《我带刀闯进了地府》 第1章 [gl百合] 《我带刀闯进了地府作者:米通麦芽丁【完结】 文案: 独自把妹妹拉扯大,好不容易开启美妙新人生,然后在最美好的年华死于非命是什么感受? 把没有最惨只有更惨经历一遍的穆白死不瞑目,她决定要在投胎前替自己报仇挽尊。 结果带刀闯荡地府的壮举让她直接进了阎王殿。 穆白呆了。 阎王爷不是凶神恶煞的大胡子 竟然是个神颜级别的大美女?? --- 阎雨泽:你是我的前世爱人 穆白:???你喜欢女人??? 阎雨泽:我只是喜欢你 穆白:!!!(扑通扑通) 糟糕!她母胎solo的记录好像要败在美人这了!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 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词:主角:穆白(阿司),阎雨泽 ┃ 配角:雷冬冬,穆桃,沈嘉佑,霁月 ┃ 其它:金秋,孰湖,孟醉竹,敖霖,冰夷,范灵儿,谢重云 一句话简介:闷骚阎王x暴躁娇妻 立意:21世纪的花南国,地府也步入了新时代! 第一章 穆白死了 穆白死了。死状有些不美观。 白皙的脖颈上拉开一道横切口,一把长30厘米的长柄西瓜刀直直捅进了胸腔左侧,红刺眼的鲜血汨汨地流着,滴答滴答地坠在五点四十五分红山市僻静的混凝土公路路面上。 穆白是有些死不瞑目的,她努力瞪着已经失焦的双眸,想再仔细一些看清那个男人故作慌乱的脸颊,但手脚麻利的医护人员已经将她抬上了救护车。 乱七八糟的仪器全往身上招呼一通都没法撼动那条直线后,医生也终于叹了口气。 “宣告死亡,通知家属吧。” 穆白张了张嘴,但发不出声音来。 “姐,我已经加班超一小时了,别卷我了。” 穿黑色西装裙的小姑娘杵在她身后碎碎念很久了,穆白回过头去,迷茫地眨了眨眼。 “好了,今日kpi完成!” 小姑娘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支狼毫竹笔来,笔尖放在舌头上蘸了两下,挥了两挥,空中便浮起几个大字“穆白寿尽”,随后这串文字就像被开了抽水机似的呲溜撞进小姑娘手中的线装蓝皮书里,再然后她便自控不了地迈着步子朝小姑娘走去。 一步,两步,接着天旋地转。 等再有意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慢慢地踱步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路旁是一片片枯黄的杂草,从杂草根儿开始蔓延着一股诡异又阴沉的红色无味气体,直蔓延笼罩至整片天空,眺目远望根本看不到这个世界的边际在哪里,只有这么一条孤独的泥巴路长长地延伸在眼前。 路是窄的,但同她一样的人还真不算少,不对......穆白环视一圈,忍不住低呼一声“握草!” 各色各样“人”从穆白的背后蜂拥而来,状态惨烈不一,有缺胳膊有折腿儿的,有肚子上一个窟窿眼儿头上还插根铁棍儿的,有血跟瀑布似的铺满脸的,还有眼眶里弹出眼珠子跟悠悠球一样乱跳的,当然最恐怖的就属刚和穆白擦肩而过那个脑袋瓜子都瘪下去半拉的小伙子...... 穆白下意识摸了摸好像还在隐隐作疼的脖子,果然摸出满手血来,再低头一瞅,西瓜刀跟找着刀鞘了似的不偏不倚还收在她心脏瓣膜里。 “我天,我这是死哪儿来了?” 她话音刚落,耳边顿时一阵能震破鼓膜的号角声响起,原本稀碎的脚步声突然变得混乱起来,穆白没来由地觉得不安,她慌张地四处望,眼见着身边一个一个没命瞎往前跑的“人”,赶紧随手逮住了一个身体算完整,看着还挺年轻的姑娘,她扬起笑脸,“哎,妹子,这是在干......”正准备询问一番,姑娘直接甩开她手接着往前跑。 穆白呿了一声,朝她喊道,“喂!跑什么跑啊!赶着投胎啊!” “对啊!”姑娘头也不回继续狂奔。 “什么?” “快点吧!等会关门了就要魂飞魄散了!” 姑娘的话尾消失在“人”群之中,穆白在原地只呆愣了两秒,本能趋势她拔腿就跑,好歹是中学时期在校田径队操练过那么两年的,她不一会儿便超越了大部分“人”群,一跃冲进了最前端。 小路越跑越宽阔,没两分钟终端近在眼前,路旁还插上了一个人性化的箭头指路牌,穆白仰着脖子看,一面庄严的黑色城门立于身前,城门上挂着硕大的门匾,上书三个烫金大字。 穆白不禁张大了嘴巴,“我去,这就是鬼门关啊!” 第二章 地府人间 卡在小鬼差摇归魂铃之前,穆白一个大跨步进了鬼门关内,闸门砰然落下的时候还砸扁了好些魂。穆白听着一门之外哀呼的叫痛声感觉背脊发麻。 看来无论到哪里,跑得快都是重要技能。 进入鬼门关之后的路逐渐宽阔起来,“人”流量也明显增大,大家多数顺着一个方向在主干道上有序前行着,也不乏东往西来的魂们自由散漫地游荡在分叉的小路上,身体比起穆白这种刚进关口的,看起来要轻薄透明许多。 主干道是一个向上的坡道,中间是石头阶梯,两侧的平坡上间隔站立着守卫,看着都神情肃穆,人模人样,身穿古式改良的铠甲,手里握了三头叉。来往的魂们都不敢靠近他们,隔着一定距离又乖又安静地行走。 穆白想起了多年前带着妹妹去看灯会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挤也挤不出去,只能随队伍前移,她伸着脖子,前方一望无际的阶梯爬起来真的很累人,也累鬼。 办公室里坐了两年的穆白身体素质已经大不如学生时代了,汗水混着脖子上的血水淌进浅色衬衫里,粘黏得不舒服。腿也越走越重,但身体疲累时,脑子却莫名愈发清醒。 穆白回想起自己短暂的人生,有不错的颜值和开朗的个性,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工资能喂饱自己和上高中的妹妹,还能每年拿全公司第一的绩效奖带着妹妹去吃吃喝喝。除了早年父母意外离世,也算是平淡顺遂了吧。 竟然就这么英年早逝了啊。 要说不甘心么,当然是不甘心的,谁能甘愿在大好年华被捅两刀还死状惨烈。更何况那狗男人居然因为追求自己不成,由爱生恨,于是趁她出外勤不得不跟他同车时给了两刀,这么明晃晃的情感相关凶杀案,穆白用膝盖都能猜想到花南国的无良媒体会用多少浮夸的笔墨来编排她。 想到这里,穆白牙根都恨得咬紧了。 不知道妹妹穆桃得知她死亡消息的话,该有多难过。 穆白深深叹了一口气。 “喂!你,恍什么神,跟上!” 离穆白最近的三头叉鬼差凶神恶煞地冲她吼了一声,穆白顿时又气又委屈。 年纪轻轻死了,还不准人伤春悲秋一下吗? 她脾气向来大得很,骨子里又叛逆得紧,正准备吼回去,袖子被人扯了扯,她侧头看去,一个黑黢黢的鬼凑在她身边,把她吓得倒退了两步,鬼群们一直鬼贴鬼走得紧凑,她这么一退引起一阵小骚动。 “嘘!”那个脸黑的鬼魂在唇边竖着手指,让穆白安静,眼神示意旁边还有守卫,鬼群们于是也平静下来。 “我叫雷冬冬,冬雷震震的雷冬冬,你叫什么?” 黑脸鬼压着嗓子低声说话,穆白用余光瞥去,发现黑脸鬼倒不是真的皮肤黑,只是脸上看着像抹了煤灰似的,脏兮兮的,衬得她笑咧开的牙齿洁白异常。她的头发像顶蘑菇似的炸开,穿着一身扑了灰的白大褂。 穆白仍在思考着她这死得有些亏的短暂人生,并不特别想和任何鬼进行社交活动,都是马上要投胎的了,就这几分钟也并没有什么好交谈的。但她觉着雷冬冬这个名字听着略微耳熟,便按下了性子:“穆白,穆桂英的穆,白色的白。” “穆白,你是怎么死的啊?你这还疼不?”雷冬冬指的是穆白胸口的伤,一把大长西瓜刀插在那儿,实在很有吸引眼球的力量。 “被一个狗男人杀的,疼......我倒是没什么感觉了。” 雷冬冬露出嫌恶的表情,“他干嘛杀你?你惹他了?” “不知道,失心疯吧。”穆白向天翻了个白眼,如果杀人凶手的脑回路她可以理解,那她岂不就变成他了,“追了我半年,可我一直没答应。” “就这?就.....就杀人?” “嗯。” “握草!”雷冬冬气得低骂一声,“真不是个东西!” “那你没想过复仇吗?至少,至少教训这个畜生一顿吧!” 穆白没好气地笑,她觉得这个新认识的鬼朋友看着享年也有二十七八了,想法却天真得可爱。 “小姐,我已经在投胎的路上了好吗。”城门一关,她还能半夜飘去人间吓死那狗男人不成? 雷冬冬突然激动地抓住穆白的手,“喂!你可是天生的神印者,怎么可以这么轻巧就投胎!?” 第2章 第三章 水火地牢 所有的天神体内都存有神印,每尊神仙的神印都是独一无二,刻有专属图腾的,图腾外是树年轮一样的圈,圆圈越多,则级别越高,神力自然也越大。神印如果丢失,被夺取,神印者就会失去神力,与凡人无异。 神印者就是神印的携带者,之所以不直接叫神仙,是因为神印者也有凡体,神印者凡体出世极少,如果有天神点拨,甚至可以舍下凡体,飞升仙班。 “天庭这么缺人吗,都内卷到凡人了?”穆白失笑,“你都哪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雷冬冬急眼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吧好吧。”穆白敷衍她。 “这是我在红大旧图书馆的古籍藏本室看到的!而且,而且我也是神印者!” 穆白望着雷冬冬,“红山大学?” 红山大学,全花南国排名第一的全日制综合院校。 她想起来为什么觉得雷冬冬这名字听着耳熟了,这不是红山大学最年轻的物理学教授吗,正在备考红大物理系的穆桃有在家里闲聊时提过一嘴。 “雷教授?你是怎么死的?” 雷冬冬摸了摸鼻子,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呃,做实验的时候一时疏忽,被电死的。” “啊这。”这么年轻负有盛名的教授,着实有些可惜了。 又瞥见雷冬冬的爆炸头和煤灰脸,穆白轻咳一声,压住快涌出来的笑意。 雷冬冬的教授身份多少有为她的言论增加点可信度,穆白沉思,自己现在不也正在黄泉路上走着呢么,要说什么不信,现在发生的一切又让她不得不信。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是神印者?又怎么觉得我是?” 聊回这个,雷冬冬兴致又起来了,“你摸摸眉间,是不是有一条浅痕?” 穆白听话地抚了抚,确实是有的,她思考时会不自觉地皱眉,这不,加班加出来的老毛病了。 “这就是神印者的标志。有人是火焰,有人是雪花,有人是雨滴,总之这个跟神力类型有关,你看看我,我就是一道闪电!” 穆白闻言扭头看向雷冬冬眉间,“呃,太黑了看不清。” 雷冬冬倒也没跟她计较,因为整个新鬼们的步行队伍已经进入了一个新地段。雷冬冬明显感觉到空气变得潮湿了许多,水汽感极重,她撩起白大褂的袖子,发现自己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嘶地倒吸一口气,搓了搓鸡皮疙瘩。 “我们好像进了一个洞。”三头叉的护卫们已经不见了踪影,光线明显变暗了许多,穆白边走边打量,这个洞四周幽黑不见底,但是他们行经之处却有一束蓝光笼罩,洞顶相对较矮,长得高点儿的特容易撞脑袋,穆白眼见着走她前面一位一米九几的大哥连续撞了三次头。洞的顶上垂落着一些自然形成的晶体,摸起来冰冰凉凉,状似人间的钟乳石洞。 “啊啊啊啊啊!!” 突然传来一阵突破天际的尖叫,随即前方一大片水浪席卷而来,穆白和雷冬冬惊颤,对视一眼,两人反应极快地跳起来抱住了一条晶体,水浪顺着鬼群就拍打了过去,原本走在路上的鬼魂们,轻点儿的到处飘,重点儿的,就死死趴在地上,还有的一些,不知道被冲去了哪里。 不过一会儿,水位就降了下去,刚才还鬼挤鬼的队伍,现在居然散得七七八八,道路瞬间变得宽敞了起来。 剩余下的鬼魂们站起身,拧了拧湿透的衣服,惊惶未定地注视着前方,就怕这激流勇进啥时候又出其不意来一下。 穆白和雷冬冬扒在水晶体上,也是吓得不行,但比起地上那些反应不够迅猛的鬼们,她俩的状态显然好上许多,至少衣服还是干爽的。 静待了一会,见确实没什么动静了,穆白率先跳下了地面,雷冬冬也跟着跳下来,其他的鬼们也都围了上来,穆白见大家都望着她们,便只好开口:“走吧,总得往前走吧。” 雷冬冬附议,其他鬼们也点头。 大家便又形成一个新队伍,继续前行。 再行了五十步,洞口豁然在眼前了,雷冬冬快步跑了出去,张望两眼又回来告知穆白,“前面有个独木桥,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河水。” 新队伍跟着走出洞口,果然是一条独木桥,除了一块看起来十分残缺的木板,两旁没有任何保护装置。桥下是黑黢黢的河水,上面漂浮着一层白雾,朦朦胧胧,看不清楚河面,只能听见小浪花卷起的水响。 独木桥前立着一个牌,写着:触者,死。箭头往下指。 虽然不知道已经是个死鬼的自己还能怎么死,但出于对未知事物本能的惧怕,穆白心里也不自觉慌乱起来,她抬目望去,独木桥连接着另一个洞口,洞口上头也挂了个牌匾,上面写着:火牢也,心硬者,魄散之。 看来刚才过的那个就是水牢了。 穆白不禁打了个颤,这个投胎之路怎么会这么难啊!连死都不让人死个安宁吗! 和她一样想法的显然不在少数,有一小撮鬼已经腿软在地上了,嘤嘤嘤声四处可闻。 “呜呜呜我不想走独木桥,我恐高!” “我能不能就在这待着啊?” “我不想投胎了!” “有没有王法啦?!怎么水牢完了还有火牢?我是烤肉吗?还有孜然牢不?!” 穆白被吵得心烦,雷冬冬看起来比她更烦,她拽起穆白的手腕就往前冲:“走,我们俩可不用怕!” 不知道神印者到底有什么能力让一个教授莽得个初生牛犊样儿,但想到确实也没有别条路可以走,加上雷冬冬力气大得要命,穆白闭着眼,便半是惧怕半是推脱不能地跟着雷冬冬小碎步跑去,直到雷冬冬松了她的手,推了她一把,“喂,睁眼啊!” 穆白胆战心惊地一点一点睁开眼,发现只有雷冬冬站在眼前,扭头一望,好几十只鬼都站在桥的另一端,像看英雄般投来崇拜的注目礼。 “我靠,我过来了?” “对啊!” 原来这么容易,当做看不见,好像真的很有用。 有了她俩在前打样,其他的鬼们也都效仿着想过来,有胆大的成功过关,也有胆小的,脚一颤就跌落下桥,扑通一声坠进河里,顿时没了鬼影,只剩一缕白烟缓缓飘上来。 穆白皱着眉,不忍再看,便撞了撞雷冬冬,“雷教授,我们走吧。” 雷冬冬还在看刚刚掉下去的一个老人家,她抚着自己胸口,眉头也紧蹙着,“哎,好,走吧。” 两人转身,一同跨进了名为“火牢”的洞穴。 第四章 业障镜 火牢名副其实,如同经历水牢一般,火焰也是来得猝不及防,被火舌舔舐一番的雷冬冬,爆炸头好像更焦了,她咳嗽两声,跟刚抽完两包华子似的,嗓子里直冒白烟。 穆白捧着肚子狂笑了好久,但也感觉到自己骨头都软了两分,她仰后一屁股坐下来,摆着手跟雷冬冬吐槽:“不行,我得歇会儿,刚那也太久了,我都以为自己要被烤出火眼金睛了。” 雷冬冬和她想法不谋而合,也蹲在了地上,“是啊,接下来还不知道要经历什么呢。” 等会要是再来个雷电霹雳,就算她是二级神印者也遭不住哇。 四周剩的鬼已经寥寥无几了,有些年纪大的,根本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干脆躺在了地上,有些年轻点的,也直呼遭不住。 穆白看着雷冬冬被烧焦的牛仔裤,上面烧出好几个不规则的破洞,居然挺有设计感。她手贱兮兮的,用指头戳了戳洞里露出的来的白肉。 “雷教授,你是资深教授,就这么死了,甘心吗?” 雷冬冬用一种你是白痴吗的表情看着她:“讲什么废话,我活八百辈子都不够!” 穆白确实是被折腾得有些累了,她有气无力地伸出手掌,竖着摊向雷冬冬,“所见略同。我家里还有个妹妹,叫穆桃,水蜜桃的桃,长得也像水蜜桃一样可爱。如果不是她,我早就想死了,可是我死在了她前面,她该怎么活啊......” 讲到后面,穆白声音有些哽咽,但她马上吸了口气,用手指揩了揩眼角,“对了,她想考红大的物理系,想当你的学生呢!” 雷冬冬虽然看着咋咋呼呼,却从来见不得伤情时刻,她抓住了穆白伸出来的手,“真可惜,如果我没死,看着你的面儿上,一定给她免费补习。” 穆白大笑出声,眼角还有一丝水渍,“雷教授你好傻啊,你没死的话怎么会认识我呢!哈哈哈!” “是哦,哈哈哈。” 穆白突然说:“我不想死,雷教授,我还不想死。” 雷冬冬收住笑声,嘴唇抿成一条线,“穆白,我也不想死,我的研究还没做出结果呢,我死了,怎么造福人类。” 两人视线接触上,有些莫名其妙的惺惺相惜。 但想归想,此刻她们根本毫无办法,只能顺着投胎之路继续前行。 走一步看一步吧,穆白这么想。 第3章 歇了十来分钟,体力恢复许多,穆白站起身,也顺便拉着雷冬冬站了起来。 火牢地洞口比水牢要宽阔许多,但一出洞口,光线变得明亮的同时道路立刻缩得极其狭窄,宽度仅仅够一人出入。 独木桥的时候雷冬冬就知道穆白胆子比自己要小些,于是自告奋勇要第一个进去,其他的鬼也赶忙附和,这一路走来,雷冬冬已经混成了他们眼中的神级模板,打样专家。 穆白有些不放心:“注意安全。” “没事儿,我过去了在那头等你。” “好。”穆白点点头。 狭窄的通道看着很深,但没有两分钟,那头就传来雷冬冬的声音,尾音带着一丝愉快,“穆白!来吧!没事儿!” 穆白于是彻底放下心来,微侧着身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有些胆小的鬼也跟着她一起往前挪动。 通道确实不很长,大概十米,穆白一出来就被吓了一大跳。眼前正是自己那张死得非常惨烈的状态,胸口一把刀,脖子一条横切口,活着时候总是嫣红的小脸现在惨白惨白。 她惊魂未定地呼了口气,被自己吓一跳,太丢脸了。 雷冬冬欢快地跳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穆白!你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 雷冬冬指了指镜子上头的字,“业障镜,传说能照出人的本体,是善是恶,在它面前都无所遁形。” 穆白侧头看见身边其他鬼们也都走到了镜子前,有些鬼噗的一声就化成一股白烟消散,有的鬼还好端端地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模样都是惹人欢喜的,年轻人看着很乐呵,老年人看着慈眉善目。 只有自己,唯独自己,什么都没照出来。 “雷教授。” “哎别叫我雷教授了,叫冬冬就行。” “冬冬。”穆白顿了顿,她指着镜子,“你是什么?” “我是一道闪电哎,跟我额头的神印口一样。你呢?”雷冬冬刚问出口就后悔了,因为她也望向了镜子,她刚才分明只站了两三秒种,镜子里就显出闪电纹路来,这是神印者的本体。如果是善良的凡体,就会映出生前愉快的模样,可是穆白...... 居然什么都没有! 雷冬冬咽了口口水,如果连业障镜都看不出的话,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穆白咧着嘴有些自嘲地笑了声,“冬冬,你还说我是神印者呢,结果根本啥都不是嘛。” 雷冬冬没有回话,这确实触及了她的知识盲区,如果穆白真是神印者,业障镜怎么会投不出她的本体,如果穆白只是个普通凡体,那业障镜又怎么会投不出她生前的模样。难道这人跳出五行三界之外? “好了,走吧。” 穆白像是不愿再谈,已经绕到了镜子后方,雷冬冬也快步跟上来。 眼前是道双开的石门,石门旁有一处机关状的凸起,穆白两手叠起,用力摁了下去,石门滋滋地响起,向两侧缩进去,微开的门缝处射出一道刺眼的光,两人立刻用手臂遮住脸,眼睛也条件反射地紧紧眯着,还没能完全适应着闪瞎的光芒,耳边就响起一阵整齐又欢快愉悦的声音:“欢迎光~~临!地府游乐园!” 第五章 地府游乐园 生前把奶茶当水喝的穆白感觉基因深处有一丝熟悉的躁动,声音来源处也确实热情得十分专业。穆白感觉自己和雷冬冬被好多个穿着红西装背心、白衬衫、黑裤或黑裙的人团团围住,怀里被硬生生塞进两张印刷着五彩缤纷图案的铜版纸。 她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地府游乐园欢迎您!” “啥?” “我靠!”旁边的雷冬冬已经惊呼出声,“这是幻觉吗?” 穆白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幢幢大型游乐设施耸立在眼前,双环360度死亡过山车、垂直地面90度直筒大摆锤、巨型海盗船、碰碰卡丁车......游乐园里该有的东西,应有尽有,所有设备都有条不紊地运行着,所以一阵一阵快乐的尖叫声也不绝于耳。 “恭喜您!在死的第一天就突破重重历练,来到了地府游乐园!”红背心的一个男人对她说。 穆白扯着嘴角,这道喜怎么听着这么难受呢。 另一个红背心的女孩儿马上接话继续道:“这是地府游乐园的指导手册,请一定、一定要仔细阅读哦!如有违规,您将立刻被我们的工作鬼员送去进行灰飞烟灭处理!” 穆白又低头看手中的指导手册,里面密密麻麻地列了一些注意事项,她快速浏览一遍,“这个头七限定活动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您在死后的七天内可以等待家人为您烧来钱币,此时金额数量将翻倍存入您的账户,但是头七之后就没有翻倍活动了哟!” “捎来?!” “烧,火烧的烧,不是捎东西的捎。”雷教授忍不住发声拯救智商突然短路的穆白。 “噢噢。”穆白差点以为这坑爹的地府还要她妹妹也跟着一起来。 “账户是在死后自动生成的,余额可在游乐园大门左手边的天地银行进行查询哟!” 穆白把指导手册翻了过来,发现上面是一张地府游乐园的详细地标图,图标旁边标注了文字介绍,跟人间的游乐园指南无甚差别,但是里面的设施似乎并不只是游乐设备,而是从衣食住行吃喝玩乐一律齐全,与其说是游乐园,不如说是一个已经投入运行的地府小人间。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投胎呢?” “别急,头七过后再过七倍时间,您就可以去孟府领取汤药,届时会有鬼差带您前往定魂台的。也就是说,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您都可以在游乐园玩耍哦,不过请一定要注意遵守手册,您在游乐园的所作所为,皆有可能成为影响您下辈子福祸的重要因素!” “我靠,那我上辈子是在这干了什么这辈子才死这么早?” 长相甜美的工作鬼员上下扫视了穆白一眼,然后笑眯眯地说:“秘密哦!” “......” 雷冬冬已经迫不及待地抓着穆白跑了。 “喂!跑什么!” “穆白,你听到她说什么了吗?” “听到了啊。还能在这玩个四十九天。” “穆白!”雷冬冬恨铁不成钢地捏紧双拳在空中锤了一下,“你就不想报仇吗?” 穆白顿时停住了脚步,“怎么报?”她都在鬼门关游荡这么久了,大热天的,搁在人间的尸体都要发臭了吧,到底要怎么报仇呢。 “看过四大名著么?” 穆白点头。 “孙猴子不就是榜样?” “......”穆白顿了顿,“你太胆大了吧!” 雷冬冬扬唇一笑,“人就是要豁得出去拼搏!反正么,我们已经死了,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我们按规矩去投胎,孟婆汤一灌,也没有这辈子的记忆了,现在拼一把,最差不过是魂飞魄散罢了!” 穆白觉得此时的雷冬冬虽然脸上黑不拉几的,却是浑身散发着闪耀又无畏的光芒。 “想想你妹妹,她肯定也不愿看你就这么枉死。” 这句话算是打消了穆白最后一点顾虑,不过是死人一个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走吧,成大事者,得先填饱肚子!” 雷冬冬不提还好,这么一说,穆白突然感觉肚子确实瘪了下去,空空如也的胃部叽里咕噜地抱怨起来。她惊奇地揉了揉,“这个空间还真有意思,咱们居然还会饿。” 雷冬冬点头附和:“设计这个游乐园的人,倒挺人性化。” “那走吧,要吃东西,得取钱去。” 嘴上这么说着,穆白心里也没底,穆桃还是个高中生,学业任务正是繁重的时候,她作为长姐这么一走,对穆桃来说恐怕如天塌了般可怕。孩子现在在哪儿呢?会不会躲在哪里哭呢?能不能独自完成给她处理后事的工作呢,又记不记得给她烧点钱来呢? 哎,还是穆桃吃饱肚子更要紧些。不知道穆桃还记不记得她曾在电视柜里放了张银行卡,她每个月都会把工资的一部分打进去作为姐妹俩应急的款项,密码是穆桃的生日,但她还没来得及告诉过穆桃。 “在想什么?” “在想我妹妹。” 雷冬冬住了口,用手轻抚了抚穆白的背。 两人已经站在天地银行门口了,穆白用头示意了一下atm机,“冬冬,你去取钱吧。” 雷冬冬点头,上前两步进到atm小房间里,在浮空触摸屏上输入了自己的身份证信息和姓名,进入账户查询余额。 “哇啊啊啊啊啊!穆白!!” 穆白闻言赶紧上前,“怎么了?” “咱们发达啦!” 穆白笑了一声,“多少钱?” “30亿!” “不是我打击你啊,按照我的经验,这天地银行发行的,最少面值也得是个小十万,你这30亿可别是通货膨胀出来的?” 雷冬冬果然泄了气,不像穆白好小的时候就带着妹妹每年给父母烧纸,她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第4章 “喏,那你查查你的。”雷冬冬侧身让出了位置。 “我呀,我大概率是0。” 打开自己的账户界面,余额显示果然是0元,穆白早有预料地耸耸肩,“呐,我得靠你养了,富婆冬冬,你可别抛下我。” “没问题姐妹!包在我身上。”雷冬冬拍了拍她的肩膀。 两人取好钱,按指南手册去了北面的美食餐区,四处逛了一番才发现她们取的一亿着实有些多了,虽然这冥币确实不值钱,但也没她们想象的那么离谱。 一人一碗两千元的红烧牛肉拉面,终于填饱了空虚已久的肚子。 雷冬冬用纸擦了擦嘴上的油,“关于那事,你有什么计划?” 穆白摇头,“实话说,没有。但我练过三年武术,为了保护我妹妹,也为了保护自己。如果存放生死簿的地方,守卫也同鬼门关里的三头叉鬼差水平差不多,我应该能一个打十个。” “可以啊姐妹,我小瞧你了。” “那你呢,你有什么计划?” 虽然提出大胆想法的人是雷冬冬,但她此刻眼神却有些迷茫,她沉思一会,“穆白,如果我说我想做这一切都是没有缘由的,你信吗?” 穆白想了想,诚恳地点头。 雷冬冬于是放心地继续说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我总感觉有股力量牵引着我这么做,所以,我就这么做了。第六感告诉我,你是神印者,所以我觉得要来结识你,但你放心,我没有坏心。” “冬冬,不用多说,这一路过来也多亏了你。”穆白确实饿坏了,她端起碗把最后一点油汤清空见底,“至于你说的神印者......”穆白顿了顿,“希望真如你所说吧。” 那她报仇的愿望,实现的概率或许能提升点。 第六章 阎王殿 地府一日,能顶上人间一年。 阎雨泽偶尔会羡慕毕业后分配到天庭的同僚们,虽然时间流速与地府同步,但他们不用直接对接人间,便也就少了很多烦心事。 而作为人类死亡后唯一接收地的最高长官,阎雨泽每日处理公务的情况用日理万机来形容毫不为过。 所以为了让自己有一丝丝缓冲时间,她在来地府的第二年就着手修建了地府游乐园,以此来滞留一部分前往定魂台的魂魄。魂魄们在此期间的行为表现观测记录,也给了轮回道负责分配魂魄下一世去处的判官一些评判的依据。 这等天才之举虽然在筹建期间耗费了不少地府资源,但后期的可持续性发展确实对地府运转的维护有很大的用处。阎雨泽由此受到了天神帝亲笔撰旨的夸赞,和连升三级神印的嘉奖。 数十年过去,待到地府游乐园的制度逐步完善后,天神帝便大张旗鼓地下诏,要她回来为天庭贡献力量。 可惜,阎雨泽始终不为所动,甘之如饴地扎根在基层不愿挪步。 阎雨泽出生时正值雨天,大力神在烟雨朦胧中跪在御花园的观景亭里,向天神帝请求为女儿御赐名字。当时天神帝望着天边骤起的雨滴,思索了一番:“天时雨泽,君子亹亹。虽不知这雨怎么把寡人的心绪带得有些伤情,但雨润泽万物,乃新生之根,便叫她雨泽罢。” 大力神欣喜地跪谢隆恩,一个名字,能看出天神帝对他的小女儿可是寄予了厚望。 阎雨泽长大后的一番成绩也确实没有辜负天神帝,只是她总不愿回他身边效力,甚至敢违抗神旨这点,让他很是头疼。 于是统领三界的天神帝竟然屈尊跑了地府一趟。 天神帝恨铁不成钢:“情根不除,可是无法突破十级神印的!” 他仙龄大了,还盼望着能择日退休,以回瑶池找王母安度晚年,可是阎雨泽简直犟得像头牛。 “叔叔,八十一世尚久。” 天神帝换了个迂回策略:“你父亲想你了。” “您又逗我了,谁不知他眼里只有母亲。” “......”天神帝叹口气,“这就是遗传的力量吧。” 天神帝亲临都无法将阎王请回天庭的事立刻就在三界满城风雨,当然多是眼红的人,风言风语影响不了阎雨泽,她仍然窝在软质沙发椅上打着游戏,安定如山。 日子就这么过着,久而久之,眼红者便也不眼红了。 虽然他们不明白阎雨泽为什么就这么铁骨铮铮傲气凌然地不愿上天,但他们看清了一个事实,帝位任职统共就一万世,天神帝退位前总要在年轻神仙中培养骨干班子,既然阎雨泽无意,那他们就还有机会。 阎雨泽不是个很在乎议论之人,这些纷纷扰扰统统不做理会,将它们关在鬼门关外,静等烟消云散就是,半点也撼动不了她的内心。 毕竟她早就冰封自己几十世了。 范灵儿和谢重云每隔四十九日会来阎王办公室上交一次勾魂记录表,虽然这种小事阎雨泽压根儿用不着亲自操心,但她却总爱亲力亲为。范灵儿和谢重云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所以他们这次又熟练地用红笔勾画出来了一个人名,且在表格顶端用前两年被引进到地府广泛使用的罗马数字标了个大大的“81”出来。 范灵儿满意地点头,这是她出的主意,谢重云按照她的意思执行的,小阎王肯定能理解到他们的良苦用心。 “小姐,这是第八十一世了。” 阎雨泽的注意力终于从switch处挪到了沈嘉佑的脸上。 小阎王身边最得力的特助判官沈嘉佑,可能是个古装爱好者,总是身着一袭暗纹的纯白长袍,在这个已经迈入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化地府办公室中显得有些另类。但他自有一番风骨,冷冽的剑眉星目反而衬得这身装束格外吸引目光,所以在他跟随阎雨泽空降地府之后的不知哪一年,居然被鬼差们评比为地府第一美男。 此时地府第一美男子接过了谢重云递来的一沓厚重的记录表,很贴心地从里面只挑选了一张双手呈给阎雨泽。 “八十一世了吗。”阎雨泽问了一句,语气有些恍惚。 “是的。”沈嘉佑垂首,接过阎雨泽随手扔来的游戏机,恭敬地回答。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把搭在楠木办公桌上的腿放了下来,倾身向前去看刚才沈嘉佑放在桌面上的那张记录表。 人间每年死亡人数众多,范灵儿和谢重云为了节省顶头上司的审核时间,向来只把名字和生死日期列表,是以这张表单上除了这两个信息外,就再没别的详情了。 阎雨泽看来看去,简直要把薄纸盯出火花来。 “穆白,她这一世叫穆白啊。” 第七章 地府四杰 虽然都知道阎雨泽会亲自查阅勾魂记录表是为了谁,但碍于对自己的形象管理有要求,阎雨泽还是仔仔细细地把人间这一年死去的表装模作样地翻了翻,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可是都讲明规矩了?” 范灵儿心里咯噔一下。 平常勾魂的活儿多是手下鬼差干的,但昨天恰逢她的值守日,也是谢重云订好电影票约她一同前去的日子,她为了不加班,印象中有那么几个好像确实疏漏了在勾魂前讲明规则,拜托拜托,可千万别是漏了那个穆白。 阎雨泽抬眸望向她,细长的眼尾看着有些媚意,可不做表情时人又显得十分有威慑力。 “又须我提醒?服务意识要周全。” 范灵儿垂首,乖乖巧巧挨批评,头上束的两股马尾都耷拉了下来,“属下知错了。” 一旁的谢重云默默递来一张帕子,范灵儿接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阎雨泽还想说些什么,刚想张口就被打断了。 “哟哟哟,怎么我一来就这么低气压啊?” 众人都顺着声音投去目光,只见办公室的门框上斜倚着个身材窈窕的美人儿,一头酒红色的大波浪全数拨到了左肩上,上身一件深v领的衬衫,衣摆半束进紧身的黑皮裙里,12厘米的水晶跟衬得腿部线条修长紧致。 她双手交叉着搭在胸前,面带调笑地看着阎雨泽:“小雨泽,姐姐好久不见你了。” 又来了。 沈嘉佑暗暗叹口气,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声招呼;“孟大人。” 他俩都隶属阎雨泽部下,算起来是同级,但沈嘉佑长年累月跟随在阎雨泽身边,已经是地府名正言顺的二把手,其实根本无需向其他人问好,只是沈嘉佑这人向来做人做事很是周到,于是主动向来人点头示意一番。 范灵儿和谢重云也马上鞠躬行礼,“孟大人好。” 女人朝他俩摆摆手,径直走到沈嘉佑的面前,她没有沈嘉佑高,便只好抬头看着他,脸上像是笑意盈盈,只是眼神里多了丝沈嘉佑才看得明白的挑衅之意。 “沈大人,好啊。” “嗯。” 沈嘉佑应一声,眼睛瞥向了别处。 阎雨泽不动声色地瞧完了他俩的来往,轻启檀口:“醉竹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酒吧无需人看管了?” 孟醉竹听了,立刻弯下腰来,和窝在皮质办公椅上的阎雨泽面贴面不超过20厘米,涂满黑甲油的手指轻掐着阎雨泽白嫩的下颌。 第5章 “你不来,酒吧开着有什么意思?” 说话之间,身上的熏香随着吐息钻进阎雨泽的鼻间,换了一般人恐怕早要打好几个喷嚏,阎雨泽却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平静地直视她,“近日公务繁忙。” “哦?”孟醉竹直起腰身,视线扫过桌上的游戏机和一张纸质表格,揶揄道,“看着是挺忙的。”她顺手把那张表格拿起看了两眼状似惊讶:“啊,都八十一世了呀,又要见面了么。” 每一世,那人投胎都要经过她的准许,喝下她特制的酒水才能前往定魂台跳下去,这么来来去去竟然已经八十次了。 阎雨泽好似被她这话触到心头了,扭脸看向窗子,透过窗帘缝能看到外头的鬼差们正有序不紊地工作着,谁也不敢往阎王办公室里瞧。 “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去我那儿坐坐庆祝一下?” 阎雨泽摇头,“不去,头疼。” “你整日窝在这打游戏,怎么能不头疼。”孟醉竹仗着年岁比阎雨泽要大,抬手就捏了捏她的脸颊,“不去也成,在这儿就能喝。” 她双手在空中一翻,手里就多了个酒瓶子和笛型杯,翘起尾指对着酒瓶口划了两下再一轻弹,“啵”的一声,瓶塞就弹了出去。她倾斜着倒酒,把一杯还汨汨冒着泡的酒杯放在了阎雨泽面前:“喏,特制的香槟,治头痛哦。” “醉竹姐姐今日就是来给雨泽调酒的?” 今天正好是四十九日一个周期,是地府最忙的日子,孟醉竹大白天的不在岗位上盯着这批魂魄喝下忘情酒,却跑来她的办公室说些有的没的,实在是奇怪。 地府人人皆知孟婆历来风风火火,办事不寻常理,不知这回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你还没饮下那忘情酒,心就能这么硬啦?”孟醉竹听出阎雨泽的话是送客之意,但仍想死赖着不走,她嘴上嗔怪着,眼睛四处张望像是在寻话头,结果一不留神对上了沈嘉佑带着冰碴的眼刀子,她不自在地清清嗓子:“罢了,我走便是。” 抬脚就要走出门外,经过一直立在旁边的范灵儿和谢重云时顿了顿步子,亲切地笑道:“无常二使?” “孟大人。”两人异口同声。 “好好照顾你们小姐,有空来我酒吧坐坐哦!” “是,孟大人慢走!”两人又鞠了两躬,目送孟醉竹离去。 沈嘉佑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可刚放下的心马上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提吊起来。 敲门的鬼差一身黑西装,恭敬地只站在门外,但脸上满是急切之色。他先是快速向在座的大人们都问了声安,接着便在沈嘉佑的眼神同意下报了信:“沈大人,有人入侵资料室!” 沈嘉佑眉头一颤,这是他直属管辖的地方。 “什么人?” “不知,但似乎都是神印者,年纪轻轻就死了。” “都?不止一人?” 报信的点头:“是,两名女性,均已捉拿归案。” 沈嘉佑松口气,“关押好,我晚些亲审。” 一直静默不语的阎雨泽突然抬了抬手:“现在去吧,我也一同去。” “小姐......” 阎雨泽轻笑着安抚他:“你常说我该散散心的,这几日我总睡不安稳,不如忙一忙可能累得快些。” 沈嘉佑想起孟醉竹走前不死心的邀约,眼皮子又是烦躁地一跳,于是点头说:“嗯,忙一忙好。” 第八章 初见阎王小姐 地府图书馆是个很隐蔽的建筑,就设立在地府游乐园的cbd写字楼旁边的空地,地面凭空出现一个2米高大洞,如果没留意箭头地标,很容易直接踩空一头栽下去摔个鼻青脸肿,不知是谁搞的反人类的入门设计,仿佛专门考验好闻求学之鬼。 沈嘉佑亲手布置的资料档案室就在大洞口的更深处,只是一般人向来没那么凑巧能摸到里面来,毕竟不光要发现入口机关,能够解开机关更是难得。 只是...... “你知道我平常下了班最喜欢的活动是什么吗?” 雷冬冬摇头,她当然是不知道的。 穆白拉起袖子,骄傲地扬起带着一条横切口的脖子:“跟我妹去玩密室逃脱!” 红山市大大小小十来座密室逃脱场景,可以说基本上被穆白和穆桃玩了个遍,玩到各个密室工作室的老板都熟悉了这胆大心细的姐妹俩,以至于一出新的剧本场景就直接电话联系穆白,拜托她带着妹妹来进行恐怖程度及难度的测评,说起来,靠着这个,穆白在正业之余还赚了不少外快。 眼前石桌上固定住的铁质盘像个活字印刷的托底,上面却不规则地排列着一些固定凹下去的方形空格,托底旁边有些木方块,每一个木方块都用金漆刻写了一个英文字母。 英文题啊,这是她最头疼的。 穆白捏着下巴,抓起一把木方块尝试着往凹槽空格里塞。她先是随意地尝试扔了个“a”在第一个凹槽格子里,马上就响起了密码错误的嘟嘟提示音。 一旁的雷冬冬汗都淌下来了,她看着入口处的小牌匾:“穆白,这好像只有三次试错机会。” 小牌匾上有三个凹进去的叉形标志,刚才穆白塞错了一个字母,第一个叉叉就凸了出来。 只剩两次机会了。这个地府各种设施如此先进高科技,如果没输入正确的密码解开机关,一定会自动报告给地府的系统,鬼差绝对马上就光临她们俩身边。擅闯档案室这种违规行为一旦被发现,她们的计划可就全部泡汤了。 穆白想到这里,正了正心神。她拧着眉头,把手上有的木方块全部认真浏览了一遍,又把铁盘托底给观察一番。 看来,这是个结合了变形版数独和英文拼字游戏的机关。 她思索一阵心下就有数了,小心翼翼地按照心里预先排列好的字母顺序,一个个依次把小木方块都放了进去。 “s-i-l-e-n-t?”成天泡在实验室里,对密室逃脱活动一无所知的雷冬冬见帮不上忙,便只在旁边乖乖站着,她看着一点点成形的图,时不时又担心地望望那个叉形标志。 “l-i-a-r?” “s-c-a-r?” 等到穆白把字母拼的差不多了,雷冬冬好像也从里面横着竖着斜着,连线猜出了三个单词,她不确定地拼念出来,看着穆白仍旧眉头紧锁的模样,她的心也往下沉了沉:“穆白,这都不算好词啊。” “是啊。”大脑还在飞速运转的穆白也陷入了迷惑,这个机关的主人,想说什么呢。 不一会儿,穆白已经把所有字母拼了进去,错误提示音没有响起,叉形标志也没有凸起,穆白心下一喜,低头一看,手里只剩下两个小木块了。 “z、y。这也不是个英文单词啊。” “确实不是,大概是什么缩写?” “资源?专业?自由?”雷冬冬拼了半天,脑袋昏沉地摆手:“救命啊,我最怕玩拼音缩写猜字游戏了!” 穆白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但想到这个托盘并不需要猜出意思,只要把字母放进正确位置就好,于是她将两个方块按照z、y的顺序填入了凹槽中。 “嘟嘟嘟!!” 雷冬冬吓得倒吸一口气,穆白也禁不住退了两步,一下撞在雷冬冬身上。 “穆白!就剩一次了。”第二个叉形标志又凸了出来。 “不急不急。”穆白把两个方块又抠了出来,“只剩下两个,拢共也就是两种排列顺序,既然一个出错,另外一个一定是正确的,所以,这是y、z才对。”她说着,已经把两个字母木块按新的顺序又放了进去。 1秒、2秒、3秒。两人屏住了呼吸。 害怕的嘟嘟声和叉形标志令人欣喜地没有出现,反倒是放置固定托盘的石桌子从地上打开的方形机关口缩了下去,但机关口并没有合上。 两人小心地向前两步,从方形口往下望去,漆黑一片看不到底,摸索一番能碰到石梯和防护的铁链子。 “下去吗?”雷冬冬问。 “当然了,都走到这一步了,我也想看看我的极限。” 两人于是手牵着手缓慢顺着石梯往下走,刚走下两三阶,头顶的方形机关口就跨擦一声迅速合上,把两人吓了一小跳,拍拍胸口,又继续往下摸索。 体感下到两三层楼的高度,就看见了一道平行于最后一节石阶的现代防盗门,雷冬冬走在前面,便先上前拧了一把,并没有落锁,能正常地打开门。 两人朝门里看去,这是一间带有吊顶灯的敞亮的屋子,中间是一套雕刻了复杂人物花纹的梨花木办公桌椅,桌上文房四宝样样俱全。桌椅的后面整齐摆放了两排高矮一致的铁质档案柜,柜子里全都是捆束起来的竹简卷。 “穆白你快来看!桌上的就是生死簿!” 穆白还在对屋子里中西风家具的奇异又和谐的结合感到惊奇,听到了雷冬冬的招呼,她赶忙来到桌子边看。 书桌上有本蓝色线装簿子,上头用漂亮的行书竖向写着“生死簿”这三个大字。 第6章 一时之间复杂的情绪都涌上了心头,穆白也不知道到底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为好,她说不出来,她甚至感觉到在惊喜感慨之外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哀痛。 雷冬冬大概也是十分感慨的,一路上咋呼不停的声音也静下来了十秒。 可没等她俩感慨完,防盗门突然被拧开,一众不少于十个的黑色西装的男人迅速冲了进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穆白还没来得及惊叫便觉得脖颈后一阵猛烈的剧痛,随即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嘶.....哈。”等到再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脖后的钝痛让穆白神志瞬间回笼,她左右一看,身边已经没有了雷冬冬的踪影。 她皱着眉头环视一圈,发现这是一间非常大的现代化办公室,墙面背景色采用冷调为主,整个布置格局分明而有设计感。办公室里有秘书台,有茶水木桌,有一张小型沙盘桌,甚至有能摆下三个曲面液晶屏的长条折角办公桌,和一张正背对着她,明显根据人体力学设计的,还带了头靠的沙发型真皮办公椅。 而她呢,正身处于茶水桌前用来接待客人的沙发椅,两手还被反捆在身后。 怎么会感觉这个环境如此的熟悉...... 穆白甩甩头。 也许是因为生前自己常去老总办公室送文件?不,不对,老总的办公室没有这样大的地盘不说,她的老总也根本欣赏不来这种用来打游戏贼爽的曲面屏电脑。 穆白还在陌生又熟悉的环境中局促而慌张的时候,宽大的办公椅缓缓转了过来。 椅子上的女人有着让人过目就绝对无法忘却的精致容貌,眉目深邃眼尾细长,鼻梁高挺口唇嫣红,一头乌黑的长直发垂至凹凸分明的锁骨处。两条细长的腿交叠着,裹在浅蓝色轻纱质的过膝裙摆里,小巧的脚踝上系着两圈高跟鞋的绸缎绑带。 大概是受雷冬冬的话语影响,穆白下意识望向女人的眉头间,那里果然有一道神印者才有的痕迹,是竖向的冰蓝色水波纹。 女人的神情看着平静如水,只是对上穆白的脸后,眸子里一瞬闪过的情绪让穆白看不明白。 穆白的心跳莫名其妙的加速起来,速度快到好像要跳出了喉咙,她慌忙垂下头想遮掩住迅速泛红的双颊,兀自懊恼地想:穆白啊穆白,你二十来年没对男人动过心,该不会是因为喜欢美女吧。 还没适应过来自己这些年从未有过的生理反应,穆白的下巴便被葱白的指尖挑起,没时间惊讶美女是不是会瞬移术的穆白已经本能地屏住了呼吸,近距离感受美颜的暴击。 “你叫,穆白?” 美人声音清清冷冷,让穆白想起了父母还在的某年暑假,全家人在红山里游玩后,她带着浑身热汗一头扎进山涧清潭里的感觉。 “嗯唔。”对上美人专注的双眸,穆白的嗓子好像失了声,发出一个音都要了她好大的力气。 “穆白,你是我的爱人。” “嗯唔....?!” 第九章 前世爱人 母胎单身了二十五年的穆白被一击直球打得脑袋有点晕。 因为和美人距离过近,她体感自己的眼神已经慢慢失焦,在她快要因为屏住呼吸厥过去的时候,美人拉开了距离。 她坐回了沙发上,好看的细眉微皱,用穆白几乎要听不见的声量说:“我怎么说了这个......” “小姐!”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白袍古装的男人,他快步走到美人身边,伏在她耳边说话。美人听完微蹙眉头,看着有些不高兴地说:“不要叫我来给收拾尾巴。” 白袍男人顿了顿,很勉强地开口劝慰:“小姐,霁月神女嘱咐过......” 他的眼睛终于肯从美人身上移开,当看到穆白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惊诧。 美人很快恢复了平静,拔开桌上的钢笔盖,在白纸上试了试墨水,在男人拿过来的文件上刷刷几笔,写好后她把文件递给男人,沉了声:“孟醉竹如果再出事,霁月亲临也不管用。” 男人收好文件,点头应声。 穆白在一旁目睹了全程,虽然不认识美人到底是什么人,但冲她刚才那番言语,至少让穆白明白了这人绝对不是樽小神。她的眼眸平常看着淡如水,微怒时却威慑十足,看着个头一米八五打上的男人在她面前也是恭敬有加。 俊男美女同框就在眼前,一个胸口还插着西瓜刀的自己怎么看怎么不配出现在这个空间里,连带着还在耳边回响的那句“你是我的爱人”都变得讽刺起来。 “嘶。” 还在交谈的俊男美女闻声齐齐望向穆白,不小心发出叫疼的穆白有些不知所措,她局促地扭了扭手腕,就听到美人立刻下令:“嘉佑,快把她松绑。” 沈嘉佑两指朝着穆白一点,穆白立刻感觉手腕解放了自由,浑身松快了许多,她甩了甩手,好像看出这美人虽然位高权重却对自己的包容度无名的大,于是直接地大胆发问:“美人,你是谁?” 美人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弯了唇角,她的嗓音清冷,但带着一点笑意:“我是阎雨泽,你们人类一般叫我阎王。” 穆白一瞬间瞪大了眼睛,阎......阎王?! 就是那个民间传说里手执镇魂塔统领地狱的阎王爷??怎么和挂画上的大胡子男人完全是两副面孔? 阎雨泽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反应,她平和地点头,反问道:“穆白,你为何闯入档案室?” 穆白还沉浸在对自己说出“你是我爱人”的居然是阎王这种能震撼全世界的新闻事件中,听了阎雨泽的问话,一时没过大脑就飞快地倾吐了心声,“我要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 “我被一个男人所杀,我要等他下地狱亲手收拾他!” 阎雨泽听了这话面色沉了下来,眉间的水波纹也闪了闪,“你稍等。”她拿起桌上摆着的一个遥控器,对着穆白垂涎已久的那个三面连环曲面屏按了按,屏幕被开启在播放一些新闻通稿。 虽然姓名信息被隐去,但光看画面,穆白就认出了这是关于自己的新闻报道,底下还有上千条网友的评论,密密麻麻,看得穆白心头钝痛。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奇怪吗?这个男的无缘无故干嘛要杀她啊? ——我也是我也是!有人扒出他工作很正经啊!而且从马赛克都能看出长得挺帅的! ——不是吧,楼上的受害者有罪论?对杀人凶手都能花痴的该不会是凶手本人吧? ——说句实话就给人扣这么大顶帽子,有病吗? ——我看有目击的人说女生的脖子有浅划痕,不像被下狠手,也许是吵起来了一激动过失杀人呢? ——我也是女的,我想说女孩子真的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这种一看就是情感问题出现的矛盾,男生本来就脾气大些,不要硬斗,忍一时风平浪静。 ——不管怎样!宁见法官不见法医啊姐妹们! ...... 网上的言论纷争,报道的时间在人间已经是过去了两三天,警方却依然没有给出案情通报来做这个案件的定音。 “看来,你还报不了这个仇。”也在认真看评论的阎雨泽摇头。 穆白边看边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她的脑门,她胸口剧烈起伏,满眼通红地一把抓住阎雨泽的衣领,“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人渣还不死,你不是阎王吗?你为什么不能让他死!?” “小姐!”沈嘉佑护主心切要对穆白下手,被阎雨泽一掌拦住。 “穆白。” “阎王......你是阎王!!你为什么不让凶手死!?你知不知道......我好冤枉!!”穆白声音本来调值就偏高,此刻更是尖声尖气地在吼叫,她控制不了情绪一般两手紧揪住阎雨泽的衣扣,破碎的语句随着眼泪吧嗒吧嗒落下。 似乎也是没想到穆白会突然这么激动,阎雨泽神色慌乱了一下,但很快又稳定下来,她双手扶住穆白的肩膀,温声地安抚,“穆白......” “桃桃从小就没有爸妈了......她还要考大学呢,我就死了......阎王小姐,她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啊??” “穆白,我知道你受苦了。” 穆白猛烈摇头,眼泪珠子随之甩出,“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怎么一个人带着妹妹长大,你不知道我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重获生命,你也不知道我终于可以开启新人生时却意外殒命是什么感觉。 穆白的话到了唇边又被她和着苦涩的眼泪水咽下了。 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不去讲苦痛,这个人只是与她见面不到十分钟,有什么资格来了解她已经埋葬了的过去。 “穆白,我知道,我都知道。” 穆白抬眼,透着朦胧的泪眼看着这个人,她温柔得像水一样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就算她大吼大叫也依旧轻声哄着她,“穆白、穆白”地叫着,穆白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有这么好听过。 穆白突然感觉自己好累,一阵倦意涌上来,她在陷入黑暗前还能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变得急切起来,再后来就消失不见了。 第7章 第十章 我只是喜欢你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小雨,我在下雨天出生,她们都叫我小雨。 小雨,跟我走吧? —— 阿司!阿司! 小雨......我好痛..... ......阿司! —— 喝了吧,忘记她。 我想等她。 她是神,不会死的。 —— 穆白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她浑身是汗,禁不住地颤抖。 猛烈地深呼吸好些会儿,她逐渐平静,下意识地抚向胸口,却发现那柄西瓜刀已经没有了踪影,脖颈原来的横切伤口贴上了止血贴,血迹斑斑的衬衫也早换成了舒适的棉质长袖。 她用力嗅了嗅,还能闻到从自己身上飘来的药香味。 穆白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她坐起来靠在枕头上,素净的现代装潢让穆白一下想起那张熟悉的脸,刚才在梦里见到过的脸。 “穆白。” 她还在晃神,眉间有水波纹的美人已经顶着她熟悉的脸走进屋子里来,她把手里的药瓶和装了温水的马克杯递给穆白,“吃药。” “你是谁?” “我是阎雨泽,是阎王。” 穆白想起了和她患难与共的那位朋友,“雷冬冬呢?” “雷冬冬是谁?” “我的朋友,和我一起进档案室的。” “噢,挺好的。”她看穆白端着药却不喝,又催促了一声,“穆白,快吃药。” “她在哪儿?” 为了安抚穆白,阎雨泽只好有些无奈地应承她,“你吃完药,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穆白抿着唇看向手里的药,慷慨赴死一样一口气吞了下去,禁不住咳嗽好几声,阎雨泽拍了拍她的背。 “你说,我是你的爱人?” 阎雨泽抚背的手顿了顿,“是,前世的。” “你喜欢女人?” 不知为何阎雨泽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孟醉竹的脸,她轻摇了摇头:“我只是喜欢你。” 阎雨泽大概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是何等的深情,穆白刚喘匀上一顿咳嗽,又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儿。 “你......你为什么喜欢我?” 要说喜欢内里,穆白不太静得下来的性子和这位阎王小姐看起来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有机会让人了解个性。 要说外貌,活在人间的时候,穆白偶尔会为了同学同事们吹捧的“女神”之名小小昏下头脑,但在这位真神仙面前,她有百分百的自觉要靠边站。 阎雨泽轻笑,“你现在还有不舒服吗?” 穆白摇头。 其实她本来就没有很不舒服,只是梦魇让她有些失神,药效上来之后,她确实也渐渐恢复了清醒。 “带我去见冬冬。”穆白好像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阎雨泽都会包容,提起要求来毫无惧色。 阎雨泽看着她,“好。” 阎雨泽拿过她喝完的马克杯放在床头柜上,单膝跪在地上替穆白把两只鞋子都穿好,鞋子是纯白色的运动鞋,穿着很舒服。 等到穆白站在阎雨泽身边才发现,阎雨泽竟比自己高了半个脑袋有多,加上她穿着有点跟儿的鞋,整个人显得挺拔又修长,腿就看着像占了整个人的三分之二。 穆白暗暗叹气,她真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居然能与这样的神仙相配。 “穆白。” 阎雨泽朝她伸出了手掌,可能是本来对同是女性的人就要更亲近些,也可能是始于梦里那张熟悉的脸,穆白鬼使神差地搭了上去,她被温热的掌心拢住,莫名有些安心的感觉。 阎雨泽拉着她走,穆白就跟着她走。穆白盯着阎雨泽的后脑勺,忍不住发问。 “阎雨泽。” “嗯?” “你会变成鬼吗?就是长得很恐怖那种。” 阎雨泽听了想笑,“穆白,我是神。” “我是人。” “我知道。” “那你还能喜欢我吗?你为什么喜欢我?” 穆白也觉得自己像个聒噪的蝉,但她的好奇心已经喷涌而出了,她控制不住。 阎雨泽边走边思考,静了有十来秒才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没法失去你。” “你失去过我?” “八十次。” 穆白惊呆了,倒吸一口气,“为什么啊?”她也太命苦了,居然死了八十次吗? 阎雨泽静默,好像不愿再提。 现在的穆白确实无法感同身受,但也被阎雨泽眼底的哀意带得心头闷闷的。 一路上就只有两人的脚步声,没多会儿就走到了雷冬冬所处的地方,这是一栋独栋矮房,跟穆白刚才睡的房间也就同小区的距离,只是门口站了几排黑西装墨镜的护卫把守着,看起来很是森严。 看到阎雨泽来了,护卫们都点头问好。 “嘉佑呢?” 排头的黑西装马上回答,“沈大人今日当值。” 阎雨泽“嗯”了声,“让他忙吧,我要见见里面的人。” “沈大人嘱咐过除非是他......” “我也不成?”阎雨泽反问,声音不大,但黑西装的额头已经冒出密密的汗渍。 “小姐......” “开门。” 到底还是知道分孰轻孰重,黑西装叹口气,挥手让身后的人全数退开,矮房子的大门显露在眼前,阎雨泽牵着穆白一起上前,路过黑西装的时候手指点了点他的手臂,“你跟上。” “是。” 黑西装低头,不敢看她。 两人和黑西装进了矮房里面,房子很是普通,一个大堂,几间房间,黑西装指了路,带着两人要上三楼。 阎雨泽只好牵着穆白又爬上三楼,等到快要开门之时,身后赶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人,穆白一看,就是之前跟在阎雨泽身边的白袍大帅哥。 可能是因为当值,他把黑色的长发束了起来,白袍古装换成了白色西装,腰间还扎了根黑色皮带,整个人挺拔又英气。 沈嘉佑朝着阎雨泽弯腰行礼,低头就瞧见阎雨泽的手和穆白的手交叠在一起,他眉心蹙起,抬起头时又恢复淡然,“小姐,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阎雨泽不说话,眼睛却看向了那个带路的黑西装,黑西装埋着头,根本不敢对上她的目光。 阎雨泽回过头,看着沈嘉佑,“穆白想看看她朋友。” “朋友?” “她叫雷冬冬,爆炸头,被灰抹了满脸,穿白大褂!”穆白出于着急的心态在一旁抢答。 “小姐,我没见过这样的人。” “嘉佑,抓档案室的小贼的可是你的人?” “是,小姐。” 穆白气急:“那你怎么会没见过,我们就是被你的人打晕的!” 沈嘉佑轻摇头,“嘉佑不会欺瞒小姐。” “嘉佑。”阎雨泽轻唤。 “是,小姐。” “把门打开。” 沈嘉佑抬眼,对上了阎雨泽不容置喙的眼神,他垂下头,“......是,小姐。” 沈嘉佑走到房门前,掏出裤袋里的钥匙,快速把门打开了。 门里依旧是一个普通的卧室房间,窗明几净,看着没有任何问题,但最大的问题就是......雷冬冬并没有在里面。 第十一章 你对我一见钟情了吗? 穆白拽住沈嘉佑,语调急切:“冬冬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沈嘉佑被她扯着摇晃,却一言不发,只定定地站着。 “嘉佑。” “小姐,我从未见过此人。” 穆白和沈嘉佑都看向阎雨泽,像是等她作最后的判定。 一边是轮回了八十世的爱人,一边是从小跟在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亲属,阎雨泽一时之间有了摇摆,她皱着好看的眉头,沉默不语。 两人想来也看出她的纠结,沈嘉佑但笑不语,大概是对自己能在阎雨泽心中与穆白一较高下感到舒心,瞥去穆白那儿的目光带着丝自信。 穆白咬紧后槽牙,气得不行。按她的脾气这时候早就该跳起来骂人,但她不敢,雷冬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人还安不安全不说,目前的困境是这个男人的出现让她突然有些摸不清自己在阎雨泽心中到底有几斤几两,她不知道前世和阎雨泽的过往,她一点都不了解。 穆白活着时候也是被众星拱月的存在,哪能想到自己有天居然要来和一个男人争宠争势,想到这里,她心头梗得要命。 阎雨泽还没给出反应,沈嘉佑身后的黑西装抚了抚耳朵里戴着的小型耳机,上前一步,对着阎雨泽拱手,“小姐,冰夷神女来了。” 阎雨泽面色松下来,她看了眼穆白:“嘉佑,去接一下。我与穆白要回寝殿。” 穆白冷不丁被点名,要和她回什么寝殿,她该不会...... “是。” 沈嘉佑那边已经领命走了,穆白还有些茫然地望着阎雨泽,她下意识地两手交叠护住胸口,整个人快缩成了一个球。 第8章 阎雨泽见她这副模样,大概也猜到她想歪了什么,她轻笑出声,“穆白,我给你单独安排了卧房。” 言语间很是客气礼貌,但说完她就好不生疏地拉起穆白的手,柔软细嫩的肌肤相触,穆白像被电流过了一遍身体。 她颤了颤,眨眨眼让自己回神:“冬冬她......” 阎雨泽边走边说:“地府偌大,但都要尊我一声小姐。” 言下之意是只要没出地府,那确实都在阎雨泽掌控的地盘儿上,既然她已经抱上了这最粗的大腿,再杞人忧天就没太大必要了。 “在我这住下来吧,雷冬冬我帮你找,而且你不是还想找到杀你的凶手?” “当然!我要亲手干掉他!”穆白高声抢过话头,但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发问:“你们这儿准鬼杀鬼吗?” 她握紧拳头发问的模样又气势汹汹又可怜兮兮,比阎雨泽矮上半头的缘故,阎雨泽能看到她头顶上的旋儿,还有飘起的几根不安分的棕色卷毛。 阎雨泽感觉自己今天开怀的次数能抵上往常几十世,她努力克制住摸摸穆白脑袋的欲望,笑着说:“不准。” 穆白的脸马上垮下来。 “但你可以。” 阎雨泽看见对面的人脸上笑开了花。 穆白哈哈大笑了好久,好像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放松,她清清喉咙平静了表情,“阎雨泽。” “嗯。” “你为什么喜......我是说,你为什么喜欢我的前世?” “你的前世吗?”阎雨泽边走边握紧了穆白的手,“准确地说,我根本没见过你的前世。” “什么?” 阎雨泽抿了抿嘴,像是在酝酿怎么说清楚这件讲起来是长篇巨制的故事。 “两千五百年前,你是相府千金,把我从庙会的垃圾堆里捡回去,你出嫁前我们相伴了十年。” “你在垃圾堆?你不是神吗?” 阎雨泽点头:“人间的历练是成神考核的必修项目,我不太幸运,投胎到了小乞丐身上。” “这也太惨了......那我呢?我......我漂亮吗?你对我是一见钟情了吗?” 穆白好奇地不断提问,很想探知一个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虽然这个故事的主角跟她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但对于目前没有记忆的穆白来说,那不过是别人的爱情故事。 阎雨泽停下步子凝视她,樱桃色的嘴唇轻轻开合,她说:“很漂亮,你的模样没有太大变化。” 穆白顿住,好像听见了胸腔里扑通扑通的响声。 她回过神,刻意用强烈的呼吸盖过自己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阎雨泽,现在的我不是那个相府千金了。” 阎雨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移开视线,继续抬步带着她绕过一栋栋的房子,“我知道。” 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阎雨泽又重新开口,“穆白,我不相信一见钟情,我爱她,是因为她待我极好极好。” 从“你”变成“她”,穆白当然明白阎雨泽是出于尊重她与前世的差别才这么说的,但不免的有些失落感。现在的阎雨泽会对自己这么亲切,不是因为她穆白,而是因为,她是穆白。 “为什么你没有见过我的.......我的上一世?” 阎雨泽想了想,斟酌着说,“前几世可能惧怕触景生情,后来日子久了,心确实有些麻木。” 她看向穆白,“所以我也不知,为何会对你说出这些......” 穆白紧紧捂住胸口,她吞了吞口水:“阎雨泽,我最近......最近做了些......” “小雨。”清丽的女声打断了她的话。 穆白抬头,一个穿着干练的年轻女人坐在两人身前,面色不明地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穆白回过神,发现两人已经走回了刚才她醒来的那栋房子里。 下沉式的待客厅很大,家具是中欧风结合改良的款式,穆白才注意到材质看起来都是很名贵的木头,这里装潢很精致,应该就是阎雨泽自己的住所了。 沈嘉佑也在,穆白有听到他刚刚奉命去接冰夷神女,所以眼前这人也是位神仙了,而且想来身份地位也不低,因为她身边的阎雨泽已经垂首问好了。 “妈妈。” 穆白听了倒吸一口气,她心底惊讶着不愧是神仙,都已经做了母亲了模样居然跟个二三十的姑娘一样,同时一边观察冰夷神女的脸色一边慌忙想挣脱阎雨泽的手,但阎雨泽看着瘦,力气却大的不行,她怎么拽也没拽开。 冰夷神女的目光从拉拉扯扯的两只手上移开,端起面前沈嘉佑刚给她沏好的茶抿了口:“小雨,你有数月未回家看我和你爸爸了。” “地府近日刚好到最忙的季度。” “小雨,”冰夷神女放下茶杯,“你还对我有怨。” “我没有。”阎雨泽直起细长的脖颈,回答时的声音不带情绪。 “你该知道,就算是神仙也无法逆天改命。” “我知道。” “小雨......”冰夷神女有些无奈。 “嘉佑。” “是,小姐。” 阎雨泽松开了穆白的手,掌心轻推着她的背部让她不禁向前一步,“带穆白回房间。” “是,小姐。”沈嘉佑走到了穆白的面前,手掌向楼上比了比,“穆小姐,请。” 穆白也觉得此时的自己待在这儿不是很合适,她担忧地看了看阎雨泽,最后扭头跟着沈嘉佑回到了楼上的房间。 第十二章 最后一世 客厅的母女俩还处在奇怪的对峙状态中。 冰夷一口一口的喝茶,想说些关怀的话,但又好像有些不知怎么跟这个多年没有好好接触的女儿开口,她有些后悔今天没把大力神叫来,从小他们父女俩就比她和女儿更亲近些。 “你爸爸,今日去敖叔叔那儿喝茶了。” “噢。”阎雨泽应了一声,她坐在冰夷的对面,两张因血缘而相似的脸庞相对着,又亲切又疏离。 “本来,本来是想叫他一起来看你的,他也想你了。” “妈妈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看到冰夷杯子里空了,阎雨泽双手端起茶壶,又给她添了些。 “来看看你。” “嗯。” “刚才那位是?” “她的第八十一世。” 冰夷心里也早有猜测,只是等待阎雨泽的这句话来尘埃落定罢了。 她沉默了一阵,把杯子放在桌上,深深叹了一气:“小雨,当年的事你对我和你爸爸还是有误解。你与凡人相恋已是罪过,如果爸爸妈妈为她续阳,则是罪上加罪,那不止官位不保,我们全家恐怕都要进轮回道。” 阎雨泽的指腹在杯沿划动两下,没有回话。 “如果自保都不能做到,你怎么保护她?” “哎,你跟你爸爸,简直如出一辙。” 见阎雨泽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冰夷深知无法再劝,只好站起身准备离开。 “.....妈妈。”冰夷快走到门口时,阎雨泽突然叫住她,她一开口就有些哽咽,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妈妈当初为什么要送我下凡?如果能不遇见她,我何苦至此......可是她这么好,你叫我......叫我怎么能抗拒?” 冰夷一时也是复杂的情绪上涌心头,安抚地拍拍她的肩:“最后一世了,只要送她去轮回,一切就结束了。” 阎雨泽猛地抬头,泪花还盈在眼眶里,“送她轮回?” 是啊,她差点都忘了,她们当年相恋触犯天条,是天神帝力保才没把她的神籍削去,但惩罚仍不可免,必须经历的九九八十一世的分离,现在,就差这最后一世了。 可是穆白......她要亲手把穆白送去定魂台吗? 冰夷走了之后,阎雨泽在客厅里坐了好久,又去洗手间对着镜子整理了仪容才上楼去找穆白。 洗脸的时候她想了很多,虽然八十世的轮回阿司都要经过地府,可她都没有去见她最后一面,全权交由孟醉竹处理,怕的就是自己的心软。 没想到在这最后一世意外地和穆白见上了面,可她下定了决心不能心软,只要这一世结束,阿司就会回到她身边了。 大概是对新环境并不熟悉,穆白没有锁门,阎雨泽脚步声很轻,走进时穆白正全神贯注地在用电脑浏览着网页,压根儿没发现有人站在身后。 电脑是阎雨泽怕穆白无聊,特意嘱咐沈嘉佑准备的。 “穆白,在看什么?” 书桌是背对着门口的,穆白闻声转过身来,阎雨泽恰好可以看见网页上新闻的标题,以及密密麻麻的网友评论。 “在看我的新闻。” 阎雨泽弯腰靠过去屏幕想看清楚点,“说了些什么?” “说我穿的裙子短,肯定不是什么好女孩儿,说我可能价钱没谈好活该,说我仙人跳被反杀,说我是主动勾引的,说我单独跟一个男人出去一点自保意识都没有,说我......还有人,扒出来我的照片了。” 第9章 “穆白......” “呵,”穆白自嘲地笑,“我死这一场好像是为了给这些闲人提供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样。” “穆白,”阎雨泽摇头,紧握住她的手臂,“不要这么想。” “阎雨泽,你是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阎雨泽也有些懊恼自己的无能为力,“我的管辖范围仅从死亡开始,无法延伸到人间。” 她拿过穆白的鼠标,一点一点翻开,从乌烟瘴气的评论里找到为数不多的人话,指着念给穆白听,“你看,这有个说很惋惜的,这个在批评上面不当言论的,还有些女孩儿在自发地为你申明公道。穆白,不要失去希望。” 也许是被上面恶毒的言论打击过重,穆白已经无心去看了,她呼了口气:“阎雨泽,我能看看我妹妹吗?” 穆白抬眼对上了阎雨泽的视线,她仔细一看察觉出不对来,“阎雨泽,你刚哭了吗?你的眼睛......红红的。” 阎雨泽顿了顿,避过话题,“你在人间还有个妹妹吗?” “嗯,她还小,我很担心。” 穆白说这句话时,眼神里流露出对妹妹的亲密感让阎雨泽很是羡慕,她心下一软,答应道:“好,那我让灵儿和重云送你去。” 在送穆白去轮回前完成她的小心愿,并不算是很难的事吧。 第十三章 穆桃 范灵儿和谢重云很快就来了。 他俩身形一个高大一个娇小,一个穿白一个穿黑,双双站在穆白面前时,倒是很登对的模样。 这个扎着双马尾的黑西装裙小姑娘她是见过的,死的时候就是她负责给穆白勾魂的,而另外一个高大的白西装男应该就是阎雨泽所说的谢重云了。 显然阎雨泽在来之前已经跟两人讲清楚了,所以范灵儿和谢重云来了之后二话不说,拉起穆白就要走。 穆白直往阎雨泽那儿望,阎雨泽笑着朝她挥挥手,“没事,他们二人是我的得力干将。” 沈嘉佑也来了,乖顺地站在阎雨泽身边,“小姐,需要嘉佑跟去吗?” 看到穆白三人走远了,阎雨泽才冷下脸,她抬头看了眼沈嘉佑,转身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你留下来,我有话问你。” 沈嘉佑心里突突直跳,面色还是一如寻常,他恭敬地点头,站到了沙发旁。 “你给我解释一下,你和孟醉竹,到底在搞什么?” “嘉佑没明......” “你明白。”阎雨泽打断,她双手插肩,两脚抬起架在矮几上,语气冷得带上了冰碴子,“沈嘉佑,你敢瞒我?” 见她叫了自己大名,沈嘉佑膝盖一软,跪倒在沙发边,“小姐......嘉佑不敢。” “雷冬冬到底在哪里?” “在.....在孟府。” 阎雨泽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作为警告,“你胆大包天!” “......” “为何瞒我?” 阎雨泽是六级神印者,在地府是最高级别,平常行走于地府就以不怒自威压得下头无人敢犯上,此刻被激怒,浑身笼罩了一层厚压,她一沉下声来,沈嘉佑禁不住地浑身颤抖。 沈嘉佑咬着牙,重重磕了个响头:“嘉佑和孟大人都觉得,小姐不应因私枉公,这女人......不可、不可以影响小姐......” “沈嘉佑。” “是......”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是。” 阎雨泽起身走到玄关处,把衣帽架上的大衣取下来披在肩上,“我要出去一趟。” 沈嘉佑浑身酸软,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小姐......” “你不必跟着,自行去十八层领三日禁闭。” “是。” 等阎雨泽走了老远,沈嘉佑才捏了捏耳朵里的微型通讯耳机,“小姐去你那儿了。” 地府一天,能顶上人间一年。 可地府没有白天黑夜,在感观上好像不过经历一两天的功夫,人间已经变化万千了。 因为穆白要求看妹妹,范灵儿和谢重云两人便直接定位了穆桃的地方,穆白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就已经来到了人间,妹妹也在眼前。 她激动地喊了一声:“桃桃!” 穆桃的身形顿了顿,好像是没有听见,但是皱着眉若有所思的模样,让终于再见到妹妹的穆白心脏怦怦直跳。 范灵儿和谢重云仍然守在她身后,只是她们三人都隐藏着身形,没法被人间万物感知。 穆白想伸手摸摸身边的树枝,直接穿过树枝的手证实了她的猜测。 “穆小姐,只能看看哦。” “......好。” 于是她只能不发声,跟在穆桃的身后。 穆桃去买了束鲜花,一人步行在偏僻的小路上,没多会来到了一个墓园前,门口已经有好几个年龄与她相近的小姑娘站在那儿了。 她走过去与几人打了招呼,几个小姑娘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接着几人就一起走进墓园,在众多墓碑中锁定了目标直行过去。 “是来.....看我的吗。” 墓碑上定格在灿烂微笑上的年轻女人就是穆白,这是她入职时为了投简历专门去照相馆拍的一组大头照,白底披发,化着淡妆,因为拍得确实很好看,洗出来后穆桃缠着她要了一张,收藏在自己的钱包里。 桃桃....... 穆桃把花束放在了墓碑前,安静地站了十来分钟。同行的姑娘们挨个儿给穆白鞠过躬后陆续离开了,走之前都抱了抱穆桃,冲她比了加油的手势。 “姐姐。” 穆白差点就应了声,她赶紧吸吸鼻子,然后在范灵儿和谢重云的眼神允许下换了个角度,走去了墓碑后与穆桃对视。 穆桃看起来长大了些,没有再穿着那身宽大的运动校服了,而是穿上了休闲的黑色外套牛仔裤。没有了姐姐的庇佑,她的脸部轮廓比起穆白走时已经少了几分稚嫩感,增添了一丝锐气,但五官还是可爱得穆白想要伸手去捏一捏她的鼻尖。 穆桃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嘴里轻轻念叨着:“姐姐,你要相信桃桃保佑桃桃,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等到穆桃走了之后,穆白还直直站在自己的墓碑后一动不动。 范灵儿和谢重云对视一眼。 要不要去安慰一下? 你去? 灵儿你饶了我!! 倒也怕谢重云这个本来就不善言辞的直男搞砸事,范灵儿自诩这里只有自己能担此大任,手指绕了两圈自己的双马尾,大跨步走向了穆白。 她个子没有穆白高,便只好垫着脚戳戳她:“穆白,别伤心了。” “没事......呃,我没事。”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了?” 穆白用手指揩了揩眼角,点头:“好。” 她失魂落魄地在前头走着,范灵儿和谢重云两人跟在身后,又默不作声地进行眼神交流。 重云,她是小姐亲眼见到的唯一一世。 嘶......那小姐能忍心送她走吗? 我看呐,悬。 可左相大人那边时刻盯着小姐...... 这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嗯......对了灵儿,游乐园新开了家爆炒鸡锅,明晚下班一起去? 好呀好呀! 第十四章 醉竹姐姐 孟醉竹的酒吧开设在地府游乐园的中心商区地下城,全游乐园唯此一家酒吧,所以为了容纳更广大的鬼魂玩乐,孟醉竹在游乐园的初始规划阶段,就已经跟阎雨泽预定了最大的地盘儿。 碍于每个鬼魂都得经过忘情水洗涤才能进定魂台的老规矩,阎雨泽没吭声,默许她把沙盘里酒吧的标志圈范围放到最大。 阎雨泽到的时候酒吧正好开业有些会儿了,来热场的dj还在台上打碟,全场气氛也到了一个嗨点。 穿着水色纱裙的阎雨泽在灯红酒绿间显得格格不入。 受到高阶神印者的气场影响,本来已经嗨翻的鬼魂们,在阎雨泽踏进来那一瞬间僵直,除了音乐没停,整个场子犹如被按了暂停键。 除了有管辖权的鬼差,来场子里玩儿的大多数是新死掉的鬼,并没有机会得见阎王真容,但大家都感受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住的窒息感。再加上这走进来的女人虽然漂亮精致,但沉着脸,一看就不像是好惹的主儿,所以都默默不做声望着她。 被突然砸了场子的老板扭着小蛮腰从吧台里面走出来,她今天换了一身收腰显身线的宝蓝色旗袍,酒红色的头发在五颜六色的灯照下很是缤纷好看。 “小雨泽来了!” 孟醉竹穿上高跟鞋与阎雨泽一般高,她揽住阎雨泽的肩把她推扯进自己的专属小房间,转过身笑哄着客人们继续放心玩耍,等到场子里大家终于又正常活跃起来才关上了房门。 “怎么了这是,难得你亲自来找姐姐?” 阎雨泽见惯了她这幅玩世不恭的模样,早就免疫似的,不动声色地抬了下肩头避开孟醉竹的手。她坐在灯光有些昏暗的房间的沙发上,优雅地翘起一条腿。 第10章 “业绩不错。” 孟醉竹娇笑两声:“小雨泽,你这话姐姐可不知道怎么接呀。这人死得多了,业绩自然就好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不好呢?” “于你我二人而言,只要妥善安顿他们的亡魂,自然是好了。” 孟醉竹眨眨眼,“小姐这是话里有话?” 见她换了称呼,阎雨泽也不拐弯抹角了,她手里把玩着桌上刚才放着的一个精致的小量杯,“你我同时到任地府,但论资历和年龄我都该尊你一声醉竹姐姐。所以当时,我才愿将阿司的身后之事全权交由你处理。” “小姐言重了。”孟醉竹轻笑,“这是醉竹的分内事。” “让她八十世都死于非命也是分内事吗?” “什么?” 阎雨泽脸冷了下来,“近百年人类平均寿命已经高达七十七岁,可是她的八十一世平均才三十岁。”量杯哐当一声砸在玻璃桌几上,“我翻了她八十一世的卷宗,无一善终。” “......” “她是个性子极好广结善果的人,就算走普通的轮回道也不该如此。” “呵,如果不是人心败坏,我能有什么通天的法子让她死哦!” 阎雨泽没吭声,沉着脸看着她。 孟醉竹敛起笑意,神情不再像刚才那样轻松肆意,她看着阎雨泽,眼里满是情意,“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心意?” 阎雨泽冷漠地将视线移开。 扪心自问,她并不是个很能通晓情思的性格,从出生到现在,也就对两千多年前的穆白有过开窍的时刻。但孟醉竹这人,行事乖戾不循常规,把常人往往难以言说的感情全数都写在了脸上,恐怕再迟钝的人都能有所感触了。 她就好像孩子里一定要得到糖果的小捣蛋狂魔,常故意搞出些烂摊子让阎雨泽对她投去瞩目。对此阎雨泽当然是头疼的,但再头疼也不会给她一点机会,她的心早就随着阿司死在两千五百年前了。 “雨泽......” “你是否太不尊重自己的感情了。”阎雨泽的嘴唇无情地开合,说的都是孟醉竹最最不想听的话,“因为得不到我,就要毁了她的人生?” “我没有。” “我对你很失望。” 孟醉竹低下头,心口阵阵闷痛。 阎雨泽叹口气,声音放轻缓了些,语气里带着丝劝诱,“最后一次机会,雷冬冬在哪里?” “本来好吃好喝在我府上伺候着,不知什么时候跑不见人影儿了。” “什么?”阎雨泽皱着眉,“人怎么会跑了?” 孟醉竹摊手:“谁能知道。” “地府系统可不准鬼魂自由穿梭,若她发生何事,我拿你是问!” “就为一个小鬼!阎雨泽,你就这样对我?” “她是阿司的朋友。” 阎雨泽站起身准备离开,她想了想又转回来对孟醉竹说,“我很希望你还是以前的醉竹姐姐。”说完,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孟醉竹靠在门背上,拳头紧捏,“可我不想......只是醉竹姐姐。” 第十五章 你不是神印者 穆白比阎雨泽要早一步回到家里,正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她听到门锁响动,于是一只脚蹬着拖鞋一只脚光着就去开了门,一打开门就是阎雨泽有些惊讶的脸。 穆白不好意思地单脚跳到刚才换鞋处,把另一只拖鞋也好好地穿上了。也许是因为阎雨泽老给她灌输她俩曾是前世恋人的想法,她现下看到阎雨泽,居然凭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羞涩,总有些手足无措,好像怕在阎雨泽面前现了丑。 “吓到你了?我也刚到家。” “......没有,”阎雨泽轻摇头,穆白嘴里的‘家’让她有些晃神,“我只是......有些不习惯家里有人开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客厅,空气安静得不像话。 “对了,雷......” “你饿不......” 穆白率先停下嘴,她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你先说。” “本来知道雷小姐的去处了,可惜我到的时候她已经跑了。” “跑了?” 雷冬冬的身手穆白是有见识过的,虽然没到穆白这种练过的能一个打五个鬼差的程度,但胜在胆大心细,腿脚麻利。雷冬冬一直嚷嚷着不想投胎,说命运指引她去寻找些什么东西,所以她一定会在地府范围里跑动。 “地府内并不是很安全,针对任何不按规矩游走的鬼魂,安保系统的清除速度是很快的。” “糟糕!” 雷冬冬会去哪里呢?她会不会来找自己? “阎雨泽,你这里是不是最高安保系统?” “自然是了,没有我的特许,一般的鬼魂都无法靠近。” “那神印者呢?” 阎雨泽皱眉,“雷小姐是神印者?” 穆白点头,她指着自己眉间的一道浅痕,“她说我也是,我是吗?” 阎雨泽靠近了一步,因为身高的缘故,她微微低下头,距离近得可以让两人的吐息互相交换,她的大拇指轻轻拂过穆白的额头,带得穆白脖子上的小疙瘩都冒出头来。 穆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直到她快要憋不住了,阎雨泽才向后退开。 她笑了笑,把穆白额前的一绺发丝勾到她的耳后,“穆白,我并没有看到你体内的神印,这浅痕大概是你加班太拼命了。” 什么嘛。 穆白嘟囔着,小嘴撅得老高能挂油壶。 “不过,如果雷小姐真是神印者......”阎雨泽看了看穆白,把后面的话咽下不提。 倒不是她防着穆白,只是神界的有些规矩她不得不遵守。神印者在凡体身上几乎不存在,如果雷冬冬真是神印者,那她极大可能也是当年同自己一起,在父母首肯后被下放凡间的“神二代”之一,只不过阎雨泽比较幸运,经历了一世历练就通了神窍返回天庭,起跑点就比别人高出几百几千年,所以这些年她才能年纪轻轻就已是高阶神印者。 不幸还没通窍的同僚们还有很多,阎雨泽没记错的话,雷叔和电姨家的女儿好像还没回家。 “怎么?如果她真是神印者,就会怎么样?”穆白着急起来。 “那更需要尽快找到她。”阎雨泽安抚地握住穆白的手,“她孤身在地府游走,会不会来找你?” 穆白担忧地皱眉,“我想会的,就像我也很想找到她。” “那重中之重就是让她知道你在我这安然无恙了。”阎雨泽不自禁地伸手抚平穆白的眉间,“你看你,又皱眉了。” 温热从手指尖传到穆白的眉心,她往后缩了缩脖子,偏开头,“好......我注意。” 阎雨泽的手有些尴尬地停在空中,她收了回来,自己找了个话头来解围,“呃对了,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什么?”穆白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没回过神。 “刚才进来时,你问我......” 穆白连声哦了几句,“我本来、本来想问你饿不饿,但你可是阎王啊我......呵呵,我是不是有点傻?” “你会做饭吗?” 穆白点头:“当然了,这是孤儿的基本生活技能。” 阎雨泽心下酸涩,脸上不自觉地盛满疼惜,“这些年都是自己做饭吗?” 在阎雨泽的印象里,阿司一直是矜贵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绣鞋不落大门外。做的最接地气的事,恐怕就是因柔软的善心而把垃圾堆里的她捡回去,亲自为她沐浴更衣,让她在她身边一起长大。 “你干嘛、干嘛这么看着我啦,呵.....我都习惯了。”穆白别过阎雨泽的视线,“可能我是人类,就算还没饿嘴巴也有点想吃东西。你想吃点什么嘛?哦.....我一会去厨房看看有什么。” “穆白。”阎雨泽拉住想逃跑的某人,“我能不能抱抱你?” 她的嗓音清冽却温柔,一字一句都带着暖意流进穆白的心间,在穆白愣神的时候,她已经被阎雨泽揽着腰环在了怀里。大概是女性躯体温暖柔软的缘故,穆白有一瞬间想什么都不在意地赖在这个怀抱里,但很快她就清醒了过来,因为阎雨泽嘴里喊着的并不是她的名字。 “阿司......” 她在梦里听见过这个名字,梦里唤这个名字的声音也是这样温柔深情,可是现在听在她的耳朵里,竟让她十分难堪。 穆白吸了一口气,用了点劲儿把阎雨泽推开,“......阎雨泽!我是穆白。” 阎雨泽站直身子,重重深呼吸着,“对不起。”她快速转身上楼,留下一句:“你安心在这住下吧,雷小姐的事你放心,我这就叫灵儿和重云去办。” 第十六章 烦人的学生 一串人物的画像贴满了游乐园的城门边,好些鬼因为在乐园里玩得过于乐不思蜀,路过时根本无视了城门边的告示墙。 可是有个人一下就被吸引,驻足在告示墙前。 从地上捡来的帽子盖住了她标志性的爆炸头,黑黢黢的小脸也被帽檐的阴影遮了大半,她停在原地仔细观摩了一会儿画像。 第11章 画像上正是和她一起去探秘了档案室结果被迫分散的穆白,幼儿园的画风看起来不像是有机会对着本人描摹,但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的神情以及左右两颗露出来的小虎牙,让雷冬冬勉强同意这些许潦草的脸和底下标注的‘穆白’二字对应上。 左右四处无人在意,雷冬冬在精神污染一样的画像墙上迅速扯下一张,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完了大蛋了。穆白被阎王生擒了! 被鬼差捉住就够烦人了,这下直接被阎王爷抓了,岂不是上刀山下油锅都不够罚的。 不行不行......怎么办? 雷冬冬在原地打了几个转,汗都冒出来了。 因为从小就在物理上天赋异禀的表现,雷冬冬一直难以融入同龄人,长大后因为天天泡实验室更是孤身一人许久,加上她了解神印者后知道自己与平常凡人不属同一类,就愈发和人群走得远了,所以当她在地府碰上穆白且一见如故后,她很明确这个女孩儿是自己难得的缘分。 可是她现在单枪匹马,硬闯阎王府邸绝对是以卵击石。 未知危险重重的前方,和亟待救援的好友同时摆在眼前,简直是千古难题。 可是雷冬冬,你可是个神印者,就这么放弃救出朋友,怎么能叫做神啊! 雷冬冬边纠结边走,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后山森林里,这是自从逃出孟府后,她用来躲避鬼差的藏身之地。 三棵有些歪头的小树,环绕起来形成天然遮风避雨的小屋子,雷冬冬把白大褂脱下来垫在地上给自己做了个窝,她就在这里睡了两晚上。 进入地府游乐园后的光照一直很充足,雷冬冬其实并不是很清楚什么时间是白天什么时间是晚上,她的判断全凭一个小姑娘的出现。 那姑娘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把雷冬冬给吓坏了,突然之间就从天而降跌进雷冬冬的怀里,还好她也只是一缕魂魄没有什么重量,否则那高度坠下来不把雷冬冬砸晕过去才怪。 当时的雷冬冬以为是追兵来袭,谁知那小姑娘对自己的到来也是十分惊奇,什么孟府、阎王之类的,更是一问三不知,雷冬冬才放下心来,认定她是个不经意发现自己的普通鬼魂罢了。 结果过了一会儿后,小姑娘突然无故消失,再又过了好久,雷冬冬一觉醒来,小姑娘又出现在她身旁,还惊奇地告诉她,她是做梦梦游来的,白天她正常上学,晚上睡觉就来了这个鬼地方。 普通人哪有这特异功能,雷冬冬满是疑惑地猜测这人也是神印者,于是暂且留她一直徘徊在自己身边,一会出现一会又消失,以此来判断人间的时间已过了多久。 雷冬冬感觉有些渴了,她用白大褂里捎带出来的量杯,在森林边上的河里舀了一碗水,刚端进她的专属天然小树屋时,就发现有个人鸠占鹊巢地躺在了里面,很有主人公的做派。 “你干嘛?起来起来。” 女孩儿估计是知道雷冬冬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换了个更惬意的姿势瘫在她的小窝里,闭着眼睛笑嘻嘻地说,“雷老师,你怎么老对我这么凶啊?” 虽然雷冬冬死的状况是有些丑绝人寰,但自诩是她粉丝的女孩儿掉进她怀里的时候还是立刻认出了她,这两天只要出现就像个跟屁虫一样在她身后雷老师长雷老师短地叫,语气之油腻,叫得雷冬冬甚至后悔活着的时候要在红山大学担这个教授之名。 雷冬冬翻个白眼,一屁股坐在女孩身旁,把她挤得不得不往另一边靠。 女孩倒是没生气,她好笑地看着雷冬冬咕嘟咕嘟毫无教授形象地喝着水,好奇地问:“你这是从哪儿弄的水啊?该不会是忘川河吧?” 雷冬冬不睬她。 “哎呀雷老师!” 雷冬冬终于忍不住:“你闭嘴!赶紧回人间去,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家,老跑来地府,你不怕折寿啊你?” “人家不是说了嘛,我太想家人了才会来这里的,这大概是上天垂怜我?” “呵呵。” 女孩又扯了扯雷冬冬的衣袖,“雷老师,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好惊喜,你死了之后,我在校门口给你烧了纸钱的!” 看在天地银行账户里的数字面儿上,雷冬冬忍着没有翻白眼,她耐下心好言相劝:“小朋友,你额间没有神印,我劝你还是早点回人间,不然久了身体是承受不了的。” “我才不回去,我要做的事儿还没完成呢!” 雷冬冬抚着作疼的额头,她从前带过最皮的学生也不至于此。 “我就想跟着你,雷老师,这也不行吗?” 小姑娘的语气委屈起来,眼睫毛扑闪扑闪,泫然欲泣的模样谁见了都要怜爱一番。 不得不说,皮相好确实有蛊惑人心的作用,但雷冬冬只是失神了一瞬,就不再看她,“随便你。” 别人家的孩子,要翻天倒海也和她没关系,现在最紧要的事当然还是穆白。 她掏出塞在裤兜里的画像,张贴画像的鬼差不知道用了什么胶水,粘得死死的,害她撕下来时损缺了大半,只留下一张露着大牙的笑脸。 她看了好久,都没注意到女孩儿什么时候趴在了她的肩头,跟她凑得极近。 “这是什么啊?好丑。” 雷冬冬被脸颊边的香气吓了一跳,她把画像折起来收好,“关你什么事!” “雷老师,你是不是对学生都这么凶的啊?” “屁!我可是学生心目中的物理女神。” 女孩咯咯地笑,“可是我也是红大的学生啊,你怎么这么对我?” “你除外。” 从业生涯中就没见过这么烦人的学生。 好像十分得意于看到被自己逗得翻白眼的雷冬冬,但考虑到凡事得把握一个度,女孩憋笑着止住了这个话题,“雷老师,你死了这么久还不去投胎是为什么?” “当然是要办大事。我警告你,很危险的,别跟着我。” “我就要跟着你,总感觉跟着你就......” 女孩的声音突然就消失了,魂也不见了踪影,雷冬冬先是惊讶地四处望望,接着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早该习惯女孩儿的突然消失,看来,人间又是一个白天了。 雷冬冬伸手摸了摸兜里残破的纸,暗暗下了决心。 穆白,你可一定要熬住,等我来救你啊! 第十七章 穆白,你也很好 自从进了地府游乐园之后,穆白仿佛又拥有了人类的饥饿感。她在厨房寻觅了很久一无所获,终于认证缩到楼上的地府大小姐的确是位从不动刀开火的神仙。 不想挑战一碗红烧牛肉面到底能续多久的命,穆白思索再三还是上楼敲门,把龟壳里的大小姐拖下来给她解决温饱问题。 阎雨泽立刻吩咐下属去准备,两人很快就摆驾了五星酒店大楼顶上的旋转西餐厅。 和另一人同时落座,在浪漫的烛光簇拥下面对面进食,还是穆白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还没上菜前她有些局促地两脚互踩,不时望一望壁纸贴成的假夜景,不时用指头挪一挪桌上的餐具,最后终于耐不住阎雨泽的高频注视,破罐子破摔地吼回去:“阎雨泽你别再看我了!” “......”在餐桌旁不远处的范灵儿和谢重云两人浑身一抖,又迅速站直。 阎雨泽迅速把头低下,只盯着餐盘上的面包片,“我没看了。”她说完,自己又忍不住轻笑。 “.......真是!”穆白刮了一点黄油,恶狠狠地抹在面包上,见阎雨泽还低着头,没好气地说,“你快吃啦你。” 阎雨泽这才放松下来,眼角眉梢都还是笑意。她把桌面上一张皱皱巴巴的海报纸妥帖地折好收进衣袖里,然后才优雅地品起餐前甜点,吞下一口之后还忍不住打趣穆白:“是灵儿重云办事不力,我替他们向你赔罪了。不过......我觉得画得还挺可爱的。” 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抽了,才能想的出仿造通缉令方式大肆宣传穆白被阎王活捉的消息,范灵儿和谢重云在来的路上已经在穆白冰冷的眼刀子下自责很久了。奈何他们频频向大小姐投去求救目光,也没有收到什么有效帮助,可怜他们陪伴小姐八十一世,小姐的心还是偏到了八十一世前去。 “所以,你真的有小虎牙吗?” 穆白已经懒得再翻眼皮,任阎雨泽使劲儿嘲笑她去,反正只要她不认,那画像上的人就不是自己。 点的餐陆续上来了,阎雨泽便不再说话,吃了两口之后就看着穆白确实是饿了,一口一口把食物吞下肚子里,吃相不算很好看但也绝不粗鲁,反倒让人感觉食物很香,连带着并不需要进食的阎雨泽也多吃了两口。 安静地把肚子填饱了,穆白才发现阎雨泽盘子里只动了一点,她奇怪地问,“你不饿吗?”刚问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傻,可能是阎雨泽和她相处时行为也太近似普通人类,她竟然总忘了这位是尊真正的神仙。 她只好换了个互动提问:“呃,你不用上班吗?地府事务不忙吗?” 第12章 阎雨泽拿起纸巾擦拭完嘴角,摇了摇头:“千百年来就是这些事务,手下人就可以处理好的。” 好悠闲的一个霸道总裁......穆白心里暗暗感慨。 “那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几千几百年都闲着,很无聊吧?” “玩玩游戏、想想她,时间过得挺快的。”再处理一些有的没的杂事,这样想想,说好听点确实她是这些年都悠闲着,说难听点就是沉湎过去无法自拔。 穆白看到阎雨泽眼神渐渐暗下,已经猜到她又想起了什么。 “哎阎雨泽,能跟我讲讲吗?你跟我的前世。” 阎雨泽看向穆白,她问话时的神色没有丝毫情思,只是带着单纯的好奇与探寻。阎雨泽心里暗嘲自己,在想什么啊阎雨泽,虽然长着一样的脸,可她毕竟不是阿司了。 “你想听什么?” “想听......想听你们如何相爱?现在的花南国也还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同性相恋呢,你们那个时候,应该很难吧?” 阎雨泽缓缓点头。难,确实是很难的。 难得为了分离她俩阿司会被迫嫁人、难得阿司为了保全清白用匕首自刎,难得她好不容易混进送亲队伍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花轿里。 但把生命都付出了的阿司临死时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对她的挂念和叮咛,她说:小雨,我好痛......小雨,快跑。 “阎雨泽,阎雨泽?” 阎雨泽回了神:“现在的环境已然好了许多,旧时许多禁锢拘束现下都很是开放了。” “嗯哼,你这么多年都还想着她,那她估计又漂亮又淑女又温柔又贴心吧?”穆白掰着手指头,狠狠地把自己的前世夸赞一番,瞪大希冀的小眼神儿看着阎雨泽,好像得到首肯之后,连带着后世的她也能沾点光。 阎雨泽笑了:“确实如你所说。” “噗,那你大概想不到几千年之后她居然变成我这样了?你看我家世又不怎么样,不优雅也不淑女,不温柔也不够贴心,也就爹妈给的皮囊还算过得去,可惜刚认识我时还会叫两声女神的人,最后都跟我勾肩搭背成兄弟了!哈哈哈!” 也许是穆白的臆想,她竟觉得阎雨泽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难以言说的柔情。阎雨泽轻摇头,捏住了她搭在桌面上的手,“穆白,你也很好,切勿妄自菲薄。” 穆白,你也很好。 大概是得到了天仙一样人物的赞许,除了路上又看到自己的大头贴被张贴外有那么几下起伏,穆白走回家时的心情都还算不错,这种好情绪持续到她躺在床上进入梦乡,以至于她进房门前还对阎雨泽摆了摆手,甜丝丝地说了句晚安。 得到亲切对待的阎雨泽也被带的愉悦了许多,她轻笑着将穆白送进房里,才下楼准备回办公室处理一些杂事。 领了罚还在十八层关禁闭的沈嘉佑没法分身工作,许多平常判官该干的活儿陡然落在了范灵儿和谢重云的身上。 他俩这些天一直杵在阎雨泽身后,又当秘书又当保镖,脸色都累得惨白了许多。终于等到阎雨泽迈着轻快的步伐下楼,刚刚不敢跟上楼打扰小姐的两人迅速围了过来,“小姐啊,青龙王那老头儿又来了。” 会敢这么称呼当然是因为知道阎雨泽也不太喜欢来的人,但是范灵儿还是被阎雨泽瞪了一眼。 “灵儿,我惯得你放肆过度了,当心哪天落人话柄。” “知道啦,小姐。”范灵儿嘟嘟嘴,谢重云的大手掌马上轻轻在她的小脑袋上安抚。 “嘶谢重云!你弄乱我发型啦!” “哦对不起对不起!” 阎雨泽看着他俩打闹,想起来的人,刚才的好心情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第十八章 你才是小屁孩儿 “那个不能喝!” 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她背后的少女把雷冬冬又吓了一跳,雷冬冬扒住河边的杂草努力稳住身形,被她那一吼,她差点一个猛子跌进河里。 雷冬冬站稳后没理睬她,继续拿量杯舀河里的水。 “我说了这不能喝!” 女孩箭步冲了上来,一把夺去雷冬冬的量杯,她把量杯里的水倒回河里,捏起雷冬冬的脸颊让她把嘴里的水吐出来。 雷冬冬不给她机会,抓紧咽了下去,口齿不清地吼她,“你有病啊!?我喝这水好几天了都没事!” “你没看到这上面飘的都是亡魂吗?这是忘川水,不能喝!” “我已经死啦,再严重还能怎么样!” 这话一出,女孩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好,愣神的一瞬间,雷冬冬已经又舀了一杯,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干净,她舒爽地叹了口气:“渴死我了!再不喝点东西嗓子都要冒烟了。” 看见女孩皱眉担忧地看着自己,雷冬冬怪不自在地推了她一把:“我本来也以为这水不能碰,但尝试了之后发现并没有事,可能因为我是神印者吧。” 忘川水上漂浮着的白雾和偶尔扑通扑通作响的水声确实有些骇人,因为去火牢前亲眼见到有魂魄掉入忘川水从而灰飞烟灭,起初雷冬冬是真的很害怕,一直避开水源走的,奈何她进入地府游乐园之后又恢复了人的五感,渴得实在是忍受不了,她才来试探试探的。幸好她是做实验的时候死的,死时手上正好握着玻璃棒和量杯,白大褂的口袋里也揣了不少她从实验室里顺出来的东西。 她先是用玻璃棒沾了点水闻了闻,又抹在手臂上,多次尝试之后发现并没有任何不良反应这才敢饮用的。 女孩听了有些许无奈。这位雷教授啊,真是胆大的不行,在学校里就有孤僻固执毛病贼多的盛名,只是她学术造诣确实很高,即使年纪轻轻就位居高位也没人敢动她一根毫毛,加上她模样长得在一众教授里也算佼佼者,所以不管是想考她研究生的,还是想追求她的,趋之若鹜的也不在少数。 也许是她被学校里的师生宠坏了,也许是她向来就全心投身学术,雷教授似乎对身边人都淡漠得有些不近人情,于是仰慕的嫉妒的恨的,传出来的谣言就五花八门都有了。 人嘛,除了吃喝拉撒,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 作为雷冬冬教授的仰慕者,女孩没有相信各种谣言,一门心思只想考取到红山大学,好能够有机会接近雷冬冬,跟她学习也好,就算只是在校园里远远看她一眼也好,也算是和优秀的人并肩了吧。 可惜的是在她努力了这么多之后,收到的居然是雷冬冬教授的死讯。 梦想仅差一步就断裂在眼前,简直用晴天霹雳形容也不为过了。 但老天爷啊就是这么顽皮,在人以为一切已经到尽头的时候,它又给你来了一个意外惊喜。能在地府遇见雷冬冬,是不是上天给自己的什么暗示呢? “喂!你想什么啊,走不走?” 女孩儿回过神,慌忙跑了两步,跟上已经走了十来米远的雷冬冬:“雷教授,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她这一身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的模样,看着怪可怜的,但眼睛里冒出的熊熊烈火又让人为之一振。 “救我朋友。” “救你朋友?” “是啊,神印者不管在哪儿都该惺惺相惜。” 大概是这两天见惯了雷冬冬怪中二的一面,虽然不太搞得懂雷冬冬在说什么,女孩儿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再说了,她在地府也是四处无目的的游荡,雷冬冬是唯一熟悉的人,她当然要跟着行动才好。 “那你要去哪儿救啊?” “阎王殿。” “什么??” 女孩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人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居然是要单枪匹马地闯阎王殿?哦不不,不止一人,还捎带上了她这个自愿来送死的普通人类。 “你怕了?”雷冬冬瞥她一眼,眼神里满是嘲意,“切,小屁孩儿!” 被这么明晃晃地嘲讽,哪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受得了,她立刻瞪着眼睛回击,“我十九了!” “我二十九了谢谢,你在我面前就是小屁孩儿。” “你才是小屁孩儿!” “小屁孩小屁孩小屁孩!”也不知道谁才是年龄更小点的幼稚鬼,雷冬冬边连珠炮似的调侃她,边对她做了一个吐舌头的鬼脸边说:“这套对我没用,趁早回家找姐姐撒娇吧!” 本来只是无心的一句话,却不想刚好戳到了女孩儿的痛处,她顿时噤声,眼神也跟着暗淡下来。 雷冬冬不知自己捅了什么篓子,但因为察觉到了身边的人情绪降落得有点突然,她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去看她的表情:“喂,你、你怎么啦?” “雷老师,我姐姐不在了。” 雷冬冬咽了口口水,她哪知道自己居然就这么恰好踩到坑了呢。 女孩吸吸鼻子,姐姐其实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但提起这最至亲至爱的人,她声音仍有些哽咽:“她本来有大好的前程,却因为没答应一个畜生的追求而被杀害,因为证据不足现在都没法沉冤得雪......呵。” 第13章 “啊......” 空气安静了数十秒,女孩突然握紧了拳头,扬声说道:“对啊,我怕什么,我才不怕呢,我也该去那阎王殿上问问这狗阎王!凭什么我姐姐这么好,却让她死得这么冤!雷老师,我跟你一起去!” 雷冬冬愣了,她怎么觉得这个剧情听着有些耳熟呢,她赶忙停下脚步,拉住女孩:“等等等等......我问你个问题。” “嗯,您问。” “你该不会是叫......穆桃吧?” 女孩一愣,随即有些惊喜:“雷老师您知道我?您认识我?” 雷冬冬的啪一巴掌盖在自己脑门儿上,差点把捡来的帽子给拍飞了。 此时此刻她真想感叹一下命运与缘分是多么的奇妙,怪她怪她,都怪她,因为女孩儿出现得实在太过离奇,又老黏着她问东问西,她嫌烦了才没跟她进行过深入的交流,这么些天了居然连名字都没问过。谁能想到啊,这个小粘人精居然就是穆白的妹妹穆桃,这每天跟屁虫一样叨叨叨的模样可一点也不像穆白口中乖巧又懂事,可爱又听话的水蜜桃小妹妹啊! 想到这里,雷冬冬又仔仔细细地观摩了女孩儿的脸部,确实眉眼间和穆白还是有些相像的,只是穆白毕竟年长些,相貌稍显成熟,整体气质也更女人味儿些,而穆桃则满脸水当当的胶原蛋白,可爱值更高,如果不是小嘴儿一直叭叭个不停,倒是有些惹人怜爱的长相。 “......巧了不是,我要去救的就是你姐穆白。” 这下换穆桃傻眼了,“雷教授.....您和我姐,是好朋友?还是好到能让你去只身犯险的程度?她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好过分!” 雷冬冬翻了个白眼。她也得有机会跟你说才行。 “我俩是在鬼门关遇上的,一路同甘共苦来的,革命友谊自然深厚。” “.....哦,好吧。” 雷冬冬突然想起什么,她从裤兜里掏出已经皱皱巴巴的纸,摊平了递给穆桃,“喏,你姐已经被阎王活捉了,我们现在得去找她。” 穆桃赶忙接过纸,摊开看了看,刚刚还准备泪眼汪汪的表情一下就收住了,“呃这是.....我姐?” “这波浪卷,这呆毛,这虎牙,不是你姐是谁?” 不得不说这画师虽然感觉只有幼儿园文凭,但对人物的特征倒是把握得蛮好,在雷冬冬的几句点拨指引之下,穆桃一下觉得这纸上比着两个耶手势的大头像极了自己亲姐。 “好吧。”她勉强接受了这个设定。 目前来说,没什么比还有机会能再见到姐姐穆白更重要的了,她捏紧了纸张,“雷老师,那我们出发吧?” “嗯,出发吧!” 第十九章 忘川河出事了 地府是不会有夜晚的,三百六十五天全年大白日,永远是阳光灿烂的大晴天。 这并不是自然规律而是阎雨泽到任后定下的规矩,自阿司被塞进花轿抬走的那个黄昏后,阎雨泽对夜幕降临就有了深深的恐惧。 太阳一定是有治愈能力的,阎雨泽虽然生于雨天却非常喜欢晒太阳,喜欢温热温热的光线笼罩全身上下,会让她觉得每个毛孔都被清洁了一遍。 当然地府其实原本是没有太阳的,地府里的太阳是她在大羿神那讨要的,论辈分来说算是人间那枚太阳的小兄弟,它很是自告奋勇来地府就职,毕竟在大羿神的府邸软禁着肯定是不如来阎王的地府自由,能够发光发热也算是尽到作为一个太阳的职责了。 正因为这枚太阳也是正儿八经出身太阳世家的,人间太阳该有的好赖它也差不多全有,于是阎雨泽再是生来貌美也惧怕强光和紫外线的侵害,为避免皮肤受损,她专门在府上修建了一个避阳的亭台,就耸立在花园从中,从外观上看就是个大型的玻璃罩,但这玻璃来头不小,是经过精心设计研发的一款防热防晒过滤有害光线的玻璃,坐在里面的感受是十分舒适的。 不过这只是阎雨泽的主观感受,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比如花南国的青海龙王就非常不适应,甚至反感。 他此时此刻正坐在避阳亭里的沙发上,手边是一个甜品车,放了精致的红茶以及配茶吃的小甜点,右边则端坐着这里的主人,她正端着红茶杯轻啜了一口。 “小雨,你很喜欢这儿?” “确实喜欢,敖叔叔不喜欢么。” 敖霖其实早就有些受不了了,但满心的抱怨被阎雨泽这句话给一下堵了回去,他把悄悄拉衬衫煽风的动作放得更小了些,“还行。只是我很奇怪,你好歹也是冰夷的女儿,怎么习性完全不似我们水族。” 阎雨泽轻笑,“敖叔叔,你热的话早点说就是,我可以开空调的。”她说完就拿起腿侧放着的一个遥控器,滴滴摁了两下,把风向对准了敖霖,室内不到片刻就进入了舒爽的温度,迎面来的空调风让敖霖燥热的脸颊都降了点红晕。 敖霖年已近万,但整个人的状态都与人类二三十的小伙子无异,不得不说他确实保养得极好,是个长相上乘的男人,只是他不似一般男人五大三粗,眼鼻唇齿都长得很是秀气阴柔,穿着打扮也十分年轻化,如果不是脖颈上挂着的青字龙纹小银牌,普通神仙基本都要眼拙认不出这是掌管所有海湖江河的青海龙王。 阎雨泽盯了一会儿,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又拿起另一个遥控器摁开不远处的屏幕。 屏幕亮起,显出她的游戏记录,比起敖霖上一次来时,分数又翻了倍。 她拿起游戏手柄做了个递的动作在敖霖眼前晃了晃,但敖霖没有要接的意思。 阎雨泽一脸意料之中地笑了,“敖叔叔今天肯定不是来和我打游戏的。” 被戳破心思的敖霖向也松了口气,舒适的冷空气吹得人有些昏昏欲睡了,他不再靠在沙发上而是坐直了身子,青字龙纹银牌随着动作晃了两晃,和同材质的链子相撞,响起轻微的金属声。 “敖叔叔来我这十次有八次是要问母亲的。虽然父亲是不介意,但您对着我是不是也该收敛一下啊?” 敖霖知道阎雨泽不是认真跟他计较,只是开个玩笑,于是他低头也跟着笑,只是笑容里多少有些苦涩。 这细微的表情没有逃过阎雨泽的眼神。 有时候阎雨泽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青龙王,他是统领水系的最高长官,更是左相面前的红人,这等人物与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相配,但他偏偏就一心扎在了冰夷身上,数千年都孑然一身没有伴侣,可冰夷早已结婚生女,旁人见了不知是说他痴情好还是痴傻好。 作为当事人冰夷的女儿,阎雨泽也有所听闻这些小道消息,只是敖霖除了会旁敲侧击地询问一下冰夷大力神夫妻的现状外,别的也没有什么逾距行为。更何况敖霖一直对她非常照顾疼爱,父母亲有时不应承的东西,只要找敖叔叔就一定能得到,在阎雨泽心里,敖叔叔算是一个相当可靠的存在。 当然,这是未懂事之前的感受,大力神与冰夷夫妇恩爱有加关系和睦,没有哪个儿女会因为谁对自己好就希望他取代父亲的位置。 “敖叔叔,三千年还不够您放手吗?” 敖霖抬眼看她:“你不也没放手。”见阎雨泽一愣,敖霖笑道:“我们俩是一样的,小雨,我们是一类人。” 阎雨泽并不想同意这个说辞,可现实情况又确实如他所说,敖霖放不下冰夷,正如她依旧执着等阿司一样。 他们俩虽然因为常混在一处打游戏,关系挺铁,但从未戳破这个问题的窗户纸,阎雨泽是第一次见到敖霖这样,他这话可以算是肯定了那些盛传的小道消息,让阎雨泽半是感慨半是惊讶。 “所以敖叔叔今天来是......” “不是。”敖霖站起身来,“好歹我们也算忘年交,今日是专程来跟你告辞的。” “告辞?” “西海出了点事,没有十年百年的恐怕回不来。” 这是青龙王职责所在,阎雨泽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也站起身准备向他说些诸如保重身体前程似锦的漂亮场面话,可她刚站起身,顿时一阵巨响传来,把两人都惊得在原地愣住,很快她避阳亭的门就被护卫推开来,黑西装的男人满头是汗地冲进来行礼,“小姐,小姐不好了!忘川河出事了!” 忘川河上接银河,下接人间的五湖四海,保持着整个世界的自循环体系,忘川河安稳便是整个世界的水系安稳,忘川河一旦出现问题便是大问题了。 “敖叔叔,看来你暂时还走不了了。” 第二十章 霹雳鬼舞池 穆桃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高考前训练答题速度的时候。 雷冬冬严肃地摘了株红色的花怼到她眼前:“这是什么?三、二......” “彼岸花!又叫曼珠沙华,学名‘红花石蒜’,是单子叶植物纲百合目石蒜科石蒜属植物,有红色、黄色、白色等不同品种!传说长在忘川河的岸边,果然啊!” 第14章 “不错,反应挺快。”雷冬冬点点头,表示称赞。这几日接触下来,她能感受到穆桃算是个悟性不错也肯下功夫的孩子,知识面涉猎也广泛,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甚至能反向给雷冬冬进行科普。除掉天天像跟屁虫一样缠着她这个设定有些烦人......她如果还活着肯定愿意收她做学生。 “阎王是地府的最高长官,想要见顶层上级,你觉得我们要怎么做?” 穆桃小脸皱起来:“拦他的轿子?”她记得古装电视剧里都是这么干的。 “.......” 叹了口气,雷冬冬耐心地引导:“你知道我的研究领域是什么吗?” “这我知道,您是研发植物发电的.......”穆桃顿了顿,下巴要掉地上了,“雷老师,你该不会要......” 点点头,算是肯定了穆桃的猜测,雷冬冬走到忘川水的岸边,用量杯舀了一杯起来,放到鼻下闻了闻:“这些天我都在观察,很多魂魄都在接触忘川水之后消散,这个水里杂质很多,适合导电。” 这个‘门铃’确实够壮观的了,别说阎王,就算是老天爷被震到穆桃也不感到奇怪。也不知道是该夸这位教授创意无限脑洞够大,还是该担忧一下自己这个还算是有半条命的人类如果被牵连进来会是什么下场。 “还愣着干嘛?过来帮忙啊,你不是物理系的吗?” 可我才大一啊。基础专业课都没上几节就来到这个鬼地方。 “喂,别让我叫你第二次!” “......来啦来啦!”穆桃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端,快步上前去。 女神都发话了,豁出去了。 阎雨泽和敖霖跟着护卫赶到忘川河东岸的时候,地府已经热闹了好几轮了,在岸边围观的鬼魂来了一批散了一批,但好奇心驱使群体越聚越多,大家都惊叹这异常的光景——一群烟状的鬼魂在河里左扭右摆,像触电似的跳起了霹雳舞。 有鬼举起亲友烧过来的手机打开了拍摄功能,有鬼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又觉得很好玩的样子,还有好事的鬼用扩播功能放了九十年代的舞池劲曲,搭配忘川河里抽搐着的鬼舞,还很恰当地卡在了节奏点上。 “好好!”叫好声不绝于耳。 “好个屁!” 敖霖气得脸都绿了,这会子完全顾不上什么优雅言谈,往常总是一派悠然的神色也不复存在,十个手指都穿戴了银色装饰的两手扣紧了东岸的护河栏杆,不时还捶打一下泄愤。 一旁的阎雨泽看在眼里但不好劝慰,毕竟水系的事儿都是敖霖的分内活儿,谁的麾下出这等大事都冷静不来。 “把两岸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出,速速搜查是何人所为。” “是!小姐。” 黑西装们迅速整装出击,但速度还是赶不上好奇心过了头的民众们,他们甫一出发,只见最靠近岸边水域的密集的鬼群“唰”的往后散开十来米,同时伴随的还有尖叫和哗然。 “不好!这水有电,有人休克了!” “啧。”