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梅》 乌梅 第1节 《乌梅》作者:alsner【完结+番外】 晋江vip2024-08-21完结 总书评数:673 当前被收藏数:5604 营养液数:348 文章积分:73,217,504 简介: 订婚前夕,乌家宴会上。 凉风习习,乌荑靠在阳台角落,手里拿着根未点燃的烟,垂眼看着后院内正在拥抱的两人。 吻得起劲,没发现她。 没等两秒,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乌荑没回头。 待来人的身影裹挟着熟悉清冽的气息被鼻尖捕捉时,乌荑这才屈尊降贵地偏头看了他一眼。 “未婚妻都快跟人跑了,还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男人倒是淡定地接过她手里的烟,随意夹在修长的手指中间,“急什么。” 跑的人是乌家的继女,轮不上他着急。 要急,荆向延淡淡撇了面色冷淡的乌荑一眼。 也该是她这个做姐姐的着急。 . 荆向延再一次见到乌荑是在17年的梅雨季。 那天南方的雨格外地大,房内潮湿无比,缠绵的呼吸声交缠得格外久。 他知道乌荑的来历,但对方却未必。因此在得知联姻对象跟乌家有关后他便答应了下来,只是没想到在见面那天— 是乌家的继女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而他抬头朝二楼望去时,面容妖艳的女人正靠在扶手上,指间别着一根点燃的烟,漫不经心地吞云吐雾。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偏头瞧了过来,轻挑了下眉。 荆向延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他认得那根烟,跟那次事后,乌荑抽的款式一模一样。 排雷指南: 1.双c,1v1 2.关乎道德问题,道德卫士请别在评论区冒头,点开这篇文看完第一章就请合上即可 3.一切行为都会得到解释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轻松 钓系 主角视角:乌荑 荆向延 配角:其余预收见主页 其它:专栏可点收藏么么~ 一句话简介:谁跟你逢场做戏 立意:前路漫漫,当克己,当慎独,藏棱角 第01章 乌荑推开门,半个身子依靠在阳台角落上,凉风习习,沿着地平线最后一抹苟延残喘的亮光,裹挟着微淡的烟味被鼻尖捕捉。 原先手里那根未点燃的烟此刻泛着猩红的火点,忽明忽暗,与之伴随着飘散而出的烟草雾气,她垂眼看着后院内不分彼此正拥抱的两人。 吻得倒是起劲,没发现她。 “阿凛,可以了。”楼下穿着精致礼服的女人扑在男人怀里,手死死环抱着他的腰身,头埋在他脖颈里闷闷道,为了防止太过用力粉底蹭到对方衣服上,她还下意识克制了些。 闻言,本来在悠闲抽烟释放压力的乌荑,倒是难得慵懒地垂眸扫了她这继妹几眼,孰轻孰重倒还挺分得清。 可惜,要不是场景不适合,按照以往的习惯她说不定会拿相机出来给这两位交颈的鸳鸯拍张照。 这几日她被父亲勒令着回来参加明日的订婚宴,确实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平心而论,她跟继妹没什么感情,对方明里暗里地踩她什么的,乌荑正眼都懒得给一个。 她的视线随之落到抱着乌乐雅的男人身上,今晚两家人的聚会压根不会请外人,又看了眼他身上那廉价到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西服,得出结论:也就脸还行。 怪不得能把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骗得团团转,不过继妹说到底也没私奔的意思,甚至到最后还不一定是谁骗谁。 她没说话,继续看着这场闹剧。 但还没两秒,身后便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乌荑眼皮跳了下,没回头,任由对方拉开门。 待来人的身影夹杂着熟悉清冽的气息传过来时,乌荑这才屈尊降贵地偏头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不去看看?” 未婚妻都快跟人跑了,还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男人倒是淡定地接过她手里的烟,随意夹在修长的手指中间,“急什么,我可没扶贫的爱好。” 跑的人是乌家的继女,轮不上他着急。 要急,荆向延随意瞥了眼面色冷淡的乌荑一眼,也该是她。 毕竟要是订婚宴上传出新娘的丑闻可不好看。 “那你想法还挺特别。”乌荑挑了挑眉,她确实也不太能明白为什么荆向延能选择乌家,选择更多更好、更有联姻商业价值的比比皆是。 也的确像他说的,没有扶贫的爱好。 阳台的小角落站一个人绰绰有余,但要是对方硬靠过来,挤着,几乎让乌荑动弹不得,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此刻身体只要被不经意触碰就会让她一僵。 烟草味萦绕在两人周遭,连衣服都要被浸透,呼出的气息都要带上几分味道,紧紧缠绵。 两秒过后,荆向延侧目,似笑非笑的笑意并不达眼底,薄唇轻启又重复了遍她的字眼:“特别?” 乌荑还没反应过来,手腕猝不及防被他抓住,连烟头掉落在地被慌乱踩了两脚都没发现,整个人踉跄几步被带进了房间,背部抵在了玻璃门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整个人一颤。 男人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熟悉的、清冽的味道,乌荑瞳孔一缩,就算知道这是单向玻璃,但透明的、被窥视的感觉还是让她难以启齿。 她知道对方的视线多么有侵略性,缓缓从她脸上往下移,在温热的大掌抚上她侧腰的时候还忍不住一抖,又很快被按住,放低的磁性嗓音传进耳内:“有多特别?” 他手指碰触位置,隔着衣服,那道红痕在自己身体上留不了多久,又深知对方这是明知故问,但怕斥责的声音过大引起楼下人的注意,只得忍了下去。 似乎是察觉到眼前人的顾虑,荆向延轻轻笑了声,微微颔首示意她往窗外看看。 这房间处在二楼,因为是杂物间所以不经常有人来,想来乌乐雅会在这个位置下约会也是这个原因,但如此,隔音不怎么好。 在乌荑转头顺着荆向延指的方向看去时,那男人恰好强势把乌乐雅拥进怀里吻了下去,她欲拒还迎般推脱了两下后便回应了起来。 “不过一个病秧子......”男人细碎的不屑语气在吻里含糊,混杂着风夹杂着模糊传进乌荑的耳内。 病秧子。 被他这么一说,乌荑倒是想起来圈内私下的传言,说是荆向延的身体不是很好,听说是高中时期落下的病根,三步一喘五步一缓。 虽然没这么夸张,但关于对方是不是病秧子这点,乌荑应该算是除去医生外最有发言权的那个人了。 她可看不出对方病在哪里了,乌荑一想起昨天晚上就觉得掌握在荆向延手下的那点肌肤又起了红,不自觉地偏移了视线。 黑暗环境中让她的视线也受到阻碍,每颤抖一下,这人动作不停却会贴过来在她耳畔边轻声询问力道,惹得她说出口的话接连被撞碎,拼凑不成一句完整的。 她抚上他的后背,紧绷的肌肉线条尽数被温热的手掌划过,迷糊间无端让乌荑想起奔跑在西伯利亚草原上的狼面对猎物时竖着的兽瞳和弓起的背。 而罪魁祸首本人忽然轻轻笑了一声,惹得乌荑从思绪中回过神,侧目正好与他对上眼。 这才发现,对方原先偏长的鲻鱼狼尾发型被剪短了,脸上还搭了一副亮黑银色的眼镜,中和了过于凌厉的眼型,倒是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平白多了些斯文有礼。 也就这种时候一副谦谦君子模样。 乌荑知道他藏在镜片下的那双瞳色很浅的眼里都毫不掩饰着什么— 那个念头还没出来,她下巴忽然被捏住抬起,接着嘴唇被不轻不重地咬了口,惹得她倒吸口凉气,想推开他却被抓住手,反扣到背后。 这个动作让两人更贴近了点,乌荑喘了口气,怒目圆睁:“你别忘了,你现在......” “那个病秧子能像我这样吻你吗?” 低吟的话又响了起来,把乌荑没说出口的后半句堵了回去,嘴唇被彻底封上,带着凉意的唇瓣逐渐温热,把她的呜咽尽数吞了下去,亲得狠了,胸腔的空气稀薄被尽数掠夺,大脑最后一点的思考能力也被空白取代。 分开时她险些腿软站不住,胸膛上下起伏着喘着气,眼尾潮红,丝毫没有平日里清清冷冷的模样,眼里满是缭绕的雾气。 “他能满足你吗?”楼下男人继续质问。 密密麻麻的亲吻落到了脖颈上,乌荑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这回答是压根在她身上实践。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自骂了几句楼下那男的,非得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两人呼吸都有些急,在偏头躲避下一个要落到锁骨上的吻时,乌荑不自觉往后一靠,恰好腰碰到了把手,发出声响。 这声音不止让乌荑清醒过来,也让楼下难舍难分的两人瞬间分开,乌乐雅警惕起来,厉声道:“谁在上面!” 没人应答。 等了两秒都不见有人出现,乌乐雅也没笨到自我安慰说是听错了,她沉下脸让男人赶紧从后门离开,最好别被宾客撞见。 她深吸口气,伸手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服,正打算上楼去看看的时候,刚走一步就听见楼上阳台传来“咔哒”一声。 乌乐雅抬头— 余晖渐深,身着白金烫色西服的男人慢条斯理地缓步走到了阳台上,甚至在看到乌乐雅这位快要成为明面上的未婚妻时也显得波澜不惊,还有闲心情简单理了下袖口,矜贵自持。 看见来人,乌乐雅脸色一白,原先见了男友而泛红的脸颊此刻血色尽数褪去,心脏狠狠一紧,呼吸一窒,手无意识攥紧了礼服,脑子一片空白。 荆向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偏偏是他走了出来?他看见了吗?又看到了多少? 乌乐雅不是乐观主义,她每件事都必须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包括这桩婚事的由来。 荆向延是她往上爬最好的选择,也是没有例外的选择,她绝对要抓住,都走到订婚了。 乌乐雅浅浅吸了口气,勉强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扯了扯嘴角:“阿延。” 她知道自己笑得肯定很难看,但只能笑脸相待,同时还要祈祷他刚到,最好什么也没看见。 荆向延淡淡嗯了声,也没回复。 乌乐雅等了会儿后只好侥幸地把他归为了来这里透气,她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张了张口还要询问时就眼尖地注意到了对方右手食指与中指中间夹杂着的香烟,泛着丝丝缕缕雾气。 乌乐雅愣了下,她明明记得消息上说荆向延是没有烟瘾的。 乌梅 第2节 可不得不说,乌乐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漫不经心抽烟的男人,对方轻轻呼出口,大半张脸都被烟雾缭绕,隐匿着看不清淡漠的眉眼。 哪怕是病秧子,这桩婚事她也并不亏。 甚至心里生出点隐秘的期许。 “你还挺了解她的喜好,”乌荑靠在墙上,唇瓣微肿,口红几乎在两人的唇齿相依间被搓磨殆尽,音色也不如往日冷静,带上了些喑哑,“随便站那儿就能给她唬住。” 她方才不经意间往外瞥了眼就看见乌乐雅怔愣的模样,对方脸颊还重新透出了些红晕,眼神飘忽,小心思昭然若揭。 荆向延露了次面让乌乐雅看见,打消了她的疑虑就可以了。 因此在听见乌荑说这话后,慢慢悠悠地把阳台的门关上,重新隔绝了外界传来的视线,再次把目光落到了发丝有些凌乱的女人身上。 “有的时候,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也不是件坏事。”荆向延意有所指道:“毕竟昨天晚上,你看着这张脸的时间可不算短。” 乌荑懒得再搭理他,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她就知道是父亲来催促她下楼入座了,她看都没看一眼,反而是对着荆向延不明意义地笑了声:“那需要我祝你订婚快乐?” “当然,你的祝福我还是要的。”他失笑,还挺贴心道:“你先走吧,我在这里抽完,要是染上你的味道,我可就说不清了。” 乌荑没说什么,这烟他从她这里顺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看在对方当下的好心上,她也就当着他的面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意味深长:“需要我给你遮遮?” 第02章 乌荑下了楼就径直去找保姆要了条浅薄的丝巾围在脖子上,顺便还得稍微庆幸下荆向延关键时刻还挺做人,起码真的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跟这人混在一起有个弊端,对方是真不懂得收敛。 记得以前看过关于狼群的纪录片,里面提到过对伴侣的占有欲的描述,乌荑觉得挪到荆向延身上也一样适用。 就像某种大型犬一样,总爱把头埋在她脖颈里到处蹭,还时不时冒出点尖牙轻轻啃咬着肌肤,直到上面留下令他满意的咬痕。 做得狠了,她被压着呜咽出声时,温热的喘息声总会喷洒在颈侧,勉强着泪眼朦胧望去,那双漆黑如黑曜石的眼瞳中倒映着床头柜昏暗的暖光,以及她狼狈不堪的模样,眼底肉眼可见的侵占毫不掩饰。 所以这次他能克制住,倒是挺让她意外的。 乌荑没多想,把这点归到订婚宴的原因,虽然不明白荆家答应的目的是为什么,但订婚前新郎跟新娘的姐姐混在一起,显然并不好看。 今晚的这场鸿门宴荆家只来了荆向延一个人,除此以外倒是显得乌家重视到十分隆重的地步,甚至连继母都翻出了价值千万的宝石项链。 不过乌荑对此没什么兴趣,以至于餐桌上几人兴致高涨在谈论明日订婚宴的流程时,她也是随便吃了几口应付一下,权当给个面子。 乌父和坐在身边的继母滔滔不绝,边调侃着面色泛红看起来羞涩的乌乐雅,还要边去看荆向延的脸色,确认他没什么意见后才继续说下去。 “向延,明日荆总那边?”乌父小心翼翼地试探,毕竟总归是订婚宴,要是荆向延父亲不到场,多不给面子。 闻言,乌乐雅也压抑着有些颤抖的心脏,抿了抿唇微微侧目朝坐在自己右手边的男人看去,仅仅瞥了眼冷峻的侧脸就立刻收回目光,心里揣摸了下圈内对荆向延的传闻,不禁有些腹诽。 完全不像大病初愈的模样。 甚至.......乌乐雅忍不住拿他跟自己的男友对比,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上乘。 哪怕今日只是见的第一面。 乌荑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把乌乐雅自以为冷静的表情尽收眼底,还注意到了她搭在膝盖上紧握成拳的手,食指百无聊赖地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打算耐心听听荆向延的看法。 “您不用担心。”男人低哑的声线贴着耳朵灌入。 话刚第一句话就引来餐桌上几人的注目,乌乐雅嘴角的笑意微微上扬,还似有若无地看了眼乌荑。 感受到视线打量的乌荑头都不抬,只是觉得脖子上的丝巾系得有点紧,伸手扯了一下让自己缓口气,顺便在心里默默把荆向延没说完的语句补充。 “我已经让父亲把明日的订婚宴取消了。”男人不以为意的话音落下。 ....... 乌乐雅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乌父和继母也一顿。 倒是乌荑有些意外地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荆向延,眼里的那点疑问还没透露出来就恰好跟男人侧过来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他看起来,真的对订婚宴的取消毫不在意。 乌荑无意识冒出这个想法。 “毕竟我们确实第一次见面,毫无感情基础,要绑在一起未免太可惜了点。”荆向延慢条斯理地把话说完,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乌乐雅难看的脸色。 “你什么意思!”乌乐雅终于受不住,尖声反驳,眼睛因为怒火而死死盯着荆向延。 就差一点,她紧咬牙根,明明就差一点就要脱离这种难堪的生活,她可以一夜踩在乌荑头上,为什么偏偏发生了意外。 面对着质问,荆向延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反正该说的也就那么一句,礼貌性评价了下菜品的美味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乌父连忙上前挽留了好几句,直问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有什么误会,继母也手忙脚乱地安慰坐在椅子上抹泪的女儿,一时之间乱成一锅粥。 “等等,你去哪里?”乌荑刚路过乌父身边就被焦头烂额的他喊住,见她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就没来由得埋怨指责,怒气一时之间有了发泄口:“家里都这样了,你还想着往外跑?!” “不然要我拿相机拍下来记录?”乌荑淡淡一句就把乌父后面没说出口的话堵得死死的,气得半天没蹦出来一个字。 她也没管乌父气急败坏的辱骂,径直离开了这令她窒息的地方。 头也不回自然也就没发现乌乐雅在她路过时,略微停止了一瞬的抽噎,顿住的同时思绪被打通,瞳孔微微睁大,惊涛骇浪的汹涌浪潮猛扑上岸,几乎要将她拖拽进深海深处。 在荆向延身上闻到的那一缕烟味不是错觉,乌乐雅手指发颤,那个味道,跟乌荑常抽的品牌烟很像。 ....... 待彻底离开了乌家,乌荑这才算吐出口浊气,下意识想抽根烟来缓解下郁闷的压力,但手摸到口袋里扑了个空,她蹙眉,后知后觉想起— 好像在阳台时被荆向延顺手顺走了。 算了,反正放松的方式也不止这一种。 乌荑重新收拾了下心情准备打辆车去趟母亲那里,但才走两步就听见车子缓缓在自己对面停下的动静。 她抬眸,车窗慢慢摇下,露出男人那张矜贵的面容,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乌荑上车。 “顺路。”荆向延言简意赅,眉眼在车灯昏暗光线的浸润下也不那么带有攻击性,反而收敛了不少。 乌荑看了眼时间后也没跟他客气,绕到副驾驶坐打开车门就弯腰坐了进去,整理了下被冷风吹得糟乱的发丝,从容道:“去向家,谢谢。” 闻言,意外的人换成了荆向延,偏头看了眼面无波澜的女人一眼,挑了挑眉也不说什么。 圈内谁不知道乌荑父母离婚后就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对于这个被落下的女儿属实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特别是乌荑本人也显得不那么在意。 所以能从她口中听到要去向家,确实不可多得。 从乌家开车离开直到远离的这段范围内肯定有人监视,包括她上了荆向延的车的监控视频估摸一会儿就会被送到乌父桌上。 但乌荑已经懒得去思考那么多了,她人昨天还跟荆向延在郦城,是得了消息后大早上就收拾行李赶回来的,幸好路途不是很远,大概也就四五个小时,累了一个晚上又要赶车,觉都没睡好。 现下车内前面驾驶坐狭窄的空间和暗暗的头顶灯带来的安全感让她忍不住半蜷缩着身体,头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紧绷了大半天的脑内神经终于得到片刻放松。 车开了一段距离出去,荆向延开得很稳,几乎没有什么颠簸的路程。 他侧目看了眼女人极其不安稳的侧颜,想了想,到底没把她喊醒。 乌荑睡觉的时候有个小习惯是会无意识地皱鼻,幅度很小,可以忽略不计。 但荆向延每次都会注意到,偶尔在对方反应过度的时候,犹豫了下还会伸出手在她背上拍拍,作为安抚。 ...... 这一觉其实很短暂,算算不超过半小时。 睡梦中乌荑似有若无地感受到了温热的指腹轻掠过自己的脸颊,一瞬间的事情,什么也没留下,哪怕一丁点余温。 荆向延靠路边停下车,不远处别墅的大门已经识别到他们的车辆,铁门缓缓打开闹出的嘈杂声也没引起车上两人的关注。 乌荑简单捏了捏鼻梁让自己清醒会儿后才要推开车门,但车门才刚打开一道小缝隙她就无意间想起在乌家时荆向延说的那番话,疑问堵在胸口想让她发问,但缓过来又觉得依照两人目前这关系怎么问都不合适。 她定了定神,鞋尖点地,下了车。 等候已久的管家远远便走了过来,跟在她身侧低语了几句,乌荑听完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管家还想说点什么,但看见她眉宇间掩盖不住的疲惫便把溜到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 回头看了眼仍旧停在外头没有要移动意思的车子,年近五十的管家也只匆匆望了眼车牌号后便移开目光,年纪大了记忆不太好,心下忍不住嘟囔,总觉得那车牌号在哪里见过。 快走到大门时,乌荑用手背摸了摸额头,这动作引来管家的担心:“小姐喝酒了?” “没,有点不舒服而已。”乌荑酒量不太行的事情,放眼整个向家,可能目前也就眼前这位管家相当于了解一些了。 她勉强回答了句,见到管家欲言又止的表情后摇了摇头,接下来深吸口气后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才上前一步推开大门。 她都快想不起来距离上一次回向家有多久了。 在推开门后的那一秒,客厅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氛围随着她的到来很明显凝固了一下。 乌荑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投向坐在沙发正中央优雅自持的女人,头发高高盘起,哪怕上了岁月也依然可以从五官中辨别出年轻时的绝代风华。 她面无表情地喊了声妈,垂在身侧的手在不自觉蜷缩。 女人原先低着头含笑看小儿子的神色在见到她的那刻就冷了下来,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似乎是觉得氛围太过不对劲,另一侧的男人给管家使了个眼色先让他下去,然后再和颜悦色的起身跟乌荑打着招呼:“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次在家里多待几天吧。” 乌荑对上这位名义上的继父,心里也没多大的感情,点了点头就不怎么说话了。 “人都不会喊了吗?”向荟妍冷嗤一声,不耐烦的睁开眼和她的撞上的瞬间,脸色登时变得古怪起来,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压着怒气质问道:“你脖子上是什么?” 脖子? 乌荑下意识朝自己脖颈摸去,摸到了这几步路走过来被冷风吹凉的肌肤。 等等,她一顿。 .......丝巾呢? 第03章 车窗外,夏季的冷风拂动着树梢枝叶,发出簌簌声。 荆向延摇下窗,松懒地单手支在上面,另一手夹杂着女士香烟,吞云吐雾间,烟的气息在车内停留并不久,很快就被风吹散。 他余光不经意间一瞥,落在副驾驶座上的一条素雅丝巾便映入眼帘,他挑了挑眉,夹烟的手无意识抖动,烟灰落下。 . 向家客厅内寂静无声,继父抱起还在玩耍的小儿子识趣地找了个理由想要先走,还不忘低声给妻子说老太太休息了,尽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年仅七岁的小男孩缩在父亲怀里朝眼前同母异父的姐姐冷哼一声,然后瞥过头去不再看她。 乌梅 第3节 乌荑没和他计较,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待父子俩走后,她这才淡声道:“我回来拿相机。” 左右现在也没东西给她遮着脖子上那块痕迹,于是干脆放手不去管。说实话,她还是头一次在向荟妍脸上见到这种铁青的脸色,意外的同时心里又觉得畅快。 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然而相机这两个字像是触碰到了向荟妍最敏感的神经,望向乌荑的眼神几乎是参杂了毒般凶狠,她冷笑道:“早不拿晚不拿,赶巧这时候来拿。” “这事我管不了,”向荟妍没再看她,简单整理了下衣着后便优雅地坐了下来,面无表情道:“找你奶奶要去。” 乌荑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深陷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溺毙,她没再过多纠缠,点了点头就打算上楼,但手刚摸上楼梯扶手就又被喊住。 “奶奶睡了,你明天再来吧。”毫无感情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明明应该是最亲的人,乌荑却没有像此刻般觉得她母亲如此陌生,那块石头堵在心里让她喘不过气来,颤着让自己呼吸的节奏平缓下来。 “我去房间看看。”抓着扶手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也没有被主人察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 没办法不在意,她知道自从母亲再婚和弟弟出生后,无论是乌家还是向家都不会再有她的位置。 可心里却总是想,万一呢。 她总抱有那种可怜的、微乎其微的侥幸心理。 “喝酒了就别上去,带坏你弟弟。”向荟妍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她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她一直是这么想她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番话醒酒的缘故,从进门到现在,乌荑从没觉得那么清醒。 第一次对自己感到茫然。 “明天......”乌荑低声呢喃。 明天能去哪儿,仔细想想,从小到,她似乎什么也带不走。 最后她怎么走出的向家都不知道,自然也想不起离开前母亲看她的表情,不过,应该是松了口气吧。 乌荑想,毕竟她向来不喜欢见到她。 相比于在爱意包围下出生的弟弟,她的存在,更像是身为舞蹈家母亲人生中的污点。 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颈触及到冷风的那刻忍不住瑟缩了下,就算是夏季,但也接近入秋,她这么穿还是太单薄了点。 回过神来,乌荑掏出手机打算订个最近的酒店将就一晚后明天再回郦城,却不想注意到了站在树后的那道身影。 “你怎么在这儿?”在乌荑的注视下,男人缓步走了出来,路边灯光倾斜洒下,恍惚间意外将他带有攻击性的眉眼硬生生增添了一份温润。 还不等男人说话,乌荑的视线下移,看见了他拿在手里的那条丝巾,皱了皱眉头,试探性中又带着一丝不可思议:“你.......特意拿过来给我的?” 闻言,荆向延顺着她的目光把手中的丝巾往她跟前凑了凑,思考了下说:“我还以为你需要。” “现在我不.......”乌荑顿了下,抬眸间将男人略带疑惑的神情收入眼底,莫名觉得原本在向家心里堵着的那块地方移开了块小口,也不再那么沉重,难得小幅度扬了下唇角,从善如流道:“只是好奇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这很重要?”荆向延低头看了眼手腕上手表显示的时间,问她,“要送你去酒店吗?” “你不回去,反倒是还有心情送我去酒店。”她叹了口气,“算了。” 说着,乌荑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丝巾,不戴上就这么抓着,微微点头:“我先走了。” 荆向延没阻止,还侧身给她让了个位置,直到她的背影逐渐走远消失在视线内才收回目光,原先拿着丝巾的那只手蜷缩了下。 她心情好像不太好。 . 乌荑打完车在路边等着,抓着的丝巾犹如烫手山芋,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指尖的温度。 垂眼思索了几秒后才慢吞吞地重新围回了脖子上,把那痕迹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酒店也就订了一晚,还顺便订了第二天回郦城的机票。 觉称不上睡得有多好,甚至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到了失眠的地步。 第二天下午四点左右飞机差不多在郦城机场落地,在到达目的地前乌荑还先在车内小憩了会儿,过了半小时才疲惫地拖着行李箱下车。 路口进去再走一段小路,绕过杂货店门口时还能见着几只懒洋洋躺在角落睡觉的橘猫或小狸花。 乌荑径直朝前走去,推开照相馆店门后就引来店内几个客人的目光,她目不斜视地问了站在前台的小哥一句,老板去哪里了。 “老板去扫墓了,说是朋友的祭日。”小哥越过她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想了想说:“差不多过会儿就要回来了,去后面等等吧。” 乌荑眼睫颤了颤,抿唇,半晌后应了声,接着才拉着行李箱朝店后院走去。 拍完照的老顾客好奇询问了句:“那孩子谁啊,平日里也没见过。” “我也不知道,”小哥摇摇头,“可能是秦哥的亲戚吧。” ...... 乌荑把行李箱推到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但喝了口后,急速跳动的心脏因“祭日”这两个字还没平复下来,血液的加速流动让她的手指都在发颤。 明明都过去快五年了。 脑袋的钝痛感让她无所适从,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阿无?”突然掀起的帘子伴随着沉稳的声音传来,勉强唤回了乌荑的思绪,让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秦叔。”她站了起来。 面前的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穿着苦茶色宽松上衣,蓄着一头利落的短发,接过乌荑倒的茶喝了口后才问她:“没拿到吗?” “......抱歉。”乌荑嗓音发涩。 “猜到了,毕竟是遗物。”秦原安慰她,“不用想太多。” 乌荑吐出口浊气,摇了摇头。 “阿无,有时间就去看看你舅舅吧,都四年没去了。”很突然地,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猝不及防传进乌荑耳内,落下平地惊雷。 她心脏狠狠一紧,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那件事不怪你,你都自责了四年,已经足够多了。”秦原走到柜子前拉开放在上面的收纳盒,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递给乌荑,示意她接着。 “去年去祭拜他的时候偶然间在墓碑旁边发现了一朵小花,你也去看看吧。”如春风拂沐的音色流淌着,轻叹口气,“他救你,只是为了让你愧疚吗?” 乌荑低着头紧紧将照片攥在手心里,眼尾泛红。 是愧疚吗,她不知道。 可是她曾无数次想过,如果当年死的是自己就好了。 四年前就在这座城市,漫天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即将昏迷的她,皮肤上传来灼烧被撕裂般的疼痛,鼻腔内浓烟弥漫让她喘不过气来,意识彻底昏睡下去前,舅舅拼尽全力把她往外推。 最后昏迷前舅舅看她的那一眼,乌荑至今都描述不出来,以至于多回想一次都会头疼欲裂。 担忧、不舍,也有遗憾,吃人的火光最终彻底阻断了她跟舅舅的视线。 后来听医生说她足足睡了两天,并且脑内神经受压迫忘了好多事情,可病房内消毒水的气味在记忆里却弥留不散。 啪—! 巴掌声在病房内响起,乌荑没反应过来脸已经被打偏,脸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她迟钝地没有反应也没有转头,只是麻木地听着跟前父亲阻拦和医生劝阻的声音,只是母亲那深深厌恶的表情在她眼底死死烙印。 “扫把星!”母亲眼眶微红,紧咬牙关,说出的那几个字不仅恶毒,也成了这四年来乌荑噩梦的来源,堪称诅咒— “怎么死的不是你呢?” 话音落地,病房内悄然安静,寂静无声,乌荑瞳孔微微一缩,心脏像是被人慑住般扭曲生疼,窒息到无法喘气,后知后觉地攥紧了白色的床单,用力到指尖泛白,揉出皱褶。 她毫无生机的瞳孔缓缓扫过房内每个人的神情—— 母亲的讥讽嫌恶、继母挽着父亲皱着眉头、继妹退后几步。 “.......我知道了。”乌荑回过神来,低低回应。 “别想太多。”秦原又拿了张名片给她,迎着她不解的眼神,笑了笑解释道:“可惜相机是拿不到了,不过剩下的几幅摄影作品应该还在这边,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名片上面是一张民宿的地址。 “一共是挂了四幅照片在那边,但我好像听那里的工作人员说前些天不小心损坏了两幅。”秦原道。 乌荑浅浅吸了口气,好半晌后才摩挲着名片说知道了。 民宿离秦原开的照相馆并不远,打车的话也就十五分钟左右。 没想到刚到就被告知客满,前台的服务员满脸不好意思地给她推荐了另外几家较近的民宿。 这个季节还能客满是乌荑没想到的,但也没有办法,她只好转身拖着行李箱再去找找地方住,不然今晚真要露宿街头了。 她其实每年都不常回嘉陵,但也会有意无意地避开郦城,毕竟这地方给她带来的记忆困住了她四年。 今年是恰好有约拍的客户在这里,出了车费给她所以才过来。 还没走几步肩膀就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下,转身时和穿着工作服梳着马尾的工作人员对上,对方确认道:“请问是乌小姐吗?” 乌荑犹豫了下点点头。 工作人员松了口气,笑着指示道:“请跟我来,您的房间已经被提前预定好了。” 第04章 这间民宿建在靠海的地带,而工作人员带乌荑去的房间恰好是海景落地窗,打开阳台门任由海风吹拂飘起轻纱的窗帘,眺望着水面上的阵阵涟漪。 乌荑简单看了两眼后便点点头,见人要走又把她喊住,迎着工作人员疑惑的表情,犹豫了下问道:“这间房是谁订的?” 其实她想过会不会是秦叔给她订的,但转念一想,不至于不提前告诉她。 闻言,工作人员笑了笑,保持着得体的礼貌微笑解释道:“我们老板提前吩咐了要给您留一间。” 老板? 乌荑不解:“你们老板?” 工作人员点点头。 见对方完全不像是说谎或者跟她开玩笑的样子,乌荑更不理解了,她逃避了这个地方四年,也就最近才回来,根本不可能会认识什么老板。 更别说这家民宿的名片还是她从秦叔那里得到的,要说认识,最有可能认识的应该是秦叔,而不是她。 “那你们老板现在有空吗?我想见见。”乌荑问。 乌梅 第4节 “现在?”工作人员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上的时间,委婉道:“我们老板回去参加订婚宴了,估计还没那么早回来,要不我帮您先记一下吧。” 别人没回来,乌荑也不好意思多问,只得先答应下来。 顺便还问了嘴当年舅舅给这家旅馆拍的照片是否还在。 “照片?”工作人员思索了番后恍然大悟,“是挂在前厅那的四张照片吗?” 四张? 乌荑回想了下,自己进来时看到的分明最后一幅了。 还不等问出口,便又听眼前人叹了口气遗憾道:“之前是四幅的,但不知道怎么坏了两张就撤下来了,因为那里是照片墙,左右也不影响。” “那还有一张呢?” “不见了。” 乌荑皱眉:“不见了?” “有天突然就不见了,但别的客人陆陆续续拍的照片也要贴上去,我们就没有想太多,可能是被风吹下来了后又不小心被清洁工扫走了吧。” 乌荑没说什么,送走工作人员后凝重的表情还没卸下来,薄唇紧紧抿着,心里堵着很闷。 本来以为到了这里会得到什么,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从来没有什么遗留的东西是属于她的。 相机是,照片也是。 好一会儿后乌荑冷静下来,偏头想着要不要去阳台吹吹海风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清醒会儿,毕竟两个城市来回转确实也遭不住,况且睡眠质量也不好。 只是转身刚走了一步,余光就不经意间注意到了安安静静躺在床头柜上的那盒女士香烟,脚步一顿。 乌荑瞬间换了个方向走过去拿起,没认错,是她常抽的那个牌子,但.......这家旅馆还会贴心给客人准备放松的东西吗? 而且还是精准的喜好。 她仔细端详着手中的这盒香烟,想起方才工作人员说老板回去参加订婚宴,还不会那么快回来,但心里莫名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产生了点好奇。 .......是巧合吗? 还是凑巧故意的? . 入了夜,下旬隐隐有要入秋的趋势,夜色微凉。 乌家内,乌乐雅坐在沙发上接着电话,脸上笑着的表情很勉强,却还要时不时低头干笑几句当作附和。 “什么叫订婚宴不用来了?拜托,我为了你可是特地推了学长约我去打球的邀请耶。”电话那头的女声格外傲慢且漫不经心。 听见薛书娅似轻讽的嗓音,乌乐雅牙齿都要咬碎了,但只能哑巴吃黄连。 她心知肚明,薛书娅可不是为了她来的,她们的关系可没好到那种地步。 只能是为了荆向延。 薛书娅跟她随母亲嫁入豪门而连带着自己水涨船高不同,她是从小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千金大小姐,公主病十足,偏偏仗着哥哥跟荆向延认识的关系,整天在宿舍吹嘘说自己跟荆向延有多青梅竹马。 尤其是得知平日里最瞧不上的人跟荆向延订婚的消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被家里下了禁足令。 这倒是让乌乐雅狠狠出了口恶气,没少对着憋屈的薛书娅嘲讽,新仇旧恨一起算。 可谁都没想到....... 乌乐雅忍耐着听着电话那头尖锐愉悦的笑声,心里恨的简直要滴血,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拳,呼吸起伏都不顺畅。 “你是为了谁来的你心里不清楚?拿我当什么挡箭牌。”乌乐雅实在忍无可忍出声反驳了回去。 可在收到退婚消息后的薛书娅心情无比好,压根不在意她这点破话,连碰到她耳根子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佯装惋惜地叹了口气:“那没办法了,本来还准备了给你的订婚礼物,看来只能扔到仓库去落灰了,不过你想要也可以过来找,几百万也不值什么钱。” 乌乐雅咬牙。 “行了,我可还约了左学长吃饭呢。”对方懒洋洋道,“挂了。” “等等!”乌乐雅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词,警惕问道:“什么左学长,哪个左学长?” “当然是左驰啊,”薛书娅轻蔑道,“怎么你跟他关系那么好,他没告诉你?” 后面的话都没再传入乌乐雅的耳朵,在听到自己男朋友的名字从薛书娅口中被毫不在乎地念出来后,她脑袋嗡地一下一片空白,心脏发麻,握着手机的手都在不自觉颤抖。 怎么敢...... 他怎么敢! 乌乐雅目眦欲裂,闭上眼紧紧吸了口气后猛地站起身用力把手机摔了出去:“啊—!” 愤怒的吼叫伴随着落地四分五裂的手机。 怪不得,怪不得联系不上他。 原来是约上了薛书娅。 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就是那个贱人! 乌乐雅面部扭曲,眼眶气得发红,她简直像个笑话。 “这是怎么了?”姗姗来迟的乌母听见动静从楼上扶着扶梯下来,看见直挺挺站在客厅里面目狰狞喘着粗气的女儿和地面的狼藉,她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掰过她的肩膀上下查看,担忧道:“怎么发这么大脾气?有没有伤到哪里?” 乌乐雅不说话。 乌母见她这样,以为是退婚带来的打击太大,不由得蹙眉,站好后音色都威严了起来,严厉教育道:“我平时怎么教你的?遇事冷静,现在看看你自己的样子,都会被你吃到肚子里了吗?” “都是在一个家里长大的,怎么你跟乌荑就天差地别?” 这话直接戳痛乌乐雅的内心,可她偏又沉默不语,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都是在一个家里长大的,又凭什么乌荑什么都有,哪怕那些东西是她不想要的。 从小到大都是,那个人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摆着一张死人脸,出去却又总是招摇的。 明明谁都不要她,为什么又那么清高。 指责声乌乐雅已经听不见了,她想起了跟乌荑的初见。 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凉风习习。 她小心翼翼地跟着母亲身后探头,面对着眼前这个繁华的家,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艳羡。 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面无表情站在二楼上那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的小女孩,她知道那是这栋别墅主人的亲女儿,跟她这个后来闯入的不一样。 那个女孩是她的姐姐。 望向她的眼里却没有丝毫欣喜,反而尽是冷漠,乌乐雅意识到了厌恶,她不喜欢这个人。 起码不喜欢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是不是她永远都是这样的平静和毫无情绪。 乌乐雅讨厌这些,不甘心。 于是在随着母亲进来的当天,她甜甜笑着,对着面前的乌父喊了声爸爸,对方愣住后反应过来笑着点点头,随后伸出手摸摸她的脑袋,夸她懂事。 乌乐雅得意的同时忍不住朝乌荑看去,却扑了个空,对方早就离开了。 ...... 乌荑接连在民宿住了三四天,也跟资历比较老的员工打听了下照片的去处,得到的有用线索少之又少,无奈。 期间也还不忘问问老板是否回来了,得到的答案都是还没,请她再等等。 没办法,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房间内的大床还不错,柔软助眠。 乌荑躺在上面边选择笔记本电脑上次拍好的客单图,边打着电话,不过大多是在听那头人的抱怨,大抵就是又跟男朋友的矛盾,她敷衍了两句。 但挺好的是林倚清没有吐槽得太多,骂得差不多了喝口水润润嗓子后就换了个话题:“对了,你还在郦城?” “嗯,”乌荑滑过一张照片,“有些事要处理。” “你还挺执拗,”林倚清感慨,“不过我刚给你抽了张牌,短时间内看不到什么结果。” 闻言,乌荑鼠标顿了下,但也没说什么,又嗯了声。 “但是吧,我又给你抽了张感情牌,想听吗?” “不想。”乌荑自动屏蔽。 林倚清不满的声音传来,还不等乌荑找个借口挂断,房门就忽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她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都快十二点了,这么晚了是谁来,服务员吗? 带着困惑,她挂了电话后才从床上起来穿上拖鞋走过去,试探道:“谁?” 外面沉默了两秒。 心里登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第05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了多种可能性,唯独忽略了另一种。 乌荑有些诧异地看向站在门外的男人,心里的那股惊讶还没散去就看见对方有些疲惫的模样,快溜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吞了回去。 她以为自己跟荆向延的关系差不多在回去参加他和乌乐雅的订婚宴后就结束了,没想过会再见。 虽然订婚宴的结果也挺在意料之外的。 “处理了点事。”他看起来没睡过几个好觉,眼底下的那圈乌青格外明显,他捏了捏鼻梁,企图从这个动作中让自己寻找到点清醒。 ...... 牛头不对马嘴的。 房间内开的昏暗暖色光调悠闲地借着开门的缝隙跑到了外面走廊,甚至有几缕借机攀上了荆向延的手臂。 这个点走廊的大部分灯光都差不多关了,只留了些照明灯,接近半夜也不会有人经过。 两人相对而站,对方身上似有若无的清冽气息轻而易举地被乌荑捕捉,忽然想起来,其实他们一年前第一次上.床的那次也跟今夜差不多。 另一种意义上的累。 “你这几天不是在找我吗?” 乌梅 第5节 疲倦带来的微哑嗓音回荡在空旷的空间内,最后撞进乌荑的耳内,唤回了她的思绪。 闻言,她顿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反驳:“我哪里......” 说着停住,等等。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这几天确实一直在找人,但问题是找的是...... 不会吧? 乌荑眼皮轻轻跳了下,缓缓抬眸时恰好与眼前男人微微垂眸的视线对上。 带着浅淡的,微不可见的笑意。 “你......”乌荑试探道,“是这儿的老板?” 那丁点侥幸在看到荆向延点头后被彻底击败。 ...... “所以房间也是你给我留的,你知道我会来?”乌荑忍不住问他。 她知道荆向延在郦城这边有资产,但具体的地点和内容不清楚,谁知道哪里就那么凑巧了。 “你会来的。”荆向延眼皮有些重,却还是强撑着精神。 这话其实很没头没尾,但乌荑莫名听明白了。 心弦在不被注意的地方被拨动,一瞬间的事情。 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无意识攥紧。 哪有那么多未卜先知,可他为什么会知道。 她要查的事情除了秦叔外没和任何人提过,哪怕是向荟妍,而那张名片被递了过来,那么刚好。 乌荑脑袋很混乱,根本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 自然也没注意到荆向延的视线从刚才起就没从她脸上移开过。 她想事情时的微表情并不明显,抿着唇沉思的样子更像是在发呆走神,头发披散下来,刘海两侧的两撮长发是银白色的挂耳染,随着其余的黑发慵懒地搭在背上和胸前垂落。 在她要抬头的那一秒,荆向延收回了目光。 “你不回去吗?”虽然疑惑很多,但乌荑也没道理把人抓着不让去睡觉。 荆向延思忖了下后,道:“我赶回来之前房间已经客满了,所以现在......” 乌荑昨天才听工作人员说过,差不多半个月后郦城这里会有一场画展,这就不难猜荆向延为什么会过来,只是没必要大半夜来吧。 “要我给你拿个毯子?”乌荑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问他。 毕竟就算露宿街头,到时候生病了她也得背锅。 “不用那么麻烦。”荆向延失笑。 乌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忽然向前走了一步逼近,正好遮住了身后头顶向下泛着淡光的光亮,借着肩膀被人扶住,但并不触碰,荆向延倾身过来— 她整个人绷着,视线从他肩上越过落在了对面的墙上,倒映着几乎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气息都要将她浸润,乌荑眼睫轻轻颤了颤,但转念想到工作人员的话刚想问出口,余光瞥见荆向延紧闭的双眸,欲言又止。 ......算了,明天再问好了。 这也叫不麻烦? 分明是麻烦大了。 乌荑叹了口气,左右她现在也不可能让人再走,更何况房间满了倒显得她无情。 最后毯子还是依着承诺给了。 不过见他一米八多的个子有些委屈地蜷缩在沙发上就让乌荑好笑,掏出手机调到相机模式拿他当试验品先拍了一张。 她低着头看了看效果,还不错。 拉扯这会儿,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乌荑给他送完毯子就回房间睡觉了,关上门的同时还不忘反锁。 她明天可有工作,再耗下去可就要精神萎靡了。 第二天一早是闹钟把她催起来的,看了眼微信跟客户约好拍摄的地点后便起床收拾东西,临走之前朝沙发上瞥了眼过去,人还睡着。 乌荑没想那么多,出门就打了车去目的地的郦城公园。 这里是近两年火起来的网红地点,有不少客流量,原因是后方的那道秃了的小地不知被谁种满了木芙蓉,放眼望去格外壮观,吸引了不少外地游客。 而客户是来这边旅游的,有这么个地方想过来拍照留念是很正常的事情。 幸好今天不是假期人流量还可以,乌荑依照着导航指示找到对方的时候,她正站在花丛中给花拍照。 “不好意思,我对路况不是很熟悉。”她头发就扎了一半,神情有些抱歉,边说着边把背着的黑色大包从肩上卸了下来。 “没事,我也才刚到两分钟。”客人笑了笑,酒窝随着她的动作露了出来,然后凑了过来,眼里暗含着期待:“就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嗯?”乌荑在调试相机参数的手停住,抬眸端详了下面前小姐的容貌,困惑道:“我们不是第一次见吗?” 得到这个回答的客人也没失望,意料之中,于是干脆解释道:“四年前见过的,当时我大学毕业,我家里人陪我来郦城玩找了你舅舅约拍,我记得你也跟在他身后。” 这只是一次约拍,乌荑从没想过会听到这些。 她抿唇不语。 “可惜后来没听到他的消息了,刚好我要来郦城前刷到了你的账号,你的风格真的和你舅舅很像,但又不一样。”客人好奇道,“你舅舅还在郦城吗?是不接约拍了吗?” 乌荑无意识摩挲着相机,嗓音发涩,好半晌后才缓缓回道:“......还在。” 声音轻到她自己都没听到。 “对了,这个给你。”客人想起什么,从包里抽出一张存放完整的照片递给乌荑,上面有用胶带贴补过的痕迹。 乌荑瞳孔猛地放大,这张照片是当年第一次来郦城的时候舅舅指导着她拍下来的,后来舅舅说让自己送给他,她还以为跟着别的几张照片一起遗失了,怎么会...... “这个是无意间得到的啦。”客人怕她误会,连忙回忆道,“就是距离这里最近的那家民宿店,我三年前去那边住过,那时候这张照片贴在照片墙上。不过有次好像有几个人起争执撞掉了,我捡起来问过前台,她们说正好要清理了,让我喜欢可以带走。” “而且,这照片后面还写了你的联系方式,我当时没注意,收了就放起来了,最近才看到的,正好一起带过来给你了。” 乌荑紧紧将照片捏在手里,她不知道说什么,片刻后才深吸口气郑重道了声谢,最后拍完也没收钱。 她本以为,是真的一件东西都找不到了。 . 等拍完回去都六点半了,即将入秋的郦城天黑得也快,乌荑只觉得身心俱疲,回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后才下楼去后面的小花园逛逛,让自己放松下,不去想那么多。 手上还多了瓶刚在外面贩卖机买的微醺,度数不高,适合她这种体质。 乌荑在长椅上坐了会儿,喝完的瓶子被她顺手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车祸后她忘记了很多事情,包括带来的一些后遗症,包括但不限于记忆力变差。 就连今天得到的那张照片,她潜意识知道是跟舅舅拍的,但具体在哪里,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概不知。 她闭着眼按了按疼痛的太阳穴,觉得自己再被这么吹风,过不了几天就要换季感冒了。 刚起身还没走两步就听见几声争执声传进耳内,她停下脚步,视线在范围内寻找声源处,最后定格在右侧边不远处正在拉扯跟另一个低着头男人掰扯的工作人员。 神色特别不耐烦。 乌荑走了过去,还不等走到就看见工作人员摆摆手把那个男人从旁边的小门赶了出去。 “怎么了?”她好奇询问。 “他啊,鬼鬼祟祟在这里徘徊,前两天刚出狱不知道要干什么。”工作人员摇摇头,“怕吓到经过这里的客人,就让他赶紧走了,穿得一身破烂。” “而且,听说他这人还有精神病,谁敢多接近啊,被抓伤了都没处说理去。” 出狱、精神病。 捕捉到这两个字的乌荑清醒了不少,她下意识朝着那个男人走的方向望去,谁知道男人并没有走远,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当着她的面缓缓转过身来— 接近梦魇的一眼。 乌荑脑袋嗡得一下一片空白,将她困住的噩梦毫不掩饰恶意地出现在了她面前,嘴角那抹上扬的弧度显得十分狰狞可怖。 扑面而来几乎将她吞没。 是他。 乌荑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白了不少。 眼见他要消失在跟前,乌荑控制不住地朝前走了一步。 下一秒,手腕被人桎梏住。 第06章 “阿无。” 冷静又隐隐带有警告性意味的嗓音将乌荑唤了回来,她回过神来转头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男人不赞同的眼眸里,他的白衬衫上还留着一抹不小心沾染上去的黑色颜料。 头一次听他这么喊自己。 乌荑失神晃了一下,很快就收敛心神没在意那么多,她皱着眉挣脱了他的手,又心急地朝那个人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已经彻底不见踪影了。 “你做什么?”乌荑顾不上对方抓着她手腕微微用力时留下的痕迹,心急如焚地质问道:“你要是不阻止我......” “那你要跟上去吗?”冷风将周遭的绿植和树吹得簌簌作响,荆向延的声音藏在这道风里,也被顺带着捎上了些许冷意,“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后就还敢毫无防备地跟上去?阿无,你的一腔热血是不是用错了地方?” 随着这道话的落下,空气彻底凝固。 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就这么僵持着。 工作人员早在荆向延过来时开口说第一句后就识趣地悄悄离开了,他可没有窥探老板隐私的爱好。 剑拔弩张。 乌荑原先高高悬起的心脏被冷风一灌确实平静了不少,仔细想想其实很不妥当,但人总是感性的,碰到疑似当年的凶手出狱,她没办法理性。 旁人的劝阻或许有用,但不多。 乌荑深吸口气,她望向荆向延垂着的眼想要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却又眼尖地注意到了他右手背上的一道划痕。 在空空如也的无名指上去大概三四厘米的位置,有一道偏细长的划伤,但好在没有出血。 乌梅 第6节 只是显得有点刺眼,就像无暇的美玉有了瑕疵。 “那你觉得我应该用在什么地方。”乌荑把视线从他手上移开,不咸不淡地反问了句。 “起码不是这种丝毫没准备的地方。” 谁也不让谁的冷淡。 “谢谢你的提醒,”她面色冷淡,“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这一副急于撇清关系的模样让荆向延又好气又好笑,又无可奈何不知道说什么,不过细说起来,某种程度上的关系确实是没有了,而另一种情况...... 微乎其微。 突如其来的一声喷嚏,乌荑偏过头捂住口鼻,无意识瑟缩了下脖子。 郦城的昼夜温差大,通常白天热得要死,到了夜晚温度就突降,倒是忘了这点。 尤其是自己还穿着短袖。 与其在这里跟人对峙,还不如早点回去保暖,她可不想在这个节点感冒。 但又或许是喝了那瓶微醺,他们站得这块地旁边刚好装着橙黄色的路灯,昏暗洒下,圈出一小块地。 乌荑微微抬头多看了几眼男人紧抿着的薄唇,想起了前几天订婚宴时乌乐雅见到他时泛红的脸庞,心想,他确实很会利用自己的优点。 并且每次都会奏效。 “别以为你很了解我。”她声音很小,属于小声嘟囔的范畴,“这算什么。” 乌荑敢肯定这话荆向延听不见,毕竟连她自己都说得含糊,可没想到,在沉寂几秒后,她听到了极淡的一声嗯。 ....... 她有点搞不懂这声嗯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了。 “是不算什么,”荆向延重新握住她的手腕,放轻了力道,意味深长道:“如果你想,也可以算什么。” 乌荑愣了下,她说的能不能走,指的是她一个人,而不是顺带捎上了他啊。 浴室里氤氲着浓郁的水蒸气,热水冲刷着她身上所带着的寒气,乌荑额头抵在墙上,冰凉的触感也没缓解她缠绕的思绪,垂着眼的睫毛长而密,挂满了欲掉不掉的水珠。 一门之隔,卧室内还有着另一个人。 存在感强到让乌荑无法忽视,她手忍不住缩紧,想起来荆向延在楼下后院的神色,心神一动,意识到,他那语气....... 简直像在生气一样,尤其是还不明显。 想到这里,乌荑有点莫名其妙,是对她生气吗? ....... 乌荑叹了口气,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晃了出去,大概只是错觉,他这人从认识起就这样,还挺像外界说的那种笑面虎。 把热水关上后她又打了个喷嚏,随后一道身影似乎是听见声音了,出现在浴室门后,磨砂材质的玻璃将身影显得朦朦胧胧。 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看影子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好了之后来喝药。” 浴室里沉默了两秒,问:“......中药?” 不想喝和抗拒的意思都摆在明面上了,荆向延挑眉:“感冒灵。” 不知道是不是轻微松了口气,接着从里面传来一句淡淡的知道了,紧接着便是窸窸窣窣擦拭身体的动静。 荆向延转身将药放在了床头柜上。 乌荑不爱喝中药,这事也是他在某次对方发烧的时候迷迷糊糊间得知的,虽然中药的效果快,但确实味道很难下咽,他也理解。 但又好像不单单是这个原因,等他想再问时,乌荑已经睡过去了,病好了之后对这件事闭口不提,荆向延偶尔说起逗弄她,都会换来对方一记眼刀。 咔哒。 浴室的门把手被人从里面扭开,热腾腾的雾气随着开门的动作争先恐后地冲进房间,荆向延从思绪里回神,抬眼望去— 她的浴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中间的腰带系得并不紧,几乎只是随意地打了个结,头发被她扎了起来没洗,只是有些扎不上去的发丝必不可免地沾上了水。 原先清冷的双眸沐浴过后也弥漫着湿漉漉的雾气,唇瓣湿润,整个人都泛着慵懒的气息。 留过的痕迹全部都退了。 荆向延的视线瞥了眼她盛着水珠的精致锁骨,跟随呼吸起伏而动,莫名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不自在地调整了下坐姿后移开视线,颔首道:“喝药吧。” 乌荑不置可否,当着他的面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 跟中药比起来好多了,不那么苦。 沐浴露的香气和浅淡的药味混杂在一起,乌荑走上前几步,右腿抬起,膝盖跪在床上,恰好抵在荆向延分开的双腿之间,右手勾在他肩膀上,弯腰轻飘飘地在对方唇角轻吻。 比蜻蜓点水还要浅的吻,嘴唇划过皮肤带来了些许痒意。 荆向延被迫抬头,瞳孔不自觉幽深,克制着没动,喉结上下滚了番。 “阿无。” “你在这边待多久?”乌荑低着眼。 “你想我待多久?”嗓音喑哑。 乌荑环着他脖颈,头埋在他颈侧,闷声道:“迟早会走的。” ....... 乌荑不记得被喊了多少声阿无,从前她最讨厌这个小名,听起来像是一无所有的意思。 可漆黑的夜里,她掀起泪眼朦胧的双眼,迷糊间听到了好多句。 动一下、吻一下。 . 清晨不过六点,乌荑翻身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适,大概是被清洗过了,昨天实在是累到了极致。 又跟客户确认了发图的时间后才不慌不忙地下楼,打算出去买点早餐,正好能熟悉下这周围的街道。 毕竟如果每次出门都要靠导航的话也太丢人了。 她踩着楼梯下楼,还没出门就注意到前台的工作人员正在照片墙前挨个将那些照片取下来装进袋子里,乌荑好奇走了过去。 “这些都不要了吗?”她问。 “墙上的位置有限,每次满了只好先取下来替换,这些后面会装到相册里放到后面的仓库。”前台解释着,说着把手里拿着的几张照片递到她面前,问她如果有喜欢的可以选几张走。 大多是客人拍的,有人物也有景色,还有些懂得构图和色彩,拍出来的效果相当不错。 乌荑选着照片,又切过一张,忽然视线一顿,呼吸一窒,连忙把照片拿起,指着里面的人物对前台问道:“这个人你们见过吗?” 在等待回答的时间内,她心跳得很快。 她本以为昨天被荆向延阻止没跟上那个出狱的人,后面很难再碰到,没想到会在照片里瞧见。 前台凑过来看了眼。 照片不知道是哪位客人拍的,是景物,从民宿大门朝外望去的街道,空无一人的早晨。 如果不仔细看,压根不会注意到电线杆后还缩着一个人,身体被挡住了大半,基本都躲藏在帽兜下,只露出了半张脸,死死盯着镜头。 乌荑翻到背面看了下用黑笔写着的拍摄时间,恰好是她刚到民宿的那天。 “这个人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徘徊在我们这里,赶都赶不走。”前台抱怨道,“也跟他母亲说过了,每次都说会好好管的,结果压根就没用。” “你说他一个刚出狱的精神病,搁谁谁不害怕啊。” 乌荑捏着照片的手指在泛着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就听见她说的这句话,顺势问了下去:“他母亲?” 前台朝外头努了努嘴:“喏,就外面捡垃圾的阿婆。” 乌荑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老妇人佝偻着背,穿着单薄,半头白发,脸上满是皱纹,手边还放着泛黄的尿素袋,手套也没带就在垃圾桶边翻翻找找,捡起瓶子和一些纸。 乌荑思索了下,食指无意识在前台桌上轻轻敲了两下:“早餐还有吗?” “还有,大部分客人都还没起床,要我先准备吗?” “不用了,”乌荑笑笑,“送到我房间吧,给你们老板。” 刚抽了张纸准备记录吃食的前台愣了下:“啊?” 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结果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乌荑只留了个背影给她,独自朝外头的老妇人走去。 第07章 下旬接近秋季的这个时间点,清晨空气里都弥漫着冷意。 老妇人佝偻着背,徒手认真翻找着垃圾桶里的塑料瓶或者纸张,再统一扔进脚下的尿素袋里。 不过六点半,街上零零总总也没几个人,倒是一些推着早餐的小摊子已经开张了,研磨好的豆浆香味不时往鼻子里钻。 老妇人咽了咽口水,头也没敢抬,尽量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垃圾桶上,努力忽略周遭的吆喝声。 乌荑站在民宿门口看了会儿,跟前台小姐要了一次性杯子装了点热水后才抬步朝着低头的老妇人走过去,将水递到了她跟前,缓声道:“阿婆,喝杯水休息下吧。” 善意的话语让老妇人的动作停下,她扶着腰慢吞吞地抬起身子,局促地把双手在衣服上来来回回擦了十几遍,纸杯子中热水的热气还在往上冒着。 ......这个是送给她喝的吗?喝完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收进袋子里。 “谢谢。”蜡黄得有些发白的脸上写满了小心翼翼,有些不敢相信,声音也是上了岁月的沉疴,她正要再擦手时却不料忽然被托住,微微冰凉的体温下,那杯热水被塞进了她手里。 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濡湿了干裂的嘴唇,沁入心脾,将寒意都驱散了不少。 老妇人抬起头还想要再郑重道谢,不想对上眼前人面容的那一刻就登时愣住,瞪大瞳孔。 女孩儿眉目清绝,嘴角上扬的弧度并不大,却总是带着一股疏离感。 不会认错,这张脸.......就算长开了,可她还是认得。 瞥见老妇人不自觉颤抖的手和震惊的脸色,乌荑心生疑惑,但也记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她,刚想开口询问,却见对方猛地把纸杯又扔回了她怀里。 扔更贴切。 完全没给她接住的机会,水扑湿了衣服和大半的手背,还顺着痕迹顺势滴落在地。 ........ 一片寂静。 乌梅 第7节 在民宿内悄悄观察这里情况的前台:! 不会吵起来了吧?她有些着急地探头探脑,想起方才乌荑提过的话,犹豫,不知道要不要给老板打个电话来解决。 这边,乌荑嘴角仅存的笑意已经凝固下去,微冷的眸子也没有因这个举动而产生一点波澜。 很奇怪的反应。 乌荑从口袋里抽出张纸巾,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水渍擦去。 见她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老妇人终于忍不住,赶紧弯腰抓起袋子退后两步,眼神凶狠的瞪着她,音量提高的同时又因质问变得尖锐:“都是你这扫把星!你怎么,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指着她的食指都被气到发颤。 乌荑神色彻底冷了下去。 她双眼微眯,将卫生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后才轻笑一声,更像讽刺。 视线越过老妇人,望了眼她身后的电线杆。 明明是笑着的,冷冽犀利的同时却让淡颜的五官更加昳丽。 “那你们.......”她淡淡道,“怎么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 乌荑没过多纠缠,返回民宿向前台要张湿纸巾擦试了下手指,接着才回了房间。 衣服被泼湿,黏腻的触感贴着皮肤让她挺不好受的。 本来打算先去换套衣服,结果刚走进房间关上卧室门,一转头便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仍旧躺在床上安静睡眠的荆向延。 窗帘被死死关着,外头的光线被隔绝,透不进来一点。 荆向延睡觉的习惯没她那么差,基本怎么睡的,第二天就怎么醒的,也不会老是变换姿势。 跟她这种一定要抱着什么东西才能入睡的状态完全不同。 乌荑想了这么会儿后就把心思转到了衣柜里。 “回来了?”刚睡醒还喑哑着的没清醒过来,低沉入耳,轻轻回荡在耳边。 声音听起来跟昨天不一样了,莫名觉得鼻音好像重了点。 “前台没把早餐给你送上来吗?”乌荑疑惑,“感冒了?” “打电话了,不过不想吃。”荆向延重新闭上眼让自己混沌的脑子稍微放松下,厚重的鼻音闷哼了几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吃早餐的习惯。” “这是习惯?”她挑眉。 倒是第一次知道,以前厮混在一起时两个人第二天一般是睡到自然醒的,下了床就各干各事,也根本不会管吃早餐这种小事。 乌荑是没时间,所以也就不去考虑了。 她本来以为荆向延或多或少也和自己一样,没想到是习惯。 “那你习惯还挺不好的,胃病都这么来。”乌荑把楼下顺手带上来的药膏扔了过去。 “如果你是在关心我身体的话,”他把乌荑扔到床上的药膏顺手捞了过来,看了眼药名后病恹恹道,“放心吧,我还蛮健康的。” 刚说完就憋不住咳嗽了两声。 “病原体就好好养病吧。”乌荑双手抱胸,没走过去。 昨天晚上郦城的温度极速下降,冷飕飕,这人也敢穿着衬衫就出来,回房间后好像也没开暖气。 不中招真是天理难容。 “我这话很没信服力?”荆向延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 乌荑点点头。 下一秒,病原体叹了口气,然后把药膏拿在手里对着乌荑晃了晃,佯装遗憾道:“反正都没信服力了,来帮个忙吧。” “你是生病,又不是手断了吧?”乌荑质疑。 “其实我觉得和断了没什么差别。”这人脆弱地用手背贴了贴额头,“感觉伤口好像发炎了。” 发炎了? 乌荑狐疑,不至于吧,昨天看他手背那一小划痕,只是轻微的一小块啊,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割到了。 她蹙眉走过去,握住了荆向延垂落在床侧的手,丝毫没注意男人眼里含着的丝丝笑意,几乎察觉不到,太淡了。 “.......” “怎么样,是不是很严重。”荆向延食指半推半就勾着她的,轻轻一晃。 乌荑的手常年都是冷的,哪怕她刻意去保暖也不起什么作用,就连林倚清都好奇开玩笑问她是不是体虚,都被她翻了个白眼驳回。 但此刻,荆向延指尖潮热的温度似乎透过触碰的皮肤悄悄传了过来,莫名地,乌荑好像觉得那块地方热了些,她忍不住弯了下指头。 面上认可的点点头:“确实挺严重的,再不处理就要愈合了。” “不过我最近暂时不想生病,”乌荑把药膏的盒子拆开,又从床头柜上放着的棉签罐里抽出来一根沾了点药后给他涂着,“所以呢,不要太靠近我了。” “这话你昨天晚上提前跟我说的话,或许还来得及。” ...... 乌荑冷淡地掀起眼皮,棉签重重在他伤痕上一按。 “嘶—”荆向延倒吸一口凉气。 真够狠的。 . 荆向延在房间里打电话处理工作的一些小问题,而乌荑换完衣服就去楼下问问前台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空房间可以住。 她本来没抱希望的,但没想到前台查了下后告诉她几个小时前刚好有旅游结束退房的客人,问她需不需要。 乌荑答应了下来。 在办理住宿手续的过程中,前台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欲言又止的神情中又参杂了好奇的打量,并没有恶意。 乌荑没在意,刚拿到房卡就接到了秦叔的电话,让她别老是闷在房间里,有时间出去放松下。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去他的酒吧那边玩玩,刚好可以给客人拍拍照,当作练习也不错。 左右没什么事,再加上卧室里还有个病人的存在。 权衡利弊之下,她顺利选择了前者。 晚七点。 乌荑收到了秦叔发来的定位,离这家民宿得有半个小时的距离,开在了距市中心最近的区域,人流量非常大。 “阿无。”越过人群,她看见秦叔站在吧台后对她招了招手,音乐和欢呼蹦迪声太过嘈杂,乌荑其实听不见声音,不过依稀能从他的嘴型辨认出应该喊的是自己的小名。 她总得庆幸自己眼睛还不错。 乌荑绕过几个人径直走了过去,刚坐到位置上,一杯清水就被推到了跟前。 “先喝这个吧,别喝太多酒了等下。”秦原笑道,“要是你舅舅知道你来这儿,肯定得逮着我骂。” 向亦乘其实跟乌荑差不了几岁,是向家老来得子,最小的孩子。也因为没大几岁,所以跟乌荑相处起来完全不像舅甥,反而像同龄人。 老爱对她说教。 要是还活着的话,也才三十出头。 “说我又带坏你啊,没教你点好的。”秦原摇头,想起以前这个好友不光对乌荑说教,连他也要顺带着说几句,不禁好笑。 乌荑眼底也带了点笑意。 何止是没教点好的,简直是怎么反骨怎么来。 向亦乘跟秦原都是留学回来的,跟别的一回国就要继承家业的富二代不同,他继承的不是家业,而是带孩子。 秦原也因为本身就是向亦乘挚友的缘故,对她这个好友的外甥女也会格外照顾点。 特别是还在听她说自己童年没什么有趣的经历时,满脸不可思议,于是拍了拍胸脯跟她安慰说,别伤心,我帮你找回童年。 .......如果说找回童年指的是找回童年的挨骂的话,其实乌荑对这些也不是那么执着的。 思及至此,秦原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干净的酒杯,轻轻地擦拭着杯壁,手指灵巧而又熟练地拿起酒瓶,轻轻倾斜,让酒液缓缓流入杯中。 “阿无,要学调酒吗?” 第08章 秦原站在吧台后,袖子被漫不经心地半挽上去,露出精壮的小麦色手臂,手上戴着一副白色的手套。 迷离的灯光反射在玻璃瓶身,又被动作带着轻微摇晃,让酒液与冰块相互融合,释放出更浓郁的香气。 接着,他取出一些调酒用的配料。 手法熟练地将柠檬汁小心翼翼倒入杯中后,用调酒勺轻轻敲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叮— 一杯调好的鸡尾酒被推到了乌荑面前,她低眼望着调制出的美丽色泽,在秦原笑着说可以试试后才端起喝了口。 口感非常不错,跟平常的鸡尾酒比起来更加润泽,酒味也不是很重,是她这个一杯倒能接受的程度。 “怎么样?”秦原单手撑在吧台上,支着下巴看她。 “好喝。”乌荑接连喝了三四口后才把空了二分之一的酒杯重新放了回去,赞同地点点头。 “是吧,我对这点自信还是有的,要不是向亦乘老是阻止我,之前就能先让你试试了。”想起这事,秦原还有点不服。 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向亦乘对他的调酒技术那么不信任,明明他再三保证喝不醉,就是死活不让步。 简直把这个小外甥女看得比他眼珠子还重要。 见人开始撇嘴了,乌荑忍不住提醒他:“秦叔,那次我都还没满十八岁呢。” “是吗?”听到这句话,秦原有些诧异,他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下:“感觉和你现在差不多啊,人小鬼大的,那时候哪里有个学生样啊。” 他第一次见到乌荑的时候,对方才上高中,个子高,但是人非常消瘦,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完全是冷漠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对谁都不关心。 天知道他和向亦乘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才把这个孩子掰回来,总算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怎么样,”说着,秦原挑眉问她:“要不要来学学,我教你。” 其实与其说是工作,倒不如说是秦原的一种放松手段,方式不限,这是轻松的最好模式。 乌梅 第8节 乌荑没拒绝,她走过去接住秦原递来的新的白色手套,学着刚才秦原调酒的样子,又在他的指导下,不太顺利地调制出了一杯,最后还放了片切好的柠檬在杯口作为装饰。 这杯酒不是出售的商品,乌荑调制完就先放在一旁。 秦原又拿了台放在这里一直没用的ccd给她,说想拍什么就拍什么,喜欢就当练习,毕竟没有专业的摄影机来得好用。不过因为拍出来的氛围感好看,还挺受店里客人的喜欢。 然后又顺便给她指了旁边的照片墙,上面的照片杂多,有双人情侣照,也有单人的,或者和朋友拍的等等。 最吸引目光的还是照片墙最中央的一张三人合照。 中间的女孩儿穿着校服,与现在相比显然更为稚嫩的脸庞,只是面无表情。而她左右两侧各站着一个男人,这两人彼此的身高都差不多,估摸着都得一米九往上走。 秦原站在左侧,而右侧的向亦乘穿着黑色衬衫,戴着眼镜,俊逸文雅的脸上含着笑意,手里还拿着一台摄影机。 乌荑的视线落在那里盯了好久,无意识摩挲着手里的ccd,原来都过了那么久了吗。 那场车祸带来的后遗症断断续续的,严重影响了车祸前后的记忆,更以前的也只能记得一些印象比较深的,大部分画面是模糊的。 成年以前她不喜欢拍照片,原因是向荟妍说每次都阴沉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别人欠她百八十万。 嫌弃的多了,她也就顺着对方的心意,甚至学会了下意识躲避镜头。 秦原被员工叫走,留乌荑一个人在吧台这边独自自娱自乐地调酒练习,偶尔有客人想要拍照她就负责递个相机,任务很轻松。 “你好。” 肆意的少年音色让还在搅拌冰块的乌荑抬起头— 看穿着,面前的少年似乎是刚从台上唱完歌下来,累到说话时的呼吸都不平稳,胸口上下起伏的弧度和频率一样大,看向她的双眼亮晶晶的,弯眼笑起来时还会露出两颗虎牙。 “可以帮我拍照吗?”似乎是对搭话这事不太熟练,他说完这句话后就窘迫地挠挠头,特别不好意思,尤其是还有三个同行的伙伴站在他背后不远处,带着揶揄的表情。 乌荑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小心思,思忖了下后点点头:“要在哪里拍?” “不,我......”男生还想说些什么,但努力鼓起勇气见到乌荑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庞后就突然歇了力气,失落摇头道:“没事了。” 乌荑疑惑,还没问出口就见秦原走过来拍了拍男生的肩膀,肉眼都能看出来的用力,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没下班呢,勾搭我外甥女,你胆挺肥啊。” “嘶—”男生被拍的差点吐出口老血,不满道:“哥你轻点。” 反应过来,细听秦原还能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男生嘟囔了两句后也就没再造次,犹豫着看了眼乌荑后这才从秦原手下窜走,然后招呼几个好友继续上台。 “那小子,平时装酷中二病,谁要微信都不给。” 乌荑才把注意力转回来就听秦原插腰继续吐槽道:“你看他见了你,耳朵红得跟什么一样,还撇着偷看。” 见状,乌荑干脆也停下调酒的手,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望向台上,意料之中和那少年对上眼,她略微挑了下眉就得到对方羞涩躲闪的视线。 是敲架子鼓的少年。 “年龄小吧。”乌荑替对方解释了句。 “什么小啊,大一也不小了吧,都成年了,偶尔来我这边兼职敲敲架子鼓。”听见这么老气横秋的一句话,秦原啧了声,“还说别人,你24大到哪里去了?” 乌荑无奈,又不好明着反驳,越要跟秦原辩驳他就越来劲,真是应了向亦乘那句话,他就适合去当个脱口秀演员。 她看了看墙上钟表的时间,道:“那秦叔,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了,又不是小孩子。” “多出去走走,”秦原还是不放心叮嘱,生怕她把自己逼太紧或闷太久,“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都逛遍北欧了。”乌荑贴心地替他把这句整天挂在嘴边的话补充完整,笑了笑道:“我都知道,放心吧。” “诶你.....” 完全没给自己说话的机会,溜得倒是快。 秦原郁闷地指了下吧台桌上的鸡尾酒,问了下调酒师说这杯是新调好的吗? 等到对方肯定的回答才抓过来,结果刚喝一口就让他大脑空了一瞬间,紧接着五官极度扭曲,面部狰狞到不行,苦和酸味直冲脑门,特别上头。 “这谁调的?”秦原直击心灵的质问,“调成这个鬼样。” 败坏他店名声,一定要开了! “你外甥女啊。”调酒师随口回他。 ...... 秦原沉寂了会儿,视死如归般再次抿了一小口,沉思。 ......其实味道勉强还可以,卖给感冒的客人应该会有不错的销量。 完全忽略掉他紧紧握拳的手,过了会儿又松开。 调酒师见他的表情,想,大概是已经难喝到人都恍惚了。 抛去同情的一眼。 . 把酒吧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里头嘈杂的声响,冷风灌过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颈,这让乌荑的脑袋清明了不少,总算是缓过气来放松了。 她忍不住揉了把耳朵。 秦叔真是太能说教了,明明他自己说起来也毫不逊色,居然还说舅舅太过。 但还好跑得快。 晚九点半,乌荑还不打算这么早回去,刚想去周边的商场逛逛,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人从背后叫住。 她回头,看见敲架子鼓的男生追来还有些意外。 “抱歉,”他抿唇先道了声歉,然后才迟疑道:“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 乌荑愣了下,可看着少年期待的神色又不像是说谎。 ......她到底在这座城市留了多少记忆啊。 “我出了点事情,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乌荑缓缓道,“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她对这座城市的记忆没留给别的事物和人,只有无尽的悔恨。 所以在对上面前人时还很茫然,她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大脑是一点提示不给。 “是这样啊......”男生自言自语,“原来不是不认识,是你忘记了。” 乌荑嗯了声。 这是事实。 “这周,”半晌后,他抬起头,眼神忐忑却又郑重,“这周末我可以约你吗,如果你忘记了,我就重新再告诉你一遍。” 这奇怪的态度和迫不及待的情绪。 乌荑越发觉得怪异,她以前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得对方过去好几年了还记得这么清楚。 可别是仇家吧。 想是这么想,面上还要点头:“好。” 得到回应的男生显然开心多了,再三嘱咐她千万别忘了,还非要留个自己的联系方式,直到秦原打电话骂他又翘班,这才跑了回去。 谢珒风。 乌荑垂着眼,名字倒是挺好听。 解决完这事情后,她手机熄屏,正准备要往前走,转身的下一秒手腕却忽然被人抓到,一股强大的后力将她狠狠一拽! 乌荑踉跄几步,站不稳又被用力甩到了墙上。 背被重重砸过去,细密的疼痛爬上四肢百骸,疼得她闷哼一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09章 后背一阵噬骨剜心的疼痛,乌荑倒吸一口凉气,不止背上,方才被拽过来时估计是不小心扭到脚腕了,现在走也走不了,稍微动一下就是侵入骨髓的痛。 她单手扶着墙勉强撑着身体站直,顾不上这些,下意识皱眉要去看致使她受伤的罪魁祸首。 抬起眼皮的瞬间恰好跟对方藏在帽子下的那双眼对上,冷漠、没有一丝感情,漆黑的瞳孔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她,冷血的视线几乎要凝固成实质。 仅一眼,乌荑猛缩瞳孔,登时怔愣在原地,大脑逐渐变得混沌且无法思考,全身的血液逆流,手脚冰凉,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嘴唇颤抖了两下,心里涌现出的悲愤和绝望让她当即红了眼眶,明明想立马冲上前去抓住他的衣领,脚却已经不听大脑的使唤了,犹如生根般停滞不前。 一模一样,这是在梦魇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一双眼睛。 是不具备人类情感的双眸,漠视到可怕。 当年在法庭上,辩护律师以他的精神病为缘由,法官宣判刑期时,乌荑头上还绑着绷带,脸色苍白到如白纸般脆弱,可一见到凶手听见入狱也没什么变化的表情,她一下子接近崩溃。 不该是这样的,他完全就没有愧疚。 她茫然到连哭都费力,恍惚着看着凶手被带上手铐押送起身,在经过她面前时,不知怎么地停了下来。 感受到一片黑沉的阴影从头顶压下,乌荑抬头— 对方的眼睛还是冷着的,嘴角却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怪异,带有漫漫恶意和嘲弄、意味深长的笑容。 乌荑呼吸停止,心脏也随之颤了一下,随后是更加用力和快速的跳动,如坠冰窖。 她张口想发声,可声带失效,最后意识消散前她听到了秦叔焦急的喊声,以及面前凶手横在脖颈上的一道类似伤疤的胎记。 在梦魇中她淡忘了许多事情,包括凶手的容貌。 可这双眼睛和明显的胎记,她没想过还会再次碰到。 还是在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 她不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在身体无意识的恐惧之下,乌荑没动,这是身体给出的防御机制,她收不回去。 对方一步步走了过来。 酒吧旁边跟另一家店紧挨着空出了一条小巷子,没有路灯的情况下特别的暗,只能借助外头灯光照进来的一点来勉强照明。 逼近的脚步声回荡在巷子中,与外头热闹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行人来去匆匆,压根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这里。 不安下,她的背已经抵到了墙上,紧紧贴着,退无可退。 乌梅 第9节 而人也越来越近。 “......滚。”乌荑咬牙,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眼前男人的后脖子就忽然被一股力量往后一扯,被勾着脖子撂倒在地。 没了逼迫的黑影后总算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她狠狠吸了口气,紧绷的身体和神经也得到片刻松缓,快速跳动的心脏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待恢复过后她才回神去看来人,这才发现是去而复返的谢珒风,有点错愕。 “你没事吧?”谢珒风气喘吁吁,还喘着粗气,他把人压在地上,完全打断对方的挣扎,还不忘担忧问问乌荑的情况。 “没,”乌荑摇摇头,疑惑道,“但你怎么......” “太晚了,有点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等,所以就出来了。”他上下扫了乌荑一圈,确认没什么伤口后才放下心来,“要报警吗?” 乌荑颔首,在掏出手机的那刻不知被压在地上的那人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爆发将谢珒风吓了一跳,力气大到直接将他甩开,然后快速起身把帽檐压低,连忙逃离。 谢珒风刚想迈开步子去追就被乌荑阻止:“算了,不用再管了。” 见此,谢珒风只好作罢,看着她转而给秦原打了电话。 不出意外,在得知遇袭消息后,对方简直吓个半死,问了人已经跑走后急忙让她站在原地别动。 乌荑还想把谢珒风提上,但秦原没给她这个机会,急匆匆就把电话挂来,估计等个一两分钟就会过来了。 “阿无。”秦原是跑过来的,人都没缓过来,也顾不上思考为什么谢珒风会在这里,注意到乌荑的小动作,他蹙眉:“脚怎么了?” 乌荑动了下另一只完好的脚,“扭伤了,有点疼。” “真不该让那狗崽子跑了,”秦原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我看看还能走吗,不行的话带你去医院。” 乌荑从小就不是那种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反而是属于叛逆的那种类型,很经常会被老师请家长,虽然每次事情不大,去的也都是家里的保姆。 这种情况是他跟向亦乘回国后才好些的,起码已经很久没见到她身上再带这些伤了。 所以可想而知,他在酒吧里接到电话时有多怒不可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当年就不该放过他。 “应该没什么事。”乌荑顺着他的话小心翼翼把扭伤的脚放下地,结果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痛楚从肿胀的脚腕瞬间上升,忍不住拧眉。 “还嘴硬,没什么事这几个字天天挂嘴边是吧。”秦原恨铁不成钢,逮着她就是一顿数落,眉头从刚才起就没松开过,“还有你这胳膊,擦伤也是没事?等下感染发炎了有你哭的。” 乌荑:“......又不是小孩子。” 以前年纪小情有可原,但再过两年她就要跟舅舅一样的岁数了。 秦原还想说什么,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站在一旁旁观着的谢珒风弱弱举手打断:“那个,哥,要不我陪她去吧?” “你?”秦原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谢珒风:“......” 乌荑轻咳一声:“他刚帮了我。” “哦,”秦原应了声,然后果断拒绝,“不行,你俩我都不放心。” “真没事,”乌荑强调,“等下到了医院我会给你发消息的,我有分寸。” 谢珒风在一旁附和点头。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都快把秦原说不会了,无奈之下只好各退一步妥协,他让乌荑再三保证到医院后要给自己发消息,还警告性地对谢珒风恶魔低语说,要是敢打坏主意就扣光他这个月的工资。 然后不情不愿地把自己车的钥匙扔给了谢珒风。 车平缓地行驶在夜间的公路上,躲过了碎碎念的乌荑轻松不少,将车窗摇下,靠在那里吹风。 车内安静的氛围两秒后被谢珒风主动打破,他平视前方搭话:“秦哥对你挺好的。” 乌荑嗯了声,有些奇怪:“你比我还小,怎么喊哥?” “哦,”他耸了耸肩,“他说这样喊显得他年轻点。” “......” 乌荑忍俊不禁。 被谢珒风这么一打岔,确实让她心情也好了不少。 而谢珒风也很聪明地选择没有刨根究底询问乌荑跟那个跟踪的人是什么关系,到医院的这段路程乌荑虽然不会主动搭话,但也会偶尔轻笑着回应两句。 谢珒风余光撇了眼后视镜中的人,深邃冷淡的眼底此刻泛着浅浅的笑意,不明显,却足以为本就姣好的容貌再添色两三分。 很像蛇类,游刃有余的视线往往伴随着令人趋之若鹜的疏离,一举一动都能触碰那根最脆弱的神经。 他不动声色握紧了方向盘。 . 医院内,医生问了大致情况和查看了具体伤处后,先让护士给她手臂的擦伤消个毒,接着再带她去拍个x光片,看看脚腕的扭伤有没有伤到骨头。 结果显示没什么大碍,只是轻微扭伤罢了,静养一些时候,吃点消炎的药就差不多了。 等待拿药的途中就干脆坐在长椅上休息会儿,顺便给秦原发了信息说明。 她走路还有些艰难,肿得跟包子一样。 “今天谢谢你了,你先把车开回去吧。”乌荑望着站在面前的少年,不得不仰头跟他搭话。 “那你怎么办,”谢珒风表示拒绝,“我送你回去吧,不然被秦哥知道了得骂我。” 乌荑不禁好笑:“我们以前是发生什么了吗?怎么一直感觉你怪怪的。” 按照年岁来算,谢珒风四年前也才差不多初三的年纪,她当时是对一个小孩子干嘛了,也不至于吧。 “谁让你忘记了,明明说好的。”谢珒风小声嘟囔。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句话被乌荑清晰地捕捉到了,轻挑眉头。 半晌后,谢珒风别别扭扭地掏出手机解锁,翻到相册点开一张照片递到她跟前,然后瞥过头去,耳尖逐渐爬上一抹红晕:“反,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乌荑凑过去,很正常合照的照片。 四年前的照片,她比站在旁边板着脸满脸不自在表示抗拒的少年还高了一个头出来,居然比对方还显得有人情味多了。 “你想起来了吗?”谢珒风偷偷看一眼过来,忐忑到心脏快要提到嗓子眼。 “没印象,不过吧—”乌荑忽然发现逗这人还挺好玩的,于是故意使着坏,拖长尾音,她含着笑意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两下,“你窜得还挺快。” 被她调侃,谢珒风涨红了脸,差点结巴:“这,这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乌荑憋着笑。 谢珒风噎住,说不出来。 他赌气般把手机揣回兜里,没再说话。 两秒过后,乌荑算着屏幕上取药的单号,大约还有五名左右才到自己,也不着急,手臂上的擦伤虽还有些隐隐作痛,好在是还能接受的程度。 “阿无。”慵懒的嗓音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到两人的耳朵里。 乌荑侧目看去,愣了下。 荆向延穿着的黑色风衣将他衬得身材颀长,领口露出白色的衬衣,那条黑色领带十分夺目。而左手臂上还搭着一件棕色的外套,整个人沉稳又禁欲。 “你怎么来了?”待他走近,乌荑诧异问了这么一句话,接着转念一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怎么,是我出现的不合时宜了?”荆向延似笑非笑,锋利的眼睫垂下,似有若无地瞥了眼谢珒风。 察觉到这股视线的谢珒风有点莫名其妙,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结果被对方无视了个彻底。 “你不是生病了吗?”乌荑见他这副打扮就知道他大概是出去谈工作了,又低下眼看了看他手背上的划痕,已经结痂了,“来医院拿药?” “都说我身体健康了。”荆向延把臂弯里的大衣展开,轻轻地披在了乌荑肩膀上,这件衣服也不厚,入秋时节的夜晚穿挺合适的,保暖。 这两人相处得未免也太自然了吧。 谢珒风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抓耳挠腮,又不好问出口,只好憋着,十分憋屈。 差点连脸也都被包裹住,乌荑轻微挣扎着才好歹把下巴露出来,才要开口抱怨,手臂就被荆向延松松握着拉了过去,“这么冰。” “我穿短袖啊。”乌荑辩驳,她怎么知道为什么荆向延体温那么高,碰一下就觉得手臂包着的寒意在背着她悄悄逃离。 她抿抿唇,想把手从他的魔爪里收回来,不料又被翻过去查看那道擦伤。 “上药了?” “消毒了。” 荆向延把她的手塞回大衣下,起身带着点散漫:“走吧,带你回去。” “......我药......” “要什么?” 话音刚落,厅内广播叮咚两声开始叫下一号。 乌荑好心地把手里的号码跟药方递给他,“取药。” “......”荆向延默默接过,转身进了药房。 待人走后,她才朝着谢珒风示意道:“他来接我回去,你今天先走吧。” 谢珒风欲言又止,其实他很想问问你们什么关系,但又觉得像是在打探别人的隐私,说不准还会因为这个让好不容易留下的好印象直接变成负数。 考虑到这点,哪怕他再想问,也硬生生咽了回去。 走之前还一步三回头,疯狂提醒乌荑不要忘记周日的约定,他会发消息的。 乌荑答应下来,总算是送走了谢珒风。 “他走了?”几盒药装在塑料袋里在她眼前晃悠了两下,荆向延幽幽开口。 “不然跟着我回去?” “我只是想提醒你,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声音淡淡的,“你要是最近想出门还是好好考虑下你的脚能不能受得住吧。” “你不会刚在偷听吧?”乌荑看好戏地望着他。 这可真稀奇,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种癖好呢。 “谁偷听了,”被这种视线盯着让他很不自在,不满道:“那人声音大到我在药房里都听得见。” 乌荑不置可否,也懒得再纠结,于是敷衍两句就算过去,扶着墙要站起来时身体一晃险些猝不及防要摔倒,好在被眼疾手快地捞了起来。 “我刚看里面好像有卖拐杖的。”荆向延微微一笑,“如果你要出门的话。” 乌荑抬腿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在对方吃痛时也对着他微笑:“很好的提议,下次别提了。” 明明说好在荆向延感冒时不要接近他的,没想到却还是逃不过近距离接触,她一个人脚崴了实在不好走,又不想坐轮椅,最后是荆向延背着她出了医院,全程在他背上垂着头装死。 乌梅 第10节 所以呢,他到底是为什么知道她在医院的。 车内,乌荑侧撑着头审视着荆向延的侧脸,企图从那上面挖掘出点什么蛛丝马迹。 可惜的是,什么也没有。 就好像真的只是顺路而已。 “荆向延。”她伸出手指勾了勾对方的衣袖,嗓音很轻。 指尖微凉的温度在袖口留不住一点,直接溜走。 “嗯。”他声音寡淡,带着一点点鼻音。 “我那还有感冒灵。”乌荑眯缝着双眸,目光有一丝玩味地问他,“你还要吗?” 车子猛地在路边停下。 第10章 月色孤冷,停车的位置恰巧在拐弯处,窗外过路的轿车飞快略过,完全没有停留几秒。 乌荑被压在座位上,被迫抬起头直视着男人如狼般带有极强侵略性的目光,她没动,任由男人倾身而来。 然后顺势微抬起下巴,轻轻吻了下他的喉结。 唇瓣几乎是擦着皮肤过去,蜻蜓点水那般,留下了酥酥麻麻的痒意,乌荑抿抿唇,感受到对方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和抓着自己的力道,她心情总算愉悦了点,眼底泛着点隐约可见的笑意。 手臂处估计要留下痕迹了。 不过乌荑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她也习惯了。 “在这里,不合适吧。”荆向延死死盯着她,细听还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阿无。” “你看起来比我清楚多了。”乌荑笑意盈盈,显然是对方的表情取悦到了自己。她屈起膝盖正好抵在荆向延中间,瞧见对方错愕和额头隐忍到凸起的青筋,眼里的星星点点愈发耀眼。 故意又用膝盖碰了两下。 荆向延紧紧咬牙,过了好半晌后才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然后冷着脸掰过乌荑的脸,趁对方没反应过来时低下头狠狠在她侧颈上咬了一口。 “嘶—”她倒吸口气。 疼,但乌荑只是握紧了双手,并没有推开对方的打算。 这道齿痕覆盖在了脖颈上本身就还没消散的暧昧气息上,加重了些许。 只停留了大概两秒过后荆向延才有要起身的意思,正要没好气地松开她,却不想乌荑忽然伸出手揪住了他的衣领,猛地一扯! 重新将猝不及防的荆向延拽了回来。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教养了?”她轻挑眉头,这话没什么毛病,只不过稍微了解她的人都能听出话里藏着的不满。 “那你到底是想我当绅士,”荆向延由着她抓着可以遏制自己咽喉的衣领,勾唇,慢悠悠地说:“还是别的?” 真是无聊,惯会扯淡。 被这话堵回去的乌荑松开了手,头一次他在这事上没顺着自己心意来,总觉得亏和憋屈。 见乌荑冷淡着脸坐好后,荆向延才简单整理了下被她弄乱的衣衫,接着发动引擎再次开车上路。 城市的夜景倒映在眼中,乌荑手撑着脸望向窗外,低声喃喃自语:“别的,也不是不行。” 声音极轻,混杂进晚风中,也不知道荆向延听到没有。 乌荑没回头,自然也没看见对方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眼神。 荆向延无意识摩挲了下方向盘,收敛好心神,径直把车开回了民宿。 他下去停车,就先让乌荑回房,还怕她走不了,打了个电话请有空闲时间还没下班的工作人员来帮个忙扶她一把。 过来帮忙的工作人员很年轻,估摸着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这个年纪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 于是乌荑迫不得已,顶着人八卦的眼神回了房间,期间对方多次欲言又止,她只能硬着头皮装作没看见。 等送到房间门口后,婉拒了工作人员说要不要继续帮忙的好意,接着目送人离开消失在视线内。 乌荑转身小心翼翼地去了浴室,站在镜子前微微侧过身摸着脖子上被咬出来的齿痕。 牙口还挺好。 凹陷的牙印还摸得很清楚。 上次两人都懂得分寸,没做太狠,所以红痕在身上停留的时间并不长,这次可就不一样了。 乌荑看过就算完,没去管,取下浴巾就推开里侧的门进到了浴室内。 因为手臂的伤口不能碰水,再加上脚腕的扭伤也让她的行动受到很多阻碍,平常十到二十分钟就能洗完的事情,这次拖延到半个小时。 她洗完澡出来,脸颊上被雾气晕染出的潮红明显到不行,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乌荑看了眼坐在卧室沙发上翘着腿,垂着眼慢条斯理回消息的男人,骨节分明且细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得有来有回,不说话时就是矜贵的模样。 “你怎么在这里?”她视线往旁边移了下,注意到了放在小桌上的几盒药以及一杯水,不知道凉了没有。 荆向延认真地盯着屏幕上的信息,时不时蹙眉,空出一只手敲了敲桌面:“过来吃药。” 等发完这一条内容,他懒懒地掀起眼皮,扬眉似笑非笑:“让我来拿感冒灵的不是你吗?阿无。” 乌荑顿了一下,依言还真的回想了下自己这里还有没有剩下的感冒灵给他。 才思考一秒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啊......上次那包感冒灵好像也是荆向延给她的。 面上装的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则心里都快心虚死了。 他可别是早发现了,故意等着在这里说出来看她笑话呢吧。 这个点,她要从哪里生出一包感冒灵来给他。 偏偏荆向延类似调侃看好戏的眼神让她如临大敌,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突然间响起的敲门声让她登时舒了口气。 “我去开门。”乌荑连忙请缨,丝毫没等荆向延的回答就溜了出去。 荆向延好笑,但也没阻止。 点到为止就可以了,再逗下去就要恼羞成怒了,野猫挠人也挺疼的。 那边,乌荑逃到门口让自己跳得过快的心脏尽量平静下来后才上前开门,待在外面的是上次她下楼见到的工作人员,也就是她让给荆向延送早餐的那位。 工作人员把手里的信件递给她。 乌荑疑惑:“谁寄来的?” “不是寄来的,是那个捡垃圾的阿婆拿过来让我给你的。”工作人员解释道。 她也奇怪,明明乌荑也就跟那个阿婆见面一次,而且还不怎么愉快,怎么今天晚上阿婆就突然过来,神秘兮兮地说一定要把这个交给乌小姐。 乌荑百思不得其解,道完谢后把人送走,走到客厅里把信封撕开一道口子,里面东西摸着不像是信件。 她倒出来一看,背面看来应该是一张照片。 乌荑翻过来,正面照映入眼帘的那一秒她瞬间脸色惨白,攥着照片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整张脸丝毫没有血色可言。 这张照片无法确定是不是那四张照片中的其中一张,但是是合照,是她和表弟的合照,两人年纪差不大,差不多两岁。 照片也是在郦城拍的,只不过此刻照片上两人的脸完全被刀刮花,看不清本来的面容,周围还有血色的痕迹,很像颜料涂上去的。 这张照片非要说的话,其实更像是警告的诅咒。 乌荑呼吸有点困难,她抓着胸口喘着气,头脑却从未有过如此的清醒。 方才听工作人员说的话,是那个阿婆装在信封里递给她的,为什么呢。 这张照片又为什么会在她手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毫无头绪。 乌荑跪坐在地上,头疼欲裂,或许她就应该听秦叔的,不要再踏足这里。 可她没办法拒绝,兜兜转转一定还是会回到郦城。 恍惚之下,她拇指擦了下照片上的血痕,却不料被带下了点,黏在了大拇指的皮肤上。 这不是血,乌荑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低下眼。 这是油漆。 第11章 乌荑皱着眉,用另一只手捂住口鼻狠狠咳了好几声,跌坐下来时没顾及到脚踝,此刻后知后觉泛着辛辣的疼痛。 一动就是钻骨的疼,心脏的血液逆流,几乎快要被捏到爆炸,她茫然地抓着胸口的衣服,哪怕呼吸困难也要尽力大口喘着气,确保大脑有新鲜的供氧,不至于真的昏厥过去。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溺水的乌荑完全没注意到头顶上一片阴影的落下,等到攥着照片的那只手被人握在手里后她才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 荆向延单膝跪在她面前,垂眼看着她手指上刺眼的红色颜料,眉头拧着,替她擦去:“沾到哪里了?” 他一眼就知道这不是血,只是好奇她从哪里沾染到的颜料,怎么开了个门后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颜料染上手后逐渐干掉,干擦很难擦得掉。 荆向延简单试了下也仅仅擦掉冰山一角,他视线落到乌荑手上还抓着的那张照片上,心里的疑惑正要问出口,却不想乌荑忽然回过神来猛地捂住嘴,脸色苍白。 怕她身体不舒服,荆向延让她扶着自己借力站起身,刚想问她要不要进去休息会儿,结果没得到回答就被乌荑一把推开。 她顾不上脚腕的痛苦,着急忙慌地跑进了卫生间,低着头干呕,腹部一阵难受往上涌,但半天也不见有什么东西,只能吐出些酸水。 荆向延跟在她身后进来时就听见声声咳嗽声和藏在水流后的呕吐声。 乌荑脑袋的思绪格外混乱,压根就无法思考除了照片外的其他事情,咳到最后整个人都快脱力了,颤抖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眼尾潮红,嘴唇上也满是水渍。 她双手撑在洗浴台两侧,情绪波动大到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胃里的异物感还在作祟,她垂着头吸气吐气,想让呼吸不畅的胸膛慢慢平静下来。 不多时,一杯温水被递了过来。 她累到眼皮都掀不起来,单手接过后疲倦地道了声谢。 浅浅喝了口温水,温润的水流进了五脏肺腑,总算让她好了不少。 下一秒,她看着荆向延握住自己还没洗掉颜料的那只手放进了水池里,几乎是被包裹在他的双手之中。 温热的水在指尖缓缓穿过,与之夹带着触碰他皮肤的触感,乌荑捧着杯子的手无意识抓紧了杯壁,微微用力到指甲泛白了也没察觉到。 “那张照片还要吗?”荆向延头也不抬地问了她这么一句话。 乌梅 第11节 乌荑头还是疼着,但听到这句话,她沉默两秒,点点头轻轻嗯了声。 不能不要,她还有很多问题没搞明白。 这是下马威还是威胁,她心里有数。 这个回答在荆向延的意料之内,他难得没有反驳,把两人手上的颜料洗掉又擦干后才放乌荑回卧室,盯着她把消肿的药给吃了。 “不早了,早点睡吧。” 见人要离开的架势,乌荑心里清楚他应该是要去自己开的另一间房,但或许是因为今天的经历让她身心俱疲,在对方手搭上门把手的那刻,她控制不住自己,脱口而出:“荆向延。” 荆向延停住动作,回眸:“怎么了?” 怎么了? 被这话瞬间打回原因的乌荑冷静下来,她抿抿唇,也有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叫住他,沉寂两秒后,她也回了句早点睡。 在房间门被关上的刹那,她登时松了口气,想起方才的举动还有点懊恼。 喊谁也不该喊他啊,就因为他帮自己擦了下手上的油漆吗? 想到这点,她无意识地摩挲了下手指。 留在上面的余温早就没了。 这夜的睡眠并不好,乌荑已经很久没这样辗转难眠过了,只要一闭眼就是满脑的血,那场车祸带来的严重的心理创伤又被激发,让她无意识蜷缩成一团。 一夜无眠,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天。 期间荆向延抽空来看了她一次,说来奇怪,或许只要身边有人待着让她知道,会稍微睡得安稳一些,但也仅限那一次。 到了周日跟谢珒风约好的那天,早上十点的外头是个晴天,房间内的窗帘还没拉开,乌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半点睡意全无,眼底的乌青清晰可见。 她伸出手把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看了几眼,七点开始谢珒风就陆陆续续发了好几条信息,然后最新几条是给她发了定位以及截图了几家风评不错的餐厅问她想吃什么,最后还问她需不需要自己来接。 乌荑简短回了几个字就把手机倒扣了下去,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才出门。 经过几天的修养,脚踝好了不少,虽然不说能行动自如,但走路还是没问题的,起码不会再一瘸一拐的。 谢珒风定的见面地点是书店,看了评价和一些网友拍摄的图片才知道这是一家可以撸猫的小书店,规模不大但布置得很简雅温馨,还设有看书区。 乌荑到的时候还能从玻璃门那边看到谢珒风坐在靠窗的位置认真翻阅着书,腿上窝着一只银渐层,时不时用手挠挠它的下巴。 和在酒吧敲架子鼓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压根就不会让人联想到一起,这种私下里的穿搭倒是更贴合他大学生的身份。 这个时间点店内的人不是很多,就连收营员也在悄悄摸猫和看视频摸鱼,听见有客人来了也只是抬头扫了眼,眼里惊艳了一瞬,在乌荑目光对视过来的瞬间就急忙低下头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撸猫的速度不自觉快了点,导致大橘都发出不满的喵喵叫。 “我应该没迟到?”乌荑从容不迫地拉开谢珒风对面的椅子坐了下去,那只原本躺在他腿上的银渐层见到来人很快叛变,佯装伸个懒腰,然后直接从桌底下跳到了乌荑腿上,继续躺平翻肚。 “当然没有,这家店内收养的都是流浪猫,打工给自己赚吃的。”谢珒风解释了句,对见色起意的小猫也没什么不满,他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的伤好点了吗?” “好很多了。”乌荑手法娴熟地在银渐层下巴处挠了挠,惹得它眯着眼发出了舒服的咕噜声。 “上次那张照片?”她抬眸。 闻言,谢珒风抿抿唇没有先回答,反而从放在旁边空位上的黑色包里掏出一个吊坠递给她,“给你。” 这个吊坠看起来像是自己设计的,而不是在市面上随处可见的那种,表面的线条勾勒音乐看起来很像是穿着芭蕾舞服,垫脚展臂的小女孩,犹如一只高贵的白天鹅。 乌荑不明所以,但在对方再三示意下还是接了过来,跟之前几次没印象不同,她拿在手里这刻是真的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某种莫名的熟悉感。 很眼熟,她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顶着对面疑惑的眼神,谢珒风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大拇指相互纠缠,缓缓道:“这是你以前送我的,说是不需要了,不过我想你现在比我更需要这个,说不定可以想起来点什么。” 话音刚落,乌荑忽然脑回路清晰,顿悟。 她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这是向荟妍的东西,怪不得她会觉得眼熟。 “你说,这是我送给你的?”乌荑忍不住询问。 在她没有出生前,向荟妍是一位很优秀的舞蹈家,但后来伤了脊椎就无法再跳舞,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乌荑其实很不喜欢这些,但没办法,小时候比起自己的不喜欢,她更怕让向荟妍不喜欢。 于是只能强迫自己去练习,高强度的训练、比赛、得奖、再次训练,相比之下,她真的很无趣。 直到她脚腕骨受伤,再也跳不起来。 向荟妍给的不是惋惜和安慰,她怒斥乌荑为什么那么不小心,为什么要在比赛前一天消失,还把自己弄伤。 乌荑低着头看着脖子上戴着的那条吊坠没有说话,这是第一次比赛获奖后向荟妍给她的,也是迄今为止第一次从她那里得到的东西。 车祸后虽然她有去寻找,也不清楚为什么会丢失,没想过会送人的这个可能,但那份沉重压力随着吊坠的消失还是不自觉让她松了口气。 直到今天的再次出现。 乌荑把吊坠紧紧握在手里,心里有一瞬间的厌恶。 她大概知道为何自己当年会把这个送给谢珒风了。 —她想解脱。 “是,”谢珒风大方承认道,“你离开郦城前送给我的,然后我再也没见过你。” “所以你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他再也憋不住。 他的神情太过诚恳,倒让坐立难安的人变成了乌荑。 “........抱歉。”她半晌后给出的回答也只有这两个字。 “抱歉,是我太着急了。”谢珒风叹了口气,早该想到的,如果乌荑不愿意开口,那他是绝对问不出来什么的。 “那我送你这个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资助,”他迟疑了下,斟字酌句地说,“从我初中到大学,资助人是你。” 第12章 银渐层在乌荑腿上伸了个懒腰,头撒娇着蹭了蹭她的手。 乌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把谢珒风说的这些大致串了起来。 他们确实很早就认识了,在四年前对方上初中的时候就无意间相识了。 那时的谢珒风跟现在完全是两个人,厌学、野痞、打架等词汇搭在他身上也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可以说是几乎一无是处。 两人初遇也是他在街上跟人追逐打架时不小心撞到了路过的乌荑,把她的相机给摔坏了,因此结缘。 起初是想让他赔偿的,但对方在问了价格后就沉默了,后来好久没出现过,本来乌荑都要以为他跑路就这么算了的时候,不经意间出去采风拍照的时候撞见了在店里打工的谢珒风。 乌荑好奇走过去问他在做什么,又看了下他身上穿着的校服,满脸的疑惑都快溢出来了。 而谢珒风只是低着头擦桌子,没有抬头理她,在乌荑又接连问了两句后才淡淡回了句赚钱。 然后瞥了眼站在面前的她,又补了句,不然还不了你钱。 这种话是乌荑没有预料到的,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认为自己或许当时就应该跟他说不用赔偿了。 后来她去问了老板才了解到一点情况。 谢珒风的父母几年前因爬山意外去世,他成了孤儿,从小就被父母家暴导致性子孤僻,邻里见他可怜平时也会多帮着点,说到这里还叹了口气。 乌荑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腿上的小猫似乎也感受到她起伏的情绪,懂事地喵喵几声分散她的思绪,柔软的毛发贴着她的手腕擦了过去。 听到这里,从他的叙述中乌荑也能大致理解为什么自己当初会选择资助他了。 经历并不相似,但是太过压抑,他不想屈居于现状,那么她也不介意帮衬一把。 “后来你就走了。”谢珒风的视线落到在她指间被把玩着的吊坠,很快又移开。 解释完这句话后两人陷入一阵沉默,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倒是谢珒风时不时用余光去瞥一眼乌荑的表情,见到没什么变化,心里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好在面部管理过关,没展露出来。 “然后呢?”乌荑慢慢从大脑的思考中抽出来,缓缓问他,“你就去了秦叔那里吗?” “后面是他资助我了,架子鼓也是他教我的,我在那打工只是看他太忙了,帮点小忙而已。” 乌荑愣了下,她想过自己因为车祸后失忆所以会不记得要资助的事情,还在想谢珒风会不会觉得自己言而无信,却没想到会听到另一种回答...... 怪不得谢珒风不觉得是她言而无信,另一种意义上,是秦原把她的承诺给补上了。 可秦原怎么从来不跟她说。 不过就算问了,估计对方也会一脸不可思议地说,这点小钱你还要跟我计较? 乌荑抿了下唇。 “其实本来是不想过去的,”谢珒风超级小声说,“但我想你肯定会回来啊,就在那边待着了。” 毕竟答应过他了,虽然等待的时间是久了点,可好在结果是好的。 在知道对方不是故意的,而是外来因素导致的遗忘时,明知道这种想法不好,但谢珒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侥幸的心理。 总有想起来的一天,他不介意继续等。 见谢珒风只说了这些,她知道估计对方还藏着些没讲,但那是隐私问题了,她没有给抓着不放询问的癖好,点到为止。 乌荑没说什么,今天知道的这些已经足够了。 她把吊坠从桌子上推回到谢珒风面前,笑了笑:“既然送给你就是你的了,不用再还给我。” 现在的她,已经不适合当它的主人了。 相比于她,还是留在谢珒风那里更合适。 谢珒风显然有些意外,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小心翼翼收回包里放好后才问她要不要去吃饭,他选了几家风评还不错的,又说乌荑应该没吃过当地的特色,可以尝试一下。 乌荑安静听他说完,轻轻摇头表示拒绝。 她知道是好意,不过现在确实没什么胃口,她得回去民宿一趟。 “真不去吗?”谢珒风不死心,非得从她嘴里听到个准确的答案。 乌荑好笑,又重复了遍自己的话,不出意外看到了对方恹恹的神色,让她莫名想起舅舅养的那只名叫milo的小边牧。 也是这样,一被拒绝就会耷拉着尾巴,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你今晚帮我给秦叔带个话吧。” 乌梅 第12节 谢珒风抬头。 “就说资助的那笔钱......” 乌荑话还没说完,谢珒风就应该预感到她要说什么了,急忙打断:“我已经还给他了。” 这种着急忙慌证明自己的模样,真的更像milo了,乌荑忍俊不禁,纵使心里想笑,面上还得憋着,顺着他的话点头。 “你只带这么一句话吗?”谢珒风不满问她。 “算了,我下次问他吧。”乌荑拍了拍腿上小猫的屁股,它很快就跳了下去,摇着尾巴寻找下一位客人去了。 她起身准备离开,顺便婉拒了谢珒风想要送她回去的请求。 待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谢珒风这才把目光从玻璃窗外收回来,面无表情地接通了好友的电话。 他还没说话,好友兴奋的嗓音就从那边飞速传了过来:“怎么样!有没有用?是不是已经被你吸引住了?” 谢珒风把手机拿远了点,冷笑一声:“这就是你说的欲擒故纵?” “咋,不好用吗?没道理啊。” 谢珒风扶额,他就不该听这人的话。 什么欲擒故纵啊,他才是被纵的那个吧。 . 乌荑没如她跟谢珒风说的那样回民宿,而是转头去了公墓。 她没开车,出租车也只停在了离公墓不远处的路边,剩下的路只能让她徒步走过去。 当年车祸后外婆本来是想把舅舅的遗体带回嘉玲安葬,但舅舅在抢救过程中留下的最后一句遗言是想留在这里,按照向家的财力,单独买个墓地不是问题,至于为什么最后会葬在公墓,乌荑至今也不清楚。 下葬那天她站在角落穿着黑衣一言不发,亲眼看着骨灰被泥土掩埋。 匆匆一眼,墓的位置却让她记了四年多。 此刻找起来也毫不费力。 乌荑走得很慢,她没抬头,一路盯着路面,在心里慢慢数着步数。 在第八百九十二步时她才停下脚步,垂着眼看着面前的墓碑,碑上没有照片,仅仅刻着字。 一共八百九十二步。 从门口走到舅舅这里,一共八百九十二步。 乌荑看着放在墓碑前的一束花,上面的水珠都还顺着花瓣往下滴着水,有人来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秦叔。 “好久不见,”乌荑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好半晌后才出声,很艰难地发声,嗓音发涩,“......舅舅。” 说完这句话后她没有再开口,只是心脏更不好受了,几乎被紧紧攥住,难受到喘不过气来,眼睛红了一圈。 她逃了四年,如果舅舅怪她就好了。 可事实是,这四年里,她没有一次梦到过舅舅。 乌荑轻轻吐出一口气,她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和一把打火机,在墓碑前点燃了信封的一角。 烟开始往上冒,方向却始终偏向着她,并不刺鼻和呛人,这股烟也仅仅是轻抚了下她的脸颊,在信封快要燃烧殆尽时才依依不舍地消散。 这件信封里装着一封她亲笔写的信和一张空白用来回信的纸,烧完后只剩下地上的灰烬。 乌荑把头靠在墓碑上,抱着膝盖坐了好一会儿,隔一会儿讲一些话。 “我找到我妈送我的那个吊坠了,不过已经送给别人了。” “是以前说要资助的学生,但最后我不记得了,还是秦叔帮我资助他上了大学。” “那个吊坠,我也不是很想要了。” 回应她的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簌簌声。 乌荑并不在意,轻笑了声,又挑着讲了最近回郦城发生的一些事,在谈到荆向延时顿了下,随后有意识地略过了他。 跟舅舅提起别人总觉得有点奇怪。 乌荑在这里待的久了点,直到离开时才发现手机上有了好几通未接电话,她边走路下阶梯边回拨过去。 嘟了几声之后对面飞快接起:“你丢了?” “怎么了?”乌荑低着头看路。 听到明显的鼻音,林倚清也愣了下,追问道:“你哭过了?被谁欺负了?还是你那个妹妹又作威作福了?” “都不至于。”听她胡乱猜测,乌荑心情好了点。 也不怪林倚清会这么问,实在是乌荑太有前科了。 但要说被乌乐雅欺负哭的话......她觉得反过来还比较有可能。 “怎么了?”乌荑又耐着性子问了句。 “我下周签售会开在郦城,刚好你也在嘛,就顺便给你打个电话通知下。”谈到正事的林倚清比刚才正经多了。 林倚清是个小有名气的全职作家,有时候会飞到各地开开签售会,乌荑对此也见怪不怪。 但这次听完后,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察觉到不对劲的林倚清担忧道:“阿无,你今天感觉怪怪的,到底怎么了?” “倚清,”她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用力,“可以帮我抽个牌吗?” “要问什么?”林倚清感到疑惑,但也没多问,毕竟平时乌荑对塔罗抽牌这事谈不上有多大的兴趣。 这次主动问题倒是让她惊讶。 “你帮我问,我舅舅有没有怪过我。” 第13章 乌荑出了墓园后又在原地站了会儿,回眸再看了眼长在公墓旁边的那棵大树,风依旧在轻轻吹着树叶作响。 这风不冷,她半垂着眼,余光无意间瞥见了粘在衣摆处摇摇欲坠的灰烬,估计是刚才烧的时候不小心贴了上来,她也没发现。 两秒过后,乌荑控制着力道拍了拍衣服,将灰烬抖落在地,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回荡起了跟林倚清通话时的内容。 “他在担心你。” 这是林倚清好半晌后才给出的一句,接着就没再出声,期间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都憋了回去,估计是连她自己也没想好措辞,只剩下了开头这句。 事实上,这是一句份量很重的话。 不是想念,不是怨恨,而是担忧。 确实,乌荑在听到时恍惚了下,低低笑了声,不争气地红了眼眶,心脏颤抖得无以复加,可面上的笑容不改,眼底的悲伤大过泪光。 担心她。 “担心我什么?”乌荑嗓音平静地问了句,哪怕其实已经站不稳,浑身脱力,却仿佛毫无知觉般,仅仅凭借着执念在那里撑着,太阳穴疼到不行。 电话那边传来林倚清思考时无意识发出的呢喃,她看着摆在面前的三张无牌阵的塔罗牌,犹豫了下还是老实道:“各个方面。”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阿无,你真应该让自己好好放松下来,找点别的事情,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你问我的牌,你的心理绝对称不上好。” 是非常糟糕的情况,千疮百孔,万剑穿心。 甚至这个心理状况早就危及到了她的生活,可是一直不被她重视。 后面的回答乌荑不记得了,或者说,是她大脑一片空白,压根听不清林倚清又补充了些什么。 她捂嘴咳嗽了好几下,直到眼尾泛红才停下。 那么多种选择,怎么偏偏就是担心。 如果是怨恨那该有多好,恨她害死了他,让她无休止的愧疚得到肯定的话反而还会松一口气。 乌荑刚下山打的车也差不多到了,她坐在车里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这条回民宿的路风景不错,但她完全没有要欣赏的意思。 简单拿出手机给秦原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刚才去看舅舅了,消息记录往上滑,自从来郦城那天秦原提了次让她去墓地看看后,在她面前也就不再有意而为之地避开这个话题了,几乎是五句里参杂两句让她过去。 发完后乌荑又点开自己平时分享拍摄照片的平台后台,好些天没打开过了,点进去时铺天盖地的99+让她手机都卡了一会儿,等差不多恢复过来了才慢慢清理私信。 除了一些赞美和向她请教拍照手法的摄影爱好者外,还有些是想要约拍的私信,她挑着回复了前者几条,后者夹杂着的丰厚金额她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全部都拒绝了。 回到民宿时也才下午三点,乌荑径直走过前台正要上楼却猝不及防被叫住,她疑惑转头。 前台还是上次那位给她指捡垃圾的阿婆的那位,刚招待完一位客人开好房间,见到乌荑回来,试探性地问了句:“您吃午饭了吗?” 午饭?乌荑摇摇头,别说是午饭了,她连早饭都没有吃的习惯。 下午的心情也差到了极致,在这种情况下,压根就没有饥饿感,饱腹十足,当然也只是胃带来的错觉罢了。 “那您要先吃吗?可以给您送过去。”前台问她。 这话倒让她意外,挑了挑眉,很快就想到了背后吩咐的人,于是问道:“荆向延让说的?” 前台尴尬地点点头,回想起当时还在摸鱼,一抬头就见老板一副自信吩咐的模样,简直窒息。 说了一长串,例如她不爱吃香菜、少放辣、别太油腻、不吃葱等等。 前台都快记迷糊了,勉强记下来一点了,结果万万没想到乌荑给来了句没什么胃口。 心底对老板的同情又多了几分。 “已经做好了吗?” “对,要给您送上去吗?” 乌荑摇了摇头:“让他自己吃吧。” 前台抑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好的。” “对了,”眼看乌荑又要转身,她连忙叫住她,“老板说让您回来后去画室找他。” . 乌荑对民宿还给老板留有画室这点是没想到的,也有点想不通怎么这会儿荆向延还要找自己,不过在细细问了前台画室的方向后还是走了过去。 听前台说,画室是以前的小仓库改的,所以不是很大。 乌荑站在门前抬手敲了敲,在听到里面说请进后这才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陈设和布置还是让她诧异了一瞬。 乌梅 第13节 跟大多数画室一样,正中央或角落总会摆着几个大卫的石膏,但不是很多,剩下的大部分都是画架,上面架着画好的画幅。 而在她正前面,最靠近窗户的地方,那幅画才画到一半,上色都还没好。 这不是重点,让乌荑震惊到回不过神来的是,画的不是别的,而是那张照片。 —被涂了颜料和刮花的照片。 她没想到,以为荆向延只是随口问一句说要不要,没想到他会把这张照片变成画,擦去了那些污渍,慢慢展露出原本的面貌。 “你......”乌荑嗓音发涩,好一会儿才极轻地吐露了这么个字,她几乎被定在原地,脚底生根,动弹不得。 下意识就想要去寻找荆向延的身影。 视线稍微往左边移了点,然后停住。 男人背对着她,衣服的袖子被他半挽了上去,露出精壮的手臂,上面还不小心沾上了两抹白色的颜料。 他抬手摆弄着架在画架上的画,指尖漫不经心地滑过早已干涸的颜料,乌荑的目光落到了画右下角的署名上。 乌荑嘴唇张了张,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后也只是缓缓叫了声他的名字。 “荆向延。” 对方回眸,两人的视线恰好在空中撞了个正着,荆向延望着离自己不远的那双眼,明明是很平静的模样。 他沉默两秒,问她:“哭过了?” 第14章 随着轻微的落锁声,画室的门缝被彻底关上,隔绝了外头企图钻进来的冷风。 清冽的气息以压倒性的优势和压迫感不由分说地扑面而来,乌荑僵着身体没动,任由对方朝自己走过来,在距离只有四五步时停了下来。 虽然这点距离是多余的。 下一秒,下巴被轻轻抬起,视线在猝不及防跟面前人碰撞的瞬间,眼角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红晕被他指尖触碰了过去,摩挲着,力道并不重。 他的手不冷,温热的体温在她冰凉的脸上蔓延,莫名地,乌荑觉得脸有点烫,很缓慢地眨了下眼。 “......没有。”她率先移开目光,躲避了极具侵略性的这道视线,平淡地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 只是垂着眼时微微发颤的睫毛彰显着她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的心情罢了,脸颊的温度不降反升。 很奇怪的感觉。 乌荑尽力想要忽略,却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避不开的。 “那就没有吧。”荆向延收回手,顺着乌荑的话点点头,很有分寸地点到为止,并没有深度追究。 闻言,这下诧异的人轮到了乌荑,这确实不像荆向延的风格,但按理来说,在他不追问的情况下,自己心情应该好一点啊。 这种心脏有些酸胀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乌荑低着眼,闪过一丝迷茫。 她浅浅吸了口气,很快就收拾好这种心情,再次把目光投向放在窗前的那幅画,正色问他:“你画的吗?” 这话其实是多余的,乌荑问完就后悔了。 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别人不知道荆向延,她还不知道吗?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暧昧,不过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画室里放着的画不少,都是出自他的手,每幅画下的署名都是他名字的连笔,很好记。 荆向延挑眉,对她这个问题有了新的回答:“我偷的。” ....... 乌荑无语之下又好笑,她这么问了,他居然还真敢这么答了。 真是无聊至极。 “你为什么画这个?”她跟在荆向延身后朝着画走了过去,还是一副半成品,但上面没有红色颜料,那些污点在荆向延手下被一一抹去。 尽量还原了照片本身记录下的内容。 “那你呢,为什么要继续找那几张照片。”荆向延没回答她的问题,倒是拿起画笔又在画布上添了几笔后反问她。 “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那你问的问题对你来说也很重要吗?” .......没办法聊下去了,这完全就是在拿她的话堵她。 “很重要。”乌荑不打算继续拉扯下去了,她双手抱胸,重复了遍,咬字还故意重了点,“非常重要。” “如果我说这是要放在画展里的话,也一样重要?”荆向延侧目看她。 在见到对方眼里明晃晃抑制不住的笑意后,乌荑就大概知道他又在说些不着调的话了,她沉吟片刻后,点头:“嗯。” 荆向延把画笔放下,迎着对方疑惑的目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望自己这边的方向稍微用力一拉— 乌荑踉跄两步,准确无误地跌入了他的怀抱里,腰部和背被禁锢着,撞过去时薄唇无意识地贴在他颈侧皮肤上的那秒听到了对方逐渐粗重的呼吸声,圈着她的动作忍不住缩紧。 “荆向延?”两秒后,她低低喊了他一句。 “阿无,我心情不好。”男人还是没放开她,手已经抬到了她耳侧,指尖圈起一缕头发把玩着,在窗外阳光的折射下似乎泛着光泽,他道:“这样着,不要动。” .......没看出他哪里心情不好,是因为自己刚才的问题吗? 心理学上说,拥抱在一定程度下确实能减缓压力,或者得到慰藉。 她和荆向延拥抱的程度屈指可数,如果在床上不算的话,那也几乎没有。 这种正经且持久的还是第一次。 谁都没有开口,耳边静得只有两人此起彼伏逐渐交缠的呼吸声,还有胸膛贴着时跳动着靠近的心跳,每一下都无比清晰。 不知道是不是在这种错觉和氛围下,乌荑觉得,这么突如其来的拥抱其实也不错。 她没有要挣脱的意思,反而把头埋进了他的颈窝里,垂下的手无意识揪着他的衣角。 结果到最后,他还是没说自己为什么要画那幅画。 明明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吧。 她想在乎。 但不得不说,确实让她沉闷着的心情变好了些许。 . 入秋后郦城的昼夜温差就变大,早上还穿着短袖短裤,到了晚上出门就得套件大衣。 在离开画室后荆向延说晚上带她出去,但没说去哪里,还让她晚上要记得吃饭,在得到乌荑的再三保证下才满意。 出门前还检查了下乌荑的外套,确认没问题了才去开车。 乌荑什么也没问,只是静静跟在他身后,等车子在目的地缓缓停下时她这才抬眼,偏头困惑问道:“你带我来画展?” 而且不是最近的画展,是还没开放的。 主办者是荆向延本人,这是他的画展。 “嗯,还没到开展时间。”荆向延解开安全带,笑了笑,“进去吧。” 截止到目前为止,据乌荑知道的一点,他在全国开过的画展也不少,地方去了不少,而郦城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站。 她以前并没有特意去关注过荆向延的画,但今天站在画廊前观摩时才发现,比起为大众熟知的抽象主义,反而更偏浪漫主义风格,其中油画占了大多数。 这条画廊很长,室内的大灯没有打开,唯一能勉强用来照明的也只有每两幅画中间挂着的一盏小暖灯。 很安静,乌荑走得很慢,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一一看过墙上挂着的画,在安全距离外与之对视,面前的是一副风景画,她见过。 这是在南城的一处老湖边,当时还处在夏季,石拱桥和周边的房子都上了年岁,布满青苔,绿色翡翠的湖面上还飘着荷叶。 也是她和荆向延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她出来采风,拿着相机站在桥上往下拍风景和偶尔几个过路人,却没想到镜头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不远处坐在树荫下的男人,他头发稍长,用皮筋在脑后粗略绑着,其余垂落的发丝也没去管,腿上放着一本素描本,时不时抬头再落笔,似乎是没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 直到一声相机快门的落下。 男人似有所感地掀起眼皮朝她望来,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撞了个正着,风过树梢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眯了眯眼。 这张脸就这么留在了她的相机里。 ...... 回过神来,乌荑看了眼右下角署名的时间—2020.6。 去年,夏季。 也不知道那张照片她有没有洗出来。 她没在这幅画前过多停留,双手插在口袋里后又往前走去,然后在注意到走廊尽头挂着的那幅巨大的画时停住了脚步。 这是单独独立出来的一幅画,跟前面大多风景不同,这是唯一的一张人像画。 乌荑面对着它,画旁边挂着的两盏小暖灯将画的两侧添上了些许橙黄色调,倒映在她眼底,躺在地上的影子也小小拖拽出去了点。 这幅画画的是芭蕾舞女孩展臂垫脚起舞的那一个瞬间,脖颈纤长,像一只优雅而高贵的白天鹅。 背景也不是在舞台,而是虚化的野外,但细看的话还能在远处见到一间小房子。 唯一特殊的点在于,女孩是没有脸的。 乌荑看了下这幅画的名字,起的也不梦幻,就一个字—《隐》。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她知道荆向延就在身后,只是一直没上前,与她保持着距离,但眼睛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低喃近乎于自言自语的嗓音回荡在这里,荆向延顺着她问的方向也看了过去。 乌荑问的是画的名字,他道:“不合适吗?” 其实并没有不合适的地方,荆向延对于人物瞬间的动态捕捉的很好,呈现出来的效果就好似舞者下一秒就要跳出画面,矜贵又优雅的气质只寥寥几笔就勾勒了出来。 乌荑没回答,她原本想问的不是这个,这幅画见到的第一眼她就感受到了传递出来的情绪,起码没有表面看着的那么光鲜亮丽。 脖子上戴着的束缚、手指似有若无的淤青,以及双脚间隐隐约约弥漫的雾气,无不是在暗示着被迫的桎梏。 她想问,她是谁。 乌梅 第14节 所有的画中,只有这一幅倾注的心血是别的所无法比拟的。 乌荑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下,很快又卸力松开,转身迎上了荆向延的方向。 他站在暗处,光照的不明显,几乎大半个身体被黑暗所笼罩,在读懂乌荑眼中的无声后才向前踏了一步。 明明是很近的距离,但乌荑从没觉得时间能过得如此漫长,她感觉自己好像等了很久。 一直在目不转睛地默默注视着荆向延的动作,如下午那般,他依旧在她面前保留了点分寸停下。 “合适。”好半晌后,乌荑轻声回了这么一句。 荆向延没来得及说话,因为在乌荑话音落地的那一秒,他的衣领被她揪住,然后狠狠往前一扯。 余光还瞥见她微微踮起的脚尖,犹如画中的芭蕾舞者。 第15章 是一个很微妙的吻,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几乎轻到让荆向延意识不到这是一个吻。 他眼眸暗了暗,在对方身体微微往后仰想要退后一步时,他先抬手摁住了她的腰,稍稍用力将她往怀里一抱。 乌荑没反应过来,双手下意识撑在他双肩上,刚蹙眉要开口,却被一个吻封住了话头。 这个吻并不热烈,也不像以往那般如暴风雨肆虐,而是如沐春风,没有攻略城池,仅仅是温柔地双唇相贴,在这个基础上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乌荑的体温好像总热不起来,手是这样,就连双唇也是。 