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仙君他只想谈恋爱》 第1章 《清冷仙君他只想谈恋爱 / 更在瑶台十二层》作者:红豆小鱼【完结】 简介: 人间正道假清冷x穷比话唠真妖精 (钓系x我要上钩) 谢寒玉下凡历劫,成了怀仙门的大师兄,年少成名,人人都说他是专修无情道的天才。 殊不知,看似冷漠无情的天才早就算到自己有一情劫,并暗自期许了十几年。无情,其实他满脑子就想着谈恋爱。 盼啊盼,终于盼到了。谁料那情劫居然是个男人,还是个杀人如麻无恶不作,被囚禁了七百年的妖精。 事先他下凡历劫的时候也没人说啊! 感受到世间险恶的谢寒玉决定以身入局,等那妖精对自己爱的死去活来,他再假意来个一刀两断,借此机会让人改邪归正,带着妖精一起飞升。 但是天长日久,谢寒玉发现传说中无恶不作的妖精好像是个一穷二白的话唠。弱柳扶风,甚至连御剑都不会,只知道天天缠着自己双修。 这,他只能,半推半就了。 江潮被关了七百年,出来时发现自己的逆鳞不见了,他寻了好久,在那个一身正气的少年身上,本想着演戏把逆鳞夺回来,谁料逆鳞没回来,反而把心也献出去了。 原来他这个破烂人也有人爱,有人为自己平反。 后来,话本子都说, 人间正道的仙君和人人喊打的妖精在一起了,那些人便问: 谢寒玉,你要反了天吗? 我只相信人定胜天。 小剧场: 1.谢寒玉规规矩矩(bushi)睡在床上。 江潮:他在邀请我同床共枕!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谢寒玉不说话。 江潮:他同意了!沉默就是默认啊!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2.江潮懒洋洋的拥住他的仙君,大庭广众,哄道,郎君,话本中我们都三年抱俩了。 清冷仙君闷闷道,先成亲。 ps: 1. 无生子哈,纯纯口嗨。 2. 谢受江攻,不要站反了哦。 3.原名《更在瑶台十二层》见封面。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仙侠修真 相爱相杀 正剧 主角视角:谢寒玉 江潮(明朝) 配角:正的发邪 精心养娃 结婚坐主桌 疯的一批 跳来跳去 一句话简介:绿茶爬床攻x清冷钓系受 立意: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 第1章 采玉歌(一) 弘化十七年仲春。 鹿台山怀仙门大殿。 身着白衫的少年身姿如松,笔挺的站在大殿中央,师父喊寒玉前来,所谓何事? 你可听说最近采玉歌一事?玉溪真人生的一副平平无奇的模样,只是浑身气质卓然,仙风道骨,平日弟子们最怕的也是他。 不知。谢寒玉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抱拳向玉溪真人行了个礼。素白色的衣衫规整的贴在身上,一柄周身冰蓝的长剑背在身后,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冷意。 去岁季秋,洪城西山万寿山的锁龙井,六条锁链,却突然断了两条。而今蓝溪河两岸传唱开的采玉歌中也出现了蛟龙。为师担心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联系,寒玉,这几日你就下山,去探查一番。 寒玉领命。 锁龙井事关重大,传言里面锁着的是700年前滥杀无辜犯下重罪的恶龙,被琼玉仙君亲自囚在里面的。如今天界不知是否知晓此事,但还是小心的好。寒玉,此行你便独自前去,万不可泄露了天机。 玉溪真人将一丝剑气注入到谢寒玉眉间,此剑气必要时可护你一命,务必小心。 谢谢师傅,寒玉告退。谢寒玉踏出大殿,看见应忔从偏门走过来。 应忔算是他的师弟,性子好动,平日里最喜欢偷溜下山喝酒,被谢寒玉抓到过多次,常看见他就躲。 只是现下是躲不掉的了。 应忔只能端起胳膊恭恭敬敬的鞠躬,大师兄。 嗯。谢寒玉没多说,微微颔首就离开了。 应忔看着他飘逸的衣摆,心里舒了口气,大师兄长的确实好看,天赋过人,这身量也是一等一的好,只是这气势未免太吓人了些。 谢寒玉自然不知道应忔在背后念叨什么,他回了沧溟山,收拾了几件衣服放进储物袋,扫视了一圈,最终还是把那串玉铃铛拿了起来,沉默了片刻,挂在腰间。 玉铃的声音清脆,谢寒玉不动声色的浅勾了一下唇角,御剑下了山。 谢寒玉御剑了几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他皱眉看着被打湿的衣袖,心生烦闷,落地准备找个客栈歇一晚上。 旁边簪了枝粉嫩色芍药的姑娘看见他红了脸,忙从屋里拿了把油纸伞递给谢寒玉。 雨大了,公子要不要进来避避? 多谢姑娘,就不麻烦了,敢问附近的客栈朝哪个方向走? 谢寒玉暗自催动灵力弄干衣服,只是他不喜欢沾了水的衣服,心里只想找个客栈换一件。 前面有条河,过了河,才有一家,我们这叶潭镇地方小,平日里来往走动的人也不多,客栈也就那一家。公子快去吧。 多谢,还请收下。谢寒玉从锦囊里掏出来一锭银子递给她,算是寒玉的谢礼。 姑娘还想说什么,却见人已经过了前面的药铺,走的远了,只好在檐下又望了许久,眉目含情,见人上了船,才恋恋不舍的回房。 叶潭镇向西便是蓝口镇,中间只隔了一条蓝溪河。 叶潭镇民风淳朴,正值春日,街上的小摊贩们都出来了,熙熙攘攘的热闹着。偏刚又落了雨,小贩们都挤着跑回家去。几个着黑灰色粗布衣料的青年在蓝溪河口前逗留,眺望着河中的船夫。 哎,过河去。 披着蓑衣的老船夫划桨靠了岸,谢寒玉和他们几个一齐儿的上了船。 谢寒玉站在船头,他撑着素色的油纸伞站在船头,烟雨朦胧中身姿更加清绝。 唉,可以捎我们一程吗?船夫听到岸边岸边一位道人和青衣小童,大约有一尺多高,面色发黑,冲着他喊道。 船夫又回头看了一眼木船,便摇了摇头,两位,船已经满了。 偏偏两人仿佛没听到似的,一直沿着岸边跑,雨水打湿的衣衫粘在他们身上,两个人仿佛不知疲劳,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那几个穿着黑灰色粗糙布料的青年面露不忍,一个年龄看起来稍微偏大点的男子说道,这春日又下了雨,他们跑在这,怕是要着凉。 船夫,要不带他们一程吧,挤一挤。 沈南在叶潭镇种了几亩地,正值春日,他们几个兄弟在田间播种,恰巧就遇上了这雨,船价比平时要贵几文钱,多带两个人,或许能省下点银子将来留着娶媳妇用。 对呀,要不挤一挤吧! 谢寒玉没应他们的话,几个人以为他应该是同意了,船夫便把船靠了岸,那两名浑身湿透了的道人和小童便跳上了船。 那两人上了船,把一个大包袱扔在那里以后,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盯着沈南和谢寒玉。沈南被那眼神看的发怵,结结巴巴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你愿意替我保管这个包袱吗? 小童答到,我家主人说了,要把包袱寄在这里一段时间,莫动,以后他会再来取的。 谢寒玉听着小童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那道人安安然站在一旁,穿的是一身玄色棉麻布料,腰间却挂着一枚白色玉佩,除此以外,倒也看不出其他异样。 沈南慢慢的蹲下身子,手指刚碰到包袱,身子就被一下弹出去,落在河里,激起漫天的水花,他熟知水性,只是呛了几口,整个人浮在水面上。 你有病呀。 碰了包袱,可是要死人的。 小童一下变得凶恶起来,眼眸中泛着红光,直勾勾的盯着沈南,沈南忽然觉得自己喘不上气。 他用手使劲扒拉着自己的脖子,可脖子上却空空如也,他脸色逐渐变得涨红,在水里扑腾起来,水花溅到谢寒玉的身上。 救,救我。 跟沈南一起过来的几个男子推攘着小童,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压根近不了小童的身,开始冲着道人大喊。 喂,你谁呀,也不管管,这小孩是你带过来的吧? 谢寒玉看着自己身上浸湿的一小片布料,眸色一深,霜寒随之出鞘,指节分明的手握住剑柄,朝向沈南,轻轻上挑,沈南瞬间感觉脖子上的禁锢解了。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正要对着谢寒玉叩拜,才突然想起自己还在水里,一个扑棱,头栽到里面,又大口大口喝了几口河水。 第2章 自己上来。 谢寒玉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霜寒,沈南立刻拽住剑,手脚并用爬了上来,直接瘫到船上,仰面朝天,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沈南的脖颈处慢慢出现树状条纹,他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老船夫瞧见,开始大声尖叫,他,他的皮 谢寒玉听见他的声音,顺着船夫指的方向,向沈南的颈处瞧了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别动。 沈南立刻安静的躺在那,一动不动,像是一根干枯的木头,连眼睛也不敢眨,就这样看着天上的雨落到自己眼里,正在心里怒骂自己运气怎么这么背,摊上这个鬼事情,就突然被一柄落在自己头上的油纸伞惊到了。 他再抬头看去,谢寒玉原本撑伞的手现在空荡荡,伞柄正好落在他身侧,遮住了那细密的雨丝,他真心实意的动了动嘴唇,多谢仙君。 解药拿来。谢寒玉看着道人和小童,一瞬间,剑光闪现,直逼道人的脖颈。 这道人和小童是民间传说中的解袱鬼,素日里会背着包袱寻找路人帮忙照看,并千叮万嘱不可触碰包袱,偏偏有些路人不信邪,好奇心正盛,一旦碰了这包袱,就会中了他们的计谋,活人的生气便会被吸走。 沈南表面被他救了下来,其实解袱鬼的怨气已经侵入到沈南体内,如果没有解药,三日之内必会干枯而死。 道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冲着他一笑,面色显得和蔼可亲,手一抬,一个圆溜溜的东西被丢了过来。 下一秒,道人便和小童一起消失的看不见踪影,那被留下的包袱便丢在船上,沈南几个人正纳闷儿,被吓得不知所措。 谢寒玉抬眼看了那粒药丸,把他直接丢给沈南。沈南感觉一枚药丸直接砸到了自己脸上,他听到了一句,吃了。 他三口并两口的连忙把药丸吞进嘴里,张开口淋着雨水润了润喉咙,这才舒坦了些,多谢仙君。 这包袱,要要,要丢在这儿吗? 船夫把浆丢到一旁,求助的眼神看向谢寒玉。在淡烟疏柳的天色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清冷,仙姿佚貌。 谢寒玉盯着那黑灰色的包袱,还在滴着水,上面沾了几个泥手印,眼中露出嫌弃,向后面悄无声息的退了一步,看了眼远处迷蒙的山色洗了下眼睛,腰间的玉铃轻轻晃动了一下。 众人只听到那玉铃响了一声,他们便清醒了双眸,船上的包袱也已经消失不见。 仙,仙君,老船夫也对着谢寒玉大喊,直接扑下身子,头直直的扣地,像是个纸人,腰部格外灵活,谢仙君救命之恩啊。 谢寒玉抬了抬手指,老船夫的身子直起来,他面色绷紧,没有人注意到,谢寒玉身上的铃铛轻轻晃动了一下,不用谢我,我没做什么。 老船夫也不好说话,连忙拿起船桨,动作卖力,沈南也连忙从船板上爬起来,一脸恭敬地站在谢寒玉身后,给他撑伞,仙,仙君,你你还收徒弟吗?你看我资质怎么样,我也想斩妖除魔。 谢寒玉看着他,后面几个人也瞬间把脸转过来,全都用一双渴望的大眼睛看着他,包括一把年纪的船夫。 仙君,别看我现在不行,我可以跟着您好好练的。沈南撩起衣袖,露出平日里干农活养成的肌肉,我一个人,无父无母,是修仙的好苗子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民间传闻能飞升成仙尽是身世凄苦,意志坚定之人,怀仙门很长一段时间在招生的时候遇到的都是一些孤儿。 我不收徒。怀仙门三月后会举办今年的招生大赛,你们可以去试试。谢寒玉看他根骨不错,也可能是因为缘分,素日里遇到这种事情他是从来不会管的,今日倒是多说了两句话。 谢谢仙君,敢问仙君大名,我们也有回报之日。沈南激动得浑身在颤,早就忘了刚才惊险的一幕。 怀仙门谢寒玉。 话起话落间,他们已经过了河,只是天色渐晚,细雨仍下个不停,空气中弥漫着早春嫩芽的清香。 谢寒玉拿了一锭银子给老船夫,趁几人不注意,便下了船,之前那位姑娘说的没错,这里只有一家客栈名唤来花间宿,黑灰色的砖瓦映衬着白色的墙面。 谢寒玉走进去,店小二直接迎上来,一间上房。 好勒,客官,您来的可真是巧,这是我们最后一间上房了。您这边请,这边请。小二甩着手上的白色汗巾,带着谢寒玉上了2楼。 哎,请问一间上房要几两银子? 一个压的很低的声音传入到谢寒玉的耳间,他从中听出来一种羞耻,却仍莫名带着一种吸引力。 第2章 采玉歌(二) 谢寒玉回头看了一眼,一个穿着海棠红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店铺门口,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门框上,泛着淡淡的青筋,头发还湿湿的向下滴着水,眼珠很黑,眉目中却透着慵懒,修长笔挺的身姿映在雨幕中,整个人像是某家玩世不恭偷跑出来的公子哥。 这位客官,是要住店? 当然,不然在外露宿,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吗?江潮听着小二的话,眉眼中透着一丝不耐烦。 小店上房已经没了,怕是要委屈您,现在只剩下通铺了。小二一甩汗巾擦了擦汗,客官请。 江潮面色一僵,怀疑自己的耳朵,小二以为他是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客官,我们现在只剩下通铺了,要是您不嫌弃的话,一晚上也才三十文钱。 通铺?谢寒玉站在台阶上,看到江潮的手硬生生把那木门框抠出来一个手印,我出高倍价,给我换个上房出来。 唉,这位客官,我们这上房是真的没了,小店小本生意,咱主打一个诚信,换,换也换不了呀。 小二伸出手挠了挠后脑勺,伸出手在灰色的布料身上拍了拍,那个啥您要是不乐意的话,咱后堂还有个杂物间,官方客官如果不嫌弃,小的这就跟掌柜的说一声,您先暂且在那儿休息一晚。 江潮咬了咬后槽牙,又看了一眼外面的雨,狠狠的瞪了一眼天,最终决定遵从这样的安排,杂物间一晚要多少钱? 这杂物间平日里也没人睡,两十文钱一晚。江潮看着店小二期盼的眼神,以及那双摩挲了无数遍的手,抿了一下嘴唇,掏出来两十文钱丢给他,一个晚上。 好嘞,客官这边请啊,有什么要点的吗,小的这就给你上。 江潮的手摸着自己空瘪瘪的钱袋子,装作一副无牵无挂冷漠的样子,不用了,你先下去吧。 客官早点休息。小二一路小跑退了几步,向青石板上呸了一口,装什么有钱人呢,瞧这穿的人模狗样,实际上连二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江潮死死的盯着小二的背影,面色僵硬,要不是他现在一下子落魄了,他早就出钱把这家店盘下来,看不起谁呢,他好歹是一条龙,懂吗?一个凡人居然看不起一条龙,一条真龙。 目睹了一切的谢寒玉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随机推开天子一号房的门,虽然是乡野之地,但好歹窗明几净,一旁的香炉里还点着香,味道有些冲鼻,谢寒玉抬手便把香炉灭了,这香闻的人难受。 旁边是一张床,看上去铺的布料有些粗糙,谢寒玉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身新的衣服,扑在上面,这才勉强躺在上面。 收拾完了,他不禁想起了那个去住杂物间的青年,又抬眼看向自己的储物袋,银钱这方面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担心,只是那名青年身上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儿,如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富贵公子,又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怀仙门大弟子惦记的江潮嘴巴里叼着根空草杆,躺在硬木板铺就的床上,是憋屈了点,偏偏那纸糊的窗户还漏风,他一条龙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但那两十文钱都付了,要不是他刚从锁龙井里出来,身上的逆鳞不知道被那什么劳神子仙君给丢在哪里了,内力受限,必须要去找他的逆鳞,偏偏能给他做主的人也不在,他堂堂真龙,怎么会在意这两文钱? 七百年前,他被关到锁龙井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逆鳞不见了,可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根本不记得。 一向和善友好却又带着调皮的师父被天君说坏了规矩,可他们偏偏都没有去过瑶台银阙,无数的天兵天将将他们师门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只记得自己杀昏了头脑,结果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关在锁龙井里面了。 他师父和一众的师兄师姐呢?他的逆鳞又是在什么时候丢的? 第3章 江潮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冥冥中他在这边闻到了自己逆鳞的味道,那个站在木梯上看他的人,身上好像沾染了一点味道。 难道是他抢了自己的逆鳞,可他明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仙子弟,看上去根基很浅的样子,应该连他都打不过,怎么会有自己的逆鳞呢? 谢寒玉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某人口中普普通通,根基很浅的修仙弟子。 春雨滴答了一夜,第二日天刚破晓,谢寒玉就听到了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清晨的寒凉瞬间扑面而来,在一众摊贩中,他只消一眼就望见了昨晚那名男子。 谢寒玉又抬眼看天,晨间的雾气还没有消散,天光照着残余在枝叶上的露水,那棵青松仿佛被抹了膏脂般苍翠,那人还是昨晚的一袭红衣,冷白的肌肤衬的他眼底的青黑愈发明显,看样子昨天晚上是没有睡好。 只是这样的公子哥,倒是起的蛮早,看上去跟他那副不学无术的样子确是不般配。 现在是卯时一刻,江潮打了个哈欠,眼尾还残留着困倦而溢出的泪水,他着实没有睡好,那硬邦邦的木板,还有一床跟铁一样的东西,也能称得上棉被,他从出生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羊脂韭饼,五文钱两个,又薄又脆的酥饼啦,这位公子,来一个吗? 江潮走在拥攘的街道上,被一名小贩儿拽住了袖口,客官,尝尝吗?咱们这饼,用的可都是春日新生的韭菜,再配上肥瘦相间的猪肉,再加上一小坨这搅碎的羊脂,别提这滋味了,要不要来两个呀,客官。 江潮停下了脚步,向旁边那烙的酥脆的薄饼看了两眼,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钱袋,却只摸到空瘪瘪的一片,心因着巨大的落差感而上蹿下跳,只是他一条龙还是要面子的,这饼太粗糙了,我不喜欢。 江潮说完立刻加快了速度,直接消失在了小贩儿面前。 叶谭镇里杏树是最多的,恰逢春日,昨夜又下了雨,满树的杏花荡满枝头,花枝下坐了几个穿着鲜嫩颜色衣裙的姑娘,各自抱了满怀的杏花,身前还放着一只木编的篮子,尚且带着露珠的杏花就搁在里边。 杏花喽,杏花 江潮的目光不由得被吸引到上面去,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见他一直紧紧的盯着自己,暗暗娇羞了一会儿,硬生生的把手里的一捧杏花都塞到江潮怀里,拾起篮子里的纸扇,行了个礼,娇滴滴的说道,萍水相逢,这花儿便赠予公子。 谢谢姐姐。江潮心里没觉得什么不对,他在师门里一直是年龄最小的一个,所有的师兄师姐们都宠着他,遇到什么好玩的好看的也都塞给他,所以他打心眼里儿也就不知道叶谭镇女子以花赠人是表爱慕之意。 江潮诚挚的表示了谢意,若有来日再次相逢,明朝必结草衔环以报。 看来像是个呆子。旁边着粉衣的女子小声嗤笑道,看着江潮离开的背影,挠了一下刚赠花的女子,亏得他生了一副好相貌,说起话来文绉绉的,真是个傻的。 谢寒玉仍站在窗边看着这一出,没想到某个人倒还挺受欢迎,不过那姑娘说的倒也没错,确实是个呆子,白长了一副聪明像。 他心里突然冒出来一点挑逗的意思,走下楼去,跟甩着汗巾的小二对视了一眼,客官,今日可还住店吗?剩的银子还多着呢? 这银子便是把这店连同他整个人盘下来都不在话下。小二心里暗自吐槽,也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弟子,这相貌真是一等一的好,还有钱,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投的这个胎了。 不住,多的银两算是给你修缮上房的。谢寒玉扔下一句话,接着便面色冷淡的出了门,来到街道上沿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寻去。 谢寒玉顺着街道,刚才拉扯住江潮的卖羊脂韭饼的小贩同样喊住了他,谢寒玉的目光在那浸着油的薄皮馅饼上逗留了一秒钟,又毫不留情的离开了。 今儿可真奇怪,一个个看着富家公子哥,结果都不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呀。小贩看着谢寒玉的背影,啧啧两声,开始招呼下一个人。 谢寒玉走过那段带着杏花香的小路,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那个男人,他怀里还捧着那一大把的杏花枝,颤巍巍的花儿衬的这个人都乖巧了几分。 只是注意到谢寒玉的目光,江潮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突然透出些楚楚可怜的模样,大步向谢寒玉走来。 小郎君,要买花吗? 江潮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了这句话,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染上了刚才那些卖花女的脓腔软语,微微上扬的尾调,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1)小郎君,这可是天时地利人和啊?江潮轻佻的声音念出这句诗。 谢寒玉腰间的玉铃开始晃动,江潮的目光被吸引过去,这玉铃的颜色,像是翠羽苍玉,清透异常,看起来像是个有钱人。 江潮不由得凑近了些,突然胸口处传来异样,他总感觉冥冥中有一股吸引,他有些疑惑,又抬眸看向谢寒玉,落入到他那一双芒寒色正的眼眸中,又觉得心口的动静变得更大,是他的逆鳞,然后他的逆鳞真的在这个人身上,又怎么会在这个人身上? 江潮一个踉跄,脚步不稳,便扑倒在谢寒玉的身上。 第3章 采玉歌(三) 那抖动的杏花枝在他的慌乱中颤动,一朵娇嫩的正含苞欲放的杏花恰巧卡在了谢寒玉的耳畔,他的鼻间满是那股夹杂着寒气的花香。 谢寒玉向后退了一小步,江潮本搭在他腰间的手松了下来,他一个踉跄就坐在了地上。 江潮瞪着那双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谢寒玉,他,他他,他应该是故意的吧。 应该是吧。 他看着谢寒玉略带嫌弃的眼神对着自己的衣摆,江潮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不就是衣服上粘了那么一丢丢的泥吗? 他衣服上还沾了花香呢,还沾了这春日的细雨呢,润物细无声,不知道吗?有什么好嫌弃的? 他堂堂正正一条龙,居然被人嫌弃了。 江潮难以置信,手里还抱着那杏花枝,好,好得很,现在他不买也是买,买也是买,他要开始强买强卖了。 我这杏花枝可是无价的,说吧,要怎么赔?江潮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然后满脸心疼的看着手里的花枝,理直气壮的对着谢寒玉说。 谢寒玉听着他蛮不讲理的话,不想搭理人,偏偏这个人还死缠烂打的跟在他身后,晨起时那一抹微微微弱的欣赏算是彻底消失粉碎了。 他干脆丢了一锭银子过去,接着在江潮震惊,写满了你真要啊的表情中把那一大把的杏花枝从他怀里拿了出来,然后当着江潮的面走了!!! 他走了! 他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 江潮暗自站在原地自我攻略了一会儿,决心收下这锭银子,如果忽略他早就藏起来银子的手,这场攻略倒是还勉勉强强有两分可信度。 但这银子也太少了,他这杏花枝可是无价的,而且还有他的逆鳞,不行,他必须狠狠抱住,不对,抓住这个钱袋子。 江潮直接跑到了谢寒玉身旁,见那朵杏花还在他耳畔别着,暗自得意了一下,随后又绷着脸,脆生生的说道,那个,你给的银子不够,而且我这身衣裳都被你碰坏了,这可是重莲绫,很贵重的。 江潮的语气越来越低,他的眼睛瞥向谢寒玉身上衣衫的布料,脸色扭曲了一下,随后咬咬牙,掷地有声的说道,我不管,反正你必须赔,不然我就缠着你一辈子。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谢寒玉仍然是那副欠揍的表情,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顺手丢了一个香囊给他,里面是满满的一袋银子。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江潮招呼了一嗓子,谢寒玉的眼神落在他紧紧抱住了香囊的手上,一语不发。 这是个美丽的误会。江潮把香囊塞进自己的袖口,然后挤出一个笑,他发誓从现在起要牢牢跟紧谢寒玉。 谢寒玉在眼神中闪过一丝浅不可见的笑意,随即又恢复平静,他任由一旁的江潮跟着自己,在某些人看来,他只是不想搭理人而已,但没关系,江潮会为他找好借口。 小郎君,我怎么称呼你呀?江潮伸手把谢寒玉耳畔的那朵杏花给拿了下来,放在鼻尖轻嗅,他的手触碰到谢寒玉的那一刻,小郎君的身子一僵,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这么敏感呀,小郎君?江潮顺手把那朵杏花别在了自己耳畔,粉嫩而俏丽的杏花与他那身红衣相得益彰,上扬的眼角显示出青年的意气风发。 谢寒玉。 第4章 啊?江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上一个问题,寒玉,很好听的名字嘛。 江潮,江明朝。明朝是我的字,随便你怎么称呼。 奈何谢寒玉压根不搭理他,只抬步向前走,蓝口镇离这里还有十公里,旁边这个人在这儿絮絮叨叨,一路上倒也算不得孤单。 江潮在心里念咕,寒玉,万条寒玉,倒是与这长相很是般配,清俊而雅洁,但是好像还是唤小郎君朗朗上口些。 唉,小郎君,我看你是修仙之人,你会御剑吗?江潮从谢寒玉的左边又绕到右边,整个人几乎要贴在谢寒玉身上,可有些人却根本没意识到这样的距离有什么不对,也根本看不见另一个当事人别样的目光。 他是真的看花眼了,没想到这人真是个傻的,亏了一张好皮囊,谢寒玉的脚步极快,刚过了叶潭镇,一个声音就传了过来,极其微弱,带着伤感和愤恨,谢寒玉看过去,才发现是一个头发花白,双目无神,身上的衣服破旧但很干净的女人,拄着一根竹竿。 敢问这位娘子唱的是什么曲子?谢寒玉走过去,行了个礼,江潮看过去,这小郎君还挺有礼,怎么对他就这么冷漠呢? 难道是想吸引自己的注意?他知道我是龙了吗?想得到真龙的青睐,然后双修增强功力,好称霸仙界? 江潮看向谢寒玉的眼神越来越鄙夷,原本两人间只能容得下一只手臂的距离现在因为某条龙的心绪瞬间能再放下几个人。 他可不是那么轻松就能被迷惑的。 你是来买玉的吗?我劝你还是尽早去别处吧,我们这儿的玉已经快要没了。 这位娘子,这里可是蓝口镇?我听说蓝口镇近来有条恶龙在此为非作歹,扰乱民生,在下是怀仙门谢寒玉,特来除妖的。 谢寒玉的脚尖向前一动,老妇人听见他的话,眯起眼,细细瞧去才望见了他身上背的剑,这才缓缓开口道。 老妪是这蓝口镇的采玉人,我们这儿有条河唤作蓝溪河,蓝溪河里盛产青花墨玉,色重质腻,纹理细致,光洁典雅而在王公贵族中极富盛名。 老妇人的竹竿拔弄着旁边的地面,江潮的耳朵恨不得趴到她身上去听,只是触及到谢寒玉时,又一下子立得板正,恨不得隔个十万八千里。 蓝口镇的人大多靠采玉为生,只是几个月前,蓝溪河的水变得浑浊,原本温润几近可以透光的青花墨玉也出现蜡质光泽,质地粗糙,这还算是小事。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蓝溪河突然冒出来一只妖怪,说是条龙,我们再去采玉,便常常有人落水,最后只剩下一具尸骨,我那一家都被那妖怪给吃了,只剩老婆子一个人。 节哀,只是不知娘子刚才所唱是否为采玉歌?谢寒玉站在树下,春日和煦的光撒了他满身,许是这光给了老妇人一点期许,她看着面前年轻的仙人,把那首采玉歌又唱了一遍。 采玉须水碧,受劳为步摇。 采夫日苦寒,蓝溪水无清。 蛟龙愁作怪,鹃血老夫泪。 蓝溪厌生人,身死常恨水。 如啸山风雨,泉脚挂青绳。 屋寒念娇婴,磴石悬肠草(1) 老妪失言了,只是这妖怪着实可恨,恨不得拔了它的皮,吃了它的肉,也难解我心头之恨呢。还望仙君能出手相助,帮我们恢复安宁啊。 老妇人说罢就要颤颤巍巍的跪下,谢寒玉一把抚住她的胳膊,分内之事,必当竭尽全力。 那老妪在此先谢过两位仙君了,两位请随我来,在我老婆子家暂住一宿,明日我们这儿的人就又要去采玉了,你们可跟着一起,方便些。 江潮在后面亦步亦趋,什么狗东西,居然敢在这里败坏他真龙的名声,看他不先弄死这个仗势欺人的死东西才怪。他这么善良单纯,一心为民的龙怎么会有这种同类,绝对是某条泥鳅臭虫冒充。 谢寒玉的目光落在天上,大片大片的火烧云笼罩着这个已经人迹罕至的村庄,与他之前在《志闻录》上看到的大相径庭,蓝口物产丰富,盛产青花墨玉,黄糖、花生,尤其是蓝口片糖、咸酥花生闻名东江,多有客商往来,长居于此。 一路上,从叶潭镇到此,几里路景象却迥然不同,只几个老人和小孩子在蓝口镇,见了他也是一脸麻木,江潮远远的跟在后面,谢寒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这人罕见的安静了下来。 走到路的尽头左拐,就到了老妇人的家,前面围着一圈栅栏,院里种了几叉小葱,郁郁葱葱,江潮按捺不住手痒,蹲下身子去摸那留了雨水的葱叶,结果就又沾了一手的泥,老妇人见状心里对他的信任减了几分。 江潮十分自觉的寻了旁边的井水去净手,只是那双手与院内的木桶显得格格不入,让人只觉着这手该配盛满梨花白的青玉盏,而不是薅着粗麻绳,撸起袖子,蹲下身在那儿撩水。 谢寒玉安静的站在那儿,只玉铃不受控制的晃了几下,声音也不如往日的规律。 两位仙君,我们这儿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笋蕨馄饨,蕨菜是我今早儿去山上挖的,爽滑可口,笋干质地脆着呢,勉强着吃一碗,也好填个肚子,别嫌弃啊。 老妇人招呼两个人吃饭,桌上摆着三碗馄饨,她把手心里拽着的衣角揉的不成样子,眼神中也只是拿不出像样食物招待客人的尴尬和愧色,谢寒玉默不作声坐了下来,尝了一口,很是鲜美,多谢。 喜欢就成,这笋蕨馄饨是我那夫君最爱的,只春日里有,可惜他立冬就走了,也没尝到这新春的蕨菜。 唉,说多了,快吃吧,吃吧。 江潮也坐了下来,选择了一个和谢寒玉相对的位置,瞪了埋头的小郎君一眼,然后大口的吃起来。 他早就饿了,只是刚才某个人在那儿,他总不能直接就跟着那个觊觎他的人坐下来,那可能会显得自己对他有意思,他可不想造成什么误会。 这才在一旁特意数了十片叶子才过来,他真的是非常有分寸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洁身自好的一条好龙。 对此毫不知情也压根不在意某条真龙的一举一动的谢寒玉继续小口的吃着面前的馄饨。 我看你身姿纤瘦,又是修仙之人,应该要辟谷的吧,那个,这碗馄饨这么多,我替你吃了吧。 谢寒玉握着调羹的手一愣,就被某条不要脸面的龙给夺了过去,下一秒,他面前的碗也消失不见,只剩下那束不知何时被某人偷去的杏花枝搁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谢礼。 第4章 采玉歌(四) 谢寒玉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江潮已经大快朵颐起来,他用的是自己刚才的调羹,他手指轻轻上挑,江潮手里的调羹立刻就飞了出来,掉在桌面对角处。 江潮睁着眼睛,嘴巴微张看着他,手指还停留在半空中,他嘿嘿了两声,这,那个,我不是故意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嘛。 可能江公子喜欢与他人共用调羹,谢某没这个喜好,还望自重。 啊,我自重,好的。江潮继续拿起自己的调羹,大口吃起来,三下五去二把第二碗吃了个干干净净,心里不禁吐槽。 我一条龙都不嫌弃他,他还好意思让我自重,师兄之前好像说过,这叫欲擒故纵,毕竟他都让我吃他的馄饨了,人总是要害羞矜持一下的,不能得陇望蜀,得寸进尺是吧。 大娘,您做着馄饨真好吃。江潮绝对是个能把一众女子哄的欢天喜地的实诚人,跟我师姐做的一般好吃,只是这么多几百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仙君,您真是会开玩笑,怎么就几百年了呢,可是过糊涂了,倒是老身也才活了几十年。 我可是江潮张口就来,又迅速想起了什么,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极大。 他要说他是条活了几百年的龙,会不会当场被谢寒玉打死,君子不跟小人斗,识时务者为俊杰,失礼了失礼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贯比较喜欢胡言乱语,胡说八道,我还小着呢。 真憋屈。 江潮委屈的又吃了一口馄饨,眼巴巴的盯着某个人,某个可能对他心怀不轨,有危险的人。 谢寒玉坐在简陋的木板凳上面,他今天换了身月牙白的长衫,仍是那抹红色的间带,如瑶林玉树,哪怕被某个妖精抢走馄饨也没有生气,端正的坐在那里。 江潮看着他这幅样子,生气但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他只感觉谢寒玉整个人都透漏着阴阳怪气。 江潮表示说不过那我就甘拜下风,老老实实的重新拿起自己原本的调羹。 第5章 他那身海棠红的衣衫袖口本就宽大,主打的就是一个飘逸之态,一抬起胳膊,袖子便自然而然的落到肘间,谢寒玉就看到了他腕间那只镯子。 那是一只非常漂亮的镯子,散发着莹白如玉的光,谢寒玉只看了一眼,江潮便立刻遮住了手腕,他这如霜似雪的手腕岂是他能看的? 谢寒玉不明所以的就被某条惯爱无理取闹的龙给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二位仙君,不瞒您说,我们之前也是请了不少仙门弟子来除妖的,只是这恶龙着实聪明,功力也深厚,跟那些请来的弟子们打了几场后,就渐渐的有了防备,也不主动攻击人了,只当到了蓝溪河正中,船只就会猛的翻动,不少人就坠落到河中,无人生还,所以,明日二位仙君怕是要小心,不妨便跟着我们几个,化作村民的模样,也好瞒过那妖怪。 废话,我堂堂江潮听完老太太的话,整个人直接从木凳上跳了起来,吓得老妇人满脸惊喜,这位仙君可是有奇招? 我 谢寒玉望了那上蹿下跳的人一眼,真真是片刻都不得安生。 自然是没有的。毕竟我还年轻嘛,呵呵。江潮尴尬的笑了两声,或许你旁边这位有什么想法呢。 没有。 江潮噎了一下,这人就会给自己添堵。 老妇人见状心里不禁嘟囔几句,但眼前的状况让她只能相信两个人,两位仙君暂且休息一晚,明儿一早我便带着两位去蓝溪河瞧瞧情况。 有劳娘子了。 哪里的话,我姓姜,名葵,这名字还是我那老头子专门请教书先生给取的,叫我姜婆婆就好,老太婆我一把年纪了,要是能看到这蓝溪河恢复往日的宁静,也算是圆满了。 姜葵笑起来,她满口的牙几乎掉了个干净,花白的头发用一根削的干净的桃木盘起来,整个人很是瘦削,像是一根柳树枝。 两位仙君不要嫌弃,这房子老旧,如今只剩下两间能住人,今晚上怕是要委屈两位住一起了。姜葵轻轻咳嗽了几声,她颤畏着身子,看着院子里的人,其实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了,唇角一直带着笑意。 额,江潮用手肘碰了一下谢寒玉,低声道,你说话啊。 多谢婆婆,叨扰了。 谢寒玉顿感肘部的温热,烫的灼人,他在怀仙门时,很少会有人与他这么亲近。 玉溪真人素日里端的是掌门的规矩,那些子的师弟师妹们一贯把他当作洪水猛兽般,原来与人亲近是这种感觉。 我呀,自然是没问题,既然我们的谢小仙君也没问题,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喽。江潮自然的把手搭在谢寒玉的肩膀,他在心里暗自数着时间,结果都数到十了,也没见那人把自己给甩开。 不对劲呀,江潮心想,他把脸凑到谢寒玉面前,多谢仙君不嫌弃啊。 谢寒玉的心里猛得一动,他连忙侧开了头,离我远点。 这才对嘛。江潮唯命是从,半推半就的向后退了一公分。 这鸿沟的距离,不是吗? 谢寒玉盯着这厚脸皮的人看了几眼,结果那人无动于衷,他有的时候真的很无奈,毕竟他没见识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谢寒玉只能先一步进入到房间里面,虽然有些老旧,但姜葵仍然把这里收拾的很干净,小巧的四方窗口,正映着院内那棵梨枣树,刚立了春,细嫩的枝桠刚露了个头,翘翘的别在窗沿。 小郎君,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那光秃的枝被他的手触碰,谢寒玉只听见那扰清静的人把话向他砸了过来。 要不我睡外面吧,你起夜不?要是起夜,那我就睡里面吧。 江潮正拉扯着被子的一角,半响儿都没听到谢寒玉说话,心里纳闷,不禁又看过去,今天,他眼睛都要黏在某位谢姓小郎君身上了。 你自己睡。谢寒玉丢下一句,便坐在木凳上闭上了眼睛,素白的衣衫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冷。 江潮自然不会多劝,只是那仅剩的一点良知,可能是吃了人家几口馄饨,也可能是那衣衫着实看着太过飘逸的原因吧。 他坐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才又走到谢寒玉身边,要不你睡床?我师父他们从小就教育我,做妖,额,做,做人,内心要纯善,但同时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看在你这人身子单薄,又病弱娇贵的,这床就让给你吧。 他一条龙,在暗无天日的锁龙井里待了那么久,难道还在乎一张床吗? 江潮违背自己的良心说了这么久,原以为自己把表面功夫做足了,而这人肯定又是个爱面子的,绝对会感激涕零,泪如雨下,恨不得以身相许,然后把床让给他,说自己坐在那里一晚就够了。 届时他就只需稍加推让,然后成功心安理得的抢占床位即可。 江潮心里想的正美,谁料世事难料,那正经的人,刚才还闭眼打坐的仙君,已经平躺在床上,甚至被子都盖上来。 江潮: 遭大祸了。 谁知道遇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师父教的那一套早该换了。 谢某为江公子的大度心生敬佩,只是还要劳烦把烛火熄了。 谢寒玉的声音很平静,但江潮就是从里面听出来一股挑衅,他咬着牙,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就不用以身相许了。 江潮气的睡不着,端起桌面上的茶杯大口灌了起来。今晚上这屁股怕是要受苦了,他难得对自己的身体起了那么一点愧疚之情。 都怪那条劳什子的龙,师父当年都说了,这世间除了他,哪里还有什么龙,他倒是要看看是哪个龟孙子敢败坏自己的名声。 江潮注视着床上的人,判断他似乎是睡着了,才轻手轻脚的从窗口化作原型蹿了出去。 夜里的蓝溪河风平浪静,江潮沿着岸边溜达了一圈,他在这里感受到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只是这味道他已经几百年没闻到了,这里的灵力泛动让他想起来一个人。 不过这地方,当真能采出来玉?江潮蹲下身,这蓝溪河的水早也不如先前清澈,只是他现在不好暴露身份。 他从锁龙井里逃出来,免不了仙门众人都在找他,只能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那浑水,忧郁的离开了。 江潮自然是不会在木凳上委屈一夜的,那梨花树的枝干看着挺繁茂,他一个翻身跳到上面,手枕在后面,一条腿翘起来,另一条腿随意搭在枝干上,衣摆散下来,就这样睡着了。 天色还泛着青,姜葵就已经起来了,她正要去井口打水,便被垂在她额前的一条长腿给吓得昏了过去。 啊 这一声打破了晨间的宁静,谢寒玉本就觉浅,听到声音便出来查看,接着就看到了这令他难以言表的一幕。 某个浪荡子尚睡的正香,姜婆婆眼珠泛白,直直的躺在地上,周围是一圈掉落的梨花,洁白如雪。 谢寒玉: 他把姜葵抚了起来,手间灵力转动,察觉到对方没什么大碍,便把她送到了床上,然后便轮到那个罪魁祸首了。 霜寒出鞘,剑光闪过,下一秒,原本安安稳稳的梨树开始剧烈摇晃,谢寒玉的指尖向下扣了两下,某条熟睡的龙立刻从树上滚了下来。 江潮这才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的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给其他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你故意的?江潮盯着谢寒玉手里的剑,大早上练剑扰我睡眠,是吧? 是你起的太晚。 你自己看这天儿,啊,江潮直接走到他身边,扯住谢寒玉的一条胳膊,这,才卵时初! 他在梨花树上睡了一晚,此刻腰酸背痛,干脆直接靠在谢寒玉的身上,把他当作了拐杖,趁某个小郎君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先恶人先告状。 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造就的,你要负责的。 请不要损坏谢某的名声。 只下一秒,还未收回鞘中的霜寒便抵在了江潮的脖颈,他嗤笑了一声,用手指尖抵在剑上,别这么无情嘛!小郎君,好歹我们也是睡过一张床的关系,虽然没有抵足而眠,也算是同床共枕过吧。 谢寒玉: 第5章 采玉歌(五) 江潮被他噎住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只能用手指着这个人,嘴里过了好半天才骂道,负心汉,自古男人多薄情,士也罔极,二三其德(1)。 寒玉本就与阁下之间无情,又何来的薄情负心之说? 第6章 谢寒玉倒是没动,也没管那攀附着自己衣袖的手臂,温热的体感传过来,让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旁边人的存在,江公子莫不是心悦寒玉,才作此言辞? 你你你 江潮大叫了三声,他眼珠一转,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紧紧的盯着谢寒玉,他动手把谢寒玉的脸扭了过来对着自己,声音也变得轻起来,听起来格外深情。 对啊,寒玉这就猜到了,是不是明朝表现的太明显了,毕竟爱意藏不住啊。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谢寒玉的脸,两个人离得极近,影子牢牢地交织在一起,看起来旖旎而暧昧。 谢寒玉跟他对视的那双眼睛最终垂下来,他挣脱了江潮的桎梏,冷冷的丢下一句,该走了。 去哪啊,阿玉? 你叫我什么? 谢寒玉转过身子,琥珀色的瞳孔闪过一丝寒意,若凑近了看,还能望见些许的惊异,雪消融散之感。 只下一秒,还未收回鞘中的霜寒便抵在了江潮的脖颈,他嗤笑了一声,用手指尖抵在剑上,别这么无情嘛!小郎君,好歹我们也是睡过一张床的关系,虽然没有抵足而眠,也算是同床共枕过吧。 谢寒玉: 他被气的说不出话,提剑转身离开。 哎,小郎君,到底去哪啊,你还没说呢?江潮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觉得甚至连飘起的衣角都是那么完美。 蓝溪河。 早说嘛,但是,你能借我身衣服吗?这件都穿了好久了。 江潮嫌弃的用一根手指捏着衣服的边角,用鼻子闻了一下,差点要呕出来,泥水的腥味伴随着清淡的梨花香,味道格外怪异。 小郎君啊,老身这儿有衣服,只是时间有些久了,是我那儿子的,没穿过,新的干净着呢。姜葵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她看上去已经清醒了。 好呀好呀,我不挑的,能穿就行。江潮三步并两步的跳了过去,姜葵走进房间打开了一个尘封已经的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身 喜服。 这衣服,是当年做给他娶媳妇穿的,只是当年连亲都没定就走了,一次也没有穿过呐,郎君不要嫌弃。姜婆婆双手捧着那身衣服,看得出来衣服被保存的很好,衣角平整,针线也很细密。 额,江潮的脸瞬间红了,这不太合适吧。他用手指戳了一下站在一旁看戏的谢寒玉,郎君,你说话啊,借我一身嘛。 姜娘子一腔好心,不要辜负了。谢寒玉把他推进了屋内,顺手把门关上。 小郎君,这衣服应该你试试,哪里不合适我老婆子给你改一改。 好,好吧,谢谢婆婆了。江潮换了衣服,腰身那里有些宽松,那人的身量没他高,穿上去短了些,但衬得人格外喜气。 他小心又忸怩的照了眼镜子,还没看清楚就被姜娘子看到,好看的哩。 我,我只是看看这镜子上面有灰,擦一下,擦一下。他伸手抹了一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了出去,撞到谢寒玉身上。 感觉像是投怀送抱,怎么回事? 谢寒玉短短两日,就已经被他以各种姿势碰了个遍。 他感觉自己身边已经全是那人的味道,偏偏这时那人还穿了套喜服,这情景多多少少让他难为情。 两位仙君,老婆子我这就带你们过去,那蓝溪河凶险异常,还是要小心啊。 姜娘子走在路上跟村民打招呼,哎,曹大哥,这两位是帮咱们除妖的仙君,你帮忙照顾着啊。 仙君,这么年轻,蓝溪河那妖物少说也有几百岁,这两个毛娃子能行吗?姜老婆子,你还没听说吧,隔壁张老爷家请了个道士,说是只要找一对童男童女投进河里,便可平息这风波,现在合适的就只有云大夫家那对龙凤胎儿,现在已经在筏上了。 曹飞抽了一口手里的烟卷,他的眼睛很浑浊,眯起来看着谢寒玉和江潮,整个人不算高,走起路来脸上的肉一动一动的。 算了,你们跟我走吧,要是真的能除了这妖怪,救了两个孩子性命,我曹飞跟你们姓,一言九鼎。 曹飞呸了一口,两位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我们蓝口镇之前不是没请过仙门的人,只是最后花了银子,事情也没解决。 那你以后可以姓谢了。江潮直接说道,接着趴在谢寒玉耳旁,谢小郎君,既然奴家都是你的人了,就跟你姓了。 谢寒玉脸色冷的不像话,一摆衣袖,向前走去。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如此浪荡。 蓝口镇的村民乘着木筏,谢寒玉和江潮独自在一艘木筏上面,那对孩童也跟他们窝在一张筏上,两个孩子大约七八岁,穿着破旧的单薄衣衫,一个叫云茯,一个叫云苓,两个人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此时的蓝溪河水颜色很暗,黑乎乎的,水流几乎停滞黏糊糊之感。 几个人划到一半,水流变得湍急,狂风逼着他们向中心越陷越深,谢寒玉一抹灵力探入到水里,那条龙果然在下面搞鬼。 眼看木筏晃荡的厉害,几乎要翻下去,谢寒玉两根手指并拢,飞速在空中写下一个定字,霎时间那些村民的木筏上面灵光闪动,霜寒一个搅动,他便翻身跳入水里。 哎,怎么不等等我啊? 江潮眼看自己还好端端的站在木筏上,刚想要模仿谢寒玉跳下去,结果就发现自己被他给定住了,他动不了啦。 他叹了口气幽幽道,下床就不认人了啊。他只能伸出手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别怕啊,虽然家里的顶梁柱抛弃我们了,但若是那妖怪吃人,我们一家四口可能要在下面团聚了。不能生同衾,也要死同穴。 呜呜呜 两个小孩哭的更惨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江潮郁闷的蹲在那,接受着两个孩子的敲打和哭嚎。 孩他娘,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他苦苦的盯着水面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那龙见水流波动的厉害,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竖长眸子发出幽幽的绿光,谢寒玉这才看到它的真面目,那些村民说这妖怪是个龙,但其实却算不得龙,倒是个四不像,长溜的蛇身却有四个脚,颈部很细,有白色的鬓毛,头部却没有角。 你是谁,竟然破了我的阵法?应沂缓缓张开了嘴巴,一股腥臭的味道从里面冒出来,尖锐的牙齿上露出残留的血丝。 怀仙门谢寒玉。 那龙听到他的话,眼睛眯起盯着他,你从天上来,我应沂给你个面子,现在离开,我可以不伤你。 谢寒玉不欲多言,手腕转动,霜寒已至那龙的双眸之中,龙尾猛得翻转,水花溅起甚至冲出河面,江潮新换的衣裳又瞬间变得水灵灵。 一声咆哮响起,龙身坚硬的鳞片拍上剑锋,谢寒玉双脚腾起,剑锋抖转,指向那渗血的眼角,剑光闪过,蓝溪河瞬间翻覆起几丈高的水花,那些埋藏于水底的玉和白骨都涌了上来,白花花的一片落在岸边。 霜寒刺中了龙的眸子,鲜血溢流出来,江潮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在这漫天的水汽中,若隐若现。 应沂的尾巴搅动着水面,把谢寒玉设下的禁锢一应打破,那些漂浮着的木筏子被打翻,曹飞几个人和同样站在筏上的那位道人一齐儿的跌落入水中,应沂设下的法阵让他们瞬时向下沉,水流散开出腥臭的味道,像是那恶龙的涎水,把人完全的包裹起来。 曹飞在水里拼了命的挣扎,他感受着那恶龙冰凉而尖锐的牙埋在自己脖颈,河底的风裹挟着他的身子,血从伤口中流出来,跟黑色的水混在一起,他也会死,死在这妖怪的手里。 曹飞正抖得像个筛子,忽觉一道剑光他的胡子应声齐齐落下,随后便见剑柄停在自己面前,他呆呆的向下看去,剑锋已经穿进了恶龙的身体。 他感受到一股力量把自己给托了起来,下一刻他便倒在一堆白骨上面,旁边是那两个小孩儿。 哎,曹大爷,看好我们家孩子,我去救我们当家的去了。 是晨间那个穿着喜服的男子,他直接跳进了蓝溪河,宽阔的水面风起云涌,雷霆也劈下来,银光乍现,黑水白光,像极了他家墙壁上挂着的那副八卦图。 只是这天鼓过于吓人,他和两个哇哇哭的孩子围坐在一堆白骨之中,那未曾止住的血仍哗哗的往下流,曹飞自诩勇猛一生,此刻也吓得像是被木塞子堵住的瓶口,脚底传来阵阵寒气,他抬手,才发现整个人都湿透了,血水连同那冷汗不住劲儿的往下冒。 第7章 此时的蓝溪河底,那不知从何处来的道人似乎有几分真本事,水底倒也没限制了他的行动,圆滚滑溜的身子悄无声息的钻到人中间,就被江潮直接给丢出了水面。 郎君,你这可是让我久等了? 谢寒玉正与那恶龙相持,他的腰被龙尾缠裹起来,左脚只能稍退一步,右脚随之,继而交替之刻,手腕发力,他的步速加快,霜寒陡然旋转,冷冽的剑意冲破束缚,直直的又刺中那龙的身子。 谢寒玉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你下来做什么? 万一你体力不支,昏倒在这水里,难不成让我守寡吗? 第6章 采玉歌(六) 谢寒玉和那龙正僵持不下,水流陡然旋转起来,河底的玉石发出一阵光芒,瞬时情景变化,那恶龙已不见了踪影。 是匿形阵。 匿形阵无解,除却那龙自己出现,否则便是把这蓝溪河的水抽干,也无法寻觅到他的身影。 设此匿形阵,需用己身的心头血施以作为阵眼,此过程中三魂七魄极易受到影响而消散,为此匿形阵长久消失于世间,谢寒玉也是无意在怀仙门藏书阁的一本禁书中看到的。 既以心头血为引子,那龙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必是坚持不了多久,想必很快便会寻求人血来补充元气。 浮水瞒人眼,波光向鳞开。 谢寒玉拿起霜寒在手腕上划了一道,血丝瞬间融入到水里,红光莹莹的在水底显现随后又隐匿了。 水中是熟悉的灵力波动,只消那龙出现,便能被阵法迷惑,他也能第一时间赶到。 蓝溪河的水很深,谢寒玉感受着体内的气血翻涌,那妖怪的实力不弱,刚才的几番打斗他的灵力受到波及,已经出现了反噬的状况。 你看看你,硬要逞强。 江潮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见他脸色苍白,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修仙之人哪怕有灵力傍身,也极容易感染风寒,他搂着谢寒玉的腰,带着他浮出水面。 手臂离自己那么近,这身衣服怕是又不能要了,仅仅几天,他就被江潮糟蹋了好几身衣服。 谢寒玉指尖戳破身边漂浮的泡泡,男人强健而有力的手臂紧紧的贴着他,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不以为然的脸此刻紧绷着,喉结上下搏动。 虽然我一表人才,貌比潘安,芝兰玉树,但郎君这般盯着我,人家也是会害羞的。 谢寒玉的呼吸都紧了几分,罕见的没有反驳他,只是微微垂下眸子,盯着水面,幽深晦暗好似要把人吞噬,永不翻身。 曹飞和那所谓的元空真人围坐在一起,水流汩汩,素日风浪不停的蓝溪河此刻静默安然,幽幽的像是死了许久的尸身,散发出腥臭气。 真人,这水是怎么回事? 曹飞喘的像是扑棱蛾子,肥胖的身子晃动着,几乎比那摇摆的拨浪鼓还抖的厉害,全不见晨间那嚣张跋扈的模样。 元空真人是他们特意花了大价钱找来的道士,长长的眉毛花白坠落在脸旁,身子披着黑灰色的道袍,上面有着金线绣织的水纹,曹飞消一眼,便觉头晕目眩再不敢看,只心里惊悚。 元空真人的衣裳尚干燥,他盘腿坐在一堆白骨上,身子佝偻着,右手的皮肤皱缩,缓缓开口道,今日那两个人是谁? 只是两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有几分本身。 元空真人抬起眼皮,细长的眼角中透出一丝狠毒,若不是他们捣乱毁了阵法,这两个小儿必能平息祸乱,蓝溪恢复平静,这恶龙也不再作恶,反能护佑风调雨顺,平安喜乐。 云家两个小孩压根不敢出声,缩作一团,不敢触碰那遍地的白骨,被水打湿的衣裳贴在身上,两人本就瘦弱,眼睛突出脸部也没什么肉,像是长久未曾进食的干柴。 哥,我好冷 云苓双臂抱紧自己,脸色已经些许发青,上下牙齿还在打颤,她不敢坐,只蹲在那里,本就体力不支的她双腿战战兢兢,终是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手臂磕到那略发黑的骨头,渗出了血。 小姑娘瞬时大哭起来,眼泪止不住,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 我要回家,呜呜呜。 云茯没比她大几岁,这个年纪的小孩,一哭便不可收拾,本就带着红痕的脸上更是加了几道泪,两个人哭的稀里哗啦,忽然感觉到温热的肌肤触碰到自己的脸颊,泪痕被擦干,他们身上也变得暖和。 再哭就不好看了。 江潮一手揽着谢寒玉,一手抚摸过两个小孩子的发丝,灵力泛动,把他们的衣裳烤干温声道,不信你问这位哥哥,他长这么好看,是不是因为不哭? 随后江潮便凑近了谢寒玉,帮他理了下耳旁的发丝,郎君,配合一下我嘛。 两个小孩都睁大了眼睛,圆溜溜的像是琉璃珠,女孩怯生生的问道,哥哥,这位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她的手心还紧紧揪着衣衫上的绣花,睫毛颤抖着像是一个刚破壳的雏鸟,湿漉漉的眼角泛红的嘴唇。 谢寒玉迎上那怯懦的目光,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他在怀仙门时,那些师弟师妹看见他便躲得老远,或者一本正经端庄持重,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甚至让他一度忽略了自己还被江潮搂在怀里的尴尬姿势。 是真的。 谢寒玉不自觉的去触碰身上的玉铃,却只摸到那人温凉的指尖,他的腕上还是那只镯子,陌生的触感让他清醒过来,直接甩开了江潮的手。 江潮一个不稳,身子摇晃,好不容易才站稳了,结果抬眼就看见谢仙君冷若冰霜的侧脸。 他暗暗吐槽道,用这么大劲儿,谋杀亲夫啊! 如果不想死就闭嘴。 霜寒直接伸到他的脖颈,锋利的剑刃映出他流畅的下颌,江潮的手指放在剑柄上轻轻向外推,一边赔笑道,不说了不说了。 还望江公子能顾及自己的名声,不要胡乱言语,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嗯嗯,江潮眼睛眨巴眨巴,闪烁其词,知道了。 曹飞和元空真人从旁边走过来,江潮直接上下扫视着他,胡子倒是留的挺长,只可惜纠缠在一起,配上那死鱼眼,浑身散发着不知从哪里来的腥味。 又是哪里来的死鲶鱼精? 居然在这里冒充道人,败坏名声,还妄造杀孽,明明是找死,只是不知他和那河里的东西是什么关系? 他没说话,隐去了周身的灵力,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只是学了些武功防身的公子哥,把身子向谢寒玉身边侧脸一下,把脸埋在后面,对着那两个小孩子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两位公子这般年轻,不知是何方人士,贫道人称元空真人,师承百重泉易逢春,有礼了。 元空真人扬起手中的拂尘,倒有几分硬要装腔作势的别扭感。 他的眼睛很浑浊,灰扑扑的几乎看不到眼白,两个小孩子齐刷刷的躲在江潮身后,这场面看起来格外怪异,一家之主的谢寒玉站在三人前面,霜寒乖巧的立在一侧。 易逢春,江潮小声念叨,百重泉,你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谢寒玉注意到他的情绪不对,便没有开口,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的元空真人,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号,怀仙门的古籍孤本中也没有记载过百重泉这个地方。 公子有所不知,百重泉,响彻千山万水,本是七百年前一位犯下大错的仙人居所,后来仙人被捕,那地方也便荒凉,贫道也是因机缘巧合才得高人相助习得道法,积累善念方缘于此救人于水火。 那位易逢春,你可还记得他什么模样? 江潮有些激动,他的身子颤抖着,眼尾露出一丝血色,瞧不清楚。 家师身子肥胖,圆头大耳。 江潮好似松了一口气,却又像是失魂落魄的绝望,没事了,是我想错了,他们早就不在了,怕只是念想罢了。 师父常说他这名字是从死人堆里一个香囊上捡到的,他没读过什么书,捡了个人的名字随便就用了,公子是认识什么故人吗? 元空真人笑的和蔼极了,完全看不出他刚才与曹飞说话的模样。 想必是我记错了,时间久了,不碍事。 江潮像是一个蔫儿的杏花,他不再言语,只轻拽了一些谢寒玉的袖子,又迅速放下,落寞而可怜。 两位公子今日着实厉害,贫道甘拜下风,只是不知这河里的妖怪要如何除去呢? 道人,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曹飞叨叨道,我们蓝口镇可是给了你不少银子的,若是这般没用,不如早些把银子还回来的好。 第8章 谢寒玉突然开口,他的气质让场面安静下来,霜寒泛着银色的光,仿佛给这些人上了禁锢, 怀仙门谢寒玉,真人的法子我以前从未听说,倒是新奇。 仙君年龄小,自然是不知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只需将这两个黄口小儿丢进这蓝溪河,自然可保百年平安无虞,风调雨顺。 元空真人端的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听谢寒玉这般说,他的傲气也上来了几分,仙门百家教习的法子虽然可行,但总归成效太慢,河里的妖怪作恶多端,危害已久,此法是最快之计。 滥杀无辜,不结善缘,有违天道,于飞升有碍,道人想法独特,倒是真的无欲无求。 谢寒玉声音平淡,他的目光轻轻掠过身后的江潮和两个小孩,随后又放在元空真人身上。 小友这话,贫道惭愧,这是这蓝溪河一事必得如此,不知刚才小友一番打斗可有结果?不妨三日之后待月圆之夜,以两个孩童为祭,必得成功。 元空真人顺了顺下巴的胡须,现如今这世道,坑蒙拐骗的人是越来越多,怀仙门这样的大宗门,忙着举办仙门大会,又怎么会抽出弟子来这里呢? 曹飞在一旁嚷嚷道,姜老婆子想必是被你们给骗了,年纪轻轻的,又怎么能有什么本事呢?真人,我这就带着这两个娃娃回去,还要劳烦您三天后行事呢。 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蠢啊?能当祖父的年纪了,却在这里给人当孙子。江潮顿时火冒三丈,他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后,向前走了几步。 亏的这孩子不是你家的,谢仙君为了救你费了多少灵力,旁边这个死鲶鱼,屁事儿不干,你还把他当成个宝了是吧? 谢寒玉也没想到他突然念及自己,腰间的玉铃轻摇,他有一丝愣住了。 蓝溪河水逐渐平静下来,没再出现灵力波动,被浪打到岸边的青花墨玉失去了光泽,看上去再没有了清透,说是个鹅卵石更恰当些。 谢寒玉弯下腰,把那块玉石捡起来放在手心,青花墨玉以青黑温润,暗可透光而出名,蓝溪河之前灵力充沛,这里的玉更是沾染了灵力,佩戴的人可保持其身体康健,性命无虞。 可手里的这块玉却丝毫没有任何灵力。 你这黄口小儿,居然敢信口雌黄? 元空真人听见他骂自己臭鲶鱼,两边的胡子高高翘起,当时就伸出手指对着江潮大骂。 谢寒玉轻看了他一眼,霜寒便架在了元空真人的脖子上,刚才还咄咄逼人的嘴瞬间偃旗息鼓。 江潮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害羞,以为谢寒玉是给自己出气,手指轻轻挠了挠自己的鼻尖,额,那个,其实我可以骂过他的。 第7章 采玉歌(七) 谢寒玉, 曹飞被这架势吓得不敢言语,整个人抖的像个筛子,谢寒玉把那块玉朝他丢了过去,这玉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 曹飞小心翼翼的接过来,结果一个没拿好,那玉就掉在地上的白骨缝隙中。 他抬眼看着围着自己的三个人,眼里的恐惧简直能把整个蓝溪河填满,一点点的蹲下去,手指捏紧了裤带,手心里面全是汗,好不容易不去触碰那白骨把玉石捡了起来。 曹飞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我我我们这儿一直盛产青花墨玉,可就在一年,一年前,玉的质量就急剧下降,浑浊甚至有脂感,自那以后,来我们这儿买玉的商人就越来越少。 他又小心瞧着谢寒玉的脸色,其,其实一年前,我,我们这就出现了采玉的村民不幸落水的事情当时大家伙就觉得有些蹊跷,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水性都很好,怎么会一个月内就足足落水了十几人。 也就是从那以后几乎每个月都有人落水,村里组织人去打捞过他们的尸体,却什么都没有捞到,再后来,这青花墨玉的产量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差。 那你们是怎么发现蓝溪河里有妖怪的?,谢寒玉问。 其实是一位老道人告诉我们的,半年前有一位头发花白的道士,身边跟了一位童子,是他说这河里有妖怪。 那他人呢?江潮觉得奇怪。 他当天就走了,当时村里的人求他为我们除妖,他却说自己本领有限,半年后自会有人来此除妖,让我们再次等候便是。 曹飞说这话的时候眼皮微微下敛,他跟元空道人挨得近,自是能感受到霜寒的剑气。 那老道人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谢寒玉听到这描述觉得熟悉,他总觉得自己来蓝溪河除妖的这件事存在着蹊跷。 他腰间有一枚白色的玉佩,那小童身上还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曹飞挠了挠头发,那老人和道童是在一个雾气迷茫的早晨出现在蓝口村的,两个人站在村口的柳树下,露着笑,现在想想,好像有些渗人。 难道又是解袱鬼?谢寒玉低声道,这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 葱绿的梨枣树枝干笔挺,下面的土地上种着一齐儿韭菜,云茯和云苓蹲在韭菜旁,仔细的数着地上的蚂蚁,江潮站在他们旁边,打量着这个蓝口镇唯一的一家药铺。 云茯和云苓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蓝色的粗布料,但是针线很密实,江潮还穿着那身婚服,浸了水的衣服虽然被他用灵力烘干,但还是残留着一股味道。 江潮靠在梨枣树旁,伸手摘下一片叶子,眼神有点飘忽,漫不经心的看着上面的纹路,谢寒玉站在院子里,云菖蒲和曹飞围在元空真人身后,谢寒玉孤零零的站在他们三个人的对面,只有手里的那把霜寒。 云大夫,咱不都说好了吗?怎么现在又反悔了呢? 曹飞的表情像是吃了隔夜的清汤稀饭,元空真人都算过了,只要这两个孩子献祭成功,我们蓝溪河就能恢复原样,这村里的乡亲们也能安心采玉了。 云菖蒲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随后蹲了下来,他看上去才二十几岁,身上沾染着浓重的中草药气,眼圈发红,曹大哥,茯儿和苓儿他们可都是我的亲生骨肉,兰娘拼了命的才把他们生下来,我这心终究是不忍。 云大夫,区区两条性命和我们蓝口镇这么多人的性命相比,你是个大夫,你最清楚孰轻孰重,不是吗? 曹飞眉头紧皱,他这一辈子妻子早亡,后来家里穷,攒不起聘礼,便一直没有再娶,现在年过半百,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的,蓝口镇老光棍一个。 曹大哥,真人,一名女子从屋内跑出来,散乱的头发披在身后,我求求你,茯儿和苓儿他们真的还小,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让我去代替他们,我去,我现在就去。 她跪在地上,抓住元空真人的衣衫,需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去做,放过我的孩子,让我去死,我去献祭。 还蹲在韭菜地旁数蚂蚁的云茯和云苓也慌忙跑过来,两个小孩一把鼻涕一把泪,抓住了女人的胳膊,娘,娘,我害怕。 孩子不怕,不怕啊,有娘在呢。 女人把两个人搂在怀里,谢寒玉走过去,把她扶起来,女人惊恐的看着他,把两个孩子的头埋进自己的衣服里面,她瘦弱的身子颤抖的厉害,胳膊上尽是刚才跪地擦伤的淤痕。 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这只妖怪的。 谢寒玉把霜寒向身后挪动了一点,他面容清俊,琥珀色的眼睛中透着沉稳,女人仰起头看着他,眼泪立刻从眼角滑落下来,谢谢仙君,只要你能救我家孩子的性命,让我做什么都行。 先带两个孩子回屋去,外面风大,什么事情都不用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寒玉语气温柔了一些,他给三个人身上下了安神符,能让他们去除这些天的惊恐和担忧。 多谢仙君,多谢仙君,快,谢谢仙君。女人拍着两个孩子的背,弯下腰,却又被一阵风扶起来。 去休息吧。 云菖蒲也跟着他们进了房间,曹飞见状不敢说话,他紧紧的盯着屋子上的窗,最终一跺脚,选择相信面前的人,仙君,你真的能救我们蓝口镇吗? 一片嫩绿的枝叶突然从曹飞头顶飞过,让他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撞到元空真人身上,元空真人直接被冲的倒在了地上。 江潮这才慢悠悠的走过来,一把揽住谢寒玉的肩膀,下一秒就被甩开,他仍然是一脸笑容,手指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元空真人,不知这献祭之人可否有要求啊? 这阵法最求洁净,需一对童男童女才好。 第9章 那你看我怎么样?江潮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随后拍了拍手,我给你出个主意,这两人年龄太小,纵然真人铁石心肠,也难免违背天理,不如我来代替他们。 反正我这贱命一条,如果能为了世间正义而死,说不定能飞升当个神仙玩玩。 谢寒玉听到他的话唇角一动,不行。 为什么不行?江潮有些奇怪,你嫉妒我能飞升啊,放心,要是我真飞升,到时候拉着你也上去,不过呢,我这个人,向来对天上那些神仙不感兴趣,你说他们一个个的待在天上,啥事儿不干,怎么好意思接受香火的。 谢寒玉瞪了他一眼,慎言。 我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说话从来就没顾及过别人。 哎哎哎,这位公子,这破解之法呢,要求一对童男童女,你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那就叫上我们家谢小仙君嘛。江潮玩弄着手腕上的镯子,大不了我当女的,这样不就行了吗? 啊,这这这。 元空真人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遍,好端端的本来他今日就能将那两个小孩献给应忻,谁都要突然冒出来两个多事的家伙,偏偏又破坏了他的计划。 应忻现在设下匿形阵,自己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这个姓谢的不是个好对付的,若是单打独斗,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旁边的这个人,自己居然也看不出他的修为,若是较真,怕是要露馅儿的。 这,这位仙君他他元空真人一甩衣袖,他能同意吗? 先不论同不同意,你这话的意思是这方法可行喽?江潮直接问道。 这,这,其实那秘法中写道,这两个童男也不是不行,只是还需要一味引子,便是人血,最好是心头血。 江潮拍了拍谢寒玉的肩膀,把他搂紧了些,感受着人的颤动,他埋在人耳边嘀咕了几句,好啊,那元空真人可要记得自己的话,三天后不见不散。 好说好说。 两个人便离开了这里,只剩下谢寒玉和江潮站在原地。 郎君,我们也回去吧,说不定姜婆婆都做好饭了。江潮冲着房内喊了一声,云茯,云苓,哥哥下次再来看你们。 两位仙君,若是方便,就在这里用膳吧。今日之事,大恩大德,我们夫妻两个没齿难忘。云菖蒲和女人走了出来,连连叩谢。 不必谢我,要谢还是得谢这位谢郎君,等事情解决了,我们肯定过来。江潮知他不说话,便直接替谢寒玉答应下来。 你是不是也瞧出有什么异样? 谢寒玉毫不顾及,直接问他。 我只是人长得漂亮,眼神也不错,瞧得见像谢仙君这样的美人,却不会别的。这三日后的除妖嘛,还得靠我们谢郎君,江潮摆了摆手,你今日的伤怎么样了,要不是你受了伤,我晚上肯定是要与你争床的。 没什么大碍。 谢寒玉的目光落在江潮的眼睛上,他虽然满口胡话,但这句话确是不假,那双眼睛若岩下电,眼角上扬,平添了些意气风发,他又总是爱笑,黑白分明的眼睛总是能映着光,动人心魄。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怪呢? 江潮摸着下巴,难道是暗示让自己跟他争床睡? 可是这没什么大碍,说明还是有点小碍的。总之就还是个伤员,必须要睡床,所以这难道是在邀请自己同床共枕? 我是个伤员,你不能跟我抢床睡。 但我受的伤很轻,我又是个善良的仙门弟子,而且你这么风流倜傥,我愿意跟你分享这张床,没错! 谢寒玉绝对是这么想的! 他也太善解人意了! 第8章 采玉歌(八) 江潮忍着自己那压根没有露面的眼泪,郑重的拍了拍谢寒玉的肩膀。 郎君,你放心,你说的我都懂,只是人的情感不能过于外露,要含蓄内敛,幸好郎君你遇到的是我这样洁身自好,进退有度的好儿郎,否则被人吃干抹净都不知道。 郎君,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今夜我仍无法与你同眠,因为我要 要什么? 谢寒玉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见他表情夸张手舞足蹈,心血来潮便问了一句。 倘若谢寒玉能早点知道江潮的这句回答,或许他根本不会问这一句,而是直接提剑把某人的嘴巴给削掉了。 守身如玉。 谢寒玉, 谢寒玉提剑转身就走,一秒钟也不停留,他感觉若是再和某些人多相处那么一秒钟,他可能会真的破戒。 哎哎哎,郎君,你等等我啊! 姜葵正坐在门外面的石头上等着他们,她手里拿着针线,正眯着眼睛缝衣服,那是一身正青色的衣衫。 两位仙君可算回来了,姜娘子手里的动作不停,她看上去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道,那妖怪怎么样了? 没死,须等三日后,婆婆不必担心。谢寒玉只挑了些能说的言语,他一贯沉稳,让人信服,姜葵也不再多问。 她只笑着道,坐下来歇歇,这是我儿子的衣服,特意拿出来改改给你们换着穿,不要嫌弃,都是干净的。 谢谢婆婆。 谢寒玉的储物袋中自然放着无数衣物,他不好拂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便只得欣然接受。 他突然从里面拿出来那块从蓝溪河里捡到的青花墨玉,婆婆,这玉你可认识? 姜葵抬起眼眸,映着阳光将那块玉放在手心观察。 这玉便是青花墨玉,只是没了之前的灵气。我们蓝溪的青花墨玉之所以闻名于世,其实还因为一缘故,相传青花墨玉有驱邪镇魔之效,蓝口镇这几百年一直风调雨顺,安宁祥和,或许也是这么个情况。 她叹了一口气,指尖划过玉石上的纹路,许是我们触怒了神仙,才使得这玉失灵,引来妖怪兴风作浪吧。 婆婆何故此言,难道有什么隐情? 江潮凑到谢寒玉身边,拍了拍石块上的灰尘,径直坐了下来,顺道不忘把谢寒玉也拉着坐下来,我擦过了,干净着呢,郎君。 谢寒玉不想跟他争执,便也坐下。 其实我们蓝口镇一直有个规矩,这玉之多寡由水之大小,七八月水退则可采玉,冬天冰冻不采玉,这采玉须有度,不可肆无忌惮,免得招来祸端。姜葵放下手中的针线。 现在杏花初开,山间冰雪未融,河水尚浅,为何此时便开始采玉了? 江潮揪着地面上的杂草,听着姜葵的话露出疑惑。 这些年来玉石越来越少,但这夏税秋税还要照实交,自然是免不了,所以现在初春就开始采玉了。 你们这些仙门弟子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但我们这些普通人天天背着赋税,难熬啊,前些年缴了税倒还过的不错,现在是不行了,只能指望着每年的玉石。 婆婆,这妖怪是何时出现在蓝溪的呢?谢寒玉轻声说。 约莫着去年秋天,正是采玉之时。 细细的炊烟冒出来,环绕着这个寂静的村落,些许几只鸟雀扑棱着翅膀从林中飞出来落在屋顶的青灰色瓦片上。 我去做饭,两位仙君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就只管问就是了。姜葵把衣服和针线折叠好放起来,拿起一旁的拐杖一步一步向前走。 采玉须水碧,受劳为步摇。 采夫日苦寒,蓝溪水无清 谢小郎君,咱俩也促膝长谈一会儿,怎么样? 谢寒玉身子没动,动了下嘴唇,最后却什么都没说,眼眸垂下来,心想谈就谈,说什么。 我,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是什么蠢问题?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问出来这种愚蠢的问题? 他是刚才少了根筋吗? 谢寒玉抬起眸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江潮。 从来没有人喊过自己的名字,这是第一次,这两个字让他耳朵痒痒的,磨的他心难平。 啊,嗯,对,江潮没错,但是你知道我具体是谁吗? 他看着有些局促,两只手交缠在一起,忍不住去扯那衣衫上的扣子。 他到底想问什么? 一只妖精而已,难道非要让他说出来嘛? 谢寒玉轻声道,我为什么要知道? 第10章 江潮无言以对。 他究竟在做什么?自报家门,说自己是个身世清白,俊秀文雅,枕稳衾温,琼枝玉树的好儿郎? 可他说这个干什么? 他又不是去相看人家! 江潮被那一句怼的说不出口,他有点憋屈,想要绞尽脑汁找出来一个合适的理由证明自己并不是个傻子才问出那样的问题的,而且来堵住某位仙君的嘴。 因为,来而不往非礼也,我都知道你是怀仙门谢寒玉,那你也必须知道我是谁? 胡搅蛮缠,毫无逻辑。 哦。谢寒玉动了动嘴巴。 我是的。 没听过。 那可是繁华胜地,几百年前我江潮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他对上谢寒玉的眼神,啊,不是,你听错了,相传几百年前它那里可是住着神仙的。 既是相传你又怎么从哪里知道的? 额,我博学多才,自是博览群书,加上各大酒馆小贩告诉我的,江潮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呵呵,只是有时候我懂的太多,记忆混乱而已。 哦,没看出来。 可能是被我俊美的外表给掩盖了吧,因为我师兄师姐他们也常说我像个笨蛋美人。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这个时候难道不该去练剑吗? 谢寒玉百思不得其解,他触碰到江潮的眼眸不经意的挪开,虽然这人脑子不是很清醒但是说的话有些还是可信的。 谢寒玉转身离开,走到房屋后面,开始练剑,霜寒在他手里挥动,那是一把极其漂亮的剑,在灵力的催动下流光溢彩。 他的身姿轻飘,翻身转动,江潮起身坐到梨花枝干上,那身红色的喜服衣摆顺着风摆动,他懒懒的倚在上面,看着谢寒玉,手指不自觉的玩弄那白腻的花蕊。 长的真好看,腰细腿长,怀仙门这地方灵气挺足啊! 谢寒玉觉着一束目光紧紧盯着自己,他身子转动,原本轻柔的剑气陡然凌厉,尘土连着落叶刮到江潮身边。 谢寒玉收剑离开了。 留下某个人在树枝上迎着落叶迷了眼睛,哇哇叫,郎君,你好狠的心啊,竟然留我一个人被这乱花迷人眼。 谢寒玉脚步顿住了,他手里的剑轻轻一挥,霎时间江潮被困在树上,蕴含着灵力的花瓣和尘土将他团团围住。 哎,郎君,你别走啊! 江潮自顾不暇,还要去故意撩拨那罪魁祸首,他叫喊的大声,实则悠哉悠哉的躺在树杈上,闻着清新的花香,阵阵凉风穿过枝头,翘着腿蹬在上面,偏那枝干正是个圆的,睡上去舒服极了。 见某人不回头,他叫喊的更大声了,像是遭受了欺负般,叫的周围的鸟雀腾空而起,树叶哗哗的落下。 谢寒玉没搭理他,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回忆着今天蓝溪河的异样,那条龙相貌奇特,不像是真龙,反倒像是历劫失败的蛟。 只是那匿形阵又是从何而来? 还有那位元空真人,万重泉又是何地? 他挥手唤出一只纸鹤,沉声道,速至藏书阁询问玉华真人,将此事告知。 谢寒玉站在原地,仍能听见后面传来的叫喊声,江潮,你究竟是何目的? 他为何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妖精有一种熟悉感? 并且被他牵动了心神。 谢寒玉伸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感受着手心处传来的跳动,他的道心似乎被那个人牵动着。 他脑海里莫名的浮现出玉溪真人的话。那是很久以前,他不知为何受了伤,却仍一个人在竹林里练剑,竹叶翻飞,玉溪真人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动作。 寒玉,你的道心很稳,可却没有一个牵泮的人,这对你来说,终究是一个祸害。 师父,无牵无挂,才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这不是更好吗?谢寒玉立在竹子旁,端的是清冷俊秀,刚练完剑的他脖颈处还挂着汗珠,长长的头发用发带绑起,束在身后。 寒玉,你自幼聪慧,天资过人,可命中终有一劫,便是这情劫,天机不可泄露,但人间一趟终是缘啊。玉溪真人探手给他检查身体,没恢复好便安心休息,日后再练也不迟。 师父 去吧,有缘人在等你。 屋外狂风大作,刮的人几乎睁不开眼,豆大的雨点啪啪啪的从天上滚落下来,直把那一众的繁枝茂叶打的歪七扭八,坠落在地。 微弱的油灯点在屋内,映照着那整齐的茅草墙面,黄澄澄的,带来些许暖意。 谢小仙君,今儿晚上真不是我想故意占你便宜,实在是这屋外雨太大,我总不能搁树上淋雨吧! 第9章 采玉歌(九) 郁闷的江潮蹲在地上,烛火照得他的影子拉长,手腕间的镯子晃动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毕竟今天才调侃过人家在邀请自己同床共枕,谁料话真的不能乱说,可能下一秒报应就来了。 这一抹雨,让他彻底失去了自己的温床,他的温柔乡。 谢寒玉端坐在一旁,似乎外面的风雨声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江潮觉得确实没什么影响,毕竟这个风声雨声还有他的哀嚎声声声不入耳的家伙,冷漠无情,简直可恶。 他实在忍不住走到窗边,雨水瞬间呼了他一脸,江潮愤愤的看了眼天,要不是他失了逆鳞,这天色能困住他堂堂正正的一条真龙? 谢寒玉注视着他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来回踱步,这小庙怕是容不下他这座大佛,他忍不住开口。 你,需要休息吗? 江潮炸了! 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畜生吗? 畜生也是需要休息的啊! 他气急败坏,嘴硬道,不需要。 好的。 啊? 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江潮难以置信,瞪着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凝视着他,他猛得站起来又蹲下去,手指对着谢寒玉颤抖的几乎说不出话。 我,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亏我一直把你当作善良高强的仙君,没想到你居然是个伪君子。 莫名其妙被扣上帽子的谢寒玉表示自己很无辜,他诚挚的开口,我不是尊重你的意见了吗? 窗外传来滚滚雷声,雨点变得更大了,柔软白嫩的梨花被狂风暴雨掠过,层层叠叠落在地上。 我竟无言以对? 江潮整个人都好似飘在云端,他无法反驳谢寒玉的话,但这又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他堂堂一条活了几百年的龙,居然被面前这个几十岁的年轻人被骗了! 他要控诉! 谢寒玉歪头对着他,挤出一个笑。 挑衅! 这绝对是挑衅! 江潮气炸了,像只雨淋湿的蒲公英。 谢寒玉从木凳上起来,缓缓的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他身上那件雨过天青色的外衫已经褪去,只着一身白色里衣,墨发垂在身后,映照在烛火下,明明灭灭的添了不少温柔。 他躺的位置有些偏里,旁边那空闲的一大片位置,让江潮直直的盯着,谢寒玉也不说话,眼睛微微合上,双手放在腹上,睡姿看起来规矩极了。 那块位置那么大,谢寒玉那么瘦,占的位置也不多,岂不是浪费了那么大一片地?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有床不睡是傻子! 江潮左思右想,最终决定脸皮厚一些,径直躺上床,然后小心观察旁边人的反应,好像没什么动静! 所以他这是同意自己上床睡觉了? 没说话就是同意,沉默就是默认。 理所应当把所有的一切都规划好的江潮小声道,那个,我觉得,谢仙君你应该不会半夜把我给推下来吧? 房屋里面一片沉默。 谢寒玉侧过身,面对着墙,把那床棉被盖在身上,像是一尊漂亮的雕塑。 做个好梦啊,郎君。 江潮把衣衫拢紧,床铺有些硬,毕竟在这里条件有限,但姜葵给他们铺了好几层棉被。 外面的风雨依旧,但室内温暖如初,他就这么睡去了。 另一间房的姜葵手里持着三炷香,她俯身拜了拜插在香灰炉里面。 老爷子,阿远,咱们家来了两个俊俏的小伙子,娘把你的衣服给他们穿,短了些,但修剪着也合身,你们也能安心了。 也不知道你们两个有没有在下面等着我,可别走的太急了,到时候找不到你们。 姜葵颤巍巍的走到窗边,把木栓别上,雨下这么大,这河水若是涨起来,又要受罪了。 第11章 风吹的窗户哗哗响,这雨硬生生的下了三天,蓝溪河果然水涨船高,那些水都流出来,蓝口镇近处的土地都被淹到,所及之处都是泥泞。 真人,这三日之期已到,蓝溪河水患严重,只怕是那妖怪更加猖狂,还是尽快收拾了的好。 曹飞满面愁容,指甲缝中还夹着泥巴,他昨夜大着胆子去蓝溪河看过,内心便一直揪着,唇角下垂,像是个苦瓜。 走吧!元空真人捋了捋胡须,带上那两个年轻人,还需一碗热乎的心头血,便可行了。 这,这心头血可哪里寻啊?这岂不是又要耗费一条人命? 莫急莫急,终会寻得法子的。 江潮早就站在院子里等着他们了,他眼神有些闪躲的避开谢寒玉的视线,这几日晚上的同床共枕让他觉得挺奇怪的。 谢寒玉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跟姜葵交代了勿要乱跑,随后便出门。 好久不见啊,两位道友。 元空真人眼睛溜溜的转动,两位确是想好了,一旦入了阵,那可是反悔不得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江潮率先一步踏出房门,抢先开口道,怕只怕你临阵脱逃。 这道友倒是不必担心,贫道一向言出必行,以中途反悔为耻。 好啊,那就走吧。 江潮说完便望着谢寒玉,声音瞬间温柔下来,像是谄媚又像是吹枕边风,郎君 嗯,走吧。 谢寒玉随之抬步离开,四人很快便到了蓝溪河,雨还在下,谢寒玉看着旁边给自己打伞的人,身量比自己要高一些,他抬眼便恰好能看到那人的鼻尖,鼻梁高挺,旁边的碎发还挂着雨珠。 谢寒玉抬头,看见那油纸伞竟是偏着的,有一大半都是偏着自己的。 他,为什么要把伞偏给自己? 你,伞歪了。 淋点雨没事儿,小郎君可别感染风寒了。 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 郎君你这话便叫人伤心了,什么叫素不相识呢?我们都是同床共枕,一起上刀山下火海死里逃生患难与共的生死之交了,好吗? 两位可别在这磨蹭了,到了下面还是能团聚的。元空真人打断两个人的话,他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甲壳。 待会儿跟紧我,将计就计。 谢寒玉道,江潮点了点头。 道人,接下来怎么做啊,你这法子会很疼吗?我可是很怕疼的。 江潮看着元空真人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腕,血液瞬时流进甲壳里面,泛着金光的印记显现。 谢寒玉和江潮对视了一眼。 两人顿感自己全身的灵力被封,丝毫使不出来,江潮面色中露出来一抹惧意。 这位道友无需担心,我定让你们这次死个痛快。元空真人哈哈大笑起来,一只胳膊缠上曹飞的后颈,微微用力,青筋便在曹飞身上显现,他脸色变得通红。 道人,你,怎可出尔反尔? 我可不干这般下作的事儿,三日前我不就说过了吗,需要一个人的心头血,元空真人另一只手拿起匕首直捅向曹飞的胸口,鲜红的血液从里面汩汩的流出来。 三个人,这不是刚好吗!我早就说过,我言出必行,从来都不会出尔反尔。 元空真人握住曹飞的手逐渐松开,他人已经没了呼吸,倒在地上。 元空真人蹲下去,用手指沾着他的心头血,缓缓的抹在唇角,味道不错,真君一定会喜欢的。 时候不早了,两位自命不凡的小郎君,我这就送你们下去。 他手指沿着龟甲的纹路划动,金光更盛将江潮和谢寒玉包裹起来。 隐而有形,以血为祭,破。 元空真人带着他们两个进入到蓝溪河中,水里波光流动,泛着粼粼的光。 他看起来全没有之前在水里的狼狈,从容淡定的走在水中,真君,我来给您送祭品了。 谢寒玉和江潮手脚受限,被捆在一起。 蓝溪河水陡然旋转,却不见那蛟龙的动静,只能感受着水波的凌厉划伤肌肤,露出血丝。 真君,您还在吗? 元空真人只得双手合十,响遏行云,千里传音,急急如律令。 水流转动的愈发厉害,露出一条干道。 谢寒玉打量着四周,他们被元空真人带着进入到一个亮如白昼的干燥空间,周围是一片白光闪耀,但细细看去,就发现那些白光其实是泛着灵力的白骨。 原来蓝溪河里的白骨远不止先前的那些。 应沂便团着身子立在中央,人呢? 真君,属下已经把他们两个给您带过来了,用缚仙锁关着,灵力尽失,真君自可放心,一切都办妥了。 你倒是有心,做的不错。 应沂幻作人形,黑金色光泽的外袍在他身上摆动。 他身量极高,五官深邃,压迫感随之而来,元空只得立在角落,谢寒玉和江潮便完完全全的暴露在应沂面前。 他两手一挥,那甲壳便隐去,只余下一根金色的麻绳将谢寒玉和江潮紧紧的捆在一起。 应沂微微探身,伏在江潮脖颈,鼻子动了动。 本君只觉得你的气味很熟悉,有一股同类的恶心感,但是他肯定没你这么窝囊。 其实也不一定,毕竟他也活的挺窝囊的,被困在锁龙井里七百年,真是我们龙族的耻辱。 金龙岂是池中物,像你这样的整日隐匿在这河水之中,才是更窝囊。 江潮嗤笑一声,我看你这头上无角,反而身下四足,不知是何等怪物反而在此冒充真龙,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你究竟是何人? 应沂逼近他,指尖勾起他的下颌,你身上有他的气味,却没有丝毫的灵力波动,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他是谁,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这个狗屁真君是什么东西,口口声声的他他他,怎么,你心悦他啊? 江潮扭脸避开他的触碰,恶不恶心,虚情假意,拿着鸡毛当令箭。 谢寒玉听着他这一番话,沉默了。 原来某人平日里还是收敛了。 你倒挺硬气,与他有几分相似之处。应沂开口道,可惜了。 我看你更是可怜,你究竟是嫉妒还是爱慕,疯疯癫癫的,整日里只知道躲在这一方天地兴风作浪,难怪是个四不像,只怕哪天雷霆降落时,会污了这干净的蓝溪河畔。 你真是找死! 我本来就是去死的啊!难道你又不想杀我了? 虽然我确实风姿绰约,一表人才,但我可不喜欢你啊!可不要像话本子那样你再爱上我不杀我,把我供奉起来相爱相杀的,我可是有尊严的,虽然我灵力不强,但是我可是有人罩着的。 我士可杀不可辱,是不是,谢仙君,你说过要罩着我的? 第10章 采玉歌(十) 谢寒玉, 他根本不想参与到这两个人的谈话之中,什么相爱相杀,什么话本子,这些东西都跟他遥不可及。 郎君,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江潮哭的那叫一个伤心,那俊美的脸上,根本看不到一点眼泪,只听哀嚎不见泪,这分明是撒娇而不是哭诉啊! 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过你想错了,今日你们两个都必须死,才能偿我先前之痛。 应沂趴在江潮脖颈,用舌头舔了舔他的肌肤,你既然如此不会说话,便早些舍了这副嗓子的好,待我吸尽你的灵力,只余下一具干尸,风吹雨打之下,最后剩下白骨,那时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啊! 你你你你你你你,谢寒玉,你还不救我啊! 江潮感受着应沂的牙齿就要咬破自己的脖颈,这下子是真的要哭出来了,他被捆在身后的手使劲儿怼了怼谢寒玉,你真的狠心看我被玷污吗?我是真的要死了啊!谢寒玉,郎君,谢仙君,你救救我啊。 你要么那个刀子直接划开我的皮肤,也不要这样子搞啊,大哥。 谢寒玉双手转动,灵力泛动,那捆在两人身上的绳子瞬间脱落,反跑到元空真人身上,捆得严实。 躲后边儿。他厉声喊道,手里的动作不停,霜寒只逼应沂的胸膛。 好嘞,郎君,我看好你哦。江潮跑到元空真人身侧,踢了他一脚,随后拉着绳子把他拖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蹲下来看着他的面容。 第12章 应沂翻身空中一个斗转,手中出现一柄黑色的长剑,与霜寒碰在一起,发出声响,谢寒玉手腕翻动,霜寒抵在胸前,他的脚步后撤,随后长腿向斜后方踢去,长剑在他手中不断变换着方位,衣衫飘荡间,应沂身上已见多处血痕。 不自量力。应沂冷笑道,他在水中腾空连踢几步,一柄长剑化作数柄,朝谢寒玉刺去。 江潮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露出担忧,指尖无意识抵在手心,你喜欢他? 我喜欢谁跟你有什么关系。江潮愣了一下,随即回答元空真人的话,而且人与人之间又不是只有喜欢,我这叫做仰慕,你明白吗? 你们年轻人真会玩儿。 江潮, 他心道,我明明是个清白人家,而且作为朋友,关心一下不是很正常嘛?谢寒玉如果打不过,那他岂不是也有生命危险? 谢寒玉单手立于胸前,天地灵杰,人剑合一,破。 霜寒绽放出巨大的光芒,蓝溪河水冲天而去,应沂被逼的后退几步,倒在地上,他眼睛眨动,两腿向上翻动,身子从地上起来,长剑在手中脱离,朝着江潮奔去。 剑气划破水流,穿梭在风中的声音传入江潮耳中,他正坐在石块上,藏于衣摆下的手指夹起一块青花墨玉,似不经意的丢了过去。 剑气霎时偏离,但残余的气息仍扑面而来,他闭上眼睛,等待着灵力侵袭的那一刻,谁料却只察觉到一抹温和的气息把自己包裹起来。 江潮睁开眼,谢寒玉正拿剑挡在自己面前,他今日穿的是一件银红的浮光锦修长衣袍,衬得人面如冠玉,精致的不像话。 江潮还在发愣,眼睛却不受控制的随着谢寒玉的身影转动,应沂化作原型,巨大的身子将他们几人团团围住,谢寒玉吐出一口鲜血,他随手一擦,手中的剑再次焕发出光彩,狠狠刺中那半截躯体。 谢寒玉 江潮忍不住大声喊道,青花墨玉对它有压制之力。 谢寒玉拿出集物袋,蓝溪河中残留的青花墨玉全部被吸进来,破零为整,天罗地网,如影随形,开。 一个泛着青光的阵法瞬间设下,应沂被压制其中,身形逐渐缩小,尾巴拍打着阵法发出声音,光亮忽明忽暗,谢寒玉向里面输送着灵力,应沂彻底缩作拇指大小,被谢寒玉收入到瓶中。 你怎知青花墨玉的效用? 猜的。 谢寒玉瞧了他一眼,走到元空真人身边,霜寒刺入他心口,把曹飞放出来吧。 哦,好的。 江潮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这还是谢寒玉给他的,曹飞的魂魄出现在水中,被心头血灌注后,身影逐渐显现出来。 你,不继续问我了吗?江潮小声道。 问你什么? 青花墨玉的事儿。 你不是说过了吗?谢寒玉透露出疑惑,似是不解。 那他要怎么处理?江潮指了指谢寒玉手中的瓶子。 不知道,我已给怀仙门传信,此事涉及甚广,还需从长计议。 哦,可是你受伤了。 无碍,你怎么这么多话?谢寒玉将元空真人也收入瓶中,接着握住江潮的手腕,另一只手拎起曹飞的衣领,将他们带出水中。 我怎么多话啦! 对这句话表示极度不满的江潮瞬间炸裂成一朵喇叭花,嚎着嗓子,我这是关心你,好吗? 你怎么能嫌弃我话多呢? 我话是真的不多啊! 我明明很有分寸的。 江潮嘟嘟囔囔一直到了姜葵的院子里面,他还是没停下这祸害人的行为,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还是要好好调养,否则伤及根本影响你日后的修行。 多谢关心谢寒玉还没说完便被江潮打断了。 不谢不谢,其实你若是需要我帮忙,我自然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不必了。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冷漠之人! 不识趣儿,实在是太不识趣儿了,如果不是他脾气好,早就要跟谢寒玉一拍两散了! 姜葵小步快走到两人身旁,看到谢寒玉浸血的外衫,脸色唰的就白了,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伤的这般严重,快到云大夫家瞧瞧。 话音刚落她便拽着谢寒玉往外走,谢寒玉瞧着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温声道,没什么大碍了。 这怎么能行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般,作父母的也是要难受的。姜葵头也不回,只顾着往前走。 我 哎呀,云大夫,你来的正巧儿,还说要带着人过去找你看呢! 这不是曹大哥急匆匆的跑到我这儿,说是仙君受伤了,我这不停歇儿的赶过来,只怕学艺不精,耽误了。 曹飞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只手扶在树干上,快,别说了,给人看看才是最要紧的呢!咱们这蓝溪河呀,能恢复从前的样,还是多亏了仙君。 先前是我一个大老粗呢,听信了那个狗屁元空真人的话,错过了两位仙君,我曹飞,敢作敢当,在这儿给你们赔个不是,改明儿,我跟乡亲们说一声,好叫大家都铭记着你们的恩德。 分内之事,不必如此。 这可不行,莫说曹大哥,单单我家那两个孩子也不肯呢,你们是我们蓝口镇的救命恩人,哪能这么简单就算了呢? 云菖蒲凑到谢寒玉身旁,小心瞧着那伤口,这伤,我也未曾见过,怕是不好下药。 无碍,几位不必担心,我有分寸。 唉,怪我学艺不精,这可如何是好呢?还是留些金疮药吧,虽说这药效肯定不如你们仙门世家的好,总归是聊胜于无啊! 多谢。谢寒玉颔首,端的是冷静自持,江潮看不下去,走过去细细察看了一遍伤口,大家伙儿放宽心,再不济还有我这个半吊子呢。虽然我不会什么医术,但给他疗伤还是能行的。 哎呦呦,我的小祖宗啊,你可莫要乱来啊。姜葵心下着急,只怕他一个乱来给谢寒玉治死了般,可见平日里江潮是有多不靠谱。 没事儿,他可以的。 谢寒玉说罢看着江潮露出些得意之色,他扬起下巴,眼神里面尽是笑意,谢仙君这么全心全意的信任我,江某真的是受宠若惊,果然不管过了多久,我还是这么令人钦慕。 谢寒玉, 云菖蒲, 曹飞和姜葵,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顺杆子往上爬啊!他们还是见识的少了,不像谢仙君,一脸平静,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蓝溪河妖怪一事已经解决,只是这溪水中有那妖怪留下的恶灵,青花墨玉将会受到影响,寒玉已修书一封向师门求解,明日应会有解决之法。 谢寒玉忆起那失了色泽和灵气的青花墨玉,道,还望见谅。 仙君这就太抬举我们了,这玉啊,近些年来本就越发少了,我们也是想着干些别的,总不能干干的饿死。曹飞笑道,仙君来的时日尚短,估约着是没尝过我们这里的蓝口片糖和咸酥花生吧! 姜大嫂那儿不一定有,我这就回去给你们拿些,尝尝我们这里的特色呢。 曹飞说着就往反向走,朝着谢寒玉他们挥手,等一会儿啊。 蓝口片糖分上中下三层,色泽金黄,有一指宽厚,上面是酥脆的核桃干和些许芝麻粒,方正的用油纸包着,入口绵密,江潮尝了一口眼睛都眯起来,他见谢寒玉仍端坐在那里,硬反客为主般的给他塞了一小块,尝尝嘛,很甜的。 谢寒玉嘴唇触碰到江潮的指尖,他愣了一下,咬了一小口,入口即化,似乎过于甜腻了些,但江潮吃的正兴,他很喜欢吃甜的吗?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谢寒玉不受控的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一块送到嘴边的咸酥花生给堵住了。 他又在喂自己! 第11章 薄情郎(一) 这工艺可精巧着呢,要先用花生米烤熟,再细细的磨成粉状,与饴糖混在一起,再撒上些许咸盐增香,一层酥,一层糖,入口柔润,尝尝,以后我们蓝口啊,怕是要多开几家铺面,不能只采玉喽。 第13章 江潮吃着花生,仍不忘注意着谢寒玉的表情,这咸酥花生似乎更对他的胃口,他顺手将放在桌角的盘子向谢寒玉身旁推了推,把那盘片糖换到自己面前,接着曹飞的话,古今攸赖,是曰人天。(1)这蓝口镇这么多人,可不就是要丰富起来,这样子生意才兴隆嘛。 公子所言甚是,这一番波乱,还待多亏你们,日后若是有时间,就多回蓝口,这儿一直欢迎你们。 江潮满口答应下来,瞥见谢寒玉嘴角的碎屑,把自己的帕子丢给他,干净的。 谢寒玉把帕子叠成方块,放在一旁,从衣袖里又拿出一条帕子,擦拭了一下唇角,谢谢,但是手帕是定情之物,江公子还是莫要随手送人的好。 啊,江潮惊讶道,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慌乱,不知所措,我,我当然知道啦。 那这是这下轮到谢寒玉迟疑了,何意? 我,额,他结结巴巴道,那啥,额,不用就算了。 江潮忙将那叠的整齐的手帕掏过来,一溜烟儿的塞进袖口,蹿出房屋,站在梨花树下,使劲儿的拿手给自己扇风。 一只纸鹤飞进来落在谢寒玉掌心。 万重泉此地迷魂诸多,为师也不甚了解,寒玉,你切莫要小心,这蓝溪河一事,唯有将残存恶灵以书铁符镇压,在江河深潭处设铁链镇压,方可平息。 谢寒玉默不作声,只将那纸鹤收起来,道,明日一早,我会画符镇压水中恶灵,日后你们即可正常采玉,只切记源之有度,不可乱动。 好,谢谢仙君啊,姜葵一连着鞠了好几个礼,我老婆子替我那老伴儿还有儿子谢谢你们。 婆婆不必多礼,我们在此叨扰多天,才应好好道谢。 当天晚上,天色昏暗,但却没有再下雨,江潮自午后便一直待在那棵梨花树上,安静的躺在枝干上,嘴里衔着一骨朵花,睁着眼睛看天上的云彩。 谢寒玉站在窗边,一抬眼就是那人,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江潮受不住率先开口道,今晚上我就不跟你抢床睡了,毕竟你一个伤员,我体谅一下。 嗯。 谢寒玉合上窗,走到床边躺下。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他就去到蓝溪河畔,从集物袋中取出玄铁,霜寒几个动作,一个镇压符篆便已完成,他割破手腕,滴血到上面,灵光泛动,谢寒玉将其丢进河中,又加固了一道封印,见蓝溪河水已经恢复如初,这才转身离开。 怀仙门传来的消息上说,洪城西山万寿山的异动越发严重,锁链被损毁,怕是那被镇压的恶龙已然出逃,他要去看看。 谢寒玉只身走在路上,晨间天色泛青,不知江潮醒了没有? 不过他这人虽然话多了些,但本性还是不错的,想必不会犯事儿,今日一别,倒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三月后便是怀仙门大比之日,众仙门集聚于此,他须尽快查清万寿山之事,否则到时人心惶惶。 江潮昨晚又去到蓝溪河畔探查一番,他总觉得这里的气息不对劲儿,而且那条鲶鱼精所说的万重泉易逢春,这不是他师兄的名字呢? 难道他师兄七百年前没死? 江潮走在岸边,忽然被一个东西绊住了脚,他蹲下身,是一个生了锈的箭头。 那是谢寒玉与应沂打斗时,应沂丢出来的,当时这箭从谢寒玉的肩膀擦过,沾染了些血迹,后又被灵力震裂。 这是他师兄的箭! 他当时站在石头后面看不真切,但这确实是他师兄的箭,箭头处刻着一朵水红色的水芙蓉,层层叠叠一共三层花瓣,呈七八九片,着实不差。 应沂身上的香气也正是他师兄常用的千步香,花香不重却持久,他跟师兄究竟是什么关系? 江潮将那箭头捡起,擦拭干净用手帕包起来,夜里河水翻滚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七百年的孤寂与囚禁让他格外珍惜现在的清风朗月。 江潮心中疑惑,但现在他的逆鳞丢了,压根没有法儿行动,只能暂时先压在心里,他回到院内,望见那熟悉的小屋里面冒出的微弱灯光,一下暖了起来。 谢寒玉。他几不可闻的轻声道,站在窗边静等了一会儿,然后一个飞身便继续躺在树枝上,双手枕在脑后,悠悠然的睡去了。 鸡鸣声照旧响起,天已大亮,他一眼便瞧见那打开的窗口,和空荡荡的床铺上面被褥叠的整齐,某些人似乎一直都很爱叠东西,昨日的帕子和连着几天的被褥,江潮眼睛微微翘起,有着说不明的意味。 真贤惠啊! 不过今天谢寒玉起这么早吗? 他透过窗户没看到人影儿,大步走进去,见着姜葵从屋内走出来,江公子,你看见谢仙君了吗?难道一大早就去封印了吗? 你说什么?什么封印? 江潮整个呆在那里,他居然没告诉自己! 但是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昨天仙君不是说要镇压蓝溪河中的恶灵嘛,我想着他应该是一早就去了。 姜葵话音刚落,就看见江潮一个摆手跑了出去,婆婆,有缘再见啊,要长命百岁。 江潮跑到蓝溪河边,却没见到人影,水中恢复的灵力波动让他察觉出谢寒玉定是已经来过这里,但是他现在是走了吗? 不告而别? 怎么会有这般的人! 江潮蹲在地上,指尖在地上无意识的划,谢寒玉怎得这般无情,他身上还沾染了自己逆鳞的气味,那是他的东西,他要把逆鳞找回来。 他看着自己画出来的轮廓,怎跟谢寒玉身上的铃铛那般相似,必是他这几天受了那铃铛的影响,里面不知加了多少惑心咒术,才让他神魂颠倒。 江潮气愤不过,将那铃铛胡乱搅和一番,用脚踩了好几下,最后还是用木棍将地面抹平,把木棍随手丢在一旁离开了。 谢寒玉赶了几天路,越往南走,天气热起来,风很慢,吹的人有些燥热,前面是个典型的江南小镇,房屋建在水面上,乌篷船在里面穿梭,暗红色的木桨荡在水面,泛起涟漪。 水面上停泊着数艘木船,顶上还罩着一层暗色的油布,许多摊贩在那卖货。 谢寒玉坐在船头,路过那盛满水果的木船,眼神中闪过一丝情绪,两个番石榴,谢谢。 哎呀,公子从哪儿来的,我们这儿丹橘可甜了,尝尝,当我赠你的。 卖东西的是一个女子,头发用一根朴素的银簪子挽起来,着一身水蓝色儿的布裙,手里拿着一柄琵琶,她拨弄着琵琶,音散的一下没一下,笑道,公子若是弹一曲琵琶,我这儿一筐番石榴都可赠你,就当是结个缘。 多谢。 谢寒玉拿出钱袋,掏出一块碎银子给她,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两个,转身离开。 他不来我来啊! 身后一个熟悉的轻佻声音响起,我可以,这位小娘子,考虑考虑我呗! 谢寒玉扭头便看到江潮依靠在栏杆上,半月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身上罕见的穿了件月白色的宽袍,腰间同色系的腰带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腰。 公子若是能弹奏一曲琵琶,我自当言而有信,将这番石榴尽数都赠与你。女子笑道,只是公子你看上去像是不通音律的样子,先说好了,若是弹不得这琵琶,你可是要赔偿我十倍银钱的。 好啊,我一贯最是喜欢慷慨解囊。 谢寒玉听见他的话,不由自主的抬眸望向中央江潮站的地方,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在船板上,明晃晃的与他所站的角落泾渭分明。 郎君别走啊,待我弹奏一曲,把这筐番石榴都赠与你啊! 江潮状似无意的喊道,谢寒玉的身子一愣,呆在原地,他回过头,却发现江潮手搭在另一个男子的肩上,眉眼中都含着笑意。 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人家根本不是给自己说话,他反倒是被这人的一举一动牵扯住了。 那人身量比自己要低一些,身上穿的宝蓝色绸缎窄袖长袍,他和江潮交谈的正好,看上去格外投缘。 他听见那人说好啊,我就洗耳恭听江公子弹奏了。 江潮走过去,拿起琵琶,端的是娴熟高超的模样,引来周围的商贩们和百姓,无论是娶了亲的,还是嫁了人的,甭管带着儿女还是孤身一人,都凑着耳朵到这里。 谢寒玉指尖揪着那两个番石榴,周围拥攘的人群让他觉得不适,心道,他喜好清静,在这儿待着本就不妥,不如离去的好。 偏有几个小娘子把船头堵着,仅能容下半人行,他便只好待在原地,又觉得拥堵,被人挤着向前了几步,离江潮只剩下几步路的距离。 第14章 江潮的手抚上琵琶,谢寒玉的目光对上他的,又迅速挪开,那被他拿了很久的番石榴一不小心滚落在地,落在江潮旁边,谢寒玉把它捡起来,小声道,抱歉,耽误你了。 他这下便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眼前的人不断变换的手中动作和来回起伏的弦,以及众人青一会儿紫一会儿的脸色。 谢寒玉这才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 江潮这人他压根就不会弹琵琶! 什么呀,看着长的这么俊秀,谁知道弹的这般难听,真是绣花枕头一草包啊! 嫁人可不能只看这长相,这人不学无术还喜欢夸海口,姐妹们,我们还是离开吧。 公,公子啊,女人也是一脸难受的走过来,非常巧妙的把琵琶从江潮手里接过来,或者是夺过来,你这儿,是打量着蒙我呐,你这也不会弹琵琶啊! 对啊,我不会弹,只能把这一筐番石榴都买下来了,十倍价格是吧,放心,我有钱。 江潮笑道,向前走了几步,揽住了谢寒玉的肩膀,谢小仙君,你替我出钱,我这人就赎给你了,怎么样? 第12章 薄情郎(二) 谢寒玉不知所措,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江潮理直气壮,毫无愧色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谢仙君替我出了这钱,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人了。与那些话本子里面的卖身葬父是一个道理。 古有他人卖身葬父,今有江潮卖身还钱,不可以吗? 他甚至大大方方的在谢寒玉面前转了个圈,你可以检查一下哦,完好无损,上得厅堂下得了厨房,不会亏了的。 我要你做什么?谢寒玉难以启齿,手却不自觉的伸向了腰间钱袋子一旁的玉铃。 我呀,我可以替你暖床啊,阿玉,难道不是吗?江潮暧昧道,像是谢寒玉在怀仙门时常点的香,只需一丁点儿,便把人纠缠起来,他微微探下头,鼻尖触碰到谢寒玉的后颈,那股子气息便又浓重起来,一股劲儿的往谢寒玉心里蹿。 谢寒玉抬眼瞧着他,不知道该如何言语,就被那人给环了腰,手臂在他的腰上打转儿,一不小心便被人顺走了钱袋子。 这位小娘子,不知这些钱可够啊? 江潮把他搂的更紧了,潮热的气息穿梭在两人中央,我家郎君的钱应该是都在这儿吧! 他又低头问道,头发飘到谢寒玉的颈窝,弄的他痒痒的,又带着热气,郎君,你有背着人家藏私房钱吗? 没有 谢寒玉的声音都在打颤儿,江潮搂的太紧,他压根推不开,只能被他窝在怀里,身子发软几乎站不住,被江潮捞了起来,倚靠在他胸膛,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膛起伏的动静。 你起开点儿 谢寒玉推了他一下,挤。 江潮轻飘飘的瞪了他一眼,不要。 为什么?不是都给你拿钱了吗?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谢寒玉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软了许多,还带着颤音,说这话时反而没有什么威慑力,眸光闪躲,江潮直直的勾着他,既然给了钱,那我自然是要搂紧钱袋子的,郎君,我说的不对吗? 勒 好吧。江潮的声音听出来一丝遗憾,笑盈盈盯着他们两个的女人促狭道,哎呦喂,两位真是感情好啊,想着跟我家那口子之前半年不见一次的,现在反倒是再也见不着了,你们真是让人羡慕啊。 起开 谢寒玉的耳尖都红了,听着女人的话一把便将江潮推开了,整理着衣裳的褶皱,瞪了江潮一眼,心里羞的不得了,转身离开了。 唉,你的番石榴还没拿呢,银子给多了唉!女人忙招呼着,谢寒玉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给他拿着。 好吧,我拿着。江潮笑起来,接过女人递来的钱袋子,塞进袖口里面,接着提起那一满筐的番石榴,跟女人摆了摆手。 这位兄台,刚才谢谢你啊! 他朝刚才交谈的男子眨了下眼睛,随后转身去追谢寒玉。 阿玉,谢仙君,你等等我嘛!江潮提着重物一路跑着追上谢寒玉,你怎么这般无情,丢下人就跑。 谢寒玉不知他具体是指的这次还是前些日子在蓝口镇不告而别的事儿,有些心虚,便一言不发,只是放慢了步伐,细瞧着,他的耳尖还泛着红呢! 你前些天为何一声不吭便走了? 江潮问道,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嘛。我还以为你,你不要我了。 我们本就是萍水相逢,自然是各自离去,为何要唤你?谢寒玉端正了身子,内心传来些酸楚,不知该怎么面对江潮,他觉得自己似乎越陷越深,他不该这样的。 你确定我们是萍水相逢嘛?江潮忍不住质问他,人家都说了呢,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啊!(1)我们俩,在这六界恰相逢在叶潭镇这么个小地方,又一起去蓝溪河除了妖,睡在一张床上,怎么算萍水相逢呢!明明是生死之交才对。 你对每个人都是这般吗?毫无分寸可言,张口闭口便是郎君,交情匪浅,是的,你性格纯善,活泼开朗,喜爱结交朋友,可并非所有人都如你这般。 谢寒玉冷冷道,微风吹动起他的衣摆,无端给他增添了一丝距离感。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也不喜欢别人胡乱称呼我,更不喜欢别人张口闭口的郎君,我本就孤身一人,不需要什么朋友。 江公子不必跟着我了,那筐番石榴的钱也不必还了,这些钱留给你,便当是蓝口镇那几日你照顾我的谢礼吧,谢寒玉就此别过。 行吧行吧,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反正我也争不过你,你总是觉得我没用,你甚至连朋友都不想跟我做,确实,像我这样没用的废物,不配做你怀仙门大弟子的朋友。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们毕竟天差地别,您以后就是那天上的仙,而我就是地上的泥,本就形同陌路,既然谢仙君是这样想的,以后我们就分道扬镳。 江潮看起来委屈极了,他走到船尾,两腿盘坐在地上,把那一整筐的番石榴摆在面前,两只手攀在筐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就直勾勾的看着清冷无情的谢仙君,却什么也不说。 原来你们所有人都这样,尤其是你们修仙之人,通通无情无义,一个个的嘴上说的那般好听,其实内心里都脏透了。自从来到这人间,你们所有人都欺负我。 江潮忍不住怒道,心想若不是自己的逆鳞不翼而飞,他又怎会在此久待,他跟着谢寒玉,明明是因为他身上有自己逆鳞的气味。 偏偏这个人还不识好歹,丝毫不领他的情,他现在是弱一点,怎么了? 等他的逆鳞找回来了,他可是能大杀四方的存在。 摆在你面前的你不珍惜,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江潮撂下一句狠话,却见谢寒玉仍不回应自己,一气之下转身离去,还不忘拎着那筐满满的番石榴。 走了几步路,他又转过身,从里边捡了两个番石榴丢给谢寒玉,这两个是你的,我可不想给你吃,但我这个人一向懂得分寸,是你的就是你的。 谢寒玉看着那两个格外红又格外圆润的番石榴,看起来品相好极了,还是没说话,他看着江潮大口喘了几口气,接着便咋咋呼呼的走了。 这样也好,两个人之间便再无牵扯。 一如在怀仙门一样,所有人都敬畏他,远离他,他一个人清静着,他会过的很好。 江潮是越想越气,但自己背着这么一筐的番石榴,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亏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谢寒玉,不对,他心道,才查到关于自己逆鳞的消息,怎么能轻而放弃? 他抬头看了眼天,像是要下雨的样子,那他的逆鳞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出这个小镇,江潮便准备先回刚才那名女子那儿。 原来你们不认识啊,哎呀。莲初走到他身旁,真是奇怪啊,我还是第一次见断袖呢! 刚那小兄弟突然凑到我身边,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一把拍拍我的肩膀,说让我跟他演出戏。男子忙用手比划着,日行一善啊,咱俩这可是成全了一对有缘人呢。 有理,沾沾喜气嘛,两个人长这么好看,话说咱们这儿浣花溪可是好久都没见这般玉人了。 莲初点头道,只昨个儿,我见一女子,周身裹着,还带着面纱,那身姿格外窈窕,来我这儿买菱角,除此再没见更标志的人儿了。 第15章 姑娘,这筐番石榴今日我便送给你了。可否让我在这儿借住一宿,就在这船中?江潮走回来,见两人聊得正起劲,不由得突然冒出来一句。 唉,你怎得又回来了?不是跟着刚才那名男子走了吗?莲初纳闷儿道。 乐重帘也接话儿道,对啊,刚我还和莲初嫂子说着呢,怎么突然回来了? 遇见个负心汉罢了,陪着你付出一腔情意,到头来终是落花流水一场空。 江潮叹了一口气,把那一筐番石榴放在摊上,整齐的摆好,自来熟儿的拉过来一张椅子,坐在上面,看上去有些忧郁。 原来你唤莲初,那我也叫你莲初嫂子吧,不知嫂子可否行个方便,让明朝在此船舱借助一宿? 这自然是无碍,况且今日相逢,我们便是有缘人,素日到了晚上,这船上也没人来往,你便安心住下,不打紧的。莲初温柔道,只是不知你与那公子又闹什么了,我猜着,你们两个许是有什么误会? 是啊,兄台,咱这有什么误会就当面说清楚嘛,想当年我乐重帘也是替兄弟分忧的好手,有什么问题,你只管说,我在所不辞。 也没什么事儿,只是 江潮一抬头便看见他们两个眼睛中泛着光,就那样盯着自己,他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呀。 莲初忙坐下来,也不忘招呼乐重帘坐下来,三个人围成一团,那筐孤零零的番石榴就摆在他们旁边。 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呀? 你家中可有妻室? 你说这是什么话?人家肯定没有。莲初拍了人肩膀一巴掌,呸呸呸,连个话儿都不会说,他可曾说过什么话儿? 他可有给过你什么信物? 我们两个,那是一个云淡风轻的清晨,我手里捧着还带着露水的杏花枝,结果他就见色起意,说要买我的花儿,后来便强迫我跟着他一起离开。 原来还是强迫呀,你们俩这开头儿,便不怎么妙呀。你听嫂子的,这千里姻缘一线牵,你们这儿缘分能走到这一步,也是不易。 信物嘛,他把自己亲手绣的香囊给我了,还总是眼巴眼望的看着我的镯子。还给我好几件他的衣裳,那布料很罕见的,有什么吃的,他也是第一时间让给我。 他对你挺好的呀。 刚开始确实是这样,他甚至冒着自己饿肚子,也要把半碗馄饨留给我。只是世事无常啊,他的情就来得快去的也快呀。 当初跟我说,家中无妻室,从那以后我便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谁知这人居然出尔反尔,不到半个月时间变腻了,只可怜了我这在人世间孤零零的,也没个人儿给我撑腰,只受人欺负。 江潮是越说越委屈,我这年纪轻轻的,日后可怎么活呢? 他上次便抛弃我,我这费了老大劲儿,千辛万苦的才找到人,谁料人家根本不要我,你们评评理,这到底是谁的错? 第13章 桃花面(一) 这可不就是他的错吗?乐重帘愤愤道,我说江兄弟,他要是再来找你,你可不能这般轻易的原谅了他。 说什么呢,不过江兄弟,虽然嫂子也觉得他有错,可你瞧,这一会儿的功夫,这又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往他身边凑去了。莲初抬了抬手指,这姑娘长得真俊俏,昨日还在我这买过东西呢。 江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谢寒玉在和女子说话,气不过来,遂也不想再看了,便垂下头,关我什么事。 江兄弟可别生闷气,你瞧,姑娘又往我们这儿过来,我看你那小郎君也没怎么搭理她呢。 莲初嫂子,昨日的番石榴可否再给我拿两个。女子款款走来,温声细语道。 今儿个番石榴都卖完了,这一筐都是这位公子,也不知他肯不肯卖你呢。莲初看着江潮,难为情的开口。 公子?小女子愿付银两,只求得两个番石榴。女子便看向江潮,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后又恢复正常,只声音更软了些,微微俯下身子,那双杏眸里面尽是恳求。 这筐番石榴是与你刚才交谈的那位仙君买的,我可做不了他的主。不过我瞧着,你跟他关系似是不错,他估计也不在乎,你便拿着走吧。 江潮瞧也不瞧她一眼,只低着头的说,拿了便和他道声谢就行,与我无关。 莲初和乐重帘对视了一眼,道,我怎么觉得今儿的番石榴格外酸呢?似是拿醋泡过一般,熏的慌。 我这鼻子好像出什么问题了,似乎比你闻着还要酸的厉害,哎呦呦,偏偏有些人喜欢口是心非。 江潮不在乎他们的打趣,只自己拿了一个番石榴,用袖口擦了几下,便咬了一小口,下一秒,他人便愣住了。 只是当着几个人的面,江潮咬紧牙关,硬生生的把它咽了下去,心道,怎么这么难吃,谢寒玉究竟是什么口味,明明是想害他。 莲初笑起来,前俯后仰,这要放几天,放的软了才好吃。 我不喜欢,我就喜欢吃脆的。 江潮嘴硬道,又强迫自己咬了一口,面色狰狞,他远远的瞥了一眼谢寒玉,见那位姑娘过去跟他说话,心里便更加不爽起来。 公子,那位公子说,任凭你做主。 夭夭又过来,小声的对江潮说,若是公子不愿,夭夭可给双倍银钱的。 你自己拿吧。江潮不想为难她,只专注的看着自己手心的番石榴,那女子见他这般说话,便挑了几个放进布袋里,却又不敢和江潮说话,只拿了银钱给莲初,微微一笑道谢,让她转交给江潮便离开了。 嫂子给你出个主意,想当年大哥娶我的时候,常死缠烂打着跟在我身后,日日不是送首饰,便是送衣裳,细致的很,你也别丧气,我瞧着那公子心里还是有你的,日久天长的,总能拿下他不是? 要欲擒故纵,要不我还给你打配合? 江潮听着他俩一句接一句,却打不起什么精神,他不知道自己对谢寒玉究竟是什么情感,应该只是因为逆鳞对他的吸引吧。 让我再想一想,若是他肯 啊 江潮还没来得及说完话,便见莲初满脸惊恐,被吓得花容失色,手里的东西也应声落地。 莲初刚才手里拿的是那女子给的银钱,可落地却无半点响声,江潮低头看过去,却只看到一张黄色的纸钱,上面有红色的字迹写着几个大字。 桃花面币,生死有命。 啊莲初看到那些字眼又尖叫了一声,身子一软,几乎要跌倒在地,被乐重帘扶着坐在那里。 江潮把那张纸钱捡了起来,桃花面币,生死有命。这不是刚才那位女子留下的吗? 莲初喘了几口粗气,这才缓过劲儿来,低声道,我当真是记性差了,竟忘了桃花面。 桃花面,是什么东西?江潮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乐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桃花面的事儿,几年前桃花盛开的季节,便有人来浣花溪买东西,那人明明给的是铜板,可转身离开以后,老板拿在手里却发现已经变成了纸钱,来买东西的人是年轻貌美的女子,面若桃花,所以就称为桃花面。 那然后呢? 拿到这纸钱的人,没出几日便会离奇身亡,死去的尸身上也会泛出桃花的印记,死状惨酷,似是憋闷而死,尸身泛红。 我记得这事儿,当时还传言留下之前的女子越漂亮,这人死的便越快,后来不知怎么的,这事儿慢慢变消失了,这些年人们也渐渐淡忘了,只是不知今日怎么又出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呢,小心点儿也无济于事呀。女人道,不过,我记得她昨日也给了银钱的,昨儿给了铜板,我还特意看了好几遍呢,也没变成这些东西呀。 女人翻开钱袋,却发现里面只搁着一些杂物,昨日那女子给的铜板却不见了,却同样只多了一张纸钱,上面红色的墨迹也同样写着几个大字。 桃,桃,桃花面是真的又出来了。 那这可怎么办呢?我今日也在这儿,岂不是过两天也要被索命了?乐重帘吓得不轻,也跌倒在地,兄弟,你说这可怎么办? 那个人,是怀仙门的,怀仙门你们知道吧?江潮提醒道。 怀仙门的人,那不是修仙的大门派,那位公子真是怀仙门的吗?那他岂不是能救我们?江公子,那嫂子可就要说你了,你可真是无理取闹,怎么能跟人家仙君闹别扭呢,他可能是临时有事儿,才抛弃你的。 第16章 莲初忍不住说道,江潮表示自己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人心险恶,原来有人能变脸变得这么快。 是我的错,嫂子,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去找他,谢仙君最是仁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肯定会救你们的。 江潮道,而且咱们三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今儿这钱其实是给我的,说不定过几日我也死了呢。 患难出真情呀,江兄弟,我这就去找他,必让他回来救你,当然也顺便救下我们。乐重帘一听这便觉得希望来了,连忙一路小跑到谢寒玉身旁。 谢仙君,还望您出手相助啊,我是真的不想死。他哭嚎道,你的那位,相好的,跟我们说,你是怀仙门的,那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呀。 相好的? 谢寒玉心里重复了一遍,却没打断他,发生什么事儿了? 刚才那位来买番石榴的姑娘,给了银子便离开了,谁知道银子竟然化作纸钱,这是桃花面呀,被给了银子的人不出5日便会离奇死去。乐重帘一个七尺男儿,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 谢寒玉一听便连忙起身,快步走到江潮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来回翻看,可有哪里受伤? 被这一幕震惊到的莲初瞬间不哭了,呆呆的看着手掌相握的两个人,心道,这希望蛮大的嘛! 我没事。江潮挣开他的手,把脸撇向一侧,冷冷道,把刚才谢寒玉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 他可不是那般好哄的,凭什么随便过来便能握住自己的手。 他江潮又不是挥之即来,召之即去的轻浮之人。 看来自己刚才讲的还是很有用的,江公子把欲擒故纵这一套耍的挺好呀。莲初和乐重帘使了个眼色儿,两人自觉的退到一旁。 抱歉,是谢某鲁莽了。 谢寒玉捡起旁边掉落的纸钱,细细打量着,他能明显感受到上面的妖气,可是刚才那女子来到他身边时,他并没感受到灵力波动。 他又看了一下旁边的莲初和乐重帘,两人的印堂发黑,已经显现出衰败的迹象,所幸江潮应是身强体壮的缘故,被这气息侵蚀较少。 两位这些日子该在此静养为好,这些丹药你们先服下,我会尽力护住你们的安全。谢寒玉丢给他们一个青色的玉瓶。 多谢仙君,我这里有地方,住几个人应是足够的,不如仙君这几日便在此休息,免得再去别处不方便。 莲初温声道,谢寒玉听见她的话,又轻轻看了一眼仍然在低头的江潮,便答应下来。 莲初听了很是高兴,坠着的心也放下来了,她小心的打量了一下江潮和谢寒玉。 我们浣花溪的人常年住在船上,这船上有三间房,这几夜怕是要委屈仙君先暂居于此,不过这房间都是干净的。 多谢。 江兄弟,那这几天我俩便先凑一起,委屈一下,我夜里睡姿很安分的,也不打鼾,这点你尽可放心,莲初嫂子,麻烦你了啊。 乐重帘有些不好意思,但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还是听从了他们的安排。 没事儿,我不挑。江潮气鼓鼓道,毕竟之前连树杈子都睡过。 好。乐重帘爽朗一笑,那今夜还能和江兄弟促膝长谈,希望到时候不要觉得我话多就好。 我的荣幸。江潮故意偏过头,不去看谢寒玉,乐大哥,你是习惯住里侧还是外侧? 我住外侧吧。乐重帘思索了一会儿,瞧着自己脚边谢寒玉的影子,推波助澜道。 行啊,我倒是无所谓,毕竟日夜兼程这么多天,草地,树杈,山洞都住过,身无分文,将就一些也无妨。 那就早些去歇息吧,天色也不早了,又下着雨,出了这事儿,这番石榴也卖不下去了。 莲初招呼着众人进船舱,外面的雨夹杂着雾气,他们这里总是起雾,一年四季都常常泛着雾气,迷茫的让人看不清楚。 仙君,你别便住这一间,这间亮堂些,江兄弟,就辛苦你和乐兄弟两人住这一间了。 江潮探头里边望了一眼,提高了嗓门道,没事儿,这床看着还挺大的。 谢寒玉跟莲初颔首后,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砰 门被关上了。 第14章 桃花面(二) 江潮欲言又止,对上莲初和乐重帘两个人好奇的眼神,使劲儿的平复自己的心绪,他用手扶着自己的胸口,接连喘了好几口气。 有酒吗? 江潮最终蹦出来这三个字,接着又说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连桃花面这种事儿都能让我撞上,看来是要喝些酒庆祝一番。 谢寒玉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他端起茶盏的手停滞在空中,脸色上还带着些无措。 莲初给他选的这间房窗对面便是一望无际的浣花溪,水面清澈,上面停满了各种各样摆满了离奇物件儿的船只,哪怕下着雨,却还是异常热闹。 但这热闹却与他无关,谢寒玉把一个想要靠近自己的人,一个关心自己的人,给隔在外面了。 师父曾说这是他的劫,劫,他从小到大经过的劫还不少吗? 谢寒玉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水入口,让他的思绪瞬间冷静下来,他拿起那张纸钱放在手心仔细端详。 那是再正常不过的黄色纸钱,上面的红色字迹闻起来像是血的味道,桃花面币,生死有命。 那女子究竟是妖还是鬼,谢寒玉回忆着他和那女子接触的时刻。 当时他站在船边,江潮被他气的直接离开,谢寒玉望着江潮远去的背影,却不知道怎么做。 他瞧着江潮从拥攘的人群中走过,和右侧第二个簪鹅黄毛茛的女子笑了笑又和左侧那四个围在一起打叶子牌的人闲话了几句 他从来不会缺人陪。 江潮的世界嬉笑怒骂,总是有人的,不需要他这样一个没有情绪的人。 直到他看见江潮又回到刚才的地方,把那筐番石榴放下来,和莲初,乐重帘一起坐下交谈,谢寒玉这才想离开,可没想天却突然下起了雨。 江南果然多雨。 黄梅时节,怎么不记得拿把伞呢? 一名头发乌黑浓密的年轻女子正低声训斥着自己的孩子,那孩子看起来只三四岁的年纪,扎着两个辫子,看起来可爱极了。 娘亲,不要生气嘛,阿喜下次一定记得带上伞嘛!小女孩抱着女子的胳膊摇晃,身上还挂着一把精致的银锁。 阿喜乖,跟娘亲回去了。 女人对着出神的谢寒玉笑了一下,便抱着小女孩离开了。 这里的雨倒不大,只是细密,又攥着雾气,谢寒玉打量着四周,决定等到雨停了再离开。 哥哥,这是娘亲让我给你送的伞。 小女孩打着一柄小一些的油纸伞,鲜艳的的色彩很是夺目,她轻轻拽了一下谢寒玉的衣衫,哥哥,你的衣裳好漂亮。 谢谢,你的衣裳也漂亮。谢寒玉朝远处望去,女子朝着他笑。 小女孩穿的是一件石榴红暗绣纹的百褶裙,梳着一个三丫髻,衣裳虽然旧了一些,但却格外干净整齐。 这是娘亲亲手给我做的衣裳呢!阿喜最喜欢的一件。 她眉毛上挑,尽管一只手拿着伞柄,另外一只手还是拽着衣角行了个礼,阿喜以后也要给娘亲做好多漂亮衣裳。 阿喜很乖。 谢寒玉俯下身子跟她说话,原来有人疼爱是这种感觉,这块玉佩阿喜拿着,哥哥送你的,日后若是遇到什么祸事可抵一劫,但哥哥希望阿喜平安顺遂的长大。 谢谢哥哥,阿喜要回去和娘亲说,哥哥长的好看,衣裳也好看,说话还好听。 小女孩哒哒哒的跑了。 谢寒玉站在那里露出一抹微笑,她的性子和江潮差不多,两个人都是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中长大的,遇到他,反而不好。 公子,小女子斗胆想尝尝番石榴,不知公子手里的番石榴 这是我的。谢寒玉以为她是想尝尝,便果断拒绝。 额,不知是从哪儿买的?我也去买些。女人面露尴尬,声如细蚊。 左拐50米处那里有三个人正坐一起闲话。谢寒玉似是担心说得不够清楚,又补充了一句,那个说话滔滔不绝的。 那个月白色衣裳长的很好看的吗? 女子向那边看去,不确定的问道。 一般,而且他有喜欢的人了。 第17章 谢寒玉冷冷道,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心痛,像是有什么心爱的东西要被人拿走还是自己拱手相让的那种,你去找他吧。 多谢公子相告。 女人福身离去,一股桃花香蔓延在空气中,更给这雨添了丝潮气,惹得人心里难熬,跳动的厉害。 谢寒玉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只觉得这雨困住了他,整日里烦闷的紧。 他站在雨里,雨点顺着伞面滑下来,噼里啪啦的,谢寒玉又看着那女子朝自己走过来,那股清浅的桃花香不知什么时候又沾染了一丝暖意的香调,是江潮身上的气味。 江潮身上的香总是很淡,他也是那几日睡醒后闻到棉被上沾染的气味,像是梅尖凝住的一团雪,细微而和煦的日光洒在上面微化而未化,可她只是去说了几句话,为何便沾染了这香气? 他们离得应该很近,才能染上吧! 怎么了? 谢寒玉恹恹的问道,那玉铃也晃得惹人烦。 那位江公子说,那筐子番石榴是您的,他无权处理,若是你同意了他自然无话说。 夭夭打量着这位仙风道骨的年轻男子,脸颊不由得泛起红晕,夭夭 你去拿吧。 谢寒玉打断她的话,多拿些。 谢过公子。夭夭还没说完,谢寒玉便提步离开,留下一阵凉意。 谢寒玉沿着船面走,却不想反倒离江潮越来越近,他站在那里甚至能听到某人谈论自己的声音。 我不喜欢 雨丝变得更加细密,砸进谢寒玉的心里,他瞥见自己衣角处沾染的一点泥污,与整个衣裳格格不入。 他弯下身子指尖一点点的把那抹泥污用灵力消除干净,谢寒玉很少直接用灵力来请洗衣物,素日里他总是直接换了或者用清水来洗,今日罕见的动用了灵力。 谢寒玉觉得自己最近变了太多,他还在思索就听到一声尖叫,他感受到一股陌生的灵力波动,距离很近。 接着他便莲初和乐重帘唤过去,见到了这张纸钱。 谢寒玉推开窗子,指尖寥寥几笔在空中画了个符篆,纸鹤便冒出来,顺着这上面的气味儿去寻,切莫打草惊蛇。 纸鹤僵硬的点点头,扑哧着翅膀飞走了。谢寒玉在窗子那儿站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便又推来门出去。 桃花面绝不只他们几个人中招,谢寒玉一家一家的寻去,有纸鹤在前面探路,他很快便找到了几家同样收到桃花币的人家。 这,她要来买布料,我总不能不卖吧,咱们是生意人家,要赚钱的啊!女人叫嚷着和身旁的男人说话。 那现在怎么办,赚了钱也没命花。男人气势汹汹,一脚把凳子踢的老远,谁都知道几年前的人死的有多惨。 女人不接话,只一味儿的哭泣,我又能如何,匀儿马上就要结亲了,总要多卖钱些备下聘礼吧。 唉,男人重重的叹了口气,去取些热狗血来,我听说妖怪若是沾上这东西,便能现出原形,或许能逃过一劫呢。 谢寒玉从外面撑着油纸伞走进来,敢问 不卖了不卖了,今儿这店打烊了,若是买布另寻别处吧。男人不耐烦的朝他摆手,就要关门。 老头子,你瞧他那相貌,那穿着,是不是仙门弟子?女人把男人拉过来,一直到屏风后来躲好了,才小声开口,我瞧着不像是普通人,还有身后那柄剑。 你可不要看花眼了?今日那桃花币的事儿就是个例子。 反正都要死了,信一回总比等死的好,也比你那不着调的狗血好,没良心的东西,那狗你也下得去手,什么东西。 我那不是没办法了吗?男人摸着胡子,最终还是点点头,走出来,声音中带着试探,这位仙君? 仙君,是何方人士? 怀仙门谢寒玉。 是怀仙门的,怀仙门的肯定不会错。男人和女人对了个眼色,仙君,您可要救救我们啊! 他接着便把收到桃花币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哀嚎道,我们两个这上有老下有小,我家孩子还等着结亲呢!仙君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老人家放心,我既来了,必定保你们无恙。谢寒玉打量着四周,在屋内转了一圈。 谢寒玉忽的变出一柄扇子,轻轻一扇灵力向四周散去,一缕水红色儿的烟雾从布匹中跑出来,悠悠的升到舱顶。 两人顿感到一抹凉意刺入骨髓,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重的香气,几乎腻味的香调,熏的人晕晕沉沉,像是浮在空中。 梦却没有到来,他们被一道清冷的声音唤醒,睁眼。 无尽的黑暗被眼前的光亮所替代,这白光过于耀眼,两人半眯着眼睛,见谢寒玉已腾空挥手甩扇,那一缕成形的烟雾四散开来,扇子呼出凌冽的劲风,将那雾气绞了个干净。 找个地方躲好,不要合眼。 谢寒玉回过头对两人说,男人一听忙拽过女人的袖口,躲在衣柜里,仅透过那狭小的门缝看着不知从何处又凝聚成一柄剑的雾气。 那抹香气已经重到令人干呕的程度,谢寒玉无端想着江潮身上那股清淡的气味,竟一时儿晃了神,那柄凝聚成实体的剑朝着他的胸口刺来。 闷哼一声,他嘴角流出来一抹血。 第15章 桃花面(三) 男人额头上的汗珠滚动,他也顾及不得去擦,只是躲在柜子里面看那道窜动剑影,几乎屏住了呼吸,眼睛猛得睁大,那柄剑又一次直直的逼向谢寒玉。 江潮坐在凳子上,乐重帘今日担惊受怕,已早早的上床歇息了,道,若是我睡得沉,夜里那桃花妖来闹事,尽管大声唤醒我,千万不要客气。 他听着乐重帘的鼾声,面色僵硬,江潮本就不想睡觉,外面买卖交易传来的喧闹声惹的他心烦意乱。 谢寒玉大抵是睡的很好吧。 江潮脸色一黑,他怎么又想起那个无情无义的人了呢? 梅雨季的船舱内格外燥热又烦闷,江潮按捺不住走到窗子旁边,他瞧见谢寒玉屋内的窗户正敞开着,却不见人影儿。 开着窗户还能睡着,若是着了凉改日怎么捉妖,分明就是,就是不想帮自己。 江潮越想越气,从窗口翻出去,气势汹汹的走到谢寒玉那间屋子的窗户边。 只是人未到,声音便先传了过去,这窗户不关着可如何是好,若是染上 江潮愣在原地,谢寒玉压根儿不在屋内! 亏得自己还关心人家,结果某些人夜不归宿,不知道被哪个姑娘绊住了脚。 江潮气愤的站在窗外,感受着凉风吹动他的心,时间慢慢过去,他还是没能等到谢寒玉回来,只是心口处突然泛起一抹疼痛。 像是冻成的冰棱子尖端刺入胸口的痛,让他几乎忍不住跪在地上。 是逆鳞,谢寒玉出事了。 谢寒玉腰身极软,向后仰,几乎贴在地面上,那剑端便从他的喉咙处贴过。 躲在衣柜里的男人和女人眼睛都不敢眨,后背处的衣裳已经尽数被冷汗浸湿,一股阴冷的凉意从柜底冒出来,渗入到他们的身体中。 在昏暗的柜子里,两人都没注意到手腕处无缘从骨血里长出来一朵开得正盛娇艳至极的桃花。 剑气掠过,谢寒玉直起身子,手中的折扇灵活翻动,扇面上已经沾染上艳丽的血迹。 他后腿猛得抬空向右侧的架子踢去,几匹绫罗绸缎散在空中,谢寒玉虚虚的抬起扇柄,绸缎卷起把余下的剑气隐了起来。 无事了。 谢寒玉脸上滑下汗珠,他又起手寥寥几笔画了个镇安符,留下一只纸鹤于此探查情况,便和刚从木柜里面走出来的夫妻二人道。 这里暂时安全了,只是两位还是谨慎些,夜间切勿睡熟了,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自会赶过来。 多谢仙君。 男人颤巍巍的走过去,在衣柜里待的久了,腿一直伸展不开,他走几步几乎要跌在地上,谢寒玉眼疾手快,正要扶他起来,却突觉胸口一凉。 男人面色质朴,却泛着红光,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枝干枯的树枝,带着未曾修剪的杈,直勾勾的捅进了谢寒玉的身体。 玉铃在剧烈颤动中掉落在地,发生清脆的声响。 啊 男人眼神在触及到血的那一刻陡然清明起来,我,我的手。 他胡乱晃动着身子,而被桃花妖的气息纠缠动不得的谢寒玉伤口处又渗出血迹来。 第18章 谢寒玉脸色瞬间苍白,体内的灵力混乱游动,却又有一抹微弱却温暖的力量一点点的在他身体里聚集。 谢寒玉咬紧了牙,豆大的汗珠接连滚落,他的手指艰难抬起。 凝神,聚气,伤口处的灵力泛动传来更剧烈的疼痛,谢寒玉清楚的感受着血肉慢慢崩开,浸湿衣衫,树杈的粗糙摩挲着他的肌肤,像是有无数细密的冰针刺向皮肤般。 他忍住疼痛,声音中带着颤音,破。 灵力消散在空中,枝杈也化为一团黑气,侵进谢寒玉的身体,他再也坚持不住,身子一软,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召出霜寒撑在地面,血从口中汩汩流出。 谢寒玉撩起眼皮,眼眸中尽是冰冷。 男人站在原地,已经被吓得三魂失了七魄,手臂颤抖的抚住旁边的木柜,脚下是碎裂的花瓶,些许瓷片正倒在谢寒玉跪着的膝上,很快鲜血便染红了他的衣裳。 仙,仙,仙君,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我真的不想害你。 男人已经失了理智,女人被残余的灵力波及,昏迷在地,他蹲下身子,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泪水从指缝中滑落,与血水混作一团,不堪肮脏地滴在地上。 玉铃轻轻滚动,染上颜色。 谢寒玉 江潮捂住心口,他不知如何去形容面前的场景,他几乎抬不起脚,似是有千斤重般,屋内的混乱和肆意泛动的灵力,让他不难看出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恶战。 与此同时,他寻了那么久的逆鳞,这一刻他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它的气息,它正代替自己在谢寒玉的心口疗愈。 江潮说不清自己是见到逆鳞那一刻的欣喜多一些,还是撞见谢寒玉的心痛占据了上风。 面前的这个人在两个时辰前还和自己说着分道扬镳的话,现在却破碎的跪在地面上。 我没事。 江潮像是一个昏迷不醒即将去往阴曹地府不知多少层的病患,被突如其来的神医用一百八十多根银针扎满全身,忽的他就又能喘气了般,被这一句话给惊醒。 他能言善道滔滔不绝的能力此时却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像是一下子变成了哑巴,还是个心里蛮横无礼不招人喜欢的哑巴。 江潮压抑在内心的欲望在翻滚沸腾,惊雷在苍青色的天边炸开,轰隆隆的给他来了个洗礼。 江潮走到谢寒玉身边,指尖攀上他的眉眼,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便清楚这人长的合自己的胃口。 眼尾上翘,泛着勾人的意味,那双琉璃状的眸子似动非动,脉脉含情,却因着一身清冷不近人情的气韵常被人忽视那与生俱来的好相貌。 冷白的肌肤只消用指尖轻轻滑过便能立刻泛出血色,他曾在谢寒玉睡着的时候,细细的看过那动人魂魄的面容,江潮不受控制般的摸上那细长的脖颈,指尖像触了火般陡然收回。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一整夜没合眼。 谢寒玉睡着的时候很安分,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少了白日的冷峻而显出一丝年少的稚嫩。 江潮的手不经意的拨弄着谢寒玉颈间的发丝,白色里衣散乱的穿在身上。 他突然心血来潮,手指戳了一下谢寒玉的脸,柔软而温热的触感让江潮心潮涌动。 谢寒玉突然半睁开眸子,声音中带着一丝隐忍和嘶哑,好摸吗? 第16章 桃花面(四) 江潮心跳都停了几分,指尖还停留在谢寒玉的面上,眼尾泛红,带着困倦和睡意,谢寒玉本就睡的不沉,江潮在他旁边动来动去自然是能感受到的。 只是这一阵子睡意上来,谢寒玉便忍不住带着抱怨道,你为什么还不睡觉? 我,我,我我,我这不就要睡了吗?只是你头发总是缠着我,我,我动一下。 江潮磕磕绊绊道,一下子便缩回了手指,规矩的躺在一旁,你睡,你睡 他目光落在谢寒玉再次睡去的面容上,已经悄然闭上了嘴,心道,被褥也不盖好。 他拉着一个被角,轻放在谢寒玉身上,却不小心扯到谢寒玉的里衣,露出他瘦削的肩膀。 那里有一颗红色的小痣在谢寒玉的右侧肩膀上,霜重露浓,月光照在庭院中那棵被江潮睡过的梨花树上,又爬上窗口。 清冷的月光映照在屋内,江潮将那冷白的肌肤和鲜红的小痣瞧个一清二楚。 江潮强迫自己闭上眼,心跳快的不像话,热的他只随意拉过旁边的外衣,忽扇忽扇的。 从记忆里脱离出来,被那句我没事强行唤醒神智的江潮,蹲下身子,一手揽住谢寒玉的腰,一手在谢寒玉的脖颈处摩挲。 瘦白的颈部格外脆弱,勾着人怜香惜玉,江潮看着他苍白的脸,手腕用力将人横抱起来,疼吗? 谢寒玉猛得身子腾空,僵了一下,只能抱住江潮的脖颈,他感受着一双有力而分明的手牢牢扣在自己腰间,摇了摇头,道,不疼,我可以自己走。 腿上尽是陶瓷碎片,怎么走,你这腿不要了吗?江潮面无表情,不忘把掉在一旁碎为两半的玉铃拾起来,藏在自己袖中,一声不吭的跑出来,谢寒玉,你似乎很喜欢这样? 多谢。 谢寒玉没再说话,他把脸埋在江潮胸口,合上眼睛不去看他。 倔得要死。 江潮气的一脚把地上的凳子踢到远处,男人从他进来便不敢出声,整个人蜷缩在墙角。 江潮临走时瞪了他一眼,声音中带着怒意,自求多福吧。 他是无辜的。 谢寒玉听见他的话开口道,睁开眼睛瞧见江潮高挺的鼻梁,那双明艳的眼眸中罕见的缺少了情绪。 所以我让他自求多福。 江潮抱着他快步走出去,谢仙君不妨多担心一下自己,省得心慈手软,弄的自己浑身是伤。 这次多谢江公子,来日寒玉会想法子报答的。他语气疏离,只是就着现在的姿势,显出些怪异。 人家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谢仙君想怎么报,我觉得以身相许就不错。 江潮打量着谢寒玉,突然起了心思,用手揉着他的头发,心道,想撇清关系,我还不同意呢! 谢寒玉静了半响,道,江公子这酬劳寒玉给不起,还是另请高明吧! 不报恩了吗?你们仙门子弟,就是这样对自己恩人的吗? 江潮小拇指勾住谢寒玉先前丢在地上的伞,接着又把谢寒玉向自己怀里拢紧了些,雨水顺着伞面滑在江潮的后背,润湿了衣襟。 你现在可以把我丢下来。 谢寒玉双眸冷静,沉声道,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你瞧瞧,说几句话就生气了,除了我,还有谁能容忍你这脾气? 下次出来记得唤上我,刚才的话是开玩笑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就是了。 江潮尴尬的笑了几声后,便不再说话,夜间落了雨,寒气便也跟着下来了。 江潮加快了脚步,怀里的人却依旧稳当,温热宽厚的胸膛让谢寒玉暖和起来,胸口的伤似乎缓和了一些,他指尖触碰着江潮的脖颈,在侧面靠近胸口的地方,摸到一个疤。 摸够了吗? 江潮感受着指尖在自己颈部乱动,摸的他心猿意马,痒痒的,眼皮垂下瞅着谢寒玉,似是想从他眼神里面找出来什么情绪。 谢寒玉指尖动作止住了,偏头哑声道,没有。 那你继续摸。 江潮看着他好一阵子,才继续向前走。 怎么弄的?谢寒玉张口问道,他看起来有些不高兴,闷闷的。 什么?江潮暗哑着嗓音,喉间发痒,整个人燥得厉害,冰凉的雨丝打在他身上,衣裳便黏腻的贴着背部,才略微缓解了一些难耐。 谢寒玉不说话了。 我也不知道,之前一觉醒来摸到血,后来就多了这道疤。 江潮解释道,很丑吗? 不丑。 谢寒玉静默片刻才说道,疼吗? 你疼吗?你疼我就疼。 谢寒玉撇过脸,把脸埋在江潮的衣服里面,小声道,不疼。 我也不疼,不过我不信你。 江潮俯下身子,用额头碰了一下谢寒玉的额头,两人的肌肤相贴,回去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你好幼稚(1)。 谢寒玉眼尾微微翘起,笑容憋不住,埋怨道。 那你下次给我吹吹,谢仙君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啊!江潮用手肘推开门,随后轻轻用脚关上门,走到谢寒玉的屋前时,却停下了脚步。 第19章 我能进吗? 江潮状似知礼守礼的端方君子,瞧一眼别人,便能面红耳赤,羞愧难当般,在此害羞起来。 他低头呼出的热气在谢寒玉耳边环绕,盯着那白嫩的耳垂泛起血色。 谢寒玉无奈,可江潮就是不动,偏要他给出一个答复。 一会儿他们醒了。谢寒玉低声道。 他们醒了跟我有什么关系?醒了怎么着,看到我抱着你,然后害羞离开吗? 江潮穷追不舍的问道。 他就是想起晚上谢寒玉直接把门关上的情景了,心里不舒服,需要某人来安慰一下。 是你先选的房间。 是你先赶我走的。江潮不满道,反驳道。 衣裳都湿了,冷。 谢寒玉扯开话题,眼眸倔强的看着他,鼻尖抵在江潮的衣领上,他被江潮护着,伞面几乎全向前倾斜,整个人身上除了沾染的血迹,衣裳都是干燥着的。 我能进吗?江潮仍是不松口,一会儿给你换一身,头发拿毛巾给你擦。 谢寒玉拗不过他,他知道某个人故意装作无知的模样,最终便只得对上江潮的视线,点了点头。 江潮勾脚把门关上,几步走到床前,把他放下来。 接着他又快步走到窗边,外面雨点子飘到桌面,江潮把窗子合上,这才回到床边,低声道,你有药吗? 逆鳞的力量虽然能帮助谢寒玉自愈,但终究会疼,而自己现在也没法子,只能问谢寒玉。 谢寒玉出来自然是带了药丸的,当日玉溪真人给他装了满满一匣子的丹药,只是这匣子放在他的集物袋里面,而急物袋在自己腰间的衣裳里面放着。 谢寒玉便道,没有。 江潮站起身,我先看一下伤口。 谢寒玉躺在床上,衣裳沾了血黏在身上,江潮小心的捏起外侧的衣角查看,见伤口已经不再流血,逆鳞也在运转着周身的灵力,略放下心来。 我给你换一身衣服,你衣裳放哪了? 江潮把黏在谢寒玉脸颊两侧的鬓发用锦帕擦干,还不忘交代道,这是干净的,可别嫌弃。 谢寒玉沉默了半响,才开口道,我自己来。 衣裳自然还是在他的急物袋里。 江潮意识到什么,觉得谢仙君可能是害羞了,我,不是,你这个样子,怎么换,我又不是故意这么要占你便宜,我只是想着湿衣服沾上身子不舒服。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我给你找件我的衣裳,谢仙君,你千万不要嫌弃啊。 江潮去到他房间拿了件干净的素色里衣,可能会有点疼,别怕。 谢寒玉扭过脸,不想搭理他。 江潮小心的把沾了血的衣裳掀起,瞧见那润白的肌肤和劲瘦的腰,心陡然跳了好几拍,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我真的只是,不是,故意的。 江潮面色通红,像是要燃着了。他偷着瞄了一眼谢寒玉,见人闭着眼睛面向墙面,耳尖处泛上一抹血色,看起来格外可爱。 马,马上好了。 他动作轻柔的将谢寒玉衣裳褪去,那腰间的一抹白让他眼神闪躲,他弯下身子,手指在腰间停着。 腰间传来的轻微触感让谢寒玉觉得痒,江潮温热的呼吸触及到他的肌肤,谢寒玉忍不住动了一下。 别动。 江潮快速把衣裳换下来,给他换上自己的衣裳,他比谢寒玉高一些,衣衫略宽大,露出谢寒玉莹润的锁骨。 江潮的呼吸都重了几分,他看着谢寒玉鼻尖上带着汗,小心擦去,以为是伤口疼的原因。 还疼,江潮没合扣子,只给伤口的地方暂时缠上了棉布,我给你吹吹,小时候我受伤时,师兄师姐也经常这样,呼一呼就不疼了。 江潮面容认真,谢寒玉转过头,便看见他高挺的鼻梁,睫毛在眼皮处投下阴影,呼吸滚烫,让谢寒玉反而促狭些。 我不疼。 我说了,不相信你的话。江潮把被角掖整齐,用手背摸了一下谢寒玉的额头,又低下头,把脸贴在谢寒玉鬓角,不烫,只是格外的滑腻。 江潮放下心来,温柔道,我去给你找药,你在这儿好好躺着,一会儿就回来。 惊雷在沉闷的夜间响起,窗外一道白色的闪电劈过天空,风吹得门窗作响,江潮走过去把窗户栓子别好,确保不会被吹开,这才捡起地上的伞,把门推开了一条缝。 回来。 第17章 桃花面(五) 江潮听到他说话,忙将门关上,跑到床边,怎么了,是冷还是疼。 谢寒玉瞅着他,不说话。 怎么了,疼的说不出话了吗?江潮眉头紧锁,眼眸间尽是心疼,我马上就回来,去给你找些止疼药。 不用。 又不用你自己找,安心在这儿躺着啊!江潮又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刚要起身,谢寒玉的手指拽住了他的衣裳。 怎么了? 有药。谢寒玉道。 在哪儿放着呢?江潮说罢便要拿药,赶紧吃点儿。 外衣里面。 刚我给你脱衣服怎么没看见?江潮虽然疑惑但还是听他的话去找,看到一个袋子,打开便瞧见了一个檀木匣子。 那颗白色的丹药。 谢寒玉道,看着江潮走到桌上倒了一杯温水,将茶杯拿过来,递在他嘴边,不烫了,可以喝。 谢寒玉看着他的动作,拗不过,就着江潮的手吃了药,又躺下去。 其实他根本没这么娇弱,之前去历练的时候受过的伤比这还重,谢寒玉仍然带着师弟师妹们走了出来,当时腰间缠着一层厚厚的绑带,他仍然面色如常。 为什么这次就这般娇弱了呢? 睡会儿吧,我不打扰你,我回去休息。 江潮心里觉得别扭,谢寒玉也没什么事儿,自己继续待在这里也不合适,他突然想起来乐重帘说的若即若离,便起身准备离去。 他走到桌边,又倒了一杯水放在谢寒玉床边,若是有什么事儿,不会有事的,安心睡吧。 谢寒玉看着他走出房间,并仔细把门掩好。 江潮出了门,站在墙边,盯着外面漆黑的夜看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屋内传来什么声音,这才推开另一间房间的门。 乐重帘已经睡熟了,他坐在凳子上,双手放在桌面,趴在上面合上眼睛。 他从小总是和师兄们一起睡觉,后来师兄和师姐成了亲,他便自己一个人睡。在锁龙井的七百年,他也是一个人待在铁链旁,靠着冰凉的山脚睡下。 后来出来了,草垛,山洞,什么地方都睡过,如今在凳子上将就一夜应该是个很轻松的事情才对。 江潮思绪翻滚,乐重帘睡相很规矩,给他在床上留了很大的位置,虽然有鼾声,却并非不能睡,总比这硬邦邦的板凳好。 可他就是睡不着,长时间这个姿势让江潮手都麻了,他干脆起身,去了船板上面,站在檐下,静静的等着天亮。 天光渐明,江潮先一步回到船舱的房间,装作刚从床上睡醒的模样。 莲初嫂子,起的好早啊! 江潮装模作样的走出房间,和莲初打招呼,正说着,谢寒玉走出来,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看着与常人无异。 两位公子也起的好早啊,昨晚上睡的好吗?江公子,我瞧你脸色不是很好,这淤青有些重啊! 莲初打量着他。 江兄弟,是昨晚我打鼾影响到你了吗?还是如何,怪我,江兄弟这一表人才的,都憔悴了不少。 乐重帘听见他们几个的声音,忙走出来,要不今天晚上我睡地上吧!你睡床,我这个人很糙的,怎么睡都没事儿。 谢寒玉不说话,只是看着江潮,他的手放在身后腰间的位置,是昨晚上怎么了吗? 我将就将就,没啥事儿。而且乐大哥你睡的安分极了,我是醒的早了而已。 谢寒玉本想开口,突然听到他这番话,自己果然是多余心疼他了。毕竟是在哪里都能熟睡的人,自己又何必担心他呢? 谢寒玉转身离开。 三个人面面相觑,江潮抿着嘴唇,自闭了。 莲初嫂子,你们这儿有事没?昨儿个一下子又出现了好几个桃花面,人心惶惶的,我听说,晚上卖布那家,可遭了大罪了,老刘和那嫂子两个人都快疯了,身上也全是血。前几天才进的布料散落一地,你说说,是不是比之前还厉害呢? 第20章 一个中年女子从外面跑进来,慌慌张张,头上为了个蓝色碎花布巾,我是觉得,咱们该当心了,要不要去请些仙门世家的人来,不然就凭咱们岂不是白白送死。 姐姐,这事儿可当真? 莲初心里害怕,脸一下子便白了,连着身旁的用小火煨的莲子羹也顾不上管,一个劲儿在那里冒泡。 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说说,这可怎么是好啊!垂芳连连跺脚,脸上的胭脂都花了。 我悄悄和你说,昨夜我是没察觉的什么异样,我这儿昨天来了个怀仙门的仙君,看起来是有几分本事的,要不你也去求求他,想来他是会管的。 莲初跟她耳语,就那两个长的俊俏的,穿着藤紫色衣裳的。 哎呀,我的好妹子,我这就去求他们,只是他旁边那个,长的也是俏的很呢,我舅家有个表妹,今年14了,看着倒是不错。 垂芳惴惴不安的心略微放下了一些,便想起别的了。 千万别,人家俩是一对呢,这宁拆十座庙,不悔一门亲的,多般配呀。莲初忙阻止她,待会儿我去和他说说,我记得昨日谢仙君还说会帮住咱们的。 那好,我就先回去待着了,可千万记得啊!垂芳又细细叮嘱了几遍,不忘帮莲初搅了一下锅,莲子粥熬好了,也不看着点,配上点笋肉儿包,快吃了好去处置那桃花妖去。 就属你急死了嘞。 莲初指着她的脑袋,我去瞧瞧,待在家里放宽心吧! 谢仙君,伤好些了吗? 江潮小心的凑过去,早上的事情已经被某人自动抛之脑后,还疼吗? 多谢,不疼。 谢寒玉面无表情。 外面的雨依旧在下,寒风吹的刺骨,江潮莫名觉得冷得慌,他打量着自己这一身衣裳,丝绸的,刚好适合现在的天气,只是上面有一些褶皱,应该是刚躺在床上的时候弄到的。 他拍了拍衣裳。 谢寒玉看着他的动作,直接走开了。 江潮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声道,没良心的,早上醒来就不理人了。你还一厢情愿的追上去,真是没脸没皮了。 江潮也有些生气,等到莲初端着莲子羹出来,就发现两个人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气氛还有点古怪。 你们几个,来吃饭啊。 莲初招呼着三个人,乐重帘忙殷勤的在前面帮忙。 谢寒玉没动,道,多谢,只是今日没有胃口,寒玉先离开去查看一番,不必忧心,我会保你们无事的。 谢寒玉说完便离开了,莲初眼睛睁得极大,江公子,你们这是又闹矛盾了吗? 不知道。 江潮坐下来,小口喝了一碗莲子羹,莲初嫂子,还麻烦你给他留一碗,我待会儿去端给他。 这是当然,只是我说啊,谢仙君和你脸色都不太好啊,昨晚上究竟是怎么了? 莲初又端来一碟笋肉包儿,笋干很有嚼劲儿,吃着爽脆,搭配着鲜肉,香喷喷的很合江潮的胃口。 我也委屈呢。我辛辛苦苦的照顾了他一夜 江兄弟,你一夜没睡啊! 睡不着,也没照顾一夜,人家不需要我。江潮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格外憔悴,你说呢,也不知道这人平时是怎么和人相处的,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石头啊! 按照经验啊,嫂子那你说,这表面上越冷清的人啊,其实心里更软,等他真的喜欢上你,你就乐去吧。 莲初脸用脂粉抹的白嫩,唇角嫣红,乐重帘看着她愣了一下,随后拿起勺子喝莲子羹。 我,我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他,而且我们,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江潮磕磕绊绊道,而且,而且我又不喜欢他。我只是为了我的 莲初和乐重帘压跟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只相互对了个眼神儿,两双眼睛里面尽是好奇和探究。 咳咳,江兄弟,这事儿啊,咱不着急啊!毕竟先苦后甜嘛! 乐重帘咳嗽了几声,便继续准备给江潮传授技巧。 谢谢大哥,我先出去看看。 江潮放下碗筷直接跑了出去,外面是人心惶惶,虽然摆摊的人还是很多,但都比较谨慎。 他没看见谢寒玉在哪儿,只能一家一家的看过去。 