这下连阎雨泽也坐不下去了,已经经过三重历练的纯净鬼魂死在了地府游乐园里,她的业绩上也要被抹黑一笔。 “抓到了抓到了!小姐,抓到了!” 出击的黑西装小分队在出事后兵分几路,一边把民众与水源隔开,一边在鬼群中搜查,见到了可疑人物立刻就反手扭送来阎雨泽的面前。 两个衣着确实有些奇怪的女子被摁着脑袋押了过来,两人站的直挺挺的,被鬼差一脚踹在脚弯处,钝痛之下膝盖一弯跪在了阎雨泽和敖霖的面前。 “帽子摘了,抬头。” 鬼差迅速把两人的帽子夺去。 一张干净漂亮的小脸蛋儿,望着她的眼神怯生生的,另一张黑漆漆像抹了灰的脸,要不是眼睛睁着能看到眼白,阎雨泽还以为是人的身体上顶了个黑煤球。 “叫什么名字?” 阎雨泽边问,边向后招了招手,范灵儿和谢重云见状立刻上前,一人一本翻开手里的生死簿,等着听名字好方便查阅记录。 “你是谁?”那个黑煤球不回答她问题不说,还梗着脖子,语气拽兮兮的。 “我们小姐问你话呢,回答就行了,废话怎么这么多!”范灵儿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框,这是沈嘉佑去十八层领罚之后落在秘书室里的,她这些天就捡来戴了戴,别说这眼镜一上脸多少是有消除点她的童稚感,但萝莉的声线和只到谢重云胸口的身高还是很难唬住人。 比如这个黑煤球就一副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的样子。 范灵儿差点冲了出去准备让她见识见识黑无常的厉害,但和她共事几千年的谢重云显然把她脾气摸得很透,完全预判了她的预判,一个肘子环住她肩膀把她揽了回来。 “灵儿冷静,小姐还未发话。”谢重云压低了音量。 阎雨泽现下情绪并不是很好,她惯来是不爱面露声色的,可这时眉头已经拧起来了,因为她越看越觉得那个圆脸大眼睛的小姑娘有些眼熟,同时她还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人类的气息。 “你是活人?为何来地府?” 还在窃窃私语的范谢两人听了这话马上投来惊恐的眼神,竟然让活人进了地府,他们两个免不了要受罚。 希望是十七层,十七层的禁闭室好歹每日会送果盘。 谢重云!你别乌鸦嘴! 可是灵儿,上次咱俩关禁闭不也是因为你...... 谢重云!! 接收到阎雨泽询问的注目,范灵儿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呃小姐,此人好像不是完整的,乃七魄之一。” “怎会入得了地府?” “小姐......灵儿也不知道.......” “喂!” 被晾在一旁许久的黑煤球终于忍不住了,她观察了好一阵这几个人的对话,眼前这个容貌精致气质不凡的女人看起来是这里话语权最高的领导,于是她点名要她回话,“你是这里的头头吗?” 还真没见过对自己这么嚣张的,大概是第一次听到头头这种有些山寨大王色彩的说辞,阎雨泽又好气又好笑,难得的愿意亲自回应她,“嗯,我是。” “叫阎王出来见我。” 这人口气好大啊,一来就要见阎王。阎雨泽和敖霖对视一眼,总觉得事情不一般。 “阎王?你找阎王做什么?”敖霖问她。 “叫他放人啊!哎我说,你们阎王有病吧?把人关起来满大街的发告示炫耀?你们阎王是寂寞空虚男人堆里好不容易抓着了漂亮姑娘充当压寨夫人的山大王吗?人好好的姑娘本来就死得憋屈得很了,还要被你们阎王欺辱!你们阎王还是不是人?哦,我忘了还真不是个人!” 被噼里啪啦一连串言语辱骂的‘山大王’愣了愣,不确定地试探询问:“你是.....雷冬冬?” “是啊,行不更姓坐不改名!” 第二十一章 姐妹重遇 “你认识?”敖霖奇怪地问。 阎雨泽没回答他,只是指挥范灵儿和谢重云把雷冬冬以及身边的小姑娘安抚照顾好,送去她的府邸,她迫不及待地想告诉穆白这个好消息。 “不可怠慢。” “是,小姐。” 见到不用领罚,黑白无常当然很是愉快地遵命照办,雷冬冬却安分不了,她被一群黑西装簇拥着往另一个方向走,一头雾水地回头朝阎雨泽喊,“喂!你要带我去哪儿?我要见阎王!” “雷小姐安心去吧,一会儿你就能见到阎王,还有穆白。” 听到穆白的名字,雷冬冬马上乖乖跟着范灵儿走了。 忘川河里还是混乱一片,虽然黑西装护卫队已经把民众隔离开,也大声通知此地危险,让一部分鬼魂慢慢散去,可忘川河里仍通着电流,鬼魂在河面上舞动的模样实在太过诡异,这么下去真不是事,敖霖锤着手,连连叹息。 “敖叔叔还去我府上坐坐吗?” “你看我还有心情坐吗?” 坏情绪的传染度果然很高,阎雨泽也跟着叹了一气:“我不通水系,忘川河还要劳驾敖叔叔帮忙。” 敖霖脸色并不见好:“地府的水系四通八达,恐怕不是控了一处就能了事的。况且......忘川水属河,又水质特殊,我并不熟悉,请你母亲来或许更为妥当。” 阎雨泽点头,“知道了。”她招手对着身边的一个黑西装耳语一番,黑西装立马应声离开。 “我不能久待了,五湖四海的状况可能更糟糕。”敖霖抬步准备离去,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叮嘱阎雨泽:“忘川河出事,天庭那边肯定有消息,刚才那两个人恐怕没有好下场,我劝你不要为了护下她们再和天神帝硬杠,自保才是王道,毕竟他再疼爱你也不能容忍多次犯上。” “谢谢叔叔提醒。” “记得及早让你母亲来,忘川河是源头,不控制住,人间的水系也要大受牵连。我走了。” 敖霖挥挥手,身影顿时消失在眼前。 第15章 听完敖霖这番话,心头好像被一块儿沉重大石头压住,阎雨泽胸口闷闷的,连叹气都费力。 忘川河出事,她必须通知冰夷来及时控水,那天神帝势必会知晓这件事,她近些年在地府的功绩有可能受影响不说,雷冬冬的小命难保才是问题所在。 穆白啊穆白,你这朋友可太会闹了。 穆白这些时日除了回阎王殿休息回血外就是在游乐园里四处寻找雷冬冬的踪迹,托范灵儿画技的福,她走在贴满自己画像的路上也并没有被人认出来,但阎雨泽真的很大惊小怪,因为不放心她独自出门,派了四个彪形大汉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好在也不是很影响她的行动,还能偶尔给迷路的自己指点迷津,穆白也就没有抗拒,接受了身后跟着四个墨镜黑西装的阵仗。 她今天又把游乐园走了两遍,腿脚实在很疲累就去了图书馆里歇会脚,想起雷冬冬之前跟她提过神印者的故事,于是在电子书架上翻翻找找,果然让她找到一本神印簿。 大概是想到鬼魂们在这里顶多待个四十九天就要喝孟婆汤,地府图书馆并没有设置什么权限浏览,书里详细地讲解了神印者的一些特征,包括额间的神印纹、体内的神印、神印分级等等,与雷冬冬先前说的并没有太大差异,可这个神印者本体...... 穆白的指尖落在屏幕上的文字处:“除创世神及天神帝外,神印者必然存在本体,本体性状可能受遗传、投胎、转世等等因素影响,神印纹以五行家族为首,辅之宇宙万象......原来创世神和天神帝才没有本体啊。” 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眉间,想起业障镜前的异象,然后扑哧一声笑了,自嘲道:“穆白,你也太敢想了。” 摇摇头,穆白把电子屏幕熄灭,对团团围着自己的四个壮汉说:“有劳了,我想回府。” 之所以要这么说,是因为游乐园确实很大,路径繁多,建筑也繁多,她时常会在里面迷失自我,没有四位壮汉的帮持,她很难走回阎王殿,此时此刻只要呼唤他们,回阎王殿就是下一秒的事儿,压根不费功夫。 穆白拿着阎雨泽给自己的备用钥匙开了门,一如平常地在玄关换好了拖鞋,却老感觉今天有些不对劲,等她转过身的时候,发现客厅正围坐了好些人正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这是什么情况? 她乍一看还没认出来,等到认真扫视才发现人群中坐了个她熟悉的人。 “冬冬!!”穆白激动地边叫边冲了过去一把搂住雷冬冬,转头一看,穆桃也在旁边乖巧地坐着,眼泪顿时就收不住地往外滋儿滋儿地冒,她紧紧环住穆桃的肩,“桃桃桃桃!”先是抱着穆桃哭了一会,再然后察觉到不对劲,推开她仔细检查:“你、你怎么在地府?桃桃......你死了??” 穆桃居然也死了,心里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穆白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咳嗽,气儿又来不及喘匀,脸颊涨得通红,连刘海都汗湿了一层。 穆桃心疼地抱着她安抚,“姐姐......姐姐,我没事,我也没死。” “那你怎么会在地府啊?” 阎雨泽递来了纸巾盒,见两姐妹深情相拥都没有要理她的意思,只好抽了几张出来,出声打断道:“先坐下来细说吧,缓一缓。” 把纸巾递给穆白,见她虽然抽泣着但还是乖乖把眼泪擦干净,阎雨泽才放下心来,温声给穆白解释现状。 “穆桃没有死,但三魂七魄分散在地府待着对阳寿有损,至于她怎么能来这,确实前无古人,我也不得而知。” 穆白急了:“那、那桃桃你赶快回去,不要在这里待了。” “她执意要见你一面,待会我让灵儿和重云送她回去。” 穆白安了些心,感激地看向阎雨泽。 “姐姐......”似乎是不太情愿与穆白分离,穆桃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因为哭泣鼻尖微红,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桃桃听话,好好生活不要担心我,我在这里很好,我会把那个狗男人收拾了再去投胎的。” 阎雨泽叹气:“要想让那畜生伏法,恐怕穆桃在人间的周旋更是关键。” 穆桃想起什么似的马上答话,“放心!人间有很多公益组织在无偿地支持我给姐姐打官司,我一定尽快办成!” 阎雨泽摇摇头,“不能只是尽快。”她抬头看了看客厅墙上挂着的钟表,上面不但有精确的时间还有冥历的年月日,“你们在地府待得够久了,最多三天,三天之内必须要让他进入地府界内,我便有权处置了。” 穆白与雷冬冬不能再久待了,如果只是普通鬼魂还能容得她们躲藏一下,但雷冬冬闹得这一出必定惊动了天庭,地府虽在她掌控之下,却不可能只有她的势力,若是让其他方得知阎王在力保两个小鬼,整个地府都要受到牵连。 想起还在十八层里受罚的沈嘉佑,阎雨泽感到身心疲惫,沈嘉佑说得对,她是阎王,是这地府的主人,她不能因为私情将整个地府陷于不利。 穆桃换算了一下,“也就是说人间的三年之内,我得让这畜生被判死刑?” 阎雨泽点点头。 “好。”穆桃认真地点头,“我会竭尽全力的。” 第二十二章 我只是穆白 穆桃要走的时候看了雷冬冬好几眼,可她似乎还处于面前的女人居然是阎王这种震惊中,对穆桃的注目完全视而不见,没有一丝反应。 穆桃有些失落,但这年轻人秉持着越挫越勇的心态,还是主动和雷冬冬搭了话。 “雷老师,我要走了,还能不能回来就很难讲了。” 言下之意,之后与你见面便是有些无望了。一想到这个,穆桃胸口揪心得发疼,这些年她在学业上追逐的目标是雷冬冬,奋进的动力是雷冬冬,说雷冬冬是她的梦也不为过。虽然相处下来发现雷冬冬并不似外界传的那么高冷孤僻,反倒有些中二孩子气,但接地气的本性对穆桃的吸引力好像更是猛增了许多。 雷冬冬低头不语。 “雷老师,我以为这些天......你会没那么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雷冬冬也难得地露出了愁思,只是她吸了吸鼻子,很快让负面情绪的表现消散,没有让穆桃看见,“穆桃,在红大要好好学习,你是我近些年来见到的最出色的学生,我相信你能有作为的。” 原来还只是学生啊。 穆桃在心底里叹气,她又是止不住的遗憾又是埋怨自己太贪心,现在的情况难道不已经是以前的奢望了吗?难不成她心底里还指望与雷冬冬的关系能再进一步? “姐姐,我走了。” 不敢再去看雷冬冬,穆桃跟穆白打了声招呼,就飞速别过脸,走到范灵儿和谢重云中间,随他们一齐消失在众人眼前。 穆白像一下没了力气似的跌坐在沙发上,阎雨泽赶忙看向她,见穆白只是眼睛红红地轻泣,便也坐在了沙发上。 她不言不语,无声地流着眼泪,见了妹妹一面,她好像有无尽的委屈全部喷涌而出,阎雨泽不得不承认,虽然人已不是那个人,但这张与阿司近似的脸仍然对自己散发着极大的魅力,让她没法像对其他旁人一样平静相待。 想起旁边还有个雷冬冬,阎雨泽的面色严肃起来:“雷小姐,恕我直言,你此举太欠妥了,现下闹得地府人尽皆知,就算我愿保你一时,但如果青龙王或天庭要按律缉拿,我也拦不住。” 一听这话,穆白也顾不上哭了,她情急之下拉住了阎雨泽的手臂,“发生什么事?” 雷冬冬不好意思地摸着头把情况跟她说明了一番,穆白因在图书馆查资料而错过了地府今日的大事件,这下听完心也凉了半截,可雷冬冬毕竟是为了救自己以身犯险,虽然此事做得确实出格,她也没法责怪她。 牵扯到地府之外,阎雨泽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只想着能保一时算一时吧。 沈嘉佑还在领罚,范灵儿和谢重云又去安排穆桃了,房子里暂时没有更亲近的下属能嘱咐,于是在穆白和雷冬冬两人谈话间,阎雨泽亲自上楼取了一套干净的衣物和毛巾,下来时看到两人相顾无言叹息,就上前递给了雷冬冬。 “最危险之处也许就是最安全之处,若有人来地府拿人,必然先要拜访我,雷小姐不如先在府上住下。” “这不会牵扯到你吗?”穆白忍不住担忧。 阎雨泽笑了笑:“我毕竟是地府的大小姐。”她不等穆白反驳,又催促了雷冬冬,“雷小姐快去清洗一下吧,这些天也受累了。” 经她这么提醒,雷冬冬才发觉自己身上臭臭脏脏的,扯起衣领闻了闻,一股子怪味冒出来。这些日子在外面摸爬滚打,条件极差,哪有清理梳洗的机会,更何况在她看到业障镜里自己死状的那一刻起她就放弃了对形象的要求,也亏穆白穆桃两姐妹跟她相处时没有嫌弃她。 “好,谢谢。” 这位温柔的小姐,和她印象中的阎王差距可实在太大了,但她真是个好人。雷冬冬接过衣物,按照阎雨泽的指示转身去了二楼的浴室。 第16章 刚才还满满当当的客厅一下子散得只剩下两人了,阎雨泽知道穆白每次一出门找雷冬冬就是废寝忘食的状态,现在肯定是饿了,可身边没有人跟着做秘书的工作,她自己也不知怎么预订餐厅,于是准备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能填肚子的东西。 穆白与她想法不谋而合,两人一起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检查了一番。看来有人已经补过货了,冰箱不像上一次穆白见到的空空荡荡,而是塞满了琳琅满目的食材。 “吃面可以吗?” 冰箱里不乏珍奇,但是此刻的穆白一点胃口也没有,再说雷冬冬饿了这么些天了,不能马上大鱼大肉,最好从清淡点的入口。 “好。”阎雨泽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她什么也不会,只能给穆白打打下手。 在穆白的指挥下,阎雨泽学会了用筷子把鸡蛋打散,她对此感到新鲜,一个人在那儿埋头打了十几个蛋,直到被穆白制止,又乖乖地去到水池旁择洗青菜。 穆白一边开火烧水煮面,一边手里调着面条的汤底,侧头望见阎雨泽笨拙的洗菜手法,有些想笑,“你能吃辣吗?” “可以。”阎雨泽头也没抬,专心跟漏盆里的菜叶作斗争。 穆白淋了点辣椒油在碗里就放在一旁,走过去把阎雨泽刚才扔了一大半的叶子又捧了回来,笑着说:“你这样摘菜,一大半都浪费了。” 说着,把一些还翠绿的菜叶拿回了洗菜盆里,又把菜盆里的有些黄的叶子用指尖捻掉,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这样的是可以吃的,但是这种枯黄了就老了,不好吃不说,还很难咬。” “噢噢。”乖巧听讲的阎雨泽双手浸在菜盆的水里,一边听着穆白说,一边学着做,两人合力,青菜择洗起来会更快些。 因为专心干活儿,两人都没说话,厨房一时安静得很,只剩下轻轻的流水声。穆白边摘洗,边偶尔抽空看两眼阎雨泽,她动作有些笨拙,虽然慢,却一板一眼地严格按照穆白所教学的步骤来处理,看样子确实从来没接触过厨房。 身为堂堂阎王殿下,第一次进厨房打下手居然是为了她,穆白感觉自己脸颊燥热起来,她想把沾湿了的手抹在脸上降降温,谁知半路就被阎雨泽给抓住:“这是生水,不能喝。”阎雨泽用惊讶地眼神看着她,“渴了吗?我去泡点茶,别急。” 说完她就放下手里的菜叶,扯出几张厨房纸擦拭干净手上的水渍便出了厨房,穆白趴在厨房门边上,看她在饮水茶几前又是煮水,又是洗茶叶的。 应该没有人能抗拒这样的温柔吧?可自己能有这个资格接受吗? 父母当年走得很突然也很意外,原本和睦温馨的家庭一瞬间四分五裂,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处理好双亲后事的穆白从完全迷茫再到接受现实,一夜之间变得独立坚强,她甚至都没来得及为父母的死感到悲伤,毕竟她要学习、要照顾妹妹,要一个人撑起一片天。 为了养活自己和妹妹,她在读高中和大学的时候都向国家申请了资助的款项,学习时便勤工俭学努力拿奖学金,毕业之后就立刻拼命工作,直到把欠的钱全部还清,她才真真正正地松了一口气。 她短暂的人生太忙了,忙到一心赚钱,没有机会享受年轻人的聚会和恋爱,没有机会接纳另一个人闯入自己的世界,所以才单身到现在,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别人的示好,在人间她可以逃避搪塞,可在地府...... 阎雨泽每次温柔地看向她时,她只敢心动一秒钟,剩下的都是无尽的惧怕,惧怕阎雨泽对她这么好,又很怕她什么时候就不对自己好了。她很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阎雨泽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上不知道多少辈子,她不敢心安理得地承接所有她的好。 “怎么站在这儿?”身上还挂着围裙的阎雨泽端着茶水走了过来,她把茶杯递给穆白,底下贴心地垫了杯托,不会烫着手。 “谢谢你,阎雨泽。” 阎雨泽笑笑:“怎么突然这么说。” “不过我得提醒你,我只是穆白,不是她。” 第二十三章 冬冬你原来这么白 阎雨泽没有回话,本来轻松适意的表情变得沉重起来,她好像对穆白再三提及这些感到有些不愉快,但很快她就将情绪都收敛起来,把手里的杯子又递了递:“喝点茶吧,我去把剩下的青菜洗了。” 还没接过茶杯,噗噗噗的热水沸腾声吸引了两人的全部注意。 穆白专心地教阎雨泽洗菜,居然忘了自己锅里还煮着水,她大概十年前就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今天真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她猛地拍自己脑袋一下,迅速冲过去想把火关掉,但热水沸腾得太猛烈,把锅盖都顶得跳起来,从中溅出的沸水直接浇到穆白手上,她受不住疼地大叫一声。 “穆白!”阎雨泽脸色瞬变,伸手过去想帮她,哪知指尖的方向凭空调来一股水流,夹着冰碴哗啦啦地淋在灶台上浇灭了火焰,也淋在了穆白手上烫伤的部位,让她立刻感觉疼痛感缓解不少。 “呼......嘶。”穆白轻点了点自己手背处,还是红肿一片,“谢谢你啊。” “我怎么会......”站在原地摊开自己的双手仔细翻来覆去瞧,阎雨泽的神情迷茫又惊慌,她嘴里念念叨叨,“我怎么会用水?” “阎雨泽,你在说什么?”穆白还是第一次见到阎雨泽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好奇地走近她些,“你没事儿吧?” 阎雨泽摇摇头示意她没事,嘴里叹道:“奇怪,我以前一直无法使用水能力,今天怎么会......” 这下换穆白奇怪了,阎雨泽的神印纹是非常亮眼的一道水蓝色波纹,她也爱好穿同色系的衣裙,以她为数不多近来了解到的关于神印者的知识,怎么看阎雨泽都会是个水系能力者,她居然不会控制水吗?那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灶台上已是一塌糊涂的状态,锅被水流冲击得四分五裂,水也洒了一地,只剩下水池里的青菜还安安分分地分成择洗好的和没择洗好的两摞,但阎雨泽和穆白都因为意外插曲感到疲累,失去了再下厨的热情。 两人正遗憾着,雷冬冬洗好了澡擦着头发出来了。她在浴室里仔细地将自己搓洗得干干净净,一身清爽从楼上走下来,及肩的黑发湿湿润润带着水珠,健康的肤色白里透红,洗去了灰尘,终于让人看清她的长相,原来也是五官秀丽端庄的一个漂亮姑娘。 要不是她穿着短裤短袖蹦下来的动作还能看出是雷冬冬的性子,穆白差点没敢出声认她。 “冬冬,原来你这么白啊?原来你、你不是爆炸头?” 雷冬冬一记重拳砸在她肩上,直把穆白打得哎哟哎哟笑着叫唤。 “穆白你欠打是不是!” 穆白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雷冬冬其实并没有下狠手,两个人你掐我我掐你的在客厅的大沙发上滚作一团打闹,阎雨泽无奈地站在一旁提醒道:“穆白,我们还没吃饭呢。” 话音刚落,穆白和雷冬冬两人的肚子同时唱起了空城计,这两人是真饿久了,但这肚子跟比赛似的一声叫得比一声欢,多少还是有损形象,闹了两张大红脸出来,惹得阎雨泽捂嘴轻笑。 恰巧这时门铃响起,阎雨泽先去开了门,迎进来的正是她的母亲冰夷神女。 穆白是见过的,不知为何,她一见到冰夷神女心里就直发怵,阎雨泽和她妈妈确实是像的,都生了一张见谁都冷若冰霜的脸,但阎雨泽的冷只是正常在不熟悉前保持距离的姿态,冰夷神女的冷却是冷到骨子里的,让人看着就觉得非常不好接近。 雷冬冬并不认识走进来的女人,不过从她的表情,以及迅速爬起来整理自己仪容仪表的穆白身上,她感觉到了来者不善,于是她也赶紧坐好,尽量保持安静如鸡的模样,不想再给阎雨泽惹什么麻烦。 “妈妈,是我管理不周,要麻烦您了。”阎雨泽身子微微鞠了鞠。 穆白看着雷冬冬差点惊讶到破功的表情,仿佛看见了第一次见到冰夷的自己。 似乎忘川河这事儿闹得确实有些大,冰夷的脸臭得连看见亲生女儿都没有得见一丝好转,她瞥到阎雨泽背后还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她十分眼熟,这不就是女儿那轮回了八十一世的挚爱么,小雨居然还没把她送进轮回道? 她疑惑的目光从穆白身上转到阎雨泽身上:“小雨,她为什么还在这?” “妈妈......” “你不想回天庭也就算了,你也不想见到阿司了?” 阎雨泽抿唇不语。 雷冬冬一直用指头偷偷戳穆白,她压低了声音:“她们在说什么啊?” 站在客厅的两人其实完全听得到不远处玄关母女俩的对话,雷冬冬这么问其实是听到了但不懂,穆白则是听到了,当然也听懂了。 此时此刻她并不想回答雷冬冬,微微垂下的头好像与主人的情绪一般有些低落。 第17章 雷冬冬见状也没有再开口。 这时门又推开来,送了穆桃回人间的范灵儿与谢重云回来了,两人一进玄关就看到在门口站着不说话的母女俩,两人之间站得很近却像隔着一道厚厚的冰墙,冻得黑白二使互看一眼,赶忙低头行礼:“冰夷神女好。” 冰夷抬眼看了她俩,但并没有回应,她又看向阎雨泽,“小雨,妈妈不希望再看到你如此堕落下去。忘川河一事我替你处理了,不要再犯大错。” “是,妈妈。” “还有她,”冰夷并没有指名道姓,更没有看向谁,但两母女心里都有数这个人是谁,“我希望你尽快把她送......” “......妈妈!”阎雨泽仿佛猜到了冰夷要说什么,她咬着牙打断了她的话,“灵儿重云,去准备点餐食送过来。” 范灵儿和谢重云赶忙领了命逃似的跑走了。 转身看了一眼穆白,阎雨泽带着歉意安抚道:“你们先吃些东西,我有公事需处理。” 穆白看看冰夷,又看看阎雨泽,乖巧地点了头:“好,你注意安全。” “妈妈,忘川河一事要紧,先去处理了吧。” “嗯。” 冰夷随着阎雨泽走之前,深深看了一眼穆白。 “嘶,这女的谁啊?”大门一关,雷冬冬就忍不住吐槽起来,别说穆白了,她都体感这厅里的气温因为这大驾光临的女人硬生生降了个五六度。 “阎雨泽的母亲,冰夷神女。” 雷冬冬又倒吸一口气,“河神啊,怪不得跟冰水一样冷。她、她真是阎王的妈?” 穆白点点头。 “做神仙可真够好的.......这走出去不说我以为我学生呢。”雷冬冬嘀嘀咕咕几句,发现穆白不像以往一样跟她讲相声似的接话,反而异常安静地坐在那,一言不发,“穆白,小白白,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是啊,我在想什么啊,我本来就是个死人了,到底在不甘什么啊。 穆白嘴角扯起一抹难看的笑,“我太饿了,真的太饿了。” 雷冬冬跪在沙发上,靠近穆白身边,揉了揉她脑袋上飘起的呆毛,“可怜的娃哟,再等等吧,一会儿就有吃的了。” “嗯,好。” 第二十四章 阎王的惹火小娇妻 范灵儿和谢重云订的餐食是派专人送来的,种类丰富菜式多样且色香味俱全,一碟一碟端上来看得穆白和雷冬冬目瞪口呆。 “这起码是八个人的量吧,阎王爷把我们当猪喂啊......” 客厅里垫了厚绒绒的地毯,于是两个人光着脚舒服地窝在茶几和沙发间的空隙处,望着比她们脸都大的菜盘子堆满了茶几,雷冬冬只感叹了一会就抓起筷子挨个儿品尝了,那菜香味太浓,飘进她鼻子里勾得她三魂七魄都要分散了。 好吃是真的好吃,不光好吃,还好看,摆盘雕花都是一流级别,毕竟会被特聘留在地府游乐园任职厨师的鬼都是生前在厨艺界都有一席之地的人,最次也是省级厨艺比赛冠军起步。 穆白也忍不住埋头苦干起来,她的胃部空荡荡的,终于填进去些东西,人都舒服了很多,不得不说美食真的很能纾解人的情绪,吃着美味食物的当下,可以忘却很多很多不愉快。 这点不愉快在消散前还是被雷冬冬看出来了,做实验的人,细致谨慎是最基本的必备技能。 “我说小白白,你跟这个阎王小姐是不是有点什么?” 两人终于酒足饭饱,虽然吃不下整个茶几上的内容,却还是不愿意停下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尝着,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分开后的事情。 穆白了解了雷冬冬和穆桃的相遇,这下轮到她了,雷冬冬的第一句话就让她有些无措,刚夹起的一个排骨啪叽掉回了餐盘里。 雷冬冬哟哟哟地叫了两声,揶揄她:“这么激动干什么,慢慢吃。别紧张嘛,我个人对这种情感完全接纳哦!” 穆白没好气地冲她翻个白眼:“你可真是八卦。” 她回了这话,基本算是坐实了雷冬冬的猜测,如果真是一点瓜葛都没有,穆白不会是这个反应,于是雷冬冬很有眼力见地闭了嘴,坐等着穆白的倾吐。她知道穆白与自己不一样,她是个表里如一的欢乐掛,但穆白是看上去外向却很难真正走进她内心的人,有些话逼是没用的,要等她自己想清楚。 “冬冬,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雷冬冬咬着筷子,把一块秋葵咽进去:“我们都到这里了,还能有什么不信的。何况我们可是神印者。” 穆白摇摇头:“我不是。我会有这些离奇经历,大概都是因为我是这位阎王殿下的前世爱人。” “什么?阎王的前世爱人?” 雷冬冬被秋葵上的芥末呛了两口,憋着气猛灌两口水才缓了过来,她生前也不是没拜读过网络文学,脑海里瞬间冒出什么《阎王的惹火小娇妻》《温柔阎王爱上我》《恋爱吧!阎王小姐!》等等耳熟能详的剧情。 “你现在应该没有前世的记忆了吧?” 穆白摇摇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有件事,我最近几乎每个晚上都做梦,总梦到自己穿越到古代世界,梦里的人都叫我,叫什么阿司......大概就是梦到前世了吧。” “梦里有阎王小姐?” “好像有.....可我的梦很碎,醒来之后记忆也有些模糊了。” 但每梦到一次,再看到阎雨泽时,穆白心里总有种熟悉感,她莫名地想亲近她,所以她确信阎雨泽没有诓骗她,她们的前世一定是十分要好的。可她也明白现在的自己与阎雨泽始终隔着八十世,这个鸿沟不光是时间上的距离,更是因为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人了,她不但没有那人的记忆,更是里里外外都更换了一遍。 雷冬冬看向穆白沉思的面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个问题:“抛开前世,你对她是什么感觉?” 穆白被问愣了,她张了张嘴,但像机器缺油卡壳了一样顿住,好久后才笑着说:“冬冬,我跟她才认识几天啊。” “换人间可都几年了。” “我不知道。”穆白坦诚地说,“我很乱,我不该的。” 雷冬冬无法感同身受她复杂的心绪,但见穆白这模样也很是为她感到郁闷,她拍拍穆白的肩:“姐妹,放松点,一切随心而走。” 穆白深深吸了一口气,也笑着打破了刚才有些低沉的气氛,“不说这些了,其实我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解决那个杀害我的狗男人,其他任何事情对我来说,都是浪费时间。” ———————— 忘川河的鬼魂们已经舞动一个下午了,路过的鬼魂们来来往往也终于见怪不怪,不再像刚开始那样聚集在岸边,把守着岸边的鬼差们也因此得了些空歇口气,等待着他们的阎王殿下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听说青海龙王爷来看了都头疼,转身屁股就走人啦?” 在西岸边围起人墙的鬼差也站累了,西侧的建筑较少,来玩耍的鬼魂流量自然就少,于是分配到这的鬼差们便摸个鱼聊个天。 “可不,我听东岸的人说小姐都去请冰夷神女了。” “我去,那天庭不都得知道了?” 本来只听着两人闲聊的另一个鬼差插了句嘴:“要命咯,今年咱们地府不会因为这个成业绩榜上倒数吧?” “谁知道呢,左相不是最爱抓人小把柄了,他手下的人三界五行四处游走呢。” “完蛋,内阁几乎都是左相的人,这下天神帝来了也保不住咱家小姐了!” “嘘!别说了!” 一开始提话头的那人眼尖地发现对岸走来两个气质不凡的神仙,赶紧提醒周围的同僚闭嘴,其他人见明明是他带起话题,这下还装模作样,正想嘀咕他两句,却也看到了河岸对面的冰夷神女和阎王,这下赶紧站直不再吭声。 冰夷神女因为阎雨泽把穆白接到自己府上的事还正在气头上,她还臭着脸,但心底里也知道对这个长大后就翅膀硬得可以当石桌的女儿没有任何法子,她与她父亲太像,脾气跟铁板一样,是吃软不吃硬的典型,唯一吃得下的硬,可能就是自己爱人的,就像大力神在外面再犟,回到家来,一见到冰夷的脸色不好,也马上笑嘻嘻地迎过来哄。 也可能是大力神这些年哄得她过头了,她知道怎么任性都有大力神来承受,以至于对着这个多年没有好好亲近的女儿,她也习惯了用这样生硬的命令与女儿对话,有时候她也想软一点缓和一点,却发现自己实在很难拉下这个脸面。 走到了忘川河东岸边,看到眼前的场景,冰夷也禁不住呆了好一会,当了这么多年神仙,她也算是开了个眼界。 “这水里,是通电了?”她眼尖地发现舞动的鬼魂身上有噼里啪啦的一小簇一小簇白色火光,像是漏电了出现的景象。 阎雨泽无奈地点头,“确实是,她们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用来装饰岸边而种植的曼珠沙华也都通了电。” 第18章 冰夷思索一阵,开始着手处理:“先用胶质围栏把地府出口的南北两岸堵住,我再试试能否让它们停下。” 护河栏杆里本来站了一圈黑西装,阎雨泽屏退左右,留给了冰夷一个空间。 冰夷闭上双眼,两手举起,掌心面对看着不深实际水速湍急的忘川河,过了好些会,河面仍然没有反应。冰夷面色更沉重了,于是手掌一翻,河面迅速结成了一整片冰面,上头跳舞的鬼魂们瞬间歇菜了一样瘫倒在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发出呜呜的刺耳的悲鸣。被迫累了大半天没停,换谁来这运动量都能瘦个几斤。 “妈妈,情况如何?” 见冰夷收手回身走来,阎雨泽迎上去询问。 冰夷摇头:“河水里电含量过高,我只能将河面冰封暂时缓解,但真正要解决得请电母来了,此事不能再缓,忘川河里困住的鬼魂如果不受河水束缚,不出三日就要浮上来作乱,到时候你的地府秩序会成大问题。” 阎雨泽突然想到什么:“妈妈,确实要请电阿姨来一趟,您方才看见我府上另一位客人了吗?如果我没猜错,她应当就是雷叔叔和电阿姨的女儿。” “果真如此?”看到阎雨泽郑重地点头,冰夷有些惊喜,电母与她相识多年,当年因为下放凡间的计划搞丢了唯一的女儿几千年,让两夫妻大受打击,精神状态都常常失控。虽然两夫妻都位居十级神印高位,却都无心政事,日日只完成自己的工作任务便回家歇息,关门闭户以至和大力神冰夷夫妇关系都有些疏远了。 如果真的找回女儿,替这两夫妻解决了心头大事,那他们应该能在天庭给大力神很大的助力。左相一派猖獗已久,不能再容忍他们了。 第二十五章 涂药 冰夷想到什么,出声提醒道:“请电母出山,左相会知晓你这里发生了什么,就算处理及时,你也免不了受罚。” 阎雨泽看着不太在意:“惩罚我个人罢了,不会牵连到地府,也不会影响您和爸爸。” 冰夷又着急又气:“小雨,妈妈难道是怕你牵连我们吗?” 不愿提及这个话题,也不愿在这里与母亲争执个面红耳赤,阎雨泽回避了,刚转身就见到沈嘉佑迎面走来,他还是穿着一身暗纹白袍,帅气不减,但好歹是受了刑罚,人看着憔悴了许多。 他一来就很自觉地把范灵儿和谢重云的活儿接手回来,双手捧着冰夷的大衣,恭恭敬敬站在阎雨泽对面。 阎雨泽淡淡瞥他一眼,随即移走视线:“回来了。” “嗯。” 阎雨泽拿走了大衣,给冰夷披在肩上:“妈妈好不容易来一趟,在我这用了饭再走吧。” 提到阎雨泽的阎王殿,冰夷又想起了还在女儿家里住着的穆白,虽然刚才气氛已经有些僵化,可只要想到这女人一天不送走,阎雨泽就要为她在地府多待一天,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硬下心肠:“小雨,那个穆白为何还在你府上?” “只是暂住。” “为何还留她?小雨,你知不知每个季度升天职的额度是有限的,你年年拖,月月拖,比你晚入神籍的都要升迁了!” “事情办妥后我自会送她离开。” “办什么事?” 被步步逼问,阎雨泽话里还是平稳的语气,但神情已是有些冷色,冰夷见状无奈退了一步:“你记住你答应了我,不会留情,要尽早送她离开。” “嗯。” 见阎雨泽应了,冰夷也不再追逼,她自己扣上大衣的暗扣,接过沈嘉佑递来的肩包:“忘川河一事拖不得,我要及早回天庭请电母,饭就不吃了,我和你爸爸等你回家吃饭。” “嘉佑,送一下。” 沈嘉佑快步跟了上去,两人的身影齐齐消失在眼前。 阎雨泽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确实该狠下心早些送穆白轮回的,就像前八十世一样,不去看不去想,经他人之手处理掉。可她却不知为何竟然答应了穆白的请求,这人身上到底是有什么让她昏了头脑......不不,肯定是因为她对阿司的思念沉淀了八十一世,以至于压抑过久她已经对这样的情感无法控制了,她只是迫不及待地想找个人宣泄,恰巧穆白出现了。 可能那个人是王白也好,赵白也好,是因为她是阿司的转世,自己才心软的,所以只要送她去轮回,等阿司回来就行。 听到门铃声后穆白打开了门,只看到阎雨泽一个人回来,看着有些疲惫的模样,她的个头放在人间的女孩子里也是相当高挑的,但此刻却一股颓意笼罩在身上,显得人都垮了几分。 这是发生什么了? 知道阎雨泽是和冰夷去处理忘川河的事了,但没想到这个事竟让看起来一切都运筹帷幄之中的阎王殿下都犯了难。雷冬冬真的是闯大祸了,可这大祸又是因自己而闯的,穆白感到愧疚又自责,忍不住出声关心:“阎雨泽,你还好吗?” 阎雨泽站直身子挺了挺肩,淡笑着温声道:“吃过饭了吗?” 穆白奇怪她怎么突然问这个,“吃过了。” “吃饱了吗?” “当然了,都吃撑了,你也订得太多了!吃不完都浪费了......” 阎雨泽跟着她一起走进玄关换鞋:“不会浪费的,你别担心。” 地府的食物残渣都会送去养殖场做饲料,这一点确实不需要担忧。 雷冬冬还坐在沙发上,见阎雨泽回来了,打了声招呼。 阎雨泽也礼貌问好,她瞥见雷冬冬额间不太明显的黄色闪电纹,想起了刚才跟冰夷提起的事,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雷小姐,你知道自己是神印者?” 雷冬冬点头,“对啊,我在人间的古籍书上看到的。” 有些意外人间居然还存档了这样的书籍,不过想到虽然数量极少但确实也存在凡体飞仙的情况,阎雨泽便了然了,她又多看了几眼雷冬冬的神印纹,想起她利用彼岸花给忘川河导电的壮举,阎雨泽几乎能肯定眼前的人和雷公电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希望你不要感到意外,我有两位叔叔阿姨,他们找走失的女儿几千年了,我猜测你可能就是他们的孩子。” 雷冬冬身体一震,有些激动地开口:“我的父母吗?是......是谁?” 父母啊,真是好熟悉又好陌生的两个字。 在孤儿院长大的雷冬冬早就自动与父母二字绝缘,她并非不知道父母这个概念,小时候看着身边的小孩一个个被领养走,从此拥有了父母时她偶尔也会感到羡慕。长大后已经可以靠自己独立生活了,但走在路上看到三口之家幸福的模样心里也会落寞几秒。 谁会真的喜欢孤独呢,人可是群居动物啊。 两人一路闯来地府的路上,也偶尔聊过这个话题,穆白多少了解了雷冬冬的家庭情况,当然也为她感到高兴,她紧攥着雷冬冬的手,扭头问阎雨泽:“阎雨泽,你帮冬冬找到父母了吗?那、那他们可以见面吗?” 阎雨泽笑着答:“可以,我尽早安排你们见面。我想雷叔电姨他们一定迫不及待见雷小姐了。” “冬冬!哈哈哈!” “小白!” 两个人像傻子一样抱着欢呼。 阎雨泽的视线看向在沙发上又蹦又跳的穆白,笑容渐渐收敛起来。 这么高兴么?明明自己还是个真正失去了父母永远没办法与父母见面的人。 “嘶!”穆白跳着跳着就惊叫一下,两人已经到有些吵闹程度的欢笑声戛然而止。 雷冬冬以为是自己太疯了不小心掐到穆白,赶忙停下动作拿起穆白的手看:“啊呀小白!你的手背怎么回事这么红?” 这是在厨房被沸水溅到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很疼,面积也不大,但因为没及时处理,现下有些犯痒了,穆白刚才没忍住抓了几下才变得这么红肿。把另一只完好的手搭着雷冬冬的肩拍她:“大惊小怪,没啥的。” 这么些年都是自己做饭活过来的,刚开始学做菜难免会烫到,那会儿可比这下烫得严重多了,她都一个人挺过来了,这点小红肿是因为刚才蹭到雷冬冬的指甲尖导致确实是有些疼的,但在穆白自己看来实在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她自诩新陈代谢好,过两天自然就没事了。 话音刚落,手就被另一个人抢去抓在手心里,阎雨泽紧蹙着眉,向来温和的人眼下也变得急切起来:“怎么不告诉我?”她话里的责怪半是对穆白的隐忍,半是对自己的疏忽。 边说着,她还左右仔细查看伤处的情况,穆白肤色本就偏白,手背上那块不规则的红肿由此被衬得更加刺眼。 “我......”穆白被抓着手,整个人都变得僵直起来,心跳也被自动按了加速键。 阎雨泽叹了口气,拉起穆白另一只手牵着她下了沙发,穆白两只手都被牵着,有些无措地跟着她上了楼,临走前看了雷冬冬一眼,瞥见雷冬冬古怪憋笑的表情和猛烈的眼神示意,羞窘得恨不得直接一个猛子扎进地缝里。 第19章 “阎、阎雨泽.....阎雨泽!你干嘛啊!”上到二楼,穆白才叫起来。 “给你找药。” 穆白下意识接话:“那也不用......”也不用拉着我上楼啊,拿着药箱下来不就是了。这样一搞她回头怎么面对雷冬冬啊。 但她把话尾又咽了下去,阎雨泽此刻不像是能听得进别人说话的模样,她的鞋跟在三楼的瓷砖上踏得噔噔响,一点儿也没有平常稳重自持的感觉。 想着她也是好心为自己找药,穆白把一切吐槽都按在了心底里没说出来,可阎雨泽也太辜负期望了,她拉着穆白在楼上像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两三圈,最后泄气又无奈地喊了沈嘉佑来。 沈嘉佑果然对这个家里是了如指掌,他先是安顿两人在三楼坐下,接着从二楼的房间里取了一个药箱盒抱上来,再在里面精准地找到了烫伤膏药和棉签,双手递给了阎雨泽。 “嘉佑先告退了。” 见阎雨泽没应他,埋头只顾拆开全新的烫伤膏药,沈嘉佑摸摸鼻子,悻悻地转身离开。 “疼吗?”阎雨泽涂着药抽空问了她一句。 均匀裹上药膏的棉签轻轻柔柔地在穆白的伤处来回滑动,药膏的触感是冰冰凉凉的,涂上也没有刺痛感,很快地就缓解了烫伤红肿的热辣感,这药膏能被收进阎王小姐的府中,想必也是三界中的极品了。 穆白觉得手背是凉快了,但同时耳朵根儿变得滚烫起来。她摇摇头,总是想把手缩回去,但都被阎雨泽抓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阎雨泽皱着眉:“别动!等会药膏糊了。” 穆白只好用十分不自然的姿势把手继续搭在她的手心里。 要是地府也有服务评级,穆白可以给阎雨泽打个十分满分,不光用药膏照顾了每一寸红肿的伤处,涂完药膏后还对着轻吹了几口气,惹得穆白感觉背脊上骤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她感到很不适,左右耸着肩膀去磨蹭自己的耳垂以此缓解这种奇妙又磨人的感觉。 “你怎么了?耳朵也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 “我看看。” 阎雨泽并不罢休,说着就要伸手上前来摸她的耳垂,穆白情急之下大叫一声,整个人往后倒去,吓得阎雨泽也跟着倾身向前想揽住她。 两人坐的床边上紧挨着墙壁,穆白因为向后挪动差点后脑勺直梆梆嗑上去,还好阎雨泽眼疾手快用自己的手掌抵在墙上扶住了她才没砸个脑震荡出来,但也因此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得极近,穆白甚至能感觉到一抹清香从自己的鼻间掠过,好像、好像是阎雨泽的体香。 “阎......阎雨泽,你放开我。” 穆白率先回过神,她稳定了自己的身形,两手抵在阎雨泽的肩头上,脸侧到一边垂得低低的,看不清神情,只看得到发丝里竖起来的耳朵像拿大火蒸煮着一样红得滴血。 阎雨泽很快地收了手,并且坐得离穆白隔了两三个人远。她将药膏拧上瓶盖,棉签袋封装好,一一放进药箱里,然后站起了身。 “抱歉,我先回房了。” “......好。” 穆白望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心头顿起莫名的恼恨,她用完好的那只手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闭着眼深呼吸好几口气,才稍微将心脏里那股闷痛感驱散了些许。 第二十六章 我们私奔吧! 再一次发现自己身处在古香古色的建筑群,穆白已经没有首次那么惊慌了,她低头摸摸自己的裙摆,又是复杂的起码五件套叠穿在身上,腰间束了腰带,比在公司要求穿的a字裙都难受,鹅黄色的长袖也非常限制穆白这种多动人士的行动范围。 又做梦了。穆白在心底里叹气。 “阿司,别怕。” 穆白扭头,阎雨泽正端着手站在她身侧,她看着年龄还小,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去,不是穆白所熟悉的现代裙装,而是一身小丫鬟的打扮,头顶扎着两个垂下来的小髻,很是清丽可人。 虽然不知道自己要怕些什么,但看到还没有自己高的阎雨泽顶着这么一张小脸仰头让她不要怕,实在让人觉得又可爱又莫名安心。 约莫过了十分钟,穆白就知道了为什么阎雨泽要让自己别怕。 她被下人们带去了看起来像正厅的房子里,主位端坐着谈笑风生的几个男人,她在丫鬟们的指示下对他们行了礼才又离去。 穿得这么华丽,干正事儿的整个过程却只用了不到两分钟,她甚至连主座上男人的脸都没看清。 回到房间后穆白瘫坐在床边的贵妃榻上,看到阎雨泽背对她屏退左右关上了门,正要转身的时候穆白赶忙坐直,她记得阿司在阎雨泽心中可是个淑女,即使是在梦里她也不能败坏阿司的形象。 “阿司。” 房里没有其他人在,阎雨泽叫她的语气都亲昵了许多,她落好门锁就扑向了穆白,整个人埋在穆白的怀里,穆白感到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阿司......让我去吧,让我代你嫁。” “阎雨泽......你、你别......” 穆白相当不适应,她的两手悬空在阎雨泽的背上,迟迟不敢落下去,不像阎雨泽早就紧紧圈住她的腰,眼泪水都快浸湿她肩膀的衣物了。 听到穆白这么叫,阎雨泽抽泣着拨了个空隙抬起头,她吸吸通红的鼻子,样子又可怜又可爱,穆白看在眼里,居然丝毫联系不起来她长大后那副看似温柔实际疏离的模样。 “......阎雨泽?是谁?” 穆白啊了一声,知道自己差些穿帮,没想到这个梦里的世界所有东西都那么真实,连人物的反应都设计得滴水不漏,自己的大脑可真够厉害的。 “小雨,我是说小雨,你别伤心了。” “我怎能不伤心......那皇帝根本就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嫁去沙漠才让你去替代!只是要个女人为他的江山牺牲罢了,是谁又有何干系呢?” 阎雨泽复又趴回她怀里,用脸颊亲热地蹭着她的脖子,惹得穆白浑身激灵,穆白一手轻搭在她纤细的腰上,一手仍悬空紧捏着拳头,好去抑制住有些不受控的生理反应。 “小雨.......” 谁知道她还没稳住心神,阎雨泽就得寸进尺,从她脖子处爬起来后,又用她那樱桃小嘴在自己脸上啄了好几口,脸蛋鼻尖都红透透的,神情既委屈又着急:“阿司,你说过我就是你,你待我这样好,至少让我也为你做点什么。” 身为现代人的穆白真的很难理解和接受看着才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对着自己说要出嫁之类的话题,她想起了穆桃,眼前的阎雨泽也就是小穆桃几岁的年纪,放在现代该是只操心学业的时期而已。 她拧着眉头,但手上还算温柔地把阎雨泽小脸上的泪渍抹去:“小雨,你还小。” “阿司也才长我三岁,却总处处护我周全。” 穆白没了话讲,她怕再说错什么引眼前人起疑。 “阿司......阿司!”阎雨泽行为越来越过分,她两脚.交错把布鞋一蹬,整个人爬到穆白大腿上坐下,环着穆白的脖子撒娇:“阿司你理理我呀,我舍不得和你分开!” 真的想不到小时候的阎雨泽是这个模样! 不愧是神仙,这小姑娘力气真是大,穆白觉得脖子被勒得呼吸都要不顺畅了,她扒着她手臂将她拉下来,通过两人刚才的对话简单推测后斟酌着回答:“呼......小雨,和亲不是儿戏。” 这话乍听是有道理,但对现在的阎雨泽来说未免有些绝情。 果不其然,那张小脸马上就皱成包子,眼眶像开了水闸似的哗啦啦又倒出两条瀑布。 “可是那个藩王根本就是羞辱我们!不许八抬大轿,不给三媒六聘,竟还要在黄昏时节拜堂!这是二婚才这么做啊!”她边说着边抽噎,肩膀一耸一耸:“阿司......阿司,我们私奔吧!离开这里,就我和你,不分开好不好?” 漂亮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声泪俱下,任谁也没法铁下心。穆白有些动容,可虽然是在梦里,她也不敢肯定自己的回应如果不符合当时的场景,会不会影响后续的走向,只好拍拍她的背,用行动去安抚怀里的小女孩儿。 阿司啊阿司,当时的你是怎么回应的呢? 阎雨泽说你花轿子里就了结了自己,你是为了保护阎雨泽才不告诉她的吗?如果你们真的私奔了,她还会落得一个在地府苦守你八十一世的结局么? 那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穆白的存在吗? 穆白还没有想明白,就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穆白暗道不好,该不会是地震吧。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小孩儿以防她受伤,却发现自己捞了个空。 “小白,小白?你没事吧?” 房间的灯大亮着,床边坐着雷冬冬,两手抓着穆白的肩膀摇晃,见她醒了过来才安下心叹口气:“你做恶梦啦?” 穆白摆摆手:“......我没事。”她摸了自己额角,发现全是汗水,半靠坐在床头,感到背部也都湿透了。 第20章 “你是不是又梦到前世了?” 穆白还有些恍惚,她点点头:“梦到阎雨泽了。” “梦到你的前世和阎雨泽?”雷冬冬的表情开始不正经:“你们俩都干些什么啦?”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阎雨泽环抱着自己撒娇的可爱模样,脸颊上好像还有来自小姑娘柔软嘴唇的、轻轻香香的吻所残留下的触感。 穆白撒了谎,她咳嗽两声:“不记得了,不是说了嘛,我这人一醒来就什么梦都不记得。” “哦!”雷冬冬看着不太相信的样子,但也没有继续追问。她站了起身,走向窗边把窗帘拉开,太阳光一下铺洒在房间的地板上,带着暖洋洋的温度和味道。 “醒都醒了就起来吧,今天还有事儿忙呢。” “什么事啊?” “阎王说今天会请我爸妈过来!就是那个传说中会打雷放电的雷公电母哎!” 看出来了雷冬冬很是激动,穆白也为她高兴,于是起身穿好鞋,把睡过的被子抖了抖铺好在床上,“哈哈,怪不得你这么积极,那走吧!” 换好衣服后下楼,阎雨泽已经坐在餐桌旁等她们了,许久没见到的那位白袍帅哥秘书也终于出现了,直直站在阎雨泽身后。 餐桌上准备好了很丰盛的早餐,既有西式的也有中式的,可以任她们按自己口味选择。 雷冬冬早就忍不住扑上去大快朵颐了,她对美食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阎雨泽则看着穆白入座,才拿起筷子。 “早上好,雷小姐,穆白。” “早上好,雷小姐,穆小姐。”沈嘉佑也跟着阎雨泽问好。 在并不存在早午晚差异的地府住了几天,穆白只能利用窗帘隔绝太阳光来给自己定时安排睡眠以此继续遵守作为人类的习性,而阎雨泽显然是不需要休息的,却为了她们俩的习惯做了一切周全的准备。 不得不说,这么被宠着确实有些感动。 但一想到操着满口小奶音喊着“你理理我呀”的阎雨泽,穆白又觉得好笑,她甚至没忍住直接噗嗤地笑了出来。 “?” 很是疑惑穆白盯了自己一会就笑起来,阎雨泽放下了筷子,摸摸自己的脸,又转头问沈嘉佑:“我今日是有什么不妥么?” 沈嘉佑当然摇头:“小姐今天很美。”穿搭完美,妆容完美,脸上温柔得恰到好处的笑也完美。 阎雨泽又扭头看向穆白,穆白已经收住了笑容,正和刚从小蒸笼里夹出来的水晶虾饺作斗争,偶尔还和雷冬冬互相推荐一下摆在自己附近的好吃的菜。 “嘉佑也坐下吃吧。” “是,小姐。” 餐桌上安静了会儿,阎雨泽吃了两筷子就饱了,她想起冰夷给自己传来的消息,便开口提醒道:“雷小姐,今日电姨会到地府来处理忘川河一事。” 想到自己闯下的祸,雷冬冬想见父母的激动都被愧疚感冲淡了些许,她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抱歉了,阎王小姐。” 还不知道自己会承担什么惩罚,这算得上是弥天大祸的情况,阎雨泽也没法违心说句无妨,她只抿了抿唇以作回应。 心下则将希望寄托在母亲冰夷神女和电母身上,期望她们能向天神帝求求情,好歹雷冬冬也是神印者,本源出身于天庭,既然是因为左相当年举策的下凡计划失去为神的记忆,那情急之下无法对能力自控也是情有可原吧。 第二十七章 雷公电母 阎雨泽的超大型办公室穆白已经是来第二次了,比起初次到访的雷冬冬,她更熟门熟路些,领着雷冬冬往她当时被绑的那个沙发那儿去了,恰好就面对着阎雨泽用来打游戏的三个曲面屏。 屏幕里显示着好多游戏图标,种类十分齐全,养成经营类、角色扮演类、动作冒险类、策略攻防类......应有尽有。 雷冬冬和穆白都不常玩游戏,但作为当代年轻人多少也有耳闻,心下都了解这些都是人间最最流行最最新出的游戏。 “好家伙,我终于知道游乐园是谁的设计了。”雷冬冬摸着漂亮的机械键盘和线条流畅契合手型的鼠标,止不住地感叹。 “小姐定时会到人间走走,我们这儿啊,很多东西都是小姐从人间搬来的,所以两位不会不适应呢。” 范灵儿和谢重云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近些天见到他俩守在阎雨泽身边的时间都快比沈嘉佑要更长了。细心地瞥见两位使者眼睛底下的暗青色,穆白都心疼起来,担忧阎雨泽有没有给够两位加班费。 沈嘉佑端了两杯咖啡进来放在两人面前,浓香的气味一下弥漫了整个办公室,比起游戏设备,这个更吸引穆白的注意,她端起对着杯口嗅了嗅:“烘焙程度适中,酸香味刚刚好,是很好很新鲜的豆子。” 听她这么说,沈嘉佑有些惊讶:“穆小姐对咖啡有研究?” 穆白尝了两口摇头:“没有没有,我高一在咖啡店打过工,老板是个很好的阿姨,教了我很多东西。” 初中毕业之后就保送到红大本硕博连读的雷冬冬一直都有国家的奖学金项目资助,虽然也并没有父母做坚实的后盾,但却从来没有尝试过放学后除了完成作业还要打工赚钱维持家用的日子。 她当然是在意穆白的,但天生好事的性子让她本能反应看向了一旁的单人沙发,阎雨泽的脸上果不其然闪过一抹心疼的神色。 雷冬冬心底里暗笑,这些天阎王小姐是怎么对穆白同时捎带着对她好的,她都看在眼里。都隔了多少世了还始终如一,没有丝毫消磨,这样的情深怎么能不让她感动呢?更何况作为穆白的朋友,她当然希望有个能爱她疼她与她相配的对象,阎雨泽目前看来是不二人选。 穆白这只大头虾完完全全错过了阎雨泽的表情,她奶和糖都没加,品起咖啡来还津津有味。雷冬冬就不行了,她吃不得这个苦,在人间的时候她也常喝咖啡,不过并不是为了品尝,而是为了摄取□□让自己在通宵做实验的时候能更精神点,所以咖啡是怎么入口的对她来说并不重要,也对这方面压根儿没有任何见解与研究。 于是乎她连放了三块方糖,倒了两个奶球,搅和搅和这才满意地把这杯甜糖水倒进胃里。 “雷小姐稍后片刻,她们应该很快就到了。”阎雨泽说的她们就是冰夷和电母。 雷冬冬的心跳开始异常加快,活了二十九年没尝过有父母的滋味,现在能见到了,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一旁的穆白感觉到她的不安,捏住她微微发抖的手:“冬冬,还好吗?是很紧张吗?” “有点。”雷冬冬扯着嘴角笑,但唇色都有些发白了。 穆白想笑她,但又羡慕她,一只手臂横过去环住了雷冬冬的肩膀:“怕什么雷大侠,你可是雷公电母的孩子!等会别哭出来丢人哦!” 阎雨泽所说的片刻还真是片刻,穆白正调侃着雷冬冬,双开的办公室大门就被黑西装从外面拉开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了过去,门外站着的却不止有万众期待的冰夷及雷公电母夫妇,还有两位看上去就威严十足的中年男人。 阎雨泽见状神情一动,很快地从沙发上站起,对着那两个男人鞠了个深躬:“陛下、左相大人,不知两位要来,雨泽失礼了。” 沈嘉佑以及范谢三人显然也都没想到这两人会来,慌忙跟在阎雨泽身后也行了大礼,又接着对冰夷、雷公电母也都行了礼。 “阎王大人看来确实是不知晓,不然怎么让两个小鬼在陛下要来的地方逗留。” 站得稍靠后些的男人一身西装革履,衣服灰霾灰霾的,神情也阴测测的,就连讲话时的语调都七拐八绕,让人不太舒服,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就是胸前系得十分规矩的那条深红色领带了。 前面同样穿着精致得体的男人倒是不太在意地摆摆手,他率先走进来很自如地落座在阎雨泽刚才坐着的单人沙发上,虽然面色平淡,但慈爱的语气里对阎雨泽满是呵护:“哎。我难得来一趟地府,虚礼便不要讲太多了。我听闻,这两个丫头里,有个是雷家的小女儿?” 阎雨泽点了头,给他介绍:“陛下,这位便是。” 雷公电母也顺着阎雨泽手掌的方向看见了雷冬冬以及她额间的神印纹,两夫妇一瞬间便热泪盈眶,四只手交握在一起情绪很是激动,但天神帝还未发话,他们两人只敢站在沙发后面看着女儿。 也许是因为一直在寻找女儿无心梳妆,和同龄却仍风姿绰约的冰夷相比,电母显得要素净很多,穿着宽松舒适,头发也只是低低地扎了个马尾在脑后。 雷公就更简单了,衬衫休闲裤套着运动鞋,面带颓色的两夫妇站在这些个光彩照人的神仙堆里反而因为太朴素显得很是突出,突出得格格不入。 天神帝向雷冬冬招了招手,从她的额间一眼便看到了体内的神印,他有些欣慰地笑道:“确是雷电纹神印者,只在人间历练就能到二级,这丫头前途可期。”他又叫了身后的雷公电母,“别光站着了,阎王可把女儿给你们找到了,还不过来看?” 第21章 天神帝都同意了,两夫妇自然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冲过来把雷冬冬抱了个满怀,因为思念过甚,电母没控制住电量,抱住雷冬冬的时候一道电流从雷冬冬头顶贯穿到脚底,好不容易在阎雨泽家洗顺了点的头发又飞了起来。 幸亏雷冬冬是从她肚子里蹦出来自带天赋的神印者,加上现在已经没有肉身更不怕电了,所以只是身体抖了抖,倒是并没受到什么伤害。 虽然并没有见过,但血缘带来的亲切感真的很可怕,雷冬冬觉得眼前的男人女人看着就莫名的熟悉,她没来由地想亲近他们,想拥抱他们。 她答应了穆白不要哭不要丢人,她确实做到了没流一滴眼泪,但此刻内心的澎湃也绝不会比哭成泪人的电母少两分。 雷冬冬摸了摸电母的脸:“妈妈?” 又看向一旁一直咬着嘴唇表情已经快绷不住的男人:“爸爸?” 结果这一声直接把威猛高大男人的眼泪给喊决堤了,雷公把母女俩一起搂进怀里,“冬冬,爸爸妈妈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呜!”鼻涕也一起抹到雷冬冬昨天刚洗了的头发上。 “我做神仙的名字也叫冬冬吗?”雷冬冬从令人窒息的怀抱里探了个头问她爸爸。 “当然了,这是妈妈给你取的名字。” “好巧啊。”雷冬冬笑了:“福利院的阿姨说我来的那天雷打的咚咚响,所以就叫我雷冬冬了。” 雷公电母听了,对视一眼,更是心疼地把自家终于失而复得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抚摸,久久都不愿意放开。 穆白不自觉感叹一声,她是打心眼儿里为雷冬冬高兴,这样温馨和睦的场景真好,她想笑却又感觉鼻尖酸涩,手赶紧在裤兜里掏了两下,却想起这已经不是在人间了,她的裤兜里没有在人间时必备的便携式纸巾了,只好用确保没人听见的极小极小音量吸了吸鼻子。 但再小心还是被发现了,有人夹着一张纸巾,递到了她的面前,穆白顺着手看过去,阎雨泽正盯着她。 “我没哭。”穆白扭过脸,没有接纸巾,她只是鼻子有些酸眼眶有些热罢了,才没有流眼泪。 阎雨泽又举了一会,见穆白还是没有拿走的意思,便有些强势的抓起她的手塞进掌心里。 穆白正要把纸巾塞回去给她,阎雨泽却已经两三步走开,离她有些远了。穆白只好把手里的纸巾叠了叠,放进了裤子的口袋里。 一直在最前排vip座观赏着温情戏码的天神帝表情很是感慨,因为主角以及他的投入,在场的众人大多数都不敢发声,随着他一齐欣慰地望着一家三口的团聚。 可正当大家统统沉浸在感动地府的情绪中时,那位阴测测的左相便不合时宜地开口打破了这个和谐的氛围:“据我所知,电大人此番前来也并不光是为接女儿吧?” 哭噎了的电母被点了名,勉强撑着哭到无力的身体从丈夫和女儿怀里抬起头来,说话还带着厚重的鼻音:“确是,差些忘了忘川河。”她一进来就只顾着看女儿了,疏忽了另一件正事,她赶忙看向阎雨泽,“阎王大人,还请带我去看看究竟。” 阎雨泽微低头:“雨泽这就带您去。” 第二十八章 受罚 忘川河的景象已与两天前大不一样。 冰夷是天庭的十级神印神女,在她控制下河面被厚厚的冰层封住,就算是人间的太阳来了也难以抵过这威力,更何况地府的这只小弟弟。 是以这河水周边全都因为冰河面而结上了层层冰霜,挂着结晶状物的彼岸花焉了吧唧地打不起精神,走到河边上的鬼魂们也都纷纷紧了紧衣领匆匆避开,赶快走远些,毕竟河面上爬满了本来该在河底受惩罚的恶鬼,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上岸作怪了。 它们是跳了一下午舞累坏了,暂时性靠在那歇歇罢了,虽然河岸旁都有护卫鬼差把守着,但凡事都有个万一呢。 此时刚好刮起一阵风,从冰封的忘川河上往东岸吹来,冻得范灵儿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挪着小碎步躲到了谢重云身后,她裙子下还光着两条腿,实在不想硬抗。 谢重云贴心地向前跨了小步,用自己的身体给她挡着风。 自从阎雨泽就任后,地府游乐园快要有百世没这么萧条过了。 两位使者对视一眼,忍不住感叹。 天神帝的脸色望不出好歹来,他指了指冰河面,对电母说:“可有法子?” 电母也在岸边观察一阵了,隔着冰块大概能见到水里电流暗涌的走向,她心下有数后便点点头,示意冰夷先把河面解冻。 冰夷很快将冰层撤去,结霜也都消融化成水,再慢慢流淌进忘川河里。原本待在河面上稍作休憩的恶鬼们扑通扑通地落下水,露出狰狞又痛苦的神色,它们想爬上岸,却又被忘川河里的禁锢术困住手脚,河里像有无形的手般,一点一点将它们拖回河中,咆哮的鬼叫鬼吼一声比一声大,加上不受冰封后开始起作用的电流,它们又被迫扭腰动胯,难看的舞姿骇人中透着一丝滑稽。 终于得见地府大事件情景还原的穆白目瞪口呆,她扭过头去看站在雷公旁边的雷冬冬,对着她竖起了两根微微颤抖的大拇指:“雷冬冬......可真有你的。”把几尊大神都惊动了来,大闹天宫也不过如此,这就是当代孙猴子吧。 雷冬冬当然知道这不是夸赞,她刚想回击一个你妹妹也搭了把手,人群中就传来轻蔑的笑声。 “阎王大人好兴致,这是给陛下驾临准备的表演?” 穆白看过去,果然是那个刚才在办公室里就阴阳怪气的男人,阎雨泽叫他什么左相来着。 “左相大人说笑了,是雨泽未尽好职责。” 冰面已除,剩下的只要把河水中的电含量全部抽走即可,对于电母来说实在是小问题,她两指一点,很快就清理得干干净净。 阎雨泽上前躬身行礼:“本是雨泽份内之事,多谢电大人了。” 电母摆摆手不甚在意,她生于电、活跃于电,在这里吸走电其实对她来说反而是增进力量的好事,再者女儿雷冬冬能寻回来多少跟阎雨泽有关,她感谢阎雨泽还来不及,出手帮一个小忙完全不值得介意。 只是那位左相大人不知道和阎雨泽有什么不对付的,似乎总在找阎雨泽的话柄,这下又让他逮了个空隙插上嘴:“忘川河确在阎王职责范围,可不知阎王的手怎么都伸到人间去了?” 阎雨泽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不耐,她沉了沉声:“左相大人何意?” 众人听了也都看向左相,在等着他能说个什么一二三来。 左相见天神帝也望向自己,嘴角勾了勾,朝天神帝拱拱手:“青龙王来报,北净河、西渤湖,以及东南边的海洋,这些天都因大雨连绵不断导致湖河水漫、泛滥成灾,影响田野庄稼农户数万顷,造成死伤不计其数!雨神就在龙王麾下,布雨也有详细记录,千年来,未见如此非神力可为的大雨,如不是忘川河治理不力,怎会如此?” 他每说一句,阎雨泽的脸色便黑了一分。似乎乐于得见阎雨泽的情绪起伏,左相瞥她一眼,又火上浇油地加了句:“不过这死去的百姓最后都要来往地府的嘛......” 冰夷气得咬紧了后槽牙。 她当然听明白了左相话里话外的讽刺甚至是恶意造谣,唯一的宝贝女儿被如此污蔑,她差些就要拍案而起和左相好好理论一番了,但现在她不可以,且不说天神帝在场,地府的上上下下也都在场,她不能在明面上和左相撕破脸皮。 听到人间受到危害,阎雨泽很是惊诧痛心,但是等左相说完最后一句,她心下立刻明了,他的目的性也太强了。 作为地府最高行政长官,管理出现纰漏确实是她失职,说人间的灾害是由忘川河引发,她并没有完全把握否认,敖霖有没有处理好并无消息传来,但他第一时间就赶往现场,不应当再有这么严重的事故才是。 至于说这一切都是她为了给地府业绩创收......简直荒谬。 “人间如此,雨泽痛心无比甘愿受罚。但无稽之谈恕我不认,请陛下明察。” “后果严重至斯,阎王当请辞才是。” 一旁的雷公终于慢半拍地看出□□味来,赶忙来当灭火器:“陛下,阎王少年有为,望陛下多念她往日功绩,此事不到请辞的地步啊。” “倒也没错,阎王大人向来兢兢业业无半点偏差,更是常年占据功德榜首的神仙,可谓是众神之中的翘楚啊。”左相顺着雷公的话往下接,看着满口夸赞,却把在场众人都整得更提心吊胆了起来。大家都知道他不爱按常理出牌,更是眼红阎雨泽后来居上已久,根本不可能是真心夸她。 果不其然,看到雷公出来替阎雨泽说话,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上句刚夸完话锋就转了个大弯。 “若不是雷家千金闯入地府大闹一番,阎王大人怎会背上这笔罪责?雷大人,令嫒此举该是如何裁决判定才好?” 第22章 电母听了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大哭着说:“陛下!我与雷公寻女千年的艰辛您都看在眼里,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啊!” “电大人此言差矣,陛下向来赏罚分明,你这话岂不是为难陛下!” 雷公下意识搂紧身边的雷冬冬:“左相大人,地府不可一日无首,阎王若是请辞,现下有谁能担此大任?左相大人可是又要力荐门下弟子了?” “想不到雷大人朝九晚五还能对朝堂之事如此挂怀啊!” “哼,不及左相大人。” 雷公话里净是贬损他垂涎高位,在朝中结党营私、拉帮结派,只推举自己人以此培养势力。左相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他正要再反击,却被天神帝给呵止了。 “好了!” 天神帝被众神你一言我一语给吵得不胜其烦,他音量不大但威严十足,两个字就让全场瞬间静得能听见风声拂过。 “这位叔叔,你是被挖了磁石的罗盘吗人家说西你说东的?人阎雨泽都承认错误甘愿受罚,那就按规矩该罚的罚,该散的散,废话这么多叽叽歪歪的烦不烦!你是杠精转世给你个支点不撬起一个地球把人往死里砸就不甘心是不是?心肠这么歹毒儿女都不想给你送终吧?小心到时候埋土里头了倒斗的挖到耳室都要骂声晦气白干主动去警.局自首!” 在人群最末端沉静好久的穆白终于按捺不住冲了出来,说话像放炮筒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顿响还不带歇气儿的,把雷冬冬惊得扶了扶下巴,环顾一圈,她从众神都瞪大的眼睛里确认了目前这不是静止画面。 “......噗。”阎雨泽没忍住,赶紧用手背遮着嘴唇轻轻咳嗽两声,把笑意憋回去,脸色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模样。 “你又是什么东西?!”被莫名其妙不知哪里闯出来的一个小鬼指着鼻子骂,左相也顾不得礼仪姿态了,气得眉毛倒竖,音量都拔高了两度。 “好了。”天神帝抬了下手,他实在被吵得头疼,左相今日表面上字字句句都在刁难阎雨泽,实际上是在为难他,几乎每一步都在探他的底线。 但是忘川河出了事是实情,青龙王那儿也按规矩上报了人间的灾情,这些东西全都记录在册,发生在阎雨泽就任期间,他至少不能明晃晃地包庇纵容她。好在阎雨泽确实能力出众,连续蝉联功德榜首,人间庙宇的香火都要比一般神仙足。眼红者是有,诸如左相之类,可仰慕者也不在少数,口碑叫好叫座,功过相抵,不至于因为他人之责而做出请辞这么大的动作。 再者说,阎雨泽是大力神和冰夷神女之女,支持者甚多,这股势力必须要稳住,否则一派落寞,左相权倾朝野,三界就该变天了。 只是重罪可免,小惩难逃,否则天神帝出马也无法堵住悠悠之口。 “雷家丫头刚开神窍,本无意作恶结果弄巧成拙,念在雷公电母的面上,就在家禁足十日,好好反省以作惩戒。” 雷公电母感激涕零,拉着雷冬冬给天神帝鞠躬谢罪。 “至于阎王......”天神帝看向阎雨泽,她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除了还在轮回的那个女孩,好像没有什么能对她有所撼动,天神帝叹口气:“阎王失职,同罪当罚,进十八层禁闭室领罚十日,地牢口撤去鬼差,由天兵把守!” 第二十九章 十八层 说完处罚的天神帝松了口气,雷冬冬还好,在自己家里软禁着罢了,除了不能出来并没有什么苛待,雷公电母自然会好好照料她。但是十八层却是集齐了地府三宝——冰水火,一晚上就能让人经受三种折磨,就算是神,也能给你磨得只剩半口气。 果然听完处罚,左相便不做声了。 这下应该能让左相闭上嘴巴不再揪着阎雨泽不放了,至于那个上来就炮轰左相,胆大包天的女孩儿......天神帝将视线投向穆白,微微皱起眉头。 阎雨泽感觉到天神帝的目光所及,默不作声地向前小半步用肩膀挡住老不安分探头的穆白:“谢陛下,雨泽领罚。” “这是个小鬼啊!” 阎雨泽不动还好,这一动也让左相把注意力投了过来,也看出来了穆白只是一缕魂魄。 “陛下!忘川河事件是我失职,十日惩戒由我一人承担!” 天神帝眉毛挑了挑,有些诧异,大概有两千年了吧?他好久好久没见过阎雨泽说话这么激动了。 阎王居然在自己府上藏了普通小鬼,事出如此反常,当着众神的面,他不能偏颇过度,就此姑息。于是他更是仔细地看着被阎雨泽护在身后的小鬼魂,终于看出了些端倪。 雨泽啊雨泽,情深不寿可不光是人类的属性啊。 天神帝摇摇头,很是失望:“与阎王同罪当罚。” “陛下!”阎雨泽差些弹起来:“叔叔!万万不可!” 穆白是凡人的躯体死亡来到地府,魂魄轻轻飘飘简直算得上是易碎品,再在十八层经过三重历练,恐怕要不了一晚上就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那她就再也不能见到阿司了。 久违的称呼让天神帝的背影顿了顿,但很快又不再理会阎雨泽,他向左相招招手:“回天庭。” 雷冬冬紧抓着电母的手,急得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在十八层会怎么样?她会死吗?妈妈,你救救穆白!” 天神帝下的旨意,雷公电母也无力回天,如果真是像左相所说,穆白是个小鬼,那十八层这关恐怕是熬不过去了。 穆白扯着嘴角笑:“雷冬冬!你哭起来可丑了,赶紧走吧,回家跟爹妈享福去。” 一旁的冰夷也开口了:“小雷也有惩罚,不可再耽搁了。” 雷公电母听了连连称是,失而复得的女儿不能再出闪失。 雷冬冬再是横也横不过两个十级神印者,又哭又闹地被夫妻俩一边一个夹着,追上天神帝和左相的步伐,很快就飞走了。 冰夷看着失魂落魄的女儿,心有不忍地提醒道:“你开神窍那日,你爸爸送了你一件宝物。” 阎雨泽赶紧摸了摸自己胸口,隔着衣物,能看到一个戴在脖子上的凸起。 “安魂定神之用。” 阎雨泽这下明白了:“妈妈......” “不必谢我。”如果穆白真的魂飞魄散,以阎雨泽的性子,恐怕也要跟着跳轮回台,她的女儿她太了解了。 阎雨泽知道冰夷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她早日回天庭,她苦笑两声,没有再言语。 “往日雷公电母都持中立不表态,但今天这一出,左相以后再不能容他们,小雨,好好把握机会。” “嗯。” 冰夷一点也不像担心她的安危,临走前还提醒她早些去十八层领罚,虽然她确实是高阶神印者,扛住三重历练不在话下。 穆白看她的脸色不好:“......喂,阎雨泽,你还好吗?” 阎雨泽稍微得到些宽慰,扯了扯嘴角:“对不起,连累你了。” “你说的什么啊,什么连累......那个老男人阴阳怪气的,说句简单的人话吧就是说不了,跟进了十二指肠似的绕着弯走,我最烦这种人了!” 想起刚才插着腰不带脏字儿把左相好好损了一顿的穆白,阎雨泽忍不住笑了:“穆白,谢谢你。” “谢我什么啊,明明......明明是我们俩连累你受罚了。” 是啊,谢她什么呢? 穆白一点也不像母亲冰夷,不像天神帝,永远只会让她做个心怀天下的神仙。 也不像......阿司,骗了她却还离她而去。 阎雨泽想,那么就谢她的不顾大局、谢她的无理取闹、谢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站出来维护了自己吧。 范灵儿和谢重云回去值守了,沈嘉佑刻意落后了十来步,一路送她们去十八层。 看穆白面不改色大步向前的样子,阎雨泽问她:“穆白,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 “怕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你不是还没报仇?” 穆白想笑:“阎王大人,要不要我再提醒你?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死过的人,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一个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 再说,穆白心里门儿清,比起她自己,阎雨泽更怕她灰飞烟灭才是,她可是阿司的转世,阎雨泽不拼了命护自己才怪。 当然这点小聪明她才不会说出来,在阎雨泽面前,树立一点大无畏的形象又没坏处。 下十八层的通道是个现代化的电梯,速度很快,穆白刚说完就听见电梯叮的响了,显示屏上的红字正正好是十八,门将开之时,穆白还是心跳加快了些。 沈嘉佑不是受罚之人,不能出电梯,只能站在电梯房里,忧心忡忡地将大衣给阎雨泽披上,像个老妈子似的嘱咐她:“小姐,注意保护自己。” “这十日的公务全都要你操劳了。” “小姐别担心,嘉佑会好好处理的。” “嗯,灵儿和重云也随你差遣。” 沈嘉佑听罢抬眸看了阎雨泽一眼,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去:“是,嘉佑知道了。” 第23章 出了十八层的电梯,两人走进一个有电梯房三四倍大的铁牢笼里,步子刚踏进去,原本与电梯门无缝衔接处就立刻移开,铁门哐当合紧,即刻锁上了。 接着铁牢笼就犹如电梯失事一般,以极快的速度突然下坠。 穆白还在铁门前没站稳,失重反应之下她想起生前学的电梯自救方法,迅速做了下蹲状,结果两脚距离不宽,导致她直接后滚翻了过去。 阎雨泽也被意外吓到,但本能地扑上去,让自己做了肉垫,穆白狠狠撞进她的胸口,让她痛得闷哼一声。 “啊啊!阎.....阎雨泽!” 穆白吓得声音都不成调子了。 “穆白!抓紧我!” 下坠的过程其实不长,十来二十秒之后,沉重的铁牢笼触到底部,闷响一声,把紧搂着对方以维持平衡的两人撞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咳咳咳!” 穆白脱力地瘫在地上,用手在嘴鼻前挥了挥,想拍散牢笼底部撞击地面后带起的灰尘。 阎雨泽也才回了神,虽然这里也属自己管辖范畴,但毕竟是关押罪者之地,作为一直业绩优异的神仙,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鬼地方。 抬头望望,能透过牢笼的缝隙看到天上,她们正身处在一片黑红色的阴沉里,牢笼外还有些飘来飘去的白色烟状物,大概就是在这里殒命的罪犯了。 灰尘渐渐散去后,穆白喘了几口气,呼吸顺畅了就开起了玩笑:“这里倒是有了点我对地府的刻板印象,你那个地府游乐园啊,也太阳光灿烂了些。” “你不喜欢?” “倒也没有。”穆白想起她和雷冬冬刚进来时还夸赞有人性化来着,虽然生前去游乐园的机会也不多,但她还是带着穆桃一起有过一次游玩经验,人进入到陌生的情境下却见到熟悉的事物,第一反应其实还是挺喜欢的。 “你是怎么想到建一个游乐园的啊?” “不好吗?在玩刺激的游园项目时,大脑会不自觉放空,那是个最舒适的状态。” 缓过劲儿来的穆白哈哈大笑:“确实!我刚才就大脑放空了。” 阎雨泽也微扬起唇,她在笼子里四处走了走,发现这是个空空如也的大箱子,想到要在这里待十天,也管不了什么大小姐形象了,她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角落,搂了裙边侧身坐下来,招呼还瘫在箱子中央的穆白过来坐。 刚才那一遭让穆白的肾上腺素快速分泌,身体的应激反应结束后她已经累得无力,像返祖似的手脚并用挪到了阎雨泽身边,两脚一叉,身子半靠在栏杆上,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牢笼顶的缝隙。 “这里空气还挺好,星星比花南国的看得还清。”穆白抬起手指指点点,大概能数出来五六颗。 在十八层地狱待着还有心情看星星,阎雨泽很是佩服:“你这是心大还是乐观?” 穆白撇撇嘴:“不乐观能怎么?除了顺其自然地接受,我也无能为力。” 阎雨泽微微向她靠近了些:“你父母......父母去世时,是怎么面对的?” 穆白瞥了她一眼:“一定要聊这个吗?” “对不起。” 穆白两手撑地把自己顶起来一点,伸直了腰再靠上栏杆,脑袋刚好能卡进两根栏杆的间隔中,不会压着疼,也不会滑掉,这笼子仿佛给她量身定做。 “没事,十来年其实我都习惯了。” 刚去世那会人确实很受打击,但就像她刚才说的,除了接受现实,也别无他法。 穆桃当时还小,不能替她分担事务也就算了,还添张嘴吃饭花钱,很是累赘。但到底了穆白也感谢有这么个妹妹,至少她很乖巧懂事,没给穆白惹过麻烦,还杜绝了穆白当下想干脆随爹妈走了的念头。 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吧,虽然她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依然英年早逝了。 第三十章 做我女朋友吧? 十八层的空气比游乐园的更潮湿阴冷,穆白待久了觉得手指尖泛起凉意,再逐渐蔓延至身上。 想到从早到晚都是天光光的地府,穆白出门时在衣柜里选择了质地最薄的款式,现在她着实后悔,甚至想回到早上给自己一顿巴掌。 看到她搓手臂,阎雨泽默不作声地解开自己的大衣扣子,把衣服反过来从正面披盖住穆白的上身。 穆白赶忙推拒,她好歹是长袖长裤,但阎雨泽就不一样了,脱了大衣她就只有一条裙子,两条细白的小腿在光线昏暗的十八层里十分招摇。 “别了,我不冷。” 阎雨泽坚持把衣服披过去:“你手都发白了。” 穆白嘴硬道:“那是我本来就白。” 阎雨泽很是无奈,又有些后悔,也许是昨天给穆白涂药时她有些逾矩了,穆白很是明显地和她拉开距离。纸巾不要接受,衣服也不要接受,就因为是阎雨泽给的,像是要把她有关的一切都拒之门外。 “再晚些你会受不了的。” 身体实在的冷了,穆白有些动摇,但一瞥见阎雨泽光溜溜的腿,马上指出来:“你穿得更少。” “我是神。” 好难让人拒绝的理由。 穆白咬着下唇,松了口:“......好吧。谢谢。” 阎雨泽笑着把她推开的大衣又披上去,还细心地像照顾小宝宝似的在脖子两边掖了一下。 大衣本来就是长款的,加上阎雨泽个子高,穆白把腿盘起来,可以把全身都包裹进去。披上之后果然不冷了,还带有阎雨泽残留的温度,穆白露着半张脸,鼻子恰好埋在了衣领处,能闻到淡淡的清香,是阎雨泽的味道。 既然会冷的话,那就是五感都在咯? “阎雨泽,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阎雨泽扭过头来:“嗯?” 穆白很是认真地问:“会有人给我们送饭吗?” 阎雨泽一愣,十八层地狱关的一般都是神印者,又不会饿,怎么可能会有人送饭呢?于是她摇摇头。 穆白像被踩到脚一样激动起来:“那是要我饿死在这吗?十天哎!” 她又开始后悔早上没把小笼包藏在衣服里,万万没想到她上一顿还是那么富足,几小时后竟惨成这样。 “......不会的。”阎雨泽拉着大衣衣角安抚道:“你已经是魂魄了,只是会有饥饿感。” 只是!? 穆白瞪圆了眼睛,这位大小姐是不是做神仙做久了,早就忘记什么叫饿?人要真饿起来可是能发疯的,这下又饿又冷还死不了,那还不如死过去得了。 阎雨泽把衣角又重新替穆白掖好:“要不你先坐下来,保存体力。” 穆白缩进了好闻的大衣里,开始忧心未来的十天,要关十天不要紧,但让她饿着关十天,这很有问题。 阎雨泽也回到原处,她两手环起胳膊架在膝盖上坐了会,突然想起什么,把衣扣解了一颗,大概是涂药后遗症,穆白被惊得屁股往后挪了两厘米。 “喂!你干什么?” 结果人家根本不是要非礼她,只是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细项链,然后放在了穆白的手掌心里。 穆白一摸,是颗心形的透明宝石。 她暗想,没新意还俗气,虽然确实挺好看的。 她把石头又丢回阎雨泽手心:“别搞这套,我说了我不是她。” 这句实在有些狠了,把阎雨泽都说得愣住了会儿,阎雨泽眸色沉了沉:“你误会了。这是海底的荧光琥珀珊瑚石,万年产一颗,能安魂定神。十八层的历练每晚有三重,不戴这个你熬不过去的。” “三重是什么意思?” “冰库、火炙、水浸。” 穆白无语凝噎,整个人缩进大衣里瑟瑟发抖,想给刚才那个大义凛然冲出来多嘴,以至于要进来陪罚的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我给你戴上吧。” 穆白这次没有再反抗,这可是救命的物件。 她低下头朝阎雨泽那儿靠过去了些,阎雨泽用小指头勾起她肩后的长发,两只手捏起项链的两端,仔细系上,又让穆白抬起头,检查项链戴正没有。 整个过程非常细心温柔,手法专业得跟金店柜姐似的,明明没碰到穆白一丝一寸的肌肤,却让她觉得心里头痒痒的,说不出来的滋味。 穆白赶紧咬了咬舌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 红山大学又是一年毕业季,大四的学生都在忙着实习和毕业设计,穆桃虽然早早地把毕业论文写完了,但她计划今年考研,再加上姐姐的事还未尘埃落定,很多地方需要她亲自去跑动去打点,所以也并不悠闲。 穆白去世那年她就开了个微博账号,专门用于揭露杀人凶手的罪行以及为穆白澄清些谣言,吸引了不少流量,这个流量有恶意的也有善意的,账号的评论里来骂的很多,来声援的更多。 穆桃很早就练出了强心脏,但看到对姐姐毫无根究的污言秽语,还是会感觉胸口刺痛。 第24章 所以她更加努力地想把事情抓紧解决掉,姐姐还在地府等着,她必须着急。 网络上认识的女孩子们很热心,人脉也广,给她介绍了许多公益律师,为即将要开打的官司做了相对充足的准备,资料断断续续地发来,电脑屏幕右下角的微信图标闪个不停。 雷冬冬端了一杯牛奶放在电脑旁边,两脚用力蹬起坐在了穆白的书桌上,脚尖勾着人字拖一摇一摇的:“快喝,喝完了早点睡。” 穆桃没记错的话,雷冬冬才刚重塑了肉身,开完神窍,按她所说的,她应该在家里禁足才是,结果这几个月却频繁偷溜来人间,也不怕被发现,简直是胆大包天。 穆桃暂时放下了鼠标,两手环胸靠在椅背上,有些玩味地看着雷冬冬笑。 “雷老师,就这么想我吗?”隔两天就要来一次,像着急见热恋的情人一样。 饶是雷冬冬个脸皮厚的也被她这么给说臊了,她狡辩:“你不是要考研?我是怕你太笨考不回红大。” “原来雷老师是担心我的学习啊?” “是.....是啊,不然呢。” 穆桃笑意更深了:“大半夜偷溜来学生的家里,穿学生的睡衣、拖鞋,还给学生泡牛奶......只是关心学习吗,红大教授都这么尽责的吗?” 穆桃直起了身,两手撑在雷冬冬腿侧的桌面上,歪着头看她。 雷冬冬脸红得发烫了,两腿被卡在穆桃的手臂间没法动弹,她上身往后躲了躲:“穆白还说你是个乖乖的小可爱......” “那我不乖吗?不可爱吗?”穆桃又向前倾了点身,把可爱乖脸凑到雷冬冬面前:“嗯?雷老师?” 雷冬冬一手紧抓着裤腿,一手匆忙地抵在穆桃越来越靠近的脸上:“和在你姐姐面前,真是两副面孔......”她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几乎快要听不见。 穆桃被她的手指遮着眼睛,嗤嗤地笑,趁雷冬冬不注意,一手握住雷冬冬的手腕拉下来,脸立马凑上去,在雷冬冬唇上吧唧了一口。 雷冬冬惊得倒吸一口气,两手慌忙捂住嘴唇,眼睛瞪得大大的,活像个刚被流氓糟蹋了的良家妇女。 “流氓”本尊刚才也是脑子一热,见她这表情有了些心虚后怕,毕竟这段时间两人虽然常见面,她还爱说些有的没的调戏一下她,但还从没发生这么亲密的动作。 不过她很快自我调节好心态,装模作样地皱起小脸,委屈道:“雷老师,你是不是玩弄我的感情?” 雷冬冬从来没这么无语过,到底是谁玩弄谁啊这个小兔崽子,这些天来明明是穆桃总是动手动脚的不规矩,她是想着不要跟小孩子计较才都忍了。 心里是这么气势十足的,但一开口就结巴起来:“我我我.......你你你别瞎说!” 气势立刻没了。 “我怎么瞎说了?你是不是喜欢我?不喜欢我怎么这么关心我?” 雷冬冬给她说愣了,是啊,她怎么这么关心穆桃呢,好像一秒不见到她心里就慌慌的。总不会是为了还在地府受难的朋友才照顾她妹妹,这种听起来就圣母到离谱的借口吧? 但是怎么能对朋友的妹妹下手呢?何况她还小自己这么多,还是学校的学生....... “穆桃......我大你十岁,照顾你是应该的。” 在福利院还很小的时候,她也照顾过比自己更小的弟弟妹妹,这业务她很熟练了。 “你还说没玩弄我的感情?!”穆桃哭咧着脸:“有你这么照顾的吗?总是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是故意想看我把持不住?” 雷冬冬也急了:“谁....谁含情脉脉看着你啦!?” 说完她开始审视自己过往的眼神,陷入了自我怀疑中,我含情脉脉了吗? 穆桃哭闹:“我不管!你让我喜欢上你,又拒绝我,你不是玩弄我是什么?” 要知道此生得遭遇这么个说着话就能把人带沟里的小祖宗,雷冬冬就后悔自己没在钻研物理学的时候顺便报个骂人能不带脏字的语言艺术班。 雷冬冬捂着心口:“太直白了!你们现在的小年轻也太直白了吧!” 张口闭口就喜欢啊爱啊,这么轻易说出来的,谁能信是真的。 “雷老师......” 这小孩儿哭着哭着,就把头埋在她肩上,也不知道脑瓜子里装什么了,重得不行,雷冬冬觉得锁骨都疼了,推她又推不动。 “又撒娇装哭!这招上次用过了,我免疫了!” “可你还是心疼我。” 小姑娘嘟着嘴悄悄看她,见她没有反应,又把额头顶在她锁骨上,脸滚来滚去。 “.....雷老师!” “我才没心疼。” “真的吗?”穆桃支起身子,靠得理她很近很近,看她脸又开始涨红,小姑娘得逞地笑:“我才不信。” 末了又加了一句:“你就是喜欢我。” 雷冬冬没理她,但她自己也明白心跳速率已经不对劲了。 “雷老师,做我女朋友吧?”小姑娘抬起头望她,满脸的真诚。 第三十一章 前世今生 穆白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 在朦朦胧胧的世界中有了知觉,一抬头觉得夜空很高很高,再仰头她差点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在坠地的前一秒她被捞了起来抱在人怀里,视线范围一下变高了一米多。 “小姐!您吓惨奴婢了!” 我去,什么情况? 穆白下意识低头摊开自己的手,稚嫩细幼,皮肤的胶原蛋白是抹多贵的化妆品也救不到的程度,这明显是双小孩儿的手。 抱着穆白的婢女拿着帕子给她细心地擦了擦嘴,旁侧别的婢女则是递来一根扁扁的糖画,画面精美细致,人物动作神情都栩栩如生,穆白看出来了是牛郎织女在鹊桥相会的场景。 这么大的一副糖画显然她目前的小手是拿不住的,既然递都递来她嘴边了,穆白也就顺势舔了一口,才浅浅抿了下,擦嘴的帕子就无缝连接跟过来擦了一把,接着糖画又递了上来,吃一口擦一下,配合得十分熟练。 “......”穆白被这机械式的体贴给整得说不出话来。 咬碎牛郎脑袋的时候穆白分了个神去看别处,周围很是热闹,有少男少女结伴出行,也有大人带着小孩的,看着已经是晚上八九点的光景,但灯火通明,各种店铺小商品琳琅满目,街边一排排整齐的流动摊子,都挂上了漂亮的灯饰,除了灯笼里点的是火不是led,繁华程度不比现代都市差半点。 穆白咂摸着嘴,觉得这糖画还挺好吃的,她伸个脑袋正准备去咬装饰的几只小喜鹊,婢女手忙脚乱地把她揽进怀里,她感觉脖子没稳住都闪了一下。 “小偷!抓小偷!!” 主街道上的人群里窜出一个小黑影,直冲着穆白这儿来,简直不要命地往前跑,快到穆白面前时突然脱力似的噗通一下跪了下来,上身也趴在了地上。 “死丫头!敢偷我的绿豆糕!” 喊着抓小偷的那男人大步追来了,手里还提着根一看就是从旁边地上捡来的树枝条子,一副要好好收拾小偷的样子。 穆白惊得往婢女怀里靠,倒在地上的小姑娘穿得破破烂烂,浑身黑脏得没几处白净地方,头发也跟野人似的随意披着,上头还沾着些黑黄黑黄的已经凝固了的液体。 这么一个脏兮兮的小乞儿,臭得让人群都散出一个空隙。 男人举着树枝条子往小姑娘背上抽了一下,地上的黑影疼得抖了两下,瑟缩起手脚,但没发出一点声音。 婢女感同身受地“嘶”了声,正准备抱着穆白离开是非之地,穆白却大叫了一声:“住手!” 婢女拦也拦不住非要跳下地的穆白,她俩吃惊地看着穆白往臭得熏人的小乞丐身上扑过去。 阎雨泽......阎雨泽! 是你对不对?你说的,你是被她捡回来的,我还记得! 明明只有短短几步路,穆白却觉得行走得好艰难,双脚一落地她就觉得全身变得软绵绵的难以控制,视线也模糊起来,她边用力眨眼边甩甩头,最后的知觉就是自己整个身子往前倒去,世界瞬间陷入黑暗...... “阿司!阿司?” “啊?!” 穆白惊惶未定地喘气,发现自己已不在街市,而是身处一个荷花池塘中央的小亭子。耳边环绕着清脆的鸟叫声,环境很是清幽,看着就像哪家大宅子的后院花园。 眼前拉着自己手的人居然是阎雨泽,她看起来大概十岁出头的模样,俏丽可爱的五官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她正侧身靠在自己的怀里,一手与穆白的手十指交扣,一手在穆白的脸上轻轻描摹,指尖在穆白的额间来回抚摸,小姑娘声音娇娇软软,望着穆白的眸光似水:“阿司,你的眉间也天生有一道纹,我不是异类。” “谁说你是异类?” 穆白捕捉到了重点,侧了侧脸,看到了阎雨泽额间的水波纹,这时看着还比较浅细,也没有颜色,不像长大后变成了水蓝色,如果不注意,倒有点像黛粉点缀上去的花钿。 第25章 小姑娘低下头沉默了,但手指还不老实地在穆白身上划来划去,漫无目的的也没个准心,动作力气大了些,像在发泄撒气儿。 “阿司,只要你不嫌弃就行,我只在意你。” 穆白当然不会嫌弃,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了这个纹路才不是什么异类的标志,而是天上的神仙才有资格拥有的神印纹,旁人该是羡慕才对。 于是她好声好气安抚:“阎......小雨,不要乱想,这个水波纹多好看呀。” 毕竟年纪还小,又是阿司亲口说的,阎雨泽脸上的愁云马上散去,喜笑颜开地搂着穆白的脖子:“阿司,我也喜欢你的纹痕,我会记住它的,下辈子我也要找到你再和你一块儿!” 小孩子的誓言很真挚,虽然作为成年人的穆白对童言稚语是免疫状态,但也难以抗拒真挚所带来的感动和一丝丝细密的甜意。 可惜她还没想好怎么搪塞这份心意,眼前的场景又瞬间变换了。 做个梦还这么跌宕起伏! 穆白闭上眼深深吸口气,感觉拳头都硬了。 “你们不是说我是神仙吗?救不了她我还是什么神仙!?” 穆白浑身僵直地窝在阎雨泽怀里,被阎雨泽摇得只觉着自己要散架,她晃晃荡荡地只能看到阎雨泽的下巴,想举起手又很是无力。 “阎....唔....” 她刚准备开口就觉得嘴里包了一大股口水,于是努力控制咽喉往下咽了咽,接着眉头极其夸张地皱起来,那哪是什么口水!?呸呸呸,一股子腥甜的血味儿! 穆白尝试去活动自己的手指,但这个身体像不属于她似的,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想起这一世被那畜生一刀毙命时的场景,也是如同现在这样,魂魄一会儿像还在身体里,一会儿像漂浮在半空中。 她看到自己一身红嫁衣被阎雨泽搂抱着,阎雨泽的眼泪大颗大颗地从脸上滚落下来,砸在自己的脸上。 阎雨泽的头发被风吹得散乱,双目通红恨恨地瞪着前方几个人,她的胸口急速地起伏,嗓子因为刚才的嘶吼有些哑了:“我不要当什么神仙,我只要阿司!!” 前一秒还大吼着,下一秒就垂下头,她把额头贴在穆白苍白无血色的脸上,闷着声哭:“你们救救她,我求你们救救她......我只要她活过来,我答应你们!她活过来我就跟你们回天庭......我求求你们......” 穆白能感觉到她浑身抖得不像样子,可此时她已经顾不上阎雨泽的情绪了,这个梦境实在真实得可怕,她的身上竟然也好痛好痛,痛得她脑子都快要宕机了,如果是现实中,她恐怕会放声大叫出来。 “阎......阎雨泽!” 穆白伸手一抓,像突然坠进悬崖似的猛地清醒过来,穆白跪坐着,两手撑着地面,阎雨泽披在她身上的大衣也滑落了下来。 心绪未定地环顾一圈,确认是十八层的禁闭牢笼,穆白稍稍放下心来。 刚才梦中疼痛的滋味好像还有遗留,她现在身体仍是有细细密密针扎似的疼,她摸了摸自己脸颊,湿凉一片,大概是做梦时受触动现实里也跟着哭了起来。 侧头望向旁边,阎雨泽闭着眼睛在睡梦中,她靠在栏杆上,两手抱着自己的臂膀,手背和小腿都泛着不正常的白。 穆白皱着眉头靠近些,才发现她紧咬着牙齿,身上在微微颤抖。穆白赶紧摸了摸她的手,竟然像冰块儿一样冷! 不是说是神仙吗?神仙居然也怕冷?那她刚才那副逞英雄的模样......难道只是为了把大衣让给自己? 穆白赶紧捡起地上的大衣捂在她身上,抓起她的手使劲儿来回搓揉:“阎雨泽!醒醒!阎雨泽?你别睡了!快醒醒!” 搓了个一分来钟,阎雨泽才缓缓睁开眼睛,她的嘴唇冻得没了颜色。 穆白吁了口气,继续搓着她稍微有了点温度的手,“你骗我啊?堂堂阎王殿下差点就冻死在自己的地府了你知道吗?” “阿司......” 穆白手下一顿,抿抿唇继续搓揉:“我是穆白。” 阎雨泽这回清醒过来了,但说话还有些哆嗦:“穆白......衣服穿上,快。”她边说边把大衣往穆白那推去。 “现在你比我虚弱好吗。” 穆白好歹也是练过点武的人,自身身体素质还是挺过关的,之前愿意穿上大衣确实是因为阎雨泽看起来并不需要被担心的样子,谁知道神仙来了这鬼地方也得受这份苦。 她嘴上硬着,但牢里不时刮来的阵阵阴风让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阎雨泽扯起嘴角笑:“穆白,我们俩都很瘦。” 她把衣角掀开一点,穆白看了看,纠结了小会,最终被求生意志打败,乖乖地钻进了大衣里,和阎雨泽肩挨着肩,但片刻后她就觉得不对劲了,两人都是一边肩膀在大衣里,一边肩膀在大衣外,风从缝隙里呼呼地往里灌。 大衣是根据阎雨泽身材订制的,她俩再瘦也不能横着挤进去。 “穆白,这样更冷了......” 穆白当然也感受到了,可她咬着下唇不说话。 “你侧过来,我抱着你吧。” 穆白立刻一记眼刀子飞过去,虽然没说出来,但那眼神里写的就是几个大字:你想占我便宜? 阎雨泽咳嗽两声硬着头皮解释:“......我们得活下去。” “你......你不是想报仇?” 报仇这事好像成了阎雨泽三番五次向她示好的借口,但穆白确实吃这套,她是真的想手刃了那畜生。 不情不愿地侧过来,穆白有些僵直地靠近阎雨泽怀里,腰间环上了阎雨泽的手臂,刚贴上时冰凉凉的,但两人的身体交叠着藏在大衣里,互相汲取着体温热度,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阎雨泽的身体很软很香,如果不是有这么名正言顺的借口,穆白绝对不敢靠近她,她自觉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这么舒服的怀抱,一旦依赖上她肯定就脱离不了。 第三十二章 嘴唇的温度 静静地靠了一会,温香软玉的让穆白又起了困意,她闷着声叫:“阎雨泽。” “我在。”阎雨泽没睡着,很快回应了。 穆白把下巴搁在阎雨泽的肩膀上,闻着冷风的味道人会清醒些:“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来地府当阎王啊?” 听阎雨泽说过,她的父亲是大力神,母亲则是穆白见过的河神冰夷,职能似乎都跟地府没有任何干系,阎雨泽怎么会来这儿呢? “因为......”阎雨泽停顿了,努力回忆起自己选择地府的原因。 阎雨泽是很早开神窍的一批“神二代”,和大力神交好的缘故,天神帝明晃晃地偏爱她,当时给了好些空闲的职务供她随意挑选,且大多数都是在天神帝眼皮底下办公,她却偏偏选了个和天庭不在一界的、一般神连出差都不太意愿前往的地方。 是啊,为什么呢? 是因为想要远离父母?还是因为在地府可以见到投胎的阿司? 可在地府,阎雨泽分明是自己刻意避开了与阿司任何转世的见面。 几千年的时光,真的是太久了,久到连阎雨泽自己也记忆模糊,想起来都费劲巴拉。 “我不记得了。”她诚实地回答。 看阎雨泽似乎有些苦恼,穆白笑起来:“没事,我随口一问。” 穆白并没有要深究,只是阎雨泽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如果她不提问,阎雨泽能一直不张嘴。 可穆白却相反,她习惯了不停嘴,现在处在这么个封闭的空间中,两个人干抱着不说话简直尴尬得让她头皮发麻。 何况她们之间的关系很是玄乎微妙,又是如此亲密的动作,不用声音打破沉默感,穆白紧抓的脚趾恐怕能让一座新的游乐园拔地而起。 于是她挠挠脑袋,又挑起了个话头。 “阎雨泽,你会做梦吗?” “很少。” 很少的原因不是不会做梦,主要是阎雨泽几乎不需要睡眠,刚才闭眼那会已经不算睡眠了,是冻得晕了过去,她得感谢穆白的强行拍醒,不然可能真会交代在这。 “我刚才做梦了,我的梦总是非常离奇。” “是么?你梦见什么了?” 保持一个姿势久了有些累,虽然两人的体温都逐渐回升,穆白更是滚烫滚烫的像个小火球,但阎雨泽却有些舍不得放开,她两臂收紧把穆白搂得更深些,连自己都没有发觉说话时是带着语尾上扬的笑意。 “我梦见......”想着这梦到底也与阎雨泽有关,穆白正要说道说道她的梦,阎雨泽的掌心就贴着她的腰往自己那处轻推了推,穆白只觉着尾椎骨处一阵麻意,悠悠然然地顺着她的脊柱攀上去,带起脖颈后的痒意,她的耳朵瞬间红了通透。 “喂!”穆白用力推开了阎雨泽,大衣里好不容易升温的小空间立刻被冷空气占据。 阎雨泽还有些懵:“怎么了?” “你、你....你!” 见阎雨泽根本一脸无辜,穆白你了半天你不出来,最后只好泄气地甩了下手。 第26章 阎雨泽肩膀上还半挂着大衣,她向穆白招招手:“穆白,快进来捂一会,待会儿来冰了会比现在还冷。” 穆白搓搓手臂,她确实体感到现在的温度比她们刚进来时要低上很多了,但让她再回到阎雨泽的怀里...... “太热了,我散会儿气。”她嘴硬道。 阎雨泽又劝了两句,见她还是坚定不移,只好坐回原地,又双手抱住自己,可惜不论怎么搓都不如相互取暖来得热乎。 她嘴上没再说什么,模样却看着有些可怜兮兮。 穆白别过头,不再看她。 分开坐了片刻后,穆白感觉到温度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呼吸时已经能看到很重的白气了,没多会儿她就觉得全身冰凉,手脚有些起麻,刚才捂的那遭热度全给浪费了。 正当她在思考要不要为了存活撇下面子溜回阎雨泽怀里蹭一蹭时,她脸上感觉有点刺痛,伸手摸了摸,好像有点水渍。 又过了会,眼前突然落下个什么东西,穆白眼疾手快地拍开,那个东西砸在了铁笼子的底部滚了两周,发出闷响。 “这什么?!”穆白凑上前看了看又摸了摸,透明的摸着有些湿润,这是..... 阎雨泽也凑了过来:“冰块?” “当!” 又是一块,砸在了地上,个头比起刚才那块大了些,砸出来的声响也大了些。 “当当当!” 又是好几块。 凭空出现的冰块从她们头顶上落下,先是几小块,接着落下的频率越来越高,个头也逐渐加大,从稀稀拉拉的几声响变得跟下起了暴雨似的。 这要全部砸在脑袋上,人非得给砸傻了不可。 阎雨泽迅速把大衣遮到了头顶上,冲穆白喊:“快进来!!” 穆白也顾不上什么别的,无论如何保命要紧,她两步并作一步撞进阎雨泽的怀里,紧紧搂着她的细腰,两个人贴合得越密切才能都缩进大衣底下,减少受伤的可能。 冰块砸落在地上,越积越多,两三分钟就堆砌到了两人的膝盖弯处,小腿被埋在了层层叠叠的冰块堆里,有些尖锐些的冰锥卡着皮肤,又冷又疼。 穆白已经开始打抖了,冰块还在持续下落,再过了一会,已经把两人埋得只留了个头出来。 “阎.....阎雨泽,你还好吗?” 穆白觉得腿上的皮肤好像被冰尖划开了,但又因为太冷,她没法知觉到是不是流血了,只能强忍着刺骨的疼,毕竟冰块压得她根本动弹不得。 阎雨泽的状况恐怕要更差劲些,她穿着裙子,光溜溜的腿直接贴在冰面上,如果硬拔出来,怕是会把细嫩的皮肤直接撕掉一层。 “我、我没事......” 阎雨泽说话时声音都发颤了,穆白能听到她牙齿碰撞的声音。 “你还嘴硬!” 阎雨泽咬着牙:“穆白,靠.....靠过来些。” 两个人中间也堆隔了十来厘米的冰块,穆白的下半身完全不能挪动,但用上点劲儿的话,上身可以推着上层较为松动的冰块,往前靠一些。 “好。” 阎雨泽也尽力地朝穆白靠去,她一直举着大衣,所以手还留在冰块层的上面,肘关节以下尚且可以活动。 她扭了扭手腕,挑挑拣拣,把和穆白之间隔着的体积稍微小些的冰块给掏出来丢开,可没一会手就冻成红色,手背上肿成一大片的青紫,应该是刚才被砸下来的冰块弄伤的。 穆白被冰块埋到了肩膀处,只能幅度很小地转动身体,没法帮忙清除障碍,眼睁睁看着阎雨泽的手指被冰块尖锐的地方划破,鲜血顺着她的手掌下流,滴到了冰层上,绽开血色的滴印。 阎雨泽神色不变,但穆白都忍不住替她疼。 “喂!阎雨泽!你别碰了!” “......没事。”阎雨泽还在徒手挖冰块,两手冻得直晃荡,拿起一块小碎冰都艰难得很,“没事,我很快。” 好不容易终于挖出了一条小沟,阎雨泽喘着粗气,几乎要累瘫。 她开始暗暗埋怨起自己平常不做锻炼只知道打游戏消磨时间,堂堂阎王,居然连搬几块冰都累成这个样子,要是传出去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穆白,呼....呼.....” 看她气喘吁吁的模样,穆白心一横,准备贡献出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暖处:“你、你把手放我脖子这。” 阎雨泽笑笑,把已经憋成紫色的手反过来,用手背在穆白还有些红润的脸蛋上轻贴了一下,冻得穆白打了个抖,但她吸吸鼻子,咬紧了后槽牙:“我没事,你放过来暖暖。” “穆白,太冷了。” “我说没事就没事,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想不想活了?” 阎雨泽还有些喘:“想。” 她说完就靠了过来,鼻尖几乎要顶上穆白的鼻尖。 “穆白,我失礼了......” 穆白一愣,下意识闭着眼抿起唇向后仰头。 双手被缚,脸蛋冻得红红的,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简直像是能任人轻薄。 阎雨泽边轻轻地道着歉,边又向穆白凑近了些,穆白退无可退,全身上下唯一还有点知觉的嘴唇,感受到了仅差零点一厘米就能碰触到的热度。 是在这个极限空间里十分值得珍惜的热度。 阎雨泽并没有如意料中的亲上来,穆白拧着眉头想,她是准备用交换呼吸来保持两人的体温吗? 阎雨泽逐渐放慢了呼吸节奏,她知道冰库大概持续一个时辰,心里盘算着如何维持住现在的状态,目前来看,两人的鼻息间氤氲出的热度和水汽应该足以让她们度过这个难关。 “阎......” 穆白刚想张嘴就立马停住了。 背后倏地起了汗,她后怕地发觉自己差些撞上阎雨泽的唇! 无限接近却并没有直接挨到对方,阎雨泽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但她说话的话,嘴唇势必动作。 “穆白,身体暖和些了吗?” 为了不让自己真的“失礼”,阎雨泽唇齿开合的度非常非常小,由此音量也就变得更是柔缓,她声音本就动人,用羽毛挠痒似的在穆白的耳朵里轻轻划了一下,让人心猿意马。 还没和任何人亲密到如此地步的穆白屏住了呼吸,气血从心头直接涌上脑袋。 何止是暖和!她现在简直热到要爆炸了好吗! 胸口起伏带动着她的红唇微微晃动,在穆白的口鼻间一下离得近些,一下拉得远点,像是一颗甜美的樱桃在故意引诱着人上前咬她一口,但又坏心眼地欲擒故纵。 明明还隔着一线,穆白好像已经能体会到阎雨泽的唇瓣是如何的柔软。 “穆白......快呼吸。” 不呼吸的话,她们会要冻死在这里了。 “我......”穆白的耳朵根子发烫:“阎雨泽......一定、一定......要这样吗?” 没有热源,除了用自己的身体取暖,她也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解决目前的困境。 “你别说话.......” “.......” 刚才压根儿没张嘴的阎雨泽只能把呼吸放得再缓再轻一些,但因此听见穆白的呼吸声逐渐加大。 阎雨泽忍不住问:“穆白,你很紧张?” 废话,贴这么近,谁能不紧张? 穆白简直要把眼睛的血丝都要逼出来了。 阎雨泽又说:“穆白,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穆白听了呼吸一滞,心里不知道怎么了,堵得发慌。 第三十三章 我没有那么幸运 从穆桃家落荒而逃后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雷冬冬还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用枕头蒙着脸。 她住的是雷公电母的独栋别院里最靠后侧的一个房间,是两夫妻怕女儿休息被干扰特意选的,僻静安宁,意味着根本无人把守。 两口子估计也没想到这么个贴心的举动正好方便了女儿偷溜下凡去私会人类。 雷冬冬摁着自己的胸脯,心跳还没有平复。 她把枕头掀开,开始思考和穆桃的关系。 并没有直接的授业教学经历,她也早就死翘翘了,穆桃也快毕业了,但她们确实是师生关系。 加上她与穆桃的姐姐穆白是朋友,要是换在自己身上,亲妹妹被大十岁的姐们儿给撬墙角了,这说起来是不多少有些尴尬? 好吧如果年龄和性别等等都不是问题,那她现在开了神窍,已经是正儿八经的神印者,惩罚期限结束后就要去跟爹妈学习训练,以便日后接班雷电神职。 可穆桃呢? 穆桃她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 人和神相恋,雷冬冬的确没有遇过,却也在福利院里听院长妈妈讲过牛郎织女,连童话里都不愿给个美好结局的故事,现实里会是怎样的残酷呢? 雷冬冬不敢再细想下去。 穆桃是个很优秀的学生,她如果忘掉地府见闻,努力奋进,会有更广阔的未来,也许会成为跟自己一样在学界出类拔萃的人物,也许会遇上一个很疼爱她的人。 第27章 穆白已经不可能再回人间,雷冬冬不能容忍自己伤害她的妹妹。 她翻身下床,决定再去趟人间,她要跟穆桃讲清楚。 看来是个闲暇的下午,雷冬冬刚出二楼房间就看到父母双双坐在一楼的客厅,她倒吸口气掉头就跑结果还是被逮住了。 “冬冬!来客人了,快下来。” 天庭时间流速与人间也不一致,在这里耽搁一分钟也不知人间会变化多少。 雷冬冬颇有些无奈,以至于下楼时垂头丧气的样子让雷公都忍不住问了句:“乖乖怎么了这是?床垫不舒服吗?” 雷冬冬赶快摆手:“没有没有。” 雷公放下心,笑道:“快来打招呼,这位是霁月神女。” 雷冬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沙发上的女人正半侧着身子和电母笑着聊天,她肩头披散着闷青色的法式长卷,上身的条纹休闲衬衫半扎进黑色阔腿裤里,坐着也能看出身材很高挑。 听到雷公的声音,女人转过头来,手指勾了右侧细小的鬓发到耳后,露出坠到脖子的流苏耳线,大概是自己下凡前有见过,雷冬冬觉得她有些面熟。 霁月主动朝她点头:“是冬冬吗?你好。” 雷冬冬也赶紧回礼,介于冰夷在前,她也不敢随意揣测眼前女人真实的年龄和辈分,于是只喊了霁月神女。 电母突然一拍脑袋站起来:“我得去厨房看看火,老雷啊!你赶紧去把我花给浇了!” 说着就跑进了厨房,雷公也很听话地戴上手套,从落地窗前的架子里拿出花艺剪刀和喷壶往楼上走。 霁月一点也不介意,对着厨房里的电母挥挥手:“没事儿,你忙。” 看起来和雷公电母是很熟悉的关系了,不然两口子不至于丢下客人在这待着不招呼。 但雷冬冬有些尴尬,毕竟她和霁月才初次见面。 她非常想立刻离开去找穆桃,但看了看正微笑望着自己的霁月,显然这个想法不可能马上付诸实践。 她只好搓了搓手,扯着嘴角礼貌地笑:“呃,要不去后院转转。” “好啊。” 霁月很是随和。 楼顶的花房和一楼后院的温泉池都是电母的想法,从设计到监工装修,耗费了不少心血。 温泉池是椭圆形的,从岸边到池底有个石板梯,不是很大,大概能容下四五人同时进入,周边摆放了花与泥塑结合的艺术品,确实是很精致又实用的地方。 可惜看起来很久没有投入使用了,灰尘树叶落满了干燥的池子底部。 想来寻找女儿的途中,也根本无心享受这美好的环境。 霁月抱着手臂,坐在温泉池斜侧对着的铁架藤椅上,风吹过面部很是惬意。 雷冬冬端来了刚从冰箱里拿出的橙汁,自己一杯,霁月一杯。 霁月谢过之后接来尝了一口,看向雷冬冬:“冬冬,长好大了呀。” 很是亲昵的长辈语气,要不是雷冬冬有记忆自己从小在人间长大,她敢肯定霁月的下一句会是“小时候我可是抱过你呢”。 “他们很爱你哦。” 雷冬冬望了望池子,点点头:“是啊,爸妈对我很好。” 刚与父母重逢,她应该好好沉浸在这失而复得的爱意里才是,只是穆白还在地府受罚,穆桃这不省心的小家伙也闹得她心绪浮动,她很难全心全意地只顾自己享受。 “你好像并不开心?” 雷冬冬喝了口橙汁,冰凉的液体顺着肠胃缓缓流下,稍微消散了心里那点烦闷。 她摇摇头:“没有,跟我爸妈没关系。” “噢。”霁月笑笑,没有追问。 雷冬冬看着有些渴了,不一会杯子就见了底,她把空掉的玻璃杯放在脚下,也跟着霁月坐在了藤椅上。 “你父母都是很直爽坚定的人,想必你也遗传了这点。” “是吧,大概吧。” 霁月继续说:“而且心里认定的东西,他们不达目的不罢休,就像为了找你,一般人哪能坚持上这么久。” 雷冬冬侧身看过去,刚好对上霁月的眼睛,霁月笑盈盈的,很是温和好接近的模样,雷冬冬总觉得她的眼里有什么意思,只是她现在还读不懂。 “我跟你爸爸妈妈,是在儿童走失互助群认识的。”霁月盯着院子墙角的一颗杏花树,神情忽而有些怅然:“可惜我没有你的父母这样幸运。” 杏花树是雷冬冬出生时种下的,雷冬冬下凡的日子里,雷公电母把它照料得很好,如今也已经亭亭玉立,花瓣满蹙了。 雷冬冬讶然地看她:“神女您的孩子也是......” 霁月摇摇头:“是我妹妹,两千多年了。” “啊......”刚回家时密集地接受了两天父母的苦水倾诉,雷冬冬很能感同身受这种遗失亲人的痛楚:“一定能找到的。” 霁月还是摇头,她叹口气:“若是转世都好多回了,越转世多次越难找回。你是很难得的。” 雷冬冬从她眼里看出了羡慕,可惜她也只是个刚开神窍的低阶神印者,根本无法帮上什么忙,不过就是口头安慰几句,但这些毫无实际效用的老生常谈,想必霁月这些岁月都听过不少了。 电母拉开落地窗门探了个头招呼她们:“冬冬啊,霁月,快来吃饭了!” 霁月很快收拾好心情,站起来直走向电母:“我今晚值守,来不及吃了。” “啊?”电母惊讶又惋惜:“我做了你爱喝的汤。” 霁月哎呀一声,又笑着拍拍她的肩:“可惜了,那冬冬多喝两碗,我先走啦!” 她速度很快,说完就拎起沙发上的小包开门去了,一点机会也不给电母客套两句。 汤是好汤,电母去人间找雷冬冬的时候,找南边的老师傅亲手教的,刚进嘴里有股药味儿,但回口很甘甜,食材用的滋补又清火祛湿,雷冬冬这几日被穆桃惹得火气很旺,确实该多喝两碗。 她把两碗汤喝下肚子,就感觉已经七八分饱了,她想收筷子赶紧借学习之名躲进房间,实则再跑去人间,但电母根本不打算放过她。 给雷冬冬的碗里摞到小山一样高,电母才满意了些:“你这么瘦,要多吃点,就喝点汤待会儿又要饿了。妈妈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确实都是雷冬冬爱吃的,糖醋排骨、醋溜茄子、还有肥牛卷白菜西红柿粉丝煲,每个都很下饭,雷冬冬只好举起筷子,又埋头扒了几口。 “冬冬啊,你在地府可有遇见过沈判官?”雷公边吃着,边想起什么,跟雷冬冬拉起话茬来。 雷冬冬回忆片刻,穆白跟她聊天时似乎提过,是阎雨泽的副手也是贴身秘书长。 于是点点头:“有的,是阎王的首席判官吧。” 电母疑惑:“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雷公眉头皱了皱:“地府向来不必上天,但今早朝会散后,我见他跟着陛下进了后殿,好久才出来。” “怎么了?是不是穆白她们怎么了?”雷冬冬着急起来。 电母安抚她:“你别担心,十八层有天兵把守,阎王又向来得陛下喜欢,不会有事的。” 那是什么事情会让地府的首席判官跑上天庭直接面见天神帝呢? 阎王还关在十八层里,现在的地府说白了就是由沈嘉佑掌控着,雷冬冬脑子里瞬间上演了一出夺嫡大戏,急得背后冷汗层层冒出。 “是不是他有二心?那穆白和阎王岂不是很危险了!” 雷公拍拍她的手背:“乖乖别急,这人我见过,并不像是狼子野心、阴险狡诈之辈。况且他和阎王同开神窍,也算是青梅竹马,还一直守在阎王身边,感情至深,不至于,不至于!” “老雷,他进殿就你见到了?” 雷公点头:“是,我本来想找青龙王,谁知他早先行一步,我落在后头等了半天,这才撞见了沈判官。他像是不想让人见到,关门前还左右张望,不过我恰好站在墙角那块儿,倒是没被瞧见,旁边也确实没有别人。” 电母也停了筷子,瞪着眼睛看他:“你找他干什么?左相的人,晦气。” “还不是为了冬冬,你知道青龙王消失的这些日子都在干嘛么?” 电母:“干嘛?” “他去把五湖四海的雨神都提溜了一遍,今□□会上还跟陛下请求提审来着。” 雷冬冬满脸问号:“谁啊?爸爸,你说的什么意思?” “阎王被下狱可不就是因为人间爆发雨灾?但这些个月份离雨季还差远着,青龙王又及时控了水,不该如此才是。