微凉如雨丝,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乌荑颤了颤眼睫,唇瓣不但开始变得温热,甚至还隐隐有了要红肿的迹象。 好在荆向延没做得那么过份,吻从她的唇往上移,落在了眼皮。 乌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忍不住攥紧了那处的衣服,不过就算知道被揉皱了,荆向延也毫不在意。 等好不容易放开她,荆向延满意地望着女孩微微喘着气起伏的胸膛,以及潋滟且有血色的红唇,包括藏在水雾后的那双眼,完全失去了平时的那份冷静。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引得人深深沉溺,甘愿溺毙在这滩最危险的泉水中。 乌荑平复好气息,这才淡声道:“下次把灯打开,太黑了。” 她的视力在黑暗中也并不好,说不上来是不是因为车祸的原因,但应该脱不了关系。这种在黑暗中不借助灯光的亲吻让她看不见荆向延的脸,会带来令她发慌不安的情绪。 纵使这种情绪波动很小。 静谧空间中,一切的感官都被放大,包括拥吻时发出的细微声响,未经她同意就钻进耳畔。 吻得不急,心跳却快。 “电费太贵了,”荆向延挑眉,一本正经道,“其实我还蛮穷的。” 插科打诨。 他画一幅画,或者办展画展的钱都日入斗金,哪里还会在意这个。 乌荑决定不跟他争论这个问题,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衫后,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随口问道:“这展不是还没开吗?怎么有心情带我过来?” 怀里的温度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流逝,荆向延面不改色地微笑道:“先请你看看。” “门票钱多少?” “......今晚免费。” “带多少人都免费?”乌荑眼底笑意隐隐显露。 “我看起来很像慈善家?”荆向延不满。 当然不是,但如果要说慈善家的话,顶多算是披着伪善羊皮的狼。 这倒让乌荑无端想起一个多月前在乌家退婚的事情,说起来,乌乐雅也还挺沉得住气,这么久了愣是没来打扰她一点。 既然这样,她也乐得自在。 乌荑想诚恳回他一句完全不像,但话没说出口,突然其来的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发言。 低头看着手机来电界面,显示的备注让她顿了下,心情也沉了下来。 随后当着荆向延的面滑动接听键,微肿的薄唇轻启,面色淡然:“妈。” . 向荟妍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给她打电话的,毕竟眼不见心不烦,不过有时候也有点特殊情况,比如当下。 挂了电话后,荆向延见她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色,在心里默默感慨。 这可真是又吃力又讨不到好,他绞尽脑汁带人提前来看看画,结果一通电话就给打回原形了。 看这情形,似乎比来之前的心情还要糟糕。 “怎么说?”他很聪明地没问是谁。 “我明天回嘉陵。”乌荑言简意赅地回了句。 “那应该是赶不上画展时间了。”荆向延故作遗憾。 闻言,乌荑半转过身抬头又看了看这幅名叫《隐》的画作,笑了笑:“我已经看过了。” 她不知道向荟妍找她回嘉陵是要做什么,总不能是真的像她在电话里说的家庭聚会,听到这里,她险些没忍不住笑出声来。 家庭聚会,什么时候也把她擅自算在里面了。 可难得的,她的语气在电话里听起来居然好了很多。 估计是有求于她,但又放不下脸,只能试着放轻语气给点糖。 从小到大,她这招屡试不爽。 更别说电话里向荟妍还有些着急,让她今晚就买票,实在不行就等明天,反正是一定要看到她人。 回去的路上两人也罕见地没有说话,荆向延是识趣的没有去触霉头,而乌荑出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觉称不上睡得有多好,她也没让荆向延留宿,倒不如说是一回到民宿就径直上楼了,根本没注意到荆向延欲言又止的表情。 次日一早她就买了机票回嘉陵,上午的飞机,下午接近六点才落地。 她知道向荟妍不会安排人在机场接她,所以等都没等,直接打车去向家。 在距离别墅大门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她下车走过去,管家也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翘首以盼,在看到她的身影缓慢走来后眼前一亮,连忙上前:“小姐。” 说着想伸手帮她提下行李箱,但见她两手空空不由得一愣。 知道管家在想什么的乌荑也没在意,礼貌笑道:“我不回来住,所以没什么要带的。” “房间都给您留着,怎么说不常回来。”管家皱眉,然后小声道:“老太太昨儿个刚从医院回来,说想见你。” 乌荑点点头,颔首示意管家进屋,她紧随其后。 说起来,外婆的身体一直都不算好,病情在舅舅去世后受了打击,越发严重。 几乎到了一个月里总有大半个月的时间都会住在医院的地步,在家疗养的次数屈指可数,还是在外婆的强烈要求下,医生无奈才放行。 在舅舅回国以前,大半的时间都是外婆带着,记忆里印象最深的是夏日午后,外婆抚摸她脑袋的手掌,很温暖的触感。 但自从舅舅走了,她毕业前也都泡在学校,基本不回家里,跟外婆的联系也就越来越少。 仔细算来,这几年见面的次数也一年比一年少了。 明明应该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但莫名的,乌荑却难得忐忑,揣揣不安。 她不知道外婆会怎么想她,应该会怪她吧。 做好心理建设后,乌荑深吸口气,任由管家替她推开门的瞬间,她一眼就察觉到了屋内凝滞的氛围,方才在餐桌上其乐融融的场面荡然无存。 一个小时。 从机场到向家的时间正好一个小时,她知道向荟妍吃晚餐习惯的时间点,所以踩着点来。 不出所料,望见了向荟妍僵在脸上的那抹笑容。 她的小儿子坐在她身侧,弯腰细心给他擦嘴的动作还固定在空中没放下来,原本眼眸中的柔色在见到乌荑的同时就冷了下来。 管家站在一旁有些尴尬,他本来是想直接领着乌荑去后面的主宅见老太太的,但被她拒绝了,理由是既然回来了,先去看看母亲也是应该的。 他在向家工作了也将近二十年,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可谓心知肚明,可作为外人也不好评价。 私心来说,他是看着乌荑从小在这里长大的,眼睁睁看着这孩子的性子从外向活泼变成如今这种沉默寡言,冷心冷情的模样,说不可惜是不可能的。 乌荑就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不过看向荟妍脸色黑成那样,估计她再往前走一步就能当场失态,以前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了。 “我来迟了。”她假装没看见向荟妍瞪她的那眼,扯了扯嘴角,尽量牵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朝坐在向荟妍身边的同母异父的弟弟笑了下。 当然,对方也不会领情。 不出所料,向多乐冷哼一声,年仅七岁的声线还很稚嫩,但已经不难看出未来趾高气扬的样子:“没有你的饭哦,这里是我家,你为什么随意进来。” 被这个便宜弟弟这么说,乌荑也不生气,她只是轻笑了声,眼底闪过一丝怜悯:“可惜了。” 向多乐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她的眼神是在可怜他,让他格外不舒服。 “妈妈,我不喜欢她!”家里的小霸王饭也不吃了,抓着向荟妍的袖子就大叫,脚还乱踹,“快让她走开!” 向荟妍耐心安抚他,接着冷眼对乌荑说:“还以为你明天过来,不过算了,你应该订酒店了吧,我让人送你过去。” 乌荑真的很想笑,憋得肩膀都在抖,但弧度并不明显,也只有管家注意到了,他担心地想问问怎么回事,下一秒却见乌荑面含微笑道:“来得急,什么也没订。” 心脏很平静,什么波澜也没有。 倒是管家有点意外地偷偷看了乌荑一眼,他知道乌荑没订酒店住,但是刚才他也提前跟她说了,等会儿会带她去老太太那边住。 怎么会再跟太太再提一次? “我让人给你订。”向荟妍的神色开始不耐烦了,可为了不吓到小儿子还是竭力克制着。 乌荑好一会儿没回话,在向荟妍又要开口时她才淡淡应了声好,把向荟妍要说出口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明天安排你见个人。” “不见。”乌荑想也不想。 向荟妍冷笑一声:“关乎当年的事情你也不见吗?” 乌荑眼皮一跳。 乌梅 第15节 第16章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乌荑穿得单薄就那么站在门口望着里头一家三口,就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猫趴在窗口眼巴巴地羡慕着。 但管家知道这是他的错觉,或许从前的乌荑会小心翼翼地展露出这幅模样,可如今的她只是冷眼旁观,没有温情也没有感情,仿佛在看无关紧要的人。 “见谁?”向荟妍掐准了她对舅舅那件事的在意程度,也知道她压根就无法拒绝,乌荑已经不想再去思考向荟妍是如何得知她在查的事情,但想要的线索都递到跟前了,她没理由拒绝。 乌荑语气淡然,即使手指默默握紧,可面上还得维持最基本的得体,这是她最习惯的自我保护的伪装。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找的方向错了,可在郦城最近一个月得到的也只有那张被毁坏的照片,其余的没有进展。 这是一场鸿门宴,乌荑心里很清楚,更清楚的是,她就算知道是一个坑也得往里面跳。 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向荟妍扳回一城,心里舒坦了不少,冷哼后伸出手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下被向多乐打乱的衣襟,不咸不淡道:“谢远闵。” ...... 乌荑看了她一眼,接着没再做什么停留,跟管家说声后就转身出门,外头的司机已经等候多时,等她出来就替她开门后朝主宅那边开去。 等人一走,坐在向荟妍对面的男人忍不住皱眉道:“你会不会态度有点不好?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我态度不好?”向荟妍听他这么说,怒极反笑,也顾不上给向多乐擦嘴,食指在桌面上狠狠敲了两下,咄咄逼人:“我把她当女儿,她认过我这个妈吗?如果不是她,我会有腰伤导致这辈子都不能再上舞台吗?我精心培养她,你看她是怎么报答我的?!” 向荟妍越说越觉得委屈,向多乐也察觉到了母亲不对的情绪,撇撇嘴坐在一边拿着筷子戳饭。 眼看她嗓门越来越大,男人头疼的安抚她:“好了,我们不说了,吃饭吧。” 他叹了口气,想起第一次见到乌荑那天。 那是他跟向荟妍婚礼的第二天,他在客厅里见到了一个乖乖坐在沙发上的小女孩,在他疑惑对方是谁的时候,小女孩转过来和他对视,点头喊了声叔叔。 长得很精致的一个小女孩,只是微微的下三白眼不笑时气质会显得略微清冷,从她脸上隐隐能看出向荟妍的影子。 男人几乎瞬间就知道了她是谁,后来去问妻子说怎么不让她女儿去参加婚礼。 正在敷面膜的向荟妍对他这话并不在意,只淡淡说了句:“不相关的人来参加婚礼干什么。” . 夜色微凉,乌荑没再麻烦管家带她进去。 管家年纪也上来了,她就问了些外婆的近况跟需要注意的地方后就先让人去休息了。 主宅的位置就在别墅后,向家的别墅不在市中心,而是距离不远的半山腰,整座山都被买下来建成了庄园,从前面的别墅过去,开车也得二三十分钟。 乌荑轻轻推开了老宅厚重的大门,客厅里没开灯,只留了几盏小灯。 她没管,径直进电梯上了四楼,在站到房门前却犹豫了,想敲门的手多次抬起又放下。 在头脑里风暴了好几种说辞,正想敲定一种下来,不料猝不及防听到一声,“囡囡?” 从房门后传来。 一门之隔,外婆的嗓音沧老了不少,可是跟记忆里没差多少,唤她囡囡时总是温和的。 乌荑心一颤,还细微听到了外婆压抑着的咳嗽声。 声音不大,可传到她耳朵里却那么刺耳。 乌荑垂下眼,放在门上的手微微蜷缩,眼底晦暗不明,好半晌后才推开门,抬眼看到落地窗前坐在摇椅上的老人,腿上还搭着一条毛毯。 她轻轻喊了声:“外婆。” 闻言,老人侧目望了过来,在见到出现在门口的女孩后,眼眸弯了弯,眼角的皱纹都展露出来。 还是一如既往地慈爱,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乌荑抿抿唇,顺从地走了过去,然后在外婆腿边蹲下,双膝跪下,把头枕在她膝盖上,闭上了眼,低低道:“外婆。” 感受着手掌抚摸自己脑袋的温柔,乌荑不自觉把头更埋进了外婆怀里,眼眶湿润,嗓音闷闷的还有些哽咽:“我回来了。” 乌荑知道,从她踏进向家的那刻外婆就知道她的行踪了,不出面也是想看看她能如何应对。 再者就是身体是真的不方便。 “您身体好些了吗?”乌荑虽然扑在她怀里,但到底没敢太过用力,生怕把外婆压疼。 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说,在这个家里,她最想亲近也最爱的人,无论怎么样都不愿意再让外婆出事。 她经历过的痛苦,不想再来第二次。 外婆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顺着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囡囡,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怎么回来了。” 乌荑平复好心情,刚抬头想要回答,外婆却率先摇了摇头,接着抬起她的手,拿出一根红绳替她戴在了手腕上,又慈爱地抚摸了下她的脸颊,温声道:“前几天去寺庙给你求的,就当外婆图个心安,带着。” “囡囡,你去前面的柜子里,打开第二格,有你想要的东西。”外婆给她戴完后又仔细欣赏了下,满意道:“真好看。” 乌荑的肤色很白,腕骨白皙又精致,搭配红绳更添诱惑。 在外婆话音落地的一秒,乌荑眉头跳了一下,心里隐隐有了点猜测,哪怕心脏快得都要跳出来了,可面上还是佯装冷静地点了点头。 她想要的东西...... 她回向家的目的只有一个,外婆不说,可她心如明镜。 上次没有拿到,那这次呢。 乌荑顺着指示走到了柜子前,脚步很沉重,要拉开柜子的手也不是那么自信,就这几个动作,她回头看了外婆十几眼。 在外婆好笑的注视下,深吸口气,缓缓拉开了柜子— 在看清里面安静躺着的东西后,她猛地松了口气,险些脱力站不稳。 “外婆......”她扶住柜子后下意识想要去看老人的神色。 可外婆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转头看向窗外的夜景,在听到她的呼唤后才对她一笑,缓声道:“拿走吧囡囡,外婆已经不需要了。” 乌荑手一抖,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泪光。 . 这一晚她睡得很安稳,大概是因为得到了日思夜想的东西。 睡前她把相机放到了床头柜上,看了很久也没取出内存条,想看,又没勇气去看。 她在向家留的房间有两间,一间在主宅,另一件则在前面向荟妍一家住的别墅里,虽然那间已经被改成储物间了。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她童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后方的主宅度过的,对这里的熟悉归属感自然也比前面强,所以在这种环境下她睡得会更好。 更别说她离家的这些年,外婆也没让人动过她房间的一点东西,哪怕是阳台上的小盆栽。 只是有些寿命到了枯萎了,让人买了再换上去后也不会跟以前的一样了。 或许是因为约了谢家二少要见面的缘故,乌荑按照生物钟起来下楼,在客厅看到向荟妍的那刻还有点诧异,当即挑眉。 她也没问好,余光扫了眼向荟妍放在茶桌上的盒子跟旁边拉了几排的衣服就知道她要干什么。 于是干脆先转去厨房找保姆要了杯牛奶,喝完后才不紧不慢地走进客厅。 “没规矩,”向荟妍见她边走边捧着装着牛奶的玻璃杯就脸一沉,呵斥道,“吃没个吃相!” 乌荑也不在意,她吃饭的姿态其实很好,不会在餐桌上说什么,就算没上餐桌,单单站着端着杯子也不会说什么。 喝完后顺手把杯子递给了走过来的佣人,难得掀起眼皮多扫了几眼离自己最近的那排衣架上的衣服,随手一指:“就那件吧。” 等候已久的佣人根据她的喜好把那件衣服拿了出来,是一件酒红色的长袖鱼尾裙,很衬托身材,领口处还用布料添了几朵玫瑰花。 乌荑对衣服并不挑,不过纵使前来帮她做造型的化妆师夸赞说这件衣服很配她的肤色,穿上去会很好看,向荟妍眉头还是一皱,优雅地端起放在桌面上的咖啡,低头喝了口,轻描淡写道:“不合适,换件。” 又是这样,乌荑在心里笑了声。 从小到大,无论她选择什么,向荟妍总会第一个跳出来否定她。 她想画画,向荟妍说不行,没前途。 她想摄影,向荟妍说你有那个能力能和你舅舅一样吗? 如今一件衣服,倒是场景重现了。 乌荑没管,只是和面露尴尬的化妆师点了点头说就这件,完全没管向荟妍冷下来的脸色。 化妆师默默松了口气,腹诽道,这豪门亲子间的关系看起来也挺水深火热的。 向荟妍被她这态度气到了,也懒得再理,让她自己折腾着去。 ....... 乌荑在换衣间里拒绝了外头化妆师的帮助询问,她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衣服,想了想打开手机对着衣服拍了张照片,然后点开微信发给了备注叫八秒的聊天框。 【八秒:?】 【aw:配红色耳环怎么样?】 【八秒:行啊,怎么今天有约会?】 【aw:不是约会】 乌荑云淡风轻地敲下三个字— 【aw:是相亲】 对面好一会儿都没回复,上面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却迟迟没有再发消息来。 乌荑尽收眼底,笑了声,这才觉得自己心情好了点。 等她换好衣服下楼,除了对她造型感到惊艳的化妆师团队外,就是沉着脸的向荟妍,见人缓步走过来,她平静道:“刚在给谁发消息?” 乌荑没了那份镇定,她不可置信地质问:“你监视我?!” “你给我听好,”向荟妍脸色阴沉,极其难看,骇然地看着她,压着上涌的怒气:“我不管你在外面要怎么玩,也不管你要跟谁玩,但是,偏偏荆向延不行!” “他是你妹夫你不懂吗?!” 第17章 乌梅 向荟妍话音落地的那一秒, 客厅内瞬间安静了下去,连负责的化妆师团队和站在两侧的佣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头去,装作什么也听不见。 这八卦可真够劲爆的, 还能跟自己妹夫好上。 这是在场人心里不约而同所想的。 乌荑倒是不甚在意,她望着向荟妍懊恼的神色, 知道她不是因为说了这句话而后悔,而是后悔在大庭广众下说了出来。 于是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眉目生得本就冷淡,这抹浅浅的弧度也没把那股清冷劲压下去, 不紧不慢,似笑非笑道:“您是打算给我添个妹妹了?” 乌梅 第16节 闻言, 向荟妍脸色气得铁青,可那么多外人在场她又不好发作, 只能沉下声警告道:“你最好赶紧跟他断了, 你是指望因为你一个人的缘故让整个向家背上污点吗?” “如果是这种理由的话, ”乌荑慢条斯理地道, “暂时说服不了我。” 自从那次回向家不小心被向荟妍看到她脖子上的吻痕开始,她就知道对方一定会在暗地里调查她的事, 向荟妍不会允许有超出她掌握范围内的事情发生。 正因为这点,所以乌荑就算知道母亲在查她的关系也没有选择打草惊蛇,就这么默认下来。 可想而知,向荟妍在看到消息的那刻会有多震怒, 而恰恰与之相反,乌荑很乐意看到她这副样子,叛逆的报复带来的舒心。 “妈, 我想提醒您,”乌荑漫不经心地抬手摆弄了下领口的玫瑰花, 修长的手指抚过花瓣,没搭理向荟妍一眼,慵懒道:“已经取消的婚约在我这里毫无作用。” “跟谁玩不是玩,”她抬眸,声音不带情绪,“怎么他不行?” 被自己说过的话呛到,向荟妍气结,好半天都没说出个字来。 乌荑笑了笑,没管她,跟后面恨不得把头钻进地里的化妆师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化妆了。 在眉笔轻轻描绘眉毛,勾勒眉形的时候,乌荑坐在镜子前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方才在换衣间里荆向延给自己发来的照片。 是调色盘,上面给她调了两种颜色作为示范,回答她问的酒红色礼服配什么耳环好看。 ...... 最后一笔收回,荆向延这才抬头看向坐在对面喋喋不休的好友,手中的铅笔随意在指尖转了转,根据他说的话时不时点头当作回应。 “你也太敷衍了吧,知道我刚才在说什么吗?”好友控诉他的走神行为,然后下一秒就注意到他画在餐巾纸上的人物,好奇拿了过来:“这是什么?” 荆向延画的是速写,并且还是一个穿着鱼尾礼服的女孩,可惜的是没有画五官,但不难看出是个美人。 由这幅速写联想到最近圈内的传言,好友压低声线,小声八卦道:“诶,这谁啊?不会是你未婚妻吧?” “我身上可没有什么婚约,”荆向延单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的风景,回答好友的问题时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语调微扬,却又显得不太正经:“不过是画的一个......” 他顿了下,补充:“朋友。” “朋友?”好友疑惑,“我怎么不知道你身边有这个朋友,哪里人?” “嘉陵人。” “哦,那什么时候回嘉陵一起出来见见呗。” “不用,”荆向延停顿两秒后,轻飘飘道:“她会回来的。” . 乌荑没和向荟妍再说太多,在人走后还特地让保姆去把主宅里她周围可能有微型摄像头的地方都检查一遍,发现一个就立马砸了。 准备好这些后她又端着早餐上楼去了趟外婆的房间,轻手轻脚地把早饭放在桌子上,接着又轻言细语地陪她说了会儿话,待做完这些才出门。 八点快九点的时间段还处在上班的高峰期,去谢家的路上堵了两三回车,不过好在没超过约定的时间。 到了地方后是谢家的保姆急急忙忙跑过来给她开门迎接的,又给她道歉说谢远闵还在医院,让她先在家里等等。 乌荑无意识皱了下眉头,虽然听闻谢二少的眼睛场面不好需要经常去医院做检查,但她也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凑巧。 但不管怎么样,这面还是得见。 向荟妍有她的私心让她跟谢远闵见面,那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先让司机回去,然后跟在保姆身后进了谢家,刚坐在沙发上接过保姆递来的温水,下一秒便听见外头有细微的动静传来。 保姆笑了一下:“是二少爷跟夫人回来了。” 谢家有两个孩子,谢远闵上头还有个哥哥,不过常年出差在外,被当作继承人来培养,一般是见不到面的。 乌荑不动声色地抿了口杯子里的水,微微点头。 她没在客厅里等太久,在外头人走进来的瞬间她就也顺势站了起来,对着进门的妇人含笑着点点头,既礼貌又不失分寸。 谢夫人还裹着一条褐色的披肩,很薄也很适合秋季,留着干脆利落的短发,整个人保养的很好,眼角的细纹不是年纪的缺陷,反而更添女性的魅力。 乌荑以前就听过这位谢夫人的事迹,不仅教子有方,在商场上也手腕了得,谢氏不少重大项目中起码二分之一都是她独自拿下的。 后来听说是因为小儿子出事,再加上谢氏趋于稳定且蒸蒸日上,她这才退居幕后,只是还会不时地去公司处理点事情,大多数是在网络会议上。 此刻见到乌荑她明显惊讶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来,边说边走上前:“你是乌荑吧?我还想着让人过去接你,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乌荑也同样打了声招呼,视线则从谢夫人脸上逐渐偏移,最后落到了她旁边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穿着很干净,白绸衬衣勾出他精瘦的身形,脖颈上还戴着一条黑绳,眼睛蒙着白布,露出的下半张脸俊逸又苍白,没什么血色。 他整个人的气息都是温和细腻的,搭在轮椅上的手是不健康的病态白,安静着不说话,显出无端的寂寥。 “乌小姐,你好。”男人的嗓音沉谧低柔,声线清润,说话语气平缓,“初次见面。” 他看不见,所以只能根据方才乌荑出声的方向慢慢移动头部寻找,最后在确定声源位置,朝她点点头。 “今天也挺冷的,乌荑要是不介意的话,你们两人出去晒晒太阳逛逛吧。”谢夫人恰到好处地提了这么一句。 有些话不适合当众说,乌荑本来还在思考怎么支走谢夫人,但对方现下这么一说倒是给她不少方便,当即答应下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谢远闵耳朵动了两下,在头顶落下一片阴影时半抬起头,嘴角弯了弯,轻声道:“麻烦乌小姐了。” ....... 乌荑推着谢远闵在后花园散着步,这里没人跟着,正好给了他们两个独处的空间。 早晨的阳光并不大,也不怎么刺眼,虽然还不到冬日,但早上的冷空气也在日渐增多,所以晒这么一会儿刚好。 “乌小姐,这里没有别人。”谢远闵忽然侧过头,低低道:“我想你应该不止是想单单推着我在这里走吧。” 乌荑挑眉,说实话,谢远闵对这些小心思的感知力真是敏感到超乎她的预料。 反正他都先挑起话头了,那么乌荑也不介意开门见山,除去那些弯弯绕绕的峰回路转,她还是更喜欢直截了当。 她停下脚步,推着轮椅的双手放开,但站在原地没动,好一会儿后才问他:“我想知道,四年前郦城的那场车祸,你在现场吗?” 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在谢远闵回答前,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搭在轮椅上的手无意识攥紧,力度大到她本人都毫无知觉,心脏被提了起来。 “在。” 很轻的一声,几乎淹没在风里。 乌荑捕捉到了,她瞳孔猛缩,心跳的速度在极速加快,血液逆流。 当年的那场车祸,波及到的受害者不单单是舅舅,幸存者还有面前的这个人。 可她没印象,大脑一丁点都没有保留。 谢远闵是为什么出事,他那天在哪里,是两车相撞波及到了他,还是......他就在车上? 乌荑太阳穴一阵疼痛,脑海中无数的碎片画面浮现,可她抓不住一点,越想就溜走得越快,头晕目眩下险些就要踉跄摔倒。 下一秒,手臂被人扶住,耳畔边传来男人柔和如春风似的音色,带着隐隐的担忧:“乌小姐,还好吗?” “抱歉。”乌荑勉强站好,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却还没有过去,她摇了摇头,摇完又想起谢远闵看不见,抿唇道:“我没事。” 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此刻自己的状态有多糟糕。 “不好意思,我今天先走了。”乌荑想要先行告辞,她没从谢远闵嘴里问出来太多,但就这短短十几分钟的接触也让她觉得谢远闵远没有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 也和谢珒风一样,就算她问了,也会隐瞒着一些事。 “乌小姐。” 在她转身的刹那,猝不及防被他喊住,刚转过身想要询问对方还有什么事,然后便听到他温文有礼地问道:“我回答了你的一个问题,那么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应该回答我一个?” 乌荑颔首:“你说。” “我想知道,”他的手指在轮椅上轻轻敲了两下,扯唇,气定神闲道:“你有没有接受家里安排的打算。” 第18章 乌梅 随着时间的推移, 太阳正在以缓慢的速度上升,这张蒙着眼睛的脸背对着阳光,显得朦朦胧胧。 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但乌荑听懂了。 “谢二少有这种听从摆布的打算吗?”她不痛不痒地反驳了句。 说完还顺便朝不远处恰好要走过来的佣人招招手,示意她把谢远闵推回屋子里, 还让她替她跟谢夫人说声失礼,接着就先走了, 干脆到头也不回。 “少爷,我们要回去吗?”佣人小心翼翼地弯腰询问着谢远闵的意见。 说来奇怪, 明明谢二少是属于非常好相处的那类人,气质温和彬彬有礼。可不知怎么的, 总觉得每次在跟他说话时,都会不自觉提心吊胆。 “她走了吗?”鼻尖萦绕的淡淡清香已经逐渐挥散, 谢远闵问了句。 闻言, 佣人看了眼渐行渐远的背影, 点头道:“是的, 乌小姐已经离开了。” “不急,”他笑笑, 那病态的脸上头一次浮现出些许血色,连苍白的嘴唇都似乎红了一些,游刃有余道:“再等等。” 佣人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了, 陪他又在太阳底下晒了会儿后这才按照他的意思,推着他进屋。 不出意外,方才在花园内发生的一切都会被事无巨细地转告给坐在客厅里的谢夫人, 但至于她要怎么想或者怎么做,那就不是谢远闵该关注的事情了。 相比于这些, 他还是对乌荑这个人更感兴趣一些。 失明之后,他五感的感知力会比一般人还要强一些,所以在闻到乌荑身上的气息时,似曾相识。 到底是在哪里闻到过呢。 谢远闵嘴角的弧度还没放下去,突然就有点期待下一次见面的场景了。 . 跟谢远闵头脑风暴思考了这么多不同,乌荑压根就没去想除了照片跟他的说辞外的其他事情。 车一开进向家的别墅区,她这次连跟向荟妍打招呼,维持最体面的母女关系的工作都懒得做了,径直回了主宅五楼自己的房间。 到了熟悉的环境下,乌荑猛地松了口气,原本紧紧绷着的神经也终于得到片刻缓解,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先转身去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进门就被她随手丢在沙发上的手机正在响铃震动,乌荑瞥了眼看到备注,见到是向荟妍打来的,干脆低下头继续喝着水,完全没有要接起来的意思。 对方一连打了三四通电话,都没有被她接起来。 于是两分钟后,她这里再次回归平静。 乌荑舒了口气,放下水杯回到卧室里,走到衣柜前拉开拉门,拉开第二个柜子,将放在里面的黑色相机取了出来。 这是那场车祸里唯一还保留下来的东西,四年间一直在外婆那里,说是睹物思人也不为过,如今却说自己不需要了...... 乌荑克制住自己胡思乱想发散的思维,起身又去找了台笔记本电脑过来,取出内存条用读卡器插入usb,把内容尽数导入进了电脑里。 乌梅 第17节 基本上都是那几年拍摄的照片,风景、人物、美食等等。 乌荑一张张仔细翻阅过去,她看得认真,但在见到电脑里为数不多的几张合照时还是忍不住停下翻阅的鼠标,视线都有些恍惚,呼吸压抑,房间里都安静了下来。 有她学生时代跟舅舅和秦叔的三人合照,也有过生日时脸上被抹上奶油的抓拍,等等。 照片里的舅舅定格在那个瞬间,开怀大笑,年轻又朝气。 时隔多年,乌荑再一次见到了他。 以前总是想要逃避,久而久之,她差点在记忆里翻找不住舅舅的音容笑貌。 这一次隔着的不仅仅是屏幕,还有时间的屏障。 乌荑双手扶着额头,低头重重吸了口气,把酸涩的情绪全部消化了回去,哪怕只是一点都不允许被泄露。 待平复好心情后,乌荑重新抬头,继续翻阅没看完的照片,眼眶还是红的,不过比刚才相比明显好了不少。 她动作一停,看到目前这张照片被捕捉到的人影,眼中划过一丝诧异和惊愕。 她记得这张照片,是高二那段时间她因为一点小争执被请家长,向荟妍没来,来的是刚回国不久的向亦乘。 他什么原因也没问,只是关心她有没有受伤,最后在得知她赢了的时候还忍俊不禁,拉着她就要在教学楼前拍一张当作留念。 当时的乌荑对这个初次见面的舅舅很不理解,觉得无聊,要说配合也不见得有多配合,导致最后留下的照片就是她冷着一张脸的样子。 ......虽然她并没有这个意思,事后秦原看了照片还调侃她说是舅舅摄影生涯遇到的滑铁卢。 不过,当时还额外拍到别人了吗? 乌荑仔细辨认着照片中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教学楼楼梯边冒出的一个男生,他似乎刚从楼上下来,无意间朝自己撇来的这一眼也被相机记录了下来。 只是隔得太远照得有点模糊,尤其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因素,她总觉得这个男生长得跟荆向延有点像。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再割裂开。 乌荑掏出手机就想给荆向延发消息,结果才打了个字,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姐。” 桀骜不驯的音色响了起来。 乌荑回过神来,将手机熄屏倒扣在桌上,顺便把电脑的照片界面关掉后这才镇定道:“进来。” 下一秒,门被拉开一道小缝隙,从外头探进来一颗小脑袋,在见到坐在桌前的人后,他弯眼笑了笑,边推门走进来边抱怨道:“姐,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闷在这里啊。” “很快会再走的,有事吗?”乌荑看他。 向玉凛的父亲是向荟妍的二弟,也是向亦乘的二哥,他从小就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在家里还好,在外头那性子真是要多野痞就有多野。 赛车、跳伞等大部分刺激性的运动他都做过,有时候乌荑都得感慨,她这弟弟的心脏承受力确实还挺不错。 这段时间她也听管家说了,二房一家最近出国旅游去了,不带向玉凛是他自己觉得没兴趣才不跟着去,毕竟大部分国家他自己都玩过了,还不如待在国内有意思。 再加上他的作息跟乌荑是反着来的,属于夜间活动动物,所以她回来这几天一直跟向玉凛是错开来的,没见到面,今天还是头一次。 “当然有了,”向玉凛走过来随意拉开张椅子,在乌荑对面坐了下来,十分好奇道:“姐你觉得谢二少怎么样?” “你是被我妈派过来打探消息的吗?”乌荑似笑非笑,她这弟弟简直把八卦两个字都写在了脸上。 “怎么可能,姐我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为了表明忠心,向玉凛连忙否认,顺道还不忘怂恿道:“不过你也别老是待在这里了,会闷出病的,无聊的话不如跟我出去玩吧,刚好我晚上有个小聚会。” 乌荑受不了向玉凛在她耳边的碎碎念,被烦到连照片和信息都看不了,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结果对方又拉着她去选衣服,还说平时没怎么参加聚会的损失都要从今晚补回来。 晚七点,聚会的地点设置在了向家旗下的一家高档酒店,当晚那一整层都被向玉凛包了下来。 最后乌荑也没选择复杂的装扮,而是和平常差不多,简单画了个淡妆就跟着向玉凛出门了,一路上还被吐槽说她真是太不重视了。 电梯到了十八楼停下。 前脚刚踏出去,后脚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从包厢房间内传出来的嬉闹声,她面色如常地跟在向玉凛身后。 推开门的瞬间,包厢内所有的视线都下意识凝聚到门口,在见到来人后又纷纷回过神来,有几个人端着高脚酒杯就走了上来,笑着调侃。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看看,迟到两分钟,这不得罚两杯?” “等等,玉凛你身后跟着的这是?” 有眼尖的人注意到了他身后站在的女孩,方才没说话,身形又被向玉凛挡住了大半,一时间没被发现也是正常的。 向玉凛很经常会把人带来参加聚会,他们也见怪不怪,很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两人应该是那种关系。 但可惜了......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看着乌荑这张脸,惋惜了几秒钟。 清清冷冷的模样,单是站在那里就足以绝世而独立,五官的每一个部位都恰当好处。 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向玉凛好笑,揽过乌荑的肩膀再三强调解释道:“别胡思乱想了,这是我姐。” 接着补充了句:“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闻言,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乌荑视线一一扫过离自己最近的几人,他们都忍不住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这误会可糗大了。 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心里粗略算着这场小型聚会的人数,出乎意料地不是很多,撑死十几个。 这可不符合向玉凛的风格,还是他要从良了? “抱歉。”有人悻悻道歉。 乌荑摇了摇头,侧身低声跟向玉凛说了句自己出去趟透口气,对方点点头让她别走得太远。 待人走后,包厢内重新热闹起来,不少人逮着向玉凛就是灌酒,还骂他怎么不提前告诉自己,害自己那么尴尬。 还有小部分人过来打听乌荑的联系方式,都被向玉凛皮笑肉不笑地挡了回去,心里格外厌烦。 包厢门关上后,隔绝了里头吵闹的气氛,乌荑背靠着墙总算松了口气。 果然还是适应不了这种场合,多待一会儿都想逃离。 她在外面待了好一会儿,等差不多觉得缓过神来了这才起身准备回到包厢里,不然按照她对向玉凛的了解,估计没过一会儿他就要出来找人了。 她方才远离了包厢,都快走到大阳台那边透气,因此现下回去还得经过几间连着的包厢,走廊内空无一人。 下一秒,刚路过的一间包厢在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开门声,乌荑还没走两步,手腕就猛地被人拽住,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进了包厢,狠狠摔在了门上,闷哼一声。 脊背的疼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蔓延了上来。 包厢里没开灯,乌荑辩认不清眼前的人影是谁,但他贪婪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却令她感到无比恶心,简直想要作呕。 那人抓起了她的手,带着她的指尖落到了他的胸膛上,解开了第一颗扣子。 第19章 触碰 微冷的指尖在触碰到眼前人体温的瞬间瑟缩了下, 乌荑挣扎了两秒,脸色沉了下来,在脑海中尽量保持冷静, 思索着目前的情况。 因为视力受阻的原因,再加上包厢内没有开灯, 她看不见这人的面孔,只是对方得寸进尺的靠近, 导致喷洒出的热气都黏在自己皮肤上的那股黏腻感觉让她有些作呕,十分抵触。 乌荑双手紧握成拳, 在对方要再次扑上来的那一秒她作势抬起腿,从这个位置和力道下去, 估摸着他得去医院躺躺。 结果还没踢出去,倒是旁边的门被人从外头用力一踹! 砰的一声巨响, 乌荑瞳孔猛缩, 门被踹开带来的劲道风速直接划过脸侧, 她心脏也随着这道震天动地的响声而颤了两秒。 下意识想要偏头朝声源处看去, 但还没来得及看清状况,抓着自己手腕的男人就忽然被一股力量勾着脖子撂倒在地, 手腕被桎梏的束缚松开,借助外头走廊传来的光线,乌荑这才看清面前发生的场景。 向玉凛冷着一张脸,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骇然, 单膝压着男人的背,力度大到他忍不住痛呼求饶。 “偷人偷到我这边来,”向玉凛目光一寒, 明明嘴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但眼里却是阴沉着的, “怎么,你那位金主是没办法满足你了?” 乌荑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腕,在听到向玉凛说的这句话后难得抬眸扫了眼被他死死压在地上不能动弹的男人,勉强算得上中等的一张脸,她还觉得有点眼熟。 还不等自己细想,就见向玉凛转过头来,视线触及到她时眼底的冰冷消融了些,蹙眉道:“没事吧?” 然而在注意到她被抓出红痕的手腕时,心里又多了些许烦躁,手下没控制住力道,更加用力。 “疼疼疼!你先放开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走在外面我还以为是江姐。”男人痛呼,嘶牙咧嘴,他见求饶没有用,便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乌荑,诚恳道:“小姐,真的很抱歉,我认错人了,你可不可以......” 乌荑没说话,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而随后走进来的女人还伴随着几声抱怨,但在见到包厢内的场景时忍不住咂舌,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看了下神情阴狠的向玉凛和痛苦的男人后,道:“这,你们?这是怎么了?” 见到来人,男人登时换了张脸,变得有恃无恐,挣扎喊道:“江姐你可来了,你看他们!” 江姐犹豫了下,朝着向玉凛投来了狐疑的目光。 乌荑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得要命,她完全不想理会这场闹剧,让向玉凛先处理着,她拿了车钥匙就想先走。 向玉凛起先还担忧着她这状态,还问需不需要自己先送她回去,在得到对方再三肯定的没问题后只能作罢,不甘心嘱咐她路上小心点。 把包厢的门关上,里面发生的事情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乌荑也没问为什么向玉凛会那么快就找过来,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真的不该出来参加这些聚会的。 她没亲自去地下停车场开车,而是走到前台随手拦了个服务员给点小费后再把车钥匙给他,让他把车开出来,然后她就先站在门口处等着。 “乌荑?”好奇中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女声从耳侧传来。 闻言,乌荑稍微侧过脸就见到一位穿着得体,还披着披肩的女人款款向她走来,脸上那抹试探在见到她脸的那刻收起,挑了挑眉,不明意味地道:“真是你啊,我刚还想着怎么会有人穿成这样来这里,也不知道收拾一番。” 乌荑蹙眉,在记忆里搜寻了番,总算找到一个对应的名字,点点头道:“夏漾。” 见她这幅似乎不记得自己的模样,夏漾嘴角的笑容都有些僵硬,她拢了拢披肩,也少了份语气里的虚与委蛇,气定神闲道:“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恭喜什么?”乌荑眉头拧着。 “当然是你跟谢二少的好事啊,”夏漾眼里的笑看不出几分真心实意,“怎么就你不知道?” “还是说,”她凑过来故意压低嗓音,话里带了几分讥讽,“你是真的打算跟你继妹抢一个男人?” 乌荑眉头狠狠一跳,瞥了她一眼,这是很明显的一种警告,夏漾却并不恼怒,反而带了点同情:“难道你没听说,乌家拒绝了退婚吗?” ....... 乌荑愈发烦躁,她对夏漾这个人本身就没有多大的印象,记忆里能找到的也是高中时代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几个场面。 因此当下也不想跟她过多纠缠,开口时的语气十分冷漠:“所以呢?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跟荆向延是有关系了?乌家拒绝的退婚也要甩到我头上来?” 夏漾一愣,她没想过乌荑会是这种反应,跟预料中的完全不像。 冷静得过头了,尤其是当她沉着脸时,那双眼冷淡又充满攻击力,压迫感十足,让她一时卡壳,忘了下一句要说什么。 等她回过神来,乌荑已经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钥匙,打开车门弯腰上了车,扬长而去。 乌梅 第18节 徒留夏漾一个人望着她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车影,嘟囔几句,还真是和以前一样的脾气。 清高的让人无比讨厌。 . 车急速行驶在公路上,乌荑面不改色地踩着油门,心里的烦躁感不仅没有消减,反而更加浓烈。 窗外的景色快速倒退着,她薄唇紧紧抿着,侧脸在暗光里显得有些冷,车子飞快跑过路边的灌木丛,两秒后树叶才疯狂摇曳簌簌摆落,车尾透露着狂野的味道。 又跑了一会儿,乌荑这才猛地踩下刹车。 车轮胎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她整个人也因为惯性往前倾,然后又重重甩到椅背上,趴在方向盘上扶着额头喘着气,思绪混乱。 还真是头一次对自己消息闭塞成这样而感到无可奈何。 乌荑空出一只手摇下车窗,从臂弯里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开到了将近海边的路旁,这里晚上的沙滩上也有不少人在游玩,不时路过几辆车,并不引人注意。 夏漾的话还回荡在她耳边,她打开车窗透了几口气,感受着海风的吹拂后才清醒了不少。 她沉下心在海边待了也不知道多久,接着回神掏出手机订了当晚飞郦城的机票,今天是周六,如果速度快的话还能赶上画展。 ....... 落地时间已经接近后半夜了,乌荑没回先前住的民宿,手机刚开屏就跳出十几个来自向玉凛的未接电话,她简短回了条信息过去后就打了个电话给林倚清,知道她前几天就来了郦城准备签售会。 