江潮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但自己的逆鳞,是重要的,他安慰自己道。 一只纸鹤飘飘然落在江潮身边,他能感受着上面有谢寒玉的灵力。 江潮把纸鹤搁在左手手心捧着,忍不住点了一下它的额头,能带我去找你家主人吗? 纸鹤能感受到他身上带着谢寒玉的气息,便乖巧地点点头,在江潮面前缓缓飞了起来。 就是这里了。 纸鹤停在一艘略显破旧的船面上,谢寒玉走进来,便感受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心道不好,便快步走进去,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昨天给自己送伞的女孩儿母亲。 花满衣眼神中尽是恐惧,她紧紧搂住了怀里的小姑娘,身边是散乱的碗筷和一把被撕裂的纸伞。 娘,我害怕。 阿喜眼角挂着泪珠,身上的银锁早已不知去向,爹爹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他坏,阿喜以后都,都不喜欢他了。 乖啊,乖,花满衣浑身颤抖,轻轻拍着怀里的小人,有娘在呢,啊。 夫人,谢寒玉犹豫着开口,能否让我看一下阿喜姑娘,她这样子是被桃花妖的力量吓着了。若是不加以治疗,只怕神智会逐渐模糊,也会变作妖怪。 花满衣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一下子跪在地上,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救阿喜,她才三岁啊,她太小了。 夫人放心,我自然会为阿喜姑娘治疗的,还请移步一个安静的房间。 女人抹干眼泪,踉跄着起身,抱着阿喜,仙君请跟我来。 女人把女孩放在床上,谢寒玉伸出手,为她输了一会儿灵力,阿喜的脸色略微红润起来。 这是安神丸,可喂她服下,连续三日,每日一粒。 谢寒玉拿出一个青色的小瓶子把它放在花满衣手中,只是小孩子体弱,经此一吓,或许会多生噩梦,夫人傍晚估计要劳累看顾。 多谢仙君,我替阿喜谢谢你。 花满衣的情绪才终于稳定下来,昨天晚上,我家男人他点账的时候,这才发现收了一张桃花币,当时便慌张起来。 谢寒玉静静的站在那里听她讲。 他很害怕,晚饭都没吃,结果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貌美女子走了进来,下着雨的天儿,她也没打伞,浑身却很是干爽,一点儿雨水都没沾到。 窗子也在哗啦啦的响,花满衣记得刚刚明明关严实的了。她转过身走到窗子旁,又一次把窗子关好,却发现屋内依然冷飕飕的。 她身子冷的直打颤,旁边闪过一个红色的影子,却又忽然不见。 当当当 挂在锅里的勺子哗啦啦的响。 第18章 桃花面(六) 郎君,今儿是怎么了,这么冷呢?花满衣看着正坐在桌边点账的男人,看了眼正在炉子上面熬着的豆腐羹,又切了一些冬笋丁和鸡脯放进去,浓郁鲜美的香味瞬间充满整个房间。 娘,阿喜好饿,想喝汤。 乖啊,一会儿爹爹弄完,我们就开饭啦。花满衣安慰着小女孩,爹爹赚了钱,给阿喜买糖吃,好不好啊? 好。 男人看着自己手里的银票变成一张黄色的纸钱,眼神瞪得极大,一下子从凳子上跌落下来。 房门也在这个时候被一阵风吹开,砰砰的撞在墙上,那张纸钱随着风在屋内飘动,像是带着寒意的刃,划伤了阿喜的脸庞,她疼的哭起来。 一个着海棠红衣裳,极其妖艳而美貌的年轻女子飘了进来,身姿窈窕,脚上穿着一双粉色的玉鞋,花满衣定睛一看,却见那鞋面离地三公分的样子。 男人捡起地上的凳子,挡在自己面前,声音颤抖,你,你要做什么? 那貌美的女子仍是一言不发,只继续缓缓的飘了进来,男人拎起木凳便向她砸了过去,你,你不要过来啊,我,我我,可是练过的。 木凳砸到女人的额头,流出来乌黑色的血液,女人怒急,移动速度陡然快了起来,她飘到男人身边,一把握住了他的脖子,男人腾空而起,窒息感传来,他的脚开始在空中挣扎。 第21章 你,找死。 女人开口,血液不断从她的额头处流出来,这是一副新鲜的皮囊,而你,弄坏了它呢,你说要怎么办呢? 她扫过屋内的人,阿喜被她的面容吓到,又见一贯高大威猛的爹爹像是只猫一样被人拎着脖子在半空中晃荡,哭的更大声了。 你想,要做什么?不要伤害,我女儿和妻子。男人脸憋的通红,双腿不断的向女人踹去,你,你放 女人不欲听他废话,手握的更紧,男人脖颈间暴出来条条青筋,他费劲的去扒拉女人的手腕,却根本动不了分毫。 花满衣冲上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去厨房拿了一把刀,便冲了过去。 真是情深义重啊,可惜了,一般不都应该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女人勾起唇角,迤逦妖冶的胭脂在那张白嫩的脸上显得更加浓郁,只除了那不断向下流的黑色血液。 她把男人拎到自己面前,笑意吟吟,你捅啊,照着自己男人身上捅下去,这才痛快呢。 花满衣手在哆嗦,惴惴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女人冷笑一声,情比金坚,呵,不过入了我桃花梦的人,哪里还来什么情呢? 她松开了掐住男人脖颈的手,一道红痕出现在肌肤上,看着花满衣,道,你杀不了我的,不过你这张脸倒是生的不错,虽然比不了我现在的模样,但用一下还是可以的。 花满衣被她用灵力缚住了,挣扎不得,只能看着自己的丈夫仿佛陷入了幻境,手舞足蹈。 昏暗的屋顶上,她眼睁睁的看着男人露出痴痴的笑,似乎有温香软玉在怀,男人在灵力下身子向后仰,瘫在地面上,张开了双臂,一把抱住了那张圆木桌的前腿,脸上露出痴迷的表情。 阿喜整个人蜷缩在墙角,双手抱住自己,对上了女人的眼神,眼泪簇簇往下掉,撇动的唇角沾染上腥咸的泪水,女人嗤笑一声,过来。 你不要动我的女儿。 花满衣嘶哑着嗓音,却依旧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阿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女人慢悠悠的走到她身旁,鲜红的指甲抬起阿喜的脸,细皮嫩肉的,生的也不错。 她手呈掌状,放在阿喜头上,抽吸灵气,阿喜肉眼可见的脸色变得衰败而苍白。 刚刚我被那人重伤,现在倒是抓个小孩儿好好补补。 女人露出一丝嗜血的笑,原本流血的额头渐渐恢复到光洁,你看,这就是你期许的丈夫呢。他又怎么能救你,不妨跟着我吧,我可以传授你灵力,只要你追随我,我现在就可以放下你女儿。 哇哇哇 女人啧了一声,向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儿,你有什么好哭的呢,能被我吸收岂不是你的福气? 她伸手擦了一道唇边的血迹,正笑着却突然露出痛苦极致的表情。 女人看着身上多出来的洞,缓缓回头,却发现是男人捡起掉在一边的刀,狠狠的捅了过来。 他居然突破了自己的幻境! 你,你为什么能出来,女人变得癫狂起来,无数粉嫩的花瓣突然冒出来,凌厉而带着风,她站起身伸出双臂,红色的绸带从她的手腕处跑出来,把男人团团缠住。 女人走近他,原本乌黑的瞳孔变得嗜血,看着我的眼睛,你根本不喜欢这个女人,你爱的另有其人。 花满衣绝望的摇头,头发散乱的披在她脖颈,却还是动弹不得,她看着丈夫的身子软了下来,像是一截腐烂发朽的木头直直的挺在地上,苍白的唇瓣无意识的动了动,手里的宽刀还在向下滴血。 你喜欢的是我,不是那个女人,明白吗?女人长长的指甲勾住他的脸,男人动了动,轻声道,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她。 花满衣眼泪流到嘴角,她的衣裳破烂,瘫倒在地,看着女人像是玩弄畜生一般命令她的丈夫做事,一直到五更天,天色开始泛白,光亮透过窗子的缝隙溜进来,她才看见女人的脸色开始变化。 这一晚,女人胸上的伤已经在慢慢恢复,只是阿喜眼圈发黑,脸色冷白,已经不成人形,被女人随意甩在地面。 花满衣看着她的步伐变得僵硬而缓慢,她伸出指尖点在男人的额头处,一股白色的灵力顺着她的手指从男人身上被抽吸出来。 虽然没有小女孩的纯净,但也勉强够用了。女人鲜红的唇角勾起,化作一缕烟儿便消失在了房间。 一声鸡鸣响起,花满衣看见了从半山腰后升起来的晨日。 从那太阳出来,女人便不见了踪影,阿喜现在这个样子,便是被她害的不浅,只是不知为何却放过了我,连着我丈夫,也被她给害死了。 花满衣脖颈处的衣裳露出一道口子,显出她白嫩的肌肤,上面还挂着泛红的印记,谢寒玉识趣儿的挪开眼睛。 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招惹上桃花妖了,只是本分的卖个东西做生意而已,会落得这个下场。 花满衣用衣角抹了把眼泪,衣袖已经不成样子,连着泪痕鼻涕都拧作一团。 她伸手去抱阿喜,又开始哭起来。她说,今天晚上还会来,仙君,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夫人自可放宽心,寒玉今夜会守在这里,不会让夫人和阿喜再出事的。 谢寒玉道,折腾了一夜,阿喜现在状态不好,夫人还是小心照看着,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谢寒玉说完便离开了,花满衣坐在床边慢慢的摸着阿喜的鬓发,动作轻柔而细致。 纸鹤传来的消息,目前收到桃花币的有17户人家,昨天晚上遇难的是7户人家,除了阿喜和那家卖布匹的,其他的5户都只是陷入了昏迷,面色泛红,无论怎么唤都没有任何动静。 谢寒玉一一去查看了,却找不出缘由,只发现他们的生气在一点点的消亡,若是任由他们这般睡下去,不出三日,便会变成一具被吸光精气的干尸。 可为何同样是招惹了桃花币,这些人的症状却不一样呢? 谢寒玉从一家走出来,站在船头,迎面的风吹过来,带着阵阵水汽。 谢寒玉。 他听到江潮在船对面喊自己的名字,两个人之间隔着水流,他不知道江潮为什么又来找自己。 他像是一个歪七扭八的物件,硬生生的表达不出自己的情绪,也不敢去承接新的情绪。 江潮对他好的过于离谱,从第一次见面便是那般的热切,他便陷进去了。 可这般的情意来的过于快,也过于奇,谢寒玉无比清楚的知道这是他的一场劫,可究竟是戛然而止就此抽身还是越陷越深。 他没有任何想法,这是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互相拉扯,割据,直到一方猛然惊醒将另一方吞并。 给,莲初非让我给你带的,说是怕你饿肚子没办法捉妖,她怕自己一不小心死了。 江潮从怀里拿出来一份油纸包裹完好的笋儿肉包,她硬塞给我的,我吃她的住她的,总不能拒绝人家的要求吧,反正话我是带到了,吃不吃在你。 只是这笋儿是年前寒冬之时她亲自上山挖的,又清洗切片,在日下晒了足足七天,昨晚上又用水洗了,小火煨着,吃起来清脆爽口,费了好大力气,你可不要让她累了那么久,还担惊受怕一天。 我既然说了,就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反正我不管,你拿着便是了,吃或者扔了,随你。江潮把包子丢进谢寒玉怀里,我只是个传话的。 你是故意的? 谢寒玉接过包子,发觉包子还是热着的,他已经出来了许久。 他抬眼看到江潮额间细密的汗珠,和散乱的衣领,心陡然软了一分,谢谢。 我做事全凭心意,没有故意这一说。 江潮见他乖巧的打开油纸,咬了一小口包子,现在的模样还是很可爱的,只要不说一些不利于他们和谐友爱的话。 谢寒玉抬起眼眸,江潮看着包子的热气升腾晕红了他的眼角,长长的睫毛微眨,眼眸中透着诱人的意味。 这是今年初春的笋尖儿,不是去年的冬笋。 谢寒玉尝了一口好心提醒道,你真的吃了吗? 江潮没想到他随口一编的话语这么快就被谢寒玉拆穿了,他脸色发烫,用手指捏住了自己的耳垂,我,当然吃了。而且,你嘴巴这么灵敏吗,连春笋冬笋都能吃的出来! 江潮盯着谢寒玉红润的嘴唇,许是刚吃了东西的缘故,唇角上血色充足,比昨天晚上的泛白要好看许多,而且他的嘴唇微微张开,色泽艳丽,冷白而细长的指尖放在唇角旁。 第22章 江潮不自觉的滚动喉咙,你就安心吃吧,反正没毒。 哦。 谢寒玉点了点头,把手里的包子吃完,有点噎。 江潮没好气的道,早上不好好吃,现在只吃包子肯定会噎得慌。 谢寒玉动作一停,把包子丢回他怀里,转身离开。 哎哎哎,又怎么了,江潮忙追上去,我不就说了一句话吗?怎么又生气了?我这不是想着你饿了难受吗? 江潮一连绕着他鞠躬,拉着他不让谢寒玉走,又从怀里面掏出来一个水壶,喝水,莲子羹还在锅里温着呢,没法儿拿,一会儿回去了我再给你盛一碗,谢仙君宽容大度,不要和我计较了。 江潮见他眼眸转动,主动把水壶打开,送到他嘴边,我话多了,以后我只说一句话,行不行。 喝一口,一小口,你不是噎得慌吗? 谢寒玉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嗯了一声,接过来抿了一口,江潮又忙着把水壶拿走,将包子重新送到他嘴边,快些吃,一会儿凉了风吹着难受。 他站在一旁看着谢寒玉吃包子,我还是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能尝出来这春笋冬笋的区别呢?你堂堂一个怀仙门的大弟子,天资异禀,走到哪里都应该众星捧月才对啊!可我觉得你生活常识倒是很清楚。 我是从泥潭里面出来的,不是你口中的天之骄子。我小时候睡过街头,和乞丐一起乞讨,和狗抢过吃的,也和人因为一个番石榴打过架,冬天下着大雪,因为饿肚子去山上挖过笋,冻僵过,手指红肿,初春的笋很嫩,挖的人也多,根本抢不过。 谢寒玉眼神凝视着江潮,他的语气很平静,好像这些日子都只是话本里面的,而不是他亲自经历的一般,我并非众星捧月,师门里面的人,都不大与我亲近,除了师父,所以,对于你的出现,我一直都在思索到底为什么,你会选择靠近我这样一个冷心冷情的人? 第19章 桃花面(七) 江潮,我不知道你是抱着什么想法的,但我提醒你一句,我这个人,无情无义,也算不得什么无私奉献的正人君子,你还是谨慎一些与我相处吧! 谢寒玉像是一个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的刺猬,用周身的硬刺把自己包裹着,他明晃晃的暴露了自己的缺点,却也无形的展现了自己全部的柔软。 巧了,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这个人交朋友呢,就喜欢随心所欲,肆意妄为,反其道而行之。比如说,我现在又饿了,能把你的包子给我吃一个吗? 江潮轻佻一笑,眼睛瞥向他艳红的嘴角,低声问道,可以吗?我是认真的。 谢寒玉将剩下的包子丢给他,撑死算了。 你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呢?之前嘴也没这么毒啊,我只吃一个,剩下的还是你的,拿得多,慢慢吃啊!莲初嫂子若是知道你这么喜欢吃她包的包子,不知道要高兴成啥样呢? 江潮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包子,又把其他的塞给谢寒玉,咬了一小口。 谢寒玉看着他的脸顺间红了! 他莫名觉得好笑,江潮忍不住开口,嘴唇发麻,这,这么辣吗? 你不是说刚才吃过了吗?难道刚才的不辣吗?谢寒玉笑出声。 江潮心知理亏,瞪了他一眼,看着包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猛灌了一口水,不停的拿手呼扇着嘴唇,三下五去二直接把包子全部胡乱塞进嘴里,咽下去便又开始喝水。 长痛不如短痛。 他嘴硬道,而且其实也不是很辣。 江潮等着那股劲儿全都落下去,想着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他不是个磨磨蹭蹭的人,可遇到谢寒玉以后却总是如此。 他走到谢寒玉身前,轻咳了一声。 我是个认准了便会从一而终的人,前路艰险,也难不倒我,谢寒玉,我很少和人真心交朋友的,除了我的师兄师姐们,我几乎没和其他人相处过。 江潮停顿了一下,我性子跳脱,又喜欢肆无忌惮的做事,不过我是真心想和你做, 他也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究竟用什么来描述会更合适? 谢寒玉不是他的师兄,也不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债主呢? 好像也不是,谢寒玉根本不愿意当自己的债主,虽然他还欠着谢寒玉的钱。 兄弟? 他和谢寒玉也没有血缘关系。 朋友。 江潮说出口以后觉得这个称呼很别扭,又补充道,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但你是我认的第二个朋友。 谢寒玉的心颤动很快,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一个词,像是在黑暗里待了许久的人,原本已经习惯了闭眼,可谁料有人从外面一下子将这个黑暗的地方砸出来一条缝,自此,日光便照了进来。 裂缝也越来越大,直到光照填满了整个空间,他被迫睁开眼睛,却在接触到亮的那一刹那,眼睛发酸,长时间的封闭让人难以改变,可光照却仍然强势的挤了进来,求他适应。 哪怕是劫,可他也是触碰到了光的。 光甚至抓住了他。 谢寒玉嘴唇张开又合上,最终点了点头,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点头,但他的话语在嘴里打磨了好几遍却依旧无法成形。 这是他第一次产生了胆怯,他怕自己回答不好,那光会离他而去,他惧怕再次回到黑暗。 他也想要抓住光。 我,为什么是第二个朋友?谢寒玉欣喜之余又觉得别扭,我之前没有朋友。 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应该要礼尚往来,书上都是这样写的。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很久以前下大雪,我穿着大氅正坐在秋千上面,很冷,师父他们在屋里面涮锅子,我一个人跑出来,后来有个仙人从天而降,说了什么我忘了,只记得后来他便成了我第一个朋友。 江潮努力回忆,却还是想不起来,他只记得一个清冷的高挑背影,师父他们说根本不会有人来这里,觉得我可能是冻傻了说胡话,但我确实是记不清了。 你会相信我的话吗? 谢寒玉虽然有些不开心,但还是勉为其难点点头。 江潮觉得他这番话莫名其妙而且很幼稚,但谢寒玉就像是一缕缠着他动弹不得的风,闯进他的生命里,让他想要去征服,也最终没想到自己却先臣服了。 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对一个人说话,我很沉默的。 江潮想起来在锁龙井待着的岁月,那里面没有其他任何生物,他确实沉默不语。 那你的性子变化挺大。 谢寒玉认真道。 谢仙君,看不出来你有时候是真的语出惊人啊! 江潮悠悠的转到他身侧,我感觉你之前不说话都是装的,现在才是真性情。 谢寒玉颈后一抹血色翻上来,他皮肤很白,一点点的红就瞧得很清楚。 你误会了。谢寒玉将脸扭向一侧,我要继续去查看了。 我可以跟着吗? 江潮又开始了他莫名的礼貌与矜持,朋友之间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嗯。 谢寒玉轻声嗯了一声,垂眸看着地面上的影子,两个影子交缠在一起,那一片船板显得更深。 我想再去昨晚上那家看看。 谢寒玉偏头看向江潮,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纸鹤没有动静。 以德报怨,大好人,走吧。 他跟着谢寒玉向前走了几步,又拐了个弯,接着拐,拐,又拐,直走,左转,右转,直行以后,江潮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原地。 看着熟悉的栏杆,和水里那一对老早就在这儿碍眼滑水的鸳鸯,江潮眼神迷离而飘忽,他盯着谢寒玉泛红而努力装作冷静自持的脸,忽的笑出声。 谢仙君原来不记得路啊,江潮发现了这个趣事儿,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他笑得直不起身子,把手搭在谢寒玉肩膀上,看着美人抿紧了嘴唇,忙低声道歉,哎呀,我记得路,下次记得早点说,我在前面带路。 谢寒玉甩开他的手,小声念了句什么,一只纸鹤便飞了出来,呼扇着翅膀,在前面引路,道,可以走了。 就这样,纸鹤在前面呼哧呼哧的扇着翅膀,后面两个人被迫勾肩搭背,一个冷着脸,一个笑着眼。 阿玉,你这纸鹤能传信吗? 江潮揽着他,把头凑到谢寒玉脸前,还挺有意思的。 第23章 可以。谢寒玉又唤出一只纸鹤,唇角动了一下,纸鹤便腾起一只脚,细声细语道,仙君有何吩咐? 江潮兴致上来,伸了伸手,纸鹤便主动飞到他手上。 江潮乐开了花,阿玉,它是很喜欢我吗? 它一贯如此。他意味深长道。 谢寒玉看着纸鹤,心里闪过一丝气愤和羞意,既然它跟了你,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日后可以传信。 名字,让我好好想想,江潮细致的把它放在怀里,甚至用衣裳给它挡着雨。 逢年,相逢于此年,怎么样? 江潮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揉了揉纸鹤的脑袋,小逢年,你好啊。 随你,既然赠予你,就任你处置。谢寒玉扭过头不去看他,你为什么又唤我阿玉? 不能喊吗?江潮反问道,这是亲近之人的称呼,不是吗? 随你。 你也可以喊我阿潮,或者喊我的字,我名潮,字明朝,江明朝,师父他们常这样喊我。 谢寒玉点点头,继续跟着纸鹤走。 你这纸鹤有名字吗? 江潮凑到他身边问,他很兴奋,一直揉着怀里逢年的脑袋,你看,它这毛真的好软。 谢寒玉指尖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来,面无表情的往前走,没有。 取一个嘛,多可爱啊。 不取。 好吧,为什么啊?江潮把纸鹤捧到他面前,你看,它这么乖巧。 不看。 谢寒玉跟着纸鹤又绕了几个弯,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大门,男人就坐在门口给女人喂饭,他头发蓬乱着,手上缠着沾了厚重血迹的绷带,眼神无光,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江潮,谢寒玉唤了一声。 怎么了? 到了。谢寒玉说了一句便朝着男人走了过去。 陈顽的手腕正泛疼,拿着勺子还在发抖,碗里是稀薄的白粥配上地瓜咸菜,他随意舀了一勺喂给妻子。 从昨晚上被吓到以后,女人便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痴痴呆呆的,只会张口说一些啊声,他触碰到也只会大声尖叫。 给,吃吧。 面前的光影暗下来,陈顽察觉到什么气息,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你过来做什么,昨晚上是我对不起你,若是想报仇,就直接来吧。 谢寒玉却没有回答他,只是从集物袋里拿出来一个小瓶子,倒出来一枚丹药,用开水化开,喂给她。 他唤起灵力,两根手指搭在女人额间为她输送灵力,女人只觉得一股醇厚而寒冷的气流进入躯体,她身体颤颤发抖。 谢寒玉顺势定住了她的穴位,将人一转,双腿弯曲坐下来,掌心顺着女人背部滑下来。 女人猛得吐出来一口鲜血,谢寒玉眼睛不抬,道,现在喂。 唉唉,好。陈顽忙着倒了一杯水,将药丸放进去,用筷子搅拌,掰开女人的下巴让她喝了下去。 喂完他又拿了条帕子给女人把嘴角擦干净,扶着女人倒下来的身子,看向谢寒玉。 好了,带她去休息吧。 谢寒玉又丢给他一个瓶子,这个你自己吃,一日一丸,临睡前服用,我会想办法给你把手掌接回去的。 多谢仙君,陈顽粗糙的手摸着瓶身,我,多谢仙君,陈顽这辈子,不知道怎么报答,愿为仙君做牛做马。 我救你,是因为你自己,谢寒玉站在那里,浑身缠绕着一股孤寂和悲伤,好好养着吧。 他转身又设下结界,天边突然飞来一只纸鹤,仙君,阿喜出事了。 第20章 桃花面(八) 谢寒玉转身离去。 阿喜,阿喜 花满衣把阿喜抱在怀里,阿喜,你睁眼看看娘啊 谢寒玉忙跑到她身旁,用手探了一下阿喜的额头,怎么会这样? 阿喜自从服了药后便一直睡着,后来那桃花妖又凭空出现,我太困了,竟然趴在床边睡着了,醒来时就看到一枝桃花放在床头,阿喜的脸色就开始泛白,鼻息微弱,甚至连身子都没了温度。 谢寒玉把阿喜从她怀里接过来,将手搭在她的脖颈处,气血两虚,这已经被桃花妖吸尽了精血,仅剩下一息生机,尚且非常虚弱。 谢寒玉给阿喜输送灵力,夫人,还需要你一碗血。 江潮站在身后听见这话看了谢寒玉一眼,见他脸色发白,涌上来一股心疼。 他主动走上前,你弄,我来给她讲。 谢寒玉将信将疑,却见他投过来一个坚定的眼神,便点了下头,继续给阿喜疗伤。 阿喜现在身体极度虚弱,根本不能以己之身来清除体内桃花妖留下来的瘴气,谢寒玉必须把他的力量注入阿喜体内,但阿喜仍是幼年,只能尽量的把灵力分成小股,像是溪水一般缓缓汩汩流进去。 谢寒玉之前的伤还没好,一连着给两个人输送灵力,他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阿喜气虚无血,谢仙君他帮阿喜疏通经络,排出瘴气以后,必须尽快给阿喜补血,才能避免灵力过盛体爆而亡,需要至亲骨血,夫人,匕首。 江潮不知从哪里拔出来的匕首,银光锃亮,丢在桌子上面,再晚一会儿你女儿的命就要没了。 花满衣跑回去端了一个白瓷大碗出来,仙君,这个够吗? 她拿起匕首直接划破手腕,血顺着碗沿滴下来,女人的脸色本就白的不像话,现在更是晦暗无光。 不够,还要一碗。 江潮起身又端来一个碗,阿玉谢仙君他灵力有所亏损,不能完全助阿喜恢复,夫人的血至纯至热,是上好良药。 花满衣咬紧了牙关,又用匕首划了个更深的口子,只要能救阿喜,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江潮。 谢寒玉轻声喊他,江潮直接端着碗过去,让阿喜喝下。 怎么样,我配合的还不错吧? 阿喜的脸色渐渐泛红,花满衣随意寻了个布条正在一点一点的缠着手腕。 出来吧。 谢寒玉直接道,霜寒已经握在他手里,花满衣疑惑道,谁? 江潮把她拉到角落,那里堆着一捆柴火,正是个隐藏的好地方,他伸出手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抱着阿喜蹲了下来。 一股熟悉的花香飘过来,很快便绕着谢寒玉打转儿,霜寒挥动,它本是用万年寒冰炼制而成的剑,身轻薄无色,触之生寒,却是世间极韧之物,可清气明神。 谢寒玉右脚向后撤了一步,随即起身旋转,霜寒所至之处,凌厉剑气悄然而至,瘴气消失的干干净净。 娘子,这致幻之法不生效啊!我们的灵力都没了。 不怕,这阵法乃我新设,越是清正之气所至之处,便越是幻影越重,直到最后一剑劈开这阵法,便是幻想所至之时,彼时,我就不信会有人能逃脱自己的内心。 女人勾唇一笑,神仙之身,权势美人,灵丹妙药,我都势在必得。 花香无形,却陡然化作丝带状,飘飘悠悠,直冲谢寒玉的眼睛,江潮心里一颤,手指抬起,却见谢寒玉将剑横在身前,猛的一砍,从中断开。 幻影化作利刃,向四周飞散,江潮手腕抬起,将那枚甩开,定在墙面,扑簌簌的向下落着墙灰。 利刃翻转,银色的刃面朝着谢寒玉再度飞来,他在空中翻了个身,霜寒从上而下划过,破开重重阵围。 女人轻抬手,又呼出一口气,缓缓的从地面升起,看来要给他加把火了。 利刃消失,无数黑色的人影出现,挥舞着手臂,呈一个十字,将谢寒玉团团围在中央。 是十方幻影。 江潮暗道不好,十方幻影,便是像影子一般跟随中间的人,无论使出何种招数,最终平摊在幻影身上,极大削弱其威力,而中间之人受到的痛处则会败百倍加深。 哪怕是灵力修为再深厚,也会变得孱弱,这桃花妖居然能使出此等阵法,想来不容小觑。 夫人,你来抱着阿喜,我去帮他。 江潮把阿喜塞到花满衣怀中,把匕首留给她,躲好,此物可用于防身,若闻到异香,记得捂住口鼻。 江潮从角落走出来,随手捡起旁边的枯枝,飞身来到谢寒玉身旁,低声道,阿玉,身后。 第24章 放心。 谢寒玉挥剑朝向身旁的黑影,江潮见他剑光落下,枯枝便直接迎了上去,两人旋转着身子,霎时间只听见刀光剑影的声响。 黑影成片的倒下,又凝成一团化作圆圈,将两人包围,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阿玉,一人一半。 江潮说罢一个转身,枯枝在他手中旋转,单腿向后踢去,灵力大涨,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散去。 谢寒玉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气息,心里愣了一下,霜寒便挥动开来,黑影已经被他攻破了一道裂缝,有细微的风溜进来。 他顺势夹起吹来的花瓣,霜寒立地,以花瓣为引,那些黑影的灵力向下汇聚,是阵眼。 江潮,拦住他们。 谢寒玉单膝跪下,咬破手指,在阵眼处画符,朝江潮喊道,东边。 枯枝被人从中间劈开,摇摇一掷,正中东边黑影的心脏,江潮翻身在空中跃过去,在上面摆了几个石子,黑影瞬间黯淡下来,绰约而模糊。 谢寒玉明显觉察到灵力的波动,指尖继续划动,只是越发到最后,越是晦涩难磨,他用尽气力落下一笔,道,南边。 江潮将余下的一半枯枝丢过去,旋转的风浪停息,变得缓和而安宁。 北。 团团阴影从中间破开,天光照进来,泛出光亮。 西。 谢寒玉艰难收笔,符咒之力开始运转,清淡的花香浓郁起来,花满衣忙把阿喜的衣裳向上提了提,盖着脸部,又捂住自己的口鼻。 亮白的光芒闪耀,谢寒玉走在大街上,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他挤在其中,只到那些人的腰间。 哪来的小叫花子,真是晦气。 匆忙中不知是谁推了他一把,谢寒玉身子不稳,跌倒在旁边厚厚的草垛中,蓬乱的杂草碎屑扎进脖颈,很快皙白的皮肤便泛上一层红疹,他伸手挠了挠,却没有什么用。 新鲜出炉的包子唉,包子,唉,客官,要不要来一个?包子 鲜香的包子映入他的眼眸,谢寒玉摸了摸肚子,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他是出来做什么的呢? 谢寒玉眼前发黑,头坠着一下一下的,爹娘还在屋里等着自己抱些柴火回去。 他扯下腕上的发带,地上那些细碎的枯枝残叶摞起来,整齐的捆在一起,刚过了冬,化了雪,地面上还湿滑着。 山路不好走,泥泞被雪水一冲,露出来崎岖起伏的石块,谢寒玉走过这里很多次,尤其是大雪纷飞的时候,他来这里挖过笋。 风依旧冷人,谢寒玉将柴火放在脚上,避免再沾上雪水,这柴本就潮湿,不好烧,点起火也是熏人的慌。 他将双手捧在一起哈气,好不容易积起一点儿暖意,便揉了揉耳垂,又捡起柴火,颠簸着向山下走去。 茅草屋上压着残存的雪,啪嗒啪嗒的往下滴着水,谢寒玉推开木围栏,朝屋内跑去。 爹,娘,我回来了。 狭窄逼仄的屋子里面空无一人,谢寒玉伸出手摸着被褥,也是一片冰凉,缺了一个角的木桌上还留着几个干瘪的圆枣子。 爹,娘 谢寒玉将柴火丢在一旁,捡起火石,抽了三根木柴架在一起,又往下面塞了些树叶,费了好一会儿劲才把火点着。 爹应该是带娘去看病了。 谢寒玉低声道,自己去一边的大箱子里面找了件衣裳换上,又把沾了泥巴的衣裳放在木盆里面,搓了搓手,开始洗衣裳。 窗子被风吹的嘎吱嘎吱响,谢寒玉走到窗边,把窗关紧,找了个石子支在那里。 这位仙君,窗已经合上了,谢仙君一直昏迷不醒,该如何是好啊? 花满衣拍了拍怀里阿喜的背,那阵法破的一瞬间,我便按照仙君所言,捂住了口鼻。谢仙君难道是吸入了花香所致? 是身入幻境,以魂入局,所见皆是内心,或是心中恐惧,或是心中想念,而执念越深,陷入时间也会越久。 江潮拨弄着谢寒玉额间的碎发,打量着这张睡着以后格外乖巧的脸,而入梦之时,人会忘却前事,而将梦境以为真实,便沉于其中,再不能醒来。 他脸色闪过一丝凝重,阿玉已经睡过去四个时辰了,而这梦境凡过两个时辰者,醒来者少之又少,我要去把他喊起来。 花满衣心下一惊,可,仙君,你,也不能再睡去吧,而且你也不能恰好知道谢仙君做的什么梦吧! 江潮摇摇头,幻梦自是无法让人同感同知,可这世间还有其他法子。 他的逆鳞在谢寒玉体内,这便是他们两个的联系,江潮唤出一抹灵力,缓缓进入谢寒玉体内,逆鳞感知到气息,开始帮助谢寒玉平息体内游蹿的妖气。 下一瞬,两人便都昏睡在床上,花满衣长长的指甲缓慢地划过床单,原本无血色的唇也变得娇艳欲滴,房间里闪过她的一声轻笑。 睡吧,都睡吧。 第21章 桃花面(九) 江潮忽觉一股寒意,周围全都是血,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倒在他身旁。 他垂眸看着自己,银白色重莲绫宽袍上尽是血迹和刀痕,心口处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落雪白茫茫的一片,盖住地面的血迹,直至消失不见。 那些威武而高大的楼阁亭台倒塌在地上,一颗颗圆润光泽的珍珠滚落进雪里,掩埋了行迹。 这是他晨起出门带回来的,要送给师兄师姐他们的礼物,现在却沾了灰滚落不见。 一声清脆的咳嗽,从不远处传来,天色迅速变得昏暗,大片大片的云层笼罩着百重泉,空气格外冷寂。 师父,师父, 江潮跌跌撞撞向前跑去,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正淌在血泊中,雪落在他的眉梢,那双微眯起来的眼眸带着绝望和不甘,见江潮过来,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明,明,明朝 江潮忙握住他的手,冰凉而干枯,师父,徒儿在呢,师父,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师父? 无故蒙冤遭难,师,师父护不住你们,要,要学着保护自己,老人指尖碰上江潮手腕的镯子,勿,勿丢,它,它可替师父保护着你,还有你的师兄师 他的声音弱下来,直到悄无声息,老人用尽最后一抹灵力替江潮拂去泪水,渐渐的垂下手腕,闭上了眼睛。 师父,师父 漫天的风雪压着江潮摔倒在地,覆盖了这满地的人,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平日里温热的血肉早已冷的心惊,江潮躺在地面,雪一点一点埋上他的面容。 从晨起到黄昏,雪下个不停,他原以为今年除夕瑞雪,却不想竟是百重泉遭受灭顶之灾的日子。 重雪掩埋了所有的肮脏与不堪,可谁又知道,在混沌之下本就是一片纯洁无瑕。 江潮自嘲的笑了一声,伤势加重,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真切的感受着自己的四肢正慢慢的僵硬。 一股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垂着眼眸,瞧不清来人的模样,只受着一团寒意将他裹挟,那人的声音像是珠落玉盘,无辜受难,天理难容。 江潮觉得好笑,杀尽了百重泉的人,原来还能说出这般冠冕堂皇的话! 他在昏昏沉沉中突然想起自己偷跑下山看见的说书人,茶楼人声鼎沸中,他将方正的惊堂木重重拍下,喧闹便消失,转而寂静的台上台下,江潮便听到了那句,这世间,神仙最是非分明了,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是不平人。(1) 原来是非分明也可以被他们冠冕堂皇的说出来!下次他若是再见了那说书的,必与他争辩个高下,叫他改了这词,不得再误导别人。 江潮彻底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他便被关在一个漆黑的井中,嘀嗒嘀嗒的声音在他耳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响着,伸手不见五指,他便一直昏睡着,偶有从石缝里透过的风,凉意便泛上他的眉间,吹拂着凌乱的鬓发。 他被关起来了,这是第377年! 链条随着他的挪动泛响,他睁开眼睛看着这永恒的黑暗,一片树叶飘飘悠悠的落在他身上,江潮摸索着把它捡起来,叶子很干枯,轻轻一揉便碎成细块,落在地上。 江潮闻到一股花香,锁龙井常年不见天日,被封印着,又怎么会来花香呢? 而且这里设了禁忌,万物生灵都难以在此生存,江潮坐直了身子,心里疑惑,他摸着自己四肢上的锁链,冰凉而坚硬,一切好像还跟先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可这抹花香却让他心中的疑惑更深了,江潮尝试唤起灵力,胸口处却是平静无波,他嗤笑了一声,自己真是异想天开,这几百年都没变过的囚牢,怎么会突然改变呢? 第25章 江潮 江潮 似乎有人在喊他,江潮琢磨着,他回了一句,喊什么呢? 那声音忽远忽近,有一瞬间像是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凑到自己脖颈,贴着耳朵在喊他,江潮不自在的摩挲着手腕,还没有人这样喊我,你是第一个。 可当他想要去寻找声音的源头,却还是被铁链困住,香气愈发浓郁,他浑身发软,依旧提不起灵力。 郎君 是他的声音,江潮更是觉得奇怪,他究竟忘记了什么,又一片树叶在风的吹拂下飘到他掌心,尖尖的叶梢像是纸鹤。 纸鹤,逢年! 江潮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他竟然也跟着入了幻境! 意识觉醒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开始晃动坍塌,江潮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脚腕,那晃动的铁链已经消失不见,而他正站在一个木围栏前面。 围栏里面是一栋木屋,透过明净的窗子,他便看见了一个小孩儿,相貌很是出众,尤其是那双琉璃状的眼眸,和谢寒玉一模一样。 这是,儿时的谢寒玉! 江潮心惊了一下,所以他现在要把这样一个尚不到他腰间的孩童给哄着出幻境! 江潮正想着,就看见里面的谢寒玉推开门走了出来,朝自己走过来,他瞬间升起一丝哄骗小孩的愧疚之情,但愿阿玉醒来以后不会把自己给弄死。 给你。 谢寒玉端了一碗热水给他,白嫩带着红的脸一本正经的看着面前的陌生男子,他长的很好看,比这里的人都要好看。 谢,谢谢,江潮愣住,接过来碗,热气蒸腾让他眼眶润湿,你,为什么会给我端水,不怕我是个坏人吗? 你长得好看。 谢寒玉认真道,江潮被他这句语出惊人的话震撼到了,原来阿玉觉得他长的好看。 小时候比长大可爱多了! 那个,江潮磕磕绊绊道,你想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带人出幻境有两个法子,其一便是硬生生的打破他的幻想,破而后立,寻常人大多喜好此法,省事儿;其二便是让人心甘情愿的跟自己离开,只是入幻境之人大多被内心意愿所迷惑,坚守内心,若想取得信任从中破解,难上加难。 江潮本想着用常法,可现在看到面前软乎乎的谢寒玉,他不想让面前的人体会到破碎的时刻,太痛了。 幼年的谢寒玉抬头看他,江潮便蹲了下来,与他视线平齐,如果我说我们以后会睡在一张床上,你信吗? 江潮对视上谢寒玉扑簌扑簌的大眼睛,感觉自己的心都软了,像溺在酒里,他忍不住用手指去戳了一下谢寒玉的脸,软软的,像是曾经百重泉的云。 我叫江潮,字明朝,这是我第二次正式跟你介绍自己,他眉眼含笑,阿玉。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谢寒玉盯着他,眼神里露出疑惑,爹娘他们还在等我,我不能跟你走,虽然你长得好看,但我要陪着他们。 江潮觉得谢寒玉真的可爱死了! 这是个秘密,以后再告诉你。那我等着他们回来,跟他们说清楚好吗? 谢寒玉撇着嘴巴,好吧,外面冷,你先进来吧! 他移开身子,给江潮留下空间让他进去,然后又把门关好,盯着江潮刚才站的地方看了片刻,那里好像带着花香。 江潮走过去又回来,直接把人抱起来,弹了弹他发间的碎叶,怎么不走了呢,阿玉? 你身上有味道。 江潮, 天晓得他从哪里染上的花香!他不会说不清楚了吧! 那个,我,他们,其实,应该不难闻吧! 江潮推开门,火苗儿忽的向上蹿了几下,他把人放在凳子上面,温声道,下次保证不会有其他的味道。 很香。 谢寒玉把脸凑过去,江潮的呼吸重了几分,他退后了几步,你小时候怎么这么可爱! 江潮缓了好一会儿,打量着四周,空荡荡的屋内只有一盆炭火在哔哩哔哩燃着,谢寒玉依然俊俏,只是衣裳洗的发白而破旧,他听到一阵咕咕的声音。 原来谢寒玉小时候过的居然是这样的日子,江潮在墙上看到一串晾着的笋干儿,难怪他能尝出春笋和冬笋的区别。 给,江潮从怀里拿出来一个荷包,里面装的是满满的果干,阿喜的,当时掉在我身上,回去赔给她。 他捡了一块儿放在谢寒玉手里,不知道什么味儿,应该是野果子,酸酸的。 阿喜是谁? 谢寒玉没接,只是用眼睛盯着他,看上去有些不悦。 你的一个,朋友? 江潮揉了揉他的头发,弄的乱七八糟才松手,尝尝嘛,以后带你吃山珍海味。 吱呀 门被推开,一个面色儒雅的男人背着女人走进来,大氅上还挂着化了的雨雪。 爹,娘 谢寒玉从凳子上下来跑过去,抱住男人的腿,娘好了吗? 寒玉,有客人来了要懂规矩,谢令把女人放在榻上,将棉被盖好,这才坐下来,和江潮笑了一下。 江潮这才看出来,谢寒玉的五官与他很像,只是谢令的眸子更黑,像是深不见底的泉水,他刚想说话,便看见谢令将谢寒玉搂在怀里,去吧,这本就是你的路。 江潮心惊,他又看向谢令,却见他拿出来一个玉铃给谢寒玉系在身上,这玩意儿很眼熟。 江潮不由摸向自己的袖口,一模一样的玉铃还在自己袖中放着,所以谢令是知道些什么吗? 寒玉就麻烦你了,他很乖,也很听话,只是这辈子注定与我们无缘,现世离的痛苦,今日便算弥补吧,阿玉命不好,只看你能不能助他了。 谢令看着很是虚弱,可听他们刚才的意思,生病的明明是阿玉的娘才对,江潮没来得及多想,那股花香变得更为浓郁,阵法被人动了手脚,若是半柱香内他们没能出去,便只能永世待在此地。 你知道些什么吗?江潮望向他,见男人面色更是发白,全无血色,阿玉他,他究竟为什么如何?我要怎么助他? 谢令浅浅笑着,我只知,勿让寒玉动情,他生性太过纯良,我才为其取名寒玉,想让他能自私一些,但似乎总是改变不了命运的,我见你进来,便是这缘终究是到了。 情之一字,谓之甚为深重,我自知动情是寒玉的劫,却也无法阻止,只因情是这世间至纯至真之物,我不能剥夺他的情真,却希望若有一日,情非得已之时,你能救他。 寒玉,他小声唤着谢寒玉的名字,充满了期盼和祝福,爹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谢令抬起头,把谢寒玉交给江潮,快走吧,外面一惊变天了,切莫相信表象。 江潮来不及说话,便觉着一阵风吹散开浓郁的花香,他便醒来了。 谢寒玉已经从床上起身睁开眼,霜寒剑柄直直的抵在他掌心,而剑尖正朝向了江潮。 阿玉,为何恨我至此?江潮手指抬起霜寒,眼眸盯着谢寒玉,果然世间无真情。 第22章 桃花面(十) 江潮自嘲的笑了一声,站起来将脸埋在谢寒玉颈窝,要不你往这儿捅呢? 谢寒玉突然一个翻身,霜寒脱手滑出,江潮找准时机去夺剑,右腿向后踢去,摆在柜台上的白玉瓶子从高空跌落,碎成片状,声音清脆,到最后消失的时刻,江潮突然抬脚,陡然间移到花满衣身后,从她怀里将阿喜抢过来,又抬手接住飞过来的霜寒。 谢寒玉手腕抬起,化出一柄扇子,轻微上挑,地上的白玉碎片便刺入花满衣的身体,变作一股浓烟,又换作红衣女子的模样,发丝尽数披在身后,撩弄着大红蔻丹的指甲。 女人勾唇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原来你们早就识破了,亏的我还陪你们演了这么多出戏。 因为你蠢,这么多的破绽,若不是阿玉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早就不想陪你玩了! 江潮抱着阿喜站到了门外,真是丑人多作怪,阿玉,你快些解决了她吧,我眼睛疼。 放肆。 女人勃然大怒,周身灵力大涨,越过谢寒玉,直直冲江潮而来,他正要侧身避过,却见谢寒玉已至他面前,霜寒横在谢寒玉手间,投出巨光,女人应声倒地。 谢寒玉身子动了一下,他抹了一下唇角的血,向前走了几步,拿起缚仙索将人捆绑在一旁。 第26章 你杀了花满衣? 江潮捂住阿喜的耳朵,把人抱出去,召唤出纸鹤陪她玩儿,自己又设下结界,这才进去。 女人噗的一笑,杀了如何,没杀又如何,你能拿我怎样! 为何作恶?你的灵力本为至纯,可现在出现阴气,十方幻影须修为高深者方可习得,你本可以自在逍遥活于世间,待时机成熟便飞升证道,缘何堕落于此,伤人性命,只会遭到反噬。 堕落于此,我怎么堕落了? 女人盯着谢寒玉,脸色狰狞,我不过是复仇而已,有错吗。 她大声笑起来,状似疯狂,当年就是你们这些臭男人,口口声声说着爱我,可最后却为了飞升通通弃我而去,我的灵力,修为都被他夺去,寒冬腊月,显出真身差点被冻死,难道我不能复仇吗? 女人视线向下移,落在谢寒玉腰间的玉带上,桃花币最初只是我用来修炼的一种招式,收到桃花币之人我便会替他实现一个心愿,可是人心是最复杂的,总有人想着让我去替他害人,天谴就会落在我头上,他却可以顺利飞升。 江潮走到谢寒玉身旁,瞥了一眼他腰间,随即又摸了摸自己的衣袖,玉玲还在他这里,那幻境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时思索不清,江潮便安静站在一旁,女人继续道,他是和你一样的年轻而俊秀,只是家境贫寒,常被人欺负,我见他的第一面,他对我说想要有朝一日飞升成仙,从此解决为人间不平事。 女人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中,她瘫坐在地上,缚仙索的力量让她无法动弹,只能缩在那里。 我被他的话蒙骗了,替他杀了那些欺辱之人,又告诉他修习之法,他很聪慧,很快便有所突破,可这道并非一帆风顺,他敏感多思,常生出心魔,后来我为助他费劲心力,一度耗尽灵力,可他趁我虚弱之时,竟设法将我周身灵力全部转移到他身上,成功飞升。 江潮站的时候常不时向谢寒玉身边移,直到把人挤到一个角落,才意识到不自然的刮了下鼻子,道,一时没忍住。 谢寒玉没搭理他,只是看着地上的花满衣,他确实有错,可这世上其他人是无辜的。 我难道不是无辜的吗? 女人眼睛瞪得极大,他这种人都能飞升,天道居然没有把他劈死在雷劫下,真是瞎了眼。我为了重建真身废了这么多心血,可还是没能成功,现在我只要一想到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我就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天道确实不公,世间真假善恶常常分辨不清,依我看,不如掀翻了来的快。 江潮突然开口,女人听到他的话有些意味,眼睛落在他脸上,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姑娘,你刚刚伪装成别人的时候,我们见过。江潮笑着说,可眼神中却透出一抹冰冷,可无辜之人平白受累,你就也沾染了因果,阿喜的母亲无错,昨夜布商家的两位老人也没错,这些年被你害死的人也没错,不是吗? 你取他们的性命,是为了增进修为,此法最快,是吧? 江潮懒懒的靠在墙上,垂眸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又接着道,依我看,最解气之法,不如正大光明的飞升,然后在瑶台银阙亲手杀了他? 谢寒玉没反驳,他觉得现在笑意盈盈的江潮反而多了一丝疏离感,与平时吊儿郎当的他格外不一样,他说给女人的话,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一般。 在江潮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女人打量着他,却不说话,只是瘫坐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着自己的结局,等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你很像一个人,却又不像,他是单纯善良的公子哥,银鞍白马,状若天人。 江潮沉默,一时间分不清她是真情实感还是在挖苦自己。 阿喜哒哒哒的跑步声从外面传来,还夹着几声咳嗽,她和纸鹤正玩的开心,里面的三个人能清楚听到她的动静。 阿喜的头发扎的很整齐,她换着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圆溜溜的大眼睛和纸鹤站在一起,愣愣的朝里边笑。 江潮冲她眨了眨眼睛。 你说的有理,若有一日,我必会堂堂正正的去到瑶台银阙,当着众神的面和他打一场,女人眼神又出现了光彩,她周身气息变得平和,我会去赎罪,直到还清所有的因果。 花满衣死了,你占了她的身体,阿喜还小,需要一个母亲,谢寒玉开口,我可以放过你,不过我希望你能够扮作她的模样花满衣,好好照顾阿喜。 你真的肯放过我吗? 女人心惊,刚才的话原本是她的愿望,可没想到的是面前的人居然真的会成全她。 桃花币也想要为自己主人实现愿望。江潮插了句嘴。 江潮揽住谢寒玉的肩膀,这个人真的太软了,难怪幻境中的人会说他容易为情所伤。 可我,我害怕自己照顾不好她。 女人眼光看向外面,眼角微微润湿,我没有,我只杀过小孩,没有照顾过小孩。 女人已经化作了花满衣的模样,谢寒玉将缚仙索收下,只留了一道禁忌在人身上,此法可限制你的灵力修为,若安心修炼,一心向善,自会慢慢解开。 阿喜哒哒哒的从外面跑进来,一把抱住了花满衣,娘,我也想养一只仙鹤。 江潮噗的一声笑了,道,这位哥哥有,你问他,说不定就给你了。 真的吗? 阿喜一把跑过去,抱住谢寒玉的大腿,哥哥,你可以让阿喜看看你的仙鹤吗? 谢寒玉瞪了江潮一眼,又召唤出一只纸鹤,与小孩身形差不多大,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 真的吗,阿喜瞬间笑起来,跑过去抱住纸鹤,谢谢哥哥。 阿喜今天很勇敢,这是送你的礼物。 谢寒玉摸了摸她的头,和花满衣点了点头,日后若是需要,可到怀仙门寻我。 多谢仙君了,我必不会辜负厚望,只望日后在瑶台再相逢之时。 两个人离开屋子,一路上很安静。 被迫进入幻境中的人,醒来以后是不会带有记忆的,而江潮算是主动进去,一时间面对谢寒玉,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阿玉? 嗯。谢寒玉应了一声,看着他,怎么了? 你不怀疑我吗? 江潮迟疑了许久,才问道。 你做什么了?谢寒玉比他还要疑惑,偏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衬得他整个人无辜而纯净。 我没做什么呀,我能做什么?江潮迅速摆摆手,毕竟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身娇体弱的公子哥嘛。 你似乎该寻把剑了。 谢寒玉提醒道,毕竟枯树枝放在手里,不合适。 我之前有一把剑,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江潮轻笑一声,现在还没找到,我这个人最是长情,那把剑是师父送给我的,我还是想找到它。 他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自嘲道,时光飞逝,沧海桑田,我们师门现在就剩下我一个,还是个废物。 谢寒玉刚想说些什么,便又被江潮岔开了话题,哎,阿玉,莲初嫂子她们还在等着我们呢,你的莲子羹还在那温着呢,走吧,折腾了一天,今天晚上可要好好休息。 两个人回到船舱,莲初和乐重帘已经把饭菜摆在桌子上,清蒸鲈鱼,玉笋蕨菜,烧芋子,荞麦烧饼和莲子羹,见两人回来,莲初麻利将碗筷拿了上来。 昨儿个晚上,也没能好好招待,粗茶淡饭,多吃些。 谢寒玉被江潮拉着坐在他身旁,右被他眼疾手快的递了筷子和勺羹,便开始小口喝着面前的莲子羹。 他对上江潮期许的目光,便主动给他也盛了一碗,看着莲初,道,好喝,夫人手艺真好。 喜欢就好,江公子今儿早跟我说,这莲子羹必定很合您的胃口,甜而不腻,特意让我留着呢,仙君若是喜欢,我便把这方子抄一份给江公子,日后也方便。 莲初在江潮和谢寒玉中间打量了一圈,江公子都没怎么吃,见您走了,便溜出去找您,忙了一天,快些用过膳便回房休息吧。 乐重帘也开口道,是啊,江兄弟,你可别客气,今儿晚上,我便是坐在这板上一夜不睡,也得让你睡个好觉。 无碍,我今儿晚上凑合 第27章 晚上住我那里。谢寒玉放下汤勺,看向江潮,道。 这,那个,莲初咬了一下嘴唇,跟乐重帘对视一眼,那要不,我给江公子拿床草席,再多拿几层棉被,地上凉。 床很大,够睡了。 谢寒玉说完,便继续慢条斯理的夹了一块芋子,咬了一口,软绵而鲜美,很合他的胃口。 江潮冲莲初和乐重帘比了个手势,提高了声调,道,谢谢嫂子费心,乐大哥,今晚上咱们都睡个好觉。 好好好。 江潮小心瞥了一眼谢寒玉,见他正吃的认真,便夹了块鱼腹上的肉,剔干净刺,才放到谢寒玉碗里,房费。 不够。谢寒玉抬眸与他对视,随后把鱼肉放进口中。 许是吃了辣的缘故,他的唇很红,眼尾不自觉的上翘,眼尾也泛出一抹血色。 以后慢慢还啊! 江潮丢下一句话,便忙拿起一旁的扇子去扇他被汗浸湿的衣裳。 第23章 却相逢(一) 谢寒玉坐在床边,看着江潮端着茶盏进来,用脚将门合上,眉间挂着笑意,得意洋洋。 夜间饮茶,不易入睡。谢寒玉提醒道。 这是酸枣仁泡的茶,有助于安眠,你白日灵力耗费过多,夜间常多梦易醒,喝这个能好好睡一觉。 江潮递到他面前,之前师姐就经常给我熬这个,我可是想了很久,又熬了半个时辰,才做好的。 昏黄的烛光映着谢寒玉清隽的脸,肌肤莹润白腻,他正穿着一身白色里衣端坐在那里,头发散在身后,清浅的呼吸声在两人之间回响。 江潮的气息都乱了几分,才又回过神来,温着的,不烫。 我很少做梦。 谢寒玉扭过头,指尖拽着一侧的被褥,又松开。 黑乎乎的,他才不想喝。 不苦,放了一点柚子糖。江潮被他逗笑了,猜测着谢寒玉的想法,低声道。 谢寒玉不知道怎么拒绝,他很少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之前在怀仙门若是受了伤,喝药他都是一饮而尽,余下苦涩的味道能折磨他好几日。 我不喜欢吃甜食。 谢寒玉抿紧了嘴唇。 就一点点柚子糖,不会很甜。江潮从来没有这般哄过人,之前师姐师兄他们试了好些法子,才得出来的法子,我小时候不知道怎么的,经常做噩梦,师父说是我先天不足,魂魄不稳,易受惊的缘故。 他也坐下来,谢寒玉便盯着江潮,看他嘴唇张开又合上,我跟着师兄睡,夜间就总是被噩梦吓醒哭闹不停,后来师姐翻遍了医书又去隔壁镇上寻了酸枣仁,给我煎茶吃。 他眼中露出一丝怀念,可我很挑嘴的,这酸枣仁茶太苦,我便不肯喝,后来师姐他们找了好多法子,蜜糖太甜,容易腻,最后千挑万选,才选了柚子糖,口味刚刚好。我这还是第一次做,不知道口味如何,尝尝嘛。 谢寒玉接过来,瓷白的碗沿处还带着江潮的体温,温热的水汽泛着酸甜直直的飘进谢寒玉鼻间,他便接了过来,迎上江潮的眸子,抿了一小口。 味道很好,可以睡了。 江潮将床尾的另一床棉被抱过来,拍了拍,道,睡吧。 谢寒玉躺在里面,听着身旁人的呼吸声,窗子外传来风吹河面水波流动的声响,安心的睡下了。 青白色的天际划过一缕橙黄,谢寒玉很早就醒了,江潮的被子松松的搭在腰间,诱长的脖颈露在素白的里衣间,他睡着的模样很乖,少了一丝白日的不羁与肆意。 晨间的风夹杂着一丝凉意,谢寒玉起身把被褥向前提了一下,才走出房门,不忘将其带上。 他和莲初,乐重帘说了昨天的事情,两人放下心来,便又将那筐子水果搬出去,买卖声已经此起彼伏的响起。 谢仙君,这么早就要离开吗? 莲初将一个个圆润光滑的番石榴摆好,直起身子道,浣花溪这里景色秀丽,正是游玩的好地方呢。江公子还没起,谢仙君不等等他吗? 我午时离开。谢寒玉道,便没喊人。 莲初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笑着道,仙君真是体贴,这是今早上刚做的胡麻饼,尝尝,等你们走的时候,多带些,我特意做的多,这两日辛苦你们了。 寒玉分内之事,多谢。 莲初又道,这刚入了春,田间庄稼也开始长了,你们若是继续向南走,说不定能遇上安苗祭祀和送花神,也是有意思的很,热闹着呢。 乐重帘在一旁接话,十分自然的替莲初接过手里的碗筷,只是这黄梅时节啊,记着带柄伞,浣花溪这一片儿雨水多。 谢寒玉认真应下来,他正小口的咬着胡麻饼,又听莲初道,想不到江公子人看着矜贵,可这酸枣茶倒是煮的不错,昨儿晚上我喝了一碗,睡的安稳,一觉就天明了。 可不是吗?谢仙君,你喝了吗? 乐重帘大声喊道,觉得味道如何? 谢寒玉点点头,心道江潮自己必然是也喝了不少,不然怎么会睡的这么沉! 我以为你又不告而别了。 江潮头发凌乱的从屋内跑出来。 他刚刚还觉得自己的一腔真心又被辜负,结果就看到谢寒玉坐着和莲初,乐重帘说话。 谢仙君说他午时才离开呢! 江潮胡乱抓了几把头发,随意用根发带系在身后,坐到谢寒玉身侧,握着他的手腕查看,垂眸道,昨晚的酸枣茶没用吗? 习惯而已,怀仙门时,我亦如此。 谢寒玉任他握着自己的左手,我既然答应你做朋友,便不会食言。 莲初用手肘怼了一下乐重帘,又扒拉了几口自己的粟米粥,便起身离开了,乐重帘跟着她站起来,江潮被他俩接二连三的动作搞的奇怪,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们。 乐重帘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那个,你,莲初嫂子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去帮她啊。 两个人离开了!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走的这么近了?江潮转过头,问谢寒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阿玉,谢谢你把我当朋友。 谢寒玉把手从他那里抽出来,将面前一碗未曾动过的粟米粥推到他面前,汤勺规矩的摆在上面,道,午时离开,不必起这么早。 江潮眉眼含笑,又将碗推回去,我昨晚睡的很好,午时会热,不如早些出发。 谢寒玉一贯在这些小事上是不反驳其他人的,便点了点头,道,好。 莲初和乐重帘自是不舍,给他们包了一发袋子吃的干粮,江潮没有拒绝,全部收下,只是离开时偷着留了一块谢寒玉给的碎银子。 微风吹拂着水面,这一路水乡,谢寒玉和江潮行了差不多一个多月,才见到大片种着青苗的土地。 田间围着一群穿着短衫的男丁,头上包着汗巾,成群结队的蹲在地头,啃着烧饼,而一旁的树荫下也坐着几个女子,正在说笑。 谢寒玉正准备走过去,便被人喊住了脚步。 师兄,一个男子朝他使劲儿挥挥手,谢寒玉定睛看去,是应忔,他正穿着一身灰色麻衣,脸色发红,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与平日在仙门里很是不同。 师兄,应忔大声吆喝完便有些心虚,许久不见师兄,他都快忘了那是个多么冷清的性子。 应忔。谢寒玉走过去,江潮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饶有探究的意味注视着面前的青年。 师兄,应忔怯生生,压低了声音,我哥成亲,便回来帮衬着,山行师弟也跟着一起来了,他还在睡,师兄要不要去看看,刚好我们要回去了,师兄也一并去吃个喜酒。 江潮看着应忔,剑眉星目,虽然脸被晒的泛红,可那身衣裳衬出他结实的胸膛,大概是比谢寒玉矮一些的个子,是很招姑娘们喜欢的类型,几个女子都在偷偷看向这边。 你, 谢寒玉看着江潮,他很是自然的点点头,向应忔伸出手,应师弟,我是阿玉的挚友,江潮。 你,你,你好。 应忔诧异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悠,挚,挚友? 他看谢寒玉没有反驳,更是心惊胆颤,道,江公子,不妨也去看看? 好呀,江潮揽住谢寒玉,冲着应忔点点头,阿玉,去嘛,我想去看看。 师兄居然没有甩开他的手! 第28章 应忔眼睛睁得极大,一个男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飞仙,既是你师兄他们到了,咱们便先回去吧。 师兄,这是我大哥,应恒,那咱们走吧,我们这儿明是安苗祭祀,三日后便是我大哥的成亲日子了,师兄,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师父若是知道我中途遇上你,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应忔扛着锄头,在一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师兄似乎比在怀仙门的时候要温柔些,以前他都不敢和师兄这样说话的。 却山行正蹲在井边,远远的瞧见乌泱泱的一大群人过来,便站起身,谁料就看到了他大师兄,忙跑回屋,对着镜子整理衣裳,又乖巧的将头发弄好,确认没什么异样,这才跑出去。 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应忔向他使了个眼色,却山行这才注意到谢寒玉身旁的人,问,这是新来的小师弟吗?和师兄你一样好看。 咳咳 应忔举起水壶的手停住了,这世间原来还有此等奇人。 我是你们师兄的挚友,这位小师弟,你好啊! 江潮笑得喘不过来,趴在谢寒玉肩膀上,笑道,阿玉,你这位师弟真是可爱!不如我也唤你一声师兄吧!谢师兄,你长得真好看。 谢寒玉扒拉下他的手,轻声道,别闹,山行,这是江潮,怀仙门收弟子会通知你们的。 额,哈哈哈,却山行挠了挠头发,我,还没睡醒啊!我,见到师兄一下子太激动了,那个,我,我先去给师兄整理床铺啊! 你这小师弟名字挺特别啊!却山行,他好像有点怕你啊,阿玉。 你有空可以教教他。 教什么?江潮见谢寒玉撇下自己,便又追上去,教他怎么样才能不怕你吗?好像不太行,因为这是我的秘密。 第24章 却相逢(二) 应忔和却山行听不下去了,讪讪离开,留下谢寒玉一个人面对着江潮,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走吧。 果然他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江潮身上的。 日薄西山,无所事事的却山行不敢去打扰谢寒玉,只能到处在院子里乱逛,不知什么时候就溜到应忔身后,把人吓了一跳。 他讪讪的对着应忔身侧的女子道歉,溪霖姑娘,对不住了,我没注意到你。 不碍事,你跟飞仙有话聊啊,那我就先回去了。溪霖笑了声,站起身,匀称修长的身姿,看着比却山行还要高几指。 师兄,溪霖姑娘怎么来这儿了? 却山行拔起地上的一棵草,挽成个圈儿,又问道,寒玉师兄怎么对旁边那个人这么温柔,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知,应忔叹了口气,师兄似乎变了很多,也不知道师父见了会不会惊讶。 再过两月便是宗门大比了,寒玉师兄肯定会回去的。却山行自我安慰的点了点头,师兄,明日安苗祭祀我也想去。 安苗祭祀是他们这个地区的一个传统,很是热闹,却山行早就听说能有很多好吃的,心里不知道期待多久了。 你跟着寒玉师兄,我要帮忙照看着溪霖,我大哥要在最前面。应忔点点头,这些小事,自然是没什么不同意的。 溪霖没走远,就站在那片竹子下面看着他们两个,听见自己的名字,就朝着应忔笑了笑。 应忔拍了拍身上的灰,我还有些事儿,先过去了。 他又走到溪霖身侧,我总觉得你似乎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快嫁人了,哪能跟以前那般上树下河呢?几天后,你就要改口叫我嫂子了。溪霖懒散的靠在墙上,这两家的娃娃亲,终于是圆满了。 溪霖,这些天为何没见阿枕? 溪霖和溪枕是一对龙凤胎,比应忔小了一岁,只是5岁那年,应忔去怀仙门时,溪枕还追在他身后喊哥哥,十年过去了,他却没见到溪枕。 他,跟个姑娘私奔了! 溪霖打量着指甲上的红色蔻丹,后来就不知所踪了! 不要开玩笑,阿枕他,难道是生我的气,不愿见我吗,应忔语气诚恳,当日事情紧急,我便直接去了,也没留下个音讯,是我不对。 他真的跑了,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溪霖悠悠的离开,去找她的未婚夫应恒去了,应忔留在原地,猛得剁了一下脚,才讪讪离去。 江潮该巧不巧的正和谢寒玉站在角落里研究明日安苗祭祀的物件,偏就听了个墙角。 阿玉,你这个师弟看着呆呆的。江潮余光抓到一片竹叶飘下来,伸出手接过来,放在唇边尝试吹了一下。 乌拉了几声,谢寒玉正想要开口,就见江潮冲他眨了眨眼睛,曲调变得欢快起来,谢寒玉紧绷的肩膀这才送下来,他握住的手指悄然松开,装作无事发生。 我师父教的,我们师门所有人都被他教会了,但我学得是最好的。江潮瞧着很是得意。 谢寒玉欲言又止,取了一块酥糖放在他手心,道,这个好吃。 江潮, 一直到晚上,江潮都没跟谢寒玉说过一句话,连着用晚膳时,也只是照旧给谢寒玉和自己夹菜,他小时候便是如此。 师父他们常笑话道,明朝生气就像个漏气的葫芦,表面看着鼓囔囔,其实内里早就漏气了。 应忔在江潮各种明示暗示和谢寒玉的无声纵容下,道,师兄,院子里这几日忙,人多口杂,江公子和师兄就先住一起,房间我都已经唤人收拾好了。 天色渐暗,风吹过田间的秧苗,却朝着不同方向晃动,偶有几句人声从间传来,可却看不到什么人影儿。 夏安是守夜的,随意裹了草席铺在地头,捞了床墨蓝色的褥子搭在身上就睡去了。 真是喝酒喝多了,今夜都起几回了。 他骂骂咧咧道,这天,哪会有什么成了精的鸟雀儿黄鼠狼来啃秧苗,只叫老子在这儿守着,真是晦气。 呼 夏安双手正放在裤腰上系带子,却听身后串来一声咚,他的草席差一点儿被吹跑,田间的秧苗已歪歪扭扭的倒了一大片。 他揉了揉眼睛,结果却见那些秧苗已经又直立起来,奇了怪了,我眼花了? 夏安猛得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晃荡了好几下,他又见有水滴下来,夜深露重,寒气是正常的。 夏安说服自己,便又睡去了,只是今夜秧田里的动静格外大,他也一直睡不安稳,直到晨间日光出来,照在上面,他恍恍惚惚的看见了一大群人乌泱泱的走过来,才松了一口气,安心的回去了。 夏安,应恒早早的便过来,安苗祭祀,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打点着。 院子里已经冒起炊烟,厨房里尽数站着一群妇女,头发高高挽起,新麦面早已整齐的摆在案板旁。 应忔正忙着带人捣菜,青瓜,野苏麻,君踏菜,野笋,水芹菜,一捆捆的早已经摆在那里,一时间捣菜声此起彼伏。 江潮饶有兴致的蹲在那里,抽出来几根水芹菜,找了个石杵,把谢寒玉拉到他身旁,阿玉,你要不要试试? 谢寒玉指尖动了一下,最终被迫接过了江潮递过来的石杵,开始捣捣捣。 谢寒玉正专注弄着,突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眸看去,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年轻男子,正卷着草席走过来,头发凌乱还沾了些茅草。 夏安,昨晚上秧田里状况咋样? 远处正靠在厨房门上扇着风的妇女瞥见他,便问道,瞧你这一身弄的,赶紧回去换了洗洗。 还成,夏安吆喝了一嗓子,伸手拨掉头上的杂草,就是风大了些,林婶儿,你见我娘没? 刚还在这揉面呢,一眨眼就不见了。女人环顾四周,道,你快回去吧,这一身脏的。 行。夏安从谢寒玉右边走过,瞅了几眼,见不认识便只是笑了一下,就离开了。 他身上有恶灵的气息。 谢寒玉指尖动了一下,在他身上放了一股灵力,可用来驱邪避祸,他给应忔传了个信息,唤他过来。 江潮见他这般,便从谢寒玉手里把石杵接过来。 他找了块石头坐在上面,两条长腿搭在一起,玉色的衣摆垂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暗灰色的石杵,有一缕碎发散下来又被他弄到耳后,睫毛垂下映着一双幽深而专注的眼眸,动作中带着潇洒。 第29章 他的眼眸其实带着些凌厉,眼尾上扬,上位者的气场一览无遗,冷白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漠然,但唇角处常噙着一抹笑,便缓和了他面中的冷意,而带上些少年的鲜活。 应忔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番画面,谢寒玉正站在江潮身旁,眸光低垂,格外温柔。 应忔从没见过这样的谢寒玉,这样的目光让他有些熟悉,只是这种情感放在谢寒玉身上却很不合适。 他觉得不好,却又觉得师兄或许只是第一次交朋友,还没意识到边界,过段时间或许就好了。 师兄,你找我? 应忔规矩的喊了声,又意味不明的看向江潮,江公子也在。 江潮不经意的抬头,看着他怪异的表情,觉得好笑,我,要避让一下吗? 应忔忙摆手,不用不用,江公子自便即可。 谢寒玉探究的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应忔,昨晚上你们这里守秧苗的人是谁? 怎么了师兄,他叫夏安,爹娘都是这里的老人了,算是府上的家生子。 他刚才回来,身上沾染了恶灵的气息,人暂时看不出什么,我只是怀疑昨夜是否发生了什么,你先注意着他,免出事故。 师兄,我会安排好的,我让山行去跟着他吧,他最近没什么事儿,无聊的慌。 凑在厨房跟几个女子一起揉面的却山行鼻头痒痒的,林婶儿见他眉头皱作一团,笑道,这里面粉多,烟也大,你们这些平日里没进过厨房的人如何能忍,还是出去玩儿吧,这儿人手够。 林婶儿,我闲着呢,而且我手艺很好,我经常做给寒玉师兄吃的。却山行刚夸下海口 山行,过来 却山行一把被林婶儿给推出去了,去吧去吧,啊。 他踉跄着被一股灵力推着到应忔身旁,一下子抓住应忔的衣领,这才停下来,轻声道,寒玉师兄,应师兄,江公子。 他一说话,面上的粉便扑簌簌的往下掉,应忔笑得前俯后仰,谢寒玉把他扶起来,江潮抽出来一条帕子递给却山行,甚至热心的拿出来一面镜子,道,小师弟,擦擦脸。 只是却山行没看出来他是从哪里找到的镜子和手帕,郁闷道,多谢江公子。 江潮手指向左侧,却山行定睛看去,两个屋檐间架起了一根绳子,上面正搭着一排的白色帕子,是用来包祭祀糕点的。 却山行两眼一黑,拿起手里的镜子,却发现原来是一块碎瓷片,上面雕了银花,勉强能看清人影,他颤巍巍的向右侧看去,一堆无意被某个小孩子打碎的瓷片。 他憋屈看向谢寒玉,却见他眉眼微弯,低声对自己说,把脸擦干净。 却山行郁闷的靠在应忔身上,狠狠的把白色帕子盖在脸上,手还没有开始动。 妹妹,你看,那个人好像死了,脸上盖着白帕子。 哥哥,我害怕,他怎么没躺下来? 旁边走过两个小孩儿,看到却山行就跑的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抓过去。 却山行僵硬的扭过脸,又被应忔猛得拉回来,他愤懑的把脸擦干净,寒玉师兄,我觉得让江公子进我们怀仙门也挺好的,我缺个小师弟。 第25章 苗间棋(一) 寒玉师兄,要不你就收了我吧。 江潮一只手拿着石杵,另一只手伸着,把脸放在谢寒玉肩膀上直笑,毕竟山行总想要个小师弟,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我要背叛师门了。 江潮笑得直咳起来。 谢寒玉给他拍背,道,山行,今年宗门招人的时候,你去。 啊,师兄,我真的只是开玩笑,却山行嘴角下弯,招人这事儿太难办了,我做不来啊!之前不是应忔师兄吗? 他有师弟了,你没有。 谢寒玉悠悠道,应忔在一旁附和,对对对,山行,到你独当一面的时候了,不要总惦记人家江公子,他是寒玉师兄的。 不对啊,人家是有宗门的,江公子,不知师出何处? 百重泉。江潮好不容易直起身子,阿玉,你这两个师弟真有意思,我要是真成了你们怀仙门的人,恐怕师父他们从地下爬起来也要打死我。 江公子,百重泉是何地,我为何没有听过?应忔抱拳看向江潮。 有时间带你们去瞧瞧。江潮挥手,阿玉,说正事吧! 谢寒玉嗯了一声,山行,这几日你看好夏安,他身上有恶灵的气息,闻到了吗? 啊,却山行张大嘴巴,恶灵,我,啊,对啊,我早就闻到了,寒玉师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轻轻松松就能把那恶灵给灭了。 山行,那你可瞧出这恶灵是男是女,为何作恶,惯用的手法是什么?江潮笑道。 山行,莫要轻举妄动,他的灵力在你之上,还是小心的好,若是遇事,记得与我通信。谢寒玉没拆穿他的话,你自下了山,修为倒是退步了。 师兄,这,这你也能看出来啊?他挠了挠头,往应忔身后躲,你可别让师父知道了,那我就惨了。 应忔对上谢寒□□悉一切的眼神,也只想躲,可他的脚就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不敢挪动,举起两根手指 师兄,我一定监督山行。 谢寒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模像样的点了下头,我去秧苗地探查一番,你们两个注意安全。 师兄放心。 师兄慢走。 谢寒玉看向江潮,他自觉的站起来,阿玉,走吧。 嗯。 师兄说要带他了吗?却山行盯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发问。 可师兄也没说不让他去啊。应忔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师弟,快去练剑吧!寒玉师兄不说,可宗门大比你是逃不掉的。 应忔,应忔,溪霖从远处端着一碟摆满各色馒头的青花样的瓷盘过来,尝尝,我坐的。 应忔躲不过,被她一个馒头塞到嘴边,噎的说不出话,艰难的咽下去,道,好吃。 喜欢就好,哎,你的那位师兄和他朋友呢?怎么不见人!溪霖环顾四周,厨房处上来袅袅炊烟,白条缓缓的升上去,笼罩着这片即将开始安苗祭祀的院落。 他们去看秧苗。 阿玉,这村落倒是挺热闹,一群老人都围在那里干什么呢?江潮拉着谢寒玉的手腕,朝那边看去。 哎,老李头儿,你可别耍赖,落子无悔啊! 谢寒玉挤在人群中,周围的人太多,他和江潮便紧紧贴在了一起,他能感觉到自己掌心传来的温度,江潮一只手还放在他的腰间,他将自己拢在怀里,那股浅香便又扑鼻而来。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棋局,白子紧紧的将黑子包围,胜负已然分辨,只是一位大爷叫嚷着要再来一局。 他有点热,想要伸手拂去额头处的汗,江潮便已经带着他出来了,一个干净的素色帕子正搭在他额头,江潮低着头正给他擦汗。 阿玉,他听见江潮喊自己,他总是喜欢这样喊自己的名字,谢寒玉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就喊自己,便轻声道,怎么了? 你会不会下棋? 谢寒玉摇摇头,他平日在怀仙门除了练剑便是在藏书阁,与一众师弟师妹也是甚少往来,也没有接触过这般玩乐的东西。 晚上我教你,我们可以一起玩,我让着阿玉,你可以悔棋,怎么样? 江潮替他擦过汗,又把碎发整理好,右边那条路,走吧。 落子无悔。 这点儿规矩他还是知道的,应忔那里有一副青玉的古棋,可以拿来玩。 谢寒玉说罢,忽感到一股灵力汇聚起来,棋盘阵,落子无悔,生死各凭本事吧,哈哈哈。 他和江潮已经进入到阵中,这应该就是夏安身上恶灵的阵法。 小心点,跟紧我。 谢寒玉转身叮嘱过江潮,这才小心观察着四周的状况,这里只有一道生门。 他和江潮处于两块棋盘之中,棋盘方正,棋子圆润。 谢寒玉打量着,这里面一共是三百六十个棋盘,棋盘与常规不同,四周高中间低,这里是秧苗中间,谢寒玉记着旁边是一条小溪,平日里农民常用来灌溉土地,所以一旦破不了阵,溪水便会进入,在灵力的加持下,他们便会被淹死在这里。 第30章 每一格棋盘发出金光,他们被困在层层叠叠的金线之中,他的周围是一圈的黑子,谢寒玉脚步向后挪了一步,金光便闪现,他握着霜寒去挡,光芒便散去,棋局又悄然变幻。 重障之间,他已经看不到江潮的人影了,只能听到他的声音,阿玉,下白子。 谢寒玉抿了下唇角,霜寒挑起一颗白子,他观察着四周,将其放在了身后的一格,一道戾风忽的从身前飞过来,他挑起另一枚白子去挡。 东南位,右四五。 江潮的声音传入他耳中,这是松下残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接着正北位左二。 谢寒玉从袖口撕下一段布,灵力绕着布料,卷起另外两枚白子,放到地方,阿玉,弯腰。 他侧身弯下身子,黑子便横冲直撞的落在他身侧,黑子是水,白子是金,阿玉,你带金子没? 谢寒玉瞥见自己的发簪,顺手拔下来,金镶玉的簪子,带了。 西南,最外侧。 他将簪子握在手心,划破腕间,中指和食指夹起另一枚白子,丢在外面,天地间忽然化作两个黑白半圆。 他看见了江潮,正和自己摇摇相对,江潮正站在黑子正中,团团的把他围住,动弹不得,难怪自己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江潮看见谢寒玉,对他挤出来一个笑,阿玉,靠你了。 黑白,日月,阴阳,昼夜。 在这里面,他们便永远是对立的。 谢寒玉脸色冷了下来,霜寒出窍,泛出白光,只向两人正中的地方刺去,他单膝跪在地面,两只手相持握住剑柄。 一瞬间,以谢寒玉为中心,光芒向外绽放,360个圈层层散开,一滴血滴下去,顺着纹路流下去。 天色在一刻混淆在一起,原本泾渭分明的黑与白交织,深深浅浅的灰逐渐融为一体,谢寒玉松开一只手,顺着面前的圈痕划下来。 天空出现裂纹,谢寒玉的指尖已经颤抖,他嘴角流出血,膝下也泛出血迹,金线已经开始变得黯淡。 他听见恶灵的声音,这是死门,你出不去的,你朋友以身入局,只是可惜了,今天你们都会死在这里。 他抬眸远远地看了一眼江潮,心里的情感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克制和隐忍,在这一刻仿佛摔碎的镜子,啪的一声全部都爆发了,震耳欲聋却又鸦雀无声。 是生是死,在我,而不在你。 谢寒玉拿着霜寒的手发力,青筋分明,再次向下扎去,裂纹变大,风从缝隙中进来,他便拔起霜寒,再次挥剑,风陡然变得更大,血顺着流向中间,天地间亮起来。 风停了。 谢寒玉俊秀瘦削的身子孤零零的站在中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透露着无法被打破的韧劲,恶灵不想瞧见那双眼睛,却又不得不对上那双眼睛。 那双令他恐惧的眼睛,只消一眼,就身子颤抖,他觉得自己像是要死在这双眼睛里。 你便这般相信他吗?以身入棋,他失败了,你的三魂七魄都会散去,哪怕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谢寒玉不会输,江潮断定,也确信。 江潮嗤笑,他盘坐在地上,若是败了,我也能当一回神仙,把他救回来。而且,你怎么确定我不是神仙呢? 轰隆一声,一道剑光直冲天际。 第26章 苗间棋(二) 四死门被硬生生的破开,黑白棋子变得混乱,恶灵身子僵硬,痴痴的看着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他能破开我的阵,这几百年,从未有人理破解棋局? 不是棋局,而是人心。 江潮看着亮白的天色,起身笑道,你错了,不是吗? 江潮从黑子中走出去,看见谢寒玉,他果然没有看错人,阿玉,你真厉害。 一千年前,一位痴迷下棋的仙人,偶见了一个牧童在松树下摆出的这棋局,被吸引到,后来困于其中,再不见其踪影,便叫做松下棋局,能将自己困住的不是棋局,而是己身。 你没事吧,谢寒玉打量着他。 没事儿,谢谢阿玉救我,江潮弯下身,指尖在谢寒玉脸颊上滑动,他执念太深了,不好,阿玉,你有什么执念吗? 没有,谢寒玉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开口,你棋艺很好,而且看的很通透。 他没拂开江潮的手,只是抬眸看着他,他很少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若是师父知道了,肯定会觉得他奇怪。 之前师父教的,我回去教你。 阿玉,江潮把人抱起来,宽大的衣袖替他遮住了刺眼的日光,你灵力损耗过大,这段日子还是好好休息,不要动用灵力了。 我自己走。 不行,你的腿受伤了,还是我抱着你吧,别人不会说什么的。江潮步伐稳健,好着呢。 谢寒玉拒绝看他,又挣脱不过,男人的手臂夹紧他的腰,天蚕丝的布料丝滑极润,被弄出皱褶,他听见周围人潮喧嚣吵闹的声音,却山行嚷嚷着要上树摘果子,应忔对他一阵说教。 江公子,寒玉师兄呢? 应忔骂完却山行,转身就看到江潮抱着一个人走回来,他看不到那人的脸,只是垂下来的衣摆中仍能瞧见劲瘦的腿部。 他,睡着了,江潮向下颔首,秧苗那里你有空去看看,我先带他回去了。 啊? 江公子 寒玉师兄? 谢寒玉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脸埋在江潮的胸口,又挪了一下衣袖的位置,完整的隐藏在里面。 师兄,寒玉师兄他,我没有眼花吧? 那我应该也眼花了,还是努力修炼吧,应忔抽出剑,直接侧身手腕转动,指向却山行,师弟,先学一下,如果寒玉师兄醒来了要灭口,我们该如何逃生。 却山行, 他命还长,不想死,也从袖口中抽出来一柄折扇,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师兄。 寒玉师兄也不会,他只会大义灭亲。 谢寒玉隔的很远却还是听到他们的声音,江潮已经把他放到床上,安心睡吧。 我不困,谢寒玉坐直身子,那恶灵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可能是痴迷于棋术吧,死了也没找到破解之法就生了怨念,江潮见他过于认真,觉得好笑,一手放在谢寒玉腿上给他疗伤,一手藏在身后迅速写了几个字传给应忔。 你不是要教我下棋吗? 谢寒玉问他,我让应忔把那副青玉棋拿过来。 房门外传来三声规律的敲门声,随即应忔走进来,手里拿的正是那一副青玉棋,入手温润,他最喜欢的一副。 应忔有些肉疼,道,师兄,怎么突然想要下棋了? 秧苗田间有棋盘阵。 谢寒玉不想多说,他一贯在怀仙门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形象,你可以去试试。 啊,师兄,那个,我要去准备嫁衣了,我,我就先走了啊! 应忔瞬间回到了那段被谢寒玉支配的日子,师兄再见,江公子,再见,你们好好玩啊,不用还给我了。 江潮接过他手里的棋子,摆好,又抬眼去看谢寒玉,阿玉,你真的想玩儿? 谢寒玉直接下了床,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嗯,我要黑子。 行。江潮推开窗户,他们这间房外面对着庭院,葱郁的枝桠映着阳光在棋盘上投下阴影,他看着谢寒玉润白的指尖捏起漆黑的棋子,心有一瞬间的颤动。 黑子先行,阿玉,请吧。 江潮支着头夹了一颗白子在指尖,一边挑眉看向谢寒玉。 谢寒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两人隔的很近,鼻尖几乎触在一起,他不自在的向后退了一点,随意将棋子放在一处。 江潮轻笑了一声,将黑子放在白子旁,谢寒玉继续在另一角放了一枚白子,江潮便跟着他放一枚黑子。 你总跟着我干嘛? 谢寒玉不乐意,他露出些孩子气,皱着鼻尖,你不要跟着我。 我好委屈啊,谢仙君,你不要耍赖,这是围棋的基本规则。 江潮抓上他的手,我教你,阿玉,不懂要问,而且我一直在让着你。 放这里。江潮的手指紧紧握住谢寒玉的手指,温润的青玉棋子触手变得滚烫,穿堂的风凝滞住。 第31章 谢寒玉的耳尖悄然翻上一抹血色。 他垂眸看着棋局,黑子将白子围得水泄不通,他本已处于下风。 可江潮下的那一枚白子,又陡然转换了局面,看似占据上风的黑子实则一直跟着白子而动,毫无保留的将白子逼入绝境后又现一条新的生路,至此,白子已胜。 阿玉,你赢了。 江潮笑道,下次你让着我,好不好? 你之前也教过其他人下棋吗? 谢寒玉抽出来自己的手,解开衣领最上方的扣子,他将窗子开大了些,可似乎已经到了夏日,风黏腻而浓稠,他热的不行,脖颈,耳后都发烫。 我只教过你一个,之前在锁那里面的时候,经常自己和自己对弈。 谢寒玉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子一个子的将棋收起来,摆好,放在一旁,下次继续,我就不让你了。 好,江潮愣了一下,噗嗤笑了,那下次我还让着你。 溪霖,你嫁衣准备好了吗?应忔正靠在窗子旁,明日就是你和我大哥成亲的日子,溪枕还不回来吗? 你是来找溪枕的还是来找我的? 溪霖正坐在铜镜前描眉,他不会回来了,你就死了这颗心吧。 他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应忔沉声道,摸了摸袖口的那颗糖,你和我大哥真的是两情相悦吗?之前你们不是一直吵吵闹闹的吗? 现在这个时候了,怎么问这种问题?溪霖的手一滞,明天你就要改口叫我嫂子了。 溪霖,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我希望你和阿枕都能快乐幸福,你既然不愿说他在哪,等明日婚事结束,我便去找他,就是翻个天翻地覆也要把他找出来。 你既去了怀仙门,还回来做什么? 溪霖转脸看向他,还是早点走吧,免得影响你的仙途。她将窗子关上,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滑落,从应忔5岁离开这里的时候,他们就没有关系了。 大哥,阿枕呢?为什么这么多天我都没有见他? 应忔从溪霖这里得不出话,便去寻应恒。 应恒正在对账本,听见他的声音抬头,满脸疑惑,阿枕是谁? 溪枕,溪霖的弟弟,他去哪了? 溪霖没有弟弟,溪家就一个女儿,你糊涂了吗? 应恒递过去一杯冷水,清醒一些,明日各处都需要打点,你可别弄乱了。 怎么可能呢?就那个小时候总是跟在我身边的,个子小小的,身子弱一些,经常哭的那个男孩啊?穿着月白色衣裳的带着银色长命锁的那个? 我看你是最近忙昏头了,没有什么溪枕,喝口水吧,冷静一下。应恒继续面无表情的翻着账本,应忔一把将账本夺过来,你们都在骗我,他到底怎么了? 陈叔,你进来。 溪家是不是就一个孩子?应恒抬手让他起来,应忔他迷糊了 陈叔,陈叔,你记得溪枕吗?就那个长的很漂亮的应忔直接扑到他面前,溪枕,阿枕啊? 二公子,溪枕是谁,陈叔不认识啊! 你们都骗我,怎么可能,刚才我还在和溪霖聊到阿枕,她说阿枕与人私奔了,你们说没听过阿枕这个人,我不信,我不相信。 应忔一股劲儿的摇头,我不信,我要去找溪霖,陈叔,你把溪霖喊过来,我说的是真的。 二公子,你最近是不是生病了,溪霖不在这儿啊,你忘了咱们这儿的规矩,男女成亲前三日不可见面,溪霖姑娘不在这里啊,在十里外的莫家村住着呢,明儿一早,去接亲,你便能看见她了! 应忔推开他,跑了出去,回到刚才的位置,开始拍打窗子,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溪霖,溪霖 二公子,那里面没人啊!一个女子从旁边跑进来,您敲这个门做什么,里面装的都是些废旧的桌椅什么的。 钥匙呢,打开,把门打开。 应忔伸起一只脚踹过去,木门摇摇晃晃倒地,大片大片的灰尘吹过来,里面只放着乱七八糟的碎木头,石块,完全没有人影儿。 刚刚还在这里呢,应忔大吼道,人呢? 我怎么听见你师弟的声音了? 江潮迷糊的睁开眼,把手搭在谢寒玉肩膀上,摸到一块温热而光滑的肌肤,下意识愣了片刻,不自然的缩回来,摸了一下鼻子,含糊道,发生什么事了? 谢寒玉昨晚上喝了酸枣茶,睡得沉,面色红润,散落的长发随意搭在枕上,迷糊中摇了摇头。 应忔跑进来,寒玉师兄,江公子,你看见溪霖了吗?他们都说没见过她的人,她人呢? 第27章 喜惊魂(一) 寒玉师兄, 你平时记性最好,你一定记得,你见过溪霖的, 寒玉师兄, 你说话啊。 应忔踉跄了一下,身子开始颤抖, 他满含期待的看着谢寒玉,见人不说话,目光又小心地移向江潮。 江, 江公子, 是, 是吗? 窗子忽然动了一下, 在沉静的屋内弄出一点儿声响, 惊扰着三个人的耳朵。 谢寒玉感受着被子下的手被江潮碰了一下, 他带着惑意看过去,江潮向他撇了撇嘴, 眼睛斜斜地望向窗外屹然不动的竹叶, 道, 好像没风, 窗怎么动了? 总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吧?江潮又补充道, 谢寒玉刚想说话,就见应忔已经飞速跑了出去。 阿玉,江潮推了推谢寒玉, 你师弟好像出事了, 起来看看去。 应忔一贯稳重,如果不是急事,不会如此。谢寒玉道, 随意找了件衣衫套在外面。 苍青色的天夹杂着一丝橘红,外面是鼎沸的人潮,应家的喜事在即,到处都是走动的人们,应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里面。 陆婶儿,明儿我能去观礼吗?我们怀仙门这几年还没有过喜事呢? 行啊,你们那个谢师兄,长的那么好看,也没定个亲呢?陆婶往锅里添了一把柴,又用旁边一根粗棍扒拉了几下,红色的火苗格外旺。 却山行正在厨房吃刚刚蒸出来的热乎包子,一边和人说话,却突然被一股灵力拉了过去,剩下的半个羊肉馅包子还塞在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热气,猛得被应忔抓住了肩膀。 山行,你是见过溪霖的,是吗?你还见过我和她说话,是不是,山行,你说话啊!山行。 却山行被拽的摇头晃脑,师,师兄,他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溪霖,你那个未来嫂子吗。 对,你是不是见过她,她刚才还在这里呢,是不是,你说话啊,山行。 师兄,师兄,我要噎死了,却山行指着自己的喉咙,江潮实在看不下去了,手指一抬,桌上的茶盏便飞到却山行的嘴里,喝口水润润。 谢谢江公子,却山行大口喝完水,翻了个白眼,道,你不是一直对我说她吗?但我没见到人啊! 阿玉,溪霖,你听过这个名字吗?江潮终于听出来点详情,道,我没听过。 没有,谢寒玉摇了摇头,应忔的状况不太对。 应忔听到他们的话,原本崩溃的情绪再次爆发,你们都在骗我,她刚才还在这里呢。 谢寒玉点住他的穴位,应忔这才安静下来,指尖搭在他的手腕,朝江潮轻微的摇了摇头,又施了一缕灵力护住他的心脉,道,山行,扶他回去休息。 寒玉师兄,应师兄怎么了?却山行将应忔的胳膊搁在肩上,搀扶着他,他会出事吗? 有事便传信知会我。谢寒玉低声道,他起身朝外面看去,明日便是成亲之时,院子里的人各自忙碌,墙角的几根翠竹上面也挂着厚厚的红绸。 都小心点啊!别摔着了,这些可都是给未来夫人的,慢慢抬。陈叔正招呼着人搬箱子,沉重的木箱整齐地摆在院子的东南侧,上面缠着的绸缎艳丽而张扬。 谢公子,陈年看到他点了点头,谢寒玉喊住了他,陈叔。 谢公子有何吩咐,我这就去办。 陈年小步走到窗前,刚才的动静他听的一清二楚,二公子不知怎么了,突然叫嚷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我实在是没办法,也制止不得,刚才还要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第32章 应忔是我师弟,照顾他是应该的。 谢寒玉望着面前的男人,他是很典型的中年男子相貌,眼角下垂,勾起几抹皱纹,鹰钩鼻带着一丝威严,嘴唇发青,气色不是很好。 陈年腰间挂了一个黄花梨木的腰牌,平日里那些下人们总是能听到陈年走路时晃荡的声音,一身灰色的布衣,又添些质朴和平凡。 陈叔,应忔五岁来到怀仙门,天资聪慧,剑术过人,今日之事,应该是有什么蹊跷。 谢寒玉手指抬起,触碰江潮映在墙面上的影子,刚才这影子还未曾出现,他嘴角微微勾起,我想问问,溪霖和他是什么关系? 谢公子,我,唉,我就是一个管家的,说的好听些,我是管事儿,难听些,我就是这应家的泥巴,根本不值一提。二公子金枝玉叶,哪里轮得到我来管啊!之前二公子是和溪家那女孩子是常在一旁玩乐儿,可后来他去了怀仙门,就再没有接触过了。这顶多就是在明日迎亲的时候见个面。 溪家只有这一个女儿吗?没有什么前来借住的远房亲戚或者朋友?江潮忍不住问道,说不定是应忔小时候无意见了谁,你们不知道? 可二公子口口声声说着他刚才还在和溪霖姑娘说话,溪霖姑娘现在明明不在这儿啊! 陈年重重叹了一口气,他的年龄大了,皮肉松弛,更露出嶙峋的骨架,嘴巴一张一合,看着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他在哪里和人说话? 哝,那个屋子,那都已经废弃许久了。结果二公子说他在那里见到溪霖姑娘,且不说溪霖姑娘在不在这儿,我们也不可能将未来的夫人安排在这又破又旧的地方啊! 陈年伸手指向西南角的一个屋子,谢寒玉看过去,木门刚被应忔踹开,已经倒在地上,他感觉到一股阴气在里面,他和江潮对视了一下,又移开眼神,江潮轻微的点了下头。 陈叔,大公子好像在喊你。 江潮伸出手掌,在陈年面前上下挥动。 那谢公子,江公子,我就先过去看看,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儿可以再喊我。陈年说完便离开了。 那里鬼气很重,我刚探过应忔的脉象,神智清醒,灵力充沛,或许那里真的有什么东西。 应忔,应该不会说谎,可这一切也太不正常了,江潮道,不如我们晚上去看看,要是真有什么鬼怪,也能解了应忔的心结。 亥时一刻,院子里寂静一片,沉默的风扫动着角落稀疏的几根竹子,月光越过倒地的门照进屋内,映出来两个隽秀的人影。 江潮找了个桌子,拂去灰尘,坐在上面,两条腿搭在地面,看着谢寒玉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纸。 纸张在触及空气的那一刻,燃了起来,青绿色的火光映衬着漆黑的夜,谢寒玉的脸在火光忽明忽暗,他静静的观察着四周,窗子开开合合,弄出一阵声响。 符纸飘悠着在屋内最深处的角落停了下来,火光暗下去,谢寒玉拿出来一颗夜明珠,他便瞧清楚了墙角的东西。 像是一颗珠子,似是在这屋子里藏了许久的缘故,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灰,谢寒玉犹豫了一下,把它捡起来放在手心。 谢寒玉转过身,把手伸到江潮面前,这是什么? 江潮接过来,把它擦干净,露出来有些崎岖不平的表面,道,小儿玩的琉璃珠,看上去至少有十年了。 黑色的胎釉上刻着层层叠叠的蓝白色线条,像是一阶一阶的梯田,放在手心,能看到一些腐蚀的坑洼,那股透心的凉意便浸了进来。 琉璃珠,谢寒玉的声音中透着一股疑惑,应该不是应忔的东西,他在怀仙门一直不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玉? 啊?谢寒玉疑惑转头,看着江潮嘴角的笑,问,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玩,我小时候有一紫檀木盒的琉璃珠,经常弄丢,后来只剩下一个,师兄为了这事儿,罚我一顿不许吃饭,因为这是他攒了好久的灵石才换来的。 江潮把那颗琉璃珠又放回谢寒玉的手中,等以后找到了,都给你。 谢寒玉有一瞬间的发愣。 他自小就被带到怀仙门,玉溪真人虽然对他非常疼爱,可毕竟两人之间年龄差距太大,他想不到这些玩意儿。而谢寒玉又是大弟子,自然也没有师兄师姐带着他下山玩儿。 小时候的谢寒玉除了练剑,便是待在藏书阁的顶楼。 那里有一方他自己的书案,玉溪真人特意为他在那里开了一扇窗,推开便是层峦叠嶂。 纸鹤常在云端翱翔时不时飞过来给他叼来几颗野果子,青涩发酸,偶尔能吃到一个通红的山楂,只要忍过那股酸涩劲儿,就能尝出来一点点的甜意。 他甚至不知道琉璃珠要怎么玩儿,那双清冷惯了的眼眸闪过一抹渴望,又很快被掩了过去。 琉璃珠一般都入手温润,可这颗却异常寒凉,或许是沾染了阴气的缘故。 江潮解释道,我倒是觉得你那个师弟说的可能是真的,如果他看到的是这颗珠子的主人呢。若是这主人死了,执念未退,便能让自己想念之人看见魂魄,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其他人都说没有这个人,就奇怪了。阿玉,这里面或许有什么隐情,陈叔和应恒应该也不会撒谎,而且这么多人全部都没有破绽,也很难做到。 江潮补充道,外面呼啸的风停了下来,窗子正卡在半开的状态不动了,一个模糊的白影躲在窗子后面。 江潮突然走过去,握住谢寒玉的手,在他掌心划动。 谢寒玉忍着手心的痒意,轻微的点点头,应忔刚来怀仙门时,常叫嚷着家中有人在等他,我本以为是应恒,现在想来应该是另有他人,或许便是这琉璃珠的主人。 若是确有一小孩,这么多年其他人全不知情,现在又消失了,世间这样的事情,我只听过一例,江潮没有松开手,只是掌中动作停了下来,他盯着谢寒玉白皙的手指,又道。 之前我师父带着我们几个人外出,后来遇到一户人家,那家小孩天生魂魄不稳,失了两魂,常人便看不见他,只以为是生了一滩血水。可那家宅中常无端响起孩童的哭声,有仆人端着饭菜从槐树下经过,树枝突然掉下来,又停在半空中,这样的事情此起彼伏,后来我师父过去,才发现是一个孩子,那孩子一天天长大,只是别人都看不见。 窗子又开始吱咛吱咛的响动,谢寒玉收回灵力,道,先天魂魄不稳,我在怀仙门藏书阁见过解法。 我师父后来把法子写下来 江潮终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也没接谢寒玉的话,只是突然看起来有些难过,握住谢寒玉的手也松开了,有一下没一下的随意摆动着。 沧海桑田,故人早已逝,阿玉,你说凡人这一生,虽然短暂却能获得极致的情爱,反观那些神仙,瑶台银阙十二层,真的快乐吗? 江潮叹了一口气,靠在墙面,我想回去,但是回不去了。 谢寒玉从来没有问过江潮从哪里来的,百重泉这个地方是上古仙人的居所,之前他传信问过玉溪真人,却一直没得到师父的回信。 不过,面前的人究竟是谁,又有什么影响呢? 谢寒玉只知道,面前的人是江潮,他会唤自己阿玉,就够了。 若是以后飞升,我也把你弄上去。 谢寒玉认真道,然后我们可以再下去,找应忔和山行,把他们都弄上去。 好啊,江潮忍不住发笑,我就等着阿玉飞升的那一日,阿玉,我们要不去寻一下溪霖,你那个师弟看着快要疯掉了。 今日成亲,应家马上要去接亲,去喊他?谢寒玉将那颗琉璃珠装进急物袋,右手下意识的抚上腰间的玉铃,空荡荡的一片让他反应过来,自那次在浣花溪,玉铃掉落在地,清脆的一声,必然是碎了。 之后他又去寻过,却没找到。 我想回怀仙门几日,谢寒玉看向江潮,我的铃铛不见了。 丑时末,鸡鸣声便已响起,却山行还睡的迷迷糊糊,便听到一阵衣衫摩挲的声音,这简直要人命了,比他在怀仙门起来练剑还要早。 一件冰凉的外衫忽然丢在他脸上,却山行一把抓起衣裳丢在地上,滚啊! 喊完周围一阵静默,他才意识到自己昨晚上被寒玉师兄要求着照看应忔,后来便干脆直接住在这里了,所以,他,现在到底在哪? 又是谁扰了他的休息? 却山行睁开眼,入目便是应忔冷漠无情的眼眸,他心惊胆战的往被子下面缩,应,应师兄,你,你起这么早啊! 第33章 跟我去接溪霖。 应忔动动手指,原本掉落在地上的衣裳便又盖在了却山行脸上,穿上,我们现在就走。 师兄,你真的没有开玩笑吗?却山行小心的把眼睛从衣裳里面露出来,这么早,天还没亮呢,寒玉师兄还没起来,去这么早,抢亲啊! 应忔盯着他看了几秒,我绝对见到溪霖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他袖子一挥,窗子大开,外面正对上两个夜半而归的人。 嗨。 江,江公子,寒玉师兄,你们两个,深更半夜,在这里做什么? 却山行光着上半身,露出来劲瘦有力的腰,迷蒙着眼睛,又看向外面青白色的天,道,你们也要去抢亲啊! 哗啦 江潮眼疾手快的把谢寒玉拉近了些,用手捂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向上抬,窗子啪的一声被关上。 光天化日,衣不蔽体,不知羞耻,成何体统。 江潮小声趴在谢寒玉身旁说道,你这个师弟真的应该再学一学规矩。 谢寒玉, 有些人真的脸皮厚的他都佩服了。 他还小,而且事发突然,他也没想到我们在外面。所以,可以把手松开了吗? 谢寒玉在心里默默道,之前的你似乎比他更没有体统。 你不也很小吗?江潮反问道,把手松开,我这只是作为朋友,生性善良,助人为乐而已。 那我谢谢你。 谢寒玉无奈道,山行,你继续睡吧,应忔,出来。 却山行得到指令,飞快的把衣裳一扒,躲进被褥里面,师兄,寒玉师兄喊你。 应忔没搭理他便出去了,江潮正站在一边哼小曲儿,谢寒玉见他过来,道,不是要去接溪霖姑娘吗? 寒玉师兄,你相信我说的是真的?你也见过溪霖对吗,那阿枕一定也在,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他一定在。 应忔像是突然从僵持的状态下反应过来,抓住谢寒玉的袖口便开始嚎叫。 江潮叹了一口气,为情所困的人啊。 江公子,你不懂,溪枕真的存在,我这里还有他小时候给我的荷包呢,他说长大了要嫁给我,虽然只是玩笑话,可是他真的在。 江潮和谢寒玉对视一眼,阿玉,你要攒钱给应忔准备聘礼了。 江公子,你说什么呢,应忔慌张道,那是玩笑话,他是我弟弟。 哦,江潮拍拍他的肩膀,开个玩笑嘛,我师兄师姐在我四五岁的时候他们也经常说要给我准备聘礼呢,我小时候看见一个人,抱着大腿哭闹说,要人家嫁给我,其实连男女都没看清楚。 但是那个人的背影看着是真的好看 走吧,谢寒玉打断他的话,一会儿天亮了,娶亲要趁早。 对对对,江公子,快走吧,应忔将剑收起来,推了他一把,一会儿迎亲的队伍都走了。 哎哎哎,江潮叫嚷道,却没有人理他,他只能跑到谢寒玉身边,阿玉 谢寒玉走的更快了,应忔直接要飞起来,干脆溜到谢寒玉前面,寒玉师兄,御剑吧,这样快些,江公子,你的剑呐? 我不用剑,阿玉,你带着我吧。 谢寒玉伸出手掌,霜寒银白的剑面泛着光,轻轻颤动,似是不满主人的安排。谢寒玉盯着剑身好一会儿,霜寒终于平静下来,它不喜欢与生人触碰,你和应忔一起吧! 应忔一头雾水,之前他和却山行还没学会御剑的时候,也曾经大着胆子唤师兄带他们,虽然只有那一回,可霜寒应该是能接受别人的吧! 那个,江公子,要不你用我的剑,我和师兄一起,我修为不行,怕载不了你。 应忔颤颤巍巍的把他手里的剑递给江潮,江公子,给。 应忔小心翼翼的站到谢寒玉身边,他低头看着霜寒的剑身,心虚感挤了上来,不敢抬头,他拽住谢寒玉的衣角,师兄,要,要我,带路吗? 阿玉,江潮手指指向自己,大声喊道,你确定要我一个人御剑飞行吗? 走吧,谢寒玉道,三人之间瞬间拉开了距离,一会儿就赶不上了。 应忔夹在这怪异的气氛中,用手指了指东南角的方向,极速逝过的风带着清早的寒凉,他看着自己那把剑在江潮的脚下摇摇晃晃,最终翻了过来。 江潮四肢乱舞,从上面掉了下去。 江公子啊 应忔一个惊魂,就瞧见谢寒玉飞身离剑,他自己一个人站在霜寒上,双手抱住了肩膀。 谢寒玉指向应忔的剑,剑面翻转,飞速下降,滑到江潮身下,他运转灵力,已至江潮身侧,拽住了他的领口,见人发丝混乱的散着,道,你是故意的? 怎么会呢? 江潮一个踉跄,扑到他身上,我真的不会御剑,我很少用剑的。 啪哒 一个圆滚滚的晶莹剔透泛着银光的玉铃从江潮袖口掉了出来,他看了一眼,然后无奈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谢寒玉弯下身子,将玉铃捡起来,道,我的铃铛为什么在你这里? 江潮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撒开,道,阿玉,我说我准备把它修好再送给你,只是今天这事儿是个意外,你会相信吗? 谢寒玉将铃铛握在手里,莹润的手感又添了凉意,铃铛上的裂纹极浅,江潮说的应该没错,玉铃的材质特殊,是天山最深处的凝雪化成。 他们一路从浣花溪过来,愈向南面走,自是没有天山凝雪,江潮,是怎么寻到的? 江潮握上他的手,把铃铛拿出来,蹲下身子,皙白骨节分明的手穿过红绳,又拉起谢寒玉腰间的带子,灵巧的系了一个结。 他将旁边刚才碰到皱褶的衣角理平整,才站起来,阿玉,再不走应忔就要到了。 你会御剑。谢寒玉斩钉截铁道。 如果不会御剑,又是怎么跨越这么远拿到天山凝雪的,谢寒玉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让他拉住自己,去追应忔。 江潮看着他的侧脸,高挺的鼻梁下饱满而红润的嘴唇,与白腻的肌肤碰在一起。 他垂搭在谢寒玉肩膀上的指尖动了一下,江潮略微向后挪了一步,让两人之间有一缕缝隙,他的心跳加快,咚咚咚,听的一清二楚。 阿玉 嗯,谢寒玉道,应忔就在前面。 阿玉,我还是喜欢霜寒,比这柄剑漂亮。 应忔的剑只是怀仙门弟子平日里练习的木剑,自然是比不过霜寒的,谢寒玉刚想解释,意识到某人的言外之意,一会儿你拿着它。 下次就熟悉了! 应忔修为有限,霜寒是把好剑,他蹲下来,用手摸了摸剑柄,道,我,我不行的,你是师兄的剑,不能欺负我。 正当他双手合十,谢寒玉和江潮恰好赶到,下面的村落已经升起晨间公鸡打鸣的声音,应忔十分虔诚的把霜寒收起来,交到谢寒玉手中,却被他转手给了江潮。 不是不与生人接触的吗?应忔看着霜寒安分守己被握在江潮手中的模样,心中疑惑,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前面带路。 溪霖,今儿可要起个大早呢!应家大公子马上就来了,你呀,就等着新郎官吧!一位头发花白的女人正站在溪霖身后拿着梳子给她梳发,这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当初娘生下你和你弟弟,然后早早的和应家定下这门亲事,为的就是有一天你可以风风光光活着。 娘,可是女儿跟应恒根本不熟,而且他他也在,应忔也只是在家中待几天,那个人的事情,我害怕。 女人厉声道,你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这有什么好怕的。当初你们生下来的时候,我也是一视同仁,可谁知道后面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要怕,这几张符纸你拿着,放在香囊里面,随时带在身上,我特意向这儿附近的道观求的,他必定不敢近你的身,你就只管做好你的应家夫人就是了。 娘 迎亲队伍马上就到了,一切有娘和应恒担着呢。她继续着手里的动作,看着铜镜中的女儿,语调柔和些,道,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第34章 溪霖的手摸上铜镜,注视着这副相貌,其实她和那个人长的并不像,她的眼睛狭长而张扬,而溪枕,则更圆润些,看着比她乖巧多了。 只是一个死人而已,哪怕再乖巧,也注定是个死人。 一阵咚咚咚的拍门声传来,女人起身将门打开,门外是一群端着嫁衣,发冠和各色簪子的婢女。 夫人,姑娘该更衣了。应家已经派人来了,是二公子和另外两个男子,说是其他人还在后面,他们先来准备准备。 霖儿,我去前面招待,你且安心即可。徐冬宜放下梳子,走出去,溪霖伸出手想叫住她,却还是放下来,只安静的看着镜子,等待那些婢女给自己更衣。 飞仙,十几年不见了,还记得徐婶儿吗? 徐冬宜打量着应忔,比他大哥还要高些,也更秀气,既去了怀仙门,还回来做甚呢?待在那里不好吗? 徐婶儿,我自然记得,应忔恭敬的抱拳行礼,这是我师兄,今日是来帮忙的。 有劳两位公子了,徐冬宜的目光在谢寒玉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又落在江潮手里的剑,尴尬的笑了两声,只是这大喜的日子,刀剑无眼,一不留神伤到其他人就不好了,飞仙,能否让你师兄把这剑收起来? 有理,徐婶儿说得对,阿玉,你的那个集物袋呢?江潮对徐冬宜笑了一声,手指顺着霜寒的剑柄划了一下,随即拽了一下谢寒玉的袖子,收起来吧,阿玉。 应忔面露难色,却突然被一股陌生的灵力打了一下,他看到江潮对自己笑了一下,似乎带着一丝丝的歉意,但不多。 应忔认命的将剑收起来,江潮理所当然的把谢寒玉的集物袋塞进自己袖口,谢寒玉停在半空中的手愣了一下,随后便收了回去,薄唇微抿,要说些什么,最终也没开口。 寒玉师兄已经这般纵容他了吗?甚至连重要之物都随随便便的丢给江潮! 应忔不解,按捺不住,咳咳 应忔,嗓子不舒服啊!回去熬些枇杷雪梨汤喝喝就好了啊。 江潮温柔道,像是早春天边淅淅沥沥浇着草芽儿的雨,若隐若现,似真似幻,他走到谢寒玉和应忔中间,阿玉,你师弟可能是染了风寒,你身子不好,免得传给你,还是站远些吧! 我没有,江公子,寒玉师兄,我身子好着呢!应忔被他这番话弄的糊里糊涂,我真的没事儿! 唉,这醉了酒的人最喜欢说自己没醉,这生病的人啊,也最喜欢逞强了。江潮两根手指搭上应忔的手腕。 你这脉浮而紧,舌质淡,苔薄白,是风寒没错,回去我给你开张方子,喝些药就好了。 江潮松开手,使劲儿拍了拍应忔的背,又向谢寒玉那边走了些,两人看起来亲密无间。 他这才道,只是你寒玉师兄,平日还要练剑,下棋,事务繁忙,你就不要再祸害他了啊,有什么事情只管找我。阿玉的师弟就是我的师弟,而且我这个人最是热心肠了,包你恢复的。 谢寒玉垂眸看着江潮的手,指尖不由的去摸腰间的铃铛。 他顿了一下,偏头和江潮对视了一眼,嘴唇微动。 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 保密。江潮学着他的样子动了动嘴唇,又冲谢寒玉眨了下眼睛,这才看向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徐冬宜。 徐婶儿,我们进去吧!可别误了时间。 徐冬宜适时调整好面上的表情,堆着笑,道,对对对,快进来,快进来,是我一时糊涂了,竟忘了时辰。霖儿还在里面梳妆,三位便先在此处等候,半夏,快上茶。 徐婶儿,他们都忙着,也不用上茶了,我好久都没来这儿,在怀仙门的时候,一直怀念后院的榴花,想要去瞧瞧,不知方便不方便? 应忔拉住她,不动声色的瞅了一眼窗外,说道。 这石榴花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些寻常东西罢了。 徐婶儿,我也是许久没见了,而且石榴多子多福,送给大哥和溪霖作为贺礼,寓意好着呢! 去吧去吧,真是拗不过你的,飞仙,亏你还记得溪霖,一走这么多年,这儿时的交情倒也没忘。 徐冬宜被他哄的喜笑颜开,眼角的褶皱都淡了几分,脸色泛红,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这怎么会忘呢,我们三个人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儿,应忔握住徐冬宜的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是啊,你们三个人是青梅竹马的交情,这溪霖嫁到你们家,我也能放心。 徐婶儿只管放心就是了。 应忔见江潮和谢寒玉已经悄无声息离开,便放下心来,又连说了好几句,只让徐冬宜放宽心。 这院子里埋着一个阵法, 谢寒玉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捡起一颗鹅卵石放在手心,这阵是寻常人用来庇护家宅的法子,可这四周没有怨灵,也无恶鬼,而且阵法早已被破坏。 阿玉,这阵法还挺古朴,看上去有几百年的时间了。 江潮蹲在地上用手翻看着土壤上的灵力残留,如果应忔说的双生是真的,那徐冬宜为何故意说是三个人,她一定也隐瞒了什么。 我相信应忔,溪枕这个人必然不可能是他凭空捏造的。谢寒玉道,你看这个? 一颗圆润的琉璃珠,两人对视一眼,和应家的那一颗是一模一样的。 应忔或许认识,一会儿问问他。 谢寒玉将它丢给江潮,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端着木盆的婢女,这位公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急着给姑娘送衣裳,走得快些,没瞧见人,真是对不住。 阿玉,江潮上下打量一遍他,没事吧? 谢寒玉摇摇头,见木盆中放了一件鹅黄色外衣,也没多说,便让她离开,只是又瞥见那外衣上的花纹,他一下抓住了江潮的袖子。 阿玉江潮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得吸了口气。 看那件衣裳袖口的花纹。谢寒玉用眼神示意他,跟那颗珠子是一样的。 那琉璃珠上的花纹少说也有十年了,现在的衣裳还会用这个吗?江潮忍不住问道,那布料看着也是放在箱底很久了,反正我师姐是不会穿这些旧衣裳的。 谢寒玉轻轻扫了一下江潮,声音平淡,毫无起伏,但江潮平白从里面听出来一丝阴阳怪气,你观察的挺仔细。 江潮, 我,眼力还行,江潮顿了一下,道,记得也挺清,阿玉,我也记得你喜欢穿月牙白的天蚕丝。 谢寒玉沉默了,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月牙白天蚕丝外衫,一字一句道,这个最多。 哈哈哈 江潮笑的弯下腰,以后,给你买其他的。 谢寒玉, 你有钱吗? 谢寒玉直白的问道,做人要诚信。 这下轮到江潮绷着一张脸,有的时候就不要提起这个令人伤心的事情了吧! 风吹过树叶,哗啦啦的作响,应家来接亲的人已经到了,应忔在前面与他们打配合,溪霖已经穿戴好蒙上盖头来到了前厅。 阿玉,这屋子附近也没什么东西。江潮打量着溪霖的闺房,而且人家女孩子的房间,待在这儿也不太好啊。 他转悠了一圈,便找了个凳子坐下来。 谢寒玉手持琉璃珠,伸出食指注入一些灵气,随后凝神入觉,念道,浮沉往事,现。 无形波动着的灵力陡然化作琉璃珠,用红绳串在一起。 这是什么?江潮好奇问道。 寻迹,又唤解匿,灵力泛动之处便是其主人生前活动过的地方,而灵力消失的地方,便是其死亡之所。 珠串在屋内飘荡出凌乱无理的痕迹,绕过烛台,混白的烟痕荡荡忽忽,由泛着银光镶玉石的簪子尾端蔓延到绣纹精美的屏风,最终停留在窗子上。 谢寒玉睁开眼眸,见那串琉璃珠被江潮拿在手心把玩,他坐在窗沿,长腿搭在旁边的木凳,见他睁眼,便挥了挥手,嗨,谢仙君。 谢寒玉的眼眸沉下来,像是深不见底的渊。 他刚才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寻迹,除了寻死者踪迹,也寻凶手痕迹,若是灵力所化之物最终没有消失,而是被人所擒。 第35章 而此人,就是杀害死者之人。 阿玉。江潮冲着他笑,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动着,双手背在身后,头轻轻歪向左侧,道,怎么不搭理我? 是你吗? 谢寒玉抽出霜寒,银色的剑刃便直抵江潮的脖颈,袖口翻动,月牙白的衣袍随着剑刃挑动纷飞。 霜寒对上掌心,江潮猛得将那串琉璃珠串甩到空中,他侧身向后踢去,窗子应声落地,碎木屑散了下来,天色也变得糊起来,只听见远处传来的唢呐声响,倒有种乐极生悲之感。 不要这么无情嘛! 霜寒迎面而来,江潮弯下身子,几乎贴近地面,反手接住琉璃珠,丢过去,珠串崩断,清脆入人耳。 一缕白烟从断了的珠串中跑出来,大雾弥漫开来遮住众人的眼,随即便消逝不见。 怎么好端端的,起雾了呢?真是怪事! 徐冬宜骂骂咧咧,还是快些走吧,免得耽误了吉时。 抬轿的几个伙计也抱怨了几声,犹犹豫豫的还是出发了。 哎呦。 轿子颠了一下,布帘轻轻晃动,做什么呢?抬个轿子都不稳,省得摔着我们姑娘。小丫鬟骂道。 这雾气大,看不清楚,土路,石子树杈子什么的多一些很正常,姑娘多担待些吧,咱兄弟几个也是挣个苦力钱。 怎么说话呢,又不是没给你们钱,应家 平梳,不必与他多言,正常走便是了。 多谢姑娘担待,走嘞。男人又扛起轿撵,兄弟们,继续唱起来,恭贺溪霖姑娘成亲。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1) 轿子里的人蒙着大红的盖头,伸手不见五指,听见声音,轻笑了一声。 第28章 喜惊魂(二) 江潮和谢寒玉站在两侧, 看着满堂的宾客,应恒穿着喜服,整个人看着身高腿长, 高台上只放了两块木牌, 应家父母去世得早,应恒小时候便接管了应家, 族中也没有其他的叔伯,高堂上便显得空荡荡。 阿玉,这喜服, 与之前姜婆婆儿子的那身有点像啊!江潮眯起眼睛, 低声道, 人间的喜服都是一个样吗? 不知道。 谢寒玉回忆起江潮穿喜服的样子, 唇角不自觉的勾起, 你穿上很好看。 还, 还行吧。江潮咬着自己的嘴唇,压下心里的雀跃, 眼神却飘忽不定, 我觉得阿玉, 你以后穿会更好看。 他的目光滑到谢寒玉腰间, 又瞅向前面并肩的应恒与溪霖, 耳旁传来宾客鼓掌的声音,江潮眼神忽然又变得清醒起来。 阿玉,你刚才是怎么发现那不是我的? 他忽然又开口问道, 刚才在溪家, 自己一时没注意,就被钻了空子,再次醒过来的时候, 就已经又回到应家了,脑海里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片段。 阿玉好像一把搂住了自己的腰,然后一股寒凉的灵力就把他包裹起来。 直觉。谢寒玉抿了下唇角,道。 其实是眼睛,他记得江潮望向自己的眼睛,像是化了的雪,只不过谢寒玉没说出来,江潮听完愣了一下,也就没再问,两个人又看向前面的一对新人。 应某今日在此真心感谢大家,我与霖儿是少时相识,能结此良缘,倍感欣喜,今日我应家大摆三日流水席,各位只管吃好喝好,缺什么的和应某说。 应恒见溪霖被人牵着进了洞房,便放声大笑道,陈叔,应忔呢? 二公子在后院呢,公子找他有事,我这就去唤他过来。 陈年从身后一群人中挤过来,点头道。 一会儿你把他喊过来,我有事要叮嘱。 应恒小声道,招待好他那几个师兄弟,另外记得给夫人送些点心过去,要梨花酥,再让小厨房熬些粥,她一天没吃东西,应该饿了。 公子放心,我这就去办。陈年退出来,见江潮和谢寒玉站在屋外,便凑过去笑着说,两位公子,随我来这边就坐,我们公子说你们喜欢清静,怕这些人坐在一起吃酒扰着你们,就给你们单独安排了一桌,这边请。 劳烦了,谢寒玉寻了一圈,没见却山行,便问道,山行呢?陈叔,不知你看见他没? 却公子啊,他在隔壁呢,却公子是个自来熟,哈哈哈,这庄上一群女孩子喜欢他,估计是在和人家吃酒玩呢。陈年露出来一个促狭的笑,说不定啊,这过几日又有好消息了。 谢寒玉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从江潮这里看就是陈年的这番话超出了他的思考范围。 一贯循规蹈矩,冷漠无情的寒玉师兄突然听到自己小师弟满天飞的谣言,正儿八经的人一下子有些遭不住。 那可太好了,陈叔,谢谢你啊,江潮将谢寒玉拉过来,挡住了他的半边身子,看来你们这庄子可真是个好地方,什么时候也给应忔找一个,就美满了! 江公子,就是给你和谢公子都说一门亲事,我陈年也是可以的啊!唉,我想起来,隔壁周家那个小女儿,长得那叫一个水灵,今年15了,与江公子你甚是相配,我明儿就去 陈叔,应忔喊你。 谢寒玉打断他的话,用手指了指身后的方向。 陈叔,应忔可能是有什么事儿,或许是迷路了,你快去看看吧。江潮快速把手搭在陈年的肩膀上,将人一转,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那呢,快去吧,陈叔再见,后会有期。 哎哎 陈年盯着昏花的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瞧见应忔的身影,又转过来,江公子,谢公子,这二公子在哪儿呢?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背后,陷入了沉思,果然是老了,腿脚功夫比不过年轻人,一眨眼,人怎么都不见了呢。 谢寒玉坐下来,看着江潮把两人面前的酒杯斟满,又拿起筷子夹了藕放进他碗中。 阿玉,这个看起来很好吃,尝尝。 我见过周家那个姑娘。谢寒玉没吃菜,只是喝了一小口酒,入口便是一股辛辣味。 他很少喝酒,自然适应不得,一口下去,谢寒玉便抿紧了嘴唇,眼角泛红,耳后也发热,烫的他说不出话,身子都僵住了。 哈哈哈,快,吃点别的。 江潮见他的模样,笑得直不起身,忙夹了一筷子的鱼腹肉送到他嘴边,谢寒玉眼尾红的不像话,像是抹了新制的胭脂膏子,瞪着一双眸子不张口。 他摇摇头,仰头看天,江潮觉得好笑,只得从桌上剥开一块酥糖,手指在谢寒玉唇角上揉捏,将糖塞进去。 江潮手指上滑,放在谢寒玉的眼角,感受到微微润湿的水痕,这酒劲儿大,下次我带你去百重泉喝梨花醉,我师父之前酿的,我偷了好几坛,埋在一个他们都找不到的地方,应该还在。 酥糖在谢寒玉嘴中化开,和蓝口镇的片糖儿还差一些,味道过于甜腻,但却能很好的缓解酒的辛辣和刺激。 谢寒玉低下头,手指不自觉的想要触碰江潮刚才摸过的地方,可那人就站在他身侧,只能善罢甘休。 他只是点点头,夹起那块鱼肉放进嘴里,江潮见状,便也坐下来,将谢寒玉面前的那盏酒端到自己面前,一饮而尽。 谢寒玉的筷子没能夹住那颗花生,啪的一声掉在桌子上,他只觉得那股酒劲儿上来,烫的他浑身难受。 阿玉,你是不是醉了? 江潮忍不住去探他的额头,又确认了几分,拿起汤勺盛了半碗紫参野鸡汤,放在嘴边吹了一下,喂给谢寒玉,喝口汤缓一缓。 我没醉。 谢寒玉摇了摇头,他只是觉得热,江潮离他太近,夏日本就炎热,他们用膳就又添了一丝燥气,所以他才会很热。 没醉也可以喝。 嗯嗯,谢寒玉继续摇头,只是乱动的手指扯开了衣领,诱白的锁骨明晃晃的暴露在江潮眼中,不喝,我讨厌鸡汤。 那换一个,三脆羹,这个可以吗? 江潮拿了一个干净的碗,舀了几勺汤,你没吃东西就喝酒,会难受。 谢寒玉将他推远些,你不要挨着我,热。 他挣脱的时候,衣领处张的更开,露出肩膀上那枚红色的痣,江潮呼吸一滞,眼眸中显出一丝涩意。 寒玉师兄 却山行从一群姑娘中挣扎出来,脸上还挂着没来由的各色口脂,叽叽哇哇的跑过来。 第36章 江潮眼疾手快,直接把谢寒玉的衣领扯好,一直系到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接着将人挡在身后,转过身,一只手按住了却山行,沉声道,干嘛? 我找寒玉师兄呢。 却山行用劲儿推开他,却发现自己仍是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这小白脸儿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平时不是一直跟在寒玉师兄身后的吗? 你寒玉师兄不想见你,他醉了哈。江潮反手将那碗紫参野鸡汤端给他,给,这是你寒玉师兄特意给你盛的,只是你刚才不在,不知道跑哪里鬼混了。 我,我才没有鬼混,只是那些姑娘和陆婶她们太过热情,一时间出不来而已。 却山行辩解道,伸手擦了一下脸上的红色胭脂,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把那碗汤挪到自己面前,大口喝起来。 他抬眸就瞥见江潮身后的人影,跳起来大叫道,鬼啊 谢寒玉握住霜寒,指向他,安静些。 寒,寒玉师兄,是,是你啊。却山行手指将霜寒移到一旁,挤出来一个笑容,好的,我不说话了,寒玉师兄。 谢寒玉收剑将霜寒丢在地上,周身的叫嚷声和着那股酒劲儿让他头疼,脸色看起来格外不悦,气鼓鼓地喝着江潮给他盛的汤。 江公子,你这是给寒玉师兄喝酒了。 却山行将头低下来,与江潮说悄悄话,师兄没喝过酒的,他这喝醉了,你照顾啊! 不然呢,你来? 江潮很是不解的瞅着他,师兄弟授受不亲,你不要破坏阿玉的名声。 他说着还不忘用余光注视着谢寒玉,见他的勺子滑了一下也没放进嘴边,发现是那半碗三脆羹已经见底,便又给他添了几块粉藕。 那你就能和寒玉师兄一起? 却山行瞪着眼睛,你与寒玉师兄,不会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吧! 你猜 江潮突发奇想逗一逗这人,他故意搂着谢寒玉,将人手中的筷子夺过来,自己喂到谢寒玉嘴边,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你你,你不会想借此败坏寒玉师兄的名声吧!然后找人写话本子抹黑他,从而影响师兄的道心,让他留恋人间不能飞升,你就趁机取而代之? 却山行觉得自己识破了真相,你你,你个吃软饭的 他将江潮的手臂甩开,拉着谢寒玉躲在自己身后,苦口婆心道,寒玉师兄,那就是个小白脸,你可不能被他骗了。 却师弟,话本看多了,把脑子看坏了呢,明天我也给你开两副药啊! 江潮和谢寒玉对上眼神,惹的却山行直跺脚,直大声怒道,也,你还给谁开过药,你个庸医?寒玉师兄他对这人间事儿了解不多,轻轻松松的就被你给骗了,还对你深信不疑,你,你简直简直坏透了。 应忔啊。乖,明天早上一并把方子给你们,而且,你不信可以问问,听好了啊,寒玉师兄,我是坏透了吗? 江潮问道,把手伸出去,却山行正想要甩开,就被谢寒玉按住了,他那清心寡欲的寒玉师兄居然主动扯上江潮的手,道,你是江潮好人。 却山行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第29章 喜惊魂(三) 寒玉师兄他, 应该,不,不不不, 肯定是走火入魔了。 却山行呢喃了一个晚上, 他看着谢寒玉搭上小白脸的手腕,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开了。 却山行呆愣在原地, 应忔走过来推了他一把,这才恍恍惚惚的睁开双眼,他猛得拽住应忔, 道, 师兄, 寒玉师兄他 却山行又突然摇头, 不行, 寒玉师兄被蒙骗的这件事关系重大, 应忔师兄是个嘴上把不住话的人,而且他与那江潮关系看着不错, 若是他再透漏了消息, 岂不是大过? 他, 他刚才对我笑了, 呵呵, 他,他喝醉了才对我笑的。 山行,你也醉了, 去睡吧!应忔摇了摇头, 让自己保持清醒,谢寒玉对他笑,而且还喝醉了, 真是荒谬。 他仰头看着那轮细而弯的明月,心里闪过一丝侥幸,不是圆月,所以还没到他和溪枕相见的日子,是这样吗? 应忔不自觉的又走到那间破败的木屋,随意寻了个角落坐着,阿枕,你究竟在哪儿呢? 这里 江潮叹了一口气,看着醉酒的谢寒玉走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直线,狠下心将人抗在肩上,大步走到床边把人放下。 谢寒玉醉酒的时候一直很安静,被吵到了也只是干脆利落的拿出霜寒,剑光闪过,一切喧闹声都消失了。 江潮寻了条温热的湿帕子给他擦脸,你师弟这般冤枉我,我的名声都坏了。你们怀仙门的人要负责的。 谢寒玉闭上眼睛,江潮便也没再和他说话,把人安置好,就坐在窗边拿出来青玉棋和自己对弈。 窗子外的喧闹消失又泛起,觥筹交错,他轻笑了一声,当年师姐和师兄的成亲的那天,也是这般热闹,只是第二天就遭遇了那般的惨状。 应家准备的酒,那劲儿确实很大,江潮迷迷糊糊的想起过去。 这段日子,他其实很久都没有想到之前的事情了。 只是这喜宴,太过相似。 师姐,师兄让我来偷偷告诉你,他准备了好多点心放在婚房,你可以安心吃,不要拘束。 江潮从窗子外面翻进来进来,十四五岁的样子,青涩稚嫩的脸庞却依旧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师父师娘也都在外面呢。 明朝,今天晚上你要替师姐看好门啊,别让你三师兄他们进来,记得吗?温满杏抹匀唇角的口脂,笑着说,你师兄师姐的大喜日子,可不允许他们来这里闹。 师姐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一切都水到渠成,很是顺利,只是第二天百重泉未曾摘下的红色绸缎再一次被鲜血浸透,直直的逼进江潮的眸子。 师姐 师兄 空无一人,只剩下遍地的血。 江公子,江公子,寒玉师兄 还未五更,却山行便起来了,见谢寒玉他们屋子窗没关,特意跑过去,就望见江潮靠着窗边睡着了,谢寒玉睡眼惺忪,坐在床上看着他。 寒玉师兄,你醒了啊!却山行的声音瞬间低了下来。 你们在做什么? 寒,寒玉师兄,江公子他,他睡着了,我,我来看看你,昨晚上你喝醉了。 谢寒玉皱眉,人看着有些难以置信,我,醉了吗? 醉了,却山行委屈道,你还拿剑指着我,真的,你还维护那个小白脸! 小白脸? 就是他,却山行指着江潮,他就是哄骗你的,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人? 他确实很好。谢寒玉轻声道,山行,天色还早,你先回去吧,我已经醒了,没什么事。 好,好吧,却山行瞪了一眼已经醒来却默默不出声只欠欠的冲自己笑的江潮,我,这就 轰隆一声巨响,剑光直冲天际,他连忙蹲下来,旁边的那一排竹子应声齐齐地从中间断开,翠绿的叶子哗哗落下来。 他看见血从竹子里面冒了出来,滴在地面上,很快便和泥混在一起,那股腥味便充斥着整个院子。 江,江公子却山行扭脸去看坐在窗子上的江潮,一条腿微微蜷起,另一条腿无处安放的伸到下面,明晃晃的在自己面前晃悠。 他是比自己高了些怎么了!腿长了些又怎么了!那又如何,自己可是谢寒玉的亲师弟。 山行。 却山行的臆想被打断,眼中露出些茫然,啊! 去找应忔,把他喊过来。 谢寒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一只手被江潮拽着,那人才从窗子上下来,却山行在心里骂骂咧咧道,那么长的腿不用可以给他。 师兄,我在这儿。应忔走过来,眼尾通红,我,我大哥死了。 他刚才去查看的时候只见应恒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身上有匕首插过的痕迹,床幔散在他身上,血像花瓣一样散在上面。 溪霖躺在地上,带着惊恐,端水的婢女走进去,没注意脚下,一个踉跄便倒在她身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慌起来,大声唤人,结果就瞧见院子角落的竹林出现了异样,谁料流出的竟也是血。 第37章 消息沸沸扬扬的传遍整个庄子,应家大公子和新妇在洞房花烛夜死了,应家没来由的流出来大片大片的血。 应家大公子被匕首刺中不治身亡了吗? 或许是干了什么亏心事。 我看啊,就是两个人都瞧不上对方,你没听之前大公子其实喜欢上一个男的,后来把人都给逼的跳井了吗? 不是一对姐弟吗? 管他呢,这应家这么大的家业,你说,现在留给谁,二公子是怀仙门的人,又怎么会在乎这点小财呢?岂不是要被一群毫不相关的人占了便宜去? 应忔听着周围的议论声,握紧了拳头,提剑斩向一旁的竹子,这才发现里面居然流出来血,众人更是心慌,战战兢兢不敢再出声,像是鸟兽般尽数散去。 寒玉师兄,我,我大哥他,居然真的死了。还有溪霖,这,这究竟是为什么,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应忔,谢寒玉握住他的手,给他输送了些灵力,稳住心神,这事我来查,但是现在应家所有人还在等你的指示。 陈年已经安抚了众人,只是他的话语权终是有限,安静了一会儿的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应家若是垮了,我们的工钱还没发呢? 嘘,小点声,二公子还在那里呢,你当他是什么人? 应忔感受着体内紊乱的灵力逐渐平息,他嗓子仍然哽咽,师兄,我 江潮叹了一口气,走过来,道,让他先歇会儿也行,山行,你去和陈叔说,若是闹事想要离开的,只管给了钱让他们走。回去若是出了事,便再不归应家管,若是想安心待着这里,便干好自己分内的活儿。处理好此事,应忔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却山行身子耸了一下,对上江潮的目光,颤颤巍巍道,江公子,我真的可以吗? 山行小师弟,你可以的啦。江潮手掌抵上他的后背,下一秒,人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回音在这里飘荡,我,我,江公子,你不能公报私仇啊。 谢寒玉的视线移到江潮面上,看着他的唇角一开一合,心跳动快了一下,他压抑下自己的情绪,抬眸尽是理智和疏离,应忔,不要让他们等太久,你知道些什么的,该承担起责任。 应忔垂头靠在那里,他自小便去了怀仙门,在那里有谢寒玉,他无需费心任何事,只管着练剑就行了。而家中所有事情都是有应恒一手打理的,他更是操不上心。 寒玉师兄 谢寒玉眼眸中的厉色缓和了一些,摸了摸他的头,先去休息,这里有我们两个,什么时候调整好了,就来找我。 阿玉,他还小着呢,情绪没有垮掉已经很好了。江潮见人走了,便低声道,我之前经历这些的时候,还没他镇定呢,一连着哭了不知几天,最后连仇也报不了。 锁龙井的七百年,压抑着他的血性。 江潮被硬生生的打断了筋骨,血肉模糊的在荒无人烟的寒霜冷雪中待了七百年,他只听见风的呼嚎和雨水拍打石壁的声音,百重泉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不见,也没有任何人入了他的梦。 人在哪? 谢寒玉问,他鲜少看见江潮这般的情绪,才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他的身上藏掖着许多秘密,夹杂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旧事。 阿玉想要为我报仇吗?江潮忽然笑了,不过,我不会放过他的,血债血偿嘛,才有意思。 江潮伸出来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像是瑶台银阙十二层常年不化的积雪,带着刺骨的寒凉。 阿玉,我的仇自然不能脏了你的手,他嫌弃的看着自己的手,胡乱的藏在袖子里,走吧,我们去婚房看看,应忔那小子遇事说不清楚,作为长辈的还是要帮他一下的。 你算他什么长辈? 谢寒玉垂下眼眸,看到那长长的袖口,主动凑近了些,替他把袖口拉起来。 江潮身子一紧,谢寒玉的气息浑然飘进他鼻尖,他有些结巴,长兄如父,你既然是他师兄,自然勉强算的。 那你是为何? 谢寒玉见袖口整齐的挽起来,眼眸中闪过瞧不清的笑意,你也是他师兄吗? 我是他师兄的挚友。 第30章 喜惊魂(四) 谢寒玉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 眼尾上扬,笑着道,这位挚友, 可以走了吗? 嗯哼, 江潮憋不住,笑出声, 走吧,阿玉,去看看。 屋子还保留着原本的模样, 大红色的绸缎高高挂起, 花生, 桂圆, 红枣散落了一地, 溪霖躺在地上, 衣衫整齐,头发凌乱, 脖颈上带着红痕。 掐痕, 她是窒息而亡的。谢寒玉将人眼皮掀起, 里面尽是惊恐, 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里面。 是应恒吗? 江潮蹲下来, 细细瞧着,又道,听应忔的话, 溪霖和应恒两个人, 之前并不是很熟,可是既然能成亲,自然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 难道是他们有共同得罪了的人? 谢寒玉走到应恒身旁,伸手去碰他的眼睛,和溪霖不一样的是,他的瞳孔中映着的是刀光中翻飞的血迹。 没有人影,只有一把泛着血光的刀。 刀柄径自悬在空中,直直的冲自己而来。 所以不是匕首,是刀。 谢寒玉翻着应恒身上的伤口,道,你还记得刚才有几个人吵闹着,应家大公子被匕首刺伤不治身亡了吗?他为什么会喊着匕首? 我,我只是个端茶倒水的丫鬟,我也不知道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刀伤,剑伤,还是什么,我,我怎么能分辨的出来。 和月哭的梨花带雨,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我,我就是随便猜的,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利器啊! 和月,那么多的刀剑,为什么会喊匕首呢? 我,我,和月努力回忆那天的情景,今天早上,我,我看着时间到了,便想着去喊公子和夫人起来。 啪嗒啪嗒 和月听着外面的声音,心里不禁一阵嘀咕,外面太阳这般大,哪里来的雨声呢? 可这声音却一直嗒嗒嗒的响个不停。 她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哪些下人今儿偷懒晾衣裳没拧干,水滴下来的声音罢了。 和月恍恍惚惚听见有人在唤自己,以为是公子他们要起了,便忙端了盆热水推门进去。 噗通 铜盆掉落在地,水花四溅,打湿了地面。 啊 入目便是狼藉的一片,应忔恒衣衫垂在床沿,昨日窗明几净的台子上一片血痕,红色的绸缎掉了一地。 和月身子不稳,被脚踝旁边滚落的杯子绊住,一下子便磕在溪霖的胸口,冰凉的金簪被她抓在手心,整个人面如土色,抖得厉害。 我就大着胆子上去瞧了一眼,公子胸口上有一个洞,黑的吓人,血凝成块都贴在里衣上。 和月眼睛眨的很快,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长期劳作的手显得很粗糙,只是腕间不经意滑落的镯子叮当作响。 我,我便随意喊了个匕首,就,就是这样。 为什么偏偏是匕首呢?用剑不是更潇洒吗?现在这世道,潇洒风流之人都喜欢用剑,而且这伤口一片模糊,还留个洞,这可不是寻常匕首能做的到。 江潮说着又将霜寒握在手心,他缓缓拉开剑鞘,银白色的剑身流畅而轻便。江潮随意挥动了几下,凑近了对上和月的眼眸,这剑好看吗? 好,好看。 和月见他不再咄咄逼人,生出一丝欢喜,尽管奇怪为何会这般问,但还是努力配合道。 谢寒玉看着他们两个一唱一和,默默闭上了眼睛,腰间的铃铛晃动,只是声音没有往日清脆。 那他为什么不用剑?江潮见状利索的合上剑鞘,轻声问道,和月姑娘,你对匕首啊? 不,不,我真的只是 和月却又一顿,忽然大声道,我想起来了,前一天陈叔让我们几个去库房整理一些名贵的布料,说是给夫人用的。 后来,陈叔不知道从哪个箱子里面翻出来一柄匕首,那匕首上刻着的纹路很是奇怪,我便留意了,所以才脱口而出的匕首伤,我一时半会儿实在是想不起来其他的了。 什么纹路? 很繁复的那种花纹,一共有三层,水红色的,越来越多,我还没数清楚究竟有几瓣花,陈叔就又把匕首放回去了。 第38章 和月不禁开始后悔为何是自己那天当值,遇上了这样的事情,真真是悔恨至极,我不过多想了几次那柄匕首,后来自然而然的就脱口而出了。 还挺巧的,阿玉,你说是不是?江潮推了谢寒玉一把,转动着手里的霜寒。 谢寒玉睁开眼睛,在江潮身上停留了一下,便又迅速移开,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道,我的剑。 他眼睫垂下,有些郁闷的模样,你回去吧。 和月还没反应过来,就只是一副惊讶的模样,又愣了一会儿,这才小跑着出去。 你为什么会诧异?谢寒玉摸了一下手指,问道。 什么?江潮抬眸,不解的看着他。 听到水红色三重花纹的时候,你的呼吸慢了一瞬,你见过它?谢寒玉走出屋子,里面凝滞的气息让他闻得难受。 陈年正带着人撤掉那些艳红的绸缎,换成一片煞白,见谢寒玉出来,便冲着他点了点头。 昨日还歌舞升平叽叽喳喳的屋子,今日一早便是冷清至极,谢寒玉望着在屋内站着垂眸的江潮,恍惚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似乎变了很多,开始对一个人的事情上心,这些日子,自己的情绪起伏一直都落在江潮身上。 那个人无端的便能够牵动着自己,像是一根瞧不得的细丝线将两个人绑起来,可解开束缚的线端却不在自己手里。 谢寒玉去摸自己的铃铛,可他又想起来那天铃铛从江潮袖中掉落,清脆的声响便常回荡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霜寒也不在他身侧,谢寒玉罕见的沉下脸,却山行哒哒哒的从外面跑过来,见他一个人站着,便凑过来,寒玉师兄。 却山行额间带着汗,谢寒玉不由皱眉,向远处走去,又被却山行喊住,寒玉师兄,你能带我去一趟集市吗? 却山行见他停了下来,心喜,道,陈叔还有陆婶他们几个都在忙,说是让我去集市上买些纸钱,我也不知道怎么弄,寒玉师兄,你能陪我一起吗? 寒玉师兄,他拽住谢寒玉的袖子,拉长了声音道,应忔师兄躲在屋里,我都没有熟悉的人,师兄。 见谢寒玉没拒绝,却山行便当同意了,反正寒玉师兄也不会把他打一顿,顶多冷眼看自己,寒玉师兄,走嘛。 谢寒玉瞧了一眼还待在屋里的江潮,也没出声把霜寒拿回来,便离开了。 寒玉师兄,却山行蹦蹦跳跳的走在谢寒玉身旁,怎么没见那个小白江公子? 不知道。 他不是一直和师兄待在一起的吗?我就知道他是个骗子,不靠谱,遇到关键事情的时候他就不见了。却山行忿忿不平道,他顺手拔了一根路旁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你找他什么事? 谢寒玉淡淡道,他像是一个面无表情的木偶一般走着,却山行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身子,觉得寒玉师兄似乎真的心情不太好,莫非是那个劳什子小白脸惹他了? 没事啊,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儿? 却山行丢掉嘴里的狗尾巴草,理了一下衣领,正儿八经的走,寒玉师兄,你说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这成个亲,结果就没命了,真是够惨的。 若是好奇,可以去试试。 却山行, 实在是摸不透寒玉师兄是怎么想的。 我去吗?他用手指着自己,惊叹道,可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啊!怎么成亲啊! 谢寒玉探究的看了他一眼,你有喜欢的人? 对啊,却山行忽然变成了一根阴暗潮湿的蘑菇,带着些壮志难酬,情非得已的意味,恨恨道,都怪那人是根木头。 谢寒玉, 他是不是平日里关心师弟师妹们少了,连最小的却山行都有心仪之人了。 专心修炼。 谢寒玉低声道,加快了脚步,却山行叫嚷着,寒玉师兄,我一直都在认真修炼呢,不过,寒玉师兄,你有喜欢的人吗? 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 谢寒玉没回答他,反而又问道,怀仙门藏书阁中并没有写相关的内容。 寒玉师兄,谁让你平日里那么不近人情,一心都只知道修炼,连喜欢都不知道是什么! 却山行话虽这样说,心里却闪过一丝暗喜,藏书阁最底层靠墙右边第三本,有空师兄记得去看看,就是记得保密,不要让师父知道了。 那是什么? 好东西。却山行神神秘秘道,之前应忔师兄费了好大劲儿才下山带回来的。 谢寒玉继续沉默了一路,两人终于到了集市,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响彻街头。 老板,这纸钱怎么卖的?却山行逮着好几个人问路才找到一家藏在巷子里的小店,漆黑色的门板上挂着几个用白纸包扎的胖娃娃。 五两银子。 寒玉师兄,这是贵还是不贵啊?却山行挠了挠头,求助的看向谢寒玉。 谢仙君,你这位师弟真是和你一般,不识人间烟火。一个穿着玄色云纹长袍的男人笑出声,却山行羞愧难当,由着笑声找去,才看到坐在屋檐上的人。 你是谁? 男人没回答,只是从上面跳下来,向谢寒玉伸出手,谢仙君,好久不见啊! 第31章 恨双生(一) 寒玉师兄, 他是谁啊? 却山行咋咋呼呼道,一个姓江的小白脸还不够,这怎么又来一个呢? 男人转过头, 冲着却山行笑了一下, 白刃里,许无意。 却山行瞬间瞪大了眼睛, 注意到他腰间的白刃,两尺长刀,约三指宽。 许道友怎么会在这里?谢寒玉没伸手, 身子仍向后退了一步, 拿出一个钱袋子丢给却山行, 道山行, 买了就回去, 不必还价。 谢寒玉, 这么久不见了,你还是这般不愿与旁人多言的性子。 许无意无奈的收手, 笑道, 唉, 别让你师弟买了, 这家店铺不实诚, 隔壁拐角处有一家,不妨去那边。 怀仙门不差钱。 你真是,认定了的事情便如何也不改, 不过, 谢寒玉,好不容易遇到了,不妨请我喝几杯? 我还有事, 先走了。谢寒玉见却山行装好东西,便准备动身回去,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道,今天事务繁忙,许道友见谅。 却山行出来觉察到一股怪异的气氛,不敢说话,背着一个大包袱,只管慢慢的往前走。 他见旁边的人依旧跟着自己,甚至主动接过手里的白布,道,怀仙门的人也行民间这死了人的旧俗吗? 你跟着我们干嘛,寒玉师兄他都说了今天很忙,没时间陪你喝酒,而且我们寒玉师兄不喝酒。 却山行话音刚落,谢寒玉便忆起昨天晚上的画面,一杯梨花白便让自己醉了,江潮一定会忍不住笑的吧! 我可以去帮你们,这料理后事可不容易,我有经验的。 许无意硬是要跟着,谢寒玉没说话,却山行努力了半响,说破了嘴皮子,也没能把他甩下去,只能郁郁的继续往回走。 一个时辰的路程,三人之间怪异极了,最后却山行喉咙都冒烟了,终于看到了应家的大门。 他狠狠的瞪了一眼紧跟在他身后的许无意,连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把玩自己头发的江潮也连带着顺眼多了。 谢寒玉也注意到他,江潮头发编了辫子放在左侧,许是不想在这悲伤日子太夺目的缘故,他只寻了条青色的发带绑在上面。 发带很长,飘忽在空中,江潮在翻飞的发带中缓缓抬眸,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凌厉的下颌让他添了些冷峻,平日总是上扬的嘴角也抿得很紧。 他换了发型,看上去少年气更足了。 宽刀白刃,削铁如泥,斩生魂灭情欲,你是白刃里的人? 江潮目光一点点从谢寒玉身上移动到他身侧的许无意身上,指尖扒拉着头发,身子却不曾动一下,道。 这位公子眼光不错,在下白刃里许无意,是谢寒玉的旧识,今日有幸遇见,听闻府上出了些事情,便想着过来帮帮忙。 许无意抱拳答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师出何门? 没什么名气的小门小派罢了,不值一提,百重泉江潮。 谢寒玉指尖动了一下,径直向里面走去,他听见江潮喊了一声,山行 第39章 却山行被江潮叫住,他忍不住回道,什么事儿? 没迷路,看来方向感不错。江潮轻佻笑着说,下次不用我带路了。 什么时候需要你带了,真是的,别自作多情了! 却山行甩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目光又被什么吸引过去,不过,你今天这辫子都是编的不错,谁给你弄的,手还挺巧? 你猜。 江潮笑着道,眼眸却不经意的看向顿了一下的谢寒玉,声音越发欢悦,是真的心灵手巧。 爱说不说,却山行撇了撇嘴,一看你就是沾花惹草的模样。 多谢你肯定我的容貌。 谢寒玉直接加快了步伐,去了应忔的房间。 应忔见他过来,心生诧异,却也没有想太多,毕竟自己是谢寒玉的师弟,出事了师兄来安慰一下很正常,便主动起来关了门,道,寒玉师兄。 嗯,谢寒玉点点头,又道,再和我说说你和溪枕,溪霖他们的事情。 说这个做什么,应忔脸色有些不自然,人都没了,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其他人见过溪枕。 其实我也记不得太多,毕竟那个时候还很小,我被大哥带着去溪家玩的时候,当时我们三个人,没有溪枕,在放风筝。 谢寒玉听他说着,对上江潮远远看过来的目光,毫不犹豫的把窗子关上了,道,风大,应忔,不要着凉了。 应忔低头望见自己身上层层叠叠的宽袖长袍,没出声提醒谢寒玉今儿立夏,以为是寒玉师兄冷,碍于脸面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给他倒了一杯水,热腾腾的冒着气儿。 后来,风筝就挂到树上,枝叶繁茂掉不下来,溪霖和大哥去找大人了,我就自己爬到树上,结果就看到了一个男孩正躺在树干上,唇红齿白,手里还拽着那根风筝线。 应忔缓缓开口,他就是溪枕,他不让我和别人透露他在这儿,说是和溪霖生气了,就想自己躲着,我就信了。 谢寒玉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是没有出声,默默端着那杯水,想到江潮之前在蓝口镇姜葵家中的时候也常躺在树上,杏仁黄色的衣袍在似雪的梨花中露出一截,朱砂色的发带也随着风声摇摆,他喜欢在树上哼不知名的小曲儿。 寒玉师兄,应忔见他有些发愣,露出的情绪不太对,便主动喊了他一声,谢寒玉应了声嗯,又听他继续讲,只是心神不定,有点烦躁。 再后来,我有时候也会听到他和溪霖说话,只是次数很少就是了。 你见过他们两个在一起出现吗? 谢寒玉问道,而且世间精灵鬼怪,各色幻术繁多,你确定溪枕是人吗? 当然了,应忔很是激动,他,他那么真实,他小时候还说要嫁给我,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应忔,今晚上去房间里守着,不要告诉其他人。 我也去,谢寒玉又补充道,事情解决以后,回怀仙门藏书阁,二层东南面第三个书架最上面的书,抄一百遍,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啪 应忔手里的茶盏掉落在地上,已经卷曲的西湖龙井贴着水渍,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谢寒玉,却见对方正垂眸。 江潮下意识的也移动着视线,一看,心瞬间更凉了。 两百遍,我会亲自检查。 谢寒玉感受着浸湿的衣裳贴在身上,头也不回的推开门走了,他没看见江潮,只听到却山行和许无意吵闹的声音,也没搭理。 谢寒玉回到房间,刚脱下那件被茶水弄湿的衣裳,寻了一件杏仁黄的宽袖长袍,刚系上最上面的那颗扣子,指尖突然动了一下,便又脱下来,换了件藤紫色的,松散的搭在身上衬着里面素白的里衣。 谢寒玉刚抬起手,就被一个人握住手腕想,按在铜镜上,木桌晃动了一下,吱呀吱呀的响着,微暗的日光撒在他脸上,谢寒玉不由得避开闭上眼睛。 刚才那件怎么不穿? 是江潮,谢寒玉抿着嘴唇不说话,只用力挣开自己的手,谁料江潮握的更紧了。 谢寒玉听见手指响动的声音,那恼人的光已经被遮住了,只是他的耳根仍然在发烫,你做什么? 江潮另一只手抚上谢寒玉的脖颈,他看着两人的影子交缠在一起,心里多了一丝快意。 阿玉,怎么不带我? 江潮压低了声音,像是裹挟着窗外暗色的天,你生气了吗? 没有。 我们不是朋友吗?江潮又问道,可你今天回来都没有和我说话呢。 君子之交淡如水。 谢寒玉道,把手放开。 江潮把手放下,只是身子没动,两腿凑近了一些,替他一点一点的将扣子弄好,暧昧晦涩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我以为你和那个带刀的一起,高山流水心有灵犀了。 还可以。 谢寒玉道,他很善解人意,之前怀仙门和白刃里一起试炼,便是他领队,能力很强,应忔很喜欢他。 江潮从袖中拿出来一条银白色的腰带,蹲下身子,双手握住带子,从谢寒玉身后一直绕到身前,修长的手指划过谢寒玉的腰,让他整个人发颤,像是一连练了半响的剑最后瘫软在地的感觉。 谢寒玉只能靠在镜子上支撑着自己的双腿,又担心镜面脆薄撑不住他,整个人像是悬在半空中一般虚浮没有力量。 谢寒玉看着江潮手指灵活给他将腰带系好,顺着铃铛的红绳把它捋好。 那你呢?江潮弄好后仍然蹲在地上,两根手指握紧那铃铛,抬眸看向高高在上的谢寒玉,阿玉,你喜欢他吗? 他的目光中有一种强制的意味,直直的盯着谢寒玉,可腰间的铃铛晃动着又被他握住,又沉寂的贴在衣裳边。 他和阿玉也是朋友吗? 江潮又问道,谢寒玉莫名觉得他咄咄逼人,两个人被挤在这个狭小逼仄的空间,空气流动也变得异常缓慢,几乎凝滞。 谢寒玉觉得喘不过气,扭过脸避开江潮的目光,道,你起来。 第32章 恨双生(二) 不要。 鲜艳的红绳置于江潮莹白细腻的手心, 过于清晰而鲜明的反差让谢寒玉心跳加快,他挪开了目光,手腕用力, 拉着江潮的衣领将人拽了起来。 原本平整的衣裳上尽是褶皱, 似是被凌虐过一般,谢寒玉心虚了一秒, 手指不由摸上腰间的铃铛,温热的触感让他瞬间缩回自己的手。 江潮身上那股清淡的香气此时浓烈的不像话,他像是落入酒坛子一般, 几乎泡在里面, 浑身都染上了气味。 阿玉,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也是你的朋友吗?还是旧相识。 江潮身子又凑上去, 谢寒玉被挤到房间的角落, 原本靠在身后的镜面此刻正完整的毫无保留的正对着自己。 谢寒玉看见他被江潮覆盖,轻描淡写道, 只是旧识罢了, 勉强算得上朋友。 啪啪啪 门被拍的发出剧烈响动, 寒玉师兄, 许无意说他有事跟你说。 是却山行的声音。 寒玉, 我有办法帮到应忔。许无意平静自持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江潮的眼色暗了几分,深不见底。 谢寒玉看着江潮的一只手摸上他的衣领, 另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 力道重的他有点颤,朋友是这样处的吗? 他不理解。 他们在外面等我,谢寒玉挣脱道, 我不知道其他人之间是怎么相处的,但江潮,朋友不是这样的。 他看了一眼镜子,手一挥,屏风遮住了还留在后面的江潮,便起身离开,吱呀的门响动,江潮抬眸却只瞧见绣着紫竹纹路的屏风,影影绰绰间那个身姿修长俊俏的人影出去了。 许公子,谢寒玉颔首示意,又看向却山行,应忔呢? 应忔师兄还在屋内等着呢! 谢寒玉不动声色的将门合上,坦然道,去找他。 江公子不在吗?许无意特意提高了嗓音,我见江公子见多识广,倒是很想和他交个朋友。 你省省这个心吧,那人就是个小 却山行的嘴巴在谢寒玉脚步缓了一拍的时候立即闭上了,他见人又继续向前走,便大着胆子又道,其实他,他人勉勉强强,寒玉师兄最了解他。 第40章 不在,谢寒玉冷淡道,他不会和你做朋友。 我还以为江公子刚才也在屋里面呢,想着应家出的这等事儿也算大事,于情于理都该帮帮忙,毕竟白吃白喝这些日子总归不太好。 许无意轻笑道,看来是我想多了。 谢寒玉瞥了他一眼,觉得莫名其妙,你知道他没帮忙?白刃里现在的术法都已经可以回溯古今了吗? 却山行脑子转动的快,可还是想不透许无意是想要做什么,只是谢寒玉都开口了,他无论如何也要附和两声,江潮他,他虽然说话那个了点,但还是出了不少力的。 我估计他应该是跑哪个树上睡觉去了,许公子可不要多想,他还算个人的。 许无意嘴角抽动了一下,好的,看来是我误会江公子了,他盯着紧闭的房门和窗子看了一会儿,最后又垂眸细细的从谢寒玉身上望过去,也没看出他有什么异样,便只能跟着两人离开。 应忔,好久不见了。 许无意调整好情绪,扯上标准的微笑道,今日刚好遇上寒玉,便不请自来叨扰几天,还望见谅。 许公子,应忔有一瞬间的欢喜,但沉闷抑郁的情绪很快便把它压了下去,只是最近家中出了乱子尚未查明,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体谅。 自然,应忔,我白刃里有一秘法,从不外传,唤作回溯。 许无意笑道,从随身的集物袋中拿出来一块镜子,外方内圆,刻有重峦叠嶂的纹路,他手指波动,便见镜面中浮动出人影。 回溯,此法只需取得至亲之人的血,确认身份,便可透过昆仑镜,识得其死前一个时辰的情形,或许可以帮到你。 应沂眼见得情绪高涨,道,多谢许公子 回溯之法高深莫测,极难控制,稍有不测施法者便容易被死者的怨魂干扰心智,轻则损失修为,重则走火入魔,根骨俱废。江潮忽然推开门,许公子当真如此自信,我只记得白刃里之前有位掌门,因回溯而被妖魔侵蚀身亡。 他换了一身衣裳,杏仁黄的窄袖长袍,逆着光走进来,步履缓慢而稳重,过于精致而出众的五官在这个色泽的映衬下更显张扬。 却山行握在手中的茶盏不由得倾斜,哗啦啦的流在他的身上,眼睛都直了。 山行,水溢出来了。 江潮冲他一笑,善意提醒道,走到谢寒玉身边,阿玉,我见你这身衣裳拿出来没收,就顺带穿了,反正都好几次了,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谢寒玉嗅到熟悉的味道,心道,难道江潮中途还特意又熏了香,不然这味道怎么更重了? 而且他穿什么衣裳自己还能阻止吗? 他语气平缓,道,嗯。 嗯什么嗯啊! 却山行听到这儿,手都硬了,这小白脸究竟给寒玉师兄下了什么迷魂香,连衣裳都随便穿。 许无意的脸色瞬间变了,缓了一会儿,道,江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好心提醒一下罢了,江潮站在谢寒玉身旁,长腿勾来凳子,按着谢寒玉坐下,自己靠在椅背上,又道,之前和我师父出门历练,遇见过白刃里的一位前辈,阴差阳错他救过我一命,只是还个人情而已。 不劳江公子费心了,我既开口,便是有十足把握,若是出事,我一人承担即可。 许无意握紧了手,看向谢寒玉,寒玉也不相信我吗? 却山行撇撇嘴,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儿?干啥都要扯上他寒玉师兄呢? 你问寒玉师兄有什么用,他也不了解你们白刃里的秘法啊,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平日里练什么术法。 却山行郁郁道,不过江公子,你怎么了解这么清楚,你几岁啊! 小孩子不要多说话。 江潮隔空一个响指敲在他脑瓜上,我今年17,比你寒玉师兄小1个月,行了吧? 许无意顿了一会儿,才道,那便开始吧,应忔,取一滴你的血,滴在水中,再将你大哥和嫂子的贴身之物放里面,再将这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闭眼,凝神,运气。 江潮朝谢寒玉使了个眼色。 谢寒玉, 什么意思,他没看懂? 江潮把身子往谢寒玉那边挤了挤,又用手指向宽大的椅子,再指了指自己,意思就是,我也要坐。 谢寒玉身子侧了一些,江潮喜笑颜开的坐到他身旁,低语道,阿玉,你说要是一会儿出事了,我们俩这个位置离得最远哈。 却山行悄无声息的移到他们身后,紧闭双眼,顺势把自己嘴巴封住,怯怯的看着应忔滴了血,那碗水顺势泛出光芒,空气中夹着寒意。 写着生辰八字的纸在空中翻飞,他们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 姑娘,一会儿我们大公子就来了,记着我说的啊。陆婶交代完就离开了,穿着嫁衣的溪霖独自端坐在床边,只听见外面有男人吃酒的声音。 大概过了一刻钟,门被推开,应恒走了进来,同样鲜活的喜服显得他整个人更恣意,身上浓重的酒气熏过来,江潮伸出手,捂住谢寒玉的脸。 谢寒玉看向他,那双明亮的眼眸先是诧异最后带着默许的意味。 阿玉,不然你会醉的。江潮低声道,几乎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被那红润的唇角吸引。 谢寒玉眨了眨眼,温热有力的手捂住他的脸,江潮身上的气息彻底笼罩着他,像是密不透风的网,几乎喘不过气。 谢寒玉眼尾泛起血色,红的像是抹了好几层新制的胭脂,幸好江潮是个有节制的,见他憋的久了,挥手拢了个结界将两人罩起来,这才松开手,捏了捏谢寒玉的耳垂。 只可怜了后面的却山行,随意寻了条帕子绑在下半张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又不会醉,他为什么要捂住口鼻啊! 都怪这个小白脸,乱搞什么! 酒气渐渐消散,谢寒玉眼神又变得清明,重新看向那影影绰绰的两人。 应恒掀了盖头,露出来溪霖那张粉扑扑的脸,只是与衣裳妆容不符的眼眸中透着冰冷。 应大公子,看到我这张脸,你可还熟悉吗?溪霖勾起唇角,红的惊人,还没听到应恒说话,便见到一阵刀光剑影,剑柄碰撞,他们看不到来人,只见应恒忽然倒在床上,胸口已经露出来一个大洞。 大哥 应忔心惊,颤了一下,手下意识的伸出去,却被白光弹回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应恒倒在床上,血顺着胸口流出来,染红了床面上的桂圆和花生。 溪霖的身影却越来越浅,她的目光中露出惊恐,瞳孔变大,泛出死白色,她突然挥手打掉了什么东西,只听哗啦一声,溪霖突然不见了身影。 第33章 恨双生(三)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 许无意的脸色变得苍白,他感受着这一切似乎朝着他不能控制的方向蔓延,可身后江潮的目光让他重新稳住身子, 灵力又向里面传去。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他们还是看不清楚那人究竟是谁。 昆仑镜中一片死寂,被黑雾环绕, 许无意咬紧了牙,感受着手中的灵力在疯狂颤动,他几乎控制不住。 应忔, 再放一滴血, 昆仑镜许久不曾动用, 两个人的回溯我已忘了, 血要多一些。 许无意状似平静道, 只是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与难以掩饰的慌乱, 要快,这阵法紧急, 若是耽搁了时间, 便再也无用了。 应忔慌乱之中去拿匕首, 谢寒玉不知何时站起来, 就到了他身侧, 一把拉着应忔的手腕,应忔,你确定要继续吗? 寒玉师兄, 你先松开我, 应忔挣扎道,干脆咬破刚才的伤口,血又滴到碗中, 昏暗的水面多了几丝飘着的血迹,我大哥他们死的这么冤,我肯定要替他们报仇。 许无意再次运气,只是丹田处传来一股汹涌的气流,他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其压下去,面上仍是平静无波的模样。 