毕竟源头是忘川河,我这不是怕冬冬又受罚才想找青龙王问问情况。” 电母凝神思索了会:“青龙王是左相的人,如果真是雨神那出了差池,给阎王脱罪他可毫无益处......” 雷公马上摆出‘这回你不知道了吧’的表情,故意高深莫测地说:“我们男人间都传,这青龙王对大力神......” 电母倒吸口气:“......不会吧,不是冰夷吗?” 第28章 雷公仰起脑袋,撅着个嘴摇摇头,很是满意从自己嘴里传播出来的见闻得到了想要的反应。 电母掐着他的脸,骂他一把年纪了还矫揉造作。 雷冬冬则是傻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惊天八卦。 “老婆,明天是你值守?” 电母松了“毒手”,点点头:“是啊。” “陛下今日没批青龙王的折子,但我见他拿去后殿了。青龙王怕是不会罢休,明日你上朝再去找他问问?” 这些年都专心找女儿,雷公电母在朝中几乎不表言论,只上折有关雷电的事。左相的势力盘根错节,但到底动不了是老神职的雷公电母,两口子也并不想站队,所以电母当然是很不想与青龙王有什么瓜葛。 可青龙王如果真是想给阎雨泽脱罪,其实也相当于给雷冬冬脱罪了。雷冬冬刚入神籍,还没有职务,只是若有前科在身,往后在朝中必定难以行走,这回是他们不出手也不行了。 “好,我明天去会会他。” 第三十四章 偷吻 也不知道神仙是否有消逝弥留之说,但阎雨泽现在的模样看起来真的非常非常不好。 面部晕着不自然的酡红,眼睛缓慢地开合,呼吸也微弱了许多。 还牢牢环护在穆白身后的手背,因为之前被从天而降的冰块砸得青紫,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护理救治,现在看起来肿得不成样子。 穆白也好不到哪去,她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像被钢板锯掉了似的,只剩下个还在勉强运行的心脏和能说话的脑袋。 她的嘴唇冻成紫色,睫毛上挂了霜,睁开眼睛会十分费力,说话时声音发着抖:“阎雨泽,你不要吓我......” “穆白......” “阎雨泽!阎雨泽你听到我说话吗?” 阎雨泽艰难地抬起胳膊,用小猪蹄似的手拨了拨穆白的眼睛,霜碎屑落了下来,穆白的视线范围变宽了许多。 “穆白,我很累......” 穆白吸着气,抵着阎雨泽的额头,用鼻尖反复蹭她的脸颊,已经有了些哭腔:“阎雨泽.....阎雨泽!你不能睡着!你不准睡着!” 两个人的体温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早早地流失,就算唇齿相接也没办法留下多少,阎雨泽的嘴皮皲裂开翻,穆白那点湿度根本没法传递给她。 “阿司......” 穆白一直都不是个坚强的人,她难以自控,眼泪簌簌地落:“阎雨泽你这个王八蛋!我是穆白!你给我睁开眼看清楚!” “阿司......抱抱我。” “混蛋!!” 穆白又气又急,但跟一个已经开始说胡话的人计较好像没有任何效用。 她把意识专注到胳膊上,惊喜地发现肩膀好像还可以活动,原本挤压着手臂的冰块好像也松动了些。 反正也冻得没知觉了,穆白一咬牙,靠着肩膀和露出的半截大臂,使劲儿把右手给拔了出来,还好并没有被冰尖扎到,手臂上湿漉漉的,冰块似乎开始融化了。 用同样的方法把左手也给拽了出来,情况比右手糟糕一些。 可能是冰块砸落的时候就搞伤了,左手从肘关节处有一条血迹顺着流到手腕,血液已经凝固变黑,穆白也感觉不到疼痛,甚至不知道是具体哪个部位受了伤。 她抱着两臂搓了搓,又把手心捧到嘴唇边哈气,可惜作用不大,冻僵的手只能感觉到像狗尾巴草挠痒痒。 不过总归是重新拥有了自由。 穆白也有些意识模糊了,她只能强撑着不让自己睡,更不能让阎雨泽睡。 “阎雨泽!给我睁眼!” 她一手捧着阎雨泽的脸,一手拍她另一侧脸颊。 她的手冻得僵硬,没有知觉所以很难控制,撞在人脸上力道不自觉的大,但这好像让阎雨泽动弹了两下。 “阿司......疼。” 阎雨泽这个气人精! 气得穆白中气都足了些:“哪里疼?” “手、手疼,腿疼......脑袋好疼......阿司,你抱抱我......” “骗人!撒娇鬼!” 穆白吸了吸鼻子,嘴上又骂了两句“王八蛋”,还是伸手环住了她。 此时此刻穆白不得不承认竟有些羡慕起自己的这位前世,好像只在她面前,阎雨泽才是小雨而不是阎王殿下。 被“阿司”环抱着的阎雨泽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嘴角扬得高高的,眼睛一合上就像是要沉入睡梦中。 穆白抱了她会儿就觉得怀里的人没了动静,赶紧分开查看阎雨泽,果然倒着头像是又要没了意识,嘴巴微微开合,在小声念叨着什么,穆白靠上去也没听清,只能感觉到她呼吸越来越轻。 冰块正在融化,冰与水混合时,笼子里温度好像更低了。 阎雨泽跟她提过冰库大概只一个时辰,两个小时而已,为什么漫长得像没有尽头似的。 看看这牢笼顶上飘着的白色魂魄,能被罚到这里来的也有神印者,却也存在没熬过去的,情况真的很不乐观。 “我、我要是交代在这了,就报不了仇了。” 阎雨泽......阎雨泽也不能见到她的阿司了。 人固有一死,但死亡通常离人很遥远,所以好像谁也没放在心上。可当得知死亡将近眼前的时候,很少人能平静面对吧。 穆白想起阎雨泽刚才问她父母走时是怎么面对的,她搪塞过去了,因为她根本没法面对。 妹妹是很懂事,很听话没错,不给穆白惹麻烦甚至会主动承担家务来替穆白分忧。生活看似平稳,但苦闷像碾碎了的玻璃渣,撒在穆白的人生里,时不时扎她一下,不是很痛,可还是会痛。 这些东西是没办法跟穆桃言说的。 在成年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妄想会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大英雄来拯救她于水火,可惜等到她都放弃了,这个英雄也没有出现。 直到遇见阎雨泽。 美丽多金、体贴周到,还是地府的神仙,对穆白有求必应又几乎无所不能,虽然是因为阿司才满眼里都自己,可美妙的错觉也会让人迷醉。 穆白承认自己不能免俗。 总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阎雨泽舍我护了她那么久,她不能让阎雨泽出事。 穆白抬起头,看着阎雨泽潮红的脸颊,目光渐渐移到皮开肉绽的嘴唇上。 她下了决定,前倾着身子,快要贴近阎雨泽的唇时停下来,像有些不甘心地做最后挣扎:“阎雨泽......我是谁?” “阿、阿司......” 穆白一闭上眼,泪水就顺着眼角的凹处直流到下颌,再积成水滴落地,啪嗒啪嗒停不下来。 比常人体温要低上许多的舌尖在这个空间里已经算得上是火热,带着些水汽一点点描摹阎雨泽干裂的唇瓣,让它们逐渐湿润。 简直毫无技法,但仍让穆白的心跳响彻这个安静的环境。 她又努力伸了伸脖颈,一手捏住阎雨泽的两侧脸颊,终于侧头凑上前,封住阎雨泽开始恢复点血色的嘴唇,刚刚吸的一口气慢慢渡给阎雨泽,又分开,吸气,再贴合上去。 重复了多次后好像真有些效果,阎雨泽自主地动了动脖子,低头下来回吻住穆白。 “唔......”穆白还在鼓着脸颊努力吹气,结果对面不老实的舌尖已经探进她的唇里,她情急之下赶紧分离开。 阎雨泽蹙着眉头,有些不满意地追过来,穆白脸一侧躲开,阎雨泽的嘴唇只撞到她鼻梁上。 要不是看她还有些意识不清,穆白差点就一巴掌扇了过去。但又想到终归是自己先主动的,动手好像失了几分立场。 “喂!你醒了就睁眼!” 呼吸还很乱,脸色也通红,穆白抿着唇,尽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阎雨泽没有回应,仍是迷迷瞪瞪的样子,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被谁做了人工呼吸,又追着谁讨吻。 不过好歹是恢复了自主的呼吸。 穆白靠在她胸口感受有规律的起伏,总算放下心来。 —————————— 人间到了秋冬之际,红山大学的学生都躲在暖乎乎的宿舍里不愿出来,路上寥寥几人。 干枯的树叶落满地面,枝干顶上都秃了头,不过这棵树应该年岁不小了,粗壮的树干可以完全把雷冬冬挡住。 雷冬冬站得脚开始发麻,她裹紧围巾哈了哈气,余光终于瞥见她等了好久的身影。 正要向前去,那人就被一个男生拦住了去处。 “穆桃,我们谈谈吧。” “呵,谈什么?”穆桃皮笑肉不笑:“你只想跟我谈恋爱,但我并不想,所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穆桃收起假到不行的笑脸,往男生身侧绕了个弯就要离开。 男生马上跟了上去张开手臂挡住她去路:“哎!穆桃,你误会我了,保研这事真不是我故意的!我们谈谈吧,我是真的喜欢你。” “是啊,不是你故意的,那大概是你爸妈故意的?” 第29章 节骨眼上这位官家的公子哥一出场,穆桃就连考试分数都查不到了,只能看着排名干瞪眼。 说起来男生成绩也并不差,虽然年级榜首总让穆桃摘了,但男生也算紧随其后,如果是在公平公正的竞争中落败,穆桃不至于这么生气。 “穆桃!”男生叹气:“对不起行了吧!” “不需要。” “以你的能力考回来也不是难事啊!你就别气了!” 穆桃左右绕路都被男生挡回来,逐渐不耐烦起来:“让开!” “我不让!今天我们必须得把话说清楚我才放你走!” 男生梗着脖子,比起娇小的穆桃来,他有身高体型的优势。 穆桃见说不通,直接转身朝反方向要走,男生急了,赶忙上前拽住她的书包,他力气大,穆桃被拉得停了脚步。 “李俊豪,我警告你,你再不放手我就告你性.骚.扰!” 男生犹豫了小会,弯曲的手指松动了一点点但又马上抓得更紧了:“穆桃,我真的喜欢你,你就不能看看我吗?” 树后面的雷冬冬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拉低帽子,把围巾提高些挡住大半张脸,走上低喝了一声:“臭小子!放手!” 到底还是当过几年老师,她的气场总归比小年轻学生仔要强些。 男生见有第三个人,为保面子终于把手松开来,但嘴上仍是不服气:“你谁啊?多管闲事!” 雷冬冬冷哼了声:“闲事?” 她看了看一旁的穆桃,显然她包裹得再严实还是被穆桃认出来了。看到是雷冬冬出手相助,穆桃的眼里闪着又惊又喜的光芒。 雷冬冬清清嗓子:“我是谁?我是她姐姐!” 第三十五章 我什么都不会 穆桃的表情一下就变了。 本来还亮亮的眼睛没了光彩,站在原地撇开脑袋,一言不发。 男生表情也变了,从不屑一顾挂上了讨好的笑,给雷冬冬鞠了个180度的深躬:“穆姐姐好!” 跟穆桃同一个院系,那不可能没听过雷冬冬的大名,死了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肯定要吓坏他。还在禁足的雷冬冬知道不能在人间惹事,她把围巾裹得更实,捏起了嗓子:“李俊豪是嘛?” 虽然很疑惑穆桃姐姐怎么一副见不得光的打扮,男生还是摆着一副很礼貌得体的笑脸:“是的,姐姐!” “别瞎叫!谁是你姐姐?我们家穆桃还小,要专心学习,我们家不允许她没毕业就谈恋爱,你也少出现在她面前惹她烦,再让我知道了就找你们辅导员去聊聊!” 姐姐也算半个长辈,男生堵了嘴似的回不出半句话。 趁他发着愣,雷冬冬扯起穆桃就往另一头走,边走还警惕地回了两次头,跟那男生摆手警告他赶紧离开。 直到没人的小道上才慢下步子,穆桃却挣开了她,两手插进大衣的口袋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雷冬冬自认为不是生人:“穆桃。” “哼。” 雷冬冬走到穆桃左边歪头看她,她就侧头往右边去,雷冬冬又跑去另一边,穆桃也不嫌累似的又往左边转去,来来回回三四次,就是不让雷冬冬对上自己的正脸。 雷冬冬才意识到不对。 “穆桃,你在生气?” 穆桃不说话。穆桃确实是生气了。 看雷冬冬还一脸迷瞪的样子,让人更气了。 她觉得自己在对雷冬冬表达喜爱上,从来没有吝啬过半分。 地府独处那几日接触到雷冬冬本人,她一直以来只能看着期刊、杂志、照片的仰慕之情,就像火山喷发似的热情又汹涌,一发不可收拾,那这个时候她就明白了,她对雷冬冬的占有欲,绝对不止是对偶像的崇拜敬仰那么简单。 这个年头了,喜欢上女生也不算很大不了的事情,穆桃很快就消化了自己的情感转变。 于是她很是丢下脸面地迎上去,有时候会换来雷冬冬的白眼,不过并不要紧,年轻人就爱越挫越勇,因为穆桃很有把握,雷冬冬看自己的眼神,也不是看一个学生或一个朋友那么单纯。 她敢肯定,自己绝对不是单相思。 虽然经常利用长相优势在姐姐面前装小白兔博取关爱,穆桃却是个不论做什么事都很有实践精神的行动派,说干就干,老师同学心目中雷厉风行的代表。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第一次郑重且真诚发出的交往邀请,竟然碰了壁? 而且对方一躲就是三个多月消失不见,直到再见面,还上来就自称自己姐姐? 谁要当她妹妹!她可没有骨科的特殊爱好。 “我就一个姐姐,您是哪位?” 雷冬冬:“......” 她也是没想到穆桃气的居然是这个点,她还以为穆桃是气她没给回应。 “那男的抓着你,我这不是情急之下......” 雷冬冬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她拍拍自己脑袋,搞不明白有什么好跟穆桃解释的,反正她这次来也是想跟穆桃摊牌讲清楚。 可她又实在不想被穆桃误解,她绝对没有要侵占穆白位置的意思,思来想去,雷冬冬还是张口解释:“穆桃,穆白是我的好朋友,我、我肯定不会跟她抢妹妹的。” 不知道这么说穆桃能不能消气。 “呵!”穆桃简直气得要笑出来:“雷老师,你是真想做我姐姐怎么的?” “我没有啊!”雷冬冬好像也感觉到话题歪了。 “‘当你姐姐’,这是一种新型的拒绝方式吗?雷老师,你可以直说,我没有那么玻璃心。” 穆桃把手揣进口袋里,像是为最后的纪念似的深深看了眼雷冬冬,再转身离开。 雷冬冬追上快步走远的穆桃:“穆桃!我们是师生!也可以是朋友啊,你一定、一定要跟我是......” 穆桃突然停了步子,雷冬冬没刹住车,猛地扑上她的背部,差点鼻子撞歪,疼得她赶紧捂住脸揉了揉。 穆桃慌忙转身揽住她,一把扯开遮了大半张脸的围巾,捧着她的脸仔细看,忍不住训斥她:“你跑什么!怎么不看路!”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差,穆桃叹了声:疼不疼?” “疼......” 雷冬冬皱着眉用指腹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撞出血。 待她站稳后,穆桃放开了手退后两步。 北风从两人间一米远的空隙里呼呼吹过,吹得穆桃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还伴着两声咳嗽,惹得雷冬冬抬眸看向她。 穆桃避开她眼里的关心在意,正色严肃地说:“雷老师,我喜欢你这件事很明显了,应该不用再多说吧?既然你并不愿意,那就不必再见面了,我实在没有跟喜欢的人做朋友的习惯。” 雷冬冬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姐姐的事还没有解决,学业事务也很多,我很忙,就不聊了。” 穆桃说完就离开,大概是怕雷冬冬又撞到,她这次步伐的速度要慢了许多。 雷冬冬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她确实是来拒绝穆桃的没错,但眼前一直痴缠自己的小家伙居然比她还要决绝,大大方方地把两人的关系斩断了清除,让她心里生出一股闷闷的痛。 掐了一把大腿上的软肉,暗骂了自己两句。 真是有够搞笑的,你要的不就是这样吗?穆桃也不纠缠,就这么结束了难道还不好吗? 好,可真好。 以后,她就是逍遥自在的神仙了,爸妈的房子够大,三楼腾个空间出来做实验室想必雷公电母不会有意见,她就可以尽情地做感兴趣的研究了,雷冬冬啊雷冬冬,不要再想什么有的没的了,人间往事,就当过眼云烟吧。 雷冬冬抿抿唇,转身准备离去。 “砰!”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雷冬冬停了脚步,疑惑地回头,只呆了半秒就冲上前去。 “穆桃!!” 倒地的穆桃已经不省人事了,直直坠地导致额头上磕出了一道渗血的口子,雷冬冬跪在地上把她翻过来搂在怀里。 幽静的小路四处无人,世人眼里已经死去的雷教授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喊人来帮忙,她抖着手从穆桃口袋里翻出手机,试了两次密码,最后输入了自己的生日成功解开锁屏。 “......喂!救护车吗!快救人!!” ———————————— 阎雨泽在一片昏暗中醒来,感觉自己头重脚轻,嗓子发痒。她咳嗽了两声,喉咙火烧一样难受。 嗓子像是有十万只蚂蚁在爬动,她耐不住弓着背猛烈咳嗽了好几声。 穆白被声音惊醒,把咳得快要滑倒到地上的阎雨泽又揽回了自己怀里:“你醒了?” “......嗯。” 浑身没力,连回应都只有气声。 “你发烧了,但大衣湿透了,不能拿来盖。” 阎雨泽一手撑在地上,地面湿哒哒的,应该是冰块化水后留下的痕迹,自己身上的衣物也都全浸湿了,湿掉的头发紧贴在脸上,现在的自己模样应该相当狼狈。 第30章 “穆白,你有没有事?”因为发烧,阎雨泽声音低哑着。 穆白摇摇头:“我没事,你怎么办?” 现在才第一天,才第一道历练,她们两人就已经被折磨成这副模样。别说十天了,就接下来的火炙,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阎雨泽也觉得自己这次虚弱得过分,可能是因为把从小带着的荧光石给了穆白,才会这么没有抵抗能力。 不过也幸好给了穆白,不然现在遭罪的就是穆白了。 “放心。” 她是六级神印者,这个牢笼对她来说痛苦是痛苦了点,但却是想死也死不了。 怕穆白一直给自己当靠垫太辛苦,阎雨泽撑着坐直了身体,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冰凉凉的,再靠在铁栏杆上,阎雨泽禁不住“嘶”了一声。 “你别硬撑了。” 看出了这个人的倔,穆白强硬地搂着阎雨泽的肩膀让她又靠回自己身上,她的手搭在阎雨泽半袖露出的小臂上,让阎雨泽感觉疙疙瘩瘩的。 她反手抓住她的手腕,翻过来一瞧,手指头被冰水泡的皱皱巴巴,发着白,再顺着手臂又看到一道血迹,难看地蜿蜒在白皙的皮肤上。 “穆白......”阎雨泽抬头,定定地看着穆白。 穆白抽走手,不自然地避开她的视线:“我没事啦,你可比我惨多了。” “怪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会做。” 阎雨泽垂下头,语气很是懊恼。 “喂,你别这么说,要不是你护着我,我早都被冰块砸死啦。”穆白拍了拍她的背:“我们也算过命的交情了,谁也不欠谁!” 穆白好像对什么都能坦然面对,死亡也是,惩罚也是。 阎雨泽扯起苍白的唇轻笑:“你什么都不怕,好乐观。” “那也不是,我怕的东西挺多的。” “比如?” 穆白的环着阎雨泽身子,手指在她面前一根一根地掰着数:“比如老鼠啦,蟑螂啦,还有我其实很怕鬼来着,为了壮胆我跟穆桃就去密室逃脱锻炼,好像成效还不错,再说我在地府呆这么久,也不怕啦。” “我不怕鬼。” 穆白翻了个白眼:“废话,你可是阎王,你要是怕鬼还有谁能降鬼!” 阎雨泽摇摇头:“我不会降鬼。” 穆白惊讶地瞪着眼睛:“你逗我呢?” “没有,我确实不会。”阎雨泽侧了侧身子,好让穆白能够看到自己的脸,她指着额间的水波纹,“神印纹跟神仙的能力有关,这个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穆白记得她在地府图书馆里看到过资料讲解,她思索一阵:“嘶......哎?那你应该是会用水?” 阎雨泽还是摇摇头:“不,我什么都不会。” 第三十六章 胶着 谁能想到一个统领地府的最高长官居然什么能力都没有,穆白还挺惊讶阎雨泽对自己能坦诚到这个份儿上。 “你.....你开玩笑的嘛?” 阎雨泽面色平静地看她一眼。 “呃,好吧。” 穆白的记忆中,除了不老不死,阎雨泽似乎确实没有使用过什么能力,所有事都是让下属完成,以至于忘川河出事,她也没能第一时间出来掌控局面,而是马上请求冰夷神女的帮助。 阎雨泽自嘲地笑:“是不是很废物?” 她能快速升级成为高阶神印者,并不是在仙术法术的修炼上有什么精进特长,而都是因为在任期间提出并完成了地府游乐园的建设方案,别出心裁的全新运作体系给天庭管理提供了很多思路。 这都是她在人间吸取了些许运营经验,然后比较巧妙地结合了地府的实际情况进行落地罢了,所以左相不满她升级也是很正常,若真是真枪实弹地用仙术跟左相拼一把,阎雨泽会被他像捏蚂蚁一样轻松碾死。 “没有,我没有这么觉得。”穆白难得正色:“这一路走来,都是你在保护我,阎雨泽,你没有哪里比那些神仙差。” 阎雨泽有了些安慰:“谢谢,我还是第一次跟别人说这个。” 穆白很是惊讶:“你爸妈不知道吗?” 阎雨泽摇头:“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现在正发着烧脑子有些晕,她居然就这么毫无保留把自己的大秘密告诉了穆白,这个秘密甚至连母亲冰夷也不知晓。 冰夷是多傲气的一个神女啊,要是知道自己的孩子毫无神力,会不会崩溃呢?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我有点、有点......”穆白笑笑:“其实有点受宠若惊。怎么说呢,被信任的感觉很好。” “啊,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嘴巴很严的!” 穆白做了个把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逗得阎雨泽笑起来,然后便忍不住咳嗽。 “况且啊,”穆白给她拍了拍背:“我很快就会去投胎的,也没有机会泄露出去啦。” “咳咳咳!” “阎雨泽,你很快就会见到她了。” 只要她彻底死了,投胎了,阿司才能回来。 阎雨泽喘了口气,很是惊诧地望着她。 “害,就那天你跟你妈说话,我不小心听到了,不好意思啊......” 阎雨泽沉默了很久,缓缓地叹出一口气:“对不起。” 这三个字,包含的意义有些复杂。 穆白还是很聪明的,她都听明白了。 “我,”阎雨泽顿了顿,“我能承诺的好像也只有替你处理掉那个畜生了。” 穆白还是第一次听到阎雨泽说有些粗鲁的词,她感到新鲜,侧着头看阎雨泽笑:“够了,阎雨泽,已经够了。” 人世间是很残酷的,但也是有美好的,穆白从来没有放弃过生的希望,但是命运死死卡住她的脖颈,就是不想放过她,她能怎么办呢?连神仙都没有办法,阎雨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够了。 “这不像你,穆白。” 穆白哈哈地笑:“怎么才像我啊?” “别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为什么,你可是闯了档案室的人。” “是耶,我那时候怎么这么大胆?” 那时候的穆白只有不甘心,雷冬冬也是个胆儿大的,两个臭皮匠互相撺掇着,胆气纵横直冲云霄,竟然干出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还没一点害怕。 可是现在穆白有了顾虑。 阎雨泽的脸色很苍白,从她的角度,能看到阎雨泽的头顶和侧边的鬓角,还有由额头到鼻尖再到有些饱满的嘴唇,那一道顺滑的线条,像被精心雕琢过似的起伏完美。 穆白想起了西施,她看书时就觉得那些人审美怎么这么畸形啊,人家捂着心口犯疼也能觉得美,以往的穆白实在太不能理解了。 但现在她明白了,美人就是美人,病弱时也是别有风情,甚至是引人心悸的。 穆白收回有些冒犯的视线:“可能.....时间长了,就慢慢接受了吧,总要有个过渡期。” 既定事实就摆在眼前,她不想也不成,再说了,阎雨泽还在等着阿司,她再是梦到自己成为阿司,也不是真正的阿司。 如果、如果能成全一对有情人,自己也算功德无量了。 “其实,你本不该这么早死。”阎雨泽想起卷宗上的八十一世人生经历概述,抿抿嘴,小声地说。 “什么?你大声点儿。” 阎雨泽有些不忍心,她摇摇头:“没什么。” —————————————— 雷冬冬在穆桃的床边守了整晚,从急救室一路转到普通病房,全都是她在上下打点,她有些累了,但普通病房很窄,没有陪护床,她只能趴在床边上稍微迷糊一会儿。 穆桃醒来的时候雷冬冬还在睡,她只动弹了下手指,雷冬冬就马上爬了起来,搓搓惺忪的眼睛:“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怎么了?”穆桃觉得头有些疼,伸手就摸到了一圈纱布。 “你磕到脑袋了,有点轻微脑震荡。”雷冬冬抓着她手腕拿下来,免得碰乱了护士上好药的地方。 “噢。”穆桃还有些晕晕的,但醒来之后看到雷冬冬,心下还是有些惊喜:“你怎么在这?” 雷冬冬看她想起身,替她把床摇了起来好靠着舒服些。 “我怎么在这?”她没好气地道:“你是不是熬夜熬太多了又不好好吃早饭?年纪轻轻的贫血这么严重,走在路上居然都能晕!” “是吗......”穆桃皱皱眉,她今天明明在食堂吃了早饭,而且从小到大都挺健康的,并没有贫血的症状。 不过最近确实因为学业以及穆白的官司很是头疼,事情蜂拥而至,她想不熬夜也不行。 “想喝水吗?” 穆桃抬眸看雷冬冬,她只是顺嘴问了句,却没有真的要咨询她的意见,因为她早就端好一杯水在手上,手里还握着个勺子。 “我放在保温杯里的,还是热的,喝一点吧,你嘴唇都裂了。” “好。” 第31章 雷冬冬拿起勺子,舀了水,在手背上碰了碰试温后,才喂到穆桃嘴边,动作异常熟练,好像有过千百次的经验。 穆桃乖巧地低头,边看她边把水吞进肚里,喝了好几口,口腔和肠胃都被温热的水湿润过,人确实舒服精神了些。 “你好像很会照顾人。” “我十岁以前,除了上学之外,就是照顾比我还小的孩子,有正常婴儿不过多数都是残疾儿。” 穆桃一顿:“没听你说过。” “这有什么好说的,福利院的孩子都这样,我也是被哥哥姐姐轮流照顾大的。”雷冬冬说着,又喂了她一口。 穆桃不说话了,安静地把剩下的一点水都喝完。 雷冬冬收好了杯子和勺子,拧上保温壶的盖,问她:“饿不饿?” “还行。” 她话音刚落,肚子就不听话的叽咕一声。 雷冬冬没给面子地噗嗤笑出来:“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粥卖。” 穆桃脸上有了点血色,她把被子拉高了些遮住自己:“那你快去吧。” “哎等等!”穆桃又叫住她,“你身上有钱吗?” 雷冬冬啊了声:“差点忘了。” 她走回床边,在床头上拿起穆桃的手机:“你卡里有钱吧?” 穆桃点头:“有。密码是你的生日。” 雷冬冬脚下一顿:“......好,知道了。” 看着她出了病房,穆桃吁了口气,躺久了身上反而有些乏,她稍微活动了下四肢,伸了个懒腰。 刚才睡得久了,这会儿看着窗外已经是凌晨的样子,她倒是一点也不困。又坐了会儿,她索性下了床,走到窗边站着。 医院很安静,她住的楼层不算高,拉开窗户,能听到外面草丛虫鸣的声音。晚间的凉风吹过来,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穆桃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于是赶紧把窗户合上。 最近她体质是有些弱了,大概就是太忙而忽略了关注身体状况,一有点风吹草动的就打喷嚏咳嗽,时而还有些头晕眼花,但她真没想到会到要进医院的程度,而且还是直接晕在了雷冬冬的面前。 没有家人在身边,她住院安排肯定都是雷冬冬在忙活,她总归是欠了雷冬冬一份人情。 本来、本来她俩该散了,可搞这一出......尤其是看到雷冬冬那样细心地照顾自己,穆桃的心有些软化了。 她本来就舍不得不是么,虽然雷冬冬躲了三个多月不见她,她气归气,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十分想念她、喜欢她。 甚至要花费很大的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拥抱她。 门很快就开了,雷冬冬空着手回来,把裤袋里的手机掏出来放回了床头柜上。 “怎么站在那儿?再躺会啊。”她走到穆桃身边,扶着她又回到床上,“外面店铺都关了,我只好点了个外卖。哦对了,你手机一直在振动,我看微信不停弹消息,你还是看看吧。” 这么晚了还会这样找自己的,估计就是穆白官司的事了,自己已经快一天没看消息,群里人估计急死了,穆桃应了声,赶紧拿起手机翻阅。 越看下去,眉头皱得越紧。 “怎么了?”雷冬冬也看出她情绪不对劲。 “她们查出来,之前的法官和律师收受贿赂。” “穆白的案子吗?”雷冬冬急了,“这群混蛋玩意儿!我说这么明显的案子怎么还会扯皮这么多年!” “那男的家庭背景不简单,而且那条路太偏了,出事之后才安装了监控摄像头,我们证据不足。” 穆桃快速打了几行字发送出去,然后摁灭了屏幕,把手机放在了床头。她靠在床上闭上眼,很是疲累的模样。 雷冬冬不忍心再吵她,也不愿她在病床上还操劳,“你先休息会,等会喝了粥再睡一觉,明天出院了我们再想办法。” 穆桃也知道这事急不来,她叹了口气:“好吧。” 第三十七章 想要你 在阴冷潮湿的环境里待久了,穆白也受不住,她打了一个寒噤,鼻子痒痒的,没等她来得及搓搓,熊熊的烈火从地面哗地一下燃起,铺天盖地扑向两人。 “阎雨泽!” 整个牢笼瞬间被火焰吞没,没有一个边界可以躲藏。 穆白的耳边好像有丝帛撕裂的声音,她低头艰难地睁眼,阎雨泽的裙摆和袖口全都烧成灰烬,头发丝也飘在火焰中,发尾散着焦味。 可惜她自己的处境同样,根本无暇顾及阎雨泽,她感觉皮肤火辣辣的刺痛无比,本能地贴在地上滚动拍打,但火无处不在,她再怎么翻动也不可能灭得了火。 又是、又是这个感觉。 和刚进地府遇到的火刑感觉一样,但当时的火只是在她们身上过了一遍,而现在的火炙以冰库的时间来算的话,她可能真的再也看不见地府的太阳了。 火焰把周围空气掠夺了干净,穆白开始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阎......阎雨泽。 发着烧的阎雨泽就在她的脚边,她正脸朝下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病和骤起的大火让她无力直起上身。 阎雨泽...... 穆白张着嘴,但却发不出声音。 “阿司阿司!今日戴这个可好?” 穆白闻声睁开眼来,铜镜里阎雨泽站在她身后,一袭小丫头的装扮,一手扶在她头侧,一手捏了只缀了粉花的珠钗插.进她发髻里,对镜正了正:“阿司,真好看!” 穆白没回过神来。 这还是第一次,她看见了阿司的脸,她愣愣地盯着镜子里的这个人,伸手摸了摸脸颊,熟悉又陌生。 “阿司!”许久得不到回应的小姑娘闹起脾气来:“你怎么不理我?好不好看嘛?” “啊......好看。” 她的衣服颜色偏素,确实缺个亮眼的主角,这鲜艳一点的珠花搭配上,有画龙点睛的突出效果。 小姑娘环着她的肩,柔软的唇瓣在她脸上香了一口,情意绵绵地道:“阿司,你比花儿好看。” 绕到了梳妆台前,小姑娘背靠着桌沿边,握着穆白的手将她拉起来,穆白顺着力道起了身。 缓缓地,小姑娘的呼吸贴近了她,穆白不自觉攥紧了自己的裙摆。 还没她个头高的小姑娘霸道得紧,见她慌了神,扬唇轻笑,把她捏紧的手指一根一根拉开,放在了自己腰上。 “阎雨泽......不...不行。”她小声又无力地开口。 “你唤我什么?” 穆白懊恼地低头,糟糕!阎雨泽的大名在她嘴里叫得也太顺口了! “小雨。” 对面恢复了笑意:“阿司,你总是这样正经。可我.....想跟你更亲近。” 小姑娘向来明媚的双眸此时蒙了层水雾,正脉脉含情注视着她,像一瞬也不舍得放过。 扑通扑通,心跳的节奏开始错乱。 眼前不过是个古代的小丫头,还能把自己怎么样? 穆白努力稳定住心绪,她刚把手从阎雨泽的腰上收回来,对面那人却把她揽得更紧。 她抓住穆白的手腕向自己这方扯了扯,炽热的吻立刻就迎上了耳垂,舌.尖勾着穆白的耳珠轻轻.逗.弄.舔.舐,像品尝甜香的糕点似的。 穆白耳朵上垂吊的珍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底部的细流苏碰撞得沙沙作响。 小姑娘压低了嗓子,在她耳边喃喃地:“阿司......阿司.....” “想要你......” 穆白被击中了一样瘫软在她怀里。 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一紧一收的心脏把滚烫的血液运送到她有些昏沉的头脑,脸颊倏地就红透了。 气息吹拂进耳洞里,她痒得缩紧脖子。 阎雨泽扶捏着她的后颈,一手攀上她胸前,窸窸窣窣,交领的前襟被揉弄得乱七八糟。 大.腿.根一阵酸软,穆白膝盖弯曲差些跪倒在地上,阎雨泽不慌不忙地环抱着她的腰将她锁牢在怀里。 “阿司.....好美。” 穆白羞赧地侧开脸,她那可怜薄弱的、快要被热度烧掉的理智,隐隐想着自己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独立女青年,居然被十来岁的小姑娘玩弄在股掌之间,好丢脸。 可她又本能地沉溺在阎雨泽给的悸动之中难以自拔。 她其实心里很明白,如果她真的不想,她完全可以推拒。 “呵嗯......”耳.鬓.厮.磨间她忍不住轻哼了出声。 阎雨泽的唇在她脖子处游走。 穆白受不了地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呼吸想缓解自己太过敏感而颤抖心悸的闷感。 “阿司.....阿司.....”含糊不清的声音:“想跟你生生世世......” 穆白的眼角泛起绯红,已经拨不出理智回应她。 “阿司......若我先到了地府,定会等你一起。若是....若是你先,也要等我,好么?” “好......” “奈何桥上我们都不要喝那孟婆汤,阿司.....让我永远记得你......好么?” 第32章 “好......” 穆白的尾音消失在水流声里。 咕嘟咕嘟。 全身都坠进了水底,嘴里被强行灌进空气,穆白在水里挥动手脚,猛睁开眼睛就见阎雨泽的脸放大了贴在自己面前,她的鼻子被捏紧,嘴唇也被阎雨泽的嘴唇死死封住。 “唔....唔哈....咳咳咳咳!” 她捶拍了几下阎雨泽的肩,阎雨泽赶紧放开她,水里被她咳出了好几个气泡。 穆白糊涂起来,几乎认不清自己到底是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穆!白!” 阎雨泽喊得很大声,惊喜的声音透过水流传进穆白的耳朵里,模模糊糊的像隔了一堵墙,音量减弱了许多,但穆白还是结合口型看出了阎雨泽在叫她。 这人衣裙被火烧得破烂,不平整的边沿全都成了焦黑色,但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发丝顺着水流向后飘动,露出了盈着笑意的精致脸庞,在有些昏暗的水里,她身周都缀着一圈光环。 穆白的视线有一秒钟的模糊,眼前长大了的身影和那娇小的古代丫头重叠了两下。 她赶紧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阎雨泽向两侧划了两下,游到穆白身侧,抱住她的腰,指了指头顶,嘴型说着:“游上去!” 浮出水面后,穆白吊着胳膊扒在送她们上来的地府电梯底部,急速地喘息,用新鲜的空气填满快要停止工作的肺部。 阎雨泽还潜在水底托着她的腰和腿,穆白想拉她但又不敢松开手,只好朝水底里喊:“阎雨泽!快上来!” 这才看到那人慢慢浮上来,她像条鱼儿似的很自如地在穆白身边游了两周,再一跃冒上来,带起了一片水花,她两手捋了一把发丝,把湿透的头发全数顺到了脑后。 出水芙蓉一般,漂亮得像电影慢放镜头里的女主角。 穆白看得有些痴傻了,抠在电梯底部的手指头不禁一松,人半拉身子滑下来坠在水里。 阎雨泽很快游过来,把她抱在怀里。 “你没事吧,穆白?” “我们......怎么出的那笼子。” 阎雨泽扬起唇角,食指与中指并拢一点,一注急速的水流像利刃一样射向电梯门,直把铁门凿出了一个洞。 穆白惊呆了:“你......你会、你会用水啦?” “是啊。”阎雨泽笑着说。 两人胸腹都紧贴着,穆白顿时想起刚才那个真实到她现在还有些腿软的梦,她有些不自然,把手搭在阎雨泽的肩膀上想推开,可她并不是很擅长游泳,现在的阎雨泽就是她的救生浮板,她根本不敢放手。 叮的一声响,电梯门开了。 穆白扒在边上的手一下被门挤开,她吃疼地松开手,阎雨泽手快地抓牢她又摁进自己怀里。 赶来救人的沈嘉佑一身风尘仆仆地站在电梯房里。 门一打开,他就看到整个十八层被一片海水填满,而水里两个浑身湿透、模样十分狼狈的女人搂抱在一起,他登时吃了一惊。 定睛细看才发现其中一个正是阎雨泽。 “小姐!?” 他立刻跪在电梯边,朝阎雨泽伸出了双手。 “嘉佑,我没事,先把穆白拉上去。”阎雨泽边说着,边托着穆白朝沈嘉佑游近了些。 沈嘉佑抓着穆白的胳膊,和水里的阎雨泽合力把她拖了上来。 他又回到岸边,着看着就价值不菲、量身裁体定制的白西装,直接浸泡在了水里。 沈嘉佑一手揽着阎雨泽的肩膀,一手环住腿,把她从水里给抱了上来。 比起穆白,他放下阎雨泽的动作又轻又柔,像怀抱了个易碎品,生怕把她磕着碰着。 已经上岸的穆白跪坐在一侧,没错过他看到阎雨泽浑身的伤和碎得不成样的衣裙时,眼里盛满的疼惜。 “小姐,怎么会......” 阎雨泽朝他摆摆手就直奔着穆白去了:“穆白,能站起来吗?” 在水里憋着气游这么久,相当费体力,要不是练过几年还有点东西,穆白这近来久坐办公室的身体可能就当场散架了。 但即使这样,她还是感到浑身脱力,站起来时撑在地面上的手都发抖。 “来,扶着我。” 阎雨泽半跪着,两手夹着她的胳膊把她捞了起来。 “谢谢,哎,好累啊......”她靠在电梯壁上感叹。 沈嘉佑眸色沉沉地迈着步子进来了,按了按钮,电梯门合上,显示屏上的数字从“-18”开始慢慢变大。 “嘉佑,还不到日子你怎么会来?” “小姐,陛下撤了惩罚。” 阎雨泽侧头看他:“噢?” 沈嘉佑微垂着头,像是不忍见到阎雨泽身上伤痕累累:“小姐,您先回府休养吧。” 他抬眼看了看穆白:“嘉佑再单独跟您汇报。” 阎雨泽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眼穆白,沉思一阵:“好,记得给穆小姐也安排一个医师。” 第三十八章 陷害 在阴冷潮湿的地方待久了,穆白从来没这么想念过地府的太阳。 地府医院的门口,她直直地立在原地,抬起脑袋用脸迎接太阳的温度。 “穆白,这样会伤眼睛。” 刚从昏暗的环境里出来,眼睛还无法适应强烈的光线。 穆白不太听话,还是用手捂住眼睛在太阳底下站了会儿,再低下头来看阎雨泽时有些犯晕。 “小姐,我们上楼吧,病房已安排好了。” 还不至于要用担架轮椅的程度,但阎雨泽确实感受到身体损耗很大,她没有逞强,跟着沈嘉佑前行,穆白也紧随其后。 到了病房门口,沈嘉佑停了步子,把v08的房间门打开,对着穆白礼貌地点头:“穆小姐,您的病房到了。” “啊我和阎......”穆白顿了顿,看到了沈嘉佑表情不善的模样:“呃,我一个人住这间吗?” “是的,这是为了保证您能静心修养。” 穆白的视线看向了阎雨泽,她正站在沈嘉佑身后也望着她,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 收敛起莫名失落的情绪,她侧身进了房间:“嗯,好吧,谢谢了。” “已经给您安排了全面体检和专家会诊,您先在房间里休息片刻,稍后有高级护工来,会全程陪同您。” 可以说细心周到,无微不至了。 穆白再没有什么话好说。 vip病房是套间,有独立专属的客厅、卫浴,甚至厨房,单卧房就比穆白人间房子的客厅还大。 床不是病床而是两米的普通卧床,四件套是浅蓝色的,穆白挺喜欢。 一间一间的闲逛完,穆白坐了会,想着也没人看,又换了个不太雅观的姿势,瘫倒在宽大的沙发垫上。 好豪华的病房,如果在人间,她别说生病,就是平常也没可能住上这样的房子。 姐妹俩在人间的房子是父母留下的遗产,老房子不是很大,但是地段不错,成年之后就从舅舅代为管理转到了穆白名下,是姐妹俩唯一的不动资产。 比起这样奢华的套间,穆白还是有些想念她温馨的小窝,小却五脏俱全,给她安全感,和妹妹窝在一起,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 可在这里,雷冬冬走后,她好像成了孤独的游魂。 而阎雨泽......阎雨泽刚才的态度好平静,甚至......有一丝疏离。 梦里的阎雨泽和真实的阎雨泽,简直是天差地别。 穆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股带着润意的燥热好像又涌上心头,好奇怪,梦里的感觉怎么能这么真实,真实到她现在好像还能回味到阎雨泽热烈的唇舌。 真实到她醒来之后见到只是正常对应自己的阎雨泽,竟觉得难掩失落。 穆白,你好不对劲。 她把头埋在手臂里,沉沉地呼吸。 “咚咚咚。” 门被敲响再推开来。 身穿制服的医护人员涌入,推进来了各类穆白不认识但看着就很厉害的器械。带头的护士端庄貌美,说要给穆白进行全身检查的时候带着一脸甜笑,让人没法拒绝乖乖就范。 不得不说vip房的待遇就是好。 小护士拉来了三面屏风,把穆白的床围了个结实,屏风里只有小护士和一个年纪很大的女医生,要穆白把衣服脱下来看看伤处。 “您现在有觉得哪里特别不舒服吗?” 穆白边解扣子边回答:“还好,就是衣服还是湿的,想洗个澡。” 小护士顿了顿:“沈大人说您伤得很重,您没有哪里疼痛吗?” “没有啊。” 在十八层熬了一夜,穆白现在就是很累,想洗个澡睡一觉,其他的倒确实没什么不舒服。 她把外衣都脱了,只留下内衣裤,方便医生检查。 面前的医生护士一瞬间呆愣住,目光在穆白身上反复扫视过后,两人面面相觑,眼里都是不可思议。 穆白不自觉抱着胳膊摸了摸自己的胸腹,她这两年是工作有些忙疏于锻炼,身材可能没以前那么好了,但不至于让医生护士露出这种惊恐的表情吧? 第33章 “我......我怎么了?” 穆白慌张地低头看,结果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她的全身上下皮肤白皙干净,摸起来光滑润泽,竟然没有一丝伤痕! “哎,不、不不对呀!”穆白把手臂翻过来瞧:“我记得这里划破了还流血了来着!但是....” 一摸,一片滑嫩,光洁无疤。 “怎么会这样......” 屏风内的三个人发出了异口同声的疑惑。 穆白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阎雨泽给她的荧光石,喃喃地:“难道是这个的原因?” 女医生推了推眼镜,还在迷惑不解,但她生前就行医多年,很细心谨慎,她在手写板上刷刷几笔写好,递给了小护士:“外伤暂时没有看出来,尽早做个内科检查吧,再拍几个片子。” “那穆小姐您再休息会,我们稍后安排医生来检查。” 小护士又恢复了甜甜的笑,贴心地递来一套干净的衣服,然后去了屏风外头。 等穆白穿好后小护士就把屏风撤了,和女医生一起打了招呼就走了 穆白坐在床上赖了会儿,最后还是拖着疲累的身子走进浴室。 —————————————— 阎雨泽的病房里,医生护士正忙碌着换药。 本来纤长细嫩的两只手被纱布缠成了厚厚的两个小猪蹄,身上各处也都涂上了上好的用药,再包上绷带,连小腿上细小的擦伤也没被放过,两张长方形的药贴牢牢地盖在上面。 被打包好的阎雨泽无奈地躺倒在床上,手脚都被医护人员抓着,她动弹不得。 看到医护人员都离开后才敲门走进来的沈嘉佑,也被眼前的阵势给吓了一跳。 “小姐,您伤得太重了。” 阎雨泽撇撇嘴角:“是他们太过夸张。” 沈嘉佑把怀里抱着的文件夹全数放在了床头:“疼吗?” 仰躺着的阎雨泽歪歪脸看他,好像有些惊讶他关怀的问话,好些会才回答:“嘉佑,我没事,过两日就好了。” “陛下批了假,您可以多休息休息。” 阎雨泽坐起了身子,沈嘉佑马上把枕头立起来垫在她的背后。 “好。你把情况与我细说说。” “您现在不睡会吗?” 阎雨泽这下终于皱起了眉头:“嘉佑,你以前不这么啰嗦。” “您为了她伤得如此之重......嘉佑担心您。” 阎雨泽没有回话,但脸色沉了沉。 沈嘉佑心下明了,吸了口气正色道:“您这次受罚后,龙王爷向陛下提请审查五湖四海的雨神,左相认为此举太大动干戈,但大力神、冰夷神女以及雷公电母附议之下,陛下准奏了。” “雨神?”阎雨泽凝眉思索一阵便立刻明白:“然后呢?” “霁月神女出任审查长官,查明了南北两大湖河的雨神,在雨灾当日布了重雨但未记录上报,水流量一日便高达人间十年总量。” “为何如此做?” “据他们说,是当日聚会饮酒,过了头。已经自请责罚,送去弑神台了。” 阎雨泽听了冷哼一声:“我知道了。” 这么恰好就在忘川河出事后聚会饮酒,又这么恰好醉酒的行为居然是给人间布大雨,还不上报记录。 竟然还让几个雨神甘愿送命。 阎雨泽深深叹了口气。 她无心向政,却怎么总有人心怀不轨,要将她卷入漩涡。 “小姐,您还是不出手吗?” 阎雨泽抬眸看他:“你希望我动手?” 沈嘉佑顿了顿,摇摇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他欺人太甚。” 是啊,实在是欺人太甚。 可她虽然掌管地府,放在天庭却也不是分量多重的官,行事也相当从简低调,他到底为什么要对她一个不问三界、甘愿缩在地府的阎王频频出手呢? 除非他的目标根本就不只是她而已。 阎雨泽的脸色更是凝重。 母亲冰夷一直对她紧催慢催,希望她手握权力以卫自己,以前她向来是不屑于此的,可这次她就因为陷害被动地让自己和穆白都身陷囹圄,如果不是青龙王以及雷公电母极力上奏,她很有可能就平白蒙冤了。 难道冰夷说的其实是对的吗? 沈嘉佑扶着耳机听了一会,朝阎雨泽汇报:“小姐,霁月神女来了。” “现在何处?” “应该是直接往孟府去了。” 阎雨泽点点头:“那不急,待她看望完孟醉竹,再派人去请。” “是。” 第三十九章 你好像动心了 诊断书上的各项指标很是复杂,英文字母和专业名词穆白都不太能看得懂,不过最后一页她看懂了,医生下的结论是:正常。 翻了翻手上的几张纸,穆白抬起头:“这意思是,我没什么毛病?” 年迈的女医生和甜美的小护士对视一眼:“是的,您很健康。” “那我就不需要住这个病房了吧?”言下之意像是想走。 两位医护并不知道穆白的来头,但知道她是沈嘉佑亲自安排来的,本来计划要在这里长时间治疗,哪晓得这人居然一点问题也没有,这下还住在vip加护病房确实有些奇怪。 可沈嘉佑也不是她们能够随意见到的级别,就算穆白要走,也要层层级级地向上汇报,中途会耗费一定时间,而现在她们也不可能随意开口允许穆白离开。 小护士灵机一动:“您的情况较为特殊,还是留院观察一阵吧。” 穆白倒也没为难她:“好。” 她突然想起什么,叫住准备离开的两人:“哎!你们知道阎王在哪儿吗?” 两人听了纷纷露出惊诧又奇怪的表情,摇着头:“殿下自然是住在阎王殿了,我们可没机会得见。” 看来阎雨泽受伤入院的事被隐瞒了下来。 倒也理解,地府最高长官的行踪,肯定不可能广为传播。 穆白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放了女医生和小护士离开。 她坐在床上晃了晃腿,四处望望,犯起无聊来。 也不知道阎雨泽的伤怎么样了,她是神,应该不需要荧光石的保护也能好好的吧?是不是和她一样也是全身痊愈了? 但是她好了的话,应该会来找自己吧?没有来找,说明伤得比较严重吗? 记得在冰库的时候阎雨泽为了护她,手都冻肿了,肯定生了冻疮,一定很痛苦。 还有她的腿,光溜溜的在冰里冻了那么久。 还有还有,她还发了烧。 穆白开始不安起来。 她才突然发现,如果阎雨泽不主动找她,她竟然完全没办法联系到阎雨泽。 现在的她什么也没有,没有电话没有电脑,没有任何可以用来通讯的工具。 这偌大的地府,除了阎雨泽,也没有了任何她熟悉的人。 虽然住在豪华的如同酒店总统套间的环境里,却空虚得像是一下子被全世界抛弃。 穆白啪的一下躺倒在床上,呆呆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阎雨泽啊,你在哪儿? 她想起沈嘉佑是带着她们俩一起来的,那阎雨泽和她在同一家医院这件事是可以确定的,只不过阎雨泽入住的病房一定更加高级隐蔽。 她的病房是v08,这么说vip病房还有很多间了。 穆白在床上滚了两下。 要不要去看一下呢? 好像还是人生的第一次,这样强烈地希冀见到一个人。 穆白把被子团起来抱在怀里,她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的跳跃声。 “糟糕了穆白,你好像动心了。” ———————————— 孟醉竹的酒吧今天又是彻夜狂欢的状态。 霁月没有找人通报就自行前往,跨过热舞的男男女女,在吧台边上找到了举着鸡尾酒杯的孟醉竹。 正跟一个小帅哥头靠头聊天扯淡的孟醉竹被人拍了拍肩膀,转过头一看来人,又惊又喜:“啊!霁月姐!” 酒吧里太过吵闹,剩下的话就算是用唇形辨认也很是困难。 霁月无奈地笑,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包间,率先走了。 孟醉竹头也没回地甩下刚才还和自己亲亲热热的男人,踏着细高的跟,很快跟上了霁月的脚步。 隔音门一合上,包间里就是个独立安静的小世界。 霁月来过几次了,也算是熟门熟路,她把包包放到沙发上,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把玩。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孟醉竹边说着,边拿起包间里小吧台子上的酒瓶,往装满了冰块的雪克杯里倒了好几种调酒,手法漂亮地摇摆起来。 “不喝酒,别浪费了。” 孟醉竹又多摇了几下,揭开壶盖,隔着滤嘴将酒倒进了直杯里,颜色澄黄,装在透明杯子里很好看。 脸上挂着甜甜的笑,献宝似的推到霁月面前:“不算酒,甜甜的,尝尝?” 第34章 “你啊,酒鬼!” 孟醉竹的调品怎么可能不算酒,顶多是含量稍低些罢了,霁月拿她没法,还是接过来轻抿了一口,夸赞道:“新品?还不错。” “哪有,是给姐姐特调的。” 孟醉竹腻歪兮兮地蹭到霁月身边:“想姐姐了!” 霁月把酒杯放到桌面上,嘴上笑着:“不信。” “什么嘛,为什么不信?” “也没见你来天庭寻我几次,谁不知你满心满眼都挂在小阎身上,哪有空想我?” 孟醉竹挨上去亲昵地靠上霁月的肩膀:“那不一样嘛,姐姐是姐姐。” 霁月任她在自己身上撒娇,笑着揉揉她的头,过了一会儿才说:“小阎进十八层了你可知道?” 孟醉竹本来扭来扭去的动作一顿,目光不自然地瞥向另一处:“......知道。”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能有什么想说的。”她坐直了身体:“我这几日都在酒吧里调新品,而且刚好新季度到了,忙得根本没空想别的。” 霁月没说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她怎么样了?现在还好吗?” 霁月又笑了起来:“我真不明白,你明明喜欢她,为什么又处处跟她对着来,是想要吸引她注意吗?” “我哪有跟她对着来!” “别的不清楚,但我知道地府的大事你可没少给她提反对意见,你资历在这,她不得不重视,长此以往,连那沈判官也对你多有不满。” 孟醉竹站起身来,走去包间的小冰箱面前,打开门,拿了罐啤酒出来。 啪的一声,把易拉片用力抠开:“别跟我提他。” 她猛灌了自己几口酒,又想起来哪里不对劲:“霁月姐,这些你听谁说的?” “你可知道沈判官上天了?” 孟醉竹坐了回来,摇摇头:“不知,他为何离开地府?” “为了小阎,我这几天都在忙这事。” “怎么了这是?”听到阎雨泽的名字,孟醉竹又坐得近了些,好奇地发问:“姐姐忙什么了?” 霁月却闭口不谈,反问她:“你最近还在跟左相联系?” 孟醉竹捏着酒罐子的手指紧了紧:“没......没有了。” 霁月点点头:“可以维持关系,切莫过于深入。” “知道了。” “他城府颇深,既不必交恶更不必交好,切勿为了点蝇头小利葬送自己。” 孟醉竹声音闷闷地应着:“嗯,我知道。” 霁月叹口气:“还有,小阎已经从十八层出来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孟醉竹脸上这才终于有了点笑意:“好。” 霁月宠爱地轻拍几下她的脑袋,耐心地劝导:“哎,你啊,明知她心里还放不下那人,更不能强硬着来了,追女孩儿哪是这么个追法,用真心感化才是,我看你真是喝酒喝太多,脑子糊涂了!” 孟醉竹一语不发,身子一晃一晃,任霁月批评自己。 “好了,我也得走了。”霁月站起了身。 孟醉竹抬头讶然地看她:“这么急着走,还有事?” “嗯,去看看小阎。” “啊!”孟醉竹明白过味儿,吃起醋来:“姐姐原来是顺道才来看我!” 霁月笑着捏捏她的脸:“小醋精!我走了。” 孟醉竹也跟着站起来:“那我送送你。” 酒吧太过吵杂,孟醉竹知道霁月一向不喜欢这里,而且她是酒吧里最受欢迎的人,一出去又要引来一阵喧闹,为避免麻烦,她带霁月出了包间,从酒吧的另一个后门出去。霁月要去见阎雨泽,那这个门刚好离阎王殿也更近一些。 挥挥手送走了霁月,孟醉竹在原地站了小会儿。 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轻轻叹口气,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转身要进门时,另一条路口侧面走来个人,孟醉竹定睛一看,熟悉的脸让她脚步顿住。 “美女,你要去哪儿?” 穆白还有些发愣,她路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出了医院,迷迷糊糊就走进一个小道里来。 “我.....请问这是哪里?” 孟醉竹抱起胳膊:“这里是m酒吧的后门,你是要去酒吧玩吗?” 穆白望了望孟醉竹眼神示意的方向,墙面上有很个性的涂鸦,隔着门也能听见房子里欢呼热闹的声音,看起来确实是酒吧的样子。 “没有,不好意思,我走错路了。” “哎,别走!”孟醉竹叫住她:“要一起喝一杯吗?” “什么?”穆白转回身指了指自己:“你在、你是在跟我说吗?” 眼前的女人一身黑色的吊带紧身裙,身形姣好,红酒色的头发惹人眼球,妆容非常浓艳精致,眼尾上挑,看着很是性感惑人。 她挑着细眉耸了耸肩:“嗯,就是你。既然遇见了,就是缘分不是么?” 见穆白仍是有些愕然的模样,她向她走近了两步,轻笑着:“你看起来好乖啊,没来过酒吧?” “谁、谁说的?” 孟醉竹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肩膀都抖了起来:“呵,那要不要喝一杯?我请你。” 见她眼里满是看小孩儿的嘲意,穆白捏起拳头:“好啊,喝就喝呗!” 第四十章 没有神印纹的神印者 霁月进屋的时候,阎雨泽刚好换完一道药。 护士把新的干净纱布贴在她的手背上,再用绷带紧紧缠绕两圈,系了个漂亮的扎口。 “呀,怎么给搞成这个样子。” 坐在沙发上的阎雨泽闻声抬头,浅笑着跟她问好:“霁月大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霁月见她要起身,朝她压了压手:“你坐好就是,别动了。” 阎雨泽又坐了回去:“好。雨泽本该去拜访您的,却劳您跑一趟。” 霁月摇摇头,坐去了阎雨泽旁边:“别这么说,你受了重伤就该好好休养。” “这次多亏了您,否则不知还要沉冤多久。” 沈嘉佑在旁泡好了茶,端着小托盘,将冒着热气的茶杯垫好杯托,放到两人面前。 霁月道了谢:“该谢的是陛下和青龙王才是。”她抬头看了眼沈嘉佑:“还有沈判官,也劳心了不少。” 沈嘉佑收起托盘,站直了微鞠躬:“是嘉佑该做的。” 霁月笑笑:“你俩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是,嘉佑一直是我最得心的副手。” 霁月吹拂了下茶面,浅尝了一口:“我很想知道,青龙王若不插手此事,你该如何?还像以往一样么?” “我......” 阎雨泽怔了怔,霁月一下把她问得没了话说。 如果敖霖不插手帮她,她会怎么办呢?大概就是硬挺过这十天惩戒,然后继续窝在她的小天地里过着无聊无尽又漫长的日子吧。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近三千年,有意思吗? 霁月见她陷入沉思,缓缓开口:“小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想平淡于世,可别人不想。” 受天神帝青睐、父母皆位高权重、年青一代的唯一高阶神印者。 这几个标签已经把阎雨泽立成靶子竖在那了,她就算甘于隐没在众生芸芸之中,也会不自觉地成为敌人心里最耀眼的那颗眼中钉,永远被忌惮着。 而且敖霖这一帮忙,虽然立刻解救了她于眼前的水火,但同时也一下将她拉到了左相的最跟前,这次她赢了,左相只会把她恨得更深切。 “我知你只想等故人归来,可世事瞬息万变,他人并不会按照你的计划执行来往。天赋能力,就不能只顾眼前与私利,要有责任担负起来。” “......多谢霁月大人指点。” 霁月笑着,站起身来:“不是指点,只是望你一切安好,小竹很记挂你。” 听到她提孟醉竹,阎雨泽顿时面露窘色。 霁月见她如此,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别紧张,现在早就倡导自由恋爱不是?感情是私人的,我说的话一概不算。” 她站起身来,准备要走:“好了,你好好养伤,陛下已批你休假,等好了再去面圣。” “是。”阎雨泽侧了侧身叫沈嘉佑:“嘉佑,送送神女大人。” 沈嘉佑颔首:“是。” 很快沈嘉佑就回来了,进来时手里还拎着一个小袋子。 “小姐,霁月神女送给您养伤用的,说刚才聊着就忘记了。” 小袋子里是一个扁小的玻璃瓶子,拧开后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阎雨泽接过来嗅了嗅:“是驻颜膏。” 这是霁月的独家秘方,顾名思义是个药妆品,不过其实用来疗伤效果也相当显著。 据说用的都是上千上万年的珍奇药材制成,霁月平日里只在府上捣鼓来自用,并不在三界售卖,顶多赠予朋友,流传于世的量很少很少,阎雨泽也只是听过传闻而已。 沈嘉佑也有所耳闻,有这个药,阎雨泽的伤能好得很快而且不留疤了。 第35章 他拿起瓶子走近些:“那嘉佑给您上药。” 阎雨泽摇摇头:“刚上过一道,免得又拆开纱布换新了,等晚些吧。” 沈嘉佑收起有些兴奋过头的笑,把瓶盖拧了回去装进袋子里:“好。” 他把驻颜膏放到了卧房里的床头上,出来又勤快地收拾起刚才霁月留下的茶杯。 阎雨泽看着他一路忙活,想到霁月刚才的话,出声叫了他。 “嘉佑。” “是,小姐。” “你跟着我多久了?” 沈嘉佑端着托盘站直身体,思考了会:“有两千来年了。” “这么久了么。” “是啊小姐,很久了。” “我记得那时大家都不想来地府,只有你愿跟着我。” 沈嘉佑扬起嘴角浅笑:“嘉佑是有私心的。” 阎雨泽抬头看他:“什么私心?” “小姐福泽深厚、宽以待人,而且那时地府虽百废待兴、事务繁杂,却是可大展拳脚之地。” 阎雨泽听他这么说,笑了起来:“嘉佑,上进心不算私心。” 当时的地府用百废待兴来形容都有些牵强,可以说是一片废墟了。 上一任的阎王正事不作为不说,个人生活也乌烟瘴气,但奈何没有新神仙接岗,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嚯嚯了好些年,于是地府的臭名响彻了三界。 天神帝大概也是不想三界神职再出现青黄不接的状况,这才出现了让“神二代”集体下凡人间历练的规定,等到他们重开神窍,再接回天庭安排职务,还能汲取人间的理念与技术带回三界,为三界注入新鲜血液。 阎雨泽那时可选择的神职是同开神窍的同僚里最多的,大热门的职务牌子排得整整齐齐送到她一个人面前,羡慕得其他同僚眼冒金光。 结果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了地府的牌子,直把大家惊得下巴掉地。 原因无他,每个接任神职的神仙都要以职为氏,这样从称呼就能互相识别职务,也算挺便利的。 阎雨泽摸着自己额间的水波纹,先在水系里挑拣了半天,再套上认识不久的便宜爹妈告诉自己的小名,什么海雨泽、鱼雨泽、汪雨泽,怎么听都哪里怪怪的。 直到出现阎这个字,她的眼神定格了许久。 阎、雨、泽。 她在心里默念,总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好像曾听过似的。 因为莫名的亲切,她毫不犹豫地决定了自己的职务。 和她同时拿着地府木牌子去报到处交资料的还有一人。 两人在窗口遇上,阎雨泽眼尖地看见了他手里牌子写着地府二字,顿时紧张起来,真没想到这么个不起眼的职务也有人要跟她抢。 知己知彼是策略,她率先搭话:“你也选了地府吗?” 那男孩儿转过头来,看见她时笑得很是灿烂:“是啊。” 阎雨泽见他额头上空空如也,很是疑惑地问:“你也是神印者吗?” 男孩顺着她的视线抬手摸索了下额间,啊了声:“对的,不过我是副职,所以没有神印纹。” 阎雨泽并没有在神印手册上看到这条说明,想着也许是教材还未更新换代,出现遗漏,于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了一声。 男孩又凑过来些也看到了她手里的牌子,像是非常惊讶地说:“你也选了地府吗?好巧啊!” “嗯,我也选了地府。” “我们不是对手,你别担心。”男孩乐呵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朝她拱了拱手:“如果录取成功,以后便要称呼您为小姐了,小姐,我叫沈嘉佑!” 真没想到,这个小姐一叫,就叫了两千多年。 阎雨泽回了神,看着眼前这两千年来容貌没什么变化,但脸上笑意却越来越少的男人。 她接过他换的新茶:“我记得那录取官还再三询问我们真的要选地府吗,最后无奈地提醒千万别后悔。” 大概是养伤确实太无趣了,阎雨泽都奇怪自己怎么回忆起这事来。 “小姐现在后悔吗?” 她抬头看着沈嘉佑:“你呢,后悔吗?” 沈嘉佑摇头:“跟着小姐,嘉佑从来不悔。” 阎雨泽看着他,缓缓叹了口气:“嘉佑,三界里你是独一份。” 独一份的认真,独一份的忠心。 这些年她其实很是信任沈嘉佑,地府大小事几乎都要经过他手。但自从穆白出现后,沈嘉佑举动有些反常,加上那阵子事故不断,过于巧合,导致她对沈嘉佑起了疑心,甚至在进十八层前还安排范灵儿和谢重云紧随其后,以作监视。 沈嘉佑那么聪明能干,心里应当也是清楚明了的。 他眼里的失落与怅然,阎雨泽看得出来。 可他却没有脾气,仍旧为自己任劳任怨,勤勤恳恳,这三界里恐怕找不出第二个如他一般的副官了。 这次解围固然要感谢青龙王出手,但听霁月神女的说辞,如果没有沈嘉佑,她和穆白也不可能那么快脱困。 阎雨泽有些惭愧,她心里责骂自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阎雨泽,你应当反省。 “小姐,要去房间里躺会儿吗?” 阎雨泽点头:“好。” 沈嘉佑正扶着阎雨泽起身,大门便被咚咚咚地敲响,沈嘉佑看了阎雨泽一眼,在她首肯下这才放开她的手臂,前去开门。 门外的黑西装是沈嘉佑的部下,专门安排围守在阎雨泽住处的外面。 他满头大汗,进来之后先跟两人问了好:“小姐,沈大人!孟、孟大人求见!” 阎雨泽问:“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孟大人派人来报,说穆、穆白小姐喝醉了,在m酒吧闹。” “什么?”阎雨泽惊了,侧头去看沈嘉佑:“她不是在养伤,怎么能去喝酒?” 沈嘉佑咬紧了牙,心里暗骂估计下属又办事不力,居然没好好看着穆白在医院治疗:“是嘉佑疏忽了。” 阎雨泽摆摆手:“罢了,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打转,也不知晓。先派辆车,去把她接回来,让厨房备好醒酒汤。” 黑西装擦了擦汗,大着胆子回:“小姐,这恐怕难办!” “为何?”阎雨泽面色沉了沉。 “小姐,孟大人说......说穆小姐大叫着您的名字,不让人近身啊!” 沈嘉佑也看了过来:“小姐,这......” 阎雨泽蹙着眉头咬了咬下唇,好一会才发话:“备车,去m酒吧。” 第四十一章 你快亲亲我(倒v开始) 两人赶到时, 孟醉竹的部下把m酒吧清场了。 托穆白的福,m酒吧今日的营业额为负数。 孟醉竹有苦难言,谁能想到她见过八十世的阿司都是温柔似水, 这一世怎么跟转了性似的这么能折腾。 她后悔了, 十分百分乃至万分的后悔, 她不该去主动接近这个女人。 堂堂地府孟婆,现在竟然被一个小鬼压着脱身不能。 这女人喝醉了瞎认姐妹不说, 力气大得跟牛似的,手臂像蟹钳子一样卡着她的脖子, 要不是怕消息传到阎雨泽那儿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现在就想调杯丢魂汤把她灌晕了再扔去定魂台投胎。 “喂!你认识阎雨泽吗?!你!认!识!吗!!” 孟醉竹猫着腰尽力躲避她的力道,感觉久了背都酸痛起来, 她用手掌紧捂着耳朵,耳膜差些被这女人吼破。 这话一晚上问了她十遍有余, 她不耐烦地吼回去:“不认识不认识!烦死了!!” 穆白笑着捏起孟醉竹的脸颊, 口齿不清:“唔......你知不知道, 她好漂亮的......女人看了,也会、嗝!也会,动心那种......嘿嘿嘿!” “姐、姐妹.....有空我介绍给你认识呀!嗝!她对我......对我可好了......唔, 可是我......” 阎雨泽一进来就见到勾肩搭背的两人, 像跳舞一样在舞池里左晃右摇,旁边围了圈孟府的鬼卫, 但是都不敢上前,看到阎雨泽带着沈嘉佑赶到,鬼卫们像见到救世主一样眼泛泪光。 m酒吧的音乐已经关小了, 只剩下中央的大球灯在打着转,把各种颜色的光打在两人身上。 孟醉竹艰难地从两人纠缠的身体空隙间发现了阎雨泽的身影。 她敢说这是第一次, 这么强烈的希冀阎雨泽抓紧把这个她讨厌了八十一世的女人带走。 “雨泽!!!唔!” 孟醉竹今日的首发尖叫刚出喉咙,就被穆白一巴掌捂进了胃里。 “嘘!她在养病呢!不能吵她......不准吵她......” 阎雨泽缓步走进舞池,看着交叠在一起快不分你我的两个人,皱起眉头:“她还有伤在身,你这是给她灌了多少?” 居然二话不问见面第一句就是责怪她,孟醉竹简直要气疯了:“我给她灌!?是她自己抢的,才两口就这个样子了!不能喝酒就喝可乐!橙汁也行啊!到底在逞什么能!!” 大概也是没见过孟醉竹这样愤怒,阎雨泽只得安抚她:“是我错怪醉竹姐姐了。” 第36章 “快把她拉走!我的腰要断了!” “好。” 看穆白这个架势,阎雨泽自己也还伤着,显然是不能当孟醉竹的替代品了,她转头看向沈嘉佑:“嘉佑,快去帮一把。” 沈嘉佑也有些怕怕的,他走上前,先是拍了拍穆白的背,见她没有反应,又捏着她的双肩想把她从孟醉竹身上拉起来,却被穆白一下掀开:“.....唔!别碰我!” 沈嘉佑犯了难,两手举起来作投降状,回头无助地看着阎雨泽:“小姐......” 阎雨泽叹气,只好轻声叫了叫她:“穆白。” 穆白耳朵动了动,像突然醒过来似的,扭头到处看,直到捕捉到阎雨泽的身影,才开心地笑起来:“阎雨泽!你来啦!” 她直起身时,刚好解放了孟醉竹。 孟醉竹趁机溜出来,抓了把吧台边上的高脚椅跳上去,反手撑着后腰,仰头直叹气:“我的老腰......” “姐妹!我给你介绍!哎?人呢?”穆白又转身去寻孟醉竹,结果孟醉竹迅速把椅子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她缩起了肩膀,黑色的裙子让她能隐匿在昏暗的灯光下。 醉酒的这人视线模糊着,疑惑地挠挠头,刚认识的美女怎么一下跑不见人影。 阎雨泽用手背遮着嘴唇,咳嗽几声努力压下笑意。 没想到穆白能让在地府横行的孟大人吃瘪,还真的挺有意思。 “穆白。” 穆白转过身盯着她,使劲儿眨了好几下眼睛:“你是......阎雨泽吗?” 阎雨泽点头:“我是。” “嘿嘿。”穆白傻笑了两声:“阎雨泽,你要不要一起喝酒?” “穆白,我还有伤。” “噢噢噢!对对!”她这才想起来,拍了两下掌:“那你怎么来啦?你不能喝酒呀。” “我来接你回去。”阎雨泽朝她伸出手。 穆白低头看她裹着纱布的手很久,最后懂事地轻挽住了她还算完好的手肘:“好啊.....那我跟你回去,跟你.....回家。” 阎雨泽舒了口气,牵引着她,慢慢往外走去。 沈嘉佑还站在原地,装蘑菇装够了的孟醉竹走到他身边,抱起胳膊,嗤笑一声:“沈大人,要放弃了么?” 沈嘉佑看着快要走到门口的两人背影,从鼻子里冷哼一气:“孟大人呢?” “我才不会!” 就这种喝两口就不知道山有多高水有多深的黄毛丫头,到底哪里有她魅力大,阎雨泽总有一天会明白她的好。 沈嘉佑瞥她一眼:“我同样不会罢休。” “沈大人,我们要不要合作?” “什么?” “先干掉她,我们俩再公平竞争,怎么样?” 沈嘉佑面无表情:“没兴趣。” 孟醉竹捏起拳头:“喂!你那什么死人表情!我忍你很久了沈嘉佑!要不是......” “嘉佑。”门口的阎雨泽停下步子,转身过来叫他。 “孟大人,我习惯单打独斗,不好意思了。” 沈嘉佑又瞥了气急败坏的孟醉竹一眼,收回视线,快步跟上了阎雨泽。 —————————— 回程的路上,司机把车里的温度调高了些。 阎雨泽皱着眉问:“她已经痊愈了?” 前座的沈嘉佑微侧过身来,点点头:“林主任是这么说的,院方也很惊讶。” 她斜过头,看向旁侧的穆白。 车上的穆白老实了很多,可能是酒劲上头有些犯困,她瘫在后座上一动不动,但眼睛瞪得大大的转来转去,好像看什么都新鲜无比。 “是珊瑚萤石的效果么。” 沈嘉佑摇头:“院方没有结论,可能还需进一步检查。” “那后续再安排一次体检,在送她离开之前,要保证健康安全。” “是,小姐。” 黑色的车子缓缓驶进了医院的停车库里,停稳后,沈嘉佑率先下车,替阎雨泽开了车门。 司机也下来,开了另一侧车门,想扶穆白下来。 “我、我不要......阎雨泽......”车里的人哭闹起来,手脚乱拍打。 司机没躲开挨了几下,抬起头,一脸的为难。 阎雨泽摆手示意他离开,绕过车尾,弯下腰看她。 “.....阎雨泽?”声音软软的,还带着些酒醉后的迷糊劲儿。 “嗯。穆白,下车了哦。” “那你拉我!” “好,先低下头。” 阎雨泽伸出伤势较轻的左手,穆白两个爪子扒在她的手臂上,听话地埋着头从车里钻了出来。 一路上都很是乖巧,直到了v08的门口,穆白又开始闹,说什么都不松阎雨泽的手。 vip病房因为价格昂贵并没有多少鬼居住,通道非常清净,只有她们三人站在此处逗留。 看穆白挂在阎雨泽身上哭闹着不肯放手,沈嘉佑很想将她拉开,但顾及阎雨泽身上还有伤,多一个人插手怕穆白又闹起来没有分寸,他踌躇着不敢上前。 最后还是阎雨泽做了决定:“走吧,去我的房间。” 沈嘉佑捏了捏拳头。 阎雨泽已经带着人形挂件上了她的专属电梯。 “嘉佑,怎么还不走?” “小姐,来了。”他面色如常,加快脚步上了电梯。 进房后,沈嘉佑搭了把手,和阎雨泽一起把穆白挪到了沙发上躺着,沙发很宽也很长,她就算晚上翻滚也不会落地。 阎雨泽坐在她身侧歇了口气:“醒酒汤呢?” 沈嘉佑从厨房里端了出来,碗边贴心地放了小勺子和吸管:“已经温好了。” 阎雨泽点点头,“你先回去休息吧。” “小姐,您一个人......” 沙发上的穆白东倒西歪地瘫着,双目紧闭,面色潮红,右手拽着阎雨泽的衣角,从始至终没松开过。 嘴里小声喃喃的,但听不清说什么。 “没事,她挺乖的。等她睡着了我就回房休息。” 听到两人分开睡,沈嘉佑稍放了心。 他去衣柜里抱了床薄被出来,放到了沙发旁:“怕穆小姐晚上着凉。” 阎雨泽扬起唇角:“嘉佑,辛苦了。” 沈嘉佑一走,房间里立刻变得很寂静,连穆白的呼吸起伏都能听得见。 她动了动腿,上身还正正地躺着,下身却左脚搭右脚,用十分扭曲的姿势半侧在沙发上,屁股对着阎雨泽,过一会,又换了个新躺法,把脸埋进沙发缝里。 阎雨泽忍不住轻笑,怕她埋在里面呼吸困难,赶紧拍了拍她的背:“穆白,醒醒。” “唔.....?” “先把醒酒汤喝了再睡,不然明天会头痛的。” 穆白翻了回来,睁开眼睛,满脸的茫然。 “什么?” 阎雨泽把碗端到她面前:“醒酒汤。” 穆白看了看碗,又看了看她,眨巴两下眼睛,点了头:“好。” 醒酒汤是阎王殿带来的厨师特制的,里面放了葛根、菊花和青梅子,还有冰糖,味道应该是酸酸甜甜的,能解腻清热。 穆白整张小脸埋了进去,咕嘟咕嘟地,碗很快见了底。 结果勺子和吸管都没用上。 阎雨泽把空的脏碗放去了厨房的洗碗槽里,转身回到客厅里,穆白正端坐在沙发上,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瞧。 又乖又憨。 她觉得好笑:“穆白,还不睡吗?” 她拿起薄被,准备哄穆白睡下,哪知道刚走近沙发,就被穆白扯着衣角用力拉了过去。 她脚下不稳,一下扑到了穆白身上,怕压到自己的伤更怕压到穆白,她迅速用手肘撑着沙发面,但反应再快也不及穆白的力道,还是撞到了伤口。 “嘶!”阎雨泽疼得倒吸冷气。 穆白也听见了,躺倒在沙发上,仰头捧着阎雨泽的脸。 她这才看清阎雨泽眼睛下方贴了张止血贴,用手摸了摸,不知是醉酒还是心疼,眸子里水光闪闪:“小雨,你怎么受伤了?” 阎雨泽从疼痛里回过神来,惊诧地看着她:“你、你叫我什么?” “小雨......”穆白哼哼两声:“你变了......你怎么不抱我了?” 手臂从脸部顺着柔软的脖颈滑动,再搭到她的肩膀,将她又拉下来了些,穆白半眯着眼,神思不清:“小雨......你快亲亲我.....唔,快点!等我醒了,就不.....就不能了......” 她嘟嘟囔囔地说完,抬高脖子,主动地凑了上来。 阎雨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不同于十八层时急救她时的冰冷,被攫取的唇齿感受到了温热、柔软、甜酸,还有一丝......久违的熟悉感。 第四十二章 她不记得了 火热的吐息在唇齿间相互交换。 穆白半梦半醒间的主动献吻, 让阎雨泽的大脑宕机了半秒。 狭小的空间里,她的舌尖被同伴裹挟着交缠、吸吮,热切而激烈的, 呼吸被全部掠夺。 第37章 难耐的热意像点了把火似的瞬间燃遍全身。 穆白弯曲的手指紧紧抓拽着她的衣领, 眉头微皱, 无法释怀的燥热感让她不自觉挺了挺胸,挨蹭在阎雨泽的怀里。 “嗯唔。”她吮咬着阎雨泽的下唇, 肺部缺氧促使她从鼻腔里发出哼哼声。 好像很不满意,很不知足。 阎雨泽被声音惊醒, 不知何时从她腰间摸进上衣里的手, 像触电一样抽了出来。 她从温软中艰难地抬起头,对上了迷离的眼眸, 有一道浅浅的泪痕,从穆白的眼角淌到耳里。 湿润的唇瓣还泛着水渍的光, 淫.靡又勾人。 阎雨泽忍下心底的躁动, 用拇指替她擦拭两下, 谁料穆白不乖巧的舌尖又从嘴唇里探出来,亲昵地点点她的指腹。 阎雨泽手指僵直,声音哑得让自己都吃惊:“......不可以。” 她嘴上拒绝着, 手却又像着了魔似的轻轻贴去那嫣红上, 想再度感受柔软。 快要碰触上时她迅速收了回来:“对、对不起!” 阎雨泽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慌忙爬起来,抓起旁边的薄被随手一抛, 恰好披盖在穆白身上,然后狼狈地转身跑进卧房里,哐当, 落了锁。 背部紧贴着房门,她双膝软下, 磕碰在光滑冰凉的地砖上。 “阿司......对不起。” ...... 穆白从沙发上撑起酸疼的身子,感觉眼前发晕,太阳穴侧的神经一跳一跳的。 她鼻间嗅到了咖啡的香气,摸摸扁扁的肚子,饿得不行了。 掀开薄被,拖着灌了铅似的两腿踩进拖鞋里,一步一步地挪去了香气来源地。 客厅餐桌上摆好了煎蛋和烤吐司,醇厚的摩卡上打了几圈奶油,又铺洒了一层巧克力碎屑,精致得可以上架咖啡店出售。 甜食光闻着就能给人幸福感,穆白稍微清醒了些。 咔哒一声,客厅左侧的房门打开,穆白转过身去,看到阎雨泽从里面缓步走出。 她身上的伤看着好得七七八八了,但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 不过能看到阎雨泽,穆白在陌生房间里醒来的警惕感瞬间消散了,她有些惊喜地喊:“阎雨泽!这是你做的吗?” 阎雨泽眼底下有隐隐的暗青色,看到穆白这么激动兴奋的模样,有些微微吃惊。 摇了摇头说:“重云做的。” “噢......”穆白腰靠在桌子边上,盯着阎雨泽泡茶。 阎雨泽开始还随意的动作被看久了变得有些不太自然,把洗完茶的水倒进茶盘里,她抬起头看穆白,见她咬着大拇指还盯着自己,阎雨泽撤开了视线:“是给你准备的,吃吧。” “不是,我是想问你身上、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 “那,你吃早餐了吗?” 热水从杯口溢出,阎雨泽微蹙眉头,盖上杯盖倒掉了些。 眼皮也没抬:“我不饿。” “可是你身上还有伤,空腹喝茶不好吧?” “穆白......” 穆白噤了声,坐到了餐椅上,拿起一片烤吐司咀嚼起来,边吃着边继续打量泡茶的人。 心里暗暗念着今天的阎雨泽总感觉好奇怪啊。 是因为伤口发疼情绪不好吗? 她咬了一口煎蛋,蛋打得不太匀,边上有点微微的焦黄,不过是她喜欢的味道,酥香满口。又吞了一口摩卡,胃部空档隐隐想吐的感觉被暖呼呼的餐食压了下去。 阎雨泽还坐在茶几前,不知道为什么把刚才泡的那壶茶倒掉了,又重新装了茶叶在洗茶。 “阎雨泽,你喝的是绿茶吗?” “红茶。”阎雨泽把茶叶壶盖扣好。 “噢。”穆白点点头,往嘴里塞了一口蛋。 阎雨泽抿了抿唇:“绿茶不能用刚开的水冲泡。” “噢。那......” 咚咚咚。 两人对视了一眼,阎雨泽站起身去开了门。 来人是冰夷,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结实,隔着衬衫也能看到壮硕肌肉线条的男人。 冰夷进门就看到坐在餐桌上吃着早餐的穆白,面色一变:“你们......” “阿.....阿姨好。”穆白嘴里还含着鸡蛋,差些舌头打结。 男人搭在冰夷肩膀上的手压了压,笑着把手里提的盒子放到餐桌上:“我和妈妈来看看你。” 盒子里是最新款的游戏机,阎雨泽已经有同机型但不同色的,这下预收名单里可以划掉一个。 冰夷把视线从穆白的身上挪开,走去玄关换了鞋,嘴上埋怨着:“我让他别买这个,非买,就惯着你。” 阎雨泽终于展颜笑了笑:“谢谢爸爸。” 大力神看到她精神不佳,摸了摸她的脸颊:“宝贝没休息好?黑眼圈都出来了。” “没事,等下再睡会。” 冰夷神色古怪地看了眼穆白:“身体是自己的,年轻净是胡来。” 大力神也换好了鞋,经过立正站好的穆白面前时看了她一会,微笑着跟她点了点头,穆白惶恐地鞠了一躬。 阎雨泽把穆白留在沙发上团成一堆的薄被捡起,放回了房间里,冰夷和大力神已经自觉地坐在了沙发上,开始品起她刚泡好的茶来。 “小雨来坐下。”大力神又看向还在餐桌前“罚站”的穆白:“那边的小姑娘,也来坐下吧。” “我......”穆白看向了阎雨泽。 阎雨泽坐在单人沙发上,刚好背对着餐桌。 穆白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得到她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 局促地揪着裤腿坐在了与阎雨泽面对面的单人沙发里,穆白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眼神只在自己的脚尖徘徊。 “事情嘉佑都跟你说了?” 阎雨泽点头:“嗯。” “这次幸好有你敖叔叔坚持查明真相,过两天回一趟天庭面圣之后要去拜访他,另外霁月那也不要漏了,礼数不能少。” 大力神揽着冰夷的肩把她往后拉了拉:“这些宝贝都懂的,过去了就不说了。宝贝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啊?” “好多了,霁月大人送的驻颜膏疗效很好。” “她来地府了?看醉竹还是来看你?” 阎雨泽给冰夷和大力神续上了茶:“都看了。” “醉竹是个不错的姑娘,样貌好能力强,还是霁月认的妹妹,”冰夷扫了眼穆白:“霁月本也喜欢你,你和醉竹要搞好关系。” “妈妈。” 大力神的眼神在母女间晃了晃:“啊宝贝你这个茶不错,送爸爸一盒可以吗?” “嗯好。我让嘉佑准备好了送去。” “药记得按时涂才好得快。”冰夷开口有些生硬。 阎雨泽神色软化了些许:“好。” “对了,下月的调升我替你交了申请表。” 阎雨泽立刻抬起头来:“什么?” 眼看着月末了,下个月不过近在眼前,阎雨泽的伤才好,冰夷竟然就迫不及待替她做了主张。 “陛下知道了很高兴,这次考核你要好好表现,争取用实力让那些人闭上嘴。” 往年调升天庭都有仙术考核,阎雨泽因为无法用水能力,特意回避,毕竟调升表一旦上交就必须参加,没有可回旋的余地。 冰夷这招先斩后奏打得阎雨泽猝不及防,虽说她现在有了神力并不担心考核,但如果调升天庭成功,她就要离任地府了。 可穆白的事还没有解决......自己要食言了吗? “阿姨,她不喜欢。您就没发现她不喜欢吗?” 在旁边听着一家三口聊了半天的穆白终于忍不住插了嘴。 冰夷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穆白会敢发言。 考虑到这是阎雨泽的父母,穆白语气礼貌却坚定,“阿姨,我觉得您应该尊重她的想法。” 冰夷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 ...... 一场并不算很愉快的家庭谈话结束了。 在大力神的努力圆场下,冰夷并没有再说什么就和他一同离开了。 不过穆白猜想,冰夷对自己的印象估计不会很好了。 她双手合十,心里暗暗许愿希望自己的言行不要耽误影响了阿司。 自己倒是可以一走百了,但往后阿司回来,她那样娇弱细嫩的千金小姐,怎么能扛得住这种天天给人下命令的婆婆。 她们神仙又死不了,岂不是一直要看强势婆婆的脸色了。 阎雨泽送了父母出门,又折回了房子里。 她回身看见了站在沙发前一动不动的穆白。 穆白小心翼翼地开口:“......对不起啊!” 阎雨泽抿了抿唇。 “那个,我是觉得你妈妈确实也是为你好啦,但是......” “穆白。”阎雨泽打断了她:“没事。” “对不起啊,我不该插嘴的。” 穆白开始后悔起来,不管怎样这是人家的家事,她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发言,她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第38章 穆白啊穆白,因为这硬脾气,你都吃了多少亏了。 死都不足以让你吸取教训吗? 阎雨泽摇摇头:“没有。” “阎雨泽,你是不是伤口很疼啊?” “怎么这么问?” 两只手指放在胸前扣了扣:“因为感觉你今天......” 穆白想了很久,最后轻轻吐出一个词:“很不开心,很.....很冷漠。” 说出这个词的时候,穆白心底揪疼了一下。 阎雨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穆白看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不是我刚......” 脑海里闪过一瞬与穆白拥吻的画面,缠绵悱恻,热意上头。 她嫣红的唇瓣就在自己面前招摇,像在猛兽前方吊了块滴血的鲜肉,刺激得她浑身的神经细胞都雀跃疯狂起来。 “没有。”阎雨泽猛地别过头:“没有,穆白。与你无关。是我没休息好,有些乏了,对不起,给你不好的感受。” “那你要休息下吗?” 阎雨泽想了想:“我要出去一趟。你累的话就在客房睡会吧,如果想出去走走,就让灵儿陪你。” 第四十三章 变数 去天庭的路因为许久没走过有些陌生了。 阎雨泽有几次走了错的岔口, 被跟在身后的沈嘉佑提醒,才拐了回来。 她不好意思地笑:“你倒比我熟悉。” 毕竟是回天庭面圣,虽然手背小腿还有些皮外伤贴着纱布, 阎雨泽还是盛装打扮了番。沈嘉佑垂着头, 只敢用余光偷偷瞄她。 越往天上走, 温度也越低,阎雨泽特意换了身垂感很好的毛呢冬裙, 但也遮不住冷风从膝盖间吹过。 冷得她微耸了下肩膀,也没法子, 她膝盖小腿上都是伤, 穿不了长裤。 “出来前该让林主任给我吊个石膏。” 沈嘉佑奇怪:“为什么?” “叔叔见我伤重,或许会垂怜我让我不必参与调升考核呢。” 沈嘉佑轻笑:“小姐, 您也会开玩笑了。” 阎雨泽听了这话回头:“嘉佑,我一直很严肃么?” 沈嘉佑抬头看她, 犹豫了一阵。 认真论起来, 阎雨泽并不是非常亲和的领导, 并不是她无礼,而是因为话不多,作为下属, 看她就总有种疏离感。不过胜在她做事有魄力有能力, 就一人之力大刀阔斧地重整地府这点,已经够甩开同辈许多条街, 获得万民赞许了。 而论私人的情感,沈嘉佑偶尔会怀念起年少些的阎雨泽,与现在简直天差地别, 是后来认识她的人完全难想象的活泼且可人...... 沈嘉佑斟酌着开口:“小姐毕竟是小姐,若是不知轻重又怎么统帅地府。” 阎雨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久了, 我也是会变的。” “小姐今日心情不错。” 阎雨泽微微诧异地看他:“是么,怎么评价如此两极?” 沈嘉佑反问:“是有谁说了什么?” 阎雨泽别开视线,心虚得紧:“那倒......那倒没有。” 沈嘉佑却看明白什么似的又垂下头,不说话了。 天神帝知道阎雨泽今天要来,在自己的小别院里准备了一桌饭菜,穿的也很家常,见阎雨泽到了,亲自把筷子摆好了,招呼她过来坐下。 “就我和你吃个饭,不要拘束!” “叔叔,看来我空着肚子来是对了。”阎雨泽笑着,吩咐沈嘉佑把带来的地府珍奇放去房子里。 天神帝看也没看沈嘉佑,更没看他手里的东西,从桌角那儿绕了个弯就直奔阎雨泽来了。 “你这丫头,怎么伤得这样重?!” 阎雨泽腹诽,那还不是您下的命令让我去十八层。 面上倒是礼貌得体:“不碍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天神帝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好,把筷子塞进她手里:“走之前让太医再给看看。” “好,谢谢叔叔。” “沈判官,也坐下吃吧。” 天神帝主动地喊了沈嘉佑,给他安排的位置就紧挨在阎雨泽旁边。 毕竟是天神帝,说是家常,一顿净是山珍海味。 神仙吃饭,也就吃个形式罢了,凡物进了肚子里,消化道还没碰就自然消散了。 阎雨泽好久没有这样吃过东西了,加上伤还没好全,大鱼大肉总觉得油腻过头。天神帝在场,她又不好推脱,只能忍下来,往嘴里递筷子的速度则是越来越慢。 天神帝似乎也看出来了,又给她舀了碗汤后就不再动手。 饭菜太丰富,聊天的内容一比起来就普通了许多,天神帝问的都是些生活琐事,阎雨泽就吃两口回一句。 等到散了席,御医也到了,给阎雨泽全身检查了一番,下的结论与地府医院的林主任讲的差别不大,又多开了几道方子,沈嘉佑都替她一一记下收进随身带着的文件包里了。 “孰湖。” 听到天神帝的召唤,别院的二楼即刻飞下来一只通体金色羽毛的大鸟,展开翅膀俯冲直下,快要接近地面时,下身便化作了两条修长的腿,等到完全落地,众人面前已经站了一个白金色齐耳短发的窈窕女子。 阎雨泽眼尖地瞧见了她左耳垂上坠了条银色的耳线,最低端有个月亮状的图案。 她脚踏一双黑色的高帮马丁靴,再配上棕色的短马甲,很是英姿飒爽。 阎雨泽主动点头问好:“孰湖姐姐,好久不见。” “雨泽小姐,多礼了。” 天神帝一摊手,孰湖就心领神会地递上了一个盒子。 盒子是绒布的,四周缀着珍珠,天神帝打开卡扣,掀开盖子递到阎雨泽面前。 “雪见白果丸,你收好。” 阎雨泽惊得连忙推拒:“叔叔,如此贵重,雨泽怎敢收!” 这味丸药材料倒都不是最名贵的,可贵就贵在孰湖调配的手法,天神帝估计也没私藏几颗,却大手笔地直接送给了阎雨泽。 “下月调升考核你别想赖!”天神帝瞪她一眼:“现在身子还没好的话,怎么来得及练功?” 阎雨泽无奈极了,天神帝都这样发话,看来这考核是怎么也没办法逃掉。 “快,拿好。” 见阎雨泽还不动作,天神帝抬了抬下巴,示意沈嘉佑。 沈嘉佑哪敢不动,赶忙过来接过盒子,扣好盒盖装进了包里。 阎雨泽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些怨念。 天神帝倒是开心了:“沈判官才是真心待你!”他想到什么似的赶紧加了句:“这药只准给你自己用,决不可用在凡人身上,可晓得?” 阎雨泽不情不愿又没有办法:“雨泽知道,谢谢叔叔。” 见她难得有些小女儿姿态,天神帝笑得更开心了:“好了,别扁着个嘴。下月考核要是不过关,不用你母亲动手,我先罚你!” “好。” “等会就回去了?” 阎雨泽摇头:“还要去趟月宫。” 天神帝身后的孰湖动了动。 天神帝余光瞥见,又收回视线,赞同地点点头:“是该的,霁月帮衬你不少。” 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哎!那你走吧!我要去睡会,孰湖就不必陪着了。” 孰湖颔首:“是。” 阎雨泽行了礼,带着沈嘉佑出了别院的门。 快要走出别院花园时,身后脚步声响起,阎雨泽回了头,见到孰湖大步跑来。 阎雨泽很是疑惑:“孰湖姐姐?是陛下还有吩咐么?” 孰湖摇摇头,犹豫会才问:“雨泽小姐可是要去月宫?” “是的。” “我......”她递来了个信封,上头用金色的蜡封了漂亮的火漆印,图案是孰湖的神印纹,一道简易的鸟羽线条,“可否劳烦雨泽小姐帮我带封信?” 阎雨泽接过,点点头:“哪里的话。是要给哪位?” “给......霁月神女。” 很奇怪孰湖为什么自己不去送,毕竟同在天庭,总是比她这个从地府而来的远客要亲近些,阎雨泽压下不解,又点点头:“好,孰湖姐姐放心,我一定送到。” 第一次进月宫的阎雨泽还有些诧异,霁月好歹是独立门户的神女,月宫外却并无护卫看守,整个别院竟比起自己的地府看着还要冷清。 不过越走进去,便越发感叹,月宫到底是跟其他神仙的府邸不同的。 完全保留了古式装潢风格,白瓦雕栏,纯金为柱,玉砌的台阶走上去都令人担心自己鞋底太厚蹭花了平整的磨面。 转进汉白玉制的屏风后,有道浅浅的护城河绕着整栋别院,要跨过一道左右十六只神态各异的小玉兔做桥柱的小拱桥,才能进得了别院的大门前。 阎雨泽带着沈嘉佑进了大门,再绕过一个背墙,到达了待客用的厅堂。 客厅里不止坐了霁月,居然还有雷公电母,阎雨泽点头问好:“霁月大人,没有提前说就来叨扰您了。”又看向一旁的雷公电母:“雷叔电姨好。” 第39章 没有天神帝在,她称呼也就亲切了些。 “雨泽来了,快坐下吧。” 霁月倒没有怪她不懂礼数,她亲自去厨准备饮料零食。 阎雨泽坐在了雷公电母对面的沙发上,和他们攀谈起来:“雷小姐还好么?” 两公婆对视一眼。 电母:“还挺好的。” 阎雨泽却看出来些不对,想到雷冬冬毕竟是穆白的好友,与自己也是同僚,她忍不住追问:“电姨,我您还瞒着么?” 电母拧着眉头:“解除禁足令之后就跑得没影了。” “跑得没影?” 电母:“是啊,跑到人间去了,也不好好练功。” 阎雨泽点点头很是理解:“毕竟生长于人间,多少有感情,我闲时也常去逛逛。” 一旁的雷公摇头叹气:“要只是逛逛我们也就不着急了,哪儿还要过来找霁月商量。” 雷冬冬惩戒没她严重,又暂时没有神职在身,可以说闲得不得了了,还能有什么事让雷公电母都着急? 阎雨泽终于觉出奇怪来:“雷叔电姨,是出什么事了么?” 两公婆又相看一眼,电母才开口倾诉:“冬冬说人间有个朋友危在旦夕,但雨泽你也知道,阳寿天定,就算是你也不能擅改生死簿。可她还说什么难独活呀的话,雨泽啊,我们做父母的哪能听得这种话?这不,迫不得已才来找霁月,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延续寿命。” 阎雨泽眉头紧了起来,有了不好的猜测:“电姨,雷小姐可有告诉你们她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叫什么来着老雷?”电母戳了戳雷公。 雷公想了想:“提过一次,好像是叫穆桃吧?” 阎雨泽心下一惊。 第四十四章 失魂落魄 霁月端来了果盘, 上面摆着橙子和苹果,都被用刀很精心地削成了小兔子的模样,再按照花瓣绽开的形状摆成了三圈。 小兔子造型水果叉盒子也一起放在了旁边, 摁一下左耳朵, 手里就多了根一次性的水果叉。 “吃点水果。”霁月招呼着。 可惜在场的大家都没有了品尝水果的心思。 见月宫无人把守, 沈嘉佑就候在大门外没有进来,阎雨泽亲自提了给霁月准备的见面礼, 双手递了过去。 知道她是有心来看望,霁月也没推拒, 笑着道了谢, 收进了房间里。 电母眼巴巴地望着她走进走出,等她终于忙活完坐下来, 才拉紧了她的手:“霁月,你说我该怎么办啊?要不然, 让她爸跑趟人间?” 霁月点点头:“是该去了解情况, 这样你们心里也有数。但这也没法完全解决问题, 冬冬性子跟你一样烈,万一逼急了她再冲去地府大闹一番,又是雨泽要遭罪了。” 阎雨泽可笑不出来, 她相信雷冬冬确实干得出这事。 电母还在跟霁月倒着苦水, 阎雨泽则暗暗惊奇雷冬冬与穆桃感情倒还挺深。 难以独活......这话实在太重。 因为这种感受阎雨泽再了解不过,她倒抽气, 难不成? 应该不会吧,阎雨泽摇摇头笑自己想得过多,赶紧否认了大胆的想法。 不管怎么样, 穆桃是穆白的妹妹,若是有需要自己的地方, 她一定不能袖手旁观,至少......至少让穆白能无后顾之忧地离开吧。 阎雨泽看着霁月:“地府易进难出,千万不要走到这一步。现下从人间落手才最为紧要。” 雷公电母连连叹气。 难得看阎雨泽对他人的事如此上心,霁月抿抿唇认同地点头,扭头问电母:“冬冬的朋友得的是什么病?人间也有不少名医游仙,应该治得了才是。” 电母摇头:“治不了,说是丢了一魂一魄。” 霁月惊地瞪了眼睛:“怎会如此?这是碰上了什么妖魔鬼怪?” 普通人哪可能得个病能丢了魂魄,这也太奇怪了。 在场唯一知晓穆桃游历过地府的便是阎雨泽了,她听了当然也是吃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除她以外,在场都是天庭神官,穆桃一个普通活人能到地府这种明晃晃失职的事,她肯定不能随意告知,再加上穆桃能来地府的原因又多少与阿司牵连上...... 阎雨泽心紧了起来。 人类的残缺魂魄丢在地府,只可能两个下场。 要不,就是被游乐园外的孤魂野鬼吞噬,要不,就是被游乐园的系统或者巡逻的鬼卫处理了。 总之无论哪种,过去了这么久,穆桃的魂魄都难以追回了。 普通凡人丢了魂魄必死无疑,区别也就是快慢罢了。 霁月的师父太乙真人通天广大也许有法子,但他云游四海居无定所,连霁月也不一定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再说为凡人重塑魂魄并不符合神律仙规,就算有机会得见真人,这种被拒绝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百。 不过霁月跟随真人长大,她是懂药理的,阎雨泽开口提议道:“霁月大人的驻颜膏可有用?” 霁月摇摇头:“数量极少不说,疗效也完全不是一个方向的。” 她凝眉思考,又想起忘川河被困的鬼魂们都无法接近彼岸花:“曼珠沙华可有用?磨成粉入药应当有安神定魂的效果。” 霁月无奈:“地府的任何东西都带着阴气,用在凡人身上只会更快一命呜呼。” 阎雨泽没辙了,犯难地皱起眉。 比起还能说个一二三的阎雨泽,身处当局的雷公电母才是完全没了主意,两公婆几乎瘫在沙发上,手脚发软:“我和老雷只敢顺着她!哪知道,哪知道还有这么些尾巴要处理!这孩子简直一天都着不了家啊!” 霁月思索半晌,拍了拍电母的手安抚她:“人间时速快,她不放心离开也情有可原。有一味药也许有效,不过我得去拜访一位故人了。” 她说着,眼神颇显寂寥,让电母都没敢张口问这位故人是谁。 她又看向电母,这才发现电母连外套衣领都反着塞进了后颈里,一看就是出门着急连镜子都来不及看一眼。 为了这个女儿,原来爱打扮的电母竟也变得如此不顾及形象。 霁月叹口气,两手拉着她的衣领翻出来,再按着折痕好好整理妥当:“你回去好好休息,等我有了消息就通知你。”转头看着雷公:“老雷,你有空去人间跟冬冬把事情了解清楚,也好对症下药。” 雷公连忙点头应着:“我待会就去,待会就去!” ...... 只是来拜访感谢的阎雨泽注定得心情沉重地回地府,她一路纠结着这事要不要告知穆白,又苦恼于不知怎样告诉穆白才好。 最后思来想去,就算告诉了穆白,她一个死了好些年的普通鬼魂,也对此使不上任何劲儿。 阎雨泽决定把事情咽进肚子里,不让穆白徒增烦恼。 跟着雷公电母一起走出大门外,打完招呼看着两夫妇一同离去,阎雨泽走去了庭院里寻人,沈嘉佑站在石墩子旁候着。 见她迎面走来,沈嘉佑奇怪:“小姐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她的差脸色太明显,沈嘉佑也忍不住多嘴问一句。 “没事。” “是伤口发痛么?” 阎雨泽想着事情,她其实早就忘了伤口,压根儿没有知觉了。 但她接着这借口搪塞过去:“有点吧,不碍事,等回去了让林主任来换道药。” 沈嘉佑还想问,又见阎雨泽不想回答的模样,只好按住疑虑,点点头:“是。” 他从文件包里掏出了信封,双手递上:“孰湖仙子拜托您转交的信件。” “哎.....我差些辜负孰湖姐姐!” 阎雨泽赶忙接过,转身又进了月宫的大门,绕过背墙走了进去。 霁月在收拾三人留下的客用茶杯和纹丝未动的果盘,见她去而又返,问:“雨泽怎么了?” “霁月大人,雨泽受人之托带封信件给您,刚才竟然聊忘了。” 霁月点点头,从桌上一只肥肥长长的小兔子肚子上抽出了两张餐纸,擦干净手去接:“谢谢,辛苦你了,是谁送的?” “是孰湖姐姐。” 接信的手顿了顿,霁月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眼:“孰湖?” “是。孰湖姐姐再三叮嘱我要交与您,想来是很重要的东西。”阎雨泽把信封放在她手上,抿唇笑了笑:“那雨泽就不打扰了。” 霁月手持着信件,呆呆地站了会儿,好像没听见阎雨泽的话。 “霁月大人?雨泽先行告退了。” “......好,你慢走。” 阎雨泽见她状态有些不对:“您保重身体。”她离开时还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直到出了月宫。 霁月放下了手头的家务,拿起那封信坐去了沙发上。 直把那薄薄的纸张要盯出火来,她才舍得揭开蜡封,抽出里面的卡片来。简单的白卡片像千斤重似的,光翻过来字面就费了她好大力气。 霁月一遍一遍地看那娟秀又熟悉的字体,明明就两行字,她却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最后把白卡片又原封不动地塞回了信封里,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40章 ...... 在阎雨泽的专属病房里百无聊赖地兜了两大圈后,穆白终于忍不住拉着跟范灵儿一起出门。 等她出了门才发现,阎雨泽的病房哪里是病房,根本就是包圆了医院一整个顶层。 她的奢华vip套房比起来瞬间就不香了。 不过沾了阎雨泽的光,自己也算是享受了一晚上超vip待遇,不亏不亏,虽然是睡沙发吧,但那沙发都比一般沙发舒服。 “灵儿,说起来我昨天怎么会睡在这儿啊?” 范灵儿昨天和谢重云忙着看属下清点亡魂去了,自然是没见到穆白在m酒吧的光辉形象,不过多少有点耳闻:“听说是喝醉了,小姐接你回来的呀。” “我喝醉了?” 向来滴酒不沾的穆白自己也吃了一惊,也不知道喝的是什么,她断片到甚至想不起自己还去喝了酒。她以为自己是在v08房里睡觉,谁知道一觉睡到了阎雨泽的房子里。 想到这里,她突然回忆起昨晚的梦境,一如既往的真实又缠绵。 脸上渐渐浮起了红晕。 两人已经下了电梯,走到了大街上,范灵儿近来事务繁忙好久没逛过街了,注意力全都飘去了大大小小的商铺去,不走心地应着:“是啊。” “灵儿,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哎!穆白,你去过鬼屋吗?” 穆白惊惧地直往后退:“我才不去!!” 地府的鬼屋,那可是真真正正的鬼屋,虽然在这待久了,比起以往,她现在对各种怪模怪样的鬼魂们适应了不少,却还是没这个胆量去挑战,穆白不想给自己没事找事做。 “哎呀去嘛去嘛!”范灵儿拉着她的手,左摇右晃,“重云比我还胆小,说什么都不肯陪我去!” 穆白态度坚决:“我比他更胆小!” 范灵儿没能如愿,不高兴地撅着嘴甩开她的手:“好吧,不去就不去。” 穆白笑着主动挽起她往前走,边走边好奇地指着前面问:“那个是什么地方?” “那个就是m酒吧啊,你昨天不是来过?” 穆白仔细看了两眼,觉得这地方熟悉又莫名吸引她前往。 她停了脚步:“是哦,是有些眼熟,去看看?” “哎??又去!?”范灵儿个子娇小,根本抵不过穆白的力道,被她拖着就往前走了,不用仙术几乎毫无反抗能力:“穆白!你再喝醉了我可扛不动你!” “哎呀放心放心,就去看看,我不喝酒!” 第四十五章 你是流氓吗? m酒吧的大门实在太隔音了, 从门里跨进去的一秒,耳膜差点被音乐声震得四分五裂。 范灵儿没见过这阵仗,心脏都感觉被鼓点打得在抖, 她拉着穆白想要出去。 “穆白!穆!!白!!” 穆白像进入了无人之境, 听不见她说话似的。 直直地往前走, 走去了舞池边上的吧台,在那一动不动地站着。 范灵儿怎么也拉不动她。 穆白一晃眼, 好像看见吧台那坐了个窈窕的背影,手肘撑着额头, 在一口一口吞下手里的酒水。 一个, 一个,又一个。 吧台上的人在快速变换, 但只是换了衣服换了发型,却没有换姿势。 “我......” 她喃喃地伸出手想去触摸, 结果一下扑了个空, 自己跌坐在无人的高脚椅上。 刚才仿佛瞬间安静的世界一下又起喧闹。 “美女!来嘛, 就喝一杯嘛!” 穆白侧过头去,几乎挨上她肩膀的男人垂着头,怀里搂着一个女人, 把酒杯反复往女人胸口递, 流里流气的调笑声阵阵传来。 女人挣扎了两下,但可能苦于体型力量悬殊, 没有挣脱开。 没看到脸上的表情,也能从肢体动作感受到她的不情愿。 大概是自己曾遭遇过,穆白最见不得这事, 顿时怒从心起,用力拍了拍桌子:“喂!放开她!” 但这点声响在酒吧热闹的音乐里被掩盖得一丝也没透出来。 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 穆白从高脚椅上跳下来, 想也没想抬起腿就踹到了男人的背上,她下了狠劲儿,虽然不至于伤了他,但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还是让男人头朝前一下摔了出去。 从后面追上来的范灵儿刚好目睹了穆白那一脚,瞪大了眼睛。不想被关禁闭的求生欲促使她赶忙冲上去站在穆白前面,跳起来也挡不住身后的穆白,但她还是张开了双手相护:“喂!干、干什么!?” 酒精下肚有些上头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扑上来,范灵儿眼疾手快伸掌一推,他不过是个普通鬼魂,被黑无常的掌风直接掀翻在地,痛苦地蜷起来哀呼,再也爬不起来。 两个穿着制服的侍应生走过来,架起男人就往外走,还有一个在前面熟练地挤开人群:“不好意思让一让,让一让啊,喝醉了喝醉了。” “灵儿好厉害啊!”穆白在旁边鼓掌。 被表扬的范灵儿捋了把自己的马尾,扬起骄傲的脑袋瓜子。 “范特使?” 范灵儿愣了愣,回头看着前面的人,“啊?孟大人好!” v领低胸裙的孟醉竹手里端着杯鸡尾酒站在那儿,像看傻子似的瞅着两人。 她在酒吧玩的时候从不暴露身份,心情好的话会跟客人聊两句,一般都能游刃有余地来去。 刚才那个男人是有些过分了,手居然敢偷偷摸摸地搭上她的腰,不过这并不要紧,m酒吧四周都有孟府的鬼卫,必要时刻她一召唤,这男人立马会被扔进专属轮回道,下辈子铁定是畜生的那种。 真不知道这两个傻子送上来干什么。 碍事。 她心里暗想。 穆白端详了她好久。 孟醉竹被她这眼神盯得背脊发凉,生理本能地感觉腰酸背痛,连带着双脚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你干嘛?我这里不.....不卖酒啊。” 穆白灵光闪现一拍手:“啊!我想起来了,昨天有个美女要请我喝酒来着,是不是就是你!” “没有!没有酒!” 并不知道自己醉酒之后什么模样的穆白觉得好笑:“哪有酒吧不卖酒的。” “不卖,反正不卖给你!” 孟醉竹也不是天天在m酒吧坐镇,范灵儿哪能想到一来就这么巧碰上孟醉竹,她想了想,轻轻摁下了微型耳机里的按钮。 曲线傲人身姿摇曳的女人很容易博得好感,穆白也不说话,就看着她像是看一幅画。 孟醉竹有些维持不住了,她把酒杯往吧台上一放,转身绕进了吧台里面,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可乐,倒进了两个玻璃杯子里。又拿起冰夹从旁边的冰桶里挑了几块小的冰块儿,丢了进去。 可乐汨汨地冒着气泡,在欢闹得有些热气腾腾的酒吧里,很能激发味蕾的欲望。 “喏,喝吧,喝完就快滚。” 虽然很傻,却奋不顾身地出来救她,就当是回礼好了。 孟醉竹这么想着,把两个杯子,推到了穆白和范灵儿的面前。 范灵儿道了谢,快乐地接过可乐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穆白也拿起了杯子:“谢谢啊!” 她并不很喜欢可乐,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喝了一口。 边喝边盯着孟醉竹,好像能在她身上盯出朵花儿似的。 孟醉竹感觉全身上下都被她扫描了一遍,很是不自在,数了十秒也忍不住,最后拧着细眉骂开:“喂,你是流氓吗?” “美女,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呀?” 范灵儿一口可乐没来得及咽下去呛着自己:“噗唔.....咳咳咳!” 很范式的搭讪金句。 孟醉竹无语。 她想不到骗了这个女人八十世,最后一世的报应居然是被她调戏? 范灵儿推了推穆白:“穆白你忘了?才见过来着。” 穆白摇摇头:“不对不对,嘶......总觉得很是面善呢。” 天知道穆白是真心发问,确实没带半点猥亵之意。 但听到孟醉竹耳里多少让她心里发虚,她侧过身:“没有,没见过。” “哦哦!”穆白扬起笑脸,她觉得这个美女就是嘴巴硬了些,人倒不坏:“我记得你请我喝酒,今天又请我喝可乐。没见过不要紧,以后就熟了嘛。” 她和雷冬冬也是这么熟络起来的,虽然她在地府也不会久待,但能多认识个朋友也挺好的,不然投胎之前,她也确实不知道该去何处消磨时光。 穆白向孟醉竹伸出了手:“我叫穆白,交个朋友吧?” 范灵儿扶了扶大张的嘴巴,根本不敢去看孟醉竹的脸色。 ...... 未独立门户的仙子们并没有自己的府邸,但很多部门体量小,或者体量过大都难以保证提供食宿,所以天庭的神员管理部门想得很周到,为避免仙子们上班辛苦,统一在市区的边缘建了天庭附属的小区楼房,用低价出租的方式,让仙子们可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 第41章 一般面积并不很大,但每间只允许分配给一位仙子居住,算得上是条件优厚了。 霁月上了电梯,在熟悉的门牌号前站了十分钟,还在犹豫要不要按下门铃。 她踟蹰几步,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大门嘎吱打开了。 门里的人看起来才刚到家,靴子没脱,脖子上还挂着的工作领带扯松了一半:“霁月?真的是你。” 霁月这回想走也不好走了,她转回来,面上看不出情绪:“嗯。” “进来吗?”她询问得有些小心。 霁月点点头:“好。” 进了门,霁月换好拖鞋,习惯性地把皮鞋收进鞋柜,刚拉开鞋柜门就停顿住了。 她把鞋柜门又关上,把皮鞋放在了鞋柜底旁的地上。 房子的布置好像几千年也没有变化过,霁月一抬头就看见了电视柜上两人的合照,相片镜框擦得干干净净,像是常拿出来观摩。 照片里的自己从背后抱着这人的脖子,对着镜头笑颜如花,幸福得好像四周都冒着泡泡。 两人站在客厅里相对着有一会儿了,她不发声,霁月也不开腔。 最后这人终于醒了过来似的:“坐.....先坐吧,我去给你泡茶。” 她跑去门口把大门关上,两脚一蹬,把靴子踹得纷飞两处,然后踩进拖鞋里,又飞奔进厨房,一会儿就端了热滚滚的茶水出来,因为水接得太满,她被烫着了,一把杯子放下就嘶嘶嘶地倒抽气。 “慢点儿。” “没事,呵呵。”她拍了拍手,甩掉了那两滴热水。 霁月的视线被成双成对的马克杯吸引。 “怎么没扔掉。” “你的东西,都没动过。” 她认真地说完,一室之内又陷入沉静。 霁月端起马克杯,吹了吹表面,但热水太满,她这几口仙气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看电视吗?” “......” 没得到反应,她还是摁下了开关:“我开了,遥、遥控器给你。” 霁月有些无措,她并不是来看电视的。 但遥控器已经塞进了手里,她低头看了看,外面的遥控器保护壳是小兔子形状的。 她拿起来对着电视摁了摁。 电视能接收到人间的电视台,播放的内容也跟人间没有差别,甚至节目数量更丰富。 综艺里连绵不断的哈哈笑声特效有点作用,稍微把客厅里的温度调高了一些。 霁月跟着节目里的人轻笑,却又没在看节目,余光都瞥去了旁边,不自觉地观察着这人。 她瘦了许多,也高了许多,以前脸上那点婴儿肥,现在都没了踪影。 侧面看去,下颌角的线条分明。 嘴唇还是喜欢老抿着,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是一副故作老成的样子。 她买的护发素肯定用完就没人补充了,白金色的短发耷拉在脑袋上干枯毛躁的,一看就是没有好好打理过。 这人坐在沙发另一侧,和她离得老远,明显无法全身心投入欢乐的节目里,手掌一直互相搓着,但迟迟一语不发。 半个小时后,综艺步入了尾声,结束语和制作名单缓缓滑动展示着。 霁月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又摁下了一个按钮,跳到了下个节目,好像不是很感兴趣,她又摁了一下,再摁,再摁,换台的速度根本不足以看清电视里到底在播放什么。 “霁月。” 哼,终于肯说话了。 霁月放下遥控器:“嗯?” “今天......今天怎么来了啊?” “打扰你了么。” “没有!哪里的话。” “哦。” 霁月语气有些失望。 那人两手撑在膝盖上,十个指头互相点着,速度越来越快,嘴巴却还抿得紧紧的。 霁月耐着性子等了半天也没见动静。 她从包里掏出信件放在桌上,主动问:“这是什么?” “是......霁月......是我的真心话。” 信其实写好很久了,却一直没有送出去,最后还是委托了别人,才好意思把心意传达出去。 “为什么不自己给我?”霁月面色慢慢冷下:“我以为这么些年,你会有些长进。” “我......” 霁月的耐心已然消耗殆尽,她提起小包起了身。 见她要走,沙发上的人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弹了起来,两只手臂卡抱住霁月:“我想你了!非常、非常想。信里说的,都是真的!” 霁月怔愣了好些会,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转过身来,把她埋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捧起:“想让你说句好听的,为什么这么难?”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霁月打断她,与她慢慢凑近了些,声音低了下来:“你可不可以不要总自以为?” 这榆木脑袋好像终于开了点窍,她弯下脖子,轻吻了久违的柔软,湿滑的舌尖与暌违已久的伙伴共舞交缠时,手指也熟练地慢慢攀上霁月的腰间。 顺应着胸腔里跳动的节奏,两人的呼吸声也越发沉重。 完全松掉的领带被霁月扯动,滑落在地上。 霁月仰起脖子短暂地汲取了新鲜的空气,被深吻到红透了的唇瓣缓慢传递着大脑的指令。 “唔嗯......孰湖,抱我进去。” 第四十六章 人神殊途 如果再给一次机会, 雷冬冬绝对不会去主动认识穆白。 那样的话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神印者,等待爹妈上门认亲就好了。那样的话,她应该没有机会认识穆桃了。 她也就不用在这里歇斯底里地和一个小孩子吵架。 现在经过了一场大战, 两个人各占据在沙发两端, 俱都喘着粗气, 谁也不想让谁。 穆桃眼睛通红,身体因为过于虚弱而不受控地发抖, 咳嗽声连绵不断。 雷冬冬看着既心疼,又抹不下面子, 两手抱着手臂, 别开了视线。 穆桃也寸步不让,连着咳了好多天了, 浑身酸疼,但她就是不去医院, 因为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上诉状提交之后, 二审也进入了流程, 公益组织帮她的已经很多了,更多的事还需要她亲自处理。 现在去医院,只会耽误事。 雷冬冬终于还是忍不下心, 她去接了杯温热的水, 但递给穆桃时语气并不很好。 “我只是拜托他父母打声招呼,也没有妨碍到正常的司法程序,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你不是说一审前他们就找了关系去私会审判长了?” 穆桃刚喘匀,又开始气息不稳:“他在追我,你却让他帮忙?” 她也不明白雷冬冬怎么想的, 她们这段日子都在一起,雷冬冬贴身的照顾让穆桃偶尔会产生两人已经很亲密的错觉, 她误以为她们之间还有可能,原来心底里那股本来就没有燃尽的希望就春风吹又生了。 可是雷冬冬居然去找了李俊豪。 穆桃怎么也无法理解,更无法谅解。 她有种被最信任的人出卖了的感觉。 