这个点要是不出意外的话,估计在赶更新,自从选择当全职作者后她的作息一直是昼夜颠倒的。 挂断电话,林倚清给她发了个位置定位,顺便问她要不要吃宵夜,她刚点了外卖。 乌荑困到不行,拒绝了这人想要彻夜狂欢的想法。 等到了林倚清给的位置地点,她进门换好鞋就想要飘荡进房间,还没走两步就被林倚清一把抓住,疑惑问道:“这么累,你行李箱呢?” “你试试当晚的机票赶飞机的痛苦,”乌荑强撑着打架的眼皮,“我没带行李回去,寄放在民宿了,明天让他们送过来。” 见此,林倚清大方的没再为难她陪自己熬大夜,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先去睡,自己还要写完更新。 “对了,”在乌荑前脚快要踏进卧室的那一秒,林倚清在她背后喊住,“我后天签售会,你要来吗?” 乌荑快没什么意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点头。 次日她睡到中午才悠悠转醒,本来打算去敲林倚清的房门,但转念一想,这人估计没到下午三四点是不会那么早起床的,于是干脆放弃,转身去了厨房。 吃饭的时候她顺便查了今日画展的闭展时间,差不多在下午五点左右。 还有蛮多时间的,乌荑慢条斯理地又喝了口水。 下午出门前她还把林倚清的晚饭准备好了,对方穿着睡衣,顶着一窝乱糟糟的头,从碗里探出头来含糊问了句:“画展?你什么时候对这东西感兴趣了?” “我感兴趣的又不一定是画展。”乌荑留下这么句话后就走了,留下林倚清对这话困惑。 林倚清住的酒店距离画展并不远,走路也差不多半个小时。乌荑这次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选择,慢吞吞的走过去,半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被她拖到将近一个小时。 等到了地点时正好闭展,她也不急,就站在一旁静静望着从里面走出的人群。 差不多等人都走光了,她这才继续朝前走去,天气渐冷,冷风吹过,她把脖子埋在了围巾里,低着头看路。 下一秒,耳畔边传来一阵机动车响,由远及近,直到在身后停下。 乌荑耳朵动了动,转身的瞬间怀里被扔来一个黑色头盔,她下意识接住,好不容易温热起来的手掌触及到冰冷的头盔面,掀起眼望向来人。 他穿着件黑色冲锋衣,起码七位数起步的摩托车停在乌荑面前,熄火,大长腿支在地上,取下同款黑色头盔时甩了下头,眸子漆黑,动作恣意,他随手抚了把头发,敞开的领口里锁骨凹凸分明,神情松懈。 荆向延笑了笑,问她:“今晚有场流星雨,要不要去看看?” 他没问乌荑为什么会回郦城,或许也不重要。 乌荑定定看了他两秒,荆向延也不催促。 片刻后,她点点头。 “过来,”荆向延招手,“我帮你戴。” 乌荑没有异议,走过把头盔交到他手里,接着缓声道:“我见到了一张旧照片。” 她垂着眼,没正眼看他,“在里面看到了你。” 荆向延手一顿。 第20章 暧昧 头盔被扣好的下一秒, 乌荑正要抬眸,额头却被眼前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下,轻咳一声避重就轻道:“再不走就真的看不到流星了。” 又是在转移话题。 乌荑蹙眉, 哪怕心里的冲动很想让她上前揪住荆向延的衣领质问,但骨子里依旧保持着的良好素质让她硬生生克制住了这个行为, 沉下心来问道:“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从在郦城碰到他开始,走得顺利又艰难, 可那些到手的照片也很难说跟荆向延没有关系。 看似没有关联,但细想又觉得千丝万缕。 “我不记得在你那里拍过照片。”荆向延歪头。 “不是, 是我高中的一张照片。”被他挑歪话题,乌荑心里有点郁气, 她这次对上他的眼,在他漆黑深邃的眼底瞧见了自己的倒影。 很有诱惑力的一双眼, 典型的桃花眼型, 哪怕是不经意间撇过去的一眼都会感觉情深, 逐渐被拖入爱欲的沼泽。 “高中你可没见过我。”荆向延的语气不以为意, 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催促道:“走吧, 要错过时间了。” 闻言,乌荑没再说话,慢慢跨坐在摩托车的后座,在她犹豫手要放哪里时, 忽然被荆向延一把捉住,顺势放在了他的腰腹上。 “手这么冰。”他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听起来有些闷, 难掩惊讶。 “我体虚。”乌荑随口回了句。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摩托车要开的那秒, 乌荑似乎听见了一声很低的笑声,但很快她就知道这不是臆想了。 “会养好的,”荆向延音量拔高,“抓紧。” 乌荑下意识搭在他腰腹的手变成了环抱着,其余不被偷窥保护着的头发在风速中疯狂摇曳,自由狂妄又不羁。 就算是自己开车,她也很少会开的这么快,心颤之余,她忍不住道:“荆向延。” 这一声没被他听见,直接淹没在风里。 乌荑提高音量,又大声喊了句:“荆向延!” 生怕他听不到,又连忙补充道:“开慢点。” 这次对方大概是接收到了,微微偏头作势要听她说话,于是乌荑又忍着寒风的侵蚀,凑上前去靠在他耳边重复了次,对方依言点点头。 等到了山顶差不多快八点,快冬季了,天黑得也快,这个点早就完全暗了下来,山顶有不少星星点点的光亮,基本都是成群结队的烧烤小分队围在一起,营地还伴随着几顶帐篷,欢声笑语。 乌荑脱下头盔甩了下头发,深吸口气,还好。 上周郦城的新闻就有报道说今天会有场壮观的流星雨,百年难得一遇,所以这里有这么多人,她一点也不意外。 然后视线一转,她见荆向延停好车过来,挑眉道:“你不去租帐篷吗?” “你这语气怎么听起来还有点遗憾?”他好笑,“山上蚊子多,大小姐你能忍得住?” 乌荑什么样他怎么会不知道。 皮肤太过娇嫩,有时候抓下手腕留下的印子都不会那么快消散,别说更重的痕迹,亦或者是山里这种比较毒的蚊子。 “那这么晚我怎么回去?”乌荑搓搓胳膊,被他说的一下子就想到了被蚊子咬的鸡皮疙瘩,还不忘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我是把摩托开到山上来卖的吗?”他微微一笑。 ...... 乌荑没再和他争辩,两人在别处寻了个位置垫块布席地而坐,她抱着双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平时着前方山下呈现的现代都市夜景。 灯光缭绕晃眼,她略微出神,连荆向延喊她都没听见。 “阿无。” “嗯?” 第三次总算听见了,乌荑回神侧目望去时,就见他食指轻轻指了指夜空。 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这一幕让乌荑不自觉瞪大了瞳孔。 夜幕低垂,漫天的闪烁繁星匆匆划过,形成一幅巨大的画卷,耳边的惊呼声跟相机拍摄的快门声此起彼伏。 乌荑眼眸闪了闪,接着胳膊被稍微碰了下,对方低声在她耳侧提醒道:“许愿。” 许愿? 她都不知道有多久没听到这两个词了。 半晌后,乌荑慢慢闭上眼睛,抿唇不语。 别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按理来说她是个无神论者,但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人总要有一种寄托在。 她问塔罗是一种,现下许愿也是一种。 见她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眸,荆向延拖着尾音,慢悠悠道:“许了什么愿望?” 乌荑低着眼,沉默两秒后,说:“不知道。” 不知道?这倒是意外。 瞥见她一副深思的神情,荆向延半开玩笑道:“没许愿?” “那你呢?”乌荑反问他,“你许了什么?” “我?”他似笑非笑,也给出了同样的回答,“我也没许。” “说起来,我还以为你会许个什么婚约顺利取消之类。”乌荑慢条斯理地把话说完。 其实突然把话题转移到这个点上蛮突兀的,不过乌荑显然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显然夏漾的那番话还是让她在意的。 她这语气实在是太怪异了。 荆向延低头,直勾勾地盯着她,唇角往上扬着,两秒过后趁着乌荑不注意,弯腰凑到了她跟前,欣赏着对方因自己这个动作而吓了一跳的表情,半挑着眉,拖腔拖调,意味深长道:“我有说订婚的人是我吗?” 风太大了,乌荑不自在地收回目光。 耳边的碎发恰好掩盖住了她微红的耳垂,同时也庆幸说幸好没有在这里拥抱,要不然过快的心跳声一定会被察觉。 等等....... 乌荑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心跳为什么会这么快? 乌梅 第19节 . 荆向延履行了他的诺言,在看完流星雨后确实把乌荑送回了林倚清那里,同时还告诉她说行李方才也让民宿的工作人员带过来了。 乌荑乘坐电梯上楼,房门还没敲响就被人从里面拉开,林倚清穿着睡衣,双手抱胸靠在门框边,一副审视犯人的模样,冷笑一声道:“送你回来的那个是谁?我就不在你身边几天啊,有情况?” 与其说是包大人断案,倒不如说是瓜田里的猹出现了。 “没谁,”乌荑含糊敷衍,“一个朋友。” 说着就要绕过她去玄关处换鞋。 林倚清可不会放过这么个大好的吃瓜机会,天晓得她整天缩在家里码字都快把自己憋出病来了,再不找个发泄口可不行。 她径直走了过来,乌荑去哪里她就跟个跟屁虫一样跟着,嘴里唠叨着:“什么朋友,可持续性发展还是普普通通的?你交际圈里有这号人物我怎么不知道?不说我可要自己抽牌咯。” 乌荑被烦得没办法,一个头两个大,叹了口气后,捏了捏鼻梁,大脑飞速旋转,面上面不改色的编造道:“他是我去山上看流星雨时遇到的,好心送我回来。” “哦,那你们拥抱干什么?” “.......表达友好的一种方式。” “平常也没见你跟我这么友好啊。”林倚清嘟囔,很快就被自己的脑回路带偏了话题,好奇道:“你不是说要出去找人吗?怎么去看流星雨了?” “他今天没空,”乌荑随意道,“下次吧。” 还好表面的伪装过得去,没有引起林倚清的怀疑。 “后天应该有空吧?”林倚清没在意那么多,眨眨眼道:“陪我去签售会吧。” 乌荑忍俊不禁,打趣道:“那你男朋友呢?” “他这两天工作呢,航班飞国外,人都找不到。”林倚清小声埋怨,哀嚎道:“我都三天没跟他视频了,三天!” “知道了,我会陪你去的。”乌荑答应下来。 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都司空见惯。 林倚清的小说其中有三本书被成功改编成了影视作品,大热门出圈,带动了作者的热度,因此她在圈内的地位也可以说是稳步上升,去别的城市开签售会是很正常的事情,相当于在炒一波热度。 到了签售会这天,乌荑还特地戴上口罩,挂了个工作人员的牌站在林倚清身后摸鱼。 看着她脸上始终挂着得体亲切的微笑,不厌其烦地回应着每一位前来找她签名的粉丝的问题。 她目前手上这本书是改编自她学生时代的暗恋经历,据说被她男朋友知道的时候还吃了好大一碗醋,林倚清又秉承着“姐的面子大过天”,嘴硬跟男朋友对着干。 最后还是乌荑看不下去了,抄起手机把两人拉进一个群里骂了一顿,特别点名林倚清说暗恋成真就是为了不让当事人知道吗? 故事的完整度跟细腻的真实代入感,暗恋的酸涩也把握得很好,让这本书一经出世就常驻网站的首金。 因此现下来排队签名的也大多数手捧着这本书。 中场休息时间,乌荑顺手拿了瓶矿泉水过来拧开瓶盖递给她,还顺口问了句说要不要纸巾擦擦汗。 林倚清摇了摇头,嘴里的那口水还没咽下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 “快抓住他!前面的都散开!” 怒吼和追逐杂乱的脚步声从人群中窜了出来。 下一秒,乌荑跟为首被追捕的那个人对上眼。 第21章 故意 尖叫声混杂在疏散跑乱的人群当中, 阻隔了乌荑跟持刀男人的视线,她心一沉,皱着眉让林倚清先起身退后, 避免被误伤到。 她心里有了股不好的预感。 还不等两秒,林倚清惊恐的喊声让乌荑猛地转头— 林倚清手腕被持刀男死死抓着, 对方眼神凶狠,跟在他身后的几个警察也满脸警惕, 生怕他做出点什么事来,还不忘好言相劝, 更想瞅准时机打掉他手里的刀。 人群也迅速散开,把僵持的暴徒和人质留在圈里, 乌荑下意识想要上前,但被身侧警察的一个眼神给拦了下来, 慌张的头脑瞬间冷静, 咬牙退了两步。 周遭的人群也都十分担忧, 吵闹声不断。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签售会突然就变这样了?” “不知道, 脑袋瓜都是懵的。” “怎么办啊,那个人会不会一气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 好可怕。” “那不是......通缉犯吗?” 人群中有人犹豫着认出了眼前这名持刀的男子,是官网上两个月前刚发布悬赏的强.奸.犯,但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今天这种一个平平无奇的签售会闯进来。 林倚清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慌乱都写在了脸上, 那白花花的刀子就在她眼前乱晃,她被吓的脸色惨白,根本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 一个鸡蛋不知道从哪里飞来,正正好打在了男人的脑袋上, 壳碎开的瞬间,蛋清顺着脸颊滑了下去。 见他呆住的两秒,蓄势待发的警察抓住时机来了个前后包抄,再加上围观人群的帮忙,直接把林倚清拉了过来。 在男人被制服的时候大家都松了口气,可却没想到他原先无神的双眸在抬头见到乌荑的刹那,眼中闪过肉眼可见的怨恨。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大吼着挣脱了警察的束缚,捡起被踢到地上的小刀就要往乌荑的方向冲过去。 乌荑脸色凝重,眼皮一跳,在所有人提心吊胆下,她蹙眉右腿退后一步,正要做出防御姿势,却不想一声担忧焦急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小心!” 一秒的分神让她躲避不及,锋利的刀口划破衣服,沾上了温热的血液,还在往下滴着血,落到了地上。 乌荑吃痛捂着手臂踉跄两步,在男人凶狠着还要扬手时,猝不及防腰被来人一踹,直接被踹到了地上,痛呼着。 “阿无!”一片混乱下,林倚清连忙跑到她身边扶着,见她伤口滑得深,血压根止不住,着急之下又六神无主,直到一捆医用绷带被递了过来。 林倚清连声道谢,然后手指颤抖着要给她包扎,但因为太过劫后余生和心有余悸,一连好几次都险些抓不住差点掉在地上的绷带。 “我来吧。”忧心的男声终于看不过去开口,接过了林倚清手里已经拆开的绷带。 注意到来人,乌荑拧着的眉头还没松开:“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珒风小心翼翼替她包扎着,闻言解释道:“陪朋友来的,你这不行,血止不住得去医院。” 乌荑点点头,在要跟着林倚清离开时,余光无意间瞥见了藏在混乱人群角落里戴着连体帽和故意压低帽檐的人,她脚步顿了下,然后又慢慢移开了视线。 真是太过巧合了。 . 从签售会现场加速赶到医院也得有十几分钟的路程,车上林倚清边愧疚抱着乌荑哭着说怪自己不好让她受伤,一边又呜咽说第一次坐警车的体验好稀奇。 乌荑无奈之下只好出声安慰她几句。 到了医院后,手臂上粗略包扎的绷带还要被剪开重新上药,但血几乎要渗透到绷带的表面来,按照平常的方法散开肯定会不小心撕扯到皮肤,让乌荑倒吸一口凉气,本就失血导致苍白的唇色更没什么血色了。 走廊外,陪同的警员特意坐在了不远处,给林倚清留出个自我冷静的空间来。 “诶,”哭过后她的眼睛都是肿的,连带着声音也沙哑了不少,望向靠在墙壁边发呆的谢珒风,问道:“你跟她什么关系啊?” 这话让谢珒风回过神来,本来想顺着回一句朋友,可转念一想又不知道乌荑对这个称呼的接受度怎么样,于是言简意赅地回了句:“小老板。” 既然她喊秦原喊秦叔,那他对外喊小老板其实也不足为过。 哪怕私心里觉得这个词太过疏离和划清界限。 “小老板?”林倚清狐疑,“你是她员工?她开工作室了?” 乌荑并不缺钱,对摄影的工作纯属爱好,经常国内外跑着采风。有时候她会碎碎念提个建议说,要不你去开个工作室吧,但对方要么说麻烦,要么就是在考虑。 但...... 她仔仔细细把谢珒风自上而下扫视端详了一遍,心想,不能吧,这人看上去适合去弹那种电吉他,虽然外形条件不错,但要说当摄影师确实蛮屈才的。 “不是。”谢珒风说完这句话后就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 见状,林倚清八卦的心思也只得默默闭上了嘴,转头拿出手机给主办方那边报了个平安和发条微博说明情况,接着就见刚才的事情迅速上了微博热搜榜一,后边还跟着个爆字。 她点了进去。 是现场的观众不约而同晒出了几段乌荑被袭击的照片,还附带了持刀男的信息。 天生哑巴,童年不幸,父亲去世,母亲出轨。 他身上具有一切反社会人格的特质,两个月前犯下案件被通缉到现在,今天在伤了人后才被抓获。 可让林倚清至今想不通的是,如果拿她当人质的话还说得过去,可为什么那个人会对乌荑的反应那么大? 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很怨恨的人,那恶毒到堪称诅咒的眼神,林倚清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还在胡思乱想间,乌荑已经换好药包扎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护士。 见人没事后,林倚清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重重的呼出口气,鼻子一酸就又想哭了。 “我没事了。”怕她泪洒现场,乌荑赶在她落泪前就出声安慰,说着还让她跟护士求证。 “伤口有点深,这几天最好不要太碰水,这只手也少使用,勤换药。”护士跟陪同的两人嘱咐了几句。 谢珒风和林倚清都认真聆听,时不时点头。 三人在医院待的不久,跟警员问完话后,天又差不多要黑下来了。 林倚清走出医院大门,吸了吸鼻子,问她:“要回去吗?我签售会取消了。” 谢珒风也顺势看向她。 乌荑没先回答这个问题,倒是先向着谢珒风点头道:“要先送你回去吗?” 谢珒风张了张口又闭上,郁闷道:“不用了,我朋友等下要来了,你去哪里?” “去哪里?”林倚清眼巴巴地看着她,又重复了遍。 “刚才民宿的工作人员打电话跟我说有东西不小心落在那边了,我过去一趟。”乌荑道。 “现在?”林倚清不同意,“你受伤了怎么过去?” “就一张照片,我只是一只手受伤了,又不是都受伤了。”乌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要紧。” 她住那里的几天里行李也不多,没留下什么,其他的东西可以丢,但是照片不行。 所以不管怎么样都得回去一趟。 天渐渐暗了下来,路边的路灯都开了起来。 乌荑没让林倚清跟着,倒是跟她说完放心后才拿出手机打车朝着民宿目的地开去。 乌梅 第20节 到了地方,前台对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见到人就露出个笑容来:“乌小姐。” 乌荑也同样笑着点了下头,问道:“我之前的房间租出去了吗?” “没有,您可以直接过去。” 乌荑应了声好,正要走,结果想起什么似的,没走两步就又停下,问她:“你们老板呢?” “老板?”前台想了想,感觉今天好像一天都没见着他人了,“我也不清楚,应该在画室吧。” 毕竟荆向延在画室待一整天忘了吃饭的例子也比比皆是,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因此在见不到他人的前提下,去画室一般是一抓一个准。 拿了房卡上去,乌荑轻轻推开门,没有人入住的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光亮,她推的力道并不大,门虚虚掩着,让她无法看清里面的全貌。 几乎是下意识走进房间后手就放在了墙壁上,想去摸一下开关,但忘记自己手臂上的伤,动作不小心撕扯到伤口都让她心凉了一下,忍着没有叫出声。 在摸索两秒后终于碰到了开关,她吐出口气,还没按下就瞥见站在阳台上的一抹人影,动作停滞了下来。 那人背对着她,画架被放在了一旁,暗环境下让她看不见那幅画的完整程度。 阳台外为数不多的光亮来自楼下花园内的路灯,照得不是很清楚,勉强又朦胧,给男人度上了一层雾蒙蒙的光。 乌荑疑惑,她慢慢走了过去,脚步很轻,没有怎么发出声音,在快要接近他时,鼻尖忽然捕捉到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她闻得出来,是她先前很常抽的一款香烟,味道并不像别的款式那么刺鼻。 很久没抽了。 乌荑眸光闪了下,在他身后一门之隔的距离站定,轻声唤他:“荆向延。” 她知道不会喊错名字的。 宁静被打破,对方娴熟吸烟的动作在半空中停下,半侧过身来,侧颜的鼻梁高挺,在视线瞥过来时,还恰好把最后一口烟缓缓吐了出去,模糊了眉眼。 风有些冷,在这将近三十秒的对视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乌荑微微垂眸率先避开了他落在自己手臂上的目光,注意到放在画架上的这幅画,有些诧异:“怎么在这?” “你不是要来取吗?”荆向延漫不经心地把烟头掐灭在他放在阳台的烟灰缸里。 骨节分明,骨骼的每一寸弧度都异常精致,瓷白的皮肤下藏着脉络分明蕴含蓬勃力量的青筋。 乌荑:...... 她沉默了下,这跟她以为的落下的照片差距也太大了吧。 这画是荆向延仿照被毁坏的那张照片画出来的,大致内容都大差不差,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我带不走。”她陈述事实。 “我知道。”他颔首。 “那你把我叫过来干嘛?”乌荑忍不住道。 “顾客是上帝,只有上帝认可了,这幅画才是完整的。”荆向延懒洋洋一笑,似乎这真的只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交易罢了。 “你故意的。”乌荑双眼微眯,完全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一字一顿地说了这四个字。 “嗯。”对方也不否认,就这么坦坦荡荡地承认了下来。 然后当着乌荑的面抬步朝她走了过来,每走一步,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缩短,他身上带着的烟的气息也越来越明显,一直往她这边钻。 那缕气息爬上了她的衣领,温热的指腹抚上了她的脸颊,轻又慢的摩挲了下。 乌荑被迫抬头,撞进他正色没什么笑意的眼底,他启唇的吐字很清晰,似笑非笑,又说了遍:“我是故意的。” 她耳边的一缕碎发被他别到了耳后。 第22章 舒服 两人之间的距离早就超过了安全社交距离的范围, 他低着头,彼此间呼吸都在交缠,乌荑呼吸不自觉屏住, 她没有动,只是微仰着头任由荆向延挑起垂落在胸前的一缕银发。 发丝被他漫不经心地缠在指尖, 一下又一下,丝毫没觉得这举动有什么问题, 打着圈。 乌荑受伤了不方便,更何况她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就这么看着荆向延独自把玩着自己的秀发。 他好像一直有这种习惯,有时候他留下过夜时, 做完一轮会从背后抱住她,但不会再做什么越界的行为, 比如亲吻。 而是挑着她的头发缠绵。 她忍不住问他在做什么, 对方的回答是— 有点乱了, 帮你梳理下。 关于这是不是借口, 乌荑也没有再去追问,反正也不重要, 所以此后每次荆向延有这举动时她都不意外,倒不如说是习惯了。 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比如现在,在荆向延抬手的那一秒,她甚至下意识想, 是不是自己刚过来时头发乱了,还是站在这里被风吹的。 心里还有点埋怨冷风,不过这点异样来不及被她察觉, 她的思绪就在荆向延出声的那秒被喊了回来。 “不舒服吗?”低沉的男声贴着耳朵灌入,低哑却不坚硬, 又带着一些温柔的音调。 说着,终于舍得放过被他反复折磨的那缕头发,温热的手指轻轻在乌荑脸颊上蹭了蹭,对方似乎也还没反应过来,像只小猫一样回蹭了过来。 荆向延瞳孔一缩,脸颊上软肉柔软的触感让他指尖不自觉蜷缩,整个人都蛮不自在地轻咳了下,眼神飘忽。 与此同时心里还在庆幸,还好没开灯,不然依照现在耳垂的热度,他都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借口能糊弄过去。 闻言,乌荑有点疑惑,头才摇了一下,下巴就猝不及防被他抬起,在撞进他眼里的那一秒,心脏忽然骤停了一秒。 “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只要一不看住你,你就能到处撞几道伤口出来。”荆向延眼睛微眯,话里的困惑却还是掩盖不住他藏在愠怒下的担忧。 今天的事闹得那么大,他不可能看不见,知道也是时间问题而已。 在来民宿时她就准备好要面对质问的准备,虽然第一时间他没问出口还让她隐晦失落了下,她没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多么不对。 “这不是正常的吗?”乌荑坦然面对,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尾稍弯,直勾勾对上荆向延。 她故意仰起头,修长纤细且白皙的脖颈完完全全随着动作暴露在荆向延的视线范围内,洁白无瑕的美玉上早就没有了痕迹的瑕疵。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倒更想让他在上面留下点什么。 荆向延莫名觉得口干舌燥,顾念不到的心情还有点烦躁,无意识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皱眉头移开了视线。 “毕竟我都没算你骗我过来这件事。”乌荑又接了句。 “骗?”荆向延缓缓挑眉,似笑非笑,“这也算欺骗了吗?” 乌荑看着他,抿着唇没开口。 这其实也称不上是僵持,因为下一秒,荆向延倾身覆了过来,低着头,耳垂上贴上了一抹温热,轻柔的触感。 很痒,但她没有避开。 安静之下,乌荑很清晰地听见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但他们的距离实在过近,让她分不清具体是谁的心跳。 很快,传进了耳内。 好半晌后,荆向延起身稍微拉开了点间距,这让乌荑得以喘息,她浅浅吸了口气,尽量平稳住还在疯狂跳跃的心脏,佯装冷静道:“还有烟吗?” 这是她不时用来放松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荆向延面不改色道:“没了。” 乌荑蹙眉,想问他是真的没了还是又在框她。 话都快溜到嘴边了,却被荆向延突然弯腰凑近的动作打断,一时间,他身上的尽数气息都扑面而来,在阳台站的这么会儿,本就淡的烟味已经几乎捕捉不到了。 他笑笑:“有闻到吗?” 讲得一本正经,眼里的故意调笑倒是一点也不懂得藏起来。 乌荑也笑了声,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荆向延起身:“下周有空吗?” “怎么了?”下周林倚清就差不多要回嘉陵了,于是乌荑就顺便问了句。 “有个朋友要办婚礼,带你去。” “带我去?”乌荑好整以暇问她,“你的朋友,你要带我去?” “婚礼现场总不能没有摄影师吧。”荆向延是这么回复她的。 “他请不起摄影师?”乌荑反问。 “......” 荆向延被这话一噎,他没想到乌荑会这么上纲上线,本来还以为这差事很轻松,结果没想到是见招拆招。 见状,他直接放弃劝说,干脆摆烂,开门见山了当道:“这段时间反正你也无聊,跟我去呗。” 然后还特意强调:“是新娘交代的。” 闻言,乌荑欲言又止。 他到底......是对外怎么说的他们两人的关系啊,怎么谁都知道,都不懂的藏一下吗? 或许是因为这道复杂的目光太过显眼,荆向延被看的还有点茫然:“怎么了?” “没什么,”乌荑垂下眼,“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挺不擅长撒谎的。” . 林倚清的签售会因为这场意外临时取消了,听说她男朋友知道这个消息后连夜就打了电话过来,说了什么不知道,反正她第二天就直接飞回了嘉陵。 乌荑是跟着她的飞机回去的,落地时才看见手机上有两条未接来电通知,是向荟妍打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几条是向玉凛问她要不要回主宅住,他不太放心。 荆向延没跟她坐同一个航班,他要等明天。 在乌荑走之前还顺便把一套公寓的钥匙交给了她,她本就不打算跟向家那边说自己回来了,刚好他这个举动顺便合了她的心意,就这么接了过来。 “我先走了,”机场分别,林倚清昨天晚上失眠,又加上哭过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嘴上说着要走,实则心里十万个不放心,絮絮叨叨,“你一定要记得换药,然后不要太使力了,不然伤口崩开会很疼的。” 乌荑耐心听着她的吩咐,然后打车先把林倚清送到家后才让司机开去荆向延位于市中心的那套公寓。 车停在小区外面,乌荑走进去时保安也没有拦截,在看到她手上的钥匙后就点点头让她进去了,估摸着也是荆向延提前打电话说过了。 他的公寓在六号楼的第七层,电梯开门,乌荑走了出来,钥匙刚插进钥匙孔里正要转动,却不想手一顿。 门是开着的,房间里有人。 乌梅 第21节 第23章 观星 门没有上锁, 乌荑轻轻扭动把手就轻而易举地推开了,她没先关注这套公寓房内的布置,反而把注意力放在了从浴室方向传来的动静极小的水流声。 有人在洗澡。 听不太清楚还得归功给隔音不错的装修。 她不动声色地把门关上, 在玄关换好鞋后才走了进来,钥匙被她牢牢抓在手心里, 锯齿在掌心里还有些膈。 乌荑站在原地没动,眉心微微蹙起, 心里多了些对荆向延的不满,也不免对还在浴室里擦拭身体的人多加揣测。 是谁? 是朋友还是......情人? 这个念头出来, 乌荑自己都愣了下,随后神色有些不自然, 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了出去。 下一秒,浴室的门把手被人从里面转动, 门打开的瞬间, 猝不及防, 她跟从里面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来人刚洗完澡, 身上套着的浴袍松松垮垮,走动间, 白皙的大腿藏在衣摆间若隐若现,她头发湿润,并没有全部擦干,姣好的面容也有种刚沐浴完后的慵懒感。 原本含羞带怯的小表情在见到站在客厅正中央的人时, 登时换了副神色,双手抱胸,语气不善:“你谁?” 还不等人回答, 她的目光又落到乌荑手里拿着的钥匙上,瞳孔猛缩, 怒气蹭蹭往上涨,几乎是顷刻就质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她靠着哥哥的面子求了荆向延好久都得不到,凭什么这个初次见面的女人那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见对方似乎把自己当成情敌了,乌荑扫视了她一眼,忽然来了逗弄的性质,挑眉,意味深长道:“我人都在这里,什么关系你猜不到吗?” 欣赏着对方难看的脸色,乌荑在心下又给荆向延记了一笔,估摸着又是他没处理干净的桃花,她得从别的地方讨点帮他处理的费用了。 “你!”薛书娅被她这句话堵住,气急败坏地跺了两下脚,本来气上心头正要开口骂回去,不想在对上乌荑眼睛的那一秒莫名觉得眼熟,把溜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仔细端详了两秒后在大脑里对应上了名字,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向大小姐。” “向大小姐”这四个字还被她故意咬重了一点。 乌荑自从父母离婚后,她的抚养权被判给了母亲,但向荟妍并没有给她改姓,因为是记在向家的缘故,所以喊她一句向大小姐也是恰当的。 “怎么,你妹妹在订婚宴上跟别的男人厮混,你这个姐姐倒是直接抢了她未婚夫。”薛书娅眯眼,说出的话毫不客气,咄咄逼人,“如今呢,你明知道谢家那边对你挺满意,而你现在却出现在了向延哥的房子里,你是真想成为饭后谈资啊。” 充满鄙夷和讽刺的话音落下,乌荑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倒是饶有兴致地听着她的指责。 听到对方还听说过自己,这倒让她有点意外。 片刻后,得不到回答的薛书娅有点站不住了,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地扯了扯浴袍把自己的身体裹住,确实有点冷。 等她还想开口时,就见乌荑缓缓启唇,以一种思考过后的陌生疑惑感问她:“所以......你是谁?” “你!”薛书娅气急败坏。 她说了这么大一堆,敢情对方是完全没听说过自己,倒是让她像个在唱独角戏的小丑。 薛书娅还来不及继续说,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就忽然震动了起来,她脸色一变,连忙走过去接起来,看了眼来电人后放在耳边不情不愿地道:“哥。” “什么乱跑,我在向延哥这里。” “试婚纱这种事为什么要我去陪,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又不是我娶她。” “我.....我就是知道他今天回来,所以过来想给他个惊喜啊。” “行了你别说了,我回去,马上回去行了吧!” 没好气地挂了电话,薛书娅扭头就瞧见了不知什么时候越过她坐到了沙发上的乌荑,她撇撇嘴。 光长脸有什么用,这么烂的性子她还真是头一次见。 在经过乌荑时还对她翻了个白眼,接着走进浴室把自己的衣服换好,要离开前的不服气都在故意踩重的脚步声中体现了出来。 门被重重甩上,房间内陷入安静,乌荑被吵得头疼的脑袋终于得到了缓解,她仰头倒在了沙发上,叹了口气,受伤的那只手被她好生安放搭在肚子上。 掏出手机看了下,没有荆向延发来的消息。 本来想随手把手机扔到一旁,突然跳出来向玉凛的语音通话让乌荑多看了一眼,按了下接听键,顺便开了免提。 “姐。”向玉凛那边不知道是在哪里,杂音很多,但难掩话里的兴奋,“你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嗯?” “我刚到郦城,你把地址发给我呗。” “......”乌荑沉默两秒,委婉道,“阿凛,我回嘉陵了。” “......”对面呆滞住。 乌荑好笑,“你怎么突然想去郦城找我。” “还不是你天天都往外跑。”向玉凛小声嘟囔,“想见你一面都还要预约。” “先不说这个了,”她捏捏鼻梁,太了解这个弟弟了,从小就爱粘着她,如果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可以缠上她大半天,“你知道这两天嘉陵有谁要结婚吗?” “这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做人口普查的。”向玉凛语气还带着小小埋怨,有一种面对着乌荑询问不得不回答的幽怨。 “我是说,也许在你认识的?新郎官应该有个妹妹。” 想起薛书娅说的那句话,她也只能这么猜测。 直觉来说,荆向延带她参加的婚礼应该就是今天出现在这里的那个女孩子兄长的结婚宴。 不过她对这个女孩子是真的没有什么印象,想着来问问向玉凛或许能知道一点。 “哦,”闻言,向玉凛想了想,还真让他想出来个大概,随口道:“应该是薛家的婚宴吧,不过你也知道咱们两家也不往来,请帖呢,肯定是没有的。” “怎么了啊姐,”他忍不住问,“你要去参加吗?” “没有,我随便问问的。”乌荑道,“你既然去了郦城,就当旅游吧,玩几天再回来。” “不要,”向玉凛不满,“我等下会买机票回去的,我来郦城又不是来玩的。” “那去干什么?” 向玉凛好一会儿都没回答,支支吾吾几声后就找了个借口把电话挂了,还不忘郑重告诉她说自己很快就会回去了。 ...... 暂时把这些事情处理完,乌荑才感觉到后知后觉涌上心头的疲惫,她难得犯懒没去客房睡,眼皮打架打来的困倦让她支撑不住,于是在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就连房间内都漆黑一片没有开灯,只有前方阳台外别的楼的亮光透进来了丝丝缕缕,玻璃窗的反射照在了地面。 乌荑刚睡醒的意识并不清晰,视线还处在一个朦胧的阶段,隐隐约约间,她似乎瞧见了站在阳台外的一抹黑影,还有对方漫不经心夹在手指间泛着猩红色的烟头。 她头疼了下,这才注意到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她想起身,但这点小动静很快就被阳台的人影捕捉到,掐灭了烟头后才回头。 乌荑看不清,一切都被藏匿在黑暗里,耳边只有心跳声在被无限放大。 “......荆向延?”她怀揣着犹豫轻轻喊了一声。 下一秒,阳台的玻璃门被拉开,她看着人逆光慢慢走了过来,嗓音很轻:“怎么了?” 怕刚睡醒的她闻到自己身上沾染到的烟味,荆向延没有靠太近,在距离四五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乌荑眨了下眼,她想看清对方的眼睛,但还是太过勉强了点,只能大概看见个面部脸型的轮廓。 “没过半小时吧,还没问你怎么睡在沙发上。”荆向延借着良好的视力,很轻易就能捕捉到乌荑细致的微表情。 她抿了下唇,问:“你这套房子不常住吗?” “一般,偶尔会住。”他反问,“怎么了?” “没,”乌荑屈起腿,抱着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我只是在想,你这里的钥匙是不是很容易就能拿得到。” “有人来过了?”不用她点名,仅仅这么一句话荆向延就能猜到她想说什么,眉头也因此皱了起来。 乌荑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拿出手机转身又走到了阳台上,关上门后打了个电话。 她没听见荆向延跟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当然也读不懂唇语,只是好奇荆向延问都没问她一句就能直接掏出电话打过去,可想而知这事发生了不止一次。 等他再次走进来时,脸依旧是冷着的,不是那么好看。 “走吧,”他望向乌荑,语气缓和了些,“今晚带你去别的地方。” “那这里呢?” “我会请人过来打扫。” “要去哪里?” 睡醒的人声音没那么冷淡,荆向延想了想,问她:“想观星吗?” 第24章 稀奇 乌荑原以为他说的观星只是随口一提, 直到对方把她带到了他的私人住宅里,她才难得觉得荒谬了几秒。 这套房不在市内,与之一起售卖的还有一片小竹林。 “这里我不常来, ”荆向延把灯打开,让乌荑去沙发上坐着后又卷起袖子, 露出精壮的手臂,问她, “饿吗?要不要吃点宵夜?” 乌荑的目光在他右手臂的小纹身上停顿了几秒,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本来昏昏欲睡的困倦在来的路上都被挥霍的差不多了,听见荆向延的问询, 漫不经心地嗯了两声。 他的纹身并不复杂,是一只蓝色的鲸鱼, 即将埋头进入海洋的瞬间, 整体的风格是朦胧模糊的美, 末端的线条没入卷起的袖子内, 窥探不见。 与其说是纹身,倒不如说是要在遮挡着什么东西一样。 这不是乌荑第一次见到, 早在两人第一次上.床的时候她就看见了,当时无意间问了句,没想得到回答,但荆向延也只是但笑不语, 转头换了个话题。 克制不住情难自抑发出泣音时,她还会下意识抓住荆向延的手臂,无意识摩挲着他手臂上的纹身, 甚至还能摸到凸起的触感。 他很少露出手臂的纹身,就算露出来也会遮挡得严严实实, 不过也有偶尔的情况。 见她出神,荆向延虽然感到奇怪,但到底没有多问,确定好乌荑要吃宵夜后才去了厨房准备。 这里他很少过来,位置太远是一个原因。 不过每周都有人定期过来保养,所以基本的生活用品并不缺,包括冰箱里也会定时储存食物和食材。 荆向延的厨艺不能说不错,只能说是在“起码吃不死人”的那一卦,唯一能做好的是面条。 餐桌上,乌荑低着头喝了口汤,面不改色:“不错。” 比之前第一次吃他的面条,喝到过咸的汤,现在这个程度好歹是她还能接受的。 “你公寓的钥匙也给了别人?”乌荑垂眸,筷子搅动着碗里还热乎着的面条。 其实闻着的味道很香,但她的胃口并不怎么好,有些食不下咽。 乌梅 第22节 “差不多吧,有个朋友偶尔会过来我这边,我嫌麻烦就把备用钥匙给他了。”荆向延单手支着下巴,说着还皱着眉头啧了声,“早知道就不给了,更麻烦。” 乌荑想起在他公寓的那个女孩子,见那熟稔程度,估计平时没少发生,倒也难怪。 “吃完要不要去天台?”荆向延问她。 意识到他说的观星真不是说说而已,乌荑掀起眼皮看他,望着他弯弯的眼眸,片刻后忍不住问道:“你这房子......” 这么偏远,看他的样子好像也不曾向任何人提起过。 “我母亲留下来的,这套房子都是她设计的。”荆向延笑笑,“她比较喜欢天文,所以在天台放了台天文望远镜。” 认识这么久了,这还是荆向延第一次向自己说起他母亲。 乌荑顿了下,他母亲去世的消息她在高中时有听过,当时还听闻荆向延父亲伤心欲绝,然后忍着悲伤以妻子的名义把她未完成的公益事业继续做了下去,还用她的名字给资助的小学命名。 唯一令乌荑没想到的是,这套房子是他母亲的遗物,那么仔细想想,他的不常来和不为人所知的原因好像也通了。 “她比较喜欢下厨,不过缺点是会在里面多放三勺盐。”荆向延眨眨眼,“这样会给人的印象比较深刻。” 闻言,乌荑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有点复杂和一言难尽:“......那你第一次给我煮的那碗面?” 荆向延满脸无辜:“放了啊,不好吃吗?” “......” 好吃你个仙人球。 最后乌荑冷着脸让他自己尝尝他做出来的难以下咽外加咸度过多的面条,说好的观星也没去,起身去了浴室漱口。 怪不得,乌荑闭眼深呼吸,胸口仿佛还堵着口气。 本以为是他进化了,没想到是自己免疫了。 等出了浴室,她还是觉得自己喉咙里还留着盐巴的味道,一抬眼就见荆向延手里拿着纱布和药站在她面前,讨好的笑了笑,十分谄媚和心虚。 乌荑瞥了他一眼,不想说话,当作没看到径直走到床沿坐下,面无表情地捧起手机回了两条林倚清的消息,接着自己的袖子就被人轻轻扯了扯。 她淡淡看了眼,荆向延乖巧地蹲在她面前,双手把纱布递上,小心翼翼道:“作为赔罪,我帮你换药好不好?” 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见人不回答,知道这是默认,荆向延边观察着她的神色,边轻手轻脚地把她手上的纱布拆开。 一不小心纱布牵扯到伤口的皮肉,突如其来的疼痛还是让乌荑蹙眉吸了口气,听到这声,荆向延动作一僵,不敢动,等确认乌荑没什么大碍后才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接着把这些纱布全部拆开。 刀划过去的伤口很规整,也很狰狞,这么深的一道,要不留疤是不可能的,很难祛除。 将荆向延凝重的神色尽收眼底,乌荑的神色平缓了点,反而轻声安抚道:“留疤也挺好的,长个记性。” 他默不作声,沉默着替她换药,再重新绑好绷带。 流程走完,荆向延的眉头始终没松开,乌荑叹了口气,道:“大不了,我也像你那样在这里弄个纹身。” 听她提到纹身,他原本要起身的动作都愣了下,欲言又止的表情在看到乌荑面色如初后又咽了回去,只留下一句早点睡就走了。 这变化得有点快,乌荑没搞懂,一头雾水。 是因为自己提了纹身? 这是什么禁词吗? 她心一沉。 . 次日睡醒后荆向延才告诉她要去参加谁的婚礼,新郎叫薛书烨,是他好友。 乌荑点头表示知道了,下午出门前还顺手带上了自己的相机,荆向延瞥见了也没阻止。 婚礼举办的地点在薛家包下的户外花园,快冬季了,天黑得也快,明明才不过五点,就已经慢慢暗了下来,周遭的路灯都开了起来。 招呼客人的除了新郎官以外还有他父亲,包括站在两人后面跟自己朋友聊天的薛书娅。 她今天穿着素雅的礼服,一颦一笑之间哪里还有昨天质问乌荑的那股劲。 “诶,向延。”薛书娅注意到来人,眼前一亮,连忙低头跟父亲说几句后就大步走了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请柬给你发了两份都没收到消息,还以为你不来了。” “没有,刚结束画展,太忙了。”荆向延也笑着点头回他,完全没有薛书娅出现在他公寓里的事而连带着膈应薛书烨这个做哥哥的。 薛书烨似乎也想到这点,脸色的尴尬一闪而过,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我替你骂过书娅了,她还小,不懂事。” 荆向延笑容不改:“我知道。” 得到这句回答,薛书烨松了口气,看见站在距离他跟荆向延十步开外的乌荑,也客气地朝她点点头:“向小姐。” 乌荑微微颔首便当作回应。 “对了,向小姐有空的话可以去后面看看我妻子,她应该比较想见你。”薛书烨友好道。 妻子? 乌荑挑眉,把目光投向了并不与她对视的荆向延,看来他是知道这件事,故意喊自己过来的。 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反正来都来了,更何况人家新娘子点名要见,她又不可能不给面子。 于是干脆把相机递给荆向延,道:“我过去,你拿着。” 荆向延应了声好,目送乌荑转身离开,却不料回神扭头就对上薛书烨打趣和八卦的表情,碰了碰他的手臂,好奇道:“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心里装着白月光,死活都不跟别人谈恋爱的吗?” “我哪里来的白月光?”