昆仑镜又开始转动,黑雾却没有消失,围成重重叠叠的障子,把应忔,许无意两个人与江潮谢寒玉他们隔开。 许公子,应忔试探着喊道,面前的场景一动不动,应恒的死状已经在他面前停留了一刻钟,你没事吧? 没事儿,许无意咬牙切齿道,只是生疏了,里面有变化了。 应忔的眼睛突然睁大,屋子里面出来一个人,熟悉的笑声在几个人中间响起,带着透进骨子里的冷意。 第41章 是溪枕! 他果然没死! 应忔整颗心都猛得提了起来,他不由向前迈了一小步,却又被一股灵力拉回来,是谢寒玉,唇角微动,他看得见那是什么意思,不要乱动。 昆仑镜中,不见生人,唯有死魂。显现的也只有死魂,同样,要是活人想要靠近,会受到严重的反噬,他的灵力低微,可溪枕在里面。 他安然无恙的在里面。 应忔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死了。 溪枕死了。 他再也没办法去骗自己,那个幼时跟着自己漂亮的不像话的人,已经死了。应忔想过无数次,可能是他和溪霖闹别扭,然后让其他人骗自己,可能是他生病了不想要见自己,可能是,可能是他生气不愿意见自己。 应忔为他找了无数个借口,直到现在的这一幕,他才知道,终究是自己骗了自己。 谢寒玉和江潮对视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情绪,他拍了一下却山行,对方不知道昆仑镜的事情,只是张大了嘴巴,问道,寒玉师兄,怎么了? 谢寒玉, 站远些 过了半响,他才道。 却山行愣住了,江潮直接拽住他的衣领,把人拉到身后,食指放在唇边,轻晃了一下,这才转过身,眼睛看向谢寒玉,亮晶晶的,像是在讨赏。 就知道讨好寒玉师兄。 却山行在心里骂道,他忿忿不平的抬眼,见原本昆仑镜中传来的笑声突然停止了,转为刀剑挥动的利落声响。 溪霖一身红色喜服在银色的剑光中显得很是显眼,那个瞧不清楚的身影开口,他才听清了那个声音,像是十三四岁的男子。 姐姐,又见面了。你这身喜服,我还没穿够呢,那段花轿的路程,很不错,是吗?溪枕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他朝着应忔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的笑容收了一些,又很快转过身去。 果然是你,你也是真够大胆的,就不怕现在吵醒了其他人。这几天,应家可是来了许多仙门弟子,特别是你那个从小到大当成宝的应忔哥哥,可是也回来了呢? 溪霖用手指轻弹了一下面前横着的刀刃,强行压下内心的恐惧,道,你猜,他要是看到现在的你,又会是什么想法呢?要我说,你就应该好好的被压在下面,不要出来,出来了也只会祸害其他人。才一会儿的功夫,应恒就因为你而死,应忔跟他关系好着呢,他又会怎么办呢? 应忔的身子动了一下,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子发麻,只是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溪枕的背影,他看起来很瘦弱,那身黑色的衣衫很宽,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衣摆太长,拖在地上。 溪枕在自己不在的日子,吃了很多苦。 应忔只能望见他的背影和那柄沉重的刀,心里痛的厉害,他捂住胸口,几乎要跌在地上。 这时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已经被他屏蔽在外,他当初就应该把人一起带走的,带到怀仙门,他明明知道大哥这个人最重规矩,虽然人看着宽容大度,但其实顽固又高傲,又怎么可能真心待溪枕好? 我和他,早就生分了呢。 溪枕声音冷淡,我在应家待了十几年,为的就是这一天。 那你可能要遗憾了。 溪霖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香囊,随即身子向后,在那面铜镜背后摸到一个开关,应家的阵法是当初我和应恒一起找人设下的,专门为了这一天,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蠢,过了几年的安稳日子,对你居然毫无防备了。 灵力乍现,将溪枕整个人围起来,应忔心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大哥和溪枕之间的事情,也没察觉到自己家中居然还有个这样的阵法。 怀仙门的时候,他虽然经常逃课,可也是听了些东西的,面前的是消魂阵,鬼魂进入里面,只有死路一条,自此不入轮回,永生永世都没有这个人了。 不要,他喊道,脚步向前了几步,许无意感受到阵法的波动,胸口喘不过来,手腕上的青筋暴起,想要阻止却动弹不得。 谢寒玉一个飞身,手指飞速的在应忔身上点了几下,另一只手伸到许无意身后,给他输送灵力,许公子,莫要勉强。 寒玉师兄 应忔刚开口就被谢寒玉一个眼神给压下去,应忔,退后。 寒玉师兄 他没死。 江潮突然开口,一时间,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朝他看去,应忔仿佛看到了主心骨,一把松开谢寒玉的禁锢,朝江潮跑过去,江,江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见多识广,绝对不会骗我的,是吗?江公子,溪枕他真的没死,是吗? 谢寒玉也看向江潮,他整个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长腿随意的交叉,杏仁黄的长袍显得整个人腰细腿长,昏暗的烛光下俊秀的五官带着些桀骜不驯,眉目上挑,眼神炯炯有神,谢寒玉却从里面瞧出来一丝的落寞。 他没事。 江潮又重复了一遍,安心站着,一会儿你就能看见他了。 江公子,可是,你,你没骗我吧 嘘 江潮低声道,向前了几步,又道,不要跟着我。 他一直走到谢寒玉身边,自觉地摘下谢寒玉腰间的香囊,又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青色的小瓶子,倒出来一颗药丸,递到谢寒玉嘴边。 不用。 谢寒玉摇摇头,江潮却没听他的,两根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凑到他唇边,你这几天灵力消耗过大,还是要注意些。 乖。 江潮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许无意,许公子也吃一颗吧,毕竟,昆仑镜回溯之术对人的修为灵力损耗极大,若是因为应忔的事情,让许公子受伤了,我这良心也过不去啊!还是吃一颗吧,或者等结束了我给许公子把把脉,再开副药。 许无意不想理他,但当着谢寒玉的面,却不得不咬牙切齿道,多谢江公子,许某出来历练自然是带了药的,而且这点小伤,许某还能受的住,就不劳江公子费心了。 哦。 江潮轻飘飘道,没再看他,只是手指依旧放在谢寒玉唇边,一脸倔强的模样 ,谢寒玉拗不过他,只能顺着江潮的意,把丹药吃了。 许无意把眼睛转向一旁,继续去看昆仑镜里面的事情。 他之前是听过消魂阵的,刚才江潮的话让他难以置信,觉得可能是某些人为了讨好应忔而胡说的,现在偏偏很认真的去看昆仑境中的一切。 溪枕看着将自己团团围起来的灵力,他浑身都疼,从皮肤上渗出来血,一个人对抗着自己血浓于水的亲人,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在应家待了那么久,就什么都没干吗?区区一个残破了十几年的阵法,也想要困住我,真是异想天开。 我原本以为,这些年过去了,你们总是要提高点警惕的,谁知道还是这么蠢,当年仅仅因为一个道士的胡言乱语,就对我恨之入骨,甚至连基本的思考和道德都没有,那今天,我也没有了。 溪枕双手持刀,狠狠的向地面砍去,那一刻,带着血气和常年的委屈不安全数释放,大阵轰然消逝,溪枕原本干净的嘴角带着血迹,今天就是我再入不了轮回,也要拉着你一起。 你,你简直疯了,你不想要见应忔了吗? 溪霖恐慌道,她清晰的感受到死意在自己周围萦绕,你杀了他大哥,又杀了我 ,你觉得 你话真的很多。 溪枕挥刀,正中溪霖的胸口,我跟他,早就无缘了。 你忘了他二十岁的诅咒了吗?只有我和应恒知道解法,你真的舍得他死吗?你不是喜欢他吗?姐姐可以成全你。 第34章 恨双生(四) 应忔师兄, 他说的是真的吗? 却山行低声道,他又想说什么,却突然意识到房间里面一片寂静, 几个人都看着他, 我说错什么了吗? 江,江公子 乖, 别说了啊,安静一会儿。江潮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人搂过来,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溪枕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他看着对面和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脸, 心里最后一丝血缘带来的情感也消失殆尽, 我喜欢他 ?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今日无论如何, 我必要你的性命。溪枕手腕转动, 刀刃便又进了几分,起初我不知道为何同是姐弟, 你却对我如此疏离, 甚至是刻薄, 这十几年, 你们为了一己私欲, 把我压在阵下,受尽折磨,还设法让其他人都忘了这世上还有我这个人, 我早就受够了。 第42章 应忔怎么样, 是生还是死,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红色的嫁衣贴在地面,男人看了一眼, 面无表情,只是用干净的手指缓慢的去擦染了血的刀刃,他又转过身向应忔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明明什么都看不到。 吱呀一声,几个人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进来。 是陈年。 陈叔 应忔小声道,陈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几乎要瘫在地上。 陈年看着屋里的一切,面上并没有任何惊异的神情,只是从怀里拿出来一把匕首。 匕首。 陈年用手指轻轻探了一下溪霖的鼻息,他对溪霖胸口处的刀伤视若无睹,只是拿出匕首,应忔几乎难以置信。 陈叔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年待了一会儿就出去了,一直到破晓,和月端着水走进来,一声尖叫,打破了应家一夜的平静。 许无意收了昆仑镜,看向谢寒玉,走近些,轻声道,谢公子,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希望能帮到应忔。 多谢,许公子日后有需要帮忙之时,尽管向怀仙门开口。 谢寒玉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许无意的眸色一深,苦笑道,应忔可能心情不好,谢公子跟他谈谈,我就先出去了,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再找我。 江公子不走吗? 许无意往前面走了几步,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毕竟外人待在这里,总归不太合适?你说是吧? 却山行感觉屋里的气氛怪怪的,他不敢出声,只是脚步往门口的方向缓慢移动,江潮突然拉住他的袖子,声音上挑,道,山行,你跑什么,咱们不都是怀仙门的吗? 啊? 却山行张大了嘴巴,江,江师兄......江师弟? 哎,江潮笑着接下他这句话,我师父听到了可能会从地底下跳起来,你还是叫我江公子吧。咱们一家的,不讲究这点小规矩。 我们怎么就,就成一家的了? 却山行心里一百个疑惑,求助的看向谢寒玉,寒玉师兄,咱们今年还没招新弟子的,是吧? 谢寒玉,...... 谢寒玉叹了一口气,应忔,跟我出来。 江潮和许无意对视了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先离开,走到他和谢寒玉的房间,啪的一声关上门。 外面的竹叶被风吹的哗啦啦作响。 寒玉师兄,刚才江公子说的,是真的吗?溪枕他,真的没事吗? 应忔,你还要替他隐瞒吗?谢寒玉问,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那个诅咒究竟是怎么回事? 寒玉师兄,我,我没有要应忔吞吞吐吐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当年三岁的时候,家里面突然来了一个道士,说是我命里有一劫,恐怕活不过二十岁,我爹娘听了,本来是不相信的,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就打算把我送到怀仙门,这样或许能够消灾。我大哥也同意,他本来就是这个家里能说得上话的人。 应忔苦涩道,后来我就和溪枕分开,寒玉师兄,你知道我一贯是不相信这个的,所以就没有和你们说。我也不知道大哥他们为了我做了什么,但肯定是伤害了阿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头,这一切都怪我,知道大哥要成亲的时候,我就从怀仙门回来,当时就感受到了家里的变化。我在怀仙门待了那么久,自然是知道家里设了阵法,可是,可是我又不知道那是为了什么。 寒玉师兄,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大哥是为了我伤害阿枕,应忔蹲下来抱住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做,他们都是为了我,寒玉师兄,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霜寒剑光闪过。 出来。 谢寒玉厉声斥道,周围的风静止不动。 陈年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只过了一夜,他却已经老了很多,原本挺直的脊背像是弯了的柳条,手里还握着那柄匕首,灰白的衣料上尽是尘土,一上午都在安排丧事,狭长的眼睛耸拉着,皮肤上的沟壑更加明显。 陈叔,你,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吗?所以,溪枕他,和大哥,之间,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是因为我,对吗? 公子,这一切跟你都没关系。 陈年枯哑的声音像是干燥的树枝,活生生能把人的嗓子划出血痕来,话罢,他突然跪了下来,将那柄匕首横放在手心,公子,有些事,大公子已经交代了,与您毫无干系,他的死,您也无需自责。 陈叔,我大哥究竟干了什么? 应忔话音刚落,周围便掀起一阵冷风,他闻到熟悉的味道。 啪 一颗琉璃珠掉在他面前,层层叠叠的纹路,谢寒玉一眼便认了出来,和他与江潮当初在那间屋子里捡到的一模一样。 啪 又是一颗琉璃珠。 两颗琉璃珠滚落在一起,从几层石阶上掉下来,清脆的声音击打着应忔的胸口,他不由捂紧了胸口。 痛,太痛了。 他感受到一层一层被剥开的痛,额头上很快便冒出了冷汗,谢寒玉见状,忙拉应忔坐下,给他输送灵气。 可震惊的是,他根本输送不进去。 应忔 谢寒玉意识到不好,应忔已经晕了过去,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扶住了应忔的肩膀。 谢寒玉看着那张清秀却苍白的脸,当初在昆仑镜的时候,他只恍恍惚惚的瞄见了那人转过来的侧脸,便试探道,你就是溪枕? 谢公子眼力真好。 溪枕轻声道,他和昆仑镜中见到的不一样,整个人更像是文弱的书生,根本瞧不出拿起刀刃杀人的模样。 谢公子,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情。 他看起来像是单纯无害的样子,谢寒玉见他没有伤害应忔的意思,便点了点头,陈年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坐在地上,凉意透过衣裳传递到他的身上。 他这一刻才意识到,大公子为什么不让应忔怪任何人。 谢公子,应忔他这个人最是心善。不然也不会在小时候陪着我,我本来就是个灾星,娘和溪霖为了银子,把我卖给应家,应恒为了应家的命,便设了阵法用我的命来为应家改命,后来我做了些手脚,把为应家换的命运改到了应忔身上,再接着我也报了仇。 他轻轻摸了一下应忔的发丝,却又惊恐的立刻松开了。 应忔的命已经改了,我也要离开了。他醒来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他这些,就让他恨着我,然后自由一生! 溪枕小声道,谢公子,你是他师兄,他一定听你的话, 沉默了许久,谢寒玉才道,应忔很想你。 他之前从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溪枕的神情让他莫名想起了江潮,那个在桃花溪的时候满脸委屈的少年。 那一刻,他就心软了。 风停了,干净的青石板上泛出杏仁黄的衣摆,江潮不知从哪棵树上跳下来,带来一阵清淡的香气,大声道,阿玉。 他嘴角带着笑,溪枕见了他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眼里露出来羡慕的意味,江潮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应忔呢,晕了? 江潮向下看,用脚轻踢了一下应忔的脚,道道,其实你和他好好道别一次,可能会更好,不要留遗憾。 溪枕的眼尾很红,江潮轻声道,我们都没办法替你和应忔做决定,哪怕是最亲密的人,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怨你,但至少现在他很想见你一面。 谢寒玉听着看了他一眼,觉得此刻的江潮似乎藏着很多秘密,那双明亮的眼眸中隐隐含着一抹悲伤,又很快消逝。 应忔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四个人团团围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让他百感交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两个人之间隔着胡乱的情感交织,那个小时候需要他庇护的人已经到了能独当一面的时候。 十几年的别离和伤害,终究不能被轻易的掩盖。 阿枕 应忔的声音很哑,这些年过去了,你不想见我了吗? 溪枕回头一把抱住了他,滚烫的眼泪顺着脖颈滑落,应忔,我恨死你了。 对不起,阿枕,对不起,我不知道大哥会这样做,一切都是因为我 ,你要是想要我的命,就要吧。 第43章 你为什么要回来呢?溪枕小声问道,他的手紧紧抓住应忔的肩膀,低头狠狠地咬下去,是你先说的要一辈子陪着我,让我做你的朋友,哪怕他们都不喜欢我,可你还会陪着我, 溪枕继续道,你不讲信用 ,我恨死你了,应忔。 对不起,我 应忔话还没说完,肩膀上传来的疼痛让他眉头紧皱,但还是搂紧了溪枕,阿枕,我不会食言了。 可我不想等你了,我好累啊。溪枕的身子瘫软在地,如果有下辈子 ,我想和你一起去怀仙门,哪怕是做个外门弟子。 我带你去,阿枕,应忔哭嚎道,寒玉师兄在这里呢,阿枕,我求他带你去,好不好,阿枕? 我要死了 ,应忔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你不会有事了。 应忔感受着怀里的人气息越来越弱,他不断地给溪枕输送着灵力。 不要,我把命还给你,好不好,阿枕,寒玉师兄,他一把抓住了谢寒玉的衣摆,寒玉师兄,你救救他,好不好,寒玉师兄,你那么厉害,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寒玉师兄,江公子,你也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我可以把这条命还给他...... 谢寒玉沉默不语 ,江潮抿了下唇角,大步走到陈年身边,把那柄匕首夺过来。 江公子,你......陈年一不留神,手上空荡荡的,他瞪大了眼睛,却在看到江潮冰冷的眼神时,不敢再言语。 这个时候的江潮跟之前实在是差别太大了 。 杏仁黄的衣衫映衬着冷若冰霜的眼睛,几乎跟那个从树上跳下来的江潮判若两人。 江潮拿匕首利落的划开手腕,举到溪枕唇边,他扫了一眼应忔。 把他嘴巴弄开。 应忔忙照做,江潮滴了几滴血进去,随手扯了衣摆的布料,顺便缠住手腕,看上去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是死不了,但是也很难变得跟常人一样,换命之术属于禁忌,对人损伤极大。 换命?是什么意思? 应忔诧异道,只是脸色唰的就白了,你是说,阿枕他把命换给我了?我一直以为,是大哥做了什么来保住我的命。原来,原来是这样。江公子,我求求你,无论如何,只要能保住阿枕的性命,我什么都愿意。 他本来就是鬼魂,以后怕是难以修炼了。江潮随意靠在墙边,垂眸盯着自己手中的匕首 ,一边回答应忔的问题。 谢寒玉走到他身边,那伤口只是胡乱用布扎起来,匕首很锋利,他刚才查看过。 面前投下阴影,江潮抬眸去看,对谢寒玉勾了下唇角。 不过,之前我看过一本书,上面有一个法子,可让换命两人从此命运共生,只是以后修炼速度要大大减慢了,你愿意吗?江潮缓慢道,而且,两个人以后同感,需寸步不离。 我当然愿意,江公子 ,你说,我愿意的,为了阿枕,我什么都愿意的,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应忔慌张道,我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阿枕怕是不愿意再见到我。 你想好了?一旦开始就没有退路了?而且,你是怀仙门的弟子,若是......真的不会后悔吗? 不悔。 应忔沉声道,陈年见状只能叹了一口气,江潮愣了片刻,他的手腕被谢寒玉拉住,重新规矩的包扎好,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原处。 应忔,你真的想好了吗? 江潮又问了一遍,阿玉,你要和他再谈谈吗? 不用,怀仙门的人,都敢于担责,我会和师父说清楚的。 江潮点了点头,又看向应忔,你先带他回去吧,我准备一下,三天后等溪霖枕醒了,你们再来。 多谢江公子,寒玉师兄,也谢谢你。 这柄匕首,是从哪里来的?江潮单手把匕首举到头顶,透过竹叶缝中的光去细细打量,这上面的纹路与他之前在蓝溪河旁捡到的断箭一模一样,都是他师兄喜欢的水芙蓉的纹路。 百重泉盛产水芙蓉,可已经过去了几百年,现在知道水芙蓉的人应该只剩下他一个人。 难道他师兄没死? 第35章 恨双生(五) 江潮盯着陈年, 这个换命之法,应恒是怎么知道的?换命之法属于禁术,几百年前就已经消失匿迹, 知道的人几乎都死光了, 哪里来的道士居然这么厉害? 陈叔,我大哥是从哪里找的道士? 应忔也疑惑, 本来他们家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户,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东西?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或许很久以前就有人在谋划这件事了。 十二年前, 那时公子你三岁, 因为前几天受凉, 染了风寒, 找了大夫也一直不见好转, 夫人就想着去南暝寺求个平安符。回来的时候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人就跟着回来, 叫作竹槐。 竹槐? 江潮喃喃道,这把匕首就是他送的吗? 他在应家待了三天, 最后一天辰时, 就离开了, 留下来这把匕首。后来, 公子的病就好了。 陈年缓慢道, 他想起来之前那模糊的灰色长袍,那人的脸总是似云似雾般让人瞧不清楚。 那天早上,明明是夏天, 却起了大雾, 竹槐踏出大门,把匕首抛进来,陈年记得他转身离开时露出来的半张脸上若隐若现的花纹。 就是这样的, 跟这匕首上一模一样。 我瞧的很清,那是他的脸最清楚的时候,然后就消失不见了。再后来,大公子成亲前一日让我进书房,交代我把匕首取出来,他好像早就料到现在的事情一样。 陈年垂下头,这几句话似乎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就这些了,大公子这些年很少找我,总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只有公子你回来了,才看着正常一些。 江公子,这匕首你见过吗? 应忔问道,见江潮一直握着那把匕首,他便求助地看向谢寒玉。 只是觉得这纹路好看。 江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说真话,他瞥向旁边人腰间的铃铛,心里突然恍惚了一下,莫名觉得心虚。 哦,确实还挺好看,怀仙门没见过这样的花,这是什么? 水芙蓉。 江潮话音刚落,就发现三个人都看着自己,他心虚的情绪更重,那个,哈哈,应忔你快带人回去休息吧,陈叔你也回去吧,我,我先回去睡会儿,昨晚上没睡好,折腾了大半夜,那个啥,我,我就先走了。 应忔, 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不是和寒玉师兄住一起吗?寒玉师兄那么厉害,应忔小心的看向谢寒玉,发现人还是那般莹润的白,看着挺好的啊! 但是他也不敢多言,江潮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应忔只能装作无事发生,乖乖的抱着还在昏睡的溪枕离开。 谢寒玉站在原地,待了一刻钟,晚风吹的人凉凉的,他才回去。 江潮正坐在椅子上看那把匕首,谢寒玉推门进来,哗啦一声,他抬起头来。 阿玉,你回来了。 风便趁着门被推开的缝隙刮进来,谢寒玉的声音也随着风一起吹到江潮的耳中。 你见过这把匕首? 谢寒玉看着江潮面色僵了一下,耳旁泛红,不自然的摸了一下脖颈,垂下眸子,沉默不语。 你究竟是谁? 谢寒玉把门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恍恍惚惚的烛光映照出江潮垂下的脸,他小心地在凳子上挪来挪去,安静的像个蘑菇。 你对换命之术很了解,几百年前的事情张口就来。谢寒玉缓慢道,我 江潮抿紧了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他像是一个悬崖边上的石块,随时都可能会滚落下去,而掌握他命运的就是崖边的风。 谢寒玉就是那抹风。 他不敢抬头看谢寒玉的眼眸,生怕会从里面看到一些难堪的情绪。 谁料谢寒玉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在他身边坐下来,倒了一杯水放在江潮面前。 阿玉,你,你不问我了吗?江潮无意望到谢寒玉搭在茶盏上的手指,喉咙一阵发痒,只觉得屋里突然热起来,你生气了吗? 没有。谢寒玉从他手里接过那把匕首,刚才一时失了分寸,抱歉。 没,没事的,阿玉,你,不生我气了吗?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这事说来话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第44章 江潮忙补充道,一手拉住谢寒玉的衣袖,这是他常用的动作,之前他惹师父他们生气的时候,也常这样,漂亮的眼眸中透露出慌张和惊恐。 没有。 这把匕首确实漂亮。 像你的眼睛。 谢寒玉这半句话没说出口。 水芙蓉旖旎艳丽的花瓣层层叠叠,刻在银白的刃上,柄上是漆黑的千年岩木。匕首很轻,却很锋利 ,染了血的刃反而更加光亮 ,能泛出人影,他看见江潮攥紧自己衣角的手指,心一下就软了。 他不想要逼江潮了。 谁能没有秘密呢?只要江潮不伤害无辜,那他就可以一直包容江潮。 这是我师兄的匕首。江潮主动开口道 ,不过他应该在七百年前就死了 。 谢寒玉的手停留在半空,他听见江潮的声音,上面的水芙蓉是百重泉特有的花,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可我师兄的东西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我后来又问了陈叔,他说应忔的娘说是去南暝寺,可南暝寺离这里有几千里远,当时她又是怎么想到会去那里的呢?所以我就想着去南暝寺看看。 可陈叔又说 ,南暝寺这些年已经败落了。里面的僧人好多都去了别处,天南地北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江潮叹了一口气 ,我无处可去了,阿玉。 江潮突然拽住谢寒玉的手腕,发间飘飞的红色丝带染上些飘忽不定的忐忑,他小心翼翼般低声道。 阿玉,你之前说过我们是朋友的,你想要怎么和我做朋友?其实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无处可去这个事实似乎让江潮失了几分朝气,他指尖微凉,碰上谢寒玉的手,江潮手上的那只镯子润滑宽大,映着莹白的腕,我自小和师兄师姐他们一起待着,他们都是这般相处的,后来那些年,我一个人待着,都没有人陪我说话。 你拿我当朋友,那我只是陪你说话吗?谢寒玉坐在椅子上,身后靠着软垫,不知道江潮是什么时候弄的,但是垫着很舒服,后来习惯了也就没有再动过。 当然不是。 江潮脱口而出,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应忔和山行他们似乎对我有意见,我没有其他想法,只是单纯的想对你好,阿玉,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远在厨房给陆婶帮忙烧火的却山行感觉鼻子痒痒的,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了揉脸,哭嚎道,陆婶,肯定有人在骂人,估计是师父,过阵子回去,我估计就要被罚抄书,关禁闭了。 火苗在剥哩剥哩的响,却山行哭丧着脸往里面又添了几根柴火,我没有天赋,修为最低,陆婶,要不过几天你跟我一起去怀仙门吧,你做的饭好吃,我就去当个外门弟子,继续给你烧火。 陆婶被他逗得笑了,忙塞了一块烧鸡给他,快别想了,明年你再来陆婶继续给你做饭吃,顺便给你介绍隔壁老张家的姑娘。 却山行嘴里塞了一大堆东西,噎的说不出话,只忙忙点头,听到后面又开始挥手,厨房里的一群人都开始笑。 喊谢公子他们两个用膳了,山行,吃完鸡腿你去喊。 却山行点点头,站起身走到后面,开始敲门。 寒玉师兄,吃饭了。 阿玉,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江潮等不到他回答,又问了一遍,谢寒玉的唇角微动,江潮的心被揪起来,等待着审判,就被门外的大嗓门给打断了。 寒玉师兄,陆婶做了一大堆菜,快去吃。却山行拍着门,他记得谢寒玉是回屋了啊! 山行不喊我,估计是不想见我,阿玉,你快去吃吧,我不饿,就先睡了。 江潮给谢寒玉整理好衣领,便转身摘下发带,如墨的长发散在身后,他将杏仁黄的外衣褪去,只剩下一身素色的里衣,在灯光下动人心魄。 谢寒玉从椅子上站起来,便见江潮飞身到床上,已经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背对着他,谢寒玉看不清他的脸,只注意到散落的被角下露出来的肌肉线条流畅自然的肩膀。 其实 寒玉师兄,你在吗?却山行半天等不到回应,只能继续加大了声音。 阿玉,不用熄灯,这样你回来的时候能看清些,山行在喊你,嗓子都要哑了,明日我给他熬些雪梨汤,免得难受。江潮低声道,我先睡了,你快去吧。 你不和我一起吗? 不了,我其实不饿,去了也只会惹人讨厌,师兄师姐要是在就好了。 江潮说完便不再言语,闭上眼眸,用被子盖住头,谢寒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道,那你先睡吧。 谢寒玉转身离开,却山行见他出来,道,寒玉师兄,你在屋里忙什么呢,这么久都没听到声音。 跟师父讨论你的修为。 谢寒玉转身将门关好,又看了一眼那侧着身的背影,头发散乱,昏黄的烛火映着形单影只的人。 却山行尴尬的笑了笑,苦涩的像是一碗浓稠的中药,师兄,你没开玩笑吧! 你猜。谢寒玉淡淡道。 你这话怎么跟江公子一模一样,哎,怎么没见他人呢?却山行向后看去,没人,不禁怀疑,甚至连谢寒玉的衣袖都没放过,他怎么没和师兄你在一块儿? 他睡了。 啊 却山行迷惑中带着震惊和谴责的眼神在谢寒玉和门之间反复横跳,这,这么早就睡了?折,折腾的太,太那个了 第36章 戏分茶(一) 什么? 谢寒玉疑惑道。 没, 没什么,寒玉师兄,快走吧。却山行拉着他离开了, 应忔和许无意已经坐在那里了。 许无意脸色还有些苍白, 瘦削的面部线条衬出些韧劲来,见谢寒玉过来, 顿了一下才站起来,谢公子。 见江潮不在,他自然是不会主动去问的, 只是暗戳戳的拉住了却山行, 见谢寒玉坐下, 他便寻了旁边的位置坐下, 顺势把却山行拉下来, 山行, 坐。 却山行, 究竟谁是主是客啊?这人好像有病的样子。 却山行一头雾水的坐下来, 愤愤的夹起面前的烧鸡, 不搭理旁边的几个人。 寒玉, 今日之事是我鲁莽了, 你可不要放在心上。许无意端起酒杯, 主动开口,若是江公子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还望见谅。 谢寒玉莫名其妙的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他心胸宽广, 不会放在心上的。谢寒玉抿了一口酒, 而且你出于善心,本就没有错。 入口辛辣,谢寒玉这才意识到他又喝了酒, 江潮睡了,那自己若是喝醉了,岂不是两个人都要昏过去? 谢寒玉将酒杯放下,思考片刻,给却山行夹了一筷的粉藕。 三个人愣住了,应忔眼睛瞪得极大直勾勾的盯着却山行,也夹了一筷子的笋叶放过去。 却山行看着谢寒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注意到人面前只少了一点的酒,意识到什么,把那块方正规矩的藕吞下,然后端起酒杯和许无意对视,许公子今日的回溯之法着实厉害,看得我目瞪口呆,我敬许公子一个。 山行师弟若是感兴趣,改日可以去白刃里玩几天,届时有几位师父在,回溯之法会更成熟。 谢寒玉听着两人一唱一和,喝的正尽兴,便只继续吃了几口,拿起一个干净的碗,盛了些银耳莲叶羹,面色如常的端起来,出去了。 谢寒玉穿过长廊,熟悉的竹子在风声中哗哗作响,那抹昏黄的烛光在夜色中显得耀眼而分明。 谢寒玉推开门,拨弄了几下烛火,剥哩剥哩的火舌在小屋内燃着,给你带了银耳莲叶羹。 江潮刚躺下没一会儿,心里乱的像是一团搅在一起的麻线,心道,若是师父他们都在,还能认出自己吗? 若是百重泉的人还在,他就可以带着谢寒玉去玩,或许师兄会给自己出主意,他也是有人依靠的。 胡乱想着,江潮就听到谢寒玉的声音,他犹豫着要不要起来,自己刚才明明说睡了的,现在喊一声就起来会不会太假了。 阿玉会不会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可他都专门带莲叶羹给我了,这是什么意思? 谢寒玉看着他翻来覆去,慢条斯理道,一会儿凉了。 江潮别扭道,我不爱喝银耳莲叶羹。 甜的。谢寒玉继续道。 阿玉还记得我喜欢吃甜的!他连却山行练的术法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应忔的剑是什么。 第45章 江潮耳根泛上红,他呼吸加快,喘了一会儿,磨磨蹭蹭的把头从锦被里面探出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饿。 谢寒玉把碗放在桌面,转身去洗漱,江潮听着屏风后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心里颤动。 谢寒玉出来的时候,宽松的里衣露出来精致白皙的锁骨,肩上红色的小痣若隐若现,看见江潮正坐在那里,持着汤勺的手还持在半空,似笑非笑,道,好喝吗? 还行吧。江潮盯着那处白,像是寒杉上未化的雪,口干舌燥的又喝了几口莲叶羹,道,你为什么要给我带?一顿不吃也饿不死的。 我心地善良。 谢寒玉面不改色道,微湿的发散在身后,啪嗒啪嗒向下滴水,毛巾被他拿在手中,扑来一股潮气,像是风裹挟过来,江潮觉得这莲叶羹似乎太甜腻了些。 江潮一下子抱住谢寒玉的腰,他坐在凳子上,倚头仰望着谢寒玉,睫毛微敛,他的手接住谢寒玉发上坠下来的水,寒凉又带着湿潮,眼眸漉漉的带着依赖。 阿玉,你真好。 谢寒玉觉得自己这劫果真是过不去了。 食色性也(1),他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该做的事情罢了。感情的纠葛与分明又有什么意义呢,只要这一时的欢愉,就够了。 三日后我要回怀仙门处理些事情,大概需要几日,你要去吗? 谢寒玉叹了一口气,师父交代他去的锁龙井还没去,怕是要再耽搁一段时日了,道,应忔经此变故,心境不稳,山行年龄尚小,独自回去怕生事故。 我陪你一起去,我本来就无处可去。 他本就是出来寻他的逆鳞,逆鳞在谢寒玉身上,自然是要跟着他的。 反正他是这样想的,心安理得。 谢寒玉眼睛微眯,怀仙门很大,够你住的。 他不动声色的凑近了些,那股潮湿的水汽将两个人拢在一起,心甘情愿而又心怀鬼胎。 应忔吃过饭回到屋里,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人现在已经醒了,坐在床边看着门的方向,眼里透露着难以置信和疑惑。 阿枕 应忔小声喊道,你醒了。 溪枕眼眸里的情感几乎要溢出来,他本以为自己会在地底下,做一个孤魂野鬼,等到几百年后,或许应忔的魂魄也会来到这里,他就躲在一旁看着他喝孟婆汤,过奈何桥。 然后两人就真的毫无瓜葛了。 可他一睁眼,入目是熟悉而温暖的棉被,他没有死。 那应忔呢? 他和应忔换了命,那应忔呢? 溪枕满脑子的雾水,可推门声划开了他的迷惑,他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酒气。 他好像也喝了酒,浑身发烫,难道睡一觉还能让自己变成这样吗? 阿枕应忔低声喊道,你醒了,是江公子救的你,你没事了。 江公子说,他有办法帮你,三日后便开始,阿枕,这次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把你带在我的身边。 溪枕垂眸盯着被子上的花纹,他不知道应忔究竟想要做什么,可他觉得心里莫名的欢喜。 阿枕,三日后,我便可以带你回怀仙门,寒玉师兄说了,他会和师父说明情况,你可以去怀仙门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练剑,你就像小时候那样。 江公子说,那术法可以让我们两个同感,以后我们的悲欢喜乐就想通了。应忔又继续说道,之前受过的苦,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原来不需要下一世,他也可以重新来过。 溪枕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等到应忔走到他床边的时候,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柔顺的发披在身后,看起来乖巧无害。 第三日,江潮起了个大早,去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应忔和溪枕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谢寒玉没有来,许无意待了几天,白刃里传信说是有急事,便回去了。 走的时候,他把谢寒玉叫了出去,江潮怨怼地看着刚才还和自己同床共枕的谢寒玉走出房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他忿忿不平的拿了东西便去把却山行喊起来。 干嘛啊? 却山行昏昏欲睡,强行被人拉进来,整个人几乎要躺在地上,江潮动了动手指,直接把人推到了谢寒玉身边。 这才心安理得的去找应忔和溪枕,看到两个人都穿着蓝色窄袖长袍,并肩站在一起,江潮心里不禁生出些酸意,不过很快便被他抛之脑后。 沉重而古老的话语从江潮口中发出,他将两个人的手用红线缠在一起,顺手从怀里掏出来几张符纸贴在两人身后,灵光乍现,把人围起来。 同生共死,不与天为。 应忔猛觉得翻天倒海的情感一下子向自己倾倒过来,他分担着溪枕十几年的痛楚,也向他提供着自己的灵力和修为。 从此,两个人的命运牢牢地被红线系在一起。 好了,回去吧。 江潮弄完随意理了下衣领,他估摸着时间,我要去找阿玉了,应忔,你寒玉师兄他应该想我了。 应忔看着江潮远去的背影,总觉得怪怪的,寒玉师兄有这么的,黏人吗? 阿玉,许公子走了吗?没跟他告别,可真的遗憾。江潮拽着谢寒玉的腰带回到屋内,阿玉,他不像我一样,只要你要我,我就会一直跟着你。 即使应忔和山行对我有意见也无所谓。江潮把头埋在谢寒玉腰间,只要你别赶我走,师父他们都不在了,我孤身一人,无处可去。 嗯,谢寒玉摸了摸他的发,柔软而顺滑,明日御剑,我用霜寒带你。 现在不是生人了吗?江潮得了便宜还卖乖,探起头,盯着被谢寒玉揉的糟乱的发,像是迷蒙着大眼的猫崽子,可怜兮兮的。 熟人。 谢寒玉丢下这句话,把他紧搂着自己腰身的手拿开,转身躺到床上,应忔和山行,我会和他们说的。 阿玉,其实你不必为了我而多费口舌,这些都是小事儿,没什么的。毕竟百重泉师门败落,我一个修为低下,穷困潦倒的人,他们觉得我对你有所企图是正常的,只是想和我一般关心你。 江潮三下五除二的喝完了谢寒玉刚才给自己倒的水,然后便坐在床边,低声道,阿玉,明日我就只和你说话,安静的和逢年玩,其余的一概不管了。 谢寒玉总觉得他说这话的意味怪怪的,可又辨别不出来,只能点了点头,毕竟面对这张脸,他根本说不出什么。 第37章 戏分茶(二) 谢寒玉随意点了点头, 心道应该早些和应忔,山行交代清楚的,就在空中写了几个字, 袖口翻动, 一只纸鹤从窗子飞出去。 烛火被熄灭,只余细碎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 江潮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旁边的人轻微的呼吸声惹的他心烦意乱,江潮侧过身子, 双腿动了一下, 拉动着锦被遮挡住什么。 他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 真的是越发的没脸没皮了, 之前大师兄在满杏师姐面前也是如此, 他耳濡目染的, 平日里压制的很好,谁料现在反倒用上了。 心乱如麻, 江潮瞪着眼睛过了半夜, 才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却山行呆呆的看着纸鹤上的字, 觉得他寒玉师兄可能被人夺舍, 然后重生了, 居然写着让他要平心静气,不得胡言乱语。 却山行瘫在地上,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可那纸鹤已经离开, 他只能郁闷的单独待在房间里面,头疼。 谢寒玉这一晚也没睡好,早早的就起了, 腰间火热而沉重的手臂提示他江潮睡着睡着就滚到自己这边了。 寒玉师兄,你起来了吗? 应忔和却山行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实在不是他俩起这么早,而是昨晚的传话过于骇人听闻,两个人也是几乎一夜没睡,就想着来看看谢寒玉是不是真的,而不是被某个人或者妖怪威逼利诱干出什么事儿来。 一道白光从窗子缝隙中飘出来。 谢寒玉给了回应,便去梳洗,他的声音很轻,等回来的时候,江潮已经端正的坐在床沿,他换了一身红豆色的圆领薄衫,银色的腰带束的很紧,袖口又很宽大,显得人身高腿长,像是鲜衣怒马的探花郎,而不是昨晚那个郁郁的小公子。 谢寒玉记得这身衣裳,因为江潮的衣裳都是拿自己的银子买的,他一路上选的都是些鲜艳夺目的料子,银子就像流水一样哗啦啦的给出去。 谢寒玉身上还是那身素白的里衣,他正要寻件外衣,就见江潮已给他准备好了,整齐的放在床上,云水蓝的锦袍上绣着万字流水纹。 第46章 谢寒玉挑眉,要我穿这个吗? 江潮觉得谢寒玉似乎在哄小孩儿一般,丧气道,嗯。 谢寒玉没推脱,当着他的面换了衣裳。江潮给他挑的这件衣裳布料很滑,恰到好处的露出来半截细长的脖颈。 房间里的气氛炽热的像是添了火炉,江潮手指不自觉的攒起,分明的青筋暴起,他扯了一下衣领,只觉得这衣裳过于规矩了,布料贴着喉咙痒的慌,酥麻的感觉让他耳根发红。 谢寒玉半噙着笑,推开门。 寒玉师兄,却山行戳了一下应忔的腰,江公子也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怀仙门不是不收外客吗? 规矩可以改,谢寒玉语气平静,慢条斯理道,我本是去洪城,送你们回怀仙门,就要离开了。 洪城,师兄,你是要去锁龙井? 应忔问道,锁龙井的异动最近传的沸沸扬扬,可见那被镇压的妖物有多可怕,如今他私自出逃,这可不是件小事儿。 江潮恰好在这个时候走出来,懒懒的倚在门边,眼尾上扬泛着胭脂,静静的听他们说话。 寒玉师兄,你说这锁龙井的妖物到哪里去了呢?这个穷凶极恶的,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性命,我记得明月楼说书的讲,少说也有几千人,而且就是他这个怪物,害了师门呢。 却山行嘴里还咬着陆婶特地给他做的煊软蓬松的包子,却还是兴致勃勃的说着,传言还说,这个妖物长的摄人心魄,只一眼就那个人的魂儿给勾走了。我还挺想见识见识的。 谢寒玉见江潮出来,听到却山行的话,看了他一眼,山行,今日你自己御剑跟着,作为练习。应忔,你也是,过些日子怀仙门招新弟子,你们便跟着去。 啊? 却山行忿忿不平的咬下最后一口包子,指向江潮,那他呢? 我,自然是跟着寒玉师兄了,江潮凑近却山行一些,轻笑一声,垂眸将那张完美无瑕,摄人心魄的脸怼在他面前,山行 做什么? 却山行觉得心神晃了一下,又被不知哪里的一道冰冷的目光给硬生生的掰回来,没好气道。 给你长长见识,过会儿御剑的时候不要分心。 江潮说完脚步向后退,笑道,不过我可以证明锁龙井里面的那个妖物确实勾人,只不过穷凶极恶,应该没有。 你,却山行怀疑道,还是安心想着今天怎么办吧,不要多管闲事。话说到一般,他听到鸟雀扑棱翅膀的声响,昨晚的纸鹤让他忽然想起来了那句警示,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补了一句,谢谢。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锁龙井的龙吗?却山行在心里叨咕,装到没边了。 穿的花里胡哨的,哪里像个要御剑赶路的人,分明就是悠哉悠哉出门赏花的呢。 一直到了御剑的时候,却山行看着谢寒玉面无表情的让江潮坐在剑身上,某个人还拽着谢寒玉的衣角,笑容满面的看着他拿出自己的木剑,半天也没成功。 谢寒玉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应忔战战兢兢的站在剑上,不知道该不该指点。 凝神。谢寒玉道,却山行拂下额头的汗,手指在颤抖,寒玉师兄面无表情的时候,这也太吓人了。 却山行压制住乱七八糟的心思,凝神聚气,剑身缓缓升起来,他露出一丝喜悦,刚飞了一会儿,剑身开始晃荡,摇摆不定,对上应忔无可奈何的眼神,却山行更慌了。 一个踉跄,却山行从剑上跌下去,江潮手指一弹,一只纸鹤便忽然出现,接住了却山行,尖叫声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风呼呼的吹着树叶,却山行尴尬的寻了片落叶遮住自己的脸。 谢谢寒玉师兄。 他小声道,用手摸着身下的纸鹤。 不用谢我。谢寒玉道,只隔空抬手把却山行拉起来,剑便又唰的飞到他身下。 却山行觉得一股灵力带着自己凝神,气流梳络着自己的经脉,下一秒,他就突然飞到了天上。 却山行眼睁睁的看着那纸鹤又飞回去,变成手掌大小立在那坐着的人手中。 那人正是江潮。 不客气,山行,就是你这剑术要多加练习。 江潮气定神闲的站起来,他比谢寒玉要高一些想,豆红色的衣裳潇洒而飘逸,不知什么时候,他手里突然拿出来一柄白玉柄的扇子,凑在谢寒玉身旁唰唰的扇着。 阿玉,你热不热,给你擦擦汗。 江潮从袖口拿出来一条帕子,小心的在谢寒玉光洁不见汗迹的脸上轻轻按了几下,你累不累? 你这也太谄媚了吧! 却山行鄙夷道,心想,原来自己不得寒玉师兄温柔相待,居然是这个缘故。 怎么能这么说呢?江潮笑道,我这只是对阿玉好,朋友之间,不就该如此? 不用为我擦汗,谢谢。 谢寒玉道,你可以消停一会儿的。 江潮, 玩脱了,阿玉都不配合他了。 却山行, 寒玉师兄什么时候能看穿他的真面貌! 行了一日,几个人便下来寻了个客栈歇息,虽然是晚上,可这镇上依然张灯结彩,喧闹异常。 寒玉师兄,这客栈瞧着不错,在仙居,今儿晚上就住这里吧。却山行拉着神色恹恹的应忔,指着旁边一栋清雅端正的客栈道。 江潮听着名字愣了一下,脚步慢了一些,谢寒玉注意到,你来过这儿? 算是吧,过去许久了。江潮眼中露出一抹落寞,很快被压下去,可还是被谢寒玉捕到,不过确实在这儿遇到过仙人,跟阿玉你一样,风姿绰约。 谢寒玉, 他莫名其妙觉得面前的人在调侃自己,面色沉了一刻,又被江潮拉着,阿玉,这里有一家特别好吃的店,不管他们了,我带你去。 却山行刚从袖口掏出来银子,旁边就已经空空如也,掌柜的迟疑道,要,要几间房? 四间,三间天字房,一间普通的。 好嘞,掌柜记下,吩咐小二把人带上去,却山行突然想到什么,道,四间,要一模一样的四间。这下他就没有借口去找寒玉师兄了。 客官,这天字房如今就只剩下两间了,这些日子我们柳眠镇上有戏班子,来这儿赶集的人也多,这天字房实在是不够了,要不您再看看,在仙居的屋子都好的很,这只管放心。 却山行想了想道,那便两间天字房,两间随意。 好嘞,小二 小二,江潮拉着谢寒玉东走西走,绕了几个弯,又拐了好几条道,终于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指路下,才找到了那家醉神仙。 笋碚鹌子,五味杏酪羊,珍珠粉,莲房鱼包,三脆羹江潮麻溜的点完一长串菜名,少辣,再来一壶甜酒。 谢寒玉坐在大庭,周围全是谈笑风生的人,说些街坊邻里的闲话,他突然觉得还挺有意思,对面的江潮冲着他浅浅的笑,手里还拿着茶盏给他倒水。 今儿那戏班子唱的可真好,不愧是从南边过来的,那旦角的身段儿,真真是绝了。 可不是嘛,男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水就着他脸颊流下来,真是够漂亮的,一会儿还有一场,在南大街的笛倚楼,这么多年了,着实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人儿。 男人正回想着,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哎,这位大哥,笛倚楼,在哪儿啊? 他回头就看见一张更惊艳的脸,几乎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位兄弟,你是刚来我们青天镇吧,不知道,这笛倚楼,可有故事呢。 冯虎亲眼目睹面前的人极其自然而顺滑的握住了那位蓝衣裳的公子,又是一张俊俏的脸,刚才他口中的旦角也是如此,他们青天镇最近是怎么回事儿? 接二连三的来了一群俊俏人。 冯虎看着谢寒玉在被人握住的那一刻,原本清冷无波的眼眸,瞬间泛出涟漪,添了一丝隐秘的柔情。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溜溜的显出些别样的意味来,便压低了声音,两位是那个关系? 随后冯虎又支起耳朵。 江潮得意一笑,对啊,很明显是吧! 冯虎, 第47章 今年是洪化十七年,不是二十七年,对吧! 冯虎脸色一阵青紫,花里胡哨的颜色都随了一遍,最后像是季秋时漫山遍野的红枫,声音低的不能再低,额,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要注意些,这,这,也太羞耻了。 江潮被他搞的一头雾水,啊? 什么玩意儿? 第38章 戏分茶(三) 谢寒玉, 他现在离开说自己不认识江潮,只是中途拼桌的,还来得及吗? 小兄弟, 你真是个坦坦荡荡的人啊!冯虎胡子拉碴的脸硬是露出来一个真挚的笑, 我冯虎生平第一次见到你这样大方诚恳的人,今儿我敬你们一杯, 以后这一辈子都能像今日一般,两个人相携相伴呢。 小意思,江潮脱口而出,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只是阿玉不善饮酒, 这杯我替他喝。 好男儿大丈夫, 冯虎连连赞道, 两位这是想去笛倚楼? 对, 刚听大哥说这笛倚楼有故事,什么故事?江潮拉着谢寒玉, 笑道。 这笛倚楼啊, 传说是几百年前, 有一位鲜衣怒马的神仙公子, 仗身执长剑, 只三下五去二几下就把当时的妖怪给除掉,坐在楼顶,笛音悠长, 后来我们这里就唤作笛倚楼。 谢寒玉注意到江潮的眸光闪过一丝雀跃, 揽住自己的手陡然抓紧又松开,江潮的耳根也泛上一片红润,只是皮肤白皙, 倒显得像是哪里的脂粉蹭了上去,怪怪的。 这几天来了个戏班子,正在那里唱戏呢,出了这儿左转中间那条道,大概要走一炷香的时间就是了。 冯虎大声道,你们吃过饭可以去看看。 行,谢谢大哥,江潮道。 不过,我还有一句话想问问,冯虎向江潮招了招手,两个人的脑袋凑到一起,你,这,你们俩,那个是怎么弄的? 啊,什么怎么弄的,江潮不解,我没听懂什么意思。 就,那个啥嘛,我还挺想知道的。 江潮求助般看向谢寒玉,对方直接把他拉回来,说了句,他不知道,问了也没用。 冯虎的目光瞬间变了,江潮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不然为什么这话自己就听不懂了呢? 看不出来啊,兄弟,你深藏不露。冯虎对着谢寒玉竖了个大拇指,只是谢寒玉看着比江潮要冷,他也不再问,只乖乖转身继续喝酒。 阿玉,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不知道,谢寒玉随口道,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江潮虽觉得这话在敷衍自己,可还是嗯了一声,顺其自然的夹了一块莲房鱼包放在谢寒玉的碗里,鲜嫩的鱼肉里带着莲蓬的清甜,滑嫩圆润。 阿玉,尝尝,这个我想念好久的,之前师父他们带我来这里吃,后来回去总是想要吃这个可没人会做,好可惜的。 还有这个蜜煎金橘。 冯虎在后面轻轻啧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己这酒喝不下去了,人家温香软玉在怀,佳肴美馔在侧,自己跟着一群狗屁不懂的兄弟就着几碟花生米喝这没滋拉味的酒,难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谢寒玉被江潮喂的吃完已经有些晕晕的,昏昏欲睡,声音中夹杂着倦意,仅剩的一点理智支撑他还要去笛倚楼。 只是确实困的不像话,到笛倚楼的时候,谢寒玉已经靠在江潮身上睡着了,肩上传来的重量让江潮唇角勾起,他捂住谢寒玉的耳朵,手指微动,与周围隔开一些距离,喧闹的戏声中谢寒玉轻微的呼吸声传入他耳中。 台上的人声逐渐变得鼎沸,江潮刚想离开,就瞧见了一个穿着戏服的男人走上来,含情的桃花眼微微上翘,身子看起来有些瘦弱,约有十四五岁的模样。 江潮一下子顿住了,熟悉的眉眼让他有些激动,没控制住,谢寒玉听着吵闹的声音从梦中醒来,他睁眼看着痴愣住的江潮,又顺着江潮的目光去看台上的人。 即使面上的脂粉抹的很厚,可仍然挡不住那人出色的五官,与寻常男子相比,他看着要瘦削很多,带着先天不足导致的病气。 谢寒玉心里想着,眼眸却继续去看江潮,他似乎受到了冲击般,眼中透露着难以置信和诧异,只是渐渐的眼中的光变得黯淡,像是被云遮住最后一颗残星的夜色,漆黑又伸手不见五指。 天青师兄 江潮呢喃道,身子站起来。 做什么,你站着别人怎么看啊! 来个人管管好吗?付了钱的,真当你长得好就能为所欲为,这唱戏的你喜欢,也不能这样啊? 谢寒玉转身看了他们一眼,几个人刚想说什么,又被他给吓到,直接噤声不敢言语,一个年轻人,居然气势这么凶。 谢寒玉将江潮拉下来,拿出银子放在桌子上,场面彻底安静下来,只听见台上人婉转悠长的戏腔。 谢寒玉心里生出些烦躁,江潮回过神,轻声道,阿玉,对不起,扰到你休息了,我先送你回去,好吗? 不用。 谢寒玉声音冷的像是二九天的雪,冰碴子从屋檐下垂下来,长长的几溜,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便被冷的浑身瑟瑟发抖。 不知不觉台上的人已经退场,江潮便直接向外跑去,只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谢寒玉的心更沉了,脚步缓慢的走着,周围的人收了他大额的银子,心里自然不敢招惹,只一个劲儿的躲远远的,生怕一个不对劲儿再把钱要回去就遭了。 谢寒玉走出来,看到江潮拽着那人的衣袖,面色激动,他能听的清楚两人之间的言语。 天青师兄,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江潮,明朝,你还记得吗?江潮眼角泛红,微微有润湿的感觉。 公子认错人了,小生名唤椿龄,是这戏班子里的人,不是公子的师兄。他眼眸垂下,整个人没了台上的张扬与骄矜,看上去很是安分守己的站在那儿。 而且我今年十四,公子看着少说也有十七了吧,既是公子的师兄,又怎么会像我这般年幼呢?椿龄声音细软,他抬起脸,嘴唇微微勾起,公子若是喜欢这出戏,不妨给我多打赏些银子就是了,也不必寻这么多借口来搭讪,我自会奉陪。 你当真不是天青师兄? 江潮想要伸手去碰他的眉骨,却被人一把甩开,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天青师兄是谁,我已经说了,我叫椿龄,自小就在这戏班里面长大,没见过什么人,好了,戏唱完了,我也该走了,有缘再见,希望公子多多保重,潇洒自在无牵无挂。 椿龄看到走过来的谢寒玉,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又恢复正常道,这人是你朋友吧,可能是认错人了,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安慰一下他吧! 江潮猛得转身,背影就更像了,他的走路姿势和于天青一模一样,右脚总是喜欢做些小动作,一刻也停不下来,可于天青要比这人高,而且天青师兄那么疼他,怎么可能不与自己相认? 天青师兄那天倒在血泊里被雪覆盖,江潮看的一清二楚,可这世上为何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同样的喜欢唱戏,花枝招展的装扮,走路时的跳动,都太像了。 这七百年如水过无痕,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江潮抬眸,眼神里尽是落寞,像是走投无路的人抓到最后一根稻草般,紧紧的抱着谢寒玉,阿玉,你是真的吗?还是我梦寐以求了许久的一场空? 谢寒玉手扬在半空中,最终沉默的拍了拍江潮的肩膀,管他是谁呢?终究是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罢了。 阿玉,他跟天青师兄长的好像,可他不是想,明明我看着天青师兄倒在地上,可这一切都太奇怪了,江潮声音中带着哽咽,我,我以为这是一场梦,可醒来却发现他们都没了。 我,想不起来他们的声音了,阿玉,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好,江潮今晚上喝的醉了,又加上情绪起伏,这会子酒劲儿上头,整个人身子发软,像是一只煮熟的虾米,烫的惊人。 我,好想师兄,师姐,还有百重泉好多人。 江潮整个人挂在谢寒玉身上,谢寒玉扶着他,感受着炽热的气息在他脖颈处跳跃。 江潮整个人乱动的厉害,唇角划过他的脖颈,酥酥麻麻的感觉让谢寒玉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不动弹,他呆住了。 江潮现在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做了什么压根不知道,迷迷糊糊的只顾着往谢寒玉身上蹭,我,我好像特别喜欢一个人,一个非常好看的人,师兄,你知道吗? 第48章 他特别好,你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我很久都没有见到你们了,那个地方好黑,空无一人,我都不会说话了 江潮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谢寒玉身上,醉酒的他似乎比以往更黏人,无意触碰到谢寒玉脖颈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阿玉 阿玉 谢寒玉看着周围拥挤的人潮,把人拉到墙角,只有一缕月光照进来,勉勉强强能看清楚人影,江潮飘飞的衣角与谢寒玉的衣角交叠在一起,纠缠不清。 谢寒玉看着他迷蒙的眼神,一把按住了他乱动的手,江潮整个人靠在墙上,那根胭脂色的发带缠在他脖间,眼尾泛红,还挂着几滴似掉未掉的泪。 谢寒玉的心砰砰跳的厉害,明明自己今晚上没怎么喝酒,可他还是觉得跟醉了没什么两样,刚才的困意一扫而光,反而是江潮身上的酒味把他给拢起来,无论如何也逃不开的那种。 可这酒味中还夹着一股江潮贯有的气味,引诱着自己去沉沦。 谢寒玉手紧紧按住江潮,看着他那双微微愣住的眼睛,另一只手垫在江潮脑后,向下按,便直接吻上去。 第39章 戏分茶(四) 好像一切都无师自通般, 谢寒玉前十七年的不韵世事,清心寡欲,一切的规矩准绳都通通在这一刻破了。 不就是一场劫吗?难不成还能要死要活的吗? 谢寒玉之前经常这样想, 可现在他被牢牢困在这个名为江潮的牢笼里面, 食色性也,原来他谢寒玉也有这一天。 江潮的唇很软, 跟他这个人不搭,谢寒玉想着,周围的声音逐渐消失, 人潮也渐渐散去, 这世间似乎只剩下他和一个喝醉酒意识不清的江潮。 谢寒玉的脚动了一下, 没站稳, 身子向下跌, 手自然也松开了, 就被江潮眼疾手快的揽住了腰。 谢寒玉的脖颈贴着江潮的唇,一只手稍微用力, 感受着那里的动作, 嘴角微微勾起。 估摸着时间应该是差不多了, 谢寒玉重新拉去江潮, 街道上只余下几个小摊儿还在继续坚持着, 他便随意寻了个离在仙居近的馄饨摊,白天来的时候谢寒玉就在这里见过他。 两位客官,来点什么? 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老头儿正站在锅边, 一个个皮薄馅大的馄饨在深夜看着很是诱人, 谢寒玉道,我,朋友喝醉了, 来三碗馄饨醒醒酒,免得难受,多加些汤,其中一份多加辣。 公子真是好人啊,老头儿往锅里下馄饨,这么晚了,公子是去看戏了吗? 他想去,就看了一会儿。谢寒玉脚步动了下,侧身对着老人,白皙的脖颈上鲜艳的红痕一时间很是清晰。 谢寒玉放了一小袋银子在桌子上,那人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这银子给太多了,公子,我们这小生意,要不得这么多的呢。 来日方长。谢寒玉浅笑着,拿起装好的馄饨,和江潮一起并肩离开。 这,我没眼花吧!老人揉了揉眼睛,又拿起银两掂了好几下,才道,真是有钱啊! 谢寒玉理了下衣领,回到客栈,应忔和却山行正在外面等着。 寒玉师兄,却山行一眼就看到他,喊道,只剩下两间天字房了,还有 你和应忔住一间,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谢寒玉打断他的话,把手里的馄饨递过去,只剩下一份,二楼吗? 最左边的两间 却山行眼睁睁的看着谢寒玉拉着一个醉鬼上去了,他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应忔师兄,寒玉师兄他,他不会真的那个了吧?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应忔语气平静的说完,一口接一口的吃着馄饨,小的时候,阿枕他和我总是吃一碗馄饨,你说现在为什么就变了呢? 却山行拿碗筷的手一顿, 他就是个来打酱油的! 却山行呼哧呼哧的把馄饨吃了,然后像疾风一般飞奔到另一间天字房,把门从里面插上,头也不回的洗了个澡直接躲在床上不出来了。 谢寒玉把那碗馄饨放在桌面上,江潮去洗漱了,虽然晕乎乎的,但骨子里仅存的意识让他还是能安分的洗了个澡,接着就睡去了。 谢寒玉吃完了馄饨,只把油纸放在桌面上,胡乱做了些别的事情,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只一个劲儿的盯着窗外看,只到了三更天也略微坐在椅子上睡了一会儿。 今天晚上的事情让谢寒玉这个自矜自持的人有些愧疚,但这种情绪只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消失了,他醒的也早,见江潮还在睡,便只穿了件白色里衣,外面随意套了件衣裳。 估摸着江潮快醒了,谢寒玉便出去了,这月份的清晨,阳光撒在地上已经格外照人,谢寒玉练了会儿剑,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滑下来,鼻梁俊挺,嘴唇莹润还带着些红肿。 谢寒玉单手握住了霜寒,听到熟悉的声音,唇角轻微勾起,他抿了一下嘴唇,手指动了动,让纸鹤去喊应忔和却山行起来。 江潮睡醒后便坐在床上,唇角传来异样的感觉,他不禁伸手去摸,谢寒玉进来的时候,正看到江潮骨节分明的指尖放在嘴唇上,艳红的嘴唇饱满,他有一颗唇珠,是谢寒玉昨晚上知道的。 谢寒玉的喉结滚动,若无其事的抚去鬓角的汗,他把外衫褪去丢在一旁的屏风上,素白单薄的里衣被汗浸湿紧紧贴在身上,显出他俊秀的身姿,修长的颈部下面是光洁的背,两边的蝴蝶骨微微翕动,劲瘦的腰间若隐若现两个小窝。 他余光瞥了一眼镜子,便转身去后面沐浴,衣衫摩挲交叠着水流的声响,白色的水雾穿过遮挡的屏风一直到床边,空气中似乎多了些皂角的气味,就这样直直的扑到江潮鼻间。 江潮抬眸,眼神微微一滞,屏风很是素净,布料也用是是那种很薄的纱,上面绣着漫天霜雪,浅淡的色彩便能似有似无的透出来里面人的动作。 阿玉在里面。 在里面沐浴。 江潮忽的低下头,一张脸几乎红透了。 他要起床,对,他要先找件衣裳,江潮下意识的往床里面摸去,却发现里面的床铺很是整洁,什么东西都没有。 阿玉昨天晚上没睡这里吗? 江潮努力回忆,却想不起来太多,索性直接拿了件天青色的修身窄袖袍子套在身上,胡乱倒弄了几下头发,看上去像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只是多了股高中状元的意气风发。 江潮坐下来,又注意到桌面上的碗,昨晚上他回来又吃夜宵了吗?江潮只记得他在笛倚楼见到了那个和天青师兄很是相像的人,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江潮记得他好像被一团柔软的云包围,拼命的挤着他,温热而柔软的触感。 正当他思索之际,谢寒玉散着湿发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这是江潮率先意识到的,眼眸很暗,像是没有繁星的夜,阴沉沉的。 里衣的领很浅,江潮自然的就注意到了谢寒玉脖间的那一抹红,那是吻痕。 江潮愣在原地,见谢寒玉面无表情的从自己身边过去,想问却又开不了口,眼神中透着懊悔,是谁弄的? 阿玉是喜欢上什么人了吗?是哪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所以昨晚上他没有睡在这里,是这样吗? 江潮握紧了拳头,指尖硬生生的戳在肉上,从缝中开始渗血,他的眼角很红,若是寻了素白的帕子,怕是能捻下来几两胭脂。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潮听到脚步声,站起来抬眸望去,谢寒玉寻了件胭脂红的衣裳穿上,衣领要比平时高一些,却也没有太高,半遮半露的显出白皙修长的脖颈,那片红痕便全然的映入江潮眸中。 阿玉,你,昨晚去做什么了? 谢寒玉沉默了一会儿,和江潮对视,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江潮的唇角,淡淡道,被人欺负了。 是谁,他在哪儿? 江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是庆幸谢寒玉没有喜欢的人,还是愤怒自己昨夜喝了酒没保护好人,我这就去找他。 江潮走上前一步,一手伸到谢寒玉脖间,触碰那泛红的肌肤,他和谢寒玉的距离很近,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江潮自然就看见了谢寒玉那不同往常,异常红润的嘴唇。 他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就起来了,手指蹭上谢寒玉的唇,柔软的触感反倒让江潮的怒气更胜,他也碰你这里了吗? 谢寒玉只是直直的盯着他,点了点头,江潮从那里品味出一丝难过,一把将人搂在怀里,他搂的很紧,几乎要把人的肋骨搂断。 谢寒玉感觉到有滚烫的水滴到他颈间,他迟疑了一会儿,搁在半空中的手最终还是垂了下去,像是一颗行至尽头的枯木,腐朽而糜烂的散发着诱人的气味,只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那一刻。 第49章 嗯 谢寒玉语气很轻,道,我要出去了。 江潮突然急了,阿玉,告诉我是谁,我去杀了他。他的手依旧搂的很紧,半点也没有松开,像是要生生把谢寒玉融进自己的骨血里,永远不分开。 谢寒玉抬眸去看他的眼睛,手指向上,抚上江潮的眼角,湿润的感觉让他微微愣住,道,别哭。 一个熟人罢了。 谢寒玉稍微用了些力气,推开江潮,应忔和山行已经起了,可以走了。他又从袖口里拿出来一个精致的瓷瓶,跟两根手指差不多大,递给江潮,消肿的,记得涂。 谢寒玉转身离开,留下江潮一个人愣在原地,他脑中不可思议的升起一个想法,阿玉脖子上的红痕不会是自己啃的吧! 他也没有伤口啊,为什么要消肿? 江潮后知后觉的去看镜子,果然自己的嘴唇也肿着,所以,昨晚上那个欺负了谢寒玉的人,要被他千刀万剐仍不解气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江潮眼疾手快的去拉谢寒玉的手腕,谢寒玉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推开门,就又被踉跄着扯了回去,一下被江潮再度搂到怀里。 拽我做什么? 谢寒玉淡淡道,眼眸盯着地面两人交缠的影子,长长的睫毛在他脸上垂下阴影,让江潮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容,也摸不透谢寒玉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我,阿玉,江潮语无伦次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谢寒玉睫毛微颤,垂在衣裳两旁的手指动了一下,江潮直接把霜寒抢先握在手里,阿玉,昨天晚上那个混账的人,是我,对吗? 第40章 风乍起(一) 阿玉, 只要你不生气,要杀要剐都随便。江潮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低丧,或者你想怎么样, 都好。 房间内只剩下沉默, 谢寒玉从他手里把霜寒拿过来,江潮的心瞬间提到喉咙, 他闭上眼睛,伸手扯了下衣领,露出来修长的脖颈, 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谢寒玉眸色深不见底, 只将霜寒重新收到一旁, 剑鞘一动不动, 完好无损。 阿玉? 江潮睁开眼眸, 疑惑道, 却被谢寒玉突然按住,他感觉到脖颈处一股刺痛。 江潮伸手去摸谢寒玉顺滑的发, 阿玉, 再咬重一些。他去碰谢寒玉颤抖的蝴蝶骨, 心里生出些隐秘的快意, 原来被人咬是这种感觉。 谢寒玉埋在江潮脖间, 过了好一会儿才起来,江潮替他擦了擦唇角的血渍,笑道, 阿玉, 要是不解气,这边也可以咬。 谢寒玉瞪了他一眼,气恼着要离开, 江潮仍是把人拽到怀里,低声道,阿玉,我好开心,是我,不是别人,我一想到你和别人,就想要去杀了他,阿玉,你会原谅我的,是吗? 阿玉,昨晚上是我的错,我醉了酒,又遇上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脑子就乱了,其实我不会随便就亲别人的,我只会,只会 江潮的声音越来越小,只会克己复礼,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这不合规矩的。 阿玉,我们还是朋友,是吗? 谢寒玉手指动了一下,霜寒便飞身过来,他一把推开江潮,泛着银光的剑身便直直的横在两人中间, 江公子,朋友之间,还请自重。 谢寒玉转身快步离开,应忔和却山行正坐在外面,听见楼上传来的争吵声,忙探过头见人下来,又缩回去,安分守己。 寒玉师兄,怎,怎么了?却山行颤颤巍巍道,要,要出发吗? 走吧,谢寒玉直接离开,却山行不敢言语,忙跟上去,颤抖的手和唇,反而一下子就成功飞身上剑,万丈高空他也不敢说话,只紧闭着双眼,也不敢问为什么缺了一个人。 谢寒玉眼角上扬,压抑着嘴角,心里估摸着时间,他莫名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些,可又勾起昨晚上那温热而柔软的唇,到底内心的一丁点道德已经烟消云散了。 差不多行了半日,夏季的燥热已经越发难耐,谢寒玉瞧了一眼却山行,想着什么,便见却山行怯怯的向这边望过来,寒玉师兄 何事? 我们能休息一会儿嘛,我,好热,却山行站在剑上,也不敢拿手扇,生怕一个不稳自己跌下去,只能规规矩矩的对着太阳,眼睛眯成一条缝,吐着热气,这也到中午了,就休息那么一小会儿,好吗? 谢寒玉静静的瞅着他,看着却山行直发怵,顿觉自己也没有那么热了,要不,还是继续赶路吧。 休息。 啊,却山行怀疑自己的耳朵,就见应忔忙帮他稳住了剑身,道,走了,可以休息了。寒玉师兄居然同意了,快快快。 谢寒玉听着后面的议论,只勾起唇角,这地方也是正巧儿,似乎赶上了老人家过寿,特地请了戏班子,跟在青天镇看到倒不一样。 却山行见他没说什么,便跑到街边买了三碗荔枝冰酥酪,和谢寒玉一起坐在小摊上吃。 酥酪堆的很多,尖尖的,给配了勺子,谢寒玉挖了一勺,很清甜的口感,这闷热的天气吃一口倒是很解渴。 这戏班子唱完了啊,真是倒霉,没看到。却山行见人潮已经散去,有些不满,又不能做什么,只得愤愤的吃了一大口,忽然看见一个带着龙头面具的人走过来,穿着一身胭脂红的衣裳,跟谢寒玉穿的是一个色,却山行就不免多看了两眼。 他跟在一群穿了戏服浓妆艳抹的人走在一起,即使没露脸也毫不逊色。 却不想那戏班子的一群人直接走到他们面前,头发泛白的老班主手里拿着几支荷花,粉白的瓣间还挂着水露,却山行心里莫名生出来一阵疑惑,这唱戏的难道还要来卖花抢钱,这属实是归于赚钱了?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钱袋子。 这位公子,只听那老班主轻声道,把手里娇艳的花递给了谢寒玉,要花吗? 谢寒玉睫毛轻颤,在却山行和应忔双双震惊的目光中,接了过来,道,没钱。 老班主却又开口,把那带着面具的人拉到了身前,不要钱,这是送给公子的。这位公子,我们这一群人,四处漂泊,难以有个稳定的归宿,这是团里新招的小生,可他偏偏呢,有个灵宠,你说这我们戏班子哪里能养的起吗? 灵宠? 却山行惊叹道,他只在藏书阁的书上见到过灵宠,没想到还真的有,忙问道,在哪呢?我能瞧瞧吗? 公子莫急,这小生既打算跟了我们,自然是不能再养了,就想把这灵宠送给一个有缘人,现在看公子钟灵毓秀,身姿不凡,便想把这灵宠交给公子抚养,不知公子是否愿意? 只怕他不肯跟我。 谢寒玉淡淡道,眼眸从老班主身上掠过慢慢移到那戴面具的人身上,又转回来,拿起勺子小口的吃着酥酪。 这,老班主迟疑了一会儿,去看那戴面具的人,这,它有灵,能分辨善恶是非,自是知道公子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好人,哪里来的不肯跟之理呢? 是啊,是啊,寒玉师兄,要不你就收了吧!或者,你给我,我想要,老班主,要不考虑一下我吧?却山行按下应忔刚举到半空中的手,激动道。 这 山行一贯无事,心善缜密,最是合适。 谢寒玉道,却山行听到他的话心一下就飘起来了,老班主,我真的可以的,寒玉师兄他很忙的,而且他,他住的沧溟山,一年四季飘着雪,冷死了,还是我的松上月最合适。 这老班主迟疑了好一会儿,却山行只当他不放心,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一会儿,我哪里四季如春,还有好多吃的,寒玉师兄那边冷清的不像是人住的,你就放心吧,我真的 山行,既然无缘,就不要强求,怀仙门后山的灵物你自己去选呢。 谢寒玉打断他的话,我们走吧,沧溟山还有人在等我。 老班主猛觉自己的腰间被莫名其妙的戳了一下,慌张道,行行行,这位公子一看就和它有缘,那就劳烦公子了。 不客气,不客气,都是小事,却山行笑的脸都歪了,压不住嘴角,哪儿呢,哪儿呢,给我吧。 老班主战战兢兢的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白色的瓷瓶,在这里,公子可以把它拿走了。 却山行满心欢喜的接过来,应忔也不住的往瓶口蹭,想要瞧瞧里面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第50章 谢寒玉站在原地,低垂的眼睫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只继续拿着勺羹,搅动着融化的碎冰,舀起那颗圆润饱满的冰透荔枝,咬了一口,唇角还残留着荔枝透出来的汁水。 是一条 蛇! 却山行猛得大叫,应忔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身子却撇的很远,根本不敢再看,小点声,要是把它吵醒了 戴面具的人身子一僵,退到老班主身后,手指向上轻微动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 应忔师兄,它也太漂亮了吧! 却山行的两个眼睛中透出来惊喜,像个燃烧爆开的花烛,他小心的把瓷瓶捧在手心,走到谢寒玉身旁,寒玉师兄,你瞧,真的是条蛇啊! 谢寒玉眼神轻向地面看去,不见那修长的身影,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才又抬眸去看那瓷瓶,玉白的瓶身一尘不染却又透着低调的华丽。 寒玉师兄,你看这条蛇爬出来了哎! 却山行看着它在谢寒玉手心乱动,卷翘的尾巴尖盘在谢寒玉的手腕上,冰透的鳞片排列整齐,几乎是动人心魄,他的呼吸都紧了些。 不是蛇,谢寒玉另一只手去碰它的尾巴尖,敏感而舒服的感觉一下传过来,谢寒玉见它鳞片都翘了起来,又道,是一条龙。 什么? 却山行呆住了,应忔也风化在一边,痴痴的看着谢寒玉。 你没看到它有角吗?谢寒玉低声道。 那龙盘在他手腕上就不动了,如冰似雪般的玉镯一样,脑袋耷拉着,去看谢寒玉。 我眼拙了,居然没看出来你是一条龙,而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蛇,对不住啊!却山行蹲下来,手指去碰它的脑袋,却被一下子躲开,寒玉师兄,他凭什么不给我摸。 缘分未到吧! 谢寒玉哄小孩一样,熟悉几天你就能把它带回去了。 那班主见状适时露出来一个安慰的笑,公子不要着急,可能日久天长的就好了,既如此,我们便先离开了。 谢寒玉又看了一眼那带着面具的人,没说什么,但就是莫名觉得他似乎带着几分的委屈,跟着老班主离开了。 寒玉师兄,我们要走吗?找个客栈睡一觉,然后再出发,这天太热,我都要化了。却山行叫嚷道,不忘拉上应忔,而且应师兄他心里本就虚弱,这样子连日赶路,岂不是让他身心俱疲。 应忔无法反驳,谢寒玉点点头,那就歇半日吧! 直到了客栈,却山行和应忔各自在房间,那白色的瓷瓶就被谢寒玉收了起来。 他拎着那龙的尾巴,把它又丢了进去,放在桌面上,细白的手腕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温度。 怎么就变成一条龙了呢? 谢寒玉心道,不过,确实和自己想象的一样漂亮。某些人害羞,确实需要给他几天时间适应适应。 第41章 风乍起(二) 谢寒玉躺在床上, 抬眸看着素色的床帘,那一大簇的荷花被他从集物袋里找了个细长口的天青色瓶子给装了起来,和那条龙摆在一起。 荷花的香气四溢, 清幽而雅致, 谢寒玉的心莫名的就软了下来,也不能逼的太急, 循序渐进,多过几天现在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日子也不是不行。 反正总有一天人会是他的。 他脱了外衣,只着一件极薄的里衣躺在床上, 这天太热, 便没有再搭东西, 木桌传来轻微的响动, 谢寒玉瞥了一眼, 见那白色的瓶子在晃动, 手指一点,将它取过来。 做什么? 谢寒玉又把那乱动的龙拿出来, 它就顺势的缠在谢寒玉的腕间, 尾巴尖轻轻晃动, 像极了在讨赏。 这瓶中太热, 长久待着也不妥。 谢寒玉寻了个借口, 见那龙装睡,也就把这事放过去,绕有兴致的去摸那冰透的尾巴尖, 凉凉的, 缠在手上还挺好玩。 只可惜了那龙似乎对这一处分外敏感,每次谢寒玉一摸它,眼睛便瞪得极大, 原本泛凉的鳞片也开始发烫。 你有名字吗? 谢寒玉笑着问道,自是知道它不会答,便又继续开口道,就叫杏花,好吗? 尾巴尖继续翘着,似乎对着名字很是不满,谢寒玉才不搭理它,只是一个劲儿的伸出一根手指去摸它的鳞片,杏花 江潮憋屈的慌,偏自己现在这幅模样也不敢言语,他也不知道谢寒玉是不是认出来自己了,却还是觉得再装几日的好。 杏花,江潮心里默念道,他和阿玉第一次见面便是杏花,也挺巧的,他用头蹭了蹭谢寒玉的手腕,散着的里衣露出来谢寒玉精致而白皙的锁骨,几乎更甚,他还瞧见了一些令人害臊的肌肤。 谢寒玉觉得手腕上的龙身子一僵,垂眸去看时,那衣领就更开了,刚才还软趴趴缠着的龙,已经悄然变成了一根硬邦邦的木棍,他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杏花的脑袋晃动了几下,谢寒玉感觉手腕处明显的发烫,怎么这么烫?发热了吗? 江潮觉得异常丢人,唰的一下子把尾巴尖埋起来,脑袋也埋在里面,任凭谢寒玉怎么喊他,也不再动了,像是陷入沉睡的木头。 谢寒玉感受着烫意渐渐散去,笑了,也不再管他,只合上眼睡了一会儿。 老班主,今日那带面具的是谁啊,咱们戏班子也没来新人呀?一个年轻的男人问道,从镇上出来行了大约十几里,天色便彻底暗了下来,他们便寻了个地方露宿。 不知道,不过他给了银子,老班主转动着面前两边金黄的烤鱼,说是跟喜欢的人闹了点矛盾,想去哄哄才出的这个法子,在这江湖上行了这么些年,什么事儿没碰到过,自是能帮就帮,留个人情也是好的。 班主可见了那人的模样,人心难测,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老班主笑了笑,将已经烤入味的鱼取下来,拿过一旁的荷叶,放在上面,那眼睛,不像是个坏人。 他见识过太多的人,还没见过如此纯净的一双眸子,当真是至纯至净,和今日那红衣男子,实属绝配。 班主,那他人呢,又回去了吗?男子年龄应该还小,不过十三四岁,长年累月待在这戏班里面,也没有接触过什么心仪的人,只是话本子读的不少,什么穷书生和相府小姐,状元郎和糟糠妻,倒是烂熟于心。 人家本就不是来这里混口饭吃的,只是略施小计罢了。老班主咬了一口鱼肉,拍了拍男子的胳膊,道,快点吃,吃了去睡,明早还要赶路,这边老爷子给的银子不多,明儿那一家可是个大户。 男子点点头,道,他们家事儿不少,怎么这么抠搜的。 他正气愤着,却猛然听到什么般,躺在地上,把耳朵贴在那,面色慌张起来,班主,有好多人追来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老班主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虽不知是何缘故,却也还是先安抚了班子里面的众人,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们这戏班子坐得端,行得正,没什么害怕的。 虽有细微的声音,可大家到底是略微慌了心,刚安静下来,就瞧见一群人,骑着马过来了,领头的他们今日才见过,是那个老爷子府上的管家,名叫齐安。 齐安翻身下马,走到老班主面前,道,曹班主,又见面了。 齐管家有何事要和我这个老头子商量,若是对今儿的戏满意,还想再点几出,估计要等上几天,我们明日要去往端州。 曹班主,不瞒你说,自你们走后,这府上出了大事儿,老爷下令要把今日出入府上的人通通找到,好探查一番,我也是奉命行事。 齐安赔笑道,面前的人是个多年的老狐狸,这事儿他自然是能看出来的。 你们府上出了事,关我屁事,我们都离开这么久了,结果还能怀疑到我头上来,真是不可理喻,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贼喊捉贼,我呸。 男子没等班主说话,一口吐掉嘴里的鱼刺,大步走向前面,你知道我们明日那出戏要多少钱吗?耽误了,咋的,你能赔给我,还是你家老爷赔给我们啊?真是异想天开,把自己当成啥了。 积雨,不得胡言乱语。 男子被他训斥,想要反驳,却又被一记眼神给按了回去,只能一脚把旁边的石子踢到小溪里面,溅起大的水花。 这位公子说的对,我们老爷讲了,会给大家赔偿一百两银子,若是证明却与此事无关,会再给大家补偿的。 第51章 齐安笑道,他扫了一眼这河边的人,道,怎么不见那个戴面具的公子呢?我家老爷对他印象最是深刻,就盼望着他能过来呢! 那根本不是 积雨,你先退下,老班主开口道,把人推到后面,笑道,齐管家,他本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送过来学点本领,也好赚个饭钱。不过这孩子自小被家里面娇宠惯了,没干过啥活,又加上水土不服,突然病了,还在镇上呢。 我想着等唱完那出戏我再回来接他,能被老爷看上也是这孩子的福分。 齐安脸上没什么大表情,也看不出是不是真的相信了,只是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摆在老班主面前,曹班主,劳烦跟我们回去吧。 班主,端州那边还没回信儿呢,要是咱们就这样回去了,岂不是不好? 积雨不乐意,撅着嘴,晃动着老班主的袖子。 我自有法子,积雨,去和他们说一声,跟着齐管家回去。老班主缓慢道,齐安见状,半身出鞘的剑又被收回去,灰色的劲服在风中飒飒摆动。 哦。积雨不情愿地离开了,只是站的那一片儿的石子已经全被踢到不知到何处去了。 老班主和齐管家相视一笑,两个人又默默错开脸,乌乌泱泱的一群人走在中间,旁边是骑着马的府中奴仆,积雨就又不乐意了,硬要和其中一个人共乘一匹马,老班主一贯宠着他,齐安也没说什么,只摆摆手同意了。 班主不知,我们沈老爷子今儿生辰,谁知道你们走了以后,居然发现二房家的小公子不见了,才三岁,后来全府上下就去找,谁知道 啊 一个女人眼睛瞪得极大,身后的门忽然被啪的一声巨响关上,可明明外面没有风,她身后也没有人,仓库的横梁上挂着一个两指宽的麻绳,绳子上面正是全府上下都在找的人。 这仓库里面装满了不常用的一些物件,恰逢今天老爷子大寿,才将这些东西取出来撑撑场面,女人才会被派过来,可谁料居然看到了这场面! 来人啊,小公子在这里 一个三岁的小孩,怎么会突然跑到仓库呢? 谁知道呢,这钥匙一直都是在老爷子那亲自保管,谁知道是怎么悄无声息弄开那扇门的? 这二房就这一个孩子,二爷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小少爷来之不易,你说这以后二房还能有子嗣吗?我看啊,这大房倒是占尽了便宜,这家产啊,说不定给谁呢? 沈庆捋着胡子,浑浊的眼睛扫过面前跪着的一大院子人,今天在沈府出入的人,一律都给我查。 他本就枯树皮一般的脸上又生出来许多皱纹,常年积累的威压让人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 老大,今日来的宾客都留下来,府上大,挤一挤也能住下,老二,你去外面看看。 沈庆眼皮微敛,干咳了几声,端起旁边的茶盏喝了几口,侍女见了即刻又给添上热的,这是他的规矩,这茶水必须时刻都是满着的。 暗红色甚至发黑的茶水冒着蒸腾的热气,侍女战战兢兢的添了水,滚烫的热让她的手指通红,添了水就立即退下去。 几个人得了吩咐便出去了,镇上被搅得乌烟瘴气,江潮正缠在谢寒玉腕上,冰冰凉凉又丝滑的触感让他舒适的不得了,他从青天镇一路追到这里,又不知道如何去哄,就想了个这么的法子。 之前在百重泉的时候,但凡他惹了师父师兄们生气,就化作原型跑到后山的泉水里面躲着,过半个时辰就好了,一群人过来找他。 江潮忍不住尾巴翘动,却又不敢做什么大幅度的动作,谢寒玉还在睡,他不想把人吵醒了。 阿玉会喜欢他的身子吗? 第42章 长生诀(一) 江潮忍不住尾巴翘动, 却又不敢做什么大幅度的动作,谢寒玉还在睡,他不想把人吵醒了。 已经到了深夜, 外面寂静一片, 却突然涌出来一阵马蹄声连带着快速行进的脚步声,像是裹挟着霜雪的风, 江潮分出一缕灵气,探过去把窗户缝关紧,又安心的睡去了。 天刚蒙蒙亮, 鸦青色中夹着点薄红, 门就被啪啪啪的拍响, 谢寒玉醒过来, 眼神迷离, 看着有些不知所措, 里面的人,赶紧出来, 凡是这镇上新来的人, 都给我出来,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谢寒玉眼神变得清明, 掠过一丝冷意, 门外的人忽觉脸上一阵疼痛,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男人瞬时火冒三丈, 一脚踢在门上, 你个外来的,怕是没听过我们沈家的名声,我就直说了吧, 在我们平城,沈家说一不二,让你出来就出来,磨磨蹭蹭做什么? 还是在屋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屋内仍然没有传来动静,男人更加恼羞成怒,拿起剑就要砍去,一柄折扇给弹开,他整个人跌在地上,鸢尾蓝色般清透的衣摆垂在地上,盖住了他的剑柄。 男人抬头望去,来人像是沉到最深处的雪,纯洁干净可又冷到了极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映出来自己残破不堪,滑稽可笑的面容,他瘫在地上,而那人高高在上的垂眸看他,不见一丝生机。 寒玉师兄,却山行和应忔双双听到动静从屋里面跑出来,寒玉师兄一般遇到不值当的人多用那柄折扇,名唤断生,看着轻飘飘的,可若是使了些气力,一扇子就能把人给弄死,外面发生什么事儿吗? 男人见有人来了,自己的处境似乎缓解许多,忙趁着说话的功夫一溜烟儿跑出去,双腿颤抖几乎要从楼梯上面跌下去。 谢寒玉看了两个人一眼,去外面看看。 却山行探头去看屋子里面,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问,寒玉师兄,这天气晴朗,长时间闷在屋里似乎不太好,要不把它带出去晒晒太阳? 谢寒玉不语,伸出手腕,宽松的衣袍顺着腕部滑下,一条通体冰蓝的龙正盘在他腕部,龙爪支楞在上面。 却山行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伸出手去碰,却被龙尾巴甩开,一双圆溜溜的眼眸中透漏着不可思议,他伸手指了指谢寒玉,又指向自己,寒玉师兄,如果我没有记错,它,它昨天是跟着我的吧! 它叫杏花。 谢寒玉轻声道,用手摸了摸龙的脑袋,舒服地刚才还在晃动的尾巴尖轻轻翘起,这亲疏过于分明,让却山行忍不住跺脚,向着应忔走过去,转过头决心不去看某条欺软怕硬的龙。 江潮得意的在谢寒玉手腕上蹭来蹭去,一直到了下面,听见昨天他去的那个府上死了人才停住。 公子,这沈府上下嚣张跋扈是出了名的,我们也没办法,这客栈坐点小本生意,还是租的沈府的铺子,实在是不敢得罪他们啊。 掌柜一一跟被吵醒的人赔礼道歉,原本就狭窄的通道上现在拥拥嚷嚷的更是挤满了人,连带着原本的包子铺都被挤到了最里面,叫唤声也传不出来,只能郁闷的在里面扇扇子。 卖烧饼的呢,老子快饿死了,这沈府的人也不知道把人都赶到哪里了。 沈家就这么厉害,没人管管吗? 他们家啊,出了一个流乐阁的弟子,在府上设了阵法,谁敢去惹他们啊!再说,咱们这平城,本就是个三不管的地儿,沈家家大势大,也惹不起啊! 一个约有四五十岁的男子叹了口气,弹了弹身上的饼屑,你不知道,这流乐阁的人,谁敢惹啊! 区区一个流乐阁,又不是怀仙门这样的大宗门,哪里要怕他?这么的仗势欺人,都没有人管管吗? 谢寒玉听着身旁的议论,只是站在角落,流乐阁,他倒是听过,似乎是南海那边的一个以乐器为主的小宗门。 流乐阁的人居然这般嚣张跋扈,那我是不是可以横着走啊!却山行挤到前面,大声叫道,什么破烂玩意儿,也敢挡着你却公子的路? 你谁啊? 你却大公子,怎么了,却山行把他推到一边,怎么,死人了就怀疑到我们头上来,老子不稀罕,坐得端行得正,你们沈府里面的人贼喊捉贼,还喊到我们头上了,真是可笑。 他冷笑一声,怎么,敢不敢让我去你们府上看看? 沈戈听到他的声音,跟旁边的侍卫道,把他带回去,事情不要闹的太大,我去回禀父亲。 是,二爷。 却山行跟着他走了,应忔担心道,寒玉师兄,山行他,真的没事吗? 我们也去看看,谢寒玉挤在人群中,顺着人潮的脚步来到沈府,迎面就是昨日的老班主,他笑意盈盈道,公子怎么也在此,昨日初见,今日又相逢,真是缘分啊! 第52章 班主怎么也被喊回来了? 谢寒玉笑道,怎么不见昨日那个戴面具的公子呢? 老班主身子一僵,手不由摸上旁边的石狮子,他,生病了,在这镇上住着,也就没过来,公子有何事? 江潮也忍不住支起耳朵,阿玉莫非对他感兴趣。 面具不错。 谢寒玉道,语气听起来很是认真,他明显感觉到手腕处散发着寒气,原本翘着的尾巴尖也软软的塌下去。 原来公子喜欢我的面具啊,我还以为是想念我这个人呢? 老班主转身就看见昨天的那个人出现在自己身后,一身栀子色的窄袖圆领长袍,还是熟悉的面具,听声音他好像在笑。 班主,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江潮装模作样道。 沈家出了点事儿,走不了了,你的病怎么样了?老班主道,轻轻眨了下眼睛,希望面前的人能够配合他。 好些了,江潮轻咳了一声,又低声道,班主怎么又和他们遇上了,只是不知道我的龙怎么样了? 好着呢,却山行先抢站道两个人中间,寒玉师兄甚至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杏花。 杏花 江潮故意愣了一下,我能看看杏花吗? 不知道怎么称呼公子?却山行和他一见如故,这第二见就更是多少有些猫嫌狗憎的过分热情,我是却山行,这是我师兄,姓谢。 谢师兄,叫我阿江就好了,小时候经常说贱名好养活,就得了个这样的称呼。 江潮思考了片刻,道,迎上谢寒玉调侃和促狭的目光,他突然庆幸自己带了个面具,谢寒玉就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自然也不会知道他的想法。 阿江,却山行虽然觉得怪怪的,怎么跟江潮那个人一个名字呢?但这世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应有尽有,也就别扭的叫他阿江。 谢师兄江潮应付完却山行,又去看谢寒玉的眸子,面上也不由染上些桃红,你若是喜欢这面具,哪日离开,我再把它送予你。 谢寒玉才意识到那句婉转了几个弯儿的谢师兄原来是喊自己的,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后又醒过来,道,礼尚往来,谢某不敢收,只是好奇面具之下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谢师兄想看吗? 随意。 谢寒玉等的是心甘情愿,而非强迫,有时候略施小计虽然能促进些情趣,可终究还是自愿来的更让人愉悦。 却山行在一边直发懵,怎么就叫上谢师兄了呢?简直比江潮还过分,这阵子没见江潮,他以为寒玉师兄身旁终于可以消停一会儿,谁知道又来了个阿江,真是不让人省心。 却山行撇撇嘴,着实是让他无话可说,跟着老班主进到府里,形单影只的背影透露着沉默。 谢师兄,一起进去吗? 谢寒玉提步向里面走去,他们几个人被安排在东南面的一个大院子,旁边隔着一个池塘就是那个死人的仓库,却山行嚷嚷着要去看,老班主带着人正收拾房间。 其实仓库很小,灰尘便扑簌簌的落了一地,小孩的尸体早已被取下来,只余下空荡荡的横梁,谢寒玉环顾四周,房间里的阴气还没散去,他隐约觉得里面有什么阵法,被封印在下面,可是又找不到缺口。 一扇小窗正对着门,谢寒玉走过去,手指搭在上面,却没有灰尘,洁净的像是有人刚刚擦过一般。 而窗外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树影,偶见几只乌鸦从里面飞出来,谢寒玉闻到一股很淡的腥味,自从进了沈府,一直有股味道缠绕在他身边。 偏偏谢寒玉的嗅觉格外灵敏,这气味弄的他恹恹的,整个人心里积着一团盖上屏障的火,即将爆发。 他们在这仓库里站了一会儿,一个侍女便走进来,我们老爷说了,这是重地,还请各位不要在此地逗留。沈府上下,除了这间仓库,和对面的黑树林,其余各地大家可以涉足。 黑树林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吗? 却山行凑到侍女身边,挤出来一个善意的笑,姐姐,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不会去的。 侍女被他一声姐姐唤的脸颊噗红,原本绷紧的脸也瞬间松弛,忍不住笑了,喊什么姐姐,我都有孩子了。 反正我是看不出来。 别闹了,这府上管的严,你们千万别去那些地方,要是被发现了,就完了。之前府上有两个人夜里没注意,不小心走进去了,只听到一阵尖叫,衣裳扯破的声音,再后来那两个人就彻底不见了,其他人自然是不敢去里面了,你们啊,还是要小心一点的。 姐姐,这两个人,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去了黑树林而不是偷偷逃跑了? 却山行问,透过窗子看了一眼那发黑的地方,只觉得诡异。 这这那天晚上也只有黑树林那边传来叫声,沈府管的可严了,没什么人能够偷偷跑出去的。侍女又小声说了几句,便催着他们赶紧离开,自己把仓库门关严实了,便又离开。 却山行又偷摸着向那边看了好几眼,可沈府因为最近的事情,到处都是侍卫,他只能闷闷不乐的先回去,也忘记了杏花还挂在谢寒玉手腕上的事情。 沈家人给他们准备的院子房间不大,但胜在数量多,足够一人一间,谢寒玉随意进了一个最角落的屋子。 老班主看看四周,道,拍了拍江潮的肩膀,指着靠近谢寒玉屋子的那一间,阿江啊,你要不去那间。 你们团里的人不是都住一起吗?应忔本来是选这一间的,便道。 江潮见谢寒玉停下脚步,似乎听到他和应忔的对话,便故意提高了嗓音道,我刚来戏班没多久,跟大家也不熟悉,既然公子觉得我碍眼,班主,我还是和你挤挤吧! 应忔的脸色由红转青,抿紧了自己的嘴唇,委屈的看向谢寒玉。 谁料那人居然变本加厉,又道,你们是一个师门的,住一起也是应该的,是我冒犯了。我只是想着杏花一下子离开我,我,多少有些不舍,想离它近一些而已,不过既然它已经给你们了,那我是不是不应该再去看它了? 应忔突然很怀念江潮。 谢寒玉转过身,盯着他们两个看了一会儿,道,应忔,你住我这一间,把另一间给阿江,我去那边住。 江潮, 怎么事情的发展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呢? 应忔也懵了,跟江潮对视一眼,试探道,兄弟,要不咱俩住一间? 第43章 长生诀(二) 谢寒玉没听他们多言, 只是直接朝外面走去,一直走到与这边相隔最远的屋子,利落的关上门, 留下几个人在这里围成一个圈, 面面相觑。 老班主往那边看,心虚道, 谢公子旁边的屋子已经住了人的,怕是不能挪了。 江潮咬牙切齿,却拼命维持着脸上平静的表情, 道, 辛苦班主了, 我就这最里面那间吧! 应忔, ? 那间不是寒玉师兄留给自己的吗?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江潮已经先一步走了进去, 同样干脆利落的关上了门。 却山行早已不见踪影,应忔只能气呼呼的进了屋, 郁闷的不得了, 他决定什么时候回到怀仙门, 就马上去找几本话本子看, 下次绝对可以把这个人给说的无地自容。 夜半三更, 却山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从床上一轱辘的坐起来,穿上衣裳, 拿起桌子上的剑, 便蹿了出去。 果真如白天一般,这黑树林到了晚上,更是瞧不得一点光亮, 却山行越往里面走,越是幽深阴冷,他握紧了自己的剑,可风声却呼啸而过,冻的他瑟瑟发抖。 这里面不对劲儿。 明明是盛夏,哪怕是晚上,风也应该热的逼人,可却山行自从来到里面,就觉得自己的衣裳似乎薄的像是张纸,冻的他根本站不住。 却山行用剑扒拉开面前遮挡住的树杈,他突然就听见了一阵猛兽的叫声,难不成白天那个侍女说的是真的? 越往里走,声音就越清晰,直到一个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站在却山行面前,裹挟着凌厉伤人的风,瞬间将却山行手中的剑拍到地上。 你是谁 却山行话还没说完,就被黑衣人掐住了脖子,青筋暴起,这人的力气太大,却山行双脚脱离了地面,他用劲儿去踢人,黑衣人却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 怀仙门的人便都是这等货色吗? 第53章 黑衣人轻蔑的看着他,狭长的眼眸中透着阴狠和毒辣,却山行眼睛下撇,注意到他手臂上不经意露出来的红色纹路。 你又是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一把年纪,头发胡子都白完了,来欺负我一个十五岁的人,还有理了! 却山行一脚踢到男人腿上,趁着机会口中念叨着口诀,剑陡然被召回来,出现在他手心。却山行脚步向后退了一步,手腕下垂,猛得向人胸膛刺去。 黑衣人衣袖一挥,却山行被弹出去,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太不自量力,没想到几百年过去,怀仙门的人都已经堕落至此,真是什么人都敢来挑衅我了? 却山行胸口一紧,脸色发白,吐出来一口鲜血,他手肘撑着地面,剑身升起来,他被送到空中。 幸好自己御剑最近学的不错。 可没想他才给到树梢,就被震了下来,黑衣人反客为主,捡去地上染了血的剑,道,你逃不出去的,这里我特意设了阵法,御剑,不可能的,还是乖乖受死吧。 却山行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晕了过去,黑衣人轻蔑一笑,把人拖在地上继续往里面走。 却山行醒来的时候,眼皮沉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身下冰凉的触感让他发觉自己被丢在一个山洞里。 黑衣人给他五花大绑的扔在一块石头上,胸口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的,也不知道寒玉师兄能不能发现自己不见了? 却山行双手被麻绳缠着,动弹不得,偏偏黑衣人也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只记得那人约摸有五十多岁的样子,可他又是怎么认出来自己就是怀仙门的呢? 虽然他使得是怀仙门的传统剑法,可不是说着沈府上下就一个人是流乐阁的弟子,难道刚才的那个人就是? 却山行整个人缓慢从石块上挪下来,一段一段的挪,费了好大劲儿,才坐到地上,靠着那块石头,他的剑那人就明晃晃的丢在了地上,离他约有半人的距离,却压根够不着。 却山行试了好几次,额头上冒出来一层薄汗,最终决定放弃,躺在了地上。 一直到清晨破晓,谢寒玉简单洗漱了换了身月牙白的衣裳,手腕上的杏花正睡的好,一晚上都没有动过。 谢寒玉干脆把它弄下来,又放回到瓶子里面,这样今天江潮应该会更自在些。 寒玉师兄,山行在你屋里吗? 应忔逆着光照从长廊里一路走到这边,我早上起来没看见他,不知道是不是跑到你这边了? 谢寒玉摇摇头,山行不见了吗? 寒玉师兄,我去山行房间里看过了,床榻都凉了,这人估计昨晚上就不在里面了。你说,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应忔急的一直走来走去,直到一个转身,垂下眼眸,额头传来突然的疼痛,他睁眼去看,是阿江。 应忔眼中的光亮突然就灭了,变成深不见底的黑,阿江,你见到山行了吗?就昨天跟我在一起的年轻男子。 他昨晚不还在这里的吗?江潮疑惑道,我没见他啊!出什么事儿了吗? 山行,不见了,应忔声音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情感,我怕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谢寒玉看着走过来的某人,嘴角撇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先在府中找找,阿江,你去和班主说一声,让他也帮忙找找。 谢寒玉这声阿江喊的过于顺口和熟稔,江潮都有些愣住了,之前他和谢寒玉初始的时候,好几天了他仍唤自己江公子,现在喊这个阿江倒是娴熟的紧。 江潮心上涌出来一股别扭劲儿,明明阿江都没有露脸,他吞吞吐吐,故意道,一两银子,我们戏班子的人可不是白干活的。 还在屋里担忧着此次事故之后,他们该去哪里唱戏的老班主,毫无征兆的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积雨慌着给他倒了杯热茶,班主,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可是这大夏天的,怎么会 老班主揉了揉鼻头,道,不是,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说我。 适时门外传来敲门声,积雨站起来去开门,江潮拖着声音,把那锭银子递给他,阿玉谢公子找你们帮个忙,他师弟不见了,想让戏班子的人帮忙找找,毕竟人多要方便些,这是报酬。 一百两,这是不是太多了些? 积雨爱不释手,只是嘴上仍然说着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客套话,这怎么好意思呢? 说罢人就小跑到老班主面前,我们去找嘛,反正兄弟姐妹们也没事儿干。 老班主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狂喜,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口茶水,才缓缓开口,单手飞快的把银子装进袖口,萍水相逢却如此有缘,这忙,自然是要帮的,而且即便没有银子,也是要帮的。 他站起来,对着积雨道,去把他们喊起来,沈府不限制我们的行动,但还是要小心些,嘱咐他们不可与人起冲突,不可去禁地。 积雨应下来,飞奔着跑到后面的厢房,应忔无意间望见他几乎看不见残影的身体,都惊住了。 江潮退出去,突然觉得自己腰间痒痒的,熟悉微凉的触感,是谢寒玉在摸他的身子。 他与缠在谢寒玉手腕上的真身是同感的,这一动作让他浑身都像是被胭脂给抹匀乎了,不用瞧也红漾漾的。 谢师兄 江潮走到谢寒玉面前,我们也去找找吧,说不定他在哪儿呢? 寒玉师兄,要不你和阿江一起,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你也能护着他,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如果是自己和阿江一起,说不定两个人就只有逃命的份了,他一个人跑的还快一些。 谢师兄要不就带上我呗,我跑的挺快。 江潮自觉的站到谢寒玉身旁,他化作这幅模样其实是在身量和嗓音上动了些变化的,整个人要比谢寒玉矮一些,嗓音也更脆,比先去的少了一丝矜贵。 也好。 谢寒玉自然是能感受到手腕上的龙微微发热,轻笑了一声,那双清冷而漂亮的眼眸垂下,打量着某人的另一幅模样,道,跟我走吧。 江潮用手按了一下自己的面具,确保没有露出来什么破绽,心道,阿玉怎么这般好说话,对阿江过于柔情似水了,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又道,有劳谢师兄关照了。 沈府上下的路都是仅容一人通行的石子小道,一颗颗光滑的鹅卵石平整的镶嵌在地上,谢寒玉和江潮只能一前一后的走着,中间隔了一人的距离。 半个时辰他们就把沈府上下的地方都找了遍,谢寒玉把纸鹤丢出去也在寻找,它了解却山行身上的气息,要比他们盲目寻找方便。 谢寒玉手持霜寒划开小路旁的高耸的枝条,迎面而来几个提着红木食盒的侍女,这是条直直的小路,他和江潮便侧着身给几个人让路。 多谢两位公子,其中一个梳着圆髻的侍女轻声道,这是老爷的饭,刚熬制的茯苓赤豆薏米粥,要热乎着才好,不敢耽误,我们就先过去了。 谢寒玉没在意,他的身子被江潮遮在后面,手臂横在他面前,他心里升起怪异感,自己现在和阿江还不熟悉,这样子是不是不太好。 几个侍女渐渐远去,大抵是离得远了,以为谢寒玉他们听不到,又开始自在闲聊起来,那个谢公子长得真俊俏。 可不是嘛,怎么,你喜欢?一个高个子侍女笑着,发间的簪子乱颤,忘记那等你三年的阿让哥哥了? 你就会胡说,看看都不让人看了,他就是长的好看,我喜欢,阿让哥哥我当然也喜欢,不一样的。 什么时候成亲啊 侍女间的打闹传到两个人耳中,谢寒玉有些尴尬,只面无表情继续向前走,江潮跟在他后面,清楚的觉得似乎哪里不一样。 哦,阿玉的步伐要比刚才快。 谢师兄,江潮忍不住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谢寒玉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放慢了脚步,声音听起来带着不解,江潮却从里面听出来一丢颤抖,有。 这话要是让却山行听到了,估计是要一跳三尺高,恨不得直接从怀仙门后山的崖边跳下去,寒彻入骨的泉水把自己浑身给浇透。 自己上次问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有什么问题吗? 谢寒玉见他半响不说话,偏偏江潮站在他身后,自己又不好回头,只能压抑着心头的情绪,平静道。 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夺得谢师兄的欢喜,上天入地估计也难寻吧。有时间想认识认识,不知道谢师兄是否答应。 第54章 江潮心里酸的厉害,像是刚喝了满满一壶醋般,自己尚且只能算是谢寒玉的挚友。 虽然上次两个人似乎是闹掰了,阿玉不理他就离开了,但怎么能凭空冒出来一个人,让阿玉喜欢他呢? 谢寒玉胡乱应了句,嗯。 沉默的气氛就开始在两个人之间徘徊。江潮绞尽脑汁又道,谢师兄,不知道杏花这两天怎么样,有没有胡闹? 其实江潮早已猜到谢寒玉应是已经知晓了,在他看到自己真身的那一刻,该是已经暴露了。 他在谢寒玉这个人身上,从来都无法藏住任何心思,只一眼,自己的满腔心思就全都显现出来了,那层把自己包裹起来的壳子也已经云消雨散。 谢寒玉心道,你如何还要问我吗? 不过这样的一言一语,客套着,倒是让气氛稍微缓过来一些。 杏花很乖。 谢寒玉道,不知道某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谢师兄喜欢它吗? 嗯。 江潮这下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酸溜溜道,我昨天看见谢师兄把它缠在手腕上,杏花跟我也没有这样熟稔,看得出来谢师兄很喜欢它。 只是缠的久了不好,谢师兄还是不要总惯着它,之前我有一个阿姐,冬日怕它冷,我们那边山泉很多,总是找不到它的踪影儿,一群人就去找,阿姐甚至给它做了四只鞋,惯的不像样子。 江潮一本正经的说着自己的坏话。 喜欢自然要惯着,我也一样。 谢寒玉笑了一声,脑海中浮现出来江潮被一群人寻着穿衣才能出去玩的模样,可能会披着一件毛茸茸的红色大氅,鲜活而肆意。 我喜欢的人,怎么惯着都不为过。谢寒玉又低声道,只是这次转过头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直直的看向江潮。 第44章 长生诀(三) 却山行在山洞里孤零零的待了一天, 到了晚上,他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黑衣人,对方似乎比昨天年轻了一些, 原本挂在眼角下方的细纹浅了很多。 对方走过来, 给他灌了一碗药,黑乎乎的泛着血腥, 却山行几乎要吐出来,却被那人狠狠的按住了下巴,力道大的他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响动, 硬生生的把那碗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药汤子喝的一干二净。 粘稠黑乎的汤汁从他嘴角旁流出来, 男人嫌弃的把手往却山行的衣裳上擦了擦, 随后又道, 你是怀仙门的人, 虽然根骨是差了些, 但总归比那些凡人好,你放心, 只要你乖乖的在这里给我当药引子, 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之前那些人, 要么年龄太小, 没什么血, 要么骨瘦如柴,根本放不出来血,你倒是细皮嫩肉的。男人从袖口里面掏出来一把匕首, 在旁边的石头上磨, 呜啦呜啦的声音直直的进到却山行的耳朵里面,像是催命曲。 直到匕首的刃被磨的发亮,男人才停了下来, 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让却山行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我,自小就血气不足,你,你放一碗血,我,我可能马上就上天了。 粗糙暗沉的手指轻抚过匕首,男人嘴角微微上扬,阴森道,刚给你喂了药的,不妨事儿,你不会死的,我用药吊着你的命呢,什么时候等我修成正果,长生不老的那一刻,我会再回来送你上路的。 却山行脸色发白,被捆着的双手举在面前,我,我真的不行啊,我血不好的,我小时候中过毒,至今未解,你喝了会中毒的。 中了毒会让你 他还没说完,就被男人用一把稻草堵住了嘴。 冰凉的触感让却山行颤抖的厉害,黑衣人的眼睛像是两条毒舌般锐利的盯着他,别怕,很快就好了,我的手不会抖的。 却山行闭上眼睛,无比的恐惧和紧张笼罩着他,周围一片寂静,甚至听不见风吹树叶的声音,这下是彻底完了,根本不会有人来救自己。 血一点一点的顺着匕首滑落,无比清晰的痛感让却山行的脸白的像是怀仙门顶峰常年不化的雪,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在一点点消逝。 他没有骗人,在小时候却山行被人遗弃在山脚,是下山历练的谢寒玉捡到了他,当时的自己瘦弱的像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猫崽,被谢寒玉抱在怀里,温热的肌肤让浑身僵硬的却山行终于暖了一些。 后来谢寒玉带着他回到怀仙门,玉溪真人看了也摇摇头,道,这体内的毒积蓄已久,根骨受损严重,哪怕压抑住毒素,日后也难以修为啊! 谢寒玉却依然坚持,最后亲自去了千里之外的枯山顶采来雪玉髓,给自己用下,才使得毒性被压制住。 却山行这个名字是在他能下床走路的时候谢寒玉起的。 身子孱弱,却依然跨山而行。 后来这些年,却山行的修为一直难以进步,可他却依然整日里乐呵呵的,这条命是谢寒玉给他的,没人能夺走,哪怕是却山行自己。 却山行眼尾发红,脖间的青筋暴起。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他还要陪着寒玉师兄。 他要活着,却山行脑海中浮现谢寒玉前两日才教他的招式,只是当时自己想着吃馄饨,就只随便听了几句。 凝神聚气,世间无我,可世间万物皆为我所用,破 却山行一把挣脱了绳子,匕首被他反手握住,黑衣人明显被震惊到,没想到这个地步了,面前的人居然还能翻身。 却山行握紧了匕首,狠狠的插在黑衣人的胸口,道,怀仙门的人,又怎么会被人踩在脚下? 玉不琢,不成器。 这就是他们怀仙门的家规,只这一条,足矣。 黑衣人瞪大了双眼,原本还平静着的黑树林瞬间哗啦啦的响动,从里面飞出来数只乌鸦,带着团团黑气。 那人冷笑一声,道,怀仙门又如何,你捅错了地方。 他一把将匕首拔出来,飞身投到石壁上,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来,却山行被一团黑气围住,那些乌鸦停在他的肩膀,发间,发红的双眸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却山行。 下一瞬,乌鸦化作了一个个向外流血的魂,阴森而诡异,却山行觉得自己的血肉正在被他们撕啃,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指尖上挂了一根线,轻轻一挥,便将人给套住了,再一扯,却山行就被拉到了跟前。 黑衣人舔了一口他的血,精气神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却山行看着他的伤口飞速愈合,不一会儿就完好如初。 你居然偷习禁术? 却山行终于识破了黑衣人的想法,取人血为引子,逆转生命轮回,是长生诀。 看来还不算太蠢? 却山行眼底的诧异一览无遗,脖间的伤口紧绷着,他惊觉自己喘不过气来,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 黑衣人的手指绷紧,却山行脖间渗出血来,喘不上气来让他眼球泛白,既然被你发现了,真是不巧,恐怕是留不住你了。 却山行拼了命的去动,可腿脚只是无力的晃动着,他根本没法儿碰到那个人,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他的眼皮沉重的掀不开。 一道剑光突然从天而降,直接斩断了黑衣人和他之间的细线,却山行猛觉空气涌到喉咙里面,半白的脸色也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 他抬头望去,谢寒玉长身玉立,月白色的衣襟微微敞开,只鲜红的腰带佩着剔透玲珑的铃铛,他动了下手指,霜寒又飞回手中,指着黑衣人。 寒玉师兄 谢寒玉没动,只是看了他一眼,抛给他一个小瓶子,道,找个地方躲着。 你也是。 江潮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谢寒玉是在和自己说话,刚想要反驳,又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乖乖的躲在一边儿,和却山行肩靠肩,两个人凑到一起,蹲在那棵繁茂的树下。 却山行打开瓶子,里面是怀仙门的灵丹妙药,他自小就吃惯了的,只是还有几粒他没见过,想必是玉溪真人单独给寒玉师兄的。 他没多想,倒出来一颗止血的,一口吞了下去,江潮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后背,却山行那股窒息的感觉终于咽下,只是和面前的这个人才萍水相逢,生疏道,多谢。 你也不让人省心。 江潮叹了一口气,看着谢寒玉在面前和黑衣人对手,几道剑光闪过,黑树林里的枝叶哗啦啦的落下来,那人也体力不支,难以抵抗,脸上多了好几道划痕。 江潮见完全不需要自己,郁闷了一小会儿,对着却山行道,不是都说好了,不去禁地的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害的谢师兄找你找了这么久。 是我给寒玉师兄添麻烦了。 却山行心里愧疚的紧,都怪我,一直连累寒玉师兄,却什么也做不了。 第55章 江潮内心的那点儿同情心开始泛滥,他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假惺惺的安慰道,其实这世上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天赋的,像谢师兄这样的自然是凤毛麟角,普通人肯定追不上。 但我就不一样了,我可是这世间唯一的真龙,与阿玉,必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要是被你追上了,那我怎么办? 不过小朋友也是需要适当照顾的。 江潮当然不会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放低了语气,只是他自己听起来带着些心虚,又道,谢师兄对你们都是一视同仁,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呢?你只要努力修炼,什么小事儿的少去找谢师兄,就足够了。 却山行紧紧抱住了江潮的手臂,语气真诚,谢谢你,阿江,你比某个同样姓江的人好太多了,他只会骗我喝些苦药汤子。 之前在应家的时候,那天早上起来,江潮端着一个白轴竹纹的碗走过来,语气认真道,山行,昨天给你把脉的时候,就发现你体虚气血不足,这是我和你寒玉师兄今早上特意熬制的,坚持三日,每日三次,对你有好处。 是寒玉师兄熬制的? 却山行自动忽略了江潮的一部分言语,原本因为被吵醒的怨气也瞬间扫除一空,眼眸中露出来一丝欣喜,双手捧着碗,黑乎乎的汤汁冒着热气,还未入口,一股苦酸味儿就已经扑鼻而来。 却山行撇了撇嘴,实在是不想入口。 可寒玉师兄的心意,自己肯定是不能辜负,他咬紧牙关,喝了一大口,苦涩中带着酸味儿,几乎一入口,他就感觉似乎里面有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的腐鱼烂肉,又加了好几斤的黄连。 呕 却山行脸颊鼓起来,几乎要吐出来。 可就在下一刻,江潮按着他的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抬起却山行的下巴,把一整碗药给灌了进去。 你个黑心眼的,不干人事啊。 却山行眼神发白,手指扣着自己的嗓子眼,接连干呕了好几声,却什么也呕不出来,只有酸苦的气味儿从深处涌上来,在见到谢寒玉的那一刻,他便一头跑过去,寒玉师兄,他 我怎么了?江潮却轻笑了一声,接着又看向谢寒玉道,我是个黑心莲? 我明明是为了你好,养好身体,早日康复啊,山行师弟,阿玉,你说是不是?他这简直是辜负我的一番苦心,亏得人家一大早就起来抓药,真是太令人伤心了。 第45章 长生诀(四) 却山行叹了口气, 阿江,你比他好多了。 两人言语间,谢寒玉手腕转动, 霜寒已经直直的插在黑衣人的胸口, 他手背抿过唇角的血,道, 好一个怀仙门,不愧是年少成名,难得一遇的天才, 谢寒玉, 这次算我轻敌了。 谢寒玉语气淡漠, 琉璃般的眼眸平静无波, 道, 多谢。 江潮听着忍不住笑出声, 阿玉现在是越来越会怼人了。 黑衣人被他这话一震,单手伸到背后, 他的眼眸像是黑到极致的夜, 可惜, 姜还是老的辣, 谢公子, 下次再会。 浓烟滚滚,猛得遍及整个黑树林,火势一下子就起来了, 他身影忽的就消失了。 谢寒玉飞身一手拉起江潮, 一手拉起却山行,烟雾追赶在他们身后,几只乌鸦扯着嘶哑的声音从林中扑嗽着飞出来。 寒玉师兄, 我要喘不过气了。 却山行飞在半空,风掠过他的衣裳,谢寒玉身上那股清淡的气息将他笼罩,像是十年前他遇到谢寒玉那天,漫山遍野的苍松覆雪。 谢寒玉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把人放下来,却山行大咧咧的躺在地上,江潮站在谢寒玉身旁,双手去系面具的带子。 江潮看见谢寒玉轻飘飘的往自己这边看去,心虚了一刻,刚才在空中的时候,面具的带子松了,露出来他的半张脸,唇珠饱满圆润。 他几下将带子系好,谢寒玉的目光移开,伸出手指去碰却山行的腕,寒玉师兄 安静,谢寒玉摸着却山行虽然微弱却仍规律的脉搏,放下心来,下次不要乱跑。我给你的丹药里,凝生丸,一日三次,等回到怀仙门,让师父看看。 哦。 却山行小声道,寒玉师兄,你会觉得我很麻烦吗?小时候就连累你,现在也是,从来都不能替你分忧,各种事情都做得很糟糕。 要不是我乱跑,师兄也不会受伤,却山行看到谢寒玉脖颈处的一道血痕,是刚才黑衣人甩出来的剑刃伤到的,对不起。 他还伤不了我。 谢寒玉摸了摸他的头,手指抚上自己的脖颈,血迹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山行,我既带你回怀仙门,自然会管你一辈子。 江潮心神荡了一下,安静的在旁边听着谢寒玉和却山行说话,可心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了,整个人周围绕着一抹伤感和孤寂。 江潮。 啊? 江潮愣住了,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阿江,为什么要应谢寒玉的话。 完了,他好像暴露了。 不知什么时候,却山行已经离开了,空旷的角落只剩下他和谢寒玉两个人。 只余下接连不断的蝉鸣声,他抬眸去看谢寒玉,嘴巴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谢寒玉缓慢道,我看见你的眼睛。 无言的情愫在两个人之间泛动,谢寒玉说完就看着江潮,素白的脖颈呈现在江潮面前,脆弱又带着旖旎。 江潮苦笑,谢寒玉走到他身后,手指扯开面具的带子。 他感受着江潮的身子动了一下,沉默片刻,又道,你不必这样跟着我。你有自己的事情,我也是,上次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江潮不知为何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谢寒玉继续说,你跟应府的事情本来也没有关系,结束了就离开吧。 江潮哑声说不出话,谢寒玉转身离开,他自己一个人待着这里,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什么,有些郁闷,干脆飞身出了应府,在大街上乱无目的的走着。 可能是应府这几天的事情闹的轰轰烈烈,街上的人也少了许多,只余下几个卖胭脂水粉和胡饼的小摊,还有人在吆喝着。 江潮从南街一直走到北街,他摘了面具,那张俊俏到极致的脸就肆无忌惮的露在众人面前,风吹起耳旁的发丝,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颌一览无遗。 他觉得没意思,神情恹恹的,自己明明只是为了找逆鳞而已,现在反倒在一个人身上花费这么久的时间,江潮心烦意乱,见旁边一家酒馆,便径直走了进去。 客官,来点什么?我们这儿有二十年的女儿红,还有西北送来的烧刀子,要是喝不了酒的,也有江南这边的梨花白,入口温凉,熏但不醉人啊! 小二忙迎了上去,店里边没几个人,只靠窗和角落里各自坐了一桌,摆着几个凉菜,拌牛肉和酸红藕,旁边还放了一盘银肚丝。 江潮便随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去,也没心情点菜,只说要几坛女儿红,小二把酒拿上来,又识趣儿的端过来几个招牌菜,客官,这酸红藕,夏天吃最是合适了,清热消暑,您尝尝,要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喊我就是。 比手掌要大一些的白色圆盘中是胡乱摆成几层的藕片,上面挂着一层红色的汁水,入口是杨梅的酸甜,应该是用井水冰过。 江潮尝了几块,觉得吃起来确实鲜嫩爽口。 阿玉应该会很喜欢。 江潮拿着酒杯的手一顿,意识到自己又想到了那个人,心里涌上来一阵气恼,直接捧着酒坛灌起来。 站在后面的小二震惊到了,原本他是想问问这个客人要不要开个房间的,他们这儿还剩几间天子房,一般的客官喝了他们这儿的酒,一坛还没喝完就已经昏昏沉沉的倒在桌子上了。 结果没想到,他刚才拿过来的三大坛酒已经倒了一个空荡荡的坛子在地面。 江潮却还只是眼尾泛红,眼神依旧清明看不出什么醉意。他坐的地方后面正是一扇窗,夏天炎热,窗子开的很大,能瞧见外面卖胭脂的妙龄姑娘和旁边摆摊卖字画的年轻书生。 小二几乎要看呆了,眼神都牢牢地被系在江潮身上,他们这山野间的小地方,平日里怎么着也看不到这般俊秀出众的人。 谢寒玉回到屋内,却山行正坐在凳子上,龇牙咧嘴的让应忔帮他涂药,轻点儿,应忔师兄,我不会就此毁容吧! 应忔一顿,随即反而加重了手里的动作,都说了晚上不要乱跑,不好好睡觉,居然到黑树林里面去,受了伤不说,还要寒玉师兄耗费精力去救你,自找苦吃。 第56章 却山行嘶哈一声,应忔终是放轻了些,道,别乱动,马上好了。 寒玉师兄。 却山行一个激灵突然从凳子上站起来,应忔按捺不住他,气的站直了把药丢到桌子上。 安心上药。 寒玉师兄,阿江怎么没跟你一起,刚不是还在那儿的吗? 谢寒玉看起来很是平静,他一贯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模样,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江潮会去做什么,他也能猜到,这样的生活很是有趣,听见却山行问自己,他勾唇一笑,你跟他倒是一见如故,相处的很好? 阿江他这个人,看着很单纯,是吧,师兄,而且他看着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男子,我只是平生爱做善事,这沈府不安全,总要护住他们的性命。 却山行丝毫没有夸大之意,继续说道,黑树林是个意外,寒玉师兄,其实我的剑法最近精进了特别多,当时面对那个黑衣人,我一剑丢过去,英姿飒爽。 谢寒玉对此不做评价,只是在心里算了下日子,和应忔对视一眼,道,再过月余便是十年一次仙门大比的日子,师父应该很期待你能拿前十,到时候可以去清诀真人那讨酒喝。 清诀真人太严苛了,就他教出来的弟子,一个个的都循规蹈矩,偏偏修为又高,除了寒玉师兄你,我和应忔师兄哪个不被几位真人拿来与他们相比,然后再急头白脸的骂我们一顿? 却山行嘴巴叨叨个不停,寒玉师兄,也只有你了。师父靠着你在清诀真人面前扬眉吐气,不知道气的人有多黑脸呢。 上次仙门大比,寒玉师兄你没有参加,这次可不能再错过了,我到时候一定要坐在台下好好看着。 十年前我才七岁,谢寒玉无奈道,不要把我当做神了。 却山行才不听他的话,一个劲儿的又说,那又怎么了,师兄,你到时候一拿了头名,我就立刻找几个说书的,再编成曲儿,让这世上的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才。 谢寒玉弹了一下他的脑袋,笑了,好好休息,应忔,你看着他,有什么事儿再来找我。 谢寒玉转身离开,又想到什么,看着外面打扫落叶的几个下人,说道,应忔,你去问问沈府厨房的人,能不能做些白芷当归汤来,多拿些银子给他们。 师兄怎么突然想喝这个?我这就去问。 谢寒玉瞄了窗外的人一眼,声音特意提高些,道,山行气血不足,给他用的。只是不知道沈府有没有这些药材。 应忔平日里自然是没有谢寒玉博览群书,他最不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藏书阁,那些厚的能砸死人的医术更是碰都不碰,现在很是害怕对上谢寒玉的目光,一溜烟儿的不见了踪影。 我这就去问。 他说完就跑,没注意到谢寒玉意味深长的目光。 公子想寻这个,必是能得偿所愿的,那侍女笑道,我们老爷每天都要喝茯苓赤豆粥,还有白芷,红枣这些药材日常都是要做成汤的,应公子现在过去,应该正是熬汤的时候。 谢寒玉点点头,果然和他想的不错,沈家老爷,在靠禁术维续生命。 第46章 长生诀(五) 怕是要劳烦几位多做些, 山行自小便体虚,路途遥远,舟车劳顿, 现在旧疾复发, 谢某惭愧,本是来府上帮忙的, 谁曾想倒添了许多不是了。 谢寒玉轻声道,却山行待着一边不说话,只是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苍白冒汗的脸让谢寒玉的话更真了几分。 谢公子不必客气, 侍女笑意盈盈, 侧过头, 见周围人不注意, 压低了声音, 道。 这府上小少爷的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我们府上一直都有人离奇失踪死亡的, 要么过几天在水池里被人捞上来他的尸体, 要么从黑树林里找到他的残骸, 小少爷这还算正常的, 说不定过几天老爷就让你们回去了。 侍女盯着谢寒玉清晰的侧脸略显羞涩,不自觉泛上来的颊红让她整个人红扑扑的,旁边的侍女拍了她一下, 拉着人便走开了。 寒玉师兄,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却山行看着谢寒玉问,那女子喜欢你,是不是?刚才她对我说话都没这般温柔, 可是见了寒玉师兄你,嗓子都像换了个人一样,真是过分。 山行,你可还记得那黑衣人的长相? 谢寒玉见他的时候,那人一把便拿出来一块黑布将自己蒙起来,谢寒玉只瞧见了他的眼睛,像是蛇一般,阴森森的吐着信子。 我不想想啊,却山行脱口而出一个不字,就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谢寒玉,不是经常问东问西,循规蹈矩的玉溪真人,语调都拐了好几个弯儿,认真道,对了,他,他偷偷练禁术,第一天晚上的时候,我见他脸上还有皱纹,第二天,就光滑了。 几乎相差五十岁,却山行叫嚷道,就为了这个返老还童,寻求长生,他就开始放我的血。 还有其他人的血!却山行突然记起来,他说我的血更纯净,他一定是找了好多人的血。 府上接连失踪这么多人,直到这次才大费周章,山行,你找时间去打探一下,看看意外失踪的都是些什么人。 谢寒玉觉得不对劲儿,又叮嘱道,小心沈老爷。 嗯。 却山行离开了,谢寒玉一个人靠在廊上,回想着跟那人交手的情况,他等了一会儿,起身往沈府东边去。 老爷,谢公子说他有事找您。 侍女拉开帘子,小声说,沈庆正拿着毛笔写字,一个凌然的久跃然落于纸上,他不耐烦的把那浸染了墨汁的纸张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老,老爷 让他进来。沈庆冷笑一声,见谢寒玉进来,转而又换上一副慈祥和善的目光,听闻谢公子是怀仙门的弟子,久仰久仰。 沈家主客气。 谢公子前来是有何事?沈某能帮的自然义不容辞。沈庆坐在红檀木的椅上,眼睛微眯成一条缝,跟先前的模样可谓是大相径庭。 怀仙门与流乐阁本交好,师父之前特地交代寒玉要以礼相待,所以特意前来拜访。 谢寒玉说着自己都觉得拗口的语言,他之前才不会这般说话,自从和江潮相处的久了,慢慢的竟也染上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了。 他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觉得实在是不应该,等到了怀仙门,师父必定会觉得他是被其他人上身了。 谢公子年少有为,本该老夫前去拜访,不料这几天府中出了这等事情,实在是惭愧。 沈庆苦笑道,日后若是有时间,必定亲自去怀仙门感谢玉溪真人。我沈家先辈已仙逝多年,真人还能惦念至此,实在是沈府之幸。 谢寒玉没有搭腔,目光移到书桌旁的糕点,沈庆注意到,眼神中飞速闪过一丝异样,开口道,这是我们府上厨师的拿手好菜,茯苓糕,入口松软香甜,谢公子尝尝。 他把盘子向谢寒玉那边推了推。 多谢。 谢寒玉咬了一小口,又说道,沈家主平日可有修习练剑? 这倒是不曾。 沈庆倚靠在椅背上,眼皮坠拉着,干枯的手指搭在桌面,声音有些沙哑,我是没什么天赋,可能沈家几百年前就出了这么一个能去流乐阁的人,我们这些后辈还是更适合做个普通人。 沈家主说笑了,寒玉倒是觉得家主面色红润,身体康健,我有一师弟,也逊色些。 却山行在路上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他仰头看天,晴空高照,甚至应该是烈日炎炎,自己穿的也不少啊,难道是昨天晚上伤了元气,染上风寒了? 什么狗屁玩意儿。 要不是我手下留情,早就完了。 长的跟个癞蛤蟆一样,黑不溜秋的老泥鳅,枯树皮。 却山行暗自骂了那黑衣人几句,接着大步流星朝道路右侧的一家小酒馆走去,寒玉师兄让他打探消息,自然是要去好好探查一番的。 谢公子这话我爱听,哈哈哈,沈庆大笑道,其实我们这些人,也还羡慕你们呢,御剑腾云的,哪一项不是令人神往?我们只不过是有些法子让自己看着年轻些罢了。 沈庆拿起一块茯苓糕放进嘴里,他似是喜极了这样的糕点,甚至露出痴迷之态,又介绍道,这茶是白芷煮水泡的,谢公子尝尝。 第57章 沈家主客气了。谢寒玉不经意道,没想到沈家主还通医理。 哈哈哈哈,沈庆笑的眉眼均眯成一条缝,让人瞧不清里面的真实情绪,时间长了就略懂一二。 笑声后房间里又是一片沉默,沈庆率先开口道,谢公子来找沈某,不是单单为了此事吧?怀仙门的大弟子,谢寒玉的名声这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沈某可没那么自负,谢公子会为了玉溪真人一句话就特意登门拜访。 谢寒玉, 果然是跟江潮待得久了,他也变了。 他努力平复下自己抖动的心绪,用手摸了一下霜寒的剑柄,以示安抚。 沈家主这是何意?谢寒玉内心羞愧,但面上依旧冷静,云淡风轻故意问道。 谢公子这就没意思了吧。沈庆轻笑了一声,他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黄花梨木的桌面,看上去很是清闲。 或许是哪个地方让沈家主误会了,寒玉是被齐管家唤来的,当时也是想着幼儿枉死,实属无情,怀仙门最是讲求一个善缘,便过来帮忙,不知道沈家主为何会这般想。 明人不说暗话。 沈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谢寒玉却不接他的话,只是收敛了笑意,慢悠悠的在那里摸着霜寒的剑柄,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次又一次的在沈庆眼前晃悠。 沈庆面色黑了几分,谢寒玉的动作让他腰间的铃铛也随着一起晃荡,清脆的声音入耳,吵的他头疼。 这铃铛他记得,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铃铛。 当年谢寒玉年幼时,宗门大比他也曾去看过,当年的谢寒玉一身淡紫色的衣裳,少年稚嫩的脸上尽是坚定。 他看着谢寒玉抽剑,挥剑,只几下就已经胜出,玉溪真人那样不苟言笑的仙门大家,笑的几乎的让人觉得是被夺魂了。 还不等谢寒玉从台上下来,玉溪真人已经先从看台上飞下来,把年幼的谢寒玉抱在怀里,一时间所有人都哗然不已,但又能够理解,年仅七岁便能凭着一剑一扇轻松拿下宗门大比的天榜第一。 那铃铛在谢寒玉走动的时候晃动,声音清脆他在那时便已了然,而当时便有其他宗门的宗主提出 ,这铃铛似有浑厚的灵力蕴含其中,能够清神安灵,而有些人听到是一阵阵的尖锐声响,灵力便会像刀刃一样逼向他们,若是执铃人想,仅凭此就能杀人于无形。 沈庆不动声色的向后面挪了一些,手指揪着垂落的衣摆显出几分褶子,他慢条斯理的整理了衣摆,又笑道,沈府最近不顺,我就多操心了些,他们也说我最近疑神疑鬼的,谢公子不要放在心上,只管在这里住下。 那就多谢沈家主款待,寒玉却之不恭。 沈庆抽搐了一下,他只在当时远远的看见过谢寒玉,没成想这些年性子竟已大变了吗? 最近府上不太平,我一师弟竟也受了重伤,家主这几日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寒玉必当早日查出来真相,还府上一个太平。 谢寒玉从容道,只是不知家主是否有空带我去看一下祠堂,我这几日在府上四处看过,祠堂处似有异动。 沈庆心里骂骂咧咧,早知道谢寒玉他们在这里,他是万般不会把人给带进来的。如今也只能咬碎了牙齿往嘴里咽,心里悔恨至极,恨恨道,当然,我这就带谢公子过去看看。 沈庆推开祠堂的门,漆黑沉重的门带着一股压抑,古老的气息便迎面而来,里面很暗,只有一捧将灭未灭的烛火在燃烧,他笑道,这家中规矩,祠堂一贯暗淡些,谢公子见谅。 各府有各府的规矩,这是自然。 谢寒玉回道,他看向排列整齐的一块块木牌,忽然问道,沈家主,这上面似乎是沈家第一任先祖的名字? 他看着有点好奇,沈庆手指抽动了一下,走到角落里的那块木牌,把它拿起来,用衣袖缓缓擦干净上面的灰。 谢公子好眼力,正是沈家先辈的名字,我们沈府的传统,每任家主的木牌要先放在祠堂供着,渐渐的名字多了,有些就被挤到一边去了,跟其他家族的传统不一样,谢公子见怪了。 谢寒玉点点头,打量着四周,六根直立着的木柱很是粗大,搁在祠堂里映着一块块木牌格外渗人,飕飕的阴风从右侧一尺高的窗子里吹进来。 他听见砰的一声响,木门被关上。 风太大了。谢寒玉语速很慢,道。 不是风大,谢公子耳聪目明,又怎会分辨不出来是风还是灵力呢?沈庆阴侧侧笑道,像是一柄狭长而尖利的刀,风可不大,只是这剑快而已。 他轻轻一抬手,谢寒玉便发现他被一个圈给围了起来,在这里面他竟然完全使不出来灵力,霜寒也召不出来。 谢公子天资聪颖,剑术高明,我可不敢和你斗。沈庆嘶哑着嗓子说道。 而且我重伤未愈,还都是拜你所赐,谢寒玉,你就安心在这里面待着吧。这九灵围魂阵是我亲自设下的,你的灵力在这里面只会像一团乱麻,所以,就不要白费力气了,慢慢的,你就会感受到身体逐渐发软发烫,最后爆体而亡。 不过你这张脸长的这般好,着实是可惜了?沈庆笑着说,人得意道,不过这张脸名满天下,我也不好直接用,不然你以为我会这样轻松的送你去死? 你那两个师弟,看着挺精明,不过修为必然是没有你高吧!谢公子,就不要指望他们来救你了,过两天,我会送你们三个去地下团聚的。 沈庆甩袖离去,祠堂的门被关上,他转身看向远处打扫的侍女,道,这几日府中事乱,祠堂乃是重地,要小心守着。 是。 侍女小心答道,她刚被管家叫走,才听了训诫回来,只是不知道老爷是什么时候来到祠堂的? 只是幸好没有责怪自己办事不力,等着沈庆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她这才上前小心地又检查了一遍房门上的锁,确保无事后这才离开。 风吹起地上的落叶,打了个旋儿,谢寒玉感受着体内平静无波,他只能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心里居然有一瞬的思念,那人离去的背影。 纸鹤忽然从他怀里飞出来,跟正垂下眸子的谢寒玉对视了一眼,翅膀呼扇着,慢慢悠悠的从门缝中飞出去。 他刚才让纸鹤传信给应忔和却山行,只希望他们两个人能聪慧些,不要辜负了他的意。 谢寒玉捡起地上另一块木牌,刚才它从最上面一层掉下来,沈庆眼中便闪过一丝异色,可接着却毫不在意的把它踢到身后,虽然沈府的规矩不同寻常,可这样未免也太没有礼法了。 谢寒玉素白的指尖对上漆黑的木,一黑一白,极致强烈的迤逦与对比,他轻轻拂去木牌上的灰,露出来两个古朴的字迹,这是沈庆。 沈庆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上面? 他不是还好好站在自己面前吗?谢寒玉觉得奇怪,突然想起来那碗茯苓赤豆汤,沈家这些年只出了一位修仙弟子,可明明沈庆也是有修为的。 谢寒玉觉得不对,沈家出的那个流乐阁的弟子,叫什么? 他模模糊糊的记得在来沈家的时候,街上的一个老人含糊说了一嘴。 沈青。 当时一片混乱,他听的不是很清楚,那究竟是沈庆还是沈青? 第47章 长生诀(六) 祠堂里没有窗户, 只剩下一捧细细的烛火在噼哩噼哩的燃烧着,谢寒玉一时间出不去 ,他估摸着时间, 应该已经过去一个下午了。当初沈庆离开时说, 若不是这张脸名满天下,他不能用, 所以,其实他想的是对的,沈庆和沈青其实是一个人。 所以面对写了沈庆名字的牌位, 他才根本不在乎。 沈庆的壳子是很久以前的沈青, 那真正的沈庆, 究竟在哪? 沈青是流乐阁的弟子, 又为什么要隐藏身份, 用沈庆的身体来活着, 谢寒玉总觉得哪里还不太对劲,流乐阁是一个小宗门, 名声自然是没有怀仙门和百刃里响亮的, 可这镇上的人却都听过他的名, 即便是沈府专门找了说书的人, 也不会这般唯命是从般对一个人。 沈庆到底做了什么? 他们来的时候刚好沈家小公子不知为何被人杀害, 可一个不到五岁的男孩,是怎么跑到那样偏僻的屋子,又刚好没有被那么多的下人发现的呢?除非这一切根本不是真相, 而是故意的, 是沈庆杀了他,他为了保持容貌,寻人血来帮助自己。 后来山行失踪, 也是如此,仙门弟子和血亲是他最好的选择,沈庆杀了人,伪造成被人迫害的假象,本来是想趁着调查真相的时候,借着他祖父的身份,把尸骨交由自己处理,可偏偏遇到了谢寒玉他们。 第58章 谢寒玉理清一切,暗道不好,应忔和却山行修为不高,又受了伤,而溪枕因为换命之术还在修养中,一直未曾外出。 谢寒玉在屋仔细查看,他现在使不出灵力,身子也发软,这阵法他之前完全没见过,只能干干的等在这里。 你们说,我这样的资质也去流乐阁能行吗?沈家那个,听说只是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就能这般,你看看这一代代的沈家家主,哪个不是早死的?偏偏他,听说一直平安无事。 齐田拿起桌面正中摆着的烧鸡,一手撕下一只鸡腿,大口嚼起来,嘴角还挂着油,这样,怀仙门是不是也能把我招进去? 我说老哥,怀仙门是什么地方,人杰地灵,连世家子弟都不一定能进去,你怎么去? 旁边的人夹了一筷子的花生米,小声道,不过我听到的和你们不一样,不是说这沈家人早就从流乐阁回来了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没见人影,你说,会不会是已经那个了。 他用手比了个动作,听见熟悉的名字,江潮忍不住往他那边看了一眼,主动推过去一壶酒,沈家人都短命,为什么啊? 刚才还夸夸其谈的人瞥了他一眼,你是外来的? 江潮给人倒了一杯酒,低声道,我跟着我家官人一起来做生意,只不过他有些事,我就自己过来逛逛。偶然间听到大哥你俩在说话,这沈家到底有什么秘密,最近总感觉镇上不太平,咱这走东闯西的,若是什么也不知道,这生意你就难做了,不是。 有理有理,唉,小兄弟,你们当家的是做什么生意的? 江潮斩钉截铁道,卖布的,你看我这衣裳,都是他选的。 他得意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窗外的雨还没停,小镇的天阴沉沉的,细密的雨丝落在白墙黑瓦间,有些落寞的意味。 小兄弟你不知道,这沈家啊有个莫名其妙的诅咒,大概是早些年干了什么亏心事儿了,沈家每一任男丁,几乎都活不过四十岁。 可沈家前几天不是还宴请宾客沈庆的几十大寿吗?齐田喝了一大口酒,跟江潮碰了一下,你说,这么多任家主,怎么就他活得这么长时间? 说不定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方法呢?这沈家也没个讲究的人,但是就是从那沈青以后,这家主的病似乎是好了,可你看看旁的,还是早早就没了。就说最近死的人,小孩都死了,这沈家呀,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依我看,还是怀仙门好,大宗门,就是招弟子太严格了些,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进去? 哎哎哎,我说两句,江潮插了一句,这怀仙门的人呢,我见过。 两个人齐齐抬起头,用惊讶的眼光看着江潮,某个人得意道,怀仙门就是好呀,里面的弟子真的是俊美至极,腰细腿长温柔体贴。而且修为高强,还特别的可爱。 江潮说的正起劲儿,齐田突然道,你知道的还挺清楚,我才不信,怀仙门的人可是普通人能见到的吗。 啧啧啧,我说句实话,我和怀仙门的人可熟了。 江潮笑道,正说着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灵力波动,原本逆鳞的位置开始隐隐作痛,江潮看着层层叠叠被乌云遮住的天,一阵烦躁,面前的人嘴巴一张一合,继续给他说着沈家的事情。 谢寒玉出事了吗? 他感受不到自己和谢寒玉之间的牵连了,逆鳞的力量好像在一点点消逝。 江潮慌忙站起身,天上突然传来一声响雷,轰轰隆隆的,雨更大了,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 客官,客官,这雨这么大,您干脆在房间休息一会儿吧。 小二追着江潮的背影跑出去,已经不见了人影,只见一条通体冰透的龙从巷子里腾空而起,直逼天上漆黑的云,银光乍现,翻腾了几下,就已经消失。 应忔和却山行正满院子的找谢寒玉,却始终不见人影。 寒玉师兄怎么会不见了呢? 却山行甚至伸手扒拉了一下周围的草丛,却只看到一只躲在里面的白猫,也没给咱们留个信儿。 不会是被那个老东西给抓了吧! 他突然想到,可是他应该打不过寒玉师兄啊!昨天晚上他又受了伤,难道他真的 一阵狂风裹挟着暴雨,冷意侵袭了他们单薄的衣衫,却山行湿了半边身子,眼睛瞪得极大,见天边一条龙向自己冲过来,漂亮的尾巴轻轻一甩,转眼就到他面前,已然变成了江潮的模样。 却山行像是没见过江潮一样,眼睛瞪得极大,撞了一下应忔的肩膀,应忔也是一脸茫然,我没看错吧。 应,应忔师兄,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却山行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目光从天上移到地面,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你,是江潮? 阿玉呢? 江潮没回他们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他今天去哪里了? 他没和你在一起啊?我们也在找寒玉师兄,一天都没看见他了?他早上和我说让我去查查那些死人的信息,后来就没见了。却山行回忆道,不过我今天去问了一圈才发现 ,原来沈家死的那些人,还都挺奇怪的。 你猜怎么着?大多数都是沈家收养的孩子,醉仙居的小二说,这沈家每年都会收养一部分无父无母的孤儿,有很多都是被抛弃到山上的,沈家人大概是为了积德行善,都会把他们带回去,久而久之,大家都说沈家家主是个大善人。 我也去那些端茶倒水的人那里问过了,说是这些人算是府里的老人,你说这好不容易从外面来到沈家,也不知道是跳狼窝了还是进虎穴了。 却山行想起白天那个侍女恐惧的表情,觉得这沈家简直是一个深潭,一个个的都不是正常人。 寒玉师兄临走前让我小心沈老爷。 却山行继续小心打量着江潮,面前这个人突然变成了一条龙,而且前几天的时候还一直挂在寒玉师兄的手腕上,难怪,当初他还以为,这灵宠是看脸区别他和寒玉师兄。 原来这一切都早有预谋。 却山行心里憋屈,但在此时此刻,也只能把这事先压下去,江潮听他说完一个飞身,又不见了。 江潮本来是能感受到逆鳞的,但今天不知道谢寒玉出了什么事,他和逆鳞之间的联系就越来越弱。 江潮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除了逆鳞,他和谢寒玉之间,对,还有纸鹤。 逢年,你能找到阿玉吗? 江潮把纸鹤从怀里放出来,一直引领他到了祠堂的方向。 这里是祠堂禁地,不允许外人出入。侍女见人进来,走了过来,你是老爷的客人吧,我们老爷吩咐了,这里不让任何人靠近。 江潮轻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哈,我刚来,一时迷路,不知道怎么走过来了,见谅啊。 侍女见他长得俊美,人又诚恳,不由道,沈府地方比较大,小路又多,公子刚来,不熟悉很正常 ,我带公子出去? 好啊,谢谢姑娘。江潮趁她不注意往里面看了一眼,故意提高了嗓音道,那我们走吧,这里的路我还真分不清呢,我一个朋友,今儿在府上也迷路了,本来就是去找他的,结果我也被迷住了。 侍女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祠堂门上的锁,把钥匙装进口袋,笑道,公子这位朋友长什么样,我一会儿跟他们说说,让大家都去找找,只要不去黑树林,应该没事的。 江潮弹了一下纸鹤,从门缝中飞进院子,他面色如常,对着侍女道,多谢,只是我已经和老班主讲了,也不知道现在找到人没有。对了,这到晚上了 ,祠堂就只有你一个人看守吗?我小时候,进祠堂经常害怕,要拉着好几个人陪着。 侍女听着他的话,忍不住笑出声,祠堂确实要黑一些,我之前也总是害怕,后来久了,就安慰自己,反正这也没什么人来,就只有老爷时不时的过来看看,也不需要干什么活,反而是比府里其他人要轻松多了。 江潮心里有数,又问道,来了这几天,还没拜见过沈老爷,真是惭愧。 我们老爷一般除了来祠堂,便是在堂中休息,你见不到他也正常。每次他来这里,都让我们这些人退下,我也只是匆匆忙忙见一面就没了。侍女心里愈发觉得江潮是个规矩有礼的读书人,待在戏班子实在是可惜了,简直是暴殄天物般,不自觉的就跟他谈了一路。 纸鹤飞进院子里,谢寒玉听见扑哧扑哧的声音,就知道是江潮的把戏 ,这祠堂的屋子大抵是几百年了,他能清楚的听到外面两人交谈的声音,便低声把自己被困在九灵围魂阵中的消息传给纸鹤。 第59章 等到纸鹤飞走了,他才感觉自己和江潮之间,似乎有了永远也摆脱不掉的联系。 纸鹤是他们怀仙门的秘术,是谢寒玉用自己的血和灵力养出来的,跟主人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如果谢寒玉出了问题,那纸鹤也会随之消失。 纸鹤是不会轻易赠人的,有心人可以通过纸鹤看出主人的灵力和修为状态。 谢寒玉叹了一口气 ,当初师父说这段情劫会深入骨髓,要他克制。 也不知道等这件事解决,回到怀仙门的时候,玉溪真人会不会把他关在后山禁闭个几年的。 江潮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上下抛着从刚才侍女那里顺过来的钥匙,见逢年飞过来,一下站起来,看到谢寒玉传来的信息。 九灵未魂阵,无解,小心。 这句小心,谢寒玉脱口而出的时候,甚至自己都怔了一下,他明明知道江潮其实不需要自己保护,可最后谢寒玉还是没再多说什么,随意找了个角落坐在那里。 九灵围魂阵。 江潮嗤笑了一下,其他人不知道,他还不熟悉吗? 敢动他的人,简直是找死。 第48章 长生诀(七) 在百重泉的时候, 江潮闲得无聊,经常跑到后山的小溪旁,这九灵围魂阵就是他创出来的, 用来逗几位师兄的小把戏而已, 不出一个时辰就可以解开。 可这阵法现在除了江潮,怎么还会有其他人会呢? 甚至还做了改进! 江潮百思不得其解, 摸了摸纸鹤的头,逢年,走, 接你家主人去。 算了, 你先去和山行他们传个信, 就说我找到阿玉了, 让他们两个去看好沈庆那个老东西, 一会儿就去收拾他。 江潮摆摆手, 弹了一下逢年的脑袋,对方吱呀吱呀的叫了几声, 飞走了。 地面上尽是雨后留下的水坑, 沈府的地势不平, 一路上走过来又湿又滑。 江潮利落的拿钥匙开了门, 外面的光照进阴暗的祠堂, 带来了一缕清风。 谢寒玉抬眸去看,江潮焦急的脸上还挂着汗珠,总是精心打扮的头发如今散乱的披着, 大红色的外衣里面是单薄的白色里衣, 领子微微散开,锁骨处的汗珠暴露在空气中。 这里面有阵法。 谢寒玉好心提醒道,扭过脸不去看某人白皙的肌肤, 你进来了,可能也会被困在里面。 他坐在那里,漆黑的地面便和月牙白的外袍贴在一起,狭小拥挤的角落,谢寒玉手里还捏着腰间的铃铛 ,江潮入目便是这般,心里疼了一下。 阿玉,他只想这样喊着谢寒玉的名字,好像这样才能给自己一丝缓和的暖意。 阿玉,闭上眼睛,我带你出去 。 江潮轻声道,像是含了糖般。 谢寒玉放下玉铃,转头看着江潮,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装着满满的情愫,他点了点头。 江潮环顾四周,走近那一排排立着的木牌,随手拿下来几个 ,摆在房屋的东南角和中央。他又从外面掰了根树枝,谢寒玉听见声音,握紧霜寒的手动了一下,但是什么都没说 ,继续安静的靠在一边。 江潮拿树枝在地上画了几笔,谢寒玉猛觉身上的被压制的灵力有了感觉,他听见江潮低沉念咒的声音,声声回绕在耳边。 窗子裂开,屋内便刮进来凉风,摆放整齐的牌位哗啦啦的一声倒下。 江潮抛了一颗石子上去,屋内的风陡然变了方向,木门大张大合间,涌进来一阵的鬼哭狼嚎,九灵围魂阵开始发力,门被一声巨响关上。 哼! 不自量力! 江潮瞳色很深 ,直勾勾地盯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内的沈庆,不装了,沈家主。总算敢用真面目出来见人了,我还以为你就那么喜欢躲在死人脸背后,贪生怕死呢? 你这毛头小子,又是何人,敢来我沈府禁地,不知天高地厚! 沈庆一身黑衣,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手里是一柄长剑,紧紧盯着江潮,早就听人说,谢寒玉身边有一位体己人,莫不是你吧。不过也真是好笑,堂堂怀仙门的弟子,居然和一个不知来历的男人整日混在一起,这要是传出去,恐怕又要掀起一阵风浪了。 江潮的脸映在灯影下,冷峻的不像话,大红色的衣摆阴森森的,看向沈庆的眼神中透出些杀意。 吧嗒 雨点密集的落下,江潮冷笑一声,谢寒玉只觉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又一摸手腕,冰凉润滑,是一个镯子。 你是真活得不耐烦了。 江潮眨眼间便到了沈庆面前 ,单手提起他的衣领,啪的一声把人甩了出去,找死,那我今天就成全你 。 沈庆也没想到他居然遇上个硬茬,手里的剑划出去,他还没来得及从水坑里起来,那人就已经又抓住他的衣领。 怎么,不是流乐阁的得意弟子吗?不是年龄大,仗势欺人吗?怎么不打了,流乐阁的人拿剑,真是可笑 ! 你究竟是谁? 沈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两只眼睛愤怒的看着江潮 ,这张脸他从来没有看过 ,什么时候修仙界出了这么厉害的人,你是哪个门派的? 我是谁?我的名字你还没资格知道。 江潮把人丢在地上,用脚尖挑起地上的长剑,甩到沈庆面前,拿起它,我让你心服口服。 沈庆感觉到一股威压,很快额头上便都是汗,和雨水混在一起,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他的手在颤抖,长剑也开始颤,江潮站在离他几步的地方,垂眸看着自己,那双漆黑的眼睛里能映出他的狼狈不堪 。 沈庆心里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面前的人看着很是年轻,但修为灵力绝对在他之上,甚至刚才他没有用过一招一式,手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兵器 ,沈庆的心跳得极快,转身念咒要跑。 我不跟你打。沈庆恶狠狠道。 他这条命可是费了无数心血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沈庆一个飞身,便跑出了院子,他正得意,到底是年龄小,哪里能看透他的心思。 跑的太慢了 ,真是可惜。 江潮正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是那根干枯的树枝,伤了阿玉,你还想跑? 沈庆正诧异,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低下头,那根树枝已经正直央央地插在他的胸口 ,对面的人笑意盈盈,完全看不出刚杀了人的狠意,到底是哪里来的人? 