雷冬冬在把她推出去,她对自己根本没有一点感情。至于为什么还留在她身边照顾她,穆桃叹口气,也许是姐姐有什么嘱咐吧。 “穆桃,你的身体等不了了,我有什么办法?” 穆桃没有接水杯,埋着头,看不清表情。 雷冬冬抬起手臂用衣袖粗暴地蹭掉眼泪:“如果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就去地府看看穆白。可是你不珍惜身体,我怎么可能放心离开?” 穆桃好像很累很累了,她声音低哑:“我要打赢这场。” “你赢了然后身体全垮了?!你这样穆白也不会安心的!” “还要安什么心?我姐已经死......了。” 穆桃哑着嗓子喊,但她刚一抬头就看到了雷冬冬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流,她怔愣住,最后的一个字卡在了唇边,再缓缓吐出来,比起前半句,像突然被人扭了减弱按钮似的没了声音。 门铃声响起来。 雷冬冬吸了吸鼻子,转身出去:“......我去开门。” 雷公站在外面,开门就见到双小兔子眼睛。 “冬冬,这是怎么了?” “爸,你怎么来了?” 雷公赶紧从兜里掏出包纸巾,给雷冬冬擦了擦眼泪:“看到你传来的消息了,你妈妈放心不下,让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大门是斜对着沙发的,雷公一眼就望见了沙发上半躺着的人。 全屋上下就两个人,谁把他宝贝女儿惹哭的显而易见。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雷叔叔好。” “嗯,穆桃是么?你好。” “爸,先坐下吧,给你倒杯水。” 雷公点头应好,边坐下边环视了一圈陈旧装潢的老房子。 “你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吗?” 房子面积不大,除了卫生间和厨房,剩下的就是两间卧房。 卧房是并列的,紧闭着的门中间有一堵窄墙,墙面应该没有重新粉刷过,颜色有些发黄了,上面用铅笔画着一道道横向痕迹,最顶上的那条写着“小白13岁151”,矮了近半的那条线已经看不太清字了,这是两姐妹的身高记录表。 第42章 雷冬冬倒好了水,放在雷公面前。 雷公收回视线,看了看问好后就一直沉默着的穆桃:“身体好些了么?” “好什么,怎么都不肯去医院。” “那怎么能行?讳疾忌医可不行。” 穆桃摇头:“叔叔,我明天庭审结束就去。” “庭审?”雷公先是没反应过来,而后才想明白,“哦!为了你姐姐的事吧。” 穆白的事,毕竟跟阎王有关,当年阎王因为人间的爱人不愿成神,闹得也算是掀起了点小风波,雷公电母自然有所耳闻。 来这一趟,雷公心下其实有些忐忑。雷冬冬嘴上说的是好朋友,但行为表现来看,实在有些过头,为了这个朋友,她居然能连刚温情两天的爸妈都不要了,加上有阎王的前车之鉴,怪不了他和妻子要多想一些。 爱上同□□小,爱上非同类才事大。 雷公斟酌了会才开口:“穆桃啊,年轻人得重视健康呐,千万不要到了老来才后悔!长姐如母,叔叔理解你的心情,但身体是自己的,一定要放在第一位呀!” 穆桃咳嗽两声,点了头:“好,谢谢叔叔的关心。” “我们冬冬呢,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才会为了朋友这样两肋插刀。但是她自己的事也是相当忙碌,希望你们尽早结束这档事后,让她还是专心自己的事业,好吗?” 穆桃不傻,听出了雷公的言外之意。 她点点头:“这些日子麻烦雷老师照顾我了,我一定养好身体,不让她再操心。明天结束庭审之后,我就去医院,到时麻烦您来接她回去吧。” “穆桃?!”雷冬冬几乎要跳起来,她瞪着穆桃:“你什么意思?” 穆桃没看她,对着雷公扯起苍白的嘴角笑:“叔叔,麻烦你了。” 雷公很满意她的聪明,也回了一个礼貌的笑容:“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你多注意养护身体。” “爸爸!?” 雷冬冬追着雷公出了门:“爸,您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了小区门口雷公才转过身,他收敛起笑意,满脸的沉重:“冬冬,我刚看了你这位朋友的情况,她印堂发黑,眼下乌青,绝对不是患了普通的人间疾病。” 雷冬冬心下一惊:“那、怎么会?是被人陷害了吗?” “也有可能,她眼神闪烁,六神不定。你说她丢了魂魄,我不晓得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如果真是他人下手,这个他人绝不是普通的人类。你才开神窍,还是趁早远离她,不要与她过度牵扯。” “不是普通人类下的手?”雷冬冬拉着雷公的衣袖:“爸爸,这到底怎么回事?她只是个普通凡人,怎么会招惹到这些?” 雷公摇头:“冬冬,爸爸只能提醒你明哲保身。人与神,终究是不能同行的。” 雷冬冬咬着唇,说不出话。 “冬冬,你妈妈还在家等我,爸爸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来。” 雷冬冬放开了他的袖子,“好......爸慢走。” 雷公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寻了个无摄像头的隐蔽角落,一转身,就没了人影。 ...... 霁月动了动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进孰湖的怀里。 孰湖在身后环着她,轻轻啄吻着她.裸.露.在外的肩膀。 两人都很享受这样久违的安然,不着寸缕地拥抱在一起,舒适又平静。 “痒.....” 霁月缩了缩脖子,笑着不让孰湖亲。 孰湖也笑,她把被子拉高了些,盖住了两人的头,手掌则是顺着霁月流畅的腰线往下探去,快要到访她才造次过的地方时,被霁月一把拽住了手腕。 “别......不要了,累了。” 声音柔柔的,还带着些没完全脱离情.迷后的慵懒。 趴在她身上的孰湖先是乖巧地停了手,从被子里探出了白金色的脑袋,仔细观察霁月的脸色,判断这是欲拒还迎的调味品还是真心话。 霁月两手捧了她的脸,把她没打理好的毛发揉得更乱了。 “出来,说会儿话。” “好。” 看来还真是拒绝。 孰湖撑着床面爬了起来,把被子推到腰部,半靠在床栏上给霁月做了靠枕。 霁月头枕在她胸前,手环着她的腰。 “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吗?” “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吵架,不算分手。” 孰湖点头,说话的时候胸腔振动,震得霁月耳朵痒痒的。 霁月抬起头看她,孰湖也迎上她的眼睛,与她对视。 目光看似平静,孰湖的心里却打着鼓,她很怕自己这近两千年的坚持会变得十分难堪。 还好霁月并没有否认。 “孰湖,你在想什么?” “在想快两千年了,梦里都是你,现在真的抱着你,有些没有实感。” 霁月轻笑,故意逗她:“为什么?我变胖了?” 孰湖赶忙摇头:“哪有,只是长大了。” 霁月又笑,环上了她的脖子,娇声故意问:“哪里长大啦?” 孰湖这下才明白她在逗自己,惩罚似的吻住她,稍微用力咬了咬她的唇:“哪里都长大了。” 她分开些距离,眼睛盯着霁月,压低了嗓子:“成熟了......也更迷人了。” 霁月心跳频率升高,孰湖根本不知道她说起这样的情话时有多蛊惑人心,她才是最最迷人却不自知的那个。 孰湖温热的唇又袭来,她仰起脖子迎接,像要把这些年漏掉的吻都弥补上似的,几乎贴紧到负距离。 等到终于肯分开时,两个人都已经气喘吁吁。 孰湖爱怜地吻她的嘴唇,鼻子,眉毛,霁月则是舒服地眯起眼,任她肆意。 吻到霁月的眉间月,孰湖停顿了下,从床头那抽了张湿纸巾,轻轻地擦拭,直到眉间干干净净,什么痕迹也没有。 孰湖把染成黄色的湿纸巾扔进了垃圾桶里。 “还在每天坚持画上假的神印纹?” 霁月睁开眼:“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孰湖叹口气,这是霁月自己的坚持,她没办法多说些什么。 “最近有阿司消息了吗?” 霁月摇头:“没有,我越来越觉得以往查错了方向,总在人间大海捞针,还不如去地府找雨泽敲敲边角。” “雨泽小姐么?但神籍的转世应该都不计入地府卷宗才是,而且没有陛下的旨意,除了阎王任何人也没有查访权限。” “不知道,”霁月蹭了蹭她的肩膀:“有时候我会很茫然,甚至怀疑真有这个妹妹么?这么久都没有一点线索,该不会是我臆想出来的吧......可是家里还保存着她小时候送我的玩具,那都是真实存在的。” “霁月。”孰湖亲了亲她的额头安抚,“会找到她的。” 第四十七章 凡体飞仙 霁月支起身子, 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你最近如何了?工作还顺利吗?” “顺利,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没有我作阻碍,你肯定更拼命了。” 孰湖轻笑:“你还在计较?” 霁月噘嘴瞪她:“计较!怎么不计较?陛下永远比我重要。” 见她语调都高了, 孰湖赶紧笑着赔罪:“霁月, 你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这话霁月愣了愣, 她先是惊喜又意外,然后嗔怪道:“这话如果是以前说, 我们就不会......” 不会分开了。 后半句话霁月吞进了肚子里。 现在能重新和孰湖拥在一起,是她前些年根本不敢想的事。 因为在一起太久, 她的生活里都充斥了孰湖的身影, 分开之后的那段岁月,她连“分”这个字, 都不敢去看去念。 每次碰见,都像在心头上又砍一刀, 疼得她呼吸都困难。 随着时间推移, 这种感觉慢慢淡然了, 但她也没有机会或者说没有心思,再去与其他人开展这样亲密的关系。 因为她也明白,只有这个人会被允许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 其他人都不足以让心脏发生强烈的波动。 孰湖摸了摸她的脸颊, 疼惜地吻她的鼻尖:“霁月,以后不会了, 再不会了。我想跟你好好过。” 对于分离,孰湖其实是自责的,她觉得这个结果的制造者, 百分之八十要归结于她自己。 她还记得有一次霁月收到线报去找妹妹,结果那女孩儿除了年龄相近, 其他什么都与阿司不相符,从满怀着希望到亲眼看着希望碎了一地,霁月积攒了那么久的负面情绪终于爆发,形象全无,在家里大哭大闹着要找她。 可孰湖正忙着给天神帝处理事务,天神帝重视她,扶持她,所以她身上的任务很重,根本脱不开身,也就没空看到霁月的消息。 等到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家里时,霁月已经收拾行李离开了。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很累,没有心力再去找霁月,当时她只觉得霁月怎么会这样自私不体谅她的工作辛苦,但后来想想,霁月最脆弱的时候想见她却没有见到,离开时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应该是失望透顶了吧。 第43章 孰湖还是把霁月哄回来了,只是这件事虽然过去了却又像在两人间埋了颗定时炸弹,孰湖总有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与霁月相关的事放在第二位,大大小小的争吵反复摩擦着这颗炸弹,所以最后,它还是爆炸了。 “霁月,我也长大了。我们不要再为这些事起争执了,好吗?” 霁月避开她正经的视线,调笑着捏她的脸:“你也长大啦?我检查看看,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她边说着,手边往孰湖的胸前探去。 孰湖笑着拍掉她作怪的手:“你是哪个妖精披了我老婆的皮?” 霁月愣了愣,她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喟叹了一声凑近了些:“再叫叫我。” 孰湖脸红了红,刚才是下意识的叫了出来,但这回让她正儿八经地喊,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霁月知道她脸皮薄,又逗两下就放过她了。 两人在被子里窝得太久,可现在还不到休息时间,霁月干脆爬了起来穿上衣服,说要去厨房做点吃的。 她知道孰湖馋她的手艺,这么多年没吃到了,肯定想念了,也不知道她自己一个人会不会做点什么。 霁月去翻了她的冰箱,果然空空荡荡。 无奈之下只好订购了些食材送来家里。 孰湖特别讨人厌,在她煎糖醋排骨的时候一直捣乱,一会来亲她,一会抱着她的腰,搞得霁月够不着灶台,收汤汁的时候差点把糖浆炒糊。 霁月关了火,排骨的肉香扑鼻而来,馋得人口水分泌得旺盛。 孰湖趁霁月摆盘的时候夹走了一根排骨,霁月抬脚想踹她屁股,结果没来得及,被她溜走了。 躲在门后面边吃边夸,还夸张地比了个大拇指:“好吃,不像我只会捣鼓那点药材。” 霁月嗔她一眼:“分明是不用心!” 不过说到药材,霁月想起来个正事:“对了,雪见白果丸还有吗?” 孰湖把吃剩的骨头扔进厨房的垃圾桶里,还有些意犹未尽地吮了吮手指上的糖味:“怎么问这个?” 霁月也不知道这事该不该告诉孰湖,她思索半晌,保守地答:“有位朋友身体欠佳。” 孰湖倒也没追问,她摇摇头:“也是不巧,上次只剩一颗,陛下刚送出去了。” 霁月听罢脸色突然凝重起来。 雪见白果丸的原材料找齐不难,但炼出来却很耗时间,其中又倾入了孰湖的独门秘方,每一次顶多练出三颗,这下库存归零,要是等下次炼出来,雷冬冬的朋友恐怕早就归西了。 孰湖见她表情不对:“怎么了?是你有不舒服吗?” 她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凑过来看霁月的脸色,搭上了霁月的手腕摸她的脉搏,但没摸出什么不对劲来。 她环住了霁月:“是不是近期劳累了?雪见白果丸对外伤疗效更好,你若是感觉体乏,我给你准备别的补补?” 霁月见她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笑着摇摇头:“我没什么不舒服的,要真有不适,我难道不会自己用药?还用得上你哦?” 孰湖作怪一样垮着脸:“我在你这没用了哦?” “有用,你最有用。”霁月捏紧她的鼻子让她呼吸不了:“快去!把碗筷摆好,我再炒个青菜就开饭。” “好!遵命!” 孰湖脆生生地应了,快乐地蹦跶出去了。 ...... 青龙王府建在青海的最深处。 海的西岸有座小山,两人高,抬头可见山顶,纵横也就十米左右,看着十分不起眼,但这其实是青龙王府的门铃。 沈嘉佑得到阎雨泽示意后走上前去,摸上小山左侧耸立的岭,有节奏地拍了三下,小山的右侧轰隆声起,开了一道石门,从里面走出来个蹒跚的老人。 老人须眉白发,拄着一根木拐杖,从山洞里探出头来。 问:“谁呀?” “龟爷爷,是雨泽来拜访。” 老人马上笑起来:“哦哟,是阎王殿下!稀客稀客!”他快走两步来到阎雨泽身边,上下仔细看她:“好久没见你了,近来可好?” “很好,龟爷爷身体如何?” “好好!见到你什么都好了!”老人家眼有些花了,却也一下看到阎雨泽手背、小腿上贴着的药纱布,指着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阎雨泽不准备让老人家操心,想来想去找了个借口:“在地府玩的时候摔伤了,不碍事的,很快就好。” 老人家还是担忧,忍不住责怪她:“你那个地府啊,我当时见了就说太闹腾!怎么能把人往天上像面条一样甩?心脏哦,受不了啊!” 阎雨泽轻笑,她还记得当时游乐园刚开业,请过三界一些神仙到场,神龟也去了,看了直呼阎雨泽太前卫。 “爷爷,那个是过山车,很受欢迎的。” 神龟直摆手:“搞不懂搞不懂!” 他又想起什么,侧头问阎雨泽:“你母亲呢?可好?” “母亲安好,在家中也常挂念爷爷,老跟我说当年若不是龟爷爷出手相救,如今世间早没有她了。只是事务繁忙,想来看龟爷爷却难脱身。” 神龟不在意地摇头:“理解理解,她一个小姑娘自己奋斗到今,总是不易的,你要向你母亲多取经。” 神龟边和阎雨泽聊着家常边拉着她一同往海里走去,沈嘉佑也跟随在身后。 他们三人一踏进海里,海水便像从中间劈了一刀似的,顺着三人行走的轨迹,直接破开口子往两边散开。 浪花就在身旁翻滚汹涌,但半点也近不了身。 神龟拉着阎雨泽走:“我第一次见到你母亲时啊,她比你这时还小呢。粉粉嫩嫩的,像个瓷娃娃,你呀,外貌上倒是继承母亲更多。” 阎雨泽笑着点头。 “不过也是因为长得太是漂亮,这才招了坏人起歹心。你是没见到那个场景哦,十八个青年壮男,把你母亲绑在了木桩子上,抬着就要往海里扔啊!你母亲啊,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哭得我于心难忍呐!怎么能如此狠心?一群大男人,竟欺负一个弱女子!” 回忆起这事,神龟还愤慨万分,木头拐杖在地面上捶得噔噔作响。 这事冰夷也曾提过的,阎雨泽心里知道些大概。 当时正值旱灾,村民为祈求下雨,才把镇里最漂亮的处子绑了要献祭海神。 “还说什么送来了新娘,老天就能下雨!哎,也怪那时的老龙王不作为,才把凡人们逼到如此!” 神龟又骂了一句。 阎雨泽半弯腰扶着他的手臂,怕他情绪起来站不稳当。 “其实救下你母亲啊,也多亏你父亲,若不是他以一己之力挡在你母亲身前不让他们作孽,也没法拖延时间,好让我去通知龙太子。”他侧头看她:“哦,就是如今的青龙王爷。” “敖霖叔叔?” 神龟点头:“龙太子那时还小,但早已见不惯父亲所为,他从小啊,就是个正直的好孩子。” 这么说,其实救下冰夷的功劳,其实该归于敖霖了? 阎雨泽沉思半刻:“我父母亲便是那时与敖叔叔相识了?” 神龟摇头:“哪里,你父亲早就入了神籍,与龙王爷可是老友了。是他坚持,你母亲才能得救呀,也是你父亲的真情感动了圣上,不然你母亲怎会封神。” 阎雨泽瞪圆了眼睛,诧异地问:“我、我母亲原是凡人?” “是啊,为数不多的凡体飞仙,她的努力也不可忽视呀!” 阎雨泽沉默了,她复杂的心绪涌动,一时间难以平复。 第四十八章 怎么,心软了? 三人步行了十分钟上下, 已经能瞧见青龙王府的大门了。 神龟身上应该携有避水珠,海水没有近三人身,而是到了他们身后两米处, 才慢慢汇合成一股水流, 再流去他处。 青龙王府被一个玻璃柜似的圆盖笼罩着, 这是青龙王敖霖布置的结界,外面是海水, 里面是普通的空间,就算是凡人来了也能正常呼吸。 有了神龟的引路, 阎雨泽非常顺利地进入了结界内。 从外进入结界内后就可以不使用避水珠了, 敖霖虽然管理着江河湖海,却并不依赖水来生存。 青龙王府是个三层的飞檐式古代宫殿, 站在门前仰头向上望,巨大的建筑耸然在眼前, 很是威武庄严。 宫殿檐顶有一条数百米长的水龙, 怒目蓝眼, 长须粗爪,一颗牙齿能顶两个人头那么大。上半身直接融进海水里,下半身则是贴在宫殿檐顶休憩, 它缓慢地盘旋在上面, 时不时发出一阵低吼,这是用来镇压着青海水眼的神兽。 低头就是驻守门外的两排虾兵蟹将, 在门的两旁一字排开,都是手握叉戟,气势浩大。 比起阎雨泽那间科技化的办公室, 青龙王府才有点神王府邸的模样。 要进到宫殿里面还需要上有三道曲的石阶,阎雨泽担忧神龟年迈不好行走, 弯下腰蹲在他面前,作势要背起神龟。 第44章 神龟拍她的背:“快起来快起来,我便不上去了,青海山门还需得人守。” 阎雨泽只好直起身:“辛苦龟爷爷领路,下回再随母亲来拜访爷爷。” 神龟不在意地笑:“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忙,不必记挂我这个老家伙。快去吧,你亲自来找龙王爷,定是有要事吧,别耽误了!” 阎雨泽才隐瞒了受伤的真相,当然不好说是来上门感谢的,只能点头应好,目送神龟慢慢离开。 “小姐,我们进去吧?”沈嘉佑在身后提醒。 阎雨泽点点头,领着他一块上了石阶楼梯。 宫殿门看着古朴,实际早引入了人间的科技手段,阎雨泽才靠近门两步,旁边的警告声便立刻响起,阎雨泽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心下疑惑,她以前也不是没来过青海龙王府,但可从没有受过门禁阻拦。 警告声响了十秒后,门眼里探出半只眼睛,往外面张望了好些会儿。 沈嘉佑也感到奇怪,但还是上前一步行了礼,主动报了名号。 门眼里是青龙王府的门童,听了沈嘉佑的话才赶忙按了开关,分扇式的大门向两边缓缓拉开。 门童年龄不大,凡人六七岁的光景,头顶上有两只小犄角,模样生的很是可爱。 开了门之后着急地跟阎雨泽又是拱手又是鞠躬:“不知是阎王殿下到来,小子怠慢了!” 阎雨泽倒有些奇怪他这样紧张,摆摆手安抚他:“不必多礼,麻烦领路了。” 门童点头称是,带着阎雨泽和沈嘉佑往里走,三人刚进殿内,大门就自动地合上了。 “殿下可是忘带钥匙了?” “钥匙?什么钥匙?” “您的珊瑚荧光石,可以直接刷开门的。” 阎雨泽听了下意识地抚向胸口,但摸了个空。珊瑚荧光石是青海深海底的产物,父亲大力神给她佩戴上时提过一嘴,说是青龙王赠予他的。 原来还有这样的作用。那这敖霖岂不是把自家的大门钥匙送给了大力神? 府邸相当于基地,也幸亏大力神和他是旧相识,不然把基地的出入自由都放送了出去,若是起了什么纷争,岂不是让自己腹背受敌。 阎雨泽皱了皱眉,心下觉得奇怪,她只知道他们兄弟俩隔段时间会聚上一会,没想到交好到这个程度。 “噢!确实忘带了。” 她当然不能告诉门童,他们家的大门钥匙又被她在不知晓的情况下送给穆白了,幸好穆白也只以为是保护她的神物罢了。 这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开口要回来呢。 敖霖在待客厅等她有一会儿了,虽然阎雨泽没有提前通知,但她进门那会儿门童就将情况告知了他。 等到阎雨泽落座,茶水都沏好了,直接送到了阎雨泽的面前。 龙王府的待客厅采用的是现代化的装潢风格,以深蓝色为主调,其中的桌椅板凳等等家具家居都用上了海底生物的形状,很符合青龙王府的特色。 阎雨泽坐在珊瑚椅上,品了口茶,茶杯还没放稳,空中就划着弧线飞来一个游戏手柄,她慌忙地伸出手,差点没接住。 “怎么回事你啊?这十八层这么可怖吗?身手都慢了许多。”敖霖摁开了客厅的电视屏幕:“伤好点没?我看这膝盖怎么还烂烂巴巴的。” 阎雨泽无奈:“叔叔,我手还贴着药呢......” “手指不是好好的么,快快,陪我打一局,瘾都犯了!” “好吧......”想到毕竟是来感谢敖霖的,好像也不适合否决他的提议,阎雨泽只好把手柄端好。 敖霖笑她:“我就喜欢看你这无可奈何的小样儿!玩哪个?你挑。” 阎雨泽滑了几下摇杆翻看游戏菜单:“赛车吧。” 这个最不费脑子,还考验技巧。 “行。”敖霖点开了赛车图标,他是一号位的玩家,有选择权。 这款赛车游戏趋于真实设定,手柄的按键把汽车里该有的设备都一一比对上了,虚拟美女裁判喊着“3、2、1”挥下旗子后,两辆赛车轰鸣声巨大,咻的一下就冲了出去。 阎雨泽加速摁慢了,在开场的时候就落下了敖霖一个车身,后面就越拉越远,踩满油门也追不上敖霖的速度。 “你这技术几天不练不行了啊,起步值得被耻笑!想给你放点水都没地儿放啊!” 阎雨泽没回他,面色平静,手柄上则是继续踩满油门,虽然敖霖也在加速,现阶段难以超车,但她一直跟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又开了三条直路,前面出现了一个急转弯的提示牌,在内道的阎雨泽趁此机会摁下左转弯的按键,一下冲出去,车身横着挡在了敖霖前面滑行,漂亮的漂移后,她已经稳稳当当地甩了敖霖两个车的距离。 终点已经很近了,敖霖没有机会再追回来。 两辆车接连冲过了终点拉线,敖霖看到尘埃落定的成绩,放下了手柄。 面上倒是没有失败的怨愤,反而笑了起来:“不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阎雨泽这时才露出了点笑容:“青出于蓝?敖叔叔怎么老占我便宜啊。” 想当她爸的心真是喷涌而出,毫不遮掩。 敖霖差点抓起手柄就扔过去砸她:“臭丫头,你打游戏不是我教的?是不是青出于蓝?” 阎雨泽看见他的手势赶忙做了防卫状:“是,是!” “再来一局!我就不信了,姜肯定还是老的辣!” 阎雨泽摆摆手:“不来了,跟您打游戏,心脏太刺激,我这还在养病阶段呢。” “就十八层那点小打小闹,居然把阎王殿下折腾成这样?说明你早该锻炼了。” “是是。”阎雨泽倒也没反驳:“对了叔叔,我想问您点事儿。” 敖霖放下了手柄,坐正了些。 他知道阎雨泽今天只是打着感谢的招牌来,但她这么聪明,肯定早早发现下狱十八层的事不对劲,等会问他的,估计与提审雨神们的经过有关。 朝廷的各位神仙们表面不说,心里都清楚左相一直与大力神冰夷夫妇不对付,阎王一出事,老早就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左相那帮子人了。 虽然为了避嫌,天神帝指命了与这件事毫不相干的霁月去亲自彻查,但这事的由头毕竟是敖霖提出的,他从头到尾都有参与,加上其他人眼里,他早就是左相派的中坚力量,其中的小九九他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阎雨泽羽翼未丰,还没有能与左相抗衡的能力,现在碰上,就像鸡蛋撞石头。 “您和爸爸,认识很久了吗?” 敖霖身形微动,他没想到阎雨泽问的是这个,“啊?是.....是啊,挺久的了。” 阎雨泽瞥见了他脖子上晃晃悠悠的青字龙纹银牌,这个牌子从阎雨泽认识敖霖起,他就一直戴在脖子上,从没见取下来过。 她记得父亲大力神闲暇的时候很爱玩些手工活儿,书桌上常摆着一套很专业的雕刻用刀,旁边还有洗刷打磨用的机械,她的阎王印玺就是大力神亲手刻的,随着珊瑚荧光石一同作为上任礼物送给了她。 “怎么突然问这个?” “刚才与神龟爷爷聊天时提起了,就随口问问,感觉叔叔和爸爸感情真好。” 敖霖只嗯了声,就不再多答。 在待客厅外守候的沈嘉佑突然绕过屏风进来了,客厅里的两人双双抬起头来看他。 “怎么了,嘉佑?” 沈嘉佑摁了摁微型耳机,应该是才接到新的消息,他朝两人微点头,然后转向阎雨泽:“小姐,灵儿来消息说穆小姐正在m酒吧。” 阎雨泽太阳穴一跳:“怎么又去了哪?” 沈嘉佑摇摇头,询问她的意见:“是否要卫队带穆小姐回府呢?” 卫队的黑西装全都是高个壮汉,下手总是没轻没重的,平常巡逻维持秩序还可以,就怕他们不知道怎么应付穆白这种女孩儿,要是粗暴点伤了她可就不好了。 “算了,我去接吧。” 敖霖也在旁边听着,他拿过阎雨泽手里的游戏手柄,贴心地提议道:“不用管我,有要事就先回去吧。” 明明是来感谢的,结果坐下没两分钟,只是陪敖霖打了场游戏就要走,阎雨泽感到有些失礼,但她确实担忧穆白又被孟醉竹灌酒,思索会觉得实在放心不下,点了头:“敖叔叔,抱歉了,那我今天就先走了。” “走吧,没事。”敖霖站起身准备送两步。 沈嘉佑也跟在身后行了礼,跟着阎雨泽一同离开了青龙王府。 等看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敖霖才回过身。一转头就看见待客厅后的通道走廊里走出来一个人,看起来在那里已经站了很久了。 他站定在敖霖面前后抱着手臂,脸上似笑非笑。 “怎么,这是心软了?” 第四十九章 酸意 敖霖好像见惯了他这样神出鬼没, 把手里的游戏手柄往沙发上一扔,走过去坐下:“什么时候来的?” 第45章 男人熟门熟路地拿了茶杯给自己倒满:“有一会了,没想到恰巧碰见阎王殿下。” “没想到?”敖霖被逗到似的笑了:“谁不知道您左相大人早就有暗卫随时跟着阎王, 这会儿哪能不知道。” 左相喝了口茶, 坐在了沙发上, 对敖霖嘴里的讽意并不在乎:“哈哈,阎王身边也是能人辈出, 哪能让我随意得逞。就比如身后那位,看起来深藏不露哟。” “沈嘉佑?”敖霖哼笑了声:“他就是个判官罢了, 在阎王身边可两千多年了, 左相大人记性不会这么不好吧?” 左相抿唇但笑不语,他随手拿起敖霖的手柄划弄了两下, 被敖霖喝住了。 “喂!别动,弄坏了我的记录, 我饶不了你。” “好, 不动不动。”他把手柄放下:“那说点别的。” “什么别的?” 左相看他的眼神里带着调侃:“我说, 阎王怕是看出来了吧?” 敖霖翘起二郎腿,两手搭在胸前:“看出什么?” “不是跟你问大力神来着?” 敖霖听罢神情微动,但随即恢复常色, 没有理睬他。 左相冷声笑道:“敖霖, 你总是感情用事。该不会真对她心软了?我可没忘记当年她出生的时候,你来找我时哭得怎样凄惨, 搅得青海大乱,雨神集体加班都没控住那场大雨。” 敖霖的手指紧抠着自己的胳膊。 “哦我想起来了,大力神女儿的名字还是因你而起, 哈哈哈!真是有意思!” 左相仰头笑了两声,见敖霖面色渐冷, 紧咬着牙齿,他好像更是得意了些:“他让你这么伤心,你怎么还对阎王献殷勤?” 他顿了顿,故意扬高了语调,言语间满是轻蔑:“敖霖啊,你是天生犯.贱么?” 被这样难听的词汇辱骂,敖霖终于忍不下去,从喉咙里低吼一声:“住嘴!!” “行!我不刺激你那脆弱的心脏了。”左相举起手掌假装作投降状。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金表,抬眼说:“不过我要提醒你,好事将成,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给那丫头忙里忙外了。” “什么将成?你还没放弃?” “那丫头的命门不就是那女人么。” 敖霖心下一惊:“你要做什么?” 左相摆弄着手指上的环戒:“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用做。”他喟叹一声:“啊,快了!八十一世就快结束了,那女人一死,我就不信阎王不反。” 敖霖皱起眉头:“什么意思?当年不是说那女孩儿的惩戒是转世八十一次,然后就回魂么?” 人神相恋,是犯了天规的大忌,念在阎雨泽当年初开神窍,还不知道自己为神,天神帝才保留了她的神籍,但三界都在瞩目这件事,众口悠悠,惩戒的事当然不可能免除。 阎王毕竟是老神职大力神正儿八经的传人,又是天神帝看中的青年翘楚,这样的天之骄女,怎能有罪罚在身,因此阎王的爱人其实算作是挡枪的靶子,把所有两人犯下的罪过都承接到了自己身上,阎王则是毫发无伤。 敖霖没记错的话,下判决降罪的圣旨,还是左相亲手拟定的。 转世八十一次才能还魂,从此进入普通轮回道,这对凡人来说已经是最最恶毒的惩罚了。 而且别说凡人吧,连神仙也扛不住。 这些年阎雨泽是怀着怎样的愧疚、自责与思念度过的,两千多年在艰难地熬过来,敖霖都看在眼里。 这眼下就快要结束了,该不会出了什么岔子? “是么。”左相嗤笑一声:“我怎么记得是仅有八十一世呢。” 敖霖几乎跳起来:“你说什么?!” 左相抬眼看他:“这么激动做什么?我警告你,若是你通风报信,我可就不能遵守约定了。” 敖霖抖着手指他:“你敢动他一根毫毛,我立刻掀了你的左相府!再去陛下那将你做的龌龊事全都揭发!我说到做到!” “尽管去,”左相摊着手笑,像是毫不畏惧:“敖霖,你早就与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别以为自己能洗得干净。” 敖霖极快呼吸着却失语到一个字讲不出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真的难以反驳。 ...... 以前总是躲着孟醉竹走的阎雨泽,这样频繁地来往m酒吧,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为了穆白,她好像开创了自己许多的例外。 她本以为会又是那天的场景,所以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想着幸好是好得差不多了,心下甚至已经做好了去给穆白当人肉抱枕,将醉鬼扛回去的打算。 然而事情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穆白坐在吧台边喝东西没错,还和人聊得很开心,一切看似那么自然,却因为聊的对象是孟醉竹而让阎雨泽心情不是非常愉快。 她走过去靠近了穆白,低头观察她的神色醉到了什么程度。 “阎雨泽?你怎么来了?” 穆白本来是撑着下巴说话的,看到旁边凑近个人,扭头一看,很是惊喜。 阎雨泽平常说话那点音量,在酒吧的环境里实在有些听不见,她索性不说话了,朝孟醉竹点头打了个招呼,又看向穆白,眼神往门口那示意了下。 穆白大概能理解到意思,于是朝孟醉竹摆摆手,表示要准备离开了。 孟醉竹是真实打实地喝了不少酒,虽然她酒量海水一样深,却也架不住烈酒对嘴吹,跟穆白这么边聊边喝,不知不觉脚边就有半打空瓶子了。 她醉意上头,目光都有点涣散,拉着穆白的手不让她走:“穆白!你就这么、这么丢下我!不!不允许!正聊着兴头上呢,真讨厌!讨厌鬼!!” 毕竟天天泡在酒精里,她还是能说清楚话的,比起上次醉了之后舌头有些打结的穆白,状态要好得多。 “讨厌鬼”还站在旁边,她向后扶了下孟醉竹,免得她太激动仰后摔下高脚椅,然后眼神寻到了个侍应生,招手让他过来。 在他耳边嘱咐:“孟大人醉了,找人护送回府。” 侍应生一听这命令就知道了来者是谁,马上点头应好。 孟醉竹被扶走之后,穆白也跟着阎雨泽走了出来。 出来后耳膜的压力小了许多,但穆白在里面待久了,乍一进入安静的环境里,还有些不太适应,因为听觉后像,她好像还是能听见动次打次的节奏声,就算没喝酒,也感觉眼前有些晕晕的。 阎雨泽看她走路东倒西歪,赶忙伸手拉起她:“这是喝了多少?” “没喝。” 见阎雨泽不相信,她抬起头重复一遍:“没喝,真没喝。我一直喝的豆奶呢。” “嗯。”阎雨泽点点头,看起来确实思维比较清醒,“怎么又来酒吧了?” “觉得这个孟姐姐人不错啊,那天晚上请我喝酒,今天又请我喝了饮料。” 人,不错? 身后的沈嘉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被阎雨泽轻瞪了眼,马上收敛起来。 要是穆白知道,她这八十世都是孟醉竹送自己上路的,恐怕就不会用“人不错”来形容她了。 阎雨泽并不打算告知她这些,仅有的剩下时间里,穆白只要开心就行了。 “嗯,你们聊什么了?”她还真有点好奇,这两个人凑到一起能够有什么话题。 “聊很多啊,聊理想聊人生,还聊了美妆博主,感觉我们还有挺多共同点的!” 阎雨泽边听边点头,没有打断穆白。 “哦!她说她也有个姐妹哎,真想见见,孟姐姐这么漂亮,她姐姐应该也是个大美女吧!” 阎雨泽知道孟醉竹说的应该是霁月了,点了点头:“是很美。” 穆白立刻侧头看她:“你见过?” “自然是见过。” “......喔,果然基因很强大啊。” 有股酸意一点一点涌了上来,穆白努力将心里的不舒服全部压下。 阎雨泽见穆白和孟醉竹聊这么愉快,想着她估计感兴趣,便主动开始介绍起来:“她个子要比醉竹姐姐高些的,两姐妹倒不是一个风格。” 姐姐霁月相比起来要稳重自持多了,孟醉竹则是妖娆万分,阎雨泽当时得知这是两姐妹时,其实还有些惊讶的,毕竟外貌上来说确实不像。 “醉竹......姐姐?” “哎!” 两人走到了一条马路上,车子疾驰而过,穆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没看见,幸亏车子停得及时,阎雨泽也手快地抱住了她,这才没有撞上。 “不好意思啊!” 穆白主动跟司机道了歉,司机是个粗莽的男人,停下来就骂骂咧咧,后来见是两个姑娘,道歉态度又诚恳,虽然嘴上没饶人,倒是把车开走了没多计较。 小插曲让阎雨泽心惊了下,这会儿还跳得有些剧烈。 她放开了穆白,呼出一口气:“走吧。” 意外又久违的怀抱让穆白有一瞬的失神:“你跟、你跟孟姐姐认识啊?” 第46章 “自然认识,她是我的属下。” “啊?”穆白愣了:“她是神,不是鬼啊?” 阎雨泽失笑:“你们聊了这么久,你居然以为她是鬼魂么?” “没有。”穆白摇摇头:“那她是做什么的?她是酒神么?” 那么能喝,估计就是酒神了。 阎雨泽轻笑着摇头:“穆白,这里是地府。” 酒神要是都来地府供职了,那朝廷机构岂不是全乱套了。 “哦哦,那让我猜猜......”穆白想了想:“她姓孟......啊!孟婆?” “嗯,猜对了。” 穆白大张着下巴,难以回神:“她、她真是孟婆啊?!” 自己居然跟孟婆对桌喝了场酒,这要回了人间不得跟街坊邻居吹个八五百年啊。 “等一下!”穆白有些慌神:“我、我刚喝了她那么多东西!我等会儿会丧失记忆吗?” 她记得小时候看的连环画里就有说孟婆汤有让人失忆的效果。 阎雨泽被她夸张的表情逗乐了:“穆白,别担心,不会的。” m酒吧里的酒水饮料都是从人间进口的货物,并不掺杂任何投胎时给人灌下的成分,所以是不会让人忘记东西的。 不过....阎雨泽突然想起,穆白真喝醉的那晚,她似乎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不然醒来后对自己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阎雨泽拧着眉头,思索着得让谢重云去一趟m酒吧查查消防,给孟醉竹敲敲边鼓了。 “阎雨泽!那里有过山车哎!”穆白的忧思很快消散,注意力已经被前面的大型设备吸引,她指着双环的铁轨,有些兴奋地喊:“我刚来的时候就见到了,可惜一直没时间去玩,走吧走吧,我们一起去?” 阎雨泽顿了脚步,脸上有些怯色:“......不了吧。” “阎雨泽,你该不会害怕这个吧?” “......没有,我不怕的。” 穆白好像看出些什么,笑着逗她:“不是吧,你自己设计的结果不敢玩?” “我、我没有不敢。” “那就一起玩呀,阎雨泽,我都快死了,让我了结个心愿呗?” 阎雨泽听了心头钝痛了一阵,像穆白这样活泼漂亮的女孩,明明该有多么的精彩人生,可因为阿司,竟然不能完整地度过一生。 穆白笑着讲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悬在她的心间,随时提醒自己到底有多自私。 阎雨泽深深吸了口气,稍稍缓解了窒闷感。 她转身跟后面一直保持距离却始终追随着的沈嘉佑说:“嘉佑,放你一天假。” 第五十章 沦陷 游乐园的热闹程度让阎雨泽惊讶, 光过山车一个项目她们就排了近三十分钟的队。 因为时间够久,阎雨泽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最后跨上车子里的时候腿还有些发抖。 红背心的工作鬼员给两人拉上了安全保护带, 笑眯眯地介绍:“在第一个俯冲的时候, 有摄像头哦, 记得摆好表情,留下最美好的时刻!那准备出发啦, 祝您玩得愉快!” 卡扣咔哒一声摁下去,把阎雨泽惊了个激灵。 穆白告诉自己尽力不去取笑她, 可肩膀就是控制不住地抖:“阎雨泽, 加油哦!” 阎雨泽的嘴唇都没了血色,呼吸一起一伏, 声音很重。 “好。” 好字还没发音结束,过山车就启动了, 吓得阎雨泽尾音颤抖着打了两个弯。 穆白先是隐忍着, 接着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最后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还好她们选的是第一排,前面并不会有人举报她损坏耳膜。 也正是因为第一排,前方没有人阻挡, 视觉感官的冲击才最为强烈, 阎雨泽紧紧抓着车前的铁把手,手指都泛白了。 车子在最开始的时候有个非常缓慢地爬坡阶段, 一点一点往上走,整个车身几乎要与地面垂直。轨道每拉升上去一格,钢铁交接处就会发出嘎达的一声响, 连在一起仿佛是阎雨泽心跳声的写实放大版。 “穆白.......” 一排能坐两个人,穆白就坐在她的旁边, 明明相隔很近,但把头肩都保护住的安全装置却卡着她动弹不得。加上她不敢松开把手,她觉得穆白离她好远好远,没法汲取到安心感,她整个人就像石化了一样僵硬地窝在安全带里。 “怎么了?” “这个、这个要走多久?” 上坡实在太慢了,而且好像越来越慢,人几乎是躺着往上走,这种不同与脚踩地面的踏实感,让她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阎雨泽从没觉得时间这样长久过,她甚至有度秒如年的错觉。 “马上就到了!” 车身确实慢慢达到坡顶了,在转弯进入下坡路的轨道上,身后有胆大的开始故意尖叫起哄,制造气氛,也有胆小的开始低声哭泣了。 此时此刻的阎雨泽十分能和这个啜泣的女声共情,她险些也要步入她的阵营。 不能哭,阎雨泽,这可太没面子了。 她重整心绪,车身已经倒进了下坡的路段,在冲刺滑下去前,有一个短暂的停留。 听到阎雨泽呼吸声起伏更大了,穆白大叫:“阎雨泽!睁眼!!” 她话音刚落,车身就像屁股着了火似的急吼吼往下冲,阎雨泽在冲刺的前一秒听话的睁开了眼睛,她眼前的所有景象都在飞速运转,似乎马上要撞上支撑着轨道的大铁柱子时,车子又灵活地拐了个弯钻开。 她向来打理得顺直的发丝被风吹得四处飘舞,有的顺着方向飘去脑后,有的不服帖地挡在她的脸上。 阎雨泽感觉自己的身体随着车子在这条轨道上哐哐哐地砸着前行,有时极速的拐弯还会让她的肩膀撞上车的门。 但是穆白好像很开心。 阎雨泽听到了穆白呜哇大叫的声音,声音里都是兴奋、喜悦和肆意。 “啊啊啊啊啊!!阎雨泽!!!!” 在车子的跌跌撞撞中,阎雨泽尽力地挪动自己的脖子扭头看她。 穆白的双臂举得高高的,刘海全乱了,头发飞扬在脑后,整个人快乐得不行,像一只被放生的小鸟,阎雨泽敢肯定,如果不是这个安全装置困住了她,她就要飞起来了。 阎雨泽也感到开心。 她尝试着松开了点手,发现其实很安全,然后挡在了自己的嘴巴两侧,做成了一个扩音筒的形状。 “穆白!你高兴吗!” “阎雨泽!!!” 穆白是第一次听见阎雨泽的音量能达到这个高度,可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叫了她的名字。她一扭过头,就对上了阎雨泽侧过来的笑脸。 下过山车的时候,阎雨泽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出口处,穆白眼疾手快地捞住她搂进了怀里,然后放肆地嘲笑:“阎王小姐,你也太弱了吧?” 其实这倒不是阎雨泽怕才脚软,她到了第二个环时已经很能适应过山车的快乐了,只不过第一次坐过山车,刺激过久了后都会有这样的正常生理反应。 不过饶是理由正直,阎雨泽还是被她笑话得脸上起了红晕,比起刚刚进入过山车的状态,看起来要健康多了。 她站稳后就主动松开了穆白的手,“要不要去取照片?” “好呀!”穆白欣然地应了,她太想看看阎雨泽当时的表情了。 ...... 排队那么久,加上太阳光晒得猛烈,穆白感觉到口渴。 于是两人找了个餐厅外的藤制餐椅坐下来,阎雨泽去买冷饮了。 照片是用拍立得相纸打出来的,在显像前一直被穆白抓在手里甩动,端着东西的阎雨泽见状快步过来抢走:“不能这么甩,会损坏底片的。” 她把相纸放在了桌子上,头顶的阳伞刚好遮住餐桌,留下了一片较为凉快的阴影。 穆白好奇地问:“你还懂这个?” 阎雨泽盯着慢慢显出点样子的底片看:“活得够久,总能学点东西。” “芒果酸奶冰沙。这个是香草奶油雪糕。” 两个纸质圆筒的盒子被推到了穆白面前。 “谢谢,我要冰沙。” 阎雨泽贴心地递上了吃冰沙用的勺子。 阎雨泽没吃雪糕,专心致志地盯着桌上那张相纸,时间差不多已经显出完整的图像了,她却身子顿在那儿,一动不动。 “出来了吗?给我看看?” 穆白一手扶着冰沙杯,一手把勺子塞进嘴里后就去够对桌上的相纸。 快碰到的时候,被阎雨泽一下无情抽走。 “没呢,还早。” “你骗我!我都看到了!”穆白不满地捏起拳头:“阎雨泽,你是不是拍得很丑不敢给我看?” 丑这个字就从来没在阎雨泽的人生字典里出现过。 她把相纸翻过来盖在桌上,手掌压在相纸上,眼睛瞥向别处:“没有,是还没出来。” 穆白已经猜到了,她把勺子插.进冰沙杯里,两手解放开来,像威胁小红帽的大灰狼一样冲着阎雨泽在空中抓了抓五指。 第47章 “嘿嘿。” 这下看她怎么守。 阎雨泽死死地摁住,她就笑着一边掰阎雨泽的手指,一边想从好不容易突袭成功的空隙间把相纸抽出来。 “阎雨泽!给我看看嘛,我保证不笑你!” “好嘛好嘛,给我看看嘛?” “真的真的,我发誓不笑你!” 连着软磨硬泡了好久,阎雨泽终于抿着唇,松了点手。 穆白趁机把相纸抢夺到自己手上。 她像赌神看牌似的先盖在自己手心里,再眯起一只眼睛,慢慢地掀起来看。 结果......没忍住发出惊天爆笑声。 “噗哈哈哈哈哈哈!” 阎雨泽又羞又急:“你、你说好了不笑的。” 她确实是说好了不笑的,但是照片上的阎雨泽怎么能不让人发笑。 向来柔顺的长发像梅超风一样被吹得乱飘,眼睛紧紧闭着几乎只能看到一条缝,嘴巴则是大张着,像要把照片外的人吞进肚子里似的。 满脸都写着:妈妈救我。 看着好可怜,但是又好可爱。 穆白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用指腹摸了摸照片里阎雨泽受惊的脸。 对桌的阎雨泽有些气闷,这张照片记录了阎王殿下被留下黑历史的初体验,地府里除了穆白,还有谁敢强迫她上过山车,然后存留她这样扭曲的脸。 真的是非常非常受到惊吓,但是也非常非常...... 开心。 阎雨泽觉得自己现在很开心。 这种极度强烈的让她想要用面部表情大肆展示的情绪,好久好久都没有过了。 于是她真的大大地扬起了嘴角,大度地说:“算了,你笑吧。” “不笑了不笑了,噗嗤,真的不笑了。” 穆白边说不笑,却还在笑,她把照片重新放在了桌上,看着那张喜剧效果非常显著的脸,问阎雨泽:“你刚才的反应看起来像第一次坐啊?” 阎雨泽点头,终于肯拿起勺子临幸旁边快融化成奶昔的香草奶油雪糕。 “是第一次坐。” 穆白奇怪地问:“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觉得刺激的项目体验很好来着?什么大脑会放空?” 阎雨泽有些不好意思,她把嘴里的奶油雪糕吞下去:“咳,在vr游戏上玩过。” vr也能玩得大脑放空? “噗。”穆白又笑了出来:“阎雨泽,你实在是太......” ......太可爱了。 穆白心惊地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后半句咽了下去。 她今天已经是第好多次觉得阎雨泽可爱了,她发觉自己看着阎雨泽就想笑,没有任何理由。 可爱,应该是穆白心里最高的赞美。 她曾经经常这样夸穆桃,因为她太太太喜欢这个妹妹了,现在居然想把本来穆桃的专属词汇用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当对一个人能发自内心,频繁地夸出可爱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离沦陷不远了。 “太什么?” “太傻了吧。哈哈哈哈!怎么会有人自己不敢玩,却设计了一堆刺激的机动设施啊?” 阎雨泽听了这话,赌气似的往嘴里塞了一口雪糕,轻哼一声。 穆白捂住了胸口,让自己说话时的语调尽量平稳些。 “你这个游乐园还有很多玩的耶,要不要都去试试?” 有了过山车在前壮胆,阎雨泽觉得自己底气厚了不少。毕竟这个双轨过山车已经是游乐园里最最刺激的项目了,连这关都能克服,其他的一定没有问题。 她笑着答应:“好啊,我们一起。” 第五十一章 糖画 穆白拉着阎雨泽跑去了激流勇进的队伍里, 可能是车子更大一些,每回放进去游玩的人更多,队伍前移相对较快。 不到十五分钟, 她们就赶上了一班。 这回的阎雨泽成长了, 比起双环过山车, 激流勇进只不过是一个坡,而且冲进的是水里, 恢复神力后,她当然不会害怕水的攻击。 从坡道上滑下来的时候, 阎雨泽学着像穆白一样高举起双手, 张大嘴巴叫,呼呼的冷风吹进她的嘴里还挺凉爽, 但她仍然没掌握好技巧,嘴巴闭得太不及时了, 浪花迎面拍过来, 给她肚子里直接灌了两升水。 直到两人上了旋转木马, 穆白还在捧着肚子笑。 她时不时就想起,于是时不时就看着阎雨泽“咯咯”地笑一下,把阎雨泽笑得背脊发凉。 阎雨泽无奈:“别笑了穆白。” 激流勇进的池水为了保持卫生清洁, 里面兑了很大比例的消毒水, 她现在嘴里好像还有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反胃。 阎雨泽一想到不禁吐了吐舌尖。 长大后的阎雨泽好像很少能出现这样俏皮的表情, 把穆白看得怔了怔。 “穆白?” “啊?哦,要开始了。” 游乐园的项目启动时都会有个提示音,听到之后, 穆白赶快坐好。 她选了一匹矮些的粉色独角兽,彩色的尾巴翘得高高的, 但座椅比较低,适合她的身高,可以一脚跨上去,而且模样看着也漂亮。 阎雨泽坐在内侧一圈的大马上面,这匹马通体全白,扬着脖子,露出牙齿,看起来像是在喷着鼻息,马鞍是红金色的座椅。 工匠雕琢得很好,这匹马帅气又非常写实,惟妙惟肖就像要上战场了似的。 穆白本来也想选这匹来着,但太高了,座椅到了她的腰还往上,要是在阎雨泽面前没跨上去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不过现在看到阎雨泽骑上,却觉得幸好没有选这个。 阎雨泽腿长手长,身材纤细高挑,和这匹马的适配度是百分之百。 旋转木马开始动了,随着整个□□转动的时候,里面的每个马也都上上下下地移动,过一会还变换了方式,前后前后地动,效果逼真,有真在骑马的颠簸感。 穆白抱住了独角兽脖子上伸出来的杆子,扭头看着一板一眼坐在马上随之移动的阎雨泽。 她好像一点也不会享受旋转木马的乐趣,呆板得可爱。 “阎雨泽,你骑过真马么?” 阎雨泽沉吟半刻:“骑过的,很小的时候了。” 大概是不到十岁的样子,在丞相后府的练兵沙场上,她被阿司抱着共骑过一匹小马,那时候的她连马镫都够不着,却胆子大得抓掉了马的鬃毛,让它受惊而狂奔,要不是阿司一直紧紧抱着她,以及丞相府的护卫们及时相救,她早就被马蹄子踏死了。 “是她教我骑的。” “她?我的前世么?” “嗯。”阎雨泽点点头。 穆白有些惊讶:“我以为她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没想到还会骑术,有点意外。” 阎雨泽笑了笑:“她家是武将世家,不过父亲当了文官。虽为女儿身也不准她疏忽练习,大概是不想把家传武艺丢了吧。” “原来是这样。那、那她有教你吗?” “没有。她说......她说她会保护我。她说到做到了。” 阿司的保护,就是扛下了和亲的任务,一人乘着花轿远行沙漠,最后用一把匕首自我了结。 想到这里,阎雨泽脸色暗淡了许多。 穆白还记得梦里的阿司浑身是血,本来就红的嫁衣被血液染成了深色,喉咙也泛着腥甜,模样看着非常可怖,若是自杀,对自己下手可真够狠的。 她印象中自己当时使出了最大的劲儿一直伸着手,像是要抓阎雨泽,可阎雨泽却因为在哭喊没有注意到。 那手势像是要在最后摸一摸自己的爱人? 不对,她嘴里当时一直念念有词,好像对着阎雨泽说....... 小雨......我好痛..... ......阿司! 小雨......快跑...... “嘶!” 穆白突然太阳穴生疼,她不禁叫了出声,手松开了把手捏紧了额头两侧。 为什么会让她快跑?是怕丞相府的追兵来袭?可是阿司是要送去大漠和亲的义亲公主,就算是帝军也不能伤她以防影响两国关系。那是为什么...... “穆白?你怎么了?” 穆白狠狠甩了甩头,眼前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她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冷汗,扭头看去,阎雨泽正担忧地望着她。 “我、我没事。可能......可能是这个独角兽前前后后地动,让我有些晕了吧。” “那我们不坐了,下去吧?” “可是机器还没停。” 看她一脸苍白,阎雨泽眉头皱起:“没事的,你不舒服我们就走吧。” “好,谢谢。” 阎雨泽先跨下马,又扶着穆白也下了马。 还好旋转木马并不是刺激项目,转动的速度非常缓慢,两人跨了两步就下来了,跟工作鬼员打了声招呼,对方没有阻拦,很贴心地开了闸门,还指路了临时诊疗室。 在花丛前的长椅上休息了会,穆□□神好了很多,阎雨泽倒是不急,买了杯温水递给她,陪着她坐在长椅上耐心地等着。 第48章 “我没事了,不好意思啊,都没让你完整地坐完木马。” 阎雨泽轻笑着安慰她:“不必放心上,我有机会再来便是。” 确实,这游乐园就是她家开的,她想什么时候来玩不行?包场都可以。 只不过跟她来的那个人,不会是自己了。 阎雨泽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面前的一个小摊子。 摊子师傅手掌着只大铁勺,从一个桶里舀了几下,舀出半勺融化的麦芽糖浆,再颠一颠,速度极快地在白色的板子上滑动。结束后收勺的动作也是简单利索,哐当一声勺子丢进糖桶里,再取了根木棍子放上去,拿起一个铲子压了压,使其与糖浆黏合,最后用铲子在板子上唰唰两下,举起了一只黄色的大蝴蝶,递给了旁边的小孩儿。 小孩儿开心地给了钱,拿着糖边舔边走远。 “这是糖画,用麦芽糖做的,很考验师傅的技巧。” 阎雨泽跟她介绍。 穆白一副你小瞧我不是的表情:“我们人间也有,不稀奇!” “那要吃么?” “要!” 答得倒是很痛快。 阎雨泽站起身走去摊子前,她在那儿看了半天,好像抉择不了,最后朝穆白招了招手:“你想吃什么图案?” 做糖画的师傅笑着看她:“姑娘,这没得选,转到哪个是哪个!” 他说着,指了指糖画板子旁边的一个罗盘,上面的刻度不是方向,而是不同的图案,有龙啊、凤啊、蝴蝶啊、小猪啊的动物图案,还有个终极大奖,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人物图,图案复杂精妙,平常用笔都十分难描摹了,更别说用勺子拿糖来画。 穆白走了过来,也听到了师傅的话,笑着用肩头顶了顶阎雨泽的肩膀:“你不是糖画都没吃过吧?” 被嘲笑了,阎雨泽当然不甘示弱:“她最喜欢吃糖画了,我怎么可能没吃过。” “好吧,那你转吧,看看你的手气能吃哪个。嗯.....我看看呐。” 穆白仔细观察着上面的图案,视线从牛郎织女上划过时,心里掠过一阵熟悉感,她又巡了一圈:“你加油转这个吧,这龙看起来就很大,值!” 阎雨泽合起手掌,然后把指尖对着穆白:“她教我的,吹一口,手气会好些。” “这什么幼稚的......”穆白嘴上一阵嫌弃着,抬头就看见阎雨泽认真的目光,她只好噤声,低头朝她微开的掌心轻轻地,吹上了一口气。 她吹完后阎雨泽很快地把手掌又重新合上:“这下也抓牢你的好运气了。” 她说着,伸手摁住了罗盘上的木质指针,向顺时针的方向用力划了一下。 “龙、龙、龙!” 穆白抱着拳祈祷,半个身子都探进了糖画摊子里。 阎雨泽看着她觉得好玩,也跟着一起轻喊道:“龙、龙。” 指针速度逐渐慢下来,然后晃晃悠悠地停住了,箭头指向了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龙......呃!” 穆白顿住。 糖画师傅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姑娘!你还是第一个转到这幅图的人!” 阎雨泽笑着看向穆白:“穆白,特等奖,是不是比龙还要大?” 她又看向慌了神的糖画师傅:“师傅,您慢慢画,不着急。” “倒是不急......只是我真是好久都没画过这图了,怕生疏了还原不了哇。” “不碍事的,您尽力就行。” 糖画师傅挠挠头,握住了勺子把柄:“行吧,我试试。” 师傅其实过于谦虚了,虽然不至于画得精妙绝伦,但也算是相当传神了。 这糖画因为幅面太宽,用了两根木棍子才将它举起来,阎雨泽和穆白两人一边一个,一起拿着倒也合适。 坐回了长椅上,穆白仔细端详着糖画,用师傅听不见的音量跟阎雨泽吐槽:“我觉得画得一般。” 阎雨泽不太在意地笑:“还可以吧,我是画不出来的。” “我见过画得比这好的,特别逼真,都舍不得下口那种。” 阎雨泽拿着木棍子往穆白那儿递了递:“尝尝,甜不甜?” 穆白就这她的手抿了口:“还行,麦芽糖嘛,都那个味儿。” “你以前也转到过特等奖?” 穆白把嘴里咬碎的糖抿化了咽下:“应该是吧,笔画特别细,看着跟山水画似的,根本不像用勺子画出来的,可牛了。” 阎雨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也曾遇过一个画技精妙的师傅。” “那你知道牛郎织女的故事么?” “当然了,这不是家喻户晓么?” 这个故事还是阿司给她讲的,她记得很清楚。 当时她还小,睡觉总要赖着阿司,阿司就每晚让下人将她抱到自己床上,给她念了很多很多的小人书故事。 她还与阿司讨论过这个故事是不是欢喜结局。 阿司说自然是的,牛郎与织女的真情都感动了王母娘娘,不然怎么能一年见一次面,甚至民间还有了因他们而定的节日呢。 可她反驳了阿司,她说一年见一次太难过了,如果是和阿司,她才忍不住,她一刻都不能与阿司分离。 阿司刮着她的鼻子笑她粘人精撒娇鬼,说牛郎与侄女是人和神,她们不是,她们肯定能一直在一起。 第五十二章 吹泡泡 “阎雨泽, 你觉得这个故事算he么?” “he?” 穆白啃了口糖:“噢!这是我们人间的洋文,happy ending,就是欢喜结局的意思。” 阎雨泽明了地点点头:“洋文我是懂的, 嘉佑对这个感兴趣, 地府不定时就会组织外语的培训。” “厉害了, 你们神仙真是求学不倦啊!” 她低头一看,半边画的喜鹊都快被自己舔完了, 牛郎的脑袋也薄了好多,但阎雨泽那儿却未动分毫。 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以为是自己老霸占着搞得阎雨泽没法下嘴, 于是贴心地想把糖画往阎雨泽那儿递过去:“你也吃啊!” 阎雨泽推拒过来:“没事,你吃吧。” “你是不是嫌我口水来着?哎呀, 织女那头我没碰过,你吃吧!” 都亲口尝过了, 哪有什么嫌不嫌弃...... 阎雨泽心下暗想着, 手上愣的这当口, 穆白就把糖画推了过来。 她又赶忙推了回去。 两个人都是诚心让对方吃,而且手力都不小,推拉还拒之下, 咯嘣一声, 糖画竟然...... 碎了。 大概是中间的糖浆本来就铺得薄一些,碎得正正儿好, 裂痕从牛郎与侄女手牵着手的那个接触点开始,直接一分两半。 穆白:“......” 阎雨泽:“......” “呃......糟糕,这下直接be了, 哦,就是bad ending。” 阎雨泽定定地看着自己手里剩下的织女, 她还笑意盈盈,和自己的夫君却被迫远隔万里了。 穆白看她脸色不对,以为她联想到和阿司的事,赶忙干笑着:“你看你看,这不是刚好吃起来更方便了嘛!” “穆白。” “嗯?” “你觉得牛郎织女的结局是好还是坏?” 穆白有些不忍心,她把原本想说的话给憋住了,有些违心地说:“.......嗯,我觉得是好。” “为什么?”阎雨泽奇怪地看着她。 “因为......因为,”穆白努力开动脑瓜子找个合适的借口:“啊!因为你看地府不是一天就顶人间一年嘛!虽然我没去过天庭,但应该也是一样的?这样的话,织女岂不是天天都可以见到她老公了!” 真是出乎她意料的答案。 阎雨泽失笑:“呵......穆白,谢谢你。” 她知道穆白这是在安慰自己,她也确实想到了阿司。穆白总是能给她惊喜,她与阿司虽然是同一个选择,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理由。 她盯着手里的糖画出了神。 那时的阿司和自己都是真的以为她们会一直长久,不会分开吧。 不知道是不是见到了穆白的缘故,她近些日子发觉自己越来越想阿司了,偶尔只是休憩小会儿居然就沉沉地做起了梦,梦里都是与阿司缠绵甜蜜的过往,笑着醒来之后看见偌大空荡的房间却是倍感空虚,像是一脚踏进一片泥潭,无论是不动还是挣扎,都难以自拔。 “阎雨泽!那儿有泡泡机!” 阎雨泽回过神,她知道穆白身上没钱,主动站起来往小贩的玩具摊上走。 虽然摊子里都像是给小孩儿准备的玩具,但死去的人除了意外身亡的,大多都是大人了,所以坐在摊子里的小贩即使看到两个成年女人走来,还是热情地向她们做起生意。 “这儿有手动的、还有电动的,不过得另外加钱买电池,哦,您拿的这个是最原始的,沾上这里头装着的水儿,直接拿嘴对着吹!” 泡泡机的世界也开始卷起来,每个都做得造型精巧,各种动物和人间现下最流行的动漫人物形状都有,而且根据泡泡机的特点做出了不同的姿势,看着就费了不少心思。 第49章 阎雨泽还是第一次见,她觉得很有意思。 “你喜欢哪个?”阎雨泽一手是电动的,一手是原始的,侧头过来问穆白的意见。 电动的是穆白最喜欢的蓝胖子,撅着的两瓣嘴巴中间有个枪口,头顶上插.着根可以手动旋转的竹蜻蜓,一摁竹蜻蜓的顶端,嘴巴里就喷射出泡泡来,优点是不用人费劲,手动一下就出好多好多小泡泡了。 最传统的则是有一袋各种形状孔洞的泡泡器,0字的8字的,看起来能做很大的泡泡,是电动泡泡机做不出的,缺点则是用嘴吹太累了。 她站在阎雨泽面前犯起了难。 阎雨泽翻过来看了眼包装上的介绍,又在穆白身前比了比:“这个泡泡多一点,这个泡泡大。” 小贩是个四五十的胖大叔,眼神儿亮亮的很精明的模样,在两人之间巡视一番,他找准机会开口:“哎姑娘,您女朋友两个都喜欢,要不都买了吧!” 阎雨泽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她......” 穆白也惊得连忙摆手:“啊大叔,我们......” 小贩笑着把两盒泡泡机都塞到了穆白怀里,然后将摊贩上摆着的二维码立牌递到阎雨泽面前。 “哦哟,过来人,都懂的,就算不是也快了!” 简直是强买强卖。 阎雨泽没再反驳,付好钱就拉着穆白走了。 “哎!阎雨泽!” 穆白一手抱着两台泡泡机,一手还拿着半壁糖画,手臂又被阎雨泽抓着,整个人慌慌张张地跟她一起离开。 “你、你不解释下吗?我们又不是......” 走到离摊子几十米远阎雨泽才停了步子,她叹口气:“解释起来太复杂了。” “噢......” 既希望她解释,又不希望她解释。 穆白的伤感来得突然而难以分说。 游乐园的花丛是一道保护草坪的自然护栏,中间有小道路可以通向草坪里面。 草坪上已经有些人在里面玩耍了,有小孩儿也有大人,甚至有人带了野餐垫过来铺着,在上面吃起了零食。 左侧有几个小孩儿在大人陪同下放风筝,玩疯了的小孩们又蹦又跳又喊又叫没个分寸,阎雨泽怕他们撞到穆白,便拉着她到了另一处人少些的地方。 她把泡泡机的外壳包装拆开,安装好了电池,一切准备就绪了才递给穆白:“你挑一个。” “吹的。” “好。” 阎雨泽把三个长柄分别沾好肥皂水的泡泡器给了她,自己则是拿着那个蓝胖子研究了一番,说明书上说要摁竹蜻蜓来着。 她按照指示,摁了一下,蓝胖子的嘴巴突突突地开始吐出好多好多的小泡泡,还伴随着动画片的主题曲。 “快乐时与我分享,难过时陪在身旁,掏掏它的神奇口袋就能把烦恼遗忘!” 阎雨泽被歌声吓了一跳,手一抖蓝胖子歪了脑袋,泡泡全部喷到了她的脸上。 有些一碰上皮肤就破了,但有一个特别顽固地挂在她的眉毛上不动弹。 “噗嗤。” 穆白笑得前仰后合:“阎雨泽,我们来比赛好不好?” 阎雨泽从衣袖里掏出手帕巾擦了擦脸,模样有些狼狈:“比什么?” “比谁的泡泡......更大!” 阎雨泽无奈:“穆白,你这是欺负人吧。” 她手里的电动泡泡机喷出来的全是小泡泡,穆白的泡泡器孔洞就比蓝胖子的脑袋大,随便吹都能碾压她吧。 “谁说的,吹泡泡可是门技术活儿,不是谁都能吹得好的!我的要是给你,你估计连吹都吹不出来,就别说吹大了!” 阎雨泽拿她这张利嘴没有办法:“......好吧。” “那这样,为了比赛的可玩性,咱们立个赌注。” “什么赌注?” 穆白想了想,随口就道:“我赢了的话,你得答应我做一件事,如果是你赢了,那我也答应你做一件事!怎么样?” 她话音刚落,想起一直以来都是阎雨泽在帮她的忙,似乎自己还真没有给阎雨泽做过什么, 而且阎雨泽哪有什么事需要她一个已经死掉的小鬼来做。 这个赌注下得可太不公平了。 她刚要把这个赌注收回,准备另想一个,就听见阎雨泽应承了。 “好。” 穆白诧异地看着她。 居然答应了?这明明是个必输的局,为什么阎雨泽一切一切都顺着她? 她实在是......受宠若惊。 心脏骤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带起来的热气抚上了她的脸侧。 穆白捏紧了手指。 阎雨泽,你怎么能这么好。 可她又清楚地知道这好千万不能深陷,毕竟都是缘由他人。 “那、那开始吧。” 阎雨泽那边一听到号令,就专心地试验起怎么才能将泡泡吹得更大。 她扭了扭蓝胖子的嘴巴,又扭了扭竹蜻蜓,固定住一个差不多的方向,开始测试起摁下竹蜻蜓的压力大小和快慢对泡泡大小的影响。 等她折腾一阵之后再去悄悄偷看旁边赛道的选手,发现这人先前放下的居然是大话。 她才是那个连吹都吹不起来的人。 “奇了怪了......”这位选手还边研究边碎碎念。 她笑着朝穆白摇了摇手上的电动机:“要不要跟我换?还来得及哦。” 穆白看她明晃晃在笑话自己,气闷又倔强地撅着个嘴:“我才不要呢!我可以!” 她又鼓着嘴巴呼呼地往孔洞里吹气,结果半天也没吹出个什么泡泡来,反倒是脸颊鼓得又酸又红。 阎雨泽憋着笑指导她:“穆白,你吹得太快太用力了,轻一点儿。” 听话地稍微放轻了些力道,大泡泡也没吹出来,只有洗头就能搓出来的密集泡泡堆喷了几个,还没阎雨泽的电动机吹出来的大。 阎雨泽禁不住抖着肩膀,她调侃穆白:“吹泡泡果然是个技术活儿,不是谁都能吹得好。” 穆白气急,朝她走了两步,把泡泡器举到了她的面前:“呐!你吹个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阎雨泽确实也想试试,她向前靠了些,结果穆白手没轻重,把泡泡器戳到了她的嘴唇上。 “啊,对不起!”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向阎雨泽的下唇,抹掉了沾上的泡沫水。 嘴唇碰上指腹的触感。 好柔软,好熟悉。 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些碎片的画面,她被阎雨泽压在沙发上,拥吻得难舍难分,阎雨泽的手指还解开了她胸前的一颗扣子...... 穆白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将视线滑到阎雨泽的身上。 记忆里的阎雨泽穿着的是和现在一样的......现代裙装。 等一下!她不是用阿司的身份在梦里和小雨...... 而是......真的和现在的阎雨泽接吻了?! 穆白啪地一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唇。 第五十三章 谢谢你,我很高兴(倒v结束) 阎雨泽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下唇, 苦苦的味道,让她皱起了眉头。 她瞥见穆白的举动:“怎么了?” “啊......啊,对不起, 我、我照顾我妹妹惯了, 跟她比较, 比较亲密。你用手帕,再、再擦一下吧。” “没事, 你别这么在意。” 穆白松了口气:“好。”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起来之后阎雨泽的反应那么奇怪。 她隐约想起自己是怎样使劲浑身解数地去缠着阎雨泽, 像个八爪鱼似的紧紧地抱着她, 手脚嘴都在占人家便宜。 穆白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此时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得不说阎雨泽脾气真好, 如果立场交换,她早就跳起来两丈高然后扇对方几个巴掌了, 阎雨泽居然还能陪她来玩游乐园。 一旁阎雨泽突然说:“我知道了。” 穆白被惊得抬起头:“知道什么?” “瓶子太短, 伸进去时尾部这里没沾取上泡沫水, 不均匀导致吹不出来气泡。” 阎雨泽边说着边指给穆白看,同时重新沾匀了泡沫水后,这才对着无人的空地缓缓吹气。 穆白舒了口气, 注意力被泡泡吸引。 泡泡从孔洞里冒了出来, 越来越大,从穆白的角度看, 几乎快把阎雨泽半个身子遮住。 在阳光的照射下,泡泡周体折出各种颜色的光线,五彩缤纷, 绚丽得像彩虹一样。但没多久,有轻风拂过来, 泡泡因为太薄,形状被吹动得开始飘摇不定。 穆白大喊:“阎雨泽,它要爆了!” 阎雨泽立刻收了气,握着泡泡器的把柄摇了摇,泡泡就收成一个完整的圆,晃晃悠悠地飘上了空中,穆白刚准备鼓掌感叹一番,这泡泡就像会人脸识别似的飞到了在她的头顶上,“啵”的一下,破了。 残留的泡沫水溅出来,洒了些到穆白的脸上,穆白赶紧用袖子挡住脸。 “快乐时与我分享,难过......” 第50章 蓝胖子趁机对着穆白吐了好一阵的口水,密集的泡泡群袭来,穆白的身上、脸上、衣服上都沾上了小泡泡。 “你把泡泡机给我!” 坏心眼的阎雨泽咯咯地笑,把泡泡机藏在了背后。 “穆白,来呀。” 像幼儿园里对同桌小女生恶作剧得逞的小坏蛋,背着一只手朝穆白晃了晃泡泡机。 “阎雨泽!幼稚鬼!”穆白气得朝她吼:“等我抓到你看我怎么办!” 阎雨泽边往后退边笑着看她,速度不快,但随时与穆白保持着一定安全距离:“你要拿我怎么样?” “你、我.....” 穆白当然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她只能拔腿跑起来,让阎雨泽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 阎雨泽也立马加快了速度,心里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平底鞋。 “阎雨泽!你给我站住!你有本事别跑!” 两个人在空荡的草坪上撒欢儿似的你追我赶,穆白搞过业余田径训练,体力不够但技巧还在,发狠起来速度确实挺快,而阎雨泽根本不要形象了,一路疯跑,把路过的鬼都吓得赶紧侧身躲过。 才五分钟穆白就感觉把自己一年份的运动量完成了。 鬼到底还是比不上神,她主动停了下来,撑着膝盖直喘气:“你、你......” 阎雨泽也慢慢停了下来,只是她看起来气不喘脸不红,仿佛刚才跟穆白玩赛跑的另有其人。 她摆着手:“我......我不行了!” 不远处的阎雨泽看了过来。 见成功吸引到阎雨泽的注意力,穆白又赶紧加码:“阎雨泽!我、我好像喘不过气了!!” 说是这样说,喊的中气倒是挺足的。 “你没事吧?” 阎雨泽赶忙快步跑过来看她的情况,就在她快接近穆白的时候,穆白出其不意地一个扫堂腿打在她的脚腕处,阎雨泽没有防备直接躺倒在地上,但她反应很快,倒地时身体下意识反应拽住了穆白的手臂。 “啊!” 穆白受力一下整个人栽在了她身上,额头埋进了阎雨泽的颈窝处,鼻尖香气袭来。 本来想害别人,结果害了自己。 穆白脸上瞬间红了通透,她极快地撑在地面上想起身,结果手腕突然一阵剧痛。 “啊....嘶!” “怎么了穆白?” 阎雨泽支起脖子,担忧地看她。 “手腕,好像扭到了。” 阎雨泽叹气,她扶着穆白的肩膀缓慢直起半身,靠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让你顽皮。” 人在地府领域居然还胆敢使诈偷袭阎王殿下,这事也就穆白干得出来。 穆白眨眨眼,侧着头看她替自己检查伤处。 她先是仔细地查看了外表的情况,轻轻地用指腹触碰了几下,然后捏着手指缓慢地转动她的手腕。 询问的声音柔柔的:“这样疼么?” 穆白有些失神:“不......不疼。” 阎雨泽放下心来。 手腕可以转动,没有伤及骨头,应该是起得太急导致软组织挫伤,皮肤一下肿胀得老高,碰一碰还有些发热,情况有些严重,唯一庆幸的是伤得并不是惯用的右手。 “先回医院吧,让林主任给看看。” “阎雨泽,刚才算我赢对不对?” 想不到都这当口了,她还惦念着这事,真不知道是夸她乐观还是好强好。 “你都没有吹出来,怎么能算你赢?” “那你都倒地下了!” “你还伤了手腕呢。”阎雨泽瞥见穆白气鼓鼓的脸:“......好吧,算你赢。” 穆白马上笑开了:“那你记得欠了我一个愿望。” 阎雨泽无奈,语气里有点哄人的意味:“行。现在先去医院好不好?” “啊......可我还想去坐摩天轮呢,我没坐过摩天轮。” 阎雨泽随着她的目光抬起头,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摩天轮的下面。 她收回视线:“下次吧,等你的手腕好了,我再陪你坐。” 穆白看向她,许久后才点点头:“好,说话算话。” ...... 阎雨泽的专属病房里,林主任站在沙发前,收起了听诊器。 “还是看不出原因么?” 林主任推了推眼镜,转问穆白:“活着的时候就是这样么?伤口痊愈得很快?” 穆白回忆了一下为数不多的情况:“很少受伤,有时候摔伤膝盖确实好得比较快,所以一般就不去管它了。” 林主任点点头:“或许是本身的血液循环好,新陈代谢比较快。” “可......”阎雨泽顿了顿。 一同从十八层那个鬼地方经历了两重历练出来,连作为六级神印者的阎雨泽都是在霁月的驻颜膏帮助下才慢慢转好,穆白的医师却当天就报告了痊愈。 哪有凡人能比神仙还好得快?除非......她根本不是凡人。 但阎雨泽没必要主动透露自己在十八层受罚之事,她住了嘴,不再多说。 林主任是个聪明的老医生,生前在人间就是院士级别了,一生的奖状荣誉无数,因为阎雨泽能提供顶端的科研设备仪器而自愿成为她的专属医生。 受到阎雨泽的优待后一心只埋头在医学研究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有阎雨泽需要她时,她就过来诊治,其余与治疗无关的,一律不多问。 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被阎雨泽叫来,却不是给阎雨泽诊治,而且治得只是手腕上的一点小伤。 她摒开护士,亲自给穆白涂上了药膏:“还有一点擦伤没好,我预计两分钟之后就能痊愈了。不过还是涂点药吧,多少走个形式,不然小姐的眼神就能吃了我。” 她难得会这样调侃阎雨泽。 阎雨泽脸上一赧:“林主任。” 林主任笑笑,见好就收。 她年纪已长,阅历在这儿,虽然不问不说,却不代表心里不清楚。 “还需要给您看看么?” 阎雨泽拒绝了:“不必,我身上都好全了。” 林主任点头:“这段时日还是注意饮食清淡,好好休息。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她收拾了药膏纱布,带着随行护士一起离开了。 “好奇怪哦,我居然好得比你还快。”穆白戳了戳自己的手腕,走回来的路上,她其实已经没什么痛感了,“要是当时灵儿晚点勾我的魂,我说不定会原地复活哎!” 阎雨泽被她逗笑:“你可真敢想。” 一把长柄西瓜刀捅穿了心脏,还想原地复活? 简直天方夜谭。 不过如果她真能复活,也挺好的。这样一个在逆境中仍能快活乐观生存下来的女孩儿,被如此残忍地夺去了生命,谁都会于心不忍。 阎雨泽嘴上笑她,思绪却被这番话带得飘远了。 穆白充满活力的模样,跟印象里的阿司很不一样,但一样的吸引她。 她突然很想看看穆白在人间的生活,如果穆白没有死,工作也好、感情也好,以她强大的精神力一定能活得很精彩。 反正无论怎样,都要比现在在地府里等待着真正死亡的到来要好。 只可惜阎雨泽无法帮她复活,她的怜惜根本一文不值。 “害,我这不也就想想嘛。” 穆白低头玩纱布上系好的带子,然后抬起头询问阎雨泽:“我感觉好得差不多了,可以拆了么?纱布绑在手上很影响活动哎。” 亲眼见识了她痊愈能力的阎雨泽点点头:“如果没有痛感了,你就取了吧。” 穆白马上扯开带子,几下就松掉了束缚,定睛一看,手腕上的破皮果然也都愈合了,摸一摸,刚长出来的皮肤十分细嫩。 她自己也感到惊讶:“真的好了哎。” 阎雨泽摁了桌上的一个按钮,铃响过后她开始说话:“嘉佑,准备一下晚餐,送来我的房间。” “你要吃饭了么?” “嗯,你有想吃的么?” 见阎雨泽还没放开按钮,穆白也凑了脑袋上去:“沈大人,食物麻烦准备清淡点的。” 那边愣了愣,回答道:“好的,穆小姐。” 阎雨泽松开了按钮。 穆白站起身:“好啦,我也打扰你太久了,该回v08了。” “你不留下来吃饭么?” “不用啦,我不饿。” 阎雨泽显然是不信。 穆白见阎雨泽不说话,赶紧提醒她:“你忘了?那个糖画你一口没动,全进我肚子里了。” 被婉拒后顿起失落,阎雨泽呼了口气,知道不能强留:“好吧。” 穆白坐在玄关的小板凳上穿好了鞋,打开大门:“那我走了,之后有机会一起去坐摩天轮哦!” “好。” 还能有下次,心里的不快被冲淡了些许。 “哦对了,”已经踏出门外一只脚的穆白突然转过身来:“阎雨泽,谢谢你,我很高兴。” 第51章 阎雨泽想起了自己在过山车上毫无形象的大喊,她脸上染起了绯红,却难得直白地袒露了心声:“穆白,我也很高兴。” 第五十四章 白头偕老 红山市十点的冬夜, 北方刮来的寒风让市民们都驻足在家中取暖,不愿外出。 街道空无一人,但雷冬冬还是坚持在小区门口不停地张望, 直到一个背着大书包的人影, 逆着风在街灯下缓缓走来, 她才放下心,站定在了原地。 走到门口的穆桃抬头一看, 有些惊讶。 “雷老师?”她讲话时带出一口白气:“......你不必这样,外面太冷了。” 雷冬冬没回话, 取了穆桃的背包, 拿起来往穆家的居民楼方向走。 拿备用钥匙开了门,雷冬冬率先进了房子里, 放下包之后转身去饮水机旁,点了几个按钮, 机器嘟嘟两声, 从茶几旁的桶装水里倒吸了水上来, 灌进不锈钢壶里,开始烧制热水。 房子里老早开好了暖气,后进来的穆桃合上门。 家里人回来齐了, 于是她顺手落上了锁, 还很习惯性地把钥匙从里面的锁孔插.了进去,这样堵住了锁眼, 外面就很难开门了。 这还是姐姐穆白教她的方法,父母走后,相依为命的姐俩经常在网上学习保护自己的防身小招数。 脱下被冰霜浸得湿冷的手套放在鞋柜上, 因为穿着两件厚厚的羽绒服,她坐下脱鞋的动作有些笨拙。 两只脚踩进棉拖鞋里, 僵硬到没有知觉的脚趾头稍微舒张了些,血液的流通速度似乎也恢复正常。 滴滴两声,饮水机热水沸腾的提示音响起来。 雷冬冬端起热水壶倒了一点到水杯里,又拧开了一瓶常温的矿泉水,混合进去,最后将水杯和药片一起递到穆桃面前。 她顺手接了,杯子透出来的热度温暖了她的掌心。 这套流程熟悉又自然,每天都要上演至少一遍。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们俩的关系竟变成了这样。 穆桃叹了口气 她先把苦药抛进嘴里,接着赶快喝了一口温热的水咽下去,水的温度正合适,舒舒服服地流走遍她的全身。 打官司让她从只知道埋头读书的傻丫头一下成长了许多,这个成长的代价她现在也无法定义是好是坏。她不像以前那样爱笑了,每天心事重重,以至于不自觉板着个脸,来学校也好像只是来打个卡保证不缺席,上完课就立马跑去处理官司相关的事宜。 学校同学与她亲近的少了,回到家连雷冬冬也沉默了。 这样看来,大概是她自己的原因,连累雷老师也变了。 “判决出来了,从死缓两年改立即执行。他爸妈在庭内想揍我,被法警拦住了。” 雷冬冬正在沙发上铺被子,动作顿了顿:“好,穆白可以安心了。” 有了李俊豪父母的帮忙,加上请的那个业界出了名的大律师,结果其实不出意外。 “雷老师。” “嗯。” “之后,你就要走了吗?” 雷冬冬把垫在沙发上的软毯子四角扯了扯保持平整:“不回去当逍遥神仙,难道还留在这里给你当老妈子么?” 穆桃被噎得一愣。 过了一会,她又开口:“雷老师。” “嗯。” “你晚上吃的什么?” “没吃。” “雷老师......” 雷冬冬终于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来:“你到底想问什么?” “......来房间里睡吧,沙发是皮的太冷了。” 房间里其实有两张床,原本就是穆白穆桃两姐妹的卧室,睡房间并不用跟穆桃挤一张床,但却要跟穆桃在同一个房间里相对而眠,虽然隔着一张床头柜,还是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憋闷,雷冬冬宁愿睡冷皮沙发,至少有个软垫子。 “不用了,沙发挺好的。” 穆桃抿了抿唇,心里想着是不是前些日子她主动追求雷冬冬时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了。 “雷老师,我保证不会对你动手动脚,你可以放心睡。” 她明明是诚恳诚心说的,但这话听着跟诱敌深入的阴招似的。 雷冬冬放下了被子:“我没有在怕这个。” 穆桃有些急了:“那你在怕什么?怕对我动心?” 雷冬冬抬眸看向穆桃,穆桃也迎向了她的目光。 马上要毕业的穆桃已经不小了,可她年岁在长却仍然有些看不明白雷冬冬的眼神,她有时候觉得她们俩的差距似乎不只是人间的十年那样简单。 “我有什么好怕的?!” 最后一晚了,没什么好怕的了。 雷冬冬把沙发上的被子抱起来,侧身擦过穆桃的肩膀,走进房间里。 穆桃回来之前她就洗过澡了,所以放下被子后她就躺上了旁边穆白的床,几乎整个人窝进了厚被子里。 穆桃看她睡下才放心,拿起了毛巾和换洗睡衣去了卫生间。 等她洗完澡回来,房间里的大灯已经关了,只留下床头的一盏星星形状的蓝色小夜灯。 穆桃躺进被褥里,刚从温热的浴室里走到房间里,脚底变得有点凉了,她两腿合在一起互相蹭了蹭取暖,搓了好一会儿了却还是不太见效。 正当她准备不理会直接睡觉时,脚底突然踩到一个暖乎乎的软东西,用脚尖勾起来看,是一个热水袋,外面还用缝制的绒布包好了,隔绝皮肤直接接触,防止烫伤。 “雷老师......” 她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侧头看到雷冬冬的睡颜,刚刚心底里的所有保证瞬间就全部崩溃了。 她本来就喜欢她喜欢得要命,怎么可能拒绝得了靠近她? 穆桃后悔起来,那天脑子一热,说话简直没有分寸。 为什么要因为李俊豪对她说那些狠话,又为什么当着她爸爸的面说要送走她? “雷老师,你睡着了么?” 她轻声问,但没有得到回应。 雷冬冬睡觉时呼吸很轻,几乎是没有声音的,穆桃以前起夜经过客厅时去偷偷看过她。 可她现在听见了微小的鼻息突然被打乱了节奏重重起伏两下,又被压抑住似的趋于平稳。 雷冬冬根本没睡着,她在装睡。 穆桃的脚偷偷从被子里伸出来,直接踩到冰凉凉的地板上。 红山大学物理学院的教授们绝对想不到,这一届毕业生中他们引以为傲的、公认为是最优秀最有前途的孩子,在这样一个寂静安宁的冬夜,居然像做贼似的悄悄地钻进了已故的雷教授的被窝里。 “穆桃.....你干什么!唔嗯......!” 察觉被窝遭到入侵的雷冬冬一惊,想侧身躲闪,却没来得及,一下被掠夺了嘴巴的呼吸权。 “唔!”她极力挣扎推开了身上的采花贼:“......穆桃!你疯了!?” 穆桃松了嘴,她的身体在被子里拱起,从外面看就像一个圆鼓包。 风从两人之间灌入,雷冬冬却感觉不到冷,她伸手摸了摸,有温温热热的液体一颗一颗砸在她的脸上。 雷冬冬诧异地抬头,借着星星小夜灯微弱的光,她看到穆桃正皱着那张本来该人见人爱的小脸,泪水簌簌地直落。 “你说了不对我,动手动脚的......”话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能不能......能不能不走?雷老师,我错了,我不该、不该那样跟你发脾气,我知道你其实是对的,你是为我好,姐姐的案子终于结了,我才明白我这几年根本都在死角落里打转......” 穆桃边哭着,边趁她愣神的瞬间找准了她的嘴唇吻上去。 没做防备的雷冬冬又被偷袭了一次。 唇瓣相接的感觉好像能让人上瘾,雷冬冬有片刻的失神和沉溺,她的身体反应似乎不受神经控制,甚至下意识地准备回吻。 但理智回笼后她别开脸再次推开穆桃:“穆桃!你是大人了,就不能信守承诺吗?” 穆桃激烈地喊着:“不能!都是气话我也要认吗?大人就不能有生气的时候吗?!” “穆桃!!” “雷老师!”穆桃又一次凑上来,只是这回她不敢再强势地吻上去,她乖顺地趴在雷冬冬的胸口,沾湿了泪水的长睫毛因为眨眼挠着雷冬冬的脖颈,她抬着眼:“雷老师......我喜欢你......不要推开我好不好?” 雷冬冬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掌攥紧了一下,嘴唇在刚才激烈的反抗中被牙齿磕碰到而有些肿热。 “穆桃.....” 好像要堵住她即将出口的狠话,穆桃赶紧退了一步:“那我今晚可以抱着你睡吗?” 雷冬冬本来想推拒的,可转念想到明天就要离开,以后不会再见面,又何必跟穆桃搞得狼狈收场。 或许,给自己留个美好的念想日后回忆也好。 她微侧着头,看到了穆桃满是祈求的、可怜兮兮的眼眸。 穆桃心想,她没有马上否认,那就算是默认了吧。于是大着胆子继续提要求:“雷老师,那能不能不要走?我想跟你一起生活,想照顾你,想能一直抱着你吻你,想跟你白头偕老......” 第52章 这番话好像在雷冬冬的眼前开了个幻灯片播放器,一张一张地变换着。 雷冬冬吸了吸酸涩的鼻子。 开了神窍的雷冬冬并不会老死,甚至连容貌都不会变,而穆桃,即使现在再年轻貌美,几十年后也会成为盒子里的一抔灰土。 白头偕老?永远不可能发生在她和穆桃之间。 还没有开始的悲剧,及早断掉就不会发生了。 雷冬冬把她的唇捏成鸭子状:“闭嘴吧你!赶紧睡!” 雷老师是不是害羞了? 穆桃看不到雷冬冬的表情,窝进她怀里偷偷地笑。 连着好几天没休息好了,她没多久就沉入睡梦之中,打起了轻鼾。 第五十五章 太乙宫 许多年没见, 孰湖的胃口又好了许多,不止能在餐桌上扫空饭菜,还能把霁月当饭后甜点似的张狂肆虐个没完没了。 有时候霁月会怀疑自己爱人的本体不是金翅大鹏而该是饕鬄才对。 等终于把这不知节制的家伙一脚踹去上班之后, 霁月瘫在床上, 觉得身上的部件几近报废。 年纪上来了之后, 真的有些折腾不起了。 连梳洗打扮都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因为画一会儿, 还得缓一会儿喘口气。 好不容易收拾完,霁月强打起精神, 提起包出了门。 她从电梯下来, 才走到大门口而已,就感觉腰腿一阵酸软, 无奈之下站定在原地,准备打辆车。 神界的司机都是从凡界修炼而来的, 本体一般是自带寄居躯壳的动物, 可以用来搭载客人或者货物。 它们从凡界修炼起家, 门槛较低,又非人类出身,不可能升天就得道入仙籍。所以能幸运登上天庭的都会先做一些能接触到各类神仙的工作, 可以攒钱不说, 还能从神仙们的身上吸收比凡间精华更珍贵的仙气来增进能力,虽然辛苦点, 但计较起来其实受益更大,何乐而不为。 霁月此刻不求速度,只求稳妥, 于是就近打了辆蜗牛司机的车,缓缓地通向目的地。 她今天是来找师父太乙真人的, 太乙真人有云游的习惯,一年里恐怕三百多天都在外,很难找到他老人家的踪影,所以她现在也只是来碰碰运气。 毕竟孰湖那里没有了雪见白果丸,霁月也不忍心见好友雷公电母如此伤神,眼下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来祈求师父的帮助了。 蜗牛司机很健谈,他做这行很久了,天南地北的走,接到的顾客也都是形形色色什么样子的都有,所以也算见多识广。 一路上跟霁月嘴巴就没停过,从凡间见闻讲到他被雷劈死的可怜道友,从王母瑶池里开的几朵莲花讲到神仙堆儿里的秘传八卦。他兴头起来了,霁月去的地方要是再远一点,恐怕就要讲到开天辟地去。 “哎哟您不知道了吧?这创世神昊天啊据说左眼成了太阳,右眼变作月亮,而这神印嘛,则是化作天地之灵气,润养万......” 霁月及时地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师傅,就在这儿停吧。” 老司机蜗牛稳稳当当地刹了车,抬头便看见了南天门的门牌匾。 “哟,姑娘这是要下凡啊。” 能自由出入天庭,想来不是他们这种神界的底层了,司机的语气顿时变得尊敬起来。 “嗯。路费多少?” “加上高速过路费,一共是九百八十个仙石。” “来,给您,不用找了。” 霁月手掌一挥,车前的控制面板屏幕上叮叮叮地显示入账了一千。 司机马上喜笑颜开:“哎,谢谢您嘞!” 听了一路的聒噪,霁月虽然因为实在疲累没有怎么积极地回应几句,但觉得还挺有意思的,那凑整的零钱就当做是听书的费用好了。 她下了车,过了一条马路,走向了南天门。 守门的两个门神手执金戟,身披铠甲,都是狮面人身,站在门前气势十足。 霁月走上前去笑着点了头:“两位天王辛苦了。” 两人闻声转头一看,见是霁月,都赶紧拱手行礼:“是霁月神女啊!” 天庭里最负盛名的神女之一,师承昆仑十二仙的太乙真人门下,年纪轻轻就成为十级神印者,正是位极人臣红得发紫的时候,三界当然无人不晓。 “劳烦了,下去采办点药材。” “哪里哪里!神女大人客气了。” 两位门神把纯金锁的门栓拉开,给霁月让开了一条路。 他们一点没有了刚才的凶煞之气,笑起来还有点憨态可掬。 霁月道了声谢谢,一步跃下了云层,飞身而去。 下凡之后霁月目标明确地往西南方向直去,没过多久就停在了一座云雾缭绕,仙气十足的道家山顶。 轻车熟路地越过小山林,霁月用掌风拨开山路上挡道的大石头,面前出现了一个门洞。她站进门洞里,黄色的光线把她全身上下扫描了一遍,识别成功后,门洞里豁然一道强光。 霁月眯起了眼睛,等到睁开后,哪有什么土石山洞,眼前已经是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了。 这个别有洞天之地就是太乙真人的府邸太乙宫,也是霁月练功长大的地方。 虽然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太乙真人不在天庭建府,非要跑到人间这么远又隐蔽的地方来,但霁月只是弟子,向来不敢多问。 太乙宫的花期并不受人间四季影响,无论什么时候来到这里都是一片粉色的海洋。 小的时候霁月跟妹妹是师兄妹里最为调皮的,曾经干过在静修的时候把花瓣偷偷插.在师父的大白胡子里的壮举,为此她俩没少挨教训。 幸好有哥哥羲阳保护,有时候明明是她俩闯的祸,羲阳却在师父面前自愿承担责罚,只可惜几个小毛孩子怎么能瞒得过太乙真人,十有八.九是要被师父看出端倪,再罚一遍的。 眼前仿佛还能看见几个孩童在花海里嬉笑追跑的模样。 长大后的同门虽然都陆续供职天庭了,颇为遗憾的是,关系却再也回不到儿时的单纯。 霁月感慨半晌,抬脚跨过了花海,一座庄严肃穆的道观在云雾中渐渐现身。 大门敞开着,她就直接进去了,没想到的是真有一个老者的身影正端坐在蒲团之上,虽年迈却背脊直挺。 霁月惊喜地喊了声:“师父!” 太乙真人身穿着直领开襟的得罗道袍,手臂上架着一柄拂尘。听到霁月的声音,睁开了眼,对她的到来不感到一丝惊讶。 “来了啊。” “师父,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在抚育培养自己长大的师父面前,霁月也没了神女大人的做派,快步向前抱住了师父的胳膊。 “师父!霁月想您啦!” 太乙真人被她逗笑,拿拂尘柄尾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还会想师父?” “师父最疼我们姐妹了,霁月当然想师父。” 听她话里提到失踪已久的妹妹,师徒俩下意识地同时叹了口气。 “你姐妹俩是唯二的女娃娃,整个太乙宫里谁不宠着?尤其是羲阳,把你们含嘴里怕化了,捧手上怕摔了。” 霁月别过脸,好像很不愿多提:“师父。” 太乙真人摇摇头:“他怎么说也是你们的亲哥哥。” 三兄妹自有记忆以来就生活在太乙宫,又是亲属又是同门,本来是最最感情融洽的才对,只是小妹走失后,太阳神羲阳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埋头干活,不是值守日也挂在天顶上不肯下来。 霁月开始还觉得他可能是伤心过度找个发泄口,可时间长了,一个人苦苦找寻很是疲累,她不免对兄长有了意见,觉得他刻意的忙分明是在逃避现实不愿面对,想把摊子完全抛给她罢了。 “他有关心过我们姐妹半分么?妹妹哪有他的三界重要。” 霁月冷哼一声,语气里的不满意简直冲破天际了。 “你呀,对他误解过多,羲阳不是这样的孩子。” 终归这是兄妹之间的问题,还要留给他们自己解决,作为师父说再多也没有用。太乙真人站起身,走向一旁的茶桌旁坐下,然后朝霁月招了招手。 霁月乖巧地走过来,坐在了他身旁,自觉地给师父和自己烧水沏茶。 “不提这个了,你肯定又是有解决不了的事才来找为师撒娇了吧?” 霁月边用热水烫洗杯具,边眨着眼反问他:“师父都算到了霁月要来,却没算出我为什么来吗?” “你个丫头!”太乙真人拿她没法,笑着摆摆手:“三界之事我早就不过问了,哪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又搞些什么东西。” 霁月倒好了茶,双手捧着茶杯恭敬地放在了真人面前。 “师父,凡人如果丢了魂魄,还有救么?” “凡人?恐怕命不久矣。” 霁月哀叹一声,追问道:“就没有法子续阳了吗?” “法子多得是,神界哪样宝物都能救。” 霁月十分惊喜:“真的么?” 第53章 太乙真人端起茶杯,用茶盖拂去了渣沫,抿了一口茶后,他习惯性地咀嚼着嘴里一同滑入的茶叶,唇边银白的长胡须跟着抖动。 他咽下茶叶渣,思索片刻后用茶杯盖指了指霁月,面色很是严肃。 “但是我可提醒你,把神界之物用在凡人身上,都是违反天规,要遭天谴的。你是神女,应作众神之表率,万不可鲁莽行事!” “师父所言极是!” 太乙真人和霁月同时朝大门外望去,只见那里立了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人,眉间一道金花印纹,闪着金黄色的光。 霁月举起茶杯喝了一口,面上看不出表情:“左相大人怎么有空来太乙宫?” 左相笑着瞥她一眼,大步跨进道观来:“哎!这里是太乙宫,又不是天庭,师父面前,师妹怎可如此称呼!” 他走到茶桌前,对着太乙真人撩袍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师父在上,受不孝徒儿一拜。” 太乙真人不动声色地转着眼珠子望了望霁月,又看向左相,慈祥地笑道:“是金秋来了啊,快起来,来坐下喝茶吧。” 第五十六章 小吃巷子 穆白从阎雨泽的房间出来后, 先是在v08待了一段时间,从铁门上的猫眼里往外看,见门口的护卫们都散去, 这才再悄手悄脚地合上门出了医院。 这样就可以确保阎雨泽以为她还在病房里待着了。 她知道阎雨泽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但她并不习惯身后总有人跟随看守。 走出医院的大门, 穆白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自由来得很简单,所以很快她就感到迷茫了。 穆白, 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她在心里问着自己这个问题,边抬脚往外走去。 地府游乐园因为不分昼夜, 永远鬼满为患、热闹非凡, 熙熙攘攘之间,穆白被挤得一会往右一会往左, 和来看花车游行的鬼们摩肩擦踵地前行着。 进入这个欢乐的地带,就算是孤身前来的新鬼也很快就会被老鬼们带进氛围圈里, 一起玩乐。 大家笑着, 闹着, 喧哗声和音乐声在穆白边上此起彼伏,却一丝一毫也没进耳朵里。 “姐姐!” 穆白抬头看。 前面有个小女孩儿跑了过来,脚尖在地上一蹦一蹦地, 连带着头上的小辫子也甩了起来。 她手腕上缠着一根绳子, 绳子上牵着一串小气球,气球什么颜色的都有, 堆叠在一起很好看。 穆白看她是冲自己来的,赶忙上前两步,蹲在她面前, 替从她手腕上取下气球。她怕这小鬼头太轻了,一会儿被气球带着飘起来可就不好了。 “小朋友, 你叫我吗?” “是呀姐姐,气球送给你。” 小朋友奶声奶气的,讲起话来口水音很重,看样子死的时候也就三四岁大。 “给我?” 在穆白的帮助下把气球取下来之后,小鬼头反手就把气球绳子塞在穆白手心里了。 她朝身后指了指:“那个姐姐给你的!” 穆白顺着她的手臂看过去,孟醉竹正叉着腰站在那里。 孟醉竹今天大概是不用去m酒吧,穿着打扮素雅了很多,长至脚踝的宽松裙子套在别人身上恐怕会显得臃肿,却让她驾驭得很好。 穆白摸了摸小鬼头的脑袋,她就快乐地跑去别处玩耍了。 她牵着一大串气球站起身,孟醉竹也走了过来。 “孟姐姐,怎么会送我气球?” 孟醉竹抱着手臂:“没什么,路过,看你不太开心的样子。” 礼物确实会令人感到心情愉快很多。 穆白笑了笑:“你酒醒了吗?” “笑话!我孟醉竹就不可能有醉的一天。” “是嘛。” 孟醉竹点点头,瞥了眼手上的腕表:“饿了么?要一起去吃饭吗?” 穆白的肚皮适时地敲起鼓来,她不好意思地揉揉。 孟醉竹扬起下巴:“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孟醉竹嘴里的好吃的,实在是个隐秘之地,要绕过两条街,从一个小巷口进去才能找到,如果不是有人带着她,穆白一定会走晕的。 穆白今天跟阎雨泽闹凶了,腿还有点乏力,但等她走进巷子口,闻到飘鼻的香气,顿时觉得这段路走得值了。 这是一条小吃街,整条巷子夹在两栋老式的居民楼中间,一间一间的店铺安置在居民楼的一层,一楼靠近路旁边的墙都被打掉了,装上了可以上下伸缩式的铁闸门。 中间的小路很窄,每间店铺都装有遮阳棚,完全伸展出来的话,可以和对家的店铺碰上。 穆白不懂识别地府的时间,看人声鼎沸的程度,猜测应该是刚好到了饭点。 鬼挤着鬼,环境并不算很舒适,但穆白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小吃、烧烤、冷面、火锅串串,什么都有,穆白选了一家烧烤。 这家应该是刚开门,人还没有特别多,两个人找了个店里的干净桌面,穆白把气球系在了椅背上。 穿着牛仔裤运动鞋的穆白很轻易地融入了这个环境,倒是孟醉竹,她仍然舍弃不了高跟鞋,踏进小店时有种头要顶掉遮阳棚的视觉误差感。 大概是巷子里挺少出没这样气质出众的美女,还一下来一双,来来往往的人都往店里头看。 孟醉竹倒是很悠然自得,不受投来的目光影响。 她把菜单推给了穆白:“知道你没钱,想吃什么,我请客。” 穆白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来到了地府,她确实口袋空空,只好抱着过了塑的硬质菜牌朝孟醉竹憨笑:“孟姐姐,那破费啦。” 孟醉竹终于露出点笑意:“小样儿,别跟我客气。” “老板!羊肉串牛肉串牛油鸡胗鸡脆骨鸡中翅面筋香辣土豆片玉米节各来十串!哦还有,锡纸烤茄子和金针菇也各来一份儿!” 她熟练地一口气说完,把菜牌推到了孟醉竹面前:“孟姐姐,你吃什么?” 孟醉竹被这一连串的报菜名给震住了,脑袋还有些发蒙。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你还真不跟我客气。我不饿,你点就行。” 穆白想起什么,又朝老板招了招手:“再来两瓶冰纯!” 老板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回应:“哎好嘞!马上就来!” 孟醉竹想起某人一口倒的光荣事迹就头皮发麻,刚要拦她,就被穆白一句话堵了回来。 “我不喝,是给姐姐点的,阎雨泽说你爱喝酒。” “嗯......谢谢。” 穆白奇怪地看她一眼,然后笑起来:“谢我干什么呀,你出的钱啊!” 啤酒上得最快,老板还在赶制烤料,手脚没个轻重,两大瓶玻璃哐哐砸在木桌子上。 “姑娘,你自己开啊,我这儿忙不过来了,开瓶器就在旁边。” “好!” 穆白应了声,从桌上的调料盘里翻出了一个开瓶器,刚要替孟醉竹打开,就被孟醉竹抓住了手腕。 “不用这个。”孟醉竹朝她挑了挑眉,从筷子筒里抽出一根木筷子,大头插.进瓶盖儿底下,左手握紧瓶口,右手轻轻一翘,啪的一下,瓶盖儿就松开了。 旁边桌目睹了全过程的男人们喊了两声好,“唷!牛皮啊美女!” 孟醉竹懒得理会,勾起嘴角看向了穆白:“怎么样?” 穆白朝她竖起了大拇指:“牛牛牛!我也想试试!” 孟醉竹赶紧把另一瓶酒拿走:“哎不准!看看就行,别学这些,很容易伤着的。” “好吧......” 穆白不情不愿地放下手里刚抽出来的筷子,从旁边的塑料杯袋子里拿了一个干净的杯子,替孟醉竹倒好了一杯冰啤酒。 “孟姐姐,跟你说个特别好笑的事儿。要不是阎雨泽说了,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普通的鬼魂来着!”她压低声线:“然后阎雨泽让我猜你是什么神,你猜我第一个猜的什么来着?” 孟醉竹也好奇,她喝了一口酒:“是什么?” “酒神!” 孟醉竹把塑料软杯子轻放在桌上,听罢哈哈笑了两声:“如果不是在地府,我倒挺愿意去酒神他老人家的别院里上班。” “是啊,我也觉得孟姐姐好适合当酒神,你看你又爱喝酒,又爱调酒,酒吧生意做得这么兴隆!所以我还奇怪,孟姐姐当时怎么会想到来地府啊?” 老板适时地插入,像玩杂耍似的手里堆了四五个不锈钢盘子,走到桌前,一盘一盘地放在了两人桌上,老板也是个牛人,就穆白刚才那不打标点的点菜方法,端上来的串儿居然分毫不差。 被烤得滋滋冒油的肉紧紧缠在竹签子上,上面撒满了孜然粉、辣椒面,还有碾碎的白芝麻和花生末,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孟醉竹用纸巾裹着竹签子的尾端递给穆白:“你饿了不是?先吃。” 穆白是真饿了,她接过肉串道了声谢就开吃了:“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第54章 “我记得跟你说过,我还有个姐姐。” “嗯唔,”她咬了口羊肉串,口齿模糊:“是说过。” 说起这个,穆白还忍不住牙齿一酸,她可没忘记阎雨泽说孟醉竹的姐姐也是个大美人时,是什么表情。 “她其实还有一个妹妹,在小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走丢了。” “啊?” 穆白吞下烤肉,露出惊讶又惋惜的神情。 奇了怪了,怎么神仙这么兴丢孩子的嘛?雷冬冬也是丢了好久,这才被雷公电母认回去来着。 “在地府,我能经手人的生死,想着或许有机会可以找到她,于是就来咯。” “那现在找到她了吗?” 孟醉竹摇了摇头:“每四十九日地府会收一批新魂,每批几千万个甚至上亿,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 穆白明了:“原来孟姐姐你是为了找妹妹,对不起啊,还让你提起这个......” “她不是我妹妹。” “啊?” “我是被捡来的,我从来没见过她的妹妹。” 有一只蚂蚁顺着竹签子爬到了油腻的桌面上,孟醉竹边说着,边用指尖推了推竹签子,蚂蚁抬起触须对着孟醉竹点了点后,赶紧转了个弯顺杆儿爬到了桌角,再沿着腿柱子溜了下去。 冰啤酒的气泡不醉人却有些呛人,她又咽下一口,看向穆白的眼眸有些润意:“大概是因为想到妹妹在外流落不忍,她对我像亲姐妹那般好。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只是个情感的转移地,等她亲妹妹回来了,我就得靠边站了吧。” 穆白放下了手里的肉串,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来安慰才好。 看到她这幅模样,孟醉竹反而笑了:“穆白,你的同情心怎么这么泛滥?”她扶着穆白的手把肉串又塞回她嘴里:“快吃吧,这么多年过去,我都不在意了。” 穆白瞪她一眼,吭哧吭哧咬下两口狠狠地咀嚼。 中指和大拇指捏着塑料杯的两端,孟醉竹一手撑着下巴看穆白吃东西。 穆白吃得很香,孟醉竹本来是没有食欲的,看她大口大口吃也有些被感染到。 孟醉竹也捏起了一根土豆片,把它们全都用筷子赶到碗里,再一片一片喂进嘴里。 第五十七章 我绿我自己 穆桃这段时间忙得把一分钟掰成四分钟用, 早起晚睡已经是常态,今天生理闹钟六点整就准时把她叫醒了。 她支起身子,看到旁边的雷冬冬还在熟睡中。 可能是两个人一起太热了, 昨天半夜雷冬冬踢被子了, 穆桃睡梦之间懒得摸黑下床去找, 索性伸脚把自己床上那张被子勾了过来。 她竟然和喜欢了那么久的人,盖着自己的被子相拥而眠了一晚。 穆桃高兴得想手舞足蹈一番, 但她克制住了,因为这样一定会吵醒雷冬冬的。 最后她只是坐在床上无声地傻笑出来。 她侧身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床, 以及两床之间的床头柜, 思索着什么时候必须得把这床头柜给搬走了才行。 轻手轻脚出了卧室后,穆桃伸了个懒腰。 既然起了个大早, 又睡不着,就不要浪费了。 前段日子让雷冬冬一个教授屈尊给自己当了那么久的丫鬟, 现在闲下来了, 怎么也得让她展示一下贴心。 穆桃从冰箱里拿出了两个鸡蛋、西红柿, 以及可直接食用的生菜。餐桌上放着昨天吃剩的全麦面包片,刚好,可以做个三明治。 她把鸡蛋放在沸水的小锅里煮熟, 敲开蛋壳, 挖出了蛋黄和蛋白,蛋白切成小碎末, 和碾碎的蛋黄一起,放入一点沙拉酱拌匀备用。 小心翼翼地把一片全麦面包片的边角切掉,均匀地平铺上一层刚做好的鸡蛋沙拉酱, 切成薄片的西红柿来一层,再撒上切成条状的生菜, 最后把另一片切掉边角的面包也盖上去就大功告成了。 雷冬冬搓着眼睛出了房门,听到厨房有轻微的响动,好奇地走了进去。 穆桃正好在切三明治,她像做实验似的严谨细致,拿起小刀沿着面包片的对角线,切得整整齐齐,菜板上都没落下几粒面包屑。 看来还是个熟练工呢。 雷冬冬洗漱完落座在沙发上,正好能通过厨房的门看见穆桃忙碌的背影。 穆桃听到脚步声,扭头过来看了她一眼:“你醒了?三明治马上就好!桌上有温水,先喝了清清肠道。” 雷冬冬有些发愣。 一大早起来厨房里咔哒作响的刀声,配上穆桃灿烂的笑容和说的话,简直像是寻常夫妻才会有的生活。 她在想穆桃是不是因为昨天的话误会了什么,正想开口,穆桃已经端着盘子和热好的牛奶过来了。 “除了姐姐,我还没给别人做过吃的。尝尝?” 食物的香味儿从鼻间飘入,敲了敲她空虚了一晚上的胃。 雷冬冬决定先满足嘴巴。 为了方便她吃,穆桃把三明治切成了小块小块的三角状,用叉子就能叉起来吃。 雷冬冬挑了块小的,塞进嘴里。 “好吃么?” 混着沙拉酱的鸡蛋,再加上西红柿的一点酸,碰撞在一起酸酸甜甜,很能刺激味蕾引发食欲。 雷冬冬不自觉又吃了一块,看见穆桃撑着下巴盯着自己笑,她有些尴尬地放下叉子。 “你怎么不吃?” “好吃么?” “......嗯。”雷冬冬答得有些别扭。 穆桃把牛奶杯推了过来:“别噎着。” “要你教,小屁孩真烦人!” 雷冬冬把牛奶杯一把夺过来,咕嘟咕嘟地灌了两口。 被骂了的穆桃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愉悦了。她好几天没听到雷冬冬这么有活力了,还有点怀念呢。 “也就让你再过几年嘴瘾。”穆桃拿起纸巾,把雷冬冬唇边的牛奶渍给擦掉,“今天我没课,一起出去走走吗?” “先去医院,你答应了的。” 这几天没犯头晕也没怎么咳嗽,穆桃把这茬直接抛到脑后了。 “好,那去完医院,我们去走走?” 雷冬冬往嘴里塞了两块面包,避开了问题:“我吃完了,走吧,先去医院。” ...... 穆白有一点醉了。 她吃完肉之后说渴了,不喝可乐非要尝一丢丢啤酒,孟醉竹拗不过她,只好给她倒了一瓶盖。 三瓶盖下去,脸颊就开始泛红了。 孟醉竹很是无奈:“我说......你这肝功能是有点不太行吧,啊?” 真的这才几滴啊就上脸了。 穆白摆摆手:“我真没醉......这东西,这东西兑水了吧!” 孟醉竹皱着眉,刷卡结完账,揽起她的肩膀走出店外。 语气有点调侃:“可不是么,不兑水你现在该走不动道了。” “孟姐姐。” “嗯?” 穆白抱住孟醉竹的腰保持平衡:“别、别送我回去,别把我送去阎雨泽那儿......” 孟醉竹脚步顿了顿,低头看她:“为什么?” 穆白又抬起头,讲话舌头有些打结,望着孟醉竹的眼神里有着委屈:“带我去兜兜风吧,好嘛?” 孟醉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这个女人光站在那就能拿走阎雨泽八十一世的爱,她该是自己的眼中钉才是。 而她竟然主动请了她喝酒、主动请了她吃饭。 .......还主动把从来没对他人说过的身世告诉了她。 是因为八十世都亲自给她灌忘忧水的愧疚? 她看着穆白,良久才说了句:“好。” 孟醉竹让鬼卫开了辆孟府的车来,自己坐上司机位载着穆白走了。 车子停在了地府的边界,忘川河的下游,也是通往人间五湖四海的入海口。 这里平常风浪比较狂,乱石堆杂,开发难度很大,所以还是一个非游览地区,没什么鬼会敢自己飘过来送命。但孟醉竹不一样,她是地府的孟大人,既然敢带穆白来,自然有能力护住她安然返回。 被海风吹两下,穆白好像清醒了很多,不需要孟醉竹的搀扶,撒欢儿似的在沙滩上跑了两圈,然后手脚并用地爬到一块儿大岩石上坐了下来。 孟醉竹跟在她的身后,长长的裙摆被吹得乱飘。 她走了两步,高高的细鞋跟就陷进沙子里,她抬脚拔出来又陷进去,折腾两次给她整烦了,索性脱掉了鞋子扔到一旁,光着脚踩在沙子上,走向了穆白坐着的岩石。 两手一翻,手心里就出现了一瓶易拉罐,抠开拉环,喝了一口。 孟醉竹学着穆白的样子,看向忘川河。 天边的光比起园区中心要暗上许多。 肉眼看过去,河水是深灰色的,水花边上是白色的,层层叠叠地拍打过来,像忘川河穿了条带蕾丝花边的裙子。 越到远处,水面好像越平缓,但从眼前不停翻涌冲击上岸的浪花来看,表面的平静不过是汹涌暗嘲的遮掩罢了。 第55章 海河边的风里是有水汽的,冰冰凉凉地吹过来,非常爽快。 穆白晃了晃腿,仰着头眺望着水面,风吹得她脸上已经有些僵冷了,但她还是不想挪步。 低下头,她看见脚底下孟醉竹正蹲坐着,背靠在她所坐的岩石壁上,左手撑着下巴,右胳膊架在膝盖上,手掌向下,五个涂着纯黑甲油的手指头,扣着一瓶易拉罐的边。 看着很无聊似的,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大红唇边送。 “孟姐姐,我也要喝。” 孟醉竹听了迅速举起罐子猛灌两口,捏扁了罐身之后对着穆白摇了摇:“没了没了没了!” 喝得太急,啤酒的气儿从胃里返上来,她说完之后没忍住打了个嗝。 穆白噗嗤笑了声:“干嘛啊,我真没醉。” 岩石不高,就是岩壁有点滑,她顺着岩壁跳了下来,坐在孟醉竹旁边:“真没了啊?” “真没了。”孟醉竹奇怪地看着她:“你是遇上什么事还怎么了?” 第一次见的时候还想绕开她走,这会儿居然跟她讨酒喝。 “是啊。挺烦的。” 孟醉竹把空扁的易拉罐用力戳进了沙子里,手掌推了几下边上的沙粒,把易拉罐的半截身子埋了起来。 边玩着沙,面上像是满不在意地问:“怎么?说说?” “算了呗,没啥好说的,我自己消化一下就行。” 孟醉竹用肩膀撞了撞她:“喂,不公平,我都跟你说了我的秘密。” 穆白犹豫地看着她。 “快说啊快说!哎呀我保证不说出去。” 穆白思考了小会,不情不愿地开口:“好吧。” 考虑到阎雨泽好歹是孟醉竹的老板,穆白准备给自己打了个匿名码。 “我有个朋友......” 孟醉竹直接无情打断:“打住!你都死球这么久了,还什么朋友,直截了当地说!” 穆白被插了话,嘴还半张着:“呃。” “说啊!继续。”孟醉竹的耐心差得要命。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咳咳咳!”啤酒的气儿又返了上来。 穆白侧头拍了拍她的背:“又不是喜欢你,至于吗吓我一跳。” 孟醉竹捂着嘴摇摇头,等喘过气来了问:“然后呢?” “我觉得她也有点喜欢我。” “那你在烦恼什么?” 穆白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叹出:“我是她、我跟她初恋长得很像,所以就算有好感,大概也不是真的喜欢我这个人吧,而且......和她拥抱接吻,总像在做第三者,这种感觉好讨厌。” 自己绿自己,说起来还挺微妙的。 “你、你们还亲嘴儿了?!” 穆白被她叫得脸侧有些微红:“你的关注点好奇怪啊?” 孟醉竹住了嘴:“......你继续。” “我马上就要死了,所以并没有必要开始,想着就此结束呗。就是有点难受,毕竟这还是我第一次喜欢上别人呢......” 孟醉竹沉默了一阵,心情复杂地开口:“不准备告诉对方你的感情吗?” 穆白摇头,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说话时声音有些闷闷的:“她初恋很快就会回来了,干嘛给人家小两口添麻烦。” 孟醉竹把空罐子从沙子里拔了出来,在空中抖了抖,罐子砰的一声撑开。 她的手掌在顶端拂过,然后抠开拉环,递去了旁边:“只准喝一口!剩下是我的。” 亲眼看她像变魔术似的把空罐子变成新啤酒,穆白愣了愣。 两手捧过沉甸甸的啤酒罐,穆白迟迟不敢下嘴。 她犹豫一会,扭头看着孟醉竹:“你把这事儿忘了啊。” “嗯.......” 穆白顿了顿,又不放心地问了句:“你不知道对方是谁吧?” 孟醉竹:“.......不知道。” 才怪。 “你要不当我面喝一碗自制的汤吧?” 孟醉竹知道穆白是在逗她,用手掌挡着她推过来的酒罐子:“呿!” “我喝了啊?” “喝吧,一会我送你回去。” 刚把嘴唇凑到啤酒罐边上,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穆白!” 穆白被熟悉的声线吓得手一抖,酒水洒在了她的衣领上。 她顾不上整理水渍,往身后看去,有个人正站在公路边上往这边望。 那人难得穿了身修腿型的裤装,素净的纯色衬衫衣角塞进了裤腰里,扣子严谨到了风纪扣,但还是被大风吹得在背后鼓起。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阎雨泽走来了岩石旁,看到穆白捧着一罐啤酒脸色顿时一变,正要开口责问孟醉竹,穆白赶紧抢了白。 “啊额......阎雨泽,你怎么来了?” “问了孟府的人。”阎雨泽弯腰拉起她,顺手把啤酒罐抽走,然后塞进孟醉竹手里。 动作一气呵成,比刚调完温的巧克力还丝滑。 丝滑得让被迫乖乖接啤酒罐的孟醉竹都有点懵了。 “我来接你回去。”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她们才分开不久来着。 “雷小姐来地府了。” 穆白一怔,赶忙拍了拍自己衣服上沾到的沙:“哦好,走吧。” 阎雨泽侧头瞥了眼孟醉竹:“我叫了个孟府的司机来,醉竹姐姐就不要酒后驾驶了。” 第五十八章 应物刀 雷冬冬带着穆桃做了一次全面体检, 好像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医生又建议拍了个片子。 穆桃做完照光,在影像室旁的小房间里刚换好衣服, 手机就响了起来。 没有备注, 但是能听出对面是李俊豪。 “穆桃, 你在哪儿?” 因为帮了她的忙,李俊豪更有机会与她接近, 理所应当地想约她出来。 也正因为李俊豪伸出的援手,穆桃知道现在不能对他太过分。 她叹口气, 回答道:“在医院。” 对面着急起来:“啊啊你怎么了?不舒服?是市人民医院吗?我就在附近, 马上过来,你等等我啊!” 对面真的很急, 生怕穆桃跑了似的,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自己说完就挂了电话。 穆桃后悔这么诚实了, 她又叹一气, 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推开了门。 雷冬冬在外面排队取她的片子,和穆桃汇合后一起回了刚才看诊的医生那儿。 医生把片子反复看了几遍:“确实没有什么器质性的问题。” 他抬眼又观察了穆桃的面色, 拿起手电筒和压舌板检查了舌头喉咙等口腔的部分。 “老是咳嗽的话还是多喝水吧, 怕头晕就随身带一点糖果巧克力之类的,还有啊, 早餐必须要吃。” 他边叮嘱边唰唰唰几笔,在病历上补了一些看不懂的文字:“再有什么问题,及时来医院看诊。” 雷冬冬点头:“好, 谢谢医生。” “嗯,不用。”医生摁了铃铛:“下一位!” 穆桃乖乖地跟着雷冬冬出了院门, 眼前大路上已经停了一辆黑色的奥迪a6l。 车窗摇下来,李俊豪从窗子里探头出来,冲穆桃摇摇手:“桃桃!我在这儿!” 雷冬冬想起自己今天没戴帽子,迅速转过身,背对着车子,也恰好看到穆桃疑惑的表情。 “我.....他认得。”她边嘴笨地解释着,边指了指自己的脸。 还好穆桃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以为这种公子哥儿就是说来玩玩而已,没想到李俊豪真的来了,她准备走上前去将他打发走。 雷冬冬低着头,一下拉住她的手腕:“穆桃,事情既然已经结束了,我也没有留的必要了。” 穆桃怔住:“什么意思?你要走?” “嗯,我爸一会来接我回去。”她不敢抬眼看她:“你放心,我会去趟地府,跟你姐姐说明情况。你就......跟他好好去玩吧。” 穆桃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委屈还有慢慢起来的怒气。 “你认真的?你想好了?” 她说话时嘴唇有些发颤。 雷冬冬嗓子眼儿里好像噎住了一块石头,明明想回答的,却连一声“嗯”也发不出来。 见她沉默,穆桃一早上的雀跃都被冷水泼了个精光。 原来只有她活在自己的快乐世界,简直像个傻子。 “好,我明白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擦过雷冬冬的肩膀时,雷冬冬突然叫住了她。 “穆桃。你要......好好生活。” 穆桃没有回答,直接越过她的身体,走向了李俊豪的车前。 “哎桃桃,那是你姐姐吗?要不要叫上一起?” “不用了,她自己回家,不然很碍事。” “嘿嘿......好,桃桃你真好!” 眼眶一下就湿了,雷冬冬不敢伸手擦,心里庆幸还好是背对着穆桃的。 她不想再听后面的话了,深吸一口气,大步地向前走开。 第56章 穆桃的余光看见了她默然离开的背影。 “哎,桃桃,你在医院检查结果怎么样啊?你现在还不舒服吗?” “别这么叫我。” 穆桃回头看着他,目光像凝了块儿冰。 “我只是关心.......” 穆桃坐上了他的副驾驶,合上车门。 李俊豪也赶紧坐好,把刚才松开的安全带系上,笑嘻嘻地问:“我们去哪儿?” “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我有话跟你说。” ...... 本来气氛十分和睦的太乙宫大殿,自从左相踏入后就无人说话。 室内只有烧水壶在咕嘟咕嘟地响。 “师妹怎么都不说话了?是不是我在不太方便呐?” 霁月一手握着夹子捏起杯子,另一手端起水壶,用滚烫的热水把小杯子冲洗了两遍,摆在左相面前。 再抬起水壶,高高地往精致的小紫砂壶里注入热水,晃了两晃,给左相的杯子里添了茶。 一切完成后,这才浅笑着回了话:“大师兄该知道霁月素来粗心,这一分心恐怕糟蹋了师父的好茶。” “呵呵,”左相抿了口茶:“师妹的手艺还是上乘,只是师妹日夜操劳,为天庭惩奸除恶,实在是忙碌,我是许久未有机会品尝了,挂念得很。” 太乙真人咳嗽一声。 “金秋啊。” 左相颔首:“师父。” “我在外游走久了,也难收到你们的消息,近日里可还好呀?” “让师父操心了。我当然还是老样子,为陛下分忧本来就是为神的职责。” 太乙真人摇摇头:“为天下分忧才该是为神的职责。金秋,你是大兄长,又位居高职,更该给师弟妹们做好表率。” “师父教训得是。”左相笑笑:“不过您老人家也该放心了,我们太乙宫的弟子哪有等闲之辈?师弟妹们早都能独当一面了,尤其是霁月师妹,近来更是大放异彩。” 霁月向来自诩是脾气好的,但这回脸上的假笑也有些挂不住了。 本来不打算与他多计较,这人一进来却咄咄逼人,在师父面前居然也不知道收敛。 送去弑神台那几位雨神的顶头上司青龙王爷都大义灭亲了,可这位相爷大人却老是挂在嘴边,每字每句都在反复针对她这个审查长,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事儿能跟他扯上关系似的。 阎王下狱的事本来就被青龙王闹得不小,临危受命的霁月是去平息事乱而不是再闹出大新闻的。虽然她心里也早有猜测,却因为天神帝的叮嘱,以及看在同门的份儿上,才在雨神们招供后及时收手。 不然顺藤摸瓜下去,又是一阵大乱了,结果如何她也不一定承担得起。 霁月不求他感谢,却没想到还落了个埋怨。 她开始疑惑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左相,竟让他这样惦记。 是因为和妹妹做过家家游戏时没带上他? 该不会是去灯会买糖画,独独漏了他那份的事吧? 可霁月也委屈得很,她记得这位大师兄更钟爱独处,从小就沉着个脸让人不好接近,师父是奖赏是惩罚他也都默默接受,而不像他们,是有什么就爱说什么的。 还有赶灯会那日,她印象里大师兄因为被师父罚了去挑水累病了,躺床上休息,才没给他买来着。 所以到底是哪里招惹上这位了?霁月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看霁月脸色越来越差,太乙真人捋了捋胡须。 “霁月,你刚才说今日轮值不是?” 霁月抬起头看了眼太乙真人,心下明白这是要把她支走,免得两人对峙下去闹得尴尬,于是顺着台阶赶快下来:“是,那霁月先走了,下回再来看望师父。大师兄,回见。” 霁月走后,太乙真人才叹了口气。 “金秋啊,你是兄长......” “这是您从小的教诲,金秋都谨记着呢。” 太乙真人摇摇头:“你自小性子就好强......” “吃的要让,穿的要让,什么都要让。现在师父是连说她几句也不许了吗?是啊我是兄长,既然长兄如父,教训两句又有什么不对?” 太乙真人合了嘴,没说话了。 左相哼笑两声:“其实啊,我打小就有个疑惑,师父如此疼爱他们三兄妹,视如己出,难不成......还真是师父的骨肉?” “......你!” 太乙真人闭上眼,深深呼吸两口。 “好茶喝多了也涩口啊,这太乙宫看来不愿留我,我当然也要懂点眼色不是。” 左相站起身来,朝太乙真人点了个头:“那师父,金秋就先告退了。” 他大跨步出了太乙宫,刚才来时那点惺惺作态的模样早就跑去天宵云外,连眼白都不愿留一个给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深深叹气。 他在殿内独自坐了会儿,直到外面石洞微响,知道左相已经出了太乙宫,这才缓缓站起身。 走出太乙宫的正殿,绕到殿后直直步行了十来分钟,在后殿旁不起眼的小侧屋前,太乙真人停下了步子。 手掌在门锁前拂过,旧式的机关锁头咔哒松开,他开了门,走进去。 侧屋的面积不大,平时用来摆放一些清扫使用的工具以及杂物。 门徒们都长大了,这里也好多年没有人来过,一进房门,灰尘气就扑面而来。 太乙真人用袖口捂着口鼻,另一手取下挂在墙上的扫帚。 他摸索了一番,用食指和拇指来度量尺寸距离,比着两个指节的长度,往下一抠,终于抠到了一块小突起,摁了下去。 空当的墙壁面一阵砖石滑动的声响,凹进去了一个长矩形的空间。 太乙真人从中拖出一个落了些灰的黑色皮质大盒子,解下搭扣,打开了盒盖。 里面躺着一把长一米的大刀。 刀身呈黑色,刀柄是纯金色。 这大刀看着规格不小,但重量偏轻,太乙真人握着刀柄,一手就能拿起。 玄黑的刀身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铸成,拿起对着光照竟然有些半透明,翻转几次终于能看清刀身里藏了四象的符号,意指着:斩青龙、诛白虎、刺朱雀、镇玄武。 太乙真人好些日子没来照料这把大刀了,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手帕来,轻轻擦拭着本来就挺洁净的刀身。 “他们兄妹三个怎么会落到现在这样人散心散的境地。” 他又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应物啊应物,三界等不得,司神该归位了。” 应物刀好像回应他似的闪了一下。 太乙真人埋头继续擦拭着,他的帕子擦过刀柄尾部,上面一点一点显出一个篆书的‘昊’字。 第五十九章 来蹭阎夫人的饭 难得见阎雨泽穿着裤装, 更难得见她没有带沈嘉佑在身旁。 穆白坐在阎王小姐亲自驾驶的副座上,鬼生经历又丰富了一点。 她看似正视前方,却老忍不住偷偷地侧目看她。 不过为什么她只是在摆姿势, 还不开车? “穆白, 安全带。” “哦哦哦!” 穆白回过神, 不免感到些尴尬,赶紧往左边摸去。 阎雨泽凑过来, 从她的右后方抽出安全带,咔嗒一声插.进卡扣里。 距离保持得很好, 但穆白还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车辆终于启动了。 阎雨泽左手把着方向盘, 右手换挡的手法很潇洒。 车窗开到一半,风把她的长发吹拂得飘起来, 为了不挡住视线影响安全,她用手勾了一下掠到耳后。 穆白掐了一把大腿, 让自己清醒清醒, 不要为美色昏了头脑。 车里安静得过分, 有穆白在的地方,居然还能这么安静,也是出奇。 阎雨泽往左边转了个弯, 把车开上了地府高速。 余光瞥到穆白不自然的坐姿, 好像看出些什么不对劲来,她问道:“穆白, 你怎么了?” “没什么啊?我怎么了嘛?” “以为你醉了。” “没有,没喝......没喝多少。” 听到她小声的补充,阎雨泽轻笑了声:“你最近好像跟醉竹姐姐走得很近。” “跟她聊得来, 所以挺喜欢她的。” 阎雨泽被她的直白搞得一愣:“喜欢?” “嗯。” 阎雨泽觉得她自从见了孟醉竹一面之后就有些怪怪的,却又不知道怎么发问。 她从车内后视镜看了看穆白, 也轻轻回了个“嗯。” 车里又恢复一片安静。 地府其实统共就那么大点,鬼魂们来来去去,地盘儿也够了。从忘川河的最下游开到园区中心的阎王殿,不过也就二三十分钟。 只是这时间要和阎雨泽共处一室还不能说话,对于穆白来说有些难以忍受。 阎雨泽替她拉开了车门,还细心地用手掌挡在车顶上防止她撞头。 穆白下了车,主动离阎雨泽站得远了些。 阎雨泽敏感地体察到了,压下起伏的心绪:“穆白,雷小姐看起来情绪不佳,可能你得辛苦点了。” 第57章 “她在哪儿?” “在我家里。” 穆白点点头:“好。” 有一段时间没回过阎王殿了,穆白差些走错了门,被阎雨泽赶紧拉住,才避免了敲错人家家门的尴尬。 阎雨泽攥着她的手,没舍得放开。 “阎雨泽......” 雷冬冬已经在客厅里等好些会儿了,见到两人牵着手进来,看穆白的眼神里带着些调侃。 阎雨泽松了手,跟雷冬冬点个头之后就上了楼,主动给两人留下了个交流的空间。 “小白!” 只剩两个人,雷冬冬不需要顾及什么形象了,她扑进穆白的怀里,呜呜地哭。 穆白被她吓了一跳,慌忙抱住她的肩膀:“这是怎么了?” 雷冬冬抬起头:“我......我......” 她支吾了半天,也没蹦出什么有效信息,只是眼泪流得够凶。 穆白只好安慰地拍拍她的背:“没事没事啊,咱们慢慢说。” “穆桃......我......” 话到了嘴边,雷冬冬却没了开口的勇气。 她和穆桃的事,要怎么跟穆白说呢?而且还没开始就结束的事,好像说起来的必要性也不大了。 她犹豫了好久,最后只告诉了穆白她妹妹身体的事。 “看着有些好转了,她小时候有这样的毛病吗?” 穆白摇头:“小时候体质可强了,上哪儿蹦跶都没事。” 雷冬冬叹口气:“那可能真是在地府里沾染上的,人间的医生反正什么问题也看不出来。” “除了咳嗽,别的没什么吗?” 雷冬冬抽出了张纸巾擦干眼泪:“之前晕倒过一次,我按时让她吃药后就没有出现过了。” 她想起父亲雷公所说的话,心里仍有些打鼓,但不想让穆白难过,她只好隐瞒下来:“可能还是跟熬夜太累了有关,她前段时间学习也忙,你的官司也忙,两头顾。我在人间是个早就死掉的身份,也不能出面帮她什么,全都靠她自己。” 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终于都结束了,她也还你清白了。” “结束了?” 穆白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那畜生管不住下半身,其实不是第一次犯案了,只不过在你之前都没搞出人命,家里又有关系,要不花钱摆平,要不就靠手段胁迫,总之都压下来了。这回穆桃跟网上的一些女孩儿是花大力气把几个受害者都聚集了起来,舆论大了自然压不住了。” 穆白面色复杂,几乎咬牙切齿:“衣冠禽兽!” “死刑是立即执行呢,他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到地府了,我这刚学的雷电术还正愁没地方用呢!等着啊,等他到了,我跟你一起去,我要把他大卸八块!” 雷冬冬看着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能够交到这样的朋友,穆白为自己欣慰。 她叹口气,忍不住一把抱住了雷冬冬。 “冬冬。” 突然有人投怀送抱,雷冬冬还有点懵,不过想来穆白肯定很多感慨,她也伸出手,抱紧了穆白。 “小白,没事了,都过去了。到时候我再问问爸妈,找办法帮你还魂,你是神印者,肯定没问题的!” 穆白顿了顿,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又把雷冬冬抱得紧了些。 “咳。” 身后传来一声提醒。 穆白松开了雷冬冬,看向楼梯拐角处站着的阎雨泽。 “我有些事要出门一趟,雷小姐留下来吃饭吧?一会灵儿和重云会把餐食送来。” 穆白回头问雷冬冬:“留下吃饭不?” “吃,跟你一起吃。好好庆祝!” “好!” 阎雨泽看她俩这么高兴,也被好情绪影响了,她浅笑着看向穆白:“穆白,那我走了。” 穆白没敢回她,脸侧红了红。 等到大门合上,雷冬冬才推了把穆白,逗她:“出个门都要单独报备啊?” 穆白瞪她一眼:“啧,说什么呢!” “刚才怎么进来的以为我没瞧见?”雷冬冬把自己的两只手搭在一起,紧密相合凑到穆白面前:“那小手拉得哟......啧啧啧!”雷冬冬八卦道:“抱过啦?亲嘴啦?” 穆白没回答,脸上红晕更胜。 “嘶......我的妈呀”雷冬冬夸张地捂着嘴:“该不会全垒打了吧!?” “雷!冬!冬!!” “好好好!不逗你了!”见穆白要抡拳头了,雷冬冬大笑着,赶紧举起手投降,嘴里还嘀咕她:“害什么羞啊,都是成年人了。” 门铃刚好叮咚响了下,是范灵儿和谢重云送餐食来了。 菜色依然是丰盛得过头。 穆白本来想留范谢二人一起吃,但他们刚好轮值,都婉拒了。 雷冬冬抄起勺子舀了块蟹黄豆腐喂进嘴里,砸吧砸吧嘴之后用肩膀拱了拱穆白,小声在她耳边说:“来蹭阎夫人的饭,真不错。” 穆白:“......” 她把刚拿出来的筷子反手抽在她胳膊上,雷冬冬啊哟啊哟地大叫。 “吃饭都堵不住你那嘴,再胡说我不理你了!” ...... 地府的第七层,专门用来收押作奸犯科的罪鬼。没通过火炼牢的鬼魂,统统会被关进这一层。 阎雨泽的厚底皮靴踏进来,带铁的鞋跟在湿滑的地面上敲击,发出了比锁链声还吓人的沉重声音。 单间审讯室里,男人双臂遭反剪锁住,衣服破破烂烂,显然已经被收拾过一轮了。 他双膝跪地,头垂着,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所有发丝都贴在头皮上,正朝地上滴答滴答地落着水。 听到脚步声,勉强抬起头来。 “唷,牛皮啊,死了还能分配美女快活?” 旁边看守他的鬼卫一个大耳刮子呼了过去:“嘴巴放干净点!” 沈嘉佑亲自端来了张椅子,用手帕巾仔细擦好椅子面。 阎雨泽坐下来,翘起了一条腿,翻看着手里的卷宗:“陈吉,28岁,红山市本地人。” “怎么?查户口啊?”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陈吉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死都死了,地狱呗。” 阎雨泽点点头:“你已经是鬼魂了,不过还没投胎,倒还不算完全死透。” “什么意思?” “这里是地狱的第七层,刑罚应有尽有......”阎雨泽顿了顿,等吊足了他的胃口才弯下腰:“可你又死不了。” “你!” 陈吉挣了挣手臂,但他被后面的刑.具卡着肩膀,动弹不了。 她闻到他身上汗水的腥臭味,不禁皱着眉往后靠了靠。 “还不打算说么?” “说......说什么?” 门打开来,两个鬼卫推了一台机器进来,上面是个人形的凹槽,凹槽里布满了针孔和锯齿,在阴暗的审讯室里冷光一闪,看着就让人胆寒。 “陈吉,你应该是个聪明人,犯了那么多事却把线索都藏得很好。怎么,这一次却杀了受害人?你该知道杀人可比强.奸.罪重,你爸妈是摆平不了的。” “我......” 陈吉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阎雨泽侧向他,手指了指那个人形大家伙:“想试试它的滋味?” 陈吉眼神闪烁。 刚才就已经受过鞭刑、火炼,他一个锦衣玉食惯了的公子哥哪里吃得了这苦。已经快要受不住了,这要是再来一个针刑,他会疯的。 阎雨泽看到了他眼里的惧怕,趁机逼问:“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要杀她?” “我......我没有,我没有想杀她.......”陈吉好像陷入什么回忆,他浑身颤抖起来:“我......我只是想睡她,她漂、漂亮,身材好,上班就穿个短裙......还对我笑,不就是欠.操吗?” “小姐!!” 阎雨泽的皮靴跟已经踩到了陈吉的脸上,陈吉的后脑勺紧紧贴在墙面,墙面‘咔啦’响动,出现了一丝裂缝。 沈嘉佑拉着她的手臂低声安抚道:“小姐,还没审讯完,切莫冲动!” 阎雨泽咬着牙松开了脚,退回椅子上坐下。 从没见过这样大发雷霆的小姐,沈嘉佑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也回到了椅子后站着,他垂下头,不禁叹了口气。 “说,怎么会起的杀心?” 她的目光冷冷的,沉下声音来,高阶神印者的气场压得陈吉胸口发闷。 陈吉的左脸上留下了黑色的鞋底印,地面的脏污混着踩破皮流出来的血,把他的脸糊成一团。 “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陈吉被她那一脚踩破了胆,哆哆嗦嗦地说:“当时......当时就有股力量,好像控制我了似的......我就神志不清地拿起刀......捅了下去。” “你为什么会准备刀?” “就是.......常备在车上,用来吓唬小姑娘的。我从来、从来没真的用过!除了对穆白......” 阎雨泽瞪他一眼。 第58章 “我醒过神就马上、马上打了120救护车,但是......但是没救过来.......呜呜呜呜.....” 他回想到那天的慌乱,又后悔又自责,埋着头哭起来,泪水混着血水砸在地上。 “人间的警.察都、都不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穆白!穆白我对不起你!呜呜呜呜!” 阎雨泽别过头深呼吸了一气,不想再看到他那张丑陋的脸,站起身来便往外走。 沈嘉佑紧跟在她身后:“小姐,怎么处理?” 阎雨泽在审讯室外停住脚步,沉思半刻:“他刚才说的内容,都记下了么?” 沈嘉佑点头:“都记下了。” “这人单独关押,到时由穆白来决定。” “那嘉佑现在就去通知穆小姐吗?” “不。” 阎雨泽抬起手,眸色凝重:“先别告诉她,我......” 她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等穆白亲手处理了这人,那就再也没有理由在地府久待了。 迎向沈嘉佑疑惑的目光,阎雨泽咬了咬下唇:“先别告诉她,谁也别告诉。” 第六十章 她过得好就行了 阎王殿的两人吃得肚子圆滚, 一起靠在沙发上聊天。 “所以你其实喜欢她嘛。” 听了穆白的交代,雷冬冬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我......”穆白顿了顿:“嗯,我是喜欢她。” “哟, 我们小白动凡心啦。” 但穆白脸上只见愁色不见喜悦, 哪里像个情窦初开的人。 雷冬冬以为她是担心自己是个鬼魂命不久矣:“小白, 你别担心啦,我爸妈认识个神女, 据说她可懂药理了,你想神仙的药哎, 到时候请她帮你还魂, 一定没问题。” 说起霁月,雷冬冬想起什么:“那个神女是因为家里丢了妹妹才跟我爸妈认识的, 听她说,还有好多神仙都没找回来孩子呢。哎, 真可惜, 神女人挺好的。” 又是丢妹妹?这是第几个了? “话说天庭的美女们真的好多啊, 霁月神女也长得超美!大大大美人!等你好了之后啊,我带你去天庭走走,我俩可以给她们街拍去!嘿嘿!” 穆白看着她手舞足蹈地比划:“你啊别操心我了, 还是想想自己吧, 你在天庭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刚学雷电术, 还有点用不好,老容易电到人。” 她竖起一根手指对着穆白:“你试试点一下。” “干嘛?” “试试嘛。” “你不是说你还没学好,我等会被你电死了怎么办。” 雷冬冬呸了两口:“乌鸦嘴!我就放一点电, 保证让你只有酥酥麻麻的感觉。” 穆白将信将疑地伸了手指头,往雷冬冬的食指尖上一点。 刺啦刺啦的电流从雷冬冬的手指尖导出, 通到穆白的身上。 雷冬冬笑着说:“看吧,我说我学得还挺......” 她话还没说完,脸上的笑容顿时没了,她感觉身体里一股强大的力量催生,指尖的电力也越来越强。 糟糕,她快控制不住了!释放过量电力一定会伤到穆白! 在电力快要从指间凝聚成一个能量球前,她用另一手使劲握着施法的手往回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和穆白的手指分开。 “是挺好的。” 穆白收回手,点点头。 雷冬冬捻了几个指法,稳定住电力,自己的头发都飞扬了两下才恢复。 她呼了口气,转眼一看,穆白竟然跟没事人儿一样,靠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啊?你没事?” “我有什么事?不是酥酥麻麻的感觉吗,体验到了。” 雷冬冬摊开手看了看,手指尖有电光闪过,然后又在她的意念控制之下慢慢地沉下去,再消失了。 这......奇了怪了。 没过多久阎雨泽就回来了。 阎雨泽进门前嗅了嗅自己的衣领,没什么气味儿,又把鞋底在门口的脚垫上踩了好几下,直到确保浑身上下都很正常了,这才走进家门。 客厅茶几上的餐食残余被收拾干净,穆白和雷冬冬两人还坐在沙发上聊。 雷冬冬看她一进来眼睛就黏在了穆白身上,暗暗笑了两声。 “啊那个......小白啊,我还得回家呢,我走了啊走了,不用留我!” 她高声喊了两句,不等穆白回应,从沙发上一跃溜到玄关去穿鞋。 阎雨泽以为是自己破坏了小姐妹聚会,为难地看向她:“雷小姐不再坐会儿?” 雷冬冬摆摆手:“哈哈,不了不了,”她压低声音,用只有阎雨泽听到的音量说道:“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啦。” “我......” 阎雨泽语塞了阵,雷冬冬已经出了门。 她只好回过头,看向穆白。 空气里弥漫起尴尬的气息。 穆白捂着脸逃似的往楼上跑:“我困了,去睡一会!” 阎雨泽还想叫她,手举到半路那人就消失得没影了,只好收了回来。 ...... 穆白找到自己的幸福了,穆桃身体也有好转,她们两姐妹都有了着落。 可自己却不知道在做什么,前路又是什么。 成了神,反倒不如做人要有目标些。 雷冬冬刻意在路上绕了好些弯子,晃悠许久,才慢慢踱步回家。 一开家门,雷公电母双双坐在客厅,见她回来了一起抬头看她,好像在这坐了很久,专为了等她回来。 雷冬冬眼框有些湿润。 换了鞋,坐到了父母身边:“妈妈......” 电母摸摸她的头:“冬冬,回来就好。” 雷公也看着她,虽然没说什么,但温热厚重的手掌抚在她背上,很有安全感。 “乖乖,不再去人间了,好不好?” 雷冬冬抬起头,有些犹豫着不答。 “人间哪里有说的那么美好,你看你,搞得一身疲惫。” 如果是之前,雷冬冬还有话反对,现在确实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点点头:“好,爸爸,你说的调升考核是不是快开始了?” “是啊。” “我现在能去参加吗?” “你要参加吗?”雷公有些吃惊。 雷冬冬点头:“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现在还可以报名吗?” “当然可以了,那你这几天就留在家里,爸爸妈妈给你好好辅导,做个准备。” 能顺利通关的话,雷冬冬就能进入天庭做见习雷电神了。 一来能把孩子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教导,二来能过上稳定的日子,三来雷公电母也有踏实的接班人了,怎么看都是好事。 看到雷冬冬愿意听话,两夫妻都很是欣慰。 雷冬冬给了父母一人一个拥抱,以身体劳累为由想上楼去歇会,谁知道门铃声响起,是霁月来了。 霁月看起来比较着急,进来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了当地把坏情况告诉了一家三口:“冬冬的朋友,神界宝物可救,就是......就是神界之物不能用于凡人身上。” 雷公电母对视一眼。 电母拍了拍霁月的手:“霁月,辛苦你了,但是无论如何,这事我们不能让你涉险。” 夫妻两人一个雷神一个电神,能力都与治疗完全无关,家中更是没有什么能治愈疗伤的宝物,要是想救穆桃,她们唯一的希望就是霁月。 霁月其实可以推辞,肯实话相告已经是很真心待他们了,如果再让霁月为了一个凡人触犯天规丢了神职,那雷公电母是怎么谢罪都不够的。 “但是冬冬......”霁月看向了雷冬冬,有些不忍。 雷冬冬摇头:“我没事,谢谢霁月神女。就按爸妈说的来吧。” 穆桃的身体其实好转了许多,她离开前也并没有再出现什么异常。 毕竟不是自己的事,霁月见他们决心已定,只好点点头。 电母本想留霁月多坐会儿的,霁月却婉拒了。 “瞧我,水都没让你喝一口,跟赶你走似的。” 霁月不在意地笑笑,坐在玄关的小凳子上提上了鞋跟:“家里新养了只小鸟,得赶回去换水喂食。” “哎。” “好啦,别在意了,是我自己急着走。” “好,那下次去你家逗小鸟。” 霁月站起身,摆摆手出了门。 电母拉起她的手,还有些舍不得:“我送送你。” “妈,我去吧。” 霁月本来想拒绝,可看到雷冬冬递来的眼神,笑着松开电母的手:“让冬冬送我吧,你几天没睡了?瞧这眼底都发青了,赶紧用驻颜膏涂一涂,去睡个美容觉。” 电母对着玄关的全身镜一瞧,果然黑眼圈很重,这下她也不管霁月了,赶紧跑回了房,要去做面膜。 “冬冬啊,那你送送霁月。” 雷公跟霁月点了个头,也跟着回了房。两夫妻这些天为雷冬冬提心吊胆的,都没睡好觉,确实需要补个眠了。 第59章 雷冬冬拿了钥匙合上门,跟霁月一起出去了。 雷电府出了大门还有个入户的前院大花园,雷冬冬就像散步似的,带着霁月慢慢往前走。 一路都是电母细心栽种的花朵芬芳,嗅一嗅感觉肺部都换了一次清新的空气。 雷冬冬无心赏花,低着头走路,模样看起来心事重重。 霁月等了一会,才笑着开口:“冬冬,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见霁月都这么直接了,雷冬冬也不好再藏。 她抿了抿唇:“霁月姐姐,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 “什么忙?” “我报了下月的调升考核,近期不太能下人间了,想麻烦霁月姐替我去看看她.....就是穆桃。不用做别的,就是帮我看看她好不好,就行了。” 霁月听出来了重点,她犹豫一会,忍不住问:“冬冬,你是不是喜欢她?” 为了这个穆桃,跑去人间待了那么久,又为了穆桃的身体,把雷公电母都急得找上月宫来。现在都回天庭了,居然还牵挂到放不下,要拜托她去探望。 雷冬冬陷入了沉默。 霁月从她的反常里已经得到了答案。 感情之事,如人饮水,霁月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但是人神相恋,已经有一个阎雨泽作为前车之鉴,作为电母的好友,她不忍得见电母的女儿走上歧途,只是从情感角度而言,她又很能理解为情所困的痛苦。 “好,我答应你。” 雷冬冬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感激:“真的吗?谢谢你霁月姐!真的谢谢你!” 霁月拍拍她的背:“冬冬,我也只是能看看,其余的也做不了什么。抱歉了。” 雷冬冬摇头:“没事的霁月姐,这样就很好了,她过得好就行了。” 霁月忍不住叹口气。 “冬冬,你也要过得好才行。” 已经送到了大路旁,她主动停下脚步:“就送到这里吧,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快回去吧。” 第六十一章 司神下凡 穆白从硬质的木板床上爬起来, 感觉浑身酸痛。 搓搓眼睛往窗外看去,天色还黑沉沉的,云边只有一点点亮光, 大约是凌晨四五点的样子。 就算是上早班也没这么早起来过, 奇怪的是她却精神百倍, 好像早就习惯这种作息。 顺着身体记忆把被褥折叠好,穆白下了床, 踏进柔软的布鞋里后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窗帘是拉开的,但地府没有黑夜。 穆白扶着额头。 要命, 又做梦了。 她四处寻觅幼年版阎雨泽的踪影, 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榻,两床被子, 看起来这张床还不止她一个人睡。 房间的布置也相对朴素,和印象中相府千金的房间有千差万别。 这次又是梦到阿司的什么时候了? 穆白挠挠头, 提上了鞋后跟往外走。 推开门扇, 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间小前院, 木制大门旁有一个武器架,幸亏穆白学的是传统武术,轻松辨认出来上面摆了刀、剑、长矛和铁鞭。 小院子看着很古朴, 虽然不大, 但胜在环境清幽,藤蔓植物攀爬在青砖砌成的墙面上, 成了院子里更换清新空气的功臣。 穆白仰头,有两只肥嘟嘟的小鸟落在墙头的檐顶上,叽喳两声。 左后方响起哗哗的水声, 循着声音走过去,穆白绕过了卧房, 踏过有青苔的石板小路,期间闻到泥土的味道。 昨晚应该是刚下过一场雨,看样子雨势还不小。 后院子里有口井,有个红衣服的姑娘在打水,细瘦的手腕拉起一条粗麻绳子往外拖拽。 看背影身高,年纪在十三四岁上下。 “小雨?” 穆白试探性地叫了声。 小姑娘转过头来看她,穆白才发现是个陌生的面孔。 “阿司,你起来了?” 她终于费劲巴拉地把盛满水的木桶子拉了上来,靠在墙壁上喘了口气。 “阿司,姐姐实在累坏了,快帮我把绳子挂上去。” 她手里还拽着木桶子上牵着的绳不敢放,穆白见她满头大汗,赶忙上去替她拉住绳子,按照她的指示,穆白把绳子往井口旁的木桩上绕了几圈,最后将绳子尾端的小圈套在了一个大铁钉上固定好。 等她忙完,小姑娘也歇得差不多了,她站直身子,把木桶子里的水往另一个矮点的脸盆里倒了一半。 然后取了张手帕在脸盆里搓洗几下,拧干之后走来穆白身边。 待她走近了几步,穆白才发现她身形修长,高得可怕,甚至要蹲下身子才和自己平视。 手帕巾已经贴上了穆白的脸,自称她姐姐的小姑娘手法温柔熟练,仔仔细细地给穆白擦脸。 边擦着,边柔声叮嘱:“昨日受罚了,腿还疼不疼?” 穆白点点头,她刚才走了几步,就觉得腿部酸软。 小姑娘叹口气:“早让你不要去招惹大师兄。” 她把手帕又在脸盆里清洗几下,再给穆白擦了一次脸,还把手心手指都擦了一遍。 穆白低头看,自己像初生藕尖一样的小嫩手被攥在姐姐的手里,动一动,还有点可爱。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小姑娘太高,是自己这副身体还小。 “等到了灯会,师父自会带我们下山,你怎么能跟着他去贪玩?下次可不敢了,知道吗?哎,你呀,真是被我给惯坏了!” 穆白的鼻头被姐姐的指尖戳了戳,她其实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能乖巧地点头。 “师父待我们视如己出,却不是可以造次的理由,你这两天乖点,姐姐就给你糖糖吃,好不好?” 穆白眨巴眨巴眼睛,大概是一直照顾妹妹的原因,眼前的女孩儿年纪不大,但气质远比同龄人看着要成熟,哄起孩子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听了她的话,让人莫名安心又有依赖感。 穆白盯着她秀气的五官,张开五指摸了摸。 “好啦别撒娇了,快去把衣服换好,早习快开始了,别迟到!” 穆白被领着回了卧房里,姐姐替她换好了衣服,又把她抱下床,拉着她的小手出了小院子。 她们从后院绕出前院,经过了一大片粉色的花海,穆白惊得用手摸了摸花瓣。 心里直感叹,这精致的哟,要是游戏画面,配置不够都得卡帧。 出了花海,穆白仰头望,眼前有一座巨大的双层塔式道观,门匾上书:太乙宫。 她惊得低声喃喃:“太......太乙?给哪吒修肉身那个太乙真人?” “嘘!” 身旁的姐姐捂了她的嘴。 她因为太矮,几乎是踮着脚被拎上了台阶,学着姐姐一起,跪坐在蒲团上。 趁着姐姐闭眼静坐,穆白偷偷睁开眼睛,左右张望起来。 殿内面积很大,呈长形,左右两边都有侧室,用纱帐与正殿做了隔离。 她回过头才发现,面前三米外和她面对面,正坐着一个年轻男子。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穆白吓了一跳,捂住胸口。 男人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袍,怪不得刚才没第一时间发现他。 穆白吁了口气,开始观察起这男子,他也正闭目打坐,看起来比两姊妹来得还更早些。 穆白眯起眼睛,总觉得他好眼熟来着。 他眉间一道金花印纹,在只点了两盏油灯的大殿内很是夺目。 金花印纹......她记得在谁的额上也看见过来着? 他突然睁开眼睛,穆白吓得慌忙闭眼。 “师父。” 听声音,他是朝着穆白身后说的。 穆白的手指被轻轻捏了下,她侧头睁开眼看着姐姐,姐姐跟她使了个眼色,转身向后行了礼:“师父好。” 穆白也顺着转过身去,面前站着一个白发长须的老道人,他的头发高高地束进一个莲花头冠里,身着的道服大袖宽袍,右手执一拂尘,看着就慈眉善目,很符合穆白心中对太乙真人的印象。 他走过来先是摸了摸穆白的头:“阿司这么早便与姐姐来早习了?” “师父好!” 小孩子的声音脆脆甜甜的,一开口就连穆白也被自己萌到心化了。 太乙真人果然也抵不住小萝莉的攻势,他笑起来捏了捏穆白的脸:“阿司好乖!” 身后隐隐一声冷哼。 太乙真人抬起头:“金秋啊,今日不用值守吗?” 身后的黑袍男子向前了两步,拱了拱手:“要的,只是师父教导过每日都要静修,便习惯早起了。” 太乙真人肯定地点点头:“好习惯。只是你才入仙班不久,该要分清主次重点才是。”他拍拍金秋的肩膀:“明日起啊,你就不用来早习了,免得太辛苦了!去吧,赶紧去上朝了。” “师父,我......” 让他省去一道功夫,他却反倒不太乐意起来。 太乙真人没再看他,转向了小姑娘,朝她招了招手:“月儿,来,为师有话同你说。” 第60章 姐姐听话地起了身,跟着太乙真人往侧殿走去,老道人声音压小了些,在大殿内听不太清。 穆白抬头看金秋,见他面色阴沉,紧捏着拳头。 “又是这样,总将我避开,明明我才是第一个飞仙的,却仿佛只有他三人才是入室弟子!” 他发现她的目光,狠狠地瞪她一眼:“看什么?连你一个不懂事的小娃娃也要笑我?仗着师父独宠,便要翻天覆地了?昨日要不是你非要缠着我下山买糖,我哪会受罚!” “我......” 穆白无奈极了,她哪里是笑他,只是好奇罢了。 见他气性这么大,还有些搞不清的穆白决定不与他计较,索性装作一个真不懂事的小娃娃,就蹲在蒲团上不说话。 他见她果然也听不懂自己的话,觉得拿她泄气也是自找没趣,于是甩了甩袖子,气愤地离去。 穆白看着他的背影扁了扁嘴。 “古人这也太过度好学了吧?老板要是让我不用上早班,还不得开瓶两升的橙汁庆祝一下?” 饶是年年拿奖学金的穆白也自诩遭不住这强度。 她转了个身子,侧室里太乙真人还在和她姐姐说悄悄话,她的好奇心爆棚,想想反正这是在梦里,醒来也不会怎么样,便偷偷地爬到大柱子后面,小脑袋顶起了纱帐的一角。 “......他虽为凡体出身,却比你们兄妹付出得百倍有余,不然怎会第一个飞仙?还是那句话,多与你金秋师兄学习,这几日你多有懈怠,须得好好反省!” “是,师父。” “你两个师兄都已飞仙,宫内现下就你最年长,不光要加紧研习,更要给阿司做好榜样。” 原来是夸他呢。 穆白嘟囔两句,心下却开始疑惑。 这什么太乙真人啊、飞仙、凡体的,怎么想怎么跟阎雨泽所说的相府千金生活千差万远啊?难道阿司小时候就开始修仙了? 嘶,不对不对,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怎么会死呢? 她正思考着,太乙真人和姐姐已经出来了,吓得她想躲却没来得及,导致脑袋往柱子上重重一磕,柱子底座是用石头雕成的盛开的莲花,花瓣尖锐得不得了,穆白往上一撞,疼得差些晕过去。 先走出来的太乙真人见了,慌忙伸出手把她一揽,紧紧抱在怀里。 “阿司,阿司?磕到哪儿了?快告诉师父?” 穆白指着额间那处:“疼!” 额头间好像被撞破了,穆白能感觉到湿滑的液体顺着鼻梁流下来。 “哎呀你这孩子!都流血了!” “阿司!” 姐姐也匆忙跑过来,见状赶紧从袖口掏出帕子,捂在了她的额头上,右手竖起两指在她眉间点了点,一道白光射入,穆白瞬间感觉不疼了。 等揭开帕子,血已经不流了,伤口也在肉眼可见地密合起来。 “回去再用药敷一敷,撞得这样重,怕是要留疤了。”太乙真人摇摇头:“这孩子,怎得如此淘气!” 他抱起穆白往外走,侧头对姐姐说:“让她好好歇息三天,你也陪着,这三日便不用来早习了。” “是,师父。” 两人一同步出主殿,穆白倒在老道人的怀里,伤口是不疼了,但被撞击后的脑袋还有些眩晕,她迷迷糊糊地闻到了花香,猜测太乙真人是要将她抱回卧室。 于是舒服地仰躺着,眯起了眼。 她看见天边随着日升渐渐光亮,从云层里飞来一只通体金色羽毛的小鸟儿,落在了姐姐的肩膀上,亲昵地用鸟喙挨了挨小姑娘的脸颊。 “孰湖!你来啦!” 姐姐看着很开心,伸出手来,小鸟儿又跳到了她的食指上,张开了翅膀。 它的翅膀下藏着一小卷纸条。 “是陛下的神谕?” 金色的小鸟儿还不会说人话,唧唧喳喳两声,点了点小头颅。 从翅膀下取了纸条,小姑娘不敢拆开,原封不动地递给了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换了左手抱着穆白,右手拿起纸条,往空中一抛,再用拂尘由上至下地划过,小纸条展开放大,变成了一张写满文字的澄黄色绢布,随着轻风在空中飘浮。 “今起各府须择一新辈,凡躯肉身行走人间,待学成归来,重开神窍以为天庭所用。此谕阅毕即践不得延误,诏传三界咸使闻知。” 小姑娘读完后惊得捂住了嘴:“什么?要下凡?”她看向那金羽毛的小鸟:“那太乙宫的是我吗?” 小鸟又叫两声,嘴里吐出一颗黑亮的珠子,珠子浮到空中,骰子似的轱辘转动了十秒,再慢慢停下,像投影仪一样把摇选出来的名字映在了澄黄色绢布上。 穆白伸了伸脖子,看清楚了上面的两个字:司神。 “阿司!?”小姑娘无助地看向老道人,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师父!阿司还小,仙术都不会,怎么能......师父您快想想办法呀!” 太乙真人眉头紧锁,久久不语。 “师父!” 太乙真人缓缓摇头:“违抗神谕,你想太乙宫覆灭么?唯有送她下凡,日后再寻回了。” 老道人袖口一甩,黄色绢布就收了进去,他把穆白又抱得紧了些,缓步继续往前走去。 小姑娘跺了跺脚,站在原地哭起来,金毛小鸟儿飞到她面前左看右看,用翅膀拂去了她的泪珠。 第六十二章 她也喜欢我 穆白被敲门声惊醒, 呆坐在床上半晌。她摸摸额头,生来就有的那一道竖向的疤痕,在历经八十一世后, 到她这辈子已经变得很淡了。 原来阿司也是神仙, 和阎雨泽一样是到人间来历练的。 怪不得阎雨泽笃信她八十一世之后就会回来, 也是,要真是凡人, 早该继续进轮回道了。 穆白拍拍脑袋,觉得自己傻得可笑。 只是不知道重开神窍的阿司, 还会不会有她穆白这一世的记忆呢?如果没有, 穆白这个人,与消逝在世间好像也并无区别。 阎雨泽在门外等了一会, 才又敲响。 “穆白?” “我.....我起来了!” 穆白用手抓了两下头发就下了楼,范灵儿和谢重云刚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阎雨泽正站在桌子一侧, 替她摆上了碗筷。 “这就吃饭了吗?可我还不饿呢。” 阎雨泽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 “对不起, 我是看到饭点了,才让灵儿重云准备的。” 明明是替她着想准备了饭菜,阎雨泽怎么总道莫名其妙的歉, 让她心里反倒跟着抱歉。 “......没事, 是该吃饭了。” 她洗过手后坐在了餐桌旁,接过阎雨泽递来的筷子。 大概是怕她吃腻了, 阎雨泽变着法子满足她的味蕾,今天的菜式是东南亚菜,闻着就酸酸甜甜, 很能开胃。 虽然上一顿刚吃撑了肚子,穆白还是忍不住舀了一小碗冬阴功汤。 她喝得见了底才发现对桌三人都看着自己。 “你们怎么......不吃啊?” 阎雨泽撑着下巴看她:“有没有人说过, 你喝东西的时候很像小动物?” “啊?怎么了?很难看?” 她笑着摇摇头:“好像恨不得把整个头都埋进槽里。” 穆白瞪她:“阎雨泽!” “小姐,我们还要值守,就先告退了。” 谢重云跟范灵儿使了个眼色,拉起她就要走。 两人默契十足,范灵儿迅速接收到了信息:“是啊!最近进地府的人好多哦!哈哈哈哈!”她尬笑两声,跟阎雨泽鞠了个躬之后又看向穆白:“穆白那我们走了啊!” 话尾音和一黑一白的身影一同消失了。 餐厅里又只剩下两个人,穆白腹诽雷冬冬不知道实情八卦也就罢了,阎雨泽的下属怎么也跟着瞎胡闹。 阎雨泽则是收起逗她的笑容,装了小半碗白米饭,又将浓稠的咖喱汤淋了上去。 土豆块、青椒块、鸡肉、虾仁粒。 铺在米饭上满满一碗,推到了穆白的面前。 “知道你不饿,还是可以尝一点味道。这个师傅非常有名,我花了好大的代价才将他留在地府,不过也只愿供职二十年。” 咖喱的香气扑鼻,穆白的神思都跑到菜上去了,留一耳朵听到了阎雨泽的话,便顺着随口一说:“啊?他不情愿干嘛要留人家呢。” 阎雨泽却给她问得愣了:“因为......因为他做得菜太好吃了,我实在舍不得这般美好流逝。” 穆白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淋上咖喱汤的米饭吃起来特别香浓,虾仁入口之后鲜味儿就被激发出来,更添风味,是她在人间从来没有吃过的味道。 她咀嚼了两口,把饭咽了下去,不在意地开口道:“也不至于流逝吧。他有这样的天赋,投胎之后不又是一个神厨,人间也能保留这个美好啊。” 阎雨泽听罢顿住,好久都没有回她话。 咖喱实在做得太好了,又香又有点轻度的辣味,穆白喊着不饿,却把一整碗米饭和配菜全都喂下了肚。 第61章 “穆白。”阎雨泽这时突然问道:“我强留他在地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 穆白反倒被她这么严肃的神情吓到了,她眨眨眼睛,有些发愣。 “......你这么认真干啥?” 对掌管地府的阎王小姐来说,再牛的人来到她面前不也就是一缕鬼魂罢了,留不留还不是她说了算? 阎雨泽好像还不罢休,仍然紧紧盯着她。 穆白把舔干净的勺子从嘴里慢慢拿出来:“呃,反正他也就待二十年不是吗?你这样做,人间也有口福,你也有口福,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吗?” “是啊。不是......你们做神仙的,道德感都这么强吗?哎呀行了,别放在心上了。” 阎雨泽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脸上却毫无笑意。 穆白觉得阎雨泽怪怪的,不过既然说到投胎了,她又开口问道:“对了阎雨泽,你说你们神仙都要到人间历练是吗?” “以往不知,但我们这代确实都是。” 她接着问:“每家每户一个?” 阎雨泽点点头。 她又问:“独生子女必须去,有兄弟姐妹的抽签抽到的去?” 阎雨泽点点头,然后觉出点不对劲来:“你是如何得知?” “呃我......” 她要是说她是梦见的,阎雨泽会不会觉得她在耍她玩? “你别管啦,我问你,你们成为神仙之后,还有在人间几世的记忆吗?” 阎雨泽思索一会:“我是第一世就被父母寻回了,所以这一世的记忆倒还保留着。其他同僚有的历经几世,几十世的也不是没有,确实不知还有没有记忆,我倒从未跟人询问过这么详细。” 几十世的,大概就如雷冬冬这种了。 可雷冬冬早就开了神窍,也不像是回想起了几十世的记忆,不然她早会跑来跟自己说道了,哪还会有心思八卦她和阎雨泽。 这么看来,如果她去投胎了,那后一世就不会有穆白的记忆了,或者幸运点像她似的,只在梦里有那么点零零碎碎却连不起来的不完整回忆。 如果她硬耗着不去投胎,直到被家属找回...... 那阎雨泽的阿司,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穆白心下狂跳,抬眼看着阎雨泽,她也正注视着自己。 她才发现阎雨泽的眼尾是有些上挑的,可能因此让她在不作表情的时候看起来会有些冷酷。 穆白是见识过她除去冰霜时的热情的,眼角眉梢都含着深情,像把火似的把她烘得全身燥热,让她竟能抛掉戴了二十多年的矜持面具,蛇一样与她痴缠共舞。 虽然阎雨泽是把她当成了阿司,她却很清楚自己是穆白。 穆白,只是占了阿司一世的客人,鸠占鹊巢久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主人了? 二十多年对她来说看似长,可在八十一世里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九牛一毫,微不足道。 穆白垂下眼眸,顿觉嘴里的虾都不甜了。 “穆白,怎么了?” 穆白猛地抬头:“哦!我突然想起,冬冬说杀我那畜生已经执行死刑了,他到地府了吗?” “他......”阎雨泽顿住了。 见她只蹦出一个字就没继续了,穆白问:“他还没到?是不是地府人太多了,我听孟姐姐说找人跟大海捞针似的。” 阎雨泽别开了视线:“嗯。” “没事没事,那能麻烦你派人留意一下吗?早点了事,我也能早点去投胎,然后你也能早点见到你的爱人,对吧!” “我会找人留意的。他叫什么名字?” “叫陈吉,耳东陈,吉祥的吉。不过这人一点也不吉祥,念他名字我都觉得晦气。” 好像还觉得骂得不够,穆白说完还呸了三声。 “好,我记下了。” 穆白递来一碗盛满的汤,“你也尝尝啊,别光我一个人吃,饭都不香了。” “好。”阎雨泽双手接过。 见她终于吃下口东西,穆白也抿唇有了点笑意,她夹了一筷子菜放进阎雨泽碗里,有些讨好地问:“那个......阎雨泽,到时候找到陈吉,我能打他不?” “你想怎么打?” “抽他鞭子啊!你们这有没有那种贼粗的、贼长的,铁做的大鞭子,就是抽起来风都响那种?” 穆白边说着,边伸出两根食指比划了下。 阎雨泽哭笑不得:“想不到你还挺狠的。” 穆白白她一眼:“有他对我狠??我现在在这里托谁的福?我恨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好嘛?” 阎雨泽点点头:“好,给你准备。不过你能抽得动吗?铁做的物件,重量不会轻。” “抽不动也要抽啊,不够高的话就站椅子上呗,然后再让......嗯,再让重云帮帮我,他那么大块头,力气肯定不小吧?要不就灵儿,之前我亲眼看到她一手掌把一个大男人拍了出去,我靠我都惊呆了!” 这人,居然连黑白无常的主意都打上了。 阎雨泽边喝着汤,边笑着看穆白演讲似的,小嘴叭叭地畅想着未来。 “要不、要不你也帮帮我,你那个水也蛮飒的,哎你知道人间科技发明了一个水刀吗?水看着柔,流速快起来也很凶猛的,我看你用的那个法术就有点近似。” 结果她堂堂阎王殿下也没被放过。 “阎雨泽?” “嗯,我在听。” 穆白舔舔嘴唇,终于也倒腾不出话来。 看阎雨泽一碗汤已经下肚,她抿着唇站起身:“嗯......我吃完了我就上去休息了,你也才伤好没多久,也好好休息吧。” 穆白转身出了餐厅,走到楼梯口正要上去时,身后阎雨泽突然追出来,出声叫住她。 “穆白!” 穆白回头看她:“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阎雨泽垂下头,好一会才抬起来:“你很恨陈吉,恨不能立刻见到他,恨不能抽他几大鞭子,恨不能把他碎尸万段?” “是.......是啊。” 阎雨泽吸了口气:“穆白。” “嗯,怎么了你这是?” 停顿了有好久好久,阎雨泽才艰难地开口。 “穆白,我骗了你。陈吉已经找到了。是我......是我瞒着没告诉你。” 说完,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来,好像终于放下千斤重。 没有了陈吉,穆白就可以去投胎了。 而陈吉其实早到了地府,她却没有告诉她,是为了什么? “对不起,穆白。” 阎雨泽的眼眸里映着穆白怔住的神情。 穆白想起刚才餐桌上谈论起她强留的那位东南亚菜神厨时,阎雨泽的种种异常表现。 如果说她之前还对阎雨泽的态度有些不确定,现在这些不确定统统都可以消散了。 一瞬间,心跳声如擂鼓响动。 原来,她也喜欢我啊。 第六十三章 第七层 进电梯的头十分钟, 阎雨泽还强扯着嘴角跟穆白逗趣,说这大铁鞭子确实是来不及准备,让穆白只能凑合凑合派她阎王亲自出场了。 穆白回了她一个苦笑, 便没再说话。 看着电梯数字开始变化, 两人都默契地合上了嘴, 安静地等待降临第七层。 刚才跟阎雨泽说的要好好收拾陈吉,那不是开玩笑, 穆白是真真切切地设想过。 什么大铁辫子抽、水刀来割,那都是小儿科, 她脑海里甚至构想过更狠的酷刑, 是如果放在电视当科普都得打码的程度。 她穆白自诩不是什么大善人,命都没了, 又凭什么要她对凶手宽容。 不过奇怪的是,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很激动的, 没想到越临近关头, 心里反倒是越平静了。 大概是第七层的环境让她很意外, 比起十八层,这里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资料室,照明敞亮, 房间开阔, 连地板都是大块的大理石瓷砖铺成。 穆白抬头看向风的来处。 居然还开空调呢?再拿块点心她都能在这喝下午茶了。 要不是墙上有锁铐,这般干净整洁环境舒适, 实在看不出是地府的一角。 阎雨泽推开了其中一个小房间的铁门,站在门边回头看向她。 “他就在里面。” 穆白顿住了脚步,千绪万端涌起, 刚才表面那点假象一样的平静全被打破了。 “穆白,你还好吗?” 见她呼吸有些重, 阎雨泽看在眼里,便不急着催促,只是站在门口用身子挡住房间。 等了这么久的结果,终于要摆在眼前了。 穆白一手按在胸口,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可以。” “不要勉强。” 穆白摇摇头,搭上阎雨泽的手臂:“让我进去吧。” 阎雨泽犹豫一阵还是侧开了身子。 陈吉果然坐在房间里,他的两手搭在椅子把手上,手脚分别四个铁镣铐,紧紧地锁住了他的手腕和脚踝,腰间也有个环状的铁圈把他困住。 第62章 他瘫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毫无生机的模样看起来没有危险气息,让穆白一时间好像记不起他把她压在身下,举着刀向她胸口毫不留情捅刺进来的场景。 房间的四角各站了一个身材壮硕的鬼卫,陈吉身后的两个手握着钢叉,门口那两个则是双手背着,面朝墙壁。 别说是普通鬼魂了,在这里,就算是神仙也插翅难飞。 第七层都是在人间犯了事儿的鬼魂,但来到地府后都手无缚鸡之力,只需要一个鬼卫就能削倒一大片。 所以有这样看守规格的鬼魂,倒还真没有几个,陈吉也算是享受“特殊待遇”了一回。 穆白缓步走近陈吉,但在距离他两米外的地方就停了下来,默默注视着他。 阎雨泽看出她有点紧张,像个定神针似的安静地站在她身侧。 陈吉终于感觉到长久的注视,他睁开了眼睛,狠戾的目光在看到了阎雨泽后瞬间萎靡,他面上闪过一丝惧色,紧接着视线就扫到了穆白。 他先是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地张开嘴:“穆......穆白?” 阎雨泽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穆白腮帮子紧了紧:“你还记得我啊。” 陈吉的肩膀瑟缩起来,头往后靠了靠。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的话,我们也不会在地府见面了吧?” 陈吉余光瞥见一旁的阎雨泽,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面色沉沉的摸不透情绪。 他没有回话,只咽了咽口水。 “你的对不起,也只有机会对我说了吧。你跟人事部的小方说过了么?跟酒吧里的julia说过了么?哦,还有个学生吧,是叫小杨?”穆白停顿了一会:“这只是愿意站出来举证的,还不止她们吧。” 她的话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如果不是穆桃的努力,这些女孩还不得翻案,甚至无人知晓发生了侵害,也许她们仍然陷入他给的罪深孽重的阴影之中,终日惶惶不安。 让她们鼓起勇气,站在法庭上举证,是残忍的,是要求她们把血淋淋的伤口重新撕裂再在众人眼前展示,但也是帮助她们割去顽疾,好能够重获新生。 至少......她们还能有活的机会。 不像自己。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做都做了,还怕人知道啊?原来你也知道你没干什么好事?” “我、我都给钱了的!你懂什么!我给了双倍的钱!” 一想到是这些人帮忙举证才数罪并罚最终判了他死刑,陈吉突然激动起来,他努力挣着身体,锁链被他扯的发出沉重的响声,但手腕、脚踝、腰部全都被卡得死死的,连椅子都是焊接在地上的,他再怎么费力也只是徒劳。 “她们拿了我爸的封口费的!这是违约!违约!” “违约?” 穆白的气血上涌,拳头渐渐捏紧,她冷哼一声,像听了天大的笑话。 用女孩们和家人的人身安全来当把柄,再加上几句威胁,把涉世未深的孩子们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个。明明受了伤害,却还要被迫忍气吞声,这样签订的合同能具备法律效力么? “是啊!我们各取所需罢了!不过是回头觉得价格亏了后悔了,又反口咬我,这群下.贱的......” “啪!” 实在忍无可忍,穆白大跨步上前,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 在被他杀害之前,陈吉在她心中仅仅摆在一个普通同事的位置。 虽然他追求她,有时会用比较缠人的方式,对她的生活造成了一定困扰,但穆白并没有到反感的程度。 凭心而论,他的外形是比较优秀的,家庭条件更是相当优越,公司里也做到了初级管理层的级别,嘴巴会说话,尤其会逗女孩子说话,言行举止非常得体,看似绅士又尊重女性,所到之处都是笑闹声一片。 公司里上上下下,谁又能想到披着这样外皮的人,私下干的勾当是那么龌龊! 穆白在见他之前,心里一直有个疑问,特别想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嘴上说着欣赏她,却要这样对她? 可后来听了雷冬冬的转述她懂了,伤害了那么多女孩的人渣,高情商言论和英俊的外表都是去捕捞猎物的手段罢了,穆白在他眼里并不特别。 他的“喜欢”,真的廉价极了。 甚至回想起曾被他盯上过,都让穆白觉得心里一阵恶心。 陈吉大概没想到平日里在公司总是嘻嘻哈哈热情又没有烦恼的姑娘,竟然能沉着脸对他下这么狠的手,他顶着一张慢慢红肿起来的脸,惊讶地看着穆白。 “怎么?是不是女人在你眼里就是好欺负的?你口口声声的对不起,是真的对不起我们吗?!” 陈吉哼一声:“你不就是想在我身上找回来?成,那你打吧。反正老子也死了!”他侧头,伸出还完好的左脸:“让你打,打啊!” “......我还替你想过会不会只是失手,现在才知道,别人的尊严,别人的生命,在你眼里只是玩物!!” 穆白怒不可遏地撸起袖子:“刚才那巴掌,是替小方打的!” 反手一巴掌抽了他另一侧脸:“这个,是替julia!” 穆白力气并不小,又是正在气头上,重重的一掌下去,打得陈吉头撇向一侧,耳膜嗡嗡直响! 受反作用力道,穆白右手开始发麻了,加上情绪激动,她使劲甩了甩,右手竟抖得不成样子。 忍下疼,她又换了左手,往他右脸又是一掌:“这是小杨的!” 陈吉闷咳两声,在猛烈的冲击下,口腔被牙齿划破,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穆白眼白泛起红丝,她咬着牙喘气:“对自己犯下罪行居然毫无悔意,陈吉,你不配做人!” “穆白......” 阎雨泽怕她气盛伤神,有些担心地轻唤了一声。 穆白跌了一脚转过身来,明明刚刚扇人巴掌时还气冲牛斗的模样,只抬头看了阎雨泽一眼,便憋不住扁起嘴,呜咽地哭了出来。 好像给满心的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全都倾洒而出。 眼泪顺着眼角、鼻梁落下,她抬起手擦掉,马上又汹涌起来。 阎雨泽顿觉心头像被针扎了似的在滴血,她紧了紧拳头,还是没抵过最真实的冲动,伸出双臂将穆白环进怀里。 不一会儿,肩头的衣料都被泪水浸湿了。 陈吉被三耳光抽的眼睛直冒金星,回过神来盯着眼前相拥的两人,他看出些什么,嘴巴动了动,呸了一下,吐出颗带血的牙齿来。 “嗬,我说呢,追了大半年都他妈在那故作清高,原来喜欢搞女人!” 阎雨泽使了个眼色,站在两旁的鬼卫,一个上前拿起两头的钢叉卡住了他的脖子,另一个开始解他身上的铁铐。 陈吉察觉不对,有些慌张起来:“你、你们要干什么?” 鬼卫像听不见他的话似的,面无表情,继续动作。 他不知道抱着穆白的女人到底什么来头,但明白穆白能牵动她的意志,不然这女人当时也不会给了自己那么重的一脚。 而鬼卫的这些动作都是惩罚的前兆,惩罚如何,他到达地府之后的这两天已经尝试过了。 于是他变脸似的,刚才的嚣张瞬间不见了。 “穆、穆白!穆白!我错了!” 他看向背对着自己的穆白,刚被解开手脚就一下跪在地上,“求求你穆白!我想投胎,我下辈子一定好好做人!穆白!求求你穆白!” “本性恶劣,不知悔改。丢去十层用石磨磨碎了,把魂籍销掉,永世不得超生。” “是,小姐。” 两位鬼卫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声音低沉又机械,毫无情绪波动地说出来,十分骇人。 “穆白!!我是被陷害的!我不是故意杀你的!求求你了穆白!救救我!!我会好好做人了!我知错了!求求你啊穆白!唔唔!” 两个鬼卫架起陈吉的胳膊,捂上了他的嘴,从椅子背后的小门将人拖了出去。 大门口的另外两个鬼卫也很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 阎雨泽叹了口气,柔声哄着怀里仍大哭不止的人:“穆白,没事了。” “呜呜呜......” 穆白埋头哭着,中间还打了个嗝,根本讲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见她实在停不下来,阎雨泽只好一手搂住腰,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哭吧,好好哭一场。” 她憋了那么些日子,发泄出来倒也不是坏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阎雨泽感觉腿都要站麻了,穆白的哭声才渐渐小了。 但还抽着气呢,抬起头来,满脸都涨得通红,两只眼睛肿得核桃一样大,汗水和泪水把额头上的刘海打湿成一绺一绺的。 阎雨泽从裤袋里掏出了手帕,替她把眼泪擦了,又细心地把刘海旁的汗都擦了干净。 第63章 动作不疾不徐,柔和轻缓。 “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她平缓了情绪,吐出这么句话来。 阎雨泽抿着唇安慰:“穆白,你不用原谅他,他不值得。” 穆白说着像突然想起什么,哇的一声又哭了:“阎雨泽!!” “怎么了?” “他现在是不是灰飞烟灭了!?” 阎雨泽抬手看了眼腕表,点了点头:“应该快了。” 穆白哭得更凶了。 “怎么了穆白?怎么了?” “我忘记替自己踹他一脚了!太亏了!该多踹几下的,太亏了呜呜呜呜呜!” 阎雨泽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她吁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背:“穆白,别怕,我替你打过了,狠狠地打过了。” 穆白边呜呜哽咽着边环住阎雨泽的脖子,怦怦直跳的胸口和阎雨泽的紧贴在一起,她的眼泪蹭在了阎雨泽衬衫上、脖子上,甚至黑亮的发丝上,但向来爱干净的阎雨泽被她的哭声搞得有些慌了手脚,竟然都没注意到。 穆白埋着脸,思绪涌动。 陈吉死了,她不能再待了。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再过一会,她就该离开这里,然后和阎雨泽永远地说再见。 泪眼婆娑地偷偷侧头望去,却只能看到阎雨泽讲话时微动的下颌。 刚才那么蹩脚的话阎雨泽是不是相信了? 她知道她不对,但就让她自私最后一回,再借机抱抱阎雨泽吧。 “第十层是最恐怖的,那里的石磨盘只有巴掌大小。” 穆白吸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巴掌大小?” 阎雨泽像哄孩子似的:“是呀,鬼魂丢下去,一开始只能进去一根小脚拇指,然后一点、一点的磨碎,又死不成,又痛不欲生,还没磨完他就会疯掉的。” “真的?” “真的。我跟你保证。穆白,我不会让欺负你的人这么轻松地解脱。” 阎雨泽搂紧穆白的腰,她以为穆白不知道,温热的唇有意无意地擦过了穆白的耳后。 又过了一会,她捧着穆白的脸让她抬起头来,视线在穆白脸上眷恋地徘徊着,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擦拭掉留下的泪痕。 “小哭包,不哭了。” 穆白又哭又笑,心头酸涩难忍。 她觉得自己才是要疯掉了。 第六十四章 三界新主 孟府的吧台里, 孟醉竹买醉似的埋头喝酒。 左相从她身后绕过,去小冰箱里拿了瓶啤酒,与孟醉竹隔着吧台, 面对面坐在了软沙发上。 “孟大人可真是好心肠, 还请情敌吃饭喝酒。” 孟醉竹埋着头, 没有理会他。 “我记得前八十世咱们合作得很愉快,这回是怎么了?明明那么多机会摆在眼前, 却都没动手呢?” “她这一世不能喝酒。” 孟醉竹的酒杯空了,她拿起旁边的伏特加,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其实并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 阴阳不定,怪腔怪调。与她直来直往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 原想着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也没什么事情需要打交道,所以孟醉竹也从来没有在意过这号人物。 当年霁月见她是散仙遗孤, 好心收养她培育她, 让她能在这一方角落里生存, 她只想着若是能帮到霁月一二也是挺好的,便由此来到了地府,落地扎根。 她并不求取地位, 也不追逐声名, 只希望安稳度日罢了。 没想到的是,天神帝的左膀右臂, 这位高高在上的相爷大人,居然在某一天亲自找上了她的门。当时碍于他职级太高,她再是不情愿, 也不得不与他单独来到后院攀谈。 左相提的要求很简单,给阿司灌忘忧水, 浓度最纯的那种。 在去定魂台洗涤前,让鬼魂喝下忘忧水其实是孟醉竹的职务本分,左相只是希望她能在给阿司灌下的忘忧水里多加一些忘忧草,单独做一杯定制特饮罢了,这对调酒高手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忘忧水的调配全都出自孟醉竹之手,但亡魂数量与日激增,孟醉竹也有犯懒的时候。地府与人间科技同步并轨之后,地府也出现了代加工厂,所以后来她都是亲自用秘方配好原料水,再送去代工厂进行稀释和批量生产的。 忘忧草的用量配额并没有非常确切的固定数值,只要不超出地府规定的安全区间就好,总体来说,孟醉竹的作为危险是危险的,但仍处在法规的红线之内。 第一世时孟醉竹没有太多疑问,天庭领导亲自下的命令,还有什么违抗的理由? 她甚至连即将要下手的这个女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把酒水递给了她。 她还记得那女人一开始并不算很配合,在前往定魂台的队伍里徘徊了三天三夜,才被鬼卫们押着喝下了她特制的忘忧水。 到了第二世,孟醉竹再看到这个女人时,心里有了一丝微动。 这女人死时虽然年近四十了,但容貌气质并没有太大变化。 转身的那瞬间,眉眼依旧,淡雅清悠。 她茕茕孑立于忘川河的岸边,孟醉竹只消一眼便认出了她。 如果说只有一世,孟醉竹还能劝慰自己这人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上头或许对她有特殊安排,但到了第二世第三世第n世,仍然是同一个人要遭到这样的“特殊安排”,任谁也会心起疑虑。 除了去看望姐姐霁月,孟醉竹还是第一次为别的事主动上了天庭。 “你可知小阎王的牵挂就是此人?你爱慕小阎王,不是么?” 孟醉竹被这么一句话堵了回来。 她心底里偷偷藏了这么些年的小想法居然被左相一语道破,脸颊不禁飞上两朵红云。 虽然顶着“霁月妹妹”的名号,但来到地府,她实际孤身无援。 霁月对她好则好,但也是个仍在上升期、需要努力拼搏自己事业的年轻神仙,不太可能分出神来,周到得替她打算好方方面面。 霁月眼里她懂事乖巧,那是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并不是霁月的亲妹妹,在霁月面前,她总小心翼翼地保留了一丝分寸,不敢太过放肆。 小阎王的到来,不光是让地府焕然一新,也给孟醉竹无趣的生活带来了生气。 她会认真请教孟醉竹对于地府管理的想法,也会在闲暇之余叫她醉竹姐姐,然后靠着嘴甜来孟府蹭上一杯果酒。 如一潭平静多年的湖面被不经意路过的小雀撩拨起一圈涟漪。 孟醉竹确实对这样优秀的人动心了。 但是那个不肯喝下忘忧水的女人,在数十世的时光里,让阎雨泽的气力被渐渐磨灭,让一个本来该冉冉的神界新星,变得黯淡没有光芒。 “孟大人该知道,陛下是极其看重阎王殿下的,她若重拾精神,神界往后必有一席之地。但她若仍被‘情’字绊脚,可就没有往后了。” 左相当时如是说。 那女子是凡人,阳寿尽了,总要进入轮回道,阎王再爱她,也不可能和她生生世世。而她孟醉竹不一样,她是地府的孟婆,是正经的神籍,与阎王再是相配不过了。 原来是出于这样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才要让她替阎王解决掉那女人,孟醉竹隐约理解了左相的良苦用心。 两人的出发点并不相同,但总体目标一致,并不妨碍合作。 就这样,孟醉竹才甘愿做了八十世送人上路的恶人。 左相手里的酒喝尽了,他把罐子捏扁,随手一扔,丢进了房间角落的纸箱子里。那里头堆放了很多空掉的易拉罐,砸下去时哐啷一声。 “一世一世让她喝下忘忧水,只能抑制记忆,却不能阻止她投胎转世,有什么用呢?” 左相笑了笑,“孟大人很大意见啊?” “醉竹不敢,只是都八十世了,左相大人总不能让醉竹当了冲锋陷阵的打手却还蒙在鼓里。” 已经八十世了,然后呢?等下一个八十世,再下下一个八十世? 阎雨泽永远也不会把爱意停留在她的身上,她永远在跟一个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假想敌作斗争。 八十一世已经够了,神也是会累的。 “孟大人,好奇心过重,可不算是优点。” 左相的话里已经有了警告意味。 他见孟醉竹握着酒杯的手停了,感觉气氛凝重许多,于是又笑开来:“孟大人是不是不耐烦了?不必心急,这是最后一世了。” 孟醉竹看向他,神色有些惊诧:“这是什么意思?” 穆白竟然是她的最后一世? “过了这世,孟大人便能如愿与阎王殿下双宿双飞,三界也能得到新主了。” “新主?” “东宫空虚,总要有人接替帝位。论家世、论能力,神界还有比雨泽小姐更合适的人选吗?” 孟醉竹瞪大了眼睛:“这是陛下的意思?” 左相站起身,笑容里闪过一丝阴蛰,“我只是个传话筒。” 他拍了拍孟醉竹的肩,“话送到了,我就该走了。接下来怎么做,孟大人如此聪敏,该是明白。” 第64章 ...... 孰湖特意早早结束工作,准时下了班。与霁月久别重逢,她一整天都没法专心投入正事,效率极低的情况下,想来想去还不如早点离开。 天神帝见她难得这样积极下班略微诧异,还叮嘱她路上小心些。 一出凌霄宝殿她连人形都顾不上维持,展开翅膀飞着回了家,推开门闻到饭菜香气,心下顿时安定了。 霁月在厨房听见开门声了,探了个头出来:“回来啦?这么早?” “嗯!” 孰湖把鞋一蹬,先去洗手间仔仔细细地洗了手,然后跑回了厨房。 为了做菜方便,霁月把头发全都挽了起来,露出了细长的脖颈,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了下来,反倒更添风情。 孰湖凑上去亲了亲她的耳朵,顺着脸颊吻住红唇。 “唔......嗯。”霁月拍开她:“做饭呢,挡着我了。” 孰湖从身后环住她,两手交叉着扣住霁月的腰腹,小鸡啄米似的亲她的脸侧。 霁月被限制住动作,困难地把煎好的牛排铲到盘子里,缩了缩脖子推孰湖:“去洗手。” “洗了。” “拿餐具。” “唔。”孰湖把头埋在她肩上,轻轻地蹭。 见她像小孩子耍赖似的,霁月笑她:“不饿么。” “饿了。” “乖啦,先去吃饭。” 孰湖这才把头抬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嗯!” 霁月很会处理牛排,黄油和熟蒜的香味在肉里融合得很好,肉质又嫩,半张脸大的肉排,孰湖只切成了三块就忍不住往嘴里塞。 往常霁月肯定要说她不讲究,但这回却一句没说,只是埋头慢慢地切着肉。 孰湖察觉她情绪不太对,吞下嘴里的食物后用餐巾纸擦了擦唇边沾到的油渍:“好像不太高兴?” 霁月叹了口气,在孰湖面前确实没必要遮掩:“嗯。” “怎么了?” 霁月放下了刀叉,又是一口气深深地叹出,她简单三言两语把雷冬冬和穆桃的事说了说,孰湖也有些呆了:“又是一桩悲剧......今天便是去人间替雷小姐探望了?” “只远远看了一眼,有个男孩儿一直跟她在一块,也不知是什么关系。” “倒也不要随意定论,或许只是同学。” 霁月摇摇头:“什么关系不重要了,她的身体这样,日后也难。” “噢,之前问的雪见白果丸,是为了她么?” “是啊。” 孰湖点点头:“原来如此,可惜雨泽小姐从十八层出来伤重得很,陛下见了不忍,便把最后一颗赠予她了。” 霁月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雪见白果丸是送给阎王了?” “是啊,我那日没同你说吗?” 霁月摇摇头:“你只说送出去了。” 孰湖拍拍额头:“怪我不知实情......只是这都过了许久了,雨泽小姐肯定是已经用了。” 就算是没用,这雪见白果丸毕竟是神界的药物,霁月还谨记着太乙真人的告诫。 “此前我送了她驻颜膏,雪见白果丸如此珍贵,倒不一定用了。只是我见阎王倒是对这事比较上心,也是奇怪。” “或许是因为她母亲与电母交好。” 霁月也不明白,“或许吧,但再交好总不能冒险将神物给凡人用。” “受人之托,你做好便是,其他的也无法干涉。”孰湖把她放下的刀叉又塞回她手里:“一口都没动,快吃点东西。” “催我干嘛,这么急?” “是有点急。” 霁月顿了顿,这才听出孰湖的言外之意,红着脸瞪了她一眼:“你再闹就去书房睡。” 第六十五章 黑夜小巷 对桌落下了一个阴影。 穆桃头也没有抬, 把手上的专业书和笔记本合了起来,放进了书包里,提起背带就走。 图书馆里不让大声喧哗, 李俊豪刚落座又匆忙站起来小步追着穆桃跑。 等出了门他才叫了声:“穆桃!” “我记得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为什么还来打扰我?” 穆桃在图书馆大门口停住了脚步, 扭头看着他。 “我喜欢你是我的自由吧?” “但你影响我了。” 李俊豪不甘心:“我只是坐在你对面看文献, 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我不能坐进图书馆里学习吗?” 穆桃冷着脸:“你非要这样狡辩我也没有办法。” “穆桃,你就不能尝试接受我吗?我是哪里不和你的口味, 我的条件算得上很可以了吧?” 穆桃转过身继续走,她抬手看了下手表, 在这里跟李俊豪废话, 浪费了她十分钟学习时间。 “你现在可以坐进图书馆学习了,我要走了。” 学校外面不远处有一处咖啡书吧, 饮品味道虽然一般,但胜在环境安静, 适合读书学习。穆桃以前和同学做小组作业时会来这里讨论, 现在复习备考, 遇上图书馆人多时也会考虑这里。 她抬步就往校外走,李俊豪果然也跟了上来。 穆桃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她这样不死心,他自以为的死心塌地, 在穆桃看来其实是死缠烂打, 穆桃早已心生烦厌,恨不得他早点消失在眼前。 她费力地在外面多绕了好几个小路, 看到李俊豪终于渐渐落下后,才拐了个弯,从巷子口里穿行进了咖啡书吧里。 她抿了一嘴店员端上来极淡的咖啡, 思绪飘远。 不知道雷冬冬现在怎么样了?在天庭能不能适应神仙的生活? 也不知道姐姐在地府怎么样了,她是不是已经见到陈吉那个人渣了? 穆桃抬起头, 从窗户往外望去,蔚蓝的天空中飘浮着几片云朵,也许云朵后面就住着哪路神仙吧。 她收回视线,叹了一气。 现在这世间真的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了。 穆桃戴上了看书时用的镜框眼镜,命令自己重振精神:“穆桃,别想那么多了,马上就要考试了,抓紧复习吧。” 她打开书本和笔记本,拨开中性笔的笔帽,埋头进去。 直到天边全黑,咖啡书吧的员工来催促说要关店了,穆桃才揉了揉眼角抬起头来。 打官司耗费了很多,穆桃现在除了兼职家教赚的那点钱以外并没有自己的存款,只买了一杯咖啡却允许她坐了那么久,老板人已经很不错了,虽然还有一道错题没写完,她也觉得不好再打扰,收拾好了书包起身。 “好,不好意思,我现在就走。” 她背上肩带站起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刚才一直专心看书都忘了吃晚饭,这下一摸肚子也扁扁的了。 手表上的指针已经到了10字。 穆桃决定抓紧回家,回小区的路上会途径一家24小时营业的连锁便利店,可以进去买点面包或者素餐面垫一垫再看会书,这么晚了,吃太多也不太健康。 她结完账,快走到门口时,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 李俊豪正插.着裤袋,百无聊赖地在门口徘徊,看起来是在等她的样子。 咖啡书吧只有这么一个门口,除非她会凭空消失,不然必须得走这个门口过。 穆桃烦闷地啧了一声,推开了玻璃门。 “穆桃,你学完啦?累吗?” 穆桃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穆桃,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太危险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他把车钥匙从口袋里掏出来,在空中抛了一下。 “你才是最危险的吧。” 穆桃没忍住呛了他一句,她大步流星地径直走开,李俊豪赶紧追上去。 “哎!哎穆桃!你慢点,我送你啊!” 学习看书其实也很耗体力,穆桃此时又饿又困,真的很不想和这人纠缠下去,她边走边想着怎么甩掉他的方法,但现在黑灯瞎火的,不比下午时视线清晰,小巷小道的看不见底,她心里也没有安全感。 后面的李俊豪追得更紧了,他本来想开车去追,刚走到车前准备开门,余光就瞥到穆桃快步走开了,他只好又锁上车门,跑两步追上她。 穆桃暗暗骂人,心下一紧,埋头钻进了一个巷子里。 这个巷子是她最熟悉的,穿过巷子再绕过一个居民楼就可以到家里小区门口了。 这一片都是老区,基础设施还没翻新,路上也只有昏黄昏黄的老式小电灯,还总接触不良,在黑漆漆的夜里一闪一闪,让人心跳加速。 居民楼里住的多数是老人家,这个点几乎都已经睡了,楼房看过去也没几家还亮着灯。 楼道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把穆桃吓得抖了抖。 虽然已经实实在在到过地府甚至见过真正的鬼魂了,环境所使,穆桃还是有些紧张害怕,她紧了紧衣领,把外套自带的兜帽套在了头上,双手揣进口袋里快步往前走。 听声音李俊豪好像快追过来了,穆桃边走边骂这才是最难缠的鬼,同时更加快了步子。 第65章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不像一个人发出来的,穆桃总觉得不太对劲,她皱着眉一回过身,四五个黑影瞬间扑了上来...... 霁月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没有入睡。 孰湖半梦半醒之间把她搂紧了些,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有些哑:“宝贝......你都不累吗?” 霁月一下子坐了起来,“不行,我总不安心。” “怎么了?” 孰湖被她一掀被子给折腾醒了,坐在床头还有些茫然。 霁月下床时差些被乱丢一地的衣服绊倒,她用脚勾起来,把衣服团成一堆,扔进了旁边的脏衣篓里。 “霁月,怎么了?” 霁月晃着寸缕不着的身体拉开了衣柜,当年和孰湖吵架她很生气,大包小包把自己衣服都收拾走了,为数不多剩下的几件衣服,要不是这几天穿了拿去洗掉了,要不就是刚才被孰湖撕破了。 霁月瘫坐在床上,指挥孰湖:“去找两件你的衣服给我。” 孰湖虽然还有些困乏和不解,却听话地爬起来,走到衣柜旁,拿出了一件小码的衬衫和裤子,递给了霁月:“你要出门吗?” 霁月接过,往身上比了比就开始穿:“对,穆桃那身体我担心突然出事,就在她身上留了一抹意识,现在总觉得安心不下,好像发生了什么,我得去看看。” 孰湖有些无奈地笑:“你啊,就是心肠太好!”话虽这么说,她却伸出手替霁月理了理衣领,系上扣子:“需要我一起吗?” 霁月摇摇头:“你身份特殊,不要随意下凡。” 孰湖是天神帝身边的人,若是贸然为了凡人出面,怕是会有不良影响。 孰湖点点头,她还赤条条的,不便送霁月出门,于是又窝回了床上:“行,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霁月刚要出去,看她又困又乏,眼睛迷瞪却还跟自己摆摆手的模样有些好笑,转身回到床边,亲了孰湖的唇一口:“你乖乖睡,我不在,自己定好闹钟起床上班。” “嗯好。” ...... “哦哟这是怎么了?” “谁家出事啦?” 老区居民楼的宁静被刺耳的救护车声打破,楼里亮起了好几盏灯,甚至有好奇的人出了门来张望。 这一片是公司分的商品房,虽然有的人把房子出租或售卖出去了,但大多数在这里住下的人都是原来同个单位的,多少有些关心是哪家需要急救。 医护人员很快地从巷子里抬出了一个人,她的手臂垂落在担架外,血流不止。 有人大叫了声:“啊呀这不是老穆家的小女儿吗!?” “怎么回事呀,这是被人打了?” 李俊豪站在巷子口,腿抖得站不直。 他手里还握着手机,久亮不熄的屏幕停在120救护车结束通话的页面上。 有护士朝他走过来:“是你打的电话吗?上车子一起去医院,快点!她需要急救输血!” 李俊豪开始有些抗拒,听到护士说人命关天耽误不得,只好硬着头皮爬上了救护车。 他坐在车侧方,看到医生们速度极快地在给穆桃止血,处理伤口。 穆桃的半边脸肿了起来,眼角破皮渗出血来,额头上还有鞋印,鼻子更是血流如注,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她有什么疾病史吗?有过敏的药物吗?有她身份证吗?” 李俊豪声音发着抖:“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她的同学.......” 他的双手抚在膝盖上,紧紧扣住了裤腿的衣料。 他亲眼看见了穆桃钻进那个小巷子里,更亲眼看见了一群戴着面具的男人扑上去殴打她,穆桃的闷哼和惨叫声好像还在他的耳边回响。 “我会......我会牵连进去吗?我才刚保研.....我什么都不知道......” 护士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个你要去问派出所,我们医院只管治病救人。” 救护车很快开进了医院里,穆桃被推进了急救室,李俊豪则留在了走廊外,他蹲在墙角拨出去了一通电话。 等他颤着声音把事情讲清楚后,话筒对面一阵骂声传来:“让你不要帮她!这下好了,招惹上仇家了!” “......她被打得好惨,爸爸,我会不会被带走?” “窝囊废!又不是你打的你怕个屁!” “那、那怎么办?” “被打成这样医院肯定已经报案了,到时你去做笔录,就说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知道吗?!别再给我们家扯些不三不四的事出来!我是不会再帮你了!” 第六十六章 投胎 在穆桃身上留下的一抹意识并不会监视她的行动, 但能告诉霁月她的大致去向。 当看到红色十字的时候霁月心下顿觉不好,慌忙隐去身形,落在了病房里。 “肋骨断了两根, 脚踝粉碎性骨折, 身上还这么多伤, 真是哦......醒过来都痛苦。” 病床旁的护士把输液袋取了下来,换了一袋新的, 顺手调了下点滴速度。 “哎,年纪轻轻的, 怎么搞的!那个破地方你们刚才是没去哦, 乌漆墨黑,肯定没有摄像头的!谁下的手都难找啊!” 霁月缓步走近床边, 穆桃双目紧闭,脸上的红肿伤口都涂上了药, 更严重的地方贴上了纱布, 头上也缠上一圈绷带, 整个人脸色发青,昏迷不醒。 床旁的仪器连在身上,滴滴滴, 有节奏地响着。 连她见了也难受不已, 不知道雷冬冬看了会是怎样的心痛。 霁月紧皱着眉,竖起食指中指并拢, 从穆桃身上划过,一道白光顺着指尖注入到穆桃体内。 看到仪器的波形起伏大了些,霁月稍微松了口气, 但也不算完全放心,她只能简单替她加速伤口的恢复, 穆桃内伤未愈又加外伤,这次只怕凶多吉少。 虽然很对不起雷公电母又要替女儿担忧,她却不得不抓紧回去天庭了。毕竟她只是受了嘱托要来看望,却没有下决议的权利,但穆桃出了这样的意外,她必须得把情况告知雷冬冬。 于是她马不停蹄地赶回天庭,又跑去雷电府。 想到雷公电母可能都在熟睡中,惊醒他们恐怕又生枝节,情急之下,霁月也顾不得神女形象,伸手一勾,从地面跃起,直接爬上了雷冬冬的窗台,再从窗台上翻身而入。 这时她突然庆幸穿的是孰湖的衣裤,而不是自己的裙装,不然翻人窗台可太束缚手脚。 等翻了进去,她更是傻眼了,雷冬冬的房间居然空无一人。 她边小声说着抱歉边把二楼搜罗了个遍,又去三楼寻了一番,整个雷电府空空荡荡,没有一点仙气,根本是没人在家! 霁月头大起来,这种关键时刻,这一家三口跑去哪儿了啊?! 她急得背后出汗,又从窗台翻身跃下,在雷电府门口踱步起来。 这时旁边刚好有个散仙从大道上路过,见霁月出现在这里,不好避开就走了过来行礼:“霁月大人!” 霁月正心烦意乱,但见有别人来也不好给难看脸色,她扯起嘴角点头回礼:“仙君有礼了。” “大人怎么在此处徘徊?可是在寻雷公电母两位大人?” “确实如此,他们可能有事外出,我且等等吧。” 散仙笑了笑:“霁月大人可别等了,没个三四天是不会回来了!” 霁月一愣神:“什么?为什么?” “您忘了本月的调升考核吗?正式开考前有个预报名,需本尊前往,我今日下午才遇上两位大人呢,他们是带着雷小姐去现场确认了!” “这......” 霁月一时竟忙忘了这回事,她这才想起雷冬冬是有跟她提过一嘴的。 糟糕了,调升考核是极为重要的考试,一年两个季度各举办一次,雷冬冬现在已经前往考场,总不能冲过去把她拉回来,这种影响前途的事,雷公电母岂不是要气得同她绝交? 霁月跟散仙道了谢,一脸难色地回了孰湖的家。 她来去极快,这会功夫,孰湖才刚起床,正在系领带准备出门上班。 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孰湖还有些惊讶,等听霁月说完经过,孰湖也眉头紧锁了起来。 “我手头现下也无可用丸药。事到如今,只能去地府碰碰运气了,若是雨泽小姐还未用掉那雪见白果丸,也许还有机会。” 没想到孰湖居然会怂恿她去地府找药,作为天神帝身边最得信任的人,她该是很清楚神界之物不能给凡人用的道理才对。 霁月惊讶地看着她:“这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吗?你这个木头,就不怕违反神谕,不怕触犯天规了?” 孰湖苦笑着叹口气:“霁月,若是遵守条律竟要以让你伤心为代价,那我宁可不要。” “可你往常向来不会允许我这样感情用事。” 孰湖摇摇头:“我的规则只会为你而破。” 霁月喟叹一声,眼眶起了润意。 孰湖宠爱地捏了捏她的鼻尖:“不准哭,时间不等人,我们赶快走吧!” 第66章 ...... 送走了左相,孟醉竹的府邸又迎来了一位老客人。 穆白靠问路一路摸索着过来,最后在鬼卫的指点之下找到了孟府,边走边看,府里的景致竟然觉得十分眼熟。 这次她不再感到慌张,心下想着大概是前几世也曾经来过吧。 看到穆白被带进来时,孟醉竹很是惊讶,但她很快收敛起神色,故意不去看她。 “孟姐姐?” 穆白进门时就在客厅看见孟醉竹了,却没想到她居然背过身去,像没看见自己似的。 “你来干嘛?用人朝前,不用人就一脚踢开.....跟小阎王走就走了呗,把我留在那沙滩上吹冷风就行,哼......” 穆白心情阴郁地进来,听到她的碎碎念,被逗得不禁笑了:“孟姐姐,你吃醋了啊?” “我吃醋?我吃谁的醋?” 孟醉竹抱着手臂撅起嘴。 穆白凑上前去,撑起椅面坐上了孟醉竹对面的沙发上,跟孟醉竹只隔了一条窄窄的吧台桌,她看到吧台桌上有好几瓶酒,还有两个用过的酒杯。 “吃我的醋呗,我这么人见人爱,孟姐姐肯定喜欢死我了!不然怎么会请我喝酒请我吃饭呢?” 孟醉竹听罢翻了个白眼:“不要脸!” 调侃归调侃,礼数没做到位,穆白到底还是心怀歉意,她合起了手掌,笑着对孟醉竹弯了几下腰:“对不起啦孟姐姐,那时候阎雨泽来找我是真有点急事,我不是诚心要把你扔在那儿的。” 孟醉竹倒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她目光停顿在她眯起眼笑嘻嘻的脸上,直觉熟悉又不熟悉。 片刻后她松开手臂,上手掐了掐穆白柔软的脸颊:“好吧,看在你专程跑一趟来找我道歉的份上,原谅你了。” 她站起身,拉开了吧台旁的冰柜门:“喝点什么?橙汁还是桃汁?我看你好像不太喜欢喝可乐。” “不想喝饮料,有酒吗?” 孟醉竹翻找水果饮料的手顿了顿,从双开门的冰箱里探出半个头,她看向穆白,察觉出她情绪有些异常。 “你刚哭过?” 没仔细看不知道,她才发现穆白的眼周有些红肿。 “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酒,但就是不能给你喝。”孟醉竹合上了冰箱门,重新回到了椅子上坐下:“说吧,是谁欺负你了?” 穆白摇了摇头。 “说名字,我替你解决。” 穆白还是摇摇头。 她靠在沙发靠背上,眼睛四处张望着孟府,突然问道:“哎孟姐姐,鬼魂是怎么投胎的啊?” “先喝忘忧水,然后去定魂台洗涤灵魂,最后按业障程度分配进入不同的轮回道。” “听起来没什么痛苦。” 孟醉竹嗤笑一声:“能有什么痛苦?喝了忘忧水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挺好的,挺好的。”穆白喃喃两句。 孟醉竹瞥她一眼,拧开了旁边的酒瓶盖,给自己倒上一杯:“你问这个干嘛?你应该还早着呢......” 谁知话音未落,穆白猛地出手抢了孟醉竹的酒杯,一口灌进了自己嘴里。 “喂!!”孟醉竹没有防备,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她忙不迭地把酒杯抢下来,却还是迟了一步,一整杯伏特加一滴不剩地进了穆白的胃里。 孟醉竹瞪大了眼睛尖叫:“穆!白!你又想在我这里耍酒疯?!你别啊!我现在就派人去找雨泽,让她给你接回去!” “别找了,她不在。她去天庭了。” 穆白咳嗽了两声,高浓度的酒精味把她呛到了,热辣的口感直冲脑门,让她脸色倏地发红发烫。她靠着沙发,手脚有些发软,但奇怪的是她眼神看起来十分清明,倒不像是以往一口就被闷倒下的样子。 “她走了我才出来的。” 讲话听起来好像也挺流畅的。 孟醉竹把酒杯缓缓放下,眉头却皱了起来:“你今天好奇怪?” 穆白抬起眼皮看她,自嘲地笑了笑:“是么?” 孟醉竹“嗯”了一声,她怕穆白又抢去,把酒瓶盖子拧好之后收到了酒柜子里。 穆白顿觉疲累,胃肠渐渐起了灼热感,她感到有些不舒服,埋头在桌上趴了会。 五六分钟后,她直起腰坐了起来,拇指和食指捏起来举到眼前,有些讨好地朝孟醉竹笑。 “再给我喝一点点吧?” “不行。”孟醉竹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孟姐姐。”穆白拉住她的手,声音娇气:“再给我一点点,我用我的小秘密跟你交换,好不好?” 果然还是醉了。孟醉竹看着直摇头。 看孟醉竹这么坚决,她不满地喊:“就一点点嘛!” 不知道是不是三瓶盖的啤酒把她酒量稍微提高了些,至少她没有再抓着自己不放了。 对付不闹腾不烦人的醉鬼,其实很好办。 孟醉竹站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倒进了小酒杯里递过去。 “喏,给你,只准喝一点点啊!” 穆白双手捧过小酒杯,模样有些乖巧,低头抿了一口,煞有其事般皱着眉头,好像真被辣到似的张大嘴巴“啊”了一声。 孟醉竹觉得好笑又无奈,拿过杯子又给她倒满了。 能骗过她也好,多喝些水,或许能稀释她胃里的酒精度数。 穆白半个身子几乎趴在了吧台上,脸颊泛着红晕,头歪斜地倒在自己的左肩上,右手还抓着小酒杯不放。 “孟姐姐,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孟醉竹撑着下巴看她。她心里当然有数,可还是十分捧场地问:“不知道,谁啊。” 穆白突然站起身举直了双手:“你别吓到哇,是阎雨泽呢。” 隔着桌子孟醉竹没办法控制这个醉鬼,看她要站起来,又怕她跌着碰着,她想了想赶紧绕过了吧台,也坐在了沙发上。 她扶住穆白,把她捞了起来重新安置回去坐好。奈何皮质的沙发过于光滑,穆白又腿脚不稳,又一次滑了下去。 孟醉竹只好不厌其烦地把她又捞了起来,一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固定在沙发上。 穆白缓缓抬着眼皮:“你知不知道,她好过分的。” 孟醉竹:“不知道。” “她说......她说我是她前世的爱人......是前世的呀,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跟她......嗝!”她打了个嗝,痴笑着,竖起手指头在空中点来点去:“我跟她是两个人呀......” “可我真的喜欢她......我太坏了......” “我太坏了......” 穆白低声重复了好几句骂自己的话,然后像耗尽了电池的玩偶一样泄气地趴倒在桌上。 一两分钟都没了声响,孟醉竹以为她睡着了,刚想拍拍她的背,穆白却猛地抬起头来。 她撅着嘴,满脸的委屈:“我还没和她去坐摩天轮呢。” 孟醉竹:“......哈?” “我好恨陈吉啊,他害死我了......呜呜呜!” 孟醉竹不知说什么才好,压着穆白肩膀的手紧了紧,她伸出另一手拨开穆白额前的头发,免得刘海扎着她的眼睛。 穆白顺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手吃力地搭上孟醉竹的肩膀:“我得把阎雨泽还给她!” 孟醉竹有些愣:“什么?” “孟姐姐......” 大颗的水豆子从迷糊的眸子里跌出,落在了冰凉的吧台面上。 孟醉竹不禁语气柔和了许多:“嗯。” “带我去投胎吧?” 第六十七章 失踪了 一直没把调升考核放在心上, 阎雨泽完全不知道这场考试竟然还有个现场确认的环节。要不是冰夷亲自来地府抓她去参加,她可能就懵懵懂懂地错过了。 她知道这位强势的母亲一旦作出决定就无人可以反抗,无可奈何之下与穆白说了再见, 嘱咐好范灵儿跟谢重云照顾她, 便随着冰夷一路上了天庭, 前往郊外用于调升考核的校场——云巅宫。 虽然是专门修建来作为考核比试用的,但调升考核一年仅两次, 如果作用单一,其他时间荒废掉也过于可惜, 所以平日里也会租借出去供天庭开办运动赛事或者娱乐活动。 云巅宫, 顾名思义,处于云巅之上, 地势相对较高。 从云巅服务区下了天庭高速,再朝出口直行约莫三四公里, 就能看到云巅宫的入口。再往前走, 眼前是一道长长的阶梯, 一共有九十九级台阶,只准步行上去,走到阶梯尽头就是云巅宫真正的门户了。 阎雨泽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不免也有些好奇的心思, 跟在母亲冰夷身后一步步地跨上台阶。 云巅宫受一整朵巨型的云雾托起,门户巍峨高耸, 门扉两侧并列竖立了两只仙禽神兽,分别是仙鹤和火烈马。 阎雨泽不禁想起有些艰难爬上马背的穆白,和没能坐完全程的旋转木马, 心下总觉得有些惋惜。 “我刚说的抽签定组别,你听进去没有?” 第67章 阎雨泽回过神来, 有些茫然地看着冰夷:“啊,是。我在听。” 冰夷伸手整理好了她的衣领,嘱咐道:“我还要值守,便不陪你进去了。小雨,认真考核,别让妈妈失望,好吗?” 冰夷对这个女儿多有寄望,阎雨泽是知道的。 不论如何,她是生养培育她的母亲。 “我知晓了,妈妈。” 冰夷放下心来,朝她抿起唇,给了个有些别扭的微笑。 阎雨泽推开宫门,大跨步迈了进去。 一进门便是个巨型的长椭形沙场,四周围了高高的围栏,看样子是保护装置。 沙场再外围便是供参加考核的神仙们居住的侧殿了,阎雨泽拿着冰夷给的签纸,按照指示先去了沙场中间的报到处。 接待她的仙官是个阶别比她更低的小星君,也是地府的旧客,曾经受过她的照拂,才能与是散仙的父母相认,见到是阎雨泽来,毕恭毕敬地站起身行了礼。 阎雨泽浅笑着按住他的肩:“南星君多礼了。” 在这里,她才是来参加考核的学徒,不按阶别来看,她还该喊他一声老师的。 南星君替她把姓名登记完毕,交还了签纸:“雨泽小姐的宿舍在东侧殿的第三间屋子,我带您前去吧?” 调升考核内容繁杂,并不是一天两天便能结束,所以宿舍也是必要的。 身后的队伍还有人等着登记,阎雨泽看到后摇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不好耽误你工作,我自行前往便是。” 岗位确实不能无人看守,南星君见状只好点头应下,按她的意思行事。 阎雨泽拖着沈嘉佑替她收拾的行李箱,踱步向东侧殿去了。 有明确的指示路标,宿舍特别好找,阎雨泽不一会便找对了门牌号,开了门进去。 这是一间双人宿舍,共两个卧室,其余房间是公用的卫浴室、厨房,设施配备还算齐全。 阎雨泽把行李箱拖到了鞋柜旁放好,便坐在沙发上稍歇息了一会,同时等待着她的宿友,虽然她今日并不打算留宿,但这几日毕竟要同住一处,于情于理至少应该打个照面再行离去。 过不了一会便有人推开了房门,阎雨泽看到来人有些惊喜:“雷小姐?” 雷冬冬比她还显激动:“是阎王小姐啊!我们是宿友吗?”她说着又回头看了看门号牌,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哇太神奇了吧,我一个低阶神印者居然跟你一起住吗?” 阎雨泽轻笑道:“是抽签分配的呢。” “缘分缘分!哈哈!” “我看屋子暂空,便想着等雷小姐到了再选房间。左侧的房间有窗户,右侧的房间无窗,但有单独的卫浴,请雷小姐先选吧。” 雷冬冬摆摆手:“你太客气了,不要老叫我雷小姐啦,叫我冬冬就行。至于房间嘛,我不挑,哪个都可以的。” 她放下了行李箱的拉杆,跑去两边房子都看了看:“那我就要有窗的这间吧。” 阎雨泽点点头:“冬冬,那我便去另一间了。” 比起雷冬冬的大块头,阎雨泽的行李箱非常小巧,看起来就不像是打算在这里久住,果然她把行李箱拉进了房间安置好,就一副要走的模样。 雷冬冬还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你要走吗?今晚不住这里?” “是的,穆白单独在家,总有些放不下心。考核当日我便会回来的。” 雷冬冬看她的眼神里带着调侃,笑道:“懂啦懂啦,热恋总是难分难舍,快回去吧,替我跟小白问声好!” 阎雨泽脸上窘迫,她心知自己与穆白并不是这样的关系,又不知怎么跟外人解释才好,但她确实归心似箭,思来想去索性避开话题:“那我先告辞了。” 雷冬冬冲她挥了挥手。 ...... 回到了她熟悉的地府,阎雨泽面上忍不住带了笑意。 她像个初开情窍的黄毛丫头,一点没了阎王殿下该有的矜持稳重,步子飞快,火急火燎地往阎王殿奔去。 她好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感觉。两千五百年了,她想念着阿司,守候着阿司,正如当年她们曾亲密得耳鬓厮磨之时她亲口许下的诺言,她一直践行遵守着。 阿司是她熬过这些痛苦日子的定海神针,但从某种角度来说,阿司又是这所有痛苦的来源。 就算是神,也难耐独守空房的。 阎雨泽不知该不该感谢巧合让她与穆白相遇,穆白是阿司的转世,她一开始真的无法将两人进行分割清楚,是穆白百般提醒着她们中间始终隔着那层窗户纸,她才死守着底线,未曾僭越过。 可是很难,真的很难。 阿司与穆白,穆白与阿司。 相同的脸,却不同的性子。 阎雨泽有时会困惑应该将她们划分开来,还是视为同一人。 她该是一心一意等待阿司的,可是每当穆白提到“死”这个字时,她却无法控制的心痛难忍,她竟然也难以接受穆白的离去。 可如果穆白不离开,阿司又怎样回来呢? 阎雨泽想到这里有些恍然了,回程的脚步渐渐缓下,她的耳垂羞愧得发红,心里暗骂着怎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穆白是不是已经察觉到她的心意了?等会见到穆白,又该用什么态度才好? 等她步行到阎王殿的大门口,只见到范灵儿和谢重云双双伏跪在地上,汗水都湿透了黑白西装的背脊处。 沈嘉佑今日值守,替她收拾好去调升考核用的行装后就赶去了岗位工作,这几日守在阎王身边的都是黑白无常两位特使。 上云巅宫的都是学徒,她不便带上他们,也出于对穆白的担心,阎雨泽将两人留在了地府,要他们看护好穆白。 阎雨泽停在两人面前,有些奇怪地问道:“灵儿重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两位特使头也不敢抬。 “穆白呢?” 两位特使开始发抖。 阎雨泽察觉出了不对劲,她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穆白呢?” 范灵儿正要开口,谢重云慌忙打断了她,埋着头回答道:“小姐,是属下失误,穆小姐失踪了。” “失踪了!?”阎雨泽声线都变了调,怪不得她刚才回来时右眉就跳个不停,原来竟是真有不吉之事。 她脸沉下来,眉头紧皱,以往从来没对他们二人说过狠话,可这下也急得发了火:“愣在这里做什么?等我赏你们不成!” 范灵儿已有哭腔:“小姐,已经派卫队去找了,但还未有消息传来。是灵儿的错,穆白说她想去洗手间,让我不要跟着,可转眼就没了人影......” 在阎雨泽回来之前,卫队早就把整个地府地毯式的搜索了一遍,可完全没有头绪,要不是如此范灵儿和谢重云也不会跪在这里请罪。 阎雨泽心下直觉不好,一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一边往阎王殿里走,范灵儿和谢重云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地紧跟在她身后。 “可有去孟府搜查?” “去过了,没有结果。” 阎雨泽鞋也没换,进门后两步并作一步,着急地往楼上跑。 穆白如果不在,会去哪里呢?这些日子在地府并没有结识很多人,除了已经飞升天庭的雷冬冬外,就只有孟醉竹了。 说到孟醉竹,阎雨泽竟觉得头疼:“孟醉竹人呢?” 范灵儿也跟着上了楼,听罢摇了摇头:“孟大人也不在。整个游乐园都寻过了,一直没找到......” 阎雨泽紧咬着牙:“再去找,再找一遍。” “是,小姐!” 范灵儿赶快摁下耳朵上的按钮,通知卫队继续行动。 阎雨泽上了二楼,拧开穆白睡房的门。 房间里窗帘大开,光线直射在床上。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四角立得如豆腐块儿,连床面的褶皱都被抚平整了,干净整洁得像从未有人居住过。 床旁的书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电脑旁边不知是什么东西,强烈的光线折射下一闪一闪的。 阎雨泽眯了眯眼睛,快步走到书桌边上,待看清了那是什么后,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范灵儿慌忙扶住她,同时凑上前看了一眼。 桌面上摆着一张拍立得相纸,和阎王戴了许久的那串珊瑚荧光石项链。 翻过拍立得相纸的背面,上面是钢笔写的一串黑色小字: ‘牛郎织女一定会欢喜结局。——穆白’ 阎雨泽读完,心脏如踏空般一下跌进深渊。 第六十八章 想保护的人 从孟府小门出去, 可以到达忘忧所,这是鬼魂投胎必须经过的地方。 忘忧所是一栋新建的五层大楼,一层是接待大厅, 二层是投喂忘忧水的地方, 三层则是定魂台和轮回道入口, 四五层是办公区以及忘忧水批量制作的加工区域。 楼身是钢化玻璃铺就的,从楼外就能看到每一层的工作鬼员都在紧锣密鼓、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第68章 二层里狂欢畅饮的鬼魂们则是尤为夺人眼目。 秉持着人性为本的宗旨, 孟醉竹特意给忘忧水中添加了一定的兴奋性元素,鬼魂们喝着酒水饮料, 跳着舞, 再随工作鬼员前去投胎,不会有一丝害怕, 反倒快快乐乐,自愿自主就去了。这样一来解决了许多鬼魂不愿投胎的难题, 也减少工作鬼员的负担。 当年阎雨泽没有想太多, 予以了批准, 现在看来却反而成了她最最担心的问题。 穆白可是滴酒不能沾。 忘忧所的管理几乎都是孟府的人,孟醉竹阶别比黑白无常要高,她手下的前台见到范灵儿和谢重云来访, 竟然也没有半点忌惮, 鼻孔朝着天。 “这非例行检查日,您二位特使带着亲卫队往忘忧所冲算是怎么回事儿啊?是嫌咱们忘忧所还不够热闹呐?抱歉, 孟大人不在,恕小人无法放行!” 范灵儿和谢重云两人听罢朝两边退去,身后的卫队也随之散开。 阎雨泽快步上前, 半个字都没说,前台便瞳孔一震, 倒吸一口冷气。 “今日前往忘忧所的魂魄中,可有登记一个名叫‘穆白’的?” 前台赶忙低头翻阅手里的电子屏幕,阎王殿下百年不见真容,今天居然大驾光临,前台打字的手都抖了:“是......是有一个叫穆白的前来。” 阎雨泽顿时心急如焚:“快开门!” 他立马撤开来,手指摁了一个按钮,旁边通向上层的电梯门就打开来。 “小姐请!” 亲卫队留守在一楼,阎雨泽带着范谢二人跑进了电梯。 电梯是观光型的,可阎雨泽一点心思也没有,她面上不表,范灵儿却见到她双拳紧握,呼吸沉重。 很快到了第三层,一开门,阎雨泽箭步而出,结果竟一头扎进一队维修工鬼中,他们与阎雨泽方向相反,正好撞上,手里扛着的梯.子和工具箱咚咚当当地散落一地。 后头的范灵儿和谢重云惊得拨开人群,“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维修队的工头也从地上狼狈地爬起,见三个人衣冠楚楚,不像是来投胎的鬼魂。后面两个更是穿着黑白色工服西装,皮质的腰带上还扎了特使银牌,本来要骂出口的话一下憋进了嘴里。 “对不住啊,三位大人,我们这赶着去下一个地方维修,没瞧见您突然冲出来。” 阎雨泽摆摆手,借着范谢二人的手迅速站了起来,她没对维修工头多做理会,扭头就朝轮回道的入口大步跑去。 人道不像畜生道,轮回井口就只有一个,为了防止投胎鬼魂过多造成的拥挤,孟醉竹专门设置了螺旋式的栏杆固定队伍走向。 阎雨泽赶到门口时,只看到了孟醉竹一人站在轮回井口处。 她神情木然地注视着前面,见阎雨泽来了,也没有一丝波动。 阎雨泽一脚踩在栏杆上直接跃起,下蹲式落在了孟醉竹身边。看了看井口又看了看孟醉竹,“她人呢......” 一开口,声音都是抖的。 “孟醉竹我问你,穆白人呢!?” 孟醉竹默然不语,仍是那副呆呆的模样。 阎雨泽如遭雷击一般跌坐在了地上,绝望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滴落于她一直紧攥在手里的拍立得相纸上。 被甩在身后的范灵儿和谢重云,以及冰夷一起闯了进门。 冰夷才回岗位值守便收到通知,说女儿离开了云巅宫,这下急忙赶来抓人回去。 刚进轮回道入门,范谢二人就看见自家小姐扒在轮回道口,肩膀耸动着闷声哭泣。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里都是疼惜。 冰夷缓步向前,绕过了螺旋式的栏杆,慢慢走近阎雨泽身边。 这才听见她低声呜咽着说:“是你输了穆白......你欠我一个愿望......”她埋着头半个身子几乎要探进轮回道里,抽泣不止:“你回来.....我要你回来啊!” “小雨。” 阎雨泽没有反应,依旧悲泣。 冰夷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了,她紧锁眉头:“为什么离开云巅宫?你知不知道这场考核有多重要?” “小雨!!” 阎雨泽终于侧过身来,看向她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妈妈,她死了。” 见女儿这副模样,做母亲的心里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冰夷尽力让自己维持理智:“这一世结束了,她就能回来了。” 阎雨泽低声吼道:“她死了!阿司死了,穆白也死了!是我害死她们的!”她的指头紧紧扣在井口边上,指甲盖泛白:“如果我只是人,她们就不会死!” “两千多年了,你怎么还在发疯!你知道成神是怎样困难吗?你如果是人,你会死得比她们还惨!” “成了神就可以没有人性吗?”她用手捶着自己胸口:“妈妈!我恨不得我现在就死掉!” 冰夷惊愕地瞪大眼睛,慌忙地拽住阎雨泽的衣领,她真的怕女儿一气之下就会跳下去。 冰夷尽力地往后将阎雨泽拖离轮回道口,但阎雨泽抱住了井口边,身体纹丝不动,向来孤冷自傲的冰夷神女竟然也语露悲切:“小雨,你眼里从没有妈妈,从来不理解父母的心!” “是您从来不理解我的心!!” “小雨,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 冰夷难得软了声线,阎雨泽从泪眼朦胧中看到范灵儿和谢重云也慢慢靠近自己,知道若是她现在不依母亲的意愿,她的两个特使会马上背叛她,然后听令于她母亲,再用暴力带走她。 “妈妈,您也不忍我离去,为什么却不懂我也不忍她离去的心情......” 她说着,边渐渐松开了手指,冰夷立刻将她紧紧揽进自己怀里,抱离了轮回道口。 ...... 大力神从天庭奔赴地府,青龙王不知道哪里收到消息,也匆忙赶来了。 冰夷拉开门便见到两个大男人站在门口。 大概也是被这一出折磨得精神崩溃了,顾不上还有别人在场,冰夷一见丈夫便扑进他怀里,直喊:“刚才真的吓死我了!” 大力神搂住她:“小雨如何了?” “林主任说气血攻心,有些发烧。明日就是考核了,怎么办?” 大力神叹口气:“先送你回家休息,晚点我再来开解开解孩子。” 敖霖插了句嘴:“我去吧。” 相拥的两夫妇侧头看他。 敖霖别开了视线:“你们该值守的值守,该休息的休息,我送小雨去云巅宫。” 由于当年阿司去世时大力神和冰夷都没有相救,阎雨泽一直心有埋怨。成神后的日子里,与父母之间相处平和却总存在些疏离,反倒是这位敖叔叔,似乎相伴更多。 大力神思索一会,敖霖心态年轻,好像也常常与女儿玩在一处,比起自己和冰夷,他也许真的更能劝导阎雨泽想开些。 “敖霖,总是麻烦你。” 敖霖笑了笑,“兄弟嘛,两肋插刀!” 他看着大力神和冰夷离开后,才敲了敲门,推开之后,看见阎雨泽正靠在床头上,一语不发地流泪。 敖霖微不可闻地叹气,从床头抽出了纸巾,递了过去。 “我记录可是又翻新了,就你这样下次绝对被我甩三圈。” 阎雨泽没有理会他,也不接纸巾,就低头看着手里一张相纸。 敖霖故意凑过去:“在看什么啊?给我看看?” 阎雨泽迅速收了手,把相片放进了衣服胸口的袋子里。 “小气鬼!” 阎雨泽别过脸,宁愿看窗外的车水马龙也不想看他。 “你觉得我是来劝你回云巅宫的?” “难道不是么。” 见她终于开口说话,敖霖稍微放下心。 “我费这功夫干什么?地府来我的青龙王府还近些,去天庭了多不自由,天天值守值守的,我到时候连打个游戏都没人陪!” 阎雨泽回头看他,眸子里有些诧异。 “说实话啊,我是真不赞同你去那个什么云巅宫,提升阶别回天庭又能怎么样呢?顶天了就是多点势力好查清楚她的死因,留地府的话也不会如何,大不了和爱的人一起跳轮回道咯!” 阎雨泽顿了顿,她听懂了敖霖的话,与其他人来劝导的目的相同,区别只是他在用激将法罢了。但她抓住了关键词:“敖叔叔,查清死因是什么意思?” “八十一世才用了两千五百年,她的死不寻常吧?” 阎雨泽脸色一变,不禁想起第七层里陈吉哭喊着的话。 ——当时......当时就有股力量,好像控制我了似的......我就神志不清地拿起刀......捅了下去。 ——穆白!!我是被陷害的!我不是故意杀你的!求求你了穆白! “叔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敖霖摇摇头:“我也希望我知道。” 他坐在了床边上,拍了拍阎雨泽的肩膀,“小雨,想要保护爱的人,只有自己强大才行。” 阎雨泽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许久之后才轻声问:“为什么帮我?” 第69章 “因为我也有想保护的、爱的人。” 看着敖霖真诚的目光,她大着胆子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是妈妈么?” 敖霖摇摇头:“是你爸爸。” 阎雨泽轻轻吸了口气,她没想到敖霖能对自己居然坦白到这个程度。 第六十九章 关禁闭 阎雨泽再次回到了云巅宫, 身后跟了不止一个小尾巴。冰夷怕她又偷溜走,让沈嘉佑必须随身跟随,敖霖又自告奋勇要送她过来, 在云巅宫里行走着, 排场比管理组的仙官还要大, 引来许多人的侧目。 加之地府在她的管理之下常年蝉联功德榜首,其他神仙要想不知道她也难。 窸窸窣窣的闲言碎语挺多的, 阎雨泽没有心思去在意。她在沈嘉佑和敖霖的“监护”下回了东侧殿,打开门, 就见雷冬冬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书。 