荆向延莫名其妙。 “不是你自己喝醉了说的吗?”薛书烨不服,有一种要把他喝醉了说的话全抖落出来的干脆,“你还说她救过你,如果不是她,你压根不会喜欢画画。” 一想到荆向延提起那个女孩时的满眼温柔,薛书烨打了个寒颤,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人脸上居然会出现那样的表情。 稀奇。 “不过吧,”他完全忽略了荆向延鄙视的眼神,继续苦口婆心道,“你跟向小姐是不可能的,谢家那边都隐约透出来点意思了,就是不知道她本人怎么想。” 她本人怎么想? 荆向延不信乌荑不知道这个消息,但没听她提过,大概这个信息在她看来还不如摄影记录重要,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大概也只会满脸不耐烦。 想到这里,荆向延忍俊不禁。 这段谈话传不进乌荑的耳朵里,她问了几个侍从后才找到去化妆室的路,轻轻敲了门,在得到里面的回应后这才推门而入。 白色的婚纱拖尾几乎长到门口,华丽又不失庄重。 里面忙碌的化妆团队正在忙着给新娘上妆和打扮。 哪怕听见开门的声响也没有分神。 倒是坐在化妆镜前的新娘本人在镜子里看到了乌荑,对视而上的这一秒,她没错过乌荑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 第25章 荣幸 新娘将乌荑的反应尽收眼底, 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见妆容都差不多弄好后就摆摆手让房间里的化妆团队都先出去。 随着房门打开又合上,化妆室的空间内只剩下了两人独处。 乌荑皱着眉, 望着镜子里新娘姣好的容貌,不确定地试探性出声道:“......夏漾?” 闻言, 夏漾起身回头,身上的婚纱也随着她的动作摆动, 长裙拖地,双肩裸露在外, 配上精致的妆容,俨然就是等待步入幸福婚姻的新娘。 但让乌荑意外的不是新娘子是夏漾, 而是她为什么会选择喊自己过来,这么想着, 她也就这么问出口了。 “我想见见同学, 这也不行吗?”夏漾挑眉, 选择对她这个问题轻描淡写地翻了过去, 她也很明见地没有把乌荑放在朋友的位置上。 “那为什么又只请我一个?”乌荑不理解。 她高中时期对夏漾的印象也只限于同班同学之间,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什么, 对于她有时突发的敌意,她也只会觉得莫名其妙。 夏漾说是想见同学,可班上四十多个人,怎么就偏偏选了她。 沉默两秒, 乌荑冷静发问:“是因为荆向延?” “别误会,我对他可没什么感情。”夏漾站在全身镜前满意地抚摸自己的婚纱,跟以前张牙舞爪的那个她完全不像, 边说还不忘把自己没说完的话补充,随口道:“虽然我以前是追过他, 但也只是闹着玩而已。” 乌荑眼皮一跳,重复了一遍:“追过他?”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她一时没在脑海中及时回忆出来,闪过很多疑问。 高中毕业后她也有好几年没见过夏漾,再次见面也是上次被向玉凛拖着去参加聚会的时候。 其次就是现在,而她跟荆向延的初见是在一年前,想不出来这两人产生交集的时间线是在哪里。 眼看乌荑陷入头脑风暴,神色沉着,夏漾只觉得畅快,心情舒服了不少,于是轻轻哼了声,傲娇道:“我可没有跟你抢人的意思,但要不是因为你,我也碰不到书烨,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还是挺感谢你的。” 随着又一句话的落下,乌荑思绪更理不清楚了,头疼。 夏漾的话无疑把她带到了一个死胡同,混乱间顺着她的话答了下去:“谢什么?” “谢一切。”夏漾转身,她望着乌荑迷茫的神色,笑了笑,脸上也没了重逢时忍不住的那股阴阳怪气,而是真心实意说:“如果重来,我也不后悔当时和你较劲的选择。” 说到这里,乌荑倒是隐隐约约想起,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她疑惑:“为什么和我较劲?” “你知道吗,以前班里很多人都说你清高,谁也不搭理,除了林倚清。”夏漾的语气又不自觉带了点阴阳,“我和你针锋相对那么久,哪里想到居然在你那里什么也不是,当时在酒店外,连我的名字都差点没想起来吧?” 见状,乌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低说了声抱歉。 她并非记不住人,只是大多时候觉得没有必要。 就像高中时期,她知道班上有不少人会在背后嚼舌根,可她全都不想理会,在没对向荟妍死心前甚至巴不得愈演愈烈,最好闹到人尽皆知。 直到那次被请家长,见到了舅舅,他听完后也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先是赞同了下她的态度,然后轻声说:“阿无,清者自清且泰然处之是好事,可也要明白流言可畏。” “反正对你,我也习惯了。”夏漾并不在意,说的是实话,话锋一转,不明意义地道:“不过见你和荆向延走得那么近,这倒是更让我意外,毕竟高中时候我也没想过你们会变成今天这样。” “高中?”乌荑愣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夏漾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记得了?荆向延高中也在二中读的。” . 宴会上,薛书烨打完电话从另一侧走过来,站在荆向延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我老婆说等下就把向小姐给你送回来。” 在看见荆向延点头后,他张了张口,犹豫几秒又闭上了,这幅纠结,想八卦又不敢的模样让荆向延多看了一眼,好心道:“怎么了?” “你真没有白月光啊?那你说的高中......那?”薛书烨疯狂询问,荆向延并不常喝酒,在他面前也就醉了那么一次,偏偏还守口如瓶,嘴巴严得跟什么似得,只说了句高中后就死活不肯再开口。 这就导致他天天冥思苦想,甚至都把年段毕业册翻出来找照片,愣是没给他找到一点线索。 乌梅 第23节 “算了算了,我这脑子不适合想这些。”薛书烨摇摇头,选择把这些猜测把脑袋瓜里全甩出去,接着又好奇道:“你真的没听说过谢家跟向家的有意为之吗?” “这很重要吗?”荆向延侧目。 “......这当然重要啊!”薛书烨无语,试图跟他讲道理,苦口婆心道:“你可别说你要去撬墙角,这是在试图引诱有夫之妇啊!” 荆向延:...... 他有时候挺不理解薛书烨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的。 微微叹了口气,他道:“向家确定下来了?” 好友眨眨眼:“没有啊。” “乌荑同意了?” “这不八字还没一撇嘛。” “一撇?”荆向延意味深长,“这八字能不能写第一笔都不知道。” 这段谈话好巧不巧被身后恰巧赶来喊薛书烨的薛书娅听了个正着,她一时停在原地没有上前,右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用力到指甲几乎险些要陷没进肉里,可这样的疼痛,她面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唯有脸色阴沉。 躲过了乌乐雅,没想到半路上又跑出来个乌荑。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那也真不愧是姐妹。 她既能让荆家和乌乐雅退婚,那么也不介意再来一次。 薛书烨轻轻吸了口平复心情,想到这里,她的心情总算是好了点,收拾好脸色,故作矜持地走上去加入薛书烨两人的对话。 余光瞥见荆向延手里拿着的相机,她笑容不改,佯装疑惑问道:“向延哥哥也喜欢摄影吗?” “还行,当个兴趣。”荆向延悠悠回了句。 “既然是向延哥哥的兴趣,那这台相机应该很贵吧?”薛书娅天真的眨眨眼,“我上次才让我哥帮我买了台,但是我不太会调试参数,向延哥哥有空的话,等婚礼结束可以帮我下吗?” “喂,”薛书烨不满,“怎么天天麻烦人家,再说了,调试参数这事,你哥不行吗?就算你哥不行,那家里也有专业人士调啊,阿延可没那么闲。” 面对薛书烨的责怪,她笑着扭过头去,然后突然变脸,狠狠瞪了一眼薛书烨,咬牙切齿道:“就、要。” 薛书烨无奈,和荆向延道歉:“抱歉,我这妹妹太任性了。” 荆向延并不说话,摇摇头就当回答了,习以为常。 又拉着荆向延有事没事瞎扯半天后才终于大发慈悲地想起了自己过来的任务,在被薛书烨拉走前还满脸恋恋不舍。 等这兄妹两走远,荆向延松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头也不回道:“都看见了也不来帮忙。” “我要怎么帮你,上去充当你的桃花?”乌荑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她其实在薛书娅走到荆向延面前的那一秒就到了,在这里不过去也只是想稍微看下热闹而已。 哪里知道荆向延一早就发现她了,但没戳穿,而是让她真的把戏从头看到尾这点,还挺想不到的。 “那我还挺荣幸。”他似笑非笑。 “应该荣幸的。”乌荑颔首。 说着,插科打诨两句后,乌荑想起自己要问荆向延的事情,刚喊了他一声,得到回应,还没把问题说出口,那边的婚礼就差不多要开始了,招呼宾客入座。 没办法,乌荑只好暂时把这些话咽了下去,打算等婚礼结束离场再问。 在新娘挽着父亲的手走红毯时,她还不忘把相机从荆向延那里要回来,顺手拍了几张她认为不错的画面。 宣誓和接吻结束,乌荑低着头捧着相机翻动照片,认真选择,把一些照片删除掉后,心里盘算着等回去后修完再发给夏漾。 就当作是她告诉自己那么多的谢礼吧。 这场婚礼的持续度差不多快到晚上十一点,结束后宾客纷纷退场,倒是属于年轻人的夜间活动要开始了。 夏漾身上的繁琐婚纱早已经换了下来,她穿着便装,在派对开始前还跑来问问乌荑要不要参加,但乌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委婉拒绝了她。 出了会场,夜间的凉意扑面而来,乌荑站在一侧打算等等在里面被薛书烨拖住的荆向延。 心思还在发呆,视线却无意间看到了站在跟前不远处的一道黑色身影。 对方靠在车身上,长腿点地,手里夹杂着根烟,面无表情地吞云吐雾。 似乎是注意到乌荑的目光,他果断掐了快抽完的烟,大步流星地朝着乌荑的方向走了过来。 等人走近了,乌荑看清面容,一顿:“阿凛?” 为什么向玉凛会在这里? 她想问出口,却见下一秒,向玉凛往前走了一步,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到让她无法挣脱,外加抿着唇一言不发,眼底似乎有浓雾在翻涌。 他的手很凉,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就出神的这么一秒,乌荑另一只手腕也猝不及防被人从背后抓住。 第26章 商量 手腕被前后桎梏, 乌荑站在两人中间动弹不得,她颇有点头疼,先惊讶于向玉凛怎么从郦城回来得这么快, 另一方面又对这两人面上的针锋相对感到头疼。 更别提这两人好像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荆大少,真是巧啊。”向玉凛眯了眯眼, 语气凛然,带着毫不掩饰的浓浓轻嘲, 握着乌荑手腕的力道也不动声色地加重了点。 但他把握得很好,能让乌荑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劲, 却并不会抓疼她。 “哪里,我也没想到你会来这里。”荆向延不为所动, 也丝毫没有被他带刺的话激怒,反而面上还是挂着一副笑容, 只是这笑意并不达眼底罢了, 还不忘顺便礼貌地发问道:“不过怎么不进去啊?没收到婚礼请柬吗?” 此话一出, 周遭的空气登时凝滞。 向玉凛连面上的微笑都不想装了, 冷着脸和他对视。 这话分明就是明知故问,还在暗指他不请自来。 谁稀罕来这种地方, 向玉凛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下车触碰到这里空气的那一秒,浑身就像有虫子在爬那样难受,他恨不得冲回家把自己浸泡在浴缸里几个小时。 如果不是为了等乌荑。 向玉凛冷笑一声, 正想反唇相讥,却不料抓着乌荑的那只手被她强行甩开。 他整个人都愣了下,心脏骤停, 停滞在半空中的手十分僵硬,眼神霎时阴沉下来, 一言不发,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紧握成拳,手背青筋凸起,像是在硬生生克制着什么一样。 “够了,都安静点。”乌荑呵斥。 虽然这地方目前没什么人,但她也不想被人撞见,要解释都不知道该怎么出口,因此神经到此刻都还紧紧绷着。 此话一出,荆向延和向玉凛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松开了手,各自退后一步,压根不屑把视线投射在对方身上,估计是觉得多此一举。 乌荑叹了口气,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接着朝向玉凛问道:“回来了不先回家,跑到这里干什么?” “我不来找你,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在惦记你。”向玉凛意有所指,双手抱胸冷哼一声:“真是什么人都有。” 被这瞎指一通,荆向延嗤笑,真挚询问道:“阿无,你这弟弟是不是有些隐患啊?” 没点名,但向玉凛听出是在明嘲暗讽,不过令他生气的不是这点,在听到对方喊乌荑的称谓时他彻底炸毛爆发,恶狠狠道:“谁准你这么喊她的?你是她谁啊?” “好了好了阿凛。”生怕这两人就在这里吵起来,免得让外人看笑话,乌荑连忙出声制止拉开他们,太阳穴还一阵疼痛,她忍着不适揽过向玉凛的肩膀:“先走吧,有事下次再说。” 向玉凛顺从地顺着她的动作转身,闻言,故意用让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阴阳怪气说:“大概没下次了吧,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荆向延脸上的笑落了下来,变脸极快,面无表情地看着乌荑上了向玉凛的车,扬长而去的车影很快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他抿着唇垂下眼,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乌荑走得太急,她的相机还没从他手里拿走。 缓过神来,荆向延眼底的温度逐渐冷淡,想起出来时嗅到的那一股似有若无的烟味,指尖捻了捻,思绪开始发散。 这道气息他时常会在乌荑身上闻到,因而并不陌生,可以说也是他会抽的一个香烟的品牌。 但最近几乎没见到乌荑用抽烟的方式来缓解压力,所以,是她弟弟? 还来不及深想,手机震动的动静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来电通话界面显示了联系人名字,荆向延只看了眼就摁动开关键直接挂断,随后跳转到锁屏,有几条信息都没被他回复。 他解锁,一一点开查看。 【xx:你不打算回郦城善后画展吗?】 【xx:我要疯了,你人在哪儿呢?刚才有个精神病闯进来把一桶猪血泼到了画上,给我吓死了,还好被控制了】 【xx:哦不对,我仔细看了下,这好像不是血,是单纯的油漆?】 与之伴随传送过来的是一张拍摄的照片。 被泼的那幅画是他先前带乌荑去看过的那幅《隐》,泼油漆的人很有目标,基本是朝着脸的位置泼上去的,有一种要把这幅画毁于一旦的想法。 荆向延皱眉,看完后回拨了个电话过去,很快就被接起,对面焦头烂额的声音终于得到片刻喘息,像是紧紧抓住救命稻草:“你倒是舍得接电话,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是怎么过来的。” 好友烦躁的抓了把头发,天知道那一刻他心脏都快吓停了。 “辛苦了。”荆向延拧着的眉头还没松开,“报警了吗?那人的身份确定了吗?” “报了,也确定了,家属来领走了。”好友抱怨,“说是从附近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前一秒刚泼,后一秒就被人拍照传网上去了,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撤下来吗?” 这未免太过巧合了点。 他的画展开到这周五闭馆,这才周三,还有两天。 更别提,他前脚刚离开郦城,后脚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荆向延嗓音冷静:“今天的监控录像发我一份。” 好友应下,挂断电话后很快就给他发了个长达五分钟的视频,还贴心解释说这是警方看过的,大概变故会出现在这五分钟内。 荆向延点开视频,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神色认真的看了大概有四五遍,然后拖动进度条在同一个位置反反复复确认。 视线一顿,突然闯进了一道眼熟的身影。 . 回去的车程并不短,乌荑随口问了向玉凛几句说在郦城碰到什么好玩的了,得到对方算是比较敷衍的回答,打了马虎眼过去。 见状,她明白对方是不想说,也就没有过多追问,点到为止。 “姐,小姑让你回去见她。”快到向家别墅的乌荑昏昏欲睡,向玉凛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她清醒了一瞬,随后又小小打了个哈欠,重新闭上眼睛。 她想也不想:“不去,回老宅。” 向玉凛神色有些无奈:“早想到了,小姑说她在老宅等你。” ...... 跟场鸿门宴一样,乌荑揉了揉酸涩的后脖颈,想着,不答应下来也不行了,向荟妍硬要跟她见面的话,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乌梅 第24节 车在老宅门口停下,向玉凛没麻烦管家,让乌荑先下车进屋,自己去车库停车。 下车迎面拂来的冷风倒是让乌荑彻底清醒了,一想到等下又避免不了的对峙场面,她感到一阵头疼,就连走动的脚步都显得无比沉重。 一推开门,不出所料,客厅内,向荟妍正襟危坐地坐在沙发上,还是披肩保暖,姿态优雅地喝着咖啡,丝毫不减困倦模样。 一般来说,将近九点的时间向荟妍就差不多入睡了,今天见她这副样子还真有点稀奇。 乌荑多看了两眼,随后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喊了声:“妈。” “从薛家回来的?”向荟妍喝着咖啡来劝退睡意,头也不抬,这话很冷淡。 乌荑也不意外对方会知道自己的行踪,只要母亲想知道,那么她的瞒天过海在对方眼里,简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 于是嗯了声,承认下来。 意料之外,这次向荟妍难得没有发脾气,没有嫌她丢了向家的脸面,问了句是得到邀请后才说了句下不为例。 ......? 乌荑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什么意思,她准备好的反驳语句就这么堵在喉咙里了?今晚到底是怎么了? “明天跟谢家那边约好了,你去见一面。”居高临下,属于上级下达命令的语气。 话音落地,乌荑没第一时间回答,房间内陷入一阵沉默。 只有向荟妍喝咖啡的声响,也不大声。 半晌后,乌荑轻笑:“见什么?” 知道她在装傻,向荟妍此时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耐心,居然心平气和地重复了遍:“谢远闵。” 乌荑了然,向荟妍这是铁了心要把她跟谢远闵绑在一起,在母亲面前,她的感受并不重要,哪怕她本人并不喜欢。 “这件事再说吧,”乌荑抬步就要往二楼走,“您没事也早点回去睡吧,晚了多乐就又要哭着找人了。” 她七岁的时候父母离异,从小到大都没尝试过被母亲偏爱的滋味。 同样的年岁,她的弟弟却肆无忌惮,底气来源就是向荟妍不由分说的溺爱。 和继父结婚,母亲坚信是遇到了爱情。 弟弟是在爱与期待中降生的,跟她不一样,她不止一次被说过,生下她就是一个错误。 可无论是向家还是乌家都是需要她这个错误来延续,不会被高看一眼,甚至就连存在的名义都会被抹去。 她只需要存在,至于怎么生活,那是她的事。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母亲平淡的音色传来,迫使乌荑停下脚步。 第27章 交易 将近凌晨, 空气中的冷意愈发猖狂,肆无忌惮地侵蚀着向玉凛裸露在外的皮肤。 室外高尔夫球场,向玉凛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上衣, 神色平静,低着头认真的持杆找好角度。 从送乌荑回来后他就直接来了这里, 打了一会儿都不见人过来找,又想起方才在婚礼现场外跟那个男的纠缠场景, 皱着眉啧了声,愈发烦躁。 谁都可以, 偏偏是他。 向玉凛小时候被父母留下,在老宅第一次见到这个姐姐时, 第一个反应就是—太瘦了,将近营养不良了吧。 还悄悄问过奶奶, 如果把姐姐养好了, 是不是她就会陪着自己了。 奶奶的反应他早就不记得了, 记忆里似乎只有年幼的乌荑听见这话后侧目朝自己撇来的一眼。 ...... 如果谁都可以, 那为什么...... 向玉凛心里憋着口气,用力挥动球杆, 被打出去的白色球体迅速划过夜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远处飞去,很快落地,又因为惯性向前滚了两圈。 他胸腔起伏着, 微喘了口气,闭眼捏了捏鼻梁,连一丝困倦都感受不到, 头也不回:“怎么不去睡觉?” 气息的不稳甚至也带到了语气,很淡的清香不由分说地钻入鼻尖, 向玉凛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来了。 下一秒,他怀里被塞了暖水袋过来,突如其来的热意贴着冰冷的肌肤,向玉凛猝不及防,但还是稳当接住。 这个暖水袋他不陌生,以前发现乌荑到了冬天时常手脚冰冷,他就送了这个给她,不过能被保存的这么好直到现在,还是让他有点惊讶。 这个暖水袋并不值钱,是他随手在店里买的,大街上随处可见。 但因为是想着要送给乌荑,随意挑选的格外用心,就连暖水袋表面的装饰文字都是乌荑的名字缩写。 “我要不出来找你,你打算在这里打一个晚上吗?”乌荑走近,伸出手轻轻握了下向玉凛的手背,不出意料的冷,不过有暖水袋发挥作用,起码暖了点。 “谁惹我们大少爷不开心了?”乌荑放下手。 向玉凛打小就爱跟在她身后,眼珠子一动她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尤其死爱面子。还记得初中那年,这小子因为跟隔壁班同学踢足球比赛输了,气得失眠了两三天,一放学就泡在足球场训练,非得去找回面子。 所以理想当然的,乌荑到现在还那么以为。 闻言,向玉凛率先移开了目光,手背上方才被乌荑触碰过的地方似乎要留有对方指尖的冰凉触感,他颇有些不自在地滚了滚喉结,道:“没人,我就想来打打高尔夫,很久没打了,有点生疏。” “那干嘛不穿衣服?” “热。” “姐,”向玉凛低着头看向乌荑,缓缓问道,“你跟荆向延是怎么认识的?” “嗯?”乌荑顿了下,没想到向玉凛会突然这么问,不过她也没打算隐瞒,随口道:“一年前去南城采风时碰到的。” 说到这里,乌荑停了下,她想起在婚礼上夏漾跟自己说的话—难道你不知道荆向延高中也是在二中读的吗? 想到这里,她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没把这个疑惑的问题抛出去,毕竟如果夏漾说的是真的,那么按照时间推算,她跟荆向延是同一届的校友。 可自己为什么没见过他呢。 “南城......”向玉凛把乌荑的若有所思都尽收眼底,喃喃自语了这两个字,片刻笑了声:“是我让你去接我那次吗?” 乌荑点点头:“嗯。” 两人都没了声音,耳畔边只有冷风呼啸过的声音,吹起耳边的碎发。 好半晌,向玉凛嘴角上扬了一抹并不明显的弧度,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定定地和乌荑对视:“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他亲手创造了机会。 乌荑皱眉,敏感地察觉到了向玉凛情绪的不对劲,她想问,但对方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转身朝球落地的方向走去,边冷静道:“回去吧,你该休息了。” “阿凛,你在闹什么别扭。”乌荑平静发问。 “我哪敢。”向玉凛依旧倔强地没转身。 在对峙下,乌荑率先败下阵来,她没再继续僵持下去,叹了口气又跟向玉凛说早点回去后准备要走,结果还没走两步就又被他喊住。 这次不喊她姐姐,指名道姓地喊名字。 “过了年,我就23了。”向玉凛道。 乌荑嗯了声。 又是一阵沉默。 向玉凛缓缓启唇:“非他不可?” 乌荑侧目:“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到别的事情上,而不是跟我辩论这种事。” 这次乌荑要走,向玉凛没有阻拦。 他站在原地静静等待乌荑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接着才去找球,怀里的暖水袋也逐渐变得不热了。 全然不知两人的这番互动都被不远处的管家默默看在眼里,他手里还搭着一件黑色外套,是老太太吩咐他拿下来给向玉凛的,生怕他着凉。 又等了会儿,他选择了悄悄离开,没有要上前的意思,轻到没让向玉凛发现一丝端倪。 . 乌荑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清晨六点左右才迷迷糊糊閤眼打算睡一会儿,结果还没多久就被向荟妍让人给喊了起来,她拿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才过了两个半小时。 “小姐,”佣人站在床边,轻声细语,“夫人帮您准备的礼服已经带来了,距离对方到达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乌荑烦躁到不行:“还有两个小时,你们这么早把我喊起来干什么?我是不需要睡眠吗?” 佣人注意到了她眼底的乌青,猜测是没睡好有了起床气,于是连忙安慰了几句,接着才招手让人过来去楼下厨房煮点咖啡端上来。 “夫人呢?”乌荑头疼地揉了把太阳穴。 佣人回答道:“陪小少爷去冬令营的报到,估计下午才能回来。” 真是稀奇,平时看向多乐宝贝得跟眼珠子一样,居然这次会舍得让他去参加冬令营。 乌荑心里的惊讶也就持续了这么几秒,接着叹气任命地起身走到卫生间洗漱,浴室里浴缸也被提前放好水了。 不管向荟妍让她跟谢远闵见面的目的是什么,见了面又能怎么样,反正她总会搞砸的。 等差不多收拾好了,管家就从外面走进来说谢家的车子到了,还不忘小声道:“就谢二少一个人来。” 乌荑也不意外,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顺便挥挥手让房子里的佣人全都先出去。 跟上次见面一样,谢远闵仍旧是坐在轮椅上由着人推进来,这次他母亲不在,便由保镖代劳。 保镖完成任务后就识趣地离开了,给这两人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虽然对方的眼睛看不见,但乌荑也不觉得盛装打扮有什么不妥,她出声问道:“要过来坐吗?” 谢远闵一只手搭在轮椅上,温声笑了笑:“有劳。” 说着就想自己推着轮椅过去,不过由于不是在谢家,陌生的环境也不熟悉,他一下子找不到方法,身体紧绷,轮椅滑得也慢。 乌荑先看不下去了,没等对方继续滑第二步就走上前摁住,蹙眉道:“我来吧。” 谢远闵也不跟自己的身体状况计较,点头:“麻烦乌小姐了。” 乌荑把他推到了沙发边,弯下腰把放在茶几上准备好的茶水端起来递给谢远闵。 不免有肢体接触,但对方懂得绅士礼仪的克制,含笑着又道了声谢,送到嘴边轻抿了口后又赞赏了句说好茶。 乌荑心想,当然是好茶,不枉费向荟妍提前搜罗了解谢远闵的喜好,否则怎么能叫投其所好。 “谢二少。”乌荑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纵使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说话时还是尽量保持对视,礼貌性道:“看你的身体情况似乎比上次好很多了。” “哪里,最多也就这样了。”谢远闵笑,“倒是乌小姐,手臂上的伤好了吗?” 乌荑下意识顺着他的话低头看向自己那次在签售会上留下的疤痕,其实基本愈合了,只是留下了一条不深不浅的疤痕,在白皙的肤色上显得格外刺眼和不合适。 乌梅 第25节 “好多了。”乌荑抬眼。 “抱歉,我的到来让你烦恼了吗?”谢远闵语气有些抱歉,“你的兴致并不高。” 听他主动提起这件事,乌荑忍不住道:“被强制安排,难道你不觉得气愤吗?” “乌小姐,”他笑笑,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游刃有余的微笑,“是我求之不得。” 他说得认真,乌荑语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对方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而是继续开门见山道:“关于你上次问的事情,我确实有些别的记忆。” 乌荑眼前一亮:“那......” 谢远闵却并不急,反而抬手指了下自己眼睛蒙着的白绫,缓慢道:“乌小姐要跟我做个交易吗?” “什么交易?” “医生说这个起码还有一个月才能取下来,在这段时间内需要小心保护。那么,我想请乌小姐陪同,我必定,知无不言。” 第28章 表弟 知无不言。 这话说出口的份量让乌荑都不禁愣住, 她忍不住看了眼谢远闵的神色。 还是那样波澜不惊,就好像都在他的掌握之内,没什么意外的。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 这话对她的诱惑确实太大了。 不管是谢远闵对于当年的事情还记得多少,亦或者是故意为之, 她知道,这是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乌荑定了定神, 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闻言,谢远闵的嘴角稍微向上仰了下, 温声道:“你总要给我一个机会。” “给谁机会。” 他话刚说完,客厅大门就猛地被人从外头推开, 毫不掩饰的鄙夷语气径直闯入两人耳内。 乌荑视线顺势望去,瞥见了满脸不爽走进来的向玉凛, 估摸着是听见了她跟谢远闵的对话, 因此脸色并不好看, 更是仗着谢远闵看不见, 狠狠翻了几个白眼,冷哼一声。 以及跟在他身后满脸无奈的管家, 年纪大之后差点追不上年轻人的脚步,抽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歉意地看了乌荑一眼,表示自己真拦不住。 乌荑摇摇头让他别在意, 然后就让人先走了,接着才把头转向向玉凛,皱眉:“怎么了?急急忙忙的。” “车钥匙忘记拿了, 我晚上会晚点回来。”向玉凛似有若无地瞥了眼神色自若坐在轮椅上的谢远闵,意有所指道:“姐, 别因为我不在家,你就可以跟随便的人走,还答应随便的事。” 谢远闵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向玉凛撂下这么一句话后完全不想再多看那人一眼,上楼拿了钥匙就走。 乌荑扶额,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跟谢远闵解释道:“抱歉,阿凛的脾气就是这样,你别介意。” “乌小姐不用跟我道歉,是我做的还不够。”谢远闵脸上还是挂着笑,丝毫没有因为向玉凛的冒犯而感到不快,“作为亲人,偏袒是应该的,可惜我并没有这种运气。” 这话的指向性太明显,乌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听她并没有回答的意思,谢远闵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这话用词有点不好,诚恳和她说了抱歉,随后把话题继续:“乌小姐对我的条件考虑得如何?” “需要我做什么?” 这种反应尽在谢远闵的意料之内,于是他也不着急,遵循温水煮青蛙的原则,搭在轮椅上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扶手,缓声道:“我希望下个月拆纱布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人能是你。” . 高速公路上,向玉凛沉着脸踩油门,进门前的那一幕还死死缠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不是没有听过谢远闵,其实两人勉强来说也算认识,有一面之缘,不过现在对方眼睛受损,估计就算见到了也想不起来。 他知道小姑打的什么主意,更别说再加上谢远闵是去过车祸地点的人,这种叠加的条件,向荟妍笃定乌荑不会拒绝。 他想好了一切,却唯独忘了谢远闵这个人,圈里对他的评价大多是温润如玉,不少人私底下惋惜过,如果不是他的腿跟眼睛,就这么摆在那里,不少人都要趋之若鹜。 今天见到的这面才发觉,什么谦谦君子,简直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尤其是在他说完后,那人借着乌荑看不见,微微偏头对他露出的那一抹近乎嘲讽的笑容,让他险些气炸,现在呼吸都还不顺畅。 提示跳进来的消息让向玉凛回过神来,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上对面发来的位置,二话不说就开了过去,还顺便预约了跟几个朋友晚上的赛车。 他这火憋屈,得找个地方发泄出来,不然非得憋坏不可。 目的地是一家拳击馆,向玉凛下了车就把钥匙直接抛给服务员让他去帮忙停车,随后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跟上了四楼。 这家店是荆向延一个朋友开的,四楼今天被包下了,除了他跟荆向延外不对外开放。 向玉凛刚走进去,迎面就被抛来一双手套,他下意识接住、这才蹙眉朝着前方看去。 脱了上衣的男人站在擂台上微低着头整理着手套,跟他刻板印象误以为的小鸡崽身体并不一样,荆向延的身材很有料,精瘦但有肌肉。 倒是他先入为主了,还以为画家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来了?”荆向延淡淡出声,头也不抬。 “路上堵车。”向玉凛面色也没什么变化,单手解开衣扣脱下衣服,慢条斯理地戴上拳击手套。 “前几天画展被泼颜料那件事,你不想做出什么解释吗?”整理好手套,荆向延双手抓着擂台的绳子,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底一片冰冷。 “解释什么,”向玉凛平淡冷静,丝毫没有因他的话而起丝毫波澜,反倒是嗤笑一声,讥讽道:“怎么,这是打算去跟我姐告状?” 荆向延轻笑一声:“告状倒不至于,就算我说了,难道她还会相信我吗?” 话说到这里,让向玉凛的神色缓和了些,但下一秒便又听这人不紧不慢道:“不过就算她不相信,帮弟弟赔偿这件事应该还是会做的吧?” 向玉凛眼皮狠狠一跳,被他刺激得心烦气躁,荆向延说的赔偿能是什么正经赔偿? 他冷笑一声:“我真不该用油漆,你画的那幅画是谁,表达的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在她面前装什么?” “你好像不知道,她见过。”荆向延并不恼怒,相反,最擅长用轻飘飘的语气说出攻击力致命的话语。 这一招很有用,向玉凛心脏被瞬间慑住,将近窒息,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上涨的怒火几乎要将理智吞没,咬牙切齿道:“你......” “对了,不管你是站在什么角度,”荆向延顿了下,一字一顿道:“她还不知道吧?” 在对方明显愣住和窘迫的时候,荆向延又笑眯眯地把后两个字的称呼补充完:“......表弟。” 向玉凛瞳孔猛缩,内心最深处被他刻意深埋的秘密似乎在这一刻被强迫着挖了出来,暴露在这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想反驳,可每一句设想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那又怎样,”向玉凛低声呵斥,愤恨道:“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 等冷着脸从拳击馆出来,扑面而来的呼啸冷风让向玉凛的思绪清晰了点,他嘴角的伤口都还在隐隐作痛,连药都没上就走了,多留一秒都让他觉得不自在。 手机震动了起来,向玉凛面无表情地滑过接听键放在耳边:“喂。” 对面的噪音和风声太大,不得不拔高音量:“你在哪儿呢?这都快十点了,不是说好了赛车吗?就等你了。” 说话时不小心牵扯嘴角就会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荆向延这人看着文文弱弱的,下手可还真是狠。 刺痛的伤口让向玉凛格外不耐烦:“不去了,下次再说吧。” 那边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挂断,向玉凛烦躁地摸向口袋想要抽根烟,又想起来今天没带,啧了声,心情更不好了。 将近十点的街道依旧热闹,向玉凛开着车去了郊外跑了几圈,一路泄愤地将油门踩到底,没什么人的山路让这场狂飙变得无比畅快。 等到他觉得心情差不多冷静下来了,车速才缓缓减慢直到停下,这才发现手机上多出了几通未接来电。 三通来自管家,剩下的一通来自乌荑。 向玉凛眸光闪了闪,指尖抚上嘴角的负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闪着趣味。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向玉凛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眼楼上还亮着灯的房间,无意识松了口气,随手把车钥匙扔给还在值班的佣人后就走了进去。 “我姐睡了吗?”他率先询问了下还在客厅整理花瓶的保姆。 对方想了想,道:“才上去没多久,应该不会那么早睡。” 注意到他嘴边的伤,担忧道:“这是怎么了?我去拿点药先消个毒吧。” 向玉凛摇摇头:“不了,我先上去找我姐了。” 保姆拗不过他,只得作罢。而向玉凛则坐电梯上楼,他住的楼层在乌荑那层上面,因此在站在她房门前时犹豫了好一会儿也没敢抬手敲门。 也不知道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他深吸口气,视死如归般轻轻敲了两下门,还侥幸着对方或许没听见,但又暗自含着期待,万一呢。 房门很快被人从里面打开一道小缝隙,乌荑穿着睡衣,发丝慵懒地垂在身前,见到眼前站着的人时,眉头一皱就要数落他怎么不接电话,可眼尖地注意到他嘴角的伤,又把溜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眉头拧得更深:“跟谁打架了?” “没谁,”向玉凛死鸭子嘴硬,犟着,在触及到乌荑警告性的眼神后才不情不愿地嘟囔道:“......你情郎。” 乌荑张口还想说什么。 向玉凛已经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语气可怜兮兮,故意凑上前让她把自己的伤口尽收眼底,企图唤起点微弱的同情心:“疼,我还没上药。” 第29章 相亲 房间里静悄悄地, 唯有消毒棉签触碰伤口时向玉凛忍不住轻微发出的痛呼声,乌荑尽量放轻力道,眼都不抬:“长点记性。” 伤口被浸过消毒液的棉签按着, 惹得向玉凛不断吸气,疼得嘶牙咧嘴, 眉头都紧紧凝成一团,听见乌荑这句担忧和教训参半的话语时嘴角还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乌荑重重一按。 “嘶—”向玉凛倒吸一口凉气, “轻点,疼。” “现在知道疼了, 打架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呢?”乌荑压根没对他的话起一点同情心,面无表情地又摁了下, 见对方确实感受到疼痛了,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简单给他涂了点药, 然后起身把药箱收好。 “这是两回事。”他抽着嘴角, 郁闷地想要触碰, 却在乌荑一个眼神的警告下乖乖放下手。 “不管你几回事,”乌荑睨了他一眼, 淡淡道:“下不为例。” 她这弟弟看着是个纨绔富二代,但只有她知道他的战力是有多弱,小时候跟外婆养的狗打架,甚至还打不过一只小金毛, 捂着屁股边哭边跑,一把鼻涕一把泪。 现在倒是不一样了,只能说是有长进但不多。 闻言, 向玉凛先笑了:“你老是爱这么说。” 他可不信乌荑会真的不管他,从小到大, 她这话说了不下千次也有百次,没有一次是应验的。 “我说了你听?”乌荑随口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听,我什么时候不听姐姐的话了?”向玉凛笑眼弯弯,哪里还有方才负伤敲门的狼狈,甚至眼底都泛着狡黠的笑意。 “呵。”乌荑轻笑一声,抬手二话不说就往他额头敲了下,力道控制的很好,懵逼不伤脑。 乌梅 第26节 饶是这样还是引得向玉凛突发戏精本性,哎哟了声,满脸痛苦地捂住额头,好像在委屈控诉乌荑下手有多重。 “你如果听我的话,就不会去找人打架了。”乌荑提起药箱催促他起身,“回去睡吧,我还要修客户的照片。” 向玉凛口腔内的舌头在伤处抵了抵,沉默两秒后,有些严肃且半开玩笑地道:“不想走。” 这语气很难让人分辨他是在说笑,还是认真。 “我这可没有地方给你睡。”乌荑把药箱放回原处,接着走到沙发边拿起放在上面的电脑,坐下去后盘着腿重新开始修图,时不时跳出来的微信提示音她也抽空回复。 “我可以睡地板。”向玉凛得寸进尺,不管那么多,仰头就往后躺去,整个人呈大字型倒在休息长椅上,陷进柔软的坐垫里,佯装不经意问道:“你在跟谁发信息?” 乌荑顿了下才回复:“没谁。” “我的伤是因为你情郎,你要在我眼皮底下找他说话的话,”向玉凛似笑非笑,嘴角明明是上扬的,透露出的笑意却没多少,“我会伤心的,姐姐。” 乌荑应下,叉掉了聊天界面。 本以为这小子总算能消停了,不想小嘴一张,又开始问:“姐,你答应谢二少的要求了吗?” 鼠标的点击声和键盘快捷按键的声响骤然停下,很久都没人接话。 向玉凛抬着头盯着天花板,许久也没等到乌荑的回答,倒是键盘的动静又再次响起。 . 荆向延坐在位置上任由佣人帮自己把吃完的餐盘收走,仔细思忖了几秒后才敲下一段话回复,等了会儿都不见对面再发,他也不急,谁知一抬头就听见坐在对面男人传来的讥讽的笑声。 “哟,大哥,这是在给谁发消息呢?平时也不见你抱着手机那么积极啊。” 说话的这人叫荆度临,刚从公司下班,因此身上还穿着一套浅灰色的西装,面容上跟荆向延有两三分相似。 而在他左手边的女人只是安静地吃着饭,听到这里不动声色瞥了眼荆向延后就继续低头,一言不发。 荆向延并不恼怒,干脆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单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撑着头,目光在荆度临和他身边的人来回切换,饶有趣味道:“哪里,说起来还没恭祝你订婚。” 被踢到痛处的二人这下连装都装不出来了。 “啪嗒—”叉子掉在瓷盘上的声音格外清脆和响亮,荆度临几乎是马上就沉下脸,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餐桌下却狠狠踢了一脚犯错的女人。 女人哑巴吃黄连,吃了痛也只能默默往肚子里咽,忍着没发作,倒是紧紧攥着的双手暴露着她并不麻木和冷静的内心,垂下眼被发丝遮住了神色,双眸阴狠。 “这不都得谢谢大哥,不然我哪里能跟乐雅喜结连理啊。”荆度临皮笑肉不笑,语气听起来倒是十分真诚,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场婚姻打断了他多少计划。 他跟荆向延同父异母,但跟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用,他一直跟同母亲在外艰难求生。 一个是耀眼的天之骄子,一个是阴沟里不能见人的私生子,根本没有人会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就连他母亲也不允许他对荆家有什么想法。 在这样的背景下,他成长到了十七岁。 这一年,荆向延母亲车祸抢救无效去世,被重度打击的他宛若变了个人一样,沉默寡言,终日把自己关在画室,不见外人。 而对他来说却是因祸得福,他的父亲终于承认了他的身份,愿意接他回家,甚至将他的姓改回了荆。 可有个附加条件是,他母亲不被允许跟随,且不说身份上的差距,哪怕荆家也不会同意。 摆在面前的选项太过诱惑,荆度临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让父亲给了母亲一笔钱。 他抚摸着女人花白的头发,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声又带着决狠:“你已经耽误了我太多年,难道还想继续毁掉我接下来的人生吗?” 他跟父亲走了,任凭母亲苦苦哀求也不曾回头。 