江潮,来自百重泉,你记住了,下辈子再来找我啊! 江潮弹了弹袖口的灰,看都没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开。 但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和谢寒玉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九灵围魂阵的,阿玉会觉得自己一直在欺骗他吗? 江潮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纸鹤从天边飞到他手边,外面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却山行和应忔过来了。 江潮一鼓作气,把纸鹤一顿东搓西折塞进怀里,深呼吸然后走进去,他的脚步很轻,谢寒玉听见声音,想要去看,他头上还盖着刚才江潮丢过来的大红色外袍,只能望见下面紧致有力的小腿。 江潮像个闷葫芦,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蹲下身子,把人抱起来,谢寒玉起身的那一瞬间,手上的镯子便顺着他的腕滑落,走出门的那一刹那,雨小了许多,微凉的风吹过江潮的衣摆,露出来沾了泥惺的一片。 你的镯子。 谢寒玉拉开遮住他的衣衫,冰凉的雨丝便扑到他的脸上,他看见江潮流畅的下颌和微微起伏的喉结,眼角还泛着红,还给你。 江潮低头看着他,心里面那股想把人揉捏一顿,然后狠狠按住亲的冲动愈发强烈。 他抱着谢寒玉 ,能看清楚白皙的锁骨,江潮强忍着移开目光,低声道,哦。 谢寒玉把镯子带到他腕间,这个动作不免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他能听见江潮加重的呼吸声,觉得可能是刚才和沈庆打斗时消耗了不少气力的缘故,嘴唇动了动,却山行的声音突然传过来。 江潮,寒玉师兄呢? 却山行一路上气喘吁吁,见了江潮,连忙刹住脚步,话音刚落下,就看见他的寒玉师兄正被某个人,不 ,某条龙抱在怀里。 寒玉师兄,你受伤了? 却山行大叫道,你不是很厉害吗?寒玉师兄都受伤了,快走啊,站在这里做什么?你是不是抱不动,寒玉师兄,要不我来背你吧。 那个老东西呢,看我不弄死他的,气死我了!却山行话音越来越快,整个人像是一只肚子鼓起来的刺猬,都是我不好 ,我回去一定好好练剑,寒玉师兄。 第60章 我没事。 谢寒玉叹了一口气,对江潮说,放我下来吧。 江潮眼眸里尽是深意,继续沉默不语,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却山行,大步向前走去。 怎么了?我真的没事。 谢寒玉抬手去摸江潮的额,指腹压在上面,汗浸湿了两人相接的肌肤,又热又烫。 江潮的肌肤很白,只需轻轻一压,便透出些红痕来,谢寒玉收回了手指,声音中带着哑意,我没事,他设了阵就出去了,我们两个没动手。 江潮自然知道他的情况,谢寒玉若是受伤了,他的逆鳞自会疗愈,可他就是放不下,也说服不了自己,他抱住谢寒玉腰的手臂用力,甚至到了紧绷的状态。 天空中嘭的一声,响雷便落下来。 完全没有征兆的,江潮低头,重重的吻上谢寒玉的唇,又软又烫。 却山行和应忔的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声从后面传来。 又下大了,应忔师兄,快回去。 我这衣裳都湿透了。 应忔抱怨了两句,余光忽然瞥见什么,忙转身走到却山行面前,遮住他的视线,那个,山行,我御剑带你吧,咱们快一些,不然淋湿了衣裳,容易得风寒。 应忔师兄,你的御剑能行吗? 却山行不可置信,扒拉了他几下,寒玉师兄还在那边呢,我要跟着他,防止那个江潮又动手动脚。 应忔扶额,整个人像是死了的木头,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蘑菇,花花绿绿的,可能闻一口就要中毒的那种,已经完全僵住了。 你还防止江潮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动手动脚呢?都不知道动几回了!当着咱们两个的面,亲成那个样子 应忔整个脸涨的发红,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一把薅住却山行的衣领,走了,御剑带你还不行吗? 应忔眼疾手快,趁却山行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把人拉上剑,连忙催动口诀,转身之间已经不见了踪影。 哎哎哎 应忔师兄,你这也太快了吧! 却山行牢牢抱紧应忔的腰,我快要掉下来了,不会砸到寒玉师兄吧! 应忔, 闭嘴,我很慢的。 他实在是忍不了了,狠狠的拍了却山行的背一巴掌,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了。 却山行: 怎么了嘛?至于这么生气吗?还在想着,他突然就扔进屋子里,啪的一声,房门被紧紧关上,应忔已经不见了踪影。 谢寒玉的神志都不清了,整个人像是被江潮用身体牢牢地包裹起来。潮热便全部都涌上来,眼尾微微发红,周围的环境一直在变,风就趁着江潮的步伐想方设法地钻到谢寒玉的怀里。 他们走到了沈家的后院。 那里有一株青葡萄藤。 江潮继续抱着他,又是一个雨夜,同样的姿势,谢寒玉有些恍惚,两条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搂在他腰间,滚烫又火热,江潮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他,像是要把人吞进去。 谢寒玉闻到熟悉的青松气味,水蒙蒙的干净却不张扬,却能让人牢牢地记忆,跟江潮不一样,江潮张扬而放肆,在人群中第一眼便能瞧见。 江潮用脚踢开门,砖瓦让雨声更加清晰,可谢寒玉却能听清楚江潮的呼吸声,又重又急,门本关上,阻绝了外面呼啸的风和细密的雨。 屋里面又闷又热,窗子被关紧,谢寒玉被放到了床上,柔软而冰凉的锦被垫在他腰间,他一仰头,就能碰到江潮的脖颈。 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一深一浅,奇怪又暧昧的气氛不知什么时候在屋里蔓延开来。 江潮的腿站在床边,腰部悬在半空,就那样低头看着谢寒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紧紧盯着一个人。 那股子从外面带进来的热潮一直未散,反而愈演愈烈,他垂下眸就能看清楚谢寒玉紧闭的双眸,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阴影,比在白天时多了柔和的气息。 谢寒玉突然睁开眼,他的手臂伸到江潮腰间,一个用力,江潮就落在了床上。 他要让江潮亲他,狠狠亲他。 第49章 长生诀(八) 原本挂在半空中的床帘也被掀起的风力吹下来, 被围起来的床显得更小。厚重的织锦缎把光挡了个严严实实,江潮便看不清楚谢寒玉的脸了,心里那一缕若有若无的胆怯也就消失了。 江潮吻的很重, 他忍耐了太久, 所以一触碰上去,就像旺盛火把遇上干枯的稻草, 一发就不可收拾了。 刚才在沈府祠堂外雨中的轻吻早已被江潮抛之脑后,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他想要亲谢寒玉。 他想把人亲死在这张床上。 直到地老天荒。 任何人都不能来打扰他们两个, 包括应忔和却山行, 谢寒玉只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从身体到元神, 哪怕是一根头发丝, 都是他江潮的。 他想要成为这具身体的另一个主人, 名正言顺,四海皆知的那种。他们哪一天要拜了高堂, 见了双亲才是, 他想要所有人都看看, 这是他的。 他们龙自古就有着这么强的占有欲。 江潮的手拖着谢寒玉修长脆弱的脖颈, 迫使他只能抬起头去寻找支撑点。 江潮的吻太重太急, 谢寒玉感觉自己的呼吸被某人一股脑儿的夺了过去,他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倚靠在江潮的臂弯, 眼尾被突如其来的快感刺激的泛红, 像是含了水的妖冶芙蓉。 雨声很大,几乎屏蔽了外面一切的声音,狭小的床笫间只剩下两个人唇齿相依的声音。 除了唇, 江潮的手也不安分,一点点的往下,从颤动的脖颈滑到被月牙白衣领遮住的锁骨,不知道是沾了雨的缘故还是刚才太过激烈无意识流下的泪,江潮的手指很是湿滑,摸得谢寒玉一阵发痒,他不自觉的去乱动,想要挣脱某个人的桎梏,却又一把被人给捞回来。 谢寒玉的手向上,握住了江潮的手腕 ,五根手指挤进去,与江潮十指相扣,局势似乎变了,谢寒玉掌握了主导权,亲吻也变得温柔而绵长。 啪 原本放在床边的白色瓷瓶因为两个人的激烈动作被推下去,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谢寒玉和江潮都清醒过来。 笼罩在两人之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忽然就被打破了,谢寒玉直直地看向江潮,他的衣领处凌乱散开,下面却很整齐,江潮在黑暗中很清楚的看见谢寒玉红肿的唇,他迎上对方的眸子,过了好一饷儿,才低声道,抱歉。 谢寒玉沉默不语,江潮却又一次俯下身,单手捂住谢寒玉的眼睛,我喜欢你,阿玉,很喜欢的那种。 他又吻上谢寒玉,一触即离,继续道 ,阿玉,你不用回答我。我从来没有这般喜欢过一个人 ,犹豫了许久,第一次,我害怕,我不想看到你拒绝的眼睛,所以,阿玉,你可以不要看我吗? 我怕这是我的一腔情愿。 话虽这么说,可江潮还是把选择交给了谢寒玉。 这一次的触碰很轻。 江潮松开了捂住谢寒玉眼睛的手,缓缓垂下眼眸,去看自己的手腕,冰透的镯子在腕间晃动,因为两人之间的摩擦而变得温润。 谢寒玉坐起来,随意地拿起身旁的枕头放在身后,整个人便靠在上面,乌黑的长发顺滑的散落在身后,他低头看见江潮因为紧张而攥在一起的手指。 谢寒玉唇角微微勾起,他抬手抚上江潮凌乱的发丝,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轻声道,继续。 什,什么,继续?说,说话吗? 江潮结结巴巴道,这两个字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 亲我,继续。 第50章 怀仙门(一) 江潮便直接亲上去, 这一次,是毫不留情,横冲直撞的亲, 没有任何的束缚和限制, 他无比清楚地遵从了谢寒玉的命令。 亲他。 狠狠的亲他,我要亲死他。 这是江潮此刻唯一的想法, 谢寒玉让自己亲他,他是喜欢我的,他愿意让我亲他。 既然谢寒玉都说清楚了, 那他必然要言听计从, 一直到某人气喘吁吁, 脸部泛红, 软的几乎倒在床上, 江潮也只是继续把手放在谢寒玉腰部, 一刻也不停的亲他。 却山行迷迷糊糊的被应忔带回房间,什么也不清楚的睡了一觉, 结果第二天一早, 就又听到了那个让他惊悚的消息。 阿江就是江潮! 亏他还说当着人的面说江潮是个坏东西, 黑心肝的, 结果他现在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又哄好了寒玉师兄, 还要跟着继续回怀仙门,回了怀仙门,肯定又要和寒玉师兄住在一起。 第61章 却山行要疯掉了。 他越想越生气, 一大早就去敲谢寒玉的门。 啪啪啪 寒玉师兄, 你在吗?寒玉师兄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谢寒玉走出来,晨间的一抹光恰好照在他发间, 俊秀的五官显露无疑,却山行一时看呆了,觉得今天的寒玉师兄比起平日多了一分温柔的感觉,像是怀仙门后山灵泉旁的松柏。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见江潮从谢寒玉身后出来,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身上还穿着寒玉师兄的衣裳,歪歪扭扭的靠在谢寒玉肩上,眼睛还未睁开,双手已经先搂住了谢寒玉的肩膀。 阿玉,怎么起这么早? 江潮低声道,把脑袋埋在谢寒玉身上,好困啊,你陪我再睡一会儿,好嘛? 昨天晚上都没睡好,心跳的太快了,我......太高兴了,生怕这一切是假的,好不好吗? 江潮声音放的很软,谢寒玉是最吃这一套的,他放任江潮搂住自己,面无表情的望着门口的却山行,怎么起这么早? 却山行看了看远处苍青中夹着一抹红的天色,心里跟看到应忔 大半夜跑到后山砍树一样震惊,这都卯时了,虽然才卯时初,可寒玉师兄在怀仙门的时候,一贯都是,都是......时,虽然却山行也不知道,因为谢寒玉一个人住在沧溟山,他平时也很少见到谢寒玉 。 可,可这又不是理由。 寒玉师兄一贯那么厉害,怎么可能都卯时还在睡? 肯定是某个不要脸的人,不要脸的龙,勾引了寒玉师兄。 却山行实在是忍不了了,义愤填膺道,寒玉师兄,我们不是要回怀仙门了吗?宗门大比马上要开始了,你可是我们怀仙门的门面,我可是在春风居压了一百两银子呢?你要好好修炼才是,上一届宗门大比,师兄你年龄太小 ,他们都看不清楚你的相貌,现在不一样了,寒玉师兄,以往都是那些几百岁的人占了上风 ,这次必须要让他们看看你的实力 ,头悬梁,锥刺股,莫要沉迷美色,不可自拔,尤其是某个小人 ,......师兄,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谢寒玉嘴角抽动了一下,眼底闪烁过一丝陌生,把江潮扶进屋里面,又走出来,摸了摸却山行的头,不可赌博,应忔带你去的吗? 啊......,不是,却山行挠了挠头,垂眸盯着自己的脚,该怎么和寒玉师兄说呢,真的不是,应忔师兄他,他平时很忙的,从来不去这些地方的。 却山行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已经不相信自己的话了,只能自暴自弃道,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寒玉师兄,可玉溪真人的一千两也在里面呢......还有曲师姐的五十两和文师妹的一盒子首饰。 谢寒玉,...... 去把应忔喊过来,带上剑。谢寒玉对着却山行道,你也是。 做什么啊,寒玉师兄? 练剑。 谢寒玉无情道,转身回屋,啪的一声把门关上,走到屏风后面,换了一身黑色的窄袖衣衫,墨色的长发被同色发带束起来,简单洗漱后,他拿起霜寒,又往床上还在熟睡的江潮身上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走过去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一些,随后才走出去。 其实昨天晚上他们两个除了亲,什么也没干。 谢寒玉心道,一直走到院内的一片林子里,却山行和应忔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两个人看着很紧张,甚至穿上了怀仙门的衣裳,见了他,便齐声道,寒玉师兄。 嗯,开始吧。 谢寒玉拿出霜寒,对面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应忔瞪向却山行,不是说练剑吗?为什么寒玉师兄也上啊? 谢寒玉没管他们两个究竟在想些什么,平静道,你们两个一起,十招,七个时辰,自己选。 应忔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却山行,都是你搞出来的好事,咱们俩联手一百招之内也打不过寒玉师兄啊,这还是十招,不如直接选七个时辰算了,累死也比这个好。 我也不知道啊,却山行挤眉弄眼道,肯定是江潮那个人又惹到寒玉师兄了。我也不想去那个啥啊。 我不用剑,来吧。 谢寒玉又道,两个人对视一眼,决定赌一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山行,摆阵。 应忔大声道,两人已把谢寒玉围在中央,却山行拼了命的去想口诀,手里的木剑也已经摆好,他和应忔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向谢寒玉冲去。 谢寒玉脚步一动,转眼间已经到了却山行身后,抬腿,人已经倒下了。 应忔无力地看向却山行,再次挥剑,宽大的蓝白色衣袖利落成风,飞起转身,手里的剑也跟着旋转 ,猛地向谢寒玉劈去,却被谢寒玉随意摘了一片竹叶挡住,他的剑便再也不能向前。 应忔见状,脚步向后撤去,直到了几根粗一些的竹子处,才停下脚步,又挥剑过去,却山行也从身后拔剑过去,谢寒玉感受着身后变化的风,转身两根手指便夹住了却山行的剑,抬脚往上一踢,与应忔的剑碰在一起,两个人便齐齐倒在地上。 最后一招。 谢寒玉提醒道,却山行和应忔抱着剑,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再次拔剑,谢寒玉就站在那里,应忔怒吼一声,可能是七个时辰的惩罚过重了些,终于在这一次近了谢寒玉的身,可还是被人一个转身,挥袖,他就飞了出去。 正难受着自己又要去做苦力的时候,一股力量接住了他,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再次挥剑,他听见轻笑一声,剑便在自己手里换了方向,应忔,剑要抬高,干脆利落,正中要害。 对面可是寒玉师兄! 应忔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居然让这个人掌控着他的剑,明明自己的剑是从万剑窟里选出来的,只听自己的命令,可如今却被这个人用自己的握住剑柄,抬剑便向前冲去。 谢寒玉手腕转动,应忔都以为这一剑也要落空了,可没想到他又被迫在空中翻了个身,剑从他的身后再次向前面刺去,只在离谢寒玉半手臂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点到为止,那这样他也算赢了! 应忔被放下来,抬眼才看见江潮站在自己身后笑意盈盈的看着寒玉师兄,熟悉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阿玉,我这算赢了吗?刚好最后一招,你就免了他们两个吧。 江潮把剑丢给应忔,向前走了两步,刚要抬手挂上谢寒玉的肩膀,就见人提脚离开。 劲瘦的腰被黑色的衣衫包裹,露出来的肌肤白皙到几乎透明,唇饱满而红润,刚刚练完剑的发丝凌乱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冷若冰霜。 完了,阿玉好像生气了。 江潮正要跟上,又听见谢寒玉道,别跟着我。 却山行不由笑出声,江潮抬脚踢向他的腿窝,一个翻滚,人便倒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你个没良心的,要不是为了救你们,我至于吗?现在早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美人怀抱在身了。 我呸 却山行大声道,寒玉师兄怎么可能容忍你抱着他。不要痴心妄想了。 哎呀,山行小师弟,你不懂,这男人啊,有的时候不要就是要,你还是太年轻了。江潮轻笑道,不过,我倒是奇怪,这七个时辰到底是什么,你们两个这面色像要死了一样。 江公子,你不知道,怀仙门的后山有一处草药圃子,那儿的草药格外贵重又难养,需要用冷泉的水日日浇灌三次。可平时那里又生着许多的杂草,平日里谁犯了错,便要去那里拔草。 应忔面色难堪,这倒也罢了,可那里格外寒冷,被罚的人又不能使用灵力,所以这拔草就格外艰难,而且...... 他很是难为情,这玩意儿,我有的时候也不认识哪些是草药,哪些是杂草啊?这拔错一棵,就要加一个时辰。 应忔抬手指向却山行 ,尤其是他,上次拔错了好几棵,直接在那里待了好几天。 说起这个 ,应忔的眼中已经黯淡无光,不过这次,寒玉师兄,应该不会再罚我们了吧。 阿玉他为什么罚你们? 江潮疑惑道,阿玉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修为高强又温柔,怎么可能随意罚人呢?肯定是你们两个太过分了,做了什么错事,无法挽救的那种,他才会动手的。而且这惩罚也挺轻的,不是吗? 江潮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干脆坐下来,抬手拍了拍应忔的肩,又伸手把却山行拉起来。 却山行一个白眼,弹开他的手,继续躺在地上,抬头看天,他一点儿也不想搭理这个人,明明是他把寒玉师兄抢走了 ,还天天仁义道德,正人君子的模样,回到怀仙门,他一定要向玉溪真人告状。 第62章 你你你,好吧,虽然是我带着山行下山喝酒,结果醉酒回来一不小心就把后山的百年青松给烧了。应忔不好意思道,寒玉师兄说要么和他打一架,打过了就免我们无罪,可谁能打过啊,最后只能乖乖去拔草了。 江潮假意安慰道,阿玉这也太好了,还给你们将功补过的机会,而且还让你们和他打,这机会,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你不要给我吧,真是的,剑术练成这个样子,阿玉费了好大心力去指导你们,知道吗?平日里无事就不要总是去打扰他了,自己多练习练习才是正经事,知道吗? 江潮说罢弹了弹衣衫上的竹叶,继续加油哦,我会在旁边给阿玉说好话的。 不,添油加醋的。 第51章 怀仙门(二) 江潮乐呵呵的去找谢寒玉, 留下却山行和应忔两个难兄难弟面面相觑。 应忔师兄,你说江潮是怎么讨到寒玉师兄欢喜的呢?虽然他长得确实是很不错,可, 寒玉师兄长得明明更好啊, 而且我相信寒玉师兄应该不是这么肤浅的人,怎么就对那个江潮这么好呢?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却山行随手摘了根狗尾巴草塞进嘴里,明明之前寒玉师兄对谁都一样的,可现在非要对那个人特殊, 而且他都不是个人。 他是条龙, 不怀好意。 应忔重重地敲却山行脑壳一下, 不要乱说, 江公子是龙这件事情也不要乱说出去, 记住了吗? 回了怀仙门, 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切看寒玉师兄怎么说。应忔实在是担心却山行, 毕竟他是个没心眼的人, 从来都做不到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 小时候却山行被寒玉师兄救了以后, 更是对寒玉师兄非常依赖, 甚至到了过分的程度,在怀仙门已经闹了不少可笑的事情,这次如果管不住嘴, 那岂不是糟了? 记着不要胡言乱语了。 应忔不放心又交代一遍, 他实在是担心却山行脑子缺根筋。 最近洪城西山锁龙井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江潮不是最好,可他就是担心, 万一江潮真是,那寒玉师兄又会怎么做呢? 他下山的时候就听玉溪真人说过了,寒玉师兄是去查看锁龙井那只穷凶极恶的龙,虽说江潮看起来不像是双手沾满了血的模样,可到底人心隔肚皮,他是该去提醒寒玉师兄一下的。 却山行被他训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是江潮的错,凭什么他还不能说了。 回怀仙门以后,我会找人专门看着你 ,你不要随意乱跑,在清凉阁好好练剑,咱们怀仙门最近又要招收新弟子了,你也不想被他们比下去吧。 应忔一阵苦心孤诣,苦口婆心后终于起身离开了,留下却山行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江潮唱着小曲,一只手转着谢寒玉的折扇断生,晃晃悠悠的走到门口,昨晚上的一切让他的心情极好,装模做样的敲了几下门。 其实这门根本不用敲,轻轻一推就开了,可江潮就是饶有情致的去敲门,等着谢寒玉来给自己开门。 毕竟阿玉刚才不让自己跟着,他是要遵守那么一点点的,不是吗? 谢寒玉无奈的打开门,手里还搭着一根黑色的发带,他应该是刚洗了澡的缘故,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热气,脸白皙中透着粉,衣裳也散散的挂在身上,见到门外的人,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一眼,便转身进去。 江潮便一把搂住人的腰,阿玉,不是要继续吗? 谢寒玉瞪了他一眼,江潮见状,上去便亲了一口,别生气了啊,要不你再打我一顿? 应忔和山行显然不是你的对手,我只是顺手帮了一把,好让他们记在心上,到了怀仙门,也能帮我说几句好话,不是吗? 你想的倒挺多。谢寒玉阴阳怪气道,挣开他,坐到窗边慢慢地擦拭手里的剑,江潮便立刻跟了上去,轻笑了一声,用扇柄抬起谢寒玉的脸,我就得了这么一个美人,肯定是要想多一些,省的哪天被人抢走了,可怎么办? 江潮语调上调,又笑道,我恨不得金屋藏娇呢,要不你藏我也行,我情愿一辈子跟着谢仙君,你想赶我也不行了。 他说完就凑到谢寒玉对面,难得正经坐着,道,阿玉,我有一件事想要跟你坦白。 谢寒玉抬眸看见他认真的脸,也愣了一下,便点头,你说。 你听过锁龙井吗? 江潮深吸一口气,把折扇放在桌上,手不自觉的去摸腕间的镯子,谢寒玉看见了,却什么也都没说,只是靠在窗边,那双格外漂亮的琥珀色眼眸盯着江潮。 江潮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他都和谢寒玉亲过了,两人已经这么亲密,而且阿玉马上要带他回怀仙门,那就更要把一切都说请楚。 我自小生活在百重泉,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被关到了锁龙井,我的记忆应该是出了些问题,江潮有些害怕,便不敢去看谢寒玉的眼睛,我......应该是没做过那些事情的,但是我想不起来了。我在里面待了......待了好久,七百年,出来是因为锁龙井的禁制减弱了许多,可能是当初设下的人出了问题吧。但我实在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只记得在百重泉跟师兄师姐一起生活的日子。 江潮小心翼翼道,阿玉,你会相信吗? 谢寒玉端详了好一会儿,点头,师父让我下山,便是去查锁龙井之事,不想还未到先遇到你了。 我也想再回去一趟,前几日在酒馆就听到那几个老先生说最近世间不太平,锁龙井的妖怪重现于世,无恶不作,我倒是想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江潮也觉得奇怪,为何这件事情已经沸沸扬扬了许久,而且这几次,他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锁龙井的,可他记得百重泉灭门那天极冷的雪,江潮隔着窗子去看外面的天,眼睛像是深不可测的潭,最近他又感受到了熟悉的寒意,跟那天一模一样,看来,是上面的人知道自己跑出来了。 阿玉,我不想要瞒着你,这些事情也只和你一个人说,我的修为尚未恢复,这段时间,只能劳烦你继续保护我了。 江潮状似开玩笑道,他的逆鳞在谢寒玉身上,再加上在锁龙井那段时间,现在的修为甚至不到之前的一半。 江潮起身又挤到谢寒玉身边,我怕怀仙门不欢迎我,到时候,寒玉师兄会帮我说话吗? 谢寒玉嗯了一声,你待在沧溟山,平日不会有人上来的。 寒玉师兄让我待在哪儿我就待在哪儿,江潮恨不得挂在谢寒玉腰带上,下午启程我要你带我。 好。谢寒玉轻声道。 行了几日,却山行始终保持着江潮离寒玉师兄一步,我就离寒玉师兄一步,他近一步,我就近两步的策略,乘着他的小木剑跟在两人身边。 山行,你要快些了。 江潮坐在霜寒的剑身上,手里还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得意洋洋的冲却山行喊道,你们寒玉师兄已经行的很慢了,就等着你们呢。 却山行咬牙切齿,死死的盯着某人手里的糖葫芦,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决定还是忍气吞声的好。 可能是愤怒让人进步,却山行一个猛冲,唰的一下,就超过了谢寒玉和应忔他们,蓝白色衣摆飘在身后,瞬时就不见了踪影。 等到谢寒玉他们赶到时,某人已经一头撞在怀仙门的大门上,木剑碎裂开来,明晃晃的断面冲击着几个人的眼睛。 却山行了无生机的抬头看天,周围围着一群怀仙门的弟子,叽叽喳喳的,他感觉头都要炸了。 幸好寒玉师兄的注意力在江潮身上,不然他就丢人丢大发了,这是却山行此时唯一的想法。 山行师弟,你不是下山了吗?办完事了吗?掌门这几天还在念叨你,说是要检查你的御剑飞行练习的怎么样了? 是啊,是啊,山行师弟,你不是和应忔师兄一起吗?怎么现在就你一个人? 小师弟,你没事儿吧,这怀仙门的大门嘶,师兄第一次觉得你皮肉还挺厚实的哈。 却山行双手掩面,宽大的衣袖把自己给遮挡的严严实实,他瓮声瓮气道,寒玉师兄也回来了,在后面。 寒玉师兄寒玉师兄,在哪儿呢?真的吗?真的吗?让我看看,别挤了,一会儿看不见了...... 没有人把我拉起来吗? 却山行心道,看着刚才还围在自己身边的一群人现在像潮水一般哗啦啦的尽数退去,心里更是悲凉到了极致。 第63章 寒玉师兄 刚才还大声喧闹的地方瞬间寂静一片,却山行自暴自弃的用衣裳给自己卷起来,幸好怀仙门的人平日里最喜欢瞎讲究,衣裳什么的喜欢一个仙气飘飘,而他更是彻底融入了怀仙门的习惯,是里面的佼佼者,衣袖足够宽大,他彻底把自己包裹起来。 一声轻笑传来,江潮的声音便传过来,哎呀,寒玉师兄,这怎么有个人?看样子,怎么这么像我们小山行呢? 谢寒玉被他拉着衣袖走过去,看着地上的人,眉心微皱,蹲下身子,去查看他的脉象,见人无事,便道,十个时辰,你自己去。 身后的弟子们一个哆嗦,都站直了,眼神也不敢乱瞄了,应忔也恢复到之前稳重成熟的模样,站在人群中,垂眸屏气,不敢言语,却山行颤抖着嘴唇,小声道,是,寒玉师兄。 寒玉师兄,我这就带山行师弟回去啊!方一春慌张道,他本就是和却山行一个性子的,两个人日常在怀仙门的大比中争夺末位,现在同伴有难,他必须支援啊。 方一春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一把扯下却山行的袖子,嘴唇动了动,别装了,快走。 谢寒玉听见他们两个的对话,却没说什么,两个人一走,剩下的一群人就更加拘谨了,一个个的眼巴眼望的等着寒玉师兄向他们介绍旁边那个吊儿郎当的人。 谢寒玉自然瞧得出他们眼中的好奇,但江潮的身份过于特殊,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这是我的......朋友,江潮,字明朝。 谢寒玉最终温声道,说完他便感觉自己腰间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 第52章 怀仙门(三) 掌门到 苍青色的天边突然闪过一道金光, 极致的威压便闪过来,在场的几个弟子暗道不好,玉溪真人若是看到他们几个在这里闲逛, 而不是在练剑, 那么下一刻他们也要享受十个小时了,他可是比寒玉师兄罚的还狠。 寒玉师兄, 文礼小声道,他悄咪咪的凑到谢寒玉身后,一会儿你能帮我们说说情吗? 寒玉师兄, 我保证, 下次绝对好好练剑, 不, 我去藏书阁抄书, 好嘛?旁边的一个圆脸师弟也偷偷问道, 江潮听见不由笑出声,之前他偷偷从百重泉溜出去, 玩了半个月才回去, 后来师父大怒, 自己也曾躲在几位师兄师姐身后。 阿玉, 你就帮帮他们嘛。 谢寒玉看了江潮一眼, 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双手抱拳,规矩道, 师父。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可江潮还是能从里面听出来一丝暗藏的喜悦,便也抬头去看来人,长长的胡子雪白, 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一双眼睛沉寂而清澈,似乎任何人到了他面前都不能隐藏。 玉溪真人,看起来还挺正经的。阿玉见了他这么开心,应该是个好人。 江潮便安分的站在一旁,静静地去看两人。 玉溪真人 师父 应忔和余下的弟子齐声道,只是也不敢上前,见那双眼睛扫过来,便心生敬畏。毕竟玉溪真人在怀仙门的一直备受尊敬,他不像谢寒玉那般天赋异禀,反而根骨很是一般,人至中年才逐渐在这世间起了名声,最后占据一峰主位,着实不容小觑。 玉溪真人负责一众弟子的修炼,平日里格外严苛,惩罚起来也是格外狠心,也只有谢寒玉在他那里能得到几分青睐。 玉溪真人点点头,今天罕见的没有太说他们,反而摆摆手让他们赶紧回去,怀仙门大门处,乃是重地,怎能都聚集于此,快些回去修炼。 应忔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便跟着一众师兄弟跑了,离开之前还不忘给江潮使了个眼色。 寒玉,此次下山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算着到洪城的距离,你也该再过些日子。玉溪真人缓声道,可是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了? 谢寒玉向前走了一小步,师父,确实是出了些状况,我待会儿和您说。这位是我在路上结识的一位朋友,名唤江潮。 玉溪真人好,我是江潮,江明朝。 江潮努力挤出来一个安分守己的笑容,他突然庆幸自己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正红色的绣花长袍,头发用同色系的发带绑在后面,整个人看着应该乖巧无害,之前在百重泉,只要自己这样穿,师父绝对什么气都消了。 所以江潮这次很有信心。 玉溪真人抿着嘴角,过了片刻,才道,江明朝,既是寒玉的朋友,我们怀仙门自然是欢迎的。 可他总觉得这个江明朝身上怪怪的,尤其是那双眼睛,长得有些轻浮,又穿上这身红色衣裳,跟他的宝贝徒儿站在一起,就更加怪异了。 简直是伤风败俗,有伤风化,成何体统。 若是玉溪真人哪天知道面前这个人便是他算了许久的谢寒玉的情劫,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可能比自己去后山拔三天的草更让人震惊吧。 师父谢寒玉感受到两个人之间尴尬的氛围,便主动开口道,江潮晚上便和我一起住在沧溟山即可,师父不必担心。 沧溟山是为师特意为你寻的居所,你不是不喜与旁人居住吗?而且沧溟山上只有一间房,这也不方便啊!不如让江明朝住在清凉阁,那里有几间空房子,我在那,也好给他指点指点剑术。 玉溪真人和善道,像是很为江潮考虑,一春,山行,他们都在那里,几个年轻人也好说话。 师父,我没比他们大几岁。 谢寒玉无奈道,其实就两岁而已,江潮听见只想笑,但现在的他可不能开口,只能憋住了躲在后面,生怕一不小心对上谢寒玉的眼神。 玉溪真人,我和阿......寒玉住一起就可以,这一路来,已经习惯了。江潮适时添油加醋道,见人两只眼睛像利刃一样看过来,他规规矩矩的站着,像是怀仙门后山漫山遍野的青松中那一株红枫。 玉溪真人在外人面前不好发作,只是江潮能感觉到身上的威压越来越重,像是要生生把他给压断。 江潮轻笑了一声,一个没站稳,就跌倒在谢寒玉身上,脑袋埋在谢寒玉的颈窝,两个手臂牢牢地搂紧了谢寒玉,两个人的衣裳交缠在一起,影子也缠在一起,当着玉溪真人的面。 光天化日之下,正大光明,一点儿也不掩饰。 玉溪真人表面看着不苟言笑,可实际上感觉整个人都要气炸了,谢寒玉适时道,师父,我是在路上遇到应忔,这次才回来的,您要不先去看看他。 江潮装模做样的赖在谢寒玉身上不起来,成功地在玉溪真人愤怒的眼神中朝着他挥挥手把人给送走了,这才磨磨蹭蹭道,阿玉,我就要和你睡,你说的继续,不是吗? 谢寒玉一把甩开他的手,召唤出一只纸鹤,把人带上去,怀仙门内只有他住在沧溟山,那里常年飘着雪,白茫茫的,不过却是怀仙门的灵脉之地,对修炼很是有益。 沧溟山上很大,只有最中间的地方是一座木屋,江潮推开门,里面只有一张床,一排书架,墙角放着一个衣柜,他拉开看了一眼,才发现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衣裳,这是他唯一熟悉的感受到谢寒玉气息的东西。 不过,人少也好,以后他和阿玉能在这里随意翻滚。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江潮连忙打断自己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念了几遍清心诀,这才故作矜持的走到门口站在那里。他觉得,以后是需要把这里装上一些夜明珠,柔软而厚实的毛毯,这样在地上的时候就不会感到凉,也能看清楚阿玉的眉眼。 江潮 :...... 他好像又想歪了。 谢寒玉站在一旁看他许久了,江潮时不时的傻笑让他觉得奇怪,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怀仙门哪里有什么东西克江潮,他走过去,啪的一下拍在江潮身上,怎么了? 阿玉,谢谢你这么主动。 江潮低声道,他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说完便往后山跑去。那里是一处泉水,谢寒玉便没有管他,想起来和玉溪真人的交代,便又下山去往清凉阁。 寒玉,你说的我倒是有所耳闻,只是这换命之术早早的就已经消失了,而这共生更是如此,世间当真有如此这人,能够使出这样的法子,或许也只有天上的人了。 玉溪真人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怪事不断,恐怕天上的人早已经察觉了。锁龙井一事还暗藏玄机,或许为师该亲自去探查一番。 师父,七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这几日在藏书阁翻阅卷宗古籍,也没找到什么只言片语。之前在蓝溪河,我遇到一个人,是从百重泉来的。可我翻遍了所有的地志,都没找到百重泉是何地。 第64章 谢寒玉没提江潮,可当时在蓝溪的元空真人和蛟龙都和百重泉有关,后来在应家的那柄匕首也是如此,他总觉得这个地名似乎出现的过于频繁了些? 玉溪真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已经昏暗下去的天色,意识到这一切真的瞒不下去了。 要变天喽。 谢寒玉抬头去看天,还是和白天一样,这几日几乎都见不到什么太阳。他在沧溟山已经习惯了常年飘雪,可清凉阁一年四季分明,最近又属七八月间,这样的天气着实是反常的厉害。 七百年前,百重泉的人犯了重罪,天上便专门派人过去,我也是很久以前听你师祖说的。现在他上去了,这怀仙门知道此事的就我一个了。 玉溪真人从怀里拿出来一支簪子递给谢寒玉,这是支通体冰透的簪子,谢寒玉见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和江潮的本体格外相像。 寒玉,有些事情说给你听也是万不得已,有时候我还真不想让你惹进这些是非中去。 玉溪真人端详着对面坐着的乖巧徒儿,心里越发觉得这劳什子的天命真不是个东西,可他又没办法阻止,当年见到谢寒玉的第一眼,他就发现了,这孩子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这个簪子你拿着,必要的时候可保你一命,这是龙骨,千万不能小觑。 谢寒玉小心把它收起来,放到衣袖里面,玉溪真人继续道,当年你师祖还没飞升的时候,曾为你算了一卦,除了情劫外,什么都没算出来 。 他想起当时那过于诡异的卦象一出,那人的脸色都白了,天空降下滚滚响雷,似乎在警告着什么,自那以后,言灵术便失效了,直到飞升那日,玉溪真人从师父手中接过簪子,才意识到这一切的严重性。 谢寒玉的身体内有一股被封印的力量,玉溪真人之前以为可能是天上降下来的,后来才发现不止如此 ,那股力量不止是封印那般简单,它倒像是硬生生从上古神兽中剥离,慌忙之中未加处置便到了寒玉体内一般,平时倒也罢了,但天长地久下去,终有一日会影响这具身体的神志。 毕竟,上古神兽的躯体,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所以他在听了锁龙井的异动后,才会让谢寒玉去探查一番,若是能得到一些解决之法,那便是最好了。 寒玉,你生性聪慧,天赋又高,不出两年,必能飞升。 玉溪真人感叹道,你的机缘应该也快要出现了,之前的情劫,他回想起前几天见到的花里胡哨的人,眉头紧锁,难以置信了好几天,可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那个姓江的小子,唉......记得大道在心......日后出了什么事,为师会尽力再帮你一把。 过几日便是宗门大比,寒玉,等结束了,你便继续下山去,多去寻找机缘。若是能寻得办法解除那股力量最好,但若是无解,只能看以后到了天上会如何吧。 是,师父。 谢寒玉温声道,这几日他们怀仙门已经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别家子弟,只不过一直是由应忔负责,他也只是在下山的时候见过不少穿着自家衣裳的弟子。 白刃里的许无意,星辰阙的元生白,己经到了,寒玉,你去招呼他们,我担心应忔忙不过来,而且这次大比,只有他们二人能与你过几招。玉溪真人深思熟虑道,但愿天上不会来人。 谢寒玉没提这次出去他其实已经和许无意见过了,只是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他刚出殿门,就见应忔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过来,寒玉师兄。 谢寒玉点头应下,抬眸去看对面的人,许无意这次穿着他们白刃里的素色长袍,腰间的宽刃仍规矩的挂在那里,脸上挂着一般无二的笑容,声音温润道,寒玉,上次匆忙告别,实属不妥,今日又见面了,在怀仙门,你是主人,这次倒是能好好聚聚了。 应忔紧绷着嘴唇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寒玉师兄旁边的那条龙,可是非常的小心眼。 不过许公子已经见识过了,心里应该有所准备吧,应忔在心里默默的点了盏灯,自从回了怀仙门,这七天,他便很少见到寒玉师兄。 这还是第一次见,不知道他们两个天天在沧溟山做什么。 第53章 怀仙门(四) 应忔一阵吐槽, 他见寒玉师兄还是在师父的殿外见到的,他仔细的端详了一番谢寒玉的穿着,虽然还是怀仙门的弟子服, 可这腰带似乎歪歪扭扭的, 总感觉不是寒玉师兄一贯的作风。 许公子,好久不见, 谢寒玉还是那般冷淡的模样,又朝旁边的元生白点点头,元公子。 谢兄, 咱俩可真是好一阵子没见了。 元生白这个人, 平时最喜欢结交朋友, 虽然谢寒玉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 可到底长的俊俏极了, 元生白小时候一看见他, 就喜欢上了。 不过元生白的喜欢可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他这个人, 是最喜欢长的好看的。虽然是星辰阙的弟子, 可平时最喜欢去怀仙门, 合欢宗这些地方。 甚至恨不得自己能转到合欢宗去。 元生白一上来就凑近到谢寒玉身边, 一只手搂着应忔的肩膀, 另一只手虚虚的搭在谢寒玉的身上,只待那双摄人心魄的琥珀色眼眸看过来,他才尴尬的笑了笑, 把手收回去。 谢兄, 这阵子不见,你怎么越来越冷漠无情了? 漂亮了? 可他到底不敢当面说出来,不然等待他的可能是霜寒的重重一击, 之前的自己可就吃了大亏了,好不容易过了一阵子,他慢慢的伪装了自己的脾性,美人才肯跟他说两句话。 元公子,怀仙门中规矩众多,还请不要过于随意。应忔小心提醒道,面前的人一身浅粉色的外袍,头上还别了枝石榴花,倒真的和旁边的合欢宗弟子十分相像。 哎呀,应忔小师弟,你长得这么好看,说什么我肯定会听的呀。元生白轻笑道,说着就要去摸应忔的脸,应忔慌张的往后退去,溪枕突然出去在两个人中间,一柄重刀便横在元生白脖颈上。 元生白用手指夹住那柄刀的刀刃,轻轻的往那边推去,不要生气嘛,我就喜欢开点玩笑。 应忔一把将溪枕拉在身后,他刚来怀仙门,脾气暴了点,元公子见谅。 谢寒玉向前了一步,元生白,这里是怀仙门,不是你的星辰阙,也不是合欢宗,你若是不守规矩,还请自行离开。 谢寒玉说完扫视了下面站着的众人,又望向应忔,好生招待着,要是有闹事的,直接来和我讲,后天就是宗门大比的日子,提前打几场也是可以的。 是,寒玉师兄。 应忔看着他离去,心里只想欢呼,他轻咳了几下,这几日在怀仙门还望大家都遵守规矩,元公子,刚才多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各位跟我走吧。 元生白蔫蔫地又搂上许无意的肩膀,许兄啊,你说这日子怎么这么苦呀?我本不想来参加这什么宗门大比的,上次我都快被谢寒玉打出阴影了,回去调养好些日子,反正我的凝云鼓是受不住了。 许无意一把甩开他的手,安分点儿,元兄,真惹寒玉生气了,我看你的凝云鼓这次是真要保不住了。 元生白一听,忽然回忆起那年他和谢寒玉打斗的场面,他们星辰阙善鼓,凝云鼓便是他的法器,可上次谢寒玉直接把他的鼓给打破了。 元生白不禁哆嗦,小声道,你说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脾气这么凶呢?其实也不是凶,就是太冷漠了些,你说他到底遇上什么样的人才会元生白实在想象不出来,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呢? 上次的那个男人,那个名唤江潮的男人,不过这次好像不在,许无意环顾四周,刚才谢寒玉出来的时候,身旁也没人,他就知道,谢涵玉是不会喜欢那样肤浅轻佻的人。 江潮正悠哉悠哉的躺在床上,这沧溟山虽然漫天飞雪,可是屋内被他最近一改造,格外温暖舒适。 主要是这里边有谢寒玉的味道。 听到脚步声,他便一跃而起,飞奔到屋外,一把抱住了谢寒玉的腰。 阿玉,你回来了。 江潮穿着谢寒玉以前的衣服,自从到了沧溟山,他也不束发了,每天就只是散散的披在后面,窝在谢寒玉身旁,让他修长的手指划过自己的长发。 谢寒玉看着他,想起刚才玉溪真人的言语,心疼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俯下身,去亲江潮的唇。 江潮有些震惊,但还是主动去回应谢寒玉,他能感觉出谢寒玉这次回来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好不容易平缓下来,才低声开口问,阿玉,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第65章 没有。谢寒玉道,不想让他多问,免得又勾起那些陈旧的伤心事,就找了个话题岔开,今天中午吃了什么? 山行带我去杯莫停吃的桂花鱼翅,三鲜粉,还有鲜鱼面。 江潮顺势从一旁的矮方桌上端过来一盘透花糍,半透明的糍糕里是软糯香甜的豆馅,他用两根手指夹起一块递到谢寒玉嘴边,阿玉,尝尝这个,今天去......嗯,那个,我特意找了老板,花了大价钱才给你带回来的。 他带你下山了? 谢寒玉就着他的手指咬了一小口,尝出来熟悉的味道,唇角微微勾起。 额......江潮心下一横,山行,对不住你了,如果你寒玉师兄罚你,我会努力给你求情的,他,下山......买点东西,你们都有事要忙,就让我陪着,然后中午就去杯莫停那里吃一顿。 江潮看谢寒玉不言语,也不知道他究竟相信了没有,做贼心虚的自己又补充道,这,这透花糍也是那店里的,是不是很好吃? 谢寒玉眉毛上挑,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笑着问,你有银子? 他记得山行也没银子,杯莫停的花费一贯很高。 江潮瞬时愣在原地,迎上谢寒玉调侃的目光,忍不住又去亲他,最后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倒在榻上。 江潮小心地咬上谢寒玉的耳朵,一只手去摸他像是抹了胭脂的眼尾,声音低沉,道,相好的给的银子,不行吗?谢仙君。 谢寒玉被他摸的浑身泛软,他伸手去搂江潮的脖颈,才能让自己有个支撑,原本束在身后的发带被江潮一把扯下,缠在他白皙的手指上,无端让人口干舌燥 ,有点想去外面雪地里滚一圈的欲望。 你哪儿来的相好的? 谢寒玉的手被江潮按着,他的手硬生生挤进去,两个人的手就被红色的发带捆绑在一起。 屋外的雪是没有声音的,自然比不得那日磅礴的雨声,夜明珠取代了噼哩噼哩燃烧的烛火,屋里面就更静了。 仙门弟子本就耳聪目明,远超常人,更遑论江潮这样的了,两个人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谢寒玉能听到两股完全不同的呼吸,只是都急促的厉害。 我相好的啊,可有钱了。江潮轻笑道,俯下身,碰到谢寒玉的鼻尖,谢仙君应是没见过的。 你好意思花他的钱吗?谢寒玉的手被缠住不能动,便只能用脚去蹭某人绷紧的腿。 我替他暖床了,这漫漫长夜,可真冷啊。江潮单手把人抱起来,一直走到床上,莫名其妙的来了句,那边太小了。 谢寒玉转过身,平日里清冷到了极点的眼眸此刻含泪的看着正压在他上面的人,江潮心领神会的把手腕上的红色发带解开,把自己的手伸出来,又将谢寒玉的另一只手搭在上面。 一圈,两圈 谢寒玉见他低垂着眉眼,一圈一圈缠着倒是仔细,不由得很是想笑,问道,你不是替他暖床吗?跑我这里做什么? 江潮认真的给发带打了个结,红色的发带衬得人手腕欺霜赛雪,白的让他神志恍惚,听到谢寒玉问,便又欺身压上去,我当然也要给谢仙君暖床啊。仙君不想我在这儿吗?还是在这儿藏了什么其他的人? 你说呢?谢寒玉反客为主,江潮这发带缠的极好,既不会让他被勒到,也让他舒展不开,只能安生的躺在床上,等待着某人的下一步动作。 我想,仙君也是想要我暖床的。江潮小声道,而且,我很便宜的。这么长时间了,给你抹个零怎么样? 谢寒玉都要被气笑了,要不起,你还是另寻高明吧。 两个人说完都笑起来,谢寒玉枕在江潮胸口,开始算旧账,你们今天去春风居了? 江潮瞬间僵住了,谢寒玉自然是感受的到,透花糕是那里的点心。 他转头看向江潮,又笑道,你那相好的给了你多少银子?他指尖微动,发带便从手间滑落,山行带你去的?你们两个,十个时辰,不做完不准回来。 可我只想和你做满十个时辰,但这话江潮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拔草就拔草吧,他一世英名。万万不能惹的人真的生气了,连床都睡不了,那可就遭了。 阿玉,我这不是为了给你加点赌注吗?江潮吧唧亲了他一口,继续温柔道,没有什么相好的,只有你一个人,我也只给你一个人暖床。 山行下去买什么了?谢寒玉笑了一声,问。 江潮不敢去看谢寒玉的眼睛,便低下头去抓谢寒玉手里的发带,把它缠在自己手上,再次打了个结,胡乱编了个,额衣裳首饰之类的。 他可能是有什么喜欢的人了,就想着买点东西打扮一下自己。江潮继续胡言乱语。 你没买吗? 第54章 怀仙门(五) 江潮听见这句话恍惚了一下, 突然不知道谢寒玉是什么意思。 谢寒玉笑了一声,江潮突然从他的笑声中琢磨出什么,他一把按住谢寒玉, 手指放在衣襟敞开处, 压低了声音,道, 我没买,但是阿玉想看,我肯定乐意奉陪。明天我就再下山一趟, 多买点, 好嘛? 谢寒玉避开他的视线, 江潮乐了, 那我今晚上要找相好的多要些钱, 明天就去买, 不过谢仙君是怎么知道那是春风居的东西呢? 谢寒玉对上他的目光,眼神闪烁, 头偏向一侧, 江潮见状便又开始得寸进尺, 看起来最遵守规矩的寒玉师兄也去过春风居啊? 谢寒玉不作声, 其实他只是在一次下山处理事务的时候, 无意间进去过,后来才知道那里竟然是赌坊,不过这等事也就不需要告诉江潮了。 明日你去后山待满十个时辰。 谢寒玉把头扭向里侧, 用被子把自己给蒙起来, 马上就是宗门大比,应忔一个人肯定是应付不过来,他要去帮衬一二。 元生白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 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扇子,突然窗外传来一阵笛声,他平生是最喜欢明月夜,饮浊酒,再听听小曲的了。一听见笛声,便迫不及待起身,连鞋子都没来得穿,人已经到了院内。 怀仙门给他们准备的是独立的院子,元生白最喜奢华繁荣之象,便特意选了这出芙蓉花开遍的地方,他一出门,便瞧见一个超脱凡俗般的白衣男子站在中央。 手里是一把玉笛。 早就听说星辰阙的元公子最懂风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男人主动走过来,递给元生白一壶酒,这是我们百重泉特有的佳酿,名唤仙人醉,元公子尝尝。 元生白嗤笑一声,果然没有推辞,接过来那壶酒,仰头便喝了一半,入口甘甜,可后劲十足,他一向自诩酒量尚可,也常在烟花之地走动,什么酒没喝过? 可这仙人醉不出半炷香,元生白便已经晕晕乎乎,他甩了一下脑袋,想要努力看清面前的人影,便又凑近了些,果真是和他想的一样,面前的人也是格外俊秀,像是山间的泉水,干净而温润。 你是谁,百重泉又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元生白问道,他一把拽住男人的袖子,唉,明天的宗门大比你会参加吗? 男人勾唇一笑,易逢春。 易逢春,好名字,元生白又喝了一口酒,这酒味道不错,不过你是怎么来到怀仙门的?我可不记得参加宗门大比的门派中有百重泉? 百重泉,元公子自然是没有听过,毕竟现在知道百重泉的人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易逢春冷笑道,今日我来,是有一事想拜托元公子。 拜托我?元生白莫名觉得好笑,这世间谁不知道他就是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虽然修为不错,可这平生最忌约束,只喜欢躺在美人怀里。 自然,而且这件事也只有元公子办起来,才最不招人怀疑。 易逢春声音听起来再正经不过,就像是问你今天吃了什么一般,元生白都被他这种厚颜无耻给震惊到了,讪讪的问了一句,做什么? 易逢春像是早就料到他会答应一样,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包裹完整的油纸,元生白不自觉的便接了过来。 男人的威压很重,让他不自觉的想要臣服,这是什么? 一点吃的,明日仙门大比,你帮我把它交给一个人。易逢春说这话的时候面容中带了些慈祥,让元生白感觉怪怪的。 明日谢寒玉出来的时候,身旁应该会有一男子,名唤江潮,你只管把东西交给他便是。其他的一切都不用管,他自然会明白的。 第66章 这壶仙人醉也送你了,就当谢礼吧。 易逢春说罢便飞身离开,元生白还未瞧清楚,便已经不见了人影。 元生白云里雾里的莫名接了一袋子点心,他闻起来有点酸酸的,好奇心作祟,让他打开了一个角,里面整齐摆放着几个粽子。 居然是粽子。 这非年非节的吃什么粽子呀?而且就算想吃粽子也不需要花费这么大的精力来送吧。 元生白居然疑惑,可到底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把油纸摆在桌上,也就安心的睡去了。 易逢春躲在暗处,手中转动着那把笛子,这是当年江潮送给他的,物是人非,不知道故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他倒是很期待明天的仙门大比呢。 应忔一大早便穿戴整齐,从清凉谷走出来,蓝白色的衣衫衬着他整个人更加清俊,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师兄的模样。 他抬眼去看泛红的天色,祈求今日仙门大比一切顺利,只要那个元生白不生事端,应该能够安然无恙。 正在铜镜前簪花的元生白突然接连咳嗽了好几声,虽然他今天为了出风头,穿的确实是少了些,可也不至于就感染风寒了呀。 利落的又摆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元生白拿起桌上的东西往袖口里一塞,大摇大摆的便出了院子,谢寒玉身边真的能跟着一男的吗?他突然开始怀疑昨天那人的话。 他和谢寒玉相识十几年,从未见过他与谁过分亲近,今日他倒是要瞧瞧,能让谢寒玉这怀仙门首徒都青睐的人究竟长什么样? 元生白找到了星辰阙的队伍,慢慢悠悠的走到了最前面,唰的一下展开他那花里胡哨的扇子,嘴里还嚼着从后面几个师弟那里顺来的瓜片糖。 怀仙门的阳光一向不好,长年累月不是下雨便是雾蒙蒙的一片,今天却罕见的透出来一缕微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元生白探头看了一圈,怀仙门作为主家,自然是给弟子们安排了最好的位置,几乎所有人一抬眼,便能看到一群穿着蓝白色锦袍,绣着大片大片玉兰花的俊秀少年。 应忔就站在最前面,只不过他面前还空了一个位置,明眼人都知道那是谁,十年前的大比,他们不是没有印象,只是不知道现在的谢寒玉修为如何了。 应忔师兄,怎么不见寒玉师兄? 文姜朴摆弄着衣领口的辫子,我可是出了整整一匣子的首饰呢,山行这小子也没来,该不会是被寒玉师兄发现了吧? 应忔无奈的看着她,文姜朴自幼和却山行,方一春一起,能把怀仙门颠倒过来,这位的大小姐脾气,也是惹不起的那种,只能耐心道,嘘,别说你了,我也偷偷出了几百两呢,被寒玉师兄给发现了,你说能怎么办?不被叫到后山拔草都已经够好了。 他又悄咪咪和后面的几个人站在一起,把怀里偷拿的瓜子分给他们,一会儿寒玉师兄来了,可不能吃了啊!山行昨天偷偷下山被发现了,今天估计还在后山呢。 咳咳 元生白特意加重了声音,应忔和文姜朴身子都僵了一半,颤抖着连忙站直了身子,冲好心人点点头,便瞧见谢寒玉从队伍后面走出来。 和他们一般无二的蓝白色衣衫,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腰肢,只一眼便让人忘不掉了,琥珀色的眼眸像是后山的清泉,修长分明的手指握住一把同样漂亮至极的剑,凡事见过上一届宗门大比的人,都忘不掉那把剑。 霜寒一出,这天底下还有谁能与之争锋啊? 霜寒,那也要你有本事逼得人家出剑才行呢?一留着络缌胡子的男人冷笑道,就你那水平,估计都见不到人家拔剑。那铃铛估计都能把你给弄晕了。 你骂谁呢?今天要是让我抽到你,看看谁怕谁呢?哎哎哎,这可是怀仙门,还是不要闹的好...... 要不跟我先比一场吧。 元生白从隔了两个人的位置走过来,扇子抵着刚才说话男人的脸,我可比谢寒玉温柔多了,怎么样,让我体验一把你这剑。 几人瞬间不敢说话,元生白名声虽乱,可谁也不管去主动招惹他,毕竟星辰阙作为能和怀仙门,白刃里并立的大宗门,实力本就不容小觑,更别提元生白还是里面的佼佼者,尤善幻术,凝云鼓便是他最擅长的武器。 谢寒玉从一群人旁边经过,一直走到应忔面前,站到那里,场面都安静下来。 只剩下元生白左瞧瞧右看看,也没见到传说中那个站在谢寒玉身边的男人。 他刚想主动走上去问问,便瞧见几大宗门的长老已经过来了,便只能偃旗息鼓,乖巧站在队伍里,继续扇着他的粉色羽毛扇子。 玉溪真人一来,极大的威压便把所有人都罩起来,浑厚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怀仙门,各位仙友,宗门大比马上开始,今年的规矩与往年一样,由抽签决定对手,一直选出前三为止。 抽签是个运气活,毕竟谁也不想开始便碰上谢寒玉,元生白这样的对手,连混个名声都做不到,云垂野就是这样想到,他是个散修,没什么厉害的宗门护着,能打几场就不错了。 云垂野小心上去,呼吸都屏住了,一指宽的竹签被拿出来,放在手心一看,怀仙门谢寒玉。 云垂野的腿都软了,啪的一声跌倒在光滑的青石板上,眼前似乎有无数颗星星围着他转。 这边应忔迫不及待的把头伸到谢寒玉身边,寒玉师兄,你这第一场,是和谁? 谢寒玉刚把竹签递给他,元生白便立刻跑过来,踌躇了好一会儿,把谢寒玉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声音压得很低,谢兄,你身边可算是清净一会儿了。那个......,我听说,也不是......,谢兄这血气方刚的年龄,身边有没有什么人啊? 第55章 怀仙门(六) 谢寒玉定定的看着他, 元生白便开始心虚,可他的名声也不能败在送个粽子这样的小事上,于是硬着头皮继续问, 那个, 我似乎听说,谢兄你, 最近跟一个男子走的挺近,这,我们星辰阙最近, 最近有人成亲, 就想着给你送点粽子尝尝, 这是我们那的礼仪。 成亲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谢寒玉没接, 元生白只能继续忽悠道, 这, 沾沾喜气嘛。带回去尝尝,据说是百重泉那边的特产呢。 他一手放在脖子后面, 看上去很是心虚, 一手硬把油纸塞到谢寒玉怀里, 我, 我先走了啊, 我抽的是和许无意的对打,可不好搞。 百重泉的粽子? 谢寒玉想了想,还是把它塞进袖口, 晚上回去拿给江潮看看, 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而这边,江潮正挽起裤腿和袖口,和却山行一起蹲在田里哼哧哼哧拔草。 嶙峋的石块胡乱摆放着, 几亩水田里尽是各种苍青色的草药,江潮拔了一会儿,随意找了个石块坐在上面,山行啊,咱俩必须在这儿老老实实的拔草吗?今天可是宗门大比的日子,你寒玉师兄说不定现在正在擂台上打斗呢?不去看看也太可惜了。 却山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还不是怪你,谁让你暴露了,还连累了我也要一起来拔草。 我怎么知道那糕点刚好阿玉就认识? 江潮才不会把谢寒玉肯定也去过春风居的事情说出去,只是一个劲儿的继续忽悠道,要不咱俩偷偷溜过去,反正他们也发现不了,等到日落西山,再偷偷溜回来。 却山行犹豫了,怀仙门的规矩很严的,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离开的。而且要是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你真想被几位长老一起罚啊。 大不了等到宗门大比结束,再来这里拔几天草呗,但现在肯定是不能错过的,你真的不想看寒玉师兄一剑破九天吗?江潮循循善诱道,他仔细观察着却山行的表情,再说了,大家都在那里,我们稍作伪装,谁能看的出来? 而且等到大比一结束,他就跟着阿玉离开了,江潮努力压抑着自己勾起的唇角,大发善心道,山行,要不我带你出去?别磨蹭了,一会儿该结束了,你觉得阿玉会跟那些人浪费那么久的时间吗? 江潮一边说,慢慢蹲下来,把被却山行踩到的草药给扶正,弄完后指着却山行道,你再踩上去,咱俩不用偷摸着出去了,估计要被直接拉出去大打五十大板。 却山行憋屈道,那,那走吧。 江潮郑重的点点头 ,这才对嘛,走,我带你过去,就是要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 却山行一个愣神,就被人拉着已经到了天上,再一恍惚,人已经挤到了怀仙门的队伍里面,江潮甚至非常贴心的给他找了个面纱遮住了自己的脸。 第67章 他刚想说两句,结果江潮已经不见了,却山行往前看去,发现人已经跑到了最前面,紧挨着寒玉师兄。 这就是他说的不暴露自己吗?这明明是把自己直接送上门,羊入虎口好嘛? 谢寒玉看着熟悉的人影,又怀疑的看了看天,你不是在后山吗? 草都拔完了,我就出来透透气,江潮为自己辩解道,而且我想看看你。 山行呢? 谢寒玉问,他才不会相信这两个人会规矩的待在后山,便转向四周去看,遥遥的便瞧见却山行带着面纱鬼鬼祟祟的站在最后面,叹了一口气。 却山行吓得忙蹲下来,旁边的师兄弟又慌着把人拉起来,师弟,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那我去和寒玉师兄说一声,让他给你看看?寒玉师兄 却山行一听连手带脚的去捂几个人的嘴,嘘嘘嘘,我没事,没事。 山行,怎么是你啊? 却山行讪讪的摘下面纱,摆了摆手,拉过来一个身体强健的师兄挡在自己面前,小点声,一会儿寒玉师兄发现了我就完了。 他难道不是已经发现了吗?方一春像模像样的帮他挡着,嘴角露出来一抹坏笑,没事儿,今天大比,他应该是不会说什么的。你看前面站在寒玉师兄旁边的那个人,说不定你去好好求求情,就免了这几个时辰的拔草呢。 滚犊子,寒玉师兄今天抽到谁了? 一个散修,叫什么云垂野的。 方一春从集物袋里面拿出来小木圆凳,拉着却山行坐下,估计很快就结束了,等寒玉师兄比赛结束,我们就去看许无意和元生白的,他俩居然在首局就抽中了,这次好玩了。 快看,快看,寒玉师兄上去了,你快点起来啊。卧槽,别挤,让我瞧一眼霜寒。寒玉师兄这也太好看了 ,你说是不是师妹?哎,师妹,师妹呢?怎么跑前面去了? 谢寒玉站在台上,这擂台乃是用上等的冰晶石制成的,最是抗打,两人一上场,周围便已设下阵法,确保不会波及到旁人。 云垂野在台下时已经给自己打了好一阵气,可上台以后,看着面前的人还是忍不住腿肚子直打哆嗦,他拿出自己的剑,指向谢寒玉,谢公子,还望多担待。 说罢便念动口诀朝着谢寒玉刺去。 他的剑绵软无力,腿部力量明显不稳,江潮在台下看着,一边和身后的应忔说话,应忔很是无奈,低声问,我说江公子,你怎么过来了? 我这当然是为了给阿玉加油啊!江潮继续往台上看去,本来那人的剑法根本到不了谢寒玉身边,他便只见谢寒玉拿出来那把折扇,唰的一下,云垂野已经连退好几步,到了擂台边缘。 云垂野垂下头,他自然是知道台下的人怎么看自己,正准备再来一击,可没想到身体突然不受控制,他的剑像是突然有了剑灵般带着自己的手腕动起来,已经到了谢寒玉身边。 谢寒玉握紧断生的扇柄,向上一抬,抵在云垂野的剑上,黑色的剑面很是宽大,倒不像剑,更像是刀,这一剑的冲击很重,像是用了十足十的灵力。 云垂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的经络各处都像火烧一样,灼辣辣的疼,他虽然是散修,可也知道这样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身体被这剑带走了所有灵力,最后只有一死。 他不要死,他还不能死。 云垂野试图往后退,可他的身体已经僵住了,突然一股更强的力量冲进去,死死的逼着自己拔剑,究竟是谁怎么回事,云垂野想喊出声,他要停下来,他不要打了,他甘愿认输。 可谢寒玉的扇柄只是轻轻的抵在那里,便像是有万马千军般堵住了他的前路,在所有人看来,都像是他不顾生死非要去跟谢寒玉拼这一架般,云垂野开始抽搐起来 ,谢寒玉瞧出不对,扇面一下展开,他伸手点了云垂野的穴位,对方这才平缓下来,倒在地上。 怎么了这是?打不过很正常的呀,非要把自己逼成这样吗?灵力已经枯竭了,日后便是来了大罗神仙也无济于事啊,这辈子的修为恐怕就止步于此了。 果然是散修,至于这么拼命吗?哎哎哎,别说了,谢寒玉好像在给他把脉。什么仙门弟子,要不是他,那散修能伤成这个样子吗?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显得自己厉害? 却山行听到,忍不住几步走到刚才那说话的人面前,破口大骂道,你什么意思,怀仙门的人坐得端行得正,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多嘴。寒玉师兄怎么了,明明是那个散修一直在主动出手好吗?寒玉师兄见他修为太低,不好出剑,只拿了扇子来抵抗,现在反倒过来是寒玉师兄的错了? 方一春也走过来,假意拍了拍却山行的背,声音又比却山行高了一拍,寒玉师兄还在上面呢,你不怕被他看见了? 哼,可笑,我什么时候怕过?你再胡说,信不信我缝上你那张恶臭的嘴。一会儿大比结束了,你给我等着 ,我们俩先比一场,让我看看你是什么货色,也敢来诋毁寒玉师兄? 却山行叫嚣着,突然感觉一阵寒气,应忔突然站到他身旁,面色像是腊月天长久不化的霜雪,应忔师兄,你,你怎么过来了? 应忔却没有看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刚才闹事的几个人,不遵守怀仙门规矩的人,请离开这里。 应忔说完作了个手势,却山行胆战心惊的看着这一幕,不敢插嘴,装乖的跑到前面继续去看谢寒玉。 云垂野躺在地上,看着传说中高高在上,天赋异禀的怀仙门大弟子给自己把脉,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阴影,他瞧得仔细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心跳动的厉害。 那股汹涌的灵力被谢寒玉压制下去,他输了,一败涂地,正想要和谢寒玉说话,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念咒的声音,他的手拿住角落的剑,向谢寒玉胸口刺去。 卧槽你,云垂野,你真是想赢疯了吗?还搞偷袭这一套。 却山行远远看见,便放声喊道,你看下来我不弄死你的。 你完蛋了,我告诉你。 这一剑来的猝不及防,江潮的心也提起来了,手指不自觉的揪着,要是阿玉反应不过来,哪怕暴露身份,他也要去救他。 第56章 怀仙门(七) 谢寒玉微微侧开身子躲避, 一脚踢开剑身,云垂野一下子飞到台下,落到江潮身侧, 过大的灵力波动让他一下子昏死过去。 江潮却觉得不对, 在云垂野身上,他又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气息, 而且远比前几次在蓝溪河和应家庄的要更加浓烈。 玉溪真人脸色不好,声音传遍整个怀仙门,此局, 谢寒玉胜。 他挥了下手, 瞬间所有人身上的威压已经消失了, 只是带着灵力的声音穿透每个人, 宗门大比最讲求公平正义, 我和白刃里的几位掌门都在上面看着, 若是谁敢闹事,必当严重处理。 玉道友, 这散修, 还是先把他带下去吧, 找个医师给他看看, 在这里也影响下一场比赛。 星辰阙的掌门是一位女道人, 名唤楚夜,表面上一双桃花眼温柔似水,但实际一手长鞭英姿飒爽, 玉溪真人曾跟她较量过, 也败在那长鞭下。 楚夜最喜欢多管闲事,和元生白一样,喜欢所有长得漂亮的仙门弟子, 玉溪真人见她都说话了,便点点头,让人把云垂野带回去,另外几个人的比赛继续进行。 寒玉师兄,你没事吧,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打不过你就想搞偷袭,恩将仇报,白眼狼,没良心的。 却山行一望见谢寒玉下来,就开始说个不停,还好寒玉师兄你修为高强,反应又快,不然要是真的被那个玩意儿给伤到了,我非找他算账不可。 他见谢寒玉看着自己不说话,那股偷跑出来的心虚就突然又冒出来,而且变得更加强烈了,几乎不敢去看谢寒玉的眼睛,那个啥,寒玉师兄,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啊,我,我还要去拔草呢。 却山行冲着江潮站的方向眨了眨眼,可江潮正对着地面发呆,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只能转身拉上方一春溜走了。那个啥,寒玉师兄,我们去看元公子他们了,拜拜...... 谢寒玉朝着几个人点点头,转身去看江潮,发现对方有些不对劲,似乎陷入到某种情绪里面,他拍了拍江潮的肩膀,怎么了? 江潮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阿玉,我感觉那个云垂野怪怪的,像是被控制了。他左右看了看,到处都是穿着各色服饰的弟子,便放低了声音,我们回去说。 第68章 他修为一般,这是大家都看出来的事实,江潮坐在纸鹤上,一只手握住谢寒玉的手,莹润的镯子就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摩擦,我感觉他不像是为了出名故意耗尽自己的灵力,以后的修为也不能再进一步了,这一出戏岂不是白干了? 我给他把脉的时候,他神智还是清明的。 那一剑也不像是他能使出来的,可这就奇怪了,别人借他的手来伤你,是想要做什么?难道是想要第一? 江潮疑惑道,干脆躺下来,头枕在谢寒玉的腿上,他的话题转变的过于快,阿玉,你们后山也太大了,拔了几个时辰,我手都快断了。 江潮说罢,就把手伸到谢寒玉面前,相好的,你给我揉揉吧。 元生白和许无意都不是这样的人,我一会儿传信给师父,让他再好好查查那个云垂野。 谢寒玉看着自己面前那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修剪干净的指甲泛着血色,冰透的镯子在黑色的衣袖里面晃荡,让人无端生出些情欲。 元生白今日说他有一师兄弟成亲,包了粽子,说是百重泉的习俗。 谢寒玉握住江潮的手,突然想到昨晚红色的发带在两人之间交缠,摩擦让透白的肌肤泛红发烫,沧溟山的雪似乎也被灼烧到了,化作一滩水,吧嗒吧嗒的滴了一夜。 百重泉? 江潮看着谢寒玉递给他的油纸,打开,里面摆着七个小巧精致用竹叶包起来的粽子。 江潮突然就坐直了身子,小心翼翼的拿起其中一个,把粽叶一层一层剥开,紫中带红的杨梅嵌在白玉一般的糯米中,酸甜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这是杨梅冰粽。 师兄包的粽子 你吃过?谢寒玉听见他的低语,问道。 百重泉上下只有我一个人喜欢吃杨梅冰粽,这是师兄特意做的,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阿玉,江潮一下子拉住谢寒玉,眉毛上扬,看上去很是激动,师兄还活着,太好了。如果师兄还活着,那百重泉肯定还有别人也活着。 见江潮高兴成这样,谢寒玉总觉得里面有古怪,明明元生白说是星辰阙的弟子成亲,如果元生白在说谎,那这个弟子究竟是谁?看来,他有必要明日大比的时候再去找一下元生白了。 阿玉,师兄他人很好的,百重泉也是个好地方,那里有上百处泉眼,夏天凉快极了,我化作原形,到时候你就骑在我身上,到处遨游。 江潮把手伸到谢寒玉面前,晃了晃镯子,这镯子师父那里有一对,到时候我把它讨过来给你。 阿玉,你明天能带我见见那位元公子吗?我想问问师兄在哪儿,他可不能随便就加入其他宗门了,我们百重泉的人就讲究一心一意,江潮仔细地又剥开一个粽子,递到谢寒玉嘴边,就像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虽然谢寒玉并不知道江潮是怎么突然聊着这里的,但还是点点头,咬了一小口粽子,道,我也只喜欢你。 阿嚏 却山行正站在台前看许无意和元生白的对打,突然没来由的咳嗽了一声,他揉了揉鼻子,肯定是寒玉师兄想我了。 我倒是觉得应该是你要输了。 方一春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许无意的刀已经偏了,他已经入了元生白的幻境,再过半柱香,估计比拼就要结束了。一百两银子,记得晚上给我拿过来。 元公子这么厉害?你说明日便是他和寒玉师兄的比拼,敢不敢和我再赌一把? 却山行瞪大了眼睛,看着台上的元生白重重的拍了一下鼓面,释放出来的灵力让许无意身子都开始晃动起来,他这凝云鼓使得是越发厉害了。 星辰阙的人,确实是不容小觑,但是这把我压寒玉师兄。方一春得意一笑,等着再给我一百两吧。 许无意晃了晃脑袋,一阵接着一阵的鼓声弄得他头疼,天旋地转一般,元生白身上那股浓郁的花香气直直的扑到他鼻间,他的刀都被这声音和气味搞得似乎软下来,恍惚间,就从擂台上踩空掉了下去。 不到半柱香,你输了。 方一春得意道,记住啊,我先走了,养精蓄锐,明日早起看寒玉师兄。 却山行咬牙切齿,愤愤道,赶紧滚吧。 许无意一下台,头脑便清醒了许多,紧紧握住自己的刀,看到从台上下来的元生白,显然有点尴尬,是我技不如人,元公子的幻术真是愈发精进了。 许兄,咱俩之间说什么客气话啊,我第二你第二不是都一样吗?元生白随手把凝云鼓丢到地上,伏在许无意耳边低声道,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你的刀,漂亮潇洒,这鼓,显得我跟台上唱戏的一样,太笨重了。 许无意简直想给他一拳,又一想到明天自会有谢寒玉教训他,让他好好长长记性,便迅速离开了。 哎呀,怎么都已经散了,元生白向四周看去,结果发现刚才还拥挤的人潮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还没看到你元公子的风采呢。 元师兄,那边有人找你。 同样穿着粉色衣裳的男子跑过来,对着元生白说道,他说已经等你一个时辰了,叫什么春的? 易逢春,他又找自己干什么? 元生白笑着把凝云鼓给男子,唰的一下打开扇面,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好的,元师兄。 元生白朝着他刚才指的方向走过去,见那人还是一身黑,不由主动道,你瞧瞧你这一身打扮,真是浪费了这张脸,要不来我们星辰阙吧,天天让你穿红戴绿的。 易逢春并没有因为他的调侃而生气,只是唇角露出一抹微笑,习惯如此,元公子这样的穿搭,易某反而承受不起。 我今日来,还是想请元公子帮一个忙。易逢春客气道,说罢手里拿出来一个紫檀木的匣子,这是今日的谢礼,还请元公子收下。 什么事儿? 若是明日谢寒玉问起来那油纸的事情,元公子只管说送的人去了南面即可。 为何?万一你这做的是什么坏事儿,那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元生白可不傻,但凡怀仙门的大弟子出了差错,恐怕第一个被抓的就是他了。 元公子放心,去不去只在谢寒玉一念,之间,而且我帮元公子除去了一个有力的对手,这难道不好吗? 易逢春没去看元生白,只是继续说道,元公子今年不小了吧,若是这次的宗门大比还是屈居第二,那十年后,还能有机会吗?我可是听说星辰阙人才辈出,特别是有一个叫方宁的,年龄虽小,可幻术倒是一流,若不是这次方宁突然受伤闭关,此次大比星辰阙的人选或许就不是元公子了吧。 谢寒玉今年才十七,十年后也才二十七岁,怀仙门更是一直把他当成个宝,跟他比,元公子今年真的有胜算吗?我可是听说,春风居里面,压谢寒玉为今年榜首的银子可是你和许公子的百倍千倍呢。 元生白脸色不好,显然易逢春说的全都是事实,而且刚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方宁这次受伤,其实并不是偶然,是他故意找人,重伤了方宁。他们星辰阙,只能有他一个赢家。 就只是带句话吗? 元生白低声问,我今天并没有见他身边有什么关系举止亲密的陌生男子,当时他那几个师弟一直围在身边,甚至谢寒玉离开的时候有一个跟着一起回去了。 师弟?易逢春冷笑道,明朝这是拜入别的师门了吗?真是够可笑的。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元生白试探道, 谢寒玉可不是好惹的。他看着无情,其实重情重义的很,若是真的惹了他的人,那我可得先想好替罪羊了。 哼,易逢春冷笑道,当初在天上的时候,我就知道能住在云外雪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呢,出了什么事有我扛着呢。 元生白见他这般,自然是答应下来。 一直到了第二天,两人都站在擂台上,元生白心里那一点儿正人君子的观念作祟,终究还是没在比赛前告诉谢寒玉这件事情。 他看着坐在台下的江潮,眼神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他是真的没想到谢寒玉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 唇红的厉害,看上去很是娇气,但眼睛却格外的漂亮,看向谢寒玉的时候,满满的都是柔情,元生白看不出他的修为,只觉得像个绣花枕头。 第69章 谢兄,今天还请承让。 元生白抱拳道,他手里拿着一把剑,没有用凝云鼓,反而让人觉得不适应,他甩了一下衣袖,脚步像是凌空的云,几步间就已经近了谢寒玉的身,锋利的剑刃乘着风被谢寒玉用剑鞘挡了回去。 元生白没觉得意外,只是突然翻身而起,众人这才发现他手里的剑,竟是一把软剑,这一腾起,像是细长的银白色绸缎。 软剑像是蛇一样吐着信子向人逼来,正在众人惊叹于此剑招时,一击鼓音突然响起,元生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出了凝云鼓,挂在自己腰间。 凝云鼓不大,只有手掌大小,他用手指轻轻的扣在光洁的鼓面上,修为低的弟子们已经捂住了耳朵,这鼓音里面夹带着灵力,让人心境不稳,只消一声,便让人眼前已经出现了迷幻之象。 谢寒玉翻身踢到那柄软剑上,腰间的铃铛就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清脆的铃音与低沉的鼓音冲撞在一起,灵力波动让靠得近些的几名弟子又往后退了不少,擂台近处瞬间空出来一片空地,只剩下江潮和许无意几个还原地不动,许无意嘴角抿的很紧,他原本以为江潮和谢寒玉已经分道扬镳了,谁知道那人不仅没走,居然还来了怀仙门。 江潮明晃晃的坐在面前,岂不是玉溪真人和怀仙门的其他弟子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本来以为怀仙门的人规矩森严,可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许无意握紧了手,软滑的绸缎布料被他攥的多了好几处褶子。 江潮注意到他的目光,特意转过去笑了一下,听见两剑划过的声音,这才又转过头去看谢寒玉。 霜寒,果然还是霜寒漂亮。谢师兄把霜寒拔出来了。我看看 霜寒细长流畅的剑身泛出一阵银光,从谢寒玉手中飞出,元生白赶忙去挡,软剑被震得向后颤去,他也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到擂台边缘才稳住脚步,嘴角渗出一抹鲜血。 谢寒玉果然还是那么强,甚至昨天云垂野的偷袭似乎没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什么伤,元生白心道,他昨天和许无意的那一场,却是耗费了不少内力,甚至昨晚上吃了好几颗星辰阙特有的补血养气的丹药,给他增添了不少的灵力,可他为什么还是打不过谢寒玉? 元生白大喝一声,站直了身子,突然瞧见了易逢春,一身黑衣,手里的笛子转来转去,他看见这人站在最角落的地方,向上抛了个什么东西,一瞬间,浓烟四起,几个弟子倒在地上,哀嚎声遍地,隔着一众人,他看见易逢春动了动嘴角,那好像是专门对自己说的。 你不动手,那我就来帮帮你。 元生白脸色发青,他握紧了手里的软剑,看见谢寒玉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台上的自己,就要下去查看情况,心里的难堪更重,他甚至不愿和自己打完这一场。 元生白猛地一敲鼓,重重的鼓音把自己和谢寒玉,连带着坐的近一些的几个人都带了进去,他在闭眼前,看到谢寒玉平静的眼神,他想要从里面望见一丝惊叹,可什么都没有。 易逢春看到满意的情景,勾唇冷笑了一声,没想到过了几百年,这些人还是如此,只需要几句话便能引得双方反目,原本的天之骄子再次醒来,又会是什么样的呢?他可是很期待的呢。 还有小师弟,给你准备的这份礼物可一定要好好珍惜。 第57章 鬼灯线(一) 浓重的大雪夹杂着一声声哀嚎, 天已经冷到了极致,若是不动一动便会马上浑身僵硬,长平城里空旷的一片, 原本繁荣的街道此刻也是人迹罕至, 平日里那些鸟雀和摊贩的叫卖声也消失不见。 谢寒玉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情景,知道自己是入了元生白的幻境, 只是他没想到,那人能为了宗门大比的头名,做到这种地步。 之前在怀仙门的时候, 他就听过星辰阙的幻术最是一绝, 入了幻境的人, 灵力修为都被压制, 而星辰阙的人却能不受影响, 其他的人只能在不知不觉间就丢了性命, 甚至临死都不知其原因。 当时那一声鼓音蕴含的灵力极强,绝对不止他一人进了幻境。 谢寒玉沿着这条街道走, 他身上还是那件怀仙门的蓝白色弟子袍, 没了灵力傍身, 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很是单薄。 他找了个屋檐在那里歇脚, 能稍微挡点风雪。要想从幻境中出去, 就只能找到元生白,可谢寒玉对星辰阙的幻术了解不多,现下便只能先慢慢寻找, 碰碰运气。 小郎君, 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待在外面不回去?看这天,一会儿雪就下的更大了, 可别被困在外面回不去喽。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双手交互插在袖口里,灰褐色的粗布直裰外面是一件羊皮裘,上面落满了雪,男人走过来,狭小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谢寒玉,说罢把手从袖口里面伸出来,便要把身上的羊皮裘脱下来给谢寒玉。 多谢,我不冷。 谢寒玉忙拒绝,只不过他现在没了灵力,老人又铁了心的要把羊皮裘给他,最终推让了好几回,老人直接扯着谢寒玉的衣领,把羊皮裘裹在谢寒玉身上,那裘又厚又大,还残留着老人的温热,披在谢寒玉身上后,活脱脱把人衬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侯府公子。 老夫名唤吴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说着大笑了几声,小兄弟,这冷天的你一个人在外面,要不去我家坐会儿?老夫家里虽然穷了点,可到底有一屋能遮蔽风霜雨雪,留得一个清净之地。 谢寒玉刚好没什么地方可去,找元生白也不限于这一时,便答应下来,温声道,多谢。 叫我吴叔就行,我老爷子这辈子就一个儿子,在苏家当个侍卫,逢年过节了才回来几天,今天是腊月二十八,苏家公子及冠的日子,请了一大群人过去吃酒,他呀,估计忙完几天就能回来了,到时候你们两个年轻人也能在一起说说话。 吴过脸上的皱纹很深,几乎能盛得住数粒雪子,说话时在这天一吐就是满口的热气,绕了大概三四个弯,街道上越来越静,只剩下两个人踩雪的脚步声,让谢寒玉想起了沧溟山。 不知道江潮有没有受到这次幻境的影响。 谢寒玉还在想,吴过就已经停了下来,缓声道,一个小破院子,但能住好几个人呢,当年老婆子还在的时候,在这里种了一棵腊梅,长得还不错。 院落不大,靠近屋内的角落处如吴过所说的一样,一株红色的腊梅正翘然立在那里。 见谢寒玉似乎被那株腊梅拿住了心神,吴过腼腆的笑了笑,抬手让人进去边笑边说,这腊梅啊,前两年家里事情多,一时间没照顾好,倒是瘦弱了不少。也就今年,可能是蹭了小兄弟你的光,开的可好了。 快进来,外面冷着呢。吴过把门关紧,又找了个木棍抵在后面,晚上风大,门总是吱呀吱呀的响。 把木棍放好,男人便进了里面,小兄弟,你先坐着,我给你烫点酒喝,暖暖身子。 完全不给谢寒玉拒绝的机会,他已经倒了酒,炉子里的火烧的正旺,屋子里也被带得暖和起来,谢寒玉只能站在屋内,打量着里面的布局,墙上挂着几张鹿皮和一张弓,鹿皮很是规整,洗的也很干净,旁边搁着几坛酒。 小兄弟,怎么称呼你啊?男人端着热好的酒出来,热腾腾的还冒着酒气儿,我看你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这样喊你像是占你便宜一样。 谢寒玉被他一把拽下来坐在凳子上,原本规矩冷清的仙君此刻只能听之任之,道,十七,姓谢,谢寒玉。 谢寒玉,好名字啊。男人给他倒了一杯热酒,这是我们家特意酿的酒,不怎么值钱,就是劲儿大了点,不过这冷天,喝点酒暖和。 谢寒玉沉默的点点头,拗不过那人,便只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量不错嘛,寒玉啊,你来的正是时候,男人见他酒杯空了,便又给他倒了一杯,这过两天,镇上有灯会,会很热闹。这镇上前段时间死了人,弄得大家伙都不敢出来了,苏家最近请了道士来超度,马上镇上就又能热闹起来了。 死了人? 可不是吗?就城西一个二十多的男子,也没个媳妇,不知道咋了,那天晚上家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都深更半夜了,谁也不敢去看,结果第二天,从门里面渗出来的都是血。有胆大的隔着窗子看了一眼,里面居然只剩下一堆白骨,这人皮不见了。 你说我们这地方平时也没什么恶人,怎么会突然这样呢?吴过压低了声音,喝了一小口酒,继续道,所以啊,大家就怀疑是什么精怪,一连好些日子,甚至都不敢出屋子。这几天大雪,大家就猜测这精怪能不能熬得住,后来苏家公子及冠,这可是大事,人家自然就不想忍了,就找了道士来。 第70章 谢寒玉觉得奇怪,这道士是怎么说的? 他总觉得,在这个幻境中,这似乎是破局的关键。 这道士咱们之前也没见过,只不过那天 吴过好不容易挤到人群中,就瞧见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根拂尘,腰间挂了枚圆形的玉佩,走起路来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小声问旁边的人,这就是苏家请来的道士? 对啊,佑安真人,听说花了大价钱呢,不过只要苏家出钱,找的是什么人也就无所谓了,是吧。 佑安真人站在屋外,一推开门,扑鼻而来的就是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人呕出来,他面不改色的走到里面,血迹都已经干在了墙面上,白骨也变得黑乎乎的一片。 只见佑安真人从怀里拿出来一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图案,他一张张的把符纸贴在墙面上。贴完最后一张符纸,屋里面瞬间刮起了极大的风,那堆白骨上冒着幽蓝的火光。 有鬼啊,有鬼!你瞎叫唤什么呢?没看见真人还在这里的吗? 吴过回忆道,当时那几个人喊完,被迫捂住了嘴巴,那火就越烧越旺,道士就站在里面,居然毫发无损。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屋子里面就突然出现了死去那小伙的魂魄。 为何说是魂魄? 吴过摇摇头,当时大家伙都震惊到了,那魂魄脸色煞白,浑身青黑,只是直直的飘在那里,却动弹不得,他瞧得清楚,脚掌离地面还有半掌的距离,确确实实是飘在半空中的。 道士又拿出一道符纸,贴在男人额头处,他们就听见了那人讲话,有妖怪,有妖怪,救我,救我 那声音真真切切是他的,我平日里常走动,跟他在山上打猎时见过几次面,对他有点印象,那墙上第二块鹿皮还是他打下来和我换了一只白狐回去。 吴过见谢寒玉面前的酒杯浅了一些,便继续给他添满了酒,谢寒玉对上他的目光,只能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这酒确实如他之前所说,很是辛辣。 佑安真人听见他的言语,右手一挥,原本激动的男人瞬间安静下来,眼睛瞪得极大。 若是有妖怪,这第一次杀了人,岂不是还会有第二次?真人,你可要救救我们,一定要把这妖怪给找出来才是啊!离远一些,要是不小心沾染了这屋子里的妖气,岂非要被妖怪找上门来? 佑安真人见状,将符纸撕下来,屋里恢复平静,他看了看围着的一群人,提高了嗓门道,这长平城内是有妖怪不假,正伪装成常人模样混在你们里面。 众人一片哗然,像是惊弓之鸟般四处散开,可又不敢离得太远,生怕佑安真人护不住自己。吴过叹了一口气,后来一直下雪,大家不敢便也很少出去,那妖怪自然也没找到,现在佑安真人还在苏府住着呢。 爹,不好了 吴过心一惊,听见儿子的声音,他慌忙站起来走到门边,把那根棍子移开,一个高大黝黑的男子从外面挤进来,抖了抖衣裳,落下来成片的雪,不好了,佑安真人今天说那妖怪找着了,就在苏府,还说明天要当众把人给揪出来,我今年估计是要待在那里了,一会儿我还要回去,爹,我的那件大氅放在哪里了......这位是? 谢寒玉,天寒,我见他一个人,便让他来咱家暂住些日子。吴过解释道。 长得真俊,跟苏家的公子一样俊,今天还有一怪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苏家小公子居然说他有一个相好的,还是个男的,说是要娶他,要跟人家成亲呢。男人想起当时的情景,一身红衣的少年对着满屋的宾朋,高声道,爹,娘,我想和阿玉成亲。 哎,那人的名字和他还有点像呢。都是什么玉。他看着谢寒玉惊奇道,不过要是那个什么阿玉跟这位公子一般相貌,那倒真是天作之合,苏家老爷和夫人兴许也能答应。 他要娶的人......应该就是我。 第58章 鬼灯线(二) 啊 男人嘴巴张的极大, 转过头去看吴过,结果却对上吴过同样震惊的眼神,两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 你就是那个阿玉? 谢寒玉点点头, 这里应该没有第二个名字中带玉的了。 我,我叫吴山。 男人肩颈上的落雪到了屋内就化成水, 吧哒吧哒的落在地上,浸湿了一片。 爹,你这是带了个金元宝回来啊!苏家公子可说了, 谁要是寻到人, 就给人一百两黄金。 江潮这人突然有钱了? 谢寒玉暗道, 只是脸上没表现出来, 吴过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讪讪地坐在一边, 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谢,谢公子, 那你要去苏府吗?吴山缓慢开口道, 不过那个道士说明天要把妖怪找出来, 要不等过了明天你再过去。明天估计要忙好久呢, 乌烟瘴气的, 谁知道会怎么样? 去看个热闹的,你个傻子吴过拍了他肩膀一巴掌,寒玉, 你要是想去, 我就让这小子带你过去,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呀, 可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 吴山杵在那儿像根木头,苏家老爷和夫人还没说同不同意呢?不过这相好的是个男的,他也只是在说书的那里听到过,还真是没想到居然遇见真的了。 吴山小心的打量着谢寒玉,见人看过来,又慌张挪开视线。 苏家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吴过虽然常年在这城中待着,可苏家人自幼矜贵,苏家公子更是如此,自小体弱,除了在府里当值的人,几乎无人见过他的真容。 谢寒玉也看着吴山等待一个回答,他还真想听听江潮在这里面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嗯,长得好看。吴山心直口快道,我就没看过长这么好看的,比老爷夫人还要好看。他在心里暗道,不过今天又见到一个。 这就没了吗?吴过小声问。 我又没和他怎么接触,就只是远远的看了几眼。吴山不服气道,大不了明天咱们一起去看看,既然是捉妖,公子肯定也出来。 果真到了第二天,天还蒙蒙亮,远处传来几声鸡鸣,吴山便穿戴整齐走过来把人喊醒,吴过边穿衣裳,边看着外面的谢寒玉,他是不知道谢寒玉何时就起来了,只看见发间一层薄薄的雪。 你看看人家,那么早就起来练剑了。 谢寒玉推门进来,就听到吴过在训斥站立在一旁的儿子,主动向墙边走了一些,避开人的目光,免得引来更多骂声。 吴山一大早就听了一箩筐的唠叨,最后到苏府站在院子里面看见佑安真人的那一刻,整个人还是恍惚的。 谢寒玉换了一身吴山平日里还没穿过的灰色衣裳,找了个最后面的位置站着,吴过挡在他面前,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挤在苏府。 佑安真人一身黑红色的道袍将将坠地,甩了一下拂尘,大声道,现在请所有人把右手伸出来,我要一个一个的查看。 谢寒玉看了一眼佑安真人,浓黑又长的眉毛,一双细长的眼眸里威压很深,这人应该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他从袖口拿出来一支笔,右手边跟着一个小童,大概有七八岁模样,眉清目秀的,手里端着一碟朱砂。 佑安真人抬起笔,沾了一点朱砂,依次走过面前站着的人,挨个儿在他们眉心画了一个红点儿,走到最后一个人旁边,他的目光突然向谢寒玉看来,问道,这位是谁?怎么上次不见? 脚步声一点点逼近,吴过看着来人深沉,黑不见底的瞳孔,心一阵跳的厉害,趁谢寒玉还没来得及开口,便主动抢先一步解释,他是我带过来的,肯定没问题。而且他也不是苏府中的人。 吴过,你什么时候这样热情了?上次问你借个针线都推三阻四的,这次居然肯为一个外人说话。对呀,对呀,佑安真人既然过来了,就肯定要查一查,免得放过了某个妖怪,下次再来作乱。 这位道友看上去不像此地的人。 佑安真人一抬手,原本还叽叽喳喳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他笑道,幸会,不知道友师出何门啊? 道友?难道这位小兄弟也能除妖?吴过,你从哪里找来的人,真是错怪了。你个铁公鸡终于大方一回啊 怀仙门谢寒玉。 佑安真人摇摇头,不曾听过,不过我看道友你身骨绝佳,自然不会是妖怪。 说了两句,佑安真人便又回去,看着面前排列整齐的众人,眉心处的朱砂泛出一阵阵红光,他缓慢道,这朱砂可识别出伪装于你们里面的妖怪,大家都相互看看,要是谁眉心的朱砂擦不掉,那谁就是妖怪。 第71章 啊!你快帮我看看。我肯定不会是妖怪,我在长平城住了几十年了,要是妖怪岂不是早就被发现了。你这朱砂怎么这么红?别瞎说 谢寒玉也看着那群人,所有人的手臂交叉在一起,互相推让着,他也在找那个眉心依旧艳红的人。 谢寒玉的目光从左移向右,发现每个人的额头都是白净的一片。 这里没有妖。 谁呀?究竟是谁?找出来了吗?没看见呢。是不是你,你这粉涂这么厚,把朱砂给盖住了?你说谁呢? 寒玉,苏府的人都在这里了啊!你说会是谁呢?吴过一脸好奇,忍不住又往前面挤了好几步。 佑安真人走近些,又仔细看了一遍每一个人的眉心,却依旧没有任何痕迹。 这苏府这么大,也不是只有下人啊?对啊,可除了这些人岂不是就剩下苏家三个人了。你是说老爷他们? 苏家家主和夫人听见议论,脸上红一下白一下的,对旁边的管家厉声道,去把公子也喊过来,免得有人污蔑了谁的清白。 苏言拍了拍夫人的手,安慰道,别怕,咱们坐的端行得正,没做过的事儿,自然不会找上头,兴许是那道士的术法失灵了呢? 真人,当着大家的面,也给我们点上朱砂吧。苏言笑道,像是在说平常话一般,气定神闲。 他话音刚落,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是江潮的声音,谢寒玉直接就听出来了。 他向后转过身,就看见了昨晚上还在想念的人,一身白色的衣裳,上面的绣纹很是素净,显得人很是干净,像是幽深庭院那一根修竹。 只是仔细看去,来人双眸明亮,见了院子里的人,嘴角便突然勾起一抹笑,腰间挂着的玉佩也随之叮当作响,脚步声都轻快了许多。 爹,娘,找我有事吗? 江潮强忍住不去看谢寒玉,可终究还是心里的那股子思念更胜一筹,搭在外袍两侧的手紧紧的攥着了光滑的布料,又缓慢松开,留下几道轻微的纹路。 佑安真人要找妖怪,你也去试一试,以证清白。苏言解释道,我和你娘也一起,刚才府上的众人都试过了。 哦,江潮点点头,自然是应允下来,眼眸又不自觉的看向谢寒玉,对着人眨了好几下,放轻了声音,装模作样道,这位公子好生眼熟啊!不知道这位公子试过了没有? 莫要无礼,谢公子刚到长平城,怎么可能会是妖呢?苏言轻声训斥道,又怎么可能会眼熟呢?我看你最近真是病糊涂了,什么相好的,眼熟都能讲出来,之前读的书都被你吞到肚子里了吗?越来越没大没小。 江潮却没感到羞愧,理直气壮的反驳道,爹,您这话就错了。我读的书自然是记在脑子里了,而且我说和这位公子眼熟,那一定是有缘,说不定前世我们俩是夫妻呢? 苏言气的胡子翘起来,夫人旁拍了拍他的背,看着江潮道,不许胡说,看看把你爹都气成什么样了? 娘,我说的可是真的,江潮笑着走到谢寒玉身边,把手伸到谢寒玉面前,郎君长的这么俊俏,哪怕不是妖,也能把我迷得神魂颠倒,不是吗?让我猜猜,郎君是不是姓谢? 众人一片哗然,苏言更是握紧了夫人的手,满脸的难以置信,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是。 谢寒玉点点头,对某条龙很是配合,他看着对方的睫毛轻颤,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面更是想笑,只是被江潮用指尖勾住了腰带。 大庭广众之下,谢寒玉第一次有点慌。 江潮对着他笑弯了眉眼,继续道,看来真是有缘,或许前世真是在一张鸳鸯被上翻来滚去呢?郎君说是不是? 佑安真人觉得这实在是有失体统,他看向苏言,想让他阻止一二,能顺利点上朱砂,谁料苏言更是被惊吓到了,脸色发红,指向江潮的手指都在颤抖。 嗯。 谢寒玉按住他不安分的手指,点了点头,江潮突然松开了腰带,手指勾上谢寒玉的手,一下一下的轻挠他的掌心,还不忘继续问道,那郎君可有婚配?我今年刚好及冠,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也不知道郎君能不能如意? 江潮比谢寒玉要高,紧挨着人,便能清楚的瞧见仙君染了胭脂般的耳后和脖颈,像是沧溟山上那晚缠住手腕的红色发带,他便低下头,伏在人耳边轻道,郎君愿意嫁给我吗?或者你娶我也行,我入赘也成,只不过你要给我攒聘礼了,谢仙君愿意吗? 第59章 鬼灯线(三) 别闹。 谢寒玉低声道, 江潮看马上要把人惹麻了,连忙收手,一本正经道, 爹, 娘,点朱砂可以, 我想让谢公子在旁边陪着我,行吗? 苏言嘴角抽搐,最终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还不快点, 别耽误真人时间。 江潮拉着谢寒玉走到前面, 找了个宽大点的凳子带着人一起坐下, 佑安真人抿紧了嘴唇, 拿起毛笔, 在江潮眉心重重的画了个红点,随即立刻松开, 十分嫌弃的站在了远处。 江潮转过脸,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谢寒玉, 那张冷白的脸上一点朱砂, 显得更是妖冶了几分, 谢公子,这里没有镜子,我现在是什么模样? 谢寒玉被这句话弄的双颊泛红, 偏偏那双眼睛又盯着自己, 让他根本就动弹不得,只能认真道了句,江郎琼枝玉树, 此神仙中人是也。 江潮心里一动,要不是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他现在就要亲谢寒玉,亲的他喘不过气,只能搂住自己的腰才够。 苏言的脸都红了,没眼去看这两个人,只能抓住妻子的手,道,夫人,替我把朱砂擦了吧。 两人的眉心皆是轻轻一拭便消逝了。 现下府上只剩下江潮一个人眉间还带着那枚艳红的朱砂,他本想随意揉几下,却又忽然抓住谢寒玉的手,谢公子替我擦吧! 佑安真人见状便凑近了些,想看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谢寒玉的手指抚上江潮的眉心,轻轻擦了几下,白皙的肌肤被弄得泛红,可那点朱砂却原封不动的点在眉心处,红的像是雪中的一滴血,明晃晃的让众人心惊。 朱砂擦不掉?苏公子的朱砂居然擦不掉?妖怪居然是嘘,你小点声,人都还在呢? 谁料男子的声音反倒更大了起来,人在怎么了?他的朱砂擦不掉,那他就是妖怪。这是咱们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可别想着狡辩。我估计这苏家人自己也没想到吧,费尽千亲万苦找的妖怪居然就在自己身边,还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当真是可笑。 男人边说边向江潮这边呸了一口,贼喊捉贼,估计老爷和夫人也没想到,要不然怎么会一点也不害怕的就把这妖怪给叫过来了呢?真是够恶心的,费了这么大劲儿,都把我们一个个的当傻子。 他指着江潮道,还读圣贤书呢?我看这妖怪怕不是读的什么勾栏曲儿吧,这身皮囊也是从那死了的人身上扒下来的吧,难怪只剩下一堆白骨。苏家公子之前体弱从不示人,现在怎么着,一个妖怪,没有羞耻心再正常不过了,难怪会在大庭广众下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 谢寒玉眼疾手快拉着江潮后退一步,手里的霜寒挡着他面前,眼神里透露出冷意,慎言,有些话说出口是要付出代价的。 男人在苏家呆的时间久了,才不会被他这三言两语给吓退,继续道,我黄老二,哪次说话不是有理有据?我在苏家二十几年了,这苏家是个什么样子我早就一清二楚。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既然挑明了谁是妖怪,佑安真人,那然后呢?这妖怪既然害了人命,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佑安真人一甩拂尘,苏言忙站起来,真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儿怎么会是妖怪呢?虽说他......活泼了一些,可,可从来没有伤过人啊。他身体不好,一直用药养着,怎么可能有力气干这种事呢?刚才这小子的一番话都是胡编乱造啊。 这必不会有假,他就是妖,千真万确。佑安真人从腰间抽出来一柄软剑,指向江潮,目光触及到挡在他面前的谢寒玉,道,谢公子,还请你让开,最好离远一点。要是无意伤到你,就不好了。 江潮冷笑一声,怎么,就凭这点朱砂就能断定我是妖,真是可笑?我是妖如何,不是妖又如何?佑安真人,那我问问你,如果我是妖,那我又是为何要杀人,还特意剥了皮?我还真是想不出这世上还有哪张脸会让我看得上呢? 第72章 除了这位谢公子,我明明可以揽镜自照,好吗?我相信这位谢公子也一定支持我说的话。 谢寒玉对他这种无论说什么都要拉上自己,虽然是在夸他的行为不予回应。 佑安真人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一个劲的盯着谢寒玉,谢公子,你也是这样想的吗?但无论如何,我今天必须除了这个妖孽,免得他再祸害人间。 我相信他。谢寒玉坚定道。 佑安真人摇了摇头,我是真没想到你也会被相貌所迷惑。 软剑在他手里转动,直直的向谢寒玉逼去,只要谢寒玉为了活命躲开,那他身后的江潮便会受到这一剑,他才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人会为了一个妖怪而舍身相护? 啊! 苏家夫人被吓得花容失色,抓住苏言的袖口,大声喊道,不要,我儿子不是妖怪,老爷,你快想想办法啊!喧儿他怎么可能会是妖怪呢?他可是你亲生的啊。 原本还围在前面的一群人见状立马散开,吴过也被挤到最后面,可他担心谢寒玉,又硬生生的把自己挤回去,一只胳膊突然拉住了他,吴过向后看去,见到是一个白衣裳的陌生男子,老伯,前面危险,寒玉师兄会搞定一切的。 来人正是应忔,他当时正坐在前面看谢寒玉和元生白对打,谁料一声鼓音就把他带到了这里,他和星辰阙的人多有来往,也曾和他们一起历练过,自然是是知道进入了幻境。 星辰阙的幻境既由弟子设,也便只能由弟子解,只是还有一点,设下幻境的人到了里面,是能够随心所欲的,所以他所在的地方一般也是最安全之地。 应忔进来之后便一直在寻找,没想到今天就看到了寒玉师兄和江潮,他默默站在后面看着几个人对峙,只是越看越觉得对面的佑安真人熟悉,尤其是腰间的软剑,这不是元生白的剑吗? 谢寒玉也发现了,当初他和元生白在擂台上打斗的时候,他使的便是这一招。只不过在这里面他用不了灵力而已,谢寒玉后腿凌空,手里的霜寒从元生白的耳边擦过,元生白弯腰去躲,谁料谢寒玉又一个挥手,霜寒的剑鞘已将他的软剑打落在地面,他也跌倒在地上。 这这这,佑安真人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被这个年轻人给打败?说不定也是什么妖怪呢? 他又没点朱砂,这真人一下子看走眼也是有可能的,或许就是和苏家公子一样的妖怪,两人一起联手杀了人呢?要不怎么就他们生的这般模样,哪里像个正常人?这个谢公子看着也不像个好人,肯定有问题。 佑安真人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谢寒玉觉得奇怪,如果佑安真人真的是元生白,那为何会不认得自己?若是伪装,又怎么会伪装成这般模样? 他又打量了一下佑安真人,腰间是一枚玉佩,不见凝云鼓的踪迹,可这剑招又和元生白一般无二,听到他的话,又道了一遍,怀仙门的弟子罢了。 江潮在后面笑了一声,谢寒玉听见转过头,看着他,问,笑什么? 笑他们太傻,我们谢公子聪明。江潮抬手把眉心处的朱砂扣下来,谢寒玉看着他光洁如初的眉心,居然有一瞬间觉得可惜。 这,这朱砂,为何又掉下来了?难道他不是妖怪?我说王伯,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一惊一乍的,这他是不是妖怪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该说话的明明是苏家人。 一点朱砂而且,就凭这个来查清楚真相,未免太草率了些。江潮举起三根手指,当着众人的面,道,三天时间,我会查清楚真相,到时候你们就欠谢公子一个道歉。 江潮环视了一周,走过去捡了根树枝,递到佑安真人面前,起来,免得你赖账,三天之后不肯承认。 佑安真人咬牙切齿道,不用你拉,我自己会起,若是三天后你找不到真相,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把你这个妖怪给碎尸万段。 哼,江潮干脆的把树枝一丢,蹲下来,压低了声音道,不妨告诉你,再练几千年,也白费。 谢寒玉走过来,把人拉过来,江潮牵着他的手,看着苏言夫妻二人道,爹,娘,我去去就回啊!你们俩早点休息,不用担心我,或者准备准备婚事的用物,八抬大轿,聘礼嫁妆什么的,说不定谢公子几天后就愿意娶我了呢。 苏言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喉咙,气的一屁股坐下来,差点把竹凳给弄倒在地,指着江潮的背影,一阵子说不出来话。 老爷,老爷,喧儿这明显是开玩笑的嘛!别气了,而且 而且什么?苏言看着夫人,怒道。 而且那谢公子挺好的呀,还知道护着咱们喧儿,多难得啊!你可不能因为人家是个男人,就有偏见啊?咱喧儿这身子骨弱,说不定找个男的中和一下阳气就好了呢?苏夫人一脸认真,财大气粗道,不管是聘礼,还是嫁妆,咱们府上都出得起。 你你你,你也要气死我了。苏言甩袖离开,刚出了门,就看见江潮正靠在谢寒玉身上,一副不好好走路的模样,更是气的要倒下。 谢公子,今日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呢,江潮吧唧亲了谢寒玉一口,你觉得呢? 第60章 鬼灯线(四) 谢寒玉被他搂着, 动弹不得,就轻推了人一下,别闹了。 我怎么闹了? 江潮双手捧起谢寒玉的脸,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以身相许不行吗?谢公子, 寒玉师兄,你真的不想要我吗? 谢寒玉被他按着, 只能点点头,要。 江潮被这一句低语弄的心都荡漾起来,低头便亲上去, 这一次的触碰很重, 他的手一点点往下, 一直到谢寒玉的腰间, 抓住人的手, 和他十指相扣。 唇间温热又软, 谢寒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之前在沧溟山的时候,急促又重的亲吻让他直直喘不过气, 只能摇摇头, 嗯嗯, 我, 我要喘不过来了。 江潮放开他, 帮人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看着人泛红的眼角,情不自禁地又亲了一口, 低声道, 阿玉,当时擂台上那一刻我都要吓死了。都怪那个元生白,我都没看到阿玉夺得榜一的风光。 我没事。谢寒玉握紧了他的手, 我以为你没进来。 当时离得近,灵力就波动到我这边,江潮凑近些,像是想要从谢寒玉身边寻找安慰,我很庆幸进来了,不然我可能会疯掉。 我进来就发现自己成了苏府的公子,江潮低声道,可是我没找到你。 所以就说自己有个相好的想成亲?谢寒玉笑道,拉着他往前走,天上又下起了雪,长平城正值腊月,这雪倒是一直不停。 阿玉,你听谁说的?江潮当初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没什么羞耻,现在被谢寒玉说出来反倒是害羞起来,谢寒玉摸了下他的耳朵,很烫。 人。 谢寒玉淡淡道,江潮愣了一下,觉得好笑,阿玉现在是越来越像个活人了,那我再和你说一遍,我不是人,我是妖。 我有个相好的,想和他成亲。江潮伏在谢寒玉耳边,悄声道,剩下的回去了再说,在床上说,免得阿玉你听不清楚。 谢寒玉耳后红的厉害,眼神有些飘忽,继续往前走,长平城的雪本来就厚,黑色的靴子上很快便被覆上一层雪,留下两串清晰的脚印。 阿玉,这房子简陋,有点冷啊!江潮一推开门,就被满屋的血腥味给熏到了,拿袖口捂住鼻子,这么大的味道,好臭啊。 谢寒玉看了下四周,这屋子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有一张木床,旁边放了个竹编的柜子,柜子右侧便是那一堆白骨,跟吴过当初说的一模一样。 这死法,也太惨了一点。 江潮捂住鼻子,屏气道,他一把拉开柜子,里面整齐的摆着几件衣衫,最深处放了一盏油灯。 油灯? 谢寒玉听见他低语,边走过来,那盏油灯通体发黑,一个只身蹲着的铜人手心捧着一只铜碗,里面还留着一些油,天气寒冷的缘故已经凝固了,最下面的托盘上刻了几个小字,江潮随手擦了一下,呢喃道,鬼灯。 鬼灯是什么?谢寒玉接过来那盏灯,那一刻,突然有人影在自己面前飘过,谢寒玉突然发觉自己的指尖凉的发白,屋里也刮起阵阵冷风。 我之前外出时听过,鬼灯能洞察人内心的想法,若是肯付出代价,它就能帮助你实现。只不过这代价是什么,人并不会知道,或许是寿命,也可能是魂魄。 第73章 江潮回忆道,可这鬼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我记得上一次见鬼灯,是师兄他外出带回来的,百重泉没了后,我就不知道这鬼灯的下落了。 谢寒玉看着他,问道,你觉不觉得百重泉最近出现的次数有点多? 江潮愣了一下,靠在墙上,手里顺着一缕头发,沉默了一会儿,道,百重泉当时除了我,人都已经没了。里面的东西流落在各地,再正常不过了。 之前在柳眠镇,你不是见到于天青了吗? 可他说他不是天青师兄,而且,而且江潮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当时也下意识的认为那就是于天青,容貌身段几乎一模一样。 他也说服不了自己,江潮感觉无能为力,阿玉,等出去了,我就带着你去一趟百重泉,那里水芙蓉开的正旺,如果师兄师姐还在,我就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 谢寒玉没说话,只是目光转向手里的鬼灯,他应该是和鬼灯许了愿,才会没了命,我想试试。 不行。 江潮急声道,这鬼灯想要什么,谁都不知道。阿玉,你还要出去参加宗门大比呢,不行。阿玉,你有什么愿望可以和我说,这灯又算个什么玩意? 不要胡搅蛮缠。谢寒玉无奈道。 我没有,江潮把灯抢过来放在自己手里,咬了自己手指一下,滴了一滴血在里面,我想要阿玉和我成亲,这就是我的愿望。 血化作灯芯,发出红色的火焰,一缕很细的火花,在里面飘忽不定。江潮不敢抬眼去看谢寒玉,只是自顾自的道,阿玉,要试也是我来,出了什么问题,你还能保护我。 谢寒玉不去看他,江潮见他生气,便主动凑到身边,阿玉,好疼啊,你给我吹吹。 谢寒玉不说话,面无表情,江潮心里觉得忐忑,刚想要继续撒娇,鬼灯里的火突然变小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也消失不见,屋子里面寂静一片,只剩下屋外的落雪声。 江潮突然觉得自己浑身发烫,他恍惚间看到自己穿上了嫁衣,火红一片,周围是热闹的唢呐和人声。 明朝,成亲了,这是师兄送你的贺礼,以后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易逢春和于天青并肩走过来,递过来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江潮接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沉甸甸的,他刚想打开,易逢春就拍了拍自己的手,冲着他眨了下眼睛,低声道,回去再看,这可都是你师兄偷偷攒了许久的好东西。 小师弟,别看天青师兄没成亲,可我也是看过话本子,听过茶楼说书的人,于天青挤眉弄眼道,一会儿倒酒的时候我替你挡两杯,免得这洞房花烛夜,良辰吉时可不能辜负了。 江潮像个木头一样接过来礼物,脸红的像是胭脂盒子撒了,僵硬道,多谢两位师兄。 他听见外面的迎亲声,百重泉的溪水一直在哗啦啦的响着,两者合在一起,显得很是热闹。 温满杏从外面走进来,一身鹅黄色的长裙随着步履摆动,小师弟,吉时到了,谢公子还在外面等着你呢,赶紧出去啊! 江潮紧张的看了下铜镜,罕见的结巴道,我,我这身还行吗? 几个人都笑起来,温满杏走过替他理了一下衣领,温柔道,再好不过了,明朝今日大喜的日子,这风头啊,谁也抢不走。今儿百重泉这雪呢,也下的正是时候,刚好你们两个白头偕老。 师姐,我有点,有点紧张。 江潮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奇怪感觉,可这明明是他的婚事,自己反倒最是陌生,他,怎么就要突然成亲了呢? 自己是什么时候带着谢寒玉回百重泉的?江潮觉得奇怪,心口传来一阵阵的疼痛,温满杏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朝,你师兄当年娶我的时候,你不是也在旁边看着他吗?他也紧张,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晚上我便笑他,说我们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谊,这还有什么可紧张的?他说,这是一辈子里面最重要的事情,他当然要紧张,因为他重视我。温满杏和易逢春对视了一眼,现在谢公子在外面等你,他肯定也紧张着呢。 谢寒玉看着江潮自鬼灯灭了以后,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走过去让江潮枕在自己腿上,过了一会儿,人便已经睡去。 又是幻术。 可如果强行唤醒,必定是死路一条。谢寒玉摸了摸江潮紧闭的眼角,从怀里拿出来一只纸鹤放在两人方便,好好守着,若是有人进来,立刻唤醒我。 是。 谢寒玉突然想起来那天桃花面附身到花满衣身上一事,当时也是如此,他中了幻术,现在这情景倒是反过来了。 花满衣当时告诉他,在幻术里面,一切都随着入梦人心随意动,必须让他心甘情愿的醒过来,才能脱离幻境,否则只有和鬼灯一搏了。 谢寒玉把脸贴在江潮额上,烫的厉害,他把自己的元神入到江潮体内,汹涌的灵力波动让他一瞬间有种濒死感。 再一睁眼,便是满目的红绸,水波荡漾,数不清的泉眼缓慢流淌,水流很是清澈,淌着成团成簇的水芙蓉,天边有几只大雁,时不时鸣叫几声,和悠远的唢呐声混在一起,像是为喜事添了几句吉祥话。 谢寒玉看见迎亲的长队伍,入目便都是喜庆的色彩,最前面的是江潮,骑在马上,黑色的长靴包裹着线条流畅的小腿,大红色的喜服把整个人包裹起来,身高腿长,劲瘦的腰肢外面是一条玉色的腰带,比谢寒玉想的还要俊美。 江潮眉眼间俱是笑意,虽然还是有些疑惑,可一想到要去接谢寒玉,就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了,只远远的看见外面的房影,依旧心潮澎湃。 一恍惚,雪又落了几层,谢寒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已经身穿嫁衣坐在铜镜前,来接亲的人已经到了门口,他能听见江潮细碎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缓缓的,走到他心里。 第61章 鬼灯线(五) 谢寒玉伸手去擦面前的铜镜, 可镜子是模糊的,他试了好几下也没法儿看清楚自己的脸,这是江潮的幻境, 也只有他能够让这里清晰起来。 其他进入幻境的人, 若是想改变某些东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谢寒玉只能坐在凳子上等待江潮来敲自己的门, 他看了下四周,入目的全部是红绸,怎么才能把江潮从中唤醒呢? 咚咚咚 江潮敲了三下门, 可能是入梦人心里想到了什么, 谢寒玉发现自己能瞧清楚镜面了。 镜中的人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 衬得人艳若桃李, 谢寒玉从来没看见过这样的自己, 总是平静冷峻的眼眸此刻半弯着, 像是含了沧溟山雪落时的水,淡漠的唇角被口脂涂抹过, 和江潮亲过时一般无二。 喜服的红艳和常服不同, 谢寒玉以前从没穿过这般色彩的缎子, 倒是江潮常穿。 谢寒玉一时间竟也觉得陌生起来, 突然眼前一黑, 他竟已蒙上了盖头,端坐在床边,手里握着一条长长的红绸。 怀仙门自然是有弟子成亲, 可谢寒玉生性不喜热闹, 很少去观礼,偶尔会被应忔和却山行几个人拉着远远地看几眼,可那也常是拜堂的场面而已, 这般详细的画面谢寒玉还是第一次见。 江潮是偷看了话本子还是过于心心念念,才会计划的这般周全?谢寒玉开始思考,甚至盘算着,若是下一次怀仙门有弟子成亲,他或许可以去多看一段时间。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江潮能想的这般详细,也是经验之谈,毕竟当初易逢春和温满杏成亲的时候,他和于天青也是操劳了许久才初见雏形。 一直到江潮推开门走进来,谢寒玉被他一把抱起来,后面跟了一群人,听着声音,旁边那个明眸善睐,手腕上戴了一个彩绳,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应该就是江潮口中常说的师姐,温满杏。 温满杏左边站着一位白青色锦袍的男子,身材高大,腰间佩戴了一块水芙蓉样式的玉佩,这应该就是在蓝溪河时那条鲶鱼精口中的易逢春。谢寒玉透过垂下来的盖头瞧见他的容貌,隐隐觉得熟悉,他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而且是最近半月内见过。 谢寒玉觉得奇怪,又听见一个声音道,易师兄的笛子都准备好了,明朝,一会儿你师兄可准备为你们吹一曲呢。 谢寒玉听出来这个声音,是于天青,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站在温满杏右侧的水碧色宽袖长袍的男子,和当时青天镇笛倚楼的那个旦角相貌果真是相似,只是当时那人比现在要矮一些,身形也更加消瘦,远没有现在这般恣意。 明朝送我的笛子,我可是一直带在身上,偷摸着练了三个多月呢,满杏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易逢春从备腰间拿出来一支通体碧绿的笛子,谢寒玉见到这根笛子,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第74章 他终于知道这莫名的熟悉感从哪里来,他确实是见过易逢春,也是在半个月内,还是两次,只不过是在怀仙门宗门大比的时候。第一次还是当时那个在第一轮抽到和他对打竹签的散修云垂野眼眸中。 谢寒玉记得自己去扶云垂野,他张口想要去说些什么,可体内伤势太重声音太轻,谢寒玉听不清楚,便屈下身子。那个时候,云垂野眼神变得太快,突然一剑朝他刺去,随后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云垂野那时候对的方向正是易逢春,可当谢寒玉从台上下来后,特意看了那边一眼,却是什么人都没有。 当时玉溪真人唤他去商量要事,谢寒玉便也没太在意,见没人就离开了。第二次是在和元生白对打的时候,凝云鼓被重重的一击,便发出浑厚的鼓音,谢寒玉在昏迷之前,无意间瞥见身侧那个黑衣男子,手里正转着一把笛子。 所以,事实是易逢春也还活着,而且还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怀仙门。 这个杨梅冰粽只有逢春师兄会做,酸酸甜甜的,特别适合夏天。我当初在百重泉,滚在水里面,师兄就经常给我做这个吃。 谢寒玉脑中又冒起江潮前几日的话,如果易逢春确实是也还活着,而且做了杨梅冰粽,可他又为什么借别人的手让元生白找个借口把东西给江潮? 易逢春是不敢见江潮还是不能见江潮?他和元生白两个人是怎么混到一起的? 谢寒玉觉得不对,只能等到出去了再探查一番。如果百重泉还有人活着,那这七百年又为什么没有人去找江潮? 他还在想,只是思绪被江潮的声音打断。 阿玉,我好欢喜啊!江潮和他共乘一匹马,手臂环着人的腰,我盼这一天好久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咱们俩要在一起活一辈子。这一辈子好长呢,我们要一起去好多地方,结识各色各样的朋友。哪怕以后你去了天上,我就飞到天上去找你,那里没人能阻拦我。 谢寒玉垂眸,看到盖头下江潮那一双漂亮有力的手,正拉着缰绳,这手也曾放在他的身上,抚摸过许多个地方,他点了点头,嗯。 师父他们在等着呢,我很早就和他说了,让他把另一只镯子给你,那老头肯定已经准备好了...... 谢寒玉正想说好,可胸口突然一痛,脸色白的惊人,不好,他在屋子里面布的阵法出了问题。 佑安真人推开屋门,便看见一只纸鹤端正的站在谢寒玉和江潮身旁,那盏鬼灯果然不出他所料,被搁在两人身侧。 纸鹤见了人,便开始大叫,佑安真人冷笑一声,一掌将其拍晕。 只要你死在我的幻境里面,那这宗门大比的头名就是我的,星辰阙元生白这个名字必定会响彻天下,谢寒玉,哪怕你的师父,鼎鼎有名的玉溪真人想要拿我出气,那也是不能了。 佑安真人手掌一挥,变回了元生白的模样,他本就创出了这场幻境,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外人皆知星辰阙幻术一绝,唯有本人心甘情愿方可破解,可不知的是,他所使用的凝云鼓,能够带他在里面随意更换身份和相貌,如鱼得水。 在这里面,谢寒玉失去了灵力,可他还是有灵力的,现在的怀仙门大弟子,不过是区区蝼蚁,根本不值一提。 元生白抽出软剑,对准谢寒玉的胸口,笑道,这下我总算是能赢了吧?谢寒玉,十年了,这宗门大比头名也该换人了。 砰 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元生白看过去,居然是你?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也进来了?看来我这次真是疏忽了,下次一定小心点,免得你们一个个的接连来送死。 应忔大步走进来,无耻!原来星辰阙的人就是这般无耻小人,真是好笑。打不过我寒玉师兄,就开始想阴招,宗门大比的头名就这般重要,让你的嘴脸丑恶成这样。 应忔,你会为这张嘴付出代价的。你的寒玉师兄还被困在幻境里面呢,这鬼灯可是我们星辰阙的秘宝,非一般幻境能媲美的,所以,我就先杀了你,再来好好对付他,不亏。 元生白的手抓住腰间的玉佩,陡然化作凝云鼓的模样,他拍了一下鼓面,应忔却依旧原地不动,只是开始擦自己的剑刃,你怎么会没事? 元生白开始着急,继续拍打着鼓面,应忔一个腾空冲过来,剑刃泛出利光,元生白无奈只能向后退去,腰身紧贴着地面,见凝云鼓对应忔没用,他又抽出腰间的软剑,腰间发力,已经到了空中。 你真以为我只会这一招吗?应忔,你跟谢寒玉比,还是差了点,尤其是剑招。元生白抬手,软剑便像蛇一样飞了出去,应忔挥剑去扛,却被软剑缠住。 几个回合下来,应忔体力不支,又接连露出来好几个破绽,被软剑绑了起来。 元生白走过来,把他手里的剑丢到屋外,又俯下身,看到应忔耳中的棉花,伸出手缓慢把棉花拿出来。 在这里面,你没有灵力,只能用些朴实的法子了,可惜啊,被发现了呢!元生白轻抚过应忔的耳缘,你很聪明,可没用到正经的地方呢?怀仙门的人居然都不好好指点一下你的剑法吗?真是乱七八糟,狼狈不堪。 应忔脸色被气的发青,元生白狂笑了几声,用手指抬起他的脸,记住这张脸,免得死了下辈子找不到人复仇。不过,你要是下辈子来了星辰阙,我作为大师兄,倒是可以好好教教你,绝对比谢寒玉好一百倍一千倍。 我呸 就你,还想和寒玉师兄比,十年前都打不过寒玉师兄,现在更是如此,要杀要剐任你便,但是要我去星辰阙,你休想。应忔的腿脚乱蹬,弄的地面上几颗碎石滚动。 敬酒不吃吃罚酒。元生白轻轻拍了一下凝云鼓,笑道,在梦中死去吧,我还是善良的,省了你疼痛。 应忔昏死过去,元生白转身去看谢寒玉,见人还没醒,眉毛上挑,从地上捡起霜寒,谢寒玉,我今天就用你的剑,来杀了你。 元生白去拉霜寒的剑鞘,却无论如何也拉不开,反而一个恍神,霜寒便已从他手中飞出去。 元生白气愤至极,去拿自己的剑,刚一抬眸,就见谢寒玉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霜寒正握在他手里,剑尖对着自己,那双眼中带着让他畏惧的寒意,清楚的告诉自己他曾是谢寒玉的手下败将。 第62章 鬼灯线(六) 你怎么可能出来?鬼灯的幻境无人能破, 怎么会被你轻轻松松的就给破了?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元生白难以置信,你是不是根本没进幻境?我就知道这世间真情最是靠不住, 你绝对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地上的这个人, 所以你刚才是骗我的,对不对, 你其实根本没有进去? 谢寒玉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元生白,可这反而让他更加难堪。 绝对不可能, 那个人都试过了, 怎么可能会出来, 鬼灯可是天上的物件, 怎么会被普通人给破了呢?你没有那么厉害。 元生白看着很是崩溃, 手里的软剑随着身子晃动起来,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你其实是天上的, 是吧?所以才能从里面出来, 才能拿到宗门大比的头名, 对吗?只要没了你, 我就还是头名, 这一点谁也改不了。 他疯狂的想要从谢寒玉口中寻求一个答案,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 我是人,不是神。 谢寒玉眼神淡漠, 元生白被他这句话刺激到了, 面色狰狞,拿起软剑便冲这边跑过来,大声道, 我才不信,只要杀了你,我就是头名。 你知道江潮许的是什么愿望吗?霜寒在谢寒玉手里转了个弯,剑鞘抵在元生白的软剑上。 他的愿望是和我成亲,所以你觉得鬼灯又怎么会控制住他的心神,他根本不可能伤我。谢寒玉一字一句道,这是江潮的幻境,也可以说是我的幻境,我想要做什么,他就会去做什么。 谢寒玉想起那时江潮抱着自己从马上下来,红色的绸缎在他手里拉着,或许是太长的缘故,一直散落在地上,他能听见周围一阵阵的欢呼和祝福声,甚至有人在唱着小曲儿,真的和怀仙门那些成亲的场面都不一样,热闹到了极致。 有人推开门进来的那一刻,谢寒玉就感受到了,他本想当时就从梦中出来,可后来觉察到阵法又没了动静,沉寂了好一阵子反而是外面传来两股灵力波动,居然又有人进来了,谢寒玉记得当时离擂台近的还有许无意和应忔,所以,究竟是谁? 他还在想,江潮就已经抱着他跨过了火盆,谢寒玉听见于天青在一旁嚎叫,哎呀,小师弟,你真是不肯把人放下来走一步,好样的。 第75章 温满杏也笑了,轻轻拍了于天青一下,嗔道,好了,明朝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到成亲的日子,按照习俗,都三天没见过面了,可不就是难舍难分的吗? 你和易师兄,明朝和谢公子,你们都成双成对了,三天不见面算什么?于天青酸道,小师弟还是第一次这么听话呢。我还以为他会偷偷摸摸的去见谢公子呢,谁知道还真的忍住了,不得了啊! 就你会贫嘴,明朝对谢公子宝贵着呢。这点小规矩自然会放在心上,生怕出了一点差错,坏了福分。温满杏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眉眼俱弯,快点儿过去了,要拜堂了。 谢寒玉的胸口又传来刺痛,看来刚才进来的那个人败了,他现在必须立刻带着江潮出去,否则元生白再一动手,那么鬼灯里面,将不留活口。 江潮抱着他走到门口,谢寒玉突然抓住了江潮的手,我们要出去。 身后是响亮喜庆的锣鼓声,江潮却好像把所有的声音都屏蔽了,只听见谢寒玉这句低声的言语,他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听错了,阿玉,玩笑也不是现在开的,等一会儿拜了堂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江潮 江潮的心沉了下去,他从来没有听过谢寒玉这般沉重的声音,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是怎么见面的吗? 在百重泉,你偶然路过雪下的大了,过来避雪,你那身玉色的锦袍,现在还在屋里面放着呢。江潮毫不犹豫道,阿玉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师父他懂医术,现在就在拜堂的地方坐着呢,我带你去找他看看。 我没去过百重泉,江潮,我们现在必须出去,谢寒玉斩钉截铁道,你相信我吗? 出去了我再和你解释。谢寒玉从江潮身上下来 ,心里察觉到时间来不及了,道,但我们一定成亲的,你相信我。 温满杏走到前面,看着突然停下来脚步的江潮和谢寒玉,感觉奇怪,于天青小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温满杏摇摇头,你先过去想办法稳住那些宾客,易师兄去和师父他们说一声,我去明朝那边问问情况。 你想跟我走吗?谢寒玉看着江潮,又一次问,江潮抿着嘴唇,我,阿玉,我跟你走。 鬼灯开始疯狂摇晃,江潮看着谢寒玉握紧了自己的手,低声道,信我,今天的一切我会给你补上。 面前的一切开始褪色,温满杏的五官逐渐扭曲变形,江潮头疼的紧,那些喜庆的锣鼓声一下子变得刺耳,谢寒玉伸手捂住了江潮的耳朵。 谢寒玉再一睁眼,就看见元生白站在身旁,应忔也倒在地上,而江潮还没醒过来,他伸手探了一下江潮的脉搏,发现没有大碍后,这才站起来对上元生白。 啊 元生白拿起软剑飞身到应忔身侧,一只手把人拎起来,你难道不想救你师弟了吗?应忔还在我手上呢,只要我不同意,这幻境你就永远也别想离开。 谢寒玉,用你们三个人的命换我一个,也算是值了,而且你没有灵力,我看你今天如何和我斗。 谢寒玉面色一沉,霜寒便飞了出去,你错了,鬼灯被破了,我没有灵力,但可以借。 元生白一手挟持住应忔挡在自己面前,一只手握紧软剑,几招下去就招架不住,干脆把软剑搁在应忔脖颈处,住手,你真的不要他的命了吗? 霜寒被谢寒玉收回鞘中,元生白大笑起来,真是情深意重,可惜你们师兄弟的命,我今天是要 一口鲜血从元生白口中吐出来,他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胸口,手便松开,应忔身子不稳,倒在地上。 你你 江潮正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是一截断了的红色绸缎,双目垂下,看起来格外冷漠,问道,鬼灯是什么时候被你偷拿走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这本来就是星辰阙的东西,算什么偷?元生白一个没撑住,双腿发软,江潮用红绸将人绑了起来,又一脚踢在他腿弯处,人就只能伏倒在地。 这鬼灯是百重泉的东西。江潮将鬼灯捡起来,只可惜刚才出来的时候,已经被破坏了,现在就只是一堆破铜烂铁罢了。 你见过我大师兄,是吗?江潮继续问,他叫易逢春,看上去像个书生,可手中的剑却异常快。 元生白不肯说话,江潮也没勉强他,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他应该是还活着,等出去了,我就去找他问清楚,这么多年了怎么也不来找我。 谢寒玉的神情一滞,向前了几步,走到江潮身边,元生白见了他,才开口道,谢寒玉,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玉溪真人知道吗?这天底下的其他人知道吗?你那些师弟师妹们知道吗?他们可是把你当作神一般的存在,若是被他们知道了明珠也会蒙尘,你猜猜他们又会怎么想? 他们知道。 谢寒玉淡淡道,可惜你没机会喝我们两个的喜酒了。 血汩汩的流出来,元生白身上的灵力开始四散,他紧紧瞪着谢寒玉,可惜一阵白光,熟悉的擂台又出现在眼前。 元生白眼前一黑,从擂台上滚了下去。 寒玉,玉溪真人见人醒过来,收起了灵力,还好没事,为师也没想到元生白会为了头名而做到如此地步。 师父,那些弟子怎么样了?当时谢寒玉昏迷前,只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只是还没仔细查看,就已经进了幻境。 放心,先养好你的伤最重要,那些事为师已经派人去处理了,玉溪真人温声道,应忔和江潮在清凉谷养伤,你也不用担心,等他们好了,我再让人来瞧你。沧溟山人少安静,灵力充沛,寒玉,你就好好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你入了情劫,要做到心中有数,寒玉,你本就天资聪颖,我也不必多说,只是养好伤之前,还是先不要和江潮见面了,免得伤势更重。 师父,我没事的 玉溪真人只递过来一碗黑苦的汤药,这大比你虽然赢了,可凝云鼓是星辰阙的法器,威力极大,你在里面待了那么多天,可不是说着玩的。还是先安心养伤吧。 谢寒玉无奈只能接过来药碗,一口喝下去,浓烈的苦味让他脸色都变了。 喝了药就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玉溪真人转身离开,谢寒玉躺在床上,正百无聊赖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门外传过来,却山行戴着个帽子,把脸遮了一大半,偷摸着走进来,寒玉师兄,你怎么样了? 谢寒玉还没说话,他已经又开始自言自语道,都怪那个元生白,真不是个东西,亏我还以为他们星辰阙的人坦坦荡荡,谁知道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我呸,下次见了星辰阙的人,我一定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却山行骂了好一通,这才堪堪解气,又道,还有那个江潮,真是事多,非要我来给你送什么书信,还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许偷看,给,寒玉师兄,我可是背着师父送过来的,你赶紧看了,再给那姓江的写封回信,免得他要急死了,来折磨我。 却山行一想到江潮对着自己露出来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就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也不知道寒玉师兄你是怎么忍受他的。 谢寒玉接过纸条,上面居然还别了枝紫薇花,他唇角勾起,这是清凉谷后山的花,他见过多次。 却山行撇了撇嘴,忿忿道,可别让江潮来折腾我了,师父让他静养,他一会儿爬高爬低的非要去给你摘什么花,还说以表相思,真是恶心死了。我还要替他看着师父,真是憋屈。 谢寒玉把那枝紫薇花放在枕边,拆开信封,里面放着一把用油纸包好的柚子糖,还有一行大字,阿玉,莫要忘了我的聘礼。 第63章 洞房夜(一) 江潮无聊的躺在床上, 等着却山行给他带回信,应忔躺在他旁边的一张床上,溪枕正坐在小木扎上陪他, 时不时削个苹果什么的, 江潮看的心烦。 江公子,你这么着急也没用啊!师父说了, 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不会让你和寒玉师兄见面的。应忔假意安慰道,师父这个人一贯说话算话, 你可别想着他老人家会放你过去。 咳咳咳 溪枕余光瞥到身后的白袍, 慌忙一阵咳嗽起来, 抬手就把应忔的嘴巴给捂住了。 第76章 江潮慢悠悠的拿了个枕头垫在身后, 道, 玉溪真人怎么有空来这里了?怕我偷偷跑出去找人吗?那真人可真是太小看我了, 我呀,一向是最守规矩的。 应忔听到这话, 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玉溪真人看了他一眼, 便立刻着急忙慌的把水喝了, 蒙上被子, 还不忘拍了拍溪枕的手,示意他也装睡。 你若是守规矩,也不会让却山行偷摸着去沧溟山送信。 玉溪真人从袖口掏出来一封信, 丢在江潮的床边, 我已经派他去藏书阁整理古籍了,古籍数量很多,没有两个月估计是整理不完。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吧, 养伤要紧,鬼灯的威力不容小觑,若是留下什么祸根,其他的一切就都别想了。 江潮把信揣在怀里,抬头问,其他的一切是指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应忔在被子里面几乎憋得喘不过气,身子颤抖的厉害,连带着木床也开始晃动,玉溪真人脸色铁青,你自己心里清楚,应忔,伤好了就去练剑,不要整日待在房中,过几日怀仙门就要开始招收新弟子了,这事情还要你去负责。 应忔小心地探出头,瓮声瓮气道,是,师父,徒儿一定不辜负您的期待。 玉溪真人这才转身离开,江潮直到瞧不见人的身影了,这才打开信封,心都荡漾了几分,里面只有一张信纸,字体规整,一笔一划都不是江潮能写出来的,和平日外人面前的谢寒玉一模一样,有板有眼。 可偏偏这信的内容却出乎江潮的意料,他甚至能想到谢寒玉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紧了炭黑色的笔端,神情正经的写下这一行字迹,落雪映帘帷,孤寂枕旁空。 应忔看着江潮的脸一点点变红,刚才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现在直接从床上跳起来,一个劲儿的往门口跑,哎,那门你打不开的,师父他从外面锁住了,非要你在这里静养才行。 江潮却小心翼翼的把信放在怀里,冲着应忔摇了摇头,你不懂。 他直接跑到窗户旁,应忔见状大叫道。哎哎哎,这可是阁楼,你想干嘛? 江潮三下五除二的把窗子推开,甚至饶有兴致的冲着应忔和溪枕摆了下手,你寒玉师兄想我了,我去偷个香。 应忔一脸生无可恋,直接倒在溪枕的腿上,我刚才听到了什么,可能需要洗涤净化一下。 溪枕乐了,看着江潮离开的身影,摸了摸应忔的发,好了,江公子已经走了。 要亲一下才起来。应忔拉住溪枕的手指,低声细语道,可以吗? 溪枕愣在原地,眼尾都泛上红色,他本来就是容易害羞的性子,只是之前在应家庄被阵法困了许久,性情大变,现在和应忔待的久了,就又恢复到原来的性子。 你别闹。 溪枕转过身子,不去看应忔,可身后热切的目光让他害羞的像个煮熟的虾米,浑身发烫,慌张的走到窗口,用手一阵阵的扇着风。 阿枕 应忔拉长了嗓音喊道,阿枕,我要疼死了,你不亲亲我吗? 溪枕自然知道他现在好的很,两个人现在是一条命,他若是痛了自己当然也能感受到,可溪枕还是忍受不了他在身后一直喊,只能猫着身子小跑到应忔身侧,亲了他的额头,便又飞速跑到窗边,任凭身后的人再怎么喊也不回头了。 谢寒玉给江潮写完信,交给却山行后,那人便离开了,偌大的沧溟山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前觉得再好不过的修炼之所,现在反而清冷的可怕。 谢寒玉能听见檐下落雪的声音,纸鹤在外面扑腾着翅膀,只不过缺少了一个人,往日那人在的时候,他总是会被抱住。 江潮很喜欢从背后抱着他,然后一点点揉自己的耳朵,或者把头枕在他腿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就盯着自己。 谢寒玉觉得心烦意乱,有一瞬间想直接下山去清凉阁看望一下应忔,然后再顺带去看一下某个不安分的人,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想了半响,谢寒玉干脆换了身黑色的劲服,拿了霜寒,冰天雪地里,他的燥意才略略消散了些 。 纸鹤一看见被霜寒剑气扬起的雪沫,一下子就飞到了屋顶上,谢寒玉手腕转动,霜寒的剑影随之朝着各个方向散去,只弄的大雪翻飞,四周不见人影。 江潮上来的时候,恰被漫天的雪砸到了身上,垂下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雪星,他蹲下身子,揉了个小雪球,轻轻砸到谢寒玉身旁,趁着他往周围看的时候,一下子就扑到了谢寒玉身上,两个人就一起滚落到地上,压出来一道长长的雪痕。 江潮撑在谢寒玉身上,看着人弯起了眉眼,也忍不住笑了。他一笑,身子便颤抖起来,发上的雪就忍不住地往下掉,谢寒玉原本发烫的脖颈被落了冰凉的雪,非但没解了凉,反而更掀起又一轮的热意。 落雪映帘帷,孤寂枕旁空。让谢仙君独守空房,倒是我的不是了。 江潮慢条斯理道,看着谢寒玉的脸一点点泛上血色,觉得有趣极了,干脆俯下身子去亲他,纸鹤站在高处,将一切都瞧了个清楚,吱呀吱呀的叫起来,江潮一把雪砸了过去,便再没了声音。 雪越下越大,江潮亲的越来越重,两个人身旁被压下的雪痕已经消失不见,他才抱着人进了房间。 屋内很暖和,甚至地面之前被江潮扑上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几颗夜明珠放在角落散发着莹莹的光。 江潮和谢寒玉一进屋,两人身上的雪就化成了水,弄的衣裳和人都是水灵灵的,谢寒玉的黑色衣裳更是直接黏在了身上,勾勒出劲瘦的腰肢,甚至连某处都看的清楚。 江潮眼眸垂下,晦暗不明,声音听起来带着些哑意,谢寒玉对上他的视线,屋内就更热了。 谢寒玉舔了一下唇,被雪水打湿的发丝黏在耳畔,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当时写完那封信,他便想撕了重写,可却山行催的急,直接便装起来拿走了。 以至于谢寒玉刚才一看到江潮就觉得口干舌燥,整个人像是被泡在温泉里面一样,浑身都蒸腾着热气。 头发湿着可不好,容易感染风寒,江潮低声道,阿玉,我给你擦一擦。 谢寒玉默不作声,江潮手里拿着一块毛巾,把人抱起来放在墙角的桌子上,一点点去擦他的发丝,动作轻柔,可谢寒玉偏偏感觉异常煎熬,江潮的手时不时碰到自己的背,那一处就烫的厉害。 他只能垂下眸子,眼尾处红的像是那日成亲时的红绸,江潮把两人的头发都擦干,又道,衣裳湿着也难受,换一件吧。 屋内很热,衣裳早就干了大半,而且两个人都是仙门子弟,身体本就比一般人要好得多,这点衣裳湿着算不得什么大事。 谢寒玉看着江潮的眸子,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正要下来,江潮便一把将人抱起来,几步走到了床边。 谢寒玉被放在床上,江潮就又亲上来,屋外的纸鹤见人进去了,就又从屋顶上跳下来,一头栽进了雪里。 我们已经成亲了,阿玉。 江潮趴在谢寒玉耳边轻声道,谢寒玉推了下他的肩膀,道,你莫要胡言乱语,幻境中的事作不得真。 谢仙君是打算不认账吗?江潮轻轻咬了他一下,手顺着衣领滑下去,谢寒玉的手按住了某人乱动的手,声音低哑道,不要乱动。 你不想要吗?阿玉,江潮去亲他紧闭的眼眸,你说过回了沧溟山就来补偿我的。这话不能作真吗? 可我当真了。 江潮另一只手去解谢寒玉的腰带,屋外的雪映的天一片灰蒙蒙的,江潮干脆一挥手,屋内的几颗夜明珠也被遮住了光,黑暗蒙蔽了谢寒玉的双眸,他只能靠着江潮,那只手的动作就越发明显,他甚至能清楚的听见两个人的喘气声。 江潮的手顺着尾椎骨一直向下,酥麻的感觉让谢寒玉不由转过脸,不去看他,可江潮又去寻他的唇角,硬是让人正对着自己,能看清楚谢寒玉的脸。 谢寒玉能清楚的感受到手指的形状,进入的那一瞬间他仿佛从云霄摔下来一般,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谢寒玉忍不住蜷起了身子,可江潮按着他,动弹不得。 见他难受,江潮便去亲他,只是手下的动作却依旧不停,反而更是变本加厉起来,雪下的越来越大,甚至压弯了沧溟山的树枝,扑簌簌的落下来,席卷了整片土地。 阿玉,放松。 谢寒玉有一瞬间的喘气。 沧溟山的雪下的更猛烈,直冻得人浑身发颤,这一瞬间的感觉让谢寒玉头脑都不清醒了,只断断续续道,外面的雪下大了 第77章 第64章 洞房夜(二) 阿玉, 雪停了。 沧溟山的雪在今夜化成了水,几乎流了满床,铺了几层的锦被和毯子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谢寒玉被江潮捂住了眼睛, 想看却看不清楚,手臂也被江潮按到一旁, 只能被迫着去承受。 你你惯会胡言乱语。 谢寒玉感受着一轮又一轮的风雪,在某人的花言巧语下,非但没停, 反而更加迅猛, 让人招架不住, 恨不得找个被子把自己都蒙起来, 却还是露了缝隙, 风雪便顺着挤了进来。 纸鹤在外面一轮又一轮的叫着, 偏偏屋里面的两个人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抽空传出些水儿声夹杂着一阵阵的哭泣声, 让鹤听不清楚, 就又被人给怼了回去, 不想让任何声儿传出来。 江潮的动作急促又不得章法, 谢寒玉有时迫切的想要去亲他, 身子却被迫的悬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沧溟山的雪寒到了极致,可江潮浑身都是烫的, 尤其是某处, 似乎所有的热都集中在那一处,烫的谢寒玉想要挣扎。 他只一个劲儿的胡言乱语起来,直到天色昏暗又明。谢寒玉也不知道看了几轮日月交替, 雪落雪停,只记得风雪袭了好几轮,纸鹤便一直在外面叫唤。 最后谢寒玉躺在床上,雪下的大了,连屋里面也变得潮湿,被褥是潮的,衣裳是潮的,甚至地面也是潮湿的。 他累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只能勉强低声对江潮抱怨道,雪要融化了。 江潮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嘴角,觉得谢寒玉实在是可爱极了,抱着他哄道,外面还在下。 谢寒玉想对他说什么已经忘了,长时间的动作让他困意很快袭来,昏昏沉沉的看着江潮嘴角一开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已经倒在枕头上睡着了。 江潮摸着他被汗打湿的鬓角,嘴角上扬,被褥一大半都被刚才的动作给弄到了地上,他轻轻啧了一声,下床去旁边的柜子里拿了几床干净的被褥,一手把谢寒玉抱起来,一手把床铺重新整理了一遍。 谢寒玉确实是困到了极致,枕在江潮的胸口,偶尔铺床时有些轻微的动作,也只是眉头微皱,往江潮那边靠去,双眸紧闭,像是格外依赖着面前的人,而不是像那时一样疯狂的想要逃离。 谢寒玉醒来的时候,身体没有明显的异物感,江潮应该是给他清洗过了,人躺在自己身侧,看起来乖巧无害。 大概之前的那句诗可以丢弃了,现在枕边有人,屋外的雪光映进来,没了孤寂,反倒给里面添了几分明亮。 谢寒玉伸手去碰江潮的鼻梁,手指一碰上江潮的肌肤,熟悉的温热感让他忍不住颤抖。 那强烈的濒死感又一度袭来,当时的自己伸手去抓身后的被褥,可手心的汗一阵阵的落下来,又湿又滑,让他狼狈不堪。 早上好,阿玉。 江潮被他的动作弄的有些痒,伸手便抓住了谢寒玉的手,抬头去亲他,很快又分开,温柔道。 谢寒玉莫名觉得羞耻,江潮抱着他,压在人身上,凑近耳旁,低声道,夫君,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谢寒玉像是喝了烈酒般,浑身不觉的泛出血色,整个人被江潮按在怀里,动弹不得,可这问题自己偏偏不想回答,但江潮又怎么肯放过他? 只一个劲儿的去亲他,被褥下面的手也开始为非作歹,乱动起来,谢寒玉一阵喘气,只好点了点头。 那夫君喜欢吗? 江潮得寸进尺道,谢寒玉瞪了他一眼,声音中带着哑意与黏稠,别乱动。 那夫君喜欢吗? 江潮的手便停住了,谢寒玉觉得他好像应该纠正一下自己刚才的话,江潮太听话了,现在反而更难受,一双琥珀色的瞳孔里泛着水光。 江潮见状,骨子里的一点恶趣味上来,偏偏想要从人口中得到这个答案,硬是停在某个地方不松手,谢寒玉无奈,只能抬头去亲他。 什么喜欢不喜欢,满意不满意的,他都亲我了,江潮忍不住心道,也不管自己刚想要的答案了,只继续遵照某位仙君的想法去做。 他这双手反正是没法儿规矩了,当然,还有别处。 却山行正一本本的去翻看藏书阁里的古籍,他那日刚从沧溟山上偷摸着下来,就被玉溪真人给抓住了,手里的信一览无遗。 师师父,好巧啊!却山行慌张把那封信塞进袖口里,掩耳盗铃道,这,这沧溟山灵力充沛,真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啊。 你来这里做什么? 玉溪真人面容严肃,却山行心跳的厉害,不敢去看他的双眸,只小步向旁边挪动着,声音压的极低,我,我,我来看看寒玉师兄,他不是受伤了吗?师父您曾经说过,身为同门,自然是要相互关爱,兄友弟恭,这不是我们怀仙门的规矩吗? 这些你倒是记得清楚。玉溪真人一甩袖子,却山行立刻不敢动了,立在那里像是一块任风吹雨打都不动的石头,我问你,那个江潮是什么时候与寒玉相识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却山行嚎叫一声,撸了一下袖口,我当时跟着应忔师兄回去,在田里帮忙的时候,寒玉师兄突然,突然带着江潮出现在路边,估计那时候他们就已经熟识了。 却山行看着玉溪真人越来越黑的脸色,又小心补充道,而且,而且他当时也喊寒玉师兄,我还以为他是我们怀仙门新收的弟子呢。 怀仙门可没这样有能耐的人。 师父,其实江潮江公子他应该只是会耍一点儿小聪明,但实际上连御剑都要寒玉师兄带着,没什么大能耐的。却山行忍不住反驳,江潮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不清楚吗? 不过他也没说谎,这些可都是实话,只是事情太多,他只挑了一些能记住的罢了。师父看着可怕,可寒玉师兄他却山行更惹不起。 哼,你倒是会替他掩饰。你不说就真当我不知道了吗?玉溪真人看向却山行的袖口,信呢?拿出来。 什么信?却山行往后退了几步,玉溪真人看着他的动作,心里的火更是往上蹿了好几下,手指一动,那信就从却山行袖口里自己飞了出来,一直飘到玉溪真人的掌心。 这是谁写的? 玉溪真人两指捏起信封,却山行讪讪道,是寒,寒玉师兄让我转交给江潮的。 这是寒玉写的?玉溪真人属实是没有想到,他本以为自己的徒儿一向内敛,又怎么会主动写信呢?谁知道撞上这一出,反而让他对江潮更是多了几分怒气。 却山行看见他的脸色,不敢说话,只点了几下头。 哼,你整日里不好好练剑就罢了,这学识也是差到极点,玉溪真人一肚子的怒火正愁没人发,训斥道,江潮的根骨,但凡是仙门弟子都瞧得出,又怎么可能是寻常子弟?你居然还看不出,真当是个没能耐的。这些天你就去藏书阁好好看看古籍,不许外出。 却山行现在想起来这一趟无妄之灾,就觉得气愤不已。怀仙门的藏书阁很大,其中这古籍更是占了一半居多,一本本的摆放在架子上,他这几天看的眼睛都花了,浑身酸疼,也没整理出个所以然。 下次这个姓江的再让我去给他送信是不可能了。 却山行一边弯下身子把最角落里的那本古籍拿出来,一边在心里咒骂道,这书打量着时间长了,连纸张都变得很脆,页面泛黄,他几乎不敢去动。 只是封面上的画让他觉得异常熟悉,看着像是江潮曾经说的水芙蓉,怀仙门里没有这种花,却山行一下就起了兴致。 水芙蓉乃百重泉特有,这是江潮之前说的,这书上介绍的和江潮所言一般无二,却山行翻了几页就觉得没意思,刚准备把书放回原处,就听见外面传来几声纸鹤的鸣叫。 他便探出头去看,这是寒玉师兄的纸鹤,只是纸鹤身上还搁了一枝紫薇,正慢悠悠的朝着沧溟山的方向飞去。 江潮又在偷摘他们怀仙门的花去哄寒玉师兄,不对,不是哄,明明是拐骗。 却山行抬手让纸鹤过来,随手撕下一页纸,写了几个大字夹在纸鹤嘴里,记得转交给江潮,这个不要脸的,肯定又赖在沧溟山了。 纸鹤飞回沧溟山的时候,江潮正站在外面,手里是一根树枝,自从百重泉被灭,他的剑也不翼而飞。 后来江潮在锁龙井中待了七百年,便用惯了地上的枯枝落叶,见谢寒玉起来练剑,他也一时闲不住,非要拉着谢寒玉和他对练。 阿玉,你嫌弃我了吗? 江潮拽着人的袖口,谢寒玉的脖颈上还挂着红痕,被黑色的衣裳半遮半掩。 第78章 谢寒玉最近已经习惯了某人的这些举动,刚要按照惯常的动作点头应允时,纸鹤便扑哧扑哧的飞过来了,他看见上面的一抹紫色,便笑道,清凉殿的紫薇花要秃了。 江潮小声道,改明儿回百重泉,我给你摘好多水芙蓉。 纸鹤看见了人,张嘴把那纸张丢到江潮身旁,吱呀吱呀的叫了几声,江潮看着它乐了,揉了一把鹤的脑袋,收着力道,省得把纸鹤揉成一个团子。 好像是山行写来的。江潮把纸打开,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一把抱住了谢寒玉,撒娇道,夫君,你要为我做主啊! 第65章 芦漪岸(一) 怎么了? 谢寒玉低声问, 虽然他知道江潮大概率是在夸张,因为每次山行和他斗嘴,都没什么胜算, 最后总是灰溜溜的离开了。 山行说让我赔怀仙门钱, 紫薇花要没了。江潮把那半张纸递给谢寒玉,整个人笑得直不起身子, 趴在谢寒玉肩上,见人面容端正,一本正经的去看信, 便更觉得好笑, 抱着他亲了一口, 怎么办, 阿玉? 摘了很多吗? 谢寒玉问, 他记得应该是不超过七天, 而且中间那几天因为他们在屋里面,昏天暗地的, 自然也没喊纸鹤去干些其他的。 他清楚地听见了纸鹤在外面的扑翅声, 清凉殿后面的那一大片紫薇花, 应该不会只开了四朵吧。 阿玉, 你怎么这么可爱。江潮把那半张纸拿过来, 正想着怎么给却山行回信,突然瞧见那纸张的背面是一朵水芙蓉,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看向谢寒玉, 问道,阿玉,怀仙门种过水芙蓉吗? 没有。谢寒玉也看见那已经有些枯黄的半张纸, 这似乎是藏书阁的古籍。山行怎么会用这纸呢? 你第一天回信的时候,其实是玉溪真人给我送过来的。山行应该是被他抓到了,后来就到藏书阁整理古籍了。江潮解释道。 谢寒玉脸变得微红,江潮笑道,不过师父应该没拆开看,信封还是完整的。阿玉,只有我看过。 谢寒玉没去看他,只转到另一侧,他的脸有些发烫,扇了好一阵风才冷静下来,道,去藏书阁看看。 我也能进去吗?江潮突然问,之前山行不是说藏书阁只有怀仙门的弟子才能去吗? 我和师父说一声,谢寒玉把纸鹤召过来,他会同意的。 玉溪真人还在清凉殿处理事务,熟悉的灵力波动让他抬起头,便看见纸鹤一下子从殿外飞进来。 眼前一阵黑线,玉溪真人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越发觉得是该给怀仙门的其他弟子都添加几门功课了,省得以后冒出来更多江潮,惹的他心烦。 却山行看了一阵子古籍,眼皮上下都在打架,最后实在是忍不了,趴在桌子上,枕着手臂昏昏入睡。 山行小师弟?做什么呢?江潮拿着路上随手扯下来的一根狗尾巴草在他鼻间蹭了蹭,你寒玉师兄来了。 却山行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桌子不稳被他撞倒在地,上面的书哗啦啦散落一地。 寒,寒玉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却山行眼前昏花,一个站不稳,差点跌到谢寒玉怀里,江潮一脚踢到桌腿上,挡住了却山行,又拉着谢寒玉往后退了几步,手指弹了一下,往桌面上又添了好几本书,却山行跌在满是书籍的桌面上,敢怒不敢言。 藏书阁的书不得随意损毁。 谢寒玉弯下身,把地面上散落的古籍一本本捡起来,却山行慌张的也跟着做,见江潮讪讪的也照做,嘴角撇了一下,寒玉师兄,我本来很小心的。 谢寒玉将书摆好放在桌面上,从袖口中掏出来那半张纸递给却山行,这是哪本书上的? 却山行一见那边缘凌乱的纸张,瞬间变得心虚起来,挠了挠头,从最下面抽出来那本旧书,这本,寒玉师兄,我就是觉得这书根本没啥用,也不是咱们怀仙门弟子该看的,就没注意,顺手顺手写了几个字。 谢寒玉没说话,却山行求助般的看向外面的青天,只望着哪个弟子过来救他。 这书在哪里放着?