云巅宫里有个图书馆, 雷冬冬刚才去逛了一番,借了两套电学相关的书回来, 准备入睡前读一读。 雷冬冬听到声响抬起头来,见到是阎雨泽回来也有些惊讶:“哎?我以为你今天不过来睡。” 阎雨泽的面色十分疲惫苍白, 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 沈嘉佑走进来:“是与雷小姐同住啊, 那嘉佑可以放心了。”他说完便走进了阎雨泽的房间, 替她把行李箱里的衣物整理出来,放入衣柜中。 敖霖也走了进来,四处巡视了一遍, 捏着下巴评价道:“环境还不错。” 沈嘉佑来还算可以理解, 他毕竟是阎雨泽的贴身秘书,就是这青龙王怎么也跑了过来, 雷冬冬心下觉得有些奇怪,但碍于两人都还在场,只是点头附和敖霖:“嗯, 环境还可以。” 她瞥向阎雨泽,只觉得她全身都被低气压笼罩。就这么一会时间不见, 发生了什么吗? 阎雨泽被沈嘉佑扶着坐在了沙发上,安置好阎雨泽,他就去旁边饮水机接热水了。 雷冬冬看到阎雨泽垂着头,好奇地问:“不陪穆白了吗?” 她本意只是想八卦一下小情侣,也并没有要得到什么确切的答案,谁知道阎雨泽听完之后反应极大,浑身跟触电似的震了震。 雷冬冬慌张地看自己的手,她还以为是自己没控制好身上储备的电流伤到了阎雨泽。但检查来检查去,手上连点火光都没见着。 “你怎么了?该不会跟穆白吵架了?” 阎雨泽抬眸看她,难以掩饰的悲色。 雷冬冬体察出不对,转着眼珠子看房里的三个人:“怎么了这是?是穆白怎么了吗?” 这话一出,连旁边的青龙王和沈嘉佑都仿佛被按了暂停键,气氛莫名有些诡异。 ...... “快出来看!阎王被人揍了!” “握草谁啊这么牛叉!?” “不知道啊,有人说是低阶神印者。” “低阶??阎王不是早就升六级了吗,怎么会被低阶的揍?” 东侧殿的人听到隔壁有大响动,统统都出来看热闹,他们趴在围栏旁,看到三号房间的门“砰”地被破开,阎王小姐如同一个破布娃娃般被人从里面踹了出来,一下跌落到了沙场正中间,背脊着地,在沙场中翻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团白色电流裹着一个身影从三号房间飞出,落到了阎王的身旁。 有人按着白色电流认出来了:“这不是雷电府的小姐吗?” “我记得她才开神窍吧,怎么敢跟阎王动手,这是演的哪出啊?” 围观的人一头雾水,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什么纠葛,居然在还没开始比试的前一天晚上就在云巅宫大打出手。 让众神众仙们更吃惊的是,三号房间又跃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青龙王爷,又是神界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青龙王敖霖停在阎雨泽身前张开手臂挡护着她,着急地大喊:“雷小姐!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你先冷静!” “冷静!?穆白都死了让我怎么冷静!?阎雨泽!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吗!?” 雷冬冬手里已经团起一个雷球,亮白色的球心越来越大,四周围绕了一圈滋啦滋啦冒火光的线型闪电,电量还在不断地增强,随时会砸在阎雨泽的脑门儿上。 沈嘉佑跪在地上扶起阎雨泽:“小姐您没事吧?” 阎雨泽靠在他肩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在地面,面色痛苦发不出声音。 敖霖额上汗都冒了出来:“雷小姐!这不是小雨的错啊!” “你让开!”雷冬冬气急了,音调拔得极高,手里的雷球仿佛为了佐证她的怒气,还发出了嗡嗡的声响。 阎雨泽咳嗽了两声,嘴角渗出血来,她跟沈嘉佑摆了摆手,“让开吧......” 刚刚雷冬冬那一脚直踹在她胸口,阎雨泽现下发声都疼,她冲敖霖艰难地说了一句:“敖叔叔,没事。” “小雨,你明天还要考核......” 阎雨泽缓慢地摇摇头,扯起嘴角,笑容涩然:“让她舒心些,让我也舒心些。” 敖霖拧着眉头,见她仍是坚持,只好无奈地放下双臂,抿起唇离开,经过雷冬冬时叮嘱了一句:“她还发着烧。” 沈嘉佑不听劝告,单膝跪地抱着阎雨泽不肯撒手。 “嘉佑,走。” “小姐.......” “这是命令。” 敖霖知道阎雨泽心意已决,拍了拍沈嘉佑的肩膀,拉起他的胳膊将他扯走了。 沙场上从早到晚都开着大灯,现在场上只剩下两个人,灯光聚焦在她们身上,沙场就仿佛变成了一个专属擂台。 旁边围观的学徒越来越多,有的不知道发生什么,纯属来看热闹;有的爬上了高处方便观摩得更加清楚;有的鼓掌喝彩,手里就差拿包瓜子可乐来助兴。 轰隆一声,白色的雷球砸在了沙场地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沙场上顿时沙土飞扬,连在侧殿看戏的人都被呛得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搓了搓眼睛,拍开尘土,纷纷探着身子往前看,心想着这么大个坑,阎王这不粉身碎骨也得成肉饼了吧? 谁知尘土散去之后,阎王还好端端地趴在地上,深坑的边缘距离她仅差一步之遥。 看来雷电府的小姐多少还是手下留情了。 可刚松口气,就见雷冬冬健步向前,拽起阎雨泽的衣领,一拳一拳毫不留手地砸在她脸上,头上。 “不拼法术搞肉搏,牛叉!” “阎王怎么不还手啊?” “谁知道呢......” 距离太远,他们看不清阎王的表情,但从这动作幅度来瞧,阎王绝对伤得不轻。 “说话啊你说话啊!为什么让她去投胎!”雷冬冬抓起阎雨泽的衣领,猛烈地摇晃她:“你以为我不敢真的揍你吗!?” 阎雨泽被打得鼻青脸肿,眉尾骨都破损了,她喘着粗气,却还是一个字也不愿意说。 “阎雨泽!!”雷冬冬大叫一声:“我要杀了你!!” 她这一声吼得震天响,连旁侧吃瓜的神仙们都听到了,不禁为之一颤。他们本意是来看热闹,却也不希望见到眼皮底下搞出什么命案。 可惜沙场上一个是高阶神印者,一个显然已经失去理智,冒然出手万一伤到自己可怎么办,明日就是考核了,谁也不想耗费体力,因此竟没一人敢上前去阻止。 有聪明的老早跑去了找了云巅宫的主办组织,这时好些个仙官冲了出来,大喊着驱散众神众仙,有个身穿红黑大褂的人从外围突破进来,飞浮在空中朝沙场上的两人喊话:“是何人在此喧闹!明日不想考核了吗!?” 他一说完,沙场四周突然围上来一群黑大褂的仙官,有序地分成了两拨,把雷冬冬和阎雨泽分别拉开。 “阎雨泽、雷冬冬,公然破坏考场、扰乱纪律,考核总分扣去十分,统统关去禁闭室!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红黑大褂子的人应该就是主考仙官了,他一发话,刚才去拉架的黑大褂们立刻将两人反手绑起,扭送到了西侧殿的一处小房间里。 调升考核自举办以来已经有近一千年了,来参加的神职仙官们都是乖巧守规矩,从来不需要关禁闭,所以这个禁闭室设置之后从来没有启用过,连主考仙官都快忘记禁闭室在哪里了。 没人打扫清洁的地方,已经满是灰尘仆仆,知道的说是云巅宫的禁闭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人间哪处无人问津的破庙。 两人被不客气地丢了进来,落绳的陀螺似的,在满是尘沙的地上滚到了一起,头碰着头,满眼撞出金星。 阎雨泽本来就被雷冬冬一通好揍,身上脸上已经没几块好地方了,跌在地上刚好把伤口又碾压一遍,疼得额头都冒了冷汗。 雷冬冬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又迅速将手收回去。 “谢谢。”光是说这两个字,阎雨泽都费了好大力气,语调十分虚弱。 雷冬冬深深吸了口气,把脸别开,不想再看她。 她心里当然明白阎雨泽跟穆白去投胎的事无关,怎么想都该知道,谁都能舍得,就是阎雨泽不会舍得。但她咽不下这口气,她心里愤懑难受,需要发泄的去处,阎雨泽只是刚好撞上她枪口的一个无辜的出头鸟而已。 第70章 一想到穆白不在了,雷冬冬就觉得喘不上气。她想到那些与穆白一起互相扶持闯过来的苦难,到如今也没法接受好友离去的事实。 她趴在自己的膝盖上,憋不住闷声哭起来。 “雷小姐......” “你闭嘴!”雷冬冬猛地抬头,满脸的泪水,她用手指着阎雨泽的鼻尖,恨恨地瞪着她:“我告诉你,穆白的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雷冬冬别扭地看着她:“你被我打成这样,明天的考核还可以么?” “无碍,嘉佑已经通知我的特使,去把陛下赐的药丸取来了,那药能通经舒脉,对外伤尤其见效快。” 雷冬冬没有再回答她。阎雨泽见状也合上嘴,她侧了侧身子,靠在了禁闭室结了网的墙壁上歇息。 雷冬冬其实下手留了力,以六级神印者的自愈能力来看,今晚过去,她会好个七八成。 身上的痛感让心里的伤稍微得到些缓解,却也造成她更加难以入睡,但阎雨泽强迫着自己必须休息,不然没有充足的精力去应对明天的考核。 敖霖说得对,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可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她的两千五百年已然蹉跎而去,她不能坐以待毙,再眼看着爱人离开,然后用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哭来了事。 阿司八十一世的离奇死亡,她一定要调查清楚,好给阿司、穆白一个交代。 第七十章 调升考核 调升考核分为两部分, 笔试与比试。 上午的笔试是全员统一的,无非就是考考基础的文化功底和行政能力。对一直跟人间文化紧密接轨的阎王小姐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对花南国综合大学排名第一所属的雷教授来说更不是难事。 下午则是低阶神印者的擂台考核, 四级包括四级以下的神印者都可以参与, 对抗人选由抽签决定, 车轮擂台赛结束后留下的前三名,将和特邀考官以一对三的形式加试一轮。 来参加考核的多为像阎雨泽一样已有神职期望调升的, 所以参与低阶考核的人数并不算多,结束得早的话, 就会直接开始高阶考核了。 青龙王敖霖在观众席围着沈嘉佑打转:“来了没啊?到底什么时候能到?这低阶的都快结束了!你再催催!” 沈嘉佑也心烦意乱, 又被敖霖吵得耳朵疼,他再次摁下耳机:“灵儿, 到哪儿了?” 那边没有回应,只听见嘈嘈杂杂, 一阵电流声。 沈嘉佑皱着眉, 担忧地看向试台下等候着的阎雨泽, 她正闭目养神,看起来气定神闲,哪里会知道观众席这里都快为她急疯了。 尽管脸上还贴着几个创口贴, 阎雨泽确实不太慌张, 她把穆白留下的珊瑚荧光石重新戴在了脖子上,有神物护体, 又运气周身,伤痛好了大半。再往高阶等候座位上扫了一圈,不少是自己熟知的同僚, 几斤几两心里都有数。 恢复神力之后,除了她自己以外, 场上恐怕只有风神之女和石狼神君可以留下来比拼一二。风神之女和她的水法可以互为助力,石狼神君是武将世家出身,一身腱子肉和精湛的格斗技巧,加试轮里,要是三者配合得好会各自出彩。 唯一值得提点注意的就是...... 阎雨泽微抬了抬眼皮,看向了特邀考官席位上的两个人。 一位是四大天王之一的广目天王,另一位竟然是阎雨泽并不希望碰见的,左相金秋。 谁来负责高阶加试,谁又来负责低阶加试,全由抽签决定。 左相惯用火术,跟阎雨泽的水法正好相冲。阎雨泽虽然对水法的心法滚瓜烂熟,却没有多少次机会实践操作,如果真是碰上左相来做高阶擂台的加试考官,他绝对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只怕她会被一把大火烤干...... “好!恭喜莲花仙子、鬼王神君、雷冬冬!请广目天王为前三甲加试!” 糟糕,不想来的还是逃不掉。 阎雨泽微微皱起眉头。 敖霖还在观众席上跳脚:“沈判官?我说你们地府到底能不能行啊?不行我派人去取!乌龟都爬得比你们快......” “再来的路上了,龙王爷别催了!” 饶是一直冷静的沈嘉佑也不免叹了好多声,范灵儿到底在搞什么鬼,身为地府特使,只是让送个雪见白果丸,怎么能这么长时间都不见踪影,是送到她姥姥家了不成!回去定要罚她和谢重云再去十七层享受一下! 雷冬冬脸上已经挂了彩,斗志十分高昂,虽然因为考核前的打架斗殴扣了十分,导致在前三甲里掉了个末班车,却是擂台上强力输出的那一个。她显然已经掌握了合作的战术,跟鬼王神君两人配合到位,左右骚扰着广目天王的视线。 现在看起来广目天王还能撑住,但有莲花仙子在后方稳稳地给两人提供灵力支援,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就要被雷冬冬和鬼王神君拖得耗尽力量。 果然三个回合之后,红黑大褂子的主考仙官就举了牌子吹响口哨,示意停战。三人表现不错,同时晋升一级,雷冬冬如愿接掌了雷电官印,接下来就该走马赴任去实习,成为雷公电母名正言顺的接班人了。 阎雨泽见雷冬冬赛果出色,心下也十分安慰,但接下来就该轮到她了,她再瞥了左相一眼,发现他竟然也正眼带嘲意地注视着自己,心情又凝重起来。 本来该是第二日再举办高阶擂台的,但低阶结束得很顺利,高阶由此提前了日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阎雨泽晨起抽签时顺位是第一,这下铁定第一组上场了。 场上一共十来个人,都是高阶神印者,比起一开始就互相起哄的低阶擂台,大家要沉稳了许多。当然还是有十分自负又沉不住气的,主动跳上了擂台,向候考座位比起中指挑衅。 大家本都是同僚,这样一撩战,果然也有人坐不住了,一下跃了三四个仙子星君的上去,哐哐哐地大战一番,倒了一片,又上一片。 这一组里最高阶别的就是阎雨泽了,只是她一直端坐在位置上纹丝不动,没有要去应战的意思。观众席里有人向她吹口哨拱火,说她不知是不敢,还是脸面都不要了,想最后一个上去捡个漏。总之不管是哪种猜测,都直指阎王殿下是个不中用的草包罢了。 阎雨泽终于抬眼看了看观众席,她现在并没有完全恢复,十八层的旧伤加上雷冬冬的暴揍,她再是努力也难以恢复到十分。 她知道沈嘉佑已经通知了范灵儿去拿雪见白果丸,可看观众席上沈嘉佑还坐在那里,显然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身旁的石狼神君和风神之女都按捺不住冲上了台,坐席上只剩下阎雨泽一个人了。 “啧,来不及了。”阎雨泽抿了抿唇,片刻后,足尖一点,飞跃上台。 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掌声和哄闹声。 高阶擂台本来相比起来就更有看点,这第一组里竟然就有大热选手阎王殿下,大家更是把精神集中起来,瞩目在她身上。有崇敬者,当然也有来看笑话的,他们并不关心考核中有没有优秀者出炉,只想看看传说中年轻有为的阎王,会不会跌下神坛罢了。 可惜的是阎王殿下并不像他们所期望的那样是个草包,反倒是干脆利落,出手又快又准。很快,落败者就被石狼神君一个一个踹下了台,这下擂台上只剩下三人了。 主考仙官吹了口哨,宣布排名:“停!恭喜风神女、阎王、石狼神君!请左相大人为前三甲加试!” 观众席上的敖霖一直屏着呼吸紧盯擂台,直到排名出炉,他才把紧捏着的拳头一下砸在旁边座位的大腿上。 沈嘉佑闷声痛哼:“龙王爷!您太大力了!” 敖霖回过神来:“啊,对、对不住!”他好心肠地搓了搓他的腿:“我给你揉揉。” 沈嘉佑直觉自己被占便宜,赶忙推开他的手:“不用了!!”他脸上一股燥热,都是大老爷们儿的,摸来摸去成何体统。 敖霖压根儿没注意到他的感受,他被推开后就全神贯注在擂台上,因为他很清楚接下来的特邀考官,才该是阎雨泽这场考核的难关。 不像广目天王那样上台时还忍不住耍点帅,甩甩披风,左相则是稳稳地一步一步走上擂台,站定之后笑意森森地看着胜出的前三甲。 他说话声音并不很大:“三位的优秀方才已经得见了,接下来不过是个过场,玩得愉快便好。”说完,他把左手往身后一背,只留下右手还握着折扇在胸前扇了几下风,看这意思是打算要让三人一手了。 实在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贼强。 石狼神君是个急脾气的,听了这话已经摆好架势了。风神女和阎雨泽开神窍的时间差不太多,两人在选择神职的时候就碰到过,算是旧相识了。 阎雨泽朝她点头示意:“风芸,你比我晚上一秒出手,可以么?” 左相属火,她的水浪最适合冲在前锋,风芸晚一秒就能在水浪上卷起漩涡,两人配合好就会事半功倍。 第71章 风神女理解到了她的用意,扬起下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石狼神君是三人中阶别最低的,但脑子好使,很是上道地插了一句:“那我打掩护。”他的快拳快腿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分配好任务,三个人都做好了预备姿势。 左相不在意地等他们商量半晌,完事儿后才斜起嘴角一笑,还很是体贴地问了一句:“开始了哦?” 三人互相看了看,站在中间的阎雨泽点头道:“请左相大人赐教。” 左相两腿稍稍分开,扎了个小马步,右手一展,折扇在手中旋转两番,突然化作一道火光,直直朝阎雨泽的印堂飞去。 阎雨泽惊了一下,退后两步,手飞速地捻了一个指印,面前瞬间溅起水花,形成了一个防护罩,把飞速而来的火扇浇灭。 可还没等她松口气,左相趁水花罩落下,火扇子去而又返,转了个弯又燃起烈火朝阎雨泽飞来。 石狼神君反应极快,一个高抬腿把扇子踢掉。 风神女见机也默念了一句口诀,一阵狂风席卷,把火扇子刮得在空中飘摇摆动。 左相状似落在下风,但神色不变,继续用一把火扇子,把三人折腾得一会上一会下,体力消耗极大。 观众席的敖霖紧盯着擂台,手心里捏了把汗。 目前看来三人还能应付得来,但因为左相出手快,三人都处于防护状态,并没有任何能主动出击的机会,这样下去只怕是被左相吊着走。 擂台上的三个人显然也看清了现状,阎雨泽边作防护边找空隙着手出击,但她每每要动手之际,就被火扇子拦了去路。 “雨泽,他是冲你来的!” 风芸数次想出手,但阎雨泽只顾防护,她都没办法跟上节奏,等她看清了火扇子的行动轨迹,赶紧朝两人叫道。 这个左相,压根没有打算好好让他们三个好好比试,他招招致命,而且招招直指阎雨泽的面门。这样下去只怕会...... “风芸!!你方向吹错了!!!” 石狼神君大吼一声,但已经来不及了。 水花屏障被破开,本来该是阎雨泽最佳助力的大风在风神女不留意之下,反倒替火扇子加了把柴,包裹在扇子周围的火势愈演愈烈,箭一样冲向了毫无保护的阎雨泽。 “小雨!!!”敖霖再也顾不上什么考场纪律不得外人侵入,他跳出了观众席,拉起沈嘉佑就往前冲。 有人惊讶得下巴掉地上了:“你们看到了吗!阎王飞出去了!!” “天啊!云巅宫外面可是万丈深渊!!!” “阎王这回死定了!” 第七十一章 考核失败 一声鸟鸣划破长空。 倏地, 通体金羽的大鹏破开云层飞来,在观众席上滑翔而过,然后稳稳地落在了沙场的擂台中央。 大鹏一触地便化作了一个体态修长的金发女子, 举着双手, 怀里抱着刚才被一击飞出云巅宫外的阎王殿下。 “孰湖仙子!” 敖霖冲了上来, 慌忙接抱过已经晕厥过去的阎雨泽,翻开她的眼皮, 确认她是否还安好。 沙场外也飞跑来一个满头大汗的双马尾姑娘,胸口揣着一个包裹严实的塑料袋子。正是来送雪见白果丸却迟迟没有出现的范灵儿。 “小姐, 小姐!” 沈嘉佑仗着个子高, 一下拽住范灵儿的后领子把她提溜起来,他斥责道:“灵儿, 你怎么回事!怎么现在才到!” 孰湖插了话:“不怪她,是我不知实情, 去往地府时耽误了范特使的行程。”她上前一步看向阎雨泽:“雨泽小姐可还好?龙王爷, 让我看看吧。” 敖霖把阎雨泽放在地上, 退开半步给孰湖留出空间,只伸个胳膊替阎雨泽垫着脑袋。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需要多多休养。” 这么一听, 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太大问题。 沈嘉佑问了句:“那怎么人还没醒过来?” 孰湖又检查了一番:“是方才惊吓过度了, 过会儿就会醒的。” 众人松了口气。 红黑大褂子吹响了口哨,朝聚集在擂台中央的几个人举着警告牌挥了挥。接收到左相的眼神示意后, 主考仙官拿开哨子,沉声喊道:“恭喜风神之女、石狼神君通过考核!” 敖霖余光瞥见左相洋洋得意的神情,咬着牙叹了口气, “不怕,大不了下次再来就是!还是身体要紧。”他话虽这么说着, 语气里还是替阎雨泽有着满满的不甘心。 第一组结束了,后面还有第二组第三组。在沙场上围成一堆终归是对考核的阻碍,在主考仙官的催促下,众人带着阎雨泽一同离开了沙场,先转移到东侧殿稍作休憩。 如孰湖所说,阎雨泽确实是受刺激过大,才晕了过去,她们刚回东侧殿的三号房不久,她就躺在床上悠悠转醒。 阎雨泽头痛欲裂,捂着额头直起身来:“我怎么了......” 大家看着她直舒一口气。 看到围了一床的人,阎雨泽隐约想起刚才自己整个人被火扇子打飞了出去,有一只金翅大鹏赶来才救下自己。她转头跟孰湖点头感谢道:“孰湖姐姐,谢谢。” 孰湖摇头:“雨泽小姐客气了,你无大事就好。” “说起来,孰湖姐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孰湖看了看身侧,旁边的敖霖很有眼色地拉起沈嘉佑往外走:“小雨毕竟是女孩子,你们女孩子之间照顾起来还是方便些,我和沈判官就先出去了哈!” 沈嘉佑还想看看阎雨泽的状况,不情不愿地被他强拖了出去。合上门,房间里只剩下阎雨泽、范灵儿和孰湖三人了。 “本来是想来地府借雪见白果丸的,没想到正好碰上范特使拿着药丸出门。” 范灵儿撅着嘴,却又碍着孰湖是天庭仙子,而不敢在孰湖面前直接跟阎雨泽抱怨。她被半路拦截,跟孰湖纠缠了好半天才脱身出来,没想到她居然还跟着她跑来了云巅宫,这下孰湖该相信阎王是真的重伤而不是小气才不愿把药丸让出了。 “孰湖姐姐是来借雪见白果丸?”阎雨泽从范灵儿手上接过了绒布盒子:“是陛下要用么?” 孰湖摇摇头:“是霁月的一位凡人朋友。” 范灵儿紧捂着嘴巴才没尖叫出来,这位天庭仙子居然要把神药用在凡人身上?阎雨泽侧目瞪她一眼,范灵儿赶忙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 “霁月大人的凡人朋友?”阎雨泽听了后思绪一转,想起那天在月宫遇上的雷公电母,她心下暗道不好:“啊!是穆桃吗?” 这么些天,事情一多她竟把穆桃的事给忘却脑后了,怪自己太过自私。 孰湖反倒有些奇怪:“正是,雨泽小姐也认识吗?” 房间门被哐啷一下撞开,雷冬冬站在门外,面色惊慌:“穆桃怎么了!?” 雷冬冬顺利晋升,本来该跟雷公电母离开了,只是知道自己昨天下的手挺重,她多少有些担心阎雨泽,这才留下来看了高阶擂台的第一组。谁知道就亲眼见到阎雨泽像个人.肉.炮弹似的弹射了出去。 跟雷公电母打了招呼,两夫妻倒也十分理解,因为还有值守的任务,便准备先行离开,并嘱咐她到三号房间去看看阎雨泽的状况,再回来告诉一声让大家安心。谁知道雷冬冬刚走到门口竟然听到了穆桃的名字,一下没控制住撞开了门。 孰湖并不惊讶雷冬冬的闯入,她面露愁色地直白相告:“状况并不是很好。身体底子已经很薄了,又遭人殴打,现在仍然昏迷不醒。” “什么?!遭人殴打!”雷冬冬膝盖一软,范灵儿眼疾手快搀扶住她,这才没摔倒在地。她的眼眶一下就漫出泪水来,无助地看向孰湖:“那......那怎么办?” 孰湖指了指阎雨泽手上的盒子:“这便是我来雨泽小姐这里取雪见白果丸的原因。”她转向阎雨泽,语气认真道:“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陛下早已警示过神界之物不能用于凡人身上,我绝不是来强逼于雨泽小姐的,还望小姐考虑清楚。” 阎雨泽摇摇头,她心里仍然对孰湖的出现很是奇怪,不明白为什么霁月自己不出现,也不明白她怎么一副替霁月行事的口吻,可穆桃是穆白的妹妹,不论是谁来要药,她就算是舍命也要相救的。 她毫不犹豫地把盒子放到了孰湖手上:“麻烦孰湖姐姐了,请务必救好她!药丸是从我这里拿走的,若是陛下有怪罪,便让我去承担吧。” 范灵儿皱着眉:“小姐,那您的身子......” 阎雨泽笑着掐了她的脸一把安抚道:“紧张什么?我顶多是康复得慢些罢了。” 孰湖也是没想到阎雨泽会这样慷慨相助,只觉得她确实是个正气之人,不免心里添了一分敬重。她接过盒子,朝阎雨泽拱了拱手行礼:“那多谢雨泽小姐。府上可还有余的驻颜膏?”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这里有驻颜膏?阎雨泽奇怪地瞧她一眼:“还有的。” 第72章 孰湖放心点头:“那切记按时涂抹,对您的伤同样有效。” 阎雨泽终于抑制不住心中好奇宝宝的跳跃:“孰湖姐姐......您和霁月大人是?” 孰湖脸上一赧,低头笑了笑又抬起,抿着唇好像鼓起了全身的勇气才开口:“我和她.......呵,她是我......女朋友。” 阎雨泽心下了然:“明白了,那烦请孰湖姐姐替我跟霁月大人问声好。” “好,我会的。” 一旁的雷冬冬早就坐不住了,她的手指搭在孰湖怀中的绒布盒子上,很是别扭地对阎雨泽说:“谢谢。但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原谅你。” 阎雨泽并不在意她话里的恨意,十分理解地点点头:“冬冬,快去吧。穆桃在等你。” ...... 回到地府的阎雨泽受到了父母的“夹道”欢迎,他们应该是从敖霖那里已经得知了事情经过,双双请了假,跑到地府来接她。 大力神在阎王殿的门口就把阎雨泽抱住了,本来休养个把月就能恢复的这下都快被亲爸捏废了。 阎雨泽脚尖都没法着地,拍了拍大力神的肩膀:“爸爸!” 大力神赶快把她放了下来,抚着她的脸:“宝贝,没通过考核没事哈,下次再来就是了。” 冰夷在旁边冷着脸:“听说你众目睽睽之下跟人打架?” 话刚说完,就被大力神一把捂住嘴,大力神跟沈嘉佑和范灵儿使了眼色,低下头小声对冰夷说:“好了好了乖了,女儿还受着伤,不说这些了。” 冰夷见阎雨泽确实脸色苍白,只好吐出一口气,没有再追问。 沈嘉佑提着行李箱,范灵儿扶着阎雨泽,身后跟着冰夷大力神夫妇,几人一同走回了阎王殿里。 父母紧张兮兮赶来的目的无非是想看望一下阎雨泽的具体伤势,见情况还在可控范围,也就能够放心了。接下来就是冰夷对阎雨泽日后漫长神职生涯的规划,她说得详尽周密,就差在阎雨泽的脑门上贴个箭头,指示她下一步该如何行走。 难得的是阎雨泽不再像以往那样十分抗拒,反倒是认真聆听之后点了点头:“嗯,我是有准备参加下次考核。只是目前还需要养好伤,等痊愈了还需妈妈给指点一下,好增进功法。” 冰夷吃了一惊,睁大眼看她:“你想好了?” 阎雨泽又点了点头:“想好了。” 送走父母后,阎雨泽靠坐在床上歇息,顺便叫来了谢重云和范灵儿。 见阎雨泽支开沈嘉佑把他们俩叫到这里,黑白无常顶着满脸的问号进来,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还以为是哪里做错了什么要受到惩罚。 哪知道阎雨泽居然是让谢重云帮忙打开床前的电视机,要他们陪着一起看。 房里只有阎雨泽的床铺,两人当然不敢坐上床去休息。一黑一白两位特使便各自端了个小板凳进来,像小学生似的端坐在电视机前,乖乖地跟着阎雨泽一起观看了整整二十分钟的新闻节目。 五十年前的、三十年前的、五年前的......都是关于意外死亡事故的报道。 阎雨泽掏出遥控器摁了下暂停,扭头看着两人:“看出什么了么?” 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了,范灵儿朝阎雨泽眨眨眼,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都是......穆白?” 或者该说都是阿司才更为准确。 阎雨泽倒没跟她计较这些细节,她点了点头:“嗯,勾魂的事都是你们在处理,生死簿都有死亡的对应时间才是。” 谢重云颔首:“是的,小姐。” “那就方便了,对照着她八十一世的死亡时间和地点,把能找到的报道全部找出来给我。” 范灵儿有些不解:“小姐您这是......” 阎雨泽正色道:“你们可忠心于我?”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对阎雨泽道:“誓死相随。” 阎雨泽听了面色稍微松缓了点:“彻查她的死亡原因,记得不要伸张,私下去查。尤其对左相那里,多关注些。” “是,小姐。” 第七十二章 噬魂术 霁月推开木门迈了出来, 见才回来的孰湖正等在不远处的小亭子里,刚才在师父面前还藏匿于心的情绪瞬时表露在脸上。反正身处太乙宫内,无人会见到她的模样, 也就不再顾及形象一说了。 她一路小跑过去, 一下跳到孰湖身上。 孰湖下意识伸出双手接过她, 见她满面愁容,问道:“是情况不好吗?” 霁月摇摇头, 把脸都蹭在她怀里:“还没醒,但有师父在, 应该会没事的。” “你可确认清楚身份了?她真是阿司?” “当然了, 师父都确认了。”霁月想了想:“而且她额上也有一道疤,小时候撞的。我记得啊, 那日师父正训斥我呢,她跑来偷听, 结果给撞到柱子上, 当时可吓惨我了!”说起童年往事, 霁月紧绷了几日的精神松懈了不少。 孰湖忍不住笑起来:“她这么顽皮?” “可不!”霁月好像忆起了小时候这调皮妹妹是怎么折腾自己的,立马鼓着嘴,“从小就淘气!” 孰湖见她这幅表情觉得好笑, 捏捏她鼓鼓的脸:“有你淘气吗?” 霁月瞪她一眼:“我很淘气吗?” “外人面前是不淘。”孰湖亲亲她的脸侧:“是只对我这样吗?”见霁月不说话, 只埋头在她怀里蹭,孰湖也环抱着她, 揉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过了一会突然想起了事,开口提醒道:“对了,改日我们还需去趟孟府才是, 那日你对醉竹说得话太重了,见她模样, 应当是不知情的。” 霁月蹭啊蹭的动作霎时顿住了。 当日她们本是一同去地府找阎雨泽要雪见白果丸的,前往阎王殿的路上,路过了忘忧所,孰湖看到了孟醉竹,就仰头让霁月看三层,说有个人正准备投井,还笑着说孟醉竹身为地府四杰之一,竟然这么亲力亲为,连鬼魂投胎都要上手帮忙。 霁月一抬头便对上了那投井鬼魂的脸,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妹妹也已长大,模样该是变了才是,但血缘本能让她瞬间怔住,反应过来后一把揪住了孰湖的头发,让她去救人。 上去后就见孟醉竹和她搂抱在一起,霁月第一反应以为孟醉竹要推她下去,现在回想来看,孟醉竹那动作应该是箍住她的腰不想让她跳吧。 她承认当时情急之下口出恶言了,心里也多有愧疚,缓声应了孰湖一句:“嗯,好。” “我还把人玻璃都撞破了,到时再在药库里挑些补品带去?” 霁月点点头,捏住孰湖训话的嘴:“好啦,我知道的!我们姐妹之间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让你去办的事可办好了?” 当时霁月刚寻到妹妹,分身乏术,但心里又挂念着答应了雷冬冬的事情,放心不下穆桃的身体,这才让孰湖去替她办妥。 想着霁月也已劳累好些天了,孰湖揽起她的肩往后院走去:“嗯,雷小姐已经拿到药丸下凡,这都两天过去了,该是到了。” “小阎没问什么?这就把药给你了?” 两人路过了太乙宫殿前的粉色花海,孰湖顺手采了一朵别在了霁月的耳朵上,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笑:“没问什么。”她想起霁月之前的话:“你说的没错,雨泽小姐的确对穆桃的事十分上心,还嘱托我务必救好穆桃。” “啊呀土死了!”霁月感觉耳朵上一热,立刻瞪了孰湖一眼。话虽这么说,却也没有要把花拿下来的样子,她想了想低声应她上一句话:“小阎可能是和冬冬关系好。” 孰湖点点头:“是吧。先别想这么多,你几日没合眼了?我带你回房休息一下。” 小院子就在眼前,霁月听罢快步溜进房里,迅速把房门合上,隔着门朝外面喊:“你去别院睡!这可是在师门!” 孰湖也追赶上去,但晚了一步差些被木制门扉夹到鼻子,她轻声拍了拍门:“月儿!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陪你休息一会。” 门里的人大喊:“我不信!有你在我还能休息!?” 孰湖挠挠头,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不知节制,不然怎么会在爱人眼里变成这幅形象了。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叹口气:“好吧,那你自己好好睡。” 她今日不用值守,便抬步往小院子外走,准备在太乙宫里散散步,消耗掉时间等霁月睡醒。哪知道刚走到院门口,房门就拉开来,霁月扒在门边上,只露出半边眼睛看她,红着脸道:“你这就真走了?” 孰湖定住脚步回身:“是啊,我去院子外面散散步等你。” “你就不会坚持一下啊?” “什么?”她呆愣住半晌,看霁月的眼神慢慢由羞转怒,她才回过神来:“啊,那我、那我......”她笑了一声,两三步跨回了房里,硬质地的马丁靴在青石板路上踩得噔噔响。 霁月见她进来了,就把门合上:“只准抱抱。” “好,只抱抱。” ....... 第73章 阎雨泽的桌案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叠报纸,和一沓旧县志。泛黄的旧报纸也好,旧县志也好,里面都在关键字眼上标注了红圈,方便她找寻。 范灵儿和谢重云站在桌边,谢重云垂着头报告着:“年代实在太过久远,我们只找到这些资料。只要记载到了样貌能确定身份的就录入其中,共计六十七世。” “嗯,你们辛苦了。” 阎雨泽顺手翻了几篇来看,发现每个详细记载了的案件,都报道说凶手被抓时极力否认杀人,还称有鬼神附体自己,并没有诚心致人死地。有的甚至两人之间根本无仇无怨,但证据确凿之下,杀人凶手也被依律处治了。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些凶手临刑前都不肯承认是自己的过失确实引人起疑。她又翻了几篇,无一例外。看着跟陈吉的反应几乎一样,这难道说明是同一人作案吗? “有可疑人选么?” 范灵儿摇了摇头:“有附体能力的都查了个遍,并无动机,而且行事轨迹也没有和案件重叠的。”她说着,把手里一直抱着的一个文件夹递了上来:“另外我们查到了这个。” 阎雨泽接过文件夹,越看眉头越紧,里面仅仅三张薄薄的a4单面纸,她却像捧了千斤重的石块。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自己失职的地方还有许多。 她边看着,谢重云边在旁边补充道:“我们查县志的时候还发现了许多死法诡异却相同的人,看着健健康康却出现昏厥、呕吐、咳嗽等症状,就医也查不出任何疾病异象,但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暴毙身亡。” 范灵儿点点头,她用一支笔顶着下巴,眼睛瞧着上方,回想起以往勾魂的经历:“我曾遇到过这种死法的,尸体好像被吸掉精魄一样,眼窝凹陷、骨骼突起,近乎干尸状,勾到的三魂七魄也不齐全。”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低下了头来:“只是这个状况并不算多,统计了一下,大概百年余才会有一桩,而且时间并不固定也没有规律,所以当时灵儿也没有太在意,还请小姐责罚......” 阎雨泽抿着唇,面色看不出喜怒,范灵儿用余光偷偷看她,也没看出什么反应,心里忐忑地突突直跳。 受害人已然逝去,现在纠结以往的过错也于事无补,阎雨泽叹口气,斥了她一眼:“既往不咎,戴罪立功。” “是,小姐。” 阎雨泽终于把手里的文件夹看完了,抬眼看着他俩:“所以这是什么路数,我竟从没有见过。” 谢重云把手里的平板电脑递过去,上面密密麻麻一串他刚刚从地府电子图书馆里查阅到的资料。 “您看这个。噬魂术,吸取人类魂魄来增进功法。太邪门了,不利功德,别说本就是神体的,就连凡体也不愿修炼,一般是至阴的植物、动物才会用这种方式企图飞仙,可全部都会在渡劫时被雷电劈死。” 被雷电劈死......三魂七魄不齐全...... 阎雨泽好像想通了什么。平板电脑上的文字慢慢往下滑动,里面竟然还有少量招式的图解。阎雨泽顿时吃了一惊:“这个招式......” 是左相的功夫!虽然只有一招两式,她也看出了端倪。 她豁然明白了,怪不得她在擂台上会对左相的火扇子毫无对策,水火相冲,她的优势该更大些才对,可那火扇子居然能把她的水给破开,想来就是得了这至阴功法的助力。 阎雨泽心里又是气急,又是自责,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这样至阴至毒的功法,怎么能光明正大留存在地府图书馆?!若是有人习得了岂不是给三界添了大乱!图书馆的负责人是怎么审核的!” “小姐,噬魂术光是修炼无法得成,既是至阴至毒的招数,还要配合至阴至毒的药物才行。” “什么药物?” 谢重云和范灵儿咽了咽口水,好像都有些不敢开口。 阎雨泽拧着眉头:“有什么顾虑?” 范灵儿指了指阎雨泽脖子上的那条项链:“需提取珊瑚荧光石中的元素才可......” 阎雨泽用手摸了摸胸口:“这个?可它不是安神定魂之用么?” 谢重云摇摇头:“阳极必阴,阴极必阳,小姐,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 阎雨泽紧了紧腮帮子,明白了两人不敢开口的原因。若噬人魂魄的凶恶行径只与左相有关,她必然不会留什么情面,但这事如果牵扯到青龙王敖霖,那便越来越复杂了。 可不管怎样,现在的自己仍然太过弱小,以卵击石的下场谁都能预见。 阎雨泽思索半晌,嘱咐道:“此事先按下不要伸张,你我三人得知即可,穆白的事还未查清,切勿打草惊蛇。” “是,小姐。” 办公室的门被咚咚咚地敲响,外面传来沈嘉佑的声音。 “小姐,陛下来访。” 阎雨泽手指一点,桌上刚才还厚厚堆叠着的资料瞬间全部不见了踪影。她眼神示意范灵儿去开门,嘴上向门外应道:“好,我知晓了。” 第七十三章 面具女子 待客厅里, 天神帝已经坐在那有一会儿了。阎雨泽带着沈嘉佑,快步朝他走过去。 天神帝抬眼看见她,过来扶了一把:“慢点。你伤势不轻, 不要这么着急。” “谢谢叔叔。”她借着他的力量坐下, 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功力不济, 让叔叔失望了。” 天神帝摇摇头:“我虽未得空到现场,却都听孰湖说了。你加试轮碰上金秋, 是运气不太好。”他看了她全身一遍,确实状态不佳:“我给你的雪见白果丸, 可有用上?” “啊......”阎雨泽有些慌张, 她不擅长撒谎,顿时结巴了两句:“是、是, 疗效很好。” “嗯。”天神帝点点头,“明年还有调升机会, 你还有意参加吗?” “是, 正在休养身体, 准备参加。” 天神帝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小雨啊,你可算长大了!早该懂得我的苦心了!” 阎雨泽知道天神帝一心想要提拔自己,但从他最后一句略有深意的语气里却听出来了不对:“叔叔是有什么嘱咐吗?” 天神帝有些焦躁地反复舔着上下唇, 几次欲言又止。 阎雨泽心下有数, 跟沈嘉佑眼神示意了一下,他很是懂事地退了出去, 顺便把门也给关上了。 “叔叔,若是有雨泽能用得上的地方,为人臣子自当效力。” “小雨, 你可知道我为何一直劝你回天庭?”天神帝压低了声线:“我年纪渐老,总有要退休的一日, 你正当年华,为人正直,才是三界的未来。” 虽然天神帝对她的喜爱从没有掩饰,但东宫虚位以待,这个时候跟她这么说......阎雨泽听了面色微动。 “金秋为人阴蛰,对手下人都忍能狠戾,不是天下之才啊......” 天神帝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一向去哪里都带着左相出行么,像是左臂右膀似的不能分离,可这话怎么说得像是对左相早有怨言?难不成是暗中受掣了? “你最近应该也有耳闻了。”天神帝边说着边瞅她一眼。 阎雨泽赶忙低下头,心头则是咯噔作响,看来天神帝是知道她在私下调查的事了,她不知道天神帝了解多少,只好默然不语。 天神帝拉起她的手拍了拍:“他势力盘踞,难以撼动,小雨啊,叔叔需要你在身边呐!” 这话已经算是明示了,阎雨泽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叔叔,雨泽明白了。” ......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阎雨泽的伤势调养得不错了,水法功力也在冰夷的亲身指导下有很大长进,冰夷与她交手几场,终于也有了满意的表情,她再参加这届的调升考核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再次来到云巅宫,阎雨泽的心境大不相同了。上次来时她正逢穆白离去,心态十分不稳定,也没有抱着必胜的精神参加。可这回,她是做足准备,有了把握才报名的。 阿司的死因没有调查清楚,凶手八十一世都没有缺席,这一世也绝对不会罢休。在她没找到阿司这一世之前,阿司随时都有危险;另外于她自身而言,左相仍然虎视眈眈,天神帝都亲自来提点,她只能分秒必争,抓紧往上爬的机会。 天神帝大概是不放心她,这一轮调升考核竟然亲自到了现场,身后还跟着左相。 两尊大神的排面太足,一出临时来访把整个云巅宫给吓得上上下下认真以待,大气不敢喘一个,氛围严肃了不少,参加的学徒们自然也被带得情绪紧张起来。 阎雨泽这边更是全家出动,不光是父母大力神和冰夷到场了,沈嘉佑、范灵儿、谢重云,也都伴在身边。她本来不愿他们这么多人跟随的,总觉得自己像个未出茅庐的小婴孩,还需要这样被贴身照顾,可他们都不放心,她百般劝说也没能阻挠他们到场的积极性。 范灵儿比阎雨泽还紧张,给她使劲儿搓着手臂以作热身:“小姐,别怕!我把驻颜膏带上了!” 第74章 旁边的沈嘉佑听了脸色顿变,可手指快要触到她脑门儿的时候,范灵儿被谢重云一把拉到了怀里护起来,他见状只好放下了手,声音冷冷的:“你别乌鸦嘴,小姐最好用不上驻颜膏。” 阎雨泽哭笑不得,缩了缩肩膀,从范灵儿手里抢回手臂的自主权:“好了,低阶擂台结束,我该去候场了。” 冰夷从人群中走上前,见她身上都衣着整齐,不知从哪里下手,又害怕尴尬,便只好拍拍她的肩,又拍拍她的手臂:“小雨,注意安全。” 阎雨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长这么大了,她对她有责难有要求,有训斥有规划,就是没有过这样直白的关心。她当然知道那句“妈妈是为你好”分量如何,但始终对冰夷心有芥蒂,她渴望的不过是妈妈真的对她有一句“好”罢了。 如今得到了,乍一下竟不知道该用什么反应才对。 “妈妈......” 冰夷好像有些动情,不好意思地迅速背过身去,“好了快去吧,别让考官催你!” 阎雨泽收拾好心情,慢慢向沙场中央走去,她的手气太好了些,这回与上次一样,又抽到了第一号,所以并没有什么缓冲的时间了,低阶擂台那边加试已经结束,只等主考仙官下令,她就要上台了。 坐进候场座位上,她闭上眼睛,让自己尽量平复有些紧绷的情绪,心中默念道:“阿司,保佑我一定通过吧。”接着伸出了两个手掌,捧在自己面前,朝中间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迅速合拢在掌心,贴于自己的胸口前。 她刚把手放下,余光便瞥见了前侧方有个身影,似乎跟自己做了同样的动作。她心头一凛,抬头看过去,一个穿着浅绿色交领襦裙的女子站在那里,正合拢手心放在唇边作祈愿状。 想来这个动作应该是人间都会的,并不是阿司的专属。 阎雨泽心下暗笑自己想得太多,却也控制不住对这个女子起了好奇心。 这样的服装动作施展得开吗?连自己都摒弃了裙装换了方便动手的裤装,这个人好有勇气,也好奇特。当然衣着还不是最奇特的,她还戴着一个白色的面具,把整张小脸遮完了,只剩下一头略带棕褐色的长发。 古式长裙和现代染发?好古怪的搭配。 尽管心里有很多碎碎念,在准备上台时阎雨泽仍是细心地提醒道:“这位小姐,调升考核中,学徒不允许自带武器,会按作弊处理。”她说完,指了指女子腰间别着的一把细柄的长刀。 那女子被她叫住,似乎有些惊讶,但没有吭声,点了点头之后,垂首取下了长刀,交与旁边的仙官。 这女子从来没有见过,不知是谁家的女儿。阎雨泽凝眉想了想,难道是新开神窍的仙子?是不是没有人给她讲解注意事项,她急得连上台的动作都有些毛躁。 可是不对啊,她参加的是高阶擂台,这人不应当没见过。 抱着满腹的疑问,高阶车轮战正式开始了。 阎雨泽这次没再等候,选择了第一个上场,她稳稳地屹立于台中央,细长的眼眉眨了两下,扫向台下的同僚们。明明一声没发,却给了台下神君仙子们山一般的压力。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纷纷念道:这就是高阶神印者的自信吗? 好些时间过去了,竟然都没有人敢上台去。 正当大家都犹豫着要不要上去送死的时候,台下突然飞起一个浅绿色身影,她脚尖一落在台面上,也鼓舞了其他人,于是好几个人随着她身后一同上了台。 打斗的哼哼哈哈声骤起,台上霎时变成了大混战。 阎雨泽边对付着向自己攻来的人,边分了个神去观察这个戴面具的女子。她应该是惯用长刀的,但是刚才在自己的提醒之下没了称手的武器,现下只能使拳脚功夫了。 其他神君仙子懒得肉搏,早就开始动用起法术,只有她还打着一套传统武术的套路招数,虽然招法快准狠,徒手劈空就能挡开对面的攻击,阎雨泽还是有些许担心她。 等把自己身边的手下败将解决得差不多了,阎雨泽慢慢移动身形,朝那个浅绿色影子靠过去,顺手就帮了一把。 面具女子立刻诧异地看向她,从面具孔洞中透出来的眼神里写着:你好像有那个大病。 阎雨泽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意会错了,但她手快地做完了之后也有些后知后觉自己的奇怪。奇怪的女人,奇怪的装扮,还有,突然变得奇怪的自己。 那女子并不领会她的好心,撇下了正在对打的仙子,突然转头就把攻击目标换成了阎雨泽,左勾拳右勾拳,小踢腿扫堂腿,好像发脾气似的对着阎雨泽一顿爆锤。 阎雨泽腿脚功夫并不在行,只跟着天庭委派来教导“神二代”的师父们学过一点皮毛,应付些一般神印者没问题,但这个面具女子的功夫显然在她之上。 在这个面具女子的强势攻击下,她根本招架不住,被打得连连退后,两手交叉做十字状挡在自己的面门前。 “这位小姐!”她边退边喊,靴子底在地面上蹭擦出一道火花来:“只剩三人了!我们不是对手了!” “停!!”主考仙官及时吹响的口哨,救了阎雨泽一条小命。 面具女子侧头一看,台上果然除了阎雨泽和自己,就只剩下一个星君了,她倒是很熟悉比武的规则,在哨声停下前迅速收了手。 红黑大褂子的主考仙官低头看手上的小纸条:“恭喜阎王、北星君......”他一皱眉,小声念叨着:“怎么只有个编号?” 他走向那面具女子身边低声问了句,然后点点头,仰头喊道:“恭喜阎王、北星君、小木仙子!请火德真君为前三甲加试!” 小......小穆? 阎雨泽心下空了空,往面具女子那看去,但她背对着自己,正脸也没给一个。 火德真君看着五大三粗,但在加试轮中表现得相当绅士,几个来回结束,对她们的身手有了了解之后,很快就停了手,一直微笑着注视着她们,谁看了内心都会受到鼓舞。 三人很快被宣布神印晋升一级,阎雨泽的职位待定,但调升天庭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临时增加的嘉宾席位上,左相从头到尾都阴沉着一张冷脸,而天神帝却面带浅笑,看到阎雨泽晋升成功,还伸手鼓了鼓掌,观众席上见天神帝都鼓掌了,也马上跟随,场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左相的臭脸相比较之下则显得格格不入。 范灵儿像个跳蚤一样弹着就跑过来了,一下抓紧了阎雨泽的手臂:“小姐!!恭喜!” 大力神、冰夷,以及沈嘉佑和谢重云也走了过来,阎雨泽听完他们的一一贺喜,视线不自觉瞥去了那个面具女子身上。 比起自己这里繁花锦簇,她就稍显落寞了。她从仙官那里取回了自己的宝剑和奖品,默默地往云巅宫的门口走去。 她居然是一个人来的吗? 阎雨泽不知怎的胸腔里剧烈跳动,她灵光一闪,突然挣开范灵儿的手,撒开腿就跑。 “小姐!?” “小雨!你要去哪儿?” 阎雨泽一刻不敢停下,狂奔至北侧殿,找到了仙官们的休息室,一下闯了进去,抓起里面的南星君就往外跑。 南星君不明所以地被她扯了出来,惊诧地问:“雨泽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 阎雨泽喘着粗气:“南星君,我问你,方才与我同组的那个戴面具的女子,她姓甚名谁?是哪府的小姐?你们、你们仙官,应当有登记才是!” “雨泽小姐别急,我现在看看。”南星君掏出了口袋里只有巴掌大的电子屏幕,在上面滑动两下,“是......是太乙宫的门徒,没有登记名号,只留下了一个数字。” “什么数字?” “八十一。” 第七十四章 我可是神仙 阎雨泽此刻恨不得化身成一支飞箭。 她连东侧殿的行李也没要, 跑去观众席旁丢下一句“有急事”就跑得没了影,但等她跑出了云巅宫外却傻了眼。 她根本不知道太乙宫在哪里!现下去找霁月询问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正当阎雨泽苦恼之时,眼前又出现了那个面具女子的身影, 她随着已经结束考核的队伍从她对面的马路上经过, 步行到了南天门外, 一跃而下。 阎雨泽想也没想就跟着跑了过去,随她一同跳下凡间。 穿过层层云朵, 那抹浅绿色时隐时现,阎雨泽眯起眼睛物理聚焦, 就怕她又从自己眼前再次消失。 面具女子脚步很快, 落在了西南方向的一座山脉上后,就往山顶飞跑起来。阎雨泽还来不及喘口气, 又赶快提步跟上,生怕被她甩下。 那面具女子好像也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 步伐更是加快了一倍。 上山顶的路非常的陡斜, 虽然种满了竹子, 碎山石还是特别多,不熟悉地形就会踩到松动的土块然后往下跌去,阎雨泽一路尾随着女子上山, 距离隔着百米左右,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眼睛不敢离开她, 脚下也就老不留神踩到松土块。 第75章 她崴了一下脚,没真的伤及脚踝,却疼得厉害, 她一下惊喊出声:“啊!” 面具女子身形顿了顿。 阎雨泽知道不如人家熟悉此地不好走路,加上脚踝疼痛更是坚持不了多久。于是趁面具女子迟疑之际, 她抓准时机,牟足了劲单脚一跃上前,像头饿虎似的扑到了面具女子身上,顺着惯性抱住面具女子翻滚了两圈,将她压在竹林地上。 面具女子显然没想到堂堂阎王殿下居然会来这么损的招,来不及反抗就被阎雨泽摁住了腿脚。 阎雨泽把趴在地上的面具女子翻过来,手脚并用地压着她,声音发着颤:“阿司......是你吗?” 面具女子刚才还挣扎的手脚此刻松了下来,她胸口起伏喘着气,但并没有回答阎雨泽。 阎雨泽已经等不及了,她的心脏怦怦直跳,一手把她两手腕一抓,举高后摁在头顶上,另一手则是摸到了她面具的侧边,稍一用力,面具就松开来。 果然,露出了熟悉的那张脸。 手上的面具啪地掉在了满地枯黄的竹叶上,阎雨泽的眼泪也簌簌地坠下,她紧紧捂着嘴唇,好像怕一松开就会溢出哭声,幽深的竹林中只留下她重重的鼻息。 两千五百年了,她本来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跟阿司倾吐,可当她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那些独居中的苦涩却像被风化成沙了般,崩解成颗粒,一吹便散去了。 只要她出现,这些东西统统都不重要。 “阿司......”阎雨泽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她又问了一遍:“是你吗?” 地上的人与她对视着,嘴角动了动。 她怎么一直不回话?阎雨泽猛地眨眨眼,泪珠子跌在了地上人的唇角边。 她想起阿司若是转世,此刻不该是这个年纪才对,心头一颤,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还是......还是穆白?” 地上本来平躺着的人听了突然躁动起来,用力挣开阎雨泽的手腕,在她肩上捶了好多下,大喊着:“阎雨泽!!你怎么这么暴力!!” 也不知道现在正暴力的是谁,阎雨泽被捶得肩膀上骨头都疼了,却破涕为笑,眼泪流进嘴里,又苦又甜:“穆白,穆白是你!” “你怎么可以把我压在地上!!脏死了!!” 阎雨泽听了赶忙爬起身,把穆白也拉了起来,顾不上拍去身上的尘土和蹭刮到的枯叶,她将穆白紧紧搂在怀里,“你没死......” 眼前人是穆白,阎雨泽松了口气,她依旧感到惊喜。 她总认为是自己去了云巅宫没看顾好才导致穆白的死,这种歉疚的心情折磨了她许久,现下终于能够释怀。 大半年了,穆白又回归了这个怀抱,她喟叹着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鼻尖都是阎雨泽身上的香气,她环住她的背,手指陷进她的衣料里:“你死了我都不会死!我现在可是神仙了。” 阎雨泽松开了她,愣愣地问道:“什么?” “我和她是同一人。” 阎雨泽当然知道她们是同一人,只不过不同转世,她摇摇头,有几颗眼泪随之甩下来,“......不太明白。” “你好傻啊,阿司和穆白,我们是同一人,是神仙。现在懂了吗?” 阎雨泽的瞳孔有一瞬的放大,她居然从穆白的口中,听到了在心里念了千百年的名字。 她说阿司是......神仙? 那她们......当年为何还会......? 阎雨泽失神之际,穆白的鼻尖慢慢地顶上了她的鼻尖,温热的气息在阎雨泽的唇角徘徊。 果然没有经历就难以想象,直到分开穆白才明白,她其实一刻都不能跟阎雨泽分开。阿司的记忆也好,穆白的记忆也好,在她脑海里就如同两张底片重叠在一起,只会让她对阎雨泽的思念加倍。 穆白双手抚着阎雨泽的脸侧,与她对视时的眼神愈发炽热。 “阎雨泽......我们是同一人。” 怀里的温度让阎雨泽顿觉大脑失去了运转能力,她的眼眸沉下,呼吸不自觉地加重。 肉都大摇大摆地晃到嘴边了,饿虎若是还松口岂不是该被送去检查检查智力? 她深吸口气迎上前,把双唇间的距离缩短到负值,好像真被一只猛虎附身,没留一丝情面,啃咬着对面努力张嘴呼吸的双唇,直到把它们双双折腾得充血。 唇齿交叠,已经分不出是从谁的唇里溢出一声轻哼。 穆白本来只想与她亲近一些,哪知道这人太明事理,一点即通。是自己主动的,便只好吞下“苦”果了。她将手臂绕在她的脑后,卸下身上的气力窝进她怀里,有些慵懒的姿态在明晃晃地示意和怂恿对方可以在自己身上纵火。 “小雨......” 这一声轻唤,让投入于猎捕行动的饿虎听见了进发的号角,她一手垫在她脑后,稍一用力,穆白仰后躺去,被她又一次压倒在地上,只是她这回的动作,比刚才要温柔了许多。 这只饿虎有些调皮,抓到猎物后竟忍不住捉弄一番。 她抬起头来,在她脸侧、鼻尖、眼睛上轻吻着,偏偏故意从唇边绕过,几次三番,惹得穆白心尖痒痒,最后耐不住地拉过阎雨泽的脖颈,送了自己的深吻。 许久之后才缓缓分开了一寸距离,阎雨泽低哑着嗓子问:“那你全部都想起来了么?” 穆白清了清嗓子:“......勉强回忆了大半,还是有些零碎,你们地府的忘忧水可太厉害了。”见阎雨泽神情略显失落,她又补充道:“不过,我问了师父,他老人家说会慢慢记起来的。” 经历的人世越多,恢复记忆的速度就越慢,毕竟人世间的经历酸甜苦辣各有味道,若是一瞬间就让人记起,那恐怕会对神仙的心智和情绪造成很大冲击,这其实也是天庭对神仙的一种保护机制。 “所以......”阎雨泽想起南星君说她是太乙宫的门徒:“你就是霁月的妹妹?” 阎雨泽的胳膊撑在地上,没有扎起的长发从肩上滑落下来,散在穆白的脸上,穆白伸手把她的发丝挽起抓在手里:“嗯,阿司就是霁月的妹妹。” 阎雨泽听她像称呼别人似的称呼自己,哭笑不得,她用鼻尖磨了磨她的脸侧:“阿司......穆白......以后我该怎么唤你?” 穆白突然满面正色 :“吻我的时候,在想阿司,还是穆白?” 阎雨泽被她这话问得愣了,她眼里瞬间布满惊诧,心神慌了,连带着胳膊也撑起身子,离穆白要稍远了些。 穆白看她这反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紧张什么?” 阎雨泽还是那副惊恐异常的模样。 “怎么,十二岁的时候就敢堵在梳妆台逗我,十三岁就敢用一朵荷花骗我的亲亲,结果几千岁了,却不敢回一句话?” 阎雨泽慌张的脸霎时定格,等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后,顿时松懈了下来。 她沉沉吐出一口浊气,好像背上沉甸甸的大石头终于得以放下。 语气里又气又无奈:“阿司......你这个小坏蛋!” 穆白捏了她的鼻尖:“阎雨泽,说起来我比你大哦,你得叫我姐姐。” 阎雨泽嗯嗯嗯了几声鼻音,但没有要乖乖听话的意思。心里则想着要是按穆白的年龄来说,她还得喊自己祖祖呢。 穆白倒也没有真要逼她叫姐姐,逗了她一会儿,便停了手。 阎雨泽想起自己半年前在心中萦绕不散的那股郁结,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穆白的肩窝里:“你知道吗?在地府的那些日子,我以为自己是一个背叛者。” 穆白一手捂了捂脸没出声,不敢说她其实也有同感。 “所以你真的回来了,我都不敢相信。”阎雨泽用指腹顺着她的额头、眉眼拂着,然后又意犹未尽地凑上去亲了亲穆白的唇角,“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穆白也摇摇头:“师父要求的,我也不知道。” “那为什么在擂台上打我?” 不提还好,说起这个穆白就来气,她抬手又是一个爆捶砸在阎雨泽的肩上:“你是不是见到女孩子就帮忙?是不是?!” 阎雨泽被这几拳砸得有些懵,却是没躲,她无辜地眨着眼睛:“我没有,台上还有好些女孩子,我可都没帮啊!” “那你为什么帮我?” “我见你赤手空拳,怕你吃亏。” 穆白眯起眼睛,不相信地问:“你那时候就认出我了?” 阎雨泽摇头:“觉得熟悉亲切,便忍不住靠近了。果然,我对你的直觉不会出错。” 穆白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故意哼了一声:“这么嘴甜?是这半年练的?” 阎雨泽扬唇轻笑起来:“嗯,要不要尝尝?” 刚才那番大动作让脸侧的红晕还没消去,穆白别过脸躲她,“不尝。” “尝尝吧,不要钱的。” 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阎雨泽伏低身子,勾着下巴把人的脸扭了过来,又恶狠狠地强买强卖了一回,末了还贴着她的唇问:“甜不甜?” 第76章 穆白伸手捏起她的脸颊往两侧扯:“阎雨泽!原来你这么臭不要脸!” 阎雨泽被扯得龇牙咧嘴,索性不要脸到极致,她还在坚持问:“那你说,甜不甜?” 穆白咬着下唇,一会看阎雨泽,一会又慌忙把视线移开,她抬起脚蹬了个空:“放开我......” 阎雨泽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不准动,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甜不甜?” “......甜。”她的声音蚊鸣一般小。不论是阿司也好,穆白也好,总在情.事上比阎雨泽多两分羞涩。 可她越是不好意思,反而越是助长阎雨泽的气焰,心头被她这声逗得火热,阎雨泽又俯身下去想再一亲芳泽:“那,买一赠一......” 第七十五章 今晚留下来 两个人在竹林里打闹得够久了, 没按时回去,穆白怕姐姐会担心,她赶紧用手掌挡着阎雨泽凑过来的唇:“好啦, 快让我起来。” 阎雨泽乖乖地爬起身来, 顺手把穆白也拉了起来, 但她脚掌刚贴着地就忍不住叫了声疼。 “扭到了?”穆白弯下腰看,见阎雨泽一脚只敢踮着走, 抬眼瞪了她:“让你追着我跑!” “你不跑我怎么会追?” “我......” 自从在太乙宫醒来后,她就老想起自己在拍立得相纸后面留给阎雨泽的那段话, 她后悔怎么脑子一热就留了那句, 明明该有更好的说法来显得自己更情深义重的,现在可好, 搞得怎么看都像犯了中二病没吃药。 每每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想起,她都尬得自己狂蹬被子, 希望能跟师父学点什么记忆消失术, 好把阎雨泽脑子里的什么海马体啊杏仁核的直接灭掉。 穆白住了嘴, 她不敢说自己是下意识跑的,于是赶紧转移话题:“还能走吗?我背你吧?” 阎雨泽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你背得动我吗?” “那有什么.....你这么瘦。”虽然阎雨泽个头要更高些, 但穆白自诩力气大, 她往阎雨泽身前迈了一步半弯着腰:“上来吧?” 阎雨泽却没趴上去,她突然想起什么, 解开上身外套的扣子,在内袋里摸索了两下,掏出一个东西递给穆白:“对了, 这个我一直带在身上,现在物归原主吧。” “啊!!” 真的怕什么来什么。穆白捂着脸撒腿就跑。 阎雨泽单脚立在那, 满脸疑惑不解,手里还捏着一张拍立得相纸,她向前方喊着:“穆白,你不是要背我?” 穆白头也不回:“背不动!你自己上来!” 还好太乙宫就在不远处了,阎雨泽也并不是真的崴伤,只是刚才踩着松土块稍微扭了一下,加之跪着久了有些抽筋罢了。她一瘸一拐地跟着穆白走,穆白见她吃力便放慢了速度,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不起眼的小山洞里。 矮山洞有些窄,虽不至于顶到阎雨泽的头,她的姿势也有些别扭,穆白怕她单脚不好站立,伸出胳膊去想助她一把,谁想到一下被拉进怀里。 穆白的鼻子贴在她的下巴上:“干嘛啦,放开我。” 阎雨泽简直像条黏人的赖皮虫,把自己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她吻着穆白的发顶:“再抱一下。” 黄色的光线在两人身上一起扫过,确认成功穆白的身份后,石洞里响起滴滴两声,顺时针转动起来,两人就以这么个紧密相贴的姿势被允许进入了太乙宫。 霁月今日本该值守的,但知道妹妹要去参加调升考核,特意请了假在太乙宫等着。一上午蹲在后院里,老早就坐不住了,看了腕表不知道多少次,也不见穆白回来,终于放不下心准备下山去看一眼,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这么个场面。 粉色花海里,两个人相拥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什么人间的青春疼痛偶像剧。 穆白醒来之后也和她聊起过一些在人世和地府的事情,霁月心里明白,故意轻咳一声:“这调升考核的奖品是阎王么。” “呃!”穆白慌忙从怀抱里退出来,她知道霁月是在调侃她,不好意思地挽了挽垂下的发丝:“姐......” 阎雨泽倒是一片淡然,她朝霁月点了点头问好:“雨泽才知道您就是穆白的姐姐,霁月大人,好久不见。” 阎雨泽把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霁月眉头一挑,心里明白阎雨泽这是在怪罪自己没说实情呢,才半年而已,小阎王的气性可真大。 要说起来,她才该生气,阎雨泽怎么从来没说过她的爱人便是阿司?要是早些知道阎王闹得轰轰烈烈的事件女主角就是自己的妹妹,她又何苦找寻了这么多年。 年纪轻轻就混到十级神印者,霁月神女也不是吃素的,她抱起胳膊,眯了眯眼睛轻笑:“确实好久不见。不过小阎,你该改口了吧?” 阎雨泽果然一愣,“霁月大人的意思是......” “你不想叫我姐姐吗?”霁月看向穆白,有些责问的口吻:“阿司,她到底是不是真......” “姐姐!”阎雨泽赶忙叫了声,怕她还不满意,面色泛起微红地又重复一遍:“霁月姐姐。” 霁月抿着唇笑,心下大喜占别人便宜的感觉果真好爽。 她拉起穆白向后院走,“好了快进来吧!晚饭已经备好了。” 阎雨泽松下一口气,也不免勾起了唇角,她知道霁月这算是认可自己了。 太乙宫建在人间,便有人间该有的日升日落。 阎雨泽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夜晚了,她像小孩子一样新奇地看着太阳从西边缓缓下垂,心下有了想法。 等回地府,她该跟小太阳说一声,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山里的空气很是清新,晚上的太乙宫只有后院的餐厅里亮着灯,静悄悄的,不说话时还能听见有小虫子的鸣叫,她们三个人团坐在桌旁,边说着话边吃饭,房里也不显得冷清。 霁月跟穆白聊着考核时的事,转头看见阎雨泽一直端着碗发愣:“我做的不好吃么?” 阎雨泽摇摇头:“没有,很好吃。” 她埋头吃了两口,简单的小菜而已,比起地府里特聘的高级厨师们做出的佳肴要更美味,因为添了分家的味道。 吃完饭,阎雨泽和穆白一起去收拾了碗筷,看着穆白手脚麻利的样子,阎雨泽也有样学样,卖力洗着,但还是不小心砸碎了一个碗。 霁月听到声响,从客厅里探了个头来:“没事小阎,碎碎平安。” 穆白用满是泡沫的手往她鼻尖上戳:“笨蛋!” 阎雨泽负责冲洗碗筷,手上没有“武器”,只好把鼻尖拱在穆白脸上,小声地问:“太乙宫太偏了,一个人不敢下山,我今晚可不可以宿在这里?” 穆白轻瞪了她一眼:“你想干嘛?” “想多跟你待一会儿。” “你不回家报喜呀?” 阎雨泽从门侧里看霁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好像没注意到厨房里,便走到穆白身后抱住她的腰,亲了亲她的脸侧,几乎用气音在她耳边问:“你不想跟我多待一会儿?” “......姐姐还在,你安分点!” “没看这边。” 穆白又瞪她两下,把最后一个碗均匀地抹上洗碟精,还没冲干净手里的脏东西,就被阎雨泽捏起下巴吻得天昏地暗,她好不容易别开脸,低声骂了一句:“......撒娇鬼,粘人精!跟小时候一点没变。” 阎雨泽反倒喜欢听她略带娇意的轻骂:“你还记起小时候什么啦?” “记起了某个人明明没摔下马还非说痛,要我抱了一整天。” 阎雨泽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忍不住替自己狡辩:“是真的被马镫刮到了。” “是哦。” “今晚我留下来,好不好?嗯?想多跟你说会儿话。” 另一位工友消极怠工,穆白只好把最后一个碗冲洗了干净,顺便洗好了手,“你自己去跟姐姐说,看她同不同意。” “穆白.....阿司......” “不吃这套!” 本该在看电视里上演腻歪恋爱剧的霁月欣赏了场活人秀,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门口,用拳头遮着嘴:“咳咳。” “小阎,今日太晚就别回地府了,在太乙宫歇息吧。” 阎雨泽马上撤开半米,眼眸里满是惊喜和感激,乖巧地应了声:“谢谢霁月姐姐!” “那你就睡旁边那处院子吧,孰湖偶尔来时也宿在那里,我经常整理的,很干净。” “......” ...... 穆白洗完澡,把头发扎起来,换了身长袖的现代家居服。 她见霁月进浴室了,便拿了床被子往旁边小院子去。 阎雨泽还没洗漱,坐在小院子的高门槛上,撑着下巴,好像知道她要来似的等着,一见到穆白,脸上就笑开来。 “山上晚上凉,给你加床被子。” 阎雨泽想伸手拦住她,穆白抱起被子扭了个身从她两手间溜过去。把被子放去了卧房里,才又转身出来。 阎雨泽还坐在原地,张着两只手,“过来坐会儿。” 第77章 “我才洗澡呢。” 阎雨泽拍拍自己的大腿,好像她就不脏似的,明明在竹林地里打了好几个滚。 穆白当然不是真嫌弃她,久别重聚,她其实也很想与阎雨泽单独待在一起。于是表面上冲她翻了个白眼,身体倒是很自觉地坐进她怀里,揽住了她的肩膀保持平衡。 “好像一直未见你师父?” “嗯,我醒来没多久,他就去游历了。” 阎雨泽抱住穆白,嗅了嗅她身上刚沐浴完带着暖意的馨香,“醒来了怎么不来地府找我?” “师父不让。” “为何?” “一是当时功力尚浅,二是他说你会影响我修行。” 阎雨泽觉得自己十分无辜,若是她早点知道阿司便是霁月的妹妹,肯定会支持她好好修行:“我怎么会?” 穆白捏她的鼻子:“你就会!” 小时候的阎雨泽整天缠着她要抱抱要亲亲,现在看来,长大的这个也会是同款,没有什么长进。 见被戳穿,阎雨泽笑了起来。 “看来没我这个‘障碍’你进步很快,真没想到你竟会在高阶擂台出现,我记得你体内并无神印。”阎雨泽看向了她的额间,轻轻抚了抚:“所以这道真是神印纹?” 穆白摇头,“这是小时候磕出来的啦!我确实没有神印,而且好奇怪哦,哥和姐也没有。” 阎雨泽有些吃惊:“霁月神女也没有么?”她记得霁月额间有个月亮来着,羲阳也有个太阳。 “没有呢。”她伏在阎雨泽耳侧小声道:“悄悄告诉你,他们都是画上去的。” 没有神印纹的神仙,虽然似乎是少数情况,但在阎雨泽的身边并不稀奇:“这样啊,那要不我也给你画个.......星星怎么样?” “才不要!你们地府的美术培训班肯定很差!” “为什么这么说?” 穆白翻个白眼,“请计算范灵儿同学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面积。” 阎雨泽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第七十六章 最深入的吻 夜里刮起一阵风来, 虽然已到春季,山风却还带着寒意。 小院子的对门没有遮挡物,门槛儿刚好就是风口。两人在这坐久了, 穆白的手有些发冷, 阎雨泽摸到了之后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手臂也将她搂得更紧些,“若是你能忆起更多些就好了。” 她说着, 把曲着的膝盖伸直了些,这样穆白能坐得舒服点。 “其实在地府里, 从遇见你那日开始, 我就想起了一些事。” “真的?你怎么不跟我说?” 穆白说来也觉得自己犯傻,“都是在梦里梦见的, 我怕说给你听,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怎么会。”阎雨泽摸摸她的脸侧, “你都梦见了些什么?” 穆白掰着手指头:“梦见去和亲、梦见相府的莲花池, 还有和你去骑马......好多好多, 还有梦见死的时候。” 阎雨泽本来盯着小院子里的石凳,听了这话一下转头看着穆白:“死的时候?” “是啊,看到你抱着我哭, 鼻涕眼泪都留到了我脸上, 哈哈哈哈。” 阎雨泽忍不住嗔她一眼:“你还笑得出来。”她说完,叹口气, 好像也想到了那日沙漠地里自己的几近癫狂,“还好你没见到我在轮回道口的模样,不然得更嫌弃我。” 穆白觉得她可爱, 像个被念叨了两句就刻在心底很是记仇的小孩子,她吻了吻阎雨泽略带凉意的唇:“不嫌弃, 喜欢你。” 阎雨泽的长发被冷风吹散开来,但身体却热着,她的嗓音里带着丝.诱.哄的意味:“再说一遍?” “......喜欢你。”穆白靠在她额头上,边说着边轻咬着她的下唇。 “冷不冷?” 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肯定是冷的。穆白缩了缩肩膀,口齿不清地回答:“嗯唔,有一点。” “那我们进去。” 阎雨泽不愧是大力神的女儿,手肘从下方揽住穆白的双腿,从坐立姿势一下站起,把穆白抱着往卧房里走。 “喂!你......”穆白腾空而起,惊得揪住她的衣领:“你还没洗澡......” 阎雨泽把穆白放在床铺上,用她亲自抱来的被褥盖住她的手脚:“我现在去洗,你不许跑。” “噢。” 阎雨泽拿了霁月替她准备的干净衣物,都走进浴室了,又不放心地探出半个身子,手指点了点:“不许跑。” “知道啦。”穆白大声应着。 等水声响起之后,她就下了床,穿上拖鞋像做贼似的溜回了自己睡觉的小院子。 小院子本来只有一间卧房和一张大床的,穆白回来后,太乙真人就改了原本的书房,给穆白加装了一间房子出来。姐妹俩都这么大了,除了偶尔夜聊心事,确实不适合再在一起睡。 还好是没跟姐姐一起睡了,不然等会回卧房若是碰见霁月,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突然消失。 穆白正窃喜着,伸手拉了一下木门,没动。 穆白愣了愣。 小院子的门还是保留了旧式的门栓锁,如果太大力会摇动起来,弄出的声响肯定会惊动霁月。 她双手搭上去,用保障不出动静又该是可以拉开门的力道再次拉了一下,还是没动。 居然反锁上了?? 等下,姐姐是以为她已经在房里睡着了还是...... 穆白刚想张嘴叫人,隔着小院的木门,霁月房间里传来一阵电吹风机的响声,她的半个“姐”刚出口就被那嗡嗡的大风声淹没,剩下的半个卡在了喉咙里。 没辙,穆白不想在外面吹冷风,只得又溜回了阎雨泽的小院子里,还好阎雨泽洗澡慢,还没出来。 十来分钟后阎雨泽出来了,肩上搭着湿润的毛巾,她稍微擦了擦洗澡时沾湿的发尾,然后把毛巾放在了床旁边的小柜子上。 看到床上卧着一个大鼓包,她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顺手摸到了穆白的脚底板。 “刚才出去了?” “没......没有啊?”穆白背对着她,不肯转过来。 “还骗我,脚是凉的。” 穆白整张脸藏在被子里,嘟囔着:“去了趟洗手间不行么。” 阎雨泽轻笑,把穆白从被子里捞出来环在怀里,她的左手顺着穆白的手臂滑下去,摸到了她右手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起来,“怎么好像很怕我?” “没有啊。” “那你转过来。” “不要。” 阎雨泽紧了紧她的手指,垫在她身下的右手挠了挠穆白腰间的软肉:“转不转?” 穆白最怕这招,整个人像被烫熟了的虾米似的弓起身子。 她哭咧着脸笑,转过来拍打阎雨泽,“别......别!我怕痒!” 阎雨泽也笑:“不怕我还不挠呢。” 穆白笑累了,窝进阎雨泽的怀里,脸也埋了进去,只留下从发丝里露出来的耳朵,红彤彤的,阎雨泽的嘴唇贴上去,还热乎乎的。 阎雨泽的左手摸到了穆白的发圈,轻轻一扯,她的一头长发便在枕头上铺洒开来。 这个动作仿佛是某件事的信号,被窝里的温度骤然升高,热意腾腾,蒸红了整张脸。穆白的颈后被捏起,她仰起头,与阎雨泽接了一个她所有记忆里最深入的吻。 她的舌根都有些发紧发酸了。 湿意像汹涌的浪花从头至脚席卷了她的全身,互相的蹭磨中上衣缓缓卷起,露出了练功以来又变得紧致的腰腹和可爱小巧的肚脐。 阎雨泽一一吻了她们。 穆白抱着她的头将她拉上来,她羞红满面,紧张地抻了抻衣角:“小雨......就抱着睡,好不好?” 阎雨泽眼神还有些迷蒙,轻声应了个“好”,随即又像是没讨到债也想要回点利息的心理,她吻住穆白嫣红的唇瓣,狠狠地吮疼了她,才舍不得地放开。 穆白是真的累了,拳脚相加的实战考核和阎雨泽索求无度的亲热都好耗费体力。可能是阎雨泽的怀抱很温暖也很让她安心,她现在真的好困好困,仿佛下一秒就会昏睡过去。 要是因此给阎雨泽体验很不好怎么办?她可不想跟阎雨泽的初次是这么的草率。 另一边的阎雨泽好像并没有想得这样复杂,她躺下来搂住穆白,很快,两人一起入眠了。 ...... 半夜间,穆白突然惊醒。 从床铺上猛地弹起来,背后额上都冒了层层冷汗。 阎雨泽睡眠很浅,而且两人贴得很近,虽然睡着之后因为热而稍微分开了些,她还是感知到旁边有人起身了。 她也坐起来:“穆白,怎么了?” 穆白缓了一会,咽了咽口水。自从在太乙宫醒来之后,她有无数个夜晚像这样惊醒,她竟已经习以为常了。 “没事,又做梦了。” “梦到什么了?” 借着月光,阎雨泽看到她额上的汗珠,她从床头抽了几张面纸,替她擦了干净。 第78章 “梦到我被人杀了。” 阎雨泽疼惜地搂过她,在她额上亲了亲,“不怕不怕,他永世不得超生,不会再有了。” 穆白猜到她以为自己又想起陈吉,摇了摇头,她拉住阎雨泽的手腕,找到了些安全感,“不是......不是陈吉,我梦到丞相府的护军杀我。”她停顿了会,不解道:“为什么......他们不是保护我去大漠和亲的吗?” 阎雨泽骇然瞪大眼睛,“什么......我以为你是自刎。” 穆白摇头,缓缓说道:“不是......离轿子最近的那个护军,调转了马头破开我的轿门,然后......像着了魔似的不分敌友,一刀捅在了我的脖子上。” 说到这里,她又冷汗直流。和被陈吉杀害时一样,那种四肢发软、无力反抗,又发不出声的惊悚恐惧感,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了,连梦境里也最好不要。 她窝进阎雨泽的怀里汲取温度,想极力赶走心口窒闷的不舒服体验。 “.......他杀我时,我好像看到他的脸在变,不是我熟悉的那个护军,但我看不清......” 阎雨泽紧了紧手臂,她轻抚着穆白的背:“......穆白,我最近在调查你的死因,有些眉目了,你要不要听一听?” “什么?”穆白抬起头,奇怪她怎么会调查这个。 “有些长,如果你不害怕,我就告诉你,你有权利知道。” 县志的、报纸的、电视广播的......只要是能够记录下来案件经过的,文字也好,影音媒体也好,不论什么形式,阎雨泽都让黑白无常收集了一番。 有些报道的细节,还与穆白的梦一一对上了。确实都是阿司转世所经历的事。 穆白听完她的叙述总结,陷入了沉默,好一阵子才开口问道:“你怀疑是左相?” “他确实有这个动机。” 左相向来看不惯阎雨泽,若是因为她而针对她的爱人的确有这个可能性,只是阎雨泽很奇怪左相是怎样一世一世地找到阿司然后对她下手的,毕竟神籍的转世到了人间后,就算是阎王也查询不到。 这也是阎雨泽只能持怀疑,却不敢盖棺定论,立刻给左相扣上罪名的缘故。 穆白叹了口气:“你大概不知道,他其实是我大师兄。” 阎雨泽果然不知道,面上有些吃惊。她这时感到有些凉了,把落在腿上的被子提上来了些:“那为何还......” “姐姐也让我离他远一些,当然我本来也不想靠近他。” 连霁月都这么说,看来就算是同门师兄妹也会存在不愉快的摩擦。 阎雨泽心下了然就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他现在大概也不能算你们的师兄了,你有没有发现......”阎雨泽顿了顿,她才想起穆白并没有跟左相交过手:“我发现他的招式很阴毒,并不像太乙宫会教导的套路。” “是么......”穆白摇摇头,她确实不知晓,“怪不得师父让我但凡出太乙宫,必须戴上面具,所以......是真的有人要害我。” 她怎么想也想不通,“我记得我并没有得罪谁,追杀八十一世......怎么会对我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你放心,我既然开始查了,就定会彻查到底。” 除非这人有一手遮天的本领,阎雨泽还真不信这三界竟会有人能这样逆反天道,频繁杀害他人,既然做了恶事,必然留下痕迹,她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个恶魔揪出来,否则她与阿司又怎么能安心度日。 阎雨泽抚着她的背,两人又相拥了一阵。 “现在好些了吗?时间还早,还想睡一会儿吗?” 穆白平复了心情躺进她怀里,闭上了眼睛:“嗯,还有点困。” “好,睡吧。我抱着你。” 第七十七章 封赏大典 怪太乙宫安保设施太好, 穆白在人间生活时那点防备的小技巧,来了这里根本无可施展之处,半年下来, 她也就没有了锁院门的习惯。 霁月大早上把两人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搞得这两个人吃着早饭还在哈欠连天。 霁月咬下一口涂了花生酱的面包, 好笑地看着对桌:“有这么累么?” 百分之八......不,百分之一百, 穆白敢保证,百分之一百, 她姐姐那笑里包含了儿童不能观看和理解的意味。 但事实是她半夜惊醒后跟阎雨泽聊了好久的天, 其余什么也没做。昨晚辛苦倒确实辛苦,那是因为没睡多久。 “快打起精神来, 你俩今日都得回天庭。” “为什么?” “你俩没有听考核规则?晋升成功的第二天都得......” 院门被推开来,霁月说着侧头看了眼。 是孰湖过来了。她昨天刚好值守, 太忙了没脱开身, 想着晚上霁月和妹妹一定有话要聊, 就自觉回了小蜗居里没去打扰。可她惯了身边有霁月,晚上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居然没睡着,好不容易熬过一宿, 大早上饭也没吃, 巴巴地跑来太乙宫了。 霁月放下手里的面包,迎了出来, 看她眼底一圈青色:“这是怎么了?” 孰湖刚想撒个娇,一句“想你了”差点脱口而出,就看见两个脑袋从饭桌边探出来。 “啊, 雨泽小姐。” “孰湖姐姐,好久不见。” 霁月听了心里直犯嘀咕, 怎么叫孰湖能叫得如此顺口,自己那大便宜好像也没算占成功。 “昨日的调升考核想来是十分顺利了,陛下一回凌霄殿就夸您,说您少年有为,值得重奖。” 被这样当面盛赞,阎雨泽有些不习惯,她淡笑着谦虚道:“是陛下谬赞了,其实阿司昨日才是最英勇的。” 孰湖也笑着点头:“阿司也受了夸的。对了,今日该去封赏大典了吧?” 看到孰湖这么早跑来,霁月猜也想到她肯定没吃饭。她从柜子里又拿了个餐盘出来,给她挤上了蓝莓酱,孰湖是最喜欢这个的,但她不能理解,觉得大早上起来吃了嘴里发酸。孰湖也不太爱吃她喜欢的花生酱,嫌太腻,所以家里倒是常备了两种果酱。 “我这不是正好催她们来着,一个两个小懒虫,赖着不起床,没把封赏当回事似的。” 孰湖接过放了一片半面包的餐盘,顺手捏住了霁月的手:“不碍事,还早,等她们吃完再去来得及。” 霁月不动声色地推开她的手,在阎雨泽和穆白都看不见的地方斜了孰湖一眼。 穆白直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骤起:“......” 原来自己腻歪不自觉,看别人亲热竟是这样的感受,她吞下嘴里的面包:“姐,你今天还要值守么?” “不去,请了两天假歇歇。” “喔。”她在桌子底下踢了踢阎雨泽:“那我们就自己去吧,让孰湖姐陪你好好休息。” 霁月没好气地轻瞪她:“本来就让你们自己去,这么大了还想让我送你不成?” 阎雨泽心领神会,很快把手中杯子里的牛奶喝完:“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着,拉了穆白的手就跑。 孰湖看着两人的远去的背影,有些感慨:“雨泽小姐还是这样活泼些更好。” “昨日值守不累么,这么大早上跑来?” “你不在,我都没睡着。” 霁月显然是不信,嗤笑她一声:“那分开那些年,你是去熬鹰了?” 孰湖其实不爱提分开那段日子,但知道她在逗自己,倒也没生气,一把揽住霁月的腰把她扛在肩上要往房间里走:“可不是,都熬成鹰了,你来陪老鹰补会儿眠。” 霁月刚吃下的那点面包都快被她颠吐出来,她拍了拍孰湖的背,轻骂道:“阿司面前你也没个正经!快放我下来,我还没吃完呢!” 孰湖只好听话地又把她放到了餐桌旁。 霁月刚才顾着给别人弄,自己确实没吃多少,坐下后把孰湖的餐盘推过去,继续吃着自己的面包:“不知道阿司会受封什么职位,若是能够分到嫦月殿就最好了,我能看顾着她。” “你呀,总是太操心。阿司这么大了,又懂事聪明,就算在别处一样能发展顺利。” “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她受封的去处?” 孰湖摇头:“真没有。我就说你太紧张,一点风吹草动都惊成这样。” 霁月嘟囔:“那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嘛......” “不过昨日我下班出门时,倒是听到陛下在与内阁商量雨泽小姐的职位。” “哦?是什么?” “不出意外,是布政殿的副都督。” 霁月吃了一惊,手里塞面包的动作都停了。 布政殿负责向三界传递天神帝的神谕,既是上传下达的重要过渡,也是监管和执行神谕命令的最高行政机构,总督更是有权利根据布政需要,直接调配天庭的十万天兵...... 地府功德大、阎王也阶别高,阎雨泽若只是跳个两级升职不会引人奇怪,但这哪是跳级,这分明是直接登顶了。布政殿现居的神职都是老臣,这下掺进去一个年纪轻轻的阎雨泽,恐怕她会更遭人嫉恨...... 第79章 天神帝这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喜爱她到无可复加,恨不得立刻扶她上位,还是...... “......这算是好事么?”霁月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孰湖知道她那容易多想的老毛病又犯了,她拍拍她的手:“当然算是好事,你不要多想,陛下当是真心爱才。况且你我都知道,东宫空虚,瑶池宫又从未有神嗣的消息传来......” 霁月又受了一惊:“你的意思是那些坊间传闻......是真的?陛下真的属意阎王?” 孰湖捂了她的嘴:“嘘,天机不可多言。” 霁月点点头,拿开她的手,“好......我知道了。” 如果阎雨泽真有可能接任神帝,那阿司以后更是有帝光照拂了,但不知为何,霁月还是觉得心底里开心不起来。 也许真是她多想了吧,霁月沉沉地叹出一口气。 ...... 阎雨泽和穆白牵着手跑出了太乙宫,刚踏进竹林,穆白突然停了脚步,她赶忙把腰间别着的面具盖在了脸上。 “差点忘了这个。” “这还未下山,就这么着急戴么?” 穆白扣好面具,点点头:“师父说一旦踏出太乙宫,就必须戴上。” “好吧,可惜了。” 隔着面具,穆白说话时有些嗡嗡声:“可惜什么?” “可惜霁月姐姐进来太急,今早起来还未吻过你,现下这个面具戴上,自然愿望落空了。” 穆白抬起脚,用脚背想踢她的小腿:“阎雨泽,你流氓!” 阎雨泽和她正面对打不行,但躲倒是挺快的,她往前跃了一步:“见两个姐姐恩爱情深才有感而发,你总不能不许我与自己的爱人亲热。” 在地府那时候可能因为拘于她没有阿司的记忆,阎雨泽和她相处起来基本都有礼有节,举止也得体,现在看来真是放飞自我了,难得听到她会这样直白发言。 穆白一个在新时代花南国成长的年轻人,倒也没有那么老旧,她羞涩归羞涩,与爱人的心思却十万分的同步。 于是摘开了面具,“那你过来。” 阎雨泽一回头,便见到穆白取了面具,又是她熟悉深爱的那张面容。她像个拿了糖果的小朋友,瞬间就绽开笑颜,开心地靠了过去。 竹林里一阵风吹过,穆白猛地睁开眼睛看向了右侧,除了竹叶飘动,没有任何异常。 阎雨泽也直起脖子:“......怎么了?” “没什么。”穆白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昨晚没睡好,可能有点出现幻觉了。 阎雨泽又凑上来:“还想要......” “不行......大典该迟到了。” 阎雨泽知道封赏大典有多重要,毕竟自己为了调升也辛苦备考了许久,再是不舍也不能耽误,她又紧紧揽住穆白抱了一会:“好吧,那我们走。” 没有了沈嘉佑在身边,阎雨泽竟然连上天庭的路都迷糊。 穆白气得不行,她早就敏感地察觉了沈嘉佑的心思,但又不确定阎雨泽知不知道,如果不知道,反倒给她自己捅出去了,那可并无好处。于是勒令阎雨泽必须自己学会独立生活和打理工作的事务,不许她老这么依靠沈嘉佑。 阎雨泽哪还有说不的自由,连声应是,最后靠着穆白帮助,让两人一起登上南天门。 她们赶到的不算早也不算晚,大典正好要开场,昨日调升考核里优胜的神仙们也都并列一排,站在那十分静默有礼,等候里面的神官叫他们进去。 阎雨泽和穆白两人悄悄溜到了队伍最末端,也乖乖站好。 凌霄宝殿果然不愧是天神帝所使用的办公室,整个宫殿金碧辉煌气势磅礴,光是门前的护卫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极高阶别的神印者,丢到三界各处去任职,都该是一把手的厉害程度。 大概是阎王殿下推行的与人间接轨的思想宣传到位,现在天庭的大典举办起来也少了很多繁文缛节,连神官们的朝服都不再是高冠和长袍大袖,而换了根据花南国特色改良后的西式套装,穿起来美观又便利。 不过这天神帝倒还是身着明黄色的云锦冕服,往云上的金椅子一坐,从玉旒中透出的神色十分威严霸气,与穆白那日在地府里见到的慈祥和蔼的男人,看起来仿佛不是同一人。 阎雨泽从人群中的缝隙里看到了自己的父母,没想到大力神和冰夷也看到了她。孩子一晚上没回来,两夫妻其实提心吊胆了一阵,看她又平安顺利地出现在封赏大典,心终于安进了肚子里。 一系列的仪式往前继续推进,考核优胜的众神众仙们跟着领头的神官一同宣誓完毕后,接下来就是挨个儿封赏了。 顺序由高阶至低阶,高阶里又按照考核的组别来排列,那穆白便成了高阶第一组里的第一人。 封赏神谕由天神帝亲自来宣读,他捧着一张长织锦,念道:“小木仙子高中状元及第,性资聪颖,特任西郊场花木殿主官。” 穆白听了一头雾水,她并不知道这封的是什么职位,应了接旨后跪谢天神帝,退下去时却瞧见了阎雨泽紧皱着眉,心里暗想着她怎么这副神色,是不是这官位不算很好? 第二位就是阎雨泽了,穆白来不及与她交流一下,阎雨泽就被神官引导到殿中央跪下。 “阎王高中榜眼及第,自地府就任以来兢兢业业、政绩斐然,特任......” “陛下稍慢!” 殿外突然有个声音喊停了天神帝的宣诏。 第七十八章 原职待命 天神帝被无礼打断, 不免眉头一皱,他还未吭声,龙椅云下的神官马上怒斥道:“左相大人!你可知这是封赏大典, 扰乱纪律的后果你可承担得起!?” 左相金秋扑通一声跪倒在阎雨泽身侧, 朝天神帝叩拜了三下:“陛下!为三界除害、为陛下分忧是相府的职责!陛下问天开地, 功弥寰宇,三界在您的规划治理下井井有条。金秋必须替陛下揭露这等有违天道的恶行, 今日胆敢上谏,就没有怕惩戒!” 天神帝阴沉着脸, 久久不发一语。 被这么一出高抬上了架子, 天神帝如果不允许左相发言,恐怕会失了人心。他指了指左相:“所谏为何?如是不若你所说, 便要重罚!” “地府阎王雨泽,竟私拿陛下亲赐的天庭制药雪见白果丸给凡人使用, 罪在破坏天道伦理, 还糟蹋陛下一片关爱之心!” 言罢, 整个凌霄宝殿一片哗然,可当众神偷偷侧目见到天神帝脸色愈发黑沉,马上都垂首闭上了嘴。 大殿内外明明排列着四大天王、五方长老、三十六天将、七十二神君神女, 还有数百位仙子星君, 却静得好像全员被施了什么定身法。 穆白捏紧了拳头,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这个左相, 偏偏在阎雨泽要被封赏的时候出现,他到底要做什么? 天神帝的目光转到了阎雨泽身上,只见阎雨泽呈叩拜跪倒的姿势, 听了左相的话也没有什么反应。他眉头一皱,心下明白左相说的是事实了, 但似乎还想挽回一遭,开口说道:“这事可有调查取证?据我所知,阎王似乎是自行服用了以疗体伤。” “陛下,您受她蒙骗了!幸好金秋早已识破她的虚伪,先逮捕了罪犯,这个罪犯是上一次考核的优胜者,却没有参与封赏大典,而是跑到凡间与凡人私会,更是犯了人神相恋的大忌。您看这个!” 左相一挥袖口,凌霄宝殿中央就像竖起了一道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全息投影屏幕,上面是被相府府军扣押着的雷冬冬和穆桃,两人面上惊慌惧怕,被粗鲁的天兵反绑着手腕,摁着后颈。 人群中的穆白见了瞳孔一震,差些就要冲上前去,她被旁边维持礼仪的神官压住,小声警告道:“仙子,你要干什么!宝殿之上不可胡闹!” 穆白想起师父离开前的嘱咐,即使已经心乱如麻,也只能强压下来站定在原地。 “陛下,这个凡人额间竟显出浅浅的神印纹,若不是服了神物怎么会有这样的奇观!?” 这下证据堆在眼前,就连天神帝都没办法再护。他垂眼看了看仍然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阎雨泽,心头气愤不已。 “事发突然,榜眼阎雨泽先回原职待命,不得踏出地府半步,待此案了结再做定夺。” 这判决太轻了,明晃晃地告诉众人,天神帝就是不想处治阎雨泽。左相显然不满意这个结果,他还想说什么,可刚张嘴天神帝就挥了挥袖子:“金秋,知你心怀三界,但大典还在继续,案件还未查清,且日后再说。” 左相听罢重重喷出一声鼻息,咬紧了后槽牙。 一个多小时后,大典终于结束,人群散去时,天神帝很想单独召见阎雨泽,但众目睽睽之下,阎雨泽现在还是个存在问题的罪臣,他不好直接找她谈话,只好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甩开袖子走了。 阎雨泽刚出凌霄宝殿,冰夷就追了上来。 “小雨,怎么回事!?那雪见白果丸......” “妈妈,抱歉。” 第80章 “真的是你给的!?” 阎雨泽没回话,算是默认了。 眼看就在手边的天庭神职,突然就泡汤了,冰夷气急了要打她,刚扬起手腕,就被一同追上来的电母拦下,她泪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冰夷......怪我,怪我们,是冬冬拖累了小雨......” 冰夷当然也恨雷公电母这样顺着雷冬冬,更恨雷冬冬居然向阎雨泽要药丸,害了她的前途。 但雷冬冬也还关在天牢里,电母该更痛心才是。而且此刻众人都还身处凌霄宝殿的前门广场中央,天神帝的御道之下,河神要是和电母打起来了,那得成什么样子。 冰夷扯回自己的手腕,气得不想回她话。 大力神也跑了过来,好脾气地打着圆场:“好了好了,都先各回各府。事情就在眼前,急也无事于补,一件一件得捋顺了才对。” 这时穆白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但她看见冰夷、大力神以及电母都在,自己在她们眼里该是已经死去的人才是,即使戴着面具,也不便出现在她们面前。她想起太乙真人告诫她一定要隐藏身份,只好停在了远处,目睹了大力神揽抱着冰夷离开,电母独自失神落魄地往外走去。 还有阎雨泽,她垂着脑袋站在那,是在等自己吗? 见无人注意这里,穆白快步跑了过去:“小雨。” 阎雨泽抬了头:“你怎么不去花木殿报道?” “那是个什么地方?” 阎雨泽叹了口气:“负责花草植物的生长种植,给天庭提供装饰品的。” “......”穆白这下明白了这职位的分量,但她现在已经无心计较这个了:“你怎么办?冬冬和桃桃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我之后再跟你详细讲。”阎雨泽边带着她往外走,边视线朝前看着,嘴上低声嘱咐道:“待会儿出了前门,你就往左拐,不要回头,直接去西郊场的花木殿报道。这虽然是个闲职,但好歹也在天庭供事,你好好把握,争取升职。” “那你呢?” “不要和我走得距离太近,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和我相识。” 穆白急了,故意靠她近了些:“为什么?” 阎雨泽马上往另一方向躲开了,眼睛仍不看她:“乖,你听话,我现在是罪臣,与我牵连上没有好处。能多保一个人留在天庭,才对我们日后有利。” 看来她是心中有计划了。但穆白心里仍是揪疼,她才与阎雨泽重逢不到一天,竟然就不许她们再见。 还好有面具遮挡着她的脸,一想到好友和妹妹都身陷囹圄,她就眼眶发涩,也顾不得自己的小情小爱了。 “小雨,桃桃她们怎么办?” 已经快到前门了,阎雨泽话还没说完,只好稍微放慢脚步。 “这不是首桩人神相恋,我会好好想对策救她们出来的。” “可......”难不成自己和阎雨泽才是首桩么?可是她们前世的惨烈不是近在眼前吗? “好了,快去报道。你报道后就回太乙宫,不要来地府,我会想办法去找你。” 穆白顿住了脚步:“小雨......” “快走,别回头。” 阎雨泽说完,转身朝右边快步走去,再往前走有道门,是直通三界的快速通道,她可以很方便地抵达地府。 穆白很听话地不敢看她的背影,忍下眼泪,抬步向左拐去。 ...... 阎雨泽回到地府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沈嘉佑亲自去请青海山门的守门神龟来。 不让她出地府,但不代表不能见人,有事相商时,请要见的人来地府不就能轻易解决了么。 神龟已十分年迈,又干的是无关利害的闲职,三界都知道阎雨泽的母亲冰夷受过神龟帮助,只觉得他是阎王的一个亲切的爷爷,因此请他来地府,倒也不会影响他什么。 神龟倒是挺乐意的,他在青海待久了,去地府逛一逛也没什么不好,权当旅游就是。 老人家直接被请到了阎雨泽的家里,毕竟阎王殿客厅的沙发比办公室的可要舒服多了。 “我还以为你又搞了些什么新鲜玩意儿要来吓唬我这只老龟!”神龟想起阎雨泽以往老给他说地府游乐园的好玩之处,他觉得看别人玩倒是挺新鲜的,就是放自己身上可太刺激了接受不了。 阎雨泽摒开了沈嘉佑和黑白无常,亲自给神龟斟上茶水,她笑着应他:“龟爷爷若是喜欢,雨泽现在就吩咐人去准备,待会儿带您去试试那大双轨的过山车。” “嚯哟哟!”神龟使劲儿摆手:“你这丫头,非把你龟爷爷吓出好歹来才开心!” “怎么会?”阎雨泽乖巧地笑,把茶杯双手放在他的面前:“雨泽哪能忍心。” 神龟一手搭在拐杖头上,一手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夸了声好茶。见阎雨泽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笑了笑,眼睛弯弯的:“你专程派人请我来,是有事要问我吧?” “爷爷看出来了。” “你该问爷爷怎么会看不出来。我老了!眼也花了,但心倒是越来越清明了。”他看向阎雨泽,笑着感叹一声,“你且问吧,但答不答却要看我知不知晓了。” 突发的事件太过复杂,阎雨泽感觉一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她思索再三,决定不要绕弯子打太极了,不如直截了当地询问来得好些,不信任人家,又怎么能从人家嘴里获取信息。 “爷爷,上次您跟我说......说我母亲原是凡人,而父亲早就入了神籍,是吗?” 神龟点点头:“确实如此。” “那为何他们能够人神相恋,却没有受到处罚?母亲甚至得以飞仙了呢?” 神龟诧异地看她一眼:“是谁同你说他们没受到处罚?” “我......”阎雨泽顿住,其实别说处罚,是压根儿没有人与她详细说过父母辈的经历,要不然上次她听到神龟说母亲冰夷是凡体飞仙,也不至于这样惊讶。 在她眼里,父母好得蜜里调油,仿佛向来就是如此的,她从来不曾去想过他们经历了什么,他们似乎也没有要她知道的意思,所以从不跟她提起,也从不需要她的体谅。 但她也明白父母为什么不与她提起这些,她那时满心满眼都是阿司,久久沉溺于哀痛中无法自拔,只顾着自己伤春悲秋,好像三界万物都不值得在眼前停留。 即便父母再对她百般呵护,她又哪里真心关怀过他们的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可真自私。 第七十九章 隐士高人 阎雨泽的心沉了下去, “是我了解得太少,也想得太少了。” 神龟瞧她一眼,又慢慢收回视线:“现在开始呢, 倒也不晚呀。” “的确。”阎雨泽点点头:“那爷爷, 父亲母亲当年受到什么处罚了?” 神龟叹了口气, 似乎回忆起那久远之前的事,“你可知五岳山?” “知道的。” “五岳山分别坐落于东、南、西、北、中, 五个方位,你母亲当年就是被罚在山牢里受押。为了怕你父亲偷偷去与她相会, 天兵每满一百年就会带着她转移去另一座山脉, 算下来,差点被关押了五百年呢。”神龟又抿了一口茶:“而且, 每转移一次,便要在进山口前受雷劈砍一百次。” 阎雨泽认真听着, 却越听越心惊, 到了后来, 神龟每多说一个字,都能加重她心口的悸痛。 “若是让我老龟去受这刑,恐怕不到十次, 这龟壳都得给劈裂了!”神龟见她面色苍白, 开了个玩笑调节调节气氛,“但你母亲啊, 却生生挨了下来。” “可按您所说,母亲当时该是凡人?岂不是一次便会身亡?” 神龟点头肯定:“确实该如此,所以大概也是你母亲本就有神根, 但我更相信是因为对你父亲情深,才坚持下来。” 阎雨泽惯会从别人的话里捕捉字眼, 她回忆起神龟的话:“您方才说‘差点关押五百年’,为何是差点?” “也许是天可怜见,还不到五百年时,你母亲便被一位途径的高人点化,后来神印体渐显,陛下念她情深义重,这才封神的。” “途径的高人?” “嗯,我也只是听人所说。据传那位高人应当是个隐士,头戴一顶竹笠,身着墨绿色的长衫,他的腰间佩戴了一柄长刀,刀柄纯金,但刀身却是通体透黑色,设计十分精巧,我倒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刀。” 神龟说完叹了一句:“哎呀,日子过得当真快,当年与我清谈聊话的伙伴们,都几乎不在了啊......” 阎雨泽陷入沉思,这么说来,雷冬冬与穆桃要是想不受惩罚,还必须得有高人点化才可。穆桃当时只是因为思念穆白就能分离魂魄潜入地府,现在又只是服用了天庭神药,眉间就已初显神印纹,她应当也是有神根的凡体才对,这个方向看来没错。 “那爷爷,这位高人,可知道去处?” 神龟摇摇头:“不是我不愿说,只是这事我确实不知。” 第81章 神龟独居青海山门驻守多年,已经好久没跟人这样唠过嗑儿了,一时间讲了许多话,老人家不免感觉口干舌燥的,不知不觉茶都喝下去了好几壶。他站起身来,转身去了洗手间。 阎雨泽看出他爱喝这茶,趁他离开那会儿功夫,从茶柜里取出了同款的茶叶,装好了袋。 等神龟再一出来,瞟了眼墙上挂着的冥历表,有些着急道:“哦哟,我居然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去了,该回去了!” 阎雨泽本来想邀请他留下来用餐,但他执意要回,说青海山门只有自己看守才放得下心,那些年轻辈儿的小鱼小虾都不够牢靠。 阎雨泽见劝不成,也就不再强留,只好嘱咐沈嘉佑提好了茶叶袋,原路将老人家安全送回青海。 ...... 天牢地处天庭的南郊,距离中心区非常偏远,就算开车前往也要耗费四五个小时,是个除了流放罪神,压根儿没人愿意前往的地方。 恰逢雷公值守,电母背着他,偷偷地自行前往。 她外披着一件墨色夜行衣,趁着天黑,几乎将自己隐身于苍茫的夜色之中。缓缓步行至洞口,她对着守门的天兵掏出了神职牌以示身份,天兵查看两眼,明白这是到这看望女儿来了,心里多少有点不忍,于是也没多言,拉开了铁门,放她入内。 电母被领进了一间单独的铁牢里,黑灯瞎火的,只有两盏烛台作光源,勉强维持着一点亮度。她借着这点光看到了脏污地面上伏趴着的雷冬冬,她背上的衣服都渗出了血痕来,看来在此之前一定是受了鞭刑。 自从半年前考核结束,雷冬冬说要下凡间去找穆桃后,雷公电母便一直没有看见过她了,没想到许久不见的母女俩再次相遇,竟然会是在天庭大牢里。 电母心下悲切,话还来不及说半句就呜咽一声哭出来,引得累极了的雷冬冬都动了动手指头。 她本来是在补眠的,但被母亲的哭声吵醒了,抬起头来看到了电母,“妈妈?” 电母哭得更伤心了。 “妈妈......”雷冬冬咳嗽两声,忍着背上的疼撑起身子,她慢慢靠近了铁栏,也靠近了铁栏外的电母。 “冬冬......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雷冬冬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电母看到这样憔悴凄惨状的女儿,本来不想责备她的,可一想到大好的前程全数毁在她自己的手里,又忍不住开口斥道:“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罪!把神物给凡人用,这是天庭大忌啊!” “我知道.......”雷冬冬伸出手,穿过铁栏替母亲拂去泪珠,“可是妈妈,我没办法看着她死在我面前,如果妈妈你是我,你能见到爸爸这样吗?” “我......”答案显而易见,可电母还是不认同她的做法,“连雨泽也受牵连,是我太顺从你惯着你,我......我对不起冰夷啊!” “什么?阎王也受牵连?” 电母点点头,“你那雪见白果丸不就是从她那处得来,加之包庇纵容罪,她当然也要同罚。” 雷冬冬皱起了眉。 虽然因为穆白投胎的事她对阎雨泽仍是带着情绪,但如果自己和穆桃的事牵连她一起受罚的话,那她也太冤屈太无辜了。 电母继续说道:“还好陛下对她仍有包容之意,事情可能还有缓转的余地,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她有承认是自己把药丸给我的吗?” 电母摇头:“没有,但也没说不是,便算是默认了。” 雷冬冬松下一口气,她凝眉想了一会,开口道:“妈妈,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但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好连爸爸也不要告诉。” ...... 堪称天庭劳动楷模代表的羲阳终于抽了个空回到太乙宫。 惯常面带冷色的人,手上却拿着两根与他风格十分出入的糖画,反差感拉到了满分。 只是他一踏进太乙宫,就被院里的气氛带得心情沉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 霁月本来垂着脑袋,样子十分丧气,听到声音后抬起头,应了声:“哥。” “嗯。”也不知是不是在天上晒久了,羲阳的声音十分沙哑低沉。 他跨过门槛进来,把手里的糖画递给了她:“路上瞧见,给你和阿司买的。这是怎么了?” 霁月无力地推了推旁边的孰湖:“你再跟哥说一遍。” 孰湖点点头,把刚才跟霁月说过的话又重复道:“我今日回凌霄殿才听闻,阿司分到了西郊场的花木殿去。” 羲阳听罢也啧了一声,花木殿的职能是干什么的,他自然清楚,小妹这么辛苦备考,却没想到只算是踏进了天庭的门槛儿而已。但天庭讲究多劳多得,努力奋进总会有升职的一天,他不觉得这至于让两人一同在这里唉声叹气,“就这个?还有呢?” “雨泽小姐受赏时被左相打了岔,因为药丸的事把封赏压下来了,现下雨泽小姐正在地府禁足。” “这......”自从入列仙班,羲阳与左相的接触其实少了许多,但再是埋头苦干也毕竟身处朝堂,对左相所做的事,他其实心里也明白的。 “另外......”孰湖顿了顿,“陛下今天在家里发了大火,把好几个伺候在身边的仙官革职处理了。” 刚才回来时,孰湖没有提过这个,霁月有些着急:“为何?你有没有受到牵连?” “我怎么会,陛下心中定有分辨的。”孰湖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肩:“当日陛下是在家中办宴请雨泽小姐吃饭,知道陛下送药丸之事的人,除了我,便是那几个随身的侍从了。” 所以左相会知道这事,然后在关键时刻爆出来,一定是有人提前告知了他,不是如此的话,这药丸到底是阎雨泽自己私用了,还是拿来赠人了,又有谁会知道。 就算是意外发现雷冬冬拿药丸给凡人使用,也顶多会怪罪雷冬冬一个人而已。 左相怕是见到阎雨泽要受封,急得失去理智了,这招使出来简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于天庭众神面前让阎雨泽和雷电府的颜面大扫,一举多得地让他忌惮的好几家都备受牵连,却也暴露了自己胆敢在天神帝身边埋了眼线的事实。 天神帝要是不怒才奇怪呢。 这些话不用孰湖多说,在天庭工作多年的两兄妹马上就领悟了。 羲阳思考了小会,沉声道:“这样看来,倒不必太过担心阎王殿下。陛下如此圣明,我倒不信是才发现身边有小人,只是以往不便处理,正好借此机会解决掉罢了。” 霁月听了也点点头:“倒也是。况且左相才当众参了小阎一本,正是气焰高涨之时,陛下却不留情面地处理掉他的人,也是警告吧。” 这样看来,受陛下呵护看重的阎雨泽确实无需担心,只是苦了雷冬冬和穆桃,双重罪责,不知道会受怎样的处罚。 霁月相信阎雨泽和雷冬冬都是重情重义的人,不会将她和孰湖在其中的参与泄露出来,但看到如今这个结果,她却忍不住反思,当时自己的出手帮忙,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孰湖看出她的心思,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切勿多想。 羲阳则是有些坐不住了,他请假的时间不长,就为了回宫看趟妹妹,于是开口问道:“阿司若是去报道也该回来了,怎么一直不见踪影?” “应该......快了吧。” 第八十章 花木殿的酒神 穆白不是个很浪漫很有生活情.趣的人。 在人世间生活的八十世中, 要不就不幸早年丧父丧母,要不就出生既是个孤儿。就算是好不容易碰上个双亲尚存的,还要被十来年也没见到过几面的亲生父亲当做政治筹码送去大漠和亲。 她从来没尝试过受到父母庇佑长大, 不去拼就得死的艰难人生里, 自然也没时间和精力去培养出赏花赏景的闲情雅致。 所以听了阎雨泽对花木殿的介绍后, 穆白对这份工作的兴趣瞬间减淡了许多。 影响她心情的又哪止这一点,刚重聚一天的女朋友被打回原职禁足, 妹妹和好友还关在天牢里不知下场如何。 昨天还是彩色的世界,今天就一片灰白了。 穆白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抬脚迈进了花木殿里。 说是主官, 但看来看去手下管理的人也就两个而已。穆白站在花木殿的中央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依旧没有要被理睬的感觉。 她憋不住了:“......请问, 这里是花木殿么?” 状态看起来也并不忙碌的其中一个人终于应了一声,但连眼皮都没抬:“是啊, 外面门匾上不是写着?” “噢, 我是来报道的主官。” 两个小丫头终于愿意把视线从手里的平板电脑上移到穆白身上:“呃.......啊!” 从懒散到石化再到恭敬地蹲在穆白身前, 三个状态的转变只需五秒。 “小木仙子好,我是连翘!” “小木仙子好,我是麦冬!” 穆白看着眼前两张笑成花似的一模一样的小脸:“你们是双胞胎?” 第82章 “是呀是呀!” “我们是一个地里长出来的!” 一个地里?长出来的? 穆白歪了歪头:“你们都是花?” “是呢!” 穆白的坏情绪在她们热情的笑容之下稍稍消解了一点点, “你们刚才在追剧么?追的什么?” “呃嗯.......” 见两个小丫头半垂着头, 知道自己工作时间娱乐是犯了错,眼珠子到处转溜, 穆白觉得有些好笑:“没事,我不是要怪你们,随口问问罢了。” 她说着, 环视了一圈花木殿。虽然地处偏远,花木殿还是被装点得挺漂亮的, 刚刚一进来她便闻到了一阵兰花的幽香,进来后也看到四处都是花草的布置。种植植物需要土壤,是最容易惹尘了,但这殿里却非常干净整洁,想来都是两个小丫头的功劳。 穆白并不反对她们在做完本职工作之后稍微娱乐轻松一下,她自己就在人间倡行狼性文化的公司待过,那种滋味并不好受,她不愿意将不合理的纪律搬上天庭。 “连翘,麦冬,我的办公室在哪儿?” “就在二楼上面,连翘领您去!” 连翘边带着她上楼,边跟她详细讲解花木殿的分布。 这花木殿分为主殿和后花园,主殿就是穆白现在身处的这栋三层的小房子,一层是待客大厅,二层是穆白的办公室,三层则是平均分割成了四个小房间,可供花木殿的仙官在这里简单休息。 从主殿的后门出去,经过一道石头铺成的小路,就能通向后花园。 后花园是专门培育各种植物的养花基地,花的种类丰富多样,以外表艳丽的为主,都是天庭各处需要装束时来花木殿下的订单。 穆白走上了二楼的办公室,整间办公室的墙由竹子一根一根并排着焊接起来制成,连桌子、椅子都是竹制。 穆白从竹制笔筒里掏出了一根竹竿做的毛笔,又轻轻放了回去。 她对这个办公室挺满意的,看着简单却古色古香,别有风味。 “您平常需要做的工作就是批示各地送来的订单,然后安排后花园种植相应的品种,不同的品种所适应的土壤环境和光照条件有所不同,花种都是灵物,损害不得,所以安排种植时一定要小心。” 穆白点点头,明白了这个工作其实就是个归类游戏。 “他们向我们订花,是会支付钱么?” 连翘奇怪地看她一眼,心下猜测这位小木仙子大概家境优渥从不忧愁柴米油盐:“当然了,订了花就得支付仙石,不同的品种也有不同的价位。” “那赚的这仙石要上交天庭么?” 连翘这下心里坐实了想法:“小木仙子,这赚的仙石就是我们自己的酬劳呀。” 穆白张了张嘴:“......” 合着这花木殿在天庭的地位就是个鲜花作坊附加销售前台然后自给自足的花店呗......这是怎么会给挂上天庭编制的? 阎雨泽让她好好干,争取升职,可是没有政务让她打理,这经营花店得怎么干才可能升职呢?难不成是增加销售额? 且不说她从来没干过销售的活,就说花这个东西,她本来也不喜欢啊,要怎么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卖给别人呢? 穆白觉得心口有些闷,前途的灰度好像又增加了一点。她打开了办公室的窗,想透一透气。 “二楼这儿能看到后花园呢,您要是累了可以去下面走一走。” 穆白失神地点点头。她确实该去走一走,毕竟她对花真的不算了解,对种植花的相关就更不熟悉了。 穆白摒开了连翘和麦冬,说要自己去后花园逛逛。 刚才连翘嘴上没说,但穆白很敏锐地感知到自己是在她面前丢脸了,这花木殿好歹是天庭的花店,品种应该和人间的不同吧,如果等会进了后花园她又被什么珍奇怪品惊到,岂不是又露一次怯。她毕竟是花木殿的主官,和属下见面的第一天就没了气场威风的话,以后管理起来恐怕会成难题。 