本以为到了荆家是他新生活的开始,哪里知道这是噩梦的开端。 荆总对外并不故意隐瞒他的身份,于是兄弟两难免会被人拿来比较。 可悲的是,就算荆向延再颓废,依旧有不少人为他前仆后继。 他不同,不会有人为他惋惜,也不会有人为他说声不值得。 那一刻他才明白,是自己太过天真。 在这个家里,只有他是始终的外人,哪怕是把他带回来的父亲,对他投来的视线也远不比对颓靡的荆向延多。 或许说,他的出现就仅仅是为了刺激荆向延,想让他重新振作起来,让他感到危机感。 很可惜的是,父亲的计划失败了。 荆度临至今都记得在书房外的门缝中窥探见父亲坐在里面唉声叹气的场景,似乎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计策没有效果。 荆度临心底满是嘲讽,暗自骂他蠢货。 父亲一直想把公司交到荆向延手上,但他不想要。 而自己机关算尽,明明很快就能拿下对家集团的千金,却偏偏半路杀出个被退婚的乌乐雅,指名道姓了要他。 计划被彻底毁坏。 荆度临眼底一片冰凉,装得斯文有礼:“新婚礼物就不必了,毕竟我们并不打算举行婚礼。” 愤恨咬牙的人变成了乌乐雅,她是真没想到荆度临会说出这种鬼话。 荆向延挑了挑眉表示惊讶,不过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倒也没真的不送,让他有需要的话去自己车库里挑辆车,接着便起身说自己要去楼上书房看看父亲。 待人离场后,乌乐雅的视线还没收回来,人都恍惚。 她想不到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才几个月变化就这么大。 “人都走了,再看有意义吗?”未婚夫阴沉的嗓音自身侧响起,乌乐雅回过神来。 她正要答话,便又听见对方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就算你把眼珠子抠出来递到他跟前,估计也只是被当成垃圾扔掉。” ....... 荆向延说要去书房没真的去,扭头就回了房间,每次回老宅的氛围都令他感到无比窒息。 但他不去找父亲,对方也会来找他。 几乎是在回房间后没两分钟,凳子都还没坐热,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荆向延不得不走过去开门,看见站在面前两鬓斑白却仍旧有精神的父亲,朝他点了点头,侧过身子让对方进来坐着。 父亲并不着急,而是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照片塞到荆向延怀里,抬了抬下巴,声音威严:“都看看。” 荆向延不明所以,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翻看了几张,猜到了他的意图,颇有些无奈:“我不相亲。” “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这些女孩都是我精心看过的,你就说哪个不适合你?”荆父板着脸。 荆向延又看了几张,乐了:“您选人都是按照您的要求来吧?” “不然呢?你来选?” “可惜了,”荆向延遗憾,“我不喜欢乖的。” 十几张照片里的女孩子类型都很统一,无一不是留着长发穿着长发,双手淑女般放在腹前,美则美矣,但与荆向延合不来。 荆父皱眉:“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看起来冷的,不好相处的,性子好倔的。”荆向延想了想,掰着手指头细数,说着又笑眯眯加上一条:“最好是摄影师。” “我就喜欢这样的。” 第30章 恋爱 酒吧内, 纸醉金迷的氛围弥漫着旖旎的气息。 乌荑穿过刺眼的灯光在众多卡座中找到林倚清笑着朝她招手的身影,刚走过去就听见对方抱怨道:“怎么回事啊,我都等你那么久了, 差点以为你不来了。” 说起这事来,乌荑就头疼, 但到底也是自己的锅,她道完歉后在林倚清身边空着的位置坐下, 捏了捏鼻梁叹气道:“出门就撞见阿凛,说什么也不同意我这么晚来, 好说歹说才肯放过我。” “不是吧,”林倚清诧异, 碰了碰她的胳膊,“诶你一个成年人, 有点夜生活不是很正常的吗?” 乌荑摇了摇头, 眉宇间满是无奈。 向玉凛不放心的哪里是她这么晚出来。 但她又不好明说。 “算了, 先不管这些。”林倚清从自己桌上往乌荑方向推过去一杯调好的微醺, 说是新品,先请她喝, 因为知道乌荑的酒量,所以也没太让她碰酒,“尝尝。” 乌荑杯口碰唇抿了一口,丝滑细腻又顺畅的口感让她眼前一亮, 赞赏道:“好喝。” “知道你喜欢。”林倚清笑意盈盈,诶了声问她:“我下个月的工作就差不多要结束了,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出去放松下?” “这么快?” “是啊, 毕竟快过年了嘛,年前我也要给自己放个假嘛。” “怎么不找你男朋友去?” “别提了, ”林倚清伸了个懒腰,“他工作没那么早结束。” 乌荑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是机长嘛,确实不怎么轻松:“你想去哪里?” “前阵子郦城跟苏城都有计划要投资度假区,”她想了想,从这两个里面挑了一个地方出来,道:“不过你对郦城比较熟,我们也可以去那里。” “郦城?”乌荑心里登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尽量压下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沉声问道:“具体说是哪里?” 她那么久线索没有新的进展,也没去关注郦城的消息,哪里知道会得来这么一个晴天霹雳,此刻也只能小心翼翼怀揣着祈祷不是那边。 “不记得了,反正就差不多是一家叫什么明什么的民宿那边一大片,听说地区还涉及到了一些墓地。”林倚清对这些也不是很了解,当时也只是看了个大概,“现在文书还没下来,还在处理那边的事情,估计没那么快,也可能有变化。” 乌荑后面的话都没怎么听进去,脸色骤然惨白,心里最后的那丝侥幸被毫不客气地熄灭,心脏颤抖着,大脑混沌到一片空白,思绪紊乱。 “阿无?”林倚清发现了不对劲,“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她深吸口气,勉强扶着桌子站起身来,“我去下卫生间。” 对方望着她踉踉跄跄的脚步,还提出了要不要陪她去,被乌荑拒绝了下来。 还好现在卫生间里的人不是很多,再加上洗手台有多个位置,不至于让人觉得她碍事。 乌荑双手撑在洗手台两侧,低着头,垂落的发丝恰好遮住了她晦暗不明的双眸,片刻后,她打开水龙头,双手接了些水给自己洗了把脸,企图从冷水中获取些清醒。 身边偶尔路过几个人,都以怪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乌荑没有在意,她肩膀还在发颤,根本不足以支撑身体的重量,闭了闭眼,缓缓吐出口浊气。 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设想。 乌荑缓慢地从几乎转不动的脑海中翻出来一件事,想起来前两天外婆似乎交给母亲的一份企划案,是由管家代为转述的,特别是还提到了跟荆氏合作的字眼。 来不及细想。 头晕、反胃、热意上涨等情况让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她迟钝地想回去找林倚清,却不想刚一转身就险些跌倒,幸好手臂猛地被人扶住,乌荑也下意识搭过去借力。 乌梅 第27节 也就几天不见,但对方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一个劲儿地往她鼻子里钻,格外熟悉,她甚至都不用抬头就能知道是谁。 乌荑扶着他的手臂不自觉用力,声音干涩发哑,轻轻道:“......我要跟你谈谈。” 她这话说得很小声,自己也没意识到,但荆向延清楚的听到了。 他扶着乌荑率先离开了酒吧,将她安置在车子的副驾驶座上后又从后面找来条毛毯给她盖在腿上,接着才回去找林倚清,跟她只会一声。 荆向延的记忆力向来不错,因此不怎么费力就在酒吧角落的沙发里找到了搭着腿哼着小曲给人发消息的林倚清,他抬步走了过去:“林小姐。” 林倚清头也不抬往旁边的空位置挪了两步,抬手朝一个方向一指:“厕所直走右转。” “.......” 荆向延不死心又喊了她一遍。 林倚清这才屈尊降贵地抬起头,不过因为头顶的灯光太过晃眼,她一时也没认出面前站着的人是谁,眯着眼辨认了好一会儿,这才从记忆里翻出一张能和面前男人对上的面孔。 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瞳孔瞪大,颇有些不可置信,但为了小心谨慎避免认错人,她还是小心翼翼试探道:“你是.......荆向延?” 面对着这张从高一入手就能经常在荣誉榜上看见的脸,林倚清有绝对的自信,相信自己不会认错人。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看见对方点点头。 她又带着疑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对,你怎么会来我这边?” 更别提,荆向延的身形条件还有点眼熟,特别像在郦城开签售会时送乌荑回来的那个男人,林倚清眼神狐疑。 “阿无身体不舒服,我先带她去医院,过来和你说一下。”荆向延解释。 “哦,阿无......”林倚清正要附和两句,转念一想反应过来他刚才对乌荑的称呼,眼神立马变得不对劲起来,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惊恐:“你喊她什么?不对,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不对,所以那天晚上你是真的送她回来?那.......” 眼见林倚清的话愈发多,荆向延只想快点回车上去看看乌荑的状况,没有选择留下给她解答,和她说完后才离开。 留下还懵着的林倚清,这下连酒吧嗨动的气氛都调动不起来她了,直到被她随手扔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恍惚着没看来电人就弯腰接起:“喂。” “倚清姐,我来接我姐了。”那头响起了稳重男声,还伴随着路上传来的些许杂音。 “啊.......你姐,”林倚清无意识接道,“她......谈恋爱去了吧。” ? 向玉凛啊了声,皱眉:“什么?” 林倚清已经听不见向玉凛的喊叫和催促了。 她想起来一件往事,如果不是今天碰到荆向延,或许就直接被她给忘了。 学生时代,大家对成绩好又长得好看的男生有所滤镜是很正常的,外加外向开朗的性格,很容易成为年段的焦点。 而荆向延就是这么一个人,常年位居光荣榜榜首的荣誉让他比别的男生还要容易记住。 林倚清会知道他也是正常的。 她记得那应该是高二的夏季,快放暑假的前几天,市内联考才结束,下午吃完饭后的操场人流量聚集,余晖照映,夕阳红艳,一片橙红。 乌荑陪她坐在乒乓球桌上看着暗恋的男生打篮球,不多时一颗篮球就滚了过来,她抬眼望去时,班上的男生都在呼叫着让她拿过来。 林倚清撇撇嘴,还是跳下去捡起篮球走了过去。 回来时,她不经意间注意到了站在乒乓球桌后不远处树下的少年,时不时从画本里掀起眼皮朝这边望来,然后又在本子上添上几笔。 林倚清放慢了脚步,循着少年看来的方向望了过去,瞧见了盯着天空发呆的乌荑。 一前一后,乌荑没有发觉。 不确定荆向延是不是在画她,可好像是在画她。 . 车内,乌荑头疼得没有睡着,昏昏沉沉的。 前两天凌晨去给向玉凛送暖水袋果然是被风吹了,外加胸闷气短,这不生病就怪了。 不多时,驾驶座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突如其来灌进来的冷风让乌荑颤了下,也就两秒的时间,车门很快被关上。 对方捞起她放在毯子上依旧还冰凉着的双手,荆向延的手说不上有多热,但比起她现在的寒意,已经好上太多了。 荆向延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测测温度,触摸到一片冷意,蹙眉,看了眼乌荑没什么精神的脸色,犹豫了下到底没有放开,就着自己的体温给她捂手。 等好不容易稍微暖了一点,他正要松口气,却听见乌荑低语道:“不去医院。” 知道对方马上就要来一句斥责,乌荑费力晃了晃他的手,仍旧低着眼,语气却是软了很多:“吃点药就好了,你那里有吧。” “有是有......” 乌荑身体弱这事他很早就知道,因此有时候会在常住的地方备点药品。 “我还不至于发烧。”乌荑头靠在椅背的枕头上,漆黑的双眸直勾勾盯着他,“不过是难受了点。” 荆向延拗不过她,又伸出手测了测她额头的温度,确认真的没有上升后,这才驱车带她回去。 不过一时也只是一时,等到了凌晨,乌荑彻底烧起来了。 第31章 高中 将近凌晨一点, 乌荑烧得意识模糊躺在床上,浑身无力,身上穿得保暖的丝绸睡衣此刻包裹着身体也在发热, 她迷蒙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边打电话边翻药箱的荆向延。 男人穿着跟她同款不同色的睡衣,房间内的大灯没有打开, 只留了天花板一侧的暖色灯光,轻巧洒落在他头顶, 再自然而然地落下,将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里面。 片刻后, 荆向延嗯了声,转身缓慢地朝她走来, 乌荑的视线随他而动,直到他在床前停下, 对着自己伸出了手, 示意她把温度计拿出来。 乌荑把温度计抽了出来放在他掌心, 随后默默拉高被子掩住口鼻, 蜷缩着身体,只剩眼睛露着, 因为发烧的缘故,眼底盛满了水雾,连带着额头的碎发都软趴趴地耷拉着。 荆向延低着眼,顺势指腹轻轻擦过乌荑的脸侧, 感受着逐渐上涨且滚烫的温度。 他的手比起她的体温可凉了太多,乌荑无意识蹭了蹭,渴望让自己降温, 更加舒服一点。 简直像只猫。 荆向延抿了抿唇,手指微微蜷缩了下, 神色颇有些不自在,轻咳了几声还引得电话中家庭医生的好心询问,问他是不是感冒了。 见他把手收了回去,乌荑眼里虽然有失望,但也没挽留,只垂着眼,低气压似的表示自己的不满。 “烧到几度了?”电话里传来家庭医生的声音。 荆向延看了眼温度计:“三十九度七。” 剩下的话,乌荑迷迷糊糊地犯困就没再听清,连荆向延什么时候转身离开去翻药箱都不知道。 又过了会儿,他重新回来扶着自己半坐起来,乌荑压根无力反抗,闭着眼只能任由对方摆弄自己,她被揽着肩膀,头歪着靠在了荆向延的怀里。 下一秒,昏昏沉沉间,她干涩的嘴唇贴上了湿润的玻璃杯口,于是半眯着睁开了眼眸,就着他的手浅浅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在胶囊要递到嘴边的刹那,乌荑偏过了头,皱着眉小声耍小性子:“不吃,不想吃。” 荆向延也没硬逼着她,又抱着她调整了下姿势,笑着哄她:“你是想要烧一个晚上吗?” 生病的她跟平常完全不像,如果是平常,估计都不用他说,直接拿过药一口闷都是正常反应。 也就只有现在,会对他耍点小脾气,该怎么说呢,其实他还挺受用的,毕竟也算是有点进展,跟冷冷淡淡的态度不一样。 甚至私心还希望为她打造一间特殊的“囚笼”,不用社交,也不用被逼着做不喜欢的事情,就他们两个。 乌荑闷闷哼了一声,很轻微的响动,基本捕捉不到。 可荆向延好像总能听到。 “烧死算了。”她靠在他胸膛,静静听着由说话时带来的胸腔震动,以及不紧不慢的心跳声,这些足以让耳朵发麻。 “行啊,到时候我俩骨灰一混,这下彻底分不清谁是谁了。”荆向延调笑,还不忘拍拍她的背,力度轻到就像是在哄小孩。 “你怎么连死都要跟我一块。” “不喜欢?”荆向延笑了笑,低声佯装威胁道:“那你就好好吃药,不然就跟你死一块。” 话音落地,乌荑沉默了几秒,脑袋因混沌而思考的格外缓慢,她紧紧抿唇,一言不发。 好半晌后,她启唇,嗓子还是哑着,伴随着肿痛的艰难:“.......知道了。” 没被正面回答的问题让荆向延不免觉得有些失落,但见乌荑总算肯吃药了,这让他松了口气。 把药给她喂完,又看着她小小喝了几口水,然后才问她要不要休息。 见乌荑点点头,于是他识趣地正要起身去隔壁房间,结果还没走两步,便又猝不及防间听见她低低的声音传来:“半夜估计还会再烧一次。” 荆向延深吸口气,转过身就见乌荑对着极慢地眨了下眼,丝毫不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什么不妥。 因为她身体弱是真,发烧时会不间断再烧也是真的。 她没必要说谎,本来也是不打算告诉荆向延的。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难得变得矫情了一些,望着对方即将离开的背影,她没来由的感到了一阵心慌,几乎是瞬间脱口而出说了这么一句话。 相撞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让乌荑本就热乎的体温更往上攀爬了些,面颊上的粉红也更加明显,莫名地,她率先移开视线,默默给自己找补:“我说说的,只是估计而已,也可能不会。” “可能这个词还是代表着发生的概率。”荆向延挑眉走了过来,弯腰凑过去厚着脸皮与她对视,调侃道:“不嫌热?” “还好,床够大。” ...... 乌荑睡觉的时候喜欢留盏灯,全黑的氛围会让她有很深的不安全感和恐惧。 最开始时她没跟荆向延提过,是荆向延自己发现的,不开灯时她总爱侧着蜷缩到一起睡,脸差不多都快埋进被子里了。 因此到后面,留盏灯已经算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这次也不例外。 吃完药,药性发挥带来的困倦感让乌荑的眼皮直打架,她没跟荆向延凑得太近,身体热,脚是凉的。 荆向延是真的把她那句半夜可能会再烧起来的话放在了心上,隔一会儿就伸手测一下她额头的温度。 额头上再次贴来微凉的手背,乌荑闭着眼抬起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热和凉意的触碰,让她忍不住摩挲两下,企图从这点接触里让自己舒服一点。 忽然,手指向下摸到了一些凸起,她还是没睁开眼,嘟囔道:“纹身,好膈。” 荆向延任由她摸着,并不反抗,顺着她的意思附和:“嗯,丑。” “没说你丑,”乌荑睁开眼,借着小盏灯光的照亮让她能勉强看清荆向延的面容,两人面对面躺在一起,对方的面庞似乎朦朦胧胧,她还没放开手,“我也有疤。” 说着,乌荑垂着眼:“上次去参加婚礼,夏漾跟我说,她能认识她先生,多亏了你我。” 闻言,荆向延倒是见不得多意外,薛书烨跟夏漾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可没少听他吹虚,因此也是笑着开玩笑:“是嘛,原来我们还有当月老的资格呢。” 月老...... 乌梅 第28节 乌荑抬眼直勾勾望进荆向延的眼里,瞧见了笑意和他眼瞳中倒映的自己,她眼睫颤了颤,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乌荑没纠结,反而换了个话题。 “这个啊,”他云淡风轻,“你就当我见义勇为好了,伤口好了之后的疤痕崎岖不平,我就用纹身挡挡,虽然效果不明显,但总比没有好。” “什么时候的事?” “想不起来了,可能很小的时候吧。” “我也要一个。”乌荑说。 “要什么?”荆向延一时之间美反应过来。 “这个,”乌荑伸出手在他手臂的纹身上点了点,又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留痕的位置,认真道:“要一样的。”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荆向延卡壳,愣愣地看着她。 这一瞬间,对方肌肤的热意似乎融化了他之间的微凉,连带着温度上升,心脏逐渐化为流水,在胸腔内横冲直撞,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一样的?”荆向延低声重复了遍她的话,眼底有些暗藏压抑的欢喜,但他竭力克制着不让乌荑发现端倪,可惜嘴角难压,一直在微微上扬。 “当然,你说的,总比没有好。”乌荑眼眸稍弯,随后探出手轻轻卷起他散在枕头上的一缕发丝,手指缠绕着,道:“头发长长了。” “嗯,长了点。” 乌荑没有接话,两人之间也就这么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她慢慢吐出口气,悄悄往他的方向挪了两步,等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后才安静下来,看着他的侧脸,想了想,道:“我不记得很多事。”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突然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本意是想跟荆向延解释。 在她思索着如何补充的时候,荆向延仿佛知道她的心思般,点头说我知道。 “奥......”乌荑干巴巴地应了声,她又说,“我一直以为在南城之前,我们都是不认识的。” 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件事,荆向延在诧异的同时还想听听她怎么说,因此也没打断。 “但是婚礼我去见夏漾时,我意识到,好像不是这样的。”乌荑有些苦恼。 荆向延笑着,抚平了她紧蹙的眉头:“想问我什么?” “她说,你高中也在二中读的,”乌荑猜测,“那么按照时间线来算,我们应该是校友?” 荆向延没否认,承认了下来:“是。” “可我对你没印象。”乌荑头一次对自己的记忆力产生了怀疑,骤然生出了点烦躁感。 “你那么优秀,对我没印象也是正常的。”荆向延不紧不慢地安抚她,“但我一直都有。” “......一直?” “嗯,一直。” “包括在南城?” “是。” 乌荑缄默,她以为的初见,其实是荆向延的好久不见。 “那你......”她的声线向来偏冷,可此刻带着些许沙哑,问,“高中怎么不来认识我?” 第32章 眼睛 到了后半夜, 乌荑睡得昏昏沉沉,迷糊间只感觉到了似乎有温热湿润的毛巾轻轻从自己脸上擦拭而过,还贴心地带过了手背。 她有意识, 但眼皮太过沉重,睁不开眼, 她也就随着去了。 到底是没有再发烧,药效发挥得也好, 让她睡得很安稳,仅仅是什么都不用想也足够了。 ....... 房间内的窗帘还没有拉开, 昏暗的环境下也没开灯,倒是窗外似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风雨欲来,倾泻而下的雨丝疯狂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声响。 乌荑被这动静吵了起来, 她皱着眉头闭着眼让自己缓缓, 险些对自己所处的地方感到陌生,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身体的力气还没恢复, 再加上雨声带来的安心感,让她一时也没有那么着急起床, 她侧目看了眼身边已经空空如也的被褥。 乌荑登时清醒了一瞬,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就要掀开被子下床时,余光却瞥见放在对面床头柜上的那台手机,她一顿, 随后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一般,很慢地又躺了下去。 乌荑睡觉有个习惯就是会把被子拉高遮住口鼻,以前不觉得有什么, 但要是跟荆向延在一起的话,对方就会锲而不舍地给她纠正。 包括但不限于养成个半夜睡觉时还不忘给她拉下被子的习惯, 所以一般这个时候的早上,乌荑醒来的被子基本都差不多是在腋下的。 咔嗒。 房门的把手被人从外面扭开,乌荑不用去看都能知道是谁,她喉咙干的说不出话来,静静等着男人的身影走过来,在床头停下。 接着,一杯温水被他放到了床头柜上,荆向延微微弯腰拉开被子一角,轻轻握住她的胳膊将人拉了起来,自己也顺势坐在床上,让乌荑靠在怀里,还不放心地用手背去测测她额头的温度,看看是否退烧了没有。 “不是很难受了。”乌荑接过他递来的水杯,垂眸喝了口,等水润过了嗓子她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那就好,”荆向延抽了张纸过来替她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水渍,揉成一团扔进脚边的垃圾桶后这才继续道:“早上看你没醒,就替你接了个电话。” “谁打来的?”乌荑习以为常。 “你那爱操劳的弟弟。”荆向延观察着她的反应。 果不其然,乌荑捧着水杯,抬眸都带着诧异,追问道:“他没说什么?” “说倒是没说什么,不过是小孩子的气话而已。”他笑的无辜,还不忘悄悄用手去扯了扯乌荑睡衣的衣角,“你知道,我不会跟他计较。” 乌荑头疼,她就不该让这人碰在一块,每次都是以争斗收场,“上次你跟他.......” “那是个人的问题,”荆向延笑意不改,抬手揉了揉她本就懒散的头发,眼里的笑意更浓,“病人就好好休息,别想这些,要吃早饭吗?” 乌荑摇摇头:“帮我把手机拿来。” 荆向延应下,起身走到另一边床头给她把充好电的手机拔下来,拿回来塞到她手里。 开屏时接二连三跳出来的信息差点把乌荑绕晕,她勉强一目三行地看,其中向玉凛的鬼哭狼嚎占了一半,还有两条消息夹在里面极不显眼,险些被吞没。 她点进去一看,是谢远闵发来的,定位消息后还跟着一条—下午两点,向小姐。 乌荑低着眼,敲下好。 “我......”她收起手机正要开口和荆向延解释,可不知道该怎么整理措辞,说出这么个字后就没再接下去。 好在荆向延并不是那种多问的性格,他了然于胸地点点头:“要我送你去?” 看外面这天气,估摸着雨会越下越大,让荆向延送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因此乌荑也没拒绝。 “去倒是可以,不过啊,你说的,我不是做慈善。”荆向延突然间,慢悠悠地把乌荑先前吐槽他的一句话搬了出来,语气没什么不满,反而趣味居多。 乌荑犹豫了下,正当她思索着打算给点筹码时,猝不及防他便凑了过来,距离近到两人都没把握好,鼻梁直接贴着相撞了下,惊讶到瞳孔震惊。 随后对方稍稍拉开点距离,却还是这么个早就超过正常社交距离的暧昧对视,荆向延认真把话说完:“把饭吃完,就当作是你给我的报酬了。” 乌荑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生病的人没胃口是常事,就算她以前生病,向荟妍对她也不会这么耐心,估计也只会冷眼丢下一句爱吃不吃。 她还陷在这句话对她带来的冲击,岂料荆向延食指碰了碰她已经降下温度来的脸颊,继续道:“晚上估计会冷,衣服穿好了再出门。” “另外,”他说,“要记得回来吃药。” “......”乌荑缓缓眨了下眼,接着垂下眼睫颤了颤,低低道:“嗯。” 荆向延笑笑,随后站了起来。 乌荑的视线下意识跟随,不想余光却注意到了前方不远处被精心摆放在桌上的一台相机,她愣了下,喊他:“荆向延。” “嗯?”荆向延回眸。 乌荑疑惑着指了指那台相机:“......我的?” “是啊,你上次没拿走。”他颔首。 乌荑:“......” 她还以为是丢了,原来是上次落在荆向延车上了,怪不得回去后怎么找也不找不到,亏她还为那些没洗出来的照片感到遗憾。 就连之前夏漾来问她有没有拍照片,她也不好意思说相机丢了。 乌荑坐不住了:“那你干嘛不拿给我?” “事太多,我也给忘了。”荆向延不置可否,但他知道乌荑并没有感到生气,所以也轻声道:“但我知道你会回来拿的。” . 谢远闵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乌荑还有点时间。 如果除去她被荆向延拉着,硬着头皮吃饭和吃药的话,那今天对她来说其实还蛮愉快的。 谢远闵发的定位是谢氏旗下的主医院,资源力量在整个嘉陵都是数一数二的。 从这里过去也得半个小时,等到出门的时候,不出所料,外头的雨变得越来越大,甚至还伴随着呼啸的冷风。 乌荑被荆向延拉过去安份戴好了围巾才被允许出门,荆向延到医院的时间卡得很死,差十分钟,加上乌荑上楼的时间,正正好两点。 又和她说完记得给自己发消息,得到回答后才踩着油门离开,乌荑也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等车身消失在视线内,这才转身进了医院。 全然不知这一幕全被有心人尽收眼底。 病房内,谢远闵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停在窗前,由着身边站着的人给自己转述自己方才看见的场景。 “是嘛,荆向延也来了。”谢远闵脸色仍旧苍白着,在听见这话后,手指似有若无地在轮椅的扶手上敲了敲,嘴角洋溢着一抹并不明显的微笑。 保镖解释道:“是送向小姐来的,现在走了。” “他还挺识趣。”谢远闵轻描淡写,“她上来了吗?” 保镖立马按住耳返确认,得到肯定回答后才回答:“快到了。” “推我过去。” “好的。” 那边,乌荑一路上来都畅通无阻,甚至进来时的医院前台还贴心告诉了她谢远闵病房所在的位置,不至于像无头苍蝇那样乱撞。 她从电梯出来径直走到了病房前,抬手正要敲门,下一秒门把手就被人从里面拧开,先一步开了门。 抬眼望去,谢远闵眼睛上蒙着的纱布还没拆下来,坐在她面前的轮椅朝她微笑,跟上次一比,似乎又虚弱了很多。 保镖在给她开门的瞬间就先出去了,还不忘把门关上。 乌荑打量了下谢远闵的神色,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说之前见过两次,但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和这人相处。 乌梅 第29节 谢远闵泰然处之,也不恼火。 乌荑问他:“医生来过了吗?” “不巧,在你来之前刚来过。”他回。 “诊断结果怎么样?” “恢复的还不错,一周过来换一次药就好。” 乌荑点点头嗯了声,目光又不自觉移到他的双腿上,两秒后又深觉自己这个行为不太礼貌,很快便离开了。 但谢远闵却好似感受到她的视线一样,顺着道:“医生也说可以适当做做复建,不至于一直坐在轮椅上。” “向小姐,”谢远闵抬手摸着缠着眼睛的纱布,缓声道,“医生来过了,不过留下药就走了。” “他们不帮你换吗?”乌荑蹙眉。 谢远闵笑着摇摇头。 ......那这家医院的做事方式还挺特别,居然连自家少爷住院换个药都不给换。 乌荑内心吐槽两句,没想那么多,环顾了圈后在茶几上发现了被摆放整齐的药品和纱布,她走过去:“这些吗?” 谢远闵推着轮椅转了个角度,对她点头,温声道:“介意帮我换吗?” 来都来了,她总不能真的放着个看不见的人自己给自己换药吧。 乌荑走到他跟前,弯着腰抬手绕到他脑后,找着打结的地方,将纱布解开。 “我身上的药味会不会很重?”谢远闵出声。 乌荑摇头:“不会。” “这是你第一次碰我的眼睛。” 第33章 门铃 外头的雨到了六点左右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乌荑顺便也婉拒了谢远闵留她吃饭的请求,起身准备离开。 “向小姐,”谢远闵喊住她, 贴心地补充了句,“拆纱布那天是下个月的月底, 请别忘记。” 乌荑点点头。 谢远闵还不忘让人送她下楼,接着才让一直站在外头的保镖进来, 推着自己到窗边,听他给自己讲述乌荑到楼下的场景。 “向小姐上了车, 不过.......那好像是随手打的车,不是荆大少。”保镖将自己看到的如实汇报。 “不是荆向延?”谢远闵轻笑了声, 嘴角的笑容逐渐变大,故作遗憾道:“还以为感情有多坚不可摧, 原来不过如此。” 保镖站着不敢说话, 自他被派来跟着谢远闵后, 可算是见识到这位有多喜怒无常的脾气了, 稍有不顺心都有可能怒斥。 因此在见到那位据说即将跟谢远闵联姻的向小姐时,他还默默为对方捏了把汗,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在向小姐身边的谢远闵居然正常了起来,甚至还有主动示弱吸引注意力的意思。 要知道,自打出事后, 他最不愿意别人触碰的就是他的眼睛,这也是医生护士没办法换药的主要原因。 “算了,还不着急。”谢远闵话又一转, 问他,“那个人找到了吗?” 保镖低下头:“找到了, 我们还在打听调查。” “速度快点,就算我等得起,母亲也等不及了吧。”谢远闵淡声道。 保镖连忙答应下来。 让人出去后,随着病房门被关上,房间内只剩下谢远闵一个人,他伸出骨节分明又苍白的手,摸到了玻璃窗,将其彻底拉开。 下一秒,外头席卷的冷风和雨水毫不犹豫地灌注进这个空间,冷冷的雨拍打在脸上,很快就有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谢远闵不以为意,倒是手抚上眼睛那里被乌荑换过的纱布,食指轻轻滑过眉骨,嘴角泛着笑,喃喃自语般启唇,没出声,口型就两个字— 我的。 他想起乌荑靠近他换药时闻到的一股清冽气息,离得近,似乎举手投足间都还带着别的男人的味道。 但没关系,这些东西总会被他一一覆盖。 突然就有点期待下次跟她见面,等拆下纱布的那天,就是他们真正认识的时候。 谢远闵心情大好,连带着找人的想法都暂且被他搁置。 而在病房外的走廊岸上,保镖掏出手机给谢夫人打了个电话过去,捂着嘴巴低语了几句后,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连连说好,接着便快速抬步离开了。 . 乌荑没给荆向延打电话,反而叫了车先回了趟向家老宅,想着再怎么说也要回去见见外婆,毕竟后面快过年加上郦城旅游区可能涉及到迁坟的事情,总要回来跟外婆谈谈的。 她识趣地避开了可能会碰到向荟妍的地点,要准备上楼时却恰好碰到了刚从楼上下来的管家,对方见到她惊讶了瞬,接着就猜到了她要去见老夫人,干脆上前把乌荑拉到一旁。 “外婆还好吗?”乌荑询问道。 “前两天医生刚来过,说是情况越来越不好了,最近也是,”管家叹了口气,”睡得越来越早。” 乌荑沉默半晌,缓缓道:“我会多陪陪她的。” 她不想再一次接受亲人的去世,更何况她并没有与自己释怀过。 闻言,管家松了口气,欣慰道:“小姐能这么想是最好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乌荑手里,见她疑惑,解释道:“这是老夫人给的压岁钱,她说怕自己等不到除夕,今年就先给你了。” 这句话里参杂的意思无外乎不是外婆怕她支撑不到那个时候,这给的不只是卡,还有给她铺的后路。 乌荑低着眼遮住了眼底潋滟的水光,摇了摇头。 管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向家里心照不宣的事情,就连一向因为乌荑而跟老夫人闹矛盾的太太这阵子都往老宅里跑。 乌荑没有接,何况管家既然说外婆已经休息了,那她就没有继续去打扰的道理,至于这张卡,不管怎么样,她除夕总归要回来的。 想到这里,乌荑顿了下,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谢远闵要求的时间也正好在那天。 她定了定神,跟管家又打听了下关于郦城的文书,随后交谈结束后就乘着电梯去了四楼,打算跟向玉凛解释下,这小子记仇得很,她后续接连发了好几条信息都没得到对方的回复。 怕他生气起来又倔,没办法,乌荑只好上来看看。 等到了他房间门口,她抬手敲了半天门也没听见有什么回应,但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声。 向玉凛不是一向不喜欢小孩子的吗?怎么还会带小孩进来? 怀着这份困惑,乌荑尝试着拧动门把手,这一下还真的被她转动了,因为房间并没有上锁。 顺势推开门进去,乌荑正要开口询问,抬眼却见满地的狼藉,她愣了下,随后一本书猛地从正前方朝自己砸来,她稍微侧身避开,书就直接打在了门上掉落在地。 乌荑皱着眉头朝罪魁祸首看去,语气不善:“向多乐,谁允许你进来这个房间的?” 她十分头疼,向玉凛的房间跟他的私有领地一样,被谁碰一下都得发通大火。 更别说此刻向多乐将这里翻得堪比狗窝,甚至还穿着鞋子就踩上床,在上面蹦蹦跳跳,乌荑不用看就知道那套床单大概是废了,都是脚印,衣柜也被拉开,里面的衣物散乱一地。 她走到电脑桌前看着打翻的水杯,流淌在桌面上的水已经把键盘渗透得差不多了,一大部分还流到了主机上。 这台电脑是向玉凛成年那天自己送给他的,定制的一套花了十几万,电子产品本来就脆弱,别提这水不知道淌了多久,不报废都算运气好。 “妈妈说以后整个家都是我的,我爱到哪里就到哪里,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来管!”向多乐跳累了就站在床上休息,怀里抱着奥特曼手办,根本丝毫看不懂乌荑沉下来的脸色,继续大声反驳,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了。 “我以前居然能容忍下你这样的蠢货。”乌荑被气笑了,如果说以前她羡慕向荟妍对向多乐的爱护,那么此刻剩下的就是这对母子的愚昧。 是爱还是害,显而易见。 “整个家都是你的?”乌荑走过去轻而易举就抓着他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任凭小孩挣扎蹬腿也不为所动,嗤笑一声,“你当谁死了呢?你算什么,又能得到多少?蠢笨到死了也就只有那个女人会为你哭。” “妈.......”向多乐憋得脸色通红,十分用力拍打乌荑的胳膊手臂,力道毫不收敛,他听不太懂乌荑的话,但不妨碍知道是在骂他和看不起他。 “胡说,胡说!你滚出这里!”他恶狠狠咬了她一口。 乌荑吃痛,下意识松开他。 得到机会的向多乐二话不说就快速哭着跑了出去,一路上喊着向荟妍叫个不停。 乌荑看着手腕上那口深深的牙印逐渐变红,估计明天就能淤青,而这时,外头的电梯“叮-”地一声,有人上来了。 ....... 下了一天的雨在十点多时终于有要停的迹象了。 荆向延站在阳台望着外头一片随风缓缓吹动的竹林,任裹挟着竹香的冷风扑鼻而来,吹动慵懒随意的发丝。 他思考着再过一会儿得把饭菜再去热热,结果这个想法刚落地,他余光便无意见看到一道人影正缓步从竹林深处往这儿走来。 借着灯光,他还瞧见那条围巾完好无损地戴在来人的脖子上。 门铃响了。 荆向延回过神来,马不停蹄下楼去开门,在见到乌荑的第一眼和她对视上,总算是轻轻松了口气,侧过身让她进屋,笑着说:“还以为你又要不告而别。” 乌荑摇摇头,她换好鞋子才注意到餐桌上摆放的几盘菜,好奇道:“你还没吃饭?” “本来是要等你回来吃的。”荆向延把门关上,走了过来,“我也不知道你在外面吃过没有,反正有备无患嘛。” “不过你好像不是很想吃。”他捧起乌荑的脸颊,冰冰凉凉的也不介意,正好用自己手上的温热去化解她身上的寒意。 两人贴得近,近到乌荑还能再一次感受他的怀抱和心跳。 可是和预料中不一样的是,吻没有落下,反而对方的额头凑了过来,和她的额头相抵着。 “难吃就不吃了。”温润又饱含理解的嗓音传进乌荑的耳内,几乎要顺着血液流淌进心脏沸腾,忽然间,她冷冰冰的手似乎也因着这句话而开始解冻,指尖有了温度。 “浪费。”她低声说。 “我会吃完的。”他依旧眉目清亮,带着浓重的笑意。 不问她为什么不给自己的打电话,不告诉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一回来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些他都想知道,但他知道阿无不会说,可是没关系,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片刻后,乌荑也抬起手握住了他的腕骨,深吸口气,抬眼道:“我想和你谈谈郦城旅游区开发的事情。” 第34章 郦城 “旅游区?”荆向延想了想回答她, “这个项目是跟向家合作的,会议上也提了好几个方案,没有说会涉及迁坟。” 更何况, 有他在,怎么都不会让开发的事项落在那边。先不提那块地方是生态保护区, 单单是对乌荑来说最重要的舅舅沉睡在那儿,他就不会动手。 “那为什么会传出这件事?”乌荑不理解。 乌梅 第30节 “估计是为了那间民宿。”荆向延笑笑, 安抚她,“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别担心,会解决的。” 听他提起民宿, 乌荑心里也大概有了个猜测:“那间民宿也是你母亲留下的吗?” “是啊,她比较喜欢旅游, 所以在一些地方会开一些住宿店请专人来管理。”他轻声道。 见乌荑眉头仍旧紧皱, 荆向延也不急着解释, 反而问她需不需要自己再去把饭菜加热一下。 她点点头, 毕竟从向家跟向荟妍吵了一架离开后,这期间确实没有进食。 刚才还不觉得, 可荆向延这么一问就觉得饿了。 她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放在桌上的菜足够两人吃的份量,可想而知做了多久。 乌荑没等全部的菜品加热完,她看着眼前这道色香味俱全的红烧排骨, 随手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吃,入口那一秒就让她顿了下。 跟荆向延以前做的完全不一样,没有过重浓厚的味道, 简直像外面店里那种让人无比上头的感觉。 很好吃,好吃到不像他做的。 不多时, 陆陆续续的饭菜都被加热完毕重新端回桌上,乌荑看着荆向延在自己对面落座,迟疑了下问他:“你做的?” “当然不是,我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前任厨房杀手如是说道,丝毫没从语气听出来对以前重口味菜品的不喜欢。 “那这些......哪儿来的?” “我回了趟外祖父家,本来打算跟保姆阿姨学点,不过可能没这方面的天赋吧,最后还是让阿姨帮我做了。” 乌荑忍不住低头笑了出来,调侃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不会的东西?” “你把我当机器人啊,乌小姐。”荆向延随口接过她的调笑。 “不敢,机器人起码有一套完整的做饭系统。” “......” 他咬牙切齿:“喂。” 乌荑笑得更开心了,逗荆向延可比逗猫有趣多了。 她伸出手打算再夹块排骨,不想衣袖往上掀开一角,露出了那道深深嵌在手腕处的咬痕,牙印周围已经开始淤青了。 乌荑自己都没注意到,却不想手腕忽然被荆向延抓住,她吓了一跳,排骨重新掉了回去,心有余悸地抬头看他:“怎么了?” “重要的是你怎么了。”荆向延蹙眉,拇指轻轻摩挲着这道伤口,“谁咬的?” “无关紧要的人,”乌荑垂下眼也看着这道咬痕,“会有人教训他的。” 她正准备离开向家的那秒,向玉凛就回来了。 后面会发生什么就不需要他去管了。 “等会儿我给你上药。”他松开手。 “不用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会自己好的。” “下次咬在别的地方就叫大事了。” 乌荑慢条斯理地吃饭:“别的地方只有你会咬。” “.......” 餐桌上沉默了几秒,她瞧见荆向延的耳尖慢慢攀爬上了一抹红晕,欲言又止到眼神飘忽,眼底逐渐弥漫上淡淡的笑意。 “想去看海吗?”他脖子都漫上了红,像是为了转移话题般脱口而出这句。 “嗯,去郦城?”乌荑问。 “都好。”他说。 乌荑答应下来。 吃过饭后荆向延收拾着去洗碗,乌荑则坐在阳台的吊椅上消食。 下过雨的竹林连带着空气都格外清新,就是太暗的环境,因为自身有点夜盲的缘故让她无法看到更远处的景色,但也不妨碍冷风拂面。 冷,却舒服。 又坐着吹了会儿风,接着一条毯子就被人从身后披到了自己肩膀上。 乌荑正要回头,荆向延拿着药跟水杯递了过来:“再吹点风,估计又得烧起来了。” 乌荑默不作声,接过药和水,喝完后才还了回去。 “不会。”她忽然说。 “嗯?”荆向延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衣领就被她猛地揪住,然后整个人被迫低下头,猝不及防间,乌荑吻了上来。 这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并不深入。 但他已经记不清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了。 荆向延手里还拿着杯子,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在对方要离开的瞬间将她往自己怀里又拢了拢,反客为主。 周遭的环境很安静,一时间只有外头竹林摇曳的动静。 ........ 杯子落在了阳台的小桌子上。 两人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一路进了卧室,荆向延空出手想去开灯却被乌荑拦住。 她今天什么也不想看见,也不想见着一点光亮。 浴室的门开了又关,很快里面就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玻璃门上都盛满了雾气。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浴室还保持着微弱的灯亮,水雾缭绕。 乌荑戴在手腕上的那根红绳随着动作颠簸,很快就落在腕骨上勉强挡着那道齿痕,她觉得自己还蛮倒霉的,两次受伤都是在同一只手。 她略微出神,但下一秒,荆向延与她微微分开,握着她的手腕贴着自己的脸颊,侧着低头吻了下,哑声问道:“还疼吗?” 湿漉漉的吻落在水滴还在往下滑落的肌肤上,平日里不觉得,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乌荑愣是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无一不敏.感了起来。 很痒,似乎还在心上悄悄挠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暂时散失了思考能力。 乌荑眼尾泛着红潮,听见他这话时,红肿的薄唇抿了抿,迟疑了下还是点点头。 不疼当然是假的,向多乐咬她的时侯压根不会顾忌什么,因此下嘴的力道也是用了十成十。 现在这咬痕都还在隐隐作痛,更别提要碰了。 