谢寒玉接过来,觉得奇怪,他幼时便常年待在藏书阁,几乎每一本古籍自己都有几分印象,可这本他却完全想不起来。 就这儿。却山行指了指窗子旁的那一个架子,最下面一层,最右边的一本。我今天早上才看到的,都是讲什么水芙蓉的,没意思。 也不知道师父还要罚我在这里待多久?寒玉师兄,你小时候是怎么在这里一待待几个月的,教教我呗。 谢寒玉翻看着那本书,越发觉得自己之前从未见过,山行,这书似乎不是藏书阁的。 啊! 却山行一脸震惊,江潮走到谢寒玉身后看了几眼,这纸张和其他书都大不相同,年份应该要早的多。 江潮一直翻到最后一页,突然看见一个小小的墨点,这是茶墨,看上去像是没多久添上去的,闻着像是山中夜雨的味道。而整本书都用的松烟墨,山行,最近可有旁人进出藏书阁? 当然没有了,这地方,也就只有寒玉师兄喜欢来,要不是师父罚我,我怎么可能还在这儿待着,每天就一个人,都快要长蘑菇了。 却山行头探到窗外,外面有几个弟子从藏书阁下面经过,正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他突然大喊一声,我想起来了,寒玉师兄,那个,星辰阙的人来过一次。不过他穿的奇奇怪怪的,也不像那里的衣服,腰间挂了根笛子。 他没有令牌,怎么进来的? 却山行摇摇头,不知道啊,江公子不也没令牌就进来了吗?藏书阁最近管的不严,但他就待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 山中夜雨产于梓州,茶香持久,故那里的人便多加于墨中,使之清新四溢。江潮开口道,阿玉,梓州离百重泉不远,我们去那边看看。 谢寒玉点点头,却山行一听不乐意了,寒玉师兄,我也要去,我还想去锁龙井看看呢,你不能只带这个人啊。 我跟阿玉是有要事要去办,你去做什么?江潮故意道,玉溪真人同意了吗?你就知道乱跑。 师父当然会同意。明天一早,不,今天晚上我就去找他,明天你们出发一定要带上我,我就睡在沧溟山下等着你们。却山行说完就跑,谢寒玉看着江潮,你似乎很喜欢逗山行。 嗯哼。江潮挤眉弄眼道,梓州风土人情与这里不同,你肯定会喜欢的。 谢寒玉看着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一直到第二天出了怀仙门,却山行独自御剑跟在两人身后,满脸的不乐意,看的江潮忍不住道,山行,要不我带你一段路? 谢寒玉没说话,只是望着那人手里悠然的拿着扇子,坐在霜寒上,大言不惭的样子,默默为却山行的剑添了一道灵力。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不是寒玉师兄带着你,又怎么可能跑这么快? 江潮抓住谢寒玉的手,语调上扬,道,阿玉,要不我带你? 江潮言语间已经化身成一条龙,尾巴勾住谢寒玉的腰,把人放在上面,却山行只听见一句,我们先走了,当他再抬头去看时,只剩下一片苍茫的云雾。 那边有好多长明灯。 江潮见快到了梓州,便又恢复成人形,放谢寒玉下来,他穿着一身绛红色的长袍,谢寒玉的扇子断生已经快要被他据为己有了,时不时拿过来扇两下。 阿玉,我们去看看,也好在这里等等山行。江潮拉住旁边一个带着蓝色布巾的男子,问道,这位大哥,这么多的长明灯,都是用来祈福的吗? 祈什么福啊!都是冠冕堂皇,做了亏心事,现在知道害怕了,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男人呸了一口,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还是快些离开的好,这里的事情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要是想活命就赶紧走。 哎,可我偏偏不怕死。江潮拽着他,你看我旁边的这位仙君,可厉害着呢,怀仙门的人,不仅人长得好,这剑法也是一流。有他保护我们,你还怕什么? 真的假的?男人上下打量着谢寒玉,许是被人冷淡沉稳的面容打动,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江潮的话,那我可就慢慢说了,出了什么事儿 ,你可一定要护着我啊!我上有老下有两个弟弟妹妹,最近才娶了媳妇,可不想一命呜呼了。 第79章 江潮被他说的笑了,头弯向谢寒玉身边,谁不是呢?我也是家里有人,新婚燕尔呢。 行吧。男人一咬牙,却又见江潮看着如此年轻,旁边又是个俊俏男子,不禁狐疑道,你这刚成亲,舍得抛下这如花美眷出来? 谢寒玉愣了一下,江潮笑道,家里管的严,自然是不敢乱来的。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钟声,原本还算热闹的地方瞬间寂静下来,男人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他咬了咬牙,指着缓慢升空的长明灯道,这长明灯本来确是为祈福放的,但这几年已经变了。 他叹了口气,随手捡起地上一个破损的长明灯,指着里面示意江潮和谢寒玉看,这里面写的是不远处南暝寺的和尚给的经文,说是能超度亡魂。 这么多的长明灯里面都写了这个吗?江潮问,阿玉,南暝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应家庄,应忔的母亲。谢寒玉的记忆一贯是极好的,他看了一眼经文,那墨的颜色与江潮所说的茶墨一般无二。 所有的长明灯里面都是这个。男人把灯又丢到地上,刚才的钟声一响,便是放灯的时候了。每半月一响,几乎每家每户都会来这里放灯。 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人需要超度?谢寒玉觉得这城中弥漫着一股死亡之气,阴森至极,偶然能听见几只乌鸦的鸣叫,再不见其他鸟雀。 以生换死,轮回往复嘛。男人笑的有些诡异,几人正站在河岸边,白花花的芦苇正生的茂盛,上面的絮时不时的飘过来,你们要试试吗? 第66章 芦漪岸(二) 你刚才可不是这般态度。江潮假意被吓了一跳, 指着男人脚旁的长明灯,道,你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吗?怎么还干这种事? 开个玩笑而已。男人露出来一个朴实的笑, 我们要不过去说, 这里要开始放长明灯了,你们两个人应该没见过, 看完再过去也不迟。 好啊。江潮搂住谢寒玉的肩膀,一口答应下来,阿玉, 你别说这灯数量还挺多。 他刚才扫了一眼, 有些富贵人家选的是竹篾编织而成, 外面糊上彩绸, 又在篮的正面贴上各种一些福字, 有些是用薄纱糊成的灯, 里面是竹制灯架。 来这里的人大多在听完钟声以后慌张的把灯点燃,还未升至空中便匆匆离去了。 你要放灯吗?谢寒玉突然开口道, 男人下垂的眼眸死死的盯着谢寒玉, 语调有些阴森, 道, 我没做亏心事。 那走吧。江潮拉了一下谢寒玉的袖口, 看向男人道。 见人都差不多离开,只剩下半空中还在燃着的长明灯,天是青色的, 岸边的芦苇很是茂密, 却山行到这里的时候,一连咳嗽了好几下,这, 这什么东西? 山行,拿个面纱遮一下吧。谢寒玉看着四周翻飞的絮,这附近全是芦苇,这段时间,山行你还是待在屋内比较好。 却山行垂头丧气的应了声,嗯。 走在前面的男人看着他们几个,提醒道,我们梓州最多的就是芦苇,他这症状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因为芦苇死亡的人也不在少数,你不走,说不定哪天这长明灯也要为你点一盏呢? 这灯到底是为谁点的?谢寒玉停下脚步,问道。 男人瞄到他身后升起的袅袅炊烟,嗤笑了一声,为你,为他,为谁都行,以生换死,轮回往复就是说,生人死人都可以点,你们要是想点,半个月以后也可以去南暝寺找和尚要些符文贴在里面,做几盏长明灯点点。 所以你也是死人了? 江潮不经意的问,他的话一出,男人的眼睛瞬间狰狞起来,眼角周围泛起青黑,却山行无意撞到他的手,被冰的跳起来,直接跑到谢寒玉身后躲了起来。 我是活的,我活的很好。男人暴怒道,江潮打量了他好几眼,手里的断生更是扇的能看到残影,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你这双目发黑无神,周身没一点儿活人味,看着就是死了好久,怎么,这媳妇儿是冥婚娶的? 男人瞬间脸色发黑,用手指着江潮,我是活的。 哦,不过冥婚这事儿可不道德啊!还是别干的好,不知道哪天就遭报应了呢。 却山行转过脸,原来这人平时还是收敛了一点儿,他居然开始担心男人会不会被江潮说的直接甩剑过来,正想着好心提醒几句,谁知一声响,长鞭在地面上划过,掀起一阵灰尘,紧接着便朝江潮甩了过来。 小心。却山行大喊道,江潮眼神冷淡,手腕轻轻一动,断生已经挡住了长鞭,不够义气啊,兄弟,这正说话呢,怎么能突然动手呢?莫非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男人拽着长鞭,再次甩了过来,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人看到动静,纷纷转过头,脸上竟都出现和他一样的青黑色瘢痕,张牙舞爪的朝着几人走了过来。 都怪你这张嘴,不知道收敛,竟说些胡话,现在好了,这么多人都过来了。却山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也没想到啊,下次一定注意。 江潮没有任何愧疚之心的道歉,右手一下便拽住了迎面甩过来的长鞭,男人眼睛瞪得极大,翻身跳起,鞭子便在空中旋转,江潮往后退了一步,抬脚将一颗石子踢过去,手向后一拽,男人便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江潮反手抓住长鞭,甩向暴怒走过来的人群,那些人似乎都已经失去了神志,眼睛里一片黑色,拿着镰刀,斧头便砍过来。 却山行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颤抖了一下,看着身旁的两个人,拔出剑,便朝右边刺过去。 谢寒玉腰间的铃铛不停的晃动着,有三四个人把他围了起来,手里的斧头抬起,高高的便向脑袋砸过来。 铃中传出的声音有清心之效,可面前的人着实太多,一把把利斧已经到了眼前,谢寒玉抬手,霜寒的剑刃便挡在上面。 一声巨响,浓烟四起,却山行看不见周围的人影,只能听到一个接着一个的脚步声和刀刃相撞的声音,咔嚓一声,他变得慌张起来。 手里的剑断了,却山行心道不好,他手里并没有其他武器,这下子估计是只能赤手肉搏了,寒玉师兄和江潮那边的人更多,根本没时间来救自己。 他咬了咬牙,凭着声音去找那些人的位置,一狠心便持手握住前面一个人的胳膊,接着便去抢人手中的镰刀。 又有几个人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他身后,却山行听得见后面的动静,利刃掀起的风已经到了他脖颈处,突然一把剑从空中飞过来,银光四射,几个人应声倒地。 山行,西北方向,过来。 是江潮的声音,却山行反手将人甩在地上,镰刀向前砍去,接着便朝西北方向跑去,谢寒玉眼色一沉,飞身向后退了几步,拿起霜寒在地上画符,那些人便暂时被困在里面。 他抬步向西北方向走去,江潮看了看四周,这里的人太多,我们先离开。 好。谢寒玉正要拿起霜寒,江潮一把按住他的手,御剑消耗太大,阿玉,你刚才和他们打了那么久,灵力肯定支撑不住,还是先省着吧。这里的秘密还深着呢,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恢复神智,我们划船过去吧,去南暝寺看看,这长明灯绝对有大问题。 山行,这把剑你先拿着防身,谢寒玉点了点头,拿起当时从那人手里夺过的剑丢给却山行。 多谢寒玉师兄,那我们走吧。却山行接过剑,上面的血迹还没干,吧哒吧哒的向下滴着血,他嫌弃的看了一眼,江潮心领神会的拔了一把芦苇递给他,先应付着擦擦。 却山行只能接受,擦了一遍,只剑柄上还渗着血,他把脏了的芦苇揉成一团,往地上丢去,谁知芦苇轻巧,风一刮便到了水里。 他也没在意,只又去拔,谁知刚才江潮拔过的芦苇杆中居然渗出来血迹,灰白中染上了艳丽的红,显得触目惊心。 寒玉师兄,你快看。 谢寒玉和江潮纷纷转头看过去,那几支芦苇竟迅速生出新杆来,水声在乱石中拍向岸边的苇杆,洇出一片血红,而苇杆又变成原样,依旧是一片灰白。 这,是为什么? 却山行觉得神奇,刚想要去摸,江潮一下斥道,别碰,这有问题。 江潮伸出手,原本红润光滑的手已经变得灰白,他缓慢道,我的手已经动不得了。 谢寒玉隔着衣衫去摸,只觉得指尖冰凉,摸起来很轻,几乎没有重量,就像是苇杆一般,他又去瞧却山行手中的剑,疾声道,把剑丢了。 第80章 却山行吓了一跳,剑应声落地,原本银色的剑刃也已经变成了灰白色,他慌张去看自己的手,居然也变得灰白,那几根手指也僵硬着。 任何东西碰了这里的芦苇都会如此。 谢寒玉点住了江潮和却山行的穴位,又给他们输送了些灵力,这只能暂时延缓变异,可解救之法还未知。 江潮往他肩膀上一靠,看上去有些丧气,幸好没弄到脸上,不然就遭了。阿玉,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会嫌弃我吧。 却山行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这个人还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恨恨道,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玩意儿?还是赶紧找解决之法吧,万一真变成芦苇了,我可不把你扛回怀仙门。 看来山行还是关心我的。 江潮朝着他露出来一个笑,谢寒玉听着周围逐渐没了动静,便向那边的人群看去,发现他们已经又平静了下来,脸上的那些瘢痕也逐渐退去。 你们两个在这里待着。 谢寒玉叮嘱了一句,便又向那边走过去,他主动解了阵法,刚才的那个男人见了他,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他面前,道,你们怎么又跑那边去了?不是要回去说的吗? 那边的芦苇之前我们几个没见过,觉得新奇,就想去瞧瞧。谢寒玉平静道,霜寒就握在他手中,男人听了笑起来,这芦苇有什么好看的啊?梓城到处都是,这太阳也快落山了,我们快走吧,我媳妇还在家里等着呢! 谢寒玉朝江潮这边看了一眼,两人便也过来,江潮把那只手藏在袖口,笑道,大哥,我记得之前梓城是没有芦苇的啊?什么时候居然种了这么多的芦苇啊? 也就是几十年前吧!男人边走边道,当时是怎么种的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就长了这么多。这絮一天天的乱飞,都要烦死了。 他边说边把袖口捋上去了一些,用手指挠了挠肘窝处,江潮看到他的手臂也是同样的灰白色,可男人却丝毫没有察觉,继续道,就你们看到的那些长明灯的杆,其实都是用苇杆做的,轻便,能飘上去。 那这里的人都去割过苇杆了? 江潮又问,他和谢寒玉对视了一眼,男人点了点头,这苇杆那么多,有的时候割了当柴烧,又不要花钱,我从小就拿着镰刀来割。 江潮暗道不好,若是每个人都与苇杆接触过,那岂不是这城中就都是死人? 第67章 芦漪岸(三) 谢寒玉觉得不对, 可这城中炊烟袅袅,到处都是喧嚣人声,明明热闹的紧, 这些人确实是有自己意识的, 只不过遇到特殊状况就会改变。 男人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他走起来呈一条直线,看上去诡异极了,一直走到这条小道的尽头处, 这才停下来, 转过头看向三人, 道, 咱们进去说。 多谢。 江潮应承道, 因为手的缘故, 这一路他都没有再拉着谢寒玉,只是拿着扇子走了一路, 袖口总是不自觉的动几下, 后来便干脆离谢寒玉远一些。 本来啊, 我们这地方就跟其他小城一样, 只是前几年王家的嫡公子死了。王家是这里的富庶人家, 子嗣众多,争家产是出了名的。这大夫人当然不乐意这家产落入到其他人手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了个偏方, 只要以命换命, 便可让人死而复生。 江潮拉过来一把椅子,让谢寒玉坐下,自己就站在旁边, 死而复生的偏方,这世上真有这种东西吗?我可不信。 你别说,还真有呢。 男人低眉一笑,他抬手指了指西南角的方向,道,王府就在那边呢!那嫡公子还真活了。 谢寒玉手指动了一下,一只纸鹤便悄悄从他身后飞了出去,他抬眸问,换的谁的命? 男人将手指放在唇边,他左右看了看,确认周边没有其他的人,才小声道,这也正是奇怪的地方了,你说以命换命这东西,不就是一死一生嘛?这王夫人也是这样想的,便找了府上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庶子。 那后来呢?江潮盯着他问。 嫡公子当然是活了啊!可这换命的人死了三天,本来都要出殡了,后来!那棺木竟腾空而起,他又活过来了! 周永当时便在城中站着,他前面是一群头戴白花的女子,哭的梨花带雨,只是他也没感受出什么伤心来,兴致缺缺的看着,可突然街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怪异声音。 像是指甲挠木板的声音。 真的假的,你可别吓我。几个小孩惊慌失措,跑到隔壁那家书铺后面,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周永的耳朵一贯很灵,甚至偶尔夜间睡得正熟时,家里的老鼠顺着墙上的小洞进来,他也能听个一清二楚;旁边他爹娘那间屋子里的喝水声他也能听到,所以这一刻,他无比清楚的听到正是棺木里面传来的声音。 是不是里面混进去老鼠了?前面一名眼睛圆溜溜打量着棺木的女子猜测道,右侧的女子便拍了她背一下,胡说,这是老爷亲眼看着盖上的,怎么可能会出错? 女子不敢反驳,无奈只能盯着地面去看,可周永知道,那就是指甲挠棺材板的声音,而且是人的指甲。 他悄悄向后面退了几步,传说中那个死了的嫡公子一身缟素,正走在前面,面无表情,看不出来一丝愧疚或者是伤心的意味。 周永只是频繁瞧见他去挠自己的手臂,时不时衣袖被弄了到上面,露出来大片大片的灰青色肌肤,他正盯得仔细,突然一声巨响,人群都向四周散去。 原本被抬在正中间的棺材突然掉在地上,八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居然都气喘吁吁的趴在一边,这棺木是王夫人亲自瞧过的,很是轻巧,四个人抬都绰绰有余,更何况现在是八个成年男子? 里面只有一具尸体,她变得花容失色起来,只听见那声音越来越响,清晰的传到每一个的耳中,有人在里面挠棺材。 不,不是人! 他已经死了才对,是鬼,是鬼在挠棺材。 周永顺手扯过书铺的旗子,挡在自己面前,只剩下一双眼睛悄咪咪的去看,棺材板被从里面掀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整齐的衣衫让周永看不见他的肌肤。 男子唇角勾起,一步一步走到最前面,当时街上静的出奇,他过于害怕一时间竟然忘记了逃跑。 周永记得他也看过那棺材一眼,当时的人明明都死了,脸色惨白,嘴唇被涂上了厚厚的口脂,甚至放的时间久了尸身已经散发出一股腐朽的臭味。 可男子直到开口说话,周永都没再看出什么,他只是顺从的看向王家的一干人,把写有自己名字的牌位放到了手中,又乖巧的向王夫人和兄长行礼。 我儿,你当真没死?一位长相美艳的女子慌张跑上来,将人牢牢抱住,泪眼斑驳,看着年过半百的老爷,哭道,老爷,我们的孩子果然是福大命大,真的没事了,我,我要去南暝寺还愿,还愿。 王家老爷当时也觉得新奇,当即便喊了医师来诊脉,可没想到除了脉象虚弱些,居然没有任何问题。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那位嫡公子呢?他怎么样了?江潮手搭在谢寒玉的椅背上,却又控制在一个不会触碰到人的距离,他的手臂现在已经开始发痒,传来一阵阵胀痛。 他着实是没想到这居然是如此厉害! 周永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继续道,活的好好的,一个月前才得了第一个孩子,估计马上就要摆宴了。 可梓城到处都是长明灯,后来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有几个小孩正把鸭子往家里赶,手里拿着用芦苇制成的掸子,时不时往鸭子嘴旁蹭几下,芦花便漫天飘起来。 这法子多新奇呀,可没人敢效仿。周永突然大笑起来,但是没过多久,城中的人得了一种怪病,毫无症状的在睡梦中就死去了。死的人多了,自然就无人去田里种地,也没人去砍芦苇,去河里捕鱼了。 周永记得清,那时候人心惶惶,谁都害怕一不小心自己就先死了,后来不知道是谁就想起来了这个法子,以死换生,循环往复,所有人都觉得这法子好极了,就开始纷纷效仿。 可谁又舍得杀自己的孩子呢?那些人便都易子而杀,甚至一度每家每户都被发了一个牌子,家中有几口人,谁已经死过了,谁什么时候死,都标记的清清楚楚。 却山行听的浑身哆嗦,不敢再听下去,便走到窗子旁去看那几个孩子赶鸭子。灰白色的苇杆在他眼前晃荡,一个孩子似乎天生胆子要大些,见他生的俊,便赶着鸭子过来,道,哥哥,你是新来的吗? 第81章 你怎么知道?你都认识这城中的人吗? 不认识,可你脸色和他们不一样,你很红,他们都很灰,就像这芦苇一样。小孩咯咯笑起来,手里的芦苇也跟着晃动,苇花便开始四处游荡。 却山行又连着咳嗽了好几声,眼泪都咳出来,他伸手去擦眼泪,刚闭上眼睛,身体便失去了知觉。 那这城中的人江潮望着谢寒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怕面前的男人又一次失去意识,再来一次他们可受不了。 用这个法子,城中的人当然都活的好好的,又过了一段时间,城中总是莫名其妙的响起哭声,护城河里也会时不时的出现血水,他们便害怕了,毕竟一个曾经被自己杀死的人现在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这太可怕了。 所以这就有了长明灯?他们为了打消害怕畏惧之心,便去南暝寺求符纸来烧,又做了长明灯来祈福。 那你 我当时可没染病,我也没杀人,所以我从来不做长明灯,也不祈福。 江潮这才明白,周永笑笑不说话,他的眼角处有几道很深的皱纹,像是干枯的树皮上一圈圈的纹路,就这样看向对方时,总会有些渗人。 山行 谢寒玉眼睛看向一旁,突然站起来,却山行晕倒在地上,他的另一只手也已经出现了灰白色的瘢痕。 谢寒玉察觉到他的灵力已经开始消失,如果这种情况得不到缓解,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这位小公子是怎么了?周永也走过来,看到却山行灰白色的手臂,确是笑了一下,这公子的情况,怕是也要去南暝寺也求一些符纸烧一烧,你们两位只管去,把他放在我这里,我看着他,不会出事的。 就是有你才担心会出事! 江潮在心里吐槽道,不过还是说道,多谢大哥了,不知道南暝寺往哪个方向走,能否借地图一看,我们这就去。 他完好的那只手搭在却山行额头处,往里面输送了一些灵力,又和谢寒玉对视道,阿玉,你的集物袋中可有凝止草? 谢寒玉点点头,江潮拿了给却山行塞到口中,趁周永去拿地图,拔了根头发,小心的放到却山行袖口中。 地图在这儿,周永手里还拿着一袋干粮,去南暝寺要划船,过了护城河,再行个几里就到了。 阿玉,那我们现在就走。江潮简单道了谢,便离开了房屋,谢寒玉又放了一只纸鹤在院中。 为何要放头发?谢寒玉看着他缩在袖中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那其实龙鳞所化,坚硬无比,若是那人一时暴起,可护着山行一命,凝止草能延缓伤势,配上你给他输送的灵力,最多可坚持一天。 多谢。 江潮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看在之前送信连累了他的份上,我肯定是要救他一命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是阿玉你的师弟。 江潮认真道,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谢寒玉突然转头,差点就和他碰上,江潮慌张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就撞到了树上,我,我身上,还有毒没解呢,咱们三个人中总要留一个能打的吧。 第68章 芦漪岸(四)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谢寒玉反问道, 看着江潮慌张的面容,觉得好笑,地图。 哦 江潮把地图递给谢寒玉, 声音中隐约能听出来一丝遗憾, 但自己身上有毒,还是不接触的安全, 他详装无事的看了一眼远处橘红色的天,道,不知道今晚上能不能走到? 这里不能御剑, 谢寒玉道, 还是快些走吧。 这是他们仙门弟子熟知的规矩, 在闹市不得御剑。 阿玉, 我看这城中当真是诡异, 明明都是死人, 却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烧饭, 打渔, 甚至会产生害怕而去求神拜佛, 这是何方神圣想出来的法子, 真是厉害。 他们正朝着山上走, 狭窄的土路旁边是一些无名的蓝色野花,被几个孩子摘去了,江潮和人对视, 其中一个扎了两个麻花辫的小女孩开口道, 我见过你,就在南暝寺里面。 我可没去过南暝寺,江潮特意弯下身, 学着她的模样去摘最中间的那一朵花,小姑娘,我这张脸应该不会这么大众吧。 谢寒玉听见他口中的话,朝着那张离自己很近的脸看去,觉得江潮这样逗一个小女孩属实是太过分了。 我真的见过,就在一个和尚的禅房里面,那儿有一幅画,小女孩举起两根手指,像模像样道,前面还插了几炷香呢。我每次去的时候,那个和尚都在对着画像拜。 江潮,...... 他好像一不小心知道了什么秘密?所以是不是在某个人心里,他已经死了? 你怎么看见的?江潮语气奇怪,小女孩童言无忌,那寺里种了好多桃树,我们就去摘桃子吃。 对啊,那桃子又大又甜,只是挂在枝头,太高了,每次都要去那边找长长的树枝把桃子打下来,那个和尚就经常来帮我们。女孩的伙伴补充道,你们要去吗?我知道一条近道,可以带你们过去。 天都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吃饭啊?江潮问他,男孩摇了摇头,他看起来七八岁的模样,我娘她不在了,我自己一个人住。 他不怕的,女孩争着说道,他可厉害了,对这边熟悉极了,就让他带你们过去吧。 阿玉,要不我们带着他? 江潮站起来,看向谢寒玉,远处跑过来几个身影,小女孩一见就朝那边跑走了,只剩下男孩还留在这里。他仰着头,黑色的发有点凌乱的扎了起来,身上的衣裳是很耐磨的布料哦,只是颜色很深,像是些修行的僧人才会穿的,看来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刚才周永才说了换命之术,莫非这孩子的家人没有这样做吗? 谢寒玉把刚才周永递过来的干粮放在男孩手里,又从集物袋里面拿出来一个水壶,吃吧。 谢谢,你们跟着我走吧。男孩眼疾手快的从里面拿出来一个荞麦饼子,咬了一大口,朝右边的小道走去。 这条路地图上确实没有。谢寒玉看了眼地图,又把它收起来,跟着男孩便往前面走。 这大概是几个小孩子到处跑而寻出来的一条山间小道,到处都是瘦骨嶙峋的石块和一些老树根。 男孩越走越快,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了,他转过头,看着谢寒玉和江潮,再过了前面那条河就是了,不过晚上这里就没有船了,也没有桥能过去,你们要在这里等一夜吗? 山行的情况不知道如何了,谢寒玉道看了看前面那条河,格外湍急水声也很大,看得出来水很深,我们还是想办法过去吧。 男孩把人带到了,也不管他们在干什么,就随意找了块石头盘腿坐下来,继续去啃那包裹里的饼。 阿玉,我有一个法子。 江潮小声道,但是要把他也带上,这行吗? 谢寒玉显得有些无措,道,要不我蒙住他的眼睛? 江潮点点头,招手喊那男孩过来,他两只眼睛溜溜的转,即使吃饱了也不肯放下手里的干粮,问,你们想到办法了? 你闭上眼睛,我们就过去了,信吗? 谢寒玉摸了摸他的发,男孩摇摇头,声音虽然显得稚气,可说的来的却让江潮吃惊,我虽不相信,可我会照做。南暝寺的师父们告诫我不可轻易相信别人,但是这世上总是会有一些神通广大的人,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让我知晓了也不要说,只记在心里就行。 他果断的闭上眼睛,只是搂紧了手里的饼子,声音变得小了许多,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看的,我也不会说出去。 江潮看着谢寒玉,对方认命的点了点头,只见空中一道亮光,江潮就化作真身腾在空中,冰透一般的鳞片漂亮而整齐,让谢寒玉一时间挪不开眼。 龙身上伏着两个人在空中穿梭,闪过一道银白色的光,水中飘着大片大片的芦花,水浪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岸上的石头。 好了,可以睁眼了。 江潮整理了一下衣裳,对着男孩说,前面不远处便是南暝寺,古朴陈旧的砖瓦层层叠叠,朱红色的大门在关着,河对岸格外寂静,一点鸟雀声都听不到。 第82章 你这虽然神奇,可我见过一个更厉害的。男孩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语气中强压着震撼,那双眼睛盯着谢寒玉和江潮,你们若是肯教我,我就告诉你们。 江潮笑了一声,你那更厉害的事啊,我不想听,怎么办呢?我也不收徒弟。 男孩一听便急了,求助般的眼神看向谢寒玉,可面前的人就更难说话了,却山行被带回来也是一个意外,而且他也是把人丢给玉溪真人和应忔管。 我,我很能吃苦的,而且我还见过你师父呢。 南暝寺旁种了几棵垂柳,在夜色中被风刮起一条条枝,张牙舞爪的,男孩心里害怕,可还是壮着胆子道,我,我听见他叫你江潮。 好啊,你叫什么名字?江潮的手握紧了,谢寒玉看到他明显紧绷起来的后背,只是低声道,我在这里。 我没有名字。 那你就叫燕鹤,不尔燕鹤骨(1)。江潮沉思道,拜我为师,日后你若是后悔了,我会把你赶出去。 燕鹤多谢师父。 男孩当即露出来一口白牙,跪在地上,江潮立刻把他扶起来,百重泉不讲这个,日后除了你的道侣和父母,你不用跪任何人。 燕鹤记住了。他笑的开心,又看了谢寒玉好几眼,我以后也是有师父的人了,再也不会没人要了。 你说刚才见过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祖,是怎么回事?江潮忍不住想摸他的头,看见掌心一片灰白色,又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把手收了回来。 燕鹤见状,主动把头凑过来,江潮不好意思的去看谢寒玉,谢寒玉正在看前面,他只能尴尬的把手伸过去,用袖口盖住,轻轻碰了一下马上收回来。 他就在寺里面,燕鹤哒哒哒的往前面跑,一直到了朱红色大门前面,便开始咚咚咚的敲门,这里经常会有一个老和尚守着,有时候他听见了就会给我开门。 谢寒玉一边走,一边看着江潮,淡淡道,恭喜。 江潮不敢多言,总觉得这话怪怪的,却又听不出到底是怎么了,只能隔着袖子碰了碰谢寒玉的衣角。 谢寒玉没反应,只是加快了脚步,燕南暝寺的门已经开了,果真和燕鹤说的一样,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和尚,眉毛胡须都白了,眼神沉沉的,缓慢道,两位是来烧香的吗?还请明日一早再来吧。 打扰了,我有位朋友身子不适,昏倒在家中,我们是特意来求药的。江潮没得到谢寒玉的回应,只能安分守己的站在一旁,听着人说话。 现在太晚了,还是明天再来吧。 老师父,我们好不容易赶到此地,可否借住一宿,明日求了药,立刻便走。江潮主动开口道,我们带了些香火钱,明日一早便去大殿奉上,如何? 进来吧,进来吧。老和尚道,我现在带你们去客房,只是夜间不可乱跑。 江潮忙点点头,答应了,他小心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股浓重的檀香味弥漫在院中,他看着前面带路的和尚,想起刚才燕鹤说的话,问,不知道寺中一共有多少人? 几百人,明日早课的时候你就能看见了,老和尚有点不耐烦,指了指前面的两间屋子道,就是这里了,小孩子知道的,你们将就一下吧! 燕鹤主动推开其中一间的门,道,这就是我常住的地方,那张挂了师画像的房间就最前面,靠近桂花树的那一间。 行,你快去睡吧。江潮冲他笑了笑,眼神朝着燕鹤指的方向看去,那间屋子里的人应该是还没睡,微弱的烛光透过窗子照出了一个人影。 阿玉,你说这是真的吗?江潮有一种近乡情怯,可师父当年明明是,会不会他也和那城中的人一样其实,其实是 燕鹤就是个例外,我看过了,他身上没有那些灰白,不然你怎么可能会收他为徒?谢寒玉安慰道,七百年了,或许你当时记错了。 我,我现在就想去看看。江潮忐忑道,如果,师父真的没死,那,那其他人肯定也在,百重泉就会和以前一样了。 第69章 芦漪岸(五) 江潮第一次这么小心且犹豫, 生怕自己一慌张,对面房屋里面的人就消失不见了一般。 从我记事儿起,就一直待在怀仙门, 师父曾经说, 他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出生的,只是有一天在后山就捡到了一个破壳而出的龙, 当时他还以为是一条蛇。 谢寒玉看得出他的紧张,只是继续安静的听江潮说,我以为他们, 他们都不在了。原来他们还活着。阿玉, 我, 我, 我 是真的, 可以去。谢寒玉温柔道, 你和他离得很近,又交了新的朋友, 还收了徒弟, 他一定也很想见见你。 我在这里等你。谢寒玉看着远处那间简朴的木屋, 烛光虽暗, 却仍然在漆黑的夜里让人瞧得清路。 奈清闲正端坐在窗边, 他穿着一身灰色麻布面料的衣裳,他拒绝当和尚,所以一身长发还披在身后, 只是原先的黑色顺滑中已经添了许多斑白。 咚 好像有人在敲门, 只一声很轻的敲门,奈清闲看着外面一片昏暗,都已经亥时了, 现在还会有人来找他吗? 奈清闲觉得他可能是听错了,这一声实在是太轻了,就像是风刮起树叶在门板上拍了一下。 咚咚 真的有人在敲门!可这么晚了谁会来找他呢?他缓慢的站起身,双腿由于太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有些麻木,起来的一瞬间酸的厉害,他轻咳了一声,缓慢道,这就来了。 房间本就不大,只是他一步一步的挪到门口,显得很慢罢了。奈清闲自嘲的笑了一声,伸手去碰那插紧的门栓,外面是谁啊?这么晚了还不忘来看我这个老头子? 一张俊秀的脸出现在奈清闲面前,微微上扬的眼角里含着泪,那一小片的肌肤都被水花弄的泛红,高挺的鼻梁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只是清减了不少,一身红色的外袍,腰间被玉带束着,人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 奈清闲伸在半空中的手一直颤抖个不停,夜里山间本就寒凉,他便多穿了一些,厚厚的布料把人包裹起来,让他有些行动不便。 往日里笑意盈盈的百重泉掌门经过了宗门被害,几个徒儿惨死,已经变得垂垂老矣,甚至一度形如枯槁。 师父,是我,明朝。 江潮话音同样很轻,就像敲门时一样,他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抬头去看面前的人,只这一句,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潮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不会说话的孩童,只知道一味的哭泣,却没有任何动作。他们就像是陌生人一般,一个不敢打破平静,一个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平静。 他和师父分开了太久,甚至在今天之前,江潮还一直以为两人已经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面时,上天却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一直到了屋子里面坐下来,江潮还在恍惚中,手足无措,只是喊着师父。 明朝,奈清闲转过身擦了一下眼泪,将自己带着纹路的衣角捋平整,这才回头摸了摸江潮的发,几百年没见,师父都老了。 哪有。江潮抿紧了唇角,不愿承认,可面前的人跟记忆里的形象实在是差别太大了。无论是他还是谢寒玉,江潮平时接触的都是仙门世家的子弟,这是他第一次被迫感受到了人的生老病死。 师父,你,你的灵力呢? 没了,命还在就够了。奈清闲开怀大笑道,我一醒来,就在这儿了,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 可江潮觉得这属实奇怪,却被奈清闲按住了手臂,哎呀,你师父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不就是比之前老了点吗?难道你还嫌弃不成? 明朝当然不会。 那不就行了?奈清闲笑道,看到你,我就很开心了。你的几个师兄师姐,他声音罕见的带了一丝哽咽,夹在沙哑的音色中,想要压制却压制不下去,他们都还见不到我这个模样呢! 师父,这是你送我的镯子,我一直好好带着。江潮不愿再谈起这伤心事儿,便主动转移话题,把衣袖往上面推了几下,眼眸却突然瞄到自己青灰色的手腕,一下子便把袖口拉回去。 手怎么了? 第83章 奈清闲一眼便看见本来白皙的手腕上不一样的青灰,扯过江潮的衣袖,你是不是碰了外面的芦苇? 师父,您知道那芦苇有问题? 自然,奈清闲满眼的心疼,又叹了一口气,这城中的人大多都没有活人的气息,我自然知道,只是这芦苇先是吸人精血,再后来那被吸了血气的人便会不知不觉死去。你怎么会也碰上这东西呢? 我和两个朋友来到此地,本来是想要回百重泉看看的,可谁知道在梓城出了点意外,但见到了师父,这点伤和欢喜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江潮重新把袖口翻好,这屋里果真和燕鹤说的一样,挂着一幅画像,里面是他们师徒五个人。 明朝,我知道一个解法,只是凶险异常,当初我发现梓城众人都遭此劫难,便想着用此法来救助,可没想到浑身灵力尽失,现在只是一个废人了。奈清闲叹道,连山阴岭处,那里有一味药,名曰清到骨,若是一月之内服下,便可恢复如初。 这里离连山相距甚远,若是以前,我还有几分把握,现在只能看你自己了。奈清闲头发胡须都白了,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眼神中透着一丝落寞。 多谢师父指点,我这就去连山。 奈清闲却朝他招了招手,又伸手去谈探他的脉象,你和常人不一样,你是天生龙族,和上面的神一般无二,甚至比他们还要更胜一层。你的逆鳞和龙骨本就是最厉害的武器,可以帮你渡过这一劫。 我江潮却有些迟疑,我的逆鳞,早在七百年前就不见了。 他没说逆鳞在谢寒玉身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师父知道了,那阿玉肯定也会知道。 他在第一次见谢寒玉的时候,就已经探到逆鳞的情况,早就和谢寒玉融为一体了,若是想取出来,除了趁他飞升渡雷劫肉身化为虚无成圣的那一刻,否则就只有人死了。 江潮在等,等一个谢寒玉能平安无恙的时刻。 奈清闲胡子都翘起来,怎么会这样? 他又去摸江潮的脉,可情况确实和江潮说的一模一样,不仅如此,他当年天资过人,灵力修为早早的就超过其他几个师兄师姐的徒儿,现在灵力也远不如从前。 瑶台银阙的那群人简直太过分了。 奈清闲自认他们百重泉从来没有招惹过天上的一群神仙,可却因不知为何遭了重灾,实在是气不过,梓城变成这个样子,居然没有仙门知晓,可见设计这一切的人藏的有多深。 师父,你是怀疑?江潮小心道。 奈清闲朝上面看了一眼,又点了点头,万事小心,最近天上的灵力波动极大,我怀疑有人下来了。 他伸手去碰江潮手腕的镯子,江潮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奈清闲又道,明朝,既然如此,你便快去连山一趟吧,将清到骨带回来,剩下的就交给为师了。 是,师父,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如此,我给他服了凝止草,可能需要您帮忙照顾一段时间。 我明日去梓城一趟,再将他带到这里来,百重泉有一心法,可帮助他缓解。奈清闲拍了拍江潮的肩膀,明朝,师父许久没见你,却看出来你受苦了。等你好了,咱们师徒一起回百重泉,他们都还留在那里呢! 好。江潮又将他这一路上与谢寒玉结识的事情一一说了,当然把中间一些不宜外传的话题给隐去了,一直到最后,他对上奈清闲调侃的目光,耳后眼角都泛上一抹血色,师父,我很喜欢他。 明朝,师父从小就给你备了聘礼,就等着这一天呢。奈清闲笑起来。 丑时三刻。 谢寒玉正在窗边静坐,霜寒放在一旁,梓城这个地方灵力充沛,很适合修炼,月光照在桌面上,上面摆着半杯凉了的茶水。 吱呀 谢寒玉知道是江潮进来了,他一把抱住了自己,却又不敢把头埋进颈窝,只是隔着衣物紧紧的搂着,阿玉,真的是师父。 他说只有连山的清到骨可以解毒,但是要一个月内服用。江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我们现在就出发,山行和燕鹤他都会帮忙看着。 好。谢寒玉低声道。 连山他之前在藏书阁的书中看到过,传闻那里是尸山血海,九死一生,可机缘众多,瑶台银阙的几位仙君便是在那里飞升的。 江潮突然从集物袋里面拿出来两根红绳,把其中一个小心的系在谢寒玉手上,这是山行带我去春风居的时候看到的,带了这个,我们就会一辈子相互羁绊,你永远也无法把我甩开。 谢寒玉之前在怀仙门好几个小弟子手腕上都看到过这个,只是没想到这东西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手上。谢寒玉不信这个,可他愿意为了江潮信一回。 而且江潮的声音小了许多,师父说,百重泉的这套心法可以可以压制住毒性,所以他盯着谢寒玉嫣红的唇角,我可以亲你了。 第70章 喑山鬼(一) 谢寒玉被他用扇子勾起下巴, 某人似乎忍了许久,终于到了解脱的那一刻,动作就格外的重, 活生生想要把人揉进怀里。 江潮控住不好灵力, 尾巴便轻而易举的冒出来,卷在平日清冷又规矩的仙君身上。 南暝寺的屋子自然比不上沧溟山的宽敞, 两个人便只能紧紧的靠在一起,长长的尾巴一点儿都不省心,只会胡搅蛮缠, 弄的谢寒玉脸颊泛红, 一直喘气, 道, 外面外面能听见。 我就只是亲亲你, 什么都没做。 江潮把头搁在谢寒玉肩上, 这里静极了,声音大些或许他们真的能听见, 所以, 咬紧了会好些。 谢寒玉瞪了他一眼, 要挣扎着起身, 江潮一把按着他, 小声道,我设了结界的。 可惜这事并没有那般轻易就被掀过去,谢寒玉勾唇一笑, 趁江潮不注意一个勾脚, 站起来,江潮现在虽然有些灵力,但总是没恢复, 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直接被谢寒玉一个点穴定在地上。 不是时间紧迫吗?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出发吧。谢寒玉边说边将烛火熄了,连山阴岭上空尽是瘴气,不得御剑,你自然也不能再化作原型。 他脸上还带着一抹难以褪色的红,你既然和师父说过了,便没什么可担心的,早去早回。 江潮心里一万根乱跑的丝线,尾巴难耐的在地上滑动,但也只能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一定规规矩矩的。 走吧。谢寒玉解了他的穴位,大步往前走,江潮连忙把尾巴收回去,快步追上去。 一路上的水声汩汩的响着,周围的树木很高,哪怕是白天,也让他们看不清这青色的天,成了精怪的鹗乌发出一阵阵鸣叫,江潮听的厌烦,在地上捡了颗石子砸过去,瞬间安静了不少。 一直行了三四日,他们才从这林中走出去,只是依旧人烟稀少,镇上也只有一家客栈,看着很是陈旧的样子,店小二正坐在桌边打瞌睡,树上鸟雀的叫声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住店。 江潮敲了敲桌面,小二睡眼惺忪的起来,有气无力道,住店五十他看见江潮和谢寒玉周身的气度,转而换了话语,道,一百两银子一晚。 坐地起价啊,你这是! 爱住不住,这里一到了晚上,若是还在外面待着,就等着出事吧!你们两个是想要钱,还是想要命,可要想清楚了?这方圆百里就我们一家客栈,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小二满不在乎的转动着手里的毛巾,我也是看你们两个年轻,不能白白送了命,才肯招待的。不然你去问问,我们这里一到晚上,别说出门了,就连蜡烛都不敢点。 谢寒玉打量着这家客栈,外面只放了两张桌子,一边的凳子似乎许久都没人坐了,甚至上面生了一层厚厚的灰。 他们过来的时候,外面的街道上更是人迹罕至,他还以为是天色渐晚,人都回去做饭休息的缘故,没想到居然还有其他原因。 这是二百两,谢寒玉拿出银子放在桌面上,一间上房,再送些热水来。 好嘞,客官,你们这边请。 江潮对他这种前后反差极大的态度表示愤怒,道,哎,我就想问问啊,这晚上是有什么怪物吗?还是什么原因,居然这么危险? 店小二得了银子,脸上露出来笑容,自然话也多了起来,看了一眼江潮和谢寒玉,走到门口将门关紧了,又将烛火吹了,明天再说,如果你们还有命的话。赶紧上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晚上千万别出去,也别点蜡烛,窗子也开不得。 第84章 楼梯也很陡,谢寒玉放慢了脚步,将手递给江潮,对方愣了一下,随后一把便抓住了,声音压的很低,去唤他的名字,阿玉。 两人上了楼,推开小二指的那间房,门上挂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里面也是如此,一张简陋的木床靠在墙边,中间用一张屏风将桌椅隔开,可能是怕客人出事,这里的窗子本就做的很小,被牢牢地固定在墙面上,江潮站在一边透过缝隙去看,外面也是一片漆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们要点蜡烛吗? 江潮问,这里弄的还挺神秘,你说那个店小二都说如果我们俩能活到明天,他在告诉我们真相。所以,要给他个惊喜吗? 谢寒玉刚想要说话,突然便听到了一阵声音,像是风刮过长街,可又带了一丝笑声,他和江潮的脸色都瞬间冷了下来。 江潮找了件外衣铺在床上,拉着谢寒玉坐下,他把枕头靠在床头垫着,一手握住谢寒玉的腕,眼眸垂下,看不清里面的神色。 这是上面人的力量,他感觉到了。 难怪刚才的店小二如此害怕,一口咬定要一百两,根本不担心他们两个人会离开,因为晚上真的会出人命。 江潮熟悉这股气味,和七百年前百重泉被灭的那天一样,他记了那么久,没想到今天又遇上了。 谢寒玉察觉到江潮的情绪不对劲,暗暗握紧了江潮的手,对方朝他看过来,眼尾竟生出一抹红。 窗户被风刮的一直作响,这客栈本就没什么人住,也许久没有修缮,只怕风再大一些,窗子便能直接被刮的掉下来。外面的力量他居然感受不出来,谢寒玉便知晓这一趟他们绝对没有那么轻松。 正想着,窗子果真被刮掉,啪的一声巨响后,便从两层楼一下子落在地上,外面的人也发现了里面的两个陌生气息,直接便挤进来。 铺天盖地的威压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铺开,一个黑色衣衫上面绣着许多金色字符的男人站在中间,眉心处是一个红色的花纹,他一说话,灵力便像潮水一样,想要把两个人淹没。 没想到人间居然会有这般佳品。 男人挥了一下衣袖,拿出来一面镜子,对着谢寒玉和江潮照过来,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熟人,云外雪的那位下凡历劫去了,没想到你就趁此机会从锁龙井里跑了出来,真是毅力可嘉啊!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上次他把你关起来,这次该换我了。男人冷笑一声,镜子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化成网,向谢寒玉和江潮扑过来。 阿玉,小心。 谢寒玉一把将霜寒拔出,镜子的碎片在空中瞧不清楚,棱口又多,江潮的灵力还没完全恢复,打起来很是艰难。 谢寒玉反手握紧霜寒朝着男人迎面挥出,江潮手中的断生唰的展开,被挡过去的碎片便又被弹了回去。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人间最近倒是出了不少厉害角色。男人冷笑一声,袖口一挥,手里俨然是一把长剑。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里遇见能让我拔剑的呢! 愧不敢当。谢寒玉淡淡道,霜寒从他手中划出,屋里昏暗,江潮瞧不清楚,但也是刀光剑影,咣当作响。 呸 一股腥味在房间里弥散开来,是血的味道。 剑刃相撞,划出一道火花,谢寒玉抬腿,袖口翻动,唰的一下房间里便亮起来,男人的五官清晰可见,狭长而上挑的眼睛里透出些震惊,嘴角旁边挂着刚才还未擦干净的血痕。 这人的剑招居然如此厉害! 他恼羞成怒,自然瞧出来江潮灵力不足,暗自念动口诀,缚妖网,收。 谢寒玉眼疾手快,对江潮道,江潮,缠在我腕上。 接着他便一手握紧了霜寒,从窗口跳了出去,剑刃在墙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男人见状,也追了出去,江潮的脑袋探出来,道,阿玉,去水里。 谢寒玉毫不犹豫的跳到旁边的水中,江潮立即变大了些,把他缠在里面,冰凉的水被阻隔在外面,谢寒玉靠着的是江潮温热的身体,一片片排列整齐的龙鳞贴在他衣衫上。 一人一龙在水里亲密无间。 他走了。江潮低声道,刚才那个小二叮嘱了许多,可偏偏热水却什么都没说,虽然天黑了,可我还是听见他在外面烧水的声音,所以水应该是对他有克制之法。 他是天上的?谢寒玉问,江潮点了点头,之前百重泉的事情和他有关,只是连累了你,阿玉,对不起。 谢寒玉摇摇头,江潮状似开玩笑道,阿玉,天上的那些人我也不熟悉,总归是有好有坏,哪一天你上去了,或许我就有靠山了。 我会护着你的。 谢寒玉道,两人这才从水里出来,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幸好集物袋里放了许多衣裳。阿玉,你说明天一早,那小二看见我们会怎么样? 啊 小二一夜忐忑不安,听着隔壁传来的动静,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躲进被窝里面,直到听见外面的鸡鸣声,这才颤抖着出来。 外面是一片狼藉,昨晚上那两位客人的房间地面上还是一层厚厚的血迹,桌子,椅子也被打的四分五裂,窗子不见了踪影,房门大开着。 他,他们果然没活过一个晚上,小二满脸惊恐,下楼梯的腿直接发软,好不容易撑着扶手下来,店门外就站着两个相貌俊秀的人。 其中一个浓黑的长发绑着发带侧扎在颈侧,眼尾上扬,黑白分明的眼珠盯着自己,甚至挥了挥手,一晚上了,能告诉我们真相了吗? 第71章 喑山鬼(二) 小二端坐在椅子上, 前面放着一杯还在冒着烟儿的热水,两只手抚在杯子上,指尖发白, 半个身子都还在抖。 刚才看见江潮和谢寒玉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时, 一声尖叫刚刚落下,小二几乎要倒在地上, 幸好被江潮手指一弹,椅子便滑到他身后,结果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他一个人坐在一边, 对面是两位凶神恶煞般的厉害人物。 你们两, 两位公子昨晚上睡的好吗? 他抬眼小心去看这两个人,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咔嚓了, 毕竟新人在这里能待过一个晚上, 还没有受伤,绝对是个人物, 可不是他能得罪起的。 我, 我这就去给两位上点吃的, 昨, 昨天是我怠慢了, 他一只脚刚抬起,江潮手里的扇子就啪的一声摔在桌面,小二吓得一哆嗦, 道, 我,我昨晚上是坐地起价,我, 我良心被狗吃了,贪婪不堪,是个坏东西,实在是罪大恶极,那一百两,不,二百两银子,我都退给你们。 哎,江潮翘着二郎腿,抬扇挡住了他面前,坐下慢慢聊嘛!饭呢,我们刚才在外面吃过了,味道还不错。 刚才他和谢寒玉出去,碰巧遇到了一个面摊,便随意吃了几口,金黄色的面汤配上翠绿的青菜,着实缓解了昨晚上的狼狈不堪,现在刚好有时间,能和这个小二充分聊聊。 好,好吧。 小二尴尬的笑了笑,像是喝了几斤黄连一样,他又去偷瞄谢寒玉,对方更是一脸冷淡,看着还没这个嬉皮笑脸的好说话,只好攥着手赔笑道,两位公子,想,想问点什么? 你不是说我们如果熬过了昨晚,就把这里的真相告诉我们吗?江潮把手臂支在桌面,两只眼睛盯着他,语调轻快,可小二觉得自己要被利箭给射穿了。 你,你们昨天晚上也见识到了,我们这边啊,有鬼,他小声道,山鬼。 江潮和谢寒玉对视一眼,昨晚上绝非可能是山鬼,莫非这里还有其他的东西? 山鬼长的吓人,相貌丑陋,有八只眼睛,好多双手,他最喜欢喝人的鲜血了,尤其是没有沾染气味的血。 连山地势复杂,重峦叠嶂,住在附近的人经常会在身上用一些香,来避免蚊虫叮咬,久而久之,这里的人身上不可避免的就带了一股草药气。 你们刚来这里,自然没用香,身上也就没有气味,所以山鬼到了晚上就会去找你们,可谁知道你们居然没事?他一年总是要吃掉几个人的,若是没吃,恐怕到了年底就该我们受罪了。 如果我们没被吃,那是不是就轮到你了?江潮笑一声,问道,看着对方瑟瑟发抖的身子,道,所以你们这里的人都用香?还是特制的香?却又不会把它卖给来这里的客人。我说呢,这一路都没见什么卖胭脂香料的店铺。 我们这里又没有什么仙门世家管,只能自食其力,想出这法子勉强自保,谁都不想平白无故地就丢了性命。 第85章 小二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圆形的盒子,放在桌面上,把它往江潮和谢寒玉这边推了推,这就是,你们要是想用就拿去些。 谢寒玉用手抿了一些,靠近鼻尖,一股刺鼻又浓重的气味让他忍不住皱眉,小二见状,慌忙解释道,这香,味道重一点才好,功效大。 我没闻到你身上有这个气味? 谢寒玉抬眸去看他,小二摆摆手,这东西难制,我们也舍不得用,白天的时候就不用涂,只等了晚上再用。这盒你们就拿去,多的我还要自己用。 这东西既然稀少又难制,我们拿了你愿意吗?江潮开玩笑道。 我还有一盒,你们毕竟给了我二百两银子,我受之有愧,行了吧。 行,那今晚上我们就用上,只是你这房间要修修了,风一吹窗子就掉了,砸到人可不好。 小二答应了几声,见他们没什么问的了便赶紧离开了,躲在厨房里,不敢出来。 阿玉,那你说昨晚上那个山鬼没出来会不会是他的缘故?江潮看着那盒香,不过那人今晚上不一定会再来,或许我们晚上可以试试? 先去连山,晚上或许会遇到。 谢寒玉拿起搁在一旁的霜寒,两个人便离开了,小二听见外面没了动静,这才从里面走出来,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拿起抹布将刚才磕在桌面上撒出来的一点粉末擦干净,又将这布拿出去丢到远处。 我说你笑什么呢?又干啥坏事了?一位带着蓝色头巾的中年女子远远的站在楼上就看到店小二,随意问道。 给那山鬼喂点吃的,省得来找我们。 小二道,他刚才说的与事实恰好相反,这香不但不会驱赶山鬼,反而会吸引他们,成为山鬼的食物。 他们这里确实需要活人来喂养山鬼,以保证来年山中多结草药,好拿去赚钱,这山鬼便是他们的保护神,如果没有献祭的人,也不会闹出人命,只是在第二年收成会差许多罢了。 不过去年山鬼便没有吃到满意的食物,本就脾气暴躁,现在又过了半年,只怕会大开杀戒了。 你拿香给他们了?女人问,山鬼的嗅觉本就最是厉害,唯一的缺点便是他的眼晴浑浊不清,可这香会让山鬼原本模糊的眼睛变得清晰,凶性大涨。 不给可惜了呢。小二笑着将昨晚上掉在地上的木窗整齐的摆在一旁,这东西用来烧火最合适了,结实又是最有火力的时候,烧出来的东西格外香呢!那人自然也如此。 江潮和谢寒玉一直往南边走,连山很大,越往里面走树木便越高,被遮住的天空也便越多。 他们进来的时候时辰还早,外面的阳光洒在地上,明晃晃的,可现在才过了半个时辰,已经漆黑不见五指,江潮从地上捡了几根树枝,用石头擦了几下,勉强生起了火,和谢寒玉分别拿着。 是绳树。 谢寒玉一把拉过江潮,免得他被头顶处的树枝挂着,这里的树生的格外奇特,枝叶繁茂,尤其是顶部的枝一连发了好多的杈,像是一个个的天罗地网,一不留心便挂在人的衣物和发间。 绳树遇人便会疯长,像绳子一样把人缠起来,越勒越紧,最终枝叶便会嵌进血肉里,以人为养料,直到被吸干只剩下一副骨架为止。 谢寒玉提醒道,他和江潮这一路上已经足够小心,避免碰到任何枝杈,可绳树应该是太久没有获取养分了,对人的气味很是敏感,不停的晃动着枝叶,使劲儿往他们的脖颈处钻。 谢寒玉刚转头去避开那一枝直冲他来的叶,就又被另一枝杈给缠住了,江潮那边情况也不好,几根树枝分别缠住他的手臂,大腿和脖颈处,直接把人给吊起来,头朝下。 树枝还摆动了好几下,那盒香就掉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香粉便洒了出来,被风一吹,飘到四面八方。 绳树的枝叶一碰到人的肌肤,闻到它垂涎的血气,便立即膨大了许多,从皮上生出来许多根倒刺来,想要钻进里面。 江潮动弹不得,只觉得脖间传来一阵刺痛,他唇角动了几下,纸鹤从袖口里面飞出来,锐利的喙部朝着绳树枝刺去,从里面渗出来一滴滴黏稠腥臭的液体,滴在地上。 液体遇到松软的土,砸出来一个个坑,周围的草木便被消融,冒出来一阵黑烟。 谢寒玉抬脚将落在地上的霜寒猛得踢到空中,唰的一下便斩断了束缚着谢寒玉脖颈的枝杈,便又去斩其他的分枝。 霜寒的剑光闪过,那棵粗大的绳树已被斩去一半,只余下一半的根还扎在土里。 江潮干脆化作原型,一甩尾巴,缠在他周围的绳树被猛得拍在地上,他将断生拍向谢寒玉,在空中转了个圈,无数绳树的枝杈应声而断。 只是绳树难缠,断了的枝生长极快,不一会儿就又生的比以前还要长些粗些,从四面八方把两个人团团围住,牢牢地捆住了谢寒玉的腰腹,霜寒和断生也被枝叶捆住,掉在地上。 江潮也被捆住,两只龙角被紧紧绑在一起,他默念口诀,身体便一下子长大好几倍,将那绳树直接崩断。 斩其根。 谢寒玉喊道,江潮点点头,化作人形摘下头上的发带,飘逸柔软的发带在他手里像是软剑,他一脚将刚才的树枝踢到了那棵绳树的根部,发带在里面转动,几个石头在他手中转了几下就被丢进去。 谢寒玉用灵力震碎了余下的绳树,周围尽是一片碎枝落叶,绳树的根被砍断,火焰熊熊燃起,不一会儿就化成了灰烬,江潮和谢寒玉这才将火给灭了。 香掉了。江潮一摸袖口,道,今晚上估计能看见八只眼睛的山鬼了。 昨晚上既然见了其他的,今晚上再见一个,也不算多。 谢寒玉温声道,绳树把江潮的衣衫弄的乱七八糟,他自然也不能幸免,可怀仙门的人终究是有一点脸面的,谢寒玉很快便重新整理了外袍,头发也顺滑的披在身后,整个人看着既端庄又稳重。 两人正准备往前面去,突然周围都安静了,原本那些鹗乌和红尾婴勺的叫声都消失了,四周出现了一些诡异的绿色亮光。 一,二,三八。 正好八个,江潮在心里数到,看着谢寒玉,道,阿玉,真是太幸运了,好像真的遇到山鬼了。 第72章 喑山鬼(三) 空气中安静极了。 那凭空冒出来的绿光忽明忽暗, 山鬼正缓慢的睁开眼睛,这连山既是她的,自然她一动, 便在这山林中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江潮和谢寒玉的衣裳都被淋湿了, 长发湿漉漉的散乱着披在身上,一股浓重的香气同时进入到两个人的鼻间。 是那个小二给的香。 江潮意识到什么, 嗤笑一声,看来咱们这次是受到蒙骗了。 只听见一声轻笑,江潮和谢寒玉头顶便出现一把纸伞, 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伞上, 声音被放大了些, 听的人耳朵难受。 两人抬头看过去, 油纸伞的柄往下, 一个穿着大红色衣裳的貌美女子, 便出现在两人身旁。 一张桃花芙蓉面,显得娇俏可人, 眼尾上扬, 眉心处一点艳丽的红痣, 细白的手腕处带着一串铃铛, 铃铛是艳红色的, 不知道是什么制成的,只是晃起来叮当作响,声音比谢寒玉腰间的铃铛要更摄人心魄。 女人一睁眼, 墨绿色的瞳孔中显现出来谢寒玉和江潮的身影, 她的手缓缓攀上谢寒玉的肩膀,轻声道,公子, 这里阴森森的,怎么偏来了呢?万一出了什么事,人家的心可是会很痛的。 谢寒玉避开她的触碰,霜寒被挡在面前,冷淡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姑娘难道不知道吗? 正是知道了,我才好心提醒,她声音很轻,显得有几分阴柔,绳树未燃尽的根附上她裸露的白皙脚踝,女人脸色一暗,勾唇一笑,脚狠狠的踩在绳树上,只余下一堆碎了的根茎,毕竟如果都像这东西一样,碰了不该碰的地方,或者见了不该见的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一挥手,那些茂密的树杈便一齐被震碎了,硬生生的在林间破开一条小径,你说对吧? 江潮突然笑了一声,对,但是你也碰了不该碰的人。 女人转过头,眼睛死死的瞪着江潮,在我的地盘上,你还有胆子这样说话,不怕我一口把你给吞了吗? 哎呀,我这个人,平生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威胁。江潮得意一笑,双手摊开,你想要我的人啊,那可不成,不如我们打一架,我赢了,那人便是我的,我输了,你就主动带我们去阴岭找清到骨,怎么样? 谢寒玉听到这话看了江潮一眼,这赌注无论如何听起来好像都是他们占了便宜呢,这样真的对吗? 第86章 就凭你,敢跟我斗? 女人一只手握紧了黑色的伞柄,笑道,还真是没想到,原来他是你的人啊!不过我这个人平生就喜欢横刀夺爱,既然在我的地盘上,那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包括你也是我的。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到底打不打? 女人嘴角抿紧,纸伞瞬间被她扔了出去,砸向江潮的方向,从伞面处迸发出数根雨滴,像是银针般锋利。 江潮翻身去躲,几根雨丝扎到树干上,树干瞬间便四分五裂开,江潮袖口一甩,那些雨丝便反了方向,谢寒玉忙向旁边后退了几步,把剑隔空丢给江潮。 女人气炸了,伞柄便再次被甩出去,江潮十分顺手的接过谢寒玉的剑,一剑砍在中间,冲着女人嘲讽道,就这点本事,还能独占一座山,真是天大的笑话。不如把这山让给我吧。 你 女人怒吼一声,突然从身后长出来好几只手,和那小二说的一样,除了正常的两只眼睛,她的手腕脚腕和身后又各自有一双眼睛,林中地面震动,幽绿色的光大现,砰砰砰的几下,树木被连根拔起,滚向江潮。 就多长了几双眼睛而已,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江潮嘴上的功夫从来没有落下过,他猛得一甩尾巴,将那些树木卷起来丢在水里,溅起偌大的水花。 女人完整的妆容被打湿,红色的胭脂被水带的从脸上滑下来,她干脆扯断了旁边坠落的藤条,涂着大红色蔻丹的指甲在上面划动,瞬间魔音贯耳。 女人处又有声音传过来,真当老娘没本事呢? 一根鞭子又被甩过来,江潮正被那声音弄的心烦意乱,偏偏这鞭子跟长了魂一样,追着他到处跑,脾气上来,一尾巴甩过去,把鞭子缠过来,霜寒几下便把鞭子砍断。 你也就武器多。 江潮轻蔑一笑,女人怒道,你放肆。 八只眼睛齐齐放射出绿光,她猛得伸出手指,指甲扣上江潮的脖颈,直接划出来几道血痕,江潮反手扣住她用衣袖盖住的手腕,把人摔在地上。 还想跟我打,真是好笑! 江潮得意的向谢寒玉抛了个媚眼,认输了吗? 女人浑身都是泥巴,精美的指甲也被折弯了,银光一闪,几根长箭从她袖口里面甩出来,朝着江潮的眼睛过来。 不讲武德。 江潮侧过身,一只断箭正中他的肩膀,血花四溅,他在客栈才换的白衣就被血染湿了。 谢寒玉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山间突然冒出来一团雾气,遮住了江潮的眼睛,女人用手捂住了口鼻,一晃眼,竟消失了。 地上被扔了一张虎皮,上面还写着几个大字,仙君召我,先走一步,这是迷情散,下次咱们再打。 江潮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这迷情散也不知道吸入了多少,只是肩膀处的伤口一直在往外面渗血,他柔弱的靠在谢寒玉身上,低声喊痛。 谢寒玉利落的把箭拔出来,丢在地上,又从身上扯下一块干净的布料给江潮包扎,忍着点。 江潮耸拉着头,看起来可怜极了,道,都怪你生的太好看了。 谢寒玉面色平静,只是加快了动作,这一场乱斗下来,天色又暗下来,他只能先带着江潮去找个山洞歇息一晚。 江潮肩膀难受,不想走路,又化作手指般粗细缠在他晚上,脑子搭在谢寒玉凸起的那一块腕骨上,只有豆粒大小的眼眸溜溜的看着他,尾巴摸起来有些烫的。 谢寒玉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袋,江潮恹恹道,阿玉,好热啊! 谢寒玉的手指去摸他的尾巴,结果就被缠上了,一半尾巴坠在下面,不停的晃悠,他问,怎么这么烫?是不是伤口发热了? 江潮却没说话,只使劲儿的去蹭他,幸好前面有一处山洞,地势较高,挡住了下面的积水,谢寒玉走过去,生了火,用灵力设了结界,确保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进来,这才脱了外袍垫在地上坐下来。 火苗正烧的旺,江潮就更热了,甚至外面的鳞片已经有一丝丝的卷曲,谢寒玉往后面坐了一些,低头去看那条冰蓝色浑身发热的龙,变回来,我看看伤口。 不要 江潮哼唧唧,尾巴一直在晃,谢寒玉的一根手指都被他缠的热了 那龙便又自觉的脱离,去换另一根手指,最后两只手都被它给缠了个遍。 我热,好烫 江潮最后没法子了,直接挂在谢寒玉的腕部,脑袋和尾巴都悬在半空,眼神已经有些迷离,谢寒玉没办法,只能捡了一片粗厚的叶子去给他扇风,换了个话术,哄道,变回来,我想亲你。 江潮的身子更热了! 只是龙磨蹭了好几下,谢寒玉也没看见任何动静,轻声问,怎么了? 变不回来了。江潮的神志已经不清了,谢寒玉怀疑可能是刚才那一把迷情香的缘故,毕竟当时江潮正好站在那山鬼的面前,深深吸了一口。 谢寒玉叹了一口气,把他搁在地面的岩石上,道,这里凉,我冷,所以你自己睡吧。 迷情香应该也没什么吧!一个晚上而已,成功把自己说服,并且已经心安理得了的谢寒玉往火堆旁移了一点,又用一根木枝往火堆了扒拉了几下,火苗便剥哩剥哩的往上钻。 这山洞不大,谢寒玉安静坐下来,才发现上面居然刻着许多字。他站起身凑近了去看,可这字与他们常用的不同,更像是几百年前的字迹,他居然没看懂。 谢寒玉又走回去,把江潮拎起来,对方垂头丧气的看着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谢寒玉莫名感觉脸有点发烫,这种逼着一个难受至极的人去认字的行为,好像确实是自己的错。 他轻咳了一声,强行压下来内心的羞涩,问道,这是什么字,你认识吗? 江潮眯着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又变回了人形,脖颈,耳后,眼尾处都已经被泛上来的血色染红,眼睛溜溜的转动,看了一眼墙面,便又抱紧了谢寒玉,道,认识。 是什么?谢寒玉摸到他手臂上一层薄汗,刚想要给他擦干净,结果就被人抬起下巴,亲了上去。 果然很热! 谢寒玉一碰到江潮的唇,心里便浮现出这个念头,他还是低估了迷情香的功效,江潮能撑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不要分心。 江潮的手环上谢寒玉的腰,一手去扯他腰间的扣子,低声问,阿玉,还冷吗?我给你暖暖。 谢寒玉抬头望着灰色的石壁,只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荒唐了,他好像在云里走了一遭,遇上了暴雨,浑身被打湿,衣裳便紧贴着身体。 一旁的火苗早早的就燃尽了,中途被江潮又加了几根木头,火光映在刻着字的石壁上,投出很大的影子来,可他被迫一直晃动个不停,根本瞧不清楚。 第73章 喑山鬼(四) 第二天一早, 有几缕微弱的阳光透过山洞,照在已经彻底燃尽的木柴上,只余下一堆灰烬。 谢寒玉恍惚着睁开了眼睛, 看了一眼还在睡的江潮, 才意识到已经天亮了,石壁上模糊了一晚上的字迹, 在这一刻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谢寒玉叹了一口气,对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内心觉得自己应该也有一丢丢的责任, 一早上洞里面还带着凉意, 外面偶然有几只飞鸟的声音传来, 他又想起了昨天的山鬼。 当时山鬼说有主人唤她, 便先离开。山鬼居然也有主人, 可这连山四处皆是草木山石, 除了那天晚上客栈中见到的仙,莫非这里面还有其他的精怪? 可什么样的精怪能驱使的动山鬼呢?可如果还是那天的仙, 谢寒玉倒还是觉得奇怪, 为何他们会混在一起? 阿玉, 江潮动了一下, 手臂攀上谢寒玉的肩膀, 道,怎么醒的这么早? 快些找到清到骨,我总觉得这连山不简单。谢寒玉抛下脑中的思绪, 又去看那石壁上的字迹, 他拍了一下江潮,问,所以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江潮走过去, 石壁很大,上面却只刻了两行半掌大小的字,弯曲而圆润的笔画,与现在方正的字体差别极大。 连山望南重叠嶂,唯新雨后现神药。 江潮念道,其实他们也不知道清到骨究竟长什么模样,只是听奈清闲说过这药极其珍贵,而且很是难寻,若非有机缘,便只有这连山的主人或许能寻到一二。 连山望南江潮重复道,和谢寒玉对上眼神,阿玉,这神药或许就是清到骨,要不我们往南面走? 第87章 嗯,去试一试。 两人这就出发,昨晚上恰逢那山鬼和江潮打时震怒,树木倒了一地,路上便更加难走,一不留神便是被折断又沾了些许泥泞的枝杈。 碍于这种情况,江潮抛弃了他仙风道骨的宽袖长袍,换了一身灰色的窄袖衣衫,整个人看着多了几分干脆利落,且又添了几分侠气,谢寒玉不由多看了几眼。 都怪这破地方,不能御剑,又不能上去飞的。江潮抱怨道,连山上空都是一些有毒的瘴气,这里的鸟雀也都飞的极低,一抬眼便能瞧见好些鹗乌正站在枝头鸣叫。 前面是一条小溪,清澈见底,在黑浊阴暗的林中很是罕见,谢寒玉往里面看去,并没有鱼,只有几个石子沉在水底,江潮忍不住快走几步,站在他身侧,两个人的衣衫在水中映在一起,分外融洽。 那个山鬼算什么?居然还要来跟他抢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江潮撇了撇嘴,跟着谢寒玉继续走,中途实在是无聊,他便偷瞄向谢寒玉,估摸着谢寒玉应该是容许的态度,便又化作原型,缠在谢寒玉的手腕上。 他身上的毒还没解,长时间维持人形反而会消耗灵力,江潮便心安理得的挂在上面。 这个角度,他能瞧清楚谢寒玉的脸,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是最吸引江潮的,尤其是某些时候,他的动作狠了,谢寒玉的眼角便会不自觉的挂上泪痕,微微泛红,与往日清冷自持的模样大相径庭,反而更能勾起人的欲望。 谢寒玉注意到他的眸光,低头摸了摸江潮的脑袋,温柔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江潮不由的晃了晃尾巴,你长得好看。 这话昨天谢寒玉已经听过好多次了,而且还为此付出了一整晚水深火热的代价,他只记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是晃动的,而眼前的人一遍又一遍的在自己耳边重复着这一句话,甚至还恶劣的加快了动作。 当今天再次听到时,谢寒玉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天,太阳虽然被树木遮住了一部分,显得很暗,可到底是白天,这给了他一点底气,估摸着应该是不会再出现像昨天晚上一样的意外了。 再前面是一道瀑布,直直的从天上落下来,水声很大,远远的谢寒玉便听见了。周围尽是些树木和晃动的藤蔓,旁边有一块立着的石头,上面的字体和山洞里面的一模一样。 谢寒玉戳了一下江潮的脑袋,对方因为太过舒服,已经缠在他的腕上睡着了,问道,起来看看这是什么? 阴岭。 江潮眯着眼睛,突然有了精神,从谢寒玉的手腕上跳下来,阿玉,看来那山洞上说的神药果然是清到骨,我们到阴岭了。 唯新雨后现神药,谢寒玉念道,昨晚上山鬼出现的时候,确是下了一场雨,我们去找找。 瀑布的水溅到一旁的山石上,道路便很是湿滑,江潮和谢寒玉便分工,一人在地上寻找,一人干脆入水里寻找。 刚才一路上,谢寒玉还看到许多草木,可谁知道自从过了阴岭那道界以后,处处是嶙峋的山石,却不见夹在缝中的草。 江潮到了水下,又冰又凉,几乎不见什么活着的东西,只有瀑布的水一遍遍的冲下来,冲的石头倒是格外干净。 他探出头,和谢寒玉道,既是新雨后,要不再把那山鬼喊出来打一场,让她下点雨,或许清到骨就出来了? 谢寒玉对上江潮认真的面孔,他觉着这法子似乎有些荒谬,可又有些道理,如果昨天晚上因为那场雨生了许多的清到骨,一早上又没了,也是正常。 怎么喊她出来? 听着他说话,江潮突然便笑了,一头又扎进水里,缓和了好一会儿,才冒出来,轻声问道,阿玉,那山鬼喜欢你,如果她出来了,我们俩再打一场,你会心疼我吗? 谢寒玉差点一个脚滑,跌进水里。他低下头,这话让平时冷静的仙门弟子难以应对。 江潮直接抬手按住他的背,让人到了一个合适的高度,他凑上去,嘴唇贴在谢寒玉耳边,阿玉,你说这样,她会因为嫉妒然后出来吗? 谢寒玉脸发烫,这些事情把他内心的一丁点规矩和自持给狠狠敲碎了,他的身体非常自觉的去配合江潮,却又把那点羞涩留给了自己。 还好周围没有人!甚至没有鸟雀! 谢寒玉是这样想的,可江潮也太大胆了,这样真的能把山鬼骗出来吗?他到底是想亲还是想摸?为什么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这样是不是会不太好,可是江潮的手臂就放在那里,他挣脱不开! 谢寒玉也不知道自己胡思乱想了一些什么东西,只是最后好像也没如愿,山鬼并没有看见他被江潮亲,也没看见江潮一些其他不规矩的动作。 谢寒玉坐在一块石头上,手指抚上自己有些红肿发烫的唇,觉得江潮刚才亲的太过分了,若是想让山鬼出来,似乎用不着这样,这样看来,某人好像是蓄谋已久了。 江潮被谢寒玉察觉到内心真正的想法,对着他赔笑道,阿玉,或许山鬼还在睡。 他才不会告诉谢寒玉其实自己偷摸设下了结界,谢寒玉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江潮怎么会舍得让别人看到他亲谢寒玉的模样,哪怕是瞎子也不行。 谢寒玉瞪了他一眼,江潮又慌忙道,但我还有一个法子,阿玉,你似乎忘记了什么? 江潮忽然腾空而起,一条冰蓝色的龙出现在空中,漂亮的尾巴猛得一甩,几下便冲入云霄,不一会儿,乌云滚滚,噼里啪啦的便下起了雨。 谢寒玉看着那层层叠叠的云中一条龙的身影若隐若现,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雨便停了,江潮从天上下来,得意的向谢寒玉看去。 阿玉,不需要山鬼,我也能让这地方下雨。 只是某人似乎高兴过了头,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暴露了,他只听见一声淡淡的问候,上面尽是瘴气,你灵力还未恢复,不会出事吗? 谢寒玉到底心软,江潮主动下了台阶,拉住谢寒玉的袖口,道,头晕,难受。 雨刚结束,谢寒玉看着他还是消了气,拉着人坐在水边的石头上,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果真和那石壁上写的一样,水里居然生出来一条鹅黄色的杆茎,清淡的气味瞬时铺满整个水面。 杆茎很细,只有一指粗,江潮正看的仔细,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笑声,女人尖利的声音道,没想到你们倒真找到了清到骨? 又是山鬼! 谢寒玉看着她,一身黑色的衣裳,头发也乖顺的梳成辫子披在身后,过了一晚,变化好像有点大啊! 昨天那场还没结束,有胆子就继续,不然今天你们谁都别想拿到这东西。女人手一伸,清到骨的根茎便折了,转眼被她拿到手里,炫耀一般看向江潮和谢寒玉,你们两个一起,打不打? 江潮慢悠悠的走到谢寒玉身边,声音轻蔑,打不打能如何?他是我的。 女人甩手拿出来一把重刀,老娘不稀罕,这是斩骨刀,我看你们今天怎么躲得了? 说罢一道金光乍现,斩骨刀便朝着江潮和谢寒玉砍去,只过了一夜,山鬼的力量却提升了不少,波动的灵力飘向四面八方,水花四溅,刚才清到骨被斩断的地方处正缓缓向外面散着一股浓郁的清香气。 世上人皆知清到骨用药治病救人乃是一绝,可若不是连根拔起,散发的味道反而会使人神志不清,严重者意识混乱,走火入魔。 沉重的斩骨刀落下来,带着血红色的光,谢寒玉反手抽出霜寒,一刀一剑相碰,巨大的冲击力让几个人都不由向后退了好几步。 站在云上的仙瞧见下面一片狼藉,挥动着袖口,斩骨刀便又一次挥过来,将挡在面前的山石砍的粉碎,冲着两人而来,这一波的灵力过于强悍,谢寒玉和江潮直接被撞到水里,霜寒也哗啦一声掉下去。 清到骨的气味便更近了,甚至已经有些刺鼻,谢寒玉觉得眼前漆黑一片,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他,身后不断冲击的水流让他站不稳,一次又一次的几乎要顺着水流划走,却又被拽回来。 阿玉,醒醒。江潮抱着人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刚才那山鬼穷追不舍,他只能带着谢寒玉从水里跑出来,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哪里,只是似乎遇上了过节的日子,到处都是拿着香烛赶路的人。 谢寒玉一直不醒,江潮只能仔细的给他擦干了头发,又找了几件衣裳盖上,正低头去看谢寒玉的脸,突然发现他腰间的铃铛裂了一个口子。 第74章 锁龙井(一) 这铃铛是他特意找的千年寒冰制成的, 而且跟了谢寒玉那么久,怎么会突然就碎了? 江潮觉得情况不好,可谢寒玉现在迟迟不醒, 定是又出了问题, 他将谢寒玉摆正,靠在自己身上, 开始给他输送灵力。 第88章 江潮能明显感觉到谢寒玉体内的逆鳞并没有动静,所以体内的伤应该不重,可为什么会一直不醒呢? 他看着谢寒玉苍白的脸, 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摘了清到骨便离开, 或许山鬼也不会出现了。那柄斩骨刀看着并非人间的武器, 其威力之强, 让他想到了百重泉被灭的那天。 只是那个时候的来人用的不是刀, 而是剑, 一柄长剑,剑身是透光的白, 几乎与雪融为一色, 后来沾了血便显得艳丽无比, 吧嗒吧嗒的往下滴着血。 江潮晃了晃脑袋, 想要把那段记忆甩出去, 可他控住不住自己,脑袋不住的疼,这几百年的记忆混在一起, 幼时在后山的嬉闹, 前几日的芦苇,昨日那晃动着的石壁,似乎都被搅在了一起。 面前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曾经他看过, 接触过的东西,江潮的脑中似乎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喊他去睡,喊他不要再守着人间。 绝对是和山鬼的那一架出了问题! 江潮意识到,谢寒玉一直昏睡不醒,而他的记忆混乱成这般,必然与她脱不了干系。 江潮强忍着疼痛,狠狠咬在自己的手腕上,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只一墙之隔,外面便是匆忙赶路的行人,这里太乱了,他绝对不能和谢寒玉一起昏迷在此地。 哎,今儿听说王家那小子成亲啊?还请了戏班子呢?女人提着菜篮和人说笑,一边往这边走,可不是吗?走,要不要一起去观礼?我最喜欢听戏了,好像请的人还挺出名的,我之前在柳眠镇听过他的戏,唱的可好了。 行,我先把东西放回去。 江潮整颗心都提起来了,他现在整个人灵力不稳,再加上意识混乱,已经维持不住基本的人形了,半条尾巴从衣裳下摆露出来,若是那人突然进来,绝对会被吓一跳,阿玉还没醒,到时候可就遭了。 可他的脑袋太沉,似乎有无数声低音在江潮耳边回响,最终坚持不住也昏了过去。 女人边说边开锁,朱红色的大门刚被打开了个缝,突然一个人跑过来拍她的肩膀,文家嫂子,怎么不去听戏? 这不等着把东西放屋里面就走。 快些吧,就放这儿好了,不会丢的,一会儿晚了可就没位置了。我特意找人帮忙留意着,走了走了。那人催的厉害,女人也只好把东西一放,门就拉上了,匆匆忙忙跟着他离开。 哼 一个蒙面的男人突然出现在院中,看着即便晕倒了也不忘放开谢寒玉手的江潮,轻蔑一笑,一脚踢在那长长的尾巴上,面露嫌弃,手指一抬,江潮到了他身边,他看都没看一旁的谢寒玉,抓起人便离开了。 谢寒玉的指尖动了动,身边的铃铛开始不停的晃动。 王家后院,尽是一些穿戴整齐正要上场唱戏的人。于天青正坐在镜子前,他的眼尾处涂了很厚的胭脂,看上去格外招人,今日他扮的是旦角,绛红色的戏服宽大而厚重。 椿龄,到你上场了。 于天青听见班主在喊他,便应了一声,来了。 今日这一场戏很简单,再加上是成亲的喜庆日子,主家给的银两多,班主也欢喜,唱完后便主动给他们放了半天假,许他们去逛逛这镇上。 椿龄哥哥,你要出去吗?和他一起搭戏的小孩问道,大概有七八岁的模样,是班主的长孙,自小就生活在这儿上台表演,只是今天被班主拉着去吃酒,硬要他帮忙带串糖葫芦回来。 于天青笑着答应了,他换了一身灰色的常服,便走出去,一直到闹市中找到卖糖葫芦的,带了一串,这才安心继续逛下去。 他突然听见一阵铃铛的响声,一时间此地还有着强烈的灵力波动,于天青甚至察觉到江潮的气息。 莫非江潮受伤了? 他加快了步伐,一直到巷子尽头的一处院落前,那铃声便更加清晰了,灵力也在这里最为浓郁,只是大门紧锁,于天青看了看四周,庆幸今天王家的喜宴,大家都过去了,现在这里没人,他便翻墙进去了。 一身月牙白衣裳的男子正躺在槐花树下,面色苍白,身边掉落着一个破碎了的铃铛,可他却没看见江潮的身影。 于天青走近了些,面前的人相貌俊秀,绝非常人,而且他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 他伸手去探谢寒玉的鼻息,才发现这人是中了清到骨的毒,神志不清,估计一时半刻是醒不了的,于天青刚想要起身不去管这些闲事,却瞧见一片冰蓝色的鳞片落在这男子的身旁。 这是小师弟身上的鳞片! 于天青慌忙站起身,可这院落里也没有任何结界,他确实是感受到一抹江潮的灵力气息,可在这里面居然还有一股力量,强大到他不敢窥视。 看来这人着实和小师弟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于天青大发慈悲的把人扛在身上,又利落的翻过墙,把人带回戏班。他是一个人住的,平日里大家都知道他喜欢清静,无论去哪里,总是喜欢把角落的房间留给自己,这也方便了于天青把人带回去。 一直把人放在床上,于天青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探了探谢寒玉的脉,幸好清到骨不多,可能再昏迷个几日就好了。 他走到桌子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过既然小师弟的龙鳞会落在那里,那他人肯定也在附近,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自己上次没有和小师弟相认,这次他要是再问起来,于天青突然开始思考自己要如何回答。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百重泉被灭的那天,他记得自己明明被人刺了一剑,后来倒在血泊中,为何醒来时却是在山中的草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于天青后来走到溪边才发现自己的相貌身形都变了,灵力也被封了,他便只能待在戏班子混口饭吃,班主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唤椿龄,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 于天青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啪啪啪的敲门声,椿龄哥哥,你在屋里吗? 是班主的小孙子。 于天青拿起糖葫芦开了门递给他,结果小孩非要往里面闯,于天青没办法,硬是被人挤进来,哎,椿龄哥哥,你这里怎么躺了个人啊? 于天青尴尬的挠了挠鼻子,呃,我刚才出去偶然碰到的,见他躺在地上孤苦伶仃的,也没个地方睡,就把人带回来了,积点德嘛。 哦,我知道了,小孩凑近了去看谢寒玉,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艳,道,我知道了,你是看他生的好看,想把人带回来当童养媳对不对? 噗 于天青一口茶水喷出来,慌忙摆了摆手,你,你可别乱说。我可没这想法,就只是见他可怜罢了。 嘿嘿嘿,你可别骗我。小孩咬了一口糖葫芦,道,我还听我祖父说,最近戏班子新来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要让她给我当童养媳呢!我可不愿意。 于天青对他没有办法,虽然自己经常哄小时候的江潮,可到底跟面前的人不一样,只能坐在那里机械的点着头。 谢寒玉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好像是无数根丝线在朝着四面八方撕扯,他的手下意识的触碰那熟悉的体温,可找了许久,却依旧摸不到人。 江潮 谢寒玉从梦中醒来,便朝旁边看去,只瞧见空空的被褥,眼前是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面挂着许多繁复的各色戏服,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男子正张大嘴巴看着自己。 江潮不在他身边。 谢寒玉的手抓紧了底下的被褥,他认出来了面前的人,他见过这人两次,一次是在柳眠镇上江潮拉着他去笛倚楼听戏的时候,第二次便是在鬼灯造的梦中。 你认识我?于天青对上谢寒玉的目光,主动问道。 于天青,江潮在哪儿?谢寒玉直接问道,他抓住了旁边的霜寒,那是一个防备的姿势,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 我也不知道。我看见你的时候,旁边就只有这个了。于天青把那片龙鳞丢给谢寒玉,还有你的铃铛,碎了,在桌子上面放着。 屋内沉默了许久,谢寒玉才道,多谢。 不用谢我,你既然知道我是于天青,是江潮告诉你的吗? 猜的。 谢寒玉从床上下来,却发现自己浑身发软,灵力也没恢复,于天青看出来他的困惑,主动解释道,你中了清到骨的毒,虽然分量少,但入了骨血,要恢复如初还要几天,这段时间就先在我这里歇息吧! 我昏迷了几天? 两天。于天青叹了一口气,幸好王府的老夫人觉得他们唱的好,想要多听几天,这才把人留了下来,不然他现在没了灵力还要带着一个伤员四处奔波,这可是要了他命了。 第89章 谢寒玉盘算着日子,梓城他们当误了两日,从梓城到连山费了七日,他们又在连山中耽搁三日,再算上昏迷的两日,已经足足过去了十四日,江潮和却山行身上的毒顶多再撑十六日。 可他还没有拿到清到骨!而且江潮现在不知所踪,谢寒玉抬眼看向于天青,我必须马上找到江潮,他坚持不了不久了。 第75章 锁龙井(二) 洪城万寿山。 这里格外的冷, 几乎到了令人颤抖的地步,周围是大片大片的冷杉,鲜少会有人来此打猎或者采些野菜, 草药什么的糊弄日子。 万寿山的中央有一处井, 名唤锁龙井,世人皆知里面关了为非作歹的妖怪, 却不知他究竟做了什么坏事才落得如此下场。 可人们心中大多恐惧,不敢靠的近了,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没命了, 便只是远远的在洪城外围住着, 根本不敢往里面去。 不是说这妖怪逃了吗?罗定小声跟媳妇说话, 去年好像就闹出一场大动静, 这几个月如此安静,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往城里面了? 你真是胆子大, 那妖怪怎么能说逃就逃呢?谁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是假的,那我们可不就没命了。女人愤怒道, 瞪了男人一眼, 夹了一块藕放进碗里。 这不是恒儿马上要娶亲了, 咱们家穷, 孩子又多, 就这三间屋子肯定住不下,我是想着,要是没事儿, 咱就搬到里面去。罗定赔笑道, 他又看了身边的四个孩子,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老大今年已经二十有三了,老二也二十了, 该成亲的马上就要成亲了,他只能拼命想办法。 女人一听倒也忧愁起来,小心的打量了他一眼,看着面前的饭菜,也瞬间没有了胃口,我听隔壁家说,有几个仙门弟子来看过,里面应该是真的没有妖怪了,不过你说这妖怪有没有可能再回来呢? 你这是什么话!谁好端端出去了还回来,我一会儿吃过饭就去看看。罗定下定了决心,三下五除二的把饭扒拉完,拿着一把锄子便离开了。 锁龙井很好认,周围有一条小溪,旁边立了一个石壁,罗定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走到井口,伸着头往里面看。 黑漆漆的一片,他什么都瞧不清楚,只听见里面传来呼呼的风声,罗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把手伸进井里,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弹开了。 砰 罗定摔倒在地上,他吓得站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爬到井口处去看,井口周围是八根锁链,他仔细的攀在东南角的一根上,铁链冰凉而粗大,罗定才敢睁大了双眼。 井壁处像是刻着什么字,罗定不敢凑的太近,可还是瞧见了那红色的符文,心都跳的快了许多,他突然听到一阵声音,罗定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是从井里面传来的。 阿玉师父,我疼 井里面有声音!那妖怪居然还在里面,罗定吓得连忙向外面跑,可突然一下风变得大了许多,他看见一个黑衣人向自己走过来,笑道,你是想要去陪他吗? 啊,不要,不要,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错了,我不该来这里的,不要啊 幽深而光滑的井壁,他根本不可能出去的,罗定拼了命的想要跑,却发现根本动不得,只能看着人离自己越来越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井底,江潮头发散乱的躺在地上,那身灰色的窄袖外衣上沾满了血,面色苍白,嘴巴干裂的破了好几个口子,他维持不了人形,尾巴软趴趴的被铁链绑起来,一根黑色的长钉在尾巴尖处钉出一个很深的痕迹。 他根本动弹不得,上半身也被铁链固定起来,艰难的靠在井壁,在前面有一处一指宽的缝隙,风便能从里面透进来。 罗定缩在角落里,不敢去看那声名狼藉的妖怪,可他一见这妖怪眉清目秀,看着和自己孩子差不多的年龄,内心深处那一抹恻隐之心便被勾出来了。 他一步一步小心爬到江潮身边,这井中的地方本就不大,那妖怪的尾巴又占了近乎过半的位置,只两三步,罗定便碰到了那一根根冰冷的铁链。 他试探着把手伸到江潮额头上,身子颤抖的厉害,不敢碰到妖怪的躯体儿,只是触手的滚烫罗定立刻便把手缩了回去,太烫了,这已经不是常人了。 江潮缓慢的睁开眼,眼神中透出血丝来,紧紧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声音沙哑,道,你是谁? 我,我,我罗定慌张往后退,双手抱紧了自己的腿,你什么时候醒的? 江潮其实一直都是清醒着的,自从那天他被人带到锁龙井以后,不知道他给自己下了什么药,江潮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可那些混乱的记忆又疯了一般的在他面前重现。 江潮从头到尾都在疼,有的时候他痛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可那人也没出现过,他讨厌黑暗,可那一块缝隙透过来的却只有风。 他担心谢寒玉,当时的阿玉还昏迷不醒,若是那家人突然进来,又会怎么样呢?江潮费尽了气力去唤身上的纸鹤,可到底失了灵力,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去看头顶的一方天。 你是谁?江潮又一次重复着这个问题,面前的男人他从没见过,罗定只能低声道,我是在洪城外边住的,突然就到了这里。你,怎么样了? 死不了。 江潮忍痛道,这铁链是专门来绑我的,设了禁制,我碰不得,你来试试,或许能爬出去。 罗定眼中过一丝惊喜,这铁链连在江潮身上,一直到外面的井口,他手脚并用攀在铁链上,看着奄奄一息的龙,心里生出些同情,不过又很快被压了下去,不过是罪恶多端的妖罢了,自己若是相信他,指不定就完了。 江潮冷笑一声,他实在是太虚弱了,甚至连气都提不起来,声音气若游丝,道,试不试随你。 罗定还是小声道了句,多谢。 他开始顺着铁链向上爬,只是铁链太滑,他又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平时也只上山砍柴,或是种地,对这却是根本没有办法。 他只攀上一小段距离,便又摔了下来,罗定心灰意冷,却不想那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他带着一个白色的面具,看着将头扭过去的江潮,忽然就笑了,明朝,不愿意看到我吗? 你既戴着面具,又知道我是谁,必然是熟悉的人,不敢让我瞧见你的真颜,却又在此假惺惺的询问我是否愿意,当真是可笑。 江潮说完便一连咳了好几声,血顺着嘴角留下来,将那身灰色的衣衫染的更深了,男人见状也不闹,只是蹲下来,从袖口处拿出来一条帕子,慢条斯理的给江潮擦干净嘴角的血迹。 江潮把头扭开,不去看他,道,滚。 怎么脾气还是这么不好?男人轻笑了一声,沾了血的帕子被他随意丢在地上,他一脚踢开江潮的尾巴,手指抬起江潮的脸,缓慢道,乖乖待在锁龙井里不好吗?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这可是云外雪的那位神仙特意为你设下的,可不能辜负了他的好意。 我呸,狗东西,你又算是什么玩意儿?江潮恶狠狠道,一口血吐在男人身上,戴着面具说话,贯会装神弄鬼。连个结界都设不好,还要拿其他人的,怎么,说都不让说一声吗?好笑! 你现在嘴还是这么硬。 男人狠狠踩在江潮的尾巴上,他看着上面的鳞片逐渐扭曲变形,江潮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上冒出来密密麻麻的汗珠,男人用手指了指躲在角落的罗定,道,你过来。 咱们两个的事,你掺和他干什么? 江潮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男人却摇了摇头,自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看似桀骜不驯,其实心肠最软了,对于这些蝼蚁,恨不得捧在手心,根本不舍得伤害任何人。 罗定被他塞了一把刀,宽大而厚重,上面刻了奇怪的纹路,男人笑着对他说,要不要试试?你平时不是喜欢砍柴吗?其实都是一样的。 罗定一个手腕不稳,刀直接掉在地上,我,我,我不敢,我不敢,我不敢。 很简单的,男人笑道,手指抚上江潮被铁链绑住的尾巴,这里不会受太严重的伤,只需要你轻轻砍下去,我便放你回去,如何? 江潮闭上了双眼,罗定却依旧颤抖着,不敢动作,不,不不,我不要啊,我不敢的,我不敢。 没用的废物!看着我,男人手指动了一下,罗定不得不抬起头,看着他轻轻松松握起那把刀,对着便砍了下去。 第90章 谁料他预想的情景并没有出现,铁链发出一道银光,男人被弹了出去,重刀也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江潮此刻睁开眼睛,看到这一幕,笑了,要不你再回去和那仙君商量商量?看看我这个杀不死的,到底该如何是好。不过你这次没弄死我,下次可就该我了。 所以,要么现在弄死我,要么就乖乖等死。 男人拂袖离开,江潮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声,他在锁龙井的几百年不是白待的,纵使自己现在出不去,他也能反客为主。 你过来,我送你出去。你帮我去找一个人。江潮看向罗定,那人点点头,你说。 用刀划伤我的手臂。罗定照做了,江潮又道,把我怀里的纸鹤拿出来,沾点血。它会带你飞出去,你去连山找谢寒玉,若是不见人,便去怀仙门告诉玉溪真人,记住了吗? 江潮只能这样做,他祈祷谢寒玉平安无事,哪怕为此在那些名门正道处暴露了身份,也无所谓。 第76章 锁龙井(三) 王府。 谢寒玉正站在屋前, 这几天都是阴天,于天青倒是没有那么多场戏要唱,早早的就回来了。 还没有消息吗? 于天青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道, 已经过去了三天,明朝身上的毒, 我担心已经入骨了。 没有。谢寒玉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这上面已经很久没有江潮的体温了,他这几天都心神不宁, 江潮一定是出了大事了。 可他寻不到。 我想先去连山将清到骨采回来。谢寒玉道, 然后再去找江潮, 还有十天。 好, 那我陪你一起。于天青点点头, 我们一会儿就走, 我去和班主说一声。 他现在虽然没了灵力,可身体还是够用的, 再加上之前几百年的经验, 肯定可以帮得上忙。 多谢。 谢什么?我是他师兄, 就算你不说, 也是应该的。于天青话音刚落便跑了出去, 远远的看见班主便喊道,班主,我有些事, 想要外出几天。 班主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 稀少而花白的头发扎成个冲天辫,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 谁料班主仔细的端详了他片刻,露出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听人说,你小时候的童养媳过来找你了。 于天青, 他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究竟是谁在乱传话,明明知道班主是个老顽童,于天青只能解释道,不是,是我一个朋友出了点事情,刚好在这个地方遇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老班主调侃的看着他,也不知道是否相信了,只是点了点头,去吧去吧,反正最近戏班子没什么事儿,我也准备带着人回去祭祖。 于天青一得到想要的答案,便转身跑了,他在屋里面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拿了一把剑带在身上。 连山阴岭。 谢寒玉看了一眼于天青,就是这里了,清到骨是在雨后才会出来,上一次江潮是唤的雨,我们这次只能把山鬼请出来了。 上次你昏迷不醒的几天,就是中了清到骨的毒,必须在其成熟之际连根拔起方可,于天青看着那块石壁,随手捡了几块石子在水边画了几道符,你去引来山鬼,只等一下雨,我这里设了阵法,保证她有去无回。 好。谢寒玉抽出霜寒,暗自念了几个口诀,转瞬间,霜寒发出一阵银光直冲天际,地动山摇,大片大片的树木也哗啦啦倒地。 于天青在一旁不住点头,哪怕是几百年前,他灵力正盛之时,也未得如此,小师弟这次结交的朋友,倒真是不容小觑。 风突然便停了,暴雨倾盆而下。 山鬼一身青色素衣,手里面依旧撑着一把纸伞,出现在谢寒玉面前,看着他身边与上次不一样的人,笑道,怎么不见那条龙呢?被打怕了不是? 谢寒玉却没有和她废话,霜寒直接指向她,手腕转动,冰冷的目光顺着霜寒的剑刃一并出去,天上陡然传来几声响雷,雨声也更大了。 山鬼看着他的眼神,心里突然害怕起来,只一刹那,她便瞧见树上翻飞的血痕,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啪 雨水从绳树的叶上落下来,山鬼看向胸口,一个洞明晃晃的贯穿她的身体,血顺着边缘流下来,和地上的雨水混在一起,浑浊不堪。 于天青看向谢寒玉的眼神中也带了丝探究和震撼,这几天和谢寒玉的相处中,他原以为这人的剑会和人一样,内敛而沉默,却不想竟如此张扬凌厉,弹指之间便夺人性命。 而小师弟看着活泼心软,可这剑也和谢寒玉一样,快而狠,也难怪他们两人能结交成朋友。 于天青这些日子也忘记问谢寒玉和江潮是什么关系,私下里也只是把谢寒玉当作自己师弟的朋友,却不想今天能看到这般出气的场面。 山鬼咬牙切齿,拿起斩骨刀便和谢寒玉打起来,谢寒玉却依旧面色冰冷,剑光闪过,血痕一道又一道的溅在地上,他边打边看着水里的清到骨,直到时间差不多了,霜寒被他往空中一抛,单手握住山鬼的肩,斩骨刀被他握住,一刀砍在地上。 于天青和他对视了一眼,符咒便已生效,山鬼只觉得身体疲软,瘫在地面上,符咒却又烫伤了她的手臂。 谢寒玉的脸色苍白,像纸一般,却还是死死的盯着那水中的清到骨,山鬼看出他的想法,冷笑一声,清到骨又如何?你的那位小郎君现在如何了?估计正蜷缩在角落浑身打滚吧! 既然是你和他来,就必然是出事了。山鬼看着谢寒玉等雨停了,下水小心将清到骨摘下,男子俊秀的侧脸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己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 哎呀,我说你这话还挺多的呢。于天青忍不住道,人家都不想搭理你,你还叭叭叭说个不停。 他特意挠了挠耳朵,我师弟怎么样,多的是人关心,不差你一个。 谢寒玉将清到骨一分为二,其中一份放进集物袋中,另一份召出纸鹤让它送到梓城南暝寺。 师兄,寒玉师兄 应忔突然从远处跑过来,大口大口的喘气,他一手撑着自己的膝盖,道,刚,刚才,纸鹤飞到怀仙门,是,江潮的消息,他,他说他在锁龙井,师父特意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他一刻钟都不敢耽误,慌里慌张的一路御剑就飞了过来,师父说这消息目前只有我们两个人知晓,寒玉师兄,你不用担心,他会替你们保密的。 我和他一起,你先过去。于天青插话道,若是晚了,我怕出什么事。 好。 谢寒玉召出霜寒,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应忔和于天青面面相觑,你是? 我叫于天青,是明朝的师兄。 应忔一脸茫然,于天青又道,就是江潮的师兄,明朝是他的字。 哦哦,那你也是百重泉的了? 你知道百重泉?于天青诧异道,正说着他又瞪了一眼山鬼,别挣扎了,我设的阵法,也不是一般人能解的。不过我瞧这刀还挺好用的。这不是你的武器吧,这刀名唤斩骨刀,那是天上的东西,你一个小小的山鬼,是怎么拿到的? 女人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你还挺聪明! 承认,不是聪明,主要是活的久了点,见多识广罢了。于天青掂量了一下那柄斩骨刀,可惜你配不上这刀。 应忔的眼眸转来转去,只觉得这于天青简直和江潮一模一样,我们还是跟上寒玉师兄吧? 不急,既然是要英雄救美,那我们这些人去干什么呢,晚半个时辰,等他们叙旧结束了,再过去。于天青慢悠悠道,又开始逗旁边的山鬼。 锁龙井里依旧是一片阴暗,江潮把罗定送出去以后,自己依旧躺在地上,他一翻身,铁链便开始响动。 只是江潮刚闭上眼,那黑衣人就又出现了,他似乎很有耐心,每天的这个时辰都会过来。 又来了,怎么想到杀我的法子了吗? 不是,今天我给你带了个好玩的玩意儿。黑衣人笑道,罗定被他丢到地上,我真是没想到,你还是这般善良,自己都顾不上了,还不惜耗费精力把人给送出去,真是让我佩服。 罗定小心翼翼的把手中的蜡烛点燃,江潮长久没见到光亮我,眼睛有一瞬间的闪躲,你又想做什么? 看一出好戏。 第91章 黑衣人把一枚丹药塞到江潮嘴里,这药可以暂时压制你的伤痛,我给你一次机会,和我打一场,若是赢了,我就放他走,不然,我就把他杀了,尸体丢到乱葬岗喂狗。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他,而答应你? 哼,你现在没资格和我谈条件。黑衣人一把握住罗定的脖颈,看着人眼珠一点点睁大,脸色发青,才缓慢松开手,道,这把剑给你,我从来不占人便宜。 江潮站起来,铁链哗啦啦的响动,限制了他的行动,可那人却并不把这当回事儿,拿起手里的剑就朝江潮刺过来,这里面本来就小,行动不便,江潮重伤未愈,只能硬生生受了他好几剑。 罗定看的害怕,缩在铁链后面,把头靠在井壁上,他隐约听见外面一阵阵的脚步声,外面好像来了很多人。 黑衣人手中的剑顺着井壁散为数个,他似乎很是熟悉江潮的剑招,清楚的知道他下一步是什么动作,剑刃就一次又一次的插到江潮的胸口。 血甚至溅到罗定的身上,他的衣裳斑驳,不住的往后缩,江潮的唇都被咬出来血,他用尽力气握紧那柄剑向人丢去,谁料黑衣人脚步往后一退,一手抓住罗定挡在自己面前。 罗定胡乱挣扎着,却被一剑失了性命,黑衣人却突然消失不见了踪迹,一群人从井口跳进来,纷纷用剑指着江潮,果然是作恶多端,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改不了本性。这人又做了什么坏事,竟惹的你这般心狠手辣,要了人性命。 来人正是白刃里和星辰阙,以及其他宗门弟子,各个正是义愤填膺,志向高远的年纪,见到这场面,自然是愤怒不堪。 依我看,不如直接杀了他,也省的他继续为非作歹。杀了他太便宜了,不如交到师门处理。果然是个没人管没人要的,才会这般恶毒。 江潮精疲力尽瘫在地上,尾巴被一群人围着,他模糊的看着面前一滩鲜红的血液和泛着银光的剑刃,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管,他是我的人。 第77章 锁龙井(四) 是谢寒玉, 他怎么会在这儿?坏仙门的人,怎么也过来了?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谢寒玉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这妖孽怎么可能跟谢寒玉扯上关系。 谢兄,你怎会在此? 许无意手里还握着那把重刀, 他虽然内心里面觉得奇怪, 可到底是和谢寒玉,江潮一起在应家庄待过的人, 知道江潮平日的模样,可终究他没想到那人竟然是一条声名狼藉的龙。 谢寒玉朝着他点了一下头,目光便看向许久没见的江潮, 平日里灵活漂亮的尾巴软趴趴的瘫在地上, 青色的石壁上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 甚至有的已经干了。 而他的爱人面无血色的躺在地上, 被铁链牢牢捆住, 可听见自己的声音, 还是小心的对他笑,他喜欢的那双眼睛也因为伤痛肿成了一条缝。 谢寒玉感觉自己要疼死了。 他缓缓蹲下来, 手抚过江潮的尾巴, 只觉得鲜红的血黏在自己的手上, 龙鳞翻飞, 本来完好无损的皮肉现在变得凹凸不平。 谢公子, 我们敬你是怀仙门的人,可这个妖怪作恶多端,甚至连和自己无冤无仇的人都能残忍杀害, 你若是包庇他, 那就是和整个修仙界作对。 喻言高声道,他探了一下罗定的鼻息,确认人已经没了气息, 面上不由变得悲痛,这龙必须死,世间才能太平。 疼吗? 谢寒玉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只是专注的看着江潮,手在颤抖,却还是不停的给他输送着灵力,霜寒握在他另一只手上,泛着银光的剑刃对着身后的众人,整个人变得格外凌厉,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 疼,疼死了。 江潮小声道,他根本不舍得把目光从谢寒玉身上移开,只是把头微微偏向谢寒玉的方向,像是想从他那里寻找安慰。 谢寒玉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瓶子,倒了一枚药给江潮。 是还魂丹。喻言讪讪道,他是真的没想到谢寒玉居然对这个妖怪如此看重,居然会把还魂丹都给他了。 什么是还魂丹?旁边一个看着单纯无害的男子问道,旁边的几个人都不敢说话,只齐齐的看向许无意。 还魂丹,一般是飞升渡雷劫的时候用的,对疗伤有奇效,只是数量稀少,极其珍贵,这世间也只有几颗,寒玉居然会舍得把这丹药拿出来给他。许无意道,他原以为哪怕江潮经常缠着谢寒玉,可到底是一个无名无派的人,玉溪真人是绝对不会接受他的,可 可没想到,谢寒玉把这还魂丹都拿出来了,看来江潮在谢寒玉心中的分量比他想的还要重些。 许无意心里升起一层深深的戒备,他握紧了手里面宽大的刀,站在一群人中,这似乎让他有了一丝底气和正义,罕见的主动道,谢兄,我知道你和这位江公子是朋友,可到底他杀人的证据就明晃晃的摆在我们大家面前,还是把他交给几位师长来处理吧,也省的连累了你的名声。 对啊,许公子说的有理,恃强凌弱,滥杀无辜,又岂是修仙者所为?若是大家都这样,那岂不是毫无公理可言? 说得对!谢寒玉,你可不能因为他是你朋友,就和这个妖怪一伙,他本来就在锁龙井里关了几百年,不知道用什么手段逃了出去?现在又开始作恶,实在是难以饶恕。 我看谢公子一定是被蒙骗了,毕竟怀仙门管的严,谢寒玉又鲜少外出,说不定就被这妖怪花言巧语给骗了呢?怀仙门真该让位了,占着第一宗门的位置不撒手,谁知道自家的弟子就是这么回事? 你可闭嘴吧,就是看怀仙门的人没来,才敢这样说,一会儿来人了我看你还敢不敢说。男人鄙视的看着自己右侧的人,他最是瞧不起这种背后说人坏话还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了。 寒玉,我们也相识这么多年了,你当真不愿意听我一次劝吗?许无意看着很是无奈,身后的几个弟子更是着急,一言一语的说起来,锁龙井里一片嘈杂。 别乱动,先缠在我腕上,我们马上回去。谢寒玉却仍是不搭理他们任何人,只是继续看着江潮,温柔道。 铁链。 江潮小声提醒道,这是特制的,上次我灵力正盛的时候才勉强出来,现在不知道会如何? 那妖怪被铁链锁着,怎么可能出来?谢公子,我看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不如多加几道禁制,留他在这里自生自灭再好不过了,省得又出去祸害人间。 一道剑光划过,挨着刚才说话的男子的脖颈便又转了回来,谢寒玉的手腕转动,将霜寒又握在手里,男子被吓得不敢言语,惊慌失色,想往外面跑,却又被那长长的锁链绊住,开始浑身哆嗦起来,便只一个劲儿的躲在许无意身后。 谢寒玉,你这是什么意思,仗势欺人吗?真当我们青莲宗没人吗? 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直接挤到人群前面,指着谢寒玉开始骂,怎么一个妖怪,值得你谢公子这般心疼?你们两个是什么龌龊的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要在这里污了大家的眼。还怀仙门呢?我看不如直接改门换派去合欢宗吧! 江潮的眼眸冰冷,谢寒玉自然瞧见了,却只是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手,见江潮吃了还魂丹情况略有好转,这才转过身去看说话的人,那双本就淡漠的琥珀色眸子此刻更是显露出一抹杀意。 霜寒在众人面前闪了一道,朝着男人的方向去,他便夺过身旁人的刀就去挡,可没想到却是被霜寒砍到刀中间,几个踉跄,刀刃从中间断开,他也一下子撞到井壁上,脸上沾着血。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啊!男人将嘴角的血猛的一擦干净,恶狠狠道,修为灵力高了不起啊!我呸,看着是个正人君子,其实虚伪狭隘,果真怀仙门教出来的没有什么好东西。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真当我寒玉师兄脾气好,不和你计较是吧!有本事和我再打一场,什么狗屁不如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我寒玉师兄肯打你,还真是脏了自己的手。 应忔气到不行,他刚到锁龙井,就听到这一阵的辱骂声,脾气也是立马就上来了,直接往井中一跳,剑尖对着男人,就是一段破口大骂。 寒玉师兄,你先去管江潮,这里交给我。 应忔挑了一下眉,又看向刚才说话的人,道,就你这相貌,歪瓜裂枣的,我们怀仙门哪怕就是个普通的外门弟子,也比你长的好看。 可如果仅仅是长的不好也就算了,你还没有天赋,我寒玉师兄今年才十七,就已经是两次宗门大比的头名了。你呢?你有什么资格跟他比?我记得今年的大比中中似乎没有青莲宗的人吧!真是丢人现眼。 第92章 应忔,许无意见场面越发混乱,也只好出声制止,却被应忔打断,现在你知道替他说话了,刚才他对着寒玉师兄和怀仙门破口大骂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呢?真是可笑,你们这一大群人,围着两个伤员打骂,可真的一群正人君子。 许无意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又对着谢寒玉道,寒玉,你当真要如此吗?那恐怕我们要兵刃相见了,这妖怪好不容易才又被锁龙井困住,我是不会让你带他离开的。 谢寒玉回眸看着众人,应忔立马站到他身后,低声道,寒玉师兄,我替你看着江潮,我来的时候师父说了,你只管打,他相信你,怀仙门也会为你兜底的。 许无意见他仍是一副不肯退让的模样,手里的那柄重刀便提了上来,连着他身后的几个弟子也纷纷拿起武器砍上来。 谢寒玉的霜寒利落的飞了出去,剑招凌厉不留情面,在场的众人除了许无意和这位怀仙门的大弟子交过手以外,其他的都只是听过霜寒的名声。 十几把剑的剑气凝在一起,霜寒却只是轻轻松松从中穿过,便将众人逼着后退几步,纷纷撞到墙面上,只有许无意咬了咬牙,白刃沉重无比,他对上谢寒玉那双眼睛,心里那不正当的想法也冒出来。 刀就从他手中飞出去,直抵江潮的胸口,谢寒玉翻身反手握住了锋利的刀刃,鲜血顺着他的手掌流下,许无意慌张道,寒玉,我不是有意要伤你的,只是,只是我本来是对着江潮的。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许无意摒弃了那些宗门里的规矩教条,他主动和那些人缠在一起,做着一些无理取闹的事情,却又打着正义的名头。 他是我的人,这便是我们怀仙门的私事,不需要任何人插手。他不会杀人,也不可能杀人,这人的死另有隐情,我自然会查出来还江潮一个清白。 谢寒玉一字一句道,语气平静,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楚了,而且还从中听出来一丝坚定的意味,他们若是再坚持己见,说不定谢寒玉就真的会狠心动手了。 寒玉,你是怀仙门的人,怎么能跟这样一个混账之徒搅在一起呢?他本来就没人管教,性情乖张,手里沾了那么多条人命,怎么会是个好人呢? 许无意又道,他看着正和江潮说话的应忔,想到刚才应忔和自己言语的时候,就更是难忍。 谁说我小师弟是无门无派的混账之徒? 第78章 锁龙井(五) 现场一片寂静, 而刚才说了这话的许无意则是尴尬的站在一旁,他只是江潮在应家的时候说过自己是百重泉的弟子,可他回去查了很多卷宗, 都没找到百重泉的痕迹。 所以许无意一直以为江潮是随口一说捏造的罢了, 他脸色很是难堪,抬头对上刚才说话的人, 只见一身玄色的宽袖圆领长袍,手里随意晃动着一柄折扇,嘴角轻轻勾起, 看眼眸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这人虽然不高, 可浑身气势却很强, 他总觉得像是自己宗门中那些规矩很重的长老, 可他明明只是二十几岁的模样。 我们百重泉虽然低调了点, 可也不是没人, 任由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士随意污蔑我家小师弟,甚至还想治他于死地?这就过分了吧! 于天青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转过, 最后停留在许无意身上, 看到他手里的重刀, 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白刃里的关正阳就是这样教育自己的徒子徒孙吗?不分青红皂白就罢了, 甚至连善恶都不明,真是越来越没落了。 许无意被他说的心里那股火气立马就上来了,可又从他口中听到白刃里那位闭关师祖的姓名, 心里又多了一丝畏惧, 你怎么敢直呼师祖姓名,果然无礼。 哼! 于天青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你讲规矩是吧,那好啊,不如也叫我一声师祖听听,关正阳那个废物,当年也是这样守礼,可还不是被一条蛇吓得跳到我身上! 你胡说!师祖很久以前便已经闭关修炼,又怎么会和你扯上关系?许无意反驳道,你若是再污蔑师祖名声,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好呀,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不客气?于天青眉毛上挑,淡淡道,我师弟自小被我们宠的不知世间险恶,心思单纯善良了些,就被你们一群人给欺负成这样,刚好我也正心里郁闷,要不你给我个说法,要么就用刀剑来解决问题。 单纯善良 应忔在一边听着都觉得异常可笑,可这里似乎他插不上话,寒玉师兄也正在给江潮输送灵力,他就只能继续站在那里看戏了。 死的人就在这里,而且江公子在锁龙井关了几百年,这本就是有罪,难道还要放他出来继续伤害无辜百姓吗? 谢寒玉却突然开口,许无意,我已经说了,这人不是江潮杀的,我自会找出证据来,不过现在还是不要胡言乱语,散播谣言的好。 哎这才对嘛!于天青特意提高了声音,这人和人啊,终究是不一样的。我就更喜欢怀仙门一点,这才是真正的仙门。 我敬你为前辈,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晚辈就不客气了。许无意怒道,滴沙,去。 只见那重刀散出光芒,向于天青去,他却只是随意的动了一下,手里的扇面轻轻的扇了一下,刀刃就被抵在上面,不再往前动一步。 他高声道,都说过了,你要叫我一声师祖,毕竟你的那位关正阳老前辈,当年和我打的时候,也是用的这一招,被我轻轻松松给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弟子们居然还用这一招,而且还越来越差劲了,真是没意思。 要不,你把你家老祖宗请出来和我打一场吧。若是我打的尽兴了,或许他一求情,我就大发慈悲,原谅你了呢? 你放肆 许无意又要动手,却被于天青两指夹住那刀,直接丢出了井外,哎呦,手滑了,真是不好意思了哈!本来啊,我是想给你捡回来的,可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还是你自己去捡吧,回去和你老祖宗问个好,就说我于天青还等着他呢。 白刃里的弟子刀不离身,许无意便只能飞出锁龙井去寻,他这一走,于天青才看向余下的一群人,笑意盈盈道,你们呢?也想和我继续打吗? 刚才还一直跟在许无意身后的喻言见撑腰的都离开了,这下也不敢发怒了,只是小声道,我当什么厉害的人呢?嘴皮子上的功夫倒是耍的挺厉害,果然是一个宗门教出来的东西。 你不服啊! 于天青笑着看向面前这个一脸不屑的人,忽然就觉得小师弟小时候那些娇气又磨人的毛病也不算什么了,毕竟总比没有脑子要强的多。 喻言刚要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几个人拉住了,喻言,还是别说了,许无意都走了,咱们也先离开吧,这人疯起来要是我们把命都赔在这里,那不是过了吗?走吧走吧!大不了回去禀告师门,看看他们是怎么处理,反正这么多的铁链把妖怪困着呢,他又出不去。 喻言只好被人拉扯着离开了,一直到了井口还一步三回头的瞪着于天青和江潮,于天青冲着他轻轻晃了一下扇子。 再感叹一遍,还是小师弟好啊! 于天青琢磨道,他这才看向谢寒玉和江潮,明朝怎么样了? 我刚给他吃了还魂丹,恢复还要一段时间,只是铁链是个麻烦。 梓城芦苇的毒不知道如何了。谢寒玉低声道,他探过江潮的脉,比他想象中的要好的多,只是还是紧张担心的厉害。 我猜测,这毒已经解了。 于天青缓声道,当时你们两个都在阴岭,清到骨的毒必然是传到你们两个人身上,可你却陷入昏迷许久,明朝的症状却轻很多,显然两种毒性在他体内得到调和,因祸得福了。 江潮听见他的声音,心里仿佛掀起了波浪,于天青的脸在他面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天,天青师兄,是你吗? 除了我,还有谁这么会说? 于天青没好气道,不过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又受尽苦楚的小师弟,看到江潮现在这个模样,他心疼的厉害,都几岁了,还照顾不好自己? 先别说话了,我和寒玉看看这铁链怎么办? 谢寒玉的手正放在铁链上,这链身上有特别的灵力,汹涌磅礴,本就不是凡物,他正思索着,谁料却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波动的厉害。 寒玉,既然明朝从这里出去过一次,那必然铁链上会有破绽,我们先仔细找找。于天青边说边俯下身子,去看铁链的内侧,你小心一点啊,这上面不知道弄了什么,容易划伤手。 第93章 好。 谢寒玉细致的去看这些铁链,过了大概半柱香,应忔突然大叫道,这,这里,这里好像有一个小口。 谢寒玉看过去,发现上面确实有一道轻微的划痕,于天青也走过来,朝着两人点点头。 谢寒玉拿起霜寒,一剑看在上面,于天青站在他身后,小心的查看情况,可砍了十几剑,这铁链仍是没有任何变化,应忔也有些懊恼,道,会不会是找错了?寒玉师兄,要不你先歇一会儿,我再找找。 寒玉,先停下,我试试。 于天青接过来霜寒,也是连砍了几十剑,可这铁链也只是轻轻晃了晃,丝毫没有变化,他觉得纳闷儿,回过头朝谢寒玉撇了撇嘴。 谢寒玉接过剑时,手指不小心划到了剑刃,他没在意,只是在应忔找了一番无果后,继续去砍,灵力翻腾,谢寒玉只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霜寒一剑下去,锁链突然便断了! 应忔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的极大,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一幕,只记得寒玉师兄天生神力。 几根铁链尽数被斩断,江潮就化作原型,缠在了谢寒玉腕上,几个人这才齐齐看向角落里尸体已经冰凉的罗定。 我没杀他,当时一个黑衣人,蒙着面,说是要和我打斗,要是我赢了,他就放了罗定。当初我带着阿玉,从阴岭出来,他还在昏迷,我就随手进了一处院子,后来体力不支,也晕了过去。 江潮小声把事情道来,再后来,我就让纸鹤带着罗定去怀仙门传消息接着便这样了。 许无意带着那么多人过来,一定是经过授命的。应忔开口道,师父唤我来传消息的时候,我就看见星辰阙和白刃里还有其他的几个掌门聚在一起,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江潮在锁龙井的消息是谁送出去的? 只有那个黑衣人了。 谢寒玉道,他既然认识江潮,或许也认识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还你一个清白。我们先去罗定家看看,或许能问出来什么信息。 好,不如分头行动吧,寒玉,你和明朝一块去那人家,我去白刃里探探消息,应忔,你先回怀仙门,我猜,刚才那一群人现在绝对是回去告状了。 应忔见谢寒玉点点头,也只能答应下来,只是心里越发觉得百重泉的人都是一群狐狸精,揣度人心又喜欢扮柔弱,日后还是不要接触比较好。 第79章 锁龙井(六) 摇城客栈。 谢寒玉看着躺在床上的江潮, 心里酸软的厉害,江潮安慰般地给他露出来一个浅笑,只是一不留意, 就容易扯到身上的伤口, 一阵龇牙咧嘴,最后艰难的抓过来身旁的被子, 把头蒙了起来。 太丑了,还是别看了。 江潮闷闷的声音从锦被里面传出来,手臂紧紧的握住两个被角, 他也是注重脸面的, 要是阿玉看了他这般的狼狈模样, 以后再遇见其他的漂亮人儿了, 他可能会疯掉的。 不闷吗? 谢寒玉看着那绣着莲纹的锦被好一会儿, 这是江潮选的缎面, 他自己倒是用的很少,常常都是选一些素净的缎面, 后来江潮说这缺少了生气, 他就和却山行一起去山下买了许多鲜艳夺目的布料。 闷死了。 江潮忍不住道, 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最后实在是忍不了了, 干脆一把将被褥拿开,对上谢寒玉调侃的目光,倏地就笑了。 但是我不好看了! 江潮当然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因为梓城芦苇和清到骨的毒, 肯定会面色苍白, 而且他又在锁龙井里面待了那么久,必然口唇发干,双目无神, 长久以来都自信满满的江潮有一瞬间的难受,他怀疑谢寒玉会不会因此嫌弃自己! 不过江潮终究是从小在温巢中长大的龙,很快就释然了,一把抓住谢寒玉的手,道,不过后悔也不行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只能看我了。 所谓伊人,正在床旁,何来后悔呢? 谢寒玉笑着道,江潮被他说的有些脸热,这段时间天青师兄究竟给阿玉灌输了什么灵丹秘药,让他这样会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谢寒玉又补充道,江潮突然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只能干巴巴的说了句,一言为定。 他的手抓住谢寒玉的手腕,像是献祭一般的抬头去亲谢寒玉,那双眼睛里面尽是虔诚,两个人太长时间没在一起,就像是干柴碰上了烈火一样,江潮很快便满头大汗,碍于现在的情况,他只能把头偏向一侧,要不开开窗吧! 怎么了? 江潮瞪了一眼谢寒玉,觉得他是在明知故问,声音都带着调侃的意味,只能带着点羞恼却又无可奈何道,我热。 谢寒玉笑着去摸他被汗打湿的碎发,低声安慰道,你身体还没好,要是着凉就不好了。 好吧。 江潮被安抚成功,语气也变得更软了,那你再亲亲我,就不热了。 谢寒玉的指尖放在江潮的唇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盯着江潮,缓慢道,骗人可不好。 江潮却顾不得这么多了,只是抓住他的外衣把人拉的离自己更近一点,又亲上去,看着格外急躁。 哎,明朝,你的伤 于天青推门进来,被面前的一幕给吓到了,他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床上乖巧的小师弟和旁边坐着的怀仙门大弟子,在他那里住了几日,总是板着一张脸,好像人欠了他钱一般的,所谓的正人君子,名门正派! 他们两个在做什么? 于天青嘴巴张的极大,似乎能吞下一颗鸡蛋,他机械的往回走,啪的一声把门关上,又谨慎的在外面敲了三下,直到里面传来一声,请进,这才脸色木然的推门进来。 江潮正悠闲的靠在床上,身后垫了一个谢寒玉递过来的枕头,手里握着某位仙门弟子的手指,笑意盈盈的看着去而复返的于天青,问道,天青师兄,怎么了吗? 谢寒玉也是一脸疑惑,但还是正襟危坐在一旁,也不管自己的手指正在被某个人揉捏着,只是顺着江潮的目光看过去,对上于天青谴责和郁闷的目光,默默低下了头。 那个 于天青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挠了挠自己的头,我,我就是来看看明朝的伤口,给他再开个方子,能好的快些。 多谢师兄了,不过阿玉谢兄已经帮我看过了,应忔那里还有从怀仙门带来的丹药,够用了。 江潮脱口而出阿玉的时候,正瞧见于天青攥紧了的手,话音顿了一下,突然又改口道了句谢兄,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江潮自己都压抑不住笑声了,另一只手只能拼命的抓紧了被褥,避免自己笑的太大声。 江潮的手一刻也消停不了,躲在被褥下就更方便他胡作非为了,谢寒玉只能强忍着手心里传来的痒意,一边去躲避于天青绝望的眼神。 明朝,你的手给我。 于天青叹了一口气,走到床边,盯着被被褥遮的严严实实的床边,明朝的右手和谢寒玉的左手都看不到,当他是瞎子吗? 谢寒玉把手抽出来,位置让给于天青,江潮只能乖乖的把手递过去,谁料于天青像模像样道,怎么这么烫?被褥下面放了火炉子啊! 啊,江潮抿了一下唇角,对啊,多亏了谢兄,他身体康健,自然就暖和。 哼 于天青冷笑一声,不喊阿玉了?一口一个谢兄,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油嘴滑舌。 师兄,这不是怕你受刺激吗? 江潮慌忙赔笑道,你若是想听,那我就多喊几声了,阿玉,阿玉,阿玉 别在我面前黏黏糊糊的。于天青详装训斥道,明朝,我以为你们俩是什么高山流水,知己好友,没想到你倒是下手很快啊,这才从锁龙井出来了半日,怎么就,就就亲上了呢? 谢寒玉觉得他现在还是不说话的好,便只是默默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江潮解释。 说了师兄你不要生气啊,江潮反手从腰后抽出来一个枕头,挡在自己面前,声音轻佻,像是正中了榜风光无限的状元郎,眼眸中都含着笑意,道,其实很早就亲上了。 于天青, 他宁愿自己耳朵聋了,也不想听到这个,亏的他还以为自家小师弟从锁龙井出来以后一路颠沛流离,身上也没个银两,只能露宿街头,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和怀仙门扯上关系了,但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94章 可他,他着实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师兄,别生气嘛!江潮拽着他的袖口,轻轻晃了晃,于天青没好气道,他们都不在了,这给你准备聘礼的重担不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你师兄我辛辛苦苦在戏班子唱了那么多台戏,结果赚的银子都用到你身上了。 他轻轻打了一下江潮的肩,但其实嘴角都是勾起的,谢寒玉看着两个人的模样,也不由的笑了。 一直到于天青轻飘飘的离开了,江潮才又抓住谢寒玉的手,喊道,阿玉,阿玉,阿玉,你的名字真好听。 江公子过誉了。 谢寒玉淡淡道,江潮这下子傻了眼,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忍不住笑出来。 阿玉,我们去罗定家看看吧。 谢寒玉点点头,和往常一样,江潮还是缠在他手腕上,像是个冰蓝色的镯子,光彩夺目,谢寒玉往下扯了扯衣袖,去敲面前的木门。 谁啊? 从里面出来一个三四十岁的女子,头发高高的盘起,穿着一身蓝色碎花的罗褂和素色锦群,整个人看起来面容慈祥,很是和善。 孟采柳问道,见面前是一个长相俊秀的年轻人,两只手显得有些无措,在身上擦了几下,才倒了杯热水放在谢寒玉面前。 她发间插着一根金色的缠枝花钗,与整间简朴的屋子显得格格不入,谢寒玉不免多看了两眼,女人见状温柔道,这是我家相公前两天回来买给我的,公子仪表堂堂,想必是出身名门,不知能不能帮我看看这簪子价值几两。 说完,女人瞧着有些害羞,却还是继续道,我们家孩子多,老大老二又接连要成亲了,压根没什么银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突然就从外面买了钗回来,都老夫老妻了,还搞这一出。还请公子看看,若是值钱,我就悄悄去当了,补贴家用,若是不值钱就继续带着。 孟采柳从发间拔下那根钗子,脸上还挂着一抹红,谢寒玉颔首主动接过来,看了片刻,道,夫人,这钗似乎还有一半? 女人小声道,我那夫君离开时我把这钗一分为二,那半支便在他身上。 谢寒玉点点头,仔细去瞧那半支钗,这并非什么罕见的款式,怀仙门附近的镇上,他见过许多,罗定或者就是去怀仙门报信后回来的时候偶然见到了便给妻子顺手带了一支。 夫人只管收下,毕竟是一番心意。谢寒玉正要把钗还给孟采柳,可突然却从那半只钗上察觉到一股灵力。 怎么了,可是哪里有什么不妥?孟采柳忙问道,这钗被我分开的时候不小心沾了血,泛出一阵光,我家那位也不知道自言自语说了什么,我也没放在心上,你说,这见了血会不会不太好啊? 沾的是夫人的血?谢寒玉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情况,江潮的尾巴尖也不免缩了好几下,果然,罗定的死另有隐情。 不是,孟采柳摆了摆手,是我家夫君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手就突然一抖,这钗就划到他的手了,当时几个孩子都在看着呢,可能是太累了,有些恍惚。 钗中应该是有摄魂术,能够控制人的心智,变成行尸走肉,只听命令行事。 第80章 锁龙井(七) 孟采柳惊慌失色, 道,摄,摄魂术! 我们家一向老实本分, 从来没干过什么坏事, 怎么会惹上摄魂术呢,公子, 你是不是看错了?我家相公说他找到一门生意,可能需要的时间很长,就把钱都留给我了, 说让老大成亲用 女人说着话突然想到什么, 满脸苍白, 她抓住谢寒玉的手, 慌张道, 他是不是出事了!他, 他之前从来不会离开这么久的,而且怎么可能出去一趟就认识了什么人, 和他一起去做生意呢? 我, 我早该想到的, 我早该想到的。 谢寒玉却从她的话中得到了什么信息, 道, 他认识了什么人? 孟采柳像根木头一样呆呆的坐在那里,他说是个带着面具的人,本领很大, 那人会护好他的, 他要是成功了,就能带回来一大包的银子,我, 我就没阻止他。 还请节哀。 谢寒玉低声道,夫人可知这城中有一处锁龙井? 孟采柳面如土色,却还是回道,前些日子,大概有十几天的样子,他说想去锁龙井那边看看,过了五六日,这才回来给我带了这发钗,我也问过他,怎么这么久? 他说路上遇到了一点事,耽搁了时间。 锁龙井地处凶险,怎么会突然过去呢。 屋外的鸟雀在一声接着一声的叫着,孟采柳能听见几个孩子从外面回来的脚步声,她抹了一把眼泪,道,他想着看看城里面若是那妖怪没了,就找块地看看能不能盖个房子,我们家孩子多,这一成亲,肯定就不够住了。 肯定是那锁龙井里面的妖怪干的。女人道,那城中就他一个祸害,又怎么可能有其他人呢?不过是去了一趟回来,就要突然走,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江潮听着难受,平日里喜欢乱动的尾巴此时也软趴趴的垂着,谢寒玉自然能感受的到,只是隔着衣裳摸了摸他的脑袋。 可江潮忍不住了,还是化作人形突然出现在孟采柳面前,女人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你,你 夫人别怕,我是江潮,你丈夫的死我看到了,只是现在出来了些问题,我就想来问问。江潮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乖巧无害些,当时锁龙井里面有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孟采柳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心里悲伤接受不了,泪水打湿了衣襟,道,这钗你们拿走吧,只要能让那个黑衣人血债血偿,我就知足了。 江潮抿着嘴唇,虽然他和罗定接触的不多,可到底那人的死也和他有一点干系总归心里难受,道,我向你保证。 你们走吧,以后有消息了再来和我说,女人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我几个孩子马上要回来了,若是看见你们还要解释一番,我不想不想让他们知道,还希望两位能保密。 好。谢寒玉缓声道,拿出来一袋银子放在桌面上,这是发钗的钱,还请夫人收下,日后若是有事可来怀仙门开口,寒玉一定竭尽全力相助。 一路上江潮都闷闷不乐,虽然他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局,可到底还是难以释怀,我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他每一次都会带来一些新的线索,一点一点的去拼凑,可这个人的身影总是模糊的。 江潮,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喻言却突然从前面的一条小路上出来,他只身一人,手里紧紧握着一柄长剑,高声道,谢寒玉,没想到你还陪在这个废物身边呢。不过怀仙门的人终究是有能耐,居然能把锁链给破了,放这个妖物出来,你就不怕日后他惹出来的祸端要你来收场吗? 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嘴吧! 江潮才不会给任何人脸面,上下扫视了他一眼,天天阴魂不散,怎么,缠着我你有银子拿啊! 喻言气的大骂道,有本事和我一起去白刃里,让几位掌门一起给你定罪。 你这脑子不行啊!明明才说过的,白刃里的老祖宗可是我师兄的手下败将,你还拿他来压我一头,真是不自量力。 江潮本就因为孟采柳的事情心情低落,喻言偏偏喜欢激怒人,干脆利落道,阿玉,要不我们就去白刃里一趟?刚好天青师兄也在,我倒是想去看看某些人不自量力的模样。 你不要太过分! 我哪里过分了?江潮轻飘飘的反驳道,我这是就事论事,要是担待不起,就不要乱说话。说了话就总要为自己的胡言乱语付出代价。 谢寒玉淡淡的点点头,白刃里离这里不远,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传的消息,说你在这里的。 御剑吗?江潮拽着谢寒玉的衣袖,或许半日就能到了。 好。谢寒玉召出霜寒,江潮得意的朝着喻言摆了摆手,先走一步,要是追不上,那就是你的过错了。 白刃里。 几个身穿黑色劲服,上面绣着刀刃的弟子正在宗门口站着,见一道剑光闪来,忽然就戒备起来,谢寒玉收了剑,道,怀仙门谢寒玉,烦请通报一声。 谢公子是谢公子啊,我们许师兄说过了,要是您来直接进去就好,不用通报的,我这就带您去找他。 第95章 多谢。谢寒玉颔首,只是一个弟子突然看向江潮,这位是? 哦,我是谢公子的朋友。江潮露出来一个浅笑,那位弟子被他这一笑恍了眼,谢公子的朋友,这我要去通报一声,还请稍等片刻。 那弟子慌忙跑去,剩下的一名弟子看着谢寒玉,殷勤道,谢公子,您可先进去,一会儿等他通报了,我再带着您这朋友过去。 无妨,我等片刻就是。 谢寒玉话音刚落,谁料于天青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位男子,看上去像是二十几岁的模样,冷峻而不苟言笑,只是一头银发,倒是给人添了几分仙气。 他亦步亦趋的跟在于天青身后,谢寒玉不免多看了几眼,这似乎是传说中白刃里的老祖宗关正阳。 这是我师弟,关大长老果真是年事已高,健忘连明朝都不认识了。于天青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谴责,白刃里的几位弟子闻言都低下了头,这人究竟是谁,居然敢跟他们老祖这么说话! 天青,我当然记得,百重泉的所有人我都记着呢!只是你这么长时间没消息,我,我也不可能再去关心其他人。 关正阳忙赔笑道,让几个人都有些吃惊,今儿中午他们几个就听说老祖宗出关了,像是因为一个人,可没想到这人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居然让他老人家都卑躬屈膝起来。 江潮小心的在背后戳了谢寒玉一下,悄声附在他耳边道,这是关正阳,天青师兄早些时候的玩伴儿,他人只是看着严肃了些,要是凶你了,只管和天青师兄说,天青师兄会打死他的。 谢寒玉, 他着实没想到百重泉里面的人居然都是这个性格,护短到了极致,虽然他们怀仙门也护短,可到底还是逊色了些。 于天青瞪了关正阳一眼,晃着扇子走过来,看向谢寒玉和江潮,声音就立刻软下来,这么快就查清楚了吗? 那人戴的发钗上被下了摄魂术。江潮从怀里面拿出来那根发钗,低声道,而且前几日他从怀仙门回去后,和妻子说了许多离别的话。 所以你怀疑那天的黑衣人早就设了局,还专门派人去通知白刃里的人,目的就是为了陷害你?于天青自然是不傻,白刃里是距锁龙井最近的大宗门,偏偏他们来的还正是时候,许无意看起来也像是和明朝有矛盾的人,喻言又是个固执己见穷追不舍的,还真是会选人。 是,只是他一直蒙着面,我根本瞧不清他的脸。江潮有些郁闷,于天青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头,没事儿,该来的总会来的。 谢寒玉对上从宗门里面走过来的关正阳,对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只是当于天青看到地上的身影,转过身时,脸上瞬间露出来笑容,天青明朝,这个令牌你拿着,下次能直接进来,不需要通传,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来找我。 江潮喊了一声,关师兄。 于天青倒是替他接下了令牌,塞到江潮袖口里面,给你就拿着。接着又把手伸到关正阳面前,下巴微抬,指向谢寒玉,不客气道,还有一个呢,我刚和你说过的,明朝的未来道侣。 于天青最后两个字的声音压的极低,关正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又拿出来一枚令牌放在于天青手里,谢寒玉被人强塞了一枚在白刃里可以做任何事情,甚至说得上是为非作歹的令牌。 天青师兄,你也有一块吗?刚才进去是不是就不用通报? 江潮走到谢寒玉伸手,一手搭在谢寒玉的肩上,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翻墙。 于天青随口道,这令牌我早丢了。再说了,这白仁里我熟的和自己家没什么区别了。 江潮, 谢寒玉, 他还是小看了百重泉的人! 别在这站着了,走吧,那大堂里围了一群人,什么星辰阙,青莲宗,合欢宗的掌门,都说要你给个说法,真是可笑,百重泉的人怎么可能会让人欺负了去!于天青招呼着他们往里面走,反观关正阳倒是一直盯着于天青一言不发。 谢寒玉默默加快了脚步,江潮悄咪咪握上他的手,压低了声音道,阿玉,我发誓关正阳喜欢我师兄,你信吗? 第81章 发情期(一) 谢寒玉, 他对这个事情似乎不是很感兴趣,只是耐不住江潮亮晶晶的目光,暗自沉默不语了好一会儿, 才道, 嗯。 嗯,是什么意思?江潮继续小声道, 真的,之前在百重泉我还无意间看到过关正阳他罢了,还是不说了。但是天青师兄好像不知道, 还挺有意思的。 谢寒玉, 他觉得于天青应该不会不知道, 毕竟某人在戏班子可是很喜欢唱一些凄凄惨惨却又缠缠绵绵的戏, 只是不想让某些人知道吧!然后就成功蒙骗到了江潮。 谢寒玉默默的加快步伐, 大堂里面拥拥嚷嚷的站着许多人, 他大概扫了一眼,除了白刃里, 星辰阙还有其他几个宗门的掌门, 还站着各门派的弟子。 唯独没见怀仙门的人! 谢寒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却依然是缓步走进去, 星辰阙的掌门楚夜一瞧见他, 就欢声道,寒玉,这段日子没见你又好看了。这次来白刃里了, 什么时候也去我们星辰阙看看!你师父那个老古板天天在怀仙门里待着做什么呢? 楚夜是星辰阙的掌门, 说话自然有一番分量,其他的人见了,也只能含笑看向谢寒玉, 怀仙门和星辰阙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虽然怀仙门的人不在,可护短也是出了名的,他们今天要是在此为难谢寒玉,恐怕不出三日,玉溪真人就要找来了。 寒玉啊真是一表人才是啊是啊,之前在宗门大比时,就已经不一般了。 许无意站在中间听着周围人的低声讨论,又看着谢寒玉背对着自己的俊秀身影,心里难受的厉害。 咳咳 白刃里的掌门是许无意的父亲,名唤许又陵,看见关正阳进来,便小步跑着迎上去,关师叔,您怎么过来了?这都是些小事,犯不上您过来。 关正阳看了他一眼,道,你随意,我只是过来看看。 许又陵只能讪讪的退到了一旁,唤人给关正阳搬过来一张椅子,这才看向谢寒玉,温声道,寒玉,你跟这事没有关系,就别管了,还是在旁边休息吧!要是玉溪真人知道我这样对他的弟子,那可就不好了。 多谢许掌门,不过掌门说错了。这事我还必须要管。谢寒玉淡淡道,白刃里和青莲宗的人怎么会突然去锁龙井呢?时间赶得真巧,什么都没看到就来个江潮杀了人,我还真是好奇,是谁给几位通风报信了。 寒玉,怎么能这样说话。什么叫通风报信,我们这些仙门弟子路见不平,出手收拾这些罪大恶极的妖孽,实属常见之举。许又陵在一边打圆场,而且我们这么多的人都亲眼瞧见他杀了那人,怎么能说是空口无凭呢? 我只知道你们到的时候江潮和罗定都躺在地上。 许又陵脸色瞬间变了好几下,最后还是耐心道,可这锁龙井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罗定是个凡人,身上又有刀痕,如果不是江潮,难不成是他自己杀了自己吗?寒玉,我知道江潮是你的朋友,你就在此事上固执了些,可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么多人难道比不过你一个吗? 这么多人,怎么不见怀仙门的人?谢寒玉冷笑一声,通知你们的人也是有意思,这么多位掌门,怎么不见怀仙门呢?我记得之前就有规定,对于这种事情,是由三大宗门的掌门,长老一并处理吧。 殿内一片安静,众人都不敢说话,只有于天青和关正阳若无其事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时不时的喝口茶,却吓得许又陵额头冒出来一层虚汗。 白刃里离得近些,自然是要在这件事情上承担责任。许又陵开口道,玉溪真人事务繁多,这些小事要是再去打扰他,实在是不妥。 许无意看了看他爹,又去看谢寒玉,越发觉得自己和谢寒玉之间的距离远了,他想开口辩解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谢寒玉肯定也不想听。 这一切都怪江潮。 若是他没有出现,那现在的一切都不会是这样了。偏偏现在那个人还站在谢寒玉身旁,两个人之间只隔了短短一掌的距离,而不像他,许无意看着自己面前隔了好几个人,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第96章 许掌门这话真是矛盾,于天青听不下去了,开口道,刚才还说我师弟犯的是重罪,现在却一句这些小事,难道就想把所有权都揽在自己怀里呢?要不是看在你是关正阳的师侄,我早就不想忍了。真是给你脸不要脸,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有本事把我师弟带走! 许又陵便去看关正阳,见人只是默默垂下了眼眸,也拿不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可面前这个人居然能堂而皇之的跟着他过来,甚至走在关正阳面前,他也不敢说的太过分,只能客气道,这位公子,我这都是正常办事,要是您的师弟没杀罗定,还请拿出证据来。 这是怀仙门的掌门令。 谢寒玉拿出来一枚令牌,淡青色像是迷蒙的烟雨,众人只一眼,便看出来这是天山碧制成的,天山碧数量稀少,而且只有怀仙门才有,这确是掌门令无疑。 玉溪真人是真的宠爱他这个徒弟啊!连掌门令都给了。嘘,小点声,幸亏咱俩刚才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这掌门令一出,谢寒玉这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许又陵的脸从青到白,额头处的皱纹聚在一起,谢寒玉却没有在乎他,只是把令牌递给了楚夜,还请楚掌门看一看,师父特意把这交与我,让我代他参与这次处分。 楚夜接过来看了几眼,又交给了许又陵,点了点头,道,是真的,玉溪真人既给了你,便是信你,这下子三个宗门的人是集齐了。 许又陵脸色阴沉,把令牌丢给其他几个掌门,一甩衣袖,道,既如此,那便开始吧。 寒玉,站过来。楚夜温声道,这本就该是你师父的位置。 喻言这才匆匆赶到,刚想要说话,却看到殿中那么多人都噤若寒蝉,那块掌门令此刻也从前面的人手里传到后面,他看的正清楚,却没见过,所幸熟悉的几个人拉着他坐下,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是罗定身上的发钗,这根是他媳妇带着的,上面都被下了摄魂术,那天一个黑衣人过来,跟我打斗时,把罗定拿在身前挡了一刀,然后你们就到了。 江潮散漫的坐在椅子上,把那对发钗拿在手里,金色的钗映在他冷白的腕间,在场的人目光几乎都被吸引过去。 反正事情就是这样,那黑衣人蒙着脸,我也不知道是谁。 摄魂术?这可是禁术,你说有便有啊? 你自己瞧,江潮把发钗递过去,说话的人犹豫片刻,才小心的接了过去,他把那发钗翻来覆去的检查了几遍。 江潮忍不住笑出声,那人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要不也给关师祖看看,他年纪最大,总不可能包庇我吧! 关正阳淡淡的嗯了一声,把发钗拿过来,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大殿内寂静一片,许又陵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出关了!旁边这个自称是江潮师兄的人绝对会闹出大事来。 是摄魂术。 关正阳的一头银发衬得他格外冷峻,偏偏这个时候脸上又没有什么表情,殿内一些修为低下的人耐不住这样的威压甚至腿软的扶着旁边的柱子。 可这摄魂术也不能说明什么啊!万一这摄魂术就是江潮下的呢?而且这黑衣人也是他编造的呢?喻言大声喊道,许无意听见他的声音,朝这边看过来,恨不得喻言能再多说几句。 别急嘛,这不是还没说完呢? 江潮嗤笑一声,我和阿玉一起去了罗定的家,可是呢,他妻子说罗定见过一个黑衣人,还和她说了很多告别的话。 寒玉,是这样吗? 楚夜扭头问道,谢寒玉点点头,众人这下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看来这摄魂术都是真的,江潮观察了一番他们的反应,突然笑道,所以,几位能告诉我给你们通风报信说我正在锁龙井的人究竟是谁啊? 还是说许无意公子和我心有灵犀,那么巧就来到锁龙井里面喝茶赏景? 你别太过分,根本没人给我们报信,这一切只是巧合罢了。而且哪怕杀死罗定的人不是你,可你终究是妖怪,难逃其咎。 喻言不满,便直接吼出来,江潮轻飘飘的递过去一个眼神,那你呢,我还说你长得丑,或许那个戴面具的黑衣人就是你呢?你也难逃其咎。 许无意的手动了一下,其实那天他是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的,那人在信上写到,若是他在那个时候去锁龙井,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甚至在纸张的最后还附上上了一个怀仙门的标识。他抿着唇角,最终也没把这件事说出来。 我怎么可能会是黑衣人!而且我才不会杀人。 江潮当着众人的面,轻轻晃了晃手指,这可不一定,而且我为什么要信你的话?这才是可笑! 谢寒玉的唇角浅浅勾起,喻言现在也机智的闭上了嘴巴,生怕自己再说个什么就被江潮一顿反驳,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就怪到他头上了。 许又陵见场面一度控住不住,而且事情没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只能尴尬的笑了几声,道,既然此事解释清楚了,大家就不要抓住这事不放了。就算是给我老夫一个薄面,大家都是仙门子弟,闹出事来也不好看,是不是? 许无意的嘴巴开了又合上,看着他爹的模样,最终选择了闭嘴,在场的其他人自然不敢有意见,便只剩下谢寒玉,许又陵自然不愿当众给这个小辈卑躬屈膝,可到底也不能失了自己的脸面,手指紧紧的握住,看向星辰阙的楚夜,对方接收到他的目光,温声道,寒玉,你认为如何? 对啊,寒玉,这江潮是你的朋友,我自然也不想冤枉了他,不过幸好这事情终于查清楚了。许又陵继续道,谢寒玉却没说成还是不成,只是缓声道,这发钗是在怀仙门附近的镇上买的,我怀仙门的弟子会和江潮一起去那里寻找证据,以便找到蒙面人,给罗定一个交代。 那枚泛着青光的令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谢寒玉手里,殿外适时的传来几声鸟雀的鸣叫,谢寒玉便朝着楚夜点了点头,楚掌门,我还有事,就先回怀仙门了。 江潮顺溜的跟着他一起出去,剩下殿内的一群人面面相觑。 到底是怀仙门的人啊!说话都是这么傲气。人家有宗门护着,你呢?看出来了,那个江潮和谢寒玉关系匪浅。 人家师兄还在这里呢? 于天青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却只是笑了笑,拍了拍关正阳的肩膀,走了。 只是这次还是没问出来究竟是谁报的信?谢寒玉叹道,我们先回怀仙门看看,那根发钗我记得,说不定能问出来什么线索。 好。 白刃里尽是嶙峋的枯山,只有白花花的是石头,却不见什么树木,偶然间才会有几只鸟雀在里面飞过,江潮突然就想到自己在梓城收的那个徒弟,自己还取名为燕鹤。 谢寒玉看出来他的想法,说道,山行的毒已经解了,我派纸鹤把清到骨送过去,现在他和你师父徒弟都在怀仙门待着。 江潮心里又酸又软,唯一的一点脸面让他没有当场就把谢寒玉抱起来亲,只是微微低头去碰谢寒玉的额头,阿玉,你真是太好了。 走吧。 谢寒玉强压下内心涌动的那一波潮热,从罗定家一直到白刃里,这一天着实疲累,两人随意找了个客栈休息,决定明天一早再回怀仙门。 等到了房间,无人在场,江潮顾及的那点东西就被抛之脑后了,而且今天于天青也不会突然过来打断他们,江潮心安理得的把谢寒玉搂在怀里,手臂紧紧的搂住那被白色里衣盖住的劲瘦腰肢。 情总是一触即发,就像是山里的雨,哗啦啦的突然就下了,雨声从窗外传进来,江潮的背正靠在窗上,从窗子外浸进来的凉风也压不下身体的燥热,反倒是给这场欢爱添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谢寒玉却觉得今晚上的江潮格外热,动作似乎有些太快了,他就像是外面磅礴大雨中孤零零的一艘小舟,随着一波又一波袭来的风而翻动。 江潮感觉到体内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灵力泛动,天生传承下来的本能告诉他,似乎是龙的发情期到了。 汗珠大颗大颗的砸到鹅黄色的被褥上,被水浸湿的布料颜色变得更深了,同样也变得更加黏腻,总是湿淋淋的贴在谢寒玉的肌肤上,让他在受不住的时候想要翻个身都显得笨拙。 江潮的手一贯是最会四处逃窜的,时而轻抚着谢寒玉被汗珠打湿的脖颈,时而就滑到了光洁的脊背,然后一点一点的继续着其他的动作。 第97章 谢寒玉就被他的动作折腾着。 外人眼中清冷而不染尘埃的仙君现在大汗淋漓,眼尾泛红,甚至眼尾处的泪被江潮一点一点的舔干净。 甚至一度谢寒玉的话语都变得哽咽而断续,消失在外面逐渐增大的雨声中,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拍打着屋檐,再顺着倾斜的砖瓦一片一片的滴在青色的石板上,形成一个一个的水洼。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凶猛的雨,来的急,可去的也慢,偏偏雨点又大,砸的屋顶上的瓦片只一阵又一阵的响,谢寒玉感觉天地一度在晃,携着雨水随着而来的是风,刮的人更是东倒西歪,承受不住。 你谢寒玉刚想要说话,却突然哽住了,红肿的嘴唇咬上鹅黄色的被褥,去抵挡那一次又一次降临的风和雨。 你们龙的发情期要要多久? 他断断续续去问,江潮的回答却很连贯,我也不知道,见谢寒玉皱起眉,只是俯下身去亲他,乖,既然下了雨,就该好好休息。 你这是什么休息? 谢寒玉反问道,却被江潮抓住了双腕举过头顶,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江潮的答案,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寒玉在迷迷糊糊中听见一句。 既是欢愉,当然算得上是休息。 第82章 发情期(二) 晚上的雨已经小了许多, 只是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远处的山雾蒙蒙的挂着雨丝。既下了雨,山中就鲜少有人早起, 只是都懒懒的躺在床上。 可这样潮热又烦闷的天, 江潮的发情期就变得更加难熬了,也没有人告诉过他龙的发情期有多久, 甚至江潮也不知道为什么发情期突然就开始了。 谢寒玉就在他旁边安静的睡着,线条流畅的脖颈就在江潮的手下,柔软的不堪一击。 可只有江潮知道, 这里面流动着鲜红的血液, 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肤, 谢寒玉因情动而流下来的汗珠和体内流动的血液便差一点能交融, 它们都是那样的热烈而滚烫, 只有他一个人能看, 也只有他一个人能触碰到。 发情期的龙总是占有欲很强,恨不得把自己的爱人牢牢地禁锢起来, 身上的每一枚鳞片都紧紧地贴在谢寒玉的肌肤上, 让那双漂亮而清冷的眼睛里只盛得下江潮一个人, 他太想要了。 他想要听谢寒玉一贯清冷矜持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发情期的龙总是会把这一切都无限的放大,喜欢在无数细微的地方上让谢寒玉染上自己的气味。 醒了? 江潮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了一下,他低头看去, 谢寒玉半眯着眼睛, 手指无意识的搭在他的衣角上,江潮的心几乎软化了,抚摸着谢寒玉顺滑的长发。 谢寒玉下意识的身子往后缩了一下, 这几日连二连三不停歇的动作让他身体疲软,尤其是腰部,甚至现在还留着某些印记。 窗户关着,谢寒玉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白天还是夜晚,只有外面刮来的风吹起杨树的叶,让他听见了些外面的声音,头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哭泣才被压下去。 想什么呢?阿玉, 江潮捏着谢寒玉的耳垂,眼底闪过一丝深色,昨晚上睡的好吗? 可我喜欢你,尤其喜欢这里。头顶的床帐好像在一下又一下的动着。这样子行吗?江潮听了他的话,表示自己乖乖的去改了,可谢寒玉却能看透他乖巧脸皮下真正的意图,可他的手臂动不了,双腿也是如此,只能任由江潮胡作非为。 阿玉,你还想要继续吗? 江潮低声问道,谢寒玉连忙摇了摇头,当当然不 当然是吗?江潮的手指按在谢寒玉的唇上,压住了他后面的几个字,谢寒玉只能摇头,却被江潮按住,那我当然要听话了。 