越向后花园走她就越难受,心里叹着莫不是自己随口一说的名字让天神帝误会大了才把她安排来种植花草,什么小木仙子啊,她咋不说自己是花仙子呢! 她懊恼地垂着头,脚步已经迈进了后花园里。 鼻间顿时充斥了她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混合花香,闻起来不腻人不冲鼻,很是清雅,饶是穆白自诩不喜欢花,也禁不住随着花香慢慢往前走动。 这里的花如她所料果然是和人间的相差甚远,不知是嫁接技术发达还是什么缘故,以追求美观为主把好几种花类拼凑起来的花比较多,色彩艳丽,有的比人的个头还高,有的却只有巴掌大,需要用花篮子挂在墙上。 穆白起了一点兴趣,边走边看着,等到把大半个后花园逛了个大概,不知不觉时间就流逝过去。 眼前出现了一片由粉色小花组成的花田,和太乙宫的很是相像,穆白便被吸引了注意,她往前迈了两步,想去摘取一朵仔细观摩观摩。 手刚一碰到花瓣,突然,从花丛里立起来了一个蓝色的人影,穆白毫无防备,被吓得往后跌了过去,扑通一声,屁股重重地和泥土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穆白自己爬起来,拍了拍发疼的屁股:“你、你是谁!?” 蓝色人影本来是背对着她的,听到她的质问,缓缓转过身来。这是个身穿蓝色短袍、个头稍矮的老婆婆,站在花丛里只能露出胸口以上的部位,头发凌乱一看就不太注意自身形象管理,她眼神迷蒙目光涣散,连看向穆白时都找了好半天,才终于对准了目标。 “我......嗝!我是谁?” 老太婆举起手里的黄色葫芦,咕嘟咕嘟又往嘴里灌了起来,等喝舒坦了,才大大地、畅快地叹了一声气:“小丫头,没人教你问人之前得先自报家门吗?真没礼貌!” 她说道完,嘴里砸吧砸吧,发出哼哼的满足声。 “我是花木殿的主官仙子,这里是花木殿的后花园,你为何在此处醉酒,还任意踩塌花丛?!” 老太婆眯了眯眼睛,向前探了半个身子去看穆白,结果只看清了白色的面具,她又像猪叫似的哼哼几声,嘟囔着:“......怪模怪样的小丫头。”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喂!你是谁,你还没回答我呢!” 老太婆又转了回来,好像听穆白讲话很是厌烦似的,皱着眉头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我是酒神,臭丫头,新来的?这都看不出来么。” 酒神?酒神怎么会出现在花木殿里。 穆白有些疑惑:“那你......那你怎么会在花木殿?你也在花木殿做工?” “花木殿,做工?”她像听了个笑话似的嗤笑道:“谁敢留我老狄做工!就是那天神.......”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斜了穆白一眼:“我可不是你的下属,乳臭未干的丫头!” “你不是花木殿的人,怎么躺在这里喝酒?你知不知道这花是灵物,栽种得耗费多少精力,多么辛苦!” 酒神切了一声,满不在意地说:“就几个破种子整得跟宝贝儿似的。我老狄在哪儿都能喝,就是在凌霄宝殿喝去谁也拦不住!何况一个小小的花木殿......” 穆白虽然才来这里入职,但干一行得爱一行不是?她已经做好了要在此深耕的打算,见酒神这样轻蔑于自己的工作,心里也不免有些不爽快。 她抱起手臂,反嗤了回去:“这么能耐?那便上凌霄宝殿喝去啊,要不我亲自送您去?” 酒神大概是好些年没见过脾气比她还暴还臭的人了,听穆白这么硬气,她也不甘示弱:“小丫头,你是个什么阶别的神印者,敢跟老狄我这么说话?” 穆白一直戴着面具,旁人想要探她的底也难入手,这可能也是太乙真人嘱咐她必须戴上面具的原因吧。这下酒神不知她底细,估计不敢轻易动手。 谁知道她估算出错,这酒神脾气极差,差就差在她真不高兴了,管它三七二十一,什么阶别的神印者都得跟她来上几招。 还没等穆白回她话,她已经飞快出手,把那葫芦酒壶往天上一扔,她跳起来就冲向穆白。 穆白一惊,下意识伸手挡了她两招护住自己。 “......!” 酒神突然收了手,讶然地看着她:“你是太乙宫的人?” 穆白刚才情急之下不自觉用上了师父所教授的招法,居然忘记了师父说在外只准用她在人间学的拳法套路,她心里暗叹糟糕。 “你居然是太乙宫的人?”酒神又问了一遍,她的眼神不像刚才那样迷迷糊糊,已是清明许多:“你师父可还好?” 穆白不知答还是不答好。答吧,这暴露身份,违背师父的叮嘱,不答吧,对老人家好像又很没有礼貌似的。 酒神则是一转刚才那副模样,对穆白的态度突然和蔼了许多,她笑了两声:“我猜你师父不让你轻易对外说是不是?莫怕,我与你师父是同僚老友了,不会害你。” 第83章 穆白勉强信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太乙宫的人各个高手,你怎么会被派到花木殿来主事?” 这话问的,好像穆白能清楚天神帝怎么想似的,她也想知道呢。 “罢了罢了,我问你你又怎么能知道。” 酒神手一扬,天上飘浮的葫芦酒壶回到了她的手心里,她把酒壶别在腰间,朝穆白挥了挥手:“有趣的小丫头,今日老狄我饮痛快了,之后再会!” 穆白追了两步上前,可还没摸到酒神的衣角,她就一下消失不见了。 她在原地气愤地跺了跺脚,这个酒神也太过分了,瞧瞧她说的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这次还没糟蹋够她花木殿的花草,下次还要来一趟? 第八十一章 敖霖来访 穆白回太乙宫的时候跟霁月商量了一下, 霁月的意见和阎雨泽差不多,也是让她在花木殿先好好工作,雷冬冬和穆桃的事干着急也没有用, 现在还没定罪, 只能先等天神帝着人去调查, 出了结果才好判断。 所以这几日里,穆白只敢埋头工作。除了戴顶遮阳帽在花木殿里四处勘察学习花卉知识, 就是回太乙宫里睡觉,两点一线, 穆白的生活变得简单却忙碌起来。 忙碌归忙碌, 穆白的脑子得空之时也总念着阎雨泽那句“我会想办法来找你”。 她心里很是矛盾,她当然是想跟阎雨泽见面的, 但又惧怕阎雨泽违规受罚,所以既希望她来, 又希望她乖乖待在地府。 她有那么一丢丢后悔那天晚上婉拒了阎雨泽的亲近, 可当时谁能知道现在是想亲近也亲近不能了。 手里边拿铲子铲着土, 边想着想着,又一屁股坐到了泥土地上,地里本来就炎热, 加上戴着面具更不透气, 汗水像不要钱似的顺着她的皮肤往下直淌,穆白整个人都有些累恍惚了。 眯起眼睛斜视着头顶的大太阳光, 心里怨念着她哥工作也太卖力了点吧,不知道他亲妹妹都快给晒死了嘛。 “我说,你就不热嘛?反正这里也没人, 面具取了呗。” 酒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侧躺在花丛里,一手支着头, 一手拿着酒葫芦往嘴里灌。她这几日神出鬼没惯了,穆白开始还惊讶,现在已经见怪不怪,甚至懒得理睬她。 穆白为了在地里干活儿方便,穿了身连体的工装服来,脚上踩着一双塑胶的长雨靴。她从裤兜里掏了张布,擦了擦脸侧和脖子上的汗水。 “取了呗,谁稀得看你似的......” 穆白还是没理她,继续往手里的小瓶子里铲土,这是她收集的土壤瓶,准备拿回去每个比对。 “哎我说,你昨天说认识个朋友藏了许多好酒,可是真的?” 穆白把擦汗的布挂在脖子上,随口应了一句:“是真的啊,可她不在天庭。” “那在哪儿?” “地府。” “死球啦?”酒神以为穆白拿个死人在耍她,声音瞬间拔高了两度。 穆白忍不住瞪她一眼:“你一个老人家说话能不能好听点?人家是在地府任职。” “噢噢,那总归要定时上天庭述职的嘛,什么时候让她捎带一瓶上来?” 穆白摇摇头,把小铲子往土里一插,叹了口气。 “不行。” 太乙真人让她最好不要跟任何人透露身份,要不是阎雨泽那天居然追了上山来,她其实也不应该跟阎雨泽坦白的。说起来,她也有些想念孟醉竹了,孟姐姐对她还是挺好的,还有范灵儿、谢重云和沈嘉佑,不知道地府的这几位过得如何了。 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让她隐瞒身份上天庭任职,她想起阎雨泽那晚跟自己所说的,关于她这八十一世死亡原因的调查情况,这么说来,师父是为了保护她?可到底是谁要害自己呢?师父什么都不说明白就走了,留下她一头雾水,唉......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看你根本是想自己独吞好酒!小气鬼!” 穆白借着面具的遮掩忍不住白她一眼:“我喝不了酒好不好,一滴都沾不了!独吞来干什么,观赏都嫌占地方。” 不喜爱喝酒的人,确实是一点也无法理解爱酒人的心情。 “骗谁啊!哪会有人一滴都沾......”酒神本来嗤笑她,可自己讲到一半又停顿了下:“我以前倒也遇见过一个跟你情况相同的,不过那可真是好久以前了......” 她缓缓说着,话尾音量渐渐淡下去,微醺的眼眸看向远处的花丛,神思似乎随之飘远了。 穆白没应她的话,她在原地歇了一会儿,恢复了力气后,又站起身来,准备朝另一块儿花田走去。 酒神叫住了她,笑着朝她举了举手里的酒葫芦:“哎小丫头!要不你尝尝我这酒?清新香甜,沁人心脾!是兰花和糯米所酿,可香了!” 穆白看也没看她,抬起步子就走:“不尝。” 酒神大声叫她:“哎呀尝一尝嘛,一般初尝酒的人也能适应的!” “不感兴趣!” “哎、哎!你是不是玩儿不起啊?你真是一杯就倒?” 穆白懒得再应,她知道酒神这老顽童是好奇心过重,就是想看她喝酒时摘面具罢了,才不是真想分享酒给她喝。 她摇摇头快步离开,对身后唧唧喳喳的声音充耳不闻。 ...... 地府这几日有点热闹,络绎不绝的人提着礼品上门拜访,知道的说阎王回原职待命,不知道的还以为阎雨泽是升什么大官了,搞得大家伙儿这么着急来拉近距离。 这个关键节点,各府还来拜访的目的其实很容易想通。 阎雨泽以往不屑回归天庭,她再是能耐各府也不拿她当回事,可现在不同了,这位阎王殿下居然主动参加了两次调升考核,显然是要好好大展拳脚了。 按理说这雷电府的小姐犯罪的事多少与阎王包庇纵容有关,阎王本该同受严惩才是,但宝殿之上却被天神帝三言两语轻飘飘地带了过去,天神帝的爱护之情溢于言表了。 各府心里头都嘀咕着那坊间的传闻怕不是真的?若是阎王真要继承三界大统,得罪她恐怕没有好下场,于是琢磨来琢磨去,都跑来给阎王送点礼,表示表示下心意。 阎雨泽看到各府有的派人也好,有的甚至是主人亲自来的也好,明明是来套近乎的却都有些偷偷摸摸不愿别人见到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 她心里也清楚自己现在前途不明朗,要不极好,要不极差,这些人啊,是又怕站错队,又怕没站队,不过都是来投机押宝的心态罢了。 所以她倒也没假清高地婉拒送礼,而是让沈嘉佑把每府送来的礼品放入库中一一登记下来,又挑了差不多价钱的地府特产,嘱咐手下人再找个由头还回礼去。这样既承了礼还不得罪人,让本是过来攀关系的各府觉得是在和地府平等交谈,心里头顿时舒舒坦坦,也算是周到两全了。 不过不停地接待客人到底是累着了自己,她这几日明明是算在府里休息软禁,却比以前上班还要累。 此时阎雨泽正撑着额头,靠坐在沙发上,桌上杯子的茶水喝尽了又泡,反反复复,都没味儿了。她扬起手叫了沈嘉佑来替她换一壶叶子,起身到旁边的洗手间去了。 等再回来坐下时,果然待客沙发上又来了人拜访,她走过去有些惊讶:“敖叔叔怎么有空来?” 敖霖不像是来看望她的,反倒是有些急切,他摒开了房里所有的人,亲自去把阎雨泽办公室的窗户、门都紧紧合上,一副生怕别人不晓得他要搞大事情的样子。 阎雨泽觉得他这鬼鬼祟祟的模样惹人发笑,但努力控制住了面部表情。 她坐在了单人沙发上,翘起了一条腿,环着自己的手臂。也不着急开口说话,就等着敖霖主动,她倒要看看敖霖这个关头来找自己,能是什么要紧事情,又能带来什么消息。 谁知道这敖霖等做完所有的保密准备工作之后,又坐回了沙发上,刚才那副急切的模样不见了,犹犹豫豫,还老拿眼角瞅阎雨泽的表情,见她似乎颇有闲情,竟慢条斯理地端着一杯茶细品着,哪像他,额头已经满是汗水。 他缓了缓开口:“小雨,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叔叔想让我奇怪什么?” “什么我想让你奇怪......啧!”他果然还是憋不住了,压低声音说道:“你想不想搞倒左相?” 阎雨泽记忆力好,她倒没忘记范灵儿和谢重云之前查出来,噬魂术这阴毒功夫可是与那海底的珊瑚荧光石有关,说白了就是左相与眼前这位叔叔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她面上不动声色,嘴上反问道:“雨泽没听懂,叔叔这是什么意思?” 敖霖听她这么说眉毛都要拧成绳了,他一拍大腿:“你跟我还装什么蒜!就说他害你这么惨,你想不想搞倒他吧?反正我是想搞死他很久了!” 没想到敖霖比她还急着表态了。 阎雨泽心思微动,回他道:“叔叔是有什么新消息了?” 第84章 “新消息没有,都是些老消息,但是足够扳倒他了。”敖霖心情确实不太爽快,他从oversize的裤子兜儿里掏出了一包烟,然后在工装马甲的胸口口袋中摸出了一个纯黑色不锈钢的打火机。 把烟叼在嘴里点燃了,狠狠吸了一口,吐出浊气来,眉头才渐渐舒展了一点。 阎雨泽微微挑了下眉,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敖霖吸烟,但是看他那熟练的动作,和一看就是常用的、刻了青字的私定打火机,显然不是新手了。 敖霖见她盯着自己,递了一根过去:“爆珠的,要不要尝尝?别跟你爸说我带坏你就行。” 阎雨泽抱着胳膊看他一下一下地抽,摇摇头:“叔叔是没有人熏着,阿司可不喜欢烟味。” 这话是明晃晃在嘲笑他是只单身狗。 “嘿你这死丫头!”敖霖把手里昂贵的细烟给捏成了一个球,往阎雨泽脑袋上砸过去,不过这东西终究是太轻了,在阎雨泽的发顶上弹了一下就落在地上,并未伤及她半分。 气得他只好嘴上还回去:“说得好像你就有人亲似的!我瞅着你这刷了两千年的牙也没人眷顾啊?” 第八十二章 雷冬冬的证词 阎雨泽暗暗心惊, 捂着胸口在心底里骂自己是不是脑子短路了,真是太想炫耀了,这话可是险些暴露了穆白。 好在她面上倒是惯常的平静淡然, 于是看着好像脸不红心不跳地顺着敖霖的话接下去道:“这叫洁身自好, 随时准备着。” 敖霖重新拿了一根出来, 抽完了大半根,情绪平静了许多。 阎雨泽这儿根本是个无烟地府, 向来连烟灰缸都没有的,他找不到地方灭烟, 竟然还动用了法术灭烟, 手掌一紧,掌心里的水柱便捻灭了香烟, 他潇洒地一弹,准确无误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不跟你闹了, 好好说话。”敖霖叹口气, “说起你那小女朋友, 你知道不知道当年她的判决就是左相亲手写的?” 阎雨泽本来靠在沙发背上,听到之后稍稍坐直了腰。她摇摇头:“不知。” “她这一世是不第八十一世了?该是最后一世了对吧?” “嗯。” “我本来早该跟你说的,可那日看你太过悲伤就......唉, 她恐怕救不回来了, 这一世是真的最后一世,无法转世了。” “什么?”阎雨泽没能第一时间完全理解他的话, 但思索一阵觉得自己反应过于平淡,她倒是因为和穆白已经碰面而安下了心,但敖霖并不知道, 为避免敖霖察觉不对,她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无法转世是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字面意思呗。这人狡诈诡谲, 当年陛下恐怕也被他蒙骗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跟着垂下去。 按理说阎雨泽这时候该是爆炸了才对,但怎么好像没有太大反应? 他缩着肩膀用余光偷偷瞅她,果然是面色铁青,眉头紧皱,他撇撇嘴角,又赶紧收回了视线。 “叔叔是说,当年是他有意要害阿司?他们有何仇怨?” “......这我不是很清楚。说起仇怨,我只知道他对太乙宫的意见倒是很大!” 敖霖和左相金秋确实认识多年了,只不过左相为人城府颇深,不像敖霖有些咋呼,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就写着什么,左相则是很少谈论起自己的事情,敖霖对他的往事也知之甚少。 “为何?” 敖霖摇摇头:“只说是太乙真人他老人家可能看不起他出身凡体,对师弟妹偏心些,他自然心里不太痛快,可能久而久之,就积怨成疾了呗。” 阎雨泽怔了怔:“等等......叔叔,您是说,左相是凡体飞仙?” “是啊。” 阎雨泽神思飘远,这么说来,神龟爷爷所讲的那位隐士高人或许跟太乙宫有关?难不成就是太乙真人?嘶,不对,若是太乙真人,神龟爷爷总不会不认得。不过不管是谁,这倒是个很重要的线索,至少她知道了太乙宫绝对有法子能让凡体飞仙,那往这个方向去探,穆桃还有希望得救。 “哎跟你扯这些干什么!”敖霖摆摆手,把话题扯了回来,“左相跟太乙宫怎么样再说吧,现在要紧的得是你和他怎么样吧?” 阎雨泽沉默了一阵,心里还在想着凡体飞仙那事儿,竟一下没注意敖霖的话。 敖霖以为她在犹豫,又强调道:“我知道你想着你那小女朋友,但目前护住自己才是第一要义,你看他都敢到凌霄宝殿上拦你的封赏了,你再退恐怕不是海阔天空,得是万丈深渊了吧?” 阎雨泽回过神来,呼了一口气:“嗯,叔叔有什么建议?” 敖霖眼睛盯着其中一块儿地砖,不敢看阎雨泽,“其实吧......左相干的那些破事儿,我都知道,而且我多少也算是......也算是同谋。” “什么?” “不知道你听过一种邪术没有?能够摄人灵魄,夺取精魂来增进功法?” 阎雨泽眉头紧了紧,敖霖居然还真是来跟她坦白的,既然如此,她再隐瞒装蒜也就没必要了,她反问回去:“噬魂术?” 敖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为阎雨泽知道这件事感到惊讶,他点了点头:“嗯,这早被列为三界的四大禁术之一,一经发现,比什么给凡人用神药的罪可是重多了。” 他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但是这个禁术如果只是掌握怎么吸人魂魄,效果没那么好,要想事半功倍,就需要用上青海深海底的一种荧光石的提取剂作为辅助药物。” 他说的这些事,都在范灵儿和谢重云交上来的调查报告中了。 阎雨泽心里其实已经知道,但仍然严肃地盯着敖霖,面上装作有些讶然:“青海海底?这么说......” “嗯。”敖霖点点头:“珊瑚荧光石万年结一颗,开采难度极大,只有我才能......小雨,你懂了么?我、我是个罪人。” 阎雨泽深深吸了一口气,“叔叔既然知道这罪极重,为什么还帮他?” 敖霖摇了摇头:“我不是帮他,我是......我是受他要挟。” “他拿什么要挟?” “你爸爸。” 阎雨泽顿住了,随即心下了然。 敖霖看向她,缓缓说道:“害,反正我上次就告诉你了,也没什么可以要挟我了......当年是我太年轻又冲动,你出生那日,我一气之下把东海青海搅得一团乱,搞得三界暴雨倾盆,是他把雨神收罗了替我瞒下罪行,所以......” 阎雨泽这回明白透彻了,她闭上了眼睛,觉得头疼得紧。 “不过也因此我知道了雨神与他早就私下勾结,上次忘川河之事,我才第一时间有了眉目。擅用禁术、勾结雨神,光是这两点就可以让他削掉神籍再被丢去弑神台。” “你呢?”阎雨泽睁了眼,“那你呢?这些事若举证出来,叔叔你也难逃干系。” 敖霖苦笑一声,“小雨,这些年的傻等我已经看清了......倒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阎雨泽好像十分能感同身受。她对敖霖的感情总很复杂,因为从小听到的风言风语,多少介怀他和自己父母的关系,但要让她亲手去将敖霖送上天神帝面前定罪,她却于心不忍。 她缓声道:“叔叔,让我考虑一下。” 敖霖笑了两声:“有你这句话,我倒是不枉了。说实话我一开始可是很讨厌你的,讨厌得不得了!” 阎雨泽也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彼此彼此,实不相瞒,我总觉得你想当我的便宜爹。” “这倒是事实!”敖霖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突然叹了一声:“小雨,这些年,我确实把你当亲女儿看了......” 阎雨泽看向他落寞的神情,心情也跟着慢慢沉下。 敖霖来得很及时,提供的证据确实都是左相的致命伤,但这仅能伤左相,却对阎雨泽目前的境况无任何益处,毕竟并不是左相做错,就能反证阎雨泽无过的。要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总归还是要想办法解除现在的困境。 阎雨泽还在犹豫着,怎么才能让这件事更完美被举报到天神帝面前去,最好的结果就是不要涉及到敖霖。 这时沈嘉佑在外面敲了门,说有要紧事相告。 敖霖听了站起身,看着准备要走,“不要优柔寡断了,你抓紧举证,如果你狠不下心,那我就去自首。” 他看来是铁了心要趁早结束这一切,刚一说完,也不等阎雨泽拒绝,直接拉开了大门,“哟,沈判官。” 沈嘉佑颔首回礼:“龙王爷。” “走了哈,有空来我府上喝茶!”敖霖边走,边头也不回向身后的两人挥了挥手。 也不知道这两位什么时候混得这般亲密。 阎雨泽视线转向沈嘉佑,“怎么了?什么要紧事?” “雷小姐那事有了结果,陛下已经撤销对您的处罚了。” 阎雨泽有些惊奇,她刚刚还在烦恼这事,没想到一下就解开了,她皱了皱眉:“什么结果?怎么就撤销了?” 第85章 沈嘉佑抿了抿唇,好像有些不忍心告知:“做笔录时,雷小姐一口咬死了是她自己来地府盗取的药丸,与您没有任何瓜葛,所以......所以陛下便......” “什么!?”阎雨泽一下站了起来,“她怎么......” “调查组来地府调取监控,却发现所有的摄像头都被电击毁坏了,摄像头本就半年存档一次,这下这半年包括半年以前的视频全都没有了。” “可我在天庭没有否认,陛下怎么会信?” “雷小姐的供词中说小姐您公正秉法、不徇私情,还因与她有私交而苦心劝过,可她不但不领情,还公开恶意殴打您,您是迫不得已的,还说云巅宫众神都能作证。” 确实,云巅宫众神都看到了雷冬冬狂殴了自己一顿,调查组只要随便抓个同参与当届考核的神仙就能问个清楚。 阎雨泽听罢跌坐在沙发上,重重喘着气。 这个雷冬冬是什么意思?将她干干净净地摘出去了,甚至编了好多子虚乌有的谎话,把责任全给揽下来了,有的没的的大黑锅都给背着了,是还嫌自己被罚得不够重么? 沈嘉佑当然是知道实情的,他劝慰道:“小姐,事到如今,不如您先回天庭受封赴任,不然与雷小姐同甘共苦的话,情分是在了,人却保不住了啊。” 沈嘉佑这话其实没有毛病,阎雨泽当时也是这么劝导穆白去花木殿报道的。能保住一个是一个,若是她能够在天庭立稳跟脚,到时再想对策救雷冬冬和穆桃也是一种办法。 可道理谁都懂,情感上的痛苦却是不能一下就消化掉的。 阎雨泽在沙发上沉默地坐了好久,终于站起身来,“走吧,回天庭。” 第八十三章 重新任命 自从诞生在花木殿以来, 连翘和麦冬还没有这样辛苦过。 也怪之前的主官大人太怜爱她们是朵娇花,上梁不正,下梁自然就歪了。追剧、玩手机、打游戏, 花木殿的懒散日常终于被新来的主官大人宣布结束。 这段时间她们忙得早出晚归, 大热的天还在各个殿之间跑。 说的什么, 拉赞助?还是拉合作商?好多名词她们没听太懂,反正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就是要给各个殿讲述她们花木殿即将举办的花卉展览有多么多么得好,吸引各个殿来共襄盛举。 好在她们脑子虽然不太灵光, 但行动力和忠心倒是一流的, 跑了三四天下来,倒还是有些成果的。而且可能是运动量上来了, 这精神气儿也足了些,两人原本干枯黄瘦的小脸儿, 现在也容光焕发了起来。 连走在天庭的大路上都挺直了腰背, 昂起了头颅, 不再怕别人觉得她们是花木殿的小仙官而投来嘲意的目光,毕竟新来的主官大人教她们:生而为花,自当灿烂。 所以要问她们这位新来的主官大人怎样评价, 两人一定会竖起大拇指:好! 好在哪儿呢?好在会亲力亲为跟她们一起下田地, 好在手把手教她们怎样外出谈合作,好在应承了举办花卉展览的这个月, 月俸要翻倍吧。 “回来啦?今天谈得怎么样?”穆白正在跟来搬运泡沫板的小师傅商量拱形门放在哪里合适,侧眼就看到了连翘和麦冬手牵着手进来了,她笑着把手里的板子夹在胳膊下走过来:“累不累?先坐下歇会儿。” 在好几个殿里碰了壁的麦冬不像连翘那样眼窝子浅, 连翘路上就哭了,她觉得自己很坚强, 一路上都挺了过来,谁知道回来后听了穆白的话,嘴角立马往两边一撇:“呜呜呜,仙子,她们门都没让我们进!” 她一哭,连翘跟被传染了似的也哭起来。 穆白眼瞅着两个白瓷一样嫩的小丫头都哭了起来,有些慌了神,赶忙安抚着:“哎、哎,不哭不哭,你们昨天谈拢了三家来着,是不是?很厉害的了,今天没有也不要紧的。” 她从花木殿前台柜子的抽屉里扯了两张纸巾出来,递给了双胞胎:“好了不哭了,你们今天辛苦了,就好好歇着,等我把手头上的事儿忙完了,我们再复盘一下,好吗?” 呜呜呜,这三界里还有比小木仙子更好的老板吗? 连翘和麦冬哭得更厉害了。 身后的小师傅叫好几回了,穆白没辙,两只手拍了拍两个小丫头的脑袋,就赶紧回过头去回应小师傅。她订的几家装饰品都到了,今天花木殿里简直乱得人神共愤,如果不赶紧处理好拱形门的摆放,一会儿食物到了,她更是要忙得头晕,所以只好先将另个小丫头的事放下,晚些再来询问了。 忙得她一眨眼又是两三个小时过去,等把几家都安排好了,穆白亲自送了他们出门,又回过头来看,花木殿简直是个大垃圾场。 她叹口气,“哎,明天就要开了,咱们今天得加加班了。” 连翘和麦冬早哭也哭够了,歇也歇舒服了,听了穆白这话,忙不迭地从椅子上爬起来,迅速开始整理地上扔得到处都是的垃圾袋子、塑料包装、无用的泡沫板。 两人合力完成,一人打包垃圾,一人跟在后面用扫把扫赶紧,没多一会儿就把花木殿又恢复成了光洁亮丽的样子。 气喘吁吁地,双胞胎蹲坐在地上,把汗擦干净后抬头一看,心下顿觉非常有成就感。 花木殿原本的大门用拱形泡沫板遮上了,顶上是“花卉展览大会”几个字并列,除了字以外,其余地方则是用漂亮的鲜花装束得满满的。 往里面走就是直通向后花园的石头小路,小路两旁都有她们花木殿主打的花卉作为装饰,等到完全进入后花园,左右两个方向的路边,整齐地排了两排木制小推车式的摊位,每个摊位顶上还贴了殿府的名字,又好看,风格又适合后花园。 “仙子,她们明日当真都会来吗?” “当然了,都给了摊位费,不来怎么能舍得。” 穆白站在双胞胎的身后,叉着腰,也是十分感慨自己的劳动成果。她突然想起什么,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前两天征用了的平板,翻了几翻,嘴角扬了起来,“不错不错,你们的朋友圈有好些人点赞了,明天应该会有人来的!” 双胞胎凑了过来,三个脑袋挨在一起看着屏幕,连翘问:“仙子,你这方法能不能行呀?” 穆白敲了敲她的脑袋,“肯定啊,咱们现在经费不足,只能先在朋友圈打广告,等之后有本钱了再好好在宣传上下功夫!” 穆白捏起拳头:“咱们一定要把花木殿,做大!做强!” 争取让天神帝对她们花木殿刮目相看,这样她就能尽早帮上阎雨泽的忙了,救雷冬冬和妹妹也能多一条路子了。 ...... 凌霄宝殿里,阎雨泽被撤除了惩戒,重新任命,当天神帝亲自宣布她为布政殿副都督时,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的身上。 连阎雨泽本人也都怔了怔,十分诧异地抬头看着天神帝。 “有什么异议么?” 云下没有人敢应声,纷纷低下头去。 天神帝对着旁边的一个神君扬了扬下巴:“没有的话就继续吧。” 身旁的神君颔首,把手里的布卷拉开,一句一句念着,都是些三界近来发生的新鲜事,等到他念完最后一个新闻,阎雨泽不自觉地动了动脚步。 “花木殿在开花卉展览会?”天神帝把她细微的动作收进眼底,移开目光又看向播报新闻的神君,“花木殿的主官是才任命的吧?可是叫小木仙子?” “是的,就是本届的状元小木仙子。” 天神帝领会地点点头:“噢,有些新鲜,我倒有点兴趣了,等会下了朝要是各位也有兴趣,不如跟我一同前往。” 他一招呼,群臣当然都应和了,花木殿向来功能单一,众神也想看看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小木仙子,到底搞了什么东西出来。 等大家这股激动劲儿过去了,天神帝眼瞅着差不多了,就问了句:“还有事要奏么?” 阎雨泽捏着拳头,几次欲言又止,她十分想把左相擅用禁术的事给揭发了,却找不到能够给青龙王脱罪的方法,若是要把敖霖搭进去,阎雨泽还是很为难。 左相今日没来值守,但他在朝中的人脉极广,就算他不在场,也会有人和阎雨泽辩驳此事。加上她才刚被任命,位置还没站稳就去动左相,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和,最后还是垂下了手,决定缓一缓此事。 早朝一下,天神帝还没忘记说要去花木殿走走,他的兴致起来了,众神也都没说不字,赶忙溜儿地陪同一起前往,所以这天神帝的尊驾摆开,一行人可以说是浩浩荡荡地往花木殿开去。 阎雨泽当然也不放心地跟去了,她是新任命的布政殿副总,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神帝接班人,所以一下朝,往花木殿行去的这路上,有好些胆子大的直接上来要邀她同车,最后被来殿外接她的沈嘉佑给委婉地挡了回去。 沈嘉佑护着她从人群中突围,然后将她送上了天神帝的座驾。 阎雨泽上了车,心绪万千,见天神帝把与司机室的隔板一拉,终于也忍不住问了:“叔叔,这布政殿的副都督,我还是太年轻了......” 第86章 天神帝换了一身现代便装,靠在椅背上休息,闭着眼睛回她:“怎么,你还对我的旨意有意见?” 阎雨泽赶忙垂下头:“雨泽不敢,只是......” 布政殿一众老臣,这道神谕下去,大家对她想法一定多多,往后恐怕很难行事,但这些又怎么跟天神帝讲明。天神帝器重她,布政殿明显只是第一步,他自然是希望她有能力自己解决这些小问题,若是这都不能服众,日后又怎么登上更高的宝座。 阎雨泽深深吐出一口气,她没想到天神帝是真的有意要让她接任三界之主。这种天降宝座的好事换成他人肯定该高兴得飞天了,阎雨泽心里却莫名的沉重。 她其实并没有这等野心,也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能力,这样临危受命实在不是她的本意,但高台阶已经架上了,全三界都在瞩目,她要是往后退半步都是在抽天神帝的脸。 这样动弹不得的情况下,她只好安慰自己,努力工作,好好做事,若是真的可以手握大权,或许雷冬冬和穆桃的事就能迎刃而解了...... 西郊场离凌霄宝殿实在很远,不过天神帝的座驾当然不是凡物,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两人已经到了花木殿的大门口,其余的众神也都陆陆续续到了场。 天神帝率先带着阎雨泽进了花木殿的大厅,一跨进门便见到繁花锦簇,一片姹紫嫣红,场馆用鲜花和草绿布置得生机盎然,和漂亮的大厅比较,中间蹲坐着的三人就显得颓靡消沉多了。 阎雨泽见穆白背对着他们,显然是没看见天神帝驾临,怕她在天神帝面前丢了礼数,赶紧提醒道:“小木仙子!今日可是有花卉展览可参观?” 穆白听到熟悉的声音,欣喜地转过身来,却见到天神帝带着阎雨泽和一众神君仙子,这场面顿时让她又喜转惊,“啊,是......是陛下来了。” 连翘和麦冬从小在花木殿生长,对天神帝只有耳闻压根儿没见过真容,听了穆白的话惊得迅速跪下:“连翘、麦冬见过陛下!” 天神帝摆摆手,笑得很是和蔼:“哎不必这么多礼,我也只是趁着休息来看看,听说这里有个花卉展览,是不是?” 穆白连声应道:“是是是!就在里面,陛下随我来!” 她话音刚落,主殿和后花园中间的门就被推开来,好几个星君仙子忿然走出来,他们因为拉着大包小包,体力不济地垂着脑袋弯着腰,有一个边走还边骂道:“小木仙子,你这个展览会搞得什么啊!根本就没人来!”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快把我们交的仙石退回来!双倍退!” 穆白脸色瞬间变了,还好有面具遮挡,她尴尬地朝星君仙子们挥挥手:“呃......各位稍等一等,我们做了广告的,一定会有人来的!” “稍等稍等,我们都‘稍等’多久了!?快退........” 刚刚第一个开口的星君顿时住了骂骂咧咧的嘴,他一抬头就见到花木殿里站满了人,为首的竟然就是天神帝。 第八十四章 花卉展览 这位星君顿时吓得说不出话了, 整个人呆愣在当场,还是旁边一个仙子拉了拉他,他才回过神来, 和他们一同迅速跪下:“陛下!” 天神帝面色平和:“嗯, 是美膳殿的主官星君啊。” “是......是!” “是花木殿请各位来助阵?” “是是!”那几个星君和仙子马上迎上来, 像是花木殿的主人一般热情地给天神帝介绍起这周围的装饰布置,可惜刚说了个拱形门就被天神帝抬手打断了。 “小木仙子呢?刚刚还瞧见她人影, 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穆白刚才还和连翘麦冬站在一处,结果一下就被那几个星君仙子给冲散挤开, 她被人群遮掩到了最后面, 这会儿听到了天神帝的召唤,赶紧从缝隙里钻出来, 怕天神帝看不见她,还挥了挥手:“陛下, 我在这儿!” 天神帝朝她点点头, 示意自己看见她了:“小木仙子是花木殿的主官, 想必更熟悉些,还是请小木仙子替我介绍吧。” 穆白连忙整整自己衣襟走去天神帝的身旁,她侧身的时候恰好经过阎雨泽, 阎雨泽仗着今天穿的衣服袖子宽,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扯了扯她的手指,穆白感觉到了之后迅速收回手。 面上看着没什么表情, 眼里却有笑意。 她很快整理好情绪,清清嗓子,从入门户到后花园的布置都讲解了一番, 既生动又有趣,简明扼要地说清楚了整体活动的流程。 几个神君仙子还想插话, 但见实在无法见缝插针,只好悻悻地离开,赶忙回到后花园去做准备,做得好了也好给天神帝一点好印象。 穆白这几天净是忙活花木殿的展览会了,虽然很多落实的跑腿工作多亏了连翘和麦冬,但所有的方案都是出自她的手笔,介绍起来自然头头是道。 其实这个展览会活动设计和布置并不困难,就是为了展示她们花木殿的产物顺便卖出去罢了,只不过光是看花,有好些人不一定有兴趣,比如穆白这种本来对花就不太爱好的人来说,专程跑西郊场这么远的地儿来看趟花简直是费力又不讨好。 所以穆白灵机一动,模仿了人间常见的花市,当然花卉全都是花木殿自己提供,并不再招揽别的花圃来竞争生意。 除展览花卉以外,把后花园的场地利用起来,有序地搞成了个有吃、有喝、有玩、有卖的小街一条龙。都是交了摊位费过来希望拉动一下自家销量的殿,连翘和麦冬跑了这么些天,就是为了说服那几个和她们差不多,职能都是做商业的殿来参与摆摊儿的。 天庭不像地府已经全面铺开推行了人间的现代化概念,对很多人间早就玩儿厌了的营销模式是见都没有见过,听了穆白这套流程,也就自然觉得新奇了,加上穆白口才还不错,把一行神仙们逗得都笑了起来,纷纷点头认可这位新来的小仙子,确实有两把刷子。 等到大家跨进后花园,更是被琳琅满目给狠狠惊艳了一把。 一辆辆木制小推车依次排开,摆满了后花园的小道,小商品、小吃还有花卉装点在小推车上,种类齐全,丰富多样。一簇一簇,五颜六色的气球,扎在小推车的顶上。每个小推车上都标明了商品的名称、价格,以及来自哪个殿,如果是花木殿的花卉,则是摆上了一个标牌,写清楚花卉的名称、花语,以及种植方法和适用地点。 老神仙们到底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不免惊呼了一阵,好些年纪小点的神君仙子,大概是在人间游历过,对这样的展会很熟悉了,早就按捺不住,雀跃欢欣地往各个小推车跑去,出手阔绰地买了好些吃的喝的,端在手里品尝起来。 有个年纪长些的老神仙见自家孩子还没得到天神帝的首肯就自主跑去玩,不免出口训斥了几句,哪知道天神帝看到眼前的景象,竟然笑着抬手阻拦了老神仙,“无妨无妨,让他们去玩儿吧。” 老神仙听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住了嘴不敢再拦。 既然天神帝都许可了,各位神仙也就不用再拘着紧着了,都随之散开到各个小摊上观赏玩闹起来,一时间整个花木殿的后花园都热闹活跃了起来,总算达成了穆白设想的模样。 天神帝转头看向穆白,赞许地点头:“小木仙子,这个花卉展览会做得不错。” “谢谢陛下!”穆白也笑了起来,她心脏怦怦直跳,直觉得自己要攀上人生巅峰。被天神帝看到了她的努力和成果,那是不是升职也有望了? 和她又闲聊了几句问了问花卉展览的设计理念,天神帝就放穆白去忙活了,他自己也想去走走观光,看个热闹。 阎雨泽跟在天神帝身后陪同,趁天神帝走向另一条对街的时候,转身对穆白偷偷比了个大拇指。 穆白心下顿觉甜丝丝的,虽然她为这个花卉展览付出了好些日子的心血和汗水,但她也知道这天庭还是有些守旧,她们三人这样努力去宣传了,却也很难打开市场,所以刚开始来的人真的很少很少,零星几个,别说让来加盟的几个殿大赚仙石了,不让他们赔就不错了。 现在能来这么多神仙,都是天神帝和阎雨泽带来的,总归不完全算自己的功劳,可是能得到爱人的肯定和鼓励,当然也是很高兴的。 穆白喟叹一声,满面笑容地忙活各个小摊子去了,连翘麦冬早就到了各自的岗位上维护秩序,协调现场的情况,她也连忙上去搭把手。 还好前期想得够周到,神仙们素质也很高,整个活动现场看起来还是非常有序不紊的,只是有些神仙还不知道怎么游玩,需要带领一下,穆白带了几批客人,看他们都能自主活动之后,终于安下心歇了歇。 她往旁侧人少的地方走去,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谁知道刚走到路的拐角,她便被一只伸出来的手一下拉了过去。 穆白差点惊呼出声,直到听到一声熟悉的:“是我。”她才松下一口气。 小路拐角处是一个灰瓦白墙,面积不足十个平方的小屋子,平常用来摆放一些种植用的工具,穆白的工装服和小铲子就放在里面。此时穆白的背紧贴在小屋子阴面的墙上,腰也被两手环住。 第87章 “你吓死我了!” 穆白推了推阎雨泽的肩膀,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这个时候把她拉来这样隐秘的地方,要干些什么真的是用膝盖想想都知道。 谁成想阎雨泽面色并不是很轻松,不像要与自己发生点这样那样事情的模样。她紧皱着眉,替穆白扯了扯刚才因为她用力过猛而拉高了的袖口:“穆白,你听我说,雷小姐和穆桃那里状况不是很好,我今天之所以能过来,是因为雷小姐她......” 她三言两语简练地把前些日子了解到的情况都跟穆白说了清楚,穆白听完,刚才的好心情一下跌落谷底。 “你是说,穆桃可能要在五岳山关押五百年?!” 阎雨泽点点头。 “......那、那怎么办?那个隐士高人到底是谁,我......我去找他!” 阎雨泽捂了她的嘴,四处望了望,又看向她:“嘘......穆白,你安心在花木殿工作,其余的交给我,我现在是布政殿的副总督,天兵也要听布政殿调遣,至少......至少穆桃和雷小姐在我的管辖范围,能少受点苦。” 穆白抚上她的手臂:“你是傻瓜吗?你今天才上任,怎么可能管得了她们?何况是少受苦,不是不受苦!关押在山里、受雷电劈打......我光是听就觉得毛骨悚然了!桃桃她们怎么能受得了?” 阎雨泽深深叹口气,也没了话说。 两人心里都明白,雷冬冬和穆桃的形势有多严峻艰难。 “陛下那里......一点可求情的余地都没有吗?” 阎雨泽摇摇头,“天规如此......别说雷小姐还未受封赏,就是我父母亲,当年也没法被网开一面。” 穆白心如刀绞,眼里含了泪:“你们天庭,定的什么破规矩!!不通人情,没有人性!!” 阎雨泽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时刻,自觉能体恤穆白的心境,可天规死死地定在这里,只要违反,没有谁能逃脱得了,她也束手无策。她心下觉得这个想法让自己又惊又慌,责怪自己是不是在三界待了这样几千年,情绪竟然被磨得渐渐麻木了?她是怎么了?她是不是忘了当年三界是怎样对待她与阿司? 复杂的情绪在脑海内打架,她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穆白才好,只能垂首不语。 两人沉默一阵,阎雨泽直起身子:“我得走了,一会儿陛下找不见我问起便不好了。” 穆白这才将盯着脚底下的视线转到了阎雨泽的脸上。她刚才没仔细看,居然都没注意到阎雨泽瘦了许多,脸颊有些凹陷了,颧骨变得很明显,眼下也有淡淡的青色。这些日子,她显然一直在忙碌着她们的事,恐怕根本没空歇息。 左右四下无人,穆白忍不住摘了面具,凑上前吻了吻阎雨泽没什么血色的唇瓣:“小雨,你要照顾好自己。” 阎雨泽狠狠地搂住她,在穆白的发间深深吸一口嗅着她的气息:“你也是。”她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来:“好了,我真的要走了。” 穆白点点头:“嗯。” “戴好面具,保护好自己。”阎雨泽又在她额间亲了一下,才转身离开。 穆白擦了擦眼泪,听话地把面具又重新戴好,她重整好情绪,刚准备走出去,就被一声喝住脚步。 “小木丫头,原来你长这样!” 第八十五章 上朝 穆白惊恐地抬头看去, 见到酒神叉着腰站在一处矮矮的小草坡上。 她捂着胸口拧着眉:“婆婆,你能不能不要总这么神出鬼没?” 酒神笑了起来:“我就是神,不神出鬼没还想我走阳关大道?” 穆白还是不放心的模样, “你听到多少?” “听得挺多的......”她见穆白眼睛瞬间瞪特大:“也没多少, 我老狄孤家寡人一个, 既没朋友又没亲人,不会到处说去的, 你放一百个心吧!” 酒神从小草坡上跃了几步,跳到了穆白的面前来, 左看看右瞅瞅, 还用手去掰扯穆白的面具:“哎小丫头,再摘下来我看一眼呗!刚才没看仔细。” 穆白伸手去拍她乱摸的手:“我看你就是诓我!你其实根本就没看见对不对?”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 穆白已经摸清了这位酒神婆婆的个性,爱耍无赖又花招百出, 老小老小这话说得没错, 就是按照酒神定制的。 “非也!”酒神今天应该是没喝酒, 神思清明得很,她飞快地收回了手,没让穆白碰到一根毫毛:“你长着两个大眼睛, 一个小翘鼻, 一双看着就薄情的红唇,对不对?” 穆白翻了个白眼:“这话你套谁身上都可以。”就是不能套在她穆白身上, 尤其是最后一句描述,与她哪一世都不沾边。 酒神左手掐着酒葫芦的腰,背着手在穆白身前左右走了两个来回:“你的额间有一道竖向的淡褐色疤痕, 看样子是很久之前伤得了,我说的可有错?” 穆白不自觉伸出手摸了摸额头处, 结果没碰上自己的皮肤,只摸到了冰凉的面具。她松开手,“你......” “我说了呀,你不用担心。” 穆白看着她真诚的表情,提起的心慢慢放下来了些,如果酒神真的听到了什么,她好像也无力阻拦,况且酒神这些日子时不时出现在后花园,却也只是喝酒,确实没有对自己有不利举动,看她模样,也只孤身一人,连个随从都没有带在身边,好像也没处说去。 姑且信她真是和师父有旧交情吧。 穆白从墙角处探了脑袋出去看,展览会里大家玩得挺开心的。朋友圈的小广告还是不如口口相传,场子里现在除了天神帝带来的一批神仙外,又增加了好多新面孔,成群结伴而来,三三两两地互相挽着手一起逛展览会。 穆白呼出一口气,靠在墙壁上蹲了下来。 酒神凑上前来看她:“这什么展览会的,不是搞得挺好?你还叹什么气。” 展览会是搞得好了,但雷冬冬和穆桃的状况才是最令人头疼的。穆白越想越难受,总觉得自己这个做姐姐的没有尽到责任,竟然没有发觉两人之间的感情。她作为穆桃唯一的亲人,对妹妹未来恋人的要求可以说没有,只要对妹妹好,她并不太在意年龄甚至性别的问题,可谁能想到是种族的差别啊! 她才从八十一世的惩戒中逃出生天,这里面的苦滋味再清楚不过,好不容易被霁月和师父找回重开神窍,可穆桃呢?难道她也能有神根不成?若是有神根的凡体几率这么大,那岂不是人人都能成神成仙了? 她怪自己那时候沉浸在与阎雨泽相处的快乐里,又只想着要替自己报仇杀了陈吉,这才没有拨出心神关注穆桃。如果早些发觉,她能提醒穆桃要与雷冬冬离得远些。 可是穆白也清楚,自己这个想法才是荒唐的。 穆桃小学的时候就因为看了档雷冬冬参与的科学知识普及节目认识她,从此之后一心想学物理学,穆白开始还不懂妹妹怎么会燃起这么浓厚的科学兴趣,直到她高中的时候,穆白问她志愿,她才红着脸说想考红山大学物理学系,因为喜欢节目里那个雷教授,想读她的研究生。 当时穆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追问了才发现妹妹喜欢雷冬冬好久好久了,要说孩子把一位科学家当做偶像吧,应该是好事才对,所以她倒也没多想。 可现在回想才后知后觉的心惊,穆桃提起雷冬冬时那羞红的笑和闪避她视线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崇拜业界标杆精英,更像是......陷入爱恋的小女生的表现。 老天爷要让穆桃在地府和雷冬冬相见,她怎么可能阻拦得了早就情根深种的妹妹去向喜欢的人表达自己的爱意,而面对穆桃这么优秀的女孩,雷冬冬又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纵观她自己的八十一世经历,会与阎雨泽分离这样久,不也说明感情这种事,本来就不是理智能够分析判断得了的么? “问你呢,怎么不答话?小小年纪,成天脸上挂着愁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酒神的声音让穆白从回忆里一下醒过神来。 穆白又叹了口气:“婆婆,我真的正烦着,你先到别处喝酒去可以吗?” “愁什么?自己在这儿万绪千愁,不如回家找你师父去。” 穆白把下巴撑在交叠的小臂上,苦笑一声:“若是师父能这样神通广大就好了。” 酒神的葫芦在她手里转了一圈之后喂进嘴里,她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才道:“你师父啊,当年可是我们那堆儿里最牛的了,还真没什么他办不到的!” “婆婆,你跟师父真的很熟?”穆白抬起头看她。 酒神斜她一眼:“我骗你能有什么好处?万一你一气之下,不把地府那小酒仙介绍给我了可怎么办?” “婆婆,你真的只知道酒!”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酒更纯粹的?这酒水清如镜,一口下去,是人是鬼一看便知。” 酒神脸颊虽然因为微醺有些泛红,眼眸却清澈无比,朝她眯起眼睛,笑着的模样十分慈祥莫名引人亲近,穆白看得竟愣了愣。 第88章 ...... 花卉展览结束后,穆白的收益不小,不但大赚了一笔运营资金,更是借此把花木殿的名气打了出去,除了在展览会上预定的,后续也在持续接收到来自三界各地的订单,连翘麦冬这几日都忙得不行了,但她们却又忙又快乐,毕竟花木殿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 穆白很想给她们俩搭把手,却只帮了个几天,她的工作内容便又有了变动。 在她之前,花木殿的主官都只用待在殿内上班即可,不需要早早地爬起来去上朝,比其他官员要轻松许多。可这‘不需要’只是说的好听,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明白,这背面的意思则是‘没资格’。 没资格上早朝就等于远离了朝政中心,永远只能做个花木殿的小小主官了。 可现在不同了,谁能想到就因为花卉展览会办得成功,天神帝居然准许穆白去上朝,这实在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所以穆白前一晚根本没敢回太乙宫,就怕自己起晚了来不及赶回天庭,干脆就在花木殿的楼上睡了一晚。今天一大早太阳神都没上班呢,在连翘麦冬醒来之前她就先爬了起来,很快洗漱打扮好了拿起外套就往凌霄宝殿跑。 西郊场离位于天庭最中央的凌霄宝殿实在太远了,花木殿没给主官配置车辆,穆白自己也没舍得买辆车,在天庭仙术被缚了,不似在人间可以用轻功,为了不迟到,只能打车了。 天庭不如地府那样发达先进,既没有打车软件又还没安排上共享自行车,穆白站在路边猛招手,挥得胳膊都疼了还没招到一辆,直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心里计划着以后上朝成常规了,必须得买辆车,实在不行两轮儿的也可以。 又挥了好久,终于有辆车在夜色中发现了穆白的存在,稳稳地刹停在了她的面前。 穆白看也没看就开门坐了进去:“师傅!去凌霄殿,快点儿啊麻烦了!” “穆小姐,天庭全线限速90,不能太快。” 这声音?穆白心一惊,往前看去,果然是沈嘉佑把持着方向盘,而身侧边坐着的不是阎雨泽是谁? 穆白一头扑进了她的怀里:“呜呜!”也不知道发什么疯,明明心里是想她想得要命了,表现出来却手打脚蹬的,像在阎雨泽身上撒泼打滚。 还好车里的空间够大,她才有地儿可滚。 阎雨泽哭笑不得地揽住她,扶着她的肩膀将穆白环在怀里,“怎么还闹脾气了?” 穆白还是“呜呜”两声,边在阎雨泽身上蹭,边用眼神在她和沈嘉佑中间来回捣腾,示意她前面还有个人。 阎雨泽马上明了,因为抱着穆白有些挡着了,她只好倾了倾身,才能伸出胳膊够着前面的按钮,轻轻一按,司机室和后车的中间便被隔板挡起来了。 两人完全处于一个独立空间后,穆白才手脚并用地爬上阎雨泽腿上,她反过来跪在软皮座位上,紧紧环着阎雨泽的脖子。 安静的车厢里能听见窗外的风在车速加持下吹得呼呼作响,清晨的气温略低,但阎雨泽的怀里很暖。穆白靠进去,舒服得呼了口气,距离上次在展览会上偷偷见面,竟也过去了好久。 阎雨泽耳朵被她蹭红了,她把穆白拉开,吻了吻她的发顶:“怎么了?这么想我么?” 她小声地问:“他怎么知道我?” 这个他,指的就是距离两人不足半米远的沈嘉佑。 阎雨泽轻叹口气:“我没有说过,但常年跟在我身边,他想来也了解我。” 和沈嘉佑可以算是青梅竹马般一同成长起来,沈嘉佑作为自己的贴身秘书,阎雨泽几乎动动眉毛,他都能明白她需要些什么。她最爱的人重回身边,阎雨泽难掩的反应估计也没法瞒着他吧。 穆白的理智是理解的,感情上却不能接受。沈嘉佑跟在阎雨泽的身边,让她就像咬了一口鲜嫩的鱼肉舌头却被扎了一根小刺一样难受。 “你都调升了,他怎么还跟着你?” 这话里的酸味儿太重,阎雨泽再是迟钝也回味过来她是吃醋了,笑着拍拍她的背:“他是我的副官,所以随我迁任。” 穆白扁了扁嘴。 她四处望了望,“你这个车好漂亮啊,看着就贵。”想想自己还穷酸得在纠结要不要买辆自行车,穆白顿觉神与神之间的差距也是这样遥远。 明明她才是高阶组的第一名,怎么阎雨泽混得比她好这样多?难不成这天庭任命官职居然全看家族门第?如果真是如此封建守旧,那怪不得她一个谁的招牌都没打的孤身小神,比不过大力神和河神冰夷之女了。 想到这里,穆白心里不免有些气闷,她只能安慰自己,阎雨泽毕竟在地府积累几千年的工作经验了,她不过初出茅庐,自然是比不过的。 “不是我的,是布政殿的行政车。” “噢。” “你喜欢?” “谁会不喜欢?”穆白哼哼两声,这样豪华的小轿车,放人间起码也得七八位数吧。 阎雨泽将面具向上拉开了一些,顺嘴尝了尝她唇瓣的味道,末了轻道:“......你喜欢,那我送你一辆,日后上朝便不要这样辛苦了。” 穆白起早了人还没完全醒,被她一记绵柔的长吻亲得更是头晕目眩了。被阎雨泽松开之后她吸了好几口气,倔强地又哼一声:“我才不要你送,我自己有钱,花木殿这几日赚了可多呢。” “好,我知道你很厉害的。”阎雨泽的语气像哄小孩儿似的,两手环抱着她,时不时亲亲她的脸颊和嘴唇。 “你这样来接我,没事么?” “只是今天一次,想到你是头回上朝。若是你介意,待会儿便让嘉佑在前面那个街口放你下来?” 穆白赶忙点头:“嗯,好,就一个交叉路口,我自己走过去。” 虽然她和阎雨泽是同届考核出来的,相互认识也不奇怪,可她毕竟只是花木殿的小小主官,就算最近大放异彩,也很难匹及家世显赫又政绩斐然的布政殿副总督,在大家面前和阎雨泽靠那么近,总像自己在攀关系占阎雨泽便宜似的,她很不喜欢。 车子很快停了下来,穆白开车门前又被阎雨泽搂进了怀里,阎雨泽吻了她的耳垂:“待会儿跟着人群走就好。” “好,我知道。” “不要紧张。” 穆白无奈地推开她:“阎雨泽!我上过班,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她也知道阎雨泽是太在意了才会担心她,并不是看不起她的实力,于是主动抱着阎雨泽的脸颊亲了一口:“我知道的,都知道的,你别担心。” “嗯。” 穆白整理好面具,开了车门。 阎雨泽终于肯松开手放她离开,就是看着穆白的眼神,总还是带着担忧。她靠在车窗边,等到穆白过了马路往凌霄殿所在的街走过去,才终于拉开隔板:“嘉佑,走吧。” 第八十六章 天翻地覆 沈嘉佑直接把车开进了凌霄宝殿的停车库, 下了车后,他快步跑去后车给阎雨泽开了门,并用手掌挡在她的头顶。 阎雨泽抬了抬眼。平常都是司机来做这些事的, 沈嘉佑并没有做过, 虽然他今天充当了司机, 她却也不太习惯与他靠这么近。 “怎么了嘉佑,今天似乎心情不错。” “是, 小姐。”好心情确实难以遮掩,沈嘉佑惯常一副冷眉冷眼的模样, 这会儿连尾音都听得出他在高兴。 阎雨泽弯了弯唇角, 却并没有笑意。 她弯腰下了车,侧身从沈嘉佑和车身之间出来, 却因为两者距离过近,避不了得肩膀擦到了沈嘉佑的胸膛。 沈嘉佑呼吸一窒, 突然伸手拢住了她的右手。 阎雨泽迅速抽了出来, 回头吃惊地瞪着他:“嘉佑?” 他从没这样逾矩过。 沈嘉佑垂了头, 好似也很懊恼自己刚才的行径:“对不起小姐,一时不小心碰到了。” 阎雨泽将右手挡去身后,皱了皱眉。 他说是这样说, 可自己心里的这阵不适绝不是错觉, 沈嘉佑今天的行为十分反常。 早朝时间将近,她没空在这里和他耽误了, 阎雨泽只能暂且搁浅此事,准备回府再找他谈话。 怪异的事无独有偶,她走进殿内之后, 竟然看见了一个许久未见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站到了凌霄宝殿内。 “孟醉竹, 怎会......”她低声念道,侧头又瞧见了青龙王敖霖与孟醉竹并肩站在一块儿。 阎雨泽是何等聪明,只迟疑了一小会儿她便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啧了一声,暗暗埋怨前几天明明说好了让他等一会,敖霖怎么就这么冲动沉不住气。 她的视线看向敖霖,敖霖也看了过来,他朝她点点头,似是安抚。 人都已经站进大殿,看来是谁也拦不住了。 天神帝也在两位神官的引路下坐上了云椅,仰着下巴睥睨殿内一众神仙:“可有事要奏?” 他刚一说完,有个仙君便急不可耐地从神群中横着身子地冲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地:“陛下!臣有事要奏!” 第89章 这是个螃蟹成仙的仙君,几乎已化成人形,但手臂仍是两个粗壮的大钳子,钳子立起来,夹着长长的笏板,从外形就能一眼看出是谁的部下。 天神帝看他一眼然后将视线移到左相金秋身上,金秋则是双目圆瞪地盯着一派悠然的敖霖,他当然知道他要奏的事情是什么,他面颊血色尽褪,唇齿微张,好像随时会亲自冲上去拦住要告状的那个仙君。 天神帝心下了然,他又看了看人群另一端排头,只见到阎雨泽紧闭双眼别过头去,似乎不忍再看。 外面好像有一两阵雷响,从云椅上向殿外望去,天空渐渐阴沉下来,一副风雨欲来之势。他收回视线,缓声道:“准奏。” “陛下,臣要状告左丞相金秋。臣一家老小被左相捉去,关押禁闭在左相府里,臣逼不得已来请陛下做主!陛下,您不信派人现在去左相府探察,他们必定还在那里!” 另一边站出了一个神君,开口就把左相的阴阳怪气学到了精髓:“陛下,左相大人怕不是邀请蟹大人家去府上用餐,蟹大人是不是太紧张,误会了什么?” 蟹君是个脑子略直,嘴也相对较笨的人,被他这么一激,跟被煮熟了似的脸气得通红,直接就大声骂道:“强词夺理!胡说八道!谁家请吃饭能请一百年!” 殿旁排了一列的礼仪神官呵斥道:“蟹大人!宝殿之上注意礼仪!” 他只好反复呼吸平息怒气,拱手对着天神帝道:“陛下,他不但绑了我全家,更是以此要挟我在青龙王府做应和传递消息,监控青龙王爷,此人在朝中拉帮结派,对天庭神官只看是否同党不看是否有利三界,只要不与他同流合污的异党就坚决铲除,大官则加以迫害!这难道是相府应该所为吗!?三界竟能容下这样的人把持大权吗!?” 蟹君想必也是憋了许久,他一口气说完心里话,脸上的涨红也终于消下去了些。膝盖贴着地板滑行两步向前,重重磕了两个响头:“陛下!请明察!” 刚才那替左相说话的神君正是内阁的一位翰林,他早与左相勾连许久,侧头和左相交替了一个眼神后朝天神帝拱了拱手:“如果空口无凭就能让一位心怀三界的好丞相蒙受冤屈,陛下,您说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陛下!他们肯定已经动了手脚!!” 天神帝眉头一皱,正声道:“广目天王何在?” “臣在!”武将行列里走出来一个身穿金色铠甲的男人。 “现在领一百天兵去将相府围闭,不得任何人进出。” “是!”广目天王领命后转身就朝外跑去。 见天神帝这个反应,左相神色微动。 “蟹君,可有证据证实你所说?” 蟹君今天上朝前才被青龙王找来临时当了这个冲锋将,手里哪有什么证据,只是上来把实话说了清楚而已。他面色又开始红起,着急地结巴起来:“臣......臣。” “陛下,地府孟醉竹请奏。” 穆白躲在人群的最末端,一直没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靠耳朵听,她听着事情千回百转又有岔子,正着急着,居然听见了孟醉竹的声音,她忍不住踮了踮脚想探看两眼,被后面的人扯了扯衣角,低声道:“仙子,低点儿!你挡着我了!” 没想到整个宝殿里的大家都是吃瓜群众。 “准奏。” “左相大人一直委托我在地府替他传递阎王殿下的消息,醉竹这里有这两千年以来我们之间所有的往来通信,纸质信件、电子通讯记录,陛下,全部都真实可查。”孟醉竹平静地说完,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了一沓文件袋,递给了云下的神官。她转向那位内阁翰林:“大人,不知这是不是您想要的证据?” “这......” 翰林还没来得及回话,另一边又一个仙君站了出来:“陛下,南海雨神请奏。” 天神帝脸色又黑了两分,“准。” “是关于去年忘川河一案,前任雨神布重雨,导致人间大灾之事。” 他垂下头,双手呈上了一封书信,天神帝使了个眼色,旁边的神官上前取了再递到天神帝手里。天神帝打开信封,抽出了信纸,边展开边问:“此事不是已审查定案?为何现在又来说?” “是,时任雨神们已集体送弑神台处治,但值守期醉酒又不记录布雨实在蹊跷,臣上任以来心中长存疑惑,没想到意外在雨神庙里发现了上任留下的真迹,信中举证了这一切都是左相大人指使而为。” 天神帝边听他说着,边看完了信,他顿时勃然大怒,把信纸甩了两下,一掌拍在把手上:“金秋!你可认罪!” 左相慌忙出列跪在了正中央,但并没有回话。他额上冒着冷汗,心里却跟计算机似的快速分析着。 天神帝膝下无子,手头无将,就算临时拔苗长起来的小阎王也还不成气候,朝中无人能与自己抗衡。而他的势力遍布三界,如果现在撬掉他,牵一发动全身,三界会大乱的,天神帝一时半会动不了他,顶多借此敲打敲打。刚才举发的那些事,雨神已死无对证,孟醉竹和蟹君人微言轻,往来记录完全可以作假,只要他咬死不承认,问题不大。 他思索再三,决定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跪地大声回应道:“陛下,清者自清!” 天神帝正要开口训斥他,大殿内又一人正声高呼:“可别侮辱这个词了!” 敖霖终于按捺不住,他从人群中迈步而出,朝天神帝行了礼,“陛下,敖霖请奏!!” 又是一个。 天神帝额间的神经突突直跳,他摁了摁头侧,犹豫半晌:“......准奏。” “敖霖要举报自己!” “什么?”天神帝本来还在头疼,被他这话说得一愣。 敖霖仰着头:“敖霖举报自己提取青海海底珊瑚荧光石里的毒素,替左相大人练就邪术助力。” “邪术?什么邪术?” “四大禁术的噬魂术。” 他一说完,宝殿里的众神们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面面相觑,虽然没交流一个字,但互相看着那一双双瞪大的眼睛已经说明了震惊的心情。 四大禁术是天神帝上任时亲手定下的禁令,左相如若真的违反,那就是在打天神帝的脸了。 敖霖这分明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而来,天神帝已经被这层层迭进的举报给搅得心绪混乱,没了脾气。他抬了抬手:“押下去,全部都押下去。好好审问调查!” “陛下!金秋......” “闭嘴!”天神帝沉沉地吼了一声,把左相震得立时合上了嘴巴。从殿外进来两排天兵,俱都身穿铠甲、手握兵器,他们小声快步又整齐地跑到了殿内,按照天神帝的指令,把敖霖和金秋都反剪着肩膀押了下去,连孟醉竹和蟹君也没放过。 早朝不过开场二十分钟,几方来回之后,三界竟天翻地覆。 天神帝撑着额头,视线看去阎雨泽那儿,她仍是闭着眼睛,只是眉头间皱得极深。 身旁守着的神官适时地走上来,“陛下,今天的正事儿,还要宣吗?” 天神帝听了叹出一口气,轻声回他:“宣,必须宣。” 他坐正了身体,对着云下扬声问道:“还有事要奏吗?” 殿里的神仙们不知是没事奏了还是刚吃了个大瓜有点撑得慌,与左相倒台相比,他们那点事好像都显得微不足道了,于是都手握着笏板,左看看右看看,竟没有一个站出来的。 天神帝清清喉咙:“今日其实有一件大事要向三界公布。” 众神又互相看了几眼,心里都在纳闷还能有什么大事,就这左相刚才那事儿还不够大的了么? “我知道各位对瑶池宫总是十分挂怀,担心神嗣未来。往后,各位便不用忧心此事了,东宫已有新主。” 云下众神仿佛全体定格了一秒,继而顿时炸开了锅一般,能站在前排排头的神仙们都着急起来:“陛下,可是瑶池宫有消息了?” “是啊陛下,是有小皇子还是小公主了?” 有人开始猜测是瑶池宫有新子诞生,也有人开始把目光投向了阎雨泽的身上,悄悄地低声问:“该不会要宣阎王?” “什么阎王,人家早就是布政殿副总督了......” “肃静!”神官喊了一声,殿内总算渐渐安静了下来。 提到这事,天神帝的脸上总算怒气消散,渐渐平和,他摆摆手安抚众神,“以往三界诸多谣言,以为我并无子嗣,实际上我早育有一子,如今也已长大成人,今日,便是要向诸位正式介绍。” 他朝云下招招手,和蔼地笑着:“嘉佑,上来吧。” 第八十七章 东宫太子 殿外缓缓步入一个年轻男子, 黑长的头发束起,穿着素色的长袍,身姿十分挺拔。 他走到了云椅之下, 转过身来面朝众神。 面庞棱角分明, 剑眉星目, 英气俊秀。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色边框的圆形眼镜,西式的小饰品和古装搭配起来竟没有一丝怪异, 反而融合得很好,衬得整个人更显天生的贵气。 第90章 排头的阎雨泽终于肯睁开了眼睛, 她看向他, 满目讶然。 他也看向她,眼里有势在必得的笑意。 天神帝从云椅子上起了身, 走下殿内,对众神群中发出的惊叹声很是满意。他笑着用手掌拍了拍沈嘉佑的肩膀, 倏地, 沈嘉佑浑身的素色长袍一下变成了帝王家才有资格着装的澄黄色, 束发上也出现了一顶镶金玉冠。 沈嘉佑摘下眼镜,微微扬起唇角。 饶是站得那么远的穆白,也被他浑身散着钱味儿的金黄闪到了眼睛, 她看了看身侧都大张着嘴巴的神仙们, 突然明白为什么美少女战士变身的时候坏人能等个十几秒都不偷袭,大概是都被土豪的气息吓傻了吧。 阎雨泽呢?从小跟在身边长大的下属, 突然变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她会不会很吃惊?会不会......很难过? 别说阎雨泽了,就连她也觉得恍如做梦, 明明前一个小时还在给她开车的人,现在告诉她, 这人居然是东宫太子?这谁能接受? 穆白想去看阎雨泽,可距离过远,她就是搭个梯.子也看不见。 身后有两人嘀嘀咕咕。 “这不是阎王身边的沈判官吗?居然是......是......” “怪不得今天这么些人要举报左相呢?” “怎么说?” “傻呀你呀,左相势力根深蒂固,不拔了不是给儿子挡路么。” 刚才问话那个小仙君点点头:“是哦,这么说今天这出都是咱陛下安排的?” “嘘,你怎么这么笨呀,心里明白就行了。” “我说呢,怎么阎王一下升到布政殿,合着这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连保姆都跟着沾光。” 穆白终于忍不住转身过去:“说什么呢?你们才是鸡犬!” 见那两人诧异地看着自己,穆白知道她太过冲动了,只好找补道:“阎王殿下兢兢业业,在地府就干出一番事业了,人家靠的是自己。” 两人听了她的话突然捂嘴嗤笑起来:“还不知道是谁干的事业呢,听说地府好多事都是咱新晋太子爷去做的是不?陛下这算盘打得好,原来是派太子爷到基层体验生活去了。” 穆白还想争辩,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阎雨泽明明做了那么多,怎么因为沈嘉佑身份的改变,她竟然在众神眼里就成一无是处了?可她是了解实情,其他神仙又去哪里了解,说得多了,她岂不是自爆身份。 穆白捏着拳头,她真替阎雨泽感到委屈,可她却无能为力。 ...... 御花园的观景亭里,阎雨泽得名的地方,她在下朝后被天神帝留下来,与自己曾经的下属兼新晋东宫太子隔着一张圆石桌,面对着面。 花园里的景致尚好,可两人都无心赏景,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她垂眸盯着面前的一碗茶水,没有抬头看他。明明相处了两千多年,却觉得对面的人好生陌生,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似的。 沈嘉佑犹豫着开口:“小姐。” “太子殿下,莫折煞雨泽。” 这话有些伤人,但想想又有什么比他欺瞒了她两千年要来得更伤人呢。 沈嘉佑抿了抿唇,手指抵在桌面上指着茶水杯,“我泡的,你喜欢的高山毛峰。” 阎雨泽端起来,品了一口,是熟悉的味道。她点点头,嘴里是称赞的话,可面上平静如水,看不出半点品到好茶的喜色:“是好茶。” 她越是这样,沈嘉佑便越觉得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就连话茬儿也不知怎么打开。他有时候恨极了她的刀枪不入、软硬不吃,可有时候又爱极了她淡泊清冷的模样。 “你想让我唤你什么?小雨可好?”沈嘉佑微垂下头抬眼小心翼翼地瞅她,可看到阎雨泽眸子里显而易见的拒绝,又赶紧自己找了退路:“那......那就叫你雨泽可好?” “嗯。” “雨泽,你可怪我?” “雨泽怎敢?反倒是太子殿下在地府受了这些年的苦,让雨泽心有不安。” 沈嘉佑拧了拧眉,他前倾上身,两手架在桌面上,“小姐,你知嘉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过,我从未后悔跟随你。” 阎雨泽抬起了眼眸,看见了沈嘉佑有些急切解释的神情。 她的心绪自然复杂,和沈嘉佑并肩作战许久,虽然并不是男女之情,可若说是没有一点感情又实在作假了,但谁能想到已是左膀右臂的伙伴,她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之一,却足足将自己的身份隐瞒了两千年。 “现在我明白了,为何你没有神印纹。” 沈嘉佑不自觉抚上自己的额间,他是天神帝的太子,三界未来的统主,是不会有神印纹的。年少之时天神帝为了不让他下凡,特意隐瞒了他的身份,送去一户神官家寄养长大。神官是天神帝极为信任的臣下,知晓他的一切身世,所以对他毕恭毕敬、百般讨好。 大人们奉迎之中成长,日子其实过得并不舒坦,他觉得别扭。 好在他还能够自由地活动,于是除了学习帝王之道、神界法术外,他的业余时间都用于游历人间了。他学着普通人类的模样穿衣打扮,潇洒快乐地看遍人间百景。 后来他在花南古都城遇到了一个小乞丐,她已经饿极了,眼眸子里透出来的光却和其他乞儿不同。其他乞儿见他拿来食物,哄抢一片、狼吞虎咽,只有她居然捧着馒头,在吃之前操着一口小奶音说了一句:“谢谢哥哥。” 他突然心跳慢了半拍。 原来三界之大,他沈嘉佑的存在竟不只是一个被父亲遗放百年的无用王子,还可以是给予别人温暖的、值得人依靠的哥哥。 他觉得老天爷是眷顾他的,他是神仙,而这个小乞儿是人,本以为他只能默默陪伴,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完一生,却没想到她竟也是神仙家流落在人间的遗珠。那年他也是十七八的大儿郎,可以为自己的未来做些抉择了。 沈嘉佑下定决心后就跟父亲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没想到的是父亲知道自己心属人选后,也十万分的赞同,当即批准了他随她去地府赴任,于是这个追随者一做便是两千多年。 好像是回忆起了阎雨泽小时候那个灵动活泼的模样,沈嘉佑唇角有了点笑意:“小姐小时候,还唤过我哥哥,但你大概是不记得了。” 小时候? 阎雨泽看着他,脸上满是不解。他们小时候还见过么?她怎么完全没有记忆了。 沈嘉佑自嘲地笑笑,难掩失落地垂下头:“你果然不记得了。” 阎雨泽没有回话。 沈嘉佑见状转移了话题:“父亲答应了我,只要我回归东宫,按律将大赦三界,雷小姐和穆桃小姐便可以自由了。” 阎雨泽听罢神情一动,两眼瞪大望着他。他知道她的一切,了解她的一切,晓得她的软肋和所有愁苦。阎雨泽庆幸他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不然现在天牢里蹲着的就该是自己而不是金秋了。 她别扭地开了口:“......多谢,太子殿下。” “但我有一个条件。” 阎雨泽抬起头看他。 沈嘉佑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郑重地说道:“我要你,做我的太子妃。” ...... 御花园的景,沈嘉佑有数千年没好好看过了。送走了阎雨泽后,沈嘉佑站在观景亭里,隔着围栏杆,看环绕着八角亭的荷花池,里面的睡莲还透着鲜色,但却闭拢着没有打开花叶,好像再美也不愿绽放给他瞧瞧似的。 天神帝下朝后便去换了身便装,缓步走到他的身边,沉声问道:“答应了?” 沈嘉佑的左手臂搭在围栏杆上,右手手指在手臂上点了两下,他虽然没答话,但落寞的神情已然昭示了结果。 天神帝摇摇头,叹了口气:“两千年,冰山也该捂化了。” “爸。” 天神帝许久没听到他这样叫自己,有些陌生又惊喜,他侧头看他:“嗯?” “若是当年没有下凡一事,我是不是早该迎娶她了。” 一个是神帝之子,一个是世家之女,如果不下凡,她和自己该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然后共结连理才是。 天神帝忆起月下老人的红线盘,想到沈嘉佑和阎雨泽之间晦暗不明的微光,一时不知怎么安慰他这个情场失意的可怜儿子,只能寄希望他能醒醒神,在政场上好好争口气。 “事已至此,莫想太多。既然她没有答应,那日后你须多注意动向,切不可过壮其势。” 沈嘉佑听了一愣,转身看向他的父亲。他不明白父亲对阎雨泽怎会突然变了张脸? 什么叫过壮其势?阎雨泽被任命成布政殿副总督不是天神帝亲自下的神谕么?难不成提拔她不是出于对她的关爱也不是因为她的工作能力,而是觉得她将会成为自己的太子妃? 天神帝说到这里,面色有些严肃:“敖霖动作太快了,金秋大势已去,朝中一时空虚,我只能让你归位定心。阎王背后还有大力神和冰夷,莫让她家步金秋后尘,你自己的心腹要尽早培养了。” 第91章 说完,也不管沈嘉佑还有些怔愣的模样,天神帝拍拍他的肩:“我要去天牢一趟,就不多说了。情深不寿,你自己好好想明白。” “去天牢?父亲,您要去天牢看谁?” “金秋。” 左相不是一介罪臣了?天神帝这番举动又是为何? 天神帝似乎看出沈嘉佑心里的疑惑,他用手指点了点沈嘉佑,语重心长地教导着:“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权衡之术,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啊!” 第八十八章 自尽 南郊的天牢, 一位归隐很久,不问江湖的稀客出现在了这里。 金秋侧身靠在牢笼的铁栅栏上,手脚都垂放在地上, 似是很疲惫的模样, 他抬眼看了看来人, 又收回了视线:“看个笑话还劳您大驾。” 他曾是左丞相,又是犯了擅用禁术的罪, 所以关在看守最严密的牢房里,手脚都被粗壮的镣铐拴住, 身边也站了六个天兵持戟把守着。 见牢笼外的人没有反应, 金秋又自嘲地笑了笑:“师父,我这样您是开心还是失望呢?” “金秋, 你一直是我最骄傲的弟子。” 可却步步走错,直至跌落深渊, 事到如今, 确实让他失望了。 这后半句, 太乙真人将它们压在了唇下,没有说出来。 金秋讶然地仰起头,他想使劲儿地辨认那是真实的情绪还是假意的欺骗, 最后看到了太乙真人抖动胡须下痛心的面庞, 他久久不能回神。 他收回了视线,“......是么。呵, 那三个好徒弟才该是你的心肝儿。” “你更有毅力,又有天赋,若不是怎能凭一己之力获得如此高位。只是......你这孩子, 太过敏感心细,容易思虑过重。”太乙真人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蹲了下来,与金秋平视:“金秋,自小我便教导你们心术要正,你怎能......” 金秋眼眶一红,咬牙切齿道:“你眼里从没有我!太乙宫从没有我的立足之地!若不去与蛇鼠之辈联盟,学习那噬魂术,我怎能迅速晋升!我怎能让你们对我刮目相看!?” “我不过是个凡人!永远不能和你们出生高贵的血脉相比!所以我要让他们都下凡!!让他们神印者都知道凡人之苦!!” 扣住手脚的镣铐重量以吨起步,他剧烈的动作也只能使得铁器在地板上稍稍滚动一点,寂静的天牢里发出一声嘎吱闷响。 “凡人怎么了?”太乙真人平静地问道。 正气急败坏在地上挣扎的金秋霎时间动作顿住了,他被这么一反问,竟失语了起来。 “凡人怎么了?”太乙真人重复了一遍,“金秋,三界五行,哪个种族没有自身的烦恼?众生皆是,又何止凡人有苦。” 他目光深邃地凝视着金秋:“金秋,你总认为世界以恶待你,你又以恶相报,如此循环,终会自食恶果。你也总不信师父对你的期望,若无信任,任何关系都会崩裂。” 太乙真人说完,仍是痛心地摇摇头,他见金秋面上一片灰败,仿若陷入沉思,便不再打扰,站起身来缓步离开了天牢。 太乙真人前脚刚走,天神帝后脚便进来了。天牢里阴冷潮湿,天兵天将怕环境太差影响他尊体,四面八方地将他围簇了一圈,他几乎是跟着人群挤进来的。 刚一进门就有人冲过来报告:“陛下!陛下!左相大人咬舌自尽了!” 天神帝脸色一变:“什么?!你们是怎么看管的?怎能还没定罪就让人在牢里出事!”见自己四面八方还围着一圈人像钢筋似的直直杵在地上,他气得直冒火:“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 “是!!” ...... 所有生物的生死衰亡都要经手地府,地府的事务繁杂,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全卸任,加上下届阎王还未选出,于是天神帝给了阎雨泽相当长的交接时间,也可以继续使用阎字冠姓。 而布政殿那,多数都是老臣们,对阎雨泽这样的年轻人确实多有赏识,但这个赏识仅限于她还没资格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时候。本来大家伙儿还抱着阎雨泽有可能成为三界新主的态度小心翼翼与她共处,可这下东宫归位,还有她阎雨泽什么事儿,自然态度上就轻慢了许多。 布政殿毕竟是老殿了,虽然天庭严令禁止搞小团体,却也没法控制神职们因为长久的同僚关系,慢慢各自间发展人脉关系,渐渐有亲有疏,各成一派,可无论哪一派,在对待阎雨泽上倒是如出一辙。 是以阎雨泽的工作重心仍然还在地府这里,衣食住行也还在地府,布政殿反倒还没有她可以插手动嘴的地方。 回到阎王殿,她仰着头,把全身力量都放在了柔软的沙发上,就这么呆呆愣愣地盯着天花板,虚度了十来分钟。 感觉有些口渴了,阎雨泽习惯性地抬手:“嘉......”然后尴尬地住了嘴,恍然发现她已经没有资格使唤人家了。 她只好前倾身子,摁下了茶几上的电话按钮:“灵儿,我饿了。” 电话那头倒是接得很快:“小姐,您想吃点儿什么呀?我让重云马上去安排。” “都可以,随便来点吧。” 其实她并不饿,但她此时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她突然理解了穆白曾说的嘴巴寂寞,就是那种心头发慌,总得用些东西来填补的感觉。 范灵儿和谢重云很快提着大包小包来阎王殿了,这些日子阎雨泽赴任布政殿,沈嘉佑和孟醉竹也突然不知行踪,地府的大小事务都落在了他俩身上,确实累个不轻。 万万没想到的是刚才三界神谕下达到地府,他们才知道沈嘉佑的身份有了这样天翻地覆的转变,于是第一时间就担忧起他们小姐的感受来,一直等着阎雨泽的通知,这下等到了,便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想陪伴着。 两人一进门便见到阎雨泽满面颓色,暗道她心情一定不好。 “小姐,灵儿给您叫的是四川菜,麻麻辣辣的很能开胃哦!” 阎雨泽扯起嘴角勉强回了她一个笑:“嗯,辛苦了。” 阎雨泽实际上更喜欢酸辣的味道,所以十分青睐东南亚的特色菜,她想起了这茬,接过谢重云递过来的碗筷,随口一问:“那位东南亚神厨呢?” 谢重云答道:“小姐,他早已做满二十年,前几日投胎去了。” “喔......”阎雨泽浅浅地应了一声,略显失落。 熟悉的属下走了,钟爱的厨师也走了。阎雨泽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食不知味,才下肚几片水煮鱼,就停了筷子。 “你们都知道了吧?” 谢重云和范灵儿在开吃的时候就被阎雨泽叫上桌一起吃了,这会儿两个人都捧着碗,嘴里塞了饭粒,脸颊鼓鼓囊囊的。他俩对视一眼,心中明白阎雨泽在问什么,于是缓慢又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嗯嗯。” “嗯。” 阎雨泽叹出一口气,垂着头,几分钟之后突然叫了谢重云:“重云,你待会儿上天庭,去花木殿替我接个人来。” 谢重云使劲儿咀嚼几口,把嘴里的饭菜都咽了下去,因为太急了不免咳嗽两声:“是,小姐,重云现在就去。” “不急,吃完再去。” “不不不,小姐!重云这就去!” 他说完,也不等阎雨泽再出声,赶忙跑出了门去,留下范灵儿和阎雨泽坐在桌上,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阎雨泽苦笑一声,冲范灵儿摇摇头:“无事,你吃完便回去休息吧,不用陪我。” “小姐......” “我没事。” ...... 从花木殿被人叫出来的穆白,一出门就瞧见了来人是谢重云。她知道这是阎雨泽有事找她了,便迅速上了车的后座。 一路上听着谢重云小木仙子小木仙子的叫自己,穆白觉得好笑,但怕发出声音让他认出自己,于是一直没敢吭声,只点头摇头来做回应。 回到熟悉的地府,穆白忍不住透过车窗四处张望,看看哪里有什么变化没有。谢重云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动作,笑了笑问:“小木仙子是第一次来地府作客么?” 穆白赶紧摇了摇头,安分地坐回位置上,端正了坐姿,以免谢重云再问些什么不能用点头摇头来作答的,还老不说话,人家总会觉得奇怪的。 一进阎王殿,阎雨泽已经在玄关等着了。穆白迅速合上门,下一秒就飞奔进了阎雨泽的怀抱。 “......小雨!” 阎雨泽揽住她腰部的手臂特别有劲儿,她深深嵌进她怀里,感觉阎雨泽身子有些微微发抖。 “怎么了小雨?” 阎雨泽抱了她许久,才缓缓分开,看向她的眼眸里满是情意:“想你了。” “粘人精,我们才一个上午没见。”穆白嘴上责怪,心里则被甜蜜填塞得满满的。她曾经在单身时畅想过日后恋人一定不能找太黏人的,不然她一定会很厌烦,殊不知现在感受到了,却觉得阎雨泽可爱得她想多亲她两口。 阎雨泽能读懂她的心,她勾起唇角,温柔似水地搂着穆白:“想告诉你好消息,迫不及待了。” 第92章 穆白面具里透出的眼眸一亮:“是嘛,什么好消息?” “穆桃和雷小姐很快就会从天牢里出来了。” “!?”穆白顿时哑了声,呆顿了三秒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尖叫:“真的吗!?阎雨泽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看她挣脱开自己,然后像个小孩子似的在客厅里一蹦一跳的,阎雨泽轻笑出声:“真的。” “呜呜,我的桃桃终于不用受苦了!”穆白双手合十,放在心口前后摆动:“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呜呜冬冬!!她们俩可以......”她突然想到什么,停住了动作,往回转身看向阎雨泽:“可是她们怎么会放出来呢?陛下原谅她们啦?” “东宫归位,按律会大赦三界,她们罪不至死,自然可以放出来了。”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阎雨泽按下没说。 “噢......”东宫是谁归位,穆白也上了早朝,听完了整个过程,心里肯定很是清楚。她踱步走向阎雨泽,却看出阎雨泽的眼里没有真正的笑意,轻声问道:“小雨,是难过么?” 穆白拉起她的手,环在自己的腰后,柔柔地抱住了阎雨泽:“小雨,我在。” “刚才有点难过的,现下看见你,便不难过了。”阎雨泽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提议道:“好消息更为重要不是么?穆白,今天我们庆祝一下好不好?” “好哇,那我们去吃大餐?” “可我刚刚才吃了东西,现在还没到饭点呀。是你饿了么?” 穆白摇摇头,她中午才在花木殿里跟连翘麦冬一起叫了个外卖,肚子吃得圆鼓鼓的还没消化。 “我不饿。”她想了一会儿,兴奋地大叫:“阎雨泽!我们去坐摩天轮好不好?我想坐好久了!” 阎雨泽笑着点头:“当然好。” 第八十九章 摩天轮 穆白说着要坐摩天轮, 却在冲进游乐园后忍不住把所有项目都安排了一遍,等到夜幕深沉,她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不好意思地看阎雨泽, “我忘了, 可是我还没坐到摩天轮......” 穆白真的太过兴奋, 昏了头脑,也不知道地府是什么时候有了夜晚, 作息也与人间相似,到了晚上游乐园的工作鬼员会下班, 游玩项目也要关闭休息了。 阎雨泽陪着她玩了一下午, 其实有些疲累了,却还是笑着应承道, “怕什么,你想玩便玩。” 她牵起穆白的手, 往游乐园项目的总控制室走去。先让穆白在外等候, 她自己进去跟负责人交涉了一番, 然后满脸带笑地出来,又拉起穆白往摩天轮走,她扬起下巴:“走吧!今晚的游乐园你包了。” 穆白看着她, 心尖尖都软了, 她挣开阎雨泽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在对方露出不满意的表情之前赶忙又牵住了, 五指滑向阎雨泽指间的缝隙,牢牢地扣住:“你好霸道总裁哦。” 居然还承包游乐园什么的。 这些年,阎雨泽也学了不少人间的新词汇, 她侧脸看向穆白:“你不喜欢?” “喜欢啊,喜欢得不得了!”穆白挨近阎雨泽, 胸口也贴紧她的手臂,“因为是你呀,所以喜欢。” 说完,还不知道想到什么,自己捂着嘴又傻又羞地笑了几声。 游乐园里的鬼魂在工作鬼员不断催促的广播声中渐渐散去,安静的园区里只有两个人手牵手还悠然自得地步行在其中。 穆白贴靠在阎雨泽身上,轻声哼起歌儿来。 到了摩天轮底下,还有个穿着红背心制服的女孩子在等候着她们,见她们来了,赶忙拉开其中一个摩天轮小车厢的门,双掌摊开向着车门,礼貌地示意她们进去。 穆白一蹬脚就跳了进去,压根儿不等阎雨泽扶她,阎雨泽见展示不了自己的体贴,也只好抓住护栏,跟着弯腰踏进了车厢。 工作鬼员在外面合上了厢门,站在原地冲她们挥手,脸上是非常标准的礼仪微笑。 车厢是全透明的,不是很大,只有一边一排的座位,顶多能坐下三个成人体型的。穆白反过来跪在椅子上,两手扒着透明窗,额头都贴了过去,看着眼前的景象发出惊叹:“哇,夜景好美哦!” 游乐园虽然因为关闭了十分安静,但在阎雨泽要求下,总负责人仍然继续运行游乐项目,整个园区的各个项目都还亮着七彩的霓虹灯,摩天轮越往高处走,还能看到居民区的楼房也都亮起了灯光。 “原来在摩天轮上俯瞰地府,是这个样子的呀。” 阎雨泽规矩地坐在座位上,穆白在看夜景,她在看穆白。她手里捏着一根竹签,上面是穆白非要买却因为戴着面具而一口都还没尝到的糖画。 “美吗?” 穆白头也没回地应她:“美呀,你快来看看!” 阎雨泽被她叫得也起了兴趣,她微侧了身子,扭头看向身后。 夜间的地府繁华一片,园区外仍是车水马龙,街道上人来人往,各种商铺里还敞亮,小贩拿着扩音喇叭吆喝,行人则被吸引目光,停下脚步,观看挑拣商品。 她心下也忍不住感慨,在自己的治理之下,地府确实看起来不错。 穆白目不转睛地盯了好久,膝盖都跪疼了也没有坐回来,似乎对这样烟火气十足的场景爱不释手。 阎雨泽从身后揽抱住她的腰身:“这么喜欢么?” “喜欢啊,和人间好像哦。” “那时摩天轮都还没坐过,怎么舍得丢下我走?” 穆白终于肯回头看她一眼,见阎雨泽脸上可怜兮兮的神情,她忍不住捏捏她的脸:“对不起嘛,我当时想着成全你们......”她说到这里,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知道我就是嘛......” 阎雨泽看着她也笑了起来,“原谅你了。” “是嘛,真的原谅了吗?” 阎雨泽点点头:“嗯,原谅了。但是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当时说牛郎织女是欢喜结局,是哄我开心,还是真心的?” 见阎雨泽又提起自己的中二发言,穆白脸上一红,“干嘛突然问这个?” “你先回答我。” 阎雨泽的语气突然严肃,穆白只好愣愣地回答:“......是为了哄你开心啊。” “所以你也觉得该是悲剧么?” 穆白见阎雨泽如此认真,便凝眉思索了一会,“虽然可以相见却不能相守,会很痛苦、好难熬吧。”她侧目看向阎雨泽:“如果是我......我一秒也不想和你分开。” 她每说完一字,阎雨泽的心便沉下去一分,说到最后一句时,阎雨泽似有触动,吸了一口气,从身后环住了她抱在怀里,把微红的眼眸藏在了穆白的后肩。 “你今天怎么啦?”穆白的背部贴在阎雨泽怀里,微微侧头看她。 阎雨泽没有回话,只是抱着她腰腹的手又收得紧了些。 摩天轮缓慢地往上升着,她们聊的这会儿,已经快要到顶上了。穆白看向窗外,想起在人间读书时朋友们间相传的恋爱小贴士,她拍了拍阎雨泽的手背,兴奋地说:“小雨,马上要到顶上了,记得要许愿!据说在摩天轮最高点许的愿望都会成真哦!” 地府的天空不但有太阳,到了夜晚还有假造的星,穆白抬起头,便透过透明的厢顶看到了星光点点。她扣住了阎雨泽的手指,感慨道:“小雨,我们好像被星星包裹住了!” 车体里的侧边有一盏小小的led灯,用作照明厢内,方便客人行动,但为避免影响客人欣赏夜景,光线刻意调得非常微弱,甚至有些昏黄暗沉。 厢体有座位这一面有一扇可以活动的窗户,穆白打开锁扣,开了一条缝隙,正感叹着眼前有美景,身后有美人,自己还有美心情,腰间便被强硬的力量攥紧,她不由得呼吸一窒。 “还吃么?”阎雨泽右手递来了捏许久的糖画,是一只可爱憨态的小猪猪,是穆白的属相。 穆白戴着面具,当然是吃不了的,她其实就是有些嘴馋了,又想重看一遍阎雨泽给自己转糖画的模样才央着她买的。 她摇摇头:“吃不了了,要不一会下去再......” ‘扔’字还没脱口,阎雨泽两指一松,糖画便落在摩天轮的车厢地上,噼啪一声碎了。随即她面上一松,面具从侧边被人捏开掀下,顺着她身体的曲线跌在了硬质的座椅上。 摩天轮升到最顶端时,阎雨泽细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指腹轻抚着她的脸颊,嘴唇从后头靠过来,贴挨在她的耳垂上,热乎乎的气息与她微凉的皮肤相触,激起她浑身颤栗。 穆白贴在玻璃窗上的手指拢了拢,脖后起了酥痒感,她小声地唤着:“小雨......” 阎雨泽刚才还安分的食指伸进了她的唇里,轻轻地搅动她的舌尖,可能是糖画化了一些浸染在竹签上,穆白在她的指尖尝到了一丝麦芽香的甜味儿,然后头被捏起往后扭去,这点甜味儿被迫跟阎雨泽共享。 夜晚的微风从窗里的缝隙溜了进来,拂过穆白红透了的耳朵,和与阎雨泽缠绵在一起的发丝。 第93章 轻风根本不足以更换车厢里过热的空气,穆白觉得脑袋发热到有些昏沉沉的,手指无力地从窗上滑下。阎雨泽被她吮得没了味儿还带点牙印的指尖从脸颊侧划过,向下擦过下巴,再向下轻抚过她的脖子,接着扯松了她运动裤的松紧系带。 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平坦的腹间,穆白一睁眼便看见了玻璃窗前倒影出的自己潮红了的脸。她仰头靠在阎雨泽肩上,掩耳盗铃地闭起眼睛,却更清晰地感受到阎雨泽指尖的接近。 颤抖着捏住了阎雨泽灵活的手腕,穆白哈出一口热气,勉强找回了一点理智:“.....呼、阎雨泽!不行,在这里太、太害羞了......回、回家吧。” 阎雨泽听话地停了下来,在她唇上意犹未尽地亲了两下,“好。” 穆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了车,她明明没有喝酒,却仿若大干了两杯似的断了片。她无视了前座的司机,与阎雨泽在后座一路亲密地接着吻到了阎王殿,然后唇齿不分地上了二楼,一同倒在了她曾经睡过的那张大床上。 夏秋交际之时,空气还有些燥热,阎雨泽摁开了空调,然后把遥控器往桌上一丢,抱住穆白滚进了被子里。 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部都做了。有些厚的冬被像一道结界隔开了两个世界,外面干燥凉爽,里面湿漉漉热乎乎的带着轻微的汗意。 穆白疲累地伏趴在阎雨泽的怀里,阎雨泽低下头与她时不时亲吻着,手臂则环住她的身体,掌心贴在光.裸的腰间替她按揉着。 穆白眯着眼,舒服得耳根都软了,她的食指勾起阎雨泽垂在她面前的一撮长发,绕啊绕的,环在手里玩弄。 “好困......” 阎雨泽吻了吻她的缓慢张合的眼皮,“要不要睡一会儿?” 穆白突然抬起脖子,用胳膊撑着床垫支起了上半身。她从手腕处拨下来发圈,把自己的头发扎了起来,然后一下扑进阎雨泽的怀里,啃咬着她白皙的肩膀,“不要,我还没还回来呢。” 阎雨泽听懂了她话里的意味,笑着躺倒在床面,顺从地任她折腾胡闹了好久。 天边日光还没亮,阎雨泽就隔着被子拍了拍穆白的屁股,“小懒猪,起床了。” 穆白从阎雨泽怀里探出头来,发型被睡得乱七八糟,她揉了揉困乏的眼睛,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一滴泪来,模样看着有些可怜。 阎雨泽揽住她在她脸上睡红的那块儿上亲了亲,“还困么?” 肌肤紧贴的感觉非常好,穆白两腿动了动,蹭在阎雨泽的腿上,她又爬上来了些,抱住阎雨泽的腰,闭上眼靠了过去,“唔,抱。” 阎雨泽捏了捏她嘟起的嘴唇,然后低头亲了一口。 “再抱抱。”穆白有些娇声娇气。 “好,再抱抱。”阎雨泽搂着她,紧紧的。 穆白抱够了,终于肯爬起来,她两手拍打自己的脸暴力醒神,对上阎雨泽清醒的眸子,感觉她不像刚刚才起来的模样,“你早就醒了吗?” “嗯......是。” “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阎雨泽摇摇头:“没有,我跟你同时睡着的。” “几点了?” 其实距离起床铃还有一会儿,但穆白不习惯早起,若是不提早些叫她,可能耽误的时间会导致迟到。她从床头取了闹钟给穆白看,穆白呜咽一声重新倒回她怀里,“呜,还早嘛。” 穆白蜷成了一团,膝盖都顶在阎雨泽胳膊上了,阎雨泽抽出手来掀开被子:“怕你迟到。” “好吧。” 穆白应了一声,闭着眼下了床,熟练地穿上拖鞋,去洗手间洗漱了一番,还没想明白睡着了怎么能知道是不是同时睡着的这个深度问题,出来的时候看见阎雨泽已经收拾好了坐在客厅里等她。 “对了小雨,桃桃她们什么时候能出来呢?我可以去看看吗?” “就这两天了,快了。”阎雨泽站起身,替她理了理衣摆,戴正面具,“你就不要去了,今天下了班便回太乙宫收拾一下,穆桃到时也好直接搬进去和你一块儿住。” 阎雨泽心里做好了打算。太乙宫地处人间,穆桃身为凡体,来去没有阻碍,加上在天牢吃了那么些苦,肯定受了不少伤,有会医术的霁月在还能帮着处理。等到太乙真人云游回来,也好替穆桃问问飞仙那事。 “哎,可我放不下心。” “有我在呢,我去接她,你放心了吗?” “好吧。” 阎雨泽扣住她的指间:“走吧,该去上朝了。” 第九十章 受制 下朝后穆白便回了花木殿, 阎雨泽则借口拉着父亲说了好一会儿的闲话企图拖延时间,但始终要面对现实,她不可逃避, 最后还是来到御花园赴约。 御花园的观景亭里, 有个人比阎雨泽还早来到了这里等着她。 沈嘉佑见她像赴死般的满脸悲壮, 心里像放了个碎肉机似的,把一腔热诚碾碎在地, 他面色不由淡下去几分。 但他还是细心体贴地泡好了上品茶,推了推摆盘精致的点心盘, “早餐可吃了?你总不爱吃, 对身体不好。” “劳殿下挂怀。”她嘴上恭敬,手上一点要接东西的意思都没有。 她眼下有些淡青色, 想来是晚上没有睡好。长睫微垂,就是不愿抬眸看他。 “晚上是又头疼了?没有睡好?”他见阎雨泽不愿坐来圆石桌旁, 只好起身向她迈近了一步。 “殿下自重。”阎雨泽往后退了稍许。 无论怎么接近, 软硬兼施, 她居然都不吃。沈嘉佑捏了捏拳头,藏在了身后:“我很想知道,若是她不回来, 你是打算孤独终老?” 阎雨泽终于肯抬起头来, 她面色确实不佳,看着十分疲惫, 但眸子里的神色却坚定异常:“就算孤身一人,也比强迫自己与不爱的人相处要好。” “我有哪点比不过她?” 论家世,他是神帝之子, 论样貌,地府蝉联了那么久的第一美男不是吹的, 就算论体贴周到、论对阎雨泽的一片真心,他也断不会比阿司差半分!而且......分明,分明他比她更早遇见阎雨泽。 沈嘉佑在努力抑制自己不断起伏的气息,阎雨泽正一瞬不转地盯着他,眼里带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怜悯? 她确实是怜悯他的,阎雨泽也说不清为何自己就认定了阿司,她只心里明白,除阿司以外,自己就是无法接受任何其他人选,况且感情又不是等价的商品交易,不是列条件分析就能够比较一二的。 阎雨泽摇摇头:“殿下看来从未爱过。” 沈嘉佑听了苦笑:“爱?我愿降为副官追随于你两千余年,难道不是爱?” “你若真对我......”阎雨泽顿了顿,她仍没有适应两人的身份转变,说出这个字让她觉得艰难万分:“若是真的,便不会不顾我的意愿,让我感到痛苦。” “爱你便想拥有你,有错吗?” 阎雨泽侧身看向了荷花池。荷花池里的荷叶一点一点的承接着花蕊尖上滴下的露珠,终于不堪受重地垂了腰,让露珠又滚落进池子里,水声轻响,长椭形的涟漪渐渐向四周散去。 她突然想起了没有坐摩天轮就甘愿永远离开的穆白。 于是摇了摇头:“爱便是让对方快乐。”她侧头看向沈嘉佑:“若是不快乐,就算在一起了也终成怨偶。” “你是决意拒绝了?” 阎雨泽还是看着池塘:“殿下,三界不缺一个如我这般不合格的太子妃。” 沈嘉佑腮帮子紧了紧,他眸色幽深,声音也低沉了下来:“你错了。是三界不缺一个布政殿副总督。” 阎雨泽苦笑一声:“嘉佑。” 沈嘉佑神情微动,比起太子殿下,他更熟悉也爱听阎雨泽这样唤他。 阎雨泽转过身来,过膝的长裙裙摆被穿过观景亭的轻风吹拂得微微摇动,她用手拢了拢,缓声道:“嘉佑,你我相处多年,你是知道我本无心向政的。用职位威胁我,没有任何用处。” “那穆桃呢?雷冬冬呢?”沈嘉佑有些急了,微张着唇快速呼吸着,“你的父亲母亲呢?还有穆白,你都不管了?” “嘉佑,你不是狠心毒辣的性格。” “那是你不了解我。”沈嘉佑眼里闪过一抹冷色,“若你了解我,会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么?” 阎雨泽怔愣了会儿,确实如他所说。 “你有阵子没回家看望叔叔阿姨了吧?”沈嘉佑轻哼一声,“我也许久未见过他们二位了,挂念得紧,昨日便以父亲名义邀了他们到瑶池宫作客。” 阎雨泽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味,脸色瞬间惨白。 “晋太子妃和大赦三界的神谕同时发,或者两者都不发。明日早朝,全凭你的意思。” ...... 由于资金不足,人力也有限,花卉展览会便只持续了两天,时间不长,但胜在人流量大,效果显著。结束后的收尾工作也不少,收捡垃圾、回归原样、播种新花种、按订单打包花束......等等等等,相当繁杂。 第94章 没办法,穆白只能带着连翘和麦冬一起上阵,甚至把蹭花丛当酒场还这么些日子没被发现的酒神婆婆都抓来当苦力。 一段时间下来,穆白和酒神混得还算不错,换做之前,酒神一定嗤之以鼻,却没想到现在酒神竟对她许多事情都有求必应。 穆白问过她这个问题:“是我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婆婆嘛?” 酒神翻了个白眼,“只是见你面善,觉得投缘罢了。非得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也没办法打醒你。”实际上酒神多年前吃过太乙宫功法的亏,她才不会真的跟穆白动手。 穆白研究了老半天的花卉种植,没有师父带领,只靠着花木殿里的藏书,学习起来还是很有限,花木殿的订单又随着花卉展览会剧增,她这个新新人根本来不及去练手,于是这一批播种还得靠连翘和麦冬,穆白和酒神,则负责包揽其他的非技术性服务。 阎雨泽进来花木殿时,看到的就是蹲坐在小马扎上打包花束的两人。明明左手边待工的活儿还有很多,右手边已经包裹好的成品也有不少,工作量应该相当大非常累人才是,两人却看起来挺快乐的,有说又有笑。 “小木仙子。” 穆白抬起头看她,有些惊喜地道:“啊,是阎王小姐来啦!” 她说完,自己低下头忍不住想笑。早上还在同一个被窝里亲昵的人,见了面说话居然得生疏得这么做作刻意。 阎雨泽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即使有面具遮掩,却也一看那小动作就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她也扬起笑脸,一扫刚才的阴霾。 阎雨泽对酒神微微鞠躬点头:“这位前辈有礼。” 她从没见过酒神,自然不认得她,但看她年纪摆在这儿,还没去认真探视神印纹也清楚一定不是小神小仙,况且她与穆白看起来交好,有礼问好总是没错的。 “嗨,我老狄散仙一个,无职无位,担不起‘前辈’二字。”酒神冲她摆了摆手,蓝色的旧式袍子为了不妨碍工作被撩在一侧,腰侧别了个葫芦,人看起来是十分洒脱的性格,“你就是名震三界的那个小阎王?” 阎雨泽赶忙拱手:“狄前辈过奖,雨泽愧不敢当。” 酒神笑了起来,“好啦,我跟小木丫头挺熟了,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我晓得你和小木丫头是那种关系。” “咳咳。”被点名的两人都面上一红。 穆白捂着面具,有些慌神地转移话题:“呃那个,我这儿太忙了,你过来帮帮我。” “好。”阎雨泽二话不说,又端来了个小马扎,堂堂阎王殿下便立刻化身花店小工,她拢了拢裙摆坐下,学着另外两人的手法,一板一眼地做起活儿来。 穆白也细心教她花束和盆花的包装区别,以及怎么把花包得更好看些。 做了没一会儿,酒神就受不了了,突然大叫道:“走走走,你俩去上边儿亲热去,在我一孤寡老人面前眉来眼去要不要脸了还?!” 阎雨泽只在穆白这里胆大,其他人面前则是脸皮薄的要紧,她跟被蒸熟了似的脸冒热气,看了看穆白又看了看酒神,手上包花的动作都顿住了。 “得了别看我了,这统共也没几件了,走吧走吧真碍眼!” 穆白被酒神推了两推,只好站起身,“婆婆......” “快去快去,我守着呢。” 她抿了抿唇,看酒神是真心催促,便没了顾虑,拉起阎雨泽的手,快步跑上主殿三楼层,那个她用于午休的房间里。 刚揭了面具,阎雨泽的吻就落在了唇上,穆白背贴在门上,侧着头,全数接收了她炽热的气息。 一吻罢休,穆白抵着她的肩头推开一些:“......怎么啦,这么急?” 阎雨泽又凑了上来,在她脸上胡乱一通啄吻,穆白终于觉得不太对劲。 阎雨泽的情绪和状态不像以往那样稳定自持,反倒有些躁动不安,昨晚也是如此,但她那时热气上涌昏了头脑,还以为阎雨泽是同自己一样是初经人事有些激动。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下了朝,她不回布政殿或者地府,怎么跑来了她的花木殿? 她捧起她的脸止住了索吻的动作,面色认真起来:“小雨,是发生什么了?” 阎雨泽的嘴唇因为刚才的亲密而有些肿红,她微微喘着气,眼里蒙着一层湿意,眉头轻拧起,整个人看着柔弱无助,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在她怀里。 早上的一句“有我在”还犹在耳边,她许下满口诺言,好像真能让穆白全身心依赖自己。可是和沈嘉佑这番谈话才发现,自己在神帝之子的力量面前竟弱小得可怜。连自由地与穆白在一起都会受阻,何谈保护穆白?她哪里有资格去站在穆白身前替她撑起一片天。 这下穆白确定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扶着阎雨泽的肩,“你相信我么?” “嗯。” “我有资格和你一起分担不高兴么?” 阎雨泽顿了顿,用大拇指抚了抚穆白还带着些水渍的唇角,“在说什么呢,当然了。” “那为什么一个人承受?”穆白挽住了她的脖子,“半年前我离开时,你难过么?” “嗯。”何止是难过,简直痛得要抓狂了。 “所以你很了解对方不把真实情绪告诉你的心情啊!你怎么舍得让我去猜?”穆白靠近些,用鼻尖蹭了蹭阎雨泽的脸颊。 阎雨泽没了话讲,沉默了。 穆白软下语气,又吻了吻她的耳垂:“嗯?告诉我嘛。我想知道,你的喜怒哀乐,你的一切。” 第九十一章 神帝血脉 阎雨泽叹出一口气。这世间她能沉着面对千难万险, 唯一抵抗不住的一定是穆白的温柔。 “沈嘉佑,他......” 穆白听了这个名字心下一凉。 阎雨泽闭着眼睛缓声道:“他不准备放雷小姐和穆桃出来,还把我的父母软禁了。” 话音一落, 她把额头抵在穆白肩上, 像只泄了气的玩偶, 软软地耷拉在穆白的怀里。她还是说出来了,她实在是太没用了。 穆白见她这反应不由眉头皱起, 她猜测道:“他是不是跟你表白了?” 阎雨泽抬起脑袋点了点,似乎是没想到穆白居然早就看出来了沈嘉佑的心思。 “沈嘉佑这个王八蛋!我就知道他对你图谋不轨!!” “他威胁你了是不是?”穆白拉起阎雨泽, 抓着她的肩头, “他拿桃桃她们和你爸妈威胁你是不是?” 阎雨泽缩着肩膀,弱弱地点了下头。 穆白心疼地搂住她:“你怎么能不跟我说呢?你这是不负责任!” 睡了她就想一个人去面对这些, 太过分了,阎雨泽太过分了! “你是个傻子吗?以后这种事, 都必须告诉我, 不准再瞒着我, 知不知道?” 阎雨泽眼眶微热,好像在水里溺了许久终于抓到一张牢靠的浮板,她听话地点头, “嗯, 好。” 穆白还有些生气:“他威胁你什么了?要你嫁给他?” “......要我做太子妃。”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想起沈嘉佑好歹天神帝的太子,长得也人模人样, 穆白又咬着牙骂了句:“痴心妄想!呸!” 骂还嫌弃不解恨,甚至握起拳头猛力地往后捶了一下门。 这竹子做的门刚进来时便因为阎雨泽太急色没有关牢,她脾气上头了手里就没个轻重, 砰一拳头下去,门的合页处哐啷一松, 整个门扇给她拍飞了去,门跌落在地上,压到了一个软软的物体,底下发出“哎哟哎哟”的叫唤声。 穆白和阎雨泽忙跑过去把门扇掀开,扶起底下的人。 “婆婆,你怎么在这里?” 酒神被两人架着胳膊站起来,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捂着被门框砸到的额头,被追问得老脸通红。她可不好意思说是好奇心过重,偷偷跑上来听小两口说私房情话,那未免也太为老不尊了点。 可事实摆在眼前,谁也看得出来她出现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酒神眼珠子一转,先下手为强转移话题:“呃你们说啥来着?什么什么太子妃啊?”她用食指尖戳着阎雨泽的鼻子:“你你你!你去做太子妃了,小木丫头可怎么办?你怎么对得起小木丫头??” 阎雨泽本就对穆白心怀愧意,被这么一番无由指责更是委屈,她也说不出什么来辩驳,只好微垂着头,眼里泛起红丝。 穆白见状马上侧身挡了挡阎雨泽:“喂婆婆,她没有。您老偷听也得听全啊!真是的!” “嫁去他家有什么好的,神帝家没一个好东西!嘁,你俩不如赶紧跑吧。” 跑?三界之大,莫非王土,她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永远在神帝家的掌控之内,只要沈嘉佑下了狠心要娶她,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况且她的双亲都在天庭供职,雷冬冬和穆桃仍然在天牢里关押,要想抓住她的软肋,那也太容易了些。 摇摇头,阎雨泽浑身笼上一层哀色,将坏掉的门支在旁侧,她踱步到穆白的休息床上坐下,“我也曾想过一跑了之,却又怎样对得起一身牵挂。” 第95章 酒神是个孤身惯了的潇洒散仙,自然对她的想法难以共情,她见不惯年轻人这般没有朝气,只觉得哪有这样多哀事可愁,撇撇嘴看向了穆白:“小木丫头,这可是你对象儿,你说......”她话只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嗯?”穆白见她一直看着自己的脸,奇怪地问了句:“怎么了婆婆?”她后知后觉发现没戴面具,嘶地吸了口气,赶紧拿起面具盖上。 酒神却猛地箭步冲上来,一巴掌拍开她的面具,面具跌在木地板上发出闷响。 不知道这酒神是不是又醉了在这儿发起疯来,动作竟然如此粗鲁,穆白皱起眉,蹲下身去捡起来,拍了拍灰:“你干什么呀婆婆??” “你竟没有神印体?” 穆白傻了:“啊?” “你不知道自己没有神印体吗?” 酒神捏起她的肩膀,眼神直直盯着她额间的那道旧疤痕,像道光似的直探穆白体内:“你确实没有神印体,你是神帝家的人?” “什么???” 穆白惊得满脸打问号。连床边坐着的阎雨泽都站了起身,走过来扶住穆白的肩,“她是没有神印体,狄前辈,这是有什么问题么?” 酒神没有回答她,兀自摇着头,低声自言自语:“怎会这样,不会的......你是太乙宫的人,怎么会......” 阎雨泽和穆白对视一眼,被她这反应搅得心里更是乱起来:“狄前辈,还请您明示。” 酒神难得皱起眉头:“你们难道不知只有神帝血脉才无神印体?” 穆白心里一惊,想起曾在图书馆读过的手册。那羲阳和霁月也没有神印纹和神印体,她只以为她们家遗传特殊,难不成她们三兄妹......可怎么会呢? “这老头子故意的吗?怎会让她来天庭......”酒神在房内来回踱步,她捏着下巴直呼奇怪,然后停了下来看向穆白:“你上天庭做官,你师父可有嘱咐过什么?” 穆白摇摇头:“就让我......戴好面具。” 她起先只以为师父要求她戴面具是有什么怪癖,她自己也乐得中二,没想太多。后来听阎雨泽调查的她八十一世的死亡报告,又觉得师父是担忧她受人威胁生命安全,这下看酒神如此怪异的反应,难不成师父还隐瞒了什么东西? 酒神挠了挠头:“要命!这老家伙到底瞒了我什么......”她拍了拍大腿:“待他回来,我得抓他来问个究竟!” “可师父的行踪从来没人摸透......”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真的一到要紧关头就从不见人影。 “等呗!还能怎么的?” “等不及了。”在旁侧站着许久没说话的阎雨泽一声叹息:“眼下最为要紧的还是尽早解救出雷小姐和穆桃。” 她捏住穆白的手,抿着唇:“我那日听闻太乙宫恐怕与凡体飞仙相关,穆桃如要与雷小姐厮守,必须得寻到你师父问个究竟。可若我不答应嫁太子,往后便没机会大赦三界,除非他登基为帝,可那又不知要到何时,她们怎么熬得住......” “什么什么?”酒神没听明白,追问道:“怎么就要大赦三界了?谁被关了?” 她见两人又都闭口不谈,急得跳脚:“我要害你早害了!这些日子我给你做多少事儿了?小木丫头,你摸着胸口说说,是也不是?” 穆白还是有些犹豫。 酒神顿时哭咧起脸来:“我老狄一腔真心全付东流!你个没良心的臭丫头!” 即使知道她是假哭假闹,穆白也遭不住老人家在自己面前又是捶胸又是顿足的,她赶紧上前捂了她的嘴,“好了好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酒神终于安分下来,竖起耳朵等着听。 “我朋友和妹妹都关在天牢里,如果被定罪,就要关进五岳山受雷劈了。” “你们说的那太子便拿这事儿威胁?” 阎雨泽点点头。 酒神切了一声:“我以为多大事儿呢,不就是关天牢么!” “婆婆,你有办法呀?” “有啊。”酒神伸了个懒腰,往后仰仰头,关节动得嘎嘣响,“不想嫁他还不好办,把人劫出来不就没把柄可要挟了!” “劫......劫出来?”阎雨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酒神谈着劫天牢却仿佛说着什么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一般,她垂眼弹弹手指上的灰:“是啊,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您以前也曾劫过狱?” “劫过啊,我那年恰好救过一位压在东岳山下的女子,说是与神相恋被惩戒要压在那处一百年,我见了不忍,便出手相救。这天庭啊,就是破规矩多!嘶......哎,我还记得那女孩儿的模样,看着实在怪惹人怜的,”她投起头来,眼神突然扫到阎雨泽,“哎别说,和你这丫头长得还有几分相像,白瓷娃娃似的娇嫩!” 阎雨泽听罢呼吸顿住,“您......您可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酒神摇摇头:“这......时日过久,谁还记得啊?况且江湖人行事向来不问名号。” 阎雨泽猛地抓住酒神的手,把老婆子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前辈,原来那位隐士高人便是您?” 酒神又被她问得脑里一片浆糊,“什么啊?什么隐士高人?” “您可有一把刀,通体黑色,刀柄为纯金打造?” 酒神顿时瞪大双目:“你这丫头,怎会知道早就封刃消迹的应物刀?” “真是您?您当年救下的那个姑娘,应当就是我的母亲。那您一定知晓凡体飞仙的途径了?” “这......”酒神摸摸后脑勺,她确实救人出了不少力,可毕竟不是她一人所为,实在不敢揽下全部功劳,况且她也真不知道如何指导人家凡体飞仙,“这我还真不知晓,我当年是随主出行,并不是我一人所救。” “啊......敢问您主上是哪位神圣?” 酒神警惕地瞧她一眼:“你问这个作甚?”她甩开阎雨泽的手,避开不谈:“我说,不是都火烧眉毛了吗?这狱你们还劫不劫了?” 目前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急中之急,穆白按住阎雨泽用眼神安抚她日后再说:“婆婆能帮我们吗?” “我老狄早就不问三界,不想沾上这些无聊事。而且帮你能有什么好处?” “婆婆还记得我提的那位藏酒颇丰的孟姑娘么?” 酒神耳朵动了动。 穆白扁着嘴,哀叹一声:“唉!实话说吧,她也关在里头,婆婆你得先救她们出来,才能去她府上取酒啊!” “什么?酒也关里头了?”酒神立时坐不住了,拉起穆白的手腕就往外走:“走走走!劫狱去!” 第九十二章 劫狱 夜幕降临, 天牢外围黑金色的铁栏,在暮色笼罩之下,不在地府却比地府看着更显可怖。 越靠近天牢, 气温便越低, 穆白在地上趴久了, 身子骨都僵了,风刮过来, 觉得背上凉嗖嗖的。 身旁的阎雨泽将她往怀里搂了搂,用也很单薄的身体替她挡了风。 酒神在旁见到了, 轻啧两声, 酸溜溜地别开视线,她寡久了见不得秀恩爱。 三人趴在天牢外的一座小丘后面已经许久, 但夜还不够黑,天兵也没下班, 她们仍不便动手。 穆白觉得趴累了, 稍微动了动膝盖, 阎雨泽轻声安抚她:“快了,等他们轮值换班时人手最少。” 穆白听了点点头。 酒神也趴累了,可惜身边没能抱的人, 于是拔开葫芦嘴儿, 仰头喝了一口酒,心里总算痛快许多, 她看了看天兵严阵以待的模样,小声道:“她要真是神帝家的血脉,还费劲巴拉劫什么天牢啊, 认完爹直接下神谕放人就是了!” 阎雨泽却面色凝重:“穆白若真是陛下的血脉,太乙真人前辈便不会要求她戴上面具了。” 