不不是。谢寒玉眼眸中透露着一丝谴责,江潮的双臂撑在他身体两侧,突然就笑出声,骗你的,刚才我看纸鹤送来的信上说,春风居死人了,玉溪真人让我们赶快回去。 春风居? 江潮点点头,拿过来一身崭新的杏子红色宽袖衣裳,又把谢寒玉拉起来,一点一点给他换上,谢寒玉看了一眼这明媚的颜色,虽然觉得不合适,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去想春风居的事情。 春风居是怀仙门山下的一家酒馆,不过经常会有人在那里下注,之前宗门大比的时候就有许多人过去,甚至江潮和却山行也在那里压了不少银子。 春风居一贯人多,而且常有怀仙门的弟子过去护着,怎么会突然死人了呢? 谢寒玉不免疑惑,信上还说了什么? 死的人是怀仙门的一个外门弟子,叫千山,下山买东西的时候,应该是去了春风居,江潮把桌面上的那封信递给谢寒玉,后来大概是时间久了一直没回来,又去大殿看魂灯已经灭了,这才去找,结果就在春风居的柴房里面发现了他的尸体。 配剑不知所踪了,山行也去看过了,没看出什么原因,只是有一处疑点,江潮停顿了一下,谢寒玉抬头去看他,那根发钗被江潮拿在手里,他也戴着这么一根发钗。 难道又是摄魂术? 谢寒玉皱眉问道,师父看过了吗? 玉溪真人看了,是摄魂术。江潮也不免觉得奇怪,如果说罗定身上被下了摄魂术,是因为想要借此机会来陷害我,可千山这个弟子和我素不相识,还远在怀仙门,杀了他又有什么用? 摄魂术实属禁术,除了几个掌门和资历较老的长老懂之外,有些弟子甚至都没听过摄魂术的名称。当年我下山,也曾碰到一个中了摄魂术的人,算上这一个,这十几年间,居然已经有三人了。 谢寒玉拿起霜寒,看了看外面阴暗的天,苍青色中夹了些湿透了的灰蒙,让人看了便觉得压抑,心也一下子沉到了底部。 春风居这几天的生意大不如前,里面可见的人少了很多,却山行站在门口,他在梓城中的毒解了,后来就回怀仙门了,旁边的一个小男孩拽了拽他的衣裳,燕鹤,怎么了? 我师父他们不回来了吗? 男孩自从那天晚上和江潮见过一面后,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没再见过他的人,只当着自己是又被抛弃了,也不敢乱说话,只是乖乖的待在怀仙门,也是玉溪真人怕他性子孤僻,就让却山行带着他出来透透气。 怎么可能呢? 却山行想着小时候谢寒玉是怎么哄他的来哄燕鹤,只是他也想寒玉师兄了,燕鹤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时,却山行心道自己也要忍不住哭出声了。 你师父虽然在其他事情上显得不是很靠谱,可到底对人,应该还行吧。却山行给他买了串冰糖葫芦,吃吧,吃完你师父估计就回来了。 山行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却山行抬头去看,谢寒玉和江潮正朝着自己走过来,这下子憋了许久的情绪才爆发出来,几步跑向谢寒玉,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寒玉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江潮见他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也是罕见的没有去扒开他放在谢寒玉身上的手,只是大步走向前,去看只见过一面的徒弟。 燕鹤,不认识我了吗?江潮看着面前这个和当时在梓城时完全不一样的小孩,一身宝蓝色的锦袍,上面还挂了一块竹纹的玉佩,面色比以前红润了不少,只是似乎比之前少了几分活气。 怎么了,这里有人欺负你吗?江潮摸了摸他的头,燕鹤小声道,没有。 那是生师父气了?连句话也不喊?江潮笑道,一边从袖口里掏出来一把匕首,这是师父送你的礼物,别气了,当时离开的时候没和你说,因为太着急了,下次一定。 却山行听到他们两个说话,撇了撇嘴,寒玉师兄,这姓江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油嘴滑舌,惯会哄人。 谢寒玉笑了笑,却山行和江潮之间拌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早就习惯了,只是把话题扯回来,千山的尸体你看过了? 嗯,却山行也认真道,尸体完好,什么也看不出来啊!那发钗我也拿过来了,寒玉师兄,你看。 果真和罗定戴的一模一样,谢寒玉又问,这发钗能一分为二,这也只是半支,你可查过另外半支在哪里? 还没。 却山行心虚的低下了头,这两天怀仙门招了一些新弟子,我在带他们熟悉宗门的规矩,还没来得及查这些。 第98章 不过寒玉师兄,新来的那一批弟子里面有一个说认识你,是叶潭镇的,叫什么沈南。 沈南! 仙君,我一个人,无父无母,是修仙的好苗子呀。 谢寒玉突然想起来在叶潭镇他遇见解袱鬼那次,落水的人便是沈南,当时他还问自己能不能也来怀仙门,原来真的来了。 寒玉师兄,你真的认识他啊?我看他说要找您,说是有要事和你说,我又不确定,只能说让他先等等,你还没回来。 同心钗啊!夫妻同心,恩恩爱爱到白头啊!春风居对面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推着一个木制的小摊,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发簪。 见谢寒玉看过来,老婆婆笑道,公子想看看什么啊!这里有同心钗,买的人是最多的,几乎每个年轻公子都要给妻子买一支回家,象征着永结同心啊!前几天有外地的人过来,也买了好几支回去呢! 谢寒玉拿起一支同心钗放在手里,却山行惊呼道,哎,这不是和千山那根一模一样吗? 哎呦,老婆婆也瞧见了却山行手里那半根发钗,笑着说,这就是我们家的,公子前几天买的吧! 谢寒玉掏出来一包银子,放在摊子的杏红色铺面上,这些我全要了。 啊,寒玉师兄,你买这么多发钗做什么?江潮的头发再多,也用不了吧!却山行惊掉了下巴,这,这有几十根呐。 谢寒玉却没搭理他,江潮听见自己的名字也从远处走过来,看了那发钗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拍了拍却山行的肩膀,山行,你先过去陪着燕鹤。 哦。 却山行说完就炸了,凭什么啊,我又不是他师父,你又缠着寒玉师兄干什么?我不陪,要陪你自己陪。 见江潮不理自己,却山行又去看谢寒玉,却见对方仍盯着那一堆发钗看,只能讪讪的走了。 这些发钗全都被下了摄魂术,绝对不止一个人出事。谢寒玉心道不好,若是那个黑衣人过来催动咒术,鹿台山就完了。 第83章 摄魂术(一) 江潮一听觉得不好, 这镇上都是些普通百姓,虽然怀仙门的弟子们会经常下山教他们一些护身的简单招式,可到底遇上摄魂术, 也难以逃脱。 婆婆, 这同心钗卖了多少了,您还记得吗?江潮去看迷蒙着雾气的街道和店铺, 心里冥冥之中总觉得那些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这怎么可能数的清呢?老人摇了摇头,我都卖了几十年了,别的不敢说, 反正是够整个镇上的人戴了。 那前几天是不是有个蒙面的男人来找你买过这发钗? 老婆婆沉吟片刻, 道, 有一个, 他是带着一个人过来的, 用面具盖住了脸, 我就记得清楚。 天一点点变得更加阴暗,大片大片的乌云遮住了阳光, 却山行见谢寒玉和江潮他们还在一旁和人说话, 一时片刻估计是结束不了, 便先带着燕鹤回去了。 文师妹, 你和方一春先在这儿, 我带着他回去。 却山行旁边站了一个穿着仿佛挂了水的竹绿色衣裳的女子,明眸善睐,手里握着一柄长剑, 上面挂了一柄红色的剑穗, 此人正是文姜朴,怀仙门的小师妹,和却山行并称两个最需要管教的人。 文姜朴眼睛盯着远处的谢寒玉和江潮, 忍不住问,寒玉师兄怎么会突然回来了?这事情闹这么大吗? 嘘,却山行示意她不要乱说话,这里人太多了,我先带着燕鹤回去,寒玉师兄那边估计还需要你们帮忙,我一会儿就回来。 放心,有我文姜朴在这,肯定没人敢放肆。女子挑了挑眉,记得那沈南叫过来,他可是昨天在我身边念叨一整天了,说是要找寒玉师兄。 文姜朴说完就又去看谢寒玉,旁边卖簪子的老婆婆她经常见,只是一个普通人,寒玉师兄怎么会一直都在和她说话呢? 他当时说什么,保你不死会救你,做局什么的,那个人带着面具,我就听不清他的声音,老婆婆仔细回忆着那日的情景,她像往常一样推着小摊,在那棵泛青的桂花树下停下,那里有戏,所以一般都是人最多的地方,她刚到了一会儿,谁料就有两个男人走到她面前。 这发钗多少钱? 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男人问道,他旁边站着一个带了面具的人,老婆婆觉得稀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才道,一两银子。 他毫不犹豫的就把银子给我了,其实这也没什么,一直等到了晚上,那个带面具的人又来了,买了所有的发钗,我当时还疑惑他白天怎么不买呢,就问了一句,那人没说话,但是当时风有点大,面具挂掉了一点,我就瞧见了他下巴的地方有一道很浅的疤。 江潮听到这儿瞬间僵了一下,谢寒玉察觉出来他的异样,看过去,对方却只是摇了摇头。 天边突然刮起了风,零星的雨点已经掉了下来,砸到干燥的地面上,谢寒玉和江潮对视一眼,他抬手唤方一春和其他几个弟子过来,寒玉师兄,有什么事吗? 你送这位婆婆回去,谢寒玉低声道,这几天派几个弟子暗中保护,姜朴,你多带些弟子下山,在镇上巡逻,再派几个人,若是遇到同样的发钗,拿银子买下去,一切保密,不要引起慌乱,我去禀告师父。 文姜朴点头,道,是,寒玉师兄。 怀仙门大殿。 玉溪真人一脸严肃,和奈清闲坐在一起,听着谢寒玉汇报着山下的状况,心里也开始慌张,镇上少说也有几千人,若是一旦发作,只依照怀仙门的弟子绝对是抵抗不了的。而且,他们是百姓,不是做了错事的妖魔。 师父,寒玉师兄,不好了,不好了 玉溪真人一下子站起来,方一春和文姜朴踉跄着跑过来,师父,不好了,不好了,镇上突然好多人晕倒在地,我已经找医师了,可是,医师也查不出原因。 文姜朴跑的气喘吁吁,脸色泛红,语气断断续续,师父,千山的尸体不见了,我刚才安排人去巡逻,结果就一会儿的功夫,千山师兄的尸体就不见了。 奈清闲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天上响了几个滚雷,倾盆大雨滂沱而至,山路瞬间变得湿滑难行,可怀仙门四周也尽是高山险峰,本就难行,又有着几千年前就设下的护宗结界,外人若是没有令牌,是万万不能进来的。 现在若是向各大世家求助,且不说这天使得路途难行,令牌数也是不够的。 寒玉,你现在就带着弟子们下山,要快,摄魂术不知何时就会发作,密切观察情况,我马上给几位掌门传信。 奈清闲看着外面混乱的天地,眼神幽深,他把江潮唤到一旁,低声嘱咐了几句,但自己现在没有灵力,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便只是又回到房间待着。 奈清闲站在窗边,看着一条冰蓝色的龙在空中游窜,只一会儿就再看不见了。他今天无意碰上江潮的手腕,却发现他的逆鳞居然不见了,可当然殿内人多,又事出突然,奈清闲只是拍了拍他的手。 明朝的逆鳞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龙的逆鳞有大用,是这天地间最坚硬的法器,亦是与龙联系的东西,若是谁拿到了逆鳞,施以咒术把魂魄寄到其中,再想方设法把逆鳞换到龙身上,就可以不知不觉将龙的身体据为己有。 但愿这逆鳞不会出事! 寒玉师兄,你看,方一春指着客栈地上一排齐刷刷瘫倒的人,不知道怎么了,医师说了没问题的。 江潮不动声色的走到了窗边,空中弥漫着一股他熟悉的气味,他没看其他人,径直走了出去。 外面的雨下的极大,江潮也没拿伞,黑色的衣裳被打湿贴在身上,他一直走到春风居后面的一条小巷,一道白色的闪电打在漆黑的墙面,墙旁站着一个穿着青色衣裳的男子,依旧带着熟悉的银色面具。 你这么早就知道了?看来以前教你的东西没白费。 男人低笑了几声,雨水顺着他的面具滑下来,可他却是从怀里拿出来一条干净的帕子,一点一点的替江潮把脸上的雨水擦干。 江潮只觉得这场面极其荒堂,雨水哗啦啦的落下,将帕子和他都淋透了,可那人却依然是不慌不忙的把帕子叠整齐,江潮忍不住了,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把帕子抢过来,随手一扔,砸到地面的水洼里,溅起水花打在江潮本就湿泞的衣角。 我等你很久了。 男人像是哄小孩一样笑了笑,刚给你擦了水,现在又湿了,要不要找个地方坐着好好聊一聊? 第99章 我不要。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呢?男人一把将人拽到屋檐下,雨水像是丝线一根一根的从檐上滑落,明朝,不是说了要听师兄的话吗? 怎么,师兄几百年没见你,就不听了吗? 江潮忍无可忍,一把摘下他的面具,熟悉的脸出现在他面前,那一瞬间,即便是万千道雷声并着闪电一起从天上打下来,也难以撼动江潮片刻。 上扬的剑眉下是一双漆黑的眼睛,嘴唇下方有一道很浅的伤疤,易逢春被江潮摘下了面具,脸上飞速地闪过一丝释然,这么久没以这副面孔示人,这一下子还真是不习惯。 我们明朝这些年变了不少,变得都敢和师兄对着干了。 为什么这么做?江潮只是问他,我以为你一直是那个正直善良的百重泉首徒。锁龙井那次也是你吗? 你不是猜到了吗?现在还来问我干什么?易逢春不去看他,只是注视着窗外,师兄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啊! 所以是你吗? 江潮穷追不舍道,手上的青筋暴起,面前的这个人在他的记忆里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不论是小时候师父忙着到处救人,让易逢春带着自己修炼,还是长大了以后,他终于长到了幼年江潮所仰望和期许的高度,易逢春却依然事无巨细的照顾着他,后来哪怕成亲了,易逢春也还是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般。 师兄这两个字里面蕴含了太多,压的江潮喘不过气来,他不敢相信,更是不愿意去相信记忆里面那个光风霁月的师兄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杀人凶手。 他甚至依旧穿着百重泉的青色弟子服。 这一切,都让江潮记忆里的人再现又被新的形象掩盖,易逢春似是不解他的坚持,随意的点了点头,道,是我,把你带到锁龙井的人是我,给他们下了摄魂咒的人也是我,罗定的死也是我。 明朝,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易逢春看着很是随意,他甚至连佩剑都没带,只是靠在窗边,任凭雨水打湿自己的发丝。 为什么? 江潮不愿相信,可这一切很早就告诉了他不会更改的答案,事情的一切都是因为易逢春。 逆鳞,那就是我想要的,可是龙的逆鳞只有他痛的极致的时候才能显现出来,我就只能用此法了。 易逢春转过身,去看江潮泛红的眼睛,手指轻轻的划过他眼尾的泪,明朝,只要你给我逆鳞,我马上就可以停止这一切。否则,半个时辰内,镇上所有的人都会接受我的命令而变成一个个傀儡,白刃里和星辰阙离这里远着呢,而且只要怀仙门的护宗结界不开,他们就是再急,也进不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里面沦为乱葬场。 明朝,我只要你的逆鳞。 第84章 摄魂术(二) 闪电像是一把刀狠狠的砍开了江潮的天, 轰隆的雷声在他耳边回响,面前的人甚至没有拿剑,就能击溃他的内心。 明朝 一声低音撕开了两人之间最后一层遮羞布, 易逢春只是随意拿起桌面上的筷子, 却像两支长剑利落而干净脆,江潮的招式几乎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他教出来的, 甚至完全不需要思考就能够轻松截住江潮的下一招。 江潮是几个师弟师妹中和易逢春关系最不一样的,他自小的时候就在百重泉待着,而他们几个都是成年以后家中出了变故才来的, 师兄弟之间的感情便没有江潮那种极致亲昵的感觉。 他被养的太天真了! 甚至一度是个死心眼儿, 易逢春看着他两手空空的和自己打, 眼神里面闪过一丝情绪, 状似随意的问道, 你的剑呢? 丢了。 江潮的行动着实受限, 他想要摆脱自己身体的习惯动作,可这终究是一件艰难的事, 易逢春双手摊开, 两根筷子被他一丢, 打向江潮的胸口。 江潮一脚踢向旁边的桌子, 半热的茶水顺着桌面留在地上, 筷子直冲冲的插到了桌面上,易逢春见状,反笑道, 明朝, 反应挺快,但是你的心还是太软了。 易逢春抬脚踢碎了木桌,两个人赤手空拳的打起来, 像是在雨中厮守的困兽,拼了命的撕咬猎物,直到啃出骨血来,雨水替他们不遗余力的冲洗着一切,世间就只剩下了肆无忌惮。 易逢春的名字虽软,可性子却异常的韧,掌掌带风,狠狠劈向江潮的肩部,丝毫不留情面,勾起青筋的手腕挂着血往下流,声音狠厉,道,痛吗? 天上的雨似乎在诉说着一切的不甘与反抗,江潮讨厌这漫天降下来的雨,砸的他睁不开眼,发丝也混乱的贴在脸侧,狼狈不堪。 痛了才会反抗,易逢春看透了江潮一切的想法,他知道江潮重情,但他就是要把这团窝在一起的情狠狠打碎,踩着他的自尊让他痛,才能拿到逆鳞,痛了才能从这不堪里面跳出去。 江潮死死的盯着地面,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尽是决绝,易逢春这才满意了,双手握上他的脖颈,把人提起来,现在还痛吗? 痛了就把逆鳞撕下来给我。 江潮仿若被禁锢在牢笼里,他想要反抗,他必须抛弃一切的情谊,抛弃以前的自己,彻底地痛快地把身上最柔软的地方捅破,等它流出血,被雨水冲刷,再结痂,长出新的血肉,那将成为他最无坚不摧的地方。 他要反抗!他就要和师兄真正的打起来! 你的剑都已经丢了,还会打吗?易逢春嘲讽道,那还是我送你的剑,你真的能大打出手吗?没了剑,你什么都不是。 他的语气轻蔑鄙夷,像是要激怒江潮一样,镇上的人可要发作了,只剩下半柱香的时间了,逆鳞给我,我就放过所有人,这样不好吗? 江潮仰头看天,眼泪被逼回去,就只有雨了。 这天地间,只剩下他和易逢春,雨水会是他赢的喝彩。 江潮目光冰冷,易逢春顿了一下,顺手摘下头顶的柳树枝,只几下便将叶子拔掉,带着韧性的枝条冲着江潮甩过去。 只一刻,柳条裹挟着劲风,江潮抬起手,那只玉镯散发着光亮,转眼就在他手里变成了一柄长剑。 易逢春见他不再藏拙,轻笑了一声,剑刃锋利,剑招灵活,这剑虽然没有自己之前的剑用着好使。 咣当 一声响,剑柄碰上易逢春腰间的挂坠,碎了一地,他抬眼去看对面的江潮,眼神狠厉,解下腕上的软剑,和江潮打起来。 风雨见缝插针的在两人之间搅和,易逢春本就擅长重刀,从小到大他陪着江潮练剑的时候,使的都是重刀,江潮看了他一眼,只是手腕转动,剑气就冲着易逢春过去。 这玉镯化剑,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使不得,奈清闲告诫过江潮,易逢春自然也知道这件事,他当然清楚江潮这样做灵力消耗极大,坚持不了多久,就只能速战速决,可自己用的是软剑,这便又切断了江潮熟悉他剑招的优势。 可相反的是,江潮的招式都在易逢春心里面,即便是被江潮一剑划伤了手臂,易逢春也还是自傲,随意把血擦干净,明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世上熟悉你的人,当属师父和我。 雨还在下,似乎永远得不到停歇。 易逢春吞咽下喉口处涌上来的血腥,继续道,你要赢我,就必须出奇制胜,懂了吗?否则,你只会死在我的剑下。 磅礴的雨声盖住了一切,只剩下刀光剑影,一黑一蓝两个身影让人瞧不清楚,只分辨出招招凌冽,突然间,又是一声咣当,有一柄剑掉在地上。 江潮面色苍白,易逢春却只是握紧了手里的软剑,道,绝处逢生的时候,你还有剑吗?师兄教你最后一遍,龙的身体才是最好的武器。 明朝,把你的逆鳞交给我。我们还是师兄弟,不好吗? 江潮咬紧了唇,被关在锁龙井里七百年消磨和隐藏起来的血气一瞬间爆发了,手腕一下打在易逢春的身上,他也不免被打的后退了好几步。 易逢春扶着旁边的树干,站稳了身子,抬眼道,终于肯打了,可惜时间已经到了。 寒玉师兄,那些人醒了 文姜朴惊慌失措,几千个百姓像受控制一样朝着他们走过来,摄魂术发作了。 谢寒玉猛的向身后看去,那些人面色如常,可行动却比往常灵活了不少,方一春和文姜朴几个人已经拿出了佩剑,他看了一下,怀仙门的人加上他现在也只有百人,可对面的百姓过多,即便能打可很是艰难。 先退后。 谢寒玉喊道,他的话一贯是定海神针的存在,囚灵罩带了吗? 第100章 寒玉师兄,这里。方一春把囚灵罩扔向谢寒玉,囚灵罩是怀仙门的一件法器,很少使用,事到如今,也只能拼尽一切方法了。 谢寒玉默念咒语,只见一层灵力隔在他们中间,只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嘶喊声,寒玉师兄,这可怎么办啊?镇上还有很多无辜百姓呢,他们现在缠着我们无所谓,可要是突然又听了谁的命令,转到普通人家里面就完蛋了。 这囚灵罩或许能支撑一段时间,姜朴,你的琴给我。谢寒玉低声道。 哦,文姜朴觉得奇怪,谢寒玉很少用琴,他身上佩戴的铃铛就有清心驱邪之效,威力极大,寒玉师兄,你要弹驱邪咒吗? 嗯。 谢寒玉双手抚琴,文姜朴看向他腰间,才发现谢寒玉腰间只剩下一条红绳,铃铛再已不见踪影。 寒玉师兄的铃铛碎了,你不知道吗?方一春见她的目光放在那里,小声道,师父也知道。 怎么会碎了?之前师父不是算过铃铛碎了就糟了吗?文姜朴面色恐惧,当初这一句话她记得很清楚,后来哪怕是她和却山行,再怎么出格,也不敢去碰谢寒玉的铃铛。 嘘,这谁知道呢?方一春也是一脸唏嘘,怀仙门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谢寒玉是一定会飞升的,而且应该很快了,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任何事。 钲 只听琴音轻响,那些躁动着的人群仿佛都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浑浊的眼神中也露出来一丝清明,却又很快被戾气盖过去。 钲钲钲 连着几声琴音,谢寒玉冷若冰霜,灵力随着琴声泛向人群中,天地间都在回响,江潮也听见了这几声,他笑了一声,师兄,你听,那边好着呢!有人在守着他们。 这雨也挡不住的。 江潮说罢,和易逢春对视一眼,对方被他打的已经有些精疲力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手里的软剑也被丢在地上,听见江琴音,道,是那个谢寒玉?你找了个好道侣,明朝。 你也有个好道侣的,满杏师姐会想要看到你这样子吗?江潮问道,想起记忆里的那个满面笑容的女子,七百年像是剪刀,把那些纯粹绞个稀巴烂。 哈哈哈,易逢春大笑道,他脸上的青筋暴起,仰头任凭雨水打湿自己,她死了,她可不像你们一样,好好活着。她死了,被人杀死了。 他像是疯了,一把拔下自己发间的发钗,划在手腕上,鲜血流出来,他苍白的脸色映衬着血,瞧着诡异又可怖,压低了声音道,驱邪咒没用的,他们已经再一次被唤醒了。 钲 囚灵罩上面显现出无数条裂纹,变得摇摇晃晃,那些人的脸上暴起黑色的纹路,眼睛里面全是白色,张牙舞爪的朝着谢寒玉他们过来。 寒玉师兄,囚灵罩要撑不住了。 拔剑谢寒玉收起古琴,霜寒被从剑鞘中拔出来,雪白的剑身像是阴暗天色中的一抹闪电,在囚灵罩破的那一刻,便像是游龙一样飞了出去。 只听见轰隆一声,囚灵罩裂开了。 谢寒玉身姿轻盈,霜寒化出无数剑影,只见几下,一排人已经倒下,文姜朴和方一春也紧随其后,剑和利斧砍在一起,那些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谢寒玉抓住一个人的手腕搭上去,却发现他体内有一股灵力在乱窜。 摄魂术已经把这些活生生的人炼成了没有任何生气的傀儡,谢寒玉眼底闪过一丝心痛。 整条街上的房屋紧锁,那些侥幸没有中招的人躲在屋里面,不敢出来,只是躲在厚厚的窗帘后面偶尔听见动静探出来一个脑袋。 那些死了的人尸体倒在街上,血流了一地,可人越来越多,谢寒玉一剑砍向扑过来的几个人,他身边的几个人也已经精疲力尽,怀仙门的弟子本就不多,最近招了一批新来的弟子,灵力修为更是低微,哪怕再撑一阵子,最终也只是落得个两败俱伤,甚至被傀儡反扑的下场。 玉溪真人听着弟子传来的消息,他又看了一眼殿上那些已经飞升了的师祖牌位,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下来。 怀仙门的护宗结界乃是万年前就留下来,若是开了,便再也无法设下,可现在情况危急 却山行突然跑进来,师父,星辰阙的楚夜掌门说,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到了。 带了多少人? 少说也有几千人,流乐阁离得近,已经到了,弟子已经派人去拿令牌给他们了,可 山行,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撤了结界。玉溪真人只能祈祷以后怀仙门不会出比现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可是师父,结界一开,怀仙门的气运会变的。 没办法了,我相信人定胜天,什么气运,大不了师父替你们扛着。玉溪真人狠心道,转身进来殿内一个密门。 护宗结界消失的那一刻,谢寒玉感受到了,长久的安宁和平静马上就要被打破。 男人在天上看到这一幕,倏地就笑了,两手一挥,怀仙门所在的地方突然出现好几个黑色的身影,地上的那些傀儡更强了。 结界终于破了,不枉他费力布这么一场大戏。 方一春已经被人砍了好几下,半条手臂上全是血,剑刃正抵在斧头上面,他拼了命的抵抗,可对方突然增强的力量让他一连退了好几步。 方一春 文姜朴从背后一把将人按住,长剑对着前面的人就砍下去,一脚踹向右侧又冲上来的几个人。 寒玉师兄,这些傀儡为什么突然灵力大涨?文姜朴向后转身,垂下来的发丝被砍掉一半,你简直找死,居然敢碰老娘的头发。 她从袖口里抽出来一条鞭子就甩了过去,可到底人多势众,谢寒玉离她很远,中间又隔着好些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扑上来,文姜朴的肩膀很快就被一根锄头砍伤了。 她掏出来许多的符纸向那些人身上砸去,眼睛一下子就看见人群中多了些穿着各色弟子服的人,各大宗门来人了。 谢寒玉,看来你也不怎么样嘛,还需要向我们青莲宗求助。喻言高声道,话音刚落,几个傀儡就朝着他跑过来,锋利的剑尖已经在他外袍上划出来好几条口子。 谢寒玉只继续对付着面前的傀儡,没说话,喻言也不再自找没趣,撇了撇嘴,开始拔剑。 江潮这边也遇上了涌来的傀儡,只一交手,他便觉得不对,看向易逢春道,你到底给他们下了什么咒? 易逢春没说话,趁江潮打斗时不注意,整个人扑到他身后,摸到他手腕的那一刻,他才开始慌张,道,你的逆鳞呢? 你的逆鳞呢? 江潮一脚踢向那几个傀儡,化身为龙,转眼就飞到了谢寒玉身旁,易逢春也被他丢下去,他被面前的血迹震撼到了,于天青和关正阳也过来了,看到易逢春的那一刻,都被惊到了。 师兄,你你怎么在这儿? 于天青抓住易逢春的手,却觉得异常冰凉,这根本不像是活人的手,关正阳也皱起了眉头,只是他到底不是个喜欢探究的性子,只是默默替他们挡着外面的傀儡。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谢寒玉斩钉截铁道,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江潮,对方微微摇了摇头,谢寒玉这才又看向这个和他在宗门大比的时候对视一眼的男人。 果然和明朝是一对,聪明人。 易逢春冷笑一声,之前哦我的条件是逆鳞,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已经不受我控制了,摄魂术失效了。 他随意一摆手,不如现在杀了我吧,看着面前的一切还挺渗人的。我可不想黄泉路上一群人追着,就先走一步了。 于天青简直不敢相信,简直是破口大骂道,易逢春,你到底怎么了!我们百重泉的名声都被你败坏了,他向前走了一步,易逢春却伸手把人拽过去,死死的盯着他的脸,天青,你还是被宠得这么单纯。关正阳对你挺好的吧,要是嫌我脏了百重泉的名声,不如到星辰阙去吧,让他守着你过一辈子。 我生是百重泉的人,死是百重泉的鬼。 于天青想要挣开他的手,却被死死拉住,易逢春情绪激动,道,你最好滚到那里一辈子别回来。 他一把推开于天青,捡起地上的剑,谢寒玉拿起霜寒,一下挑开他手里的长剑,易逢春却冲着几个人勾唇一笑,明朝,记住我和你说过的话。 江潮心里一慌,却见易逢春已经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尸体很快化成一滩灰,竟真的早已不是人了。 第101章 他一死,那些傀儡就都倒下了。 正在怀仙门待着的奈清闲胸口忽然跳的极快,他向天上看了一眼,好像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得阴沉,正待在他身边的燕鹤被吓了一跳,只是看着他把刚才写的祈福信撕碎。 燕鹤乖巧的捡起地上的碎纸,只瞧见一个绝字。 奈清闲这才摸了摸他的头,温柔问道,燕鹤,你想学剑吗? 想。 稚气的声音和当年的易逢春一模一样。 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那些断肢和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经历了几乎一天一夜的厮杀,弟子们都困倦得不行,幸好怀仙门弟子少地方大,挤着倒也住下了。 江潮站在沧溟山上,身边还站着纸鹤,他望着白茫茫的一片,心里难受的紧。 沧溟山的雪太白了,像是丧葬时的白布。 明朝,来,师兄给你做的剑。明朝,跑哪去了,给你带的糖葫芦。明朝,你师兄啊,明天就要成亲了。 明朝,你要赢我就必须出奇制胜。明朝,记住我和你说过的话。 他蹲下来,双手捂住了脸,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下来,砸到雪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坑。 他的师兄再也回不来了! 江潮抬眼去看天,只觉得苦涩,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易逢春养过他,护着他,却又杀了他。 谢寒玉在屋里面听到他哭出声,这沧溟山只有他们两个人,江潮的哭声只有谢寒玉能听见,也只有他知道江潮的绝望。 他缓慢走出去,走到江潮面前,同样蹲下来,江潮的眼尾很红,看着他,阿玉,他们都说是他的错,只要他死了一切都好了。 谢寒玉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当时易逢春死了后,周围便传出来几声闲言碎语。 原来这么多事儿都是他干的。害死了这么多人,本来就该死,不碎尸万段真是便宜他了。是啊,你说这为了一己之私,杀了几千人,真是残忍。我就说他们百重泉没几个正常人,一个杀人不眨眼,一个做坏事被关了几百年,另一个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关正阳为什么袒护他。 当时我知道是他的时候,我想要杀了他的,我想要杀了他的。江潮声音沙哑,他一直在引导我,他是故意的。他本来就没想过活,那他又为什么控制那么多人?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那些人的灵力一下子暴涨,可当时他已经很虚弱了,这里面绝对有第二批人,阿玉,你信吗? 江潮拽住了谢寒玉的袖口,我知道,无论如何,这事情他是错了,难辞其咎,可暗中的人想要把这一切闹的更大。 他盯着谢寒玉,拽着谢寒玉的手,在上面划了几笔,谢寒玉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垂眸看着那掉进雪里的红色玉坠,逐渐被埋没,彻底消失在白色的世界中。 阿玉,其实我最初在锁龙井里面的时候,就发觉自己的逆鳞不见了。江潮压低了声音,道,我出来以后就一直在找,师兄这次也一直提到我的逆鳞,他在暗示我。 谢寒玉盯着他,江潮却只是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谢寒玉的怀里,我第一次见你,就发现我的逆鳞在你身体里面。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能猜测阿玉,你绝对和天上有关系。 谢寒玉的指尖抚上江潮的手腕,轻轻动了一下,其实他很早就猜到了,玉溪真人说算不出他的命时,谢寒玉就知道了。 阿玉,我和师兄打的时候,看到了有人从天上下来了,逆鳞在你身上他们发现不了,而且能保你一命,以后肯定要掀起一番风波了。 江潮,我死也会护着你的。谢寒玉低声道,他抬眼去看四周漫天飞舞的雪,天这一次已经冷到了极致。 好。 第85章 漆灰骨(一) 奈清闲站在窗前, 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叹了一口气,道, 你来了。 师父, 江潮看了一眼明显出现老态的人,心里那股难受更重了, 天青师兄说想要见见您。 我没事。 奈清闲转过身,江潮一身素净的青色长袍,以往朝气蓬勃的面容也变得沉静起来, 他变了太多, 奈清闲甚至一瞬间有些恍惚, 仿佛看见了那个一贯端正清俊的大弟子。 他走到江潮身边, 温柔道, 你师父活了这么久, 什么事情没经历过? 当初百重泉被灭的时候,你师娘还有你们所有人他中间停顿了一下, 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 奈清闲垂眸看到江潮空荡荡的手腕, 镯子碎了, 却保你一命无碍, 足够了。把它拿来给师父, 我给你补一补。 补了也不是之前的了。 江潮低声道,奈清闲眸色一沉,这有什么, 明朝, 人要向前看。 他走过去将窗子合上,拉着江潮走到房间的角落处,看着他压低了声音问, 明朝,你的逆鳞呢?怎么会不见了?这可是件大事。 江潮欲言又止,对上奈清闲担忧的目光,最后只是小声道,师父,你别担心,我有分寸的。 奈清闲眼神忽上忽下的看了他好几眼,一脸戏谑的看着他,这是有秘密了,连师父也不说了? 江潮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刚要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砰砰砰的声音,于天青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师父,我就是象征性的让明朝帮我问问,怎么还真的不准备见我了?于天青瞪了一眼死活赖着不走的关正阳,他和自己师门的人团聚,也不知道这个人一直缠着不走是怎么了? 自从他去白刃里找了人以后,这个人就跟看三岁孩童一样总是盯着他,于天青简直是受不了了,关正阳却仍是摆摆手,任你打骂就是不离开半步。 是天青师兄,师父,我去开门。 于天青说的轻松,可眼角还留着一抹红,看到奈清闲,直接笑了,一把抱住他,把江潮都挤到一旁,师父,好久不见。 天青啊,奈清闲也笑了,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就那样呗,于天青瞥到江潮的手腕,突然道,师父,明朝的手腕碎了,你给他做的时候,能不能也给我做一个? 你不是最不喜欢这些东西吗? 当初奈清闲做了好些个镯子,每个徒弟都有,可于天青怎么都不肯要,说是他生性活泼好动,要是不小心磕到就麻烦了。 于天青脸色僵了一下,拉着他道,这不是改性了吗?师父可不能偏心,我要个和明朝一模一样的。 好好好。 奈清闲只能答应下来,心思各异的几个人在屋里面说着家常,易逢春的死被掩盖平静的面容下,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谢寒玉正在巡视伤员,只是心里还在想着昨天江潮袖口中掉落的那枚玉坠,那是易逢春在死前握紧他的手塞给江潮的。 谢寒玉看过了,是蓝田玉,蓝口镇的玉,那这一切似乎都又成了一个谜团,他去蓝口镇是因为采玉歌,可易逢春手里有这块玉,他又是因为什么去的蓝口镇。 蓝溪河里的那条蛟龙和元空真人,以及他遇到的解袱鬼和易逢春又是什么关系? 在下元空真人,师承百重泉易逢春。 谢寒玉只觉得江潮那句说的在理,一切都像是在引导着他们去做什么,可到底那个人想要什么? 谢仙君,谢仙君,我终于看到你了。 沈南大老远的就看到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伤口都没来得及包扎,就朝谢寒玉跑过去,谢仙君,你还记得我吗?当初在叶潭镇上的河里,遇到了解袱鬼和他那个弟子,你还救了我的。后来你说怀仙门会招新弟子,我就赶紧过来了。 叫我师兄就好。 谢寒玉轻声道,沈南一听,瞬间激动的脸都红了,一度有些结巴,道,寒,寒玉师兄,我听他们都这样叫你。我我有个事情想和你说。 蓝溪河那边新来了个知县,现在采玉也有了正经规定,甚至他们还在那里立了块石碑,说要感谢寒玉师兄你的大恩大德。 沈南有些不好意思,道,他们听说我要来怀仙门,就嘱咐我一定要和寒玉师兄你表示感谢。 都是应该做的,谢寒玉唇角勾起,道,我知道了。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们蓝溪河附近曾经有过什么怪事吗? 有倒是有,不过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鬼。沈南挠了挠头,道,那人还是寒玉师兄你认识的,我听他们说,蓝口镇的那位姜婆婆,丈夫和儿子不是很早就去世了吗?可是现在她应该是受什么刺激了,整天说着什么,只要晚上一直点着灯,就能看到她丈夫和儿子的魂魄,接着三个人就在家里说说笑笑。 第102章 人的魂魄若是死后七日内或许还能回来,可姜葵的亲人死了几十年了,早说也已经又投了其他人家,怎么会又出现呢? 除非那里有什么阵法,让他们的魂魄不入轮回。 后来云大夫给她看了,说她可能是疯了,神志不清导致的。渐渐的大家也就没把这当回事。可是后来,越来越多的人都说在晚上能看见那些死了人的魂魄,甚至还能一起吃饭。 沈南一想起来就浑身哆嗦,我是不相信的,可现在越传越邪乎了。 谢寒玉意识到那里绝对不简单,他看向沈南,点点头,道,我会去看看的。你在怀仙门有什么事情况可以和应忔说,好好修炼。 是! 沈南一脸激动,目送着谢寒玉离开,周围的几个弟子觉得好笑,却也没当回事儿。 天气渐渐转凉,连着鸟雀声也少了许多,一直走到了临城,距蓝口镇还有三五日的行程,谢寒玉和江潮倒也没急着赶路,准备找个客栈歇息一日。 两人还没走到城中,只是远远的看见临城两个大字。郊外的路上尽是些枯黄的杂草,里面冒出来一簇一簇的野生酸浆果,像是晕染开的胭脂,蔫红中带着一溜黄。 算命啊一卦只要五十文!先到先得啊! 江潮往声音处看去,只见一个小摊前竖着一面黑色的旗子,上面写着逆天改命几个大字,居然这么狂,他瞬间起了兴致,道,阿玉,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摊前围了许多人,江潮拉着谢寒玉挤进去,算命先生见他看着像是富贵人家公子哥的模样,主动道,公子,要不要算一卦啊?我们这什么都能算,姻缘,财富,命格,只有你想的,我都能算。 这么厉害呢!江潮应和道,那你给我算算姻缘吧! 男人看着桌面摆着的一块碎银子,喜笑颜开,收了银子道,公子一表人才,出手阔绰,可见出身名门,这姻缘自然也是极好的。我观你眉头犯桃花,最近必定是有红鸾星动,只待有缘人来相会,恩爱到白头啊! 江潮面色僵硬的看向谢寒玉,见他眉眼弯弯,手伸到下面挠了一下谢寒玉的掌心,道,大师看走眼了吧,我已经成亲了,而且非常恩爱。 算命先生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尴尬的笑了一下,又道,老夫算的自然是准的,公子这姻缘是提前到了,日后必回再经历些磨难,将这姻缘线拉回正轨。 江潮听了简直想当场掀了他的摊子。 谢寒玉拽着他的手,江潮只能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在他心里面已经被打成江湖骗子的人。 他正想抬脚离开,却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他右侧,江潮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又看了好几眼,旁边的男人注意到他的目光,笑道,有什么事吗? 他一转身,相貌就更清楚了。 江潮记得这张脸,在谢寒玉的梦里,他连忙拍了拍谢寒玉,对方转过来看他,问,怎么了? 阿玉,他 江潮刚想要说,却发现谢寒玉眼中尽是陌生,他居然不认识旁边的人,可这明明是阿玉的亲生父亲,谢令。 当初在桃花面的幻境中,他还嘱托自己,谢寒玉的铃铛一定要保护好,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男人看到谢寒玉,唇角都起,面容像是和煦的风,温柔道,这位公子看起来很是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或许是我记错了,不过也是有缘。 只有江潮一个人憋在两个人中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男人也拿出来一两银子放在桌上,道,麻烦给我算一卦,就算命格吧。 算命的人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人,眼尾轻轻上扬,鼻梁高挺,浑身充满了书卷气,像是教书先生,他沉思片刻,道,公子命格实属大富大贵之相,本该顺遂一生,可世事无常,若是不娶妻生子,或许能像老夫说的一样,可反之,便不好了。 你这什么算命的,哪有咒人家一辈子当个和尚的,一个还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草鱼的大婶咒骂道,你这人想要银子真是想疯了,人家娶妻生子再正常不过了,照你说的去做,才是倒了一辈子的霉了。 男人一脸阴沉,反倒是被算命的公子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只是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了,谢寒玉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紧跟着追上去,问,你你是谁? 在下谢瑶。他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裳,腰间配着一条玉带,像是一块未经打磨的璞玉。 谢寒玉这才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憾意,道,冒犯了。 江潮听见这个名字也愣了一下,可面前的人确实和梦里的谢令长的一模一样。 谈不上,公子是刚来这里吧,既遇见,便是缘分,可否有兴趣来舍下暂住一宿?谢瑶对这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也是有种亲切之感。 江潮却觉得这里面似乎有问题,阿玉怎么可能不记得这张脸呢? 他走上去,搂住谢寒玉的肩,一口答应下来,那就多谢款待了。 一路上聊了几句,江潮才发现,不止谢寒玉不记得这张脸,甚至这位自称谢瑶的人也没有任何记忆,他是家中的独子,只不过父母走得早,现在二十三四了也没成亲。 这就更对不上了。 路过一家店铺的时候,谢瑶主动停下来,说是要再买些蜡烛回去,谢寒玉走这一路,便发现几乎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提着好几根蜡烛。 临城的香烛生意应该很好。 谢寒玉不经意道,谢瑶温和解释道,我们这里有一个习俗,晚上的时候点燃一支蜡烛,便能瞧见那些死去亲眷的魂魄。所以,大家才常买些香烛,求个团聚罢了。 居然和沈南说的一般无二。 谢寒玉仔细观察着四周,却不想谢瑶似乎看出他的顾虑,主动道,你们没听说过吧,这是一位神仙告诉我们的。有些外地的人常说我们这里闹鬼,其实都是家眷罢了。 谢寒玉和江潮就觉得更奇怪了,这么大的城,难道大家都已经司空见惯了吗? 这不是很正常吗? 谢瑶买了烛,一路拎回家,推开门,进屋,小红花和江潮就瞧见一个香炉,上面还插着未燃尽的三炷香,可令人诧异的是,上面供奉的不是什么神仙,居然是一根槐树枝。 见他们眼神被槐树枝吸引,谢瑶走过去拿帘子把它挡起来,道,两位先坐,我去拿些酒菜。 阿玉,这里有股死人的味道。 江潮伏在谢寒玉耳边,他刚说完,谢瑶就过来了,手里拿着温好的酒,道,两位若是害怕,吃过可以先回房休息,我要点蜡烛了。 无妨,只是好奇。 蜡烛被点亮的那一刻,谢寒玉就看见屋里面多了两个模糊的身影,看上去应该有几十岁的年龄,看着家里新来的两个人,也只是笑着点头。 一顿饭吃的很正常,也没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像是五个活人一样,就这样一直到了深夜,江潮躺在床上,忍不住问,阿玉,你觉得这事奇怪吗? 沈南和我说,蓝口镇那边也是如此。 谢寒玉低声道,我想去外面看看,那些魂魄到了晚上或许会外出。 两个人偷偷摸摸的从屋里面溜出来,外面果真和谢寒玉猜的一样,甚至街上还有鬼魂在摆摊卖馄饨,江潮往那口大锅里看了几眼,发觉只是再正常不过的面皮和肉馅。 这城里好像设了什么阵法。 谢寒玉一直走到白天那个卖香烛的铺子,店门在关着,可却从里面传出来一阵婴儿的哭声,格外瘆人。 哭声一直没停,谢寒玉拍了几下门,却无人回应,他和江潮对视了一眼,直接翻墙进去,里面居然种了好些棵槐树,上面结着沉甸甸的果子,仔细去看,竟然像是一个个的人头。 阿玉,你看,这是谢瑶和他爹娘的模样。江潮扯开几根树枝,却发现城外的算命道士,那个提着鱼的女人,甚至他们在这里瞧见的每一个人的脸庞都出现在这上面。 这城中都是死人! 谢寒玉和江潮这才反应过来,除了那些在晚上才会出现的鬼魂,还有白天正大光明出现的人,其实也是死后化成的鬼。 他们都被困在这座城中,不能离开。 反应的倒是很快,不过,晚了,一个声音突然从树上传来,进来这城的人,都要死。 忽然一层结界把他们罩住了。 谢寒玉和江潮开始下坠,原本青石板的地面突然从中间裂开,谢寒玉召出霜寒,刺向两旁的石壁,江潮直接唤出尾巴,把人带剑都缠住,一个飞身想要从里面出来,谁料两个人反倒更快的往下坠,一眨眼上面的裂缝已经合上了。 第103章 谢寒玉只能召出纸鹤,两人站在上面,一直到了地面,那婴儿的哭声就更清晰了。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缓缓的向他们转过身,江潮被吓了一跳,只见女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怀里抱着的婴儿更是血肉模糊。 我夫君呢? 女人伸出一只手摸索着墙壁,轻声问道,谢寒玉才发觉她的眼睛看不见了。 江潮突然痛哭出声,跑上前跪在女人面前,身子都在颤抖,手伸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如何。 他不敢喊出声那一句久违的称呼。 满杏师姐。 第86章 漆灰骨(二) 女人搭在半空中的手停住了, 难以置信的转过身,久违的听见熟悉的声音,让她摸索着去找声音的来源。 江潮凑过去, 温满杏却没有他想象中的狼狈不堪, 只是笑着说,你是谁? 师姐,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明朝啊! 女人许久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漫无天日的时间中,只有怀里婴儿不停的啼哭声, 她不知道这声音什么时候能结束,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明朝, 温满杏却摇了摇头, 你又来骗我了。骗了我那么多次, 用我的丈夫, 师父,现在到我的师弟了。 温满杏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我看不见, 可你骗不了我。温满杏转过身, 你要我去对付那些人, 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可能。 师姐, 真的是我。江潮急切道,你成亲的那天,我可是一直跟在你身后的。那天的红绸还是我和天青师兄一起去挂的。我还帮逢春师兄给你送过信, 你们俩闹别扭, 你不肯见他,还是我帮他把镯子拿过来,你才解气的。 明朝, 真的是你? 对啊,师姐,真的是我!江潮颤抖着声音,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温满杏回忆起百重泉被灭的那天,她本以为自己是死定了,可没想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易逢春居然在临城一个院子里躺着。 临城死了很多人,这婴儿就是我在街边捡到的,我和你师兄当时情况都不好,便在这里先暂时住下了,想着过段时间再去找你们。 江潮突然意识到不对,既然百重泉被灭那天,他们几个人都没死,那后来又是谁大费周章把每个人都送到了不同的地方呢? 可是后来,我就听说洪城多了一处锁龙井,我和逢春怀疑可能是你被关在那里,准备去看看,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 燃了一半的蜡烛让这个狭小逼仄的屋子显得亮堂了一点,温满杏晃着怀里的婴儿,看向易逢春,道,我们要是走了,那这孩子怎么办? 要不带上吧! 易逢春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裳,显得整个人冷峻的五官都柔和了不少,他在面对这个陪了自己多年的妻子兼师妹的时候,一向柔和的像是初春化了冰的溪水。 可,温满杏对上丈夫的眼神,最终还是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好吧。师兄,你说那群人究竟是谁,我们百重泉这些年一直都很低调,怎么会招来这些人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易逢春把熬好了的粥端过来,细心的盛在碗里,低声道,阿杏,吃点东西吧。既然咱们还活着,师父他们一定也在某个地方活着呢!百重泉的仇一定会报的,到时候我们就再成一次亲。 易逢春主动把婴儿接过来,用手摸了摸温满杏的额头,别担心,还有我在呢,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就在我们要出发的前一天,师兄他突然发现这院子里的槐树上一夜之间冒出来许多像是人头的果子,温满杏像是瞬间老了许多,说到这里,那股被压在内心深处的疼痛就又一次翻涌上来,也就是这一天,师兄他不见了。 那棵槐树,阿玉,我们来的时候也看见它了。师姐,我和阿玉在外面闲逛的时候,也是因为听见了婴儿的哭声,就来到这院子里,看见了那些人脸,紧接着就从上面掉下来了。 江潮忍不住去看那个婴儿,按照温满杏的话来算,他们刚到临城就遇见这个婴儿,可这都几百年了,还是只有半条手臂那么长,面色青紫,上面还留着斑驳的血迹。 谢寒玉默不作声,只是看着温满杏一下又一下的拍着怀里的人,像是一直重复动作的木偶,他看了看四周,却只见空荡荡的一片,就像是被单独劈出来的一个虚无空间。 就是那棵槐树,泪水从温满杏紧闭的双眼中流出来,当时师兄觉得蹊跷,出去看的时候,却在那棵树上也发现了他和我们三个人的脸。 温满杏那时候被吓得不轻,可当她跟着易逢春出去的时候,却看到街上的人几乎都像是被牵了线的木偶,往日熟悉的吆喝声,此刻却变得毫无波澜,整个临城变成了一潭死水。 易逢春随手唤了一声平日里常说话的一个烧饼摊的老板娘,可女人却没有任何动静,眼神也是呆呆的,只是看着他。 阿杏,我感受不到这里的灵力,像是被人给吸干了。 易逢春想要上前查看,可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裳。 我和师兄都看不清他的脸。温满杏那时候还觉得神奇,她也只是听师父说过,只有从天上下来的,才会看不清楚他们的模样。 男人没说话,只是拎起长剑就过来,易逢春回头看向温满杏,大声道,满杏,你先离开。 温满杏把婴儿暂时放在一个安全的角落,转身跑回去,拔剑就向人刺过去,男人只是冷笑一声,剑气四散,她和易逢春被困在里面。 易逢春已经替她挡了一剑,可正是这时候,传来一阵哭声,温满杏听出是那孩童的声音,她慌张转过身,一恍惚,眼睛就看不见了。 她眼前尽是黑暗,温满杏想要去找那个自己依赖的人,可她只听见剑剑刺进血肉的声音,那个带着讥笑的声音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再后来师兄就不见了。 温满杏只能用这个安慰自己,那么多剑,她只能猜到一个答案,可她不敢去想,更不愿意去想,我和他就被关在这里,明朝,若是你能出去,一定要帮我找找师兄,哪怕是骨灰。 她把脸贴在婴儿的脸上,这些年,每逢除夕,他就会出现,化作你们的模样来骗我。 谢寒玉总感觉这里面不对劲,如果单纯想要杀人,那为什么又会来看她? 这里出不去,我试了几次,温满杏低声道,明朝,我在这里几百年了,想要再见百重泉的人最后一面,我快要撑不住了。这个孩子,也是跟着我受苦了,或许当初把他交给其他人才是最好的。 师姐,我,我前几天还见过逢春师兄。 江潮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却想要让她活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找到背后的人,为百重泉的人找到一个真相。 真的吗? 温满杏有些激动,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江潮走到她身后,给她输送灵力,师姐,我们几个都看到逢春师兄了,他很想你,只要我们能出去,你就能和他见面了。师父和天青师兄也在,我们还回百重泉,好吗? 谢寒玉从袖口中拿出来一个瓶子,递给江潮,这里面是还魂丹,或许会有帮助。 他主动把婴儿从温满杏怀里抱过来,这几百年,不知道温满杏用了法子才保住他的性命,只是十分虚弱。 谢寒玉给他输送了些灵力,又用洁灵术给他清洗了一下,露出来瘦小干净的脸,一双眼睛还在闭着,眉心处有一个红痣。 谢寒玉抱着他往四周看,这里和温满杏说的一样,到处都没有出路,可却能感受到细微的风在里面流动。 而且他们能从外面听见婴儿的哭声,必然有一处地方能够把声音传出去,谢寒玉仔细去看,在最右侧倒数第二块石头处发现了一条极小的裂缝。 谢寒玉拔出霜寒,用了些灵力向那里捅去,只听轰隆一声,石头应声倒地。 外面是交错杂乱的槐树根。 谢寒玉默念口诀,霜寒直接斩断了那些根,地面一分为二,从中间裂开一条很深的缝,有外面的叫卖声传到里面。 明朝,是,找到出口了吗?温满杏低声问,突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进来,她一下抓住了江潮的袖口,是他,就是那个人,他来了。 师姐,没事,有我在呢。 江潮在她周身设了一个结界,确保不会出事后,这才化身成龙飞了出去,哎呦,原来是老朋友。 第104章 男人也是笑道,又见面了。 是那晚在连山客栈追杀他们的人! 阴魂不散啊,那这仇今天就要好好算一算了,几百年前,你伤我师兄师姐,一个月前,在连山你又追着我和阿玉,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我们就畅快淋漓的打一场。 谁知男人只是笑了笑,眼神看向谢寒玉,道,琼玉仙君,别来无恙。上次是我眼拙,没认出来你,不知道仙君下凡历劫居然变成这般模样,要是有得罪的地方,以后还请原谅。 不过嘛,我想着咱俩在天上也不是什么知己好友,你又喜欢睚眦必报,所以,我现在杀了你,灭了魂魄折了仙骨,那是不是就不能飞升了?男人笑的轻快,盯紧了谢寒玉,道,咱俩也不用在天上见面了,岂不是更好? 江潮听到那个名字,突然愣了一下,琼玉仙君,他在记忆深处记了那么久的名字,居然是他的枕边人? 谢寒玉面若冰霜,道,我不想在天上看见你,或许你先消失更好。 没想到下了凡还是这般脾性。男人主动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你还是以前在天上的修为呢? 谢寒玉把婴儿放在一旁,纸鹤在旁边护着他,再一抬眼,天空全部黑了,风声响在几个人耳旁,他看见一道又一道闪烁着的天雷。 他的劫雷到了。 第87章 漆灰骨(三) 阴沉发灰的天空, 风刮得人瑟瑟发抖,都在心惊为何今日突然响起了惊雷,一下接着一下, 像是要把这天地都劈开。 还在街上摆摊的几个人也慌里慌张的收拾了东西回家, 陈老二又看了几眼天,被一道雷劈过来, 差点儿闪了腰,连平日里用了几十年都没坏掉的木桌子一下就碎成了粉末,差点吓得他找个洞钻进去。 这这这, 这是怎么回事儿? 却山行正在天上飞的好好的, 谁知道一个响雷过来, 瞬间人仰马翻, 掉在地上, 居然这么大的雷? 玉溪真人感受到这雷声蕴藏着的灵力, 不由暗暗担心,他思虑了那么久的事终于还是提前来了。 只是这雷声听起来比之前他师父飞升的时候还要猛一些, 寒玉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他也顾不上, 总担心会生出什么事端。 谢寒玉却只是面色如常的看着这一切, 那人是天上来的, 江潮一个人单打独斗绝对会有困难,他必须速战速决。 男人站在屋顶,正得意洋洋的看着这对即将分离的苦命鸳鸯, 琼玉仙君, 既然遇到我了,那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江潮却朝着他摇了摇头,天上的雷一个接着一个, 而且难免这人会不会从中动点手脚,他必须确保谢寒玉成功度过雷劫。天上的神仙下凡历劫时遭人暗算,失了神格,魂飞魄散的情况,他小时候听过多次。 不管这个琼玉仙君和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江潮都不在乎了,他只要谢寒玉平安无事。 一道雷狠狠的劈下来,谢寒玉拔出霜寒,直接抵上去,白光将这处地方照的发亮。 劫雷的威力巨大,震得人头皮发麻,谢寒玉撑剑半跪在地,他抹了一把从嘴角溢出来的血,又一道劫雷下来,甚至他和江潮他们之间被自动隔开,劫雷仿佛在他身上下了定位符一般,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还要分心去顾及别人。 男人站在高处,俯视着谢寒玉挨过了几道雷后,身子发颤,嘴角露出来一抹笑,他抬头去看天,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就算不是他,那个人也不会让他上去的。 只不过在这之前,要先把逆鳞逼出来才是正道。男人直接提刀向江潮刺过去,上次放了你,真是可惜,让逆鳞多在你身上留了几天,不妨今天我拿了逆鳞,你去陪着谢寒玉一起消散在这世间,不好吗? 你休想。 江潮微微一笑,像是染了血后悠闲漫步的公子哥,男人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他是神,眼前的人只是一条龙,怎么可能会让自己产生惧意呢? 等自己拔下他的逆鳞,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刀起刀落,江潮只是抬脚,厚重的刀刃已经坠地,他瞥了眼谢寒玉那边的情况,心里的担心更是上来,男人却不给他机会,只是一抬手,便突然多出来几十个黑影。 那些黑影上泛着一层银光,男人礼貌介绍道,这些可都是天上的人,一个个对谢寒玉恨之入骨,你知道为什么吗? 少废话,无耻至极。 江潮见他们朝着谢寒玉的方向过去,天上的雷声又一遍遍的提醒着他现在的紧张时刻,恶狠狠的瞪向男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风破竹。只可惜你永远也没办法替你的谢仙君报仇了,你们两个今天一块儿去死吧。 风破竹笑了一声,只见谢寒玉已经被无数背影团团围住,而天上的雷正一点点的聚在一起,变得更粗,让人心惊。 一切都在为下一道雷聚力。 谢寒玉也不知道自己接了多少道雷了,他身上带的还魂丹都已经用完了,霜寒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上一道雷的震撼,半边身子仍然麻木着。 他这是遭算计了。 谢寒玉抬头望天,凌厉的剑影向他射过来,江潮见状慌忙飞过去,风破竹却一刀隔在两人之间,这么着急做什么,我都说了,会让你们团聚的,所以,可千万别急。 江潮被他困住,根本过不去,气急之下猛的一甩尾巴,可没想到风破竹的刀更快,紧紧的缠着江潮,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寒玉握紧了霜寒,用灵力和剑气隔开一个屏障,可那些剑影就像是雨丝一样,不要命的冲进去。 阿玉 说时迟那时快,那道蓄积了许久的雷劈下来,硬生生的落在谢寒玉的背上,江潮慌了神,猛的冲向谢寒玉,风破竹被他甩到一旁。 江潮巨大的身体将谢寒玉包裹起来,坚硬的鳞片紧紧的把谢寒玉护在里面,他低声道,阿玉,别怕。 谢寒玉知道那天雷里隐藏了太多灵力,压根不是一个人能扛过的,他拼了命的去推江潮,不行,你起开,这是我的劫雷,不关你的事。 江潮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声嘶力竭的喊这个名字,谢寒玉的手牢牢攥住了江潮的身体,他感受着龙的鳞片在发抖,可他把最柔软的地方都留给了自己。 雷声轰鸣,像是在惩罚这个企图偷天换日,替别人受劫雷的龙,便一道接着一道的继续降下来。 江潮,我说了让你起开。 谢寒玉怒吼道,旁边的黑影又一次朝着他们袭来,他死死的盯着那些人,想要把他们的脸都刻在心里。 冰蓝色的鳞片上已经出现了道道血痕,江潮清楚而确切地感受着自己的意识在慢慢消散,他想要去看谢寒玉的双眼,可已经没有力气转过身子。 可天雷还在继续。 甚至连见多识广的奈清闲都察觉到不对了,站在窗边看着情况,只希望江潮不要出事。 谢寒玉见状,从他的包围里挣脱,拿着霜寒就顶上去,风破竹勾了勾唇角,那些人就又扑上去,江潮用尽力气一甩尾巴,血顺着鳞片滑下来,染红了一大片。 婴儿在不停的哭,可江潮本就受了天雷,对方人又实在太多,直到一个人趁机从他背后过去,尖利而冰冷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一声龙吟响彻天地,雨落下来,可劫雷仍是不停。 谢寒玉默念口诀,将霜寒插在地上,以神魂为中心,灵力化界,把江潮完完全全的罩起来。 风破竹简直难以置信,简直是疯了。 还没渡完天劫,就敢动用神魂的力量,不要命的疯子,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再多余下功夫了。 谢寒玉,我倒要看看你,这一次还能不能救自己一命! 我把逆鳞逼出来给你,江潮,你不能死,我要你活下去。谢寒玉盘坐着,他的身体也虚弱到了极致,此刻动用灵力,只会让自己步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他现在完全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要江潮活着,谢寒玉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其实早在第一道天雷降下来的时候,他就想起来了一切。 谢寒玉在瑶台银阙的时候,曾听一位下了凡回来的仙君说过,第一百道劫雷的时候,哪怕肉身毁了,但神魂还在,他就还能回去,不过要付出些失去人间记忆的代价就是了。 他知道这代价,也相信自己能担得起,谢寒玉有法子让自己重新想起来,他看了一眼风破竹和周围的一群黑影,眼底的狠厉一览无遗。 得罪了他的代价,希望改日他们能承受得起。 阿玉,不要,逆鳞取了你就没命了。 江潮看出他想要做什么,只能低声道,他太过虚弱,维持不了现在的形状,只能变小绕在谢寒玉手腕上,逆鳞在身体内被一点点的剥离,血液便随着它的流动而变得滚烫。 第105章 江潮看着谢寒玉的脸变得苍白,那股熟悉的灵力离自己越来越近,谢寒玉温柔的看着他,再一次低头吻上他的额头。 江潮,我永远爱你。 不要,不要,阿玉。 江潮像是疯了般的摇头,他声嘶力竭的喊,试图让这个人回心转意。 阿玉,我是龙,我不会死的,你不要管我了。 血从江潮口中冒出来,几乎像是把胭脂铺里面所有的红都泼到身上一般,他努力劝说着谢寒玉,想让他相信自己的谎言。 谢寒玉直接用灵力把他束缚起来,自此耳边再没了声音,谢寒玉低声道,破 一片泛着光的鳞片从他体内出来。 充沛而浓郁的灵力让整个天地间都为之震荡,奈清闲看着空中的异色,心里的恐惧加剧。 于天青正和关正阳待在一起,这样的灵力波动自然很快就吸引了他的注意,怎么了,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玩意儿呢?你说,这么大阵仗,是不是很多人就要去抢了? 不知道。关正阳漠不关心,于天青见他有板有眼的不接话,瞬间没了兴趣。 是逆鳞,逆鳞果真在他身上。风破竹恶狠狠道,不管怎么样,把它给我抢过来。 结界已经阻挡不了多久,眼看着最后一道天雷就要落下来,谢寒玉忙把逆鳞送到江潮体内,强大的灵力融合让他这具身体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谢寒玉最后摸了摸他的尾巴,他不能泄露自己的计划,所以只能装的像一些,要委屈江潮了。 谢寒玉重新握住霜寒,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剑上,天雷降下来的那一刻,剑刃发生强烈的光,肉身粉碎,神魂也四散开,那些黑影被他用霜寒困住了,挡在江潮面前。 风破竹没想到他居然敢这么做,可天雷已经结束了,琼玉仙君已经回去了,他只能赶忙追上去,至于那些挡了雷而沦为尸体的散仙,那是他们的命。 弘化十七年季秋,怀仙门大殿内,第二排第一个魂灯灭了,玉溪真人听到消息心痛不已,当场昏死过去。 临城内,一条气息奄奄的龙睁看眼,看到的是自己爱人的尸骨。 那一年,下了许久的雨,连绵不断,像是谁在祭祀自己的爱人。自那以后,人们再也没见过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百重泉的人也没能等回他们的小师弟。 第88章 瑶台阙(一) 瑶台银阙十二层。 这里终年淤积着散不去的冷, 雪花像被扯破的棉絮,洋洋洒洒,即使是得道的仙人, 也耐不住这样的寒。 传说有位散仙偏不信邪, 结果被那霜雪落了满怀,断了衣带, 手指头儿也冻的僵硬,直直的打不了结。 偏偏现在的瑶台十二层住了位神仙,他很有情致的给十二层取了个别名, 唤云外雪, 据说那位仙人最近下凡历劫回来了, 有几位仙人便耐不住了。 琼玉仙君 漆丹水拍了拍那无人愿意踏足的云外雪的门, 只见里面种满了桂树, 浓郁的香气被结界阻隔。从外看, 只见一片云雾缭绕,冷清至极。 铃铛伴随着谢寒玉的动作一步一响, 象牙白的长袍配着一尘不染的狐裘, 腰间别了一根红绳系着的银铃, 谢寒玉抱着一只白色的猫从桂花树下的秋千上下来, 慢吞吞的走到了门口, 给人开门。 见了人,白猫翻了个白眼,一下子窜得老高, 落了满树的桂花到谢寒玉的狐裘上, 莹白的脸上微微下勾的眼角,细窄的眼皮,衬得他整个人异常清冷。 找我什么事? 谢寒玉淡淡道, 那人自讨个没趣,讪讪道,这不是你下凡了一趟,许久没见,我这不是想你了吗? 谢寒玉转身就走,漆丹水早就知道自家好友的性子,死皮赖脸的跟着进来,你这下凡都干了什么?人看上去变了不少,眼尾这里有种满面春风的感觉。怎么,下凡历的是情劫啊? 谢寒玉坐在桂花树下,白猫唰的就跳到他怀里,把脸仰起来,喵喵的叫了几声。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记得了啊?漆丹水一脸担忧,拿着扇子在他面前晃悠了好几圈,这下面有什么牛鬼蛇神,居然能让我们大名鼎鼎的琼玉仙君说出这样的话? 嗯。 谢寒玉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猫,心里面空落落的,可他又想不起来,干脆躺在树下闭上了双眼。 我就奇怪了,谢寒玉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漆丹水想要去碰猫,却被猫一下躲开,你家这玉团怎么还是不待见我?我也没干啥吧! 它喜欢长得好看的。 漆丹水, 总有一天他要被这一人一猫给气死,漆丹水暗自平定了翻涌的心潮,往下压了好几下,才低声道,我听说风破竹最近总是下凡,他跟你一向不对付,你历劫这事是不是被他知道了? 谢寒玉仰头看着雪落在自己脖颈,凉凉的,他下意识的想要去按住某只胡作非为的手,可却只摸到一手软乎乎的猫,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人的手修长,指端灵活,从他一丝不苟扣好的衣领处伸进去,另一只手应该抚在他的腰上。谢寒玉莫名其妙的又想起来这一段,他伸手把缠着自己的玉团放在一旁,看来自己下凡期间着实是享了不少乐趣的。 谢寒玉? 漆丹水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最近下界好像不太平,我听人说天帝最近在找什么龙。 没事。找谁? 云外雪自然没辜负谢寒玉给它起的名字,雪花落在他的衣裳间,化成了水,凉意就在他的脖颈间乱窜,他总是想要去抓自己的衣角,就像是有人经常这样做一样。 好像跟之前的一个宗门有关,叫什么百重泉的。 漆丹水回忆道,不过应该是不会派我们去找,还是好好待在这儿休息吧! 百重泉,听起来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谢寒玉突然站起来,抱着猫就出门了,漆丹水有些震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谢寒玉主动出去的,哎,你干什么去? 找人。 谢寒玉淡淡道,漆丹水望着他的背影,嘴巴张的能吞下一个鸡蛋,他找人?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消息! 谢寒玉,你不会真在下面动情了吧? 嗯。 完了完了完了,漆丹水一连拍了自己头好几下,这下是真完了,他只能期待能让谢寒玉动情的人是个修为高强的人,否则就天上那一群暗暗喜欢琼玉仙君的仙娥和道友们,估计能直接把人给弄成碎片。 连山阴岭。 参天的绳树遮住了仅有的方寸阳光,雀鸟终日不见天日,懒散的挂在树上,时不时叫几声,确保自己还活着。 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男人泡在泉里,冷白的肌肤仿佛是这阴暗丛林中唯一的亮色,及腰的银色头发被水打湿沾在腰上,盖住了强劲有力的后背。 泉水附近空无一物,与暗藏生机的丛林泾渭分明,嶙峋的山石上放着一把剑,银白色的剑刃锋利的露在外面,无疑谁见了都知道这是一柄世间难寻的好剑。 可惜这是一把断剑。 剑刃从正中间的地方断开,断面粗糙不齐,影响了这柄剑的美感,也让它成了一柄废剑。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剑柄,放在手里细细查看,剑面映出那人凌厉的双目,高挺的鼻梁下嘴唇抿紧,整个人看上去冷若冰霜。 男子正是江潮。 距离谢寒玉在天雷下消散已经过了七年了,江潮在连山阴岭便待了七年。 自临城醒来以后,他便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地上,身边是断了的霜寒,被谢寒玉放在婴儿身旁的纸鹤也没了气息,化作一团废纸。 天地间再也没了谢寒玉的气息。 那枚逆鳞完好无损的待在他的体内,仿佛是替谢寒玉在守着自己,江潮疼的在地上打滚,手指陷在地面的沙土里,血肉模糊,可再也没有一个人握住他的手把人拉起来。 他的谢寒玉没了。 江潮是不愿意相信的,可他在幼时见惯了太多历劫的仙人受不了雷劫,而魂飞魄散的。 师父告诉过他,若是那人成功了,满宗门的人都会庆祝,天地间也会充斥着浓厚的灵力。 而且那人在凡间的魂灯是燃着的。 江潮回过怀仙门,可入目满眼的白布和那盏灭了的魂灯让他更痛了。 却山行抓住了他的手,一遍又一遍的问他,为什么寒玉师兄死了?你不是龙吗,你不是无所不能吗?你不是能护好他吗? 江潮,这一切都怪你,要不是遇见你,寒玉师兄也不会遇到这么多的事情。要不是因为锁龙井,寒玉师兄只会待在沧溟山,等到飞升的那一日,赢得满堂喝彩。 第106章 却山行眼底猩红,他听到魂灯灭的那一刻,心里只想是有人在开玩笑,可没想到这一切居然都是真的。 应忔去拉他,可却山行一把甩开应忔,拔剑刺向江潮,他是谢寒玉带回来的,心里面极其依赖谢寒玉,他自小就立了誓,若是谢寒玉成了仙,他就在人间为他护好香火。 你滚,怀仙门不欢迎你。 剑上的血滴在地上,于天青一把拉住江潮,却山行,那可是天雷,谁能料的到?你现在怪明朝,他难道不伤心吗? 于天青看着江潮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明朝,小时候你就见过了,尤其是下凡历劫人的天雷,总是更厉害些。师娘就是这样 他到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是拍了拍江潮的肩膀,江潮回来是为了那盏魂灯,他声音冰冷,看向玉溪真人,道,我要魂灯。 你凭什么?你和寒玉师兄是交好,可他是我们怀仙门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却山行简直要气炸了,玉溪真人看了江潮好几眼,点了点头,道,好。 师父,对不起。 江潮走到奈清闲身边,又摸了摸燕鹤的头,要好好的。 明朝,你要做什么?奈清闲心里不安,江潮是他看着长大的,看着随性自在,可最是重感情,他现在这个样子,奈清闲不敢想象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江潮却没说话,拿了魂灯就离开了,自那以后,世间再没人见过江潮。 江潮从水里出来,面容冷峻,再也没了之前的朝气,他很少笑,只有在梦中见到谢寒玉的时候才会有片刻的轻松,可醒来时又是空荡荡的一片。 他身边再也没了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江潮找了所有的办法,想要为谢寒玉找回魂魄,哪怕是一星半点儿,可天地之间那么大,都找不到谢寒玉的痕迹。 谢寒玉走后的第二年初春,江潮的发情期到了,他在连山的泉水里泡了半个月,尾巴尖蔫蔫的挂在石头上。江潮不可避免的想起来那白皙温热的手腕,可是再也碰不到了。 谢寒玉走后的第二年季秋,江潮听到一个能凝聚魂魄的方法,跑了几千里到了诀城,他满心欢喜的去找那个叫逢生的道士,最终得到的却只有他已经完全不在了的八个字。 江潮回去的路上救了一个上山采药的儿童,大概有四五岁的样子,手里还捧着一个用桃木枝刻的小人。 江潮一下就想到了什么,他要重新为谢寒玉造一个身体,哪怕违反天理,会让他不容于世,这都无所谓。 等造好了,他就在阴岭挖个坑,把自己和这具身体一起埋在里面。 江潮和谢寒玉生同衾,死同穴。 在鬼灯里,他们结了亲,江潮抱着谢寒玉下了花轿。在飞雪的沧溟山,江潮和谢寒玉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成了生生世世的道侣。 逆鳞被江潮扒下来,这一次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蜷起了身子,可却没有人能守着他,指尖拂过他的额头,再留下温柔一吻。 他的灵力消散的厉害,满头青丝变成了银色,江潮握紧了那柄断剑,割下来一缕发丝,放在阴岭刻着清到骨的那个石头下。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谢寒玉。 可他要为谢寒玉报仇,报了仇,江潮才能去找他。 天空传来几声响雷,今天是立春,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风破竹刚从天上下来,他非要得到逆鳞不可。 山鬼跪在他面前,低声道,那条龙就在阴岭,身边无人,我前几日才见那片逆鳞,暗淡了不少,想必是灵力消耗过多,身体必定十分虚弱,主人可要动手? 先不急,他不是稀罕谢寒玉吗?你化作他的模样去会会,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有多情深。 属下不敢,琼玉仙君的样貌山鬼也没想到当年那个她看上的漂亮男人,居然会是天上来的,现在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再看半眼。 哼,风破竹冷笑了一声,他失了记忆,就是想护着先前的人,怕是也不行了。不足为惧,你只管去做,我去请他来看场好戏。 是。 山鬼只能应下,风破竹手指一点,山鬼的模样就变了,她远远的看见江潮的背影,被衣裳盖着却仍然劲瘦有力的腰,只觉得这一趟似乎也不亏。 江潮听到身后的动静,眼皮都没抬一下,那股恶臭熏人的气味让他只是弹了下手指,一个结界瞬时从山鬼站的地方升起来。 滚 第89章 瑶台阙(二) 公子不回头看看我是什么模样, 就狠心赶人走吗? 山鬼轻声道,江潮没回应,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 手里玩弄着银色的头发, 换着以前,他只会抓住谢寒玉的衣角, 把那张漂亮又楚楚可怜的脸对着他,身子微微侧着,诱白的颈部伏在谢寒玉肩上。 通常这个样子, 谢寒玉就会亲他。 你不是最想看见这张脸吗? 山鬼激道, 我死了那么久, 你不想再看看吗? 江潮这才转过身, 眼神轻轻蔑过山鬼, 看到熟悉的脸时, 他愣了一下,手一挥, 山鬼被直接甩到地上, 艳红如血的衣裙显现出来, 她又恢复了先前的容貌。 别沾这张脸, 如果你不想死。 山鬼只觉得胸口痛的厉害, 她恶狠狠的瞪着江潮,对方却只是轻飘飘的转过身,道, 这次放过你, 下次就不会了。 山鬼倒在石块上,红色的衣裙铺了一地,她要是这样回去, 风破竹会弄死她的。 山鬼看了一眼天,鸟雀哗啦啦的飞走,阴岭便突然刮起了狂风,溪里的水一个劲儿的全部翻涌上来,江潮,你不是要报仇吗?难道就天天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干吗? 山鬼嗤笑一声,道,七年前,你旁边的那个小公子来找过我,让我给他一株清到骨,来救人。 我不愿意,他可是下了狠手。 山鬼回忆道,她要是早知道谢寒玉是琼玉仙君,清到骨这东西哪怕是一百个,她也给。 风破竹那个东西,怎么跟琼玉仙君比,只可惜她早早的跟错了人,山鬼心里面懊悔不已,只是幽怨的看着江潮,暗暗提醒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她总要为自己偷偷谋条生路吧! 你要不再找个心上人?山鬼幽幽道,那双暗绿色的眼眸溜溜的转着,道,或许就变得欢喜起来了呢? 这头发都白了 山鬼小声嘀咕道,虽然比以前还冷俏些,可要是什么时候琼玉仙君恢复记忆,看到了心疼,想给人出气,那她不会也跟着遭殃吧! 江潮暗暗的转过身,问道,谁让你来的? 啊!山鬼张大了嘴巴,袖口遮住自己的半张脸,讪讪道,,呃,或许是你的敌人。 山鬼猛的一拍自己的脑袋,生怕风破竹突然回来,她就要遭殃了,连忙往脸上抹了一把土,又拿剑往自己肩部捅了一剑,默默的溜走了。 风破竹自然是不知道山鬼的想法,他回到天上想要去找谢寒玉,却被天帝派人给拦下来。 天帝原名天应予,看着是二三十岁的年轻模样,剑眉星目,风破竹行了礼,便安分的站在一旁,等待着下一步吩咐。 风君,天帝缓慢道,那人你可找到了? 回天帝,找到了,不知天帝找他有何事?臣这就把人带过来。 不用。天帝摆摆手,既是百重泉的人,就还交给琼玉仙君处理吧!人间最近动荡不安,浊气外泄,只怕会引来灾难。当年百重泉便是如此,所以我才派人镇压,可没想到,仅仅支撑了一段时间,就又卷土重来了。 臣愚钝,不知道这浊气外泄和百重泉有和关系?风破竹从来没听过这段故事,他只当是百重泉的人惹到了天帝,才会动怒派人去压制,可没想到,竟还有这一番原因在。 你可知江潮是这世间唯一的龙?于六界所不容,本就不该存活于这世间。龙的力量太强,会坏了天界和人界的平衡,灵力自然失调。 天帝面容平和,可风破竹已经知道了真正的原因,心里那一股异样的情绪开始翻涌,既然天帝早就有了除掉江潮的想法,他嘴角偷偷上扬,看似认真道,臣听闻琼玉仙君此次下凡与那龙交往甚密,不知在此事上是否会存在偏颇。 天帝看了他好一会儿,风破竹垂下双眸,听见一声叹息,道,罢了,琼玉仙君一向是非分明,我相信他。 天帝可还记得锁龙井?江潮既然在里面被关了七百年,怎得琼玉仙君下界,他就从里面跑出来了? 第107章 锁龙井本就是谢寒玉所设,和他灵力相息,禁制因为灵力波动而松泛实属正常。天帝神情淡漠,像是已经认真考虑过,他道,我自有安排,你去吧。 是。 百重泉。 谢寒玉看着面前几个大字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之前来过这里,见到过一个人,那个少年躺在雪地里,白色的狐裘被血染红,奄奄一息。 当时的琼玉仙君只是听说天帝最近派人去了百重泉,可跟他却没什么关系,漆丹水那几天实属无聊,硬是拉着谢寒玉下凡听戏。 听了一半,谢寒玉觉得没意思,漆丹水却沉浸其中,他便出去了,结果随意走着就到了百重泉。 那个少年就躺在最外面的青石板上,长时间的意识不清,加上灵力涣散,让他的尾巴露了出来,一触碰到谢寒玉,就主动缠上来。 谢寒玉这个人最喜洁净,平日里漆丹水来云外雪,都会自觉的不去碰那里的物件,更别提和谢寒玉离的近一些了,顶多手指缠上丝线去扯琼玉仙君的衣角。 所以漆丹水发现好友不见了,出来寻找的时候,在看见那条血迹斑驳的尾巴勾上谢寒玉的时候,心一下就提起来了,主动替他捏了一把汗。 他凑过去,讪讪道,谢寒玉,这,是个意外吧,人家都昏迷不清了,也不是故意的。 可谁料他那仙风道骨的好友却只是淡淡的看了自己一眼,把那条龙拦腰抱了起来。他穿了一身月牙白的衣裳,被血一蹭,漆丹水不敢想象,他满脸的不可置信,谢寒玉,你这是,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谢寒玉没回他,漆丹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无意间瞥到百重泉几个大字,一下子跳了起来,这是百重泉,那他或许就是天帝要的人,你要是救了他,这,会不会不太好啊? 百重泉的人犯了什么错? 谢寒玉问,他之前没怎么关注这个,只是今天这少年看着实在可怜,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垂下阴影,五官生的格外漂亮,甚至到了妖冶的地步,可他莫名觉得这人应该是生了一双纯净的眸子。 少年伤势太重,整个人一直在他怀里翻来覆去的动着,滚烫的手指摸到琼玉仙君的脖颈,抹出来一道艳红。 谢寒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会让一个素未蒙面,甚至满身污秽的人紧紧的抱着自己,见人难受的眉头紧皱,平时最不喜欢多管闲事的琼玉仙君居然给他输送了些灵力。 少年似乎舒服了一些,那双紧闭着的双眸微微张开,果真和谢寒玉想的一样,黑白分明,眼尾上扬,像是云外雪的夜明珠。 谢寒玉突然觉得身子里似乎进了什么东西,仿佛一颗珠子掉进了灵力充沛的湖面,身体有些发烫,他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少年传过来的。 谢寒玉,你真要把他带回云外雪啊?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天帝估计还在找他呢,你要是违背了他的命令,我人微言轻的,可救不了你。 若是无辜受难,天理难容。等查清了真相,他真的有罪,我自会清理门户。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动了一下,那双眼睛里昏昏沉沉,谢寒玉拍了拍他的背,只觉得异常瘦削,低声道,别怕。 少年很快又昏睡过去。 谢寒玉回到云外雪,玉团一下子就扑过来,见到他怀里露出来半条尾巴的人,喵了一声,又在人脖颈处舔了好几下。 漆丹水心里泛酸,为什么他一来云外雪,这猫就对着他爱搭不理的,直接跳到那棵桂树上,任凭他怎么呼唤也不肯下来,更别提让他抱了。 你这猫和你真是一家的。 谢寒玉才没理会他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只是把人抱到床上,喂了一颗丹药,探了探少年的额头,还烫的厉害。 玉团不肯出去,就一个劲儿的待在少年身旁,时不时的叫几声。 谢寒玉洗了条帕子,一点点给他擦干净脸上的血,那副张扬肆意的面容就更肆无忌惮的展现在他面前。 生的这么漂亮,谢寒玉,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漆丹水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你说说,你平时一不出云外雪,二不准别人随便碰你,三不参加什么宴会。打招呼顶多点个头,摆着一张希望所有人都自动退避三舍的脸,今天怎么对他这么热情? 你不是都说了吗?我看上他了。 谢寒玉面不改色道,把少年身上的衣裳脱到一旁,用灵力把身上的伤口抹平了,这才把锦被给人盖上。 我我真是服了,漆丹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拉着你下界一趟,结果就对龙一见钟情了,还是个天帝要杀的龙,那我岂不是没命了! 他今天真应该好好管住自己的腿,就不应该来云外雪,这鸟不拉屎还冻死神仙的地儿,漆丹水悔不当初。 这事和你无关,我已经给天帝传了消息。谢寒玉早在发现他是百重泉的人时,就想到了,我和百重泉的人有过一面之缘,这里面应是有什么误会。 一面之缘,难不成你之前见过他啊?我怎么就没听你说过呢? 这是我的事。 谢寒玉搭在床边的手突然被少年抓住,少年白天受了惊吓,眼下又换了个新的环境,心神不稳,手心处冒出来一层薄汗,又湿又滑。 谢寒玉的心猛然跳得极快,他听见少年低声的呢喃,热 第90章 瑶台阙(三) 漆丹水走出云外雪的时候, 整个人还是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他平时顶多在谢寒玉那里待上一两个时辰,结果今天那个不仅受了伤, 血流了一地, 还衣衫不整的少年居然就这么在云外雪睡下了。 这个世道对长得好看的人这么宽容吗? 可这瑶台银阙最不缺的就是仙姿佚貌,风骨峻峭的人, 不论是郎君还是小娘子,漆丹水就想不通了,难不成谢寒玉飞升的时候没经历情劫, 反而是上天了, 情劫不依不饶的找来了吗? 司命星君走过来, 看到走的歪歪扭扭, 像是喝了几斤酒的漆丹水, 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刚要说什么,结果就听到漆丹水小声道, 司命, 我的情劫怎么还没追上来? 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 啊?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 天帝靠在金殿的椅背上, 悠悠的看着殿内的一群人,一名棕红色头发卷曲着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人高马大, 身后背了两把刀, 穿着一身玄色的窄袖长袍的男人站在中间,道,天帝, 琼玉仙君把那条龙带走了,此事还请天帝定夺。 流泉,稍安勿躁,此事我已了解。百重泉的其他人如何了? 被称作流泉的是一个从西南方的小宗门飞升上来的,平时总是一根筋,瞧着孔武有力,可对谁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抱拳道,既然百重泉危害了世间,将其铲除实在是理所当然。难道就因为琼玉仙君的面子,放了那条龙吗? 殿内的众人鸦雀无声。 流泉,琼玉已经和我说过了,有什么事他自会处理。天帝淡淡道,三日后,他会作出定夺的。 是。 流泉只能咽下一口气,站在后面的漆丹水不由看了他好几眼,最后翻了个白眼,他实在是受不了流泉,平日里正经事也没做,只有在杀谁这事上乐此不疲,甚至一度到了痴迷的地步。 他只能期望谢寒玉能处理好这件事,不要陷的太深,漆丹水虽然不了解百重泉到底做了什么事,值得天帝如此大动干戈,可他熟悉天帝的性子,强势却又不愿人看出来。 要是谢寒玉得罪了他,可就不好了。 谁说这天上轻松快活,还不如在人间恣意呢?怪不得那些人动不动就下凡,实属是明智之举。 漆丹水甩着扇子离开了,留下流泉在最后面阴沉了一张脸,谢寒玉一贯不干预任何事,这次到底是为什么?莫非他也知道了逆鳞的事? 那就别怪他狠心了。 云外雪。 谢寒玉穿了一身青白色的衣裳,衣摆长长的垂在身后,雪落在他身上,像是飞蛾扑火般,一片接着一片,扑簌簌的很快落了一堆,玉团窝在他怀里,感受到外面的陌生气息,叫了两声。 有人来了。 谢寒玉走到外面,来人正是流泉,他手里提着一把剑,剑身泛着血光,他笑道,琼玉仙君,我听说是你把那畜生带走了,特地想要来瞧瞧。 玉团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喵了一声躲在谢寒玉背后。 流泉见状,幽幽道,琼玉仙君果真是穷乡僻壤里来的,飞升了也不忘把这畜生一并带着,瑶台银阙神仙众多,要是这畜生一不小心冲撞到了什么不该的人,那可就不好了。 第108章 养了一只畜生不够,琼玉仙君居然有兴致养第二只,我实在是佩服。 流泉的手放在剑刃上,慢慢的摩挲着,眼神中透出一股嗜血的意味,天帝袒护你,让你和他多待几天,不过也别忘了他终究是要死的。琼玉仙君付出的心血多了,可是容易舍不得。 啪 真吵。谢寒玉淡淡道,只是手里的动作让流泉意识到他是真的生气了,他指着谢寒玉,大骂道,你居然敢打我? 慢走不送,云外雪不是什么人都欢迎的。谢寒玉摆摆手,转身离去,流泉气的拿剑朝着那层漆红色的大门刺过去,结果门纹丝不动,反而是他的剑从中间断生成两半。 好你个谢寒玉,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为了这个畜生做到什么程度。流泉丢下那断了剑,恶狠狠的瞪着里面,可青玉砖瓦的墙面让他看不到任何场面。 这瑶台银阙十二层只有谢寒玉一人居住,如此大的地方,还真是便宜了他。 你很讨厌他吗? 谢寒玉抬眼,就瞧见少年靠在门边,玉团异常乖巧的凑到他腿边,头歪向少年的裤脚,谄媚且殷勤的叫了好几声。 他不认识流泉吗? 谢寒玉虽然疑惑,但毕竟百重泉那么多人,不可能只有流泉一个人下凡,少年不认得他也正常,他缓缓道,嗯。 我替你杀了他。 少年刚醒,眼尾处还挂着刚刚睡醒泛上来的泪水,只不过短短片刻的时间,他就已经把内心的仇恨埋藏在心里,着实聪明。 这么相信我吗?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丑,你好看。 当然江潮也听见了那句,养第二只畜生,能说出这话的人,他心中自然有数。 谢寒玉挑了下眉,十二层的雪是不会停的,少年才刚好,身体很虚弱,话音中还带着一丝鼻音,修长的指尖微微泛白。俊美明艳的五官没有因此而褪色,反而给人增添了一丝病弱感,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反正别人谢寒玉不知道,他是心疼了。 想哄,抱在腿上哄。 谢寒玉不是情绪外露的人,毕竟小时候生活得苦,慢慢的就学会了隐忍,可只要是他看上的东西,那就会以万千分的真心去对待。 谢寒玉轻咳了一声,走到少年身旁细细打量着,少年大概是十七八岁的模样,个子比自己要低一两指的距离,纵然是把心思藏的再深,可还是能透过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出来。 他是去百重泉的人。 谢寒玉点出来,却没有用什么过于刺激性的语言,不过是天帝派他去的。 百重泉犯了什么错? 我不知道。 谢寒玉弯下腰,把那只见了别人就跑,结果今天一反常态的猫抱起来,他这才看见少年瘦白的手腕上带着一个冰蓝色的镯子,和他的本体倒是相像。 冰蓝色的尾巴经常熟练的缠上自己的手腕,整齐光亮的鳞片一度让谢寒玉移不开眼。 谢谢你救我。 江潮真诚道,他只记得当时自己躺在地上,听到一个声音,后来自己到了这边,身上的伤也已经好了大半,只是百重泉的其他人都死在了那人手下。 举手之劳,进去吧,外面冷。 谢寒玉表面看着冷静而自持,江潮只当他是不喜言语的性子,便也没有多说话,安静的跟在人身后,低声道,我叫江潮,字明朝。你可以直接唤我的名字,我要怎么称呼你? 谢寒玉还真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那些人大多都喊他琼玉仙君,偶尔谁喊个谢寒玉也很常见,只是再进一步的称呼就没有了。 他抿了一下唇角,搭在猫背上的手指轻微动了一下,看似随意道,你几岁了? 十七。 江潮迟疑了一下,缓慢道,我听他们喊你谢寒玉,我叫你寒玉哥哥可以吗? 谢寒玉的呼吸都停了一下,他慌忙转过身,猫喵了一声,像是替他答应了,江潮看到谢寒玉泛上血色的耳缘,又轻声喊了一句,寒玉哥哥。 嗯。 很轻的一声,甚至有些听不到。 你的伤还没好,先在这里待着吧!谢寒玉努力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道,天帝给了我三日时间,我会查清楚一切的。 那天是我师姐成亲的日子,他们就突然来了。江潮始终忘不掉漫天遍野的红绸盖上白茫茫的雪,却又被滚烫的血给消融掉。 温满杏穿着一身大红色衣裙,不到四更天就起来梳妆了,江潮和于天青说好了,他在温满杏这里,而于天青则跟着易逢春一起来接亲。 师姐,这身衣裙真衬你。 江潮站在铜镜旁,看着一位福寿圆满的夫人给温满杏梳头,浓密乌黑的秀发被高高的盘在头上,各色的点翠簪子缀在其中,妩媚动人。 明朝,起这么早,不困吗?温满杏看着这个一向喜欢赖床的小师弟,笑着道。 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师姐,你是不知道逢春师兄他昨天晚上硬是拉着我和天青师兄说了一晚上的话。他为了娶你,要紧张死了。 呸呸呸,今天可不许说着晦气的话。 梳妆的夫人听到了,忙轻打了江潮一下,对方反应过来,慌忙补充道,我错了,错了,逢春师兄笑的像百重泉树梢上的水芙蓉。 温满杏一想到这画面,眼睛都笑弯了,她温柔道,明朝,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改日师姐去替你提亲。 没有。 江潮斩钉截铁道,温满杏知道这个师弟一贯不着调,天资高,生的又好,估计眼光要高到天上去了。 她对着铜镜,从面前的匣子里拿出来一副白玉石的耳坠,触手冰凉,让她都忍不住打了个颤,温满杏有一瞬间的心慌,却又被即将成亲的喜悦掩饰过去,只当是自己没睡好的缘故,她看向江潮,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生得好看的,让我一眼就瞧见。修为高强的,能跟我一起练剑,还能带着我御剑,要飞的平稳,让我能安心睡一觉的那种。 江潮虽然经常用剑,可却不喜欢御剑,他曾对着师门的一众人说道,御剑太没意思了,我就喜欢坐享其成。 这真的能找到吗? 温满杏不接话,哪家的女子肯这般惯着明朝,她估计是真的被这张脸给迷得神魂颠倒,不知所以然了吧。 还要宠着我,能赚钱的那种。 哪怕这是自己亲师弟,可温满杏也觉得他是在异想天开,道,百重泉应该给你银子了吧? 她简直想打这个师弟。 江潮低声道,这不是开玩笑吗?要是有一天我突然穷困潦倒了,怎么办?要有高瞻远瞩的能力。 温满杏, 罢了,罢了,总归不可能找到这样的人,明朝总会放弃他这一箩筐的想法。 江潮想着,突然抬头去看那个救了他的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问一句,寒玉哥哥,你会御剑吗? 对上谢寒玉诧异的目光,江潮赶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从天上下来的几个人,都是御剑过来的。 江潮正要给盖头递给温满杏,却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乱,似乎是下雪了。 他安慰道,师姐,没事,只是下雪了,逢春师兄他们过来了,我都看见了。 易逢春翻身下马,抖了一下喜服上飘落的雪,把袖口处褶皱的地方捋平整,想到一会儿要在满堂的宾客和师父师弟面前拜堂,他竟也有一瞬间的紧张。 师兄,别紧张,满杏师姐可是在等着呢!于天青身姿高挺,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宽袖圆领长袍,笑意盈盈安慰道,关正阳那家伙儿说白刃里突然有事,要晚点到,不过贺礼已经送来了。 易逢春看着他衣腰间挂着一块崭新的玉佩,忍不住问道,这不是白刃里的东西吗?关正阳送你了? 他说这玉佩贵重,但是样式太柔了,自己处理事情带着不方便,没有掌门的气势,就给我保存一段时间。于天青看着那块淡青色的狐狸样玉佩,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易逢春没说什么,关正阳对于天青的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估计只有他这个师弟没看出来吧! 阿杏,我来娶亲了 易逢春在心里重复念了许久的话语,刚想要喊出声,却不想一阵狂风刮来,像是锋利的刀刃,几个黑影从天而降,中间俨然站着一个穿了银白色盔甲,手里握着两把刀的人。 第109章 刀刃泛红,像是用血洗过一样。 易逢春很快便意识到,他们是天上来的,只是疑惑问道,今日是易某大喜的日子,不知几位来此所为何事? 周围一片安静,刚才还热闹异常的唢呐声也猛的消失不见,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一样。 易逢春大喊了一声,阿杏 可却没有人回应,他现在距离温满杏的屋子只有几步远,不可能听不到,易逢春暗道不好,那个手握双刀的男子却轻笑一声,道,奉天帝之命,百重泉的所有人一个不留。 杀 第91章 瑶台阙(四) 那一天算得上是百重泉的噩梦。 江潮把盖头递给温满杏的一瞬间, 白光乍现,他听到外面厮打的声音,刀剑碰撞在一起, 咣当作响。 今天不是成亲的日子吗? 江潮还没反应过来, 他就已经被一阵风带到了百重泉外面的山路上,一阶一阶的青石板被白雪覆盖, 上面铺着平整崭新的红色绸缎,是他前几天和于天青一起去洪城选的。 他身边站着几个带了面具的黑衣人,纷纷拿着长剑, 最中间的穿着一身湖水蓝的衣裳, 那个腰间挂着一段红绸。 这里只剩下江潮一个百重泉的人, 而今天是喜事, 江潮没有佩剑, 对面的人似乎很熟悉他的招数, 江潮被他直接握住了手腕,穿着长靴的腿突然向后踹去, 江潮瞬间倒在雪地里。 他们都拿了剑, 江潮腰部发力, 从地上起来, 转身几下把身旁那个人手里的剑夺过来。 不自量力 最中间的男人轻蔑一笑, 手腕处的镯子晃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江潮感觉到一股眩晕感, 他挥剑砍去, 谁料那声音还在响着。 咣当 咣当 江潮努力保持清醒,可这声音就像是给自己下了催眠咒术一样,不仅眼前发黑, 而且头脑也是疼的厉害。 这是百重泉的山道,今天几乎所有的人都去了里面,这里根本没有其他人,江潮就算是大声呼救,也不可能有人来。男人想到这里,唇角微微勾起,他随手扯下树梢上挂着的红绸,抬手,行云流水般向江潮抛去。 江潮一个闪躲,抬手砍去,红绸碎作几段,散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这是师姐成亲用的,江潮心生怒火,手腕处的青筋暴起,他转身抓住另一个人的手腕,一手用力掰住他的脖颈,男人双腿挣扎,灵光乍现,江潮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人掀翻在地,夺过他手里的剑,默念口诀,剑身化作几个虚影,对准剩下的人直接刺过去。 地面被血染红,男人一把扯下腰间的红绸,丢在一旁,打闹间,绸缎上多了好些脚印,他随手拿了一把剑,剑招利落有劲,偏偏每一招都能对上江潮。 江潮觉得奇怪,男人看了眼天,索性不再慢慢吞吞,直接从袖口里拿出来一把粉末,洒在空中,江潮连忙捂住了口鼻,可还是吸进去一些,神志都变得不清了。 男人趁江潮昏昏沉沉的时候,抬脚挑起地面上的剑,一剑刺向江潮的胸口,紧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他对江潮的招式和修为一清二楚,身旁的几个人微微点头转身离去,只剩下面前的男人抬手探上江潮的手腕,逆鳞已经开始为他修复灵力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取逆鳞最好是在龙清醒的时候,否则逆鳞的灵力很快就会消失,而且最好是心甘情愿,男人拿了一枚丹药塞到江潮嘴里,一个穿着银白色盔甲的男人突然过来。 动作还挺快! 来人正是流泉,他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想不到你真的能下得了手,我还以为你顾及情谊舍不得呢。百重泉里的其他人已经弄完了,咱们说过了的,逆鳞归你,龙骨归我。 骗你的,你也信? 男人冷笑一声,流泉一听怒火中烧,和他打起来,两手握剑,却丝毫不落下风,他本就是靠武力飞升的,虽说在瑶台银阙比不过谢寒玉,可对其他人还是绰绰有余。 你居然敢骗我,找死! 流泉眼睛都红了,剑身的血还温热,男人被他刺了一剑,胸口处的疼痛让他一时半刻灵力涣散,他必须尽快拿到逆鳞。 流泉却看出了他的想法,偏偏用剑挡着他,两人僵持不下,突然从旁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流泉向那边看了一眼,发觉是谢寒玉,瞪了一眼男人,转身离去。 男人也只能匆匆离去。 谢谢你救了我。江潮看着谢寒玉,再次真诚道,不过你也不用为了我,和那些人闹起来,百重泉的事情我自己会调查清楚的。 谢寒玉看着面前的少年,自己当初也是这个倔强的模样,他能理解,只是点了点头,不过帮不帮全看自己。 你的伤怎么样了? 谢寒玉缓慢道,少年当初胸口和腰部的地方都被剑刺到了,云外雪太冷,他一个初来乍到的人可能会适应不了。 江潮愣了一下,结巴道,没,没事。 谢寒玉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他淡淡道,发热了,要是不注意,以后这根骨可能就废了。 我可是真龙,江潮反驳道,逆鳞会帮我修复的,而且龙骨很硬,我好着呢! 是吗?我抱着你的时候,感觉很软。 谢寒玉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口,江潮诧异的脸都红了,真,真的吗? 你还想试试吗? 不不,不用了。江潮磕磕盼盼道,把猫抱过来挡住自己的脸,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玉团,过来。 谢寒玉低声道,猫叫了一声,江潮觉得自己有些尴尬,手足无措,偏偏玉团似乎对他有一种天生的好感,只是赖在江潮身边,不肯动一下。 我抱着它,挺好的。江潮解释道,自己的脸太烫了,他心道,难道这发热真的这般严重,他感觉自己要烫迷糊了,怎么莫名其妙感觉这屋里气氛怪怪的呢? 而且面前的人长的也太好看了! 江潮第一次觉得这人是真生得好看,简直是比自己还要好看。而且看上去清冷俊秀又仙风道骨,师父他们见了一定会很喜欢。 玉团压到你衣裳了。 谢寒玉轻笑道,走过去,替他理了一下衣领。 玉团的尾巴刚好放在江潮的领口处,他本就为了避免压到伤口,换了件略宽大的白色里衣,外面也只是散散的披着一件绛紫色的外袍,领口处开的极大,露出来精致的锁骨。 江潮看着谢寒玉修长灵活的手指探在自己的脖颈处,感觉自己整个人向外面冒着热气,几乎要把他给蒸熟了。 谢寒玉有些疑惑他的脸又红又烫,把衣领给江潮理好,就抱着猫坐在一旁,江潮被迫躺在床上,能挡着自己脸的猫也被抱走了,他只能暗戳戳的把头伸到被子里面,结果又被谢寒玉拉开,你不热吗? 江潮感觉自己要死了。 天上的人都这么会蛊惑人心吗?还是天上太热了,他满身是汗,甚至心跳的那么快,咚咚咚的自己都能听清楚。 热 江潮把被子拉到脖颈处,只露出来一个头在外面,这张床似乎有些太软了,而且沾染着谢寒玉的气味,江潮感觉自己都被他包裹起来,心神荡漾不稳,尾巴就露出来了。 冰蓝色的尾巴一下从被角里面钻出来,还不由得晃了好几下,谢寒玉眼神看过去,只觉得可爱极了,江潮注意到他的目光,慢吞吞的又把尾巴收回去。 很可爱。 江潮被他哄的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脑子里一团乱麻,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声音压的很低,道,你,你想摸吗? 谢寒玉疑惑的看向江潮,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一样,只是眉目间多了一丝淡淡的兴奋,江潮只认识了他一天,自然看不出来,在他眼中,面前的这个人还是清冷高深莫测的琼玉仙君,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的那种。 而他自己的这句话应该是给人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江潮感觉自己要蠢死了,脑子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谢寒玉按住他的手,低声问,你刚才说什么? 寒玉哥哥,你,你想要摸我吗? 不不是,你想要摸摸我的尾巴吗?江潮难为情道,猫善解人意的喵了几声,让这个本就寂静空旷的屋子显得更尴尬了。 我胡说的,你不摸就算了。 江潮感觉自己越描越黑,这话听起来真的太怪了,好像自己在向他求欢一样,可事实不是这样啊! 第110章 可是,龙的尾巴怎么能随意给人摸呢? 师父告诉过他,只有自己的道侣才能摸他的尾巴,寒玉哥哥应该不是他的道侣吧,毕竟他们两个也没有成亲。 或许人家有喜欢的人呢? 对啊,他是一条龙,可谢寒玉是天上的神仙,百重泉还不在了,天青师兄看的话本里面似乎说这门不当户不对。 对,江潮和谢寒玉之间就是门不当户不对,而且他还要替百重泉报仇,江潮突然伤感起来,躲在被窝里,把尾巴也蜷缩在里面。 他喜欢猫,可以摸猫的尾巴。 江潮郁闷的转过身。 很好摸。谢寒玉看出来他的心思,笑道,之前你缠在我的手腕上,就摸过了。 江潮血气翻涌,一直从耳后蔓延到胸口,他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做了什么,又怎么会缠到谢寒玉手腕上呢? 可是他又不可能骗自己,江潮轻声道,那你还要摸吗? 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这和当着面问谢寒玉要不要亲他有什么区别?江潮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已经想到让谢寒玉亲他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 等你养好伤。谢寒玉摸了摸他发烫的额头,低声道,天帝唤我过去有些事情,你先在这里待着。 江潮还沉浸在谢寒玉的温声软语种,连玉团趁着谢寒玉一走就直接跳到他怀里这事都没注意,直到猫尾巴又伸到衣裳里面,他阿嚏一声,才意识到这屋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和一只猫了。 谢寒玉平日也是这样吗? 百重泉里有几个师兄师姐,还有师父,山下还有好些小摊,江潮最是闲不住,一有时间就溜下山,可是这里未免也太冷清了吧。 一点人烟气都没有,冷冰冰的,只有谢寒玉温润如玉,江潮庆幸是他救了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谢寒玉到了金殿,里面已经乌乌泱泱得站满了人,漆丹水朝着他挤眉弄眼,双手放在胸前朝上面拜了拜。 谢寒玉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走上前,他的位置在最前面,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了。谢寒玉简单行了个礼,面色平静的站在那里。 琼玉啊,那条龙现在养在你的云外雪,怎么样了?天帝清了清嗓子,问道。 伤势较重,还躺着休息。 天帝看向他,听到这个回答,倒是愣了一下,琼玉这个语气他能明显的感觉到是已经把那条龙当做自己人了。 谢寒玉,你不要添油加醋,流泉站在他斜后方的位置,道,既然百重泉危害了世间安稳,那他就要付出代价。琼玉仙君一直把人藏在自己殿内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包庇这群穷凶极恶的人吗? 还请细说。 谢寒玉淡淡道,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却比身后站了好些人的流泉还要稳若泰山。 百重泉的存在就是错,奈清闲带着他那一群徒弟,尤其是那条龙,为非作歹,这是所有人都看到了的。流泉开口道,洪城那里的百姓可以作证。 漆丹水看不下去了,洪城他经常去,倒也见过奈清闲几次,都是带着他的几个徒弟在那里斩妖除魔做善事,说他们为非作歹,漆丹水第一个不同意。 天帝轻咳了一声,拿出来一面镜子,他手轻轻一挥,琼玉,你自己看吧。 镜中显示的正是洪城。 奈清闲穿了一身白蓝色的衣裳,他身后跟着几个弟子,江潮那身红色的外袍格外显眼,鬓边还插着一朵开的正艳的水芙蓉。 简直像是掷果盈车一般,几个人所到之地到处都是少男少女们的身影,直到奈清闲看到街边倒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梨花木做成的拐杖被丢在一旁,周围是散落一地的笋干。 那天的阳光正盛,奈清闲给人把了脉,发现是过热导致的,把人背到树荫下,几个人就一齐儿的坐在石头上歇息。 直到那老婆婆一直昏迷不醒,奈清闲觉得不对,从袋中拿出来一个玉色的小瓶子,给她喂了一颗丹药,这是用来解热益气的,没什么过强的反应。 只是又过了半个时辰,老婆婆还是躺在那里,双目紧闭,旁边的几个人也觉得不对,忙拉了一个临街的大夫过来。 看不出什么问题。 大夫摇了摇头,说不出缘由来,奈清闲只能暂时把人带回了百重泉,他一贯乐善好施,遇上一些无家可归或者是穷困潦倒的人,经常会把人带回来。 他这几个弟子也都是在街上捡回来的。 百重泉甚至有一个专供儿童念书的学堂,平日里他和易逢春还有几个请来的老先生会去教书。 像往常一样,奈清闲把人带到了百重泉,有几个侍女照看着,他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没想到的是,到了半夜,那天的月亮分外的圆,又很亮堂,甚至能瞧清楚泉水里的鱼。 江潮正睡不着,避开所有人,一个人来到后山的泉水里泡着,谢寒玉没想到这面镜子居然还能看见这一幕,少年长长的尾巴在水面里晃荡,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他有一瞬间的不舒服。 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江潮的尾巴,谢寒玉垂下眸子,手心处似乎传来滚烫的感觉,那被少年缠过的指尖还残留着之前的温度。 谢寒玉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夜半三更,百重泉里面的人除了江潮,都已经睡下了,可突然他看见奈清闲居然也从屋子里走出来,他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裳,一直走到老婆婆住的屋子。 奈清闲走到屋前,抬手设下了结界,镜中便显现不出来任何画面了,只有那半扇被打开的门在晚风中摇晃着,像是在宣泄着什么,又像是在掩饰着一切不堪的事实。 谢寒玉的心被提起来,他想起来那个少年澄澈干净的眼眸,他满心的相信着自己的师父,如果下面的一切真的像流泉说的那样,谢寒玉也开始思考自己会怎么做? 奈清闲没在里面待太久,他很快就从屋里面出来,随后又去了其他几间屋子,漆丹水的心越来越沉,他是去过百重泉的,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里面住的都是一些被奈清闲带回去的人。 他小心的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谢寒玉,当初就应该阻止谢寒玉捡那个男人,漆丹水承认自己不是个善良的人,可要是为了一条龙,再给自己惹上事,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一直到四更天,奈清闲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鸡鸣声过了一会儿从外面的村落里响起,可百重泉里面却是一片寂静。 一直到今天讲学的老先生过来,学堂里面还是空空如也,他气的拍了一下桌面,喊了几个小厮去唤人起来。 啊 只听见一声尖叫,唤醒了沉寂的百重泉,两个小厮从屋子里面跑出来,满手沾的都是血,惊慌失措的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死人了 老先生颤颤巍巍的走到外面,原本干净的青石板面上整齐的躺着一排排的死人,这里面居然都是往日的那些学生和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 快去通知掌门,死人了。 百重泉里面一片混乱,流泉看到这里,突然笑道,琼玉仙君,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奈清闲对一群无辜百姓动手,简直是丧心病狂,还要装出来一副济世救人的善良模样,真是虚伪至极。 他那个徒弟估计也不简单吧,是不是把琼玉仙君你给迷住了,才认识半天就肯为他说话。 谢寒玉静静的看向他,声音沉稳有力,道,是,我是被他迷住了。 第92章 瑶台阙(五) 琼玉仙君, 你 你听到他刚才说什么了吗?那条龙长什么样啊?琼玉仙君要是有喜欢的人了,其他人怎么办? 漆丹水也是一脸诧异,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好友或许是真的喜欢上那条龙了, 可他一直以为谢寒玉只是随口一声, 着实没有猜到这居然是真的。 漆丹水偷摸着溜到前面,小声道, 谢寒玉,你不要命了!说什么呢?流泉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流泉果真笑了一下,当即跪下来, 看向天帝, 道, 臣请天帝命令琼玉仙君交出那妖孽, 否则就是扰乱世间安稳。 这镜中已经显示的很清楚了, 流泉继续道, 不知道琼玉仙君还有什么话可说? 江潮在床上躺了许久,只觉得整个人都要闷出蘑菇了, 猫一直在叫, 他便找了个借口顺理成章的带着猫, 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 这样就算谢寒玉回来了, 应该也不会说自己, 要罚的话就连坐吧,反正还有猫陪着他呢。 小时候于天青做了什么错事,就经常把他和关正阳带上, 这样就能避免一顿挨骂。 江潮仰头看上面那一棵繁茂的桂花树, 或许这就是瑶台银阙的不同之处吧,明明下着雪,还能香气四溢。 第111章 江潮 院外突然传来声音, 像是那个经常和谢寒玉待在一起的人,叫什么水的。 江潮便走出去,猫跟着他,看见漆丹水,喵了一声,探头探脑的看着,却没看见自己的主人,又连着叫了好几声。 江潮,我是谢寒玉的朋友,当初是他在百重泉救了你,但现在天帝和流泉不依不饶,寒玉始终相信你是清白的,甚至看了证据还是坚持如此。 漆丹水恨铁不成钢,道,现在好了,他要是坚持和你站在一起,估计就完了。流泉那个人最是瑕疵必报,而且天帝这次也是铁了心的站在他那边。谢寒玉他本来就总是自己一个人,和天上的其他人既没有拉帮结派,也没有多少交情。 江潮静静的站在那里,从这个陌生人口中听着谢寒玉的一切,他始终是这天上的一个过客,无论谢寒玉把他藏的怎么深,也掩盖不了终有一日他们或许会站在对立的局面上。 除了你 漆丹水叹了口气,他面容上看起来有些憔悴,他说相信你,流泉却要他给出证据。 漆丹水也没想到,一贯冷静的琼玉仙君居然能说出,如果他犯了错,我会亲手了结了人,再自废仙骨下凡。 谢寒玉他跟你们这些仙门弟子不一样,他是靠自己修炼出来的,你知道的,飞升不只是看修为,重要的是机缘和命格。 漆丹水想起那个第一天来到瑶台银阙的少年,所有人都不肯相信这样的一个人,命途多舛,甚至无父无母,才年仅十七就已经靠自己飞升成了神仙。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甚至算得上是一个神秘的人,漆丹水是和谢寒玉来往比较多的人,可他自始至终也没真的和谢寒玉交心,他这个人太孤僻了,连带着那只猫也是一样。 他在下面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定很苦。漆丹水道,那只猫见他一直说个不停,蹭过去抓了他衣裳一爪子,留下几道深深的痕迹。 百重泉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别人为我承担。江潮缓慢道,师父他有没有做过错事,我自己清楚。天帝又如何,难道就可以随意定下罪名吗? 漆丹水看了面前的少年几眼,那股替谢寒玉觉得不值的心情消减了不少,他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可以带我过去吗? 江潮礼貌问,弯下腰摸了摸猫的毛,那双漂亮纯净的眼眸看着漆丹水,他忍不住点了点头,走吧,他们现在还都在金殿,不过你要是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 百重泉的人都走了,我回来又有什么意思? 漆丹水倒是对他高看了几眼,毕竟百重泉的人都是被流泉杀死的,虽然他觉得天帝这件事是做的太狠了些,可到底是没有办法去安慰。 你,师父做了什么,你清楚吗? 江潮缓缓垂下眸子,盯着地面,这条路谢寒玉应该也走过,就在两个时辰之前,他还想着等人回来,他就告诉谢寒玉龙的尾巴不能乱摸,可是他愿意让谢寒玉摸。 现在看来,还是不说的好。 知道,但师父他肯定不会做错事的。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的走了一路,江潮的相貌太过出众,路上遇上好些仙娥,都朝着他看过来。 一直到了金殿,那些大臣纷纷朝着门外看过来,江潮对上那些人的眼光,谢寒玉看到他过来,心提了起来,少年单薄的身体一个人站在那里,谢寒玉瞬间变得心疼。 江潮,你终于肯出来了,流泉冷笑一声,一直躲在琼玉仙君身后当个缩头乌龟,都不肯去看你的那些师父师兄们一眼,真是好笑。 亏你师姐死的时候,还在求我放过你,你们百重泉的人果然恶心。流泉一把走到江潮身侧,大声道,害死了那么多人,还想着成亲欢欢喜喜的过日子,难道不会为了那些人而心虚吗?要是我,恐怕半夜都睡不了觉,你们还能心安理得,光明正大的邀请那么多人去百重泉观礼,也是厚颜无耻。 流泉,你说话不要太难听。 江潮是漆丹水带过来的,他站在江潮身后,看着少年形单影只,也有一瞬间的难受,仿佛这一大群人在欺负一个无家可归又没人撑腰的孩子。 漆丹水,你难道也像谢寒玉一样被他蛊惑了吗?怎么,这张脸张的太好看,还是性子太温顺,像条狗一样,你喜欢这样的啊?流泉转头盯着漆丹水,他说话一贯粗鄙,天上的人是知道的,可像今天这样,漆丹水是忍不了了。 他刚想要动手,却听见天帝轻咳了一声,谢寒玉却没理会这一切,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江潮,看到他对自己轻轻的摇了摇头。 可谢寒玉还是朝江潮走去,天帝的声音沉稳有力,像是放下来无尽的威压,缓慢道,琼玉,你这是要做什么? 琼玉仙君真是被迷的神魂颠倒了,明知道这个畜生和百重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为了他公然违抗天帝的命令,看来是想要和他们同流合污了。 流泉大声道,他站的离江潮很近,刚想要说话,却突然觉得胸口传来一丝凉气,猛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往后看,江潮手里握着一把匕首,而匕首的尖端正在自己的体内放着。 你你,畜 江潮的手快速动着,把匕首抽出来,又迅速插进去,接连好几下,他有一瞬对上谢寒玉的眼神,又垂下眸,直到流泉在他面前彻底咽了气。 江潮这才停手,大殿内的神仙都一脸恐慌,天帝也是被吓到了,定定的看着中间那个手上染血的少年,他朝着大殿内看了一圈,手指突然动了几下,角落和中间的几个神仙也倒下了。 漆丹水看出来,那些都是去过百重泉的人。 那现在,就只剩下 天帝! 江潮一个刹那,快到殿内的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动作,人已经到了天帝身旁,江潮手里还握着那柄匕首,狠狠的往天帝胸口处刺去。 天帝一个挥手,江潮坠落在地上,吐出来一口鲜血,他面色惨白,谢寒玉已经走到他身侧,江潮看了他一眼,被宽大衣袖遮住了手搭上谢寒玉的指端,他突然晕倒在地。 漆丹水也慌忙跑过来,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江潮已经伤到了极致,估计是没救了,而且他还想要杀了天帝。 琼玉,这件事你怎么看? 天帝面色阴沉,他的脖颈处还被匕首划出来一道痕迹,可他也知道百重泉的事情,要是真的仔细去查,自己估计也不占理,现在只有速战速决,把这件事尽快了结,才是正举。 还请天帝饶江潮一命,臣请愿去往凉州,平定鬼族祸乱。 谢寒玉,你漆丹水第一次看到谢寒玉对着天帝跪下,可他也知道,这是唯一能保住那条龙性命的办法了。天帝修为莫测,而且江潮在这件事情上也鲁莽了些。 可漆丹水就是不愿,谢寒玉这个一向不参与任何事情和党派纠纷的人,现在也要为了江潮而改变自己的原则。 好,只是他不能再留在这里,更不能再去危害人间。 天帝丢下一个字,转身离去。 琼玉仙君,你说你,这都是孽缘啊!司命星君也没想到,你说,你要是想要一段姻缘,你跟我说啊!你,这,这惹的都是什么事啊? 琼玉仙君,这龙当真就如此好,值得你付出这么多去对他吗?可他不见得会这么对你,他是百重泉的人,就注定了你们两个是不能在一起的。 琼玉仙君谢寒玉 谢寒玉抱起江潮离开,一直回到云外雪,猫就站在桂花树下等着他们,见人回来,一下子扑过去。 江潮伤的很重,谢寒玉只能给他输了些灵力,等着人醒来。漆丹水不放心过来看,道,谢寒玉,你准备怎么办啊?天帝那边肯定不好糊弄,而且凉城也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玩,你确定要为了他过去吗? 我已经想好了。 谢寒玉看着床上还在昏迷的人,洪城是离百重泉最近的地方,我会把江潮送到那里。 可是,他漆丹水的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但谢寒玉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锁起来。 他淡淡道。 谢寒玉会把江潮锁起来,设下结界,和自己的性命连在一起,任何人都伤不了他。 漆丹水现在是越发看不懂自己的这个好友了,他低声问,你真的决定了吗?那你拼了命的把人保下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救他的命?你难道以后不想和他见面了吗? 第112章 等我查清了所有的真相,让他们都无话可说的时候。 谢寒玉把手搁在江潮的额头上,温声道,镜子里面的那件事情,丹水,我希望你能下界帮我问清楚。明日我就会把江潮送到洪城,然后赶去凉城,可能要许久才能回来。 也可能回不来 猫感受到主人言语中的淡然,似乎察觉出什么,乖巧的待在谢寒玉身边,脑袋蹭了蹭他的腰。 好,其实我也不信,我去过百重泉好几次,他是个什么人,我还是知道的。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漆丹水拍了拍胸口,只是,寒玉,你一定要小心。 多谢。谢寒玉走到角落的屏风处,从那里拿出来一个小瓶子,他放在手心打量了许久,一直到漆丹水都好奇问,这是什么? 忘忧丹。 谢寒玉早在把江潮送去洪城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哪怕他安排好一切,可那个地方只剩下江潮一个人,他热闹惯了,必然会不习惯,而且,天上的事情或许会影响他。 忘忧丹让江潮忘了这天上的事情,等到他解决了一切,再把人放出来,江潮就还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少年,谢寒玉不想要他的少年整日困在这些不堪而肮脏的记忆里。 他要江潮永远安稳无虞。 你不跟他好好告别一下吗?漆丹水突然握住了谢寒玉拿药的手,他醒了,说清楚了也不迟。 漆丹水识相的走出去了。 江潮看见谢寒玉手里的那枚丹药,道,对不起,其实你不用救我的,反而会连累你。 可我喜欢你,能怎么办? 第93章 瑶台阙(六) 江潮愣在床上, 背后垫着一个厚厚的枕头,猫蹲在他身旁,静静的看着自己的两个主人在旁边说话。 谢寒玉的手抚上江潮的脸, 低声道, 我喜欢你,看不出来吗? 他在说什么? 他喜欢我?真的吗? 我好像听错了。 这猫怎么摸起来这么软啊?他怎么在摸我!他在摸我!好, 好摸吗? 江潮感觉自己脑中一片混乱,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他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对他说出来这样的话。 他的手伸到我的脖颈处, 很凉! 江潮看着谢寒玉, 那双眼睛里面透着难以置信, 他甚至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毕竟刚才的梦里也是谢寒玉, 同样的人, 同样的场景,只是梦中的他似乎亲了自己。 那他会亲我吗? 江潮年龄尚轻, 根本藏不住任何事, 表情一览无遗, 把心里的想法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 略显苍白的脸上终于泛上来一抹血色, 眼睛微微垂下来。 谢寒玉坐下来,手指抬起江潮的下颌,江潮, 能看出来吗? 不不 谢寒玉眉毛上挑了一下, 亲了他一下,温热的唇很软,和那些江潮看过的话本子里面描写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不知道, 江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寒玉按住了手腕,嘴唇一触即离,江潮的脸红的发烫,谢寒玉继续道,那现在看出来了吗? 江潮默默低下头,可又看到自己的手被谢寒玉握住,他漂亮的手指和自己的手指交叉在一起,下面是杏色的锦被。 看出来了! 什么都看出来了! 江潮心道,要是能早点遇见谢寒玉就好了,他就不需要在这个充斥着仇恨的瑶台银阙,把自己的心思藏的死死的,不敢让那个人发现。 可是这太难了! 少年第一次心动,却是在如此苍白无力的时刻。 我听到了你和漆丹水说话。江潮侧过脸,强忍着在眼眶里面打转的水渍,他不敢去看谢寒玉,不然就要露馅了。 凉城会很危险吗?江潮低声问。 会。谢寒玉不愿意瞒着他,这是他们两个的路,不管如何,江潮有必要更有资格知道。 忘忧丹会让我忘了你吗? 是。谢寒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见过那些在下面经历了情劫的神仙回到天上,总会去吃一颗忘忧丹,再见面时,就都笑盈盈的和人打招呼。 你舍得吗? 泪水吧嗒一声掉在被褥上,晕开一片,江潮伸手想要把眼泪抹干净,却突然被谢寒玉抓住手,他无措的看着那个始作俑者。 谢寒玉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凑过去亲上他的脸,江潮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些戏文里面也没说下一步他要怎么办? 每次谢寒玉亲他的时候,江潮就感觉他仿佛一下子进了另一个空间,在这里,他没学过任何东西,就像是一张任由谢寒玉涂抹翻折的白纸。 那一大串折磨着他的问题也像泡泡一样被抛之脑后,这种感觉太神奇了,江潮甚至觉得有些食髓知味。 舍不得。 谢寒玉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江潮感觉他的吻似乎更重了,他眼角的泪早已经被谢寒玉亲干净了。 但是他还在亲。 江潮的手动了一下,把他和谢寒玉之间隔开一段距离,轻咳了一声,眼眸里尽是认真。 我不要忘忧丹。江潮低声道,我会在洪城等你,直到你来接我的那一日,记得给我带上喜服,你也要穿喜服,这是你欠我的。 我们会在百重泉成亲,你只要亲我一下,我就跟着你一辈子。龙与天地同寿,这么长的一辈子,我就只喜欢你一个人。你死了,我就一直守着你,我死了,你也不能另寻他人。 江潮放狠话,他红了眼,紧紧的盯着谢寒玉,问,你还要亲我吗? 要,矢志不渝。 谢寒玉把人搂紧了,一手揽着江潮的腰,一手盖在猫的眼睛上,他这一辈子,前面似乎都太安分守己了,也就今日,放肆一回。 猫蒙住了双眼,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黏腻的水声,自己的主人手心滚烫,猫受不住,一下子跑到外面。 寒玉哥哥,这个你收着。 江潮低声道,他硬生生扯下自己的逆鳞,疼痛在那一刻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毛,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这是逆鳞,我知道,他们都想要这个,你,你收着。 冰蓝色的逆鳞在他手里泛着光,江潮默念了句什么,把逆鳞送到谢寒玉体内,有了这个,你在凉城,就可以保住性命,我等着你来接我成亲。 谢寒玉没注意,逆鳞已经进入到他体内,他看着少年炽热的眼神,心里酸的厉害,他搂紧了江潮,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一定会穿着喜服去接你。 好。 江潮声音中带着哽咽,其实有一件事情他没有告诉谢寒玉,龙的逆鳞,无坚不摧,而且若是被人拿到了,便可以把这具身体也抢过去,他便全无反抗之力。 逆鳞便是龙的命,而谢寒玉也是他的命。 到了晚上,江潮的伤还没好完全,又把逆鳞给了谢寒玉,灵力波动让伤口恢复的极慢,他浑身都疼,疼的哪怕只是安静的躺在床上,疼痛也会泛上来,让江潮不得安眠。 江潮满头大汗,却仍是乖巧的待在一旁,他咬紧了牙,不愿意透出一声,对上谢寒玉看过来的目光,也只是笑着迎上去。谢寒玉当然看得出来,他在人间的时候,忍痛是家常便饭,江潮的表情根本瞒不过他。 疼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谢寒玉一边给江潮输送着灵力,一边拿起帕子给江潮擦汗,不要瞒我。 以后,我一定和你说。江潮勉强露出来一个笑,他不想让谢寒玉担心,明天他们就要分开,再见面,江潮没有把握也没有信心,他想要在记忆里给谢寒玉留下来一个好印象。 去了凉城,你会遇到更多漂亮的人,可不能负了我。江潮抬起头,狠狠的咬在谢寒玉的脖颈处,留下来一个牙印,旁人问起来,你就说这是家里人留下的。 我都把逆鳞给了你,你要是骗了我,喜欢上别人,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江潮瞪着眼睛,面色因为疼痛而显得狰狞,一字一句道。 这么凶? 谢寒玉笑了一声,看着少年略气愤的面容,认真道,我的少年,把逆鳞都给我了。家中已有贤妻,又怎么会出墙呢? 这还差不多。 洪城,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江潮看着面前的屋子,谢寒玉特意寻了一处依山傍水的院落,里面种了许多水芙蓉,像极了百重泉。 你快点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而且还有漆丹水呢,你不是说了会让他帮忙照看着的吗?江潮挥了挥手,看着谢寒玉特意设下的结界,又叮嘱了几句,转过身去,他不敢去看谢寒玉离开的背影。 第113章 记得穿喜服来接我。 他在心里默念道,谢寒玉走了两天,江潮就在院子里面坐了两天,他还是太没用了些,连师父的仇都报不了。 总有一日,他会让天帝付出代价的。只是江潮也觉得奇怪,那天跟着师父他们回去的老婆婆,身体明明康健,可是第二天为什么就突然死了? 还有那些在百重泉住下的人,奈清闲去看过,也诊过他们的脉,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就连江潮也偷偷去看过好几次,他甚至拉着于天青和关正阳,都没有查出来什么问题。 啊 江潮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倒在地上,她身后站着漆丹水,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外袍,手里握着一把刀,上面还挂着温热的血。 漆丹水瞧了江潮一眼,继续朝着女孩走去,女孩浑身发软,倒在地上,翻腾了好几下还是站不起来,只能一步一步的往院子里面爬。 只是结界挡住了她的路。 漆丹水一手握住女孩的脖颈,把人提起来,他的眼睛充红,像是受人蛊惑一样,江潮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也是被人追着,最后是师父救了自己。 他站起来,往结界外面走过去。漆丹水冲着他笑了一下,江潮身后凭空出现几个黑衣人,把人按住了。 漆丹水的手一松,走到江潮身边,握住他的手腕,逆鳞呢?怎么不见了? 女孩在地上哇哇大哭个不停,江潮抬手挣脱几个人,想要把人抱起来,他被关在洪城,没有任何武器在身旁,身上的伤还没有好,根本不是几个人的对手。 他抬手把女孩送走,随手捡起来一根树枝,和几个人打起来,看着漆丹水,道,我以为你是真心对谢寒玉的,可没想到你居然也是为了逆鳞。 漆丹水眼神一暗,他的手轻轻一抬,围着江潮的几个人一齐儿的涌上来。 我当然是真心把琼玉仙君当朋友的,只可惜他为了你,做了太多错事。漆丹水从袖口中拿出来一个铁环,上面还泛着红光,血气冲天。 江潮一只手被铁环穿透,血一点一点的渗到里面,疼的他满地打滚。 看到那个井了吗?把人扔进去。 漆丹水淡淡道,这可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地方,昏暗不见天日,省得你看见了什么人都要去救,多不好啊。不过,你要是肯告诉我,逆鳞在何处,我也是可以放你出来的。 江潮沉默不语,漆丹水见状,也不再装了,拿出来一颗丹药塞进江潮嘴里,缓慢道,这可不是忘忧丹,这是忘情丹。不过嘛,效果和忘忧丹差不多,只是会让你每天忘记那么一丁点儿,你和谢寒玉的那点记忆,会反反复复的出现在你面前,直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了。 要是他还记得你,来找你了,你觉得你们两个见面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漆丹水冷笑一声,你是谁? 这话好听吗?不过啊,我觉得你是没机会了,我听说琼玉仙君在那边英姿飒爽,很招人喜欢呢!鬼族的两个女君都想要嫁给他,愿意就此停战,你觉得,天帝会答应吗? 江潮冷冷的看着他,漆丹水觉得有意思极了,他拍了拍江潮的肩膀,脚狠狠的踩上江潮因为灵力涣散露出来的尾巴。 真脏,也真恶心。谢寒玉喜欢你,真是被蒙住了双眼,我可以和你说实话,你对他来说,就是个累赘,百重泉的事情,瑶台的神仙都知道是天帝下的令,哪怕你师父他不是故意的,他没犯错,他甚至是行了善事,也无济于事。除了谢寒玉,没有人愿意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百重泉,和天帝翻脸。 这就是命,你好好受着吧! 漆丹水转身离开,拿出天帝给的法器在这里设下了锁链,让江潮只能困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动弹不得,昏暗而狭小,除了冷风和寒雪,再无其他生机。 锁龙井三个大字被刻在石头上,自那天起,洪城的人便生了一场大病,总是遇见一些骇人的鬼魂和精怪,死的死,伤的伤,很快,人就减少了一大半。 直到有人看见了那口井,大着胆子,伏在井口去看,只见一道道红色的血痕黏在井壁的铁链上,里面传出来一阵阵的嘶吼,一条巨大而粗壮的尾巴猛的拍在井壁上,吓的人落荒而逃。 要不还是请个和尚或者道士来看看吧!这妖怪,一直危害人间,总要想个法子啊! 南暝寺的和尚刚好路过此地,看了情况,道,这里的妖怪戾气太重,恐怕伤人害己,各位还是尽早搬离洪城的好。 可,可这是我们的家啊!待了这么久,师父,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把这妖怪除掉吗? 这里的结界未除,任何人都进不去啊! 和尚叹了口气,这里面血气太重,他只是看了几眼,便受不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妖怪被关在里面。这阵法他看过,只觉得精妙无比,却又没有生门,只怕是真的想要人死啊! 他只能在外面待了一会儿,默默念了几句经文,希望能给他添一份善缘吧! 背后传来几不可闻的声音,和尚却没有再回头,这件事不是他这个普通人能管得了的。 要是再待下去,只怕会惹祸上身。 锁龙井内,江潮只能拼了命的不让自己忘记谢寒玉,可就像漆丹水说的那样,他越努力,头反而会越疼,疼的他受不了。 谢寒玉我好疼。 你不是说让我疼了就告诉你吗? 江潮日复一日的等着那个说好了会穿着喜服来接他的人,他一想起谢寒玉,就会高兴一阵子。 可丹药的效果让他和谢寒玉之间的记忆变得越来越少,他只记得他要等一个人。 雪落在井里,堆积成厚厚的一片,江潮也不知道究竟下了多久的雪,他的记忆里,似乎也有一个地方无时无刻都在下着雪,那里也很冷,可是冥冥中好像有一个人抱着他,会摸他的尾巴。 他要在这里等谁? 江潮不记得了,百重泉的人都没了,他还等谁呢? 血迹慢慢的被落雪盖住,那一片红被清洗掉,江潮只记得他昏迷前的一天,是温满杏和易逢春成亲的日子。 喜服像极了地面上的血,红的惊人。他却喜欢这样的红色,江潮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有人穿起红色来应该会很好看。 他开始等,等一个机会,自己能破了这结界出去,出去给百重泉的人报仇,报了仇,江潮就回到百重泉,躲在后山的泉水里面,一辈子守着百重泉。 锁龙井里的那些铁链被他试了个遍,可是仍然出不去,江潮整日恹恹得待在井底,时不时井壁上的那一条缝隙会刮进来一片新绿的枝叶,像是远处的归人传来的消息。 江潮也不记得自己的逆鳞是怎么丢了的,只知道他的身体没了逆鳞,伤口痊愈的很慢。 哪个王八蛋拿了他的逆鳞? 江潮心道,等到他出去了,肯定要把人碎尸万段。师父告诉过他,逆鳞是龙的命,不能随便示人,居然会丢了,他的脸还要不要? 那天早上,江潮醒过来,发现结界变弱了许多,难道是设下结界的人突然出了什么事? 江潮暗自催动着灵力,手上的铁环被弹开,那几条锁链也成功被他解下来,江潮试了一下,没想到这结界居然轻而易举的被他破了。 看来这次那人伤的应该很重,不然他也出不来。 江潮看着外面浓绿的新芽,树上的几只鸟雀也在叽叽喳喳的叫着,他回到百重泉换了身期待已久的红色衣裳,白皙的脸庞上,那双眼睛微微上扬,浓密乌黑的发被他随手一扎,和以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像却又不像。 他要去找他的逆鳞。 直到那一个雨天,江潮没拿伞,街上的人很多,拥拥嚷嚷的他也不能化成原形,便只能找了个屋檐先躲着。 江潮百无聊赖的盯着外面去,远远的便瞧见一个穿着玄色道袍的男人带着一个道童,身上还挂着一个大大的包袱,这是解袱鬼,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谁被解袱鬼缠上,怕是要倒大霉了。江潮看着他们上了船,刚想要去拯救那些被选中的幸运少年,就瞧见一个穿了素色衣裳,手里握着一柄油纸伞的男子,出剑凌厉而干脆。 怀仙门谢寒玉。 江潮的心猛的一颤,只觉得三魂少了七魄,他好像喜欢上这个人了。 第94章 故人归(一) 江潮总觉得这人自己似乎见过, ,可他又想不起来,只是呆呆的望着, 他的手下意识的就伸出去, 想要去扯某人的衣角,可面前空空如也, 一直到人没了踪影,才想起来他要去追。 江潮加快了步子,雨水打在身上, 红色的衣裳湿了一大半, 他也没注意, 跟着人进了客栈, 这是叶潭镇唯一的一间客栈, 他打听过了, 谢寒玉只能来这里。 第114章 果不其然,江潮看到了那个站在楼梯上的人, 瞧清楚了脸, 他的心跳得更快, 像极了小时候和于天青一起躲在树上偷看话本子时读到的那句一见钟情。 或许两个人以前真的认识, 江潮心道, 反正他既然喜欢上了这个人,就要缠着他一辈子。 谢寒玉又想起那个躺在雪里的少年,可是后来呢, 他们就没有联系了吗? 丹水, 当初我是不是在这里救了一个人?谢寒玉看到熟悉的青石板路,心生疑惑,转头去看一旁拿着扇子使劲儿晃荡的漆丹水, 对方尴尬的笑了一声,呃,好像,好像没救。 为什么? 谢寒玉觉得奇怪,他脑海中反复出现那个雪地里的少年,血流了一地,艳的刺目,他要是见了,怎么会不救呢? 因为他当时已经没救了,已经死了。漆丹水讪讪道,而且那时候凉城战乱紧张,天帝派你过去,时间紧迫,当然就没救了。 我在凉城,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人? 谢寒玉问他。 呃,这,你当时不是想着早点结束回来,一时着急头就受伤了,可能忘了点什么。不过能忘的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漆丹水抹了一把汗,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事情真相的人,谢寒玉盯着他,让漆丹水不免心虚,行了,这百重泉的人死了几百年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要不回去吧。 我想再看看。 谢寒玉淡淡道,丹水,我想在下面待几天,猫还在云外雪,你帮我照顾好它。 漆丹水点点头,心道,谢寒玉应该是想不起来的,其实他也不知道谢寒玉为什么去了一趟凉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肯定是比天帝让他动手要好。 那我先走了。寒玉,你早些回去,天帝这几天不知道会不会找你。 嗯。 谢寒玉径直往里面走,百重泉里面仍然是一片狼藉,自从几百年前天帝下令以后,这里几乎血流成河,红色的绸缎早已经腐化,到处是残垣断壁,只有泉水中那大片大片妖冶的水芙蓉,仿佛还存着百重泉之前的风光。 哗啦 远处传来一声响,谢寒玉定定的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杏红色衣裳的女子,手里握着一柄刀,小心翼翼的往里面走,一不小心被树枝绊倒,这才弄出来声响。 对方注意到他的目光,慌张的理了一下衣摆,小步跑过来,琼玉仙君,您,您怎么下来了? 你认得我? 女子唇角微微勾起,含蓄道,自然认得,这鬼界和妖界还有天上的神仙,大抵都认识您。 女子正是山鬼,她谨慎的打量了周围几眼,确定谢寒玉身边没有其他人跟着,这才大着胆子,低声道,琼玉仙君,您那个她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了一个恰当的称呼,那个心上人,那个经常缠着你的,那条龙,他好像还,还不知道你活着。 谢寒玉的目光太凌厉,山鬼也不敢多言,可她偏偏就是喜欢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便顶着被风破竹知道弄死她的风险,继续道,他,天天在阴岭那里站着,快成石头了。 头发都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山鬼说完抿紧了嘴唇,没听见谢寒玉说话,便着急忙慌的离开了,她甚至不敢去看谢寒玉是什么表情。 一直到了阴岭,江潮手里正握着那柄断了的霜寒,面无表情,银白的发丝衬得整张脸更加冷峻,没有半点儿先前的朝气。 江江公子。 山鬼很是识时务的换了称呼,你,最近要不要去百重泉看看? 可能有你想见的人。 江潮抬眸,山鬼小心的指了指百重泉的方向,真的,我保证。 江潮百无聊赖的转过身,全当没听见,山鬼狠狠的跺了跺脚,大喊道,你这跟守寡有什么区别?一天天的待在这儿,都说了有人在百重泉,傻子,蠢货,也不知道谢寒玉琼玉仙君是怎么看上你的? 你再不去,说不定人家一会儿回天上了? 山鬼一转身,就看见江潮站在自己面前,道,你说的是谁? 是谁你猜不到吗? 江潮转身离开,只片刻,山鬼就看不见他的踪影了,希望琼玉仙君以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能饶过她。 谢寒玉刚走到百重泉前面的那一处山路,山鬼的话让他似乎有了一些印象,不过自己的心上人,是一条龙,谢寒玉没有怀疑就相信了她的话,那个倒在雪地里面的少年,似乎就是一条龙。 谢寒玉缓缓走下台阶,百重泉自然是住不成了,他只能就近在洪城附近找了家客栈,一间上房,谢谢。 好嘞,客官,里面请。我们这客栈啊,你别看人不多,但是干净,而且这窗户大,看风景啊,是最好的。 小二引着谢寒玉到了二楼,果真像他说的一样,里面是一张木床,屏风隔着外面的木桌和凳子。大概是初春,房间里的青色瓷瓶中搁着一枝新开的杏花,倒是显得房间多了几分雅致。 小二看谢寒玉的目光落在上面,笑了一下,道,客官,这几天夜里总是下雨,后院里的那棵杏树上的花都被打落了不少。看着实在是可惜,就折了几枝放在这里了,您要是不喜欢,我这就把它给拿下去丢了。 不用,就搁这里吧! 谢寒玉的手搭在杏花枝上,察觉到上面还挂着水露,顺着手指滑下来,没事了,再过一个时辰送些饭菜来,清淡一点的。 好嘞,那客官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出去了。小二笑着离开,屋里面只剩下谢寒玉一个人,杏花开的极好,娇俏而艳丽,谢寒玉不由想起来什么。 似乎有那么一个人,也曾抱着一大簇的杏花,说着要送给他,谢寒玉总觉得自己忘掉的东西着实有点多。 外面果不其然又下起了雨,谢寒玉走到窗边,去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到处都是迷蒙的一片,街上晃动着各色的油纸伞,原本大声的吆喝也渐渐歇了,只剩下密集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在冒着雨回家。 远远的,谢寒玉看见一道冰蓝色的身影从天上一闪而过,这样的天气竟然还有人御剑,谢寒玉没多想,只是继续站在窗边。 烧饼哎,春日的韭菜,新做的哩 谢寒玉的目光被墙角处那个一边撑着伞,一边赶路的男人吸引,他身上挂着一个半身高的背篓,上面用厚厚的白色棉布盖住,向外面冒着热气。 吆喝声就是他喊的。 谢寒玉走下楼,小二正拿着毛巾擦桌子,见人出来,凑上去热情道,公子怎么又出来了,可是饿了?饭菜马上就给您端上去。 无事。 谢寒玉淡淡道,转身出了大门,走到那个卖烧饼的男人身前,道,十个烧饼。 好嘞。 男人喜笑颜开,也是没想到这么晚了下着雨还能碰上来买烧饼的人,手脚利索的装好,递给谢寒玉,好奇的问了一句,公子怎么买这么多,这是新做的,要是吃不完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谢寒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下来,只是冥冥中觉得自己之前就错过了这个,他笑了笑,道,没事。 男人自然不会说什么,看着那位年轻的公子离开的背影,形单影只,瞧着异常孤单。 哎,公子,我明天还在这里,你要是觉得好吃就再来啊?男人下意识的喊了一句,只见那位公子轻点了一下头,他又拿起那背篓,加快了脚步,不然这雨下大了,家里夫人又该着急了。 小二见谢寒玉回来,刚开口,就见人已经上了楼梯,拿起毛巾继续擦桌子,听见一声,一间上房。 小二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男人,银色的头发湿了水披在身后,他以为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可抬头时,那张脸却显得异常清俊,微微上扬的眼尾还挂着雨水,啪的一声落在地面,晕开一片。 那双有力而修长的手伸到他面前,一锭银子被放在桌面上,客官,里面请,小店啊,刚好还剩下最后一间上房。我们这客栈小,就安排了两间上房,你和刚才的那位公子一人一间,真是有缘。 小二笑着带人进去,指了指楼梯的方向,却发现那人早已经进去了,他拍了一下脑袋,哎,那位公子走的还挺快。公子,请,这雨太大了,染上风寒可不好,我一会儿让人给您送点姜汤,再端些饭菜过去。 第115章 多谢,不用了,拿些酒来。 江潮低声道,推开门走进去,小二见他不想多言,便自己退了出去。 江潮想起来和谢寒玉的第一次相见,也是在这样的雨天,只不过那时候的自己还没钱住上房,他伏在窗边,心里郁闷到了极致。 百重泉里面没人,江潮白跑了一趟,那股子绝望就更强了,他真的把谢寒玉弄丢了。 雨越下越大,甚至能听见风声,江潮喝了一口酒,这里孤僻,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酒,味道很苦,浑浊的酒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到衣领处。 自从七年前,谢寒玉死后,江潮的衣裳便都成了黑色,他以前总觉得这个颜色沉闷,没有生气,现在反而尽是穿的这个色。 黑色显得他更瘦了,冷白的脖颈处青筋一览无遗,江潮把手伸到窗外,雨水打在上面,冰凉不带一丝温度。 江潮在雨里跑了一遭,衣裳早就湿透了,身体发了热,一个不注意就倒在地上。 公子,你又点的酒来了 小二抱着两坛酒走上来,不一会儿,他就已经上来三趟了,熟练的拍了拍江潮的房门,见没人答应,小二轻推门进去,却见人面色潮红,空瓶散落一地。 公子,公子 小二跑过去,手搁在江潮额头处,只觉得滚烫,他冲楼下大喊一声,掌柜的,客人晕倒了。 谢寒玉坐在桌前,盯着那几个烧饼,突然一阵敲门声,公子,公子,您会把脉吗?这旁边的客人晕倒了,找不到大夫啊,下着大雨,万一出了事我们也担待不起。 小二死马当活马医,见谢寒玉一表人才,干脆把他给喊了出来。 谢寒玉推开门,就见小二一脸紧张,推着他就往旁边的屋子走,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谢寒玉微微皱眉,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男子,银发散落在地,眼尾泛红,还挂着豆大的水珠。 不知道是泪,还是雨水。 这张脸,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谢寒玉的心的跳得极快,他蹲下来,手腕就被人抓住了,男人无意识的呢喃道,阿玉我好疼。 公子,您会诊脉吗?我,小二挠了挠头,我也担不起这责啊! 熬完姜汤来。谢寒玉道。 我这就去。 小二刚离开,男人脸上的潮红就更甚了,谢寒玉被抓住的手指也变得滚烫,一条冰蓝色的尾巴从黑色的衣摆下面滑出来,缠住了谢寒玉的腰。 阿玉,阿玉,江潮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当是自己的幻觉,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把谢寒玉搂的很紧,我好想你。 只有在梦里,我才能看见你吗? 江潮无意识的在谢寒玉脖颈处蹭了蹭,你,你不是说好了要陪我一辈子的吗?阿玉,你好狠心。 谢寒玉正要推开他,却被江潮按住脖颈,亲了上去,男人滚烫的唇又软又滑,那股苦涩的酒气就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谢寒玉听着外面落在屋檐上的雨声,想起来了什么,只不过那时候他们是在床上,柔软的枕头被垫在他腰间,自己的身体便只能使劲儿的贴住那个人,昏暗中寂静的房间里面只剩下唇齿交缠的声音。 亲我。 谢寒玉让人继续亲,不愿停下,哪怕是一下也不行。 第95章 故人归(二) 亲我, 继续。 谢寒玉的声音在自己脑海中回响,他似乎说过这句话,脖颈处变得滚烫, 泛出大片血色, 雨点冰凉,透过窗子飘进来, 缓解了身上的燥热,却让两人之间的肌肤相贴变得更加黏稠。 阿玉你亲亲我。 江潮的声音断断续续,他的尾巴也不安分, 只是一个劲儿的往谢寒玉身上缠。 确实是发热了。 谢寒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居然没把人推开, 小二把姜汤端上来又下去了, 谢寒玉喂了他几勺姜汤, 江潮只是摇摇头, 神志不清,道, 太辣了 谢寒玉有些手足无措, 他没哄过人, 至少现在残存的记忆中没有, 只能吹了吹, 继续一勺接着一勺喂给江潮。 对方皱着眉头,银白色的发蹭到谢寒玉手腕上,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和谢寒玉记忆中唯一不同的便是发色。 谢寒玉第一次察觉到了心疼, 他又给江潮喂了几勺姜汤,对方似乎在做梦,一直在翻动, 额头上也冒出来一层薄汗,眼尾泛红。 他哭了。 谢寒玉抿着唇角,那个让他梦中仍然念念不忘的人是谁? 阿玉,阿玉,别走。 这个称呼,喊的当真是亲昵。 谢寒玉面上带着冷意,但还是替江潮盖上被褥,走到窗边,盯着那将亮未亮的天,已经过了大半夜,他口中的人还没来接吗? 谢寒玉瞧见地上的一朵素白的发带,江潮的发散落了一床,那这发带只能是他的。 黑衣素服,他,这是在服丧? 难道江潮口中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吗? 谢寒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正人君子当惯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丝庆幸却又让人羞愧,可如果那个人真的死了,面前的少年岂不是一腔衷情埋在心底? 谢寒玉看着那枝杏花,又看着躺在床上的人,阿玉,这个称呼倒是和他的名字有几分相关。 阿玉,我的发情期到了。 男人滚烫的手臂揽上他的腰,单薄的衣裳被褪去,原本摆在床上的枕头一下子掉在地上,他心里有些慌,去看外面的纸鹤。 阿玉,我喜欢你,想亲你。 雨声穿过屋檐,他被人抱在怀里,打湿衣领的不知道是水还是泪,谢寒玉却只记得男人的唇吻上自己,身后还传来几声寒玉师兄。 阿玉,谢寒玉,我不要你死。 寒玉师兄,我想让你穿这身衣裳。 谢师兄,我不会御剑,你带我好吗? 谢寒玉不动声色的去看那还在昏迷着的人,心里却生出一个疑惑,那个阿玉难道是他?山鬼也说了,他有个心上人,是一条固执又爱哭的龙,他等着自己,头发都白了。 谢寒玉现在无比确定他口中的阿玉就是自己,当年那个躺在雪地里,尾巴缠上自己的少年也是他,缘分果然很神奇,让他两次都能再次遇到江潮。 江潮,谢寒玉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还是在漆丹水口中,他经常跑去百重泉,知道那老头收了个新弟子,喜欢的不得了,天资聪颖,而且根骨极好。 谢寒玉,你是不知道,那老头天天把他那个新徒弟,叫江潮的,抱在怀里。 原来他们那么早就认识了。 谢寒玉转过身,走到床边,盯着上面的人,替他把压在身下的发丝捋好。 江潮头还是很晕,只是发热已经退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那个人。 谢寒玉一身红色的衣裳,青丝如墨,腰间处挂着一个白色的玉佩,风吹过玉佩轻轻晃动,发出声响。 阿玉,江潮声音沙哑,我,是死了吗?所以才又看见你? 小二刚好走上来,听见声音很是激动,大叫道,掌柜的,客人醒了。他一把握住谢寒玉的手,谢公子,真是多谢你了,简直是妙手回春啊! 无事,只是他身体虚弱,送些清淡的粥来,这是银子。谢寒玉又拿出来一锭银子递给小二,对方却推辞道,这,用不了那么多。而且公子你上次给的银子还没用完呢。 就当谢礼了。 谢寒玉轻笑道,小二只能收下,转身离开。 谢寒玉这才转过身来去看江潮,只见人一下子从床上跑下来,一身素白的里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幸好这房内没有其他人,不然什么都看清楚了。 阿玉,真的是你吗? 江潮把人抱在怀里,眼泪很快打湿了谢寒玉的衣裳,他现在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却突然被人拉进屋里,温暖又心酸,闷在心里七年的思念从罐子里面倒出来,毫无保留的展现在谢寒玉面前。 江潮的身子还发软,几乎站不住,半边身子都挂在谢寒玉肩膀上,他像是背起了大山,把毕生的欢喜和情感都牢牢地系在自己身上。 哪怕是骗我的,我也认了。 谢寒玉叹了一口气,把江潮扶正,规矩的站在自己面前,可他看着那满脸的泪痕,终究是不忍,把人抱起来放在床上,俯身亲了他一下,见人有些愣神,才缓缓道,我可能不记得你了。 第116章 江潮原本还沉浸在谢寒玉失而复返的欣喜中无法自拔,一听到这句瞬间心沉到底部,盯着谢寒玉的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眼泪啪的一声就掉在被褥上。 这七年间,他很少甚至没有做出这样稚气的动作,江潮把头埋在被褥里,使劲儿的摇摇头,不愿去听谢寒玉的言语,他为什么会忘了自己? 阿玉已经不爱自己了! 江潮偷偷的把手伸出来去拉谢寒玉的手腕,好一会儿,他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当是谢寒玉厌了自己,更是委屈,谁料头顶的被褥被人拿开,谢寒玉擦了擦他额头的汗。 是忘了,不是厌了。 谢寒玉低声安慰道,把眼泪汪汪的人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的拍着背,江潮,在人间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了。但是,我想哄你,想亲你,这是下意识的。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你,很喜欢的那种。 你你本来就只能喜欢我一个,江潮声音中还带着哭腔,我,我们成了亲的,你说过,要永远哄我的。 我们我们在沧溟山入了洞房,你要是这样不要我,我会杀了你的,你不能喜欢别人。江潮已经听不清谢寒玉在说什么,他看着太过激动,甚至手还在发抖,山行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也想着去找你。 谢寒玉,你混蛋。 江潮一口咬在谢寒玉的肩膀上,眼角的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见对方仍是不说话,委屈又无助。 他头发都白了,肯定没有以前漂亮,谢寒玉估计是嫌弃他了,毕竟在天上,什么样的美人都能看见,谢寒玉一定是另有新欢了。 寒玉,你那猫 漆丹水顺着谢寒玉的气息找到这里,却见到他那不近人情的好友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衣领处散乱着,白皙的肌肤上面有一个很深的牙印,他瞬间愣住了,话说到一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丹水,怎么了? 江潮见人进来,宝蓝色的衣裳显得人年轻而朝气,五官俊朗,手里的折扇上面画的是一副雪景图,他又称呼的如此亲昵,而谢寒玉还是一副熟悉的模样,瞬间感觉天塌了。 本来就没止住的眼泪现在更是大颗大颗的打在谢寒玉的身上,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误入歧途的少年,看着谢寒玉和这个人交谈的模样,心像是被刀割了。 谢寒玉说过要和自己长长久久的。 现在他不仅忘了自己,还又找了新欢,两人都是天上的神仙,跟他一条龙本就相差甚远,江潮把谢寒玉拽的更紧,尾巴刚想要甩上去,却被谢寒玉给拉住了。 他是我的朋友,漆丹水,你们之前应该认识。谢寒玉的手抓住江潮的尾巴,对上漆丹水略显尴尬的眼神,气定神闲道,这是江潮。 漆丹水自然认得这是谁,只是他也没想到江潮怎么会这么快就又到了谢寒玉身边,他浅笑了一下,走到江潮身边,伸出手,道,江公子,我是漆丹水。 都是情敌了,他居然还来挑衅自己! 江潮不理他,只是暗自把头转过去,漆丹水继续道,寒玉,你那猫不肯吃东西,要是有时间,你回去看看。 他们居然还一起养了猫,纸鹤都没了,江潮和谢寒玉之间的联系也没了。可他们的猫还在。 江潮委屈极了,听见谢寒玉温柔道,多谢。 寒玉,你,怎么又和他,我以为你会听天帝的,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漆丹水面露担忧,谢寒玉却只是笑着说,我自有分寸,丹水,这段时间估计要麻烦你了,我 我头疼。 江潮突然道,声音听着有些僵硬,漆丹水见状,只能识趣道,那我先走了。 好。谢寒玉见人离开,去看背对着自己的江潮,细声安慰道,我看看,要不要再吃点药? 你,真的喜欢他吗? 江潮觉得自己卑微到了骨子里,他不敢去看谢寒玉,生怕得到一个自己不愿听的答案,可是你说过,喜欢我的,你自己说的。 我只喜欢你一个。 谢寒玉把脸对着江潮,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虽然忘了,但是我还是爱你。 江潮感觉自己瞬间被哄好了,可心里还是别扭,那我以后要叫你什么?琼玉仙君吗? 你之前叫什么,现在就叫什么。谢寒玉知道他的心思,只能尽力弥补,江潮,我会恢复记忆的,别怕。 怀仙门。 却山行带着燕鹤练剑,他小时候是谢寒玉捡回来的,看到这个同样被江潮捡回来的孩子,自然就生出一股同情来,一有时间就会过来。 山行师叔,师父他还不回来吗? 燕鹤满头大汗,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手里还握着一柄木剑,他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可是每次看见奈清闲,他都心生畏惧,也只有却山行看着和善,还总是带着他下山,才敢在他这里说会儿闲话。 你就当他死了。 却山行恶狠狠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那么关心他做什么? 山行 应忔身后跟着溪枕走过来,却山行只能收了自己的脾气,低声道,应忔师兄,溪枕,你们怎么来了? 风陵城那边出了点事情,我这几天正忙,你带着沈南,还有姜朴他们几个过去看看,刚好也算是历练。 应忔师叔,我也要去。燕鹤一身怀仙门的弟子服,十二三岁的少年面如冠玉,虽然还有些稚气,可出剑凌厉,极具天赋。 行,山行,要护好他们。应忔笑着道,跟着你山行师叔,不要乱跑。 知道了。 燕鹤一听能出去激动的不得了,他自从来到怀仙门,除了偶尔下山,便再也没有去过其他的地方。 这几年,世间极其不太平,怀仙门的护宗阵法破了,与其相连接的鬼城里那些魂魄也经常跑过来,为了弟子安危,玉溪真人便下令他们不得随意出去。 应忔师兄,你还不相信我吗? 却山行拍了拍胸口,虽然我没有寒玉师兄那么优秀,可也是这一代的天之骄子! 路上注意安全。应忔交代完就离开了,却山行大声道,燕鹤,去喊上沈南还有你姜朴师叔他们,我们走。 风陵城在鬼城的西边,是除了怀仙门之外距离鬼城最近的一个地方,偏偏那里没有什么仙门世家,平时出了事也是向怀仙门求救。 却山行换了身便装,一直到了城门口,就瞧见几名女子手臂上缠着金手环,胸口的衣裳半露,朝他们挥着手帕。 一股浓重的香气扑鼻而来,却山行觉得鼻子痒痒的,直接打了个喷嚏。 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直接走到他身旁,挤开了目瞪口呆,双颊泛红的燕鹤,一下搂住却山行的胳膊,温声道,公子,来风陵城是为了哪位佳人啊? 文姜朴直接捂住了燕鹤的眼睛,低声道,小孩子,什么都别看。 哦。燕鹤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只是那股劣质的香粉味一直往他身上蹿,沈南已经自觉的在一旁念起了清心咒。 哎哎哎,别这样,却山行拿袖口遮住自己的脸,大声道,我,我可没钱去你们那些地方。 我呸,没钱,没钱你来什么风陵城啊!女人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了,一把抽出自己的手,瞧着就是个废物。 旁边的一位桃红色衣裙的女子见状攀上文姜朴的手臂,低声细语道,妹妹,你要来试试吗?我们这里,可不止有女人?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真是极好。 你个不要脸的,赶紧放开我师妹。却山行怒骂道,什么害臊的地方,也好意思当众说出来。 姐姐,你看看,这人还脸红了呢?女人眉目弯弯,只是对着一旁镇定自若的文姜朴抛了个媚眼儿,接着扭着腰就离开了,妹妹我,可别忘了来我们心月楼啊? 文师妹,你可不能出了怀仙门就学坏啊!却山行苦口婆心道,要是寒玉师兄在,她们肯定不敢放肆。 文姜朴翻了个白眼,道,风陵城里多是妖艳女鬼和男鬼们,倒是却师兄,还是注意一下自己吧!衣领都被人扒烂了。燕鹤,走了。 却山行低头去看,尖叫一声,沈南噗嗤一声笑了,细心道,师兄,扣子在地上。 却山行脸红的像是抹了胭脂,赶忙拿手拢住了衣领,快步低头跟在几人身后,风陵城中人很多,街上拥拥嚷嚷的看不清,他一下子就撞到一把剑上,撕拉一声,衣摆被剑刃勾住划开一个口子。 第117章 这大街上成何体统,你看看,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旁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却山行恨不得找个洞直接钻进去,他看着面前那双黑色长靴,红色的衣摆垂在上面,不见脸,也知道是个美人。 妖艳女鬼和男鬼们 文姜朴的话在却山行脑海里回荡,他瞬间提了精神,握紧了腰间的长剑,努力稳住心神,道,在下怀仙门却山行。 来人没说话,却山行只能缓慢抬头往上看,那人的手被另外一人牵着,再往上,入目便是一张熟悉到极致的脸。 却山行当即把剑丢到一旁,抱住了男人的腿,哭喊道,寒玉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第96章 配冥婚(一) 寒玉师兄, 我就说你没有死,你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死的。 却山行一把鼻涕一把泪, 死死的拽着谢寒玉的衣摆, 半伏在地上,哭腔明显, 把街上一群人都吸引来了,寒玉师兄,你, 终于回来了。我要去告诉师父, 寒玉师兄, 我好想你。 我之前认识他? 江潮抿着嘴, 谢寒玉捏了一下他的手, 这才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认识,但是你和他没有和我熟, 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师弟。 是江潮的声音! 却山行一脸震惊, 愤怒的向上看, 想要把两人相牵的手分开, 江潮, 你,你居然还跟寒玉师兄在一起,你害死他一次还不够, 现在还要继续缠着他。 寒玉师兄, 你怎么可以跟着他待在这种却山行有些难以启齿,结结巴巴道,这种下流又无耻的地方。 寒玉师兄,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山行啊! 谢寒玉下意识的摸了摸却山行的头,对方瞬间来了精神,仰起头眼睛里含着泪花,恹恹道,寒玉师兄,你怎么不回怀仙门了?我们都在等着你呢!还有沈南,应忔师兄。 山行? 谢寒玉试探着喊了一句,面前的男子眼睛都瞪大了,大声哭起来,江潮忍受不了,猛的拍在他脑袋上,有什么好哭的,丢人。 谢寒玉木然的盯着江潮看了一会儿,见人仍然不觉得羞愧,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起来吧,地上凉。 却山行一听慌里慌张的就站起来,挤到谢寒玉左侧,道,寒玉师兄,我们一起回怀仙门吧,师父他们都在等着你呢。 不行,我要先给他们传信说一声。 却山行从袖口里拿出来一只纸鹤,拍了一下纸鹤的翅膀,低声道,快去,快点,跟师父说,寒玉师兄要回来了。 文姜朴带着燕鹤和沈南走了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却山行不见了踪影,她扭脸看了看四周,却山行不会表面装的很好,其实跟着跑到心月楼了吧? 师叔,这样说是不是不太好。 燕鹤义正言辞,我觉得,山行师叔可能是迷路了,所以没跟上我们。 走吧,回去找人。 文姜朴猛的一甩手中的鞭子,地面上的石块碎成粉末,这才转身大步向前走,远远的看见一群人围成个圈,心想着却山行一向喜欢凑热闹,就打算挤进去看看。 还没走到前面,就听见一声熟悉而响亮的哀嚎,寒玉师兄,呜呜呜 却山行那家伙被人给坑了,居然还能喊出来寒玉师兄,文姜朴心道糟糕,直接推开人,挤进去,果真看见却山行可怜巴巴的拉着一个男人的衣袖。 文姜朴,? 难道真的被妖艳男鬼还是男妖精给迷住了?连路都不走了?到底长成什么模样才能把却山行给迷住? 文姜朴满脸疑惑的抬头看,这人还挺高,不对啊,这张脸,怎么这么眼熟呢? 谢谢师兄? 她看到男人微微颔首,只是眼神中带着陌生,却山行听见她的声音,激动道,文师妹,是寒玉师兄,寒玉师兄他还活着。 你确定风陵城里面的是人而不是鬼? 文姜朴的手伸出去,想要去碰一下谢寒玉的脸,结果旁边那个面色冰冷的男人拉着谢寒玉往后直接退了一步,瞪了文姜朴一眼,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也是。 江潮一把甩开却山行的手,把谢寒玉往自己这边又拉了点,谢寒玉无奈只能任由他和自己几乎密不透风的贴在一起,忽视身旁那些乱七八糟的议论,道,山行,你去解释。 两人嘀咕了好一会儿,燕鹤不敢置信的看着江潮,他只见过这个不靠谱的师父两面,几年过去了,竟然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默默的盯着脚底不说话。 江潮心怀愧疚,求助的去看谢寒玉,可对方就更不会哄人了,甚至连哄面前的人也都是按照话本子上写的,一点一点来,自己被占了便宜也还是觉得正常。 面对现在的情景,他也只能给江潮一个自己保重的眼神。 靠不了别人,只能自己上了。 他这张脸,能迷惑琼玉仙君,肯定对别人也有用。 江潮咬咬牙,挤出来一个和善的笑,他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已经长到自己肩头的燕鹤,压低了声音,道,燕鹤,我是你师父? 后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江潮有一瞬间的心虚。生怕对方一个怨气把自己推开,这个距离,如果他被推开,还是能被谢寒玉接住的吧。 可不能倒在地上把脸弄花了就糟糕了。 江潮心惊胆战了好一会儿,从小到大,他还没这么心虚过,讪讪的摸了一下耳朵,眼神有些飘忽,燕鹤眼神亮亮的,直接大声喊道,师父。 江潮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膨胀的汤包,再听几声就要当场裂开,化成一滩水的那种,他冲谢寒玉眨了眨眼睛,得到些安慰,道,长这么高了。 这话从江潮嘴里面说出来他只觉得别扭,毕竟他以前都是听的,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师父都老了,头发白了。 燕鹤满眼认真,义正言辞道。 江潮, 江潮半是怨怼半是调情的瞪了一眼谢寒玉,要不是他,自己现在也是青丝如墨,他轻咳了一声,抓住燕鹤的衣领,道,这样才更好看,你还是个小孩,不懂。 确实好看,师父什么样子都好看。 江潮被哄的嘴巴都抿紧了,生怕一不小心大笑出声,破坏了他这几天在谢寒玉心中脆弱,伤感的形象。 刚好文姜朴和却山行几个人回来,燕鹤也就没再多说话,只是乖巧的站在一旁,盯着面前虽然银发但面容俊美的男人。 文姜朴别扭的走到谢寒玉身边,小声道,寒玉师兄,原来真的是你啊!都怪却山行,天天在怀仙门嚎叫,我还以为,还以为你真的死了。 不过,寒玉师兄,你们怎么来这里了?风陵城里面半人半鬼的,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山鬼约我们过来的。 江潮抢着说道,他和谢寒玉本来一直在百重泉附近待着,山鬼有一天送了封信过来。 阿玉,山鬼给我们写信做什么?江潮不解,但是看在她给了自己谢寒玉的线索,江潮还是拆开看了。 琼玉仙君,江公子,三日后还请风陵城一见。江潮瞅着还在门口站着的瘦小鬼魂,不免好奇,问,原来山鬼还有这么多下属呢!风陵城是她的地盘吗? 算不上,我家主人的属地在连山一带,风陵城离怀仙门很近,目前是人界在管。那小鬼低眉顺目道,不敢抬头看一眼,这里灵力太盛,他一身的鬼气,被压制的跟个木偶也没什么区别了。 回去就跟你家主人说,琼玉仙君会去的。江潮只身靠在门上,露出来一个小缝,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情景,只是嗅到一股暖香的味道,极尽暧昧甜腻。 是。小鬼眼睛溜溜的转,瞥见江潮露出来的脚踝上还挂着一条银色的链子,隐约能看出一些抓痕,他立刻不敢再看了,恨不得把眼睛闭紧。 男人站在他面前显得格外高大,虽然慵懒的靠在门上,可浓郁的灵力对他这个修行尚未满百年的小鬼来说,简直是天雷。 江公子,您继续,我就先走了。 他说完就快速跑出来,只一溜烟儿就不见了踪影,江潮嗤笑一声,把门关紧,这才去看里屋。 屋内弥漫着一股热潮,龙涎香的气息浓郁不散,汗珠挂在江潮的额头上,也流到谢寒玉的颈窝。 地面上散乱堆着海棠红的外袍和素白的里衣,江潮身上那件松垮垮披着的鸢尾蓝色外袍后面被浸湿了一大片,刚才那鬼敲门的时候,他只能随意地捡了一件地上的衣裳搭着,现在才意识到已经脏了。 第118章 江潮把衣裳丢在地上,银白色的发丝散落在他耳畔,弄的谢寒玉痒痒的,两人贴的很近,发丝自然就沾到他身上。谢寒玉推了推江潮,声音中有明显的哑意,明朝,怎么了? 山鬼说想见琼玉仙君一面。 谢寒玉听到这个词,就有些不自觉的发颤,昏天暗地了好几日,江潮总是喜欢趴在他耳边低声喊琼玉仙君。 每到这个时候,谢寒玉总是格外紧张,虽然在瑶台银阙的时候,那些神仙也是这样称呼他,可到底没在这个时候 被人用手握住。 然后压低了声音,像是潮湿的雨水将人打湿一样,浑身黏腻。 风陵城的男男女女可多着呢,像琼玉仙君这样的,更是他们眼中的贵客,到时候,我不就成糟糠之妻了? 琼玉仙君,你说是不是? 谢寒玉仰着头,像是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面前的人,他在江潮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隐藏。 江潮爱惨了他这般模样,一只手和谢寒玉的手紧握,撑在脖颈处,这个姿势极其方便他去亲谢寒玉,哽咽而断续的声音被覆盖。 谢寒玉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着着江潮的名字。 直到天色又变得暗沉。 寒玉师兄,寒玉师兄,你在想什么呢? 却山行把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师父说,最近风陵城里面冥婚很多,死了不少人,就让我们来看看情况,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谢寒玉轻轻嗯了一声,他觉得自己的耳后在发烫,只是被衣领挡住,只有他知道,其他人看不出来。 风陵城太危险了,你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我一会儿就回来。谢寒玉仔细交代过,才和江潮一起往山鬼约定的地方走。 山鬼早早站在茶楼前面等他们,见人过来,挥了挥手中的扇子,她带着一个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眉心处点了一个红痣。 琼玉仙君,江公子,你们终于来了。 江潮眉毛上挑,说了句,多谢了,我才能找到阿玉。 山鬼笑了笑,催促着两人上去,倒了茶水,她才道,琼玉仙君,这次紧急找你,实在是有个事情,不说不行,可是风破竹一直待在连山,我,怕被他知道,所以就偷偷派人送了信。 是这样的,连山本来就只有我一只鬼,后来,附近来了几只孤魂野鬼,我见他们可怜,就让他们在这里待着,其中一个就是给仙君和江公子送信的。 山鬼到了屋内才敢摘下面纱,妖艳的一张脸上透露出一丝慌张,可是这两个月来,风破竹他居然带了好些新鬼魂来,其中有些鬼气冲天,各个满脸都是血痕,我猜可能是喊冤而死的,可是又问不出来,他们的嘴都被缝上了。 各个还穿着嫁衣,琼玉仙君,他不会是准备干什么坏事吧!山鬼惊慌失措,低声道,琼玉仙君,江公子,你们可一定要救救我啊,我在连山可是什么坏事儿都没做过。万一他干了啥,惹怒了天帝,连累我,那就完了。 我一直安分守己,约束下属,我还想着哪一天飞升呢!山鬼的手玩弄着自己的辫子,自从连山里面莫名多了好些鬼,她睡觉的地方都变臭了,熏的她这几天都没睡好,看着憔悴了不少。 穿着嫁衣的鬼? 谢寒玉突然想起来却山行说的冥婚,你先在风陵城待着,要是出什么事,我自会瑶台银阙替你解释。 琼玉仙君,荔萝在此谢过了。山鬼微微俯身,这个名字她自己都许久没喊过了,自死在连山,她的魂魄不知怎么了,不得出去,后来慢慢的就成了山鬼,一直到风破竹给自己解了禁制,这才能到外面去。 荔萝姑娘,这名字还挺好听的。江潮难得给了她好脸色,不过,这次我和阿玉身边还有几个怀仙门的弟子,都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人多口杂,要不还是换个身份? 尤其是却山行,江潮只担心他知道了身旁的女子是山鬼,估计没半个时辰,满风陵城的人和鬼就都知道了。 话音刚落,窗子突然被一个彩色的绣球击碎,江潮连忙拉着谢寒玉往后退,宽大的袖口挡了一下,烟尘弥漫,江潮瞧了一眼,只见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男子,腰间挂了一个红绳,一双吊梢眼,肤色略显黝黑,正巧站在对面的吊楼处,得意洋洋的朝着他们看过来。 这绣球既然砸中了姑娘,就是姑娘的福分。男人笑着道,在下黄茂才,今日在此抛绣球娶妻,看姑娘许久了,着实心动,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江潮被震惊到了,去看谢寒玉,对方也是觉得荒谬,江潮低声道,阿玉,这人好像有些不要脸了。 山鬼捡起绣球朝那边砸去,你是什么货色,真是可惜了,我不喜欢你。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在这风陵城,你得罪了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男人见状气急,他拍了拍手,几个侍卫立马跑到屋内,腰间挂着长剑,把荔萝围起来。 就凭你们几个也想困住本姑娘?可笑,一起上吧。山鬼冷笑一声,拔下头上的发簪,只听几下,身边的几个侍卫就已经倒地,没杀你们已经是我网开一面了,别激怒了本姑娘,到时候一个活口都不留。 琼玉仙君,江公子,我们走吧。 男人从对面走过来,见自己的人都倒在地上,当即变了脸色,又瞧见荔萝身后的谢寒玉与江潮,道,你不嫁我,莫非是看上了身后的两个文弱书生?风陵城中可是危险的很,只有嫁给我,才能保住你性命,他们两个可护不住你。 你去打听打听,风陵城中哪家姑娘不是求着进我家门的,你可别给脸不要脸。他说着,用脚狠狠踢向身边倒地的侍卫,连个女人都擒不住,要你们有何用?等回府,自去领三十大板。 山鬼翻了个白眼,不想跟他纠缠,对上那人直勾勾的眼神,她只觉得一阵恶心,死了就死了,嫁给你,还不如死了。长的跟个癞蛤蟆似的,你从哪里来的信心,学人家抛绣球娶亲,你这是明抢。 口舌伶俐啊!江潮在后面称赞道,不过荔萝姑娘,对这样的人,不用这么多废话,直接打死算了,也算是积福了,祸害那么多良家女子,死了也勉强是做了件善事。 江公子,你们先走吧,也省的脏了琼玉仙君的眼。山鬼冷冷道,手里的那把簪子被她握在手里,一步一步向黄茂才走过去。 你要做什么,黄茂才这才开始害怕,大叫道,告诉你们,我府上可是有怀仙门的几位弟子在,要是杀了我,你们可就惨了。 哦? 江潮听着觉得好笑,看了看谢寒玉,嘴角动了动,怀仙门的人啊,那是真厉害,荔萝姑娘,这可怎么办,我们好像惹不起呢? 黄茂才听着他们说话,拍了拍胸口,本少爷给你一个机会,乖乖的跟我回去做我的第十房小妾,说不定我就饶了你这条命。 山鬼笑了一声,温柔道,黄公子,我还没见过怀仙门的人长什么样子呢?要不你把他们叫过来让小女子看看,接着咱们再一起回府? 黄茂才被这一笑迷得神魂颠倒,骨子都酥了,忙吩咐一旁的侍卫道,快去,去把怀仙门的那几位公子喊来,就说本少爷遇到了危险,速速请他们过来。 是。 却山行左等右等也没见谢寒玉回来,担心他又突然消失不见,叫嚷着要出去找人,文姜朴待在客栈里面也觉得无聊,风陵城这么大,她也想出看看,就随着却山行一起出去了。 留下沈南和燕鹤在客栈里面待着。 寒玉师兄,你怎么在这里,这位是?却山行走了一路,听见前面的动静,才跑过去,就看见江潮跟没有骨头一样靠在谢寒玉身上,两人坐在凳子上,前面放着两盏茶。 还冒着热气,江潮拿起一杯吹了吹,又给谢寒玉递过去,却山行鄙视的撇了撇嘴,江潮却丝毫不关心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玩弄着谢寒玉没有握杯的手指。 山行,怀仙门还有人在风陵城吗? 没有吧,师父现在不让怀仙门的人随意出去,所以这次就只有我和姜朴几个人过来,而且风陵城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来这里干嘛?却山行不解,他转过身,这才看见面前还站着一个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涂着大红色蔻丹的指甲。 被那几位妖冶女妖调戏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却山行的眼神瞬间垂下来,使劲儿的盯着地面不敢抬头,江潮,是不是你又欺负寒玉师兄,这女子是不是你找来的? 第119章 山行,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山鬼见人的耳后已经彻底红了,觉得有趣,凑到却山行身边,向他吹了一口气,结果却山行惊恐的直接从凳子上摔下来,拿袖子捂住自己的脸,哭道,你别过来啊! 真没劲儿。 山鬼转身去看那个穿着绿色衣裙的女子,问,你也是怀仙门的吗? 文姜朴点点头,刚才那个是我师兄,我叫文姜朴。 文姑娘,在下黄茂才,是这风陵城城主的儿子。黄茂才一看见文姜朴的脸,瞬间又来了兴致,今天可真是收获颇丰,一下来了两个漂亮女人。 文姜朴直接拔出身后的刀,刀刃泛着银光,她的手在上面轻轻拍了拍,乖巧的面容看着单纯无害,缓声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刀刃清亮,映出来黄茂才的脸,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咱们咱们一会儿聊啊,一会儿聊。 怀仙门的人怎么还没来,干什么吃的?黄茂才一脚踢在身旁侍卫的身上,想要急死本少爷吗?一会儿美人都该饿了。 公子息怒,小的这就去看看。 黄公子,门外传来声音,听起来很是沉稳,两个穿着青白色衣裳的男子走过来,抱拳行了礼,黄公子可有受伤? 免礼免礼,黄茂才见人过来,瞬间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看着他们,道,两位既是怀仙门的人,那必然是 你们两个是怀仙门的,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文姜朴拔剑指着黄茂才,淡淡道,什么时候两只鬼也能冒充怀仙门的人了,真是长本事了。 见被拆穿,而且对面几个人身上灵力充沛,两人也不装了,化成原形。一瞬间,天地之间都变得昏暗,鬼气森森,黄茂才被人用手握住脖颈直接提起来,从两层楼上丢了下去。 第97章 配冥婚(二) 啊 茶楼下面传来一声尖叫, 文姜朴倒吸了一口气,凑到栏杆边看了一眼,只瞧见一片血肉模糊, 山鬼悠悠的走过来, 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妹妹, 这可太丑了,还是别看的好。 文姜朴看了她一眼,别扭道, 谢谢。 却山行听见动静, 去看那两个假冒的怀仙门弟子, 只见两人已经化成一阵浓烟, 消失在视线中。 天边传来几声响雷, 轰隆隆的劈下来, 一阵整齐而仓促的脚步声传过来,只见一个穿着深绿色宽袍, 带着一顶黑色绣金印官帽的男人走过来, 身后跟着一群侍卫。 城主。 恭迎城主。 男人积威很重, 微微下撇的两簇胡子, 他看到地上的一团, 身体开始颤抖,一旁的侍卫连忙抚住人的胳膊,道, 城主息怒, 便是这些人害死了少主。 我儿看上的女子是谁?黄台宽顺着侍卫的目光抬头去看,文茂死了,在下面孤苦无依, 总是要有人去陪他的,去把那群人都给我压下来。 是。 山鬼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想起来刚才谢寒玉说的冥婚,伏在文姜朴耳边地低声道,文小师妹,要不要陪姐姐演出戏? 对方杏眸中透出来一丝兴奋,好呀。 却山行不知道她们在商量什么,只是盯着走上来的一群人,正要主动迎上去,却突然被山鬼一根手指按住了肩膀。 你做什么? 别说话。山鬼笑道,只是从袖口里面拿出来一条帕子,捂在嘴边,哭了起来。 那几名侍卫一上来便瞧见一个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梨花带雨的看着他们,黄公子就是被他们几个给害死了,她假意抹了一把眼泪,你们可知道,黄公子都答应了要娶我的,现在好了,人都没了,要我怎么办啊? 侍卫首领和几个下属对视了一眼,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这和刚才回去报信的几个人说的也不一样啊! 去和城主说一声。侍卫首领歪头道,姑娘当真如此喜欢我们少主,城主说了请姑娘下去详谈。 好呀,你们少主可说了,娶了我,要把府上的银子都交给我来管的,要不是这一群人,你现在就要听我的了。山鬼指着却山行他们,你们可要好好收拾这几个人,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才行。 却山行默默站在一旁,他是看不懂这姑娘想要做什么,江潮却来了兴致,和山鬼对上眼神,唰的一下,把却山行手中的折扇抢过来,荔萝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们怀仙门可是正儿八经的大门派,被你这么污蔑一番,以后可怎么办? 侍卫首领来回看了他们几眼,也不敢轻易下结论,只能道,你们都别说了,既然是在风陵城,一切事宜都交给城主处理,都下去,城主还在等着呢! 快点,下去。 侍卫首领拔出刀,江潮装模作样的躲到谢寒玉身后,谢师兄,你可要保护好我这个小师弟,毕竟这刀看着好锋利啊!你也要小心点。 却山行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容,一甩袖子就走了下去,山鬼走到文姜朴身旁,搂紧了她的肩膀,声音温柔,道,这位妹妹也是黄少主的心上人呢,我就带着她先下去了。 侍卫首领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最后还是点了下头,毕竟自家少主平日是什么模样,他心里清楚的很,凡是稍微有点姿色的女子,都能被他以各种方法弄进府,更不用说这两个女子当真是绝色。 侍卫首领默默叹了口气,下去的后果是什么,他心里很清楚,城主看着和善,可折磨人的手段数不胜数,在这个鬼比人还要多的风陵城,把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变成鬼太正常了,甚至比捏死一只蝼蚁还要简单。 两位,你们也请下去吧! 他看了看正晃着折扇的人,他右边的手自然而然的搭上旁边红色衣裳男子的肩膀,略高的身体微微弯曲,他拿扇面遮住了自己和旁边人的脸,侍卫首领也看不到两人在做什么,只是看见交缠在一起的衣摆。 谢寒玉听着外面的动静,和江潮躲在这个逼仄狭小的角落,后面是几根栏杆,下面传来人群的熙攘声,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江潮的手搭在自己腰间,他的腿有一瞬间的发软,几乎支撑不住,只能靠在江潮的胸膛上。 他能听见自己急促而慌乱的呼吸声,从来没有这样过,哪怕是那天山鬼派人来送信敲门的时候。 江潮的手还在为非作歹。 他整个人撑的难受,然后敲门声就响了,谢寒玉明明知道自己在屋子外面设了结界,只要他们不开门,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进来,就像当初云外雪一样,可是他还是在那一瞬间颤抖起来。 江潮感受到动静,笑了一声,变本加厉,低头去亲他的唇角,白皙的脖颈处汗液缓慢滑下来,里衣早就湿透了,谢寒玉咬紧了牙齿,艰难挤出来两个字,有人。 外面有人 江潮你嗯,嗯罪魁祸首面上没有半分愧疚之色,见谢寒玉那双被水浸湿地眼眸瞪着自己,这才停下来,慢条斯理的把垂在耳边的碎发捋到后面,语调不快不慢,闲庭信步般道,琼玉仙君不喜欢吗? 你混蛋 谢寒玉软绵绵的腔调让他看上去自然没平时有气势,江潮握住他的手又亲了一口,这才下床随意捡起件外袍裹在身上去开门。 穿好。 身后传来谢寒玉平淡的声音,江潮回头看,琼玉仙君半撑起身,那半条银色的链子缠在他手腕上,随着手上的动作发出声响。 这声响,江潮已经听了好几日。 琼玉仙君都这样说了,江潮专门跑过去,对着谢寒玉,握住他的手拿起一旁屏风上搭着的玉带,按住腰间,谢哥哥替我穿。 别乱叫。 谢寒玉瞪了他一眼,只是到底是谴责还是撒娇,江潮才不在乎,只是一股脑儿的全都收了。 现在的场景好像比那个时候还要让他紧张,谢寒玉在瑶台银阙的时候,端的是规矩清冷,经常一个人待在云外雪,连金殿都很少去。可是现在好像把他前面那些年所有的羞耻之心都拿走了,他居然和江潮在大庭广众之下亲。 虽然那副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下面的人也只能看见自己和江潮的背影,谢寒玉耳后还是泛上来一抹深深的胭脂,使劲儿擦也擦不掉的那种,他推了一把江潮,半嗔道,别闹了。 回去补偿我,谢师兄。 第120章 江潮低声道,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谢寒玉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把扇柄拿在自己手里,手指抵在江潮腰间戳了一下,出去。 侍卫首领等的不耐烦了,才见男人对他笑了笑,银色的头发顺滑的披在身后,他竟然也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才道,你们两个做什么呢?还不赶快下去。 谢师兄,走吧。 江潮看都没看他,只是拉着谢寒玉的袖口,首领不明白师兄弟之间会这么亲密吗?还是说他被自己吓到了,才牵着自己师兄衣裳的。 侍卫首领看不惯,也猜不透,只能上下打量着自己的下属,见对方一脸害怕的把手里的刀收到身后,盯着自己,一脚踢过去,剑拿好。 江潮和谢寒玉下来的时候,却山行幽怨的看了两人一眼,突然发现自己的扇子居然跑到了谢寒玉手里,不免疑惑,在江潮和谢寒玉之间看了好几眼,问道,寒玉师兄,你是不是很热啊?肯定是江潮,给你穿这么厚,我给你扇扇。 滚一边去,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江潮把手搭在谢寒玉肩上,那是一个强势占有的动作,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布这是他的人,这是属于龙的私有物。 城主见人过来,盯着谢寒玉和江潮看了几眼,才道,听说几位才是怀仙门的弟子,不知可有什么信物,我儿的死,还是要仔细探查一番的。 却山行拿出令牌,道,刚才令公子的死,发生的太快了,我们也没有意识到,还请节哀。 城主眼睛眯着,盯着却山行,也不知道是否相信了他的话,只是道,几位这几日恐怕是要受些委屈了,毕竟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平白惨死,肯定是要找到凶手让他付出代价的。 还有这位姑娘,我听他们说,你愿意嫁给茂才,我听了甚是感动,不知道姑娘现在是怎么想的?城主转身去看山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怪异,我此生就希望茂才能成亲生子,可没想到,他居然这般命薄。 侍卫首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黄茂才那样的品行,还命薄呢,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上天网开一面了。糟蹋了那么多良家女子,这么随便就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 山鬼注意到他的眼神,觉得有趣极了,故意往地上的尸体旁边凑近了一些,委屈道,我,我心悦黄公子许久了,只是没想到会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情,城主希望妾身怎么做,妾身就怎么做。只是这位妹妹尚无辜,还望城主能放过她。 文姜朴站在她身旁,浅绿色的衣裙让她看起来清丽脱俗,城主眼睛转了转,道,先回府上吧!这位姑娘,按照我们风陵城的规矩,我儿死了,但是你们既然私下定了终身,自会想法子为你们结亲的。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法子? 结冥婚。城主缓缓道,今天晚上就是个月圆的好日子,我会请人过来为姑娘梳妆打扮,让你和茂才在今夜成亲。 冥婚这是什么时候立下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江潮笑着问,原来风陵城主本事这么大,居然能违背天地伦常,做出这种没心肝的事情来,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这事儿,折寿吧! 城主脸色立马沉了下去,盯着江潮,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这位公子还年轻,自然不懂这阴阳结合乃是正道,而且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既然人家姑娘都愿意,咱们还是不多掺合的好。 山鬼低声道,我自然愿意,只要能做黄公子的妻,让我做什么都好。 那就走吧。你,带上他们几个去后院。城主看了看侍卫首领,派人把文婆叫来。 到了晚上,山鬼坐在镜前,看着里面的自己,脸上被抹了厚重的粉,白的惊人,不像是新嫁娘,倒像是死人,旁边的几个侍女搀着她换了嫁衣,只是时间太赶,这嫁衣是从一个即将出嫁却意外去世的女子人家借的,穿上去有些宽松,一直垂到了地面,盖住了绣花鞋的缎面。 外面传来唢呐的声音,不像是往常婚嫁时的欢喜声,反而显得格外凄凉,除了她,另外的几个侍女都穿着素白的丧服,场面瞧着很是诡异,几个人不理解为什么一个芳龄女子居然会答应冥婚。 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拿着盖头的侍女不忍问道,山鬼笑着摇了摇头,她本来就是鬼,只是那几个凡人太过废物,看不出来罢了,她倒是很期待黄茂才的魂魄看到她的场面呢。 说不定会吓得瘫软在地,屁滚尿流。 山鬼眉毛上挑,她打算趁着这个时间打听些其他的消息,你们风陵城结冥婚的还少吗?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难道之前你没见过? 见过,侍女小声道,不过这配了冥婚,姑娘你也要陪着少主一起葬于这棺中,你不怕吗? 到时候怕的人是谁还不一定呢? 山鬼看着自己艳红的指甲,很是满意,她继续道,你们城主本事挺大嘛,风陵城因为冥婚死了那么多人,难道就没人反抗吗?这些仙门世家也没见来人管一管啊! 姑娘不知道,之前不是没人来,怀仙门倒是派了几个人,不知道城主怎么说的,他们居然没做什么,接着就不了了之。风陵城中鬼比人都多,谁能分得清呢? 侍女仔细把盖头给人盖上,细声道,姑娘,小心脚下,文婆已经过来了,该上轿了。 文婆是他们这里有名的专管冥婚嫁娶的人,一头花白的头发,眼睛里面尽是白,黑色的部分极少,脖颈处的皱纹很是明显,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手腕处带着一串红色的镯子,远远就闻见一股血腥气。 原来是鬼娘,山鬼只是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就知道她是什么东西了,连山也有,专门替那些情缘未了的新鬼们抹去记忆用的,省得他们做了鬼还要去纠缠人间。 没想到风陵城居然把鬼娘当成了这样的人,山鬼特意敛了气息,文婆走到她身边嗅了好一会儿,沙哑的声音缓缓道,抬走吧。 上了花轿,山鬼听着两边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低,估计着是已经到了郊外,她掀起一个缝隙,果真天上的月亮很圆,甚至泛红,这样的夜晚,正是炼鬼的好时候。 没想到那个城主还挺会挑时间。 江潮坐在树枝上,谢寒玉不动声色的在他旁边看着,淡淡道,算算时间,花轿应该快过来了。 人就在那里等着呢!阿玉,你说,是何方神圣这么大费周章,把一个个鲜活的男子和女子炼成鬼,又是想要做什么? 续命。谢寒玉在瑶台银阙的时候就看到过这样的情况,或者是想要寻找一个容器。他找的这些全部都是身体康健之人,要么是为冲喜,要么就是被逼着配了冥婚的人,没被选中的人就会丢到连山,至于选中了的,就不知晓了。 还真是为了命不择手段。 江潮冷笑一声,花轿来了,现在是子时,夜深露重的,刚好瞒着所有人。不过我就是好奇,你说那位城主知道文婆的真实身份吗? 未必。 谢寒玉的身子往后侧了一下,粗壮的树干挡住了他的身影,只见前后一共八个人抬着轿子,文婆跟在花轿旁边,那些敲打的乐器声已经都消失了。 下轿吧,荔萝姑娘。 文婆轻声喊道,山鬼从轿中出来,旁边的几个男人已经开始挖土,荔萝姑娘,老身在这里做了多年,你还是第一个心甘情愿的女子,我会让你少受些苦的。 那我是不是死了就能看见黄公子? 阿玉,你别说,山鬼装的还挺像,要不是知道,我都要相信她这一腔情意了。江潮真心道,阿玉,你以后可不能被这些把戏给骗了,除了我。 谢寒玉, 这种事情也能拿来比较吗?那床上乱七八糟的话他就更不能相信了,谢寒玉幽幽道,那我要相信你的快了吗? 快了,每次都是骗我的。 啊,江潮没想到他居然能扯到这上面,那满腔的理直气壮也瞬间消失不见了,甚至带上了些心虚,道,这个不算,阿玉,你真的学坏了。 不是跟你学的吗? 谢寒玉反问道,江潮哑口无言,只能迅速亲了他一口,我错了,下次注意。 荔萝姑娘,你还真是天真。文婆轻笑一声,挖好了吗?把人带进去,主人马上就到了。别等人来了,还没死透,到时候死的就是你们。 第121章 山鬼看了眼旁边的坑,主动道,其实不用劳烦他们,我自己可以直接跳进去。 第98章 配冥婚(三) 文婆看着自己跳下去的新娘, 漆黑的棺木映衬着艳红如血的喜服,风刮起地面的尘土,迷糊了双眼, 她居然有一刻把人看成了嗜血的女鬼。 不过很快就是鬼了。 文婆安慰自己, 一个弱女子,能掀起什么兴风大浪, 不过是叫几声罢了,她又去看天,原本的一轮圆月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被乌云遮住了。 怎么会这样, 来之前她明明算过的, 今晚明明是月圆之夜, 怎么会突然变天了呢?文婆盯着棺里的女子, 微微勾起的唇角上涂抹了大红色的口脂, 这一笑, 居然让她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快些埋,快些。 她看着尘土逐渐盖住女人的腿部, 再向上一直到了腰肢, 棺木没有盖, 这是要把人活生生的埋在土里, 文婆感受着风声一点点变大, 吹的发丝凌乱,空中多了一丝浓厚灵力的气息。 文婆低下头,低声道, 主人。 找到人了吗?一个男人穿着白衣, 在漆黑的夜间很是清晰,嘴角勾起,可眼神中却不见一丝温度, 声音淡漠,问道,找了这么多容器,再没有合适的,你也不必活了。 主人,这具身体绝对合适,属下已经查看过了,保主人满意。 男人点了点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山鬼的盖头还没摘,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这是风破竹的声音。 果然风陵城莫名死了的这些人和连山新来的一批鬼是一伙儿的,那她该怎么办,要是让风破竹知道她在这儿,那自己岂不是要暴露了。 谢寒玉应该会救自己的吧! 山鬼后悔的心思达到了极点,恨不得直接换张脸,但现在风破竹在这里,她灵力卑微,绝对会被他识破,那一切就完蛋了。 风破竹随意的远远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女子,道,还行,让他们加快速度,死透了我就把人带走。 文婆小心道,主人,属下本来都算好了,只是不知道为何今晚这月亮被遮住了还请主人恕罪。 废物。风破竹骂道,甩袖准备离开。 若是想要把人的魂魄完整的炼成鬼,身体还能据为己有,必须要是月圆之夜,灵力最充沛之时,否则,只要一点差错,所有的努力都将毁于一旦。 山鬼听见他们的交谈,暂时放下心来,不管是因为什么今晚的月亮突然没了,可像她这样完美适合的躯体,找了这么久才遇到,风破竹绝对舍不得,所以今晚上她还能再躲过一劫。 文婆不敢说话,她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激动道,主人,月亮出来了。 果不其然,深色的夜空中虽然只露出来了半轮明月,可那团云已经渐渐退去,不出半个时辰,绝对能把剩下的半轮月亮也显出来。 风破竹停住脚步,抬头看去,道,那便等等吧,让他们加快动作,只要月亮全部出来,即刻开始下一步。 是。 风慢慢刮起来,山鬼头上的盖头从底下掀起来一小部分,一截白皙的下颌显露出来。 慢着,风破竹觉得不对劲儿,往前面走了几步,把盖头掀起来。 文婆慌忙走到风破竹身后,是有什么问题吗? 把盖头掀起来。 山鬼不敢动作,她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新娘子的盖头只有夫君掀的,你是什么人,来占我一个清白女子的便宜?我虽然是冥婚,可到底也不是随便一个人能欺负得。 文婆,你是怎么回事!收了黄城主的银子,居然不帮他办事,还另效忠他人,要是让他知道了,这是不是不太好。 山鬼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只能拿出来黄城主来压她,继续道,黄城主把我弄来是为了给少主娶亲,你现在又是准备做什么! 主人,她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这些人都是黄台宽雇来的,要是被他知道了,以后再想要找人可不容易了。文婆低眉顺目道,面前的人会不会听她的,完全是个谜。 谁要是把这事说出去,我就亲自杀了他。风破竹拿出一把刀,在手里慢慢划过,那八个抬轿的都噤若寒蝉,不敢言语,只是拼命的点头。 你去,把盖头掀开。 文婆只能应下,走到新嫁娘身旁,手指刚抚上女人的盖头,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做什么。 一股灵力过来,文婆支撑不住倒在地上,风破竹两眼充满寒意,往身后看去,见了人,冷笑道,琼玉仙君怎么来了?怎么,想要英雄救美吗? 谢寒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淡淡道,只是刚好路过,看到这一幕罢了。 刚好路过?风破竹语调抬高,你觉得我会信吗? 风君既然在此,谢某出现自然也不稀奇。风破竹打量着谢寒玉,一身红色的衣裳,一时间觉得稀奇,琼玉仙君甚少穿的这般艳丽,在瑶台银阙的时候,连仙君的身影都很少见到,怎么这一下凡,反而跟平时不一样了呢? 谢某为悦己者容。 谢寒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四周,语气平静,道,风君恐怕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吧,不懂这些也是正常的。只不过,风君大晚上的带着鬼娘,出现在这荒郊野外是想要做什么? 所以琼玉仙君是有悦己者了?风破竹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想法,语气也有些阴阳怪气,道,我听说琼玉仙君下凡历劫一趟,为了一个人要死要活,当时闹的可是沸沸扬扬。仙君飞升的时候把这忘了,不过短短的时间,难道就又喜欢上别人了? 这要是被下界的那位痴情人知道了,传出去对琼玉仙君的名声可不好啊!风破竹想起来当初他和江潮站在一起的模样,虽然现在谢寒玉忘记了,可是他记得还很清楚,说起话来总觉得自己像个把人家小夫妻拆散以后还来落井下石的长舌妇。 风破竹摇摇头,把这股乱七八糟不知道怎么就冒出来的想法压下去,对上谢寒玉,他怎么能心虚呢? 这是我的私事,不劳风君费心了。 谢寒玉往前走了几步,文婆被他的灵气压制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新娘牵出来,你是自愿的吗? 风破竹咬紧牙关,偏偏现在的他还不能直接和失了记忆的谢寒玉明摆着撕破脸,否则这一切都前功尽弃了,他也走过去,道,琼玉仙君到底想做什么?要是偶然路过,可以走了吧。 谢寒玉没看他,只是继续去看面前穿着嫁衣的人,女人点了点头,低声道,是,冥婚是妾身自愿的,可文婆受了这个人的命令,要来掀妾身的盖头,这怎么能行? 女人看着有些害怕,风破竹盯着谢寒玉,道,琼玉仙君是打算自己动手吗?不肯离开,不妨待着这里和我一起看看这新妇是什么模样? 风破竹没想到谢寒玉居然还真的点了点头,答应了。 他刚想要动手,却听见那女人说,我要他掀。否则,我宁愿直接撞死在这树上。 谢寒玉低声道,冒犯了。 盖头底下是一张明艳至极的脸,泛红的眼角旁有一颗黑色的痣,黑白分明的眼珠盯着谢寒玉,过了好一会儿,才去看旁边的文婆。 这张脸风破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又不一样,哪里怪怪的,可是又看不出来,只能去问文婆,是这张脸吗? 文婆来的晚,只见到了已经盖上盖头的新妇,摸了她的手腕,却没瞧见真容,可她不敢和风破竹说实话。 文婆虽然觉得新娘似乎高了一丝,估计是鞋底上沾了些泥巴的缘故,只能讪讪道,是。 谢寒玉看着新娘的手在衣袖的遮挡下碰了自己一下,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琼玉仙君还有什么要看的?你说出来,我也一并满足。这人都说了是她自己要嫁给死人的,咱们天上的就别管这么多了吧。 谢寒玉对上风破竹的目光,道,天帝这些天似乎在找你,派我来传个话,风君要是有空,还是回瑶台银阙一趟。 风破竹看着谢寒玉说完便离去的背影,着实想不明白他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天帝就算是要找他,大可以直接下诏令,不可能派谢寒玉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来吧。 他说这番话来骗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真是为了这个女人,风破竹捏起她的下巴,仔细看了几遍,语气听着怪异,道,长的确实好看,跟那条龙好像有点相像,难怪他会想要过来救你。 第122章 云彻底散去,一轮满月出现在天边,风破竹把人推给文婆,快点行动,我还要带人回连山。 文婆把人用绳捆好,推到坑里,吩咐道,快点埋起来。 月亮升到高空,银白的光照亮这片林子,八个男人拿了银子离开,地面处鼓起一个坟包,而旁边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飘在半空,一直披到腰间的黑发遮住了她半张脸,安静的站着。 走吧。 风破竹念道,女人便乖巧的跟在他身后,文婆见状心才放下来,这次很成功,估计能歇好一阵子了,不然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要取魂炼鬼,她的精气怕是也要没了。 风破竹离开了,文婆也准备离开,突然一把利剑抵在她胸口,剑刃冰凉,哪怕她是鬼娘,也能清晰的感受到,豆大的汗珠从文婆额头上掉下来。 你,是谁? 文婆声音中带着颤,可风破竹已经走了,没人会来救自己。 来人转身走到她面前,文婆才看清了他的脸,琼,琼玉仙君,您怎么,怎么还没离开? 风破竹要这么多魂魄究竟想做什么?谢寒玉收起剑,问道,山鬼也出现在他身后,冲着文婆笑了笑,她才认出来这才应该是真正的新娘。 刚才的新娘被你们换了。 文婆这才意识到,山鬼挑了挑眉毛,道,现在知道也不晚,希望你是个聪明人。 在谢寒玉从树干后面走出来的时候,文婆刚好受到禁锢动不得,江潮就是那个时候替她扮作了新娘,否则,一条小心眼到了极点的龙,怎么可能会同意谢寒玉去掀自己的盖头? 山鬼撇撇嘴,真是受够了。 琼玉仙君,这,风君他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啊!只是听说似乎是身体出了问题,就需要新的身体来用,不过到底用来做什么,怎么做,我是真的不知道。而那些合格的鬼魂,也是交给他亲自管理。 山鬼瞪了文婆一眼,对方收到眼神连忙低下头,除了今晚的一个,还有多少合格的魂魄? 四个。文婆记得很清楚,这鬼魂可不好找,而且还不能走漏了风声,她也是废了好大功夫也找了这么点人。 风陵城的城主知道吗?谢寒玉问。 应该是不知道的,他只觉得人死了变成鬼,交给我就能让鬼魂重返人间,他在风陵城待的久了,对这些深信不疑,所以黄公子死了也不慌。 文婆小心答道,谢寒玉的手指动了一下,她便觉得自己浑身都动弹不得,甚至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山鬼得到指令,拍了拍她的肩膀,跟着我走吧。 我去找江潮,你去风陵城看住城主,嘱咐山行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回来。谢寒玉低声道,然后转身离开,连山阴岭,他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风破竹把新的鬼魂带到连山,关在一个山洞里面,阴冷异常,他拿出来一把刀,划破自己的手腕,把血喂给鬼喝下去。 腥臭无比,江潮强忍着要呕吐的欲望,装作木偶的模样,要死不活的咽下去,趁着风破竹转身不注意,连忙吐出来。 他看着旁边同样穿着喜服的两女一男,他们都被风破竹喂了血,嘴边还挂着干了的血迹,脖颈和脸上已经浮现了一道道红色的痕迹,像是树杈一般,密密麻麻的。 他刚才好像咽了一点点,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吧!江潮开始担心,毕竟这张脸是自己勾引谢寒玉答应自己做些见不得人事情的底牌,要是被毁了,他可能真的会杀了风破竹。 七年前的仇还没有报,现在又让自己遇上他,江潮心里很是别扭,他盯着风破竹看,对方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只是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又把纸叠整齐,江潮没看清他写的什么,人就突然出去了。 紧接着江潮就听到一个声音,天帝,您怎么亲自来了。 第99章 配冥婚(四) 连山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 , 是个隐蔽的好地方,风破竹整个人看着有些慌乱,他也没想到天帝会突然来此, 难道谢寒玉通风报信就那么快? 风破竹暗自平定着心绪, 天帝应该真的只是来寻他,而不是发现了什么? 那条龙还没找到吗?天帝语气平静, 可风破竹却从里面听出来一股威胁的意味。风破竹瞬间慌了神,其实他这段日子也觉得奇怪,只能如实道, 禀天帝, 江潮前段时间一直在连山待着, 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 属下已经派人去找了, 却还是不见其踪影, 可能是隐藏了气息导致的,天帝息怒, 属下一定加快动作, 不影响天帝的计划。 哼 风破竹立马跪下来, 天帝对外是一副公允宽厚的模样, 可他们都知道其实私下里面睚眦必报, 阴狠毒辣是他的本性,他是怎么飞升的始终让人费解,天帝恕罪, 属下一定加派人手。 愚蠢, 人就在连山都找不到,要你有何用?天帝怒极,风破竹忙为自己开脱道, 属下今天本是得到了一些江潮的消息,正派人去找的时候,偏偏遇上了琼玉仙君,他正巧儿待在属下去的地方,或许江潮不见这回事正与琼玉仙君有关。 天帝显露出怀疑,风破竹连忙补充道,声音都压低了许多。 天帝,还请听属下一言,这琼玉仙君虽然没了记忆,可那条龙确生的好看,万一又像当年一样,他把这龙私自带上瑶台,甚至藏在云外雪里面,为了一条龙,不惜当场下了天帝的面子,弄得所有人下不来台,这可如何是好。 而且当年琼玉仙君为了江潮,心甘情愿的去了凉城平息战火,我们趁机消除了他的记忆,这件事情虽然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可是怀仙门结界破裂,鬼界便与这里来往频繁,若是一不小心透露了什么消息,您觉得谢寒玉会怎么做? 江潮在山洞里面听得清楚,可他什么时候去过云外雪,在自己的记忆里面,自从百重泉被灭门以后,他就直接被关在锁龙井,谢寒玉又是什么出现的,他为什么又把自己带上瑶台,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年琼玉仙君从凉城回来,受了那么重的伤,本想着欢天喜地去接自己的心上人回来,可是没想到......,要是被他发现了真相,瑶台银阙可就不得安宁了。天帝,属下疑惑为何不直接杀人灭口,也省的我们再费功夫。 风破竹看谢寒玉不满已经很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好不容易等到他下凡历劫的时候,自己能动手了,偏偏他和江潮遇到了,天天赔着笑脸去看自己讨厌的人,风破竹觉得自己的脾气已经够收敛了。可是今天晚上谢寒玉居然又出现来阻止他,不杀了他,自己就永远不可能在瑶台银阙得到重用。 谢寒玉怎么会出现在那里?难道漆丹水也不知情?天帝沉思了一会儿,他不能随便动,把你的心思都收起来,若是让谢寒玉恢复了记忆,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他,我还有别的用处。 天帝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过他为何对谢寒玉如此宽容,明明他只是个普普通通从人间飞升的神仙,命格极苦,可是却让他忌惮许久,迅速找到江潮,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谢寒玉先引到别处,总之不能让他再遇到江潮。 风破竹看着天帝远去的背影,低声应是,江潮看着身旁的三个人,突然心生一计,手指动了一下,紧接着洞里面就发出几声怒吼,三个人就跑了出去。 天帝还未走远,听见动静猛地回头,风破竹脸色大变,那三个他准备用来当躯壳的尸体居然全部失去了控制。 天帝脸色冰冷,袖口一挥,瞬间那些人就都化成灰烬,风破竹瑟瑟发抖,这本是他用来逃命特意备下的躯体,却不想被天帝识破,自己这几个月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他本想找个借口让风破竹这具身体意外死亡,还能嫁祸在谢寒玉身上,然后躲在其他的躯体里面带着江潮的逆鳞躲在鬼界,只等他用逆鳞占据了龙的身体,届时这世间就再没有人能与他匹敌。 天帝的位子就会由他来坐,到时候无论是谢寒玉还是其他看不起他的人,统统都会跪在他的膝下。 天帝自然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冷笑一声,风君的野心还不小。 风破竹从他的眼中看出来杀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身后的刀蠢蠢欲动。 他跪下来,手却伸到了背后,反手握住了刀柄,这是和他一起飞升的武器,一人一刀之间的联系很是深厚,风破竹低声道,天帝恕罪,属下没有管好这些尸体,让天帝受惊了。 风破竹突然拔刀向天帝冲了过去,江潮的手指又动了一下,用来控制那三具尸体的灵力转头向天帝袭去,林中瞬间一片狼藉,尘土飞扬,只有刀影的光亮飞速转换着位置。 第123章 风破竹低吼一声,连山的地势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可还没有近天帝的身,人已经被弹了出去,一口血吐出来,他只听见一声轻笑,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是我平时高看你了。 风破竹只觉得自己的灵力在飞速涣散,他眼前一黑,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关于天帝的传言来,自己早就该想到的,居然还抱了一丝幻想,果真是不自量力。 他咬紧了牙关,血还是顺着嘴角流出来,天帝早就料到他这一击绝对会要了自己的命,丝毫不担心他会活着,已经转身离去。 他这争强好胜的一生,最终还是以失败而结束。 风破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倒在地上,突然一股灵力跑到他体内,谁? 你想要找的人。 江潮从山洞里面走出来,把遮面的灵力抹去,风破竹这才认出来他,原来自己居然是败在了江潮手上。 所以,你是如何猜到幕后主使是我的?早在风陵城的时候,你就和谢寒玉谋划好了一切,对不对,你们两个故意的,假扮新娘,把我引过去,还真是一出妙计。 江潮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可风破竹早就从他的面容中看出了真相,是我轻敌了,不过你当真以为自己能瞒得过天帝吗?他可不是好对付的。 江潮笑了笑,那就不是你要担心的事了。我有一个事想问你。 他的语气突然郑重起来,盯着风破竹的眼睛,手一挥设下结界,这才继续道,你刚才说阿玉在凉城受了重伤,他去凉城做什么?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哈哈哈,风破竹大笑起来,伤口开始抽痛,他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撑在地上,道,有情人终成眷属,看来你们两个真是有缘,都这样了还能遇到。 江潮面色难看,风破竹看了他一眼,道,当年百重泉被灭,谁知道大名鼎鼎的琼玉仙君哪根筋搭错了,那天居然下凡,而且无意间救了一个人,私自把他带上瑶台银阙,在云外雪待着。 漫无止境的寒冷中夹杂着一股幽幽的桂花香,江潮记忆里面无意识的浮现这一幕,他似乎听到了猫叫,还有一声低低的寒玉哥哥。 风破竹看到他的表情,道,怎么了?是不是想起点什么?当年你只在天上待了短短两日,闹出来的事情可是让人难以忘怀。琼玉仙君那天在金殿,为了你当众跪下,去求天帝饶你一命,所有仙君都在看着呢。 江潮眼神冰冷,手腕上的青筋暴起,听着风破竹的言语,心里痛的厉害,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站立,继续去听那些被自己忘了的事情。 风吹过泛动的湖面,江潮的心一点一点沉到了谷底。 在凉城的时候,琼玉仙君为了早日结束那场战乱,去见他被锁起来的爱人,做的可不止这些呢。 风破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想看着江潮痛,他想让所有人都痛,所有人都必须为了这件事付出一个代价。 要不要去凉城看看,说不定你还能听到些什么,机会可遇不可求啊。 风破竹一味的说着,看着江潮的表情变得更糟,他简直爽到了极点,正要说着,江潮一把提起他的领子,你在这里面做了什么?我不信你什么都没做,阿玉在里面受伤是不是也有你的手笔。 当然。 江潮一拳打在风破竹胸口,一口血吐出来,风破竹嗤笑一声,做了就是做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你就是现在杀了我,也救不了那个时候的谢寒玉。 凉城里面全都是鬼,永远都是昏暗一片,见不到一点日光,街道上的鬼背对背,面对面,胳膊碰上另外一个鬼的手肘,拥挤到了极点,甚至走动不了,只能被迫挤着挪动。 江潮费了很大劲儿,才找到一个茶棚,破旧不堪的黑灰色麻布挡在几根树枝上,就搭成了一个棚子,里面坐着几十只野鬼,一只吊死鬼脖子上还留着一根长长的麻绳,手里托着一个盘子,端上来一些灰绿色浑浊的汤。 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的杯盏,江潮握在手中,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人骨,他换了副面容,混迹在那一群鬼中,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吵闹。 江潮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我听说,几百年前,好像有一位仙君来过这儿,原来凉城还有这样辉煌的时刻呢。 旁边一只满脸是血的鬼拍了拍他的肩膀,江潮强忍着身体上传来的不适,往旁边靠了靠,那鬼也没在意,毕竟在这凉城里,大家都各混各的,谁也不会去主动招惹谁,又不会和谁过分亲密。 兄弟,你是新来的吧,仙君来凉城,这可不是什么光辉时刻,想当年,凉城里面有几百万的鬼军,再看看现在,都只剩下我们这一群老弱病残了,还不是因为那个仙君搞的鬼。 我确实是刚来的,不知道旧情,江潮故意压低了声音问,主动把手里那盏茶递给旁边的鬼,那位仙君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大家义愤填膺? 那鬼也不客气,端过来一饮而尽,浓稠的绿色液体从他嘴边流下来。 想当年,凉城有两位鬼君,都是万里挑一的角色,漂亮,修为又高,凉城地方狭小天气又潮湿,鬼君心善,不忍心她的子民一直待在这个破地方,平时就想着去瑶台居住。 瑶台银阙,可是那不是神仙的地方吗? 自然,所以才爆发的这场大战。 鬼笑着说,直接一抿嘴巴,拉起江潮的衣袖,挤到拥挤的鬼潮中,走,兄弟,我带你去看看,那时候可是血腥的很。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一名穿着黑色衣裳的女子走了过来,五官艳丽,很有攻击性,见她过来,那些鬼纷纷俯身,跪在地上,恭迎鬼君。 起来吧。 女人的声音很轻,却能让每只鬼都听得清楚,她手里握着一根血红色的长鞭,轻轻一甩,便把跪在里面的两只鬼卷了出来,道,昨天晚上,你们两个去做了什么? 其他的鬼听到女君的话,抬起头,死死盯着中间那两个疑似叛徒的鬼。 女君,难道是这两个背叛了我们?女君,真是他们两个吗,我有一计,把他们碎尸万段了才解恨。 女君,女君饶命啊。属下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我什么都没做,昨天晚上出去,只是,只是听说了一个消息。 那只率先开口的鬼,肥头大耳,偏偏身子瘦的像是一根木棍,他拼命道,全符真的只是听说,天上派来了一位仙君,修为很是高深,属下一时好奇,就想着去看看。 那你看清楚什么了吗? 鬼见女君感兴趣,瞬间语气都兴奋了几分。 全符躲在草丛里面,这里正是白天交战的地方,由于死了太多的人,血腥气久久不散,就连他也闻得难受,干脆捂住了口鼻。 他刚想要换个姿势坐下来,就看见一位穿了蓝色衣裳的男子从天而降,身后背着一把泛着银光的长剑。 天界的那些士兵见了人,也都恍惚了一下,虽然他们早就听说琼玉仙君生的漂亮,可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程度,看上去更像个文人,而不是来领兵的武将。 这样的身板,真的能抵得过那些鬼兵吗?陈介是曾经和漆丹水一起飞升上来的武神,在谢寒玉来之前,他就收到了漆丹水的信,上面写着让他平日里多照看着谢寒玉。 陈介不免对谢寒玉心怀鄙夷,说话的态度自然也不好,琼玉仙君之前没来过凉城吧,这可比不过仙君您之前住的地方,条件不好,只能先住在帐篷里,恐怕要委屈仙君一段时间了。 这细皮嫩肉的必然受不了,估计待不上两天就要回瑶台了,这种人他见的可多了。 陈介随意指了个帐篷,大家都累了,仙君自己过去就行,这里没人照顾,招待不周的地方,仙君多担待着点,天帝可管不了这些。 陈介说完就转身离开,也没去看谢寒玉是什么脸色,他可没有闲工夫陪这人叙旧,可没想到,谢寒玉却突然叫住了他,陈将军,还请帐中一聊。 全符扒拉在草里面,黄绿色的草屑沾了一身,他也没在意,只是继续盯着那个蓝色衣裳的仙君。 在凉城,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身姿笔挺,他是个早死鬼,生前的时候家里就穷,也没读过什么书,更不识得几个字,他只觉得这人就像是天上的月亮,离他们这些人都远远的,根本不是一路人。 陈介面色一僵,他本来想拒绝,可是却瞥见谢寒玉手中的剑,只能勉强点了点头,琼玉仙君想聊什么,这是凉城,不是你的云外雪,我可没有漆丹水那么好的性子,能陪着你说东说西的。 第124章 你是漆丹水的旧识,他给你写了信,让你特意照顾我,所以,陈将军才会是现在这个不屑的态度,对吗?认为我只是绣花枕头,天帝派我来,也只是一时兴起。 谢寒玉语气平静,他毫不留情的点出这一切,陈介无话可说,他也没想到,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被谢寒玉给看出来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对,我就是这样想的。琼玉仙君要是接受不了,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陈将军,我来这里,确实想要早点离开,但我离开,你们也会离开。谢寒玉冷静道,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想法,但明天我希望你能尽力配合。 陈介盯着谢寒玉,可对方却没有任何的慌乱,就像是在云外雪闲庭信步一般,他从谢寒玉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情绪。 我来之前在金殿立了誓,这与我未来道侣的性命息息相关,所以,这一战,我不会败。 谢寒玉把剑放在桌面上,简陋的帐篷里只有一张狭小的木床,一张桌子,甚至没有凳子。 谢寒玉静静的打量了四周,道,我来的时候,对面草丛里藏着一只鬼,陈将军大意了,下次还是谨慎为好。 陈介咬了咬牙,他都没有注意到那鬼的踪迹,只能低声下气道,好。 一直到了第二天,卯时初,谢寒玉已经穿着一身银白的盔甲站在外面,额头上挂着一层薄汗,一夜的时间,谢寒玉都没有睡,脑海里反反复复的浮现少年的身影。 他要穿着喜服去接他,他答应了的。 从瑶台银阙过来,谢寒玉的心便一直提着,未曾放下来片刻,这里鬼气浓郁,对神仙来说,很是不利,甚至灵气都受到了压制。 谢寒玉一来就发现了,而且凉城一天到晚都是暗的,天上的神仙灵力波动会泛出亮光,可鬼不会,这样一来,他们在明鬼在暗,加上对地势的不熟悉,又增添了一丝风险。 陈介没想到他居然会起这么早,心里的偏见消除了一些,他走到谢寒玉身边,道,琼玉仙君看来是认真的,昨晚上,是陈某冒犯了。 无事,陈将军,你与他们交手过几次,对他们的招数应该会比较熟悉,若是我有思虑不周的地方,你可以只管提。谢寒玉已经把握了他的心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有自己的判断。 好。 一直到了正午,陈介坐在马上,手里的长剑染上了鲜血,他身上的衣服浸透着浓重的血腥味,轻轻一拧,就像淋了雨一般。 鬼兵数量太多,陈介被困在中间,他转身握住长剑向身旁挥去,一剑砍掉了几只鬼的头颅。 谢寒玉在他的前面,身边围着的是两名鬼君,陈介之前和她们打过,那两只鬼是双生姐妹,心有灵犀,配合默契,甚至连他,都败了好几次。 陈介开始担心谢寒玉,可没想到,他挥剑的时候随意往那边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鬼君已经缠到了谢寒玉身后,柔弱无骨的手臂搭在谢寒玉的肩膀上,猩红的指甲抵着脆弱的脖颈。 小心 陈介下意识的喊道,谢寒玉反手握住了鬼君手里的长鞭,狠狠一甩,灵力瞬间泛及了一大片,鬼君受了重伤逃离,谢寒玉的胸口处也被剜下来一大块肉,瞧着便渗人。 谢寒玉疼的额头上尽是汗,他勉强握剑撑着地上,走回营中,陈介自然不放心,跟着人进去,道,琼玉仙君,我已经派人去唤医师了,只不过伤势较重,你要忍忍了。 多谢。 当天晚上,谢寒玉便发起了高烧,凉城鬼气众多,而鬼君留下来的伤口更是难以治愈,鬼气入侵到他的体内,灵力也受到波及,四处乱窜。 谢寒玉脸色苍白,陈介在自己的帐篷中待了片刻,还是放心不下,可走到谢寒玉那里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设下了结界。 他被挡在外面。 逆鳞感受到了他的灵力泛动,开始在谢寒玉的体内游走,江潮身上的气息与琼玉仙君相交融,他又一次无法避免的梦到了那个少年。 一声又一声的寒玉哥哥侵占了他的脑海,谢寒玉的疼痛被逆鳞缓解,滚烫的灵力也变得平息,鬼气渐渐被驱逐出去。 在凉城的每一次交战,谢寒玉的身体上就会出现一道甚至几道新的伤痕,逆鳞的力量也被渐渐削弱,直到那次他和鬼君两败俱伤,最终双方决意休战,陈介简直心花怒放,转眼却看见谢寒玉已经晕倒在地。 他的头上被鬼君重重的砍了一刀,血流不止,甚至连医师过来都只是一句,琼玉仙君伤的太重,现下估计是难保这一命啊!如果天帝在此,倾以灵力相助,或许能求得一线生机。 那后来呢? 江潮的眼角湿润,他突然就想起来在云外雪的那段日子,是他要求谢寒玉穿着喜服来接自己的,他一切都想起来了,完完全全的想起来了。 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你说他一个仙君,我们鬼君都重伤闭关这么多年,他最多比鬼君好一点点吧。 那鬼属实是个热心肠,讲完了这些,不忘又交代一句,兄弟,你是个新鬼,这些陈年旧事,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来找我啊。 一直到他离开,江潮都没有反应过来,原来,他和谢寒玉这么早就认识了,早在他救自己的那一刻,江潮就喜欢上了这个人。 喜欢到愿意扯下自己的逆鳞送给谢寒玉,只为了他能平安。他无比庆幸自己的逆鳞能够代替他,守护并陪伴了谢寒玉七百年。 江潮化作原型,腾空而起,几下就到了连山,远远的看见谢寒玉来寻他的身影,翻身落下地面,跑过去紧紧的把谢寒玉搂住了,声音有些哽咽,阿玉。 怎么了?谢寒玉感受到怀中人的不安情绪,细心问道,我在这里,风破竹欺负你了吗? 江潮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在谢寒玉的颈窝,谢寒玉感受到滚烫的眼泪,很快就打湿了自己的衣裳,心里也有些慌,温柔道,江潮,怎么了? 见人仍然不说话,谢寒玉干脆捧起江潮的脸,用指腹擦干了眼泪,轻柔的吻在怀里人泛红的眼角处,一触即离,他又去亲江潮的唇。 江潮反客为主,亲吻变得更重,一直到谢寒玉几乎喘不过来,才停下来,江潮轻轻在谢寒玉身上蹭了蹭,满脸的委屈与不安。 阿玉 我在这儿呢。谢寒玉抱紧了面前的人,听到他低声说,我想要你穿喜服来接我。 第100章 祭神式(一) 连山阴岭的风在这一瞬似乎都停滞了。 谢寒玉只听见怀里人那一声似撒娇却又让他觉得悲痛的话, 在刚才他没来的时候,风破竹和江潮说了什么,才让他的情绪起伏这么大。 江潮默不作声的埋在他颈窝, 那身艳丽的喜服也显得单薄, 渐渐褪去了颜色般,谢寒玉只能低声道, 风陵城的店铺现在还没关。 如果现在赶回去,或许还来得及。 谢寒玉感觉有点羞耻,便没有把后面的一句说出来, 江潮却只是摇了摇头, 不要, 我才不要你穿别人的衣裳。我是不是很无理取闹? 谢寒玉在心里面默默叹了口气, 虽然他是觉得江潮有些时候是有这么一点点的情绪在, 可是自己终究比他年长了一些, 包容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而且他也乐在其中, 比如在床上的时候。 下次, 我一定穿着喜服来接你, 好吗?谢寒玉宽慰道, 说完又亲了江潮一口, 风破竹呢? 我当真了,江潮认真道,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阿玉, 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他就是这样一个会使小性子的人,江潮才不在乎别人会怎么说他,他的这些情绪大多只会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表现出来, 小时候温满杏就说过,他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能受得了。 江潮只要谢寒玉喜欢他就够了 ,就像当初在怀仙门,他可以一直待在沧溟山。 哪怕非常冷清,谢寒玉被玉溪真人或者应忔他们叫走的时候,他可以静静地躺在床上等一整天。 而这种情绪在七年后更重了,他变得患得患失,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谢寒玉会不会消失不见,就像他这七年间做过的梦一样,每当他欢喜的时候,梦就戛然而止,生生的把他和谢寒玉之间的联系截断。 他怕哪一天自己的心思会被谢寒玉察觉,更怕他有一天会不要自己。 江潮总是一边插科打诨的不让旁人接触谢寒玉,哪怕是却山行,他也不想让两人之间有联系,所以他在遇见谢寒玉之后,一直带着他在百重泉附近待着,那是江潮熟悉而依赖的地方,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扰他和谢寒玉。 风陵城也是这样,这是一个他们两个都不熟悉的地方。 第125章 他就能在这个地方,装作无知而懵懂,去依赖谢寒玉,在谢寒玉心里打下自己需要被他照顾的烙印。 可江潮又变得矛盾而纠结,他知道谢寒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也知道怀仙门和谢寒玉之间的深厚情谊,所以在遇见却山行他们以后,江潮就变得有些沉默。 假扮新娘是他离开谢寒玉最久的一次,江潮在赌,赌谢寒玉在这半天内的情绪。 甚至在风破竹说出他和谢寒玉早在几百年前就认识的时候,江潮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他恨不得把谢寒玉关起来,用铁链把他和谢寒玉两个人都捆起来,永远也分不开的那种。 他的情绪不对,江潮早就发现了,他内心残存的理智让江潮把这个想法藏在心底,面上继续保持着浅笑,只是皮下撕扯的血肉,翻滚的疼痛只有江潮一个人清楚。 谢寒玉似乎看出来什么,温声道,好。 他手指滑动了几下,给却山行他们传了信,紧接着就带着江潮往相反的方向去,江潮微微睁大的眼睛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嘴唇动了动,讪讪道,不去找山行他们了吗? 先把人哄好了再去。 谢寒玉和小二对视了一眼,对方瞬间笑道,谢公子,上房一直为你们留着呢,今儿早上才打扫过,您只管住,热水什么的都给您备着,什么时候需要只管唤我就行。 多谢。 一袋银子被放在桌面上,江潮一直到了屋内,还是迷糊的状态,这是他和谢寒玉遇见的客栈,可,可他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甚至墙角的青花瓷瓶里面还插着几枝开得正艳的杏花。 江潮,谢寒玉喊他的名字,语气听起来很是郑重,像是把易碎珍宝呵护在手心一般,我喜欢你,是想要和你成为道侣的喜欢。 屋内沉默了片刻。 在瑶台银阙的时候,漆丹水经常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他说自己想象不到我未来的道侣的会是什么模样。但是以后,你会和我一起住在云外雪,旁人提起我的时候,总是会带上你的名字,你也一样,所以,不要害怕我会抛弃你,也不要害怕我会不要你。 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谢寒玉和琼玉仙君喜欢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江潮一个,不会变,也不可能变。 谢寒玉的手抚上江潮顺滑的发丝,一点点的给这条不安而慌乱的龙带去温柔和爱意,他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完完全全的展现在江潮面前,也把自己全身上下的爱意全都给了江潮。 谢寒玉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说这么多,却只是为了照顾一个人的情绪,要是被瑶台的那些人知道了,恐怕会笑出声。 雨不知道是什么下的。 江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安抚好的,可是谢寒玉坐在他身上,两个人的发丝就交缠在一起,在颠簸起伏中晃动着,谢寒玉那双眼睛就像江潮无数次梦到的一般,只装着他一个人,在这个没有熟人的镇上,他们像是一对平常的夫妻,完全而绝对的依靠着彼此。 我是你......一个人的,永远都是,不会改变。 谢寒玉的声音和刚才的沉稳端正不同,带着疲乏过后的喘息,可他还是一字一句的说着这句让江潮哭泣的话。 外面街道的叫卖声和楼下小二招呼新来客人的声音,搭配着一下又一下拍打着屋檐的雨声,都让周围变得无比嘈杂。 他们没有设结界,甚至门也只是轻轻的关上,没有上锁,只要轻轻一推,就能看见半敞着的床帘,明黄色的被褥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下面,偌大的床上只剩下两个枕头,凌乱不堪的堆积在床尾。 江潮宽阔的后背上挂着汗珠,里衣早就被揉成一团沾了东西,变得黏腻丢在地上,谢寒玉低头去亲他,缓缓道,哄好了吗? 下次换个衣裳再哄一次,谢寒玉眼尾上扬,屋子里的闷热让他冷白的肌肤都泛上一层薄红,江潮,我会纵容你,无限度的,你感受到了吗? 动作猛烈,甚至越来越深。 哄好了,江潮压低了声音,噼里啪啦的雨声中夹杂了一句很轻的,寒玉哥哥,你喜欢我这样喊你吗? 寒玉哥哥,我们注定是一对。 却山行在风陵城等着谢寒玉和江潮,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暗灰色的天,努力平息内心的怨气,最终还是忍不住,道,文师妹,你说寒玉师兄什么时候能回来? 信上不是说了吗,他和江潮有点事要处理,估计晚上吧。 文姜朴有些疑惑却山行的坚持,他从收到这封信已经在窗边坐了一日,她看着都觉得难受,坐在她对面的山鬼突然笑出声,手里捏着的一颗棋子被她缓缓的放在棋盘上。 人家夫夫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外人那么关心干什么? 文姜朴一看棋盘,她毫无疑问的又输了。 这位荔萝姑娘未免也太厉害了些,她盯着山鬼大红色的指甲看了一会儿,心里面不由感叹,风陵城的姑娘果真都妖冶漂亮的不像话,而且很会说话,却山行已经好几次被她气得说不出话了。 什么外人?寒玉师兄是怀仙门的,又不是他江潮一个人的,却山行越说越没有底气,但还是觉得委屈,而且,江潮他占着寒玉师兄那么久......,不对,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夫夫,他们两个明明没有成亲,反正我没看见,不算。 可是你的寒玉师兄可是亲自给江公子掀盖头了呢!这是我亲眼看见的,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到床上了呢,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江潮那个小心眼的,这七年能让你见一面谢寒玉,我觉得吧...... 山鬼欲言又止,故意停了下来,伸手握住了文姜朴的手腕,感受到手中一僵,她笑了笑,带着文姜朴把白子落在一个地方,姜朴,下棋要专心,不然又输了。 文姜朴脸色涨红,看着盘上的棋局瞬间已经变了,白子在绝境中又出现了一抹生机。 你觉得什么?却山行等不到她后面的话,只能又气又急的问。 或许正在床上呢,泪水哗啦啦的掉下来,梨花带雨的,这谁能不动恻隐之心?你的寒玉师兄是彻底回不来了。 反正山鬼是觉得江潮不愧是条龙,能把天上的琼玉仙君都勾下来,也是很有本事,改天她应该去取取经,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连谢寒玉这样的都无法避免。 意识到她说了什么,却山行一下子跳起来,手指着山鬼,脸发烫,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来话。 你,你怎么怎么这样? 却山行拉着在一旁认真看书的燕鹤离开,刚出门,就碰到了谢寒玉和江潮,他刚想说话,就又想到刚才山鬼的话,他们,他们刚才可能在,在床上。 梨花带雨的。 却山行头都要炸了,小心的瞄了一下眼谢寒玉,眼角处很红,脖颈上似乎,似乎也有点红。 江潮靠在谢寒玉身上,跟没有骨头一样,他明明是条龙,不是蛇,为什么会这样! 谁来救救他,却山行内心很是捂无助,僵硬的开口,寒,寒玉师兄,你们回来了。 嗯。谢寒玉淡淡道,见他要出去,便问,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却山行讪讪的转身,瞪了一眼冲着他笑的山鬼,默默的找了个最角落的地方,拉着燕鹤和他一起坐下来,不敢去看任何人。 谢寒玉觉得屋里面的氛围有些怪,但是又说不上来,也没当回事,看着山鬼,道,风破竹死了,连山里面的鬼还要你处理。 死了?山鬼有些震惊,她着实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儿,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惊喜才慢慢涌上来,她张大了嘴巴,那,我以后,岂不是能在连山称霸了? 再也没有人能管她了。 江潮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山鬼瞬间怂了,慌张摆手,道,不会不会,我肯定小心谨慎,明哲保身,不会做出来这种谋财害命的事情。 山鬼喜出望外,下棋都缓和了不少,让了文姜朴好几招,最后输了也不忘笑着道,文师妹,有时间你来连山玩啊,我罩着你。 你是山鬼? 不像吗?山鬼在她面前转了个圈,连山可是个好地方,保你来几天就水灵灵的。说着说着,她放低了声音,道,不信你看江潮,他就在连山待了七年,结果呢,比以前还漂亮,那头银色的头发,跟个小妖精似的,不然怎么能迷倒琼玉仙君呢? 文姜朴, 她不敢再听下去,生怕在后面虎视眈眈的江潮直接拔剑,到那时候,偏心到没边儿的寒玉师兄会救她吗? 第126章 文姜朴不敢保证。 江潮听着觉得两个人的对话变得越来越奇怪,可是他又无法反驳,只能戳了一下谢寒玉的腰,用眼神示意他说话。 咳 山鬼听到一声轻咳,意识到是谁之后,立马闭嘴,楚楚可怜的看着文姜朴,示意她挡在自己面前,她真的很害怕琼玉仙君啊! 文姜朴就这么直直的对上了谢寒玉毫无波澜的眼神,勉为其难的挤出来一个微笑,绞尽脑汁想出来一个借口,尴尬道,寒,寒玉师兄,你的袖口好像湿了,外面下雨了吗? 什么,却山行听到话下意识抬头,果不其然,不仅是谢寒玉,江潮身上也有些湿润。 山鬼捂住脸不说话! 百重泉那里下雨了。谢寒玉淡淡解释道,他和江潮其实是换了一身衣裳的,可雨太大,最终还是打湿了一点。 寒玉师兄,你,真的跟着江潮去百重泉了?却山行难以置信,他的寒玉师兄好像真的不属于怀仙门了。 江潮觉得他这个问题很是奇怪,这有什么稀奇的吗?我不是也去过怀仙门,而且我们不是马上就要回去了吗? 却山行觉得他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决定回到怀仙门之前都不说话了,干脆直接跑出去,我去和那个城主说一声,顺便教训一下,免得他继续干这种勾当。 那我也先走了。山鬼说完就化作一缕青烟离开了。 文姜朴左看看右看看,屋子里面除了谢寒玉和江潮,只剩下沈南和燕鹤,可是那两个人又是个沉默寡言的,能说会道的却山行跑了,她只能也挤到燕鹤身旁,不住的去瞥那已经看了好几遍的书页。 幸好江潮缠着谢寒玉出去了,文姜朴这才松了一口气,否则她还真的要汗流浃背了,为什么七年后的寒玉师兄变得比以前还要冷冰冰,而且气势这么强,压的她喘不过气。 江潮真是个厉害人! 还不知道自己被狠狠供起来的江潮对风陵城的东西很是好奇,谢寒玉纵容着他,便放肆的在大街上拉着琼玉仙君的手,大摇大摆的走着。 对了,阿玉,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江潮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递给谢寒玉,他咬了一口觉得太甜,便摇了摇头,江潮只能自己继续吃。 什么? 就是你的那个朋友,漆丹水,他不是个好东西,你要小心点。江潮想起来当时自己在谢寒玉给他布置的院子里面待的好好的,是漆丹水带人来把他关在锁龙井得,而且他甚至假传消息说谢寒玉喜欢上了其他人。 江潮一想起来就觉得气愤,反正你不要相信他,表面上装的可好了,实际上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七百年前就见过,后来你去凉城的时候,他过来找我再后来我就被关到锁龙井里面了。江潮趴在谢寒玉身上,玉团不喜欢他真是明智之举。 原来自己还带着他见过玉团,谢寒玉突然就觉得恢复记忆这件事迫在眉睫,他好像忘记了太多东西。 江潮把脸转到谢寒玉的方向,一个没注意,就撞到人身上。谢寒玉已经想要和他说这个问题很多次了,偏偏每次都被打断,江潮还喜欢缠着他走路,虽然有失体统,可是琼玉仙君又实在享受这种行为,久而久之也就惯着他不说了。 关正阳,你快点掐我一下,我没看错吧,于天青叽叽喳喳的声音传过来,让江潮都愣了一下,他冲着谢寒玉眨了眨眼睛,阿玉,我好像看见熟人了。 明朝,于天青激动得手都在抖,狠狠的拍了江潮后背一巴掌,江明朝,七年了,我和师父他们找了你七年,居然在这里躲着我们,你有没有点良心? 于天青转眼就瞧见一个异常熟悉的人,难以置信,问道,谢,谢公子,你没死啊? 话说出来,他才觉得不对劲儿,可是明明谢寒玉的魂灯都灭了,难道江潮为了谢寒玉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事说来话长,反正阿玉是真的。天青师兄,好久不见,我和阿玉是想着回怀仙门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了?江潮替谢寒玉回答道,你和关正阳怎么在这里啊? 于天青还是不相信,江潮是个多么偏执的人,他一清二楚,直接向前一步,看着谢寒玉,谢公子? 四人找了家饭馆,一番交谈,于天青才彻底解开心里的谜团,大口喝了半杯酒,语气中带着一丝怪异,道,之前我和师姐还因为他眼高于顶,担心没人会喜欢他,没想到还真真遇上了。 关正阳听见他说话,不动声色的看了于天青一眼,往他身边挪了一段距离,天青,我们是不是还有点事没做? 心知肚明他在想什么的江潮得意的笑了,靠在谢寒玉身上,原来都七年了,关正阳还没点破这扇窗,也是够能忍的。 天青师兄,你们准备做什么? 江潮伸手抓住谢寒玉的手,他就是故意的,甚至当着关正阳的面,用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看着谢寒玉,等他问自己怎么了的时候,再不说话,只是亲谢寒玉一口。 云平城那边有家客栈,接二连三的死了许多人,听说凡事住进去的都死了,附近还能听见一些怪声,我和关正阳闲来无事,就打算去看看。 于天青把手腕支在桌面上,宽大的衣袖滑到手肘处,露出来那只青色的玉镯,谢寒玉不免多看了几眼。 于天青注意到他的目光,突然想起来什么,掏出来一只镯子递给江潮,明朝,你的,师父说他早就补好了,只是你一直不见人影,让我要是看见了就拿给你。 原本冰蓝色的镯子上多了几个洒金的纹路,更加明艳,江潮说了声谢,把镯子带上去,云平城好像就在回怀仙门的路上,阿玉,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好。 谢寒玉道,虽然他感觉于天青旁边的那个人似乎不是很满意的样子,眼神中透出来一股幽怨。 云平城地势平坦,一路上到处都是长势良好的麦苗,散发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只是瞧见的人很少,偌大的田里,江潮只看见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柄锄头。 江潮走过去,那人却当即就跑,甚至连锄头都落在原地,江潮默默把锄头捡起来抗在肩上,问谢寒玉,阿玉,我看起来很吓人吗? 却山行抿紧嘴巴,抬头看天。 没有。 谢寒玉也觉得奇怪,这城外太过空荡,到处都透着一股诡异,江潮扛着锄头,几下就到了那人前面,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锄头。 男人吓得满头大汗,又要跑,江潮直接拽住了人的衣摆,道,我又不会吃了你,有这么可怕吗? 啊男人叫的太大声,江潮只好松开他的手,走到谢寒玉身后,叹了口气,可男人看见其他几个人,也是被吓得不行,直接瘫软在地上。 谢寒玉走上前,探了探他的脉搏,是失魂症,应该是之前受到惊吓所致。 男人甩开他的手,又往城里面跑去,几个人也只能跟在他后面,一直到了云平城中,迎面就是一条宽阔的街道,却仍是没有什么人,甚至连叫卖声都没有,简直像是一个死城。 文姜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进到这里面,她就浑身不舒服,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吸她的精气。 她抬起头,右侧便是那家来福客栈,只是紧闭着大门,摆在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擦过了。 寒玉师兄,这城里面真的还有人吗?文姜朴话音刚落,就听见碗掉在地上的清脆声响,接着就是一句破口大骂,谁啊,城里面没人,难道有鬼啊? 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女人推开门走了出来,往地上呸了一口,会不会说话啊,尽说些丧气话,哪天死了都不知道。 文姜朴被吓了一跳,却山行忙挡在面前,对不起,我,我们只是随口一问,这街上实在是太安静了,所以,就怀疑对不起。 女人见他们这么多人,个个穿的端正看上去绝不便宜,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今天是祭神的日子,当然不敢高声言语了。街上没人也正常,你们来的不是时候,祭神要持续三日,这才是第一日,一般都不会有人出来做生意的。 祭神,哪个神? 愿君,他是我们这里的神仙,原名叫做应允,不管你向他许了什么愿,都能实现的。女人很是虔诚的朝着天上拜了拜,刚才的脾气全部消失不见,看起来很是温和。 第127章 你们是来做什么的?女人拜完又去看他们,好奇的问。 我们几个是商人,来进货的。 云平城生产绸缎,颜色艳丽,种类繁多,女人见过很多商人来这里做生意,也没怀疑,只是道,那太可惜了,这几天都忙着祭神,你们等等吧!旁边就是客栈,不过估计要等到晚上才开门。 哎,江潮喊住她,姐姐,我们现在也没地方去,客栈也住不得,你能让我们进去暂时歇歇脚吗? 谢寒玉拿出一袋银子递给她,女人掂量了一下重量,喜笑颜开,进来吧进来吧,老头子,来客人了。 却山行看着他们配合默契的动作,把头扭到一边,没想到过了七年,江潮还是没钱,永远都是蹭寒玉师兄的银子,没脸没皮已经练到某种境界了。 进到屋里面,谢寒玉就看见一尊金像,大概有半条手臂大小,神像的面容看不清楚,只瞧见他手中握住一把刀,透出些血气。 什么样的神像会是这个样子? 女人在神像前面上了几柱香,浓重的气味熏的几个人睁不开眼,江潮眼泪都被熏出来了,看着谢寒玉,水汪汪的。 谢寒玉都看笑了,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眼泪,江潮趁其他几个人不注意,吧唧一口亲到谢寒玉嘴上,谢谢寒玉师兄。 女人终于续好香火,这才转过身招呼他们几个坐下来,道,愿君刚才和我说,他看到你们在这里,也同意你们许个愿望,他都会答应的。 却山行嗤笑一声,信这个,不妨信我是神仙。 话音刚落,却山行已经变成了一尊神像,一动不动的被摆在桌面上,没了生气。 第101章 祭神式(二) 啊 一声尖叫从女人嘴里发出, 她瞪大了眼睛,被吓得直接瘫软在地上,于天青眼疾手快把人拉到一旁, 免得撞到桌角, 他也有些震惊,没想到只是随口一句话, 居然真的成真了。 寒玉师兄,这怎么办啊?文姜朴被吓得脸色惨白,看着那尊圆润冰凉的神像, 不敢相信那是刚才还在和自己说话的人。 谢寒玉也没料到, 愿君是什么神仙, 他在天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过, 他走到那尊神像面前, 伸手摸了一下, 却发现能里面却山行的声音。 寒玉师兄,救命啊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寒玉师兄, 我要被憋死了, 这里面黑咚咚的, 什么也看不见。 寒玉师兄,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寒玉师兄,快点救救我 山行,谢寒玉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别怕, 我能听见。 阿玉,我试试,江潮的手放在神像上, 却发现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偏头看向谢寒玉,难道只有你能听见吗?是因为这里只有你是神,神才能和神对话。 这么稀奇,于天青按捺不住心里的惊奇,那我说一句让山行变回人,这愿望能实现吗?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静静的看着那尊一动不动的神像,却什么都没发生,还瘫坐在地面上的女人突然开口道,愿君实现了的便不能再变回去,就像你求愿君来财,有了银子却又不想要,再许多少次也无济于事。 愿君真是神通广大。 于天青讪讪道,那我现在岂不是不说话的好? 呜呜呜于天青刚闭上嘴,就察觉到了什么,他指着自己的嘴巴,使劲儿的摇头,关正阳一下子就慌了,怎么了,天青,天青? 他说不了话了。 谢寒玉一语道破真相,于天青忙点头,与那尊神像面面相觑,两个天涯苦命人现在都安静下来了,弄的一向话多的江潮也不敢说话了,只是乖巧的待在谢寒玉身边。 敢问这位愿君是什么时候飞升的?夫人还记得吗?谢寒玉把人拉起来,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这才低声问道。 女人喝了水把心里的惊慌都压下去,这才敢继续开口说话,愿君飞升久了,我也不记得,只是在我小时候,我们这里就有祭神仪式。 愿君的香火是多的,因为他最灵验,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或许等那些老人回来了,你去问问他们,说不定能知道点什么。 女人神情又变的淡漠起来,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一般,又从旁边的柜子里面拿出来三炷香,弯腰一拜,插在愿君前面摆着的香炉里面。 却山行的神像就在他附近摆着,谢寒玉站起来把他拿过来放在桌子上,你并非真神,受了香火反而会有损身体,灵力修为都会受到影响。 寒玉师兄,我就知道,难怪那香总是直戳戳的冲到我鼻子这里,闻得人头晕目眩,寒玉师兄,我实在是受不住了,我我要先睡了。 原本还完好无缺直立放在桌面上的神像瞬间失了色彩,变得黯淡无光,就连上面彩色的颜料也渐渐褪色,啪的一声,神像倒下桌面上。 寒玉师兄,山行他没事吧?要不要我去找师父,告诉他们一声,也能想想办法啊!不然,山行是不是没救了。 文姜朴神情焦急。 姜朴,你去传信让师父他们看好山行的魂灯,如果变暗,立刻传信给我。 好。 沈南,你带着燕鹤,在这里看好神像,切记不要碎了。沈南点点头,拉着燕鹤坐下来,寒玉师兄,你就放心吧! 这城里面应该还有其他人,我们先分头行动,打听消息。 那我先带着天青出去。关正阳心里懊悔自己没看好他,恨不得自己能替他受罪,直接就拿剑离开,于天青苦巴着脸跟在他身后,嘴角向下撇着,看出来很是难受。 关正阳走的急,于天青都没跟上他的脚步,又说不出话,只能狠狠的跺了两下脚。关正阳这才发现自己和于天青之间已经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转身回去,拉着人的手,对不起。 关正阳担心于天青会放开自己的手,可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暗戳戳的在地面上乱瞟,关正阳便大着胆子,天青,我刚才去那边看过了,没人,我们换个方向吧? 于天青抬了下头,然后缓慢的点了一下,那我拉着你,好吗?关正阳看起来像是像是一个自己心爱之物失而复得的委屈小孩,恨不得把人直接抱在怀里,但是又不敢。 江潮这边就不一样了。 一路上遇到的房屋大门都是紧闭着的,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气味,这味道谢寒玉闻着还行,江潮作为一条龙,几乎是头昏脑胀,整个人都晕晕乎乎得,他感觉自己也快要睡着了。 他好想和谢寒玉贴在一起,吸点精气。 他的身体告诉江潮,只有待在谢寒玉这位神仙旁边才是最舒服的,如果能亲一下就更好了。 江潮眼神飘忽,他想亲,想使劲儿亲。但是现在好像不行,大庭广众的地方,他不能亲,可是他真的好难受,这香火妖精根本受不了。 谢寒玉走在前面,下意识的身体反应去拉江潮,却发现他走的很慢,脚步悬在半空,尾巴都露出来了。 阿玉 江潮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大病初愈刚好的样子,黏黏糊糊的,很不对劲,这毕竟是在外面,谢寒玉只是走过去,用手摸了摸他的脸。 脸部泛红,摸起来还有些滚烫,谢寒玉察觉出他的异样,这是可以和神仙传信的灵香,普通人闻了还好,妖物或者鬼魂却会受到压制。 江潮。谢寒玉看他精神不振,便轻轻唤他,江潮靠在他身上,两条长长的手臂把人圈起来,头窝在谢寒玉的胸口,难受,阿玉,这香味道好重。 他还是很想亲,怎么办? 再不亲,他的灵力就要散了,他坚持不住了,阿玉能不能主动亲他一口,江潮刚想开口。 谢寒玉转眼就看见一条冰蓝色的小龙缠住了自己的手腕,尾巴懒懒的搭在他的腕骨上,脑袋一个不注意差点磕下来,他连忙抚了一下那只有一节拇指大小的脑袋。 手腕上传来温热的感觉,江潮迷迷糊糊的想到,他和谢寒玉遇到以后,自己好像还没有像以前一样缠在他的手腕上。 阿玉 亲不成了,江潮垂头丧气,看着谢寒玉略有些恍惚的脸色,转移话题,那边好像有人。 谢寒玉嗯了一声,脸色如常朝着东南角走过去,他也听到了什么声音。 除了那个角落,周围还是很安静,谢寒玉耳后微微泛红,原来养一条灵宠是这种感觉,和云外雪的猫完全不一样。 第128章 玉团是他飞升的时候带上来的,平时也很乖,但是没有江潮这么的黏人,谢寒玉在瑶台银阙的时候,就经常看见许多神仙养了灵宠,甚至漆丹水养了一只不会说话的乌龟在水池里面。 咚咚咚 谢寒玉敲了敲门,一个拄着拐棍的男人走了过来,看着年龄不大,约有三十岁左右。 男人一瘸一拐的走着,看着门外陌生的年轻公子,问,有什么事? 还没等谢寒玉说话,男人就继续开口,你是来打听愿君的吧,凡事在祭神这几日来的人都是想要他帮忙实现愿望的,不过我奉劝你一句,还是小心点为好,不然付出的代价有你好受的。 这话说的和那个女人不一样。 什么代价?谢寒玉问。 男人难得的又看了他一眼,见人看着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好心提醒了一句,代价大着呢,不是你能付起的,年轻人做些什么不好,非要走歪门邪道的路子,可是会后悔的。 男人说罢,转身打算回去,突然一下子身子倾斜,一个不稳,谢寒玉眼疾手快,手指动了一下,男人安稳的坐在地上,他诧异的抬头去看谢寒玉。 谢谢。 你是刚到云平城的吧,不知道他是谁,我告诉你,他叫郑壶,一个得罪了愿君的人,不值得你同情!我呸,这位公子,你还是离他越远越好,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跟他接触了可是要倒霉的。真是晦气,跟这个人住在一起。 谢寒玉抬头,见墙外站在一对中年夫妻,男人手里还端着一个空木盆,显然刚才地上的水便是他泼的,他这条腿,就是因为不尊重愿君,自作自受导致的,不如早点滚出云平城,也省的在这里讨人嫌。 那对夫妻说完便走了,只听见一声重重的砰,门一下子被关上。 郑壶面色难看,垂下头,低声道,你都已经听见了,还是离我远点好,免得连累了你。我说的话你爱听不听,不要相信愿君。 我信你。 郑壶满脸的难以置信,甚至说话都有点结巴,真,真的吗? 谢寒玉把人扶起来,一直走到屋里面,听了他的话,郑壶一脸懊悔,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就知道,那愿君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可是很少有人能看出来,这云平城里面的人都被他给毁了啊! 你是不知道,我当初也是信他的,毕竟从小到大,我的爹娘就在屋里供奉愿君,不知道多少年了,甚至连神像都是一代接着一代传下来的。 谢寒玉打量着四周,这屋子很是老旧,刚才在院子里面的时候,他就瞧见上面的砖瓦甚至脱落了一大半,上面铺了一层木头。屋里面很暗,只有一支蜡烛在燃着,陈旧许久的香炉里面落了满满一层灰,只有腐朽的木头味和下雨天潮湿的气息,罕见的没有香火气。 看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郑壶还记得小时候,天都是青的,下着小雨,他就蹲在屋檐下,看着自己的母亲在旁边浣洗衣服,男人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斧头,一下又一下地劈着他从山上捡回来的木柴。 马上到了祭神的日子,小壶,你去把屋里面的香拿出来点一点,要是不够了我要赶紧去买,可别耽误了时间。女人一手用木棍敲打着衣裳,一边对他说,院子里面湿滑一片,屋里面自然也少不了被潮气侵染,香烛拿出来的时候已经尽数从中间断掉了。 女人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心里有些害怕,这,会不会是对愿君的不敬啊?当家的,你赶紧再去多买些香烛来,不然明天祭神,这一切就遭了。 今年准备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万一真的惹怒了他,我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听女人一说,原本看着还沉稳的男人也开始紧张,也不管天上的雨越下越大,随手拿起一把伞就跑了出去。 郑壶看着母亲在一旁急的转圈圈,每年的这个时候就是云平城最寂静的时候,每家每户都在准备祭神用的牲畜和香烛,几乎从几天前开始,那些家禽已经陆陆续续的被杀了。 香烛一般都是前两天准备的,但这些时日田里干旱,郑家的人都在给庄稼浇水,终于等到今天下了雨,才喘了一口气,这才能开始清点香烛,擦桌台。 郑壶看着母亲不停的踱步,厨房里面整齐摆好着清洗过的牲畜,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他看见母亲慌忙跑出去,给父亲开门,可他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哒哒哒的脚步声从院子里面跑出去,郑壶扒拉着门,看着两个人又不见了踪影。 没有香烛吗? 他手里攥着那一把断了的香烛,黄色的颜料受潮让他的掌心也染上了颜色,郑壶跑到门口,顺着从屋檐流下来的雨水把手洗干净,一直到了天变成黑色,他还是没看见母亲和父亲的身影。 他们去哪了? 今天也不需要去田里,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郑壶安慰好自己,在厨房里熬了粥,又拿起之前炕好的饼子热了热,把一切都放在锅里,保证他们回来的时候还是热乎的,郑壶继续站在门口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已经昏昏欲睡过去,恍惚中只能感受到一双冰冷的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娘? 小壶,睡吧。 女人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疲惫,郑壶太困了,完全睡过去,女人这才站起来,怎么办,没有香烛,明天会不会出事? 别怕,愿君肯定不会怪罪我们的。男人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内心也很慌乱,他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去了几家店铺,结果香烛都没了。 谢寒玉听着郑壶说话,突然觉得空气中那一股香烛味更重了,江潮在他手腕上趴着一动不动,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香烛的影响太大,只能暗暗给江潮输送了些灵力。 他是神仙,灵力自然能接受香烛。 香烛味是不是变重了?郑壶看出来他神情异样,解释道,每到晚上的时候,白天没用完的香烛就会被统一焚烧,每天的香是固定的,可是他们都要多囤一些,宁愿最后烧了,也不会分给任何人。 谢寒玉猜到了什么。 我的父母求了那么多人,没有一家肯把多余的香烛拿过来,郑壶站起来,走到旁边的柜子里面,拿出来一个檀木盒子,打开里面是满满的一堆香烛,后来我就买了这么多,但是再也不会用了。 那次的祭神,是郑壶最恐惧的一次,他像往常一样,睁开眼去看那尊被擦的干净发亮的神像,前面的香炉里面插着几根断了的香烛,烟气熏的他睁不开眼睛。 娘郑壶去找人,一推开门,偌大的院子里面直挺挺的躺着两个人,手里面还拿着摔碎的盘子,旁边是滚落在地上的猪肉。 娘,娘? 郑壶跑到女人身旁,却发现身体冰凉,人已经没气了,眼泪从眼角滑落,而周围的邻家隐约传来压低了的笑声,郑家还想要借香烛,怎么可能呢?借了今天死的不就是我们了? 嘘,小点声,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亲眼看见了,愿君是什么人,郑家这对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敢糊弄他,要我说,他们家那个小孩子没死都是愿君仁慈了。 郑壶握起那把早已经潮湿的香烛,只需轻微用力,香烛就被捏成粉末。谢寒玉把箱子拿过来,看了一眼,却发现这和常见的香烛有些不一样,他在天上见到过许多香烛,但是唯独没有这一种。 每位神仙的香烛都会带着他特有的灵力,谢寒玉的记忆很好,可是这香烛里面的气息他却没有半点印象。 是不是很讽刺,一个实现人愿望的神仙最后杀了他的信徒。郑壶冷笑道,右腿传来隐隐的疼痛。 云平城有一个传言,住在来福客栈的人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你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他们相信了愿君,被他取了性命,城外那个整日疯疯癫癫的男人就是之前住在客栈的人。 谢寒玉想起来那个拿着锄头的男人,当时他只以为是失魂症,可没想到居然也和这个愿君有关,可是郑壶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客栈里面的事情? 因为这条腿,这条腿没了,可是我却能知道云平城里所有死人的原因,这是我向愿君求来的。 郑壶回忆起冥冥之中的那个带着诱惑力的声音,他们都是因为许愿而死的,这二年来,一共有上千人死在这里,他们想要银子,要升官,要娶妻生子,任何愿望都有,可愿君哪有这么厉害,对于不是云平城的人,他狠心着呢? 屋外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转而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郑壶摆摆手,道,我知道你来是为什么,可你的那位朋友可能要死了,我已经感受到他的气息了。 第129章 沈南和燕鹤一直死死的盯着桌面上的神像,那个让他们进来休息的女人每隔半个时辰便要上一次香,味道便久久不能散开。 山行师兄 文姜朴从外面跑进来,着急大喊,师父传信说魂灯快要灭了,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啊?文姜朴满头大汗,寒玉师兄怎么还没回来,我这就去找他。 她刚走出房门,就瞧见一道闪光,谢寒玉已经到了桌子旁边,他看了一眼神像的情况,暗道不好,设了结界。 移神换生。 原本微弱的蜡烛被风吹着变得几乎奄奄一息,谢寒玉身上的灵力向神像传去,褪色的神像表面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却山行的声音突然从神像里面传出来,寒玉师兄,我好多了。 这是什么?文姜朴感到神奇,江潮却凭空出现在屋里面,从后面抚了一把谢寒玉,阿玉,你的神魂放在里面替山行挡着这些香火,你自己身体会出问题的。 无碍。 谢寒玉拍了拍他的手,姜朴,你今晚和他们一起看着,应该不是再出事,我和江潮晚上在来福客栈等着这位愿君,你们无论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 寒玉师兄,你小心一点。 江潮脸色不好,却还是给他们设了结界,怀里的人什么样他知道,只能再替谢寒玉嘱咐了一声,千万别出来,也别出声。如果天青师兄他们回来了,也不要让他们靠近。 知道了。文姜朴只感觉今天晚上要出事,天空突然响起了雷声,焚烧过的香灰就放在炉子里面,被窗子刮进来的风一吹,几乎迷住她的眼睛。 谢寒玉和江潮已经离开了,那个女人也进屋里,她拿了银子,便没有管这三个人一直待在正厅,吃了饭熄了灯就睡了。文姜朴能清楚的听见屋里面传来的呼吸声,给了她一点真实感,那副奇怪的愿君神像总是在不停晃动。 咚 又是一声,文姜朴看着已经睡去的沈南和燕鹤,怀疑是窗子没关好的问题,便自己走到窗边,手搭在窗沿上,她就看见了外面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是个男人,腰间挎着一柄刀,吧塔吧塔的声音从他那里传过来,不知道滴下来的是水还是血。 文姜朴不敢再看,一下子把窗关上,靠在上面,可后背还是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凉风,透过她单薄的衣裳,像是把人置于冰天雪地里面。 她想要离开,可身后的窗户根本关不上,风一直刮着,吹进屋里面,沈南和燕鹤怎么还没醒? 桌面上的碗筷被风吹到地上,这个声响,为什么他们还在睡,文姜朴想要走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像是被定在那里一样,根本动弹不得,寒,寒玉师兄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一个低声在文姜朴耳边响起,无孔不入,她想要用手捂住耳朵,那声音却依旧一声接着一声的传到她耳朵里面。 我不 文姜朴艰难的吐出来两个字,那个男人却一下子出现在她面前,面容英俊,身材高大,手指上带着一层薄茧,你等着谁来救你吗?不会有人来的,不如来求我,我可以帮你,只要你说出来,我就可以帮你。 循循善诱的声音像是虫子一样钻进文姜朴的身体里面,她嘴唇动了动,我想要 文师妹,醒醒。 来人一掌砍向文姜朴面前的黑色身影,只一瞬身影四散开来,姜朴,姜朴,醒醒。 第102章 祭神式(三) 女人艳红的指甲戳了一下文姜朴, 但是人还是陷在昏迷中,她转眼就看见那盒燃尽的香灰,一狠心, 直接把它丢到了外面。 反正她都是鬼了, 顶多晕过去。 果不其然,屋里面的浓重檀香气已经淡了不少, 山鬼看着都睡过去的几个人,叹了口气,要不是她突然有事想着回来找谢寒玉, 今晚上估计人都要死光了。 山鬼想出去看看, 一下子被弹回来, 结界? 既然设了结界, 那东西又是怎么进来的?山鬼有点郁闷, 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这东西如此厉害,居然能没有任何破绽的从外面进来。 山鬼支着脑袋, 盯着屋里面的一群人, 她还是先在这里好好守着吧。免得有趣的人都没了, 以后她还找谁说话去! 来福客栈。 里面的小二态度有些傲慢, 见了满满一袋银子以后, 脸色这才稍微好起来,但也只是把钥匙直接丢给江潮,祭神的日子来, 你们可真是会挑时间。二楼最左边那间房, 给你们打扫过了,祭神的时候很少吃东西,也没人做, 饿就饿着吧! 说罢人就走了,江潮也没在乎那么多,毕竟整个城都不一定能找出来一个正常人,一直到了屋里,这里面的布置也和往常住的客栈不一样。 这里面没有窗,取之代替的是一张桌子,上面摆着愿君的神像,还有一个小香炉,里面的三支香还未燃尽,发出猩红色的亮光。 阿玉,我讨厌云平城。 江潮皱着眉头,想要把那香炉给砸了,这里面的人真是被迷了心窍了,怎么到处都是香炉,熏的人头疼! 他无奈坐在床边,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阿玉,你说这神仙还有名字,应允,跟他这个愿君还挺配。 谢寒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应允,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难不成是瑶台的神仙,不然就只能是个妖物在这里装神弄鬼罢了。 江潮往谢寒玉那边靠近一些,不然这地方对他真是个完完全全的克星,阿玉,他要是个妖物,应该会像我一样,受不了香火才对,怎么会在这里待着不受影响呢? 江潮无聊的把自己的头发和谢寒玉的混在一起,开始编辫子,谢寒玉一时居然有些稀奇,看着他指节分明的手,动作灵活迅速,明知故问道,那香火对你有什么影响? 影响可多了,最重要的就是让我要吸点琼玉仙君的精气才能维持原型,江潮缓慢道,漂亮的眼睛从下面去看谢寒玉,上扬的眼角带着一丝勾人的意味,阿玉,你听过那些话本子里面书生和狐狸精的故事吗? 要不你给我讲讲? 谢寒玉当然听过,不仅听过,他还看到过。之前漆丹水拉着他下凡到处玩的时候,茶楼去过,甚至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也去过,只是他看着太正经了,所有人都只以为琼玉仙君什么都不懂罢了。 其实谢寒玉心里面一清二楚。 书生和狐狸精,那我们明朝是什么?谢寒玉轻声道,他一把按住江潮编辫子的手,一边挑起一缕江潮的发,在手里转了个圈,勾人心魄的狐狸精吗? 江潮有些惊讶,对上谢寒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咬住了下唇,低声道,谢状元,这次榜下捉婿拒绝了丞相,可是家里已有佳人了? 谢寒玉看出来江潮确实看过很多这种话本,某条龙比狐狸精还要会,他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不是知道? 原来真有,状元郎不觉得可惜吗? 江潮有点上瘾,小时候在百重泉无聊,他就经常跑下山,那三家书铺的话本子都被他看过,还有隔壁茶楼说书的,都记住他的脸了,甚至每次都主动帮他把账记到于天青那里,被奈清闲发现的时候,自己就能避免被骂。 于天青每次都怀疑,自己似乎也没看这么多本啊?怎么莫名其妙的多出来那么多,直到看见在树上朝着自己挤眉弄眼的江潮,这一切才水落石出,气得他逼着江潮给自己打了三天的水才好。 谢寒玉开始回忆自己当初看的戏文里面是怎么说的,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江潮心里很愉悦,勾起唇角,捧着谢寒玉的脸,亲上去,原本规矩端正的状元郎被某个不安分的狐狸精勾着,在这个本该害怕的客栈,做着见不得人的事。 状元郎的唇真软。 江狐狸精松开手,谢寒玉有些喘,垂下眸去看他,你也不遑多让。 阿玉,你是不是也看过?江潮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什么,你骗我,我还以为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呢。原来,竟也不是。 之前他们拉着我下去,就见过几次。谢寒玉缓声道,吸了神仙的灵力,还晕吗? 多来点,效果才会明显。反正我现在还有点晕,怎么办?江潮把头枕在谢寒玉腿上,眼睛眨了几下,一脸真诚的模样。 第130章 谢寒玉笑着又亲了亲他的额头,见人脸色红润,不像是受到香火影响的模样,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道,好了吗? 好像比刚才好了那么一点点。江潮眉眼弯弯,要不再试试? 回去再试。 谢寒玉把手和江潮的手交叉放在一起,看了看旁边,门紧闭着,没有窗,他们也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情景,只是听到很大的风声。 阿玉,你说今天晚上那个愿君会过来吗?江潮受了安抚,变得安分了不少,只是偶尔手会不规矩的把玩一会儿两人的发丝,我还等着他呢?不过,阿玉,你说应这个罕见的姓氏,居然又让我们遇上了。要是应忔在,你说他们几百年前会不会是同一个祖宗呢? 应允那些人说愿君本名应允。 谢寒玉听到江潮说,便越发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是在瑶台银阙的一次宴会上,只不过很少有人敢说这个名字罢了。 阿玉,你是喜欢两个字的名字还是三个字的?一说到名字,江潮反倒来了兴致,当初师父给我起这个名字,说是龙不能缺了水,潮涨潮落的,肯定可以让我天天泡在水里。阿玉,你呢? 谢寒玉摇了摇头,不知道。 江潮刚想要说话,突然发觉屋子里面的场景瞬间变了,一个声音果真让和他想象的一样,你想要什么?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男人缓缓走到他面前,我是愿君,只要你供奉香火,我就会帮你实现你想要的。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他身上那股浓重的香气让江潮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实在是太难受了,干脆一尾巴甩过去,男人变成了虚影,一声接着一声的你想要什么?反反复复的在江潮耳边响起。 要你去死。 江潮不耐烦的答了一句,抽出谢寒玉给他的软剑,抬手向男人刺去,可那虚影又很快不见,很快声音又在角落处响起,你想要什么? 不是说了吗?要你去死。 江潮大喊道,剑身转动的极快,把那个虚影包围起来,你要怎么样才会死?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也算是满足我这个心愿了,好吗? 虚影张开嘴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成团的黑气从他体内冒出来,带着檀香气,江潮直接一脚踹在旁边摇摇欲坠的香炉上,只听见啪的一声,香灰洒落一地,虚影也不动了,江潮眼疾手快,剑柄转了一下。 装神弄鬼的东西! 那虚影被剑刃伤到胸口,却只是顿了一瞬,又站起来,动作有些僵硬,江潮看出来,冷笑道,原来是个分身。 你想要什么? 黑影坚持不懈的问,只是声音弱了许多,江潮,我可以帮你。 你那正主在哪里呢?派了这么多的分身过来,修为也是很强啊!江潮握起剑,还没动作,那黑影却突然变大了许多,把整个屋子都笼罩起来。 应允 江潮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对劲,他变小了许多,还没看清周围的情况,忽然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重重的打在他的背上。 云归,你干什么呢?还不快点去干活,一直待在这里,是不是想死啊! 他这是穿到谁身上来了!刚来就挨打。 难道那一句让他去死,应验到自己身上了,江潮百思不得其解,早知道自己就不说话了,有了天青师兄和却山行的教训,结果他还是没放在心上。 郁闷到了极点的江潮讪讪的闭上嘴,看着对面的女人,面色蜡黄,很是瘦小,拉着他就往前面走,云归,你看看旁边的应允,人家小小年纪,把活都干完了,你呢?还在这里偷懒。 应允? 那他这是,回到应允小时候了吗?难道要自己亲自杀了他,才算实现愿望,出去吗? 那谢寒玉呢?当时屋里面突然就变了,他和谢寒玉被黑影分开,江潮简直怒火中烧,又要一阵子见不到人了,迟早有一天他要弄死这个愿君。 他被女人一直拉到屋子里面,那里还站着一个小男孩,大概五六岁的年龄,穿的破破烂烂的,手里握着一个啃了一半的饼,看见他们两个人过来,慌忙把手里的饼藏在身后,两只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把头低下来,不敢去看女人。 应允,你还敢偷吃。 女人直接捡起掉在地上的扫把,对着他就开始打,应允连忙把饼塞到嘴里面,被噎得说不出话,嘴巴两侧鼓起来,圆滚滚的,破烂的袖口露出来的手臂瘦小的惊人,像是一截竹竿。 女人的动作又快又狠,抓住命应允的手臂,就开始朝着他的背打起来,江潮下意识想要去阻止,却发现应允低下头,咬紧了牙关,开始对着江潮笑起来。 毕竟是个小孩,而不是长大了以后的愿君。江潮还是不忍,手指动了一下,女人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哎呦,我的腰,嘶今天就先放过你,晚上的饭别想吃了,去把后院的柴劈了,还有你,云归,跟着他一起,劈不完,你也别吃饭了。 女人说完,用手捂着腰便离开了,脸色变得扭曲,狠狠的瞪了一眼他们,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你要吃吗?给你留了一点。 应允面色如常,好像根本没有挨过打一样,只是用手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从袖口里面拿出来掰下来的一小块饼,递给江潮,走吧,别在这里吃,被发现了又要挨打了。 饼摸起来很硬,如果没有水,很难咽下去,江潮难以想象他刚才是怎么样把那么大一块直接塞到嘴里面的,应允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的走在前面,用瓢挖起缸里的水,喝了几口,你要吗? 我不饿。江潮把那半块饼递给他,毕竟自己是个大的,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孩抢吃的。 应允有些震惊,看了他一眼,你拿着吧,本来就是给你留的。 江潮没和他计较,把饼收起来,应允走在他前面,一直到了后院,角落里面摆着一大堆柴火,应允却没看他,暗自拿起已经钝了的斧头砍起来。 江潮现在还没弄清楚情况,他和应允到底是什么关系,自己小时候绝对没有来过这里,而且他也不应该和应允在一个地方啊,自己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凭空出现,难道不会突兀吗? 云归 啊?江潮好不容易才习惯这个称呼,听见人喊他,回头。 我今天遇到了一位仙人,他说想让我去给他当徒弟,那里能吃饱饭,还能学到一些厉害的招式。 又是一位仙人? 如果这是真的,应允去了当他的徒弟,几年以后成功飞升,还成了愿君,利用自己的修为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位仙人难道一点都不知情吗? 我看过了,那位仙人很厉害,他说自己能移山倒海,我想去试试。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好,江潮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他刚好趁着这个机会能看清楚应允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一直看到现在,他倒是没有长大后的那般心狠手辣,难不成是在这位仙人那边长歪了? 江潮觉得有这个可能。 师父还是很重要的,一想到这个,江潮内心突然升起来那么一点点的羞愧,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给燕鹤传授一些人间正道的东西。 不过这少年现在居然长的还挺正直,他果然没看错眼,燕鹤生性就善良。 什么时候离开?江潮小声问。 旁边的窗子突然被打开,女人的脸伸出来,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说什么呢?是不是又想着偷偷出去玩?我告诉你们,别想了,要是晚上之前没干完,觉也别睡了。 云归,你可别偷懒,否则,等着挨打吧! 声音小点,我睡觉呢,要是再吵醒我,看我不收拾你们。 女人又把窗子关上,应允看了看他,道,你在旁边休息吧,本来身体就不好,还是我来吧。反正也没多少了,而且我们估计马上就离开了,你要是因为砍柴,手臂上的伤再复发,我们就走不了了。 江潮拉起自己的袖口,果然和应允说的一样,上面还留着几道鞭痕,只不过现在他过来了,伤口在逆鳞的作用下缓慢修复,他又扯了下袖子。 没事,我来吧。 江潮主动拿起斧头,砍了几刀,应允见他没事,倒也没说什么。 那个,我想问一下,我是怎么被关到这里的?江潮僵硬地开口,我脑子好像不记得了。 第131章 她又打你了?应允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看他,低声问,那你现在还记得什么? 什么都不记得了。江潮装模作样的低下头,用手背揉了揉眼角,我一醒来,她就开始打我,骂我不干活,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应允年龄还小,哪怕以后成了愿君,但现在还是很好骗的,江潮装的情真意切,他自然分辨不出来,只是小声道,你好像是她在街上捡来的,我也是。 捡来的,怎么不让谢寒玉捡到他? 这样他就能晚上找借口说自己害怕,然后溜到谢寒玉的床边。阿玉那么善良,肯定不会拒绝自己的,慢慢的,他就可以变本加厉。 江潮在心里懊悔了一会儿。 还是先别说这个了,要是那位仙人肯收下我们,到时候让他给你看看。不过今天晚上估计不行,刘叔就要从地里回来了,有他在我们两个肯定跑不了。 应允捡起一颗石子,在地上画了几道,你看,这是小门,能从后院直接跑出去,那位仙人就在隔壁山上的寺院里面住着,他说再过三日就要离开了。 什么仙人要收徒弟还不自己来接,居然还让一个小孩翻山越岭去找他,绝对不是什么好师父,江潮只听了几句就得出判断。 难怪后面应允会变成恶人,估计是有这师父的原因在,江潮装作一副懵懂的样子,那我们要什么时候走? 明天上午,我偷偷听到的,他们明天要去田里,我们肯定会被留在屋里面做饭,到时候就趁这个机会跑出去。应允那双眼睛里面尽是冷静,看不出来一丝慌乱,等到了山上,到处都是树,他们找不到的。 你害怕吗? 应允说完,把地上的痕迹擦干净,见江潮已经把木柴劈完了,有些诧异,你要是害怕 不怕。江潮直接道,应允这反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在这之前,自己这具身体到底是个什么娇弱形象,让应允担心至此。 咚 一声巨响,应允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江潮看出来什么异样,前面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长着一圈络腮胡子,走起路来黑色的鞋底重重的踩到地面上,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屋里的女人被吵醒,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一回来就吵,想干什么,他们俩我让在后院砍柴呢!跑不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女人揉了揉眼睛,看到劈好的木柴被整齐的摆在角落,罕见的给他们两个露出来一个笑脸,干的不错,不过,应允今天晚上还是不能吃饭。云归,你去做饭吧。 江潮忍气吞声的等他们吃了饭,才能睡在厨房的一张小床上,应允也睡在旁边,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床上,江潮有些委屈,他想谢寒玉了。 明明两个人都没在一起多久,就又要分开了。越想越气,江潮一脚踢在旁边应允的床上,然后转过身盯着外面,也不知道阿玉现在在哪,会不会想自己?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江潮就被鸡鸣声给吵醒了,应允很是自觉的开始烧水做饭,一直把那对夫妻送走,两个人拿了些干饼放在身上,从后门跑了出去。 山上的路不好走,云归的这具身体不给力,果然是走几步就开始喘,难怪昨天应允一直拦着自己什么都不让干。 两人才到半山腰,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豆大的汗珠把衣裳都浸湿,应允看着前面的路,也露出来些犹豫。 歇一会儿吧! 万幸的是,那对夫妻没有追上来,只是山上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叫,江潮听不出来这是什么鸟,难听的他想把耳朵捂上。 到了寺院,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僧人在扫着地上的落叶,看见两个小孩进来也没搭理,应允一口气跑到后院,看到人的那一刻,江潮的嘴巴都张大了。 这不是阿玉的爹,谢令吗? 难道谢令就是应允的师父?江潮眼睛溜溜的转,怎么越想越奇怪呢? 来了。男人穿着一身白袍,俊美又温柔,嘴角微微上扬,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为何会突然对出来一个小孩。 师父。 应允直接跪了下来,师父只要肯教应允,再苦再难我也能受。 江潮只觉得别扭,不过还是弯腰做了个揖,毕竟他现在还小,不守规矩应该也没啥,师师父。 其实他应该喊岳父,或者直接喊爹的! 江潮的心思跑的有点远,不过谢令倒是没在意这些规矩,看着应允,道,起来吧,不用跪,你我师徒有缘,我既收了你,便会好好教你的。我带你们回宿云宗。 这个宗门江潮没听说过。 谢令御剑带着两个人,远远的江潮就看见了隐在云里的山尖,一个穿着青蓝色外袍的男子在门口站着,江潮一下就看出来了,是谢寒玉。 他从剑上跳下来,跑了过去,想要像往常一样抱人,砰的一声,江潮的头被撞的生疼。 第103章 祭神式(四) 江潮生平第一次想要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阿玉应该看不出来他是谁吧!毕竟自己现在还是个小孩,他就当刚才是谢令御剑的时候,他被风给刮傻了。 谢令都没有追上前面小孩的脚步, 看着谢寒玉被他撞到以后, 面容僵硬,一时觉得好笑, 走过去主动开口道,寒玉,这是我新收的弟子, 生性活泼, 可能是太喜欢你了, 就连忙跑过来。你平时可以多照顾一下他。 江潮对谢令这种主动解围的行为十分感动, 把头低下来, 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耳后泛红,直接坐到宿云宗的白玉台阶上, 头埋起来。 他真的太丢人了。 谢寒玉看着他整个人像是一只蜷缩起来的虾, 身上都泛出一层薄红,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 有些无措的盯着地面, 和那个少年郎一样的五官,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只不过江潮跑过来的时候, 他也忘了身高的问题。 谢寒玉觉得好笑, 嘴角勾起,看着谢令,道, 父亲放心,我会照顾好两位师弟的。 说罢,谢寒玉就起身走到江潮身边,把人抱起来,看着人还不到自己腰间,笑了一声,道,别怕,宿云宗的人都很好的。 江潮这具身体穿的少,衣服都是用之前的旧衣裳改的,都不合身,袖口宽大,他被抱起来,谢寒玉直接就看到了手臂上明显的青痕,脸色瞬间变得不好起来,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怎么伤到的,有人打你吗? 谢令从来没看见过自家孩子还有这种表情,毕竟谢寒玉一直脾气都很好,也很少生气,今天倒是为了一个之前素未蒙面的小孩而生气,看来他和这个小孩还真是有缘 。 寒玉,要不你这几天就带着他吧,应允跟着我,也能方便些。 谢令看着他旁边这个天资根骨都不错的孩童,又看着他消瘦的脸庞,心里闪过一丝心疼,应允,你愿意吗?我很少亲自带徒弟,跟着我,可能会吃苦。 应允犹豫了片刻,他本来是不想和云归分开的,可是这个机会又很难得,自己如果真的得了师父的器重,那以后就不用为了生活奔波,他是不是也有一天能够飞升。 云归身体不好,自己却不一样,应允最终还是看了一眼云归,点了点头,我不怕。 好,谢令笑道,那就跟我走吧。 宿云宗前面的台阶很长,应允没让谢令抱着自己,一点一点的爬上去。 寒玉,此子日后必成大器。谢令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小年纪就不简单啊! 江潮没和应允一起走,他还被抱在谢寒玉怀里,谢令看了他几眼,压低了声音,寒玉,你和面前的这个缘分也不浅,本来我只算的一个徒弟,可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原来他是和你有缘,既如此,我也放心了。 一直等到谢令离开,江潮这才抬起头去看谢寒玉,阿玉,你刚才应该什么都没看到吧。 什么样都很好看。谢寒玉哄他缓慢道,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我也不知道,江潮很是郁闷,凭什么谢寒玉就能是原来的模样,而他就成孩童了,还被谢令看见,这也太丢人了,我讨厌愿君。 虽然他小时候还挺好的,可能长着长着就坏了。 江潮想起来在那个院子里的情形,还是不忍心,可硬要夸起人来显得有些勉强,他一手捏着谢寒玉的袖口,道,应允帮了我一些的,一个女人在街上把我们两个捡了回去,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后来我就和应允说,我撞到脑子,想不起来了,他也没怀疑。 第132章 你是妖,对香火的抵抗不足,才变成这个样子。谢寒玉的手摸了摸江潮的脉,等回去就好了,不过我确实没想到,应允或许能称得上......我的同门。 江潮也觉得奇怪,之前他见过谢令两次,可都是文弱书生的形象,怎么到了应允的记忆里,就成了宿云宗的掌门,真是让人费解。 阿玉,你之前既然对这个应允没有印象,可是他算得上是你师兄弟,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诡异了吗?时间线是不是有点乱。 我其实......没见过父亲,只是有一幅画像,所以,应允应该比我年长一些。谢寒玉低声道,没想到这次反倒是见到人了,也是幸事一桩。 江潮听着难受,恨自己现在为什么是个小孩,只好一边拉着谢寒玉的衣领,把脸贴在他胸口,阿玉,有我陪着你呢。 走吧,宿云宗地方很大,也不知道会在这里待多久。 谢寒玉抱着他离开,所幸他住的地方没有其他弟子,院子里面种满了竹子,比起云外雪和沧溟山要暖和许多,应该不会很久,不是说了吗,住在来福客栈的人大多是第二天就去世了。 那个在城外患了失魂症的人,或许是个例外,但也是一夜。这里的时间和云平城的不同,应允天赋很高,根骨也好,父亲很看重他,神像上的相貌应该就是飞升时留下来,看着尚年轻,像是二十岁的模样。 谢寒玉想起来那尊被放在柜台上的神像,而且,我确定他就是瑶台银阙的人,只不过相貌变了。 飞升时的相貌应该是不会变的,阿玉,你是几岁飞升的? 江潮突然好奇,虽然当时下凡历劫的谢寒玉和现在的琼玉仙君是一个人,可他总是感觉琼玉仙君和谢寒玉比起来要多了一丝兄长的包容感。 那他喊寒玉哥哥应该也没问题。 十七。 江潮默默闭上了嘴巴,他十七岁的时候还在百重泉山下的茶馆里听书,一想到就觉得更抬不起头了。 阿玉,他会不会是又给自己造了张脸?昨天晚上,我和他打斗的时候,能感觉到来的是个分身,说不定真人现在还在天上,只是你没认出来而已。江潮小声道,但我感觉他能认出你,就是不知道这回忆他知不知晓? 两人正说着,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寒玉师兄,掌门唤你过去,记得带上新收的小徒弟。 好。谢寒玉应了一声,江潮见状也喊了一声,寒玉师兄。 谢寒玉牵着他的手,走吧 。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江潮觉得不对劲儿,却又说不出来,因为郁闷,脸颊两侧鼓起来,谢寒玉没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走吧,小师弟。 江小师弟成功被迷到了,师弟怎么了?只是一时的情趣而已,等出去了,他想喊什么都行,反正谢寒玉会配合自己的。回了沧溟山,漫天大雪中除了他和谢寒玉,没有其他人,到时候一切都顺理成章。 宿云宗到处都是入云的峰峦,几乎所有弟子都是御剑在上面飞,只剩下几个在地面上缓慢行着。 猛然瞧见谢寒玉牵着一个相貌出众的男孩走过来,眼珠子都要看掉下来了。 这是谁啊?一个弟子挤眉弄眼,不敢高声说话,免得被谢寒玉听见,他就要受苦了。 会不会是......另一个弟子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一声轻咳,紧接着一声格外响亮的寒玉师兄,把他的思绪瞬间拉回来。转眼,谢寒玉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寒玉师兄,这是?沈和讪讪的笑了一下,看着谢寒玉旁边的小孩,这相貌和寒玉师兄也不像啊。 新收的弟子。 哦哦,原来是小师弟啊?可是师父今天不是已经收了一个徒弟吗?沈和刚才见过应允,谢令这出去了一趟,直接带了两个弟子回来,可真是罕见。 两个。 谢寒玉淡淡道,沈和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这才回过神来,寒玉师兄对小师弟真好啊,我可不敢想象他拉着我的手是什么样子。 做梦去吧。一旁的弟子不由说了句,寒玉师兄根本就不会和你走在一起。 江潮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更不会去在意,知道了或许还会高兴地拉着谢寒玉的手故意去那边走几趟,炫耀炫耀。 父亲。 谢令点了点头,我刚才收到传信,寒山那边出现了几只妖,你带着他们两个过去看看,也能长长世面。应允,这把剑给你,用来防身,我也好教你其他的剑招。 多谢师父。应允眼中露出一丝欢喜,接过那把剑,剑身狭长,他拿起来很不协调,谢寒玉看了一眼那柄剑,手指动了一下,江潮看出来,却没说什么。 云归,这个给你。 江潮看着他手里的铃铛,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东西了,现实中谢寒玉的铃铛已经碎了,而且当年在桃花面的时候,谢令也曾把这铃铛交给他。 这铃铛,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他面前,江潮内心抗拒,每次铃铛碎的时候,谢寒玉总会出事,他怕了,不想接。 谢寒玉注意到他的面容,主动把铃铛接过来,道,父亲放心,我会护好他们的。 好,去吧。 在寒山出现的几只妖怪,谢令心里清楚的很,根本不值得谢寒玉动手,他只是想让应允去锻炼一下。 昨晚上他算出来自己这辈子会在今天收下最后一个关门弟子,可是凭空出现的江潮超出了他的预期,他算出来谢寒玉和江潮会是一对道侣,迟早会相遇,可终归不是现在。 谢令一清二楚,寒玉也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明明这个时候,出现的只有应允一个人。 去寒山除妖,也是他亲自带着应允去的,在那里应允受了重伤,他为了救自己的徒弟,费了自己的一半修为,原本已经近在咫尺的飞升变得遥遥无期。 但是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令看着远处泛青的天色,抿了抿嘴唇,应允的天资太强,哪怕他想尽办法,也不会改变这十年的一切。 云层很厚,遮住了已经变暗的夕阳,谢令看不透,更猜不到这一次会发生什么,他有着自己的思考,可行动却完全不受控制,按照之前的记忆滚滚向前推进。 寒山。 山脚下几个小村落聚集在一起,一个大嗓门的男人主动道,各位,咱们这最近每天晚上都不太平,好几家的成年男子都莫名其妙的死了,躺在床上,□□,这,这成何体统啊? 肯定是狐狸精,吸人阳气来了。真是不害臊,不过,村长啊,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要是再死这么多人,村里的庄稼可怎么种啊?对啊对啊,这妖怪真是的,村长,你可得想想办法呀。 村长见状,忙安抚众人,好了好了,我已经找了宿云宗的人来,这几天做什么你们只要好好配合就行了,其他的全都不用担心。 宿云宗的人长什么样,我还真好奇。总不可能比你多只眼睛,多条胳膊吧,有什么好 刚才还大声说话的女人突然停住了,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俊美男子身姿笔挺,像是院子里面栽的春竹,手里握着一把长剑,像极了画中人。 王大娘,看痴了,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说有什么好看的呢?别说话,王大娘直接给了旁边的人一巴掌,真长得好看。 村长,宿云宗谢寒玉。谢寒玉礼貌称呼道。 您就是宿云宗的人吧!果真是年经轻轻,一表人才,村长其实也看呆了,长年累月的经验让他缓过神来,越是这样的人,其实修为越低,也不派个白胡子过来。 一个相貌堂堂的年轻男子,要是也被狐狸精给迷住了,那他们这村人的性命可不是被活生生的送出去? 死马当活马医,村长只能安慰自己,公子,那个这两位也是来除妖的? 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村长看了他们几眼,越发觉得不靠谱,嘴角微微向下撇,透露着几丝不满。 应允从小就是看着各种眼神长大的,自然能看出来,心里越发立志要好好修炼,出人头地,省得再被人看不起。 这是宿云宗新收的两位弟子,跟着我一起过来,村长不必担心,有我在。谢寒玉当然也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这才又添了句,免得人一直惶惶不安,失了配合。 行,村长一咬牙,勉为其难的相信谢寒玉的话,公子需要什么,只管吩咐,我一定尽全力。 第133章 多谢。 谢寒玉刚说完,在旁边望眼欲穿等了好一会儿的人就都齐齐围了上来。 公子怎么称呼啊?多大了,有婚配吗?你让开,公子,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我女儿今年刚好十五公子,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这里什么类型的都行,保你挑的。 江潮当着他们的面,牵起谢寒玉的手,可是他毕竟现在是个小孩,没人会在乎他,甚至有姑娘专门跑到他面前,蹲下来问,你师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和我说说给你糖吃。 江潮内心要气炸了。 什么师兄,那是他道侣。这人不仅不会说话,眼睛还看不见,谁家师兄弟会手牵手的啊? 而且他明明是谢寒玉的道侣,道侣,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他会和谢寒玉睡一张床的那种。 谢寒玉感受到手心被人挠了一下,再不制止一下,只怕某条小气的龙真的会记仇,等出去了怎么喊都不停下。 江潮板着一张脸,声音听起来带着稚气,大声道,寒玉师兄他有道侣了。 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你个小孩子,肯定什么都不懂,仙君这么年轻,怎么就会成亲了呢?仙君,你喜欢我吗?要不,他也行。甚至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子走过来,一脸娇羞,主动朝着谢寒玉伸手。 谢寒玉想去看江潮,可是挤上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只能摆手设了结界,把自己和人隔起来,笑道,谢某确实已有心仪之人,并与之结成道侣。 江潮内心冒出来一丝得意,盯着对面的人,露出来一口白牙,他现在是小了点,可等到回去,那就不一样了。 众人露出来一副遗憾的表情,村长迅训斥道,都干什么呢?人家仙君是来给你们除妖的,不是来相看的,都赶紧回去了。 人潮这才退下去,谢寒玉道了谢,跟着村长一直走到最西边的一家院落,仙君,这是之前刘寡妇的院子,后来她也走了,也就没人住,我已经喊人给你们打扫过,就委屈仙君在这先暂住几晚。 劳烦了,谢寒玉看了看四周,虽然简陋了些,但确实干净能住人,晚上若是听见什么动静,还请不要出来。 应允独自一个人坐在床边,手里面一直握紧了那柄长剑,不舍得松开。哪怕赶路的时候,谢寒玉想着替他把剑收起来,应允也只是摇摇头,他就像是山间野崖处的杂草,遇到一丁点儿的光,就拼了命的往上长。 到了晚上,风刮的窗子呼呼的响,应允看着谢寒玉,非要和他一起坐在这里等妖怪过来,寒玉师兄,妖怪会伤人吗? 当然。 这还是第一次谢寒玉听见他说话,心里总是生出来一股异样感,瑶台银阙的人冲着自己喊师兄,他要不还是捂住耳朵吧! 房门被人推开,应允立即起来,拔剑直接刺过去,只听见一个女声轻笑,一个小孩,还能拔的动剑呢? 她轻轻一甩袖,应允身子站不稳,直直像后面退去,谢寒玉的手动了一下,把人拽回来。 公子怎么还没睡呢?难不成是孤枕难眠?女人的手蠢蠢欲动,想要搭上谢寒玉的肩膀。 江潮两只眼睛都瞪大了,什么孤枕难眠?这不是还有人吗? 第104章 祭神式(五) 江潮要气死了, 恨不得立马从这破地方出去,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谢寒玉是他的。凭什么这里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 女人眼神娇媚,就这样直直的盯着谢寒玉, 看都没看江潮一眼, 只当是个闲来无事硬要凑上来的小孩,手指抬起, 抚上谢寒玉的肩膀,却被人一下子躲开。 公子,这是做什么?小女子只是看公子穿的单薄, 夜里风大, 这屋子简陋, 公子不冷吗? 温香暖玉在怀, 才是良宵, 公子说是不是? 门被她关上, 外面的风瞬间小了许多,蜡烛摇摇欲坠般的燃着, 更显得屋子里面影影绰绰, 增添了几分暧昧和情趣。 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谢寒玉直截了当, 语气坚定, 看着波澜不惊, 应允坐在床头定定的看着他,果然和自己之前在街上见到的那些人不同。 公子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可听不懂。女人莞尔一笑,单薄的红色衣裙披在身上, 什么杀人, 我只是个弱女子,孤苦无依,寻一处地方能住下, 就已经很满足了。 村中一共死了九条人命。 谢寒玉道,而且皆是成年男性,宿云宗本不会管妖怪的事情,但触及到了人命,就不得不管了。 你居然是宿云宗的人? 女人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她瞥见旁边的长剑,身体都顿了一下,公子没在说笑吧!我只是个普通人,怎么会被看成妖怪呢?宿云宗的人办事也要讲究证据,不是吗? 谢寒玉却没有和她说太多,直接拔剑,女人反应极快,转身避过,真狠心,那些人居然有胆子请你来,还真是长了脑子,不然我以为轻轻松松一勾手就行了呢? 我只是为了修炼,这有什么错吗?仙君在宿云宗难道不是为了飞升吗?为难我作甚? 女人见状说完便逃,谢寒玉的剑飞出去,可没想到,应允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站在门外,手里的剑在女人转身的时候刚好刺中她的胸口。 不自量力。 女人怒火中烧,甩手把剑从身体里面拔出来,应允被她推到了墙上,江潮一把将人拉过来,你干什么? 杀了她,这样我就能回宿云宗交差。 谢寒玉已经追了出去,江潮有些诧异,可应允表情严肃,丝毫看不出一点玩味儿,杀了她,寒玉师兄带着我们两个回去,难道不对吗? 江潮无言以对,因为应允说的确实是事实,而且他们两个进的本就是愿君的记忆,可见这里面的一切都是他真实发生的。 他和谢寒玉在这里面只能算是一个旁观者,而不能改变应允的任何想法。所以,即便不是谢寒玉带着他们来,应允也同样会动手。 果然是能成大事的人。 江潮现在诡异的有些佩服他了,或许这场回忆等到应允飞升就能结束了,可是谢令又是什么样的结果,难道是死了吗? 江潮一头雾水,应允看了他一眼,又跑了出去,谢寒玉刚好提着一只红毛狐狸回来,这就是那只妖怪吗? 嗯。谢寒玉把狐狸递给他,应允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手中的剑再次蠢蠢欲动,但是碍于谢寒玉在这里,他也只能装作安分的样子,寒玉师兄,那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去了? 明天。 寒玉师兄,那你去休息吧,我今晚看着她,不然明天赶路会累的。 谢寒玉给那只狐狸身上下了咒,现在逃不出去,自然也伤不了人,他便不担心。 刚才在他想要把这只狐狸杀了的时候,谢寒玉竟然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手,或许,杀了这只狐狸的人,另有其人,只有这样他才不能抢了别人的因果。 谢寒玉在旁边坐着,他总觉得这事情没这么简单,这狐妖看着虽然修为是弱了些,可那么多男子都死了,她的修为绝对不会止步于此。 江潮就更无所事事了,谢寒玉不睡,应允也不睡,他一个哈欠连连,困倦的眼睛都睁不开的人,看着像是个来凑热闹的。 幸好谢令没有来,不然他是不是在谢令那边就没有什么好印象了呢? 他趴在谢寒玉耳朵,低声道,阿玉,幸好你也在这里,不然我就要努力睁着眼睛修炼了,你说,谢爹师父,他不会觉得我偷懒吧! 江潮越想越觉得糟糕。 谢寒玉本想安慰他,可是看到还是幼童形态的江潮,觉得他确实是想太多了,属于自讨苦吃。 谢寒玉对上江潮的眼睛,无话可说,默默抿紧了嘴巴,毕竟江潮有时候想什么他完全猜不透。 两人面面相觑,江潮尴尬的转过身默默躺在床上,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应允手里的剑,泛着银光,没想到这么晚了,他居然还在死死的盯着那只狐狸。 突然一声咆哮从外面传进来,不止一只狐狸,她还有同伙,谢寒玉拿剑出去,应允罕见的没有跟着他,只是转动着手里的剑,一下子刺到红狐的肚皮上,腥臭的血流出来,染红了地面。 他看着波澜不惊,眼神中透出来一丝嗜血,红狐受了疼痛,性情大变,原本谢寒玉设下的结界也因为染上血被破开,利爪狠狠的朝着应允抓去。 嘶 红狐的爪子锋利无比,又带着满腹的怨气,对准了应允下手极重,一下子划到他的脸上,留下三道深深的痕迹,血瞬间就流出来了。 第134章 应允却完全不在乎这点疼痛,又拿起剑朝红狐继续刺去,几下子狐狸就倒在地上。接着他拎着还在往下流血的狐狸走出去,看着谢寒玉正在和另一只白毛狐狸打斗,直接把红狐的尸体一丢。 这一举动彻底惹怒了白狐,闻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身形瞬间变大了,毛茸茸的尾巴把应允缠起来,谢寒玉想要动手,却发现自己再一次动不了。 这是应允的缘,任何人都抢不走。 谢寒玉只能看着应允唇边全是血,剑柄被他紧紧的握住了,偌大的白狐失去了同伴,脑海深处的理智也彻底消失了,应允被他一次次的甩到地上。 一切都暂停了。 应允对准白狐的眼睛,剑尖在一声惨痛中利落的刺进去又拔出来,白狐失了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动作变得更加疯狂,眼看应允已经被他擒在嘴里,谢寒玉这才能动了。 他剑起剑落,应允眼神中闪过崇拜,白狐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里面的那只狐狸是你杀的? 谢寒玉把剑刃上的血擦干净,这才去看应允,他的手臂有些扭曲,穿的衣裳也被撕扯的破碎不堪,看上去很是可怜。 吃了,治伤的。谢寒玉说不出来他是什么想法,只是应允的性格似乎有些偏执,这或许也是他长大后成了愿君的理由吧。 回了宿云宗,他便很少看见应允,一直都是谢令带着他,只不过记忆过的很快,谢寒玉估计是愿君只挑了几件重要的事情放出来给他们看。 一直到应允十八岁那年,谢令飞升的雷劫先到,那时候的应允脸上的疤没有消,就这样直直的留在眼角旁,看上去很是骇人,宿云宗的弟子都不敢和他对视。 偏偏应允性子冷到了极致,他几乎不会和人说话,尤其是在脸上留了疤以后,经常自己一个人待在后山练剑,和他接触最多的只有谢令。 寒玉,你们该走了,谢令把谢寒玉和江潮叫过来,他先是看了看江潮,上下打量着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小龙,自己孩子的未来道侣,江潮,我们应该见过好几次面,在临城,那个死去的魂魄也是我。 临城,谢寒玉看见江潮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大概猜到了什么,临城,就是他下凡的那具身体死去的地方。 我对不起你们,在临城救不了你和寒玉,谢令叹了一口气,他的手紧紧握住了谢寒玉,灵力源源不断的往谢寒玉身体内传送,寒玉,这是我能为你最后做的事情了。 我知道你们不是这里的人,这些时日像是上天弥补给我的,让我能看见长大以后的你。 他摸了摸谢寒玉的肩膀,什么都不要问,我只嘱咐你一件事,小心应允,这次雷劫的结果,便是天帝的诞生。 天帝,谢寒玉突然想起来什么。 难怪他找不到愿君的真实身份,可是这次的雷劫明明是谢令的,为何却诞生了天帝,他和江潮不属于这里,可应允在这里,他是唯一一个能在雷劫的时候靠近谢令的人。 寒玉,谢令看到他的眼神,就猜到他已经知道了,万事小心,这本来就是那个人的记忆,你改变不了任何东西,所有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天帝就是应允。 谢寒玉和江潮被谢令从回忆里面推出来的那一瞬,密集而恐怖的雷声把屋子里的愿君神像劈的粉碎,窗外闪过一道白光,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天帝就是应允。谢寒玉和江潮对视一眼,所以是他趁着此次雷劫杀了父亲。 谢寒玉想起谢令那个洞悉一切的眼神,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是自己信赖的徒弟杀了他,借着他的雷劫成功飞升,摇身一变成了天帝。 所以,天帝现在知道他是谢令的儿子了吗?在瑶台银阙的时候,谢寒玉很少主动去找天帝,哪怕是在金殿,他当众下了天帝的面子,那个人也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所以,他知道吗? 阿玉江潮看着他出神的样子,喊了一声,谢寒玉这才反应过来,没事,我在想云平城这么多的神像,天帝知道吗? 那么多的香火,估计都快被熏死了。 江潮没好气的说道,阿玉,现在怎么办?天帝一日不除,云平城就不会恢复正常,那么多的人,总会来到这里,难道要看着他们死吗? 这一切都是天帝的手笔,江潮一脚踢在那尊碎了的神像上,我们要不先把这里所有的神像都砸了,至少没了神像,他们就拜不了,这样就没法子再害人了。 根源未除,不过这是现在唯一的法子。谢寒玉点了点头,先回去看看山行他们。 山鬼盯着这几个睡得正沉的仙门弟子盯得眼睛发昏,忍不住用手戳了一下文姜朴的脸,这破烂神像明明已经被她丢了,怎么还是没醒? 荔萝姑娘,好久不见。 谢寒玉走进来,才发现山鬼在,对方惊得连忙站起来,琼玉仙君,我就是也想跟着你们去怀仙门看看,就,就跟过来了,结果就看到姜朴他们被这神像给迷住了。 不过现在神像已经被我扔外面了。 山鬼偷偷的往江潮身上瞟,见他没在乎自己和谢寒玉离得近,一时竟然有些惊讶,只是他们都还没醒就是了,对了,琼玉仙君,怎么没见却山行那个家伙呢? 桌面上的神像晃个不停,连带着本就凹凸不平的桌面也跟着晃荡起来,眼看着神像就要从桌子边缘滚下来,江潮眼疾手快把它抚稳了,道,山行在这儿呢! 山鬼, 如果她没有看错,也没有听错,江公子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神像吧?