神帝的血脉都是天兵天将护卫, 哪有可能轻易走失,就从天神帝能捂着藏着太子这么久来看,穆白就不太可能与神帝有什么至亲的关系,至少不是能信任依赖的关系,不然她早就被天庭保护起来了。 再者穆白八十一世都遭歹人残杀,想来是被人有目的地盯上了,更不得不让人心生防备。 不过也正因为沈嘉佑身份的揭露,阎雨泽终于开始将穆白没有神印纹和神印体的事放在心上,不由得忧思沉沉,阿司......到底是什么人? “啊!是姐。” 天牢大门里走出来两个人,暮色中霁月鲜红色的衣服十分亮眼,穆白看过去,有些惊讶地扯了扯阎雨泽的袖角,“是姐姐和孰湖姐,她们怎么来了?是替我看桃桃吗?” “嗯,霁月大人与雷叔电姨交好,应该也是来看雷小姐的......”阎雨泽顿了顿,才想起了什么,“还有孟醉竹。” “嗯?”穆白扭过头去,“她们俩认识?” 阎雨泽:“孟醉竹是霁月大人认的义妹,你不知道吗?” 穆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啊?姐姐没跟我说过。” 原来孟醉竹之前跟她吃饭时聊起的姐姐就是霁月?她拍了拍脑袋,是了,这么一想确实样样说法都对得上,但是这大半年霁月怎么都没跟她提起过呢? 第96章 霁月和孰湖并肩越走越远,离天兵换班时间也越来越近。 “左相入狱,大部分兵力都在他的独立牢房外把守,其余小房间则顶多一两个天兵,以你的身手,加上酒神前辈,应当不成问题。” 阎雨泽从袖口里拿出一份展开后巴掌大的纸,“这是天牢的地形图,穆桃和冬冬是分开关押的,一个在最东侧一个在最西侧,敖叔叔和醉竹则是在入门后直走最深处那一排小房间里。” 穆白哇了一声,“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啊?” “布政殿的藏书里看到的,我便快速背默下来了,写得有些急,但应该不影响理解。” 酒神扯过纸张来看,“不影响不影响,很清晰。” 天牢门外有个铠甲尤其浮夸的天兵,身后只带了三个人步行而来,朝本来把守着的小队敬了礼,“收队!” “是!” 两个小队长互相行礼后,四人小队整齐划一地按照队长的口令交接了手里的武器,以及站守的岗位。 被替换下来的小队缓步走出天牢外,离得远一些后才撑着腰嚎起来,隐隐传来几声:“累死了!” “是啊,总算下班了!” 时间差不多了,阎雨泽使了个眼色。 酒神接收到她的眼神,从裤袋里掏出三张只能露出眼睛的蒙面布巾递给了穆白和阎雨泽。 等三人俱都蒙上之后,穆白委顿了下来,“......我戴着面具又戴蒙脸巾,怎么看怎么像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全天庭戴着个白色面具的人就小木仙子一个,这狱劫得跟不蒙面有什么区别。 酒神提议:“那要不你把面具摘了?” 穆白皱了眉犹豫着,“师父说了不能......” 阎雨泽责怪自己太不细心,竟忘了这茬,应该准备三个一模一样的面具才是。 酒神嫌她事儿多,瞥她一眼:“那要不你就别去了,我们俩去够了。” “不行!我得去救她们!”她低头取了面具,再又系上蒙脸巾,只露出了眼鼻嘴,穆白觉得自己像个通缉令上的强盗。 “后面得系紧一些,不然容易松开。”阎雨泽替她挽了脑后的绳带,“好了。” 临近动手,穆白紧张起来,胸腔开始扑通作响,“小雨,我们这样你爸妈不会有事吧?” 阎雨泽轻轻摇摇头:“我父母在朝中也有威望,沈嘉佑应当不敢轻易将他们怎样......” 天庭不兴连坐罪,到时候若是人丢了,就算知道是她劫的狱,沈嘉佑也不可能因为她的罪行株连大力神和冰夷,只是父母亲知道了她这样鲁莽行事,必然会感到伤心。 虽然看不见阎雨泽的表情,穆白却感受到她情绪的起伏,她捏了捏阎雨泽的手。 “可以了可以了,看看正事儿吧!”酒神在一旁狗粮塞满了胃。 天牢外新替换的这一小队天兵看起来没上任几天,面容青涩不说,从铠甲上的花纹也能看出低阶等级,他们刚站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动腰扭头直喊着累了。 这时天也几乎黑透了,三人早在出发前就换好了适合夜行的服装,阎雨泽瞅准时机,“走!” 三个人从矮丘外嗖地现身天牢门前,在几个玩忽职守的天兵还没反应过来前,穆白已经手起刀落,用刀背砍在他们的脖颈后方,一招击晕。 自从调升考核之后,阎雨泽已经很久没见识过穆白的身手了。以往穆白在人间跟的习武师父就是正统的名武传人,在太乙宫期间更是得到太乙真人的亲手教习,自然进步神速。 阎雨泽咽下一口口水,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膝盖很痛。 “走吧,进去。”穆白手脚麻利地放倒最后一个天兵小队长,从他的腰间摸出了一把钥匙。 有了穆白的开门红,酒神也忍不住搓搓手掌:“我老狄好久没活动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穆白拉着阎雨泽已经进了门,酒神见两人没理她,只好也赶忙跟了上去。 天牢可能就是为了防她们这样的劫狱贼,里头建得跟个迷宫似的,绕来弯去,不能一下看清前面的情况,只能顺着墙壁缓缓前行,也好,便当作是掩体了。 酒神跟着穆白,穆白跟着阎雨泽,三人紧紧连着,背部贴在墙壁之上,一步一步徐行。 前方就是东侧大牢房,隐隐看到有光亮照来,阎雨泽扭过头,对两人比划了几个手势,示意穆白和她从前引开守卫,酒神从后方包抄,前后夹击,快速解决。 三人刚才在外面就说好了作战计划,穆白和酒神明了地点点头。 说好后便立刻行动。 阎雨泽率先冲了出去,她刚一现身在墙壁之外,便呆愣在了原地。 空空如也的东侧牢房里哪有需解救的人影,只有一张座椅摆在牢房门外,两个身穿黑金铠甲,一看便与天牢天兵不是同个体系的卫兵站立在座椅两侧,仿佛早就准备在这候着她似的。 “我就知道你会来。” 阎雨泽向右看去,只见沈嘉佑一身银色长袍缓步朝她走来。快要到她面前时,又折了个弯,朝座椅处走去,他撩起摆,翘着腿坐在了椅子上。 天牢壁上只有零星的烛台亮着,昏黄昏黄的,阎雨泽虽然站着视线更高,却觉得自己矮了对方两头。 想当初在地府,阎雨泽也是这样坐在皮沙发上双手环在胸前看着来往地府的人,如今两人身份位置颠了个个儿,他竟把她惯常的动作神韵学了个十成足。 沈嘉佑摇摇头:“你向来不是莽撞之人,可跟她一起后,却常常失去理智。” 阎雨泽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穆白和酒神刚才还来不及出来,仍躲在墙壁后面,阎雨泽垂在腿侧的手朝她俩挥了挥,让她们快走。穆白当然不想走,她放心不下阎雨泽,酒神扯了她好几下,她都不愿离开,还扒在墙壁处观望。 “为何不回我话?是因为我说得都是真的?” 阎雨泽别开头,似乎是不愿看他,“没有。” “没有?没有是什么意思?是没有失去理智,还是我说的是假的?”沈嘉佑站起身来,走向了阎雨泽,他在她身侧绕了一圈,接着猛地伸出手,扯开了她蒙面的布巾:“你可知霁月和孰湖刚刚离去?” “不知。” “不知?”沈嘉佑轻哼一声,冷冷地笑了出来,“若是不知还好,知道的话我便要对你改观了。” “什么意思?” “她们俩都与现行关押在天牢里的几个人有关系,到时你将这几人劫走,天兵一查,这么恰恰好是霁月神女和孰湖仙子在人丢了之前出入过天牢......不知道的,以为你与她们有多大仇恨。” 阎雨泽眉头紧了紧。 “你为何不看我?”沈嘉佑站在阎雨泽身前,声音里带着一丝怨气:“你为何就是不愿看看我?我堂堂东宫之尊,竟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阎雨泽深深呼吸:“沈嘉佑,如果我现在说我愿爱你,你信么?” 沈嘉佑呼吸一窒,松开了手臂,眼眸里有水光闪过。 “我说我愿嫁你,我愿和你携手相伴,愿和你共理三界,你信么?”阎雨泽停顿了小会,而后哼笑一声,“你看,你也不信。我都这样说了,你为什么不信?因为你也知晓,我要是真如此做了,那必然是作假的。” 阎雨泽轻轻摇头:“谁会愿意接受虚假的爱意,堂堂东宫,何必一心只撞在我这面不会有通路的南墙之上。” “我信!”沈嘉佑眼圈有些发红,“我信!只要你愿嫁我,你要怎样都可以!” “你只需要一个行尸走肉?” “我......” 阎雨泽叹出一口气,“我不是你设想的那般美好。” “我从未对你有过什么设想,我与你共处两千余年,你是怎样的人,难道我心里不清楚么?” “你确实不清楚。”阎雨泽抬眸看他,“我和你平日相处是从属关系,和夫妻、伴侣自然大为不同。真正相爱的伴侣,会用最真实直白的一面相待,会在见到她的每一秒,都想与她相拥相吻。” 墙后的穆白把她说的每个字都收进耳里,脸上隐隐发烫。 沈嘉佑靠近她一步,“我想,我想拥抱你,想吻你。” 酒神忍不住做了几个干呕的动作。 阎雨泽听罢皱了皱眉,往后退了退,“可我不想。嘉佑,单方面不是相爱。” 穆白捏紧了拳头,心里做好决定,沈嘉佑要是再敢靠阎雨泽近一些,她就马上冲出去打塌他的鼻梁骨! 被直接了当驳了颜面,沈嘉佑脸上黑了两分,他深深呼吸平息了心绪,“那为什么不肯给我个机会?万一我不是单方面呢?” 阎雨泽还是摇头,她缓缓道:“我的心就这样大小,只装得下她一人。” “你怎能这样武断?” “两千多年,如果我能变心,早就变了不是么?” 沈嘉佑合上了嘴,垂眸不语。阎雨泽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等着他陷入沉思。 第97章 过了好一阵子,沈嘉佑才抬起头来,他的腮帮子紧了紧,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最后深深吐出一口气:“再给我一次机会,若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再强留。” “什么机会?” “跟我去一个地方。”沈嘉佑的余光瞥向了墙角露出的阴影,“就你我二人,回来之后,我便如你所愿大赦三界。” 第九十三章 大赦三界 地府cbd中心区突兀的空地上有个两米深的大洞, 阎雨泽跟着沈嘉佑一同轻松跃了进去。 拨开洞口墙壁上的隐藏按钮,两人面前出现了一个石盘桌,上面有些格子和散落的木块儿, 看着像什么文字游戏机关。沈嘉佑走上前, 拿起木块儿快速地拼凑了起来, 最后将两个剩余的递给了阎雨泽。 “顺序是你的名字。” 阎雨泽低头,看向了他掌心里的两个木块, 上面刻着y、z。 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将两个木块按照顺序依次排列摁进了石盘上的格子里。滴滴两声, 机关应声而开。 两人进入了机关门里,摸着石壁一级一级下了楼梯, 而后走进了一直由沈嘉佑负责管理的地方。 “档案室?”档案室有什么东西么?平常阎雨泽较少来这里,但她知道这是存放鬼魂们生死簿的地方, 她要求属下每四十九天整理一次, 并按照生卒年份排好了入库。 “嗯, 来这里。” 沈嘉佑伸手推开了档案室的另一道门,如果不是他的动作,阎雨泽竟没发现那墙壁上居然还藏着一个机关, 门扉和墙壁同色, 嵌合得很好,完美地隐藏在了墙壁之中。 阎雨泽站在档案室内, 只看到门里黑洞洞的一片,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心下就有些不情愿, 沈嘉佑则已经侧身进去了,她想了想, 只好咬着唇跟在他身后,弯着腰进了门。 顺着这道门往里走去,是一条漆黑的甬道,阎雨泽在黑暗中听到嘎吱一声,是沈嘉佑推开了另一道门扉,她暗暗心惊自己的失职,她竟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多的机关门路。 门里透出了一点亮光,阎雨泽迈步进入,顿时惊愕地捂住了唇。她呆呆地环视一圈,半晌才张了张嘴:“......这。” 房间里贴满了她大大小小的照片,有在办公时的模样,有出去游乐园巡视时的模样,还有地府开办活动时的模样,甚至有私人生活的场景,比如......她沉睡时的模样。 有些还视线对上了镜头,可她根本一无所觉,连是什么时候被拍了下来都不知道。 沈嘉佑从桌上拿来了一本小册子,“这是你的爱好习惯,我都记了下来。” 阎雨泽翻开来,里面有她的饮食习惯、入睡时间记录,还有她喜欢的游戏类型,和各种游戏机、游戏卡上架发行的日期。 比她自己记得都还要清晰完备。 阎雨泽合上了册子,捂住加快的心跳,惊慌之意骤起。 “现在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了?” 阎雨泽深深吸气,抬眸对上了沈嘉佑的眼神,他温柔地看向她,言语诚恳,满脸央求她施舍爱意、等待她宣旨定论的期待之情。 “嘉佑,你的设想中,我是不是会很感动?” 沈嘉佑没有回话,但阎雨泽看出来了他深情中隐隐透着得意和十足信心的模样,仿佛在说这一房间我满心的爱意都给你看了,如此浪漫贴心,你怎会不接受?怎会不满足? “实话说,我不但不觉得感动,反而觉得......”她停顿了些许,斟酌着说了个词:“很恐怖。” 恐怖得让她想起求爱不成狠下杀手的陈吉,让她只觉得背脊发凉。 当然她知道沈嘉佑和陈吉不一样,她和当时仅有凡体之身的穆白也不一样,这大概也是她能够答应和沈嘉佑单独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沈嘉佑积攒了两千年的情绪一击即溃。他捏紧了拳头,眼眶发涩,连声音都沙哑了:“很恐怖?我爱你,竟让你觉得很恐怖?” 他几乎掏出一整颗真心来相待,却换来阎雨泽这样的反应,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这种说辞。 沈嘉佑没有等来回答,他将阎雨泽手里的小册子拿了过来,小心地收进袖袋里:“看来你是决意不接受我了。” “若你要拿天牢一众亲朋要挟于我,雨泽便也只能以死相拼了。” “明明有更好更温和的解决方式,你却要这样决绝?” “温和?”阎雨泽想起这两千五百年的孤独,和穆白在摩天轮里对自己说的话,她正视着沈嘉佑:“你不懂,我一秒也不能和她分开。” 她转过身出了这个让她觉得后背发毛的房间,背过脸对沈嘉佑说:“机会已经给你了,我可以走了么?” 沈嘉佑仍有些不死心,做着最后的挣扎:“你不怕我反悔吗?神谕如何,不过凭我一句话。” “我说服不了你,你也说服不了我,可是嘉佑,我希望我们之间的结局不要这样难看。” 阎雨泽说完,摸着墙壁按刚才来时的原路快步走了。 “......雨泽!你!” ...... 穆白在阎王殿里翘首以盼阎雨泽的归来,谢重云和范灵儿则还没从穆白死而复生的惊诧里回过神来,两个人直盯着她瞧。 阎雨泽开了门来,就看见三人以奇怪的姿势迎接自己,还有个酒神姿势不雅地躺靠在沙发上,把阎雨泽柜子里藏的一瓶好酒掏了出来,倒满了小杯子喝得很欢,阎雨泽看了下瓶身标签,应该是多年前孟醉竹赠给自己的,十分名贵的一种粮食原浆酒。 还好她并不好酒,阿司没回来之前只是偶尔会小酌一杯,这酒放在她柜子里多年了也只是藏着,如今被开封给懂酒之人品尝,她倒也不会心疼。 “小姐回来了!” “小雨!”穆白以为自己等不回来了,甫一看见阎雨泽,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拨开黑白无常跑过去玄关,紧紧抱住阎雨泽。 阎雨泽一只脚还没脱下外出的皮鞋,笑着回搂住她,她抬头看向无常二使:“嗯,我回来了。” “你没答应他吧?”穆白从她怀里露出了半张脸,有些紧张地问道。 阎雨泽摇头,随后叹了口气,“正因为没有答应,事情才麻烦了。” 像蚕宝宝似的穆白窝进她怀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互相开解为好,大家心里都明白拒绝沈嘉佑的下场。 “有什么困难,至少我们一起面对。” 阎雨泽吻了吻她的额头,“嗯。” 酒神没被好酒辣到,反而被两人酸到咳嗽。阎雨泽换好了鞋,拉着穆白走去沙发边,“前辈今晚便在地府住下吧。” “那小酒仙,便不救了?”酒神从沙发上直起身子,手里还舍不得撒开酒杯,“他明日就要宣诏,你这不答应,明天他强行把你拘禁了怎么办?” “他不会。” “为何?你不是说你父母都被软禁了?” 穆白也望过来,和酒神有同样的担忧,阎雨泽拉着她坐下,慢慢道来:“我当下怕是被他真实身份给震住了,才一时没想清楚受了他三言两语挟制,左相方入狱,朝中人心动荡,就算他执意,陛下也必不会答应......” 另一头的凌霄殿后书房里,天神帝将一本折子重重砸在了地上。 “......金秋方入狱,朝中正是人心动荡之时,地府独立管辖近三千年,你竟相逼于她,就不怕阎王急了起兵造反?!你可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紧盯着你的动向?根基未稳就霸道行事,你是不想坐镇东宫了还是不想要这个天下了?” 沈嘉佑站在书桌前面,垂首不敢回话。 “我让你稳住她,没让你羽翼未丰就去招惹她,你懂不懂这个道理!” “......懂了。”沈嘉佑才被阎雨泽一通拒绝,回天庭后又遭父亲一顿臭骂,面色略显委屈,“可是爸......” “别叫我!”天神帝气得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当年各府下凡的二代们包括了神帝家,按理沈嘉佑也应当下放人间,可他因为一己之私才瞒下了沈嘉佑的身份这么多年,想着各府碍于他的脸面以及时间已久,也不好再在明面上计较追溯。 哪知道这个儿子归位之后居然不好好规划政事,在众神面前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却只想着用权位压人,这各府虽然明面上不说,但难保心里各有想法,他本就有些理屈,怎么还敢这样张扬行事?他要是还是如此,日后自己又怎么放心将帝位传给他? 近来烦心事诸多,又碰上左相在狱中畏罪自尽,虽然救治及时,现在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可敖霖上奏的几个罪状证据齐全,就算批了他保外就医,也没办法洗脱干净罪过。 左相一派这下没了主心骨,还不知在做什么打算,这边沈嘉佑就竟敢得罪阎王一派,就算大力神和冰夷在瑶池宫里没法主事,朝中也有雷公、电母,甚至嫦月宫看来似乎也隐隐有些偏向于阎王......还有青龙王府,大力神父女与敖霖私下交好是众所周知的,敖霖扣在天牢里,青海一带的雨神和兵将自然愿意亲近阎王。 第98章 天神帝渐渐平缓了情绪,他看向沈嘉佑:“阎王不可助长,也不可忽视,你现无依靠,先应该拉拢才是。我当初同意你跟她去地府时是怎么说的你忘记了?要将她变成自己人。” “娶她,难道不是让她成为自己人?” “她愿意吗?她现在不是不愿意么!”天神帝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又拍了几下桌子,“你不将她收入麾下,便是在给敌人助威,可知道?你在地府这些年都行事稳重,怎么一碰上她就昏了头脑?” 一个两个,竟都为了情爱二字没了理智,这情爱简直如同毒药。 “我知道了。” 天神帝哀叹一声,无奈地摇头,“待你继承帝位,还有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沈嘉佑自问对阎雨泽专心专一,可他知道现在都只是嘴上辩驳,他要是还不见好就收会让父亲更加生气,只好咽下到了嘴边的话,选择了沉默不语。 天神帝又白了他一眼,转头将手里的一沓折子递给了旁边的神官,“封太子妃的这张压下,大赦三界和乔迁东宫的事,明日切记要宣。” 第九十四章 情深缘浅 三界大赦的神谕下达后, 布政殿的天兵前去天牢宣读释放名单。 青龙王敖霖因涉及禁术之罪,没有减免刑时,但看在往日功劳上, 改为刑罚期内不准踏出青海, 换言之是软禁在府, 革职待命了。 孟醉竹和蟹君念在自首态度良好,举证充分, 便打回原府,以观后效。 雷冬冬和穆桃本是重罪, 但天庭素来偏颇神籍, 当年大力神和阎雨泽父女就一点刑罚未受,雷冬冬已经是开了神窍又通过调升考核的神仙, 自然也受保护,之前会关押在狱, 是因为盗取天庭神药之事, 而不是与穆桃人神相恋。 如今惩戒期也结束, 所以放归回府,重新分配神职。等候在天牢外的雷公电母感恩戴德地朝宣诏的天将道谢,然后将受罚后虚弱得奄奄一息的女儿接回了雷电府里。 而穆桃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她以凡体上天庭下地府, 已经很损灵根,又因为左相施展的噬魂术少了一魂一魄, 身体早就脆弱不堪,用了雪见白果丸后虽然肉眼可见的好转了,却又立刻被打入天牢, 遭受了天兵下手极重的鞭刑,被范灵儿和谢重云送回太乙宫时, 已经遍体鳞伤,昏迷不醒。 阎雨泽送了敖霖回青海后便独自一人奔去太乙宫,虽然对范灵儿和谢重云千叮咛万嘱咐,她也放不下心,必须得亲自去看一眼才好。 有霁月接应,她很快进了太乙宫内。 “穆桃情况不好,阿司也很不好。”霁月低下声,沉重地叹了一气。她也是做姐姐的,能够对穆白的心情感同身受。 阎雨泽的心脏揪起,推开后院房门,果然见到穆白坐在穆桃床头,肩膀颤动,哭成了泪人。 她在这守了整整一下午没有动过,从开始的嚎啕大哭到现在只剩下眼泪珠子从红肿的眼眶里一颗一颗跌落,嗓子已经哑得出不了声。 阎雨泽站在门外,悄声问道:“姐姐,给穆桃上药了么?” 霁月点点头:“用了太乙宫里最好的药,可是不知为何还是不醒,阿司不愿离开,哎,中午也没用饭,你去劝劝她吧。” 阎雨泽拧着眉头,忧心地迈进房内,走到了穆白身后看向床内。 这是阎雨泽第二次见到穆桃。 上一次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却没想到这次竟是这样伤痕累累的模样。 穆桃身上的伤口都包扎得很好,因为背后受了鞭刑,不能完全平躺,便被摆成了侧卧着的姿势,面色惨白,双目紧闭,看着毫无生机。 即使她见了也不免胸口钝痛,又何况亲手将她拉扯大的穆白。 她轻声叫了句,“穆白。” 穆白扭过头来,看着张嘴是想叫阎雨泽的意思,却发不出声来,反倒是对喉咙刺激猛烈了引起一阵咳嗽。 阎雨泽赶紧拍拍她的背,示意她不用说话:“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穆白咳嗽完,哑着嗓子艰难地问:“怎么办......” 连精通医术的霁月都束手无策,阎雨泽当然也没有法子,她现在能做的唯有安抚穆白,陪着她一起照顾穆桃。 “会好的,会好的......” 她搂住穆白,将她紧紧环在怀里,用手绢布细细地擦去眼泪。 在天庭收到消息的羲阳再是繁忙也放下工作赶回了太乙宫,他到时正好在门外瞧见阎雨泽抱着穆白在安抚,就不便进去了。叹口气退了出来,看着小妹哭干眼泪心里也实在不好受,他拉了霁月出来相谈,“月儿,师父可有来信?” 霁月叹息摇头,“没有。” “太乙宫里还有些人间药品,可给她用上了?” 霁月一天之内已经被问了无数次了,尤其也心急的时候,是个人都会被问烦躁,她背过身去懒得看羲阳:“我能不用么?能用的全都用上了。” “这么等下去不是事,阿司也会撑不住的。”羲阳思索半晌,“这些年我攒了不少假期,不如这样,我去找师父回来,太乙宫便交给你顾好。” 霁月也知道这是唯一的法子便同意了,“太乙宫哪日不是我顾好的?你放心去吧。” 穆桃凭着大赦三界免受牢狱之灾,但不代表就此可以安生度过,天庭对这种宽限出狱的罪犯仍是有密切的关注和追踪,是以孰湖也不好来太乙宫替穆桃看诊医治,就算能过来看,用不上天庭的药,一切也都是白搭。 没有太乙真人回宫做主持,穆桃体内又因为用药冲突而混沌不清,霁月查不明病根,不敢胡乱下结论,也只能保守地替穆桃进行养护。好在几日护养下来,虽然还没醒,穆桃脸色看着已渐渐有好转。霁月稍显欣慰,想着也许等师父回宫,穆桃就能醒过来了。 霁月忙着太乙宫这头,也就顾不上天庭了。孰湖这几日受霁月之托去雷电府看望雷冬冬,亲眼目睹了好几次雷冬冬和雷公电母的争吵。 吵得天翻地覆,雷冬冬双目通红,一副遇神杀神的模样,要不是神力还没恢复,又不知道穆桃在哪里,恐怕早就砸了雷电府的门扉冲去太乙宫要人。 孰湖是来替她诊治伤处的,结果被她逮到雷公电母不在的空隙向孰湖询问。在她苦苦央求之下,孰湖心软地带她回了太乙宫,离开前因心里实在有愧,还给雷公电母留了张便条表示歉意。 雷冬冬的脾气孰湖在天牢时已经见识过了,她这么大了,总会有自己的主见,也该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父母再是强拦,只要她决心已定,又怎么能拦得住。 没想到的是两人一同来到太乙宫门口之时,恰巧遇到了羲阳和太乙真人。 孰湖不免松了口气,有太乙老人家在,穆桃肯定有救了,她上前主动行了礼,身后的雷冬冬从没见过太乙真人,见孰湖这样郑重,也跟在身后礼貌地问了好。 “可算等到您回来了,月儿每天都在念叨您。” 太乙真人看着便慈眉善目,他点点头道:“我本就在回来的路上了,恰巧遇上羲阳来寻便一道了,他都同我讲清了。” 他看向孰湖的身后,“这位便是雷电府的小姐?” 雷冬冬迈上前来拱拱手:“晚辈雷冬冬,劳烦您了。” 太乙真人凝视她一阵,抚了两下长长的白胡须,有些哀色地摇摇头:“情深缘浅,难啊。” 雷冬冬听罢心头漏了一拍,她声音有些微颤:“您......” “莫急,还是等我去看看再说。” 一行人跟在他身后进了太乙宫门,跨过粉色花海来到了后院小屋里。 屋里只有霁月一人,她听到声响转过身来,见到太乙真人仿佛看见救命曙光,她都来不及跟师父好好打声招呼,忙跨出门外拉起她师父的衣袖:“师父,您快来瞧瞧!她为何久久不见转醒?” 太乙真人撩起袍摆跨进房内,翻开穆桃的眼皮仔细瞧了,又搭上她的手脉,好一会后才问道:“给她用过什么药?” 霁月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全都如实说了:“哦还有,雪见白果丸。” 太乙真人又探了探穆桃的舌苔:“不该如此才是,她便是你先前来问过的,那位少了一魂一魄的姑娘?” “就是她,是金秋......”大师兄这三个字就在嘴边了,霁月却实在说不出口。 太乙真人听了叹息一声,“造孽。” “真人,她现在怎么样了?” 雷冬冬怕影响诊治便在门外等了一会,这会儿有些按捺不住了,趴到了门边来探头看。 太乙真人看看她又看看穆桃,心下明了,他也替她苦闷:“她就是即刻转醒,这天地也容不得你们二人相恋,又是何苦。” 雷冬冬眼眸暗淡下来,唇瓣微微颤抖:“我只想让她醒过来,至于相恋......不敢强求。” “金秋下了狠手,她阳寿早尽,不过是雪见白果丸硬生生拖了这些命数,恐怕难以转醒,就算得幸醒来也只能挣扎几日,既是如此,你还要救她么?” 第99章 雷冬冬腿脚发软,热泪断了线般滚落:“真人......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她乃一凡体,本无神根,撑到如今已经是意志顽强了,如此苦苦挣扎还不若早些放她投胎转世,或许你们还有机会再重逢。” 雷冬冬瞪大双眸:“什么意思?真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她救不回来了?” 太乙真人直叹气:“少了一魂一魄,体内浊气四窜,我也无措。” 雷冬冬胸口一窒,呼吸都困难起来,她紧紧揪住衣角,悲痛道:“做神仙就是这么无用么?连一个凡人都救不了么?” “冬冬!”霁月见雷冬冬像泄了气似的跌坐在地上,慌忙上前揽住她:“冬冬,你没事吧?” 雷冬冬捶着胸口,眼睛蒙上水雾:“霁月姐,我要怎么办啊,你说我要怎么办?” 她已经用尽了各种方法去救穆桃了,却始终挽回不了她的生命。在天牢里待着没法得知外界变化,还是这几日与孰湖交谈她才知道了左相被青龙王撂倒的事情,她恨得心头滴血:“是因为我是不是?因为我是雷电神的女儿,他要夺她魂魄!霁月姐,是我害死穆桃!” “冬冬......” 没法逃脱值守的阎雨泽在暮色刚起时才来到太乙宫,跨进后院便见到这样愁云惨淡的场面。她先是见到太乙真人满面哀色,后是看见在床边趴着哭到脱力的雷冬冬,心里便马上揪起:“冬冬......” 霁月见她回来,皱着眉问了一句:“雨泽,回来时可见到阿司了?” “没有。”阎雨泽摇摇头,“阿司今日不是在宫里守着穆桃?她外出了么?” 花木殿的经营情况也走向正轨,有连翘麦冬在,只要按照穆白制定的流程去执行,不会出什么大差错。所以为了照顾穆桃,穆白便向天庭请了好几天的假。 “阿司在床前一坐就是一天,我怕她哭红了眼才说我来守。”霁月望了望西下的日头,“今日恰好宫里要下山采办些东西,本来是我去的,她便和我换了。看时间也该回来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阎雨泽不知怎么觉得心头慌乱,胸腔里跳个不停,她捂了捂胸口:“她一个人去的?” “带了两名宫人的。” 阎雨泽松了口气,至少穆白还有人陪同着好。她点点头:“也许买的东西较多才晚了回来,要不我去看看吧,也好做个接应。” 孰湖主动站出来:“雨泽小姐,我同你一起去吧。” “好。” 两人并肩走出太乙宫,步入了山顶的竹林里。阎雨泽见孰湖也是面色沉重,忍不住问道:“孰湖姐姐,太乙前辈可是说什么了?你们怎的都如此神色?” 孰湖抿了抿唇:“穆桃恐怕......” 话刚说一半,行医多年的敏感性让她顿住了脚步,孰湖猛地嗅了嗅,眉头拧紧:“雨泽小姐,你可有闻到腥味儿?” 阎雨泽也停了步子,听了孰湖的话后也吸了吸鼻子,果然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锈味儿,像是鲜血的味道,刚刚还不太明显,这会儿注意到了则是觉得越来越浓重。 “是有。”阎雨泽左右环顾一圈,指了东侧:“这个方向。” 她说完,眉头直跳,心下那种不好的预感猛生。突然,她想到什么,来不及同孰湖打招呼,拔腿就往东侧飞跑而去。 “雨泽小姐!”孰湖见状也察觉不对,赶紧顺着方向跟去,没多久就听见阎雨泽一声嘶哑的尖叫。 “穆白!!” 第九十五章 和你走到白头 阎雨泽浑身是血的抱着个红色的人冲了进来, 把太乙宫里一票人吓得集体往后倒退两步。 她在竹林里发现穆白时也被惊到尖叫,两个宫人倒在两旁已经没了气息,采购回来的物品全都散落一地, 穆白的面具摔成两半掉在地上, 身上已被鲜血浸染透了, 人也陷入昏迷,再不急救怕是来不及了。 孰湖也紧随其后冲了上来, 她身上也沾染了点腥红,“月儿!快拿药箱来!” 在房间最里头的霁月什么时候见过孰湖这样着急的模样, 她听到声音之后探了个头来, 看到穆白昏倒在阎雨泽怀里不省人事,衣裙全都是血渍, 差些也要晕倒过去。 霁月缓缓心神,却觉得脚软得动弹不得, 她想找羲阳去请太乙真人前来, 结果转眼一看哪还有羲阳的身影, 羲阳早就在看到穆白的第一眼就如同火箭一般冲了出去。 阎雨泽刚把穆白放在床上,就见到羲阳拉着太乙真人急匆匆走来,老道人把霁月递来的药箱打开, 掏出把剪刀来, 像是准备裁开穆白的衣服,转身一看四周围了一圈担忧挂怀的人, 又挥了挥衣袖,“羲阳,带大家出去。” “先离开, 不要打扰师父救治。”羲阳忙拉着一众人退出去,顺便合上了门。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穆桃还在隔壁院子里躺着, 穆白竟又不知为何倒下了。 霁月几乎要把孰湖的手背抓出血来,“怎么回事?阿司怎么会伤成这样?” 孰湖摇头,面色凝重,她掰开了霁月的手指,握在手心里:“我和雨泽小姐赶到时就见到她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短刀,额间也似是被人挫伤。” 从额间便能看到神印者的神印体,也最容易伤到神印体,神印体一旦遭毁,神仙也会灰飞烟灭,这样歹毒的手段,看来伤穆白的人是有意要致穆白于死地。 孰湖又像想起什么,“对了,那两个宫人也是刀伤致死。” 霁月拧着眉,连连叹气。 阎雨泽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泪不知何时布满脸庞,她竟一无所觉。她在院子里绕来绕去,一会站起来捶墙,一会又坐下捶石桌,她早就慌了心神,无半点阎王小姐该有的稳重姿态。 “怎会如此,到底何人要害她!” 八十一世了,不,加上这次,八十二次了。阎雨泽直觉这八十二次一定是同人所为,到底是为什么,这人要这样见不惯阿司存在于世,开了神窍都不放过她。 穆白的身手她是见识过的,能够在考核车轮战上把自己打得无力还手,在天牢劫狱时悄无声息地解决掉所有守门卫兵,穆白的拳脚功夫是练到家了,怎么还会被一把短刀伤身? 等一下,短刀?阎雨泽突然站定了脚步。 刀是从前方插入胸腹,如果从远处攻来,穆白一定不会毫不察觉,而且远距离的攻击,对方一定不会用短刀这种近身武器。这说明凶手是穆白近身的,她没有设防的人?甚至可能是偷袭,或者......阎雨泽倒吸一口冷气。 她突然转身走向霁月:“快!彻查太乙宫内所有宫人!封闭入口,不许一个人出入!” 她急得没有叫称谓,霁月也并不责怪她无礼,此时此刻大家都顾不上这些身外之物了,霁月赶忙冲出小院部署,待下好命令,她又回身跨进院子里。 “雨泽,你觉得是那两个宫人所为?” “前胸插入短刀,绝不是背后偷袭或和阿司有过打斗。” 霁月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猜测,她紧捂胸口,头嗡嗡直响:“是我不该让她们跟去......” 阎雨泽轻轻摇头:“怪不得你,这两个宫人有可能是被人附身所致。” “附身?” 阎雨泽轻叹,“我这些日子,都在调查阿司八十一世死亡的原因......” 雷冬冬听到动静,也从隔壁小院赶来,一进庭院里就见到一帮等得焦头烂额却又不敢出声,生怕惊扰太乙真人诊治的人。 “穆白怎么了?”她还没从即将失去穆桃的悲痛中拔出,便又要听到一个噩耗吗? 阎雨泽正要回她,门扉便被从里推开,太乙真人走了出来,身上还沾上了血迹。他缓步而出,看向羲阳道:“刀已经拔.出来了,好好照料你妹妹,我去换身衣服。” 羲阳点头领命,跨进了房内。 阎雨泽立马迎了上去,“真人,阿司可还好?” “无大碍。”太乙真人摇摇头,“歹人下意识伤她神印体,却不晓得她根本没有神印体。但是心脉受损,失血过多导致昏迷不醒,仍要好好养护。” “好,谢谢真人!”阎雨泽笑着流出眼泪来,她匆忙用袖口拂去,点头应下后就转身跨进了房内。 太乙真人又扭身朝向已经挤进房里的羲阳霁月兄妹俩,看着他俩站在床边的心痛的模样,犹豫半晌仍是出声喊了:“待阿司转醒,我有话要同你们三人说。” 羲阳和霁月转过头来,见太乙真人一副沉重的模样,他俩对视一眼,却都不明白师父老人家是有什么要事,只好又看向太乙真人,齐声道:“是,师父。” ...... 进入深秋后天气渐渐转凉,太乙宫在山顶上,温度便更加低了。 虽然花海仍是不符常理开得粉嫩一片,整个太乙宫的气氛却萧瑟得如同进入极寒地带。半个月过去,穆白穆桃两姐妹仍在床榻上像植物人似的昏睡不醒,身处宫里的人谁都开心不起来。 第100章 如阎雨泽所料,沈嘉佑没有敢再胁迫她加他为妃,大力神和冰夷也在瑶池宫一周游后自由地回到家中。阎雨泽回去看过他们一回,父母亲都神色如常,只讲了景色如何美,招待他们的餐食如何好,看样子不像受到苛待。 阎雨泽也终于放下心来,自从穆白出事后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太乙宫,后来嫌来去太累,索性将住所搬往了穆白隔壁的房间,以便随时照料。值守时便准时去值守,反正布政殿也没什么事可让她运作,她就干脆跟孰湖借了几本医术,在上班时间偷个摸地研究穴位,学得七七八八后,就每晚在睡前给穆白按一按以放松身体。 天神帝也不知怎么了,往日常常爱召她去见面谈天的,这些日子也一次都没有过了。恐怕是知道了沈嘉佑的行径,要不就替儿子愧于见她,要不就是觉得阎雨泽不受管制,不当重用了,阎雨泽看着自己日渐削减的工作量,不得不更倾向于后者。 她曾因阿司而信誓旦旦地告诉母亲要闯出一片天地,最后还是没能完成诺言,多少有些遗憾。 站在太乙宫殿的台阶上眺望花海,可能是因为没有穆白总在身边跟自己说话,阎雨泽觉得自己近来总爱陷入忧思,凭生了许多感慨。 雷冬冬不知何时也站到了她身旁,她把手揣进裤兜里,凉风习习,将她没心思去修剪而留到半腰间的头发吹拂到脑后。 “雨泽。” 阎雨泽听见声音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向她。 雷冬冬也和她一样看着前方,面上看不出表情:“穆桃这两天生了很多白发。” “......怎会?”阎雨泽听了一惊。穆桃按人间年龄算才二十来岁,又并没有少年白的遗传影响,怎么都不该生出白发啊? “脸上也多了皱纹。”雷冬冬呼了口气,不知道说出这句话耗费了多少力气:“可能......差不多了。” 阎雨泽心口陡然一空。 雷冬冬说得没错,阎雨泽随她去房内看望了,穆桃面上横生皱纹,鬓间布满白丝,整个一副垂垂老矣将死之态。 没过几日,穆桃就开始接连咳血,雷冬冬干脆搬入了她房里,日日夜夜守着,寸步不敢离开。 某天夜里阎雨泽听到隔壁院传来雷冬冬的哭声,心里有了准备,慌忙从被子里爬起来就朝隔壁院奔去,霁月、孰湖也闻声赶来,果然见到雷冬冬跪坐在床上,怀里抱着穆桃,恸哭不止。 霁月仔细一看,穆桃竟睁着眼睛,她惊讶地喊了声:“穆桃醒了?” 穆桃确实醒了,但面色惨白,唇瓣无色,像是人将走前回光返照的那会儿片刻。 她的眼皮沉重缓慢地开合,说话声音也极小。大家都不敢出声,羲阳也赶了过来,拉着几人往外走去,在院门外静静地守着,不去打扰屋内。 “雷老师......” 雷冬冬哭得喘不过气来,努力地抑制住声音,好听穆桃说话。 “这些天......我都听到了,只是.....说不出话......” 雷冬冬狠狠吸了吸鼻子。 “告诉姐姐,不要......太伤心。” “好,好。” 她见雷冬冬埋头痛哭,费力地抬起手腕碰触到她的头顶:“不要哭了......你是神仙,你得等着我......下辈子再见面。” 雷冬冬边哭边说:“那你不能忘了我,不能再推开我......要等我找到你!” “推开的人是谁呀......你好意思怪我。” 见雷冬冬不敢反驳,穆桃叹出一口气:“想当你的研究生......” 没能当上雷冬冬的学生,始终是穆桃的遗憾。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雷冬冬拼命摇头,眼泪掉在穆桃的脸颊上:“你一直是最好看的。” “......现在不嫌我小了吧?”穆桃轻轻笑了,“也算和你......走到白头了。” 第九十六章 身世 又过去几日, 穆白才缓缓转醒,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找穆桃。 这档口恰逢阎雨泽的休息日,她正在给穆白擦身, 穆白睡得太久, 醒来时腿脚有些麻痹, 动了动腿就差点滚落在地上,阎雨泽眼疾手快将她捞了起来, 却不小心一脚踩进了放在地上的水盆里。 顾不上自己,阎雨泽先把穆白抱回床上, 替她把枕头拉起来垫在后背:“别急。” 虽然她伤口愈合快, 但那刀伤毕竟很深,而且昏睡了这么久, 身体还是虚弱状态,猛地爬起来肯定容易头晕脚麻的, 经不起瞎折腾。 “小雨, 我头好晕。” 刚才一番大动作确实有些累人, 穆白靠回枕头上,喘了口气,任阎雨泽拿着湿了水的毛巾给她擦手臂。 “慢慢来, 我先给你擦一擦舒服些。” “桃桃呢?” “......”阎雨泽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穆白,我给你穿衣服。” 穆白低头一看, 应该是阎雨泽为了给她擦身方便,给她换上了一件像浴袍似的棉质开襟,此刻自己正赤条条地躺在床上, 衣襟大开,虽然和阎雨泽早就有过肌肤之亲, 脸上仍添了点嫣红。 她自己把衣服合上,系上了绑带,“......可以了。” 阎雨泽把毛巾放到一旁,坐在了床边,伸出手将穆白揽抱在怀里,舒口气道,“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很久吗?” “一个月。”阎雨泽拍拍她的背,怀里的人又能跟她说话了,惹得她眼眶有些微润,“你那日怎么会受伤?” “这么久?”穆白有些吃惊,她也伸出手环住了阎雨泽的脖子,就着卧躺的姿势靠在阎雨泽手臂上,“我那天本来跟两个宫人去买东西,回来的路上她们俩突然趁我不注意就拔出短刀插在我胸口,我就跟她们打了起来。” 果然,自己猜测的没错。但她仍然想不明白会是谁要对阿司下手?左相金秋?可他现在软禁在相府里,身体羸弱自顾不暇,怎么还会有闲心来伤害阿司。而且他就算有所不满,向来是直接冲着自己来的,阿司毕竟是他的小师妹,他再放肆也总要忌惮太乙真人。 阎雨泽脑里一片浆糊,只好把穆白搂得愈发紧些,好寻找些实在的安全感,她吻了吻穆白没有血色的唇瓣,“那时候是不是很怕?” 穆白点点头,“怕,怕你找不到我。怕我就死在那里了。” 她不知道神仙会不会死,但那时因为胸口有刀还蛮力跟两个宫人打斗,她失血过多,等解决完她们后,她也倒在了地上,陷入昏沉之中。她担心等不到妹妹醒过来自己就先走一步,努力地想让自己清醒,却又抵不过身体的虚弱,还是倒下了。 幸亏她们找到了她。 “小雨,桃桃呢?” 阎雨泽突然松开双手,站起身来,“穆白,我身上被水沾湿了,我去隔壁房间换一身衣服。” 一次两次都避开这个话题?穆白察觉到不对。 “阎雨泽!”在阎雨泽端着水盆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穆白喝住了她,“你回来,好好跟我讲!” 阎雨泽在原地僵着身子站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地转身,回到了床边坐下,真相再残忍也迟早要揭开。 “穆桃她......走了。” 穆桃走了,魂魄由范灵儿亲自护送到了地府,由于她以凡体之姿上天庭下地府经历的特殊性,地府各级官员商量过后,没有让她待在游乐园四十九天,而是申请让她直接进入轮回道,阎雨泽收到文件后不忍看到雷冬冬再伤怀,也就批准了。 她翻看过穆桃的转世记录表,她的下一世竟并不是人,而应着这世的名字,成了花木殿后花园里的一株桃树。阎雨泽心下稍有安慰,生于天庭的植物吸收充足的灵气很容易养成神根,到时修炼飞升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化神后还有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就很难讲了。 阎雨泽把查到的信息都知无不言地告诉了雷冬冬,听说雷冬冬这几日都在雷电府里乖乖待着,努力备战下一届的调升考核,大概是想恢复神职,好好工作,才好攒些积蓄去花木殿下订单吧。 穆白心头梗闷,听完之后久久不发一语。 阎雨泽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还会再见的。” “阿司!”两人一同扭过头去,看见霁月站在门外,满目惊喜。 霁月今日要值守,下了班就立刻赶回来看望妹妹,过去一个月都是这样的行程,却每回只能见到虚弱昏沉的穆白,今天回来竟然看见穆白清醒,她怎么能不惊喜。 她快步过来,抱住了穆白,声音里有哭腔,“阿司,你吓死姐姐了!” 穆白的右手搭在她背上轻抚,“姐,我没事。” 霁月从她怀里抬起头来,用手指抹了抹眼角,“我去找师父,师父说了,等你醒了要告诉他。” 也没等穆白反应,她飞快地起了身就往外跑去。 穆白靠进阎雨泽怀里,可能是一醒来就受到穆桃事情的冲击,明明休息了这么久却感觉身心俱疲,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太乙真人很快过来了,考虑到穆白才刚苏醒,他便叫了羲阳、霁月一同到穆白的房间里来谈事。老道人手里还捧了个黑色皮质的长匣子,宽度却不大,看着像是存放刀剑的武器盒。 第101章 见人家师徒们有私密话要讲,阎雨泽识趣地站起身来,端起水盆借口更换衣服好去隔壁房间待一会儿避嫌。 谁知太乙真人叫住了她:“既与阿司心意相通,也留下吧。” 阎雨泽有些受宠若惊。 穆白还没出事前,她和穆白就已经出双入对,但那时太乙真人毕竟不在宫里,几个同辈也是默认了两人的关系。等到穆白出事后,她为穆白着急不安、天天守在穆白床前悉心照料的样子,太乙真人是看在眼里的,却从没有说些什么。阎雨泽心里很是忐忑,父母不在,师父自然是最重要的长辈,得到太乙真人对两人的认可,是她一直努力争取的事。 “谢谢真人。”阎雨泽也顾不得湿掉的鞋袜和裤脚,放下水盆后就端坐在床尾端,给三兄妹留了坐下的空间。 见人都到齐了,太乙真人捋了一下胡子,眼睛扫过兄妹三人。 “本来我准备将这件事永远咽进肚子里,时至今日,阿司遇刺,我才发现事情远不能结束。今天叫你们来,是想......”太乙真人一时之间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他低头看着搁在腿上的长匣子,思考斟酌着,“为师便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混沌之初,宇宙中孕育了两个同胞兄弟,一个叫昊,一个名天。两兄弟身姿体型壮大,逐渐成熟后就像破壳似的撑开了环绕在他们的体外的杂质,哥哥昊君尤为体强,双手撑顶,脚下踩底,将混沌分为两半,创造了天与地。 弟弟天君虽然体魄相对羸弱,却天资聪颖,两兄弟在天地之间,靠吸收着天地精华为生,有了能上天入地的本领。慢慢地,发现了一批与他们属性相近的个体,于是结为同伴,形成族群生活在一起,共同建设生存地。 兄弟俩因为踏实肯干,在族人里尤为突出,尤其是昊君,心地仁厚、宽以待人,很快被拥戴为中心人物,弟弟则不知何时起,和昊君的兄弟关系变得紧张起来。 兄弟俩时常因为这个起纷争,身旁的族人见到也不好插手,就算想插手,也不知道怎么去调解。于是矛盾愈演愈烈,某一天,在两兄弟又一次因琐碎小事吵闹起来时,天君一怒之下失手杀害了昊君。 这件凶案发生在昊君的家宅里,没人看见,只有一个昊君的亲信因为来府上找他有事,而在墙角目睹了一切过程。亲信对昊君忠心至极,但头脑灵活,他知道天君这次下狠手是积攒多年的怨气所致,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昊君的家人,于是很快安排好人手,把昊君的三个孩子连夜带走,保护起来。 天君回去后害怕事情败露而撒了谎,他昭告族人,昊君是过于操劳而不堪压力暴毙身亡,他就顺理成章地以兄终弟及名义成为了新的主人。 “月儿,你还记得小时候总爱追问我父母是谁么?” 太乙真人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又看向三兄妹似有所觉的神情,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昊君,便是你们的父亲。” 穆白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她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师父,天君是......天神帝?” 太乙真人又点了点头。 羲阳和霁月瞬间瞪大了双眼,两人不知情时居然在杀父仇人手下供职多年,内心受到的冲击与震撼难以言明。 阎雨泽受到的震惊不会比他们俩来得少。常年以和蔼温情对待她、扶持她,像父亲般的人,竟然......她抚着胸口平缓心情,开始思考太乙真人既然决定要把三兄妹的身世隐瞒下来,却又为什么这时候全盘托出。她忍不住插了一句,“真人,您怀疑对阿司下手的人是陛......是天神帝?” “是。” “可他为何不对羲阳哥和霁月姐下手?”反倒是让他俩扶摇而上,层层提拔,成了天庭里现在不可忽视的势力。 “他们兄弟俩早早就分裂了,恐怕连昊君竟有三个孩子都不知道。” 那他又是怎么知道阿司竟然昊君的小女儿,而且阿司在第一世就惨遭毒手,那他怕不是早就知道阿司的身份。阎雨泽拧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穆白这下明白了为什么师父让她一定要戴着面具出行,她们兄妹三人没有神印纹和神印体实在太过招摇明显,若是不做些什么遮掩,在天庭行走简直明晃晃地冲天神帝喊“你来杀我呀!” 霁月抿着唇,轻声问:“师父,那......我们的母亲......” “你们的母亲,是一位凡人。” 第九十七章 物归原主 凡人......那早该不存于世了。 三兄妹胸口都闷闷的, 他们年纪不大就来到了太乙宫,并没有任何关于父母的记忆,这下好了, 一下子知道父母身世, 又一下知道父母均不在世, 心里一时复杂,滋味实在不好受。 太乙真人终于把腿上的黑皮盒子摆在了床边上, 穆白往里头挪了挪,给他腾出来一个位置。 他把盒子开口朝向三兄妹和阎雨泽, 两手搭在卡扣上旋开, 捏起盒盖两角,缓缓拉开。 一道金光闪过, 众人聚焦于盒内,太乙真人将它拿起来, 递到了三兄妹的面前, “这是你们父亲的佩刀, 应物刀,我替他保管了千年,现在, 物归原主了。” 听到耳熟的应物刀, 阎雨泽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太乙真人后又低头端详这把长刀。这是一把刀身全黑细长, 刀柄纯金的苗刀。这种颜色搭配的刀实在太少见了,阎雨泽一下就想到了酒神和神龟所说的那位隐士高人。 太乙真人将刀交到羲阳手上,“你们与昊君血脉相连, 只有你们才能催动这把应物刀。” 羲阳握着刀柄,有些为难:“师父, 您知道我只会长鞭,惯不用刀的。”他说完,把刀又递给了霁月。 霁月从小学的是医术,治病救人没有问题,舞刀弄枪不是她所长。她二话不说直接转交到了穆白手里,“阿司,你来。” 穆白接过刀,在手里掂了两掂,意想不到的是这刀看着涂色霸气,拿在手里倒是挺轻巧的,对着阳光一照,刀身看着还有些透光,像是人间宝石一样晶莹。 “比现在那把拿着顺手。”她边观摩着刀,边问:“师父,您这又说故事又给刀的,是想让我们......” “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太乙真人叹口气,“阿司,我已带着你们躲了几千年,再是躲不过了。” 霁月终于明白了师父为什么怎么也不肯将太乙宫建在天庭,又为什么这些年总是云游四方,这老头子怕是想办法到处藏躲,不想跟天神帝正面碰上呢。 ...... 太乙真人和羲阳霁月两兄妹离开后,穆白又一次倒在床上。她本来身体还虚弱着,刚听了穆桃离去的消息,又强打起精神去听到自己身世的真相,一时之间信息量接受得过大,心绪涌动万千。 阎雨泽去隔壁房间里换下了湿濡的裤子和鞋袜,重新回到了穆白的床边坐下,她抚着穆白的额头,替她探了探温度,倒是挺正常的体温,但是脸色却还是很苍白。 她轻声问:“想再睡会儿吗?” 穆白靠在她肩上,摇了摇头,“睡太久了,不困。” “站得起来吗?我陪你去花海里走走?” “腿还酸着。” “好,那再歇歇。”阎雨泽脱了鞋子,爬上床靠在了床头,把穆白揽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柔软的身体,不用去贴着冰凉的床板。 “真没想到杀我的居然是他。我得赶快好起来,才能收拾掉那个老混账!”穆白吸了口气,捏紧了拳头。 阎雨泽的下巴贴靠着穆白的额头,她抱着她拍了拍,没说话,像是陷入沉思。 穆白见她没有回应,疑惑地抬头看她,“你怎么不说话?” “没有,我只是在想......如果真是陛下所为,为什么他会只对你下手,又为什么能知道你的身份。” 穆白皱了皱眉,她下意识地觉得阎雨泽这话说得她不舒服,沉默半晌,她开口后的语气不是很好,“你不信我师父?你怀疑他骗我?” “不是.......我......” 穆白撑起身子看向她,“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老混账?你是不是觉得他对你很好?阎雨泽,你知不知道你在为我的杀父仇人说话?” “穆白......”阎雨泽倾身重新抱住她,语气有些无奈,“我没有,如果真是他做的,我一定会极尽全力为你讨回公道的,你不记得我为什么调查你这八十一世的死因了吗?只是,我觉得我们不该只听一面之词。” 穆白刚在她怀里挨了一会儿,又推开她,“你还是在怀疑我师父!” 阎雨泽叹了口气,“穆白,我生于天庭,长于人间,又在地府供职多年。我见过太多太多为了利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人,你神力成长惊人,现在又得神刀相助,你又怎么知道你师父不是想借你们之手颠覆三界?” “我师父不是这样的人!他要是想造反,老早可以就做了好嘛?他的几个徒弟,除了我,全都在天庭当着大官,阎雨泽,你好好想想,要是你有这样的高徒林立,想要在天庭搅一搅浑水不是举手之劳吗!” 第102章 穆白有些急了,她噼里啪啦地说完一串,脸都有点涨红。 穆白说得其实也不无道理,阎雨泽沉思半刻心里还是不得开解,但她见穆白情绪过于激动,只好赶紧先找个台阶示弱,“好,我信你。”她拉过穆白的手放在自己肩上,然后顺势将穆白搂了进来,“对不起,不要生气了。” 穆白还有些气呼呼的,呼吸一起一伏很大声,嘟着嘴把阎雨泽的手拍开。她心里倒不是真的非要跟阎雨泽扯个清白,既然阎雨泽先示弱了,她也就接受下来,只是嘴上还有些不饶人,“谁要你信啊!” 阎雨泽轻笑,凑上去吻了吻穆白因为生气稍微有点颜色的嘴唇,“你要的,你不要还有谁要?不生气了,好不好?” “哼。” 阎雨泽低头看她的脸色,“亲亲我?” 穆白犹豫一阵,在阎雨泽搂着她腰后的手力半推半哄下,主动仰头吻上阎雨泽的唇瓣。 阎雨泽的背部顶着床头,顺势把她抱起,穆白躺了许久有些瘫软的身体在阎雨泽帮助下,稍微用上了点儿力气,迈到阎雨泽身上,跪坐上了她的大腿。 穆白两手搭靠着阎雨泽的肩,唇齿被阎雨泽含吮着,脖后也被她手指轻轻地抚弄着,燥意从心口逐渐扩散蔓延至全身,她难耐地动了动腰,被阎雨泽一下捏住腰侧按在怀里。 “想你了......好想你。”阎雨泽喃喃地,柔柔的嗓音让穆白的气一下全消了。 “不行......”恋人间微妙的情绪变化只有互相能懂,穆白推了推她,“我澡都没洗。” “我每天给你擦的。”每一处都擦得干干净净。 “不行。”穆白斩钉截铁,“你别以为这样我就跟你和好。” 阎雨泽泄了口气,又亲了亲她的脸侧,“那出去走走?” “我想去看看桃桃。”穆白刚说出口,就知道自己提的是无理要求。若太乙真人说的都是真的,天神帝都追杀到太乙宫门口来了,还把面具破坏掉,自然是知道了穆白的真实身份,现在自己回天庭,就算是去自己管辖的花木殿也等于自投罗网。 “算了。”她搂抱住阎雨泽的脖子,将额头抵在自己的手臂上,“我随口说的。” “饿不饿?” “饿了。” 阎雨泽拍了拍她的屁股让她起身,“走,我去给你下碗面。” 穆白惊讶地张大嘴巴,“哇,阎王小姐学会煮面啦?” 阎雨泽看她夸张的表情忍不住笑,“嗯,这段日子跟霁月姐学的,为了让你醒来能吃到口我做的东西。” 穆白抱着她的脸亲了口,“表扬一下。” 两人一起起了身,阎雨泽蹲下身子替穆白穿好鞋,然后掺着她缓慢站起,穆白的腿部肌肉有些发软,撑着自己的身体重量,走两步就有些颤颤巍巍。 阎雨泽见她两腿发着抖,有些不忍心,双手环过她的膝盖弯将她抱起,“我抱你。” 穆白拍她的手臂,“不行,你放我下来!我得多走走才能早点恢复,你别对我这么心软好不好!” 阎雨泽不理她,已经快步走到厨房里了才把她放下,“我没心软,恢复也要慢慢来,别一开始就走,先站会儿适应适应。”她把穆白的手搭在餐桌上,让她好扶着有依靠和助力。 “不至于啦,我哪有这么弱。”穆白说是这样说,但确实感到吃力,额间也有些细汗冒出。 她轻扶着桌子,试着把力量多放在腿部,稳稳地站立好后,才拨了个空去看阎雨泽忙活。阎雨泽把大锅放满水,烧上后就去洗青菜叶子,动作比起第一次穆白教她做菜要利索多了,看起来还挺有模有样的。 她敲了个鸡蛋打在碗里,两个筷子快速搅动,打均匀后搁在一旁,水恰好也开了,一把二两的生面条丢进去,筷子搅和搅和,以免粘锅或互相粘黏。另一头又从冰箱里掏出一盒霁月自己做的肉沫佐料,舀了几勺放进碗里。 等面条煮熟后,她就拿筷子全数捞出,在放满肉沫的碗里拌匀,然后将青菜丢进还沸腾着的锅里慢慢煮着,另一个炉子点上火,放点油,将鸡蛋液倒了进去煎熟。 穆白看着她这番操作,心下有些欣慰。不知什么时候竟松开了桌子,两手拍了拍掌,“不错哇,看着挺熟练的。” 虽然肉沫佐料是霁月的功劳。 阎雨泽还差最后收个尾,她把青菜和鸡蛋堆在面条上,舀了一小勺煮青菜的开水倒进碗里,取好筷子将碗摆在了穆白面前。 “吃吧!”脸上被火气烘烤的有些红红的,却挂着笑,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穆白在品尝面条之前先品尝了阎雨泽的唇。她用筷子又拌了两下才喂进嘴里,“不错,咸淡刚刚好。” 又挑了一筷子喂进阎雨泽嘴里,“自己尝尝。” “嗯唔,好吃。”阎雨泽咽下面条,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了。煮面条不难,但她不知为什么生来就对厨房之事有些手笨,这些日子烫着伤着实在免不了,还好她持之以恒,才有了今天的成功。 穆白很喜欢阎雨泽咀嚼东西时脸颊鼓鼓的样子,就着油油的嘴又亲了她一下,“好乖。” 这时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人,厨房口恰好对着大门,两人闻声都扭头朝院门看去,只见到孰湖撑着膝盖喘气,她先是有些惊喜穆白已经醒了过来,而后快步走近两人。 “阿司,快跑!” 第九十八章 月老的红线 孰湖十来岁就在凌霄殿工作了, 因为师父药神的亲荐,小些的时候天神帝几乎随时将她带在身旁,谈正事也好, 闲暇时也好, 从不避讳, 很是信任。甚至有时还会问问孰湖的想法和意见,让孰湖很是受宠若惊。 用霁月的话来说, 孰湖嘴不碎,人也有些木, 但胜在忠心耿耿, 也知晓自己的职责范围到哪个边界,从不去逾越, 谨守为医本分。若是天神帝真的跟她探讨起政要大事,她也从不多做评价, 这大概也是天神帝一直将她留在身边的原因。 天神帝的健康不爱找太医院的神医们, 向来都由孰湖全权负责, 时而有些小病小痛,孰湖都知道,那是倾心为三界操劳才积攒得来的。 陛下应当是除了霁月外, 孰湖最为真心相待的人。但这个她最为真心相待之人, 后来也逐渐疏远自己。一开始孰湖并没有多想,与天神帝见面的机会日渐减少后, 她才发觉天神帝似乎有意避开自己了。 是因为知道了自己与霁月在一起?又因为霁月与雷电府关系密切吗? 孰湖一时没想明白,但也从未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做好手头的事, 该去药庐就去药庐,该去值守就去值守, 不过是回归纯粹的本职了,倒也没什么不好。 孰湖的心绪还是有些复杂的,但更多的还是安慰自己莫想太多。 直到今天,她从药庐出来后,从凌霄后殿越过,听到了天神帝竟与身边神官询问阿司...... “你说他问我是不是死了?还问有没有处理干净?” 穆白瞪大眼睛,重复了一遍孰湖刚才说的话。 孰湖深深吸了一口气,“是,所以我即刻赶回宫里,来提醒你。” 穆白给阎雨泽投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而后又看向孰湖,“孰湖姐,你辛苦了,先坐下歇歇。” 孰湖没敢坐,“他既真的追至太乙宫门了,说明已经发现你的身份,你不能再待在这儿,快找处地方躲起来才是!” 听她如此着急,阎雨泽也坐不安稳了,“孰湖姐姐,他是还说了什么?如果他认为阿司已死,按常理不该还会做多追究,阿司住在太乙宫养身体应该并没有危险才对。” 孰湖点点头,“是,阿司在天庭行走时都戴了面具,本不该被认出才对。只是......多年前我曾有次随同陛下前去月下老人处问缘,那时太小不懂事,现在想想,该是因为陛下问的是太子与雨泽小姐的红线,但雨泽小姐却牵出了阿司......” “这......” “人死线断,所以,他若是真信了情报还好,可如果哪日又心血来潮前去问缘,恐怕就会发觉阿司仍存于世。” 听完孰湖的话,穆白心口砰砰直跳,原来她竟然是这样被天神帝找到踪迹的。 她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抓住了阎雨泽摆在桌上的手,“那,那姐姐和哥哥岂不是也有危险?”她抬头询问孰湖,“月老的红线能牵出兄弟姐妹吗?” 孰湖一时没明白她为什么说羲阳和霁月也有危险,她摇摇头,“月老只牵姻缘线,顶多明示父母家世,自然不会有兄弟姐妹。” “怪不得......”阎雨泽捏紧了拳,“怪不得阿司第一世便受了害......” 怪不得阿司八十一世不得善终,竟然是因为沈嘉佑爱慕自己,却牵连了阿司的缘故。 阎雨泽的手指紧紧抠在肉末面的碗边,指尖透白。这件事细究起来其实她也是受害者,只是毕竟与她有关,她心里难逃自责,又浑身涌出止不住的无力感。 若是......若是她从来未与沈嘉佑遇上,那她和阿司怎会在第一世就被迫分离?两千五百年,她度过的每分每秒,都像有把刀子在心口划过那样疼痛。 第103章 如果他们都没有因为那个突降的神谕下凡,她就能在天庭长大,或许哪日便有机会与来上任的阿司见面......想到这里,她恨不得立刻冲去相府把想出这等馊主意的金秋挫骨扬灰!可要是没在人间与阿司相遇,她们还会有机会在一起吗? 她想着孰湖所说的红线,咬紧了唇瓣。要让阿司受八十一世的苦难,她宁愿与阿司并无姻缘,只要阿司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她就知足了。 阎雨泽觉得神印纹隐隐作疼,她伸手捏着眉间,用蛮力让疼痛缓解。 穆白见她对自己下手野蛮,赶忙把她手扯了下来,捏在手心里困住,嘴上不好听,心里却是疼惜,“你犯什么糊涂?是不是又开始怪自己了?” “雨泽小姐,缘分如此,天命难改,你千万不要责怪自己。”孰湖叹出一口气,然后抬头看着穆白,“阿司,你刚才所说的霁月她们也会有危险,是什么意思?” 穆白知道孰湖和阎雨泽一样,自小受了天神帝不少恩惠,心里的天平一开始就是歪的。但经过这次孰湖亲耳听闻天神帝的歹心,她应该也有心理准备了。她抿了抿唇,把太乙真人所说的关于三兄妹的身世又如实地讲述了一遍。 孰湖有亲眼所见在前,听到这事后已经不意外天神帝会下此毒手,只是她听罢也开始担心起霁月和羲阳。 “月儿在哪儿?我去看看她。”她心慌慌未定,想要见见霁月才会安心。 “应该是和师父和哥哥一起,要不在隔壁院,要不在前殿呢。” 孰湖感激地点点头,“好,我顺道将此事告知真人。” ...... 太乙真人这些年云游四方就是为了到处找能加固建筑的方法和材料,在他几千年的不断努力之下,这太乙宫不光是入口难寻,就算找到了也很难攻破进来,是以能够庇护他们许久。 穆白于是安了些心,醒了之后,又在太乙宫里过来两天安生日子。 羲阳霁月、以及孰湖和阎雨泽都暂时照常去值守,以免行动诡异,打草惊蛇。太乙真人担心天神帝那边总会警醒,太乙宫又做不全防护,所以第三天下午用了饭没多久,就进了别院,把穆白从阎雨泽的怀里给硬拖了出来。 “起来练功!” 穆白两腿一软,几乎贴在地上被她师父拖去了练功场。阎雨泽看她在地上磨着走,心疼得要命,紧跟在后面想拉她,奈何跟不上太乙真人的步伐,只好一路追到了练功场,等太乙真人松开手,才连忙扑过去抱起穆白。 “真人......阿司才醒,身体仍虚。” 太乙真人哼一声,“虚什么虚?她是昊君的小女儿,为天地灵气所聚,受了伤也能极快愈合。小丫头片子,从小就爱偷懒装病,为师还不了解你?” 穆白见被识破,撅了撅嘴,推开阎雨泽的怀抱,乖乖地从地上自己爬了起来。刚刚还磨在地上有些破损的皮肤,顷刻间就修复完成,一点看不出痕迹。 她确实忍不住偷了两天懒,开始时她还意志坚决地要好好练功,可醒来后被阎雨泽百般呵护,要不背着要不抱着,脚不沾地,饭都张口就喂进嘴里,实在是太舒适了一些,难免耽于美人温柔乡...... 阎雨泽见她在师父严厉眼神下动作竟这么麻利,一改前两日那副娇弱不堪的模样,心里也明白了太乙真人说的是实话,于是摸了摸鼻子,闭上了嘴撤去一旁。 “蹲下。”太乙真人绕到穆白面前,手里的拂尘尾敲在了穆白的大腿上,“下去一点,摸螃蟹呢?” 又来了又来了,她曾体会过的,师父的魔鬼训练。 穆白做好马步架势,脸上委屈巴巴,又不敢忤逆太乙真人,往下又蹲了些。 “嘶.......啊。” 毕竟是太久没练了,穆白蹲了半刻就开始腿抖发麻,又不敢一屁股往地上坐,嘴里憋不住叫出了疼。 太乙真人站在她身前巡视,听她叫疼,又是一个拂尘尾打在大腿肉肉最多的地方。 “合上嘴不准出声泄气,屏息运气!” 阎雨泽不敢拦阻师父训徒弟,心里又舍不得,只好咬着手指,忍下不痛快,在后侧的小亭子里目睹了穆白被练到浑身汗湿。过不了一会儿,羲阳和霁月也过来了,坐在阎雨泽旁边,一人手里捧了两瓣西瓜,霁月还热情地分给了阎雨泽一块。 太乙真人望了望日头,见夕阳西落沉底,这才喊了停。他话音一落,穆白瞬间跌坐在地上,手脚都抽起筋来。 太乙真人瞥她一眼,“一月不练就成了这副模样。” 穆白没了力气叫疼,余光瞧见小亭子里的吃瓜三人组,忿忿地指着她兄姐,“师父!不公平,哥和姐怎么不练!” 小亭子里两个被点名的人影浑身一僵,瓜皮都被捏碎了。 哪知道太乙真人胡须一动,笑了笑,“羲阳和月儿日日都去值守,功力只增不减,你呢?只知道谈情说爱!” 这下小亭子里另一个人也僵了僵,被当做累赘了,她羞意顿起。 穆白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她师父堵了回去,“明日起,每日卯时来练功场报道,晚一刻就加练一刻!” 说完,太乙真人收起拂尘,转身拂袖而去。 “啊.......”穆白敢怨不敢言,恹恹地瘫坐在地上,直不起身来。 阎雨泽见太乙真人走了,这才敢起身往穆白那走去,她蹲下身子环着穆白的双腿,又想挽着穆白后肩时被穆白推了推,“别了,一会儿给师父瞧见我不自己走,又要说道了。” 这还是阎雨泽第一次见穆白练功,虽然练下来后说话有气无力、可怜兮兮,阎雨泽却莫名觉得可爱,她拨开穆白汗湿的刘海,以免她难受,“不怕,真人已经走了,我就抱你回后院,你歇一歇再自己走。” “真的?” “嗯,他走了,看不见的。” 穆白这才安心地靠进她怀里,抱住了她的脖子。 阎雨泽从大力神那儿继承来的基因不是假的,她两手一抬就把穆白轻松抱起,笑着安抚她,“晚上睡前我再给你按按腿。” 穆白满口应好,然后又搂紧了阎雨泽的肩,“我也给你按按,你上班也累了。” “好。” 小亭子里的兄妹俩看着阎雨泽渐行渐远的背影,同时深深叹出一口气。 羲阳捂了捂脸侧,觉得牙酸得紧。 “回房子再恩爱不成吗?可真不把我俩当外人,这丫头眼里还有没有哥哥姐姐了。” 霁月没回话,站起身来把手里吃剩的瓜皮扔到她哥怀里,然后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脏污,“哥,我去找孰湖了啊!” 羲阳:“......” 第九十九章 阎王造反了 凌霄宝殿里, 天神帝正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在三界奔波劳累了好些日子的沈嘉佑,终于完成父亲布置的任务回来了。他见天神帝闭着眼,便嘱咐旁边的神官不必打扰, 自己则默默站在桌前守着。 天神帝休息得差不多了, 睁开眼便见到沈嘉佑, 他略有些惊喜,“回来了。” “嗯。” 神官拖着盘子, 恭恭敬敬递来醒神用的茶汤,天神帝看了一眼摆摆手让他下去, 他捏了捏自己的眼角, 又揉了揉额头,叹口气, 看着似乎还有些困顿疲劳。 “爸,最近很累吗?是不是政事太多了?” 天神帝看他一眼, 又仰了下脖子, 骨头关节发出了咔哒的声音。他问道:“怎么样?他们可有为难你?” “没有。”沈嘉佑摇摇头, “有父亲的庇佑,他们怎么敢?” 他嘴上是这么说的,实际情况却不是如此。 自从天庭宣布他入主东宫后, 天神帝就派他去三界各处走访慰问。一是向三界表明天神帝对这位新晋太子殿下的重视程度, 二是去了解三界各处的政务实情,当然还有第三点, 就是去摸摸这前左相金秋的底子还有多深。 金秋的这些繁茂的叶脉们,大多数都是当年没被天神帝眷顾,这才转而投靠他以助他势涨焰高的, 好不容易以为终于要能扶出一位民间神帝了,奈何半路杀出个真身太子爷, 一下美梦便成了碎片。 金秋终归不是天神帝亲生的,关系果然有近有疏。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谁都懂,金秋这座山是靠不住了,天神帝迟早要退位,所以对待来巡访的太子爷,态度一定要谨慎。 有人不屑于应付,有人欢喜迎接,有人平和相待,也有人殷勤得过了头。 各色嘴脸,沈嘉佑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他在地府就处事周全稳重,善于察言观色,这些人心里打着什么小九九,他都一清二楚。 他觉得天神帝担心的东西都有些可笑,金秋已被软禁,这些人知道自己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就算只为了保身也不会再做什么,更何况这些鼠雀之辈根本没有底线,要是有底线,又怎么会跟随金秋?都是给点甜头便能易主的货色罢了。 要他去招安他们实在大可不必,他的父亲凡事以稳为重,看着为人很是温和,却好像容易受到各路人马的牵制,在他看来总觉得缺了点杀伐果断,他更向往的,是阎雨泽当年在地府大刀阔斧进行变革的潇洒模样。 第104章 雨泽......阎雨泽。可是被女人牵绊住的阎雨泽,伤了他的心,也失了些往日的色彩。 “好,看来你适应得不错。”天神帝略显欣慰。他大掌拂过桌案上的折子,一叠一叠,堆成了山。沈嘉佑之前替天神帝批过几沓,看得是头昏脑涨,这些大臣们就爱讲些废话,长篇大论、罗里吧嗦个没完没了,看个半天也看不出中心思想,要了老命。 “爸爸,其实您可以换成平板电脑批示,若是做好了,也可以设置上折的限定字数的。人间早就有这样的系统,雨泽之前不是还跟您说过?” “哎,搞不来那些东西。”天神帝随手拿起一本,翻看了起来。 沈嘉佑叹口气,知道劝不了,“好,那我先去布政殿了。” “你去布政殿做什么?”天神帝从折子里抬起了眼。 “哦,李总督上次来问我怎么装电脑,我答应了,总要去赴约。” 天神帝笑笑,“这个老李头总喜欢这些新鲜东西,倒是跟你胃口对上了。行,你去吧。” “是,那我先走了。” “哎等等!”天神帝又叫住他,“不要再跟阎雨泽接触了,她碰不得。” 沈嘉佑垂下头,敛着眸子,“是。” ...... 逆着夜风方向,穆白练完功回到了房间里,一路走来,湿透的衣服也都被吹得差不多干了,她低头扯着领子嗅了嗅,臭烘烘的,不想臭着阎雨泽,趁她不在,穆白赶紧跑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洗完出来后阎雨泽也回来了,她刚去主院里找太乙真人,不知聊了些什么。 穆白把自己从臭烘烘的洗成香喷喷的,洗去一身疲惫,心口舒爽。这段日子以来她早就习惯了师父的训练强度,也就起先两天还腿脚胳膊酸痛,现在早就没事了,但她还是撒着娇赖在阎雨泽身上,央着阎雨泽从门口把她抱回房里。 “你找师父干什么去了?” 阎雨泽吃完饭就洗过澡了,一直在等着师徒两回来。她坐上床,把穆白搂在自己身上抱好,又扯了被子遮盖住两人,“真人让我们明天起就不用去值守了。” 本来把头埋在她怀里的穆白猛地抬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师父不是说让你们保持行事如常吗?” 难道是不准备等了,计划主动出击? 阎雨泽看着她的表情变化,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你们三兄妹明明没有做错,却要躲躲藏藏、胆战心惊地度日,还可能随时再次深陷危险,真人说他放心不下,总觉得有愧于昊君。” 穆白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 “我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程度。” 为了让她熟悉父亲留下的应物刀,这些日子她都是用应物刀来与师父对打训练,但是这应物刀真有师父吹得那么神吗?她掂量来掂量去,都觉得只是一把配色有些大胆的普通苗刀罢了,除了重量偏轻,刀刃锋利外,还有别的优点? 她真不觉得有这么把应物刀,她一个小仙子就能跟天神帝硬碰硬,以报自己的杀父之仇。 阎雨泽勾起手指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头,“调升考核时狠得下心揍我的程度。” 她这么一提,穆白一下想起调升考核时阎雨泽被自己打得连连后退,招架不能的样子,穆白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扬起下巴,有些得意地故意逗阎雨泽,“啊呀,阎王小姐。我现在可是创世神昊君之后,论家世,论武力,你好像都比不过我了?” “是嘛......”阎雨泽放低了声线,她转了个身,把穆白压到了床板上,两手偷摸着摸到她腰间,抓挠她的痒处,“什么都比不过你了吗?” 穆白缩起身子,控制不住地放声大笑,她拍打阎雨泽的肩膀,“你放开我,哈哈哈!快放开我!我错了!哈哈哈!” 开始还极力反抗,但撑不过阎雨泽比她耐性更强,被阎雨泽闹得怕了之后她就只好软着声音求饶了。 阎雨泽听得心口软暖,松开了她的痒处,两手撑在床铺上,笑着凑近她,语意暧昧道:“还有点比得过你......” 穆白仰躺下去,手腕挂在她的脖子上,呼吸急促:“锁门了吗?” “早就锁了......” ...... 阎雨泽、霁月、羲阳的申请长假表单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天神帝的书桌上,措辞礼貌得体,理由正当光明。如果单独一张倒好像很是寻常,但是谁都看出三位高阶神印者同时请长假这种事情太过巧合,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但他凝神想了很久,仍然不得其解。 他捏了捏鼻梁,最近愈发觉得困意常袭,年纪可能真的上来了。 天神帝叫来自己的太子,指了指自己桌面的三张纸。 “你最近,又去招惹阎雨泽了?” 沈嘉佑站在离桌子有些距离的位置停了下来,听父亲这么质问,满脸无辜:“没有,爸怎么这样问?” “你过来看看,阎王向我请了长假。” 沈嘉佑走到桌前,拿起其中一张纸大致浏览了一遍:“因为大力神生辰宴请事假?父亲生日,理由倒是比较正当充分。” 他把纸放了下来,觉得父亲的表情很是反常,疑惑道,“爸,怎么了吗?阎王往常在地府从不主动休假,现在想休息一段时日也能理解,反正左右布政殿并无要事须她处理。” “那你再看看这个。”天神帝的两指重重地在桌上戳了几下,指着另两张纸,“太阳神和霁月神女也向我请了长假,你可知她们之间的关系?” 沈嘉佑点头,“知道,太阳神和霁月神女是亲兄妹,怎么了么?” 天神帝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面色透着不悦,“你!蠢钝如驴!” 他刚骂完,突然想到了什么,“糟了!” 被猛地拉起了袖子,扯着一同往外跑去的沈嘉佑很是不解:“爸!爸,您要做什么?” 殿里殿外守着的神官们,一看天神帝拉着太子飞跑出去,也都惊呆了,顿时慌作一团,紧随在身后,“陛下!陛下您要去哪儿!?” 天神帝懒得理会他们,他拽着沈嘉佑一路奔到了月下老人的住所大门外。顾不上仪态身份,也失了往常的沉着威严,天神帝握起拳头哐哐哐地砸在门上。 砸了不知多久,金枝玉叶的神帝手都红肿红肿,月下老人的大门才吱呀一声从里拉开。独居月老殿的老人家没有门童护院,须白的脑袋从里头探出来,见到来人才惊呼道:“是陛下来了呀!” “嗯。”天神帝拧着眉,看了沈嘉佑一眼,示意他跟着自己。 父子俩一前一后迈进月老殿,大门就徐徐合上了。 月老年迈体弱,行走时腿脚有些慢,“陛下可是又来问缘?” “自然是。” 月老看了看沈嘉佑,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道:“随我来吧。” 三人一同进了月老的红线仙境,从外头看就是一个八角小亭的大小,进去里头则是昏昏暗暗,像有一张黑色大幕布罩在了亭外,遮盖住所有光源。 沈嘉佑刚进去时有些不太适应,过了一会儿眼睛才算恢复视力,看清了一些室内的布置。装潢很是普通简单,却透着和月老的衣装一样的古朴气息。沈嘉佑抬眸,注意到了仙境中央的一个巨大的透明球体,里面隐隐约约闪着稀疏的红色的光。 “陛下要问谁的缘?” “阎王,阎雨泽。” 月老一愣,“陛下上回不是已经......” “废话少说!赶快做!”天神帝胸口已经有憋不住的怒气,自然说话时就口出恶言。月老虽然是他的臣属,却是创世之初的老神职,且年迈又资历重,就算是天神帝平日,也要对他多加敬重,今天这般失礼很是反常。 月老回过神来,捋了捋胡子,没有多说别的,只是将两只苍老皮皱的手展开,紧贴在大球体之上,嘴里轻声念着什么。 渐渐的,球体里红色的光弱了下去,然后唰地亮起,所有光汇聚在中央,显出了问缘人的姓名。 沈嘉佑这才看清,原来这些红色的并不是光,而是牵着世间万种灵根生物姻缘的红线。这些红线缠绕在一起,像织缠毛衣似的,织出了阎雨泽的名字,然后从她的名字中间处分出了一条红线,缓缓延伸,和另一个名字交汇在了一起。 “司神......”沈嘉佑微愣,为另一名字不是自己而感到有些吃惊,“司神,是谁?” 身旁的天神帝竟比他还惊讶,甚至惊慌。沈嘉佑上前一步扶住天神帝,“爸,爸!您怎么了?” “她没死......她没死!” “谁?谁没死?” “她......他的血脉要回来了,要来,要来与我征讨他的东西了!” 沈嘉佑又急又糊涂,“爸,您在说什么?” 突然,红线仙境的大门被着急闯入的神官推开,外面的阳光直直射入进来,沈嘉佑忍不住眯起了眼。 “陛下!!外面有大军来袭,阎王她......阎王她造反了!” 第一百章 你是我的大福星 第105章 这里是月老殿的门外, 也是老神职们聚集居所区域的门前广场,距离凌霄宝殿不过两公里远近,建造得开阔而堂皇。 从花木殿处订购而来的各种奇花异草, 精巧有序地装饰在颇具花南国古韵特色的碧瓦朱檐间, 互相辉映着, 衬得建筑格外华美,也衬得花草尤其生机艳丽。 不远处的高地, 阎雨泽和穆白两人一蓝一白,立在顶上, 耳旁是愈来愈重的鼓声伴随着雷声阵阵。 穆白第一次没有戴着面具, 大大方方地站在了天庭之中,她深深吸一口气, 不用透过面具与脸部逼仄的空间去呼吸空气,可真好啊。 阎雨泽今天难得将墨黑的长发束起, 高高地束了一个马尾, 发间扎了穆白亲手挑的, 与她神印纹同色的发带,她便又按着这个颜色,换了一身淡蓝的胡式交领短袍。为方便行事, 手腕脚踝都缚上了紧带, 腰间也扎了一条革带,整个人行装利落, 英姿飒爽。 发丝、发带以及袍摆,都随着风的吹拂向身后飘飘扬扬,穆白从侧面望她, 仿佛武侠小说中的女主角跃然于眼前。 她的小雨好帅、好漂亮。但是这种严肃的场合,她只敢在心底里呐喊。 “穆白, 你知道吗?还有一点你比不过我。” 穆白嗔了她一眼,怎么还把昨晚床榻间的情话拿出来讲?她自觉玩闹的有些过头,脸上满是羞赧:“你在这里......说什么呢?” “嗯?”阎雨泽抱着手臂,侧目看她,眸色里透着无辜,“什么?我说你打游戏肯定比不过我。” 穆白无语,她本来就不太爱打电子游戏,这一世上学工作的时候也没那么多空打,唯一的爱好就是玩个密室逃脱,还是因为能挣外快才逐渐培养出来的。 “你不知道我喜欢玩什么游戏吧?” “什么?” “我喜欢玩战争类题材的。” 穆白瞥她一眼,笑道,“看不出来啊,内心是个这么刚猛血性的?” 阎雨泽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我是想告诉你,不要怕。” 穆白的手被她捏在掌心里,她笑了笑,“跟你一起,我不怕。”说着,她扬手喊了句,“冬冬!没吃午饭吗?再大点儿声!” 天空云间的鼓声速度逐渐变快,轰隆隆的,一道闪电劈开晴朗,震耳欲聋。 已经有好些老神仙们因为听到雷电声被惊吓得从住所里跑了出来,一出来便见到头顶云层上密密地排了一圈仙人,额头上都是雷电状的神印纹,一看就是雷公电母的麾下。他们之中拥着一个手拿两支鼓槌的女子,正把身前半人高的大鼓擂得轰轰作响,每一击都带着一阵雷声响起。 这些神印者们神思有些慌乱,但毕竟都是经历过大场面老神职了,很快稳定了情绪,他们俱都围在自己的宫殿外,皱着眉看向高地处站立的两个女子。 心里不免发出疑问,这是要干什么? 阎雨泽睥睨着居所外围着的一圈神仙,似乎觉得这场面还不够热闹,不慌不忙地问:“穆白,你猜我在选军种时,会选哪个?” 穆白不懂这些,“不知道。”她随口瞎猜,“海军?”阎雨泽继承了冰夷的水系能力,应该是更擅长吧。 阎雨泽勾起嘴角轻笑,“不,海、陆、空,我都要。” 穆白抬了抬头,看着跟发泄似的猛击鼓面的雷冬冬,“空是有了,另外两个呢?小雨,这里可是天庭,你有海军也没法过来啊。” 阎雨泽侧头捏了捏她的脸,“你忘了我是谁的女儿?” 她话音刚毕,扬起手腕,对准了门前广场之上,五指一张,四面八方的空中涌来大片海水,哗啦啦地直冲老神职们去,只消一分钟,原本天庭里除天神帝居所外最最豪华绝伦的神仙小区瞬间被海水淹没。 空地一下变成了大片的海洋。 擅长水系的神仙还好,能在水里浮浮沉沉地飘着,其他能力的,尤其是与水相克能力的神印者们,全都被水浪拍打地冲来冲去,费力地找着机会后借助浪花爬上了屋顶。他们衣服全都被浸湿,模样十分狼狈,指着高地骂骂咧咧起来。 有的神印者视力好,认出了阎雨泽,指向她大喊着,“是阎王!” “干什么!阎王是要造反吗!?” “阎王疯了吗!” 难听的骂声顿时不绝于耳。 “没事。”阎雨泽见穆白皱眉,知道她听不得别人骂自己,安抚着穆白,“别怕。” 穆白有些着急,“你怎么冲了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阎雨泽摇摇头:“他们可不无辜,你父亲身强体壮,过劳暴毙的死因,仅靠天神帝一人之力不可能散播出去。何况我开神窍后近三千年,从未听过你父亲这个人的消息,你觉得又是谁帮忙压下去,让昊君这个人从此消失于世间,仿若从未存在?” 穆白呼吸沉重起来。 淹过门前广场的海水里徐徐浮出了一些不生活于此地的物种,全都手拿钢叉、身穿铠甲,模样怪异,长着是人的身子,头却有蟹有虾有鱼。他们一簇一簇地从海水里冒出来半截身子来,慢慢地,竟形成了一大片威严之势。 这个场面,却是老神职们没有见过的。 阎雨泽向来淡然的脸上带了丝小小的得意,她乐得给穆白当起了解说员,朝海里努了努嘴,“跟敖叔叔借的。” “青龙王?”穆白倒吸口气,“他不是被软禁在府吗?” “嗯,他不能来,可没说他的虾兵蟹将不可以来啊。这本就是龙族的府兵,就算他革职论处,天神帝也没有资格剥夺他的麾下。” 穆白意外极了,本以为她和阎雨泽单枪匹马来闯荡天庭,撑死再加个雷冬冬,却没想到阎雨泽居然备了这么多后手。她又是激动又是开心地掐了一把阎雨泽的手,“你什么时候去找的呀?” “在你勤奋练功的时候。”阎雨泽反握住她,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你这么努力,我可不能当拖油瓶。” 穆白抓紧了她的手,“小雨,你不是拖油瓶,你是我的大福星!” 要不是众神的目光灼灼,她都恨不得抱着阎雨泽亲上几口。 穆白又看向了海里,“哎?你的陆呢?还差个......” “阎雨泽!你放肆!” 天神帝从月老殿里冲了出来,两手提着自己的袍摆,虽然月老殿地势较高,还留有一处干地没有被完全淹没,他仍是被波及得浑身湿濡不堪。他一出来就见到天间的雷电军以及海里的虾兵蟹将,团团将自己所处之地围住,顿时气冲上头。 “叔叔,好久不见了。” 阎雨泽收起了和穆白说闲话时的轻松神色,她的嘴抿成了一条线,面部紧绷着。口里叫着叔叔,可这架势活像是要逼宫了。连屋顶上坐着的老神职们都开始悄悄猜测她是不是因为横空出世的太子而对天神帝心有不满。 天神帝见议论声顿起,又看见高地上阎雨泽身旁那个眼熟的面孔,心下打起鼓来。他咬紧了腮帮子,把火气硬是压了下来,声音尽量放柔:“雨泽,让他们回去,你下来,我与你好好谈。” “好好谈?”穆白忍不住插了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好好谈!” 天神帝眼里又是怒意,“你是谁?怎么会到天庭来?来人啊,将她......” “我是谁?”穆白哼笑一声,像听了天大的笑话,“陛下,您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我八十一世......” 天神帝着急地打断她,像是不希望穆白在众神面前透露出什么,他指着高地:“阎雨泽!你现在立刻让龙王府兵和雷电军撤退,我便既往不咎!保你们终世平安!” 阎雨泽看向穆白,摇摇头表示不必理会,又用眼神提示她继续。 穆白点点头,向前迈了一步,右手则与阎雨泽交握以获取力量。 “平安?你弑兄夺位的时候,怎么没答应要保我平安!我逃了两千多年,八十一世都不得善终!你以为你杀了我,可我还是回来了,怎么,你怕了?不敢当着大家的面把你做的恶事说出来了?” 她扯着嗓子喊,喊到后来,嗓子都有些哑意。 听完她的话,周围的神印者们又起一阵喧哗,纷纷惊愕地看向天神帝。他们的陛下弑兄?夺位?杀了八十一世?怎么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组合起来却这么费解? 有个老神仙坐不住了,站起来替天神帝声援了一句,“我看你这妖女是血口喷人!陛下哪有兄长,何来弑兄一说?” “玉君,讲话可对得起自己?” 一道声音传来,有个黄色道袍的老者从天而降,落在了穆白的身边。 被叫做玉君的神印者见了惊得往后退了两步,“啊,太乙?你竟?” 太乙真人摇了两下拂尘,淡淡地回问他,“我竟什么?我竟没死?” 玉君不敢直视他的目光,闪闪躲躲道,“不是......只是太久未有你的消息。” 太乙真人闭了闭眼,浅浅笑道,“玉君,你我当年在昊君门下共事,感情甚笃,却是没想到会到今日的局面。” 第106章 玉君听他话毕,脸上顿时神色复杂,他几度欲张口,最后只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众神听见两人像加了密的对话,疑惑声慢慢多起来,有人问道,“谁是昊君?” 穆白清清嗓子,扬声喊道:“昊君是我的父亲!也是天神帝的亲兄长,要不是天神帝杀害了他,他才是三界的神帝!” 天神帝脸色一变,苍白惨淡,身边的两个随侍神官连忙上前扶住他,“陛下,陛下您没事吧?要不要唤孰湖仙子前来?” “不必......不必。” 他没有承认穆白所说是否为实,但众神都看在眼里,他这样情绪反常的行为已经相当于坐实穆白的言论,大家心里自然惊诧,又看到老道人身后显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影。 “是霁月神女和太阳神!” 穆白侧目问道,“姐,你们过来干什么?不是让你们等着?”羲阳和霁月能到如今的地位很是不易,今天是来跟天神帝硬碰硬的,结局不知如何,她不希望他们俩和自己一同出面,自毁前程。 “哥放心不下,一定要来。” 穆白身后的队伍愈是壮大起来,姊妹俩跟在太乙真人身边,像是也来为穆白加码。 众神果然不淡定了,前有雷电军和青龙王府,后有太乙宫,还扬言天神帝是弑兄夺位,直指他这帝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阎王竟然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带大军压境,这是来要什么结果的,真是逼宫不成? 他们却不知道,逼宫是真,只是发起人出了些差错。 天神帝看向对方愈来愈盛的气势,脑里思索着应对措施。地处天庭,当然是自己的人才最能如鱼得水。他一把推开了身边的神官,大喊道:“十万天兵天将听令!” 不成想,竟一片默然。 第一百零一章 她被附身了 没得到回应, 天神帝有些慌乱起来,又喊了一声:“十万天......” “爸,您要的是这个吗?” 天神帝回过头, 见沈嘉佑缓缓步出, 手里正举着一半金铸的虎符, “是,就是!” 天兵天将不看谁下的命令, 只见令牌行事,这半个虎符本在布政殿的李总督手里替天神帝保管, 后因沈嘉佑要巡访三界, 天神帝怕他一个新晋太子无傍身之势没法压住场,便亲口下了神谕, 转交给了沈嘉佑。 沈嘉佑在后面静静地站了许久,将两方对峙的模样全部收入眼中。阎雨泽这次的行动在其他人眼里看来也许突兀, 而在沈嘉佑看来其实并不突然。 原因是上周趁他回地府, 阎雨泽居然出面, 主动请求与他商谈。敢来找一个对她有图谋的男人交换条件,她显然是计划周全了。 她一开口就是要替他夺取帝位,别的不求, 只要他愿放她和阿司离开。 沈嘉佑当时问她, “我本就是东宫之主,帝位不过囊中之物, 你凭什么觉得我能为此和你合作?” 阎雨泽只是淡笑:“不,你等不及了。” 沈嘉佑定定地看着她满是自信的眸子,沉思了半刻, 他一时忘记了,他表面上是正常地巡访三界, 实则暗度陈仓,给自己收拢人心,这其中不可能没有阎王的人脉,毕竟当时押宝阎王的人也不在少数。而他在神官家长大,确实与亲生父亲并无多深感情,这段时日下来,在政见上也颇有不和,这些阎雨泽都是知道的。 “那如果我登上帝位,却反悔了呢?” “你不会。且不说众口铄金,我敢逼宫一次,你以为不会有第二次吗?如再有一次,你还有把握抚顺三界吗?” 确实,他和天神帝一直以为阎王羽翼未丰,不成气候,哪知道她竟只是不显山露水罢了。 沈嘉佑捏着下巴怔怔地看着她,沉默不语。 阎雨泽又补充道,“还有一点。” “什么?” “嘉佑,你与他不一样。你是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沈嘉佑的心口被她说出的肯定话语哄得舒舒服服,一时之间也没想明白这话算不算是道德绑架,直到今天,听完穆白的话后他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阎雨泽会说“你与他不一样”。 弑兄杀亲,他确实无法苟同。 他下定了决心,继续高举着手里的虎符,大喊道:“十万天兵天将听令!” “是!”平地里陡然一声大吼,随即是千军万马的沉声低吼,从云层之中渐渐显出金银铠甲群来,他们没有围困阎雨泽和穆白,而是在已经被灌成海洋的神仙小区周边停下步子,整齐端正地直立,气势雄伟而场面壮观。 面前有虾兵蟹将,头顶有雷电军,最外围更是全数围满了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三重包围,让神印者们惶恐不安,就算手下也有能人异士,此刻也根本没法呼唤过来。 何况现在形势不明,不知这有夺位之仇的阎王和太子爷怎么会突然站到了一处去,且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他们的人,于是神印者们只好沉默相对,以不变应万变。 穆白也被眼前一幕惊到,她本就讨厌死了沈嘉佑,见他手举令牌,紧张地捏紧了阎雨泽的手,“这、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阎雨泽计划中最不稳定的一步险棋,当终于得见他稳稳落在她要走的格子之中,她缓缓舒了口气,笑着对穆白道,“喏,陆也来了。” “是你准备的?” “嗯。” 这个字的尾音有些上扬,穆白听了忍不住笑,“你好厉害!那我们稳赢啦!” 太乙真人见她一派轻松,低声提醒道,“不要轻敌。” 高地的众人顺着他拂尘的方向看去,天神帝似乎因沈嘉佑被策反而大受打击,他已全然不顾神帝身份,慌张地瘫坐在地,他浑身颤抖,重重呼吸了好几下,才强撑自己指着阎雨泽厉声骂道:“阎雨泽,你太过聪明!但是又不够聪明!不为我所用,便该死!” 他凶恶地伸手一抓,毕竟身处天庭神界,穆白不清楚他的能力,吓得以为他要长出爪子挠向阎雨泽,她大喊了一声,猛地推了把阎雨泽,“小雨!” 谁知天神帝那动作只是晃了个招,两者间隔这么远,他根本伤不到阎雨泽。 太乙真人连忙伸手扶住被穆白推倒的阎雨泽,安抚穆白道:“莫慌,他并无神力,当年也是因此对你父亲心怀恨意。” 穆白听罢放下心来,她连跑几步上前,从太乙真人怀里接过阎雨泽,“小雨,对不起,我一时......” “阿司!!” 穆白话还没说完,便听到霁月惊叫一声,她被霁月两手扣着肩膀往后拽拖,一下没站稳,姐妹俩同时跌在地上。 “阿司......阿司,雨泽她......” 霁月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缓慢直起身子的阎雨泽。 她抬起头来那一瞬,把两姐妹吓得倒退两步。 面色狰狞,瞳色变得血红,龇着牙,穷凶极恶之状。 “是......是他!”虽然面容仍是阎雨泽,但这个眼睛穆白经历了八十一世,她绝对不会忘记。 羲阳见状立刻冲了过来,卡着霁月和穆白的腰间,一手抱起一个,脚尖一点腾飞到半空中飘浮着,他皱着眉提醒,“别靠近她!她不是雨泽!她遭附身了!” 太乙真人一甩拂尘,两足并起立在高地上的一块石头面,他侧身对着“阎雨泽”,嘴里轻声念道了一句什么。 “有师父在,别怕。”羲阳低声安慰着妹妹们。 天神帝已从地上站起,他身后的一个神官端坐在地上,两眼紧闭,手则捻了几个指势,他一动,“阎雨泽”便跟着动,像个无线远程的木偶似的被他牢牢捏在手中。 “师父!就是他杀了我!”穆白发现了,指着他大叫道。 太乙真人深呼吸一口,右脚缓缓迈开,扎稳了两腿,刚刚还搭在手臂上的拂尘指向了“阎雨泽”,已是做好应战之姿。 “阎雨泽”立在高地,双膝微曲,她两手紧捂着额角,紧皱着细眉,看样子似乎头疼欲裂,她几度甩头眨眼,眼眸由黑转红,又由红转黑,最后再次被红色强占,口里发出了像野兽似的痛苦闷吼。 天神帝已经按捺不住,冒着血丝的眼里闪着狰狞的光。 他的身后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即使他背叛他,他也舍不得痛下狠手,何况他正手握着兵符,身周十万大军随时待命。事已至此,他已经别无他法,只能破罐子破摔了,就算要死,他也要找个人给他陪葬! “动手啊!” 他身后的神官听令后两指一动,“阎雨泽”便控制不住自己地冲了上去,左脚一蹬,在空中漂亮地跃了半圈,反身之后重重地踹向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早做防备,他回身闪过,左手两指从柄头捻着拂尘一路顺到尘尾,然后猛地右手扬起,趁“阎雨泽”不注意,一道金光从尘尾射出,直冲“阎雨泽”面门而去,目标就是额间的神印纹。 操控的人偶当然不如自己上阵,“阎雨泽”动作有些机械,果然没有避过,被太乙真人这一击打得满口鲜血喷出,一下跪倒在地上。 第107章 穆白瞳孔紧缩,“小雨!” 她猛力拍打着羲阳的手臂,“哥!哥,放我下去!”见羲阳的手臂向石锁一样紧紧困着自己不能挪动,她又看向师父,急得声音里带了哭腔:“师父!她是阎雨泽!她的身体是阎雨泽!” 太乙真人看着“阎雨泽”倒在自己面前,却还晃动着挣扎起身,于心颇有不忍,又抬眼看着那个哭得满脸是泪的小徒弟,眉头一皱,似在思量什么。 过得一会儿,见“阎雨泽”也快要恢复体力,重新站直起身,他拂尘一摆,跃到半空停留,对羲阳点头道,“放她去吧。” “......师父!”羲阳不想松手。 太乙真人闭上眼睛,叹息道,“她终有此劫,不破则不立。” 被送开腰部的穆白从空中落下,两脚刚一沾地就飞跑到“阎雨泽”面前,她紧拽着她肩膀上的衣物,摇动她的身体,极尽所能地希望能将阎雨泽唤醒:“小雨,小雨!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穆白,是你的阿司!” 可惜眼前的人早就不是她心爱之人,她失去了自我的意识,重重喘着气,抬起头的瞬间,后脚一蹬,像头豹子似的将穆白扑倒在地。 她的两手压制住穆白,手掌像两个沉重的铁饼,狠狠地压着穆白的肘关节,像是要将她骨头碾碎一样毫不留情地往地上摁去。 穆白动弹不得,她感觉自己全身几乎要粉碎,额间因为疼痛布满了大滴大滴的汗水。 “师父......”霁月向太乙真人投去求救的眼光。 太乙真人则拧着眉摇摇头,不像要出手相助,“让她自己来。” 穆白咬紧牙关,仍在努力又艰难地从牙缝里发出声音,“阎雨泽!你要是敢伤我......今晚就让你跪......跪床板!跪一晚上!” “你伤我......到、到头来,心疼的......是谁!?” “阎雨泽!你给我睁开眼睛!” “嘶......”穆白疼得倒抽气,呼吸都发着抖。眼泪从眼角滑下,混着额上积攒出的汗水,一同滚落到地上。 “小雨......你忘记我了吗......” 穆白对上了眼前腥红的眼眸,她好像突然明了阎雨泽那两千五百年里,为什么不愿去轮回道与她相见的原因,看到爱人眼里没了自己,这种碾心的疼痛不是谁都可以承受。 听了这话,“阎雨泽”似有触动,她微微一愣,眼眸恢复了片刻的清明,钳制着穆白的双手稍有松动。趁此机会,穆白膝盖重重一击,顶在她的腹部,然后两腿夹紧她的胯部,一个扭身,用力翻转过来,把“阎雨泽”反压在了地上。 她喘着粗气,手脚并用地摁住“阎雨泽”。 “王八蛋!”她唾骂一声,“想用你迷惑我,呼、呼......肯定是不知道,你从来就......呼,打不过我吧!” “穆白.......”微弱的声音传来。 穆白睁眼惊喜道:“你醒了!阎雨泽你醒了!” 可惜下一秒,她就开心不起来了。 “阎雨泽”的唇齿开开合合,却发出了诡异的机械音,像是一男一女同频发声,混杂着阎雨泽的本音和一个阴测测的男声。 “你以为我不知你秘密调查有附身术的神印者吗?阎雨泽,想不到吧?你即使官至布政殿副总督,也没有办法查到我的身上。现在可晓得好奇心重的后果了?” 穆白压着“阎雨泽”,却见她叫着自己的名字,像是自言自语,面部表情一时扭曲。她慌了心神,急促地喊道,“阎雨泽、阎雨泽!你不要听他的!你醒过来!” “穆白......穆白!” “小雨!你快醒过来,你看看我,你不要被他控制!” 趁她心神慌乱,刚才对“阎雨泽”使的阴招,直接被反馈到了自己身上。 腹部被狠狠地踹了一脚,穆白背贴着地往后滑擦了数米。肺部遭创,她疼得一下喘不上气,皱着眉头紧捂着肚子,身体蜷起倒在地上,闷咳了两下。 眼看着“阎雨泽”红着眼朝她越走越近,两个手掌运起了红雾,霁月在半空中大声提醒道,“阿司!用刀啊!” 穆白的手从腹部摸向别在腰间的刀鞘,她实在太疼了,导致动作缓慢吃力,就在她差一些握到刀柄的时候,“阎雨泽”已经箭步冲来,一脚踢开她的手腕。 穆白被重击得虎口发麻,手掌微抖,硬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阎雨泽”不肯放过她,见她刚起身,就拳头和膝盖上下齐来,重重捶在穆白身上,穆白被打得胃里咯出一大口气,禁不住咳嗽几声。 这一猛击让她知道眼前的人是没法醒神了,穆白做好决定,预备将她打晕再说。 她往后迅速地撤了两步,给自己和“阎雨泽”的身体间留出位置,趁“阎雨泽”还未跟上来,立刻反手从刀鞘里拔出应物刀,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速度极快,空中仿若还留下了两道金色的残影。 她悬空右腿,腰稍下塌,左手掌心虚扶着刀背,右手在上,刀尖朝下,握紧了刀柄后反立起了应物刀,抵在了自己的身前。 应物刀的刀刃在光照下由玄色转为透亮的黑,一闪一闪,在“阎雨泽”眼前像是示威。 “阎雨泽”像是惧怕,一下没了动作,连手脚都收了起来,僵直摆在身体两侧。 天神帝见状,转身破口大骂道,“动啊!怎么不动了?这又不是你的身体!” “陛下......可臣的神印体在她的体内......” “不过是个虚无的分.身!顶多伤你两分,又害不得性命!” 神官额间流下一滴汗,“是......” 在后面靠墙而立的沈嘉佑仿佛看了场大戏,他抱着手臂,嘲意满满,“看来父亲也不如外界所闻那样宽厚仁德。” 天神帝听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哼声道,“看来你也不如外界所闻那样爱慕阎王。” 居然还能在这跟看猴戏似的一动不动。 沈嘉佑摇摇头,轻声道,“也不是。只是我倒渐渐看开了,这个阿司对她的威力,两千五百年了也没有变。” 那头高地上,穆白的确对“阎雨泽”威力极大,只是这个威力直接外化成了刀光拳影,两人都身形手法极快,围观的要是阶别低一些,根本都看不清招式,只见到高地上一蓝一白交缠在一团,像是你我不分,可中间又夹着快速掠过的刀影。 “阎雨泽!你离我远一点!会伤到你!” 穆白已经尽力在用刀背挡她了,可被控制住的“阎雨泽”充耳不闻,像不要命了似的朝她不停袭来,距离还极近,她就算抽身再快也会不小心伤到她,几招下来,阎雨泽手臂、肩膀的衣服都被划破,里头隐隐见到渗出血来。 穆白拧着眉头,既要伤她又不能伤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咬紧了下唇,反手抽刀,在“阎雨泽”快要撞上自己刀口之时,刀身从自己的头上绕了一圈,架在了“阎雨泽”的后颈上,与此同时,“阎雨泽”的手也因为她的退让而找准机会掐住了她的脖子。 “阎雨泽”的表情似痛苦似暴虐,她嘴里一会轻吐着穆白的名字,一会爆发出狞笑。 “穆白......动手!” “快杀了她呀?哈哈哈哈哈!” “穆白!” “呃......啊.....”穆白被掐得涨红了满脸,几乎断气,她两眼翻白,握刀的手开始发软,她虚弱地从喉咙里一点点缝隙中汲取新鲜的空气。 “阎......” 眼前强光一闪,穆白像坠入一个白色无边的世界。脑子昏昏沉沉,眼前跟走马灯似的回旋着一些画面,只是她似是迷迷糊糊半睁着眼,看不太清,只有耳边有声音在响。 第一百零二章 大结局 ——阿司阿司!你不要伤心了, 少爷欺负你咱们便不理他,我陪你玩可好?你看,这是我去糖画师傅那儿借的摊车, 待我学成了做给你吃, 好不好? ——阿司!学武是累, 但可防身。你疼,我的心里也疼呀, 要不这样,我每晚给你捏捏? ——穆白, 我失礼了。 ——小哭包......别哭了。 全部、全部都是阎雨泽的声音, 从稚嫩到清脆到成熟,柔柔地裹着她的全身。 一瞬间, 曾经经历过的画面像数据导入一般灌进了穆白的脑子里,记忆中残损的部分也像是找到了被遗失许久的小片拼图, 终于嵌入空缺中, 凑成了完整的图形。 “阿司。形全精复, 人刀合一。” 太乙真人的声音像沉钟似的一下敲醒了穆白的意识,她惊得猛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 “师父!我、我记起来了!我全都记起来了!” 眼前的“阎雨泽”不知何时松开了她的脖子, 她半跪在地上,像是被别人虚空反卡住脖颈似的身体强烈摆动, 还直咳嗽。 穆白看向天神帝处,果然那个控制阎雨泽的神官被人从后面用手肘掐住了脖子,穆白定睛一看, 惊喜地喊道,“酒神婆婆!” 那神官能到天神帝身边任命, 阶别自然不低,不是能够小觑的角色,他正极力反抗,酒神压根儿没空理会穆白,只能尽力钳制他不去捻诀操纵阎雨泽。 第108章 太乙真人皱着眉又提醒一句,“阿司,回神。” 穆白知道时间不等人,她从地上捡起刚才因手软而跌地的应物刀,甫一碰上,突然一股力量从刀上传到她的手腕,她惊得手一慌,差点又把刀丢到地上。 抬头看着半空中的老道人,“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太乙真人屏息凝神,淡淡道,“为师说过,你是天地灵气所聚。” 穆白重新握住刀柄,越是收紧,手部震颤得越是剧烈,她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和刀传来的力量像是两股相互吸引的同向电流,突然之间接上了头,在她的体内激碰出一阵阵火花,当她终于能控制住手不抖后,那透亮的刀身上一闪一闪,显出了四个符象。 她也回身屏气,右手握刀立在面前,左手两指竖起,贴着刀刃缓缓摸到刀尖。 “形全精复,人刀合一。”她眉间皱起一个小疙瘩,运转全身力量凝在应物刀上,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坚定:“形全精复,人刀合一!” “穆白,快啊!” 酒神已经把那神官打晕在地,转而跳上天神帝的后背上,又卡住了他的脖子,向后捆住他的双手朝向穆白。 穆白脚尖一点,跃上了云层,几乎要比雷冬冬所站的位置还高,她双手握着刀柄,缓缓举到头顶上方,对准了天神帝所处的位置。 “快跑啊!”神印者慌乱的声音四处响起。 沈嘉佑眼见她的目标,惊得伸出手来:“穆白!手下留情!” 穆白拒不理会,沉声喊道:“斩、诛、刺、镇!灭!” 两臂一挥,应物刀由空中劈下,细窄的刀身劈出了一道长百米的金光,轰的一声,三界为之震荡。 ...... 又是一届调升考核结束。 雷冬冬苦心修炼许久,终于摘得高阶神印的桂冠,从云巅宫里出来就直接到花木殿来报喜。三月正是桃花开放的时期,雷冬冬一路飞跑,停在穆桃面前时,头上还缀了几片花瓣。 穆桃还只到她腰间那般高,她举着手,让雷冬冬蹲下好替她摘下来,“为什么跑这样快?” 雷冬冬笑起来,“因为想把好消息早点告诉你呀!” “姐说等我再大一些就能脱离花木殿活动了。” “嗯,到时我就带你回家住。” “好。” 她奶里奶气地应声点头,被从后面伸出来的一只手搂着腰间抱了起来。 穆白直起了身子,把小小个头的穆桃搂进怀里,捏住她的脸颊揉了揉,“哎,真是好久没见你这副模样了,可真乖啊。” 穆桃别开脸,“姐!” “好好好,不逗你了。”穆白笑够她,把她送回了雷冬冬怀里,“怎么样,冬冬?还顺利吗?” “顺利,我还有什么不行的。” “雷小姐肯定没问题的。”阎雨泽站在穆白身边,把手里一直挂着的一件薄薄的外套披在了穆白肩上,“春捂秋冻,还是披上好些。” “阎雨泽,你今天不用跪床板儿啦?怎么会跑来花木殿。” 被雷冬冬指到痛处的阎雨泽咳嗽两声,脸上有些羞意,“我......我早就不用跪床板了,我......” 穆白别了她一眼,轻声警告,“不准说!” 阎雨泽清清喉咙,乖乖地闭了嘴,状似无事。 “啧啧。”雷冬冬扁着嘴角摇头,“老咳嗽多半是气管炎又加重了。” 她话音刚落,眼睛就瞥到右前方处的来人,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挑起眉头,“哟,阎雨泽,看来你今晚这顿床板儿是免不了了哦。” 穆白和阎雨泽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去,只见沈嘉佑一身西装缓步而来,他的长发不知什么时候剪掉了,两侧平推得只剩下一点小毛刺,头顶长些的发丝被梳顺了服帖地顺向脑后。短发的他看起来清爽俊朗了不少,和长发时的模样有些不太一样。 往常光是嘴里提起沈嘉佑,穆白都要喝上一缸醋,所以雷冬冬才敢调侃阎雨泽又要回家吃苦头。不过穆白今天真遇上了,倒是表现得很是大方得体,拉起了雷冬冬和穆桃,主动要回避。 “哎,别走。”沈嘉佑出声叫住了她,“穆白,我是来找你的。” “我?”穆白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阎雨泽也有些惊讶,但她很快回过神,眼神示意雷冬冬,“那,我们回避一下。” 酒神还窝在花木殿的老地方喝酒,只不过这次她不是一个人了,身边还跟了个孟醉竹做见习酒鬼,自从孟醉竹拜了她为师后,师徒俩天天就在那儿钻研交流品酒经验。 阎雨泽和抱着穆桃的雷冬冬一起走了过去,准备找两师徒也讨点酒喝,好打发打发时间,哦当然,现在的穆桃还不被允许喝酒。 穆桃的本体桃树下,穆白站得直直的,挺胸抬头十分注意自己在沈嘉佑面前的仪态。 “穆白,或者.....该叫你司神?” 穆白不在意地摇摇头,“陛下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沈嘉佑双手交握在自己的身前,似是有些局促,他咬着下唇犹豫了好久,才说道,“穆桃的事我都知晓了,他日若能通过调升考核,我会给她封神的。” 穆白本来是侧身对着他的,听了这话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他,“......好,陛下费心了,谢谢。” 穆桃从草木修炼要比人艰难很多,但她这世有幸生在花木殿,灵气充足,才能长得这么好又快,但要跨到仙籍,那个门槛儿还是远在天边,所以穆白倒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这会是个漫长的过程。现在有了沈嘉佑这句话,她就放心,雷冬冬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今日路过日月两殿,我与霁月神女和太阳神都打了招呼。” 穆白客客气气地点头,“给您添麻烦了,谢谢陛下提拔。” “哪里的话,我还要感谢他们仍愿留在天庭。”沈嘉佑深吸一口气,“穆白,虽然你亲手杀了他,我却不恨你。我今日来,是想同你道歉的。” 道歉?穆白奇怪地看着他,他要跟自己道什么歉?难不成是道喜欢阎雨泽的歉?可咽下嘴里的醋意平心而论,阎雨泽这么优秀,有人喜欢她,也无可厚非嘛......喜欢一个人,又不是错误的。 “对不起,替我父亲向你道歉。” 穆白垂下头,沉默了一阵,“不必了,你也说是我亲手杀了他,我们扯平了。” “你是反击,不一样。”沈嘉佑甩了甩刚才捏在身前的两手,扯着嘴角,“我心里多少舒服了点。” 穆白看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我还喜欢她,所以祝福的话实在说不出口。”沈嘉佑沉沉地吐了口气,“那我先走了。” “好,不送。” 沈嘉佑转身往门口走去,恰好遇见阎雨泽也朝桃树走来,两人在路中间相遇了,阎雨泽躲不过,远远地看了穆白一眼,见她表情没什么异常,才看向了沈嘉佑。 “陛下。” “小姐,好久不见。” 见阎雨泽瞪大眼睛看他,沈嘉佑笑了笑,“就让我这么叫吧,习惯一些。” “......好。” “接下来,离开天庭后准备去做什么?” 说起未来的计划,阎雨泽脸上轻松了许多,她视线飘向朝酒神和孟醉竹走去的穆白,眼里含着笑意,“去人间,准备开个咖啡店。” 穆白在人间的时候攒了一笔钱留给穆桃,穆桃倒一直没动用过,放着也可惜,两人某天就一合计,准备拿这笔钱去人间盘个店铺下来。 “你还会做咖啡?我以为你只会喝茶。” “我哪行,笨手笨脚的。”阎雨泽摇摇头,明明是贬自己的话,每个字都带着甜蜜,“但是阿司会,我就当个跑堂的。” 沈嘉佑看出了她现在的状态极好,压下心里的酸涩,点点头,“挺好的,你有计划就挺好的。那地府呢?可有推荐的人选?” “有灵儿和重云在,你还不放心?” 沈嘉佑轻笑一声,“他们俩给我打下手时总像两只大头虾,不犯点小毛病就浑身不舒服。但你我都不在了,总要有人顶上来。” “他们还年轻,还是要给机会锻炼,胜在忠心耿耿,可堪大任。” 见阎雨泽这样高度评价,沈嘉佑也不多说什么了,他点点头表示心里记下了这事。 “小姐,我准备终止各府下放神籍的惯例了。” 阎雨泽抬了抬眉,“为什么?” 沈嘉佑有些奇怪她这反应,他问道,“你觉得不必这么做?” “倒也不是。”阎雨泽想了想,“我只是觉得,在人间长大的神仙们,都更有人味儿一些,天庭或许需要这些‘人味儿’。”她扭头看向沈嘉佑,“或许,也可以不终止,但是改良一下规则?” 沈嘉佑在人间行走多年,自然很能体会她所说的那个“人味儿”是什么,他笑着点点头,“嗯,我也赞同。” 两人聊了有一会儿,被不远处的穆白挥着手催促了。沈嘉佑明明就说要走了,却还拉着阎雨泽不放,穆白心里当然不太舒服,也就忍不住插嘴打断了。 第109章 反正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沈嘉佑也不好再做打扰,他朝阎雨泽微微颔首,“最后一次行礼。小姐,再见。” 阎雨泽看向他,“嘉佑,再见。” ...... 时钟一指到六,霁月便从嫦月宫跑到太阳宫里催羲阳下班,她拉着羲阳出了门,直接叫了辆车往南天门赶。 羲阳见她火急火燎,忍不住问,“这么着急是要干什么?” “今晚雨泽要做饭你不知道?” “她要毒死我?” “孰湖也回来了,就差咱们俩了!” 前面的蜗牛司机转过头来问,“大人们,要去哪儿呀?” “南天门,师傅麻烦快些。” “好嘞!”蜗牛司机踩下了油门,车子晃晃悠悠地出发了。“路上闲着也是闲得慌,要不我给您二位讲个故事吧?” 霁月一整天值守下来其实有些疲累了,她靠在了羲阳肩上,听着蜗牛司机的声音一晃一摇地竟有些困乏了,她打了个哈欠,直觉得师傅的声音很是催眠。 “......这您不知道了吧?这创世神昊君和天君呐,是一对儿亲兄弟,但是这天君呢,总对他这兄长......” 羲阳及时打断了师傅的聒噪,付好钱后,把霁月抱下了车,用脚背轻轻合上车门,往南天门下跃去。 直到闻到一阵饭菜香气,霁月才悠悠转醒,她在羲阳跨进太乙宫后院前就跳了下来,快步跑进了餐桌旁,感叹道,“挺丰盛的啊。” 穆白扬了扬下巴,“厉害吧,小雨做的,我只帮忙切了个菜哦。” 阎雨泽还在灶台前,她把锅盖揭开,往里面放了点盐,“还有一道汤,你们先吃,很快就好。” “雨泽小姐,那我可不客气了。”孰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肉塞进嘴里,还没咽下去就冲阎雨泽频频竖起拇指。 霁月用肩膀拱了拱穆白,小声地咬着嘴唇说,“可以啊阿司,很有御妻之道,这是怎么调.教出来的?也教教你姐。” 穆白咬着一个勺子边痴笑,也低声回她,“孰湖姐挺好的,你还想怎么?” “好什么呀,工作都辞了,说要给我当家庭主妇。” 穆白扑哧一声,她把勺子放下,朝孰湖那看去,“孰湖姐,我和小雨准备开家咖啡店,有些缺人手,你要不要来帮忙?” 孰湖正埋头吃菜,听罢抬起头来应道,“好啊,只要客人们不嫌弃药膳咖啡就好。” “药膳咖啡?这个主意不错!” 穆白飞跑到阎雨泽身后搂住她的脖子,“我们搞个药膳咖啡好不好?当做招牌。” “好,都好。”阎雨泽关了火,把小汤锅端上了桌子,“要开饭咯!” 羲阳洗完手回来,坐下后对着穆白努了努嘴,摆着兄长的姿态说教道,“先去叫师父,别光顾着自己。” 他话音刚落就见四个人直瞪瞪地看着自己,他沉默了一阵,顿觉自己不属于这个氛围,有些逃也似的起了身,“......还是我去叫吧。”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