虽然圆圆乎乎的,还褪了色,像是一个用泥巴捏成的娃娃,这是却山行? 却山行起码是个人吧!虽然自己觉得他长的一般,胆子也小了点,修为还不高,整天就知道黏着谢寒玉,一声接着一声的喊寒玉师兄,可他到底是个正常活生生的人啊! 江潮敲了一下神像的脑袋,咚的一声,愿君的咒都没了,还不变回来? 神像拼了命的摇动着,江潮一眼就猜出来他在想什么,阿玉可没时间来管你,快点,不然一会儿直接砸地上了啊! 山鬼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神像自己跳到了地上,一阵浓烟,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可怜兮兮撇着嘴巴,衣裳皱巴巴的篡在一起,一看见谢寒玉就开始嚎叫,寒玉师兄,我还以为我再也变不回来了。 寒玉师兄,呜呜呜,我还能见到你,真好。 却山行走到谢寒玉身边,把头埋在谢寒玉身上,江潮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走到旁边去看沈南和燕鹤的状况,山鬼也翻了个白眼,晃了晃文姜朴的肩膀。 文姜朴一睁开眼,就是山鬼那张美艳至极的脸,文小师妹,梦见什么了?睡这么沉,我可在这里守了一夜。 荔,荔萝姑娘,谢谢你。 文姜朴罕见的感到羞耻,看着面前的一圈人,结巴了一下,寒玉师兄,江,江公子,对不起,我本来是在好好看着他们的,但是突然,愿君来了,然后我就睡着了。 这有什么好自责的,山鬼笑道,幸好我来的及时,你们她数了一下,你们四个,以后都要好好报答我。 天青师兄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江潮看了看外面,还是没见人,关正阳这个人,不会偷偷把天青师兄带走了吧? 阿玉。江潮挤到谢寒玉身边,把抱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肯松开谢寒玉的却山行推开,瞪了他一眼,抱一下还不行,打算抱多久啊? 寒玉师兄,那个愿君的事情到底怎么办啊?却山行认命的坐在旁边,我们什么时候回怀仙门? 愿君就是天帝。 山鬼的天塌了,她刚才做了什么,她把天帝的神像给摔碎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了他好几句,这可是天帝,不是风破竹! 怎么办,怎么办,山鬼急的团团转,她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谢寒玉和江潮,琼玉仙君,你,你会救我的吧! 明朝,我又能说话了,于天青大大咧咧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谢公子,却山行,燕鹤 他几乎把几个人的名字都喊了个遍。 你们做了什么,我又能说话了。于天青兴奋的过了头,紧紧的拉着关正阳的手臂,不说话真的太难受了,既然事情解决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怀仙门? 第135章 天色还是有些暗,江潮打了个哈欠,毕竟在愿君的记忆里面过了那么长时间,他精神疲惫到了极点,靠在谢寒玉身上,手臂环着谢寒玉的脖颈,阿玉,要不我们再去睡会儿吧! 山鬼脸色震惊,啊!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琼玉仙君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点了点头,江潮那条不要脸的脸立马把人拖走了。 留下屋里面的几个人眼瞪着眼,干笑了几声,却山行讪讪的问道,他们估计一夜没睡,早上中午之前应该会起来吧? 第105章 撒点糖(一) 江潮推开门, 伸了个懒腰,这个屋子里面的香火味终于散干净了,他躺在床上, 懒洋洋的向谢寒玉伸手, 阿玉,好累啊! 谢寒玉看着他, 眼神专注不愿移开,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墨,原来七年带给他的居然是这般变化, 那个曾经活泼朝气的少年郎, 稳重了不少。 江潮觉得不对劲儿, 谢寒玉的眼神越看越不对劲儿呢, 他一下子坐起来, 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阿玉? 谢寒玉却没说话, 只是坐到了床边, 手抚上他的脖颈, 江潮被他的动作弄的有点脸红, 看了一眼半关着的窗, 轻轻咳了一声,阿玉,现在是不是不太好啊? 总要关一下窗吧! 而且门关了吗?江潮不记得了, 他整个人就像飘在空中一样, 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谢寒玉亲了他,一下又一下, 自己的衣袖被他握在手心,和干净的冷白撞在一起,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阿玉 江潮的声音有些轻,他被握的太紧了,极致的感觉冲到脑中,眼神中都是谢寒玉勾人的眼神,他,怎么会这样? 不是狐狸精吗?谢寒玉压低了声音伏在他耳畔,江潮感觉他压根没法思考,他被某位仙君控住着命脉,脆弱的脖颈露在谢寒玉面前,任由他抚摸。 到底谁才是狐狸精?江潮在心里疑惑,他总觉得自己是被谢寒玉给迷惑了,他才是那个在黑夜中破了戒的呆板书生。 喜欢吗?谢寒玉的衣裳完整的穿在身上,甚至连半分褶皱都没有,江潮就不一样了,他别扭的转过头,不想去看这一幕,偏偏某人似乎在今天被打通了任经二脉一般。 那只手就摆在自己面前。 谢寒玉又去亲他,温热的肌肤相触,江潮把人抱在怀里,小声的问,怎么了? 他感受到怀里人的惴惴不安,轻轻的拍着谢寒玉的背,一遍又一遍的去安抚,温柔道,阿玉。 阿玉。 天边已经渐渐泛起白光,江潮手一挥,继续搂着谢寒玉,把人埋在胸口,规律安稳的心跳在谢寒玉耳边响起。 不怕,睡吧。 江潮替他把发带解下来,用手摸着发丝,见人终于闭上了眼睛,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手指动了一下,传信给却山行,这才抱着人继续睡去。 正郁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的却山行用手支着下巴,结果突然一张纸团砸到自己身上,他打开一看,潦草的几个大字,写着让他中午之前不要来找谢寒玉,也不要来敲门。 他是这么没有眼力见的人吗? 却山行直接把纸团扔一边,气的他浑身哆嗦,江潮这个人又干了什么,寒玉师兄都那么累了,他他居然还 江潮那个混蛋怎么可以这样?太混蛋了,而且,他居然还给自己传信,不要去打扰他们,这种事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这简直是在在炫耀。 却山行一脚踢到旁边的石头上,气的他站起来准备离开,却无意间听见一声很轻的喘息声。 关长老,你还挺能藏,以前也没见过你这般模样。 是于天青的声音,关,关长老,他听见了什么,却山行眉头紧锁,于天青平时不是直接喊关正阳的吗?怎么突然就长辈分了?不过这是不是一下子长的有点多! 却山行向旁边走了几步,大大咧咧的喊道,于天青,你和关正阳在这里干啥呢?我跟你说啊,江潮这个不要脸的人,他,他居然 话音突然一顿。 却山行连忙捂住了眼睛,转身就跑,在心里骂骂咧咧,他跟百重泉的人都有仇,他们百重泉所有人都是混蛋,都不要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办,关长老,你的名声似乎要坏掉了呢?于天青双手抱在关正阳脖颈处,双腿夹在他腰上,整个人被关正阳抱住了,以后他们再说起你来,可就不是清心寡欲了。 坏就坏了。 关正阳把人紧紧的抱住了,生怕会掉下去,天青,谢谢你,肯喜欢我这样一个人。 于天青得意笑了,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喜欢我下次要早点说,知道吗?亏你还瞒了我那么多年,以后不许了。 他也是有人亲的了,于天青被亲的迷迷糊糊,还在想着要在江潮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省得自己被迫看着他和谢寒玉黏黏糊糊的缠在一起。 却山行砰的一声,头撞在墙上,气愤的看着屋里一群人,一屁股把沈南挤到一边,燕鹤,你去把江潮喊醒,太阳都升这么高了,还没起,太过分了,师父还在怀仙门等着我们呢! 山行师叔,此事非君子所为。燕鹤一脸正经,我刚才看到师父给你写的信了,不让我们去打扰他们。 却山行, 果然是某条龙的徒弟,明明是自己从小教他练剑,没想到江潮一出现,他的地位瞬间一落千丈,这简直不可理喻。 做得好。山鬼笑着把桌子上的芙蓉糕递给燕鹤,江公子身后有琼玉仙君撑腰,你还想着和他斗,山行,人要有自知之明,懂吗? 却山行憋屈得不知道是继续待在屋里还是出去,出去又要遇上那个于天青,他真是被百重泉这对师兄弟给逼疯了,眼睛都不想要了。 等会儿呗,说不定琼玉仙君一会儿就过来了呢!山鬼继续道,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谢寒玉的身影。 一身正红色的衣裳,腰间还挂着一枚玉佩,山鬼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这身怎么这么像喜服呢? 她又往谢寒玉身后看去,结果江潮也穿着一身红色衣裳,这两人是提前商量好了吗?难道是打算今天拜堂?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尤其是江潮,走路的时手也非要缠着谢寒玉,又不是不会走,怎么就跟刚学走路的小孩一样呢?春风得意,看起来昨晚上是干什么好事了? 寒玉师兄。却山行委屈的走到他面前,结果江潮直接按住他的额头,把人推回去,山行啊,你寒玉师兄今天这一身可是我亲手替他穿上的,所以,你就不要抱了,也不要跟他站的太近。 当然了,也不要抱我,只有阿玉才能抱我。江潮这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让却山行直接无话可说,求助一般的看向谢寒玉,结果对方一直看向江潮。 寒玉师兄果然不疼他了。 却山行自讨没趣,只能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寒玉师兄,既然醒了,就回怀仙门吧!我先走了,师父催了好久。 他转头就撞上了于天青和关正阳,目光落在两个人相握的手心,却山行大叫一声,成功把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他们身上,自己直接从旁边的门缝里跑了出去。 江潮原本还欢喜雀跃,一瞧见于天青朝着他挤眉弄眼,瞬间心情一落千丈,天青师兄这根木头什么时候开窍了,还有关正阳,当朋友当了那么多年,怎么,怎么就突然摇身一变,握上天青师兄的手了呢? 这不合理。 阿玉,我也要握。江潮声音带着点赌气的意味,谢寒玉笑了一声,不是在握着的吗? 不行,要双手都握着。江潮不讲理,反正在谢寒玉面前,他早就没什么脸皮了,还要亲一下。 臭不要脸的,山鬼带着身后那几个明显还很纯情的人赶紧跑了,于天青自觉比不过,干脆也放弃了,只剩下江潮和谢寒玉两个人,他低下头,蹭了蹭谢寒玉的脖颈,要亲,寒玉哥哥。 连寒玉哥哥都用上了,可见某条龙确实很不要脸,可琼玉仙君很吃这一招,百试不厌的那种。 谢寒玉去亲他,江潮这才满意了,寒玉哥哥,你今天真好看。 该出去了。谢寒玉强忍着心里的翻涌,拉着他出去,轻声解释,两只手走不成路。 嗯。江潮被哄的轻飘飘的,才不在乎谢寒玉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他现在心花怒放,和谢寒玉待在一起。 第136章 说笑着到了怀仙门,谢寒玉看着多年没见的地方,长长的台阶还和以前一样,两旁站满了人,有些是这些年新收的弟子,他认不出来,可还是有许多熟悉的面容。 玉溪真人在收到却山行来信的时候还不敢相信,这些天就一直催着他赶紧带谢寒玉回来,省得夜长梦多。 一直到谢寒玉出现在他面前,玉溪真人这才相信,他是掌门,自然不能在这么多弟子面前哭泣,可到底还是忍不住,背过身用帕子抿了抿眼角,这才道,寒玉,沧溟山还给你留着呢! 师父这些年不见,还是风采依旧。谢寒玉温柔道,玉溪真人笑着道,你别骗我了,最近这世间可是一点儿都不安稳,还好你回来了,寒玉,师父一直念着你呢。 江潮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玉溪真人这下对他也不再横眉竖目了,应忔大老远的就跑过来,和江潮对视了一眼,之前的拌嘴被抛在脑后,他一下子就抱住了江潮。 江潮,你真的把寒玉师兄带回来了。 应忔泣不成声,谢寒玉不在的这几年,他就成了大师兄,各种活堆压在自己身上,简直要累死了。而且他还没有寒玉师兄倾诉,修为又比不过白刃里的那几个人,他们怀仙门在他手里都快要落寞了。 寒玉师兄 江潮心里酸溜溜的,但还是乖巧的站在刻着怀仙门几个大字的石头上,看着他们几个人叙旧,要不是刚才应忔说奈清闲下山了,他也有人来接。 江潮等了好一会儿,最后干脆蹲下来拔了好几根狗尾巴草,放在手里编了个镯子带上,奈清闲给他补好的那只镯子也在他手腕上带着,只不过冰蓝色的镯子中添了几分金,看着飘逸了不少。 寒玉,赶路这么久,先回沧溟山休息一会儿,晚上来清凉谷接风洗尘。玉溪真人看了看天色,道,还有你们,都赶快回去练剑,不准偷懒,山行,尤其是你,出去了那么久,这几天练剑了吗? 却山行不敢说话,他每天不是在撞到谢寒玉江潮的路上,就是在撞到于天青关正阳的路上,哪里有时间练剑啊,眼睛没瞎都是好的了。 他拉了拉文姜朴的衣袖,文师妹,说句话啊! 师父,山行师兄他可厉害了,文姜朴接收到信号,主动开口道,每天都在练剑,您要是不信可以跟他打一场。 真的吗?山行,拿剑过来。玉溪真人看了两人一眼,这两个人同流合污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要是信了文姜朴的话,那才是大错特错,还有你,姜朴,你们都过来,我看看到底有没有练剑。 都怪你。文姜朴瞪了却山行一眼,和山鬼对视了一眼,荔萝姑娘,我先带你去清凉谷吧,今天晚上你就先住在我那里,可以吗? 我也想去看看你们练剑。山鬼注视着谢寒玉和江潮远去的背影,没了琼玉仙君在这里,她也自在了不少,甚至能看出来一些小女孩的天真俏皮,其实你要是打不过他的话,我可以偷偷帮你。 山鬼指了指却山行。 好。文姜朴笑着说,只留下却山行一个人对着一堆看热闹的弟子,只能咬紧牙关,道,都赶紧去练剑,快点。 一直到了沧溟山,江潮被谢寒玉推进屋里面,一下子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他身上那股僵持和不自在也终于消失了。 熟悉的床铺已经被谢寒玉用灵力清洗过了,江潮站在窗边,外面的雪还和以前一样,纷纷扬扬的一刻也不停息,只是少了几只在外面守门的纸鹤。 江潮有一瞬间的伤感,不过谢寒玉都回来了,等到他恢复记忆,纸鹤肯定还能回来,他不应该贪心的。 扑哧扑哧 两只纸鹤在外面翻动着翅膀,一下又一下,落雪被风扬起来,撞到窗上,江潮浑身有些僵硬,推开窗,纸鹤直接飞到了他手心,啄了几下,柔软的脖颈轻轻歪着,贴在江潮手心上。 见人不动,纸鹤耐不住这种无趣,又飞下去,在雪地里面翻滚。谢寒玉从身后走过来,手指轻轻擦去江潮眼角的泪痕,哭什么? 阿玉,你还活着,真好。 江潮把人抱起来,走到床上,去亲他,谢寒玉也去亲他,好一会儿,江潮才反应过来,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沧溟山的结界,只有他和之前的谢寒玉知道,可是刚才江潮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阿,阿玉,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第106章 撒点糖(二) 屋外的两只纸鹤还在扑哧个不停, 江潮却好像完全听不见一样,只是直直地盯着谢寒玉,要把人穿透一般。 嚣张放肆的龙罕见的在此刻开始感到害怕, 他怕从谢寒玉嘴里面听到那个与自己的想法完全相悖的答案。 所以在重逢的这些日子, 江潮很少提起这个话题,哪怕是和却山行他们解释的时候, 也只是一笔带过。 可他的心里面始终是期待的,想要谢寒玉想起来这一切,从第一次遇见的叶潭镇, 在那个下着雨的春日, 在那个自己付不起钱的客栈里, 谢寒玉站在楼梯上, 他在低处仰望着那个人。 自此, 江潮便陷进去了。 阿玉, 江潮把脸埋在谢寒玉胸口,你可以不要和我说, 是我太贪心了。纸鹤能回来已经很好了。 百重泉前面的石阶上, 是我第一次遇见他, 躺在地上, 面色苍白, 我一靠近,尾巴就自动缠上来了。 江潮眼中的情绪变化很快,盯着谢寒玉, 他好像真的一直被上天眷顾, 让他能遇到这个人,自己的痛苦和落寞都完完全全的展现在谢寒玉面前,他在谢寒玉面前没有一点秘密。 在云外雪, 我养了一只猫,猫很喜欢他,就像喜欢我一样,少年伤的很重,为了救他,我可是耗费了不少修为,可是后来阴差阳错,我把他给忘了。我忘了有一个少年在洪城等着我,等着我穿上喜服去接他。 谢寒玉抬手去擦江潮眼角的泪,他的动作很轻,怕弄疼了面前的人。 幸运的是,我下凡历劫的时候又一次遇见了他。他穿了一身红色的衣裳,手里捧着杏花,朝着我跑过来。 谢寒玉想起那个时候的场面,果然,他又一次被江潮的相貌给迷住了,不管多少次,只要看见这张脸,他就一定能重新喜欢上江潮。 他说,要缠着我一辈子,这话现在还算数吗? 明朝,这话我当真了。 谢寒玉很少叫江潮的名,也很少唤他的字,偶尔叫过几次也是因为外人在,平日里总是江潮换了好几个称呼来叫他,自己反而直接喊人的多。 江潮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谢寒玉叹了一口气 ,去亲他眼角的泪,自己到底比江潮大一些,包容一下年轻人也很应该,别哭了,你想让我亲你吗? 没哭。江潮眼眸中露出些倔强,他把谢寒玉抱在怀里,脸埋在后背,这样他就看不见自己在哭,可谢寒玉的衣裳很快就被眼泪浸湿了一大片,他拍了拍江潮的背,这么喜欢哭吗? 衣裳湿了,江公子给我配一件吧。 谢寒玉去逗他,虽然他也很喜欢看江潮哭,可现在这种一发不可收拾的状况,实在是让琼玉仙君心里面多了一丝愧疚。 他伸手去解衣领上的扣子,皙白的脖颈就这样□□的展现在江潮面前。 明朝,亲我,我想让你亲我。 谢寒玉压低了声音道,江潮的头发散乱的划过他的脖颈,痒痒的,对方的吻却是湿热的,落在他的眉心,耳后,嘴唇,越来越下。 江潮觉得委屈,可更多的却是欣喜,他又一次找到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谢寒玉,对方一直都喜欢他。 外袍被丢在地上,显得凌乱不堪,可这里没有其他人,根本没人会看。 阿玉,我好喜欢你。 江潮的手放在谢寒玉的腰间,另一只手从脊背开始向下。屋里面只摆放了一颗夜明珠,半昏暗的环境似乎更让人精神亢奋,谢寒玉抬头去亲他,那双眼睛里的情意只有江潮一个人见过,也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的身体是湿的,被褥也是。 江潮抱着人去清洗,木桶里面的水溅了一地。 地上的衣服不能要了。江潮低声道,阿玉。 水太多了。 谢寒玉轻飘飘的瞪了他一眼,却没有任何冲击力,江潮只当他是在撒娇,虽然琼玉仙君基本不用干这种事情,只有某条龙经常露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去勾引他。 阿玉,我们该走了。 江潮把怀里已经熟睡的人唤醒,山行传信说,师父已经在清凉谷等着了。 第137章 他低头去亲谢寒玉,对方睁开眼,衣服。 我给你穿。 罪魁祸首是不会忘记自己要赔一件衣服的事情,只不过江潮心道,还不是现在,他从旁边的衣柜里拿了一件月牙白的宽袖长袍,阿玉,抬手。 为什么拿这件? 谢寒玉看了一眼问,他以为江潮会拿过来一件红色的,江潮看出来他的想法,摇了摇头,柜子里面没有其他的。 其实是我更喜欢你穿着红衣在屋子里面,让我一个人看 江潮小心眼道,阿玉,好不好吗? 谢寒玉自然不会再这种小事情上计较,江潮给自己找了件青蓝色的衣裳,他一贯是穿些明艳的色彩,今天反而清淡了不少。 对上谢寒玉疑惑的眼神,江潮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玉溪真人在。 他本来就不是很喜欢自己,之前见面一身大红色,差点就让人训斥一番,现在这身总该没错了,他可是跟着谢寒玉穿的。 到了清凉谷,谢寒玉扫视了一圈,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过,那棵紫薇藤还是盘在角落。 玉溪真人已经坐在中间等着他们了,那些弟子们已经规矩的坐在座位上,瞧见谢寒玉过来,一个个喜笑颜开又不敢过于放肆,只是拿眼去偷瞟。 寒玉,快过来。 玉溪真人左侧空着一张桌子,右边是应忔和溪枕,却山行还有几个他熟悉的弟子正坐在人群中,甚至脸色已经泛上一层薄红。 淡淡的酒气围绕着整个大厅,谢寒玉便坐下来,江潮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却山行看见嘴巴都张大了,甚至能吞下一颗鸡蛋。 燕鹤,你师父真是太谄媚了,你可不能学他。却山行小声嘀咕,顺手把燕鹤面前的酒端走,自己一饮而尽。 山行师叔,师父这是讲礼,之前山行师叔你自己不是也向掌门行礼吗? 却山行一脸无奈 ,他就知道,这个小孩正的有点邪门了,真是不该和他讲这么多的道理。 玉溪真人一脸别扭的看着面前的江潮,最终点了点头,赶快坐下。 多谢师父。 江潮这一嗓子给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到了,应忔和溪枕对视了好几眼,自己当初是不是应该也想出来这个办法,也省得坚持了那么久,还被师父打了一顿板子。 江潮,你凭什么喊师父?那是我师父,不是你师父。却山行大叫道,江潮怎么越来越不要脸了,寒玉师兄到底是怎么忍受他的? 江潮才不会把他的骂声放在心里,自顾自的坐在谢寒玉身边,却山行看着两个人消失在下面的手,越想越气,可是却没有人搭理他,只能自己气呼呼的又喝了一杯酒。 阿玉,这个好吃。 江潮夹了一筷子春笋,放在谢寒玉的碗里,阿玉,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蓝口吃的馄饨吗?不知道姜婆婆现在怎么样了。 当时他为了要引起谢寒玉的注意,甚至还抢了他的两个馄饨,江潮想起来便想笑,我还想去那边看看,阿玉,你陪着我。 耳朵很尖的却山行隔老远就听到了什么,去啊陪的字眼,一下子就警觉起来,江潮这个混蛋又想把寒玉师兄带到哪里去? 他瞬间就死死的盯着谢寒玉和江潮,燕鹤都觉得看的无奈,山行师叔,你是不是对师父有意见啊? 却山行,...... 这小子说什么呢?哪怕他有意见,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啊。明明是江潮这个不要脸的,抢了他们怀仙门的门面不说,居然还当着一群人的面炫耀,再怎么样也不能这样理直气壮啊? 我才没有。 这要是让寒玉师兄听见了,他就要完蛋了,说话还是要小心一点,燕鹤,记住以后不要等着寒玉师兄的面问我这个问题,知道吗? 江潮一时兴奋喝多了酒,就变得有些迷糊,黏在谢寒玉身上,惹得一群弟子都不敢往这边看。 谢寒玉理了理他的发丝,看着某人泛红的脸,默默把他面前的酒杯端到自己面前一饮而尽,阿玉,我真开心,你想起来了。 寒玉师兄,我敬你一杯。 应忔走过来,溪枕跟在他身边,他似乎比之前看着开朗了很多,面色红润,半露出来的脖颈上带有一块模糊的红痕,谢寒玉下意识的避开了眼睛,他和应忔,居然...... 琼玉仙君没想过这件事情,他开始思考,却山行知道这件事情吗? 谢寒玉在这件事情上受到了一点冲击,略有些木然的和应忔碰了一杯,接着一饮而尽。 其他的弟子见状也纷纷过来,他一杯接着一杯,最后只剩下却山行走过来,小声问,寒玉师兄,你不是不会喝酒吗? 谢寒玉有点蒙,然后他就想起来了,之前在应家庄的时候,江潮喊着自己一起喝酒,他当时抿了一小口就昏过去了,山行可能是在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印象。 谢寒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江潮,这才开口道,计谋。 却山行看了看耳清目明的谢寒玉,又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江潮,似乎明白了什么,手里的酒杯像是烫手山药一样,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谁知道这算个什么计谋? 寒玉师兄专门给江潮设的计谋吗?可是喝不喝酒又能怎么样?喝醉了难道不是倒头就睡。 寒玉师兄难不成还有些其他的事情要做,江潮这人总是说话,太烦了,就故意把他灌醉,可是这和之前在应家庄的事情有什么关联吗? 寒玉师兄,那我......敬你一杯。 却山行尴尬的喝了一小口,突然听到一声很低的寒玉哥哥,江潮这个明明已经喝醉酒的人,两只手臂抱在谢寒玉身上,还蹭了几下,寒玉哥哥,好热啊! 寒玉哥哥,你亲,亲一下我。 却山行吓得连忙跑远了,这是什么称呼,江潮怎么能喊出来这么肉麻的称呼,简直是有损他们怀仙门的形象。 他跑到文姜朴和山鬼身边,郁闷的诉说了一番,你们说,寒玉师兄这个计谋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山鬼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你怎么那么关心人家之间的事情呢?你又用不上。 就是啊,却师兄,你什么时候找个喜欢的人就知道了。文姜朴嘲笑道,人家那是情趣,就只有你当真了,还是省省心吧。 却山行生无可恋,只能一个人郁闷的喝酒,眼睛还是不自觉的往谢寒玉那边看。 江潮上辈子到底是修了什么样的福分,谢寒玉低头看着他,左手还被他握住,只剩下右手拿住筷子吃菜,一点儿也不方便。 燕鹤,你看看是谁来了? 他突然听见沈南的说话声,也抬头看去,奈清闲从外面走过来,穿一身黑色的衣裳,他看着好像比自己上次见要老了许多,可是却山行才出去不到一个月,怎么变化这么大! 奈清闲看见正靠在谢寒玉肩膀上的徒弟,似乎觉得有点丢人,走过去,却山行就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 寒玉,我听天青他们说,你和明朝回来了,就赶忙回来看看。奈清闲面容和善,看了眼江潮,他是不是喝醉了? 谢寒玉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 ,只在瑶台银阙的金殿上看过那一段记忆,便礼貌道,刚才一时兴奋,就多喝了几杯酒。 奈清闲笑着看向江潮,银白色的发丝让他有一瞬间的心惊,寒玉,等明朝醒了,我想和他好好谈谈。 江潮被他们的谈话声吵醒,手指动了一下,睁开眼,看到了奈清闲,师父,您回来了! 他手一动,袖口就滑下去,奈清闲看见那只镯子,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明朝,七年了也不回来看看师父。这镯子幸好是送出去了,不然一直丢在我这里,可就没用了。 师父,你说什么呢?江潮看着他,玉溪真人突然也从上面走下来,开口道,寒玉,既然你和......江,明朝已经确定了,那要不然就在怀仙门成亲吧?师父等了这么多年,可算是等到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刚才师父说什么,你听见了吗?成亲,我没听错吧?寒玉师兄要成亲,这么快? 却山行更是心酸,很想大叫一声,我不同意。 山鬼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手指放在嘴唇前面,嘘了一声,这可是大事,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我们商量,你还是别捣乱了,省的江潮生气了直接给你一剑,琼玉仙君是不会管你的。 第138章 谢寒玉也有些震惊,玉溪真人很少关注小辈们的事情,而且怀仙门一贯清净,若是成亲肯定要兴师动众,他实在没有想到玉溪真人会突然提出来这个问题,师父 寒玉,怀仙门这些年太压抑了,护宗结界破了以后,我整日让他们待在山上,也需要放松一下。 玉溪真人笑着道,我和其他几个长老都说过了,只要你和江潮同意,其他的事情自然有我们去办,还有应忔和溪枕,也不能耽误了。 偷偷摸摸支起耳朵的却山行啊了一声,难以置信的转身去看正在给溪枕夹菜的应忔,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背叛,他俩不是好兄弟吗?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却山行左看看右看看,问文姜朴,你知道吗? 对方愣了一下,虽然她也不知情,可肯定不能让却山行给自己比下去,便强装着点了点头,当然了,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像个木头吗?应忔师兄......和溪枕难道不是很明显吗? 文姜朴的声音渐渐变得中气不足,山鬼突然轻咳了一声,我就只见他们一面,就看出来了,却公子,你这几年难道一点儿都没发现吗? 却山行,...... 他怎么会知道平时还好好在一起练剑的三个人,结果其中两个人背着他在一起了? 燕鹤,你知道吗? 应忔师叔经常亲溪枕师叔,我都看见好几次了。燕鹤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残忍而无情的说出来这句话,却山行彻底变得抓狂起来,一把捞起旁边的罪魁祸首,应忔师兄,咱俩去练练剑吧。 玉溪真人听见这边的动静,也没去管,只是看着谢寒玉和江潮,你们两个是怎么想的? 但凭师父做主。 谢寒玉知道江潮期待这个很久了,他本来也想找个时间和玉溪真人他们商量一下的,可没想到今晚上就被提出来了。 奈清闲也没意见,他看上去有点激动,又表现出一丝无奈,说了几句两人便离开了。 阿玉,我好欢喜啊。 江潮的酒意还没有消退,只是突如其来的喜悦让他展示战胜了那一丝困意,我们...我们终于要拜堂了。 他的手蹭到谢寒玉的身上,之前在鬼灯里面的不算,这一次是真的。 阿玉,你喜欢吗?江潮盯着他,生怕从谢寒玉的表情里面看出来一丝一毫的不悦。 当然。谢寒玉握紧了他的手,还醉吗?我带你回去。 一群弟子就这样看着江潮懒散的靠在谢寒玉身上,对方很是迁就的牵着江潮的手,在人群中逐渐远去 。 阿玉,你是不是没醉?江潮发现了这个问题,可他面前的酒杯是空着的,自己明明没喝完,他记得很清,阿玉,你骗我。 醉了。谢寒玉低声道,我只喝了一点点,后来用灵力逼出来了。 真的吗?江潮用手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阿玉,你真厉害。 他已经彻底醉了,谢寒玉才不会担心他看出些什么,摸了一下江潮的额头,不烫,只是酒气上来显得很红。 我走不动了,阿玉。 那我抱着你。谢寒玉温柔道,这路上没人,之前在百重泉被灭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抱着那个重伤的少年回到云外雪。 一切都像是一个轮回,只不过他会一次又一次的爱上不同时期的江潮。 寒玉哥哥,江潮摇了摇头,我在锁龙井里面等着你,等了好久,但是,你好像忘记了,你没有来接我。 江潮的记忆一度错乱,积压在内心深处的委屈趁着酒意全都说了出来,漆丹水说你喜欢上了别人,我,我不相信,你说过,最喜欢我一个人的。 我只喜欢你。谢寒玉看着已经坐到地上的酒鬼,摸了摸他的头发,地上凉。 江潮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摇身一变,化成了一条龙,带着谢寒玉飞到空中,阿,阿玉,我们要成亲了。 他醉的厉害,晕头转向的,好几次差点要撞上旁边的山峰,然后一激灵,瞬间又换了方向,好不容易才回到沧溟山。 谢寒玉笑着把某条龙拖了下来,明朝,快点变回来,床太小,睡不下。 江潮看着谢寒玉,又变回来,忍不住的去亲他,手里的镯子咣当一声撞在桌角上。 下午被弄脏的被褥还丢在地上,谢寒玉手指动了动,扣住江潮的头,他也没想到会有一天,自己会对一个人食髓知味。 其实他的酒量一直很好,只不过从来都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在谢寒玉十几岁的时候,甚至可以一个人喝好几坛玉溪真人偷酿在紫薇树下的酒。 但是他表现的太规矩,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谢寒玉,倒是应忔和却山行经常在偷喝酒的时候,被人发现,渐渐地在玉溪真人心里面成了惯犯。 之前当着江潮的面喝醉酒,他就是故意的,那一小口农家酿的酒对谢寒玉就像是白水一样。 谢寒玉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为什么要装醉,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江潮焦急的面容,让他一下子恍惚了。 他便趁着却山行说话的时候,拉着人回屋睡觉。 谢寒玉看着面前醉成一团的江潮,事情现在完全反过来了。 他在江潮眉心处亲了一下,无论是谢寒玉还是琼玉仙君,一直都很期待和江潮成亲。 一直到第二天,远处的天已经泛上来一层阳光,江潮这才从梦里面醒过来,谢寒玉还在睡,身子不自觉的向他这边靠,似乎是听到了动静。 江潮的心软成一团,谢寒玉睁开眼睛,便看见江潮冲着自己笑,寒玉哥哥,昨晚上睡得好吗? 第107章 锁身术(一) 谢寒玉只要一睁眼, 看见江潮他就下意识的笑,嗯了一声,怎么今天起这么早? 江潮眉眼弯弯, 低声道, 师父不是喊我过去吗?昨晚上喝醉了,阿玉, 谢谢你照顾我。 外面的纸鹤听见动静,扑腾了好几下。 谢寒玉有点心虚,因为昨晚上他其实什么也没干, 江潮醉了以后, 除了变成龙带着自己胡乱跑了一段路之外, 就只剩下哭, 接着倒头就睡了, 但他还是点了几下头, 没事。 师父今天应该会有很多话对我说,不然也不会专门把我喊过去, 阿玉, 要是我回来得晚一些, 你就先睡吧。 江潮仔细叮嘱道, 师父他这些年看着老了好多, 还好有燕鹤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之前说等到我成亲了,要专门送一份礼物, 也不知道是什么。 嗯, 有什么事让纸鹤来唤我。 谢寒玉温柔道,他刚好也要去找玉溪真人商量一下天帝和应允的事情,江潮不在反而会更好。 江潮随手拿起一只纸鹤, 把它塞到袖口里面,逢年,好久都没叫过这个名字,跟着我走吧。 清凉谷。 奈清闲站在窗边,远远地看见一只纸鹤上面带着一个男子,远处是成团的云,乌蒙蒙的,算不得晴天。 他住的地方很是清净,平时除了燕鹤和却山行,很少会有弟子会过来,院子里面种了好几株翠竹,江潮从纸鹤身上跳下来,刚好就落在柱子前面。 师父,好久不见。 奈清闲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七年,你的头发都已经比师父白了,那肯定是好久不见。再不回来,我都要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话虽然这样说,奈清闲还是推开门,走到江潮面前,拍了拍他肩膀上掉下来的竹叶。 明朝,师父很庆幸你能找到一个喜欢的人,之前你的大师兄和满杏,他们两个明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现在却阴阳两隔。 师父,满杏师姐现在怎么样了?说到这里,江潮突然想起来。 七年前,温满杏在井底被他设下了结界保护着,那个婴儿也一直在屋檐上放着,没受到什么伤害。 江潮在醒来以后,便给奈清闲传了信,确保两人没事以后,他这才抱着谢寒玉的骨灰离开。 奈清闲叹了一口气 ,不是很好,她的身体损耗太大,而且被关了多年,修为早就为了养那个婴儿受损,后来就一直停滞不前。我本来是想着让她来这里,怀仙门是灵脉聚集之地,能让她好好修炼,可...... 满杏师姐怎么了? 江潮面容焦急,易逢春已经死了,难道温满杏也是难逃这一难吗? 百重泉这一劫似乎太久了 。 她在百重泉待着,奈清闲缓缓道,她说自己已经不适应现在的生活了,就自己待在百重泉。这几年过去,我劝她把孩子送人,她便听了,在山下一户人家养着,逢年过节,我和天青就回去看看她。 第139章 师父,我回去过百重泉,怎么没见她人?江潮去过好几次,要是温满杏在,他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在后山,你们之前住的地方都没了,满杏又不愿意出来,你见不到很正常。 奈清闲面色看着有一点奇怪,江潮勉强信了。 明朝,我想带你回百重泉一趟,有些东西在那边,是想在你成亲的时候给你的。 奈清闲面色认真,外面突然刮起了风,云团聚在一起,很快就要下雨,江潮看着天色,疑惑道,师父,现在就要去吗? 奈清闲点了点头,雨来的很急,噼里啪啦的打在外面的竹叶上,更显得苍翠欲滴,地面上也湿了。 纸鹤在他袖口里面探着脑袋,天气一潮,它就害怕自己变成软趴趴的一片,嫩红的嘴巴叫了好几声。 江潮看了纸鹤几眼,把它拿出来放在屋里面,逢年,那你就先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再带你回沧溟山。 纸鹤没动作,江潮便当它同意了,他虽然觉得奈清闲很着急,距离成亲还要好一阵子,他这么着急做什么,可还是没有反驳,师父,那我们走吧。 谢寒玉从沧溟山出来,只看见一条龙蓝色的长龙在空中呼啸而过,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只当是江潮有事外出,便只传信过去,电闪雷鸣,小心。 百重泉的水芙蓉一年四季都在开着,艳红的色彩映着澄澈的水,像是在欢迎着他们。 江潮甩了甩身上的水渍,看着前面长长的青石阶,久远的记忆又泛上心头,他指了指旁边那一块已经有些许泛红的石板,师父,你知道我和阿玉是在哪里遇见的吗?就是这块石板。 奈清闲看了一眼,坐了下来,拍了拍江潮的肩膀,道,明朝,是在那次百重泉被灭的时候吗? 嗯,师父,你居然猜到了。后来我跟着他去了瑶台银阙,原来是天帝下的命令,他们还说是你滥杀无辜。 江潮也顺势坐下来,青石板两旁到处都是水芙蓉,他随手摘了一枝,拿回去放在沧溟山的竹屋里面,应该会很好看。 不过,师父,你还记得那个死在百重泉的婆婆吗?就是中暑的那个,后来师父你把她带回来了,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去世的? 江潮想起来在金殿看到的画面,师父,你半夜去了那几间屋子,这是真的吗? 水芙蓉颜色艳丽的有些诡异,江潮只觉得过了几百年,就连水芙蓉也变得不一样了。 奈清闲没接话,只是盯着江潮看了几眼,才道,明朝,是天帝派的人,这个你知道吗? 江潮点了点头,他刚想要说话,却突然看见一个熟人从天而降,身后的剑锋利,泛着银光,应......天帝? 应允看见他,嗤笑一声,他穿了一身银白色的盔甲,身量很高,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人,只是盯着奈清闲,缓慢开口,又见面了,清闲。 江潮这下是真的迷糊了,他左看看又看看,奈清闲却还是那副模样,一身灰色的宽袖圆领长袍,整个人与世无争,像是在村里教了许多年书的先生,怎么看也不像是跟天帝认识的人。 跑了这么久,还是被我抓到了。 天帝的相貌和年少时的应允一点儿也不像,江潮记得那道在脸上的疤,现在也不见了,他抬眼去看奈清闲,师父,你,认识他? 奈清闲没有否认,只是道,别演了。 天帝却只是摇摇头,身后的剑出鞘,转眼就横在奈清闲的脖颈处,咱们两个可没什么好演的,毕竟最后一步了,要装得像样,不是吗? 天帝一挥手,身旁就凭空出现了好几个身影,和在云平城时那些缠着人许愿的虚影一模一样,只是这次,虚影手中的剑灵力充沛,纷纷朝着江潮过来,把人围了过来,奈清闲开口大喊,明朝,快跑。 刀光剑影,只剩下剑刃相撞的声音,江潮这次出来,什么都没拿,手里没有武器。 他躲了几招,还是被一只虚影刺中,天帝的手又动了一下,江潮被几个人架到了空中,他干脆变成原型,尾巴一挥,重重的一击,那几个虚影倒在地上。 你这徒弟教的不错。 天帝冷笑一声,握剑飞身冲着江潮过去,他的修为本来就高,这些年更是无人见过天帝的招数,出剑诡谲难测,又利落成风,很快江潮右手就被他砍了一剑。 江潮闷哼一声,腰向后面弯曲,反手捡起地面上的剑。 有长进,比之前几百年前你在金殿刺伤我的时候要进步得多。天帝轻笑道,难怪谢寒玉会喜欢你。 江潮却没说话,手臂用力,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在云平城中的那场梦,应允小的时候用剑就又快又稳,但还有一个地方,进入宿云宗以前,他整日在屋里面干活,男人总是喜欢动手,应允的脸便总是遭殃,甚至他对抬手的动作有阴影。 想到这里,江潮眼底一暗,抬手扬剑,应允下意识的想要去躲,肩膀被剑砍了一下,他转手握住了奈清闲的脖颈,把人提起来,同样用剑在他身上划了一道。 江潮,你怎么对我,我就怎样对他。小时候是他救了你,对吧,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师父丧命吗? 清闲,想不到这么多年,你已经老成这个样子,要是当年和我一样,你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江潮顿在原地,天帝猛地笑了一声,又是一剑刺到奈清闲胸口,剑柄握在他手中,拔出来的时候,狠狠地溅了一地的血。 师父江潮接住被他丢过来的人,转身天帝已经消失不见了,奈清闲吐出一口鲜血,明朝,先抚我进去。 奈清闲失了灵力,本来这些年就是以正常人的身份过日子,现在的身体早已经是千疮百孔,虚弱至极。 江潮扶着他到了百重泉里面,给他输了些灵力,突然一个女声传过来,明朝 是温满杏,她看见江潮和奈清闲连忙跑过来,你们怎么过来了?明朝,你受伤了。 她面容焦急,看了看江潮的伤口,道,我去给你拿药。 师姐,师父他情况可能不太好。 江潮喊住了她,奈清闲面色苍白,几乎没有什么呼吸,现在只有一个法子,师姐,你去看着外面,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江潮抿紧了嘴唇,手腕上的镯子隐隐泛着光,他突然化出尾巴,冰蓝色的鳞片整齐而漂亮,江潮的手缓缓放在逆鳞上,七年前,谢寒玉在死之前把逆鳞给了他。 龙的逆鳞,只有在自己心甘情愿摘下来的时候,才会有疗愈的功效,否则便只是坚硬无比。 他咬紧了牙关,疼痛瞬间传遍了全身,刚才被天帝刺伤的地方崩开,一直往下面流血,感受到逆鳞的消逝,身体发出无比的抗拒,灵力运转都慢了许多。 嘶 江潮疼的满头大汗,尾巴一直在地上打滚,握紧的手心处也在流血,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甚至有些透明,耳后的肌肤若隐若现出来些鳞片。 寒玉师兄,你怎么了? 却山行刚从清凉谷过来,遇上谢寒玉从掌门那里走出来,身体突然抖了一下,脸色也变得不好,哪里不舒服吗? 谢寒玉摆摆手,可胸口传来一阵阵的疼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异常难受。 却山行扶着他找了个地方坐下,寒玉师兄,你的脸色看着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都怪江潮,整天缠着你,我一会儿就去骂他。 不胸口出的疼痛突然加剧,谢寒玉额头上冒出来一层薄汗,不是。 江潮呢,怎么没见他跟着你一起过来,寒玉师兄,他不是天天跟着你吗?今天还真是奇怪,难道是怕师父骂他,所以装缩头乌龟,不敢来了? 却山行脸上一阵鄙夷,我就说这样的人不好,师兄你还总是替他开脱。 他去找师父了。 却山行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这个师父不是玉溪真人,而是江潮自己的师父,奈清闲昨晚上回来,现在正在清凉谷住着呢,哦,不过奇怪了,寒玉师兄,我刚才从清凉谷过来,怎么没见江潮。 他走的早。谢寒玉解释道,却山行点了点头,也是,毕竟师徒两人都几年没见了,叙叙旧也正常,好吧,那我就原谅他。寒玉师兄,你现在去找江潮吗 ? 谢寒玉本来是这样想的,可是刚才却山行的一番话,又让他改变了主意,江潮说了晚些回来,他刚好可以下山买些东西,便改口道,下山。 第140章 胸口又是一痛,谢寒玉抬头看天,雨早就停了,现在是一片晴空。 江潮透过窗子看见百重泉的外面忽然下起了雨,又下雨了,怀仙门也在下雨。 逆鳞放在他手心,一小片冰蓝色的鳞片,脱落原身,已经渐渐失去了光彩,看着很是暗淡,奈清闲睁开了眼睛。 师父,你先别起来,现在身体正弱。 江潮有些看不清奈清闲眼中是什么情绪,他只听见了一声很低的对不起。 紧接着,手腕上的镯子开始收紧,像是要勒到他的骨血里面 ,江潮浑身疼的更剧烈,他发觉自己的灵力正在缓慢消散,逆鳞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镯子已经破开他的皮肤,进到骨头里面。 那一抹金也被艳红所代替,江潮难以置信,看着自己最亲近的师父捡起那片逆鳞,露出了痴狂的表情,明朝,谢谢你。 为什么会这样,江潮说服不了自己,他死死的盯着奈清闲,你不是我师父,对不对,你到底是谁。你是天帝,对不对,这一切都是骗我的。 奈清闲只是莞尔一笑,那双手上面粗糙的纹路也消失不见,温满杏这个时候从外面走进来,她像是早就料到这一幕,脸上没有半分震惊,像是一个木偶走到江潮身边,端起旁边的碗给江潮灌下去,师父,一切都做好了。 师,师姐?你是不是也被控制了,就像逢春师兄一样,对不对?江潮咆哮道。 奈清闲突然动手封住了他的穴位,明朝,你的话一直很多,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所以,我很少把事情说给你听,就是担心会被泄露出去,不过现在不用了,再怎么样你也说不出去。 温满杏站在旁边,奈清闲走到江潮面前,指着自己,道,你没看出来这张脸像谁吗? 江潮看着他,奈清闲缓缓勾唇,你在云平城见过的,难道想不起来了吗?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云归,这样叫你,能想起来吗? 年少时候的应允。 奈清闲居然和他长的有些像,只是应允的眼睛常年冷淡,奈清闲又喜欢笑,他这才没看出来,江潮手臂上的青筋尽显无疑,盯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 奈清闲转了个圈,逆鳞已经在他体内,自然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也彻底放下了那些禁制,看起来很是轻松,你和逢春还真是一样,都这么喜欢问为什么,他死前也是这样问我的。不过他说的是,为什么,难道你不是我师父吗? 奈清闲想起来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人人都曾说他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成熟稳重,又不要他操心,自己就能把一众师弟师妹带的很好。 自己也总是会附和几句,所以,他才会让易逢春没有痛苦的死去。 为什么,师父,你告诉我,为什么? 江潮一连咳了好几声,血沾了他满身,所以当初控制逢春师兄的也是你,对吗? 可以这么说,但是还不够完整。奈清闲笑着在屋里面走动,他弹了一下手指,天帝又出现在屋里面,来了。 逆鳞给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把江潮带过去,省得谢寒玉发现。 你的这位宝贝徒弟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你丢弃了?天帝慢条斯理道,你告诉他真相了吗?当初他可是为了你,要把我也杀死。 杀了你,那不就是杀了我? 奈清闲冷笑道,刚才演的还挺像,明朝,师父早就教过你,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些会保护你一辈子的鬼话。 天帝走到江潮身边,一掌打在他的后颈,人已经晕过去了,还有这个呢?怎么处理? 温满杏像是完全没听到他们两个在讨论自己,只是木然的站着,奈清闲看了一眼,道,丢在这里吧,她意识全无,刚才那几句话也是被逼着才说出来的,早没用了。 你现在心善了不少,居然没杀了她。 天帝讽刺道。 比不得你心狠手辣。奈清闲回应道,带到瑶台银阙吧,谢寒玉不会找到那里的。 谢寒玉看着床上新换的大红色被褥,期待着江潮回来,可能会睁大了眼睛,一下子扑到自己身上,阿玉,我喜欢这个颜色。 想到这里,他的心就软了很多,等着那个满眼欢喜的少年回来,一直到了深夜,外面的纸鹤立着一只脚歇息,天上几颗零落的星子散发着微弱的光,江潮还没有回来。 谢寒玉想起来白天下雨时的一瞥,江潮去哪了,现在还没给自己回信,他默念了几句,发现另一只纸鹤还在清凉谷待着,便起身推开门出去。 寒玉师兄,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却山行只是出来赏月,结果就又碰上了谢寒玉,他今天居然碰见谢寒玉两次,看来寒玉师兄今天还真是不忙。 我来接江潮。 接,还用接!却山行一脸鄙视,他那么大的人,修为又高,还要寒玉师兄你来接他啊?好吧,那我带你过去。 奈清闲住的地方房门紧闭,谢寒玉敲了几下,却没人回应,他心里总是惴惴的,便直接翻墙进去,留下却山行一个人张大了嘴巴,这招好像寒玉师兄没教过他。 江潮 屋子里面也是一片漆黑,纸鹤听见他的声音,飞了出来,扑腾着翅膀。 却山行好不容易找到了钥匙,开门进去,却只看见谢寒玉离开的身影,他便慌张追了上去,寒,寒玉师兄,江潮呢?他不会偷偷下山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吧,我就知道 山行。 却山行立刻不敢说话了,他偷偷看了一眼谢寒玉的神情,冷若冰霜,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谢寒玉呢。 寒玉师兄,那你现在要干什么?去找找江公子吗?却山行很是识相的把称呼换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啊? 却山行看着谢寒玉的眼神,浑身哆嗦,抿紧了嘴唇不敢说话。 锁身术。 第108章 锁身术(二) 寒玉师兄, 要不我们先到处找找,要是江公子只是去哪里游玩,一时忘了回来, 冒然用锁身术是不是会不太好啊! 却山行确定以后他是真的不能再随意招惹江潮了, 就寒玉师兄这样的护犊子,甚至已经到了找不到人就要动用锁身术的份上了。 谢寒玉只觉得心口处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一样, 江潮绝对不会只是忘记回来那么简单,但锁身术一出,必然会惊动大多人, 容易打草惊蛇, 不到万不得已之时, 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 好, 山行, 你去把于天青喊过来, 关正阳是白刃里的人,必定会发动他的弟子去找人。我先去山下看看。 谢寒玉说完就不见了身影, 却山行在心里面默默叹了一口气, 希望江潮真的只是外出, 而不是到哪个地方鬼混去了。 不然寒玉师兄可能真的会砍了他。 镇上因为晨间下了雨, 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 在外面摆摊的商贩很多,光是拿着糖葫芦边走边吆喝的商人谢寒玉就见了好几个。 江公子,你怎么现在才过来? 一声脓腔软语从身后传了过来, 谢寒玉下意识的回头, 一个稍矮一些的男人挥着扇子,慢慢悠悠道,这不是来了吗? 男人看见谢寒玉的目光, 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放在心上,这两天想我了吗? 女人娇羞一笑,谢寒玉适时转过身,不是他,他肯定不会出现在这里。 不在这里,难道是在百重泉? 于天青突然赶过来,远远的对着他大喊,道,谢寒玉。 怎么样,找到了吗?于天青看了看四周,谢寒玉淡漠的神情让他心里发虚,毕竟是自家的师弟先喜欢的人,好不容易要成亲了,结果江潮跑了? 能算是跑了吗? 琼玉仙君,你别着急啊,他和师父在一块,应该是不会出事的。于天青越说声音越低,而且他都这么大了,肯定不会被人拐走的,除非除非是自己想走。 关正阳看到谢寒玉的目光,自觉的用手肘撞了一下于天青,琼玉仙君,我已经派白刃里的人去查了,人多,肯定很快就有消息的。 多谢,我去百重泉找找。谢寒玉颔首道,紧接着转身,于天青哎了一下,抓住了谢寒玉的衣摆,那个,我和关长老也去,我对百重泉更熟悉一点,找的更快。 好。谢寒玉听到他口中的关长老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是关正阳,沉默了一下,走吧。 第141章 到了百重泉,大朵大朵的水芙蓉拥在一起,开的异常妖艳,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青石板阶上面什么都没有,就像是无人来过一般。 难道明朝和师父没过来? 于天青也感到奇怪,看见远处一个正在捡柴火的男人,沉思了一下,我去问问,琼玉仙君,你和关长老先进去,我在这一片熟得很,有消息了我们传信。 关正阳眼底闪过一丝异色,最终还是跟着谢寒玉进去,入目首先便是一片断壁残垣。 七百年前百重泉被灭以后,一直便很少有人过来,谢寒玉和江潮虽然来过几次,但也只是逛了几下便又离开。 温师姐在里面,天青之前和我说的。 关正阳僵硬的开口,除了于天青,他在别人面前就一直很少说话,甚至连个表情都没有,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和谢寒玉说话。 跟我走吧,如果他们来了,肯定会去见温师姐,她住的很偏僻,你找不到的。 关正阳是白刃里的老祖宗,和他同辈的那些人要么已经飞升,要么就是像百重泉的那些人一样突遭变故,这才留在人间,只有他是个意外。 谢寒玉在历劫的时候,就听说过他,只不过那时候人们都说白刃里的老祖宗因为一个人,放弃了飞升。 原来居然是于天青。 关正阳才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自己,他小时候经常来百重泉,现在也跟着于天青来了好几次,对这里是轻车熟路,一直往里面走,只看见一棵杏树,嫩绿的枝叶在空中晃荡,有几只鸟雀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 关正阳推门进去,抬眼就看见一个人影倒在地上,他连忙跑了过去,谢寒玉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儿,也跟着过去。 温满杏面色死白,整个人身体冰凉,身旁还有一滩干了的血迹。 不是她的血。 温满杏身上并没有伤口,就像是一根干了的木头,被人吸干了精气,她的手攥的很紧,关正阳隐约看见些别的颜色。 掰开她的手,才发现是一片冰蓝色的鳞片。 明朝来过这里。关正阳道,所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能把江潮和温满杏伤成这样。 谢寒玉环视四周,这里并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可地上的血证明江潮确实是受了伤,难道是在外面吗? 关正阳把温满杏扶起来,给她输了些灵力,可对方始终像是一个无底洞,一点起色都没有。 于天青这个时候也从外面进来,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昨天确实听见百重泉里面有动静,但是都不敢去看,雨又下的很大,估计是没人看见。但我估计,明朝和师父肯定是来这里了。 还魂丹。 谢寒玉眉头紧锁,把一个小瓶子递给关正阳,能救她一命,现在也只有她知道江潮在哪了。 好,只能这样了。关正阳低声道。 还魂丹效果极佳,能活死人医白骨,但少之又少,服了还魂丹的修士,修为很可能会停滞不前,甚至后退到常人的水平,很少会有人使用。 丹药散发出一股奇香,温满杏吞下以后,原本已经消失的呼吸缓缓地恢复,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血色,于天青从关正阳手里接住她,温声道,师姐,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温满杏面色憔悴,看着对面的三个人,在谢寒玉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声音沙哑,道,你是七年前和明朝一起来到临城的那位公子。 他被师父还有天帝带走了。 谢寒玉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温满杏拉住了,别,别去,你,你打不过他们的。 于天青满脸的不相信,他甚至拽了一下关正阳,我,没听错吧!是不是天帝把师父和明朝带走了? 师姐,你会不会是看错了,师父怎么可能会和那个天帝在一起呢? 不,就是他,是他杀了逢春,就是他,就是他。温满杏声嘶力竭喊道,天青,我说的都是真的。 于天青摇了摇头,师姐,你是不是看错了,我们几个人可都是师父带大的,他要是想要我们的命,明明在小的时候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情绪也有些激动,身子踉跄了一下,一个没站稳,关正阳适时扶住了他,宽大的袖口晃了好几下,温满杏的目光注意到他手腕上带着的镯子,表情变得狰狞,她伸手扯住了那只镯子,就是它,就是镯子,不要戴,不能戴。 镯子有什么问题吗? 于天青把镯子脱下来,他之前不喜欢这只镯子,后来也是看见江潮的那只可以变作武器才想要一个的,关正阳,你看出来什么了吗? 谢寒玉凑近,看着那只镯子,江潮手上的那只镯子和于天青的这只很像,只是颜色不同,他突然问,这镯子你带了多久? 七年,就是......见到师父的那一年。 就是你死的那一年,于天青在心里默默道,这说出来似乎更好记一点。 谢寒玉把镯子放在手心,触手冰凉,上面带着灵气,温满杏却好像受到刺激一般,抓过镯子狠狠地往地上砸去,这镯子能控制心神,我们口中那个好师父奈清闲,特意在上面下了术法,明朝就是被这镯子困住,才使不出灵力的。 他想要的是逆鳞,我不知道他和天帝是什么关系,只不过他们两个确实勾结在一块,今天上午,明朝进来的时候受了伤 谢寒玉的心猛地一紧,温满杏继续道,我那时候神志不清,奈清闲不知道怎么控制了我,我就去给他们拿药,可是明朝说师父身上的伤更重,要先处理,就让我先去外面守着,他来救治。 明朝不会治病啊?于天青确定道,琼玉仙君,他什么时候偷偷看了医术吗? 温满杏没说话,谢寒玉却已经知道了事实,低声道,逆鳞。 没错,我再进来,是奉了奈清闲的命令,端了一碗药给明朝,我看见一个鳞片被奈清闲拿着,天帝也在他身边,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进来的,再后来,明朝就被他们带走了。 温满杏看着谢寒玉的脸色,那碗药是用来限制明朝活动的,奈清闲一早就准备好了,这几年我偶尔会清醒,可大多数时间都是被他控制的,就像逢春一样。 师姐,易师兄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自刎的吗? 于天青求助的看向关正阳,他点了点头,当初在怀仙门山下的镇上,他可是亲眼看见了易逢春,甚至于天青记得清楚他最后一句话,他让自己最好滚到白刃里过一辈子 ,永远也不要回来。 所以,那个时候易师兄就已经知道了背后的主谋是师父? 逢春他被控制了,不能说出真相,一直到死都不能说,我本来也不能说,可是他们大意了,认为我死了,就没把我一起带上,我还要谢谢你们,还给我一条命。 温满杏缓慢叙述道,不过他们两个把明朝带到哪里去了,这我就不清楚了。 他们要逆鳞做什么?于天青抓住这个主要问题,什么样的利益纠葛能让师父......和天帝一起,对自己的徒弟下手,我真的不敢相信,几百年了,我们在百重泉一起待了那么久,难道就只是他们的一场谋划吗? 那我算什么,你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是你们承受,只有我,我像是一个傻子,自己的师兄死的那么冤屈,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他死之前紧紧拽住了我的手腕,是不是就想要说这个,我却骂他背叛了百重泉,明朝受伤的镯子还是我亲手递给他的。 于天青双眼通红,身子都开始颤抖,要不是我,那只镯子明朝也不会带上。我把那只镯子带在身上好几年,就是不想辜负他的心意,结果,谈什么心意,统统都是狗屁。 关正阳把人抱在怀里,他自小就跟在于天青身后,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于天青虽然表面看着开朗,可实际上比谁都要敏感,甚至有些自卑,他没有家人,是奈清闲捡到了人,这才把他带到百重泉。 也正是这样,只要有人在于天青面前说了百重泉的坏话,都会被他狠狠教训一顿,现在告诉他奈清闲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利用他们,这简直比要了于天青的命还要严重。 我要去救明朝 ,都是我害了他,你不要拉我于天青挣脱关正阳的怀抱,结果被人直接打在后颈,晕了过去,天青没有了修为,谢寒玉 ,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找我就行。 谢寒玉摇摇头,这里不安全,你带着他们回怀仙门吧,我会自己去找江潮,而且天帝那边也不是你能对付的,我只是在想,逆鳞对他们到底有何用处。 第142章 希望自己没有猜错,谢寒玉眸色深沉,安抚好大家,免得出变故混作一团。 你要做什么?关正阳总担心会出事,可谢寒玉已经不见了,他只能祈祷江潮能够早点找到,否则真的会一片混乱。 锁身术在修真界很少有修士用,它对修士的灵力要求极高,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 修士使用时必须有要寻之人的骨血,而找寻一次,修士的灵力会被消耗一半,若是在此刻遇到敌人,就难逃一劫。 曾经有年轻的仙门弟子尝试过,最终修为遭到反噬,落得个灵力尽失的下场。 早上却山行拦着他的时候,便是这样想的,可谢寒玉等不了,江潮受了伤,又没了逆鳞,身心都受到伤害,现在的情况肯定很糟糕,他必须尽快找到江潮在哪儿。 谢寒玉拿出那块鳞片,放在手心,有灵力源源不断的从他体内出去,在鳞片上点了一下,又朝着四面八方跑去。 他居然在用锁身术? 关正阳在屋里面就感受到了那股惊天动地的力量,真是不要命了,果然,江潮和他不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狠起来不顾性命。 锁身术会在各处寻找那股气味,玉溪真人当然也感受到了,这是谢寒玉的灵力,他盯着却山行,你没阻止寒玉吗? 师父,我已经和寒玉师兄说过了,可是他不听,我也没有办法。而且他对江潮那个家伙是什么态度你难道不知道吗? 却山行一脸委屈,不过寒玉师兄现在还没有找到江潮吗?就这么大的地方,江潮跑哪里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锁身术一出,凡是熟悉寒玉灵力的人都会发现,你和应忔,再多带点人,跟在寒玉身后,要是有人来寻仇,也能让他少用些灵力,这天要乱起来了。 玉溪真人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缓慢开口道,万事小心,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给我传信。怀仙门不能离人,这些天鬼城蠢蠢欲动,我总是觉得会出大事。 是,师父放心,我一定跟紧了寒玉师兄。 却山行抱拳离开,他给谢寒玉传了信,却一直得不到回应,文姜朴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却师兄,寒玉师兄现在到底在哪儿啊? 不在山下,我感觉就是在百重泉,我们先去看看,要是还不回信,就只能再想办法了。 却山行眼神坚定,他现在比之前沉稳了太多,应忔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山下一处村落那边的事情,除了在谢寒玉回来那天和却山行说了几句话以外,很少见他。今日一见,看到他这个模样,也有些吃惊,道,山行,走吧。 谢寒玉的额头上冒出来一层薄汗,锁身术违反天道,极耗费灵力,哪怕他现在是神仙,也支撑不了多久,可他还是没有发现江潮的身影。 到底会在哪里? 天帝拿出来逆鳞,对面的铜镜中露出来他带着疤痕的脸,奈清闲冷笑一声,怎么,没有其他人了,才舍得露出这张脸吗? 你难道不是吗?天帝反问道,清闲,我们是一个人,当然要共用同一张脸。 奈清闲道,要不是当年飞升雷劫时,雷劫太猛,怕撑不过去,又怕谢令,没死透,发现了这出偷梁换柱,用了禁术把这具身体一分而二,现在也不至于如此麻烦。 天帝只是听着,却没有反驳,反而颔首道,逆鳞拿到了,便赶快吧!省得夜长梦多,雷劫快要到了,这次没了谢令,就只能自己扛了。 奈清闲点点头,他本对这片逆鳞没什么想法,只不过在去了瑶台银阙以后,偶然有一日算到应允还会有一场雷劫,他当初顶替了谢令的雷劫,没有受伤便飞升成功。 现在或许是报应来了。 这场雷劫异常猛,若是不合体,两个人都会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只有逆鳞,才能让他们重新回到以前的身体。 所以,逆鳞,他势在必得。 天帝,琼玉仙君来了。外面传来仙娥的声音,奈清闲皱眉,他居然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都是你养的好徒弟,要不是谢寒玉,这逆鳞早就到手了。天帝讽刺道,转身出去,谢寒玉身姿笔挺,站在那里,看见他,只是直接开口,江潮在哪? 琼玉 ,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怎么,心上人跑了就来找我要人,这是瑶台银阙,不是人间。 谢寒玉眼神冰冷,重复道,江潮在哪? 他用锁身术找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发现江潮,唯一的可能便是在天上。 天帝摆了摆手,琼玉,我体谅你平日性格孤僻,不喜欢和人打交道,长年累月待在云外雪也便罢了,可是你现在居然不知天高地厚,闹到金殿,是不是过分了? 应允,江潮在哪? 谢寒玉没打算和他废话,手里的剑出鞘,银白色的剑光铺开,金殿内瞬间一片狼藉,再一恍惚,那柄剑已经横在天帝的脖颈处。 我要江潮做什么?天帝只是笑着说。 谢寒玉的剑气太猛,很快,金殿内便聚集了一大群神仙,漆丹水看见一身蓝色衣裳单枪匹马和天帝对抗在一起的额谢寒玉,神情僵硬了一下。 琼玉仙君,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干嘛要动剑呢?你说是不是?谢寒玉,那可是天帝,你就算是再嚣张,也要顾及天帝的颜面,不是吗?瑶台银阙可不是让你们打架用的。 漆丹水被几位神仙团团围住,丹水,你一向和琼玉仙君交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兴师动众,一团和气难道不好吗?对啊,水君,琼玉仙君发这么大脾气,这些年我就只见过一次,难不成又是为了那个人吗? 这姻缘啊,真是难弄,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要真还是那条龙,想来也正常。 谢寒玉自然能听见他们的议论,他只是死死的盯紧了天帝,应允,江潮在哪,你要是不知道,就把奈清闲喊出来,反正你们两个同流合污,也不怕别人看见了。 他手指动了一下,周围的几根柱子轰然倒下。 天帝面色难看,那些神仙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探究,凭什么,他才是天帝。 谢寒玉,你要反了天吗? 第109章 定胜天(一) 什么是反了天, 我只是想找人而已,难道也有问题吗?谢寒玉语气淡漠,若是天意不公, 反了又如何? 天帝脸色阴沉, 几乎能滴下水,琼玉, 你是越来越放肆了。这世间的公允,自然会有上天来评判,不是靠你一个人猜测。 那又如何, 我只相信人定胜天。 谢寒玉的眼眸垂下, 那股阴森的冷意让天帝不寒而栗, 他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生怯呢?他才是天帝, 这世间万物都必须以他为尊。 琼玉仙君, 是不是要和天帝吵起来了?你期待什么呢?琼玉仙君果然又是为了那条龙, 我就不明白了,它到底有什么好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只不过几百年了, 我是没想到琼玉仙君这么的长情。 漆丹水听见他们的议论, 脸色沉重, 他往前走了几步, 看着谢寒玉绷紧了的手,心里生出来些愧疚。 当年江潮被谢寒玉关在院子里,是他带人过去, 把人骗到锁龙井里面待了七百年。 那里面是什么模样, 他一清二楚。 寒玉,你真的要为了他把自己陷入到这种地步吗?漆丹水终于开口,对面的谢寒玉却好像没听到一样, 甚至没有回头看他,天帝轻蔑的眼光看过来,你真是关心他,可惜人家不领你的情,怎么办呢? 谢寒玉往身后看了一眼,设了结界,瞬间把他们与自己隔开,这是我的事,还不至于牵连到旁人,怎么,区区天帝难道害怕打不过我一个普通人吗? 金殿内的烛光忽然暗下去,谢寒玉手中的剑很快。霜寒没了,这是他在瑶台银阙寻到的剑,衣摆在剑气下翻飞,天帝翻身去躲,殿中的玉椅咣当一声倒了下来,朝谢寒玉滚了过去。 外面传来几声雷响。 劫雷蕴含着铺天盖地的灵力,同时也带着能毁天灭地的威压,应允在天帝的位子上待久了,之前借谢令的缘便越来越多,逐渐翻滚已经难以压制。 天道便察觉,要再降下一次雷。 外面是雷声吗?难不成有人在这时候飞升?司命星君的耳朵一贯好使,天雷带着威慑的紫色,似乎酝酿了许久,这雷要是谁的飞升雷,那这位后生可真是不容小觑。 什么后生,等人上来不就知道了?只不过现在飞升,这时机可真是不巧,天帝和琼玉仙君这一闹起来,恐怕至少要半个月不得安宁。 第143章 上次这种雷还是那位飞升的时候,要是再来一个,那岂不是又热闹了? 说话的仙人看了看谢寒玉的方向,顺手从衣裳口袋里面拿出来一个香囊,从里面抓了一把瓜子出来,哎,你们说谁能赢?天帝飞升的太早 ,我都没看见过他动手。 司命星君拍了他一下,分一点,反正我觉得谢寒玉不会输。 你知道上次琼玉仙君要去历劫的时候,我宫里的那两个仙娥战战兢兢的和他说会在下面有个道侣,还是一条龙。结果呢,他听都没听,人就跳下去了。啧啧啧,现在,为了这个道侣,都敢和天帝打起来,真是用情至深。 总比你这个多情公子要好的多,不是吗?那仙人瞥了他一眼,身子一扭,而且谢寒玉会动手,你呐,连个道侣都没有,还是别说了吧。 司命星君正要反驳,却被猛地增大的雷声打断,银白色的闪电劈在外面的柱子上。 别说了,这雷听着真是吓人,可别劈到我了。一位头发全白的老神仙叹了口气,天帝受伤了,咱们是动还是不动呢? 剑刃轻轻划过天帝的脖颈,溅出来血,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所有的神仙都在此,谢寒玉这一下子让他的颜面尽失。 天帝抬手,谁都没有想到在金殿的正上方居然藏着一把刀,闪电亮起的银光照在刀柄上,清晰的能看见人影。 谢寒玉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电闪雷鸣下刮起的风吹动着殿内的白色布帘,天帝手中的刀很重,砍下来的时候谢寒玉不由往后面退了几步,他居然抵不住这刀。 轰隆 金殿的大门被刮的一开一合,一道接着一道雷,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谢寒玉不知道为什么瑶台银阙会突然出现雷声,哪怕是飞升,劫雷也应该是在下面,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却没有什么异样。 刚才那一刀被他避开,天帝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谢寒玉那双冰冷的琥珀色眸子映在刀面上,下一刻,刀剑相撞,天雷突然便降了下来,谢寒玉和天帝都吐出来一口鲜血。 谢寒玉单手撑地,面色白的惊人,锁身术本就消耗了他太多灵力,现在更是虚弱,天帝也没好到哪里去,旁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面很清楚,这天雷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要是不赶紧炼化逆鳞,自己和奈清闲都会死在这天雷下。 他看见谢寒玉的眼神,撑着冷笑了一声,琼玉,看来你是真的找不到江潮了,既然天道都不想给你这个机会,还是乖乖滚回去吧。 谢寒玉眸色一深,单手握住剑柄,站起来,那身蓝色的衣裳被刚才的刀剑划破,嘴角渗出的血把衣裳染成了深色,天帝看着他轻轻看了自己一眼,剑刃已经抵上他的胸口。 不自量力。 天帝手臂上爆出一根根青筋,剑光再次笼罩了这个大殿,两股强势对抗的灵力让众多神仙都睁不开眼,漆丹水面露担忧,他垂下头,耳边只剩下刀剑碰撞的声音。 砰 有剑掉在了地上。 是谁的剑?那些神仙不敢去看,漆丹水在心里面祈求,但他已经是神仙了,世间的任何人人遇到事情可以向天上求助,他却求不了任何人。 谢寒玉的手腕被划出来一道极重的痕迹,他的剑断了。 天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人,胸口的疼痛勉强被压制下去,幸好奈清闲出手及时,否则现在倒在地上的人就是会他。 琼玉仙君天帝果真厉害,谢寒玉的剑都断了。 漆丹水想要冲出去,却被旁边的司命星君拉住了,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再等等。 雷声依旧,甚至声音更大,外面池塘中的水溅的到处都是。 天帝看了看情况,他本想现在就把谢寒玉解决掉,但天雷在即,已经快没时间了,他必须尽快和奈清闲商量办法,便朝着那群神仙看过去,司命星君拉着漆丹水低下头。 过了好一会儿,那股侵略性的目光才消散。 旁边的神仙也逐渐散去,毕竟谁也不敢和现在的谢寒玉纠缠在一起,要是被天帝知晓,岂不是要遭了。 你干什么?司命星君见漆丹水要跑过去,你现在过去,岂不是还要和天帝对着干?不要命了。 你害怕可以走,我没有拉着你,漆丹水道,扯开司命星君的手,把昏倒在地的谢寒玉扶起来,突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动作,漆丹水继续道,你伤的太重,哪怕是要救人,也要先养好伤,江潮对天帝有大用,不会杀了他的。 你知道他在那里? 谢寒玉强忍着喉咙处翻涌上来的血腥气,漆丹水叹了一口气,强行把人带走。 司命星君看了看,最终还是和他一起,漆丹水人缘太好,许多仙人都喜欢去他那里,他住的地方偏一些,也省的人多,影响人养伤。 你为了他,真是要把命都赔进去。漆丹水话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开始给谢寒玉输灵力,你居然用了锁身术,不就是找不到江潮吗?又不是要死了。 谢寒玉站起来,司命星君见状便连忙把人给按下来,琼玉仙君,丹水他也是嘴硬心软嘛,江潮现在没事,我看过了,你们俩之间的红线还在,没断。 司命星君平日里做的最多的就是算两个人的姻缘,所有的红线都在他手里面握着,要是其中一方死了,红线自然会断,要是遇见那种几世姻缘的,那根线就会异常鲜艳。 现在他看谢寒玉和那条龙之间的红线还粗着呢,包没事的。 而且果真是不止一世姻缘。 多谢。谢寒玉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漆丹水翻了个白眼,但谢寒玉一直兴致不高,他只能拼命地找一些趣事聊,可对方始终默不作声。 其实我见过江潮好几次。 漆丹水偶尔心怀愧疚的时候,也会去锁龙井那里看看。 谢寒玉从凉城回来以后,已经没了江潮的记忆,又回到以前那个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状态,整日待在云外雪不出去。 当时的瑶台银阙,所有人都不会主动提起江潮这个名字,也很少去看云外雪看那张冷脸。只有漆丹水殷勤的在云外雪转悠,猫和他的主人一样也变得懒洋洋的,天天挂在树上,见人来了,甚至都不叫一声。 谢寒玉在凉城伤的很重,漆丹水记得他在床上一直躺了两个月,自己来的太频繁,那天谢寒玉喝了药,见猫精神不好,便问他,我是不是去凉城的时候把猫忘记了?它好像不开心。 那是因为它熟悉了江潮的气息,现在谢寒玉身上尽是药气,江潮也不在了,当然郁郁寡欢。 不过谢寒玉既然已经忘了,那这些也没必要说出来,漆丹水随口找了个理由混弄过去,谢寒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也没说什么。 只是他出去的时候,心底的难受更甚了,便想着下凡去看看江潮。 要是江潮没心没肺的在锁龙井里面待着,那他也就不用愧疚了,让谢寒玉他们两个分开反而是件好事。 那天正是春分,洪城附近的山野上尽是绿油油的一片,已经解冻的小溪汩汩的向前流着,漆丹水的心情突然变好了一点。 他甚至饶有兴致的从卖花女那里买了几枝桃花抱在怀里,一直走到了锁龙井旁边,那里没有半分春色。 因为禁锢的灵力影响着周围的枝杈,四处尽是荒芜,他听见一种刺耳的声音,去看时,锁龙井里面乌泱泱的一片,根本看不到什么。 漆丹水用了灵力,才分辨出是那条龙的爪子在抓井壁,两个月前还漂亮肆意的少年现在头发蓬乱,面上看不出什么血色,那双无神而绝望的眼睛直直的撞进他的脑海。 已经过了这么久,那药的效果极好,他应该忘干净了吧。 漆丹水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却听见一声极轻的谢字从江潮口中喊出来,可他又站在那里等了很久,还是没听到下面的言语。 那里面太压抑,习惯了高楼亭台的漆丹水在这里待不下去,他转身想要离开,最终还是把那几枝桃花丢到了井里面,紧接着不敢看也不敢听,转身离开。 他确实很爱你,寒玉,我一直没和你说过,后来我还见过他一次,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江潮已经彻底忘了,像是一个行尸走肉躺在井底,对不起。 司命星君难以置信的看着漆丹水,他都没听过这些,下意识的去看谢寒玉的反应,可对方面色看着很是平静,我知道,他和我说过,让我不要再和你来往。 对不起。漆丹水声音低沉。 你之前说江潮对天帝有大用,是为什么?谢寒玉没回应,只是继续问。 第144章 今天的雷劫你们都看了,那不是别人的飞升雷,是天帝的。 漆丹水缓慢开口道,司命星君非常自觉的捂上了耳朵,眼睛溜溜的转,最终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我只知道这些,他想要江潮也是为了逆鳞,那能帮助他度过这次雷劫。 谢寒玉想起来在云平城他们看到的,应允当时是顶替了谢令,没有挨过雷劫便成功飞升,所以,天道是发现了? 雷劫蠢蠢欲动,江潮肯定还在他手上,而且就在天上。 云外雪。 猫看着床上熟悉的人,喵了好几声,用舌头去舔人的脸,江潮睁开眼,脖颈处一片黏腻,湿漉漉的,他和猫面面相觑的看着对方。 喵 玉团,我这是在云外雪吗?江潮摸了摸他的脑袋,手臂抬起来的时候酸痛异常,猫钻到他怀里蹭了蹭,喵喵喵 你家主人肯定等急了,我要去找他。 江潮刚想要下床,身体却突然发软,跌了下去,手腕上的镯子泛着光,他根本动不了。猫看到他一下暗下来的脸色,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阿玉现在绝对很担心自己,他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脚步声从外面传进来,江潮抬眸,奈清闲走进来,还是那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明朝果然还是招这些猫猫狗狗的喜欢,就连在天上也不例外。 逆鳞已经被你们拿到了,还来做什么? 不愿意看见师父吗? 奈清闲笑道,为师还有一事要你帮忙,龙的身体乃是这世间最强悍之物,除了逆鳞,还有其他东西能用。 别废话了,能不能快点?天帝冷笑一声,怎么,舍不得你这徒弟?恶人都做了,难道还想要半途而废吗? 天帝拿出来一把匕首丢给奈清闲,可别手软。 他拽住猫的尾巴,一声惨叫,江潮想要动手,可是镯子越锁越紧,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猫被丢到了外面。 奈清闲封了他的灵脉,又点了穴位,冰凉的匕首一下刺到他的胸口 ,天帝拿过来一只碗,鲜血很快蔓延到了碗口。 够吗? 多来点。天帝淡淡道,江潮漂亮的五官皱在一起,疼的他后颈,脊背上都是汗,碗沿又一次变满,奈清闲这才停下来,开始吧。 他和天帝把碗里面的血一饮而尽,浑身发烫,逆鳞浮在空中,泛着冰蓝色的光芒。 奈清闲双眼紧闭,衣袖中露出来的半截腕骨上浮现出一些若隐若现的鳞片,殿外的雷声轰鸣,似乎知道些什么,狠狠的劈到云外雪的屋顶上。 天地归元。 奈清闲的脸部开始变化,眼睛逐渐拉长,那道疤痕也出现在原本光洁的眼角下面,他的身形变得更高,甚至比右侧天帝还要高。 两个人的模样已经全然变了,江潮看着他们魂魄缓慢汇到一起,逆鳞的光芒也变得黯淡了不少,两人的眉心处同时出现了一颗红痣。 轰隆 一道雷劈到云外雪的那棵梨树上,猫叫了一声,跑进来,用嘴咬住了江潮的衣袖,撞在床头,镯子应声而碎。 江潮抱起猫就跑,逆鳞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散发出一阵血光,天帝和奈清闲吐出一口鲜血,容貌迅速衰老。 天帝勃然大怒,追了出去,刀被扔了出去,江潮背后一痛,抱着猫从天上跳了下去。 第110章 定胜天(二) 哎, 江兄弟,你终于醒了。 乐重帘脸上尽是担忧,见人睁开眼睛, 连忙把桌子上的晾好的茶水端过来, 江兄弟,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莲初刚从家里面出去,就看见你倒在地上,伤的这么重? 还有你这头发, 这才几年没见, 我头发还没白呢, 你就先成这样了。 江潮眼前一片模糊, 他稍微动了一下, 就疼的面部扭曲, 龇牙咧嘴的疼,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面前的人是谁, 自己从瑶台银阙跳了下来, 然后落到这里了吗? 还有猫。 对, 他是抱着猫跳下来的。 我, 我的猫。江潮艰难的吐出来几个字, 乐重帘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来他说的是什么,连忙道, 猫在莲初那里, 江兄弟,你别担心,一切都好着呢! 谢谢。 江潮声音断断续续, 脸色苍白,乐重帘忙把被褥给他往上面提了几下 ,还是别说话了,我找了大夫给你看过,说是再不好好养着,你就真没命了。 不,江潮连着咳嗽了好几下,不行,乐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乐重帘重重的叹了口气,哎,你看看你们这群仙门弟子,看着个个表面无所不能的,结果伤得这么重,说吧,有什么事儿? 怀,怀仙门,乐大哥,你能不能去一趟怀仙门,和谢寒玉说一声,就说我,我师父和天帝是一个人。 就是那个你喜欢的男人?乐重帘想起来江潮那时候为了谢寒玉做出来的一连串事情,他人呢?你确定是在怀仙门,万一人家不爱你了,正跟新人夜话畅谈呢? 你说什么呢?一个巴掌重重的拍到乐重帘背上,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只会胡说八道。没看见人家江兄弟都变成这样了,你还在这儿谈情说爱呢?真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整天的开玩笑。 莲初还是七年前的模样,五官依旧清丽动人,穿着一身杏粉色的衣裙款款走进来,江兄弟,我这就让他去传信啊,你别急。 乐重帘半是幽怨半是撒娇的瞪了一眼莲初,那我走了。 快点,路上可别跟其他人说,快去快回,这些天世上太混乱,万事小心。莲初还是仔细嘱咐道,乐重帘正要提步离开,江潮却突然喊住了他,最近发生了什么? 唉,江兄弟,你不知道,鬼城,凉城,云平城这几个地方突然出现了好些鬼军,到处与修士厮杀,甚至伤害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百姓。现在越来越多的地方是生灵涂炭啊。 莲初也道,天天打雷下雨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对不起,江潮低声道,让你冒险了,乐大哥,不用去了,外面太危险,你们救了我,我又怎么能让你们替我去冒险呢? 乐重帘看着他那双眼睛里面透着疲惫,整个人也是有气无力,当时大夫来的时候,其实说这人的脉象太过奇怪,根本救不过来。 没想到一连等了快半个月,他天天熬些补血的汤药给江潮灌进去,那猫也是整日整日的窝在江潮怀里,一直到现在才勉强恢复了一口气。 唉,江兄弟,你就别想这么多了,你看看外面这情境,谢仙君也不一定在怀仙门,肯定忙着到处平息战乱,我先出去打听打听消息,然后看看能不能去找他。 乐重帘说着就跑了出去,顺手拿起门口还在往下滴水的伞,猫见人出去,从外面跑进来,看到江潮醒了,直接扑到他身上。 白色的皮毛被乐重帘和莲初养的油光水滑,圆滚滚的眼睛映出江潮毫无血色的脸,玉团,你家主人咳,咳咳,现在也不知道在哪? 江小兄弟,你还是安心休息吧!你现在啊,就需要静养,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给你煮。莲初看着外面连绵不断的雨,叹了一声,之前做的豆腐羹,我看你和谢仙君都喜欢,要不做点那个吧? 谢谢莲初嫂子,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江潮声音有些虚弱,莲初走出去,轻轻把门关上,只留下一扇露着缝隙的窗,外面盎然的春意就透了进来。 他跑之前在逆鳞上设了反噬咒,现在奈清闲和天帝应该还没有成功变成应允,天雷一日接着一日的在天上聚集,最后只会越来越大,终有一日会降下来。 他们为了活命,必然还会来找自己。 江潮躺在床上,猫很安静,也没再叫唤,温热的皮毛让江潮冰凉的身体得到缓解,他摸了摸猫的脑袋。 玉团,你的主人肯定很想我,都要急疯了。 江潮有点难过,可他一直躲在这里,天帝应该是没有发现,所以才必然不敢让天雷降下,可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扼制住了天雷的? 噗 鲜红的血喷在金殿的柱子上,奈清闲脸色难看极了。天帝也是一样,这半个月,两个人试了无数次,可没了江潮的心头血,逆鳞也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再这么下去,天雷一旦真的降下来,我们两个就都别想活了。奈清闲咬紧了牙关,你的那些谋算也都没用了,鬼城的那些魂魄都是被你控制的吧,到时候我们死了,那些鬼怎么可能会是谢寒玉的对手? 第145章 天帝听了脸色阴沉,他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个地步,怎么能因为一场劫雷而前功尽弃呢? 大不了死扛。 天帝一甩衣袖,转身离开,外面的馅娥被他吓到,谢寒玉现在在哪儿? 天帝,琼玉仙君之前被水君和司命星君带走了,许是和他们在一块儿。女子小心答道,这几日天帝心情异常暴躁,她们时刻都提心吊胆的,只希望不会出岔子。 免得就是一顿罚。 一直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仙娥这才抬起头松了一口气。 从上次谢寒玉和天帝那场打斗以后,天上的雷声就没停过,也又迟迟不降下来,那些武将一个个的待在自己的殿里,瑶台银阙能看见的仙人就愈发少了。 只是她时常听见天帝宫内传来另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可又只见过天帝一个人进出,她也不敢多问,只是把头低下来,盯着脚尖默不作声。 天帝一直走到司命星君的寝殿,推门进去,漆丹水被吓了一跳,手里正握着的黑子一下子掉在棋盘上,天帝,怎么有空过来? 谢寒玉呢? 司命星君把棋子收好,一个个的摆在盒子里面,这才摇头惊讶道,天帝,你知道我为人的,天天出去享乐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和琼玉仙君那个半晌子吐不出来一句话的人在一起呢?你是找错地方了吧! 而且那天不是天帝亲手打伤了琼玉仙君,那他自己跑哪里了,我怎么会知道,说不定就去找人家的心上人了呢?天帝,你不知道那条龙在哪儿,难道还不允许琼玉仙君自己找吗? 天帝看了他一眼,大步向里面走去,结果,里面只有几个仙娥在闲聊,一张偌大的床榻上,被褥凌乱不堪的摆着,根本没有谢寒玉的身影。 他甚至用灵力探过,这里甚至连谢寒玉的气息都没有,看来真的不在这里,天帝怒火中烧,司命星君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一反之前唯命是从的态度,对他说话丝毫不客气。 等他度过雷劫,瑶台银阙的所有仙人,都会被他踩在脚下。 天帝看过了,这回相信了吧,琼玉仙君又不喜欢我和水君,干嘛要和我们待在一起呢? 司命星君摆摆手,不过,天帝要是想留在这里,陪我和水君下棋,我们倒是欢迎。三个人,虽然拥挤了点,但也比表面光明磊落,背地里干些不要脸皮的事情好。 司命星君最近变得很会说话。 天帝缓慢道,既然想待在殿里面,那就永远都别出去了。 他走出去,一挥袖,整座宫殿就被罩了起来,漆丹水看了一会儿,道,你突然这么大胆子,话憋不住了啊! 司命星君又把棋子拿出来,我这个人最是爱憎分明,之前只是以为天帝睚眦必报,可没想到他连飞升都是靠牺牲别人的命,真是让人唾弃。 他说着还不解气,手指狠狠的拍在青玉桌面上,他又不能拿我怎么样。 下一刻,桌面上的棋子突然碎成粉末,司命星君愣了一会儿,讪讪道,天帝还真是有仇必报。 他不过是过了几句嘴瘾,结果自己好不容易才弄到的这副青玉棋盘连带着棋子全被毁了。 咱们不能出去,那寒玉岂不是要一个人对付那些鬼魂,这可是几座城。漆丹水开始担心,谢寒玉几天前就下界了,鬼魂肆虐,所有仙人都知道,可就是没人管。 有那些仙门弟子呢,他们可比神仙仁慈多了。 白刃里。 关正阳刚杀了几十只鬼魂,满身都是腥臭的血气,他默默坐在一旁擦着刀刃。 于天青看得忍不了,把自己的帕子也丢了过来,这才转过身和谢寒玉说话,谢公子,你都连着不眠不休好几日了,要不还是先歇息片刻,这里有我和关长老呢! 还好。 谢寒玉自从江潮失踪以后,就变得越发寡言少语起来,他本来就不怎么说话,于天青也只是见江潮总是去逗人,现在自己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聊,该不会,再过几天,自己把人给养成哑巴了吧。 他好歹是江潮的师兄,这样算来,谢寒玉也应该喊自己一声师兄才对,于天青是这样想的,却不敢说出来,他可惹不起。 谢谢公子,关师祖,凉城的鬼魂已经朝着蓝溪河那边散去了,没有仙门弟子在那里,情况很不好。许无意眼神瞥向谢寒玉,最后还是垂了下来,怕是要派人过去。 我去。 第111章 定胜天(三) 谢寒玉突然开口, 我在那里待过,对蓝溪河很熟悉。 寒玉,你这几天太累了, 还是我派其他人去吧!于天青摇了摇头, 而且,你一个人也不行啊, 说不定奈清闲和天帝都在找你呢。一旦落单,就太危险了。 没事,总是要对上的, 而且江潮还在他们手里。 许无意听到这里抬眸去看他, 谢寒玉俊秀清冷的侧脸映入他的眼帘, 自己已经七年没见过谢寒玉了, 当初听说怀仙门大弟子陨灭以后, 他难受了好一阵子。 虽然谢寒玉对自己根本没什么情谊, 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道友,可他还是在内心深处抱着一丝隐秘的情绪。 可没想到, 七年了, 谢寒玉又回来了, 许无意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但是他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内心那一抹激动。 他想要把自己的想法公之于众, 把自己的心刨出来给谢寒玉看,哪怕得到的只有他冰凉的一眼。 谢寒玉却只是和于天青,关正阳颔首, 拿起剑便离开。 许无意到底是犹豫了一下, 接着转身追了出去。于天青和关正阳对视了一眼,他一掌拍到了关正阳肩膀上。 都怪你。 于天青撇嘴,抱怨道, 你们家这个什么许无意,不会要翘我们明朝墙角吧?我跟你说,这可不行,虽然明朝现在不见踪迹,但是趁人之危可是不好的。 我又管不住他。关正阳一脸正气,无意不是我的弟子。 于天青冷笑了一下,那你这个白刃里长老能干什么?我才不管什么无意有意的,他现在去找谢寒玉,就是故意的。 你,我只能管你。 关正阳认真道,伸手把于天青拉过来,你总是担心明朝他们,都没想着担心一下我。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是整日待在我身边好好的吗?于天青心里生出来一丝暗喜,这人什么时候会说话了! 还真是罕见。 行了,管不了就管不了吧。 寒谢公子,还请留步。 许无意缓慢开口,我,我有事想和你说。 谢寒玉停下脚步,似乎是有些疑惑,嗯了一声,背对着许无意。 我,我其实我其实喜欢 谢寒玉轻咳了一声,江潮还在等我。他说完就抬步离开,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许无意在后面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实在是没想到谢寒玉居然连他的话都不愿意听完,就已经离开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偷听到一切的于天青虽然有些幸灾乐祸,但面上还是满满的同情,像模像样的拍了拍许无意的肩膀。 唉呀,无意啊,要不让关师祖好好开导一下你,他应该是有过经验。其实这人啊,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我们明朝和谢公子之间呢,那是一个人都容不进去的,怀仙门和百重泉,那是天造地设,你个白刃里的就别想了啊。 谁让他当初在锁龙井对着明朝一顿排挤,欺负他们百重泉没人,于天青他是很记仇的,故意道,关长老,快去安慰一下。 谢寒玉到了蓝溪河,那里的鬼魂几乎挤满了整条河,到处都是腥臭的血液和腐烂的尸体。 他一直往里面走,一只手臂扒住了他的腿,声音沙哑,气若游丝,救,救我。 谢寒玉弯下身子,把人抚起来,那人脸上尽是鲜血和已经干了的泥土,衣裳凌乱不堪,一条腿被鬼气侵染,只能一瘸一拐的挪动。 你,你是谢仙君? 谢寒玉定睛去看,才发现又是一个熟人,是我,云大夫。 他是当年要被投到蓝溪河里面祭祀蛟龙的那对小孩的父亲。 云菖蒲泪眼婆娑,唉,谢仙君,你说这日子还要多久才能结束啊?本来你把那条蛟龙赶走以后,我们蓝口镇的日子好不容易又好起来了,这谁知道又怎么来了这么多鬼魂,现在啊,过得是生不如死。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我那对儿女,正是上学的年纪,可是现在村里的学堂都没人了。我的药铺里天天都是新来的伤患,这旧的还没好呢,现在又来了。我出来采个药,遇到了一只小鬼,这腿也废了,以后日子该怎么过呀? 第146章 我先带你回去。 谢寒玉低声道,我已经传信给怀仙门,让他们多送些药来。 仙君,你的大恩大德我实在是无以为报。你不知道,短短几天,蓝口镇的人就少了一半。那河里面,简直变成和之前蛟龙在的时候一样了,到处浮的都是尸体。 云菖蒲说来心酸,算了,不说了,既然谢仙君你来了,我们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谢寒玉看着他带着希冀的目光,心里面变得异常沉重。 云菖蒲很是激动,到了蓝溪河就开始大声喊叫,谢仙君来了,来救我们了。 两个年轻人从院子里面跑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一群人也从四面八方出来,看见谢寒玉的第一眼,他们的生机似乎就回来了,整个院落死气沉沉的氛围消散了一些。 远处的天昏暗,只有几颗星子露了出来,甚至连鸟雀都见不到,在他没看见云菖蒲之前,只觉得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直到现在,他才感受到了那一抹久违的烟火气,当年的蓝溪河,便是这样。 有谢仙君在这里,大家就放心吧!谢仙君不远万里赶到这里,肯定也累了,大家都赶紧回去吧,不要打扰谢仙君休息。云菖蒲大声道,以后呀,咱们蓝溪河肯定又回风平浪静了。 走了走了,快点回去吧! 谢寒玉见人潮渐渐散去,才问道,姜婆婆还在吗? 云菖蒲愣了一下,叹气道,她啊,去年的时候上山捡柴,不小心摔断了腿,后来就一直没好,一个人住在小院里面。不过幸好,这些天鬼魂都避过了她,我也没怎么去看过,应该是还在屋里面待着呢! 我想去看看。 云菖蒲当然不会拒绝,只是,姜大娘她这些年变得很奇怪,没日没夜的对着她夫君和儿子说话,就像是有人跟她说话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而且还天天念叨着他们两个人就要回来了。 谢寒玉想起来云平城那些被天帝蛊惑的人,也是这般模样。而且当初沈南来到怀仙门以后,也找他说过一次,蓝口镇的人似乎开始相信什么东西,变得很是诡异。 甚至到了痴迷入魔的地步。 到了熟悉的院子前面,姜婆婆依旧坐在那个木凳上面,面前摆着三碗白粥和一碟萝卜咸菜,那个石桌还是他和江潮之前见到的。 姜婆婆。 谢寒玉喊了一声,对方缓慢的抬起头,脸上的皱纹很是明显,眼尾微微下撇,看上去比之前多了一丝凶象。 她耳朵不好,很难听见你在说什么。 云菖蒲在一边提醒道,姜大娘年龄大了,又没人照顾,能这个样子已经是万幸了。 云大夫,云大夫,换药 一个尖利的女声从远处喊来,云菖蒲只能先离开。 姜婆婆略显浑浊的眼睛盯着谢寒玉看了好一会儿,伸出手指着桌子上的白粥,声音断续,吃吃好吃的。 姜婆婆。 谢寒玉提高了声音,姜葵过了好半响儿,才听出来声音,又抬头看着谢寒玉,才缓慢道,坐,坐下。 姜葵把碗推到他面前,谢,谢仙君,我记得你,江,江公子,怎么没来? 他不在这里。 姜葵似乎看出来他的情绪,挤出来一个笑容,你,你们两个一起,过来。 我会找到他,到时候再带着人过来。谢寒玉笑道,他伸手探了一下姜葵的脉,发现并不仅仅是年老体弱的缘故,她的体内有着被灵力侵染的痕迹。 难道又是天帝吗? 姜葵笑着把手收回去,又拿了一双筷子递给谢寒玉,示意他尝尝,谢寒玉盛情难却,只能吃了几口。 蓝口镇上方开始冒出一缕缕的炊烟,有饭菜的味道飘荡,姜葵和谢寒玉并肩坐在木凳子上,突然,有两个鬼影出现在姜葵面前。 这,这是我儿子和丈夫。 姜葵压低了声音道,手指着前面,谢寒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只是空空如也。 果真像刚才云菖蒲说的那样,姜葵又一次开始自言自语,一直到了深夜,她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道,老了,我去睡了谢仙君,你,你也去睡,他们,两个不用管的。 姜葵走到屋里面,门窗被关上,彻底遮住了谢寒玉的目光,她才像是变了一个人般,冲着父子两人的灵位拜了拜,又上了三炷香。 人已经来了,你们终于能有身体了。 姜葵声音清晰,抬起手一点点的擦拭着灵位上积落的灰尘,天帝说了,你们会活的。 她已经按照吩咐下了药,七年了,这药早该渗透道到骨子里面去,只不过另外一个人没来,少了一具身体。 不过,也很快了。 第112章 定胜天(四) 昏天暗地, 几乎数不清的鬼魂围着蓝口镇,幽绿色的眼眸挤在一起,很是渗人。 到处都是哭声, 年轻的妇女紧紧抱着自己的脸被憋红的孩子, 打着补丁的衣袖被血浸湿,却也只能一声又一声的低哄着怀里的人。 谢寒玉身上的铃铛晃动, 发生清脆的声响,抚慰着蓝口镇的村民。他抬手,耀眼的光芒出现, 把那些人单独分隔出去, 结界设下的那一刻, 哭声戛然而止。 娘, 好像不冷了。 一个三四岁的女孩摇头晃脑, 稚嫩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很是清晰。 那是谢仙君设了结界, 来保护我们。 女人耐心解释道,她的脸旁还带着刚才被刀剑划过溅上的血, 与干瘦灰黄色的肌肤相映衬。 云菖蒲的腿没好, 只能拄着拐棍走路, 他看了一下伤情, 除了有些轻伤外, 没人死亡,这似乎是这些天最好的一次。 谢寒玉还在结界外面和那些鬼魂对打。 云菖蒲年龄大了,眼睛有些昏花, 只能看见银白色的剑刃像是流水一般, 只是轻轻的在空中划出一道痕迹,那些鲜血就喷溅出来,齐刷刷的倒下来一大群鬼。 已经到了平日里做晚饭的时间, 可大家还都只是沉默的待在结界里面,不敢出声。 身后的鬼魂隔着结界伸出来细长的手臂,冲天的鬼气阴森森的缠绕着他们,只需一眼,便能让人陷入无尽的恐惧中。 谢寒玉已经解决将近一半的鬼魂,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被喷上的血,散发着一股难以忍受的腥臭气息。 几只鬼绕到谢寒玉身后,他们像是奉了同一个命令,不约而同的去扯铃铛,谢寒玉腾空跃起,剑身瞬时四散开来。 铃铛开始剧烈的响动。 铛铛铛 谢寒玉只觉得一阵地动山摇,他的面前出现了两个虚影,与周围的鬼魂不同,他只消一眼,就看到两人表面沾了一丝仙气。 一个中年男子,个子不算很高,身上的衣裳却很整齐。他旁边是一个年轻男子,瞧着有几分桀骜不驯,那人要高一些,身上穿着一身艳红色的宽袖圆领长袍。 正常的鬼魂要么是白衣,要么便是像那个中年男人一般的麻木黑服谢寒玉在蓝口镇待过几天,便发现了这一点,与怀仙门不同,蓝口镇的村民很少给死去的人烧其他颜色的衣裳。 他见了好些女子手里攥着的都是没绣完的白色丧服,可像这样的色泽,哪怕是在活着的年轻男子身上也很少见。 是谢寒玉,终于见到人了。 年轻男子看着很是欣喜,爹,我先把这具身体换到手,到时候再给你找一具,从此以后,我们俩就再也不用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村子。我还能再找个漂亮姑娘,娶妻生子,以前没做的,现在都能办到了。 谢寒玉突然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疼痛,翻来覆去,像是有人硬生生的从里面把他的肌肤剥开,再留下来一具完整的皮囊,把这些魂魄塞进去。 年轻男子身上的白光越来越亮,甚至散发出来一股极轻的气味,谢寒玉莫名觉得熟悉,他在瑶台银阙的时候闻到过,是天帝身上的味道。 这两个魂魄也受命于天帝,甚至他们有人间的香火供奉,有人给他们裁布制衣。 那人始终相信他们还活着,所以才会选了一匹艳红色的布料,认真的裁剪,又烧给年轻男子。 到底是谁? 谢寒玉胸口的疼痛加剧,他握紧剑柄的手甚至在颤抖,那些魂魄不停不休的朝他挤了过来,他们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虚弱,便越发不要命的开始向这边翻涌。 他中招了。 这是怎么回事?谢仙君怎么突然不动了,是不是受伤了?别胡说,谢仙君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受伤,而且这点鬼魂要是还对付不了,那可真是没面子了。 第147章 你说的轻巧,那你怎么不去呢?别吵了,谢仙君这状态明显不对劲,估计真是受伤了。 云菖蒲也察觉到异样,他凑到结界处,看到谢寒玉脸色苍白,黑色的纹路沿着脖颈开始往上走。 谢仙君 他大声喊道,谢寒玉却没有听到,他的手臂发软,只是提剑就已经变得异常艰难。他无意间看到那年轻男人转过来的脸,微微勾起唇角,竟然格外像一个人。 无数鬼魂扑了上来,嘶喊声冲破天际,谢寒玉身上开始流血,红色的血液顺着衣裳吧嗒吧嗒的滴在地上。 伤口被鬼气侵染,灵力自然会受损,瑶台神仙的身体对这些鬼魂来说,就像是大补的汤药,恨不得能咬上一口。 铃铛的声音越来越弱。 谢寒玉眼前一片昏暗,他咬紧了牙,挥手抬剑,重重的一甩,拥挤着来咬自己的鬼魂被剑气一分为二,中间被灵力破开一条通道。 寒玉师兄 寒玉师兄,谢师兄 应忔和却山行的声音传了过来,各色剑气从天而降,把鬼魂打散。 文姜朴接住了倒下来的谢寒玉,探了一下他的头,这才发现对方的额头滚烫,应忔回头看了一眼,姜朴,你看着寒玉师兄,这些鬼魂我们来解决。 好。文姜朴喊了一声,从随身携带的香囊里面拿出来丹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把给谢寒玉喂进去,他的脉搏太乱了,寒玉师兄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一只鬼走到文姜朴身边,只一刻,剑刃已经到了她的后背,文姜朴刚拿出鞭子,山鬼就凭空出现,一脚踢过去,那只鬼瞬间变成一滩血水,姜朴,小心点。 文姜朴点了点头,山鬼便又离开,她顺滑的长发散在光洁的脊背上,手中的长剑利落的挥动着。 带着怀仙门三个大字的青白色弟子袍被山鬼穿在身上,让她看起来多了一分清丽,那些鬼却见了她就自动避开。 文姜朴看着她又杀了几只鬼魂,这才转过身,去找谢寒玉,可刚才人躺着的地方现在反而空空如也。 她突然就慌了。 寒玉师兄伤的那么重,现在情况本来就不好,要是再被那些鬼魂抓住,岂不是凶多吉少。 应忔也看到了她的身体在抖,姜朴,怎么了? 寒玉师兄,他不见了。 文姜朴额头上冒出来一层汗,往四周看去,可是这里只是一滩滩腥臭难闻的血水,便只剩下成堆的尸体,断臂被丢的到处都是,甚至在她的脚边,摆放着一条血淋淋的右腿。 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鬼魂消失不见,谢寒玉设下的结界也散去,村民这才敢出来,一股脑儿的像是海里成群结队往外面跳的鱼。 谢仙君怎么了?谢仙君呢? 他们开始在尸堆里面扒,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地面上除了被翻开的尸体,根本没有谢寒玉的身影。 对,对不起,应忔师兄,是我没有看好他。文姜朴心里难受的厉害,眼泪哗哗的往下掉,我,我这就去找。 姜朴,别急。应忔叹了一口气,不是你的错,寒玉师兄重伤昏迷,自己肯定动不了。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先不要说对不起,我们几个现在不能分散,蓝口镇鬼魂太多,连带着周围的村镇,受伤的人数不胜数,先熬药吧。 山鬼走过来,拍了拍文姜朴的肩膀,别担心,琼玉仙君命大着呢!而且你给他喂了那么多药,或许哪颗起了作用,就好了呢,接着就过来找我们了。 我先派阴岭的属下去找。 山鬼又道,他们虽然也是鬼,但是不会伤人的。 只见她在空中写了几个字,一阵凉风刮过,四只穿着绿色衣裳的小鬼就出现在山鬼面前。 山鬼大人招我们来,有什么吩咐?一个把头发扎成两个辫子的少年细声道,山鬼看了一眼,默默的移开了双眼,轻咳了一声,道,去找琼玉仙君,不得伤人。 是。 山鬼安排好,这才又看着怀仙门的几个人呢,不是要熬药吗?快点啊? 文姜朴走到她身旁,低声道,谢谢。 阴沉的天色下袅袅炊烟升起来,草药的清苦气息夹杂着饭菜的鲜香,让人们惴惴不安的心平息下来。 云菖蒲想起来自己一个人在屋里面的姜葵,便提着药箱过去。 姜娘子,你怎么样了? 他见院子里面罕见的没人,便去敲门,可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见回应,难道是出去了? 云菖蒲心道,刚想要离开,却瞧见旁边摆放着的拐杖。 姜葵自从摔了腿,便一直拿着这个,从未落下过,屋里面没人回应,可是这拐杖也还在,那人到底在哪? 他心里面有些不安,脑海中莫名浮现那两个出现在谢寒玉身边的鬼影,其中那个穿着艳红色衣裳的看着有些眼熟。 是姜葵的儿子! 他一把踹开门,屋里面也没有人,云菖蒲只看见一个香炉正对着大门,里面的香灰已经被清洗干净,姜葵怎么会突然不上香了? 应仙君,应仙君,云菖蒲想清楚什么,连忙往家里面跑,直接抓住了应忔的手,我,我知道了,当时那两个鬼魂是我们镇上一个老婆婆的家人,就是他们两个出现以后,谢仙君才突然变了的。 肯定和他们有关,你看,这这是我拿回来的香炉,一个人上了几十年的香,怎么会,会突然把这些都倒掉了呢? 云菖蒲气喘吁吁,谢仙君绝对在他们手上,那个姜葵,整日信奉天帝,你,你么快去找。 第113章 定胜天(五) 爹, 他怎么还不醒?要是真的死了 ,这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我可不想顶着一张死人脸活在这个世上。 姜葵在旁边看着谢寒玉, 这具身体相貌出众而且修为高深, 她早就做好谋划了。 这药效已经发作了,只等天帝过来, 就能够把她儿子的魂魄送到里面,到时候,谢寒玉哪怕再厉害, 也不得不变成个孤魂野鬼。 别急, 都这么多年了, 难道连这一时半刻都等不得? 年轻男人只能点了点头, 看上去不大乐意, 走到谢寒玉身边, 刚抬起手,就被那双眼睛吓到了。 像是陷进了无尽深渊, 海水翻涌着把自己卷了进去, 他拼命的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甚至连喊叫声都被吞没。 你, 你居然醒了? 姜葵率先开口, 把年轻男人拉到身后。谢寒玉眼神淡漠,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道, 是那碗馄饨。 那天早上, 谢寒玉练完剑回去,就看见姜葵端着碗朝他走过来,谢仙君, 之前你过来的时候,就是吃的这个,再尝尝,看看味道变没有。 馄饨上还冒着热气,蒸腾的白雾遮住了姜葵微微下垂的眼眸,她缓慢开口,只不过这是之前留下来的笋,比不上新春的笋尖嫩,谢仙君别嫌弃。 姜葵见他猜出来,便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谢仙君,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而且,凭什么你能好好活在这世上,我儿子却年纪轻轻成了一只鬼魂? 你现在就好好待着,别想着跑了,天帝已经知道了,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候一切都会成功的。 谢寒玉看了她一眼,姜葵那只摔断了的腿还没好,现在还是一瘸一拐的,她在旁边一个人站着,身后是那只年轻的男鬼。 而在山洞的石壁旁,昏黄的火焰正沉默着吞吐着火舌,那个穿着黑色衣裳的中年男人把手伸到火焰旁边,大摇大摆的坐着。 谢寒玉站起身,年轻男人嗤笑了一声,果然是仙门弟子,都伤这么重,还能起身,娘,你选的人真是不错。 姜葵却警惕起来,谢寒玉向前走,腰间的铃铛作响,几人这才发现不对劲,他们动不了,姜葵伸出来的手停在半空中,你做了什么?快停下来。 谢寒玉没有回头,那年轻男子瞬时急了,你为什么还能控制这些,不是下了药吗?娘,你到底下药了吗? 当然下了,那一整包都被我倒进去了。天帝怎么还不来呢?我都把香炉熄了,要是不成功,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谢寒玉走出山洞,这才撑不下去,脚步踉跄,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只能唤出纸鹤,可自己的灵力受损严重,根本控制不了。 他还没说话,便倒在地上。 纸鹤扑腾着翅膀,叫了几声,见地面上的人还是没动静,用尖利的喙去啄谢寒玉腰间的铃铛,那里面隐隐约约蕴藏着一股灵力。 第148章 它的身体接受到灵力,瞬间变大,带着谢寒玉飞到了天上,纸鹤只朝着熟悉的气味处去。 它突然停了下来。 莲初端着豆腐羹出来,就听到一阵奇怪的鸟叫,翅膀扑腾着让地面上的雨水渐到了布帘上。 她好奇的掀起帘子,就瞧见一只巨大的白色纸鹤驮着一位年轻的公子,两条细长的腿站在地面。 莲初震惊到了,纸鹤见了她,却更是叫个不停,它看上去有些躁动,脖颈一直往里面伸。莲初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忙去看它背上的人,衣裳被雨水打湿,那股血气便散发出来,闻得人隔着几步路都恶心。 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 纸鹤把盖住谢寒玉面容的翅膀展开,莲初这才看清楚了那张脸,开始大喊道,江,江公子,是谢仙君,谢仙君在外面。 屋里面突然传出来咚的一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快点进来,莲初招呼着纸鹤,她抱不动谢寒玉,只能一边拉着帘子,一边招呼着纸鹤往里面走。 江潮踉跄着跑出来,纸鹤看见他,瞬间不动了,乖乖收起翅膀。江潮看见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抱着谢寒玉往里面跑,一直把人放到了床上,这才开始细细端详着许久未见的脸庞。 面色苍白的没了血色,脸颊更是瘦削,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阿玉一定很担心自己,吃了不少苦。 江潮握住他的手腕,这才发现谢寒玉的脉象凌乱不堪,半条命已经踏进了黄泉,萦萦的鬼气在他身体内徘徊,而原本的灵力被压制到谷底。 是谁伤谢寒玉这么深,难道又是天帝! 江潮猜测,他半跪在地上,把头埋在被褥上,眼睛盯着谢寒玉。刚才,他已经给谢寒玉输了灵力,但逆鳞不在,他的疗愈能力大打折扣,谢寒玉的伤想要恢复,根本不够。 铛 铃铛不知何时开始晃荡,让江潮想起来谢令,这个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守护着他们的男人。他在暗示自己什么? 铛 铃铛碰到江潮的胸口。 他眸色一深,咬紧嘴唇,趁着莲初不在,一把扯开衣裳,手指狠狠的刺进胸口,把血滴在铃铛上。 刹那间,灵力被增强了许多,泛出白光,谢寒玉的脸色也泛出来一点血色,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江潮闷哼了一声,原本被养起来的红润又消失不见,他连忙拢好了衣裳,伸手放在谢寒玉身上,轻拍着他的脊背。 他要让谢寒玉好起来。 他不要谢寒玉因为灵力涣散被噩梦缠上,江潮在重伤的时候,整日里都是昏昏沉沉的,总是会一遍又一遍的梦见那些不好的东西,精神便会变得更糟。 他要让谢寒玉在梦中也是欢喜的,江潮低头吻上谢寒玉的额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只装得下谢寒玉一个人。 莲初从外面进来,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江公子,你说你身体还没好,跪在地上做什么?地上凉,你这岂不是病情又要加重了?莲初有些气愤,这床很大,够你们两个睡了。 我怕会伤到他。 江潮的睡姿一向不好,喜欢翻滚,从小就这样,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但凡谢寒玉没事,他早就睡到旁边了。 只是现在,江潮不敢,不敢拿谢寒玉的身体来赌。 他太珍惜面前的人了,想要他一辈子平安。 莲初当然看出来他是怎么想的,这些天江潮昏迷的时候,住在这里,自己白天守着,乐重帘晚上守着。 江潮每天晚上都睡在床的正中间,第二天一早却会掉下来,后来乐重帘没办法,只能隔一会儿就起来看看,很快就把眼眶也熬黑了。 莲初当时就在想,谢寒玉是怎么忍受的。 她叹了口气,道,我给你再搬张床过来,之前你们过来的时候,你和乐重帘睡的那间房的床还在。这样你能看着谢仙君,自己也能休息。快点,别让我担心了,你这伤好不了,后半辈子就等着谢寒玉和其他人在一起,每逢清明节去你坟头上香吧! 江潮没反驳她,只是默默的站起来,走到隔壁的房间,把床搬了过来,和谢寒玉睡的那张床并排放在一起,中间只隔了一个人能通过的距离。 他躺了上去,莲初这才点点头,她把端来的药放在桌子上,突然看到刚才江潮跪着的地方似乎有红色的粘稠物。 是血。 你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莲初恨铁不成钢,谢仙君伤的这么重,你也是,你们到底都去做什么了? 赶紧把药喝了。莲初说罢,转身出去了,另一个人的药还在炉子上熬着呢,还有这只纸鹤,现在在帮自己看着火。 纸鹤,啊,莲初尖叫了一声,慌张的跑出去,那只鸟,你没被火烧了吧? 江潮侧身躺着,这样能看见谢寒玉的脸,他伸出手,勾画着谢寒玉的五官,像是要把人托在手心。 谢寒玉的睫毛很长,根根分明,江潮在他睡的时候就喜欢数谢寒玉的睫毛。 他不想吵醒谢寒玉,便只是默默的在心里默念。喝了药,江潮的意识慢慢变得不清,念了还一会儿,最终还是压不住困意,硬撑着的眼睛慢慢合上。 莲初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都睡在床上,江潮伸向谢寒玉的手还露在外面,她唇角勾起,轻手轻脚的离开。 一直到了傍晚,纸鹤安静的待在外面,莲初很快就习惯了它来烧火,安心的在一旁切菜。纸鹤突然抬头,往屋里面看了几眼,它闻到了主人的气味。 谢寒玉睁开眼时,昏暗的烛光并不刺眼,让他能很好的适应,并能看清楚对面那张俊美的脸。 谢寒玉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没有睡醒,还是被那些药勾起了幻觉,他看见了自己找了许久的人。 谢寒玉起身,身上的疼痛让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江潮正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的手腕是温热的,凸出的腕骨让谢寒玉莫名想哭,他伸手把江潮凌乱的发丝缕到耳后。 贴近的那一刻,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谢寒玉拿开被褥,江潮白色里衣的那一块已经被鲜血浸红了,伤口粗糙不平,这明明是利爪所伤,而不是刀剑。 是江潮自己伤了自己。 体内翻涌着的灵力滚烫,谢寒玉看着自己泛红的肌肤,熟悉而陌生的血气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体内有江潮的血。 他亲手腕出来心头血给自己。 龙的身体是全天下的至宝,哪怕只是一滴血,也蕴含着丰沛的灵力。 谢寒玉心软的说不出话,他的手抚上江潮的伤口,便听见一声低音,阿玉 第114章 定胜天(六) 像是平静无波的湖面一下从最底层开始沸腾, 气泡不停向上翻涌,打破了伪装已久的死寂。 谢寒玉垂眸,江潮温柔的眼睛里面带着眷恋, 微红的眼角上还挂着泪珠, 他的嘴唇有些干,泛起一层裂开的皮。 阿玉, 我好想你。 江潮的手去碰谢寒玉的指尖,一直到触碰到熟悉的温热,他才从飘渺的天上回到厚实的土地, 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依托, 阿玉, 你是谢寒玉。 完整的名字让他更安定, 江潮觉得这个世间, 在大多数的时候还是眷顾他的, 哪怕经历过无数次的分离,可冥冥之中还是会让自己和谢寒玉见面。 谢寒玉的眼睛落在江潮的唇角, 俯身就亲了上去, 干裂的唇没有之前好亲, 不再像棉花般柔软, 反而带着结痂的硬质。 他的手抚在江潮的后背, 顺着往下滑,江潮这些天瘦了很多,谢寒玉甚至能摸到他的脊背, 单薄的里衣看着有些空荡。 瘦了。 谢寒玉低声道, 江潮的嘴唇变得红润了些,他抬头去看谢寒玉,你也瘦了。 屋里面寂静无声, 只有莲初翻动锅铲传来的声音,窗子开了一半,外面细密的雨丝噼里啪啦的打在船板上,乐重帘穿着蓑衣从雨中跑进来,带来一阵湿气。 哎,这是什么?他看到乖巧站在灶台前面的白鸟,好奇问道,纸鹤扑腾了几下翅膀,尖利的喙啄着地面上还挂着泥巴的菜心。 纸鹤,刚才就是它带着谢仙君过来的。 所以,谢公子和江兄弟两个人现在都在里面了?乐重帘连忙把眼睛移开,盯着锅边女人翻动着铲子的手,谢仙君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还真是神奇,你说,他们这些仙门弟子是不是有什么专门寻人的法子啊? 我之前听那些说书的讲,好像有什么割肉,放血什么的,是不是真的? 乐重帘疑惑,眼神有些飘忽,莲初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靠谱一点?你又不找人,想这么多干嘛?快点,再去抱点柴火来,不够用了。 第149章 外面的交谈声连带着风一起吹到屋里,江潮也想起来这个问题,忍不住摸了一下鼻尖,小声问,阿玉,纸鹤是怎么找到我的? 不知道。 谢寒玉摇了摇头,想要把这个话题岔过去,肯定是有锁身术的缘故,纸鹤受到他的灵力支配,只要江潮在人间,锁身术自然会带它找到那个熟悉的气味。 他不愿意多说,江潮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便拉着谢寒玉的手,强忍着内心的情绪,另一只手指了指对面那张床,低声道,阿玉,你快点睡在床上面,伤本来就重,要好好休息。 谢寒玉看着被分开的两张床,没有动,只是抬眸看着江潮,对方不解,一味道,阿玉,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难受?要不要我抱你过去? 他从床上下来,谢寒玉觉得自己情绪不对,直接走了出去。 自从用了锁身术,不仅他的灵力修为受到影响,而且这些日子他的情绪也是如此。 他想要去黏着江潮,甚至一刻不离,之前江潮失踪,他便一直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冲动,现在见了人,反而控制不住。 哎谢仙君,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乐重帘。男人惊喜的看到他出来,外面下着雨呢,你您,怎么出来了? 乐重帘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他就害怕谢寒玉,现在过了几年,他见了谢寒玉还是害怕。 年轻男子面色苍白,只有嘴唇看着红肿,乐重帘记忆里的那把泛着银光的长剑也没有被他带在身上。 男人明明满身病气,可他就是不敢去看谢寒玉的眼睛。 出来透透气。 谢寒玉看着雨丝沿着船篷滴下来,像是流动着的碎银,他伸出手放在蓬外,任凭雨水打湿自己的掌心,冰凉的触感让他灼烧的胸口冷静下来。 屋子里面的窗户不是开着的吗? 乐重帘小声和莲初说话,被人打了一下,终于安静下来,盯着纸鹤豆粒大小的眼睛,抿着嘴唇,喂给它一片菜叶。 谢公子,外面凉,你穿的这么薄,要是冷的话,我让重帘进去给你拿件衣裳。莲初用眼神示意道,乐重帘刚站起身,谢寒玉的声音就传过来,谢谢,没事。 他一个人站在船边,水面泛起阵阵涟漪,清澈的能看见里面的石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莲初看了看乐重帘,让他去喊江潮,自己则道,谢公子,吃点东西吧!能好的快一些。 方正的桌子上坐着四个人,江潮就坐在他身旁,拿起汤勺盛了碗汤放在谢寒玉面前,又开始给他夹菜,只是气氛一度很沉寂。 莲初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她用手肘碰了一下乐重帘,对方轻咳了一声,道,哎,都赶紧吃啊,江兄弟,还是你的贴心。夹的都是谢仙君喜欢吃的。 莲初有些无语,他知道谢寒玉喜欢吃什么吗?自己做的只是一些再常见不过的菜,说不定就刚好做了人家讨厌的呢? 桌子上的三个人没有接他的话,只剩下纸鹤扑腾了几下翅膀,一直到盘子里面的菜肴被消耗完,乐重帘自觉的去刷碗,莲初便催着谢寒玉和江潮进屋。 晚上,风大,快点进去吧。 门被关上,也阻断了外面的声音,谢寒玉躺在右侧的床上,默默盖上被褥,把背对着江潮。 直到一只手臂从被褥下面塞进来,搂上他的腰,江潮委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阿玉,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 谢寒玉直接道,江潮把他的身子转过来,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你肯定是生气了! 说了。 谢寒玉的眸子垂着,睫毛的阴影让江潮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他似乎已经猜出来了什么,便自己掀开被褥钻了进去,把头埋在谢寒玉的胸口,抬眸去看他。 阿玉,我只怕自己自己睡觉乱动,你的伤太重,被我碰到了,就更糟了。 某位被猜透了心思的仙君抿着嘴唇不说话。 江潮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我都要想死你了,恨不得把人揉进怀里,阿玉,你不相信吗? 他抓起谢寒玉的手放在自己胸膛处,规律而强烈的心跳让琼玉仙君耳后泛上来一层薄红。 江潮变本加厉道,阿玉,你都没说过想我,可是我好想你,想抱,想亲,还想摸。 他看见谢寒玉抿紧的嘴唇,亲上去。 阿玉,别气了。江潮小声道,赶快好起来。 没有。 没有生气,谢寒玉觉得这话说出来江潮也不会相信,因为他也不信,只是心里的那股情绪在作怪,他也控制不住,只能强装作无事的模样,问,奈清闲和天帝把你藏在哪了? 云外雪。 江潮感受着谢寒玉的手缓慢的摸上自己的发丝,自觉的凑近了一些,玉团儿帮了我大忙,要不是它,估计现在我还被困在上面。它也跟着我下来了,一直在后面船板上待着,只不过这两天被阿喜抱着去玩了,阿玉,你还记得那个女孩子吗? 嗯。 阿玉,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江潮的脸色突然变得郑重起来。 他盯着谢寒玉的眼睛,道,师奈清闲和天帝其实是一个人,应允当初为了躲避雷劫,趁着谢掌门飞升的时候,趁机杀了人。又把自己的身体一分为二,躲过了天罚,成了天帝。这些日子在天上徘徊着的雷其实就是他的飞升雷劫,他们抓我过去,也是为了要逆鳞,恢复身体。 此次雷劫之猛是我平生所见之最,难怪他们会害怕,谢寒玉沉思道,他探上江潮的手腕,你的逆鳞还在他们那里? 是,但我趁着他们使用秘术的时候在逆鳞上动了手脚,坏了两个人的计划,不过已经又过了半月,或许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轰隆 一道响雷狠狠的劈下来,银白色的光让漆黑的夜都亮了起来,风声把窗子吹的哗啦作响。 谢寒玉意识到不对,这雷声与往日不同,里面蕴含着灵力,是天雷。 雷劫降下来了。 瑶台银阙一片混乱,还没有人的雷劫是在天上过的。 这更像是一场天罚。 那些神仙虽然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可到底不敢出来,天帝积威深重,很少会有仙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挑开这层遮羞布。 金殿外雷声夹杂着闪电,一个穿着银白色衣裳的男人站在地上,手里的剑刃微微颤抖,被天雷劈过后,反而像是经历过一场洗涤,变得更加干净。 应允的眼神冰冷,几乎穿过眼角的狭长疤痕在天帝和奈清闲合体以后,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这一次,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止他登顶问天的决心,什么琼玉仙君,司命,天道,都会被他踩到脚下。 应允的手抬起,一股股无形的灵力从下界传上来,剑身被灵力包围,他勾唇一笑,挥手斩断了那一道冲着他降下来的天雷。 天雷被硬生生的砍断,声音让整个瑶台银阙都震了三分,漫天的仙人都躲在殿内,不敢去猜外面会是什么模样。 只是他们没注意的瞬间,一个个鬼影从下面上来,钻到院内,细长的手臂握紧了他们的脖颈。 血溅了一地。 剩下的雷似乎也产生了畏惧,开始犹豫,漆丹水躲在门后面看着外面雷电闪烁,亮的他睁不开眼。 那里好像站了两个人哎。 司命星君磕着瓜子,眯起眼睛往外面看,你看,就在天帝身边,好像是琼玉仙君和和他那个妖精道侣。 第115章 定胜天(七) 应允也看见他们, 唇角勾起,找了你们这么多天,没想到, 今天倒是主动冒出来了。不过, 我已经寻得了方法,只等天雷结束, 你们就会乖乖的被我踩到脚底下,琼玉仙君,也不过如此。 他轻轻挥手, 又砍断了一道天雷。 一共是十道天雷, 现在已经过了一小半, 谢寒玉看着宛如白昼的天, 闪电泛出强烈的光, 把瑶台银阙照亮。 绝对不能让应允度过天雷, 否则一切都完了。 司命星君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谢寒玉和江潮,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凉, 隔着几层衣裳那股冷意都侵入骨髓, 漆丹水, 你无不无聊? 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却发现漆丹水正被两个鬼影擒住, 那拍他肩膀的人是谁? 司命星君眼睛里面传来震惊, 一个瘦小的鬼影紧紧的把指甲都陷入自己的皮肉里面,他这才感受到疼痛,尖叫了一声, 天帝做的? 第150章 这人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啊,好歹一起共事了几百年,他居然连我们的命都不放过?还不如让那天雷直接把他给劈死得了? 他一咬牙,反手把那只鬼撂倒在地上。 一声轰隆 这已经是第五道天雷了。 几乎有手臂粗的雷蜿蜒曲折,从天上降下来的那一刻,泛起的光芒几乎把谢寒玉和江潮也照进里面。 应允像刚才一样,握住了剑柄,翻转,下面锋利的剑尖向上,和天雷硬碰硬的对上,他嘴角下意识的弯起,可没想到,天雷变得越来越粗,光芒极盛,几乎要将那柄剑折断。 应允面色一下就变了。 他的手臂开始颤抖,双腿弯曲分开,谢寒玉感受到一股接着一股的灵力向上传送,都汇聚到应允的身上。 灵力充沛却又带着一股生气。 这是活人的灵力,从活人身上剥夺的灵力,连带着他们的寿命和气运,都含在里面,这是违天道之大不韪。 仙门弟子修炼,都是依靠天地灵力,草木精怪亦是如此,若是依靠别人灵力助自己修炼,是要遭到天地背弃的。 应允居然如此大胆,敢在天雷之下强夺他人灵力。谢寒玉觉得奇怪,而天道似乎被他瞒住了一般,光明正大的容许这等行为发生。 阿玉,你看那边。 江潮指着金殿右侧一大堆神仙的宫殿,居然尽数也被天雷包围,甚至有些已经化成了灰烬,属于仙人身上的气息也消散在空中。 是仙人的陨落。 四周都感受到了,漆丹水眼神变得难看,司命也难得冷着脸,他掐指算了一下,瑶台银阙的红线已经至少消失了一小半。 怎么会陨落这么多人? 司命星君神情一僵,他突然感觉自己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再一看,那只瘦弱的鬼手指勾起,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缠到了他身上,而线的另一端通往下界。 他伸手去扯,可这根线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他根本找不到头尾,只是灵力像是流动着的泉水,在他身上待了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他盯着漆丹水,结果他身上也是如此。 怎么回事? 司命星君从袖口拿出来一团红线,缠上那根白线,他就这样看着,红线缓缓升起,越过结界,最终到了金殿旁的柱子上。 不是柱子。 司命星君手指勾了一下,红线突然飘起来,落在应允身上,被天雷劈中化成灰烬。 是天帝,他把罪恶转移到我们身上,天道便以为是我们吸取了活人灵力。 司命星君气的几乎当即要冲出去,和他大打一场,可徘徊在殿上的天雷发生声音,他拼命躲开,那棵几百年的银杏被拦腰截断,倒下地上。 出不去,只有谢寒玉他们在外面,怎么办?漆丹水拽过他,从怀里面拿出来一把伞,躲在下面,这是我飞升时的法器,或许能挡一会儿。 不行,好几位仙人已经因此陨落了,难道天帝就这样踩着我们和凡人的命,平安无恙的度过天劫,高枕无忧吗?我看不下去,也忍不了。 司命星君本就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怔开漆丹水的束缚,跑出去。漆丹水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跑过去,却看见他停在了院门口处。 那是不是逆鳞? 司命星君讪讪道,漆丹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条冰蓝色的龙横在长空,身上的鳞片耸立着,无数根白色的丝线缠上了他的鳞片,龙一翻身,瞬间向上了一段距离。 漆丹水便发现自己身上的丝线不见了。 顺着江潮的方向过去,龙继续翻转,丝线也被灵力拉扯着,尽数到了他身上,所以,那些怨气和天罚也被江潮一人之力承担。 天雷向一方汇聚。 漆丹水看着龙的尾巴狠狠甩起,天雷跑向天帝那里,这是第六道天雷。 我要出去,不能让他们两个人承担这些因果,这不公平。司命星君低声道,无数根红线甩向结界,他手腕用力,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下清晰分明,瞬间结界被破开,四分五裂。 司命星君跑出去,挡在江潮面前,丝线把两个人包围,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蚕蛹。 哼 应允自然看到了,却没有放在心上,不自量力的一群废物,你替他挡了天雷又如何,最后还是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马上就是第七道天雷。 下界的那些人死了又怎样,只要他凌驾在所有人之上,那区区几只蝼蚁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用途? 这些细小如微尘的因果不会让他受到惩戒,反而能够成就他的大业,这些人应该感谢自己,让他们无用的生命发挥了一丝光和热。 天雷顺着他的剑刃往下,直直往应允的发丝上劈去。 这不对劲儿,为什么,他的保护罩呢? 那些灵力似乎被截断了。 应允连忙挥剑,可天雷太快,他的半边神族已经被劈焦了,头发散乱着,那身银白色的衣裳已经变成了黑色。 他半跪在地上,猛的吐出来一口鲜血,腥咸苦涩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他睁眼,天雷不断的累积,团在一起,渐渐向他逼过来。 他朝司命星君那边跑去,红绳灵光大现,应允的天雷挤上江潮头顶的雷劫,两者的威力都被加强,红绳摇摇欲坠般开始晃荡,司命星君脸色苍白,手指颤抖的厉害。 雷还没有降下来,他却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威压,谢寒玉去了下界,斩断那些丝线,这才使得天帝无法再靠着别人的灵力渡劫。 可,现在他却找上了自己。 江潮看出来他的恐慌,尾巴缠住了司命星君,把人甩到了远处,他趴在地上,旁边围着一群仙人,司命,你这是怎么回事? 司命,天帝渡劫,你去干什么? 你们都是一群傻子,难道就白白等着陨落吗?司命星君脸色狰狞,那些鬼影还在,只是威力减弱了不少,才让这群人现在面不改色的讨论这些,你以为天帝收拾了别人就会放过你吗? 刚才说话的风君面色僵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那是谢寒玉和天帝之间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要因为你和谢寒玉关系好,就想要拉上我们一起和他作死。 那你干脆去死吧。 司命星君翻了个白眼,鬼影突然又涌上来,缠着了仙人的衣袖,他一脚踹在鬼的胸口,听着旁边的惨叫声,干脆也置若罔闻。 江潮默念了几句,利爪剜向胸口,血腥气便冒了出来,逆鳞对此是最熟悉的,他看着应允的身体变得不稳,脸色也在天帝和奈清闲之间换来换去,他的身上渐渐泛出来龙鳞。 心头血便是用来压制逆鳞的。 可当初江潮动了手脚,奈清闲剜出来的那两碗心头血早就被消耗完了。 现在的应允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术,逆鳞没了心头血的压制,遭到反噬当然是轻而易举。 应允脸色铁青,眼角处的疤痕让他看上去异常凶狠,天雷已经迫不及待,趁着他灵力不稳的时候,朝着他的身体劈了下来。 谢寒玉刚从下界上来,一把拽过江潮,躲在金殿下面,天雷就朝着应允一人劈去,逆鳞在他体内混乱转动,剑身被天雷劈断,他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灵力四散,江潮的胸口一痛,逆鳞从应允体内飞出来,又猛的打到江潮体内,温热的疗愈灵力沿着他的全身流动,江潮的面色这才逐渐红润起来。 谢寒玉眼中露出些心疼,又去看外面,还剩下最后两道天雷,没了灵力来源和逆鳞,他只能硬抗了。 殿外强势的灵力威压让人睁不开眼,谁也没有注意到,应允的身体开始消散,却出现了两个人,天帝擦了擦嘴角的血,真是没用,你那个徒弟和谢寒玉,都该死。 奈清闲同样脸色不好,头发被劈的干枯,和天帝对视了一眼,道,既然谢令能扛过去,那他的孩子自然也能。 把谢寒玉和江潮拉过来,大不了,一起死。 第116章 定胜天(八) 金殿轰然坍塌。 天帝和奈清闲转瞬移动到两人面前, 江潮看见熟悉的人,有一瞬的恍惚,从得知奈清闲的真实目的以后, 他便很难再去从容面对这个他喊了多年师父的男人。 江潮像是被两个人拼命拉扯着, 他明明已经看到了处在温暖谎言下的冰凉和残酷,可还是像飞蛾扑火一般, 难以忍受着面前的一切,所以,内心的强烈欲望支使着他想要去问个清楚。 当年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包括那些早已刻在骨子里面的教诲, 以及百重泉收留的那些人, 真的是他在那个夜晚杀的吗? 江潮心里的答案很明确, 可他就是不愿相信, 甚至是不敢相信, 那些回忆中的自己,无比坚定的支持着奈清闲。 第151章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他的信念坍塌了, 甚至是从基地, 尽数坍塌, 变得一无所有。 谢寒玉摸到他的手冰凉, 抬眸看了江潮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透着浓重的悲伤。 感受到谢寒玉的目光,江潮摇了摇头, 我没事。 先离开。谢寒玉低声道, 他抓起江潮飞身而起,天帝却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 他没了剑,赤手空拳打过来, 谢寒玉身子向后仰,他却穷追不舍,道,躲什么?能为我抗下这道天雷,这是你的荣幸。 你父亲当年也是如此,子承父业,不好吗? 谢寒玉眼神冰冷,天帝看着雷已经到了上头,抓住他,却被人反手摔在地上,他擦了一下唇角,站起来,一拳打在谢寒玉的胸口。 剑刃被拽住,谢寒玉手腕转动,天帝却冷笑一声,道,还拿什么剑?琼玉,上次被折断的剑,你忘了吗?拿着剑对我,真是可笑。 已经是第九道雷了。只要你肯帮我,以后留你一个全尸,也不是不行,还有你那位心上人,我可以仁慈一回,送你们两个去地下团聚。 他眉毛上挑,看向一侧的江潮。 奈清闲正站在江潮身侧,看上去就像是没有经历过这些一样,两个人看着很是和谐,可之间的情绪却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明朝,见个面连师父都不愿意喊吗?奈清闲眼中浮现出一丝悲伤,又飞速的被掩饰过去,师父好歹养育了你那么多年,怎么,现在就这么恨师父吗? 江潮淡漠道,没什么好说的,你和天帝害死了那么多人,还是早点回头的好。 奈清闲轻笑了一声,我马上就要登上顶顶了,为什么要回头?这简直不可理喻,不如你来帮帮师傅,只要躲过了这场雷劫,一切都会掌控在我的手里。你我二人的师徒情谊还有那些恩怨也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也算答谢了我对你的养育之恩,这难道不好吗? 他说罢,轻搭在江潮肩膀上的手突然用力,看着江潮的面容开始泛青,你说说,在百重泉好好待着过日子不好吗?非要和师父作对。 奈清闲拽住了江潮的领口,接住了迎面而来的拳脚,直接把人撂倒在地上,天雷而已,你有逆鳞,不会伤的很重,可师傅就不一样了,师父年事已高,承受不了。 他盯着天上猛地降下来的雷,散发着巨大的光芒。司命星君和漆丹水觉得不好,用法器挡了一下,可仅仅是天雷从那把伞上擦过去,伞柄已经化成了粉末,漆丹水身体不稳,直接被雷劈了上去。 这是漆丹水飞升时的法器,他倒在地上,半响都说不出话来,司命星君也是有过飞升雷的,可这样猛烈的,他实在是没见过。 谢寒玉他们怎么办? 救不了。 漆丹水面如土色,谢寒玉把天帝甩在柱子上,砰的一声,柱子应声倒地,砸出来一个深坑。 天帝半焦枯的头发缠住了他的手,嘴角的血不断往外面流,他一气之下,手指上泛出来一道银光,满头发丝落在地上。 谢寒玉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 ,他手里的剑只是随便找的一把,上一把剑被天帝硬生生的砍断以后,他内心深处居然产生了一丝怯意。 他的剑招看似流畅而干脆,但只有谢寒玉知道他心里面有过犹豫,在剑刃朝天帝胸口刺去的时候,他的手居然顿了一下。 那一瞬间的停滞,让谢寒玉不由抿紧了嘴唇。 怎么,害怕了? 天帝看出来,笑道,短发在雷电声中飘飞,那就陪着我一起承受吧! 阿玉,快避开。 江潮大声道,他化成龙,把谢寒玉罩在身下,天雷已经降了下来,狠狠的打在他身上,天帝和奈清闲在旁边因着江潮的龙鳞受到的波及少了许多。 黏腻的触感让他的手指缓慢的动了一下,谢寒玉闻到一股熟悉的血腥味。沉重的身体压在他上面,因为天雷而张开的鳞片有些扎人,他耳边还带着轰鸣,巨大的雷声让人的听力似乎受到了一些影响。 江潮,江潮 谢寒玉神情不好,连忙去推江潮,却发现他一动不动,原本冰蓝色的鳞片现在变成了胭脂色,他半条尾巴都垂到了地上,听到声音,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对不起,谢寒玉眼尾泛红,眼泪从他脸上滑下来,一直到锁骨,把那件本就被天雷劈成黑炭的衣裳打湿,是我,我没有保护好你。 可是阿玉,我很开心,能护着你。 江潮笑着道,他的手臂太沉重,撑不起来,没办法替谢寒玉抚去眼泪,只能在心里面默默叹了一口气。 阿玉,等到一切结束,我们就回到沧溟山,好不好?我好喜欢那里,清静而安宁,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管做什么别人都不会知道。 他说完咳嗽了几声,强忍着喉咙处翻涌上来的血腥气,江潮没再说话,他不想让谢寒玉担心,便只是摇了摇头,又指了一下天。 天帝和奈清闲虽然伤的不重,可到底也还是被劈的躺在地上。 谢寒玉眼神瞬间变了,他轻轻摸了一下江潮的脸,低声道,等我回来。 谢寒玉拔剑走到天帝身旁,他对自己的那一丝畏惧感到悔恨,对方倒在地上一下子没起来,胸口就被狠狠的刺了一剑,剑身猛的被拔出,又重重的捅进去。 你 天帝刚开口,就被谢寒玉一脚踹过去,他嫌弃的看着手里染了血的剑刃,刚才没杀死你,是我的错,不过是断了一把剑,这次,哪怕是断臂,我也会让你死的彻底。 奈清闲和他同生同源,天帝身上的伤口与他共用,他强忍着疼痛,手腕挥动,扯过那些输送灵力的白色丝线,向谢寒玉抛了过去。 丝线上带着生生不息的灵力,一碰见谢寒玉,就主动缠上去,奈清闲在一旁晃动着手指,丝线越绕越紧,像是要从人的皮肉里面勒进去。 最后一道天雷已经迫不及待,萦绕着浓重的黑紫色,它还在一圈圈的变大,天帝骨子里面警惕让他第一次感受到即将到来的生死交织。 先把天雷熬过去,他看着奈清闲,道,刚才被你那个徒弟挡了一道,这最后一道,刚好还有最后一个人。 谢寒玉却冷笑一声,他脖颈上的青筋突起,手腕向外用力,直接挣脱了丝线,反手夺过丝线,把奈清闲和天帝缠在一起。 强烈的窒息感让天帝眼球翻白,天雷不会劈死我的,你知道的,顶多受重伤,可我还是活着,不是吗?谢寒玉,你不要太自信。 那我就让你死。 谢寒玉慢条斯理的把丝线捋平,缓缓的缠在自己的食指上,他动了一下,丝线直接扎到了血里,白色的丝线瞬间被血完全浸透了。 十指连心的疼痛让他不禁微微皱眉。 谢寒玉在做什么?他是不是疯了,为什么拿自己的灵力去供奉天帝? 司命星君远远瞧见,心里一惊,应允要是熬过去,可不会因为谢寒玉这一点心意而放过他。谢寒玉是不是真的疯了,他到底想做什么?他不管那条龙了吗? 他是想让应允死,第九道雷被那条龙挡了大半,只剩下最后一道,若是应允拼尽全力,或许能剩下一条命,只不过会变得虚弱,而且他也拿不准,应允手中会不会还有其他禁术用来复生。 漆丹水低声道,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应允的手里是丝线末端,便是直接靠他的灵力为生。 违反了天道? 司命星君这才反应过来,可这对灵力修为影响极大,他之前因为锁身术而残留下来的伤不是还没好?现在这样,岂不是把命都送进去了? 漆丹水摇了摇头,眼神里面尽是心疼,他们都不要命。 那我就再帮他一把,司命星君下定决心,你信吗? 什么? 谢寒玉会活着。 他说完直接朝着自己宫殿飞去,飞快的砍下一根同心枝,用灵力催动,很快便冒出枝叶,被他用红绳绑上,又到了天帝身旁,尖利的枝端沾了他一滴血,又在奈清闲和谢寒玉身上也取了一滴血。 司命星君做完,注意着天雷,把那根同心枝插在天帝脚前,接着朝谢寒玉点了一下头,这样他们绝对跑不了。 天帝感受到一股灵力向自己体内传来,他一下就明白谢寒玉想干什么,拼命的挣扎,可同心枝的力量深深限制着他不能离开谢寒玉三步的距离。 同心枝作用不大,只会在司命星君手里面才能发挥作用,会让一个人不能离开另一个人,而且效果只有一刻钟,但用在现在,足够了。 第152章 剑刃被高高举起,谢寒玉看了一眼江潮,他眼底尽是泪水,朝自己摇头。 奈清闲闭上了眼睛,天雷从上而下,贯穿他的整个身体,泛出的巨大灵力让整个瑶台银阙都开始晃动。 金殿完全倒下,掀起一大片的灰尘,透明的琉璃瓦摔成碎片,甚至远处的仙人也被天雷连累,身体不自觉的弯曲。 倾盆而下的雨冲刷掉了一切的罪恶,江潮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雷声的轰鸣终于停了下来,远处的天泛出一丝暖色的红晕。 他睁开眼睛,一只冰蓝色的玉镯不知何时滚落到他面前,上面没有干透的血迹残留着一只手印。 这只镯子和最初的那只一模一样。 没了那些碎金的黄玉,看着更加清透干净,就像是有人想要把那颗完整的心呈现在自己面前。 江潮面无表情,没去碰那只镯子,只是转过身,微微垂下眸子。 他不需要了,江潮欺骗自己。 漆丹水看着狼藉的一片和独自坐在旁边的江潮,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 天帝和奈清闲的尸体齐齐的摆在地上,他看见那只朝着江潮方向的手,手指握的很紧,里面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只是在最后一刻,没有时间给出罢了。 可他没看见谢寒玉。 这不可能,漆丹水看了看四周,也没瞧见人,直到有几位仙人从殿里面出来,他还是没见到谢寒玉。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干什么不好,居然做了一大堆伤天害理的事情,亏他以前还是个天帝呢?真是让人嫌得慌。 还得是琼玉仙君,早早的就看透了他是个什么人,你说对不对?你这话和当初在金殿里面的可不一样? 男人似乎有些尴尬,也不顾地上的尸体,便直接跨过去,一直到漆丹水身边,才问道,怎么不见琼玉仙君呢? 他的眼睛溜溜的转,直到漆丹水冰冷的目光投过来,这才讪讪的笑了一下。 人到底在哪里? 漆丹水心里面闪过一个念头,他又连忙否认,谢寒玉是正儿八经飞升上来的神仙,不可能魂飞魄散,绝对不可能。 哪怕只剩下一丁点碎片,他都会有办法,让谢寒玉重返人间,可他还是心虚的看了一眼旁边那个低头死死盯着地面的男人。 漆丹水小心的走过去,蹲下来,压低了声音,道,寒玉,他他好像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潮打断,他会回来的,我在这里等着。 另一个也是倔的要死,他怎么劝? 也是,我相信他。漆丹水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走回去,天帝的尸体已经被司命星君找人弄走了,还剩下奈清闲的没动。 刚想要把这具尸体也弄走,漆丹水突然感受到周围变得很是安静。 静的可怕,人的脚步声就变得一清二楚。 大红色的衣摆映入眼帘,随后是一只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江潮缓缓抬眸,往上看,一个穿着喜服的俊秀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这次,我穿着喜服来接你了。 第117章 大结局 江潮, 我来接你了。 我喜欢你。 瘦了。 江潮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片段,从百重泉山路上,两人不对等的初见, 一直到现在, 他对谢寒玉说过许多话,包括许多兴致上头时的胡言乱语。 他本来就是个话多的人, 自小在百重泉的时候,他就经常缠着易逢春和温满杏两个人,偶尔还会有略微不靠谱的于天青, 对着他们三个, 江潮什么乱七八糟的愿望都许过。 三岁的时候, 江潮说想让于天青在中秋节的晚上背着他去明月楼顶上看月亮, 差点没被他抓住打一顿。 后来, 夜半三更, 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江潮看着房门紧闭的几个人, 独自一人跑到百重泉附近最高的那座山上。 一直到月落日升, 强睁着眼睛昏昏欲睡的他这才又回到百重泉, 甚至没来得及去睡觉, 就挨个去敲那几间房门。 后来易逢春板着脸, 温满杏笑弯了眉看着他,年少轻狂又极度要脸的江潮这才缓缓开口道,我昨天晚上, 在那里待了一晚上。 哪里?满脸睡意的于天青靠在来借宿的关正阳身上, 不耐烦的问。 明月楼顶。江潮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易逢春他们看着自家小师弟衣领上沾着的兰草叶子,默默地扭过脸没有揭穿他, 只是点了点头。 江潮心满意足的去睡了。 他也说想要一件绣着龙的红色衣裳,说过想要尝尝书中记载的杨梅冰粽,江潮说过的太多,以至于自己都忘了,后来渐渐地他也不再把每个愿望都放在心上。 江潮心知肚明很多只是一句玩笑话。 最初遇到谢寒玉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这人长得虽然好看,性情却有些冷漠。可他没想到,自己的每句话都会被面前的人牢牢地记在心里。 艳红的裙摆和血的颜色很是相似,却又浓墨重彩的把那抹血迹掩饰过去,埋在喜服之下。 留给江潮的,永远都只是一眼就看到的,溢出来的情意。 那只手还伸在江潮面前。 谢寒玉在等着自己,有人在等着自己,他甚至一直都在等着自己。 江潮不争气的眼泪又掉下来,他手抬起来,却先一步被谢寒玉按住了,某位仙君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的脸庞 ,怎么又哭了?不好看吗? 有人会永远替他擦干眼泪。 江潮心里面浮起这个想法,他抿紧了嘴唇,眼泪被擦干却又一次流下来,仿佛陷入了循环一般。 谢寒玉就站在他面前,不厌其烦地等着。 好看,好看死了。 江潮的声音有点哽咽,他抓住了谢寒玉的手,刚想要站起来,就被人单手搂腰,抱了起来。 江潮双手搂住谢寒玉的脖颈,周围尽是神仙,见到这一幕,各自的眉眼之间传送着打趣的话语,漆丹水暗暗垂下眸子,司命星君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突然要抱我? 江潮盯着谢寒玉,他们都看着呢。 谢寒玉没说话,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江潮把头靠在他胸前,我们去哪儿? 沧溟山。谢寒玉低声道,你不是一直想回沧溟山吗? 阿玉 嗯。谢寒玉应道,江潮往他胸前蹭了蹭,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和你一辈子待在沧溟山。 那就待一辈子。 阿玉 嗯。 江潮一遍遍的喊着他的名字,谢寒玉也不厌其烦的回应着他,他知道怀里的人心中的难受,摸到奈清闲垂下的手那一刻,谢寒玉就想好了后面的一切。 等养好了伤,我们就成亲,在沧溟山,师父和应忔他们都在,到时候天下人就都会知道我们是道侣,永远都不能反悔了。 谢寒玉笑着道,他抱紧了怀里的人,看着江潮水汪汪的眼睛,一切都结束了。以后,迎接他们的只会是无尽的朝阳与明月。 寒玉师兄回来了,师父,寒玉师兄和江潮回来了。 明朝,明朝,有没有受伤啊? 怀仙门前面很是热闹,于天青看着完好无损站在谢寒玉旁边的江潮,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拉着人转了个圈,心终于放下来。 没事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师兄等你很久了,终于回来了。说好的要成亲,结果耽误了那么久,时间越长,你师兄我良心就越不安,给你准备的聘嫁 于天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小心而谨慎的观察了一遍谢寒玉和江潮,狠下心道,嫁妆,也变得越来越多,你师兄我压箱底的宝贝都给你了。 还有关长老,他也给你准备了一大堆的东西,于天青把站在他身后的关正阳拉到前面,明朝,你师兄我一直是对你最好的了。 天青师兄,谢谢你。 江潮眉眼弯弯,伸手把他抱住。 于天青罕见的见到了他煽情的一面,一时间居然开始不适应。自己和江潮从小就是你干坏事我背锅的情谊,除了七百年后第一次见面,这臭小子肯对自己和颜悦色,轻声细语,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了。 没想到现在倒是 于天青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和谢寒玉对视了一眼,对方轻点了一下头。于天青一下就明白了,身体僵硬了一下,拍了拍江潮的脊背,好了,咱俩谁跟谁,还至于这样道谢,也不害臊? 关师兄。 江潮松开手,朝着关正阳颔首,这可以算作他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称呼关正阳,平日里也只是直接喊他的名字,让于天青也愣了一下,恍惚着眼底有些酸,装作随意的摆了摆手,这,这个称呼还真是不常见哈! 第153章 众人一片沉默。 于天青尴尬的笑了笑,喊,喊什么都行,你说是吧,夫君 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尤其是江潮和却山行,一个表面看着冷静,其实手腕上的青筋轻微突起,被谢寒玉一下抓住。 于天青无比感激的对着谢寒玉笑了笑,对方心领神会的把江潮带走了。 而却山行就不一样了,心心念念的寒玉师兄走了,还是牵着江潮的手走的,甚至走的时候都不和他说一声再见,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便把气都撒到了于天青身上。 充满谴责和绝望的眼神被于天青看的一清二楚,不过,他也只是在江潮面前在乎自己那薄的不能再薄的脸面,面对着却山行这个单纯又一无所知的年轻公子,他才不会在意,说上一句厚颜无耻也不过分。 你,你,你怎么能喊出来这么,这么羞耻的称呼?却山行脸都红了,他甩了甩手,让周围一群看热闹的弟子离开,于天青才不怕他,故意挑了挑眉,我不这样喊,难不成你喊啊? 啊 却山行尖叫了一声,不理解他为什么能说出来这么的话,我,我怎么可能会喊。 那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于天青耸肩,仰脸看着关正阳,拉长了声音,道,关长老。他还特意转头看了一眼却山行,脸色青紫,接着轻笑道,夫君,要不你抱我回去吧! 却山行闭上双眼,用手捂住了耳朵,转身离开。 一直等到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于天青这才收敛了笑容,坐在那块石头上,脑袋垂下,双腿不自觉的晃动着,语气有些低沉,关正阳师父死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什么心情,逢春师兄和满杏师姐都被他伤害过,明朝也是,好像只有我,看着是狼狈了一点,但其实从来没受到任何真正的伤害。 不过或许是他没来得及,又或者是我太笨了,没什么有用的地方,所以,他才会这样。 于天青想起记忆里面那个会带着他们出去游玩,会认真耐心倾听每个人愿望的男人。他自小是个孤儿,是奈清闲带他回去,才开始过上安定日子的。 我不恨他,但我也没有资格替他们去原谅。于天青拨弄着地上的草屑,算了,一切都过去了。 冷白的雪化成水吧哒一声落在地上。 江潮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他的手还被谢寒玉紧紧握住,干脆道,阿玉,你,觉不觉得,天青师兄的那个称呼,是不是怪怪的? 你没喊过吗?谢寒玉反问他,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江潮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道,阿玉,你是不是也想让我喊你这个? 他似乎太无师自通了。 江潮其实是在怀仙门前面的山路上让谢寒玉把自己放下来的,免得却山行他们看到了,又要叫个没完没了。 可是现在不同了,江潮关上门,沧溟山一片寂静,连纸鹤都不在这里,茫茫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和谢寒玉两个人。 就不需要顾忌了。 衣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脱下来的,可窗子是早就关紧的,只留了一颗夜明珠散发着淡淡的光,让他们能看清彼此的脸。 被褥被打湿,江潮的手沿着谢寒玉的脊背向下,他看着这个自己一次又一次喜欢上的人,哪怕忘记了,只要再次遇上,他还是会动心。 沧溟山的雪不会停止,一层又一层的堆积在原先的旧雪上,却又永远不会堆的太高,可他对谢寒玉的喜欢不同,只是越来越深。 动作也会越来越重,谢寒玉的身体在颤抖,他撑不住,抬头去亲江潮,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忽然便笑了起来。 好烫。 江潮趴在他耳边,雪都要化了。 还会再下的。谢寒玉轻笑一声,伸手按着江潮,翻身坐在上面,却又俯下身去亲他,耳后泛起一片红晕,声音很轻却能让江潮听见,夫君。 在沧溟山,只要一抬眼,就会是漫天的雪,江潮温柔道,一直都在下,阿玉,我也是,我会一直爱着你。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