乌荑不想管那些,她坐在荆向延腿上,将头埋在他的颈窝,轻声说了两句,随后将他抱得更紧。 其余的话彻底被吞没。 ....... 荆向延躺在床上还毫无睡意,他抚摸了下乌荑的秀发,眸光闪了闪,不知道在想什么。 接下来几天,两人基本上是待在一块的,除去她偶尔会回向家陪伴外婆外。 乌荑本来还觉得自己病还没好会不会传染给他,但观察了几天发现他依旧生龙活虎的,于是也放下心来了。 今年的春节推迟到了一月底,两人打算趁着年前去趟郦城,荆向延要管理民宿,而乌荑是觉得跟着去拍些照片也不错。 这次两人都没买机票,而是选择自驾游过去,正好从海边穿行过去。 等到了海边的公路也差不多晚上七八点,年前的一波旅游季还有余热,海滩上还有不少人在玩闹,开着篝火晚会。 荆向延把车停在沙滩上一角,自觉远离了热闹的人群,随后降下车窗,打开车顶观赏着波光粼粼的海面。 夜光微凉,海浪翻涌。 乌荑单手支着脑袋,眼底倒映着海面,过了会儿道:“这里很舒服。” 虽然是借着这片海吸引了不少游客,带动当地旅游业的发展,不过生态保护也做得很好,一路过来都没见到什么被丢弃的垃圾。 “上次来郦城没来过这里?”荆向延侧着头,光明正大地盯着她看。 乌荑也不介意,当做没看到就是了:“没有,没什么时间来。” 那次她忙着查舅舅留下的照片和凶手线索,哪里有什么游山玩水的心思。 只是可惜,到目前为止,她只跟那凶手正面交锋过那么一次,就连之后也没再见到他的母亲。 进度卡在这里,停滞不前。 乌荑叹了口气,正要捏捏鼻梁让自己缓缓时,下秒,一本类似记录的小便签笔记本就被递了过来。 她余光扫了眼,注意到本子上画着的人,忍不住掀起眼皮,诧异道:“画我?” 是一张画的很粗糙的速写,没两分钟就能完事的那种,但荆向延的形抓得很好,所以画的是谁不难看出。 而且还是她方才支着脸看海,画的侧脸。 荆向延示意她拿走,顺口道:“既然照片都能被保留下来,那就说明当年的疑点证据肯定还有留存,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 “毕竟,”他意味深长地伸出手指在那幅画上点了点,“没有什么是天衣无缝的。” 总会露出破绽的。 乌荑跟他对视,读懂了他的话中意。 . 越晚的风就越冷,在乌荑打了个喷嚏之后两人就驶离了海边,朝着民宿开去。 荆向延一早就给民宿的工作人员知会过了,面不改色的让她们留两间房出来,乌荑恰好在旁边听到了这句,似有若无地瞥了他一眼。 她住的房间这次被排到了荆向延隔壁,并且还稍微升了一级,比上次更大一点。 到了民宿,荆向延让她先下车进去,自己到后面停车。 结果还不等她踏进门口,在前台的工作人员似乎是远远就瞧见了她,眼前一亮,对她招手。 乌荑不明所以,还是走了过去:“怎么了?” “乌小姐,一早就有人说要见你,赶都赶不走。”前台压低着声音抱怨。 “谁要见我?”她不理解。 自己才刚回郦城,怎么就立马有人要见她。 前台的眼神移向了招待厅沙发处坐着的人身上,示意乌荑看看。 乌梅 第31节 乌荑顺着她的目光也转身朝着那处看了过去,触及到的瞬间顿了顿,她并不陌生。 第35章 舅舅 顺着视线看去— 沙发上坐着的女人, 乌荑几乎第一眼就想起了她是谁。 她还是如先前第一次见那般局促难安,就连沙发也是虚虚坐着一半,双手捧着工作人员给的水杯, 紧张到一口未动。 看来她这是跟她儿子见过面了。 乌荑知道,破绽来了。 她先示意前台别跟过来, 自己可以应付。 接着走了过去,坐落在妇人对面, 微微一笑:“是您想要见我?” 妇人缓缓抬眸,皱着眉头似乎在犹豫, 但片刻后还是点点头,嗓子因为没喝水的缘故听起来十分嘶哑:“........对。” 乌荑注意到, 快过年了,哪怕今年郦城的气温往上升, 到底还是冷的, 而妇人身上还是穿着上次见面的那套衣服, 唯一不同的是在外头披了件较薄的外套。 她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想拿起手机给前台发几条信息,但又想到在客人面前不礼貌, 于是也就暂时先按压下这个念头了。 “是有什么事吗?”乌荑并不着急,尽量以平缓的语气来询问,降低妇人的戒备感。 “我......你是那个人的......?”妇人说得小心翼翼,似乎在确认乌荑的身份, 在得到对方点头的回答后又突然卸了力气,紧紧握着杯子,直到指甲泛白。 她想起上次见到乌荑时自己过于激动的反应, 心下愧疚的同时又不知怎么做好,于是抿抿唇, 低声道:“抱歉啊姑娘。” 乌荑没在意这些,她说:“您的歉意我已经收到了。” 之后她收到的那张照片大概率是眼前这位妇人送过来的,哪怕是凭着这个,这道歉她也得吞下去。 妇人深吸口气,眼眶逐渐泛红,手都有些颤抖,她抬起眼看向乌荑,郑重道:“可是我相信我儿子,他不是会做出那样事情的人。” 闻言,乌荑嘴角的笑意也落了下来,心脏钝痛,她眼眸冷淡,淡声道:“我舅舅也不是。”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舅舅还会是带着相机满世界跑的摄影师,她每天都会收到舅舅分享的图片,还会被他问说要不要跟自己去旅游。 “不是!他当然不是那种人!”妇人明显情绪激动,开始口不择言,“他也没有......” 脱口而出意识到什么,她连忙止住话头,重新低下头没敢去看乌荑的反应,内心忐忑不安。 乌荑捕捉到了关键词,眯了眯眼,喃喃着重复了遍:“没有?” 她内心有了个猜测,嘴角的弧度还是往上扬的,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一片冰冷的寒意:“没有什么,没有精神病?” 妇人被她说得肩膀抖了下,满眼惊恐,拼命摇着头,嗓子因为极度的紧张,一句话也说不出。 见此,乌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下意识扶额,头疼欲裂。 当年在法庭上凶手投来的那一眼,原来不是挑衅,而是怜悯,可怜她被人耍得团团转。 一份精神病鉴定书让他少了好几年的牢狱。 那是同情,同情她跟个傻子似得被蒙在鼓里好几年。 他是替罪羊,货真价实被推出来顶罪的。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对真正的幕后推手一无所知。 乌荑心脏肿胀到麻木,无目的地抬起头,将视线从妇人身上移开,企图让自己获得一点喘息的空间,头脑一片发白,疼到无法思考。 却在扭头的瞬间就跟站在门口的荆向延撞了个正着,对方皱着眉头,目光没从自己身上偏移开过。 乌荑莫名地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某些东西,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又看了多久。 “累了的话就先去休息吧。”荆向延走了过来,朝着前台招招手,让她过来先送妇人出去。 妇人欲言又止还想说什么,但触及到荆向延略带警告的眼神时还是默默闭上了嘴巴。她放下杯子就要起身跟在前台身后出门,不想乌荑却忽然出声:“等等。” 她起身拉住前台的手臂,靠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前台听后虽然有些惊讶,但看老板点头也还是跟着应下。 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乌荑先上楼回房间休息,留下前台颇有些苦恼地跟荆向延说:“老板,我们还有用不着的衣服吗?” “后头仓库里不是不少吗?” “你上次说要捐献,一件没留啊。” 荆向延想了想:“应该不至于没有,不是还留了一个箱子吗?” “那行,我带她过去了。”前台答应下来。 楼下的动静没传进乌荑的耳内,她上楼后就用被子蒙着脑袋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但效果并不好,醒来时不过才过十二点一些,稍微动下手都费力。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等差不多缓过来了才下床穿着拖鞋出门去客厅打算接杯水。 乌荑靠着桌子,低眼看着杯子里的水盛满,客厅里没有开灯,只留了头顶天花板一盏暖橘色的暗色小灯。 她正要端起水杯,猝不及防间听见房间外头响起了一阵小动静,乌荑面不改色地喝了口水后才道:“门没锁,进来吧。” 她的声音还泛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沙哑。 耳边传来开门和落锁的声响,乌荑刚要把喝完的水杯的放下去,下一秒杯身就被人抓住,对方不赞同的嗓音落在耳畔:“冷的。” 乌荑反驳:“是温的。” 她看了眼穿着睡衣过来的荆向延,意味深长道:“开两间房确实是浪费了。” 荆向延面色如初,完全没有被乌荑内涵的自觉,反而轻挑眉头道:“多开一间就多赚一份钱,何乐而不为呢。” 乌荑转身就走:“世界上所有的资本家都是这么想的。” “资本家可没让你出钱。”他加热完水壶,提起也跟了上去。 卧室内,乌荑躺在床上看着正对面正在给冲泡药剂的背影,半晌后轻轻出声,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确定寻找的方向是不是对的。” 荆向延认真用手背测了测杯身温度:“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一直想找到那个人,可是今天才知道那个人也只是个替罪的,甚至精神病也是假的,背后的人是谁,有多大的能耐,我一无所知。”乌荑整个人都恹恹的,说不上来的颓废感包围着她,险些都要把她拖进死寂的深渊。 不多时,她感觉自己的额头被很轻地碰了下,对方手上还保留着杯子的温度,乌荑抬眼对上荆向延投下来的目光。 他笑了笑:“夜晚都会想这么多吗?” “我这是自觉。”乌荑辩驳。 “行,自觉。”荆向延摸了摸她的头发,“有时候不用这么自觉也可以。” ....... 乌荑缩在鼻子里的手不自觉蜷缩了下,她将被子拉高,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困了。” 荆向延伸出手指戳了戳这团包子:“把药喝完再睡。” . 乌荑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就算做梦也大多是跟当年场景有关的噩梦,鲜少会梦到更早以前的事情。 这次很难得的梦到了她高中时期的往事,不是什么大事,但那一天绝对可以称得上令她无法忘怀的。 办公室内,乌荑穿着校服,脸上沾染上了灰尘和污渍,发丝也乱,冷着脸听班主任训斥,身边还坐着一个啼啼哭哭的女生。 斥责和装模作样的哭泣声让她无比心烦,正歪着头对着窗外发呆,不想班主任见她这游神的模样更气了,猛地一拍桌子:“乌荑!” 她回过神来,瞥了眼假哭十分钟才好不容易挤出两滴眼泪的女生,又懒懒应着:“嗯。” “我说了多少次别惹事,你倒好,开学就给我当头一棒。”班主任破口大骂,指着穿戴整齐跟她形成鲜明对比的女生,命令道:“还不快点道歉?” “不应该看过监控后再决定吗?”乌荑耸肩,“而且再怎么看,好像是我比较惨吧?” “监控是你说查就查的?”班主任狠狠敲着桌面,“你再这样就喊家长来了。” 这种话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听到请家长,那女生眼里的嘲讽怎么也掩盖不住。 谁都知道无论怎么给她家里打电话要求家长来校,最后来的也只会是保姆阿姨。 乌荑本就无所谓,向荟妍为了顾及她的面子,当然不会对外承认,所以其实谁来都无所谓。 她跟那女生坐在办公室里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期间还提出要去擦下脸,都被班主任驳回了,理由是怕她逃跑不认。 很烂的理由,乌荑也懒得计较。 女生的家长先来一步,刚进办公室就抱着完好无损的她,心疼的看这看那,像是对待某种易碎的艺术品,一口一个宝贝疼不疼,然后对着她这个“罪魁祸首”就是一通不分青红皂白地辱骂。 乌荑都听习惯了,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却在下秒听见了敲门声,她看了过去— 门口的男人差不多二十出头,很年轻,身材颀长。似乎是跑得急,还在微微喘着气,呼吸不平稳,眼睛在扫视了屋内一圈人后定格在了乌荑身上,对她温润一笑。 班主任莫名其妙:“你是?” 男人走了进来,站在乌荑面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她护在身后,自我介绍道:“我是乌荑的舅舅,我姓向。”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第36章 耳环 在场几人脸上的变幻莫测, 乌荑没有在意,让她好奇的是这个自称是她舅舅的男人。 细看的话,确实不难发现他的五官跟向荟妍有四五分相似, 让这番说辞的可信度也增加了几分。 后面的记忆在梦境里逐渐模糊,她也记不得了。 唯一清晰的是向亦乘在带她离开学校后, 自己忍不住问他,明明第一次见, 怎么就肯定犯错的人不是自己呢。 对方从怀里拿了包迷你抽纸递给乌荑,一句“包公断案都要凭证据”让乌荑记到至今。 这是她跟舅舅的初见, 后来回到家时,向荟妍抱着向多乐嫌弃她又在学校闹事, 还斥责向亦乘过去丢脸干什么。 这种对话发生过不下百次,乌荑早就习惯了, 但舅舅可能刚回国还不了解, 见她不说话还误以为是受委屈了, 当即拍拍她的肩膀, 小声说他以后还去。 乌荑耳朵动了动,缓缓抬眸时对上向亦乘笑得柔和的眼睛, 她嘴唇微张,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眼前舅舅的面容慢慢变得扭曲。 ....... 外头铲雪的动静和不时接连起伏的猫叫声传了上来,乌荑侧躺着蜷缩身体,睁开眼的刹那, 眼中的迷茫都还没消散,这声响吵得她头有点疼,险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她揉着太阳穴勉强坐起身来, 扭头去看身旁的被褥早已空了下来,还在思考着是要再躺会儿还是要下楼找荆向延的功夫, 房门就被他从外面推开。 见他手上端着包子和豆浆,淡淡的鲜香味飘了过来,勾起了乌荑的食欲,她伸手接过荆向延递来的豆浆喝了口,顺口问道:“外面下雪了?” “昨天晚上下了场暴雪,快天亮的时候才停。”荆向延道,“你今天要出门的话记得穿厚点,会比较冷。” 乌梅 第32节 “我刚还听见了猫叫声。”乌荑咽下嘴里那口包子。 “后院里偶尔会有流浪猫跑来,昨天雪太大了,我就让她们尽量收留了。”说着,荆向延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从这个角度往下看,正好能将后院的景色都收入眼底,“早上又说要给那些小猫建小屋子,我就给她们买了些材料回来。” “现在还在建吗?” “看样子才弄了个地基。”荆向延放下窗帘,笑着问她,“要下去看看?” 乌荑点点头。 为了防止她又被寒气入侵导致生病发烧,在出门前荆向延还特意叮嘱她把衣服穿厚点,看她戴上手套后才听着她的吩咐去拿了相机下楼。 后院内今天休息的几个工作人员正看着说明书在安装猫窝,但显然不是做这行的料,对着这些犯愁。 这块地的雪已经先被清理干净了,地上放着新购买的保暖材料和一些木头,大概有四五只猫在这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坐着舔毛。 “老板你别看着啊,你不帮忙今天这些小猫就没地方住了。”蹲在地上抓着说明书的女孩发出一声哀嚎。 荆向延挑了挑眉,在自己动手和让员工动手之间选择了第三种方式— 他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出去。 女孩不明所以,疑惑的目光投向乌荑,“老板这是.......?” 乌荑面色淡然:“快过年了,给你们撒撒钱。” 女孩:“?” 荆向延简单说了两句后就挂断电话回来汇报:“可以了,说是半小时后过来。” 乌荑颔首。 女孩摸着猫,视线在这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心下发出一声感慨,原来这就是资本家的魅力,散财童子是这么散的啊。 哦不对,女孩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眼前两人款式相近的外套,迟疑想到,这看着关系就不一般,老板还是.......童子吗? 两人都没发现女孩的神游,乌荑拿过荆向延手里的相机,调好参数后对着这几只被收留的猫拍了几张。 荆向延凑过来看了看,赞赏道:“洗出来后可以挂在前台那边,当作揽客招牌。” 乌荑扫了他一眼,一言难尽。 她举着相机正要继续拍下去的时候,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动了两下。 没办法,她只好先把相机塞给荆向延,自己走到一旁去接电话,她看了下来电备注人,滑动接听键放在耳边,声音都柔了不少:“秦叔。” “看你朋友圈定位就知道你来郦城了,你过来趟吧,有个东西要给你。”秦原那边倒跟往日嘈杂的环境不同,格外安静。 乌荑思索过后答应了下来,反正离得也不远。 她挂完电话刚准备跟荆向延说,结果对方凑过来,满脸兴奋地让她看看自己刚拍的照片,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俨然就是一副待夸的模样:“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乌荑顺势看了眼,登时心情复杂。 她是不太懂这人为什么给猫拍照的时候恨不得把镜头怼猫脸上,都是迷之角度的大头照,估计猫看了都要报警。 “我要出去一趟,会晚点回来。”乌荑给他交代了这么一句。 “我送你?”他问。 乌荑摇了摇头。 见状荆向延也不勉强,只是在她离开前再三嘱咐别着凉。 . 秦原发的定位信息还是在老位置酒吧,不过跟以前热闹的氛围不同的是,今日格外冷清,整间酒吧内除了打扫卫生的人员除外,就只有秦原一个人站在吧台。 室内开了暖气,跟外头的气温简直是极致的反差。 乌荑刚进门就感受到了暖意,她干脆把外套脱了下来用手拿,然后才朝着秦原走去,喊他:“秦叔。” “来得还挺快。”秦原对她笑笑,接着把放在吧台上的一盒子推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闻言,乌荑将外套放在一边,当着秦原的面将盒子打开。 映入眼帘的那对耳环让她不禁诧异,这不就是前阵子在拍卖会上被人用高价拍下的东西吗?听说价格炒得很高,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当然也就没有特意去了解,但没想到拍下它的人会是秦原。 耳环中央镶嵌的那块小型宝石叫月光石,半透明色,光滑毫无瑕疵且没有杂质,正因为如此所以价格才会高昂。 “送我的?怎么给我这个?”乌荑不解,以前舅舅跟秦原就没少送自己东西,所以这些珠宝饰品她都不缺。 “我稍微改良了下,”秦原将耳环拿在手心里给她展示,解释道:“装了针孔录像,想着你可能需要就拍下来了。” “如果我不需要岂不是浪费了?” “那又怎么了,花钱给你买个开心嘛。” 乌荑笑了笑,也没辜负对方的好意,道谢收下,紧接着环顾了下周围,好奇道:“秦叔,你不开酒吧了?” “说哪的话,我接下来要出去旅游了,没时间打理就先关着。”秦原懒洋洋道,“按照我的人生计划,我前几天就应该去西藏自驾游了。” “前几天?那怎么耽搁了?” “还不是谢珒风那小子突然跟我说不干了,连以前资助他的钱也都给我了,问他哪里来的又不说。” 乌荑眉头跳了下:“那他人呢?” 怪不得进门就没看见,还以为是秦原给他放假了。 秦原摊手:“谁知道呢,还完钱就说要离开郦城了。” “不过你啊,”他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乌荑身上,“要是嫌待在这边无聊,倒不如跟我出去走走,迟早要憋坏。” “哪里会啊。”乌荑不置可否。 知道她这是在转移话题不愿意细讲,秦原也没逼她,拿起钥匙:“走吧,我先送你回去,看天气预报说晚点还有场雪。” ....... 到了民宿门口,秦原不死心地又问了乌荑一遍,是不是真不打算跟自己去旅游了,乌荑无奈认真拒绝,说自己目前还不考虑。 目送车子消失在视线内,她转身正要朝后院走去,突然额头落下一片冰凉,顿住脚步,仰头反应过来,下雪了。 乌荑刚到后院打算看看猫窝建得怎么样了,但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由远及近的小奶狗叫声。 她顺着声源处看去,一只黑白配色的小狗正兴奋地迎面跑来,颇有径直撞进乌荑怀里的冲动。 不过还没跑两步,身体就被腾空抱了起来,留下四只小短腿在空中扑棱。 乌荑看着荆向延抱着怀里的小狗走来,问道:“哪儿来的?” “猫发现的,在民宿外面下的一个小洞里,这天这么冷,不救它就真的活不了了。”荆向延挠着小狗的下巴,让它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身上的配色倒是很像边牧。”乌荑如是评价。 “是啊,反正都有几只猫了,也不介意多来一只小狗。”荆向延笑笑,视线落到她手里拿着的小盒子上,“秦叔给的?” 乌荑下意识嗯了声,随后转念察觉到了不对劲,皱眉问:“你认识秦叔?” “也算认识吧,”荆向延并不正面回答,他把小狗放下又拍拍它的脑袋示意他快点跑回窝里,接着站起来转身,“上来吧,我给你看样东西。” 第37章 阿无 乌荑跟在荆向延身后上楼, 回了他的房间。 她站在一旁看着他翻找出来一卷录像带,然后交到她的手里。 乌荑接过来简单查看了几下,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那种很普通的录像带。 她不解:“怎么给我这个,这是什么?” “当年车祸现场的录像。”荆向延言简意赅。 话刚落下的那秒, 乌荑就猛地抬起头,几乎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抓着录像带的手不自觉缩紧,力度重到被硌得生疼也恍然不觉。 她的嗓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你说什么?” 这个反应在意料之内, 但还是怕她会应激,荆向延不得不上前一步轻轻将她揽进怀里, 拍拍她的肩膀,温声再次给她确认:“是当年的录像带。” “.......”乌荑闭上眼, 胸腔的起伏过大, 她的呼吸开始不顺畅, 可还是竭力保持着最基础的平静:“我去找过, 没拿到。他们给我的理由是当年那处的监控恰好坏了。” 也因此,庭审的时候只有人证, 让那些人钻了空洞。 乌荑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哪怕源源不断的温度从对方身上传来被自己汲取,但她还是觉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血液都不流通。 “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钱办不到的,”荆向延缓缓抚摸着她的头发,尽量让她的情绪平复下来, “如果有,那就是给的不够多。” 随着乌荑深吸口气的动作, 她的手都在颤抖,难得的情绪外露,眼尾泛了红,低声问:“你怎么拿到的?” “暂时先保密,我会告诉你的,不过不是现在。”荆向延故作神秘,他在乌荑额头上落下一吻当作安抚。 “跟秦叔有关吗?” 荆向延笑笑不说话,跟她说完录像机在客厅后就顺便问她饿不饿,得到肯定回答这才下楼去帮她准备晚饭。 门被带上,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乌荑拿着录像带站在原地,她垂着眼摩挲着带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半晌后才抬步朝着客厅的方向走去,将这盘带子推进录像机里,人坐在沙发上等待着播放。 其实她的记忆当年因为车子撞击时狠狠磕到脑袋而变得不记事,那天的场景也模糊了很多,每次都是越想头越疼,完全没办法记住。 对于监控损坏导致没记录的说辞,她一概不信,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乌荑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思绪回神。 面前的电视机开始播放呈现影像,先开出来的是是一辆白色的车。 乌荑对车的牌子不熟悉,但她知道这辆车本来是向亦乘对她生日精挑细选准备赠送的,因为她还没考驾照才让舅舅带着她先开。 左下角显示着时间—21:05。 车子才平缓地开进监控视角范围中心,突然迎面开来的黑车速度非常之快让他们躲避不及,白车打转方向盘似乎是想要拐弯,可黑车就是奔着他们来的,没给这个机会就卯足了劲往上撞。 白色车辆被撞的在地上翻了个身,汽油泄漏,在危机时刻,车窗被向亦乘从内部砸烂,他护着受伤的乌荑让她从破碎的窗户里爬出去。 可当她要转身去拉舅舅的刹那,顷刻间,漫天的火光疯狂地窜上夜空,将黑夜点燃,彻底把车辆吞噬殆尽,浓烟阵阵地往上飘散,周遭消防车和警车的鸣笛声充斥着大脑。 监控录像内,女孩被死死拦着不让她靠近正在燃烧的车辆,脸上满是不甘和迷茫,撕心裂肺的对着还在车辆里的舅舅哭喊,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不多时,她腿一软,失去意识倒在了消防员的怀里。 乌荑掩面而泣,死死咬着下唇,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如同当年在车祸现场那样,她第二次面对着舅舅的死亡。 舅舅在发生车祸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她护在身下,因此让她隔绝了除大脑撞击外的其余伤口,尽最大可能保护她。 乌梅 第33节 让她出去后,看着她着急伸出来的手也是带着遗憾摇了摇头,最后一次跟她握手,释怀道:“阿无,舅舅走不了了。” 车头被撞烂,导致他的双腿卡在座椅里,动一下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砸烂窗让乌荑出去就已经消耗了他全部的力气。 指尖被迫撒开的那秒,是乌荑最后一次感受向亦乘在这世上留下的温度。 乌荑哭得茫然,大脑里此刻满是这段录像的记忆碎片,刺鼻的浓烟和灼热的热浪火光,如同走马观花,她拼死才勉强抓住几片拼凑。 胃里一阵翻涌绞痛,乌荑撑着沙发就要站起来,可跌跌撞撞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 突然,她的手臂被人扶住,整个人失了力气般往来人怀里跌去,接着就感觉自己满是泪痕的脸被他用手轻轻擦去,动作十分轻柔。 “.......都是骗人的。”乌荑头埋在荆向延颈窝处,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心脏被攥住,疼到无以复加,脸色惨白到险些说不出话来。 “判错了,一切都错了。”她小声哽咽着摇头,深陷在自己的情绪世界里无法自拔,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只剩喃喃自语。 荆向延没有开口,只是抚摸着她的后背,企图让她感到一点安慰。 他也想过是不是不应该把这卷录像带给乌荑,可她总有知道的权利,与其让这件事成为心魔,还不如以毒攻毒。 “现在不会有错了。”荆向延平缓的嗓音落在耳边,“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不用再害怕了。” 乌荑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呜咽着,抱着荆向延就像紧紧抓住落水前的最后一棵可以救命的稻草。 她眼睫颤了颤,在荆向延怀里抬头的刹那,正好注意到了电视机里还没播放完的视频。 画面左下角拍到了一个人影,只露了三分之一的身体,一直垂在身侧的手被监控录像捕捉到。 虽然紧握拳头,但在火光的映照下,这人腕上的那颗黑痣十分明显。 “他们的目标一直以来都是舅舅。”乌荑眼底的泪光还没散去,自嘲一笑:“如果是我就好了。” “不要这么想,”荆向延捧着她的脸,认真道:“阿无,你是舅舅留给世界的遗作,永远不是被丢弃的那个。” 这话仿佛在乌荑心口敲开了一道小口,让她接受着善意的涌入,驱散了埋藏的阴霾。 她仰着头跟荆向延对视,瞳孔倒映着对方的面庞,片刻后嘴角扯出了一抹极小的弧度,她鼻子酸涩,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 乌荑情绪低落,在看完录像带后就窝在沙发的一角,整个人失魂落魄,不想抬头也不想说话。 荆向延也没去打扰她,就靠在一旁默默陪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保持着很好的分寸感。 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转身轻手轻脚地进了卧室。 乌荑没发现这段小插曲,等对方提着工具箱回来时才抬头,她看着荆向延将工具和画笔在茶几上摊开,想起了前两天自己发烧时跟他说的话。 于是问:“你要给我纹身?” 她的嗓音恢复了往常的平淡和清冷,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其中哭后的沙哑。 荆向延点点头,朝她伸出手:“留个念想。” 乌荑没拒绝,顺从地将留有疤痕的右手递了过去,任由对方将自己的衣袖拉高,露出那截受伤的手臂,狰狞的疤痕在上面蜿蜒曲折地攀爬着。 她手指颤了下:“别看,很丑。” 偏过视线,乌荑也不愿注视。 荆向延单手食指和中指并着揉着她的手腕,说:“怎么自己也觉得丑?” 乌荑抿唇:“这是事实。” 他笑:“觉得丑,当时怎么还那么勇敢地替朋友挡下?” “这是两码事。” “行,一码归一码。”荆向延没有选择争辩,他从工具堆里找出画笔和纹身专用的颜料,蘸取后道:“很快就好了,会有点痒,先别动。” 这有点困难。 乌荑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怕痒过。 她的手被荆向延抓着桎梏住,对方低头为她描摹,凑得近,微微呼出的气息都会喷洒在手臂的肌肤上,再加上画笔扫过皮肤,二者相加都会让这里变得无比敏感,痒意顺着向上蔓延。 乌荑下意识想要抽动手,却被荆向延反抓了回去,亲眼看着对方几笔就在自己手臂的疤痕处画了一只跟他一样的鲸鱼,完美的覆盖住了伤疤。 “等下画歪,就更丑了。” 就这一句话让乌荑没敢再动,就算再觉得痒也只得克制着。 “你看起来很熟练。”她忍不住出声。 “你夸我手艺好的话,或许我也会考虑开一家纹身店。”荆向延懒懒回答。 “要.......针扎吗?” “差不多吧,得把颜料带进去。” 乌荑沉默几秒后,悄声说:“我没试过。” 荆向延画好图案把画笔放下,露出自己小臂上的纹身放到她面前,弯了弯眼:“摸摸。” 又一次见到了他纹的鲸鱼。 乌荑迟疑了下还是缓慢地探出手,指尖在快要触及鲸鱼尾巴时,猝不及防间,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第38章 外婆 收到外婆病危消息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了, 外头依着天气预报的报道又下了场大雪,漫天的雪花飘落,才清理完的路面很快就又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雪。 乌荑没敢停留, 两人当机立断开车回嘉陵,下雪让本就长途的路更加寸步难行, 也没休息,等到次日早上八点才匆匆赶到嘉陵市的医院。 或许是因为有人提前打过招呼, 一路畅通无阻。 乌荑匆匆赶到手术室门前时就见向荟妍抱着向多乐和继父坐在一旁等待,而向玉凛则是靠着墙, 估计也一夜未眠,脸色憔悴了不少。 听见动静, 几人纷纷抬头朝她望来。 向荟妍皱着眉头就要问她这几天不好好待在家里又去了哪里,结果视线一转就注意到了跟在乌荑身后的男人, 脸色当即一变。 “乌荑.......”她疾言厉色地喊她全名, 忍着怒气就要站起来找乌荑要个说法, 但才动一下, 手臂就被坐在身边的丈夫抓住。 他低声跟她讲道理:“行了,没什么要紧的, 孩子回来就好,妈还在里面,你现在让乌荑走了,她要去哪里?” 向多乐在怀里玩着手机, 无聊打着哈欠,被父亲制止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机上交。 听完丈夫讲述的利害后,向荟妍这才冷静下来, 可到底还是觉得膈应,冷哼声吼偏过头去不再看。 乌荑没理会这段小插曲, 她径直走到向玉凛面前,还在微微喘着气,没平复过来,蹙眉问道:“外婆怎么样?” 向玉凛摇摇头,神色凝重:“情况很不好,才签了病危通知书。” 说着,他也瞥了眼神色如常的荆向延,淡淡开口:“姐,这是家事,就不需要外人插手了吧?”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乌荑烦躁,太阳穴似乎又疼了起来,她耐着性子按压缓解,继续问:“专家呢?” “刚打完电话,最快也要明天早上的航班。”向玉凛回她。 “阿凛,你爸妈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继父紧随其后询问了句。 向玉凛颔首:“明天,一样的时间。” 通宵没睡,乌荑看着手术室上亮着的红灯,神经紧绷,完全不敢松懈下来一点,眼里满是熬出来的红血丝。 她侧目轻声跟荆向延搭话:“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 知道这属于私事,荆向延也没有勉强,当着人家长辈的面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把从车上带下来的小型暖宝宝递到乌荑手里:“握着就不会冷了。” 手碰触到暖宝宝的瞬间,温热的温度开始溶解指尖的冰凉,可哪怕是这样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冷的从始至终就不是手。 乌荑知道在场几人的视线都似有若无地投了过来,但她已经不想要管那么多了,只要一个发泄口。 她将暖宝宝紧紧攥在手里,低着头说了声好。 荆向延做完这些就没留下,他跟向荟妍夫妇点了个头变算作打招呼了。 等人离开了,向荟妍再也按耐不住,她沉着脸将向多乐抱到丈夫怀里,接着起身二话不说就扯过乌荑的手,冷声道:“给我过来。” 继父来不及抓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把乌荑带走,无奈叹了口气。 在走廊说这些事不合适,向荟妍拉着人直直往最近的楼梯间走去,确认目前没什么人经过后才甩开乌荑的手,在她面前摊开手,沉声道:“拿出来。” “不就是一个暖宝宝吗?”乌荑不以为意地笑了声,手却悄悄地把它攥紧了,几乎是保护在拳头里,哪怕是过热的温度也没让她松开,她直视着向荟妍,“您买不起?” “你什么态度?”向荟妍强行忍着要被她激怒的火气,她跟这女儿当真是合不来,一天天的也不明白她在较个什么劲。 “你听好,上次你打弟弟那件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你现在把荆家人领回来是要做什么?”向荟妍竭力压低嗓音警告道:“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给谢二少扣了顶绿帽吗?” 这话说的太过了,乌荑眉头拧着,她淡声道:“不要随便把我和别人绑在一块,如果您真的那么喜欢谢家,我并不介意您再生个女儿。” “你又在胡说什么!”向荟妍脸被气得一阵红一阵绿,觉得要再说下去的话,躺在重症监护室的就是她自己了。 她最后撂下狠话:“谢家那边最近出了点问题,但想来也不会有多大改动。阿无,我说了多少次,你跟人逢场作戏可以,但走到认真那步,想都别想。” 说完也不再管乌荑的反应,转身就走。 倒是乌荑在原地站了会儿没动,手心里那块暖宝宝的功效也快消散了,她思忖着向荟妍的话,自言自语般重复了遍:“......逢场作戏?” 她轻轻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间。 这话要是被荆向延听到,估计得半不正经地说,逢场作戏就逢场作戏吧,假的迟早会成真。 . 手术室的灯直到上午才熄灭,外婆被转进了重症监护室,从国外请的专家和向玉凛父母的航班都在同一时间落地。 向玉凛本来想让乌荑先回去休息会儿,她眼下乌青的黑眼圈实在是太过明显,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疲惫。 乌荑没同意,她就想在这等着外婆醒来。 “姐,你真该去睡个觉,奶奶醒来我会通知你的。”向玉凛坐在椅子上看她,“实在不行就靠着我的肩膀眯会儿。” “我不困。”乌荑闭着眼捏了捏鼻梁。 她很后悔,甚至无法设想最坏的结果。 任谁都能看出来她是在强撑着,嗓音都透露着满满的困倦,可她性子就是倔,向玉凛劝了十多分钟也不见成效,没辙只好依着她了。 不多时,电梯从楼下升了上来,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为首的男人急忙走了出来:“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情况?” 场面变得忙碌起来。 跟在男人身后的四五名专家被领着去探讨外婆的病情,而留下的男人和在他左手边的妇人则是在向玉凛跟前跟他了解情况。 乌梅 第34节 “大哥你也真是的,和大嫂出去旅游就是好几年,把阿凛放在家里不管不顾,现在妈病了你才知道回来。”向荟妍轻嘲的嗓音引得男人注目,她说话毫不客气,就像早知道男人回来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一样。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向从于皱着眉头反驳,“阿凛那时候还小,加上学业,跟我们去哪里合适了。” 乌荑在一旁冷眼看着,默不作声,也不加入他们的对话。 她知道她母亲跟这位大舅的关系恶劣,但没想到会恶劣到这种地步,与向亦乘的态度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自打舅舅去世后,向从于就带着自己的妻子借口旅游离开了向家,一年之内除了过年外也不会回来几次。 “是,不合适,把他放在家里就合适了。”向荟妍嘲讽,“真不知道是不是你亲生的。” 这话仿佛击到向从于的痛楚,他神色扭曲不自然了一瞬,随后呵斥道:“你在孩子面前胡乱说些什么!” 继父也知道向荟妍这么说不合适,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角让她闭嘴,跟她说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乌荑侧目去看向玉凛的脸色,他却好似早就习惯了那般,离父母远远的,在注意到她投来的目光时才抬眸和她对视了一眼。 两人隔着几位长辈相望,仅仅两三秒的时间,向玉凛很快移开目光,抿着唇低头不言语,眸光闪了闪。 向荟妍和向从于被各自伴侣劝着冷静了下来,主打一个井水不犯河水。 他整理了下衣襟后才看向不远处的乌荑,冲着她笑了笑,俨然一个慈爱长辈的形象:“阿无,许久不见啊。” 如果没有见到他方才跟向荟妍的争吵,再加上因为血缘关系,向从于跟向亦乘相似的面容,或许乌荑真的会以为这就是他的模样。 乌荑也回了句好久不见,虽然她对这位大舅的印象并不深刻就是了。 “听说你跟谢家那事,我回来得急也没带什么,下次给你补上啊。”向从于道。 “莫须有的事,不用补。”乌荑慢条斯理道,“倒是您不常回国,怎么会对最近的事情知晓的如此之多?” 向荟妍也投去狐疑的目光。 向从于轻咳一声,解释道:“我这下飞机总要有点了解的嘛,就随便问了司机一点事,正好也是自己人。” 乌荑没说话。 倒是向荟妍嗤笑了声,说了句装模作样。 “对了,我这里还有件喜事要宣布。”向从于说着,揽过了身旁的妻子,手抚摸着她的肚子,满脸骄傲和得意:“筱容又有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乌荑下意识去看向玉凛,但对方仍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对于自己母亲正在孕育着的弟弟妹妹,没有表现出丝毫欣喜。 向荟妍讽刺他:“大哥你可真是够拼的。” 谁不知道当年筱容生向玉凛的时候难产伤了身体,医生都说以后很难再怀孕。 结果就去国外几年,这么快就怀上了。 被向荟妍这么说,向从于也不恼怒,反而微笑说:“这孩子来得巧,是缘分。” 什么狗屁缘分。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向荟妍只字不信。向家遗产的分布,向来都是子女多者多得,这个节骨眼上向从于又突然宣布说自己妻子怀孕了,打的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乌荑听到这里也只是感到了有点意外,但她对遗产并不感兴趣,见向玉凛没反应,也就把心思转到了病房内。 不多时,病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第39章 除夕 见着医生跟护士出来, 原先剑拔弩张的火药味才收敛了些。 继父先上前问了些注意事项和情况,得到外婆醒来的消息后,乌荑这才松了口气, 死死绷着的神经终于能够得到片刻的舒缓。 送走医生,向荟妍起身整理了下衣服, 从丈夫怀里接过小儿子,对着向从于面带轻嘲:“早不怀晚不怀, 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大哥你可真会挑时间啊。” 向从于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运气好。” 说着便搀扶着才怀孕不久的妻子走进病房内, 向荟妍在他背后漠然以对,手臂碰了碰丈夫的臂弯示意他也跟自己进去。 乌荑也正要抬步跟随, 却不想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她回眸见到了眼含祈求的向玉凛。 对方抿抿唇, 低声道:“姐, 陪我会儿。” 向玉凛从昨晚到现在也一直没睡, 又加上许久不见的父母一回来就告知他即将有二胎的消息, 他心里难受是很正常的事情。 乌荑自然而然地这么认为,她偏头透过玻璃看了眼病房内围在外婆床边的一群长辈, 脚步收回,陪着向玉凛在长椅上坐下。 两人坐着无言,向玉凛闭着眼小憩,不多时, 轻缓的呼吸声就从旁边传了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见向玉凛低哑的嗓音贴着耳朵灌入:“还冷吗?” “嗯?”乌荑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他, “你冷?” “待久了就不冷了。”向玉凛侧过头睁开眼,眉宇间满是平静:“看你一直握着那只冷掉的虫子, 还以为你又冷了。” ....... 什么冷掉的虫子,这只是为了方便出行而做成这个样子的暖宝宝而已。 再说了很丑吗,她还觉得挺可爱的。 “阿凛,”乌荑看他,平静陈述事实,“你好像一直对他有很大意见。” 话落,向玉凛挪开视线,沉默了下来,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乌荑也不着急,就这么耐心等待着。 两秒后,向玉凛缓缓开口:“他不适合你,从各种角度上来说。” 抛开他上次跟荆向延的较量,单是荆家那情况,且不说乌荑是不是真的能接受荆向延跟乌乐雅有过婚约,他也不能允许这些发生。 没有人能把她夺走,谁都不行。 乌荑不知晓向玉凛心里的活动,她叹了口气:“你想多了,我目前没那个意思。” 向玉凛薄唇张开,那句“没那个意思是几个意思”还没说出口,向荟妍就走了出来,对着乌荑抬抬下巴:“进来吧。” 向玉凛缄默。 除了向荟妍之外,方才进去的一干人等全都走了出来,尤其是向从于从神色上来看还十分满足。 看着情景,外婆估计是有什么话想要单独对她说。 乌荑将这些反应全都尽收眼底,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将暖宝宝放进口袋后才走了进去。 她小时候没少来医院,对这里的熟稔程度堪比乌家,饶是病房内萦绕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她也面不改色。 外婆躺在病床上,跟上次比起来整个人又瘦小苍白了不少,仪器坐落在一旁,病号服对她来说还太大了些。 要强了一辈子的人,如今躺在这里,真的会感慨唏嘘。 想到这里,乌荑心脏有些发痛,她走过去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弯着腰轻轻拉住了外婆的衣袖,生怕吵到她,还特意放轻了声音:“外婆,我是阿无。” 下一秒,老人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注视着她的眼神从最开始的迷茫变得恍然大悟,艰难地想要抬起手抚摸她的脸颊,却因为太困难了又不得不放弃。 “囡囡,”外婆有气无力,还是透露着关心,“是不是熬夜赶回来了?” 乌荑摇摇头,她低着眼遮住了快要泛着泪光的眼眸。 “又说谎。”外婆费力握住了她的手,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冷意,她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帮她捂着,似是呢喃:“这么不爱惜自己,也不知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乌荑手一抖,有些失态地半个身子趴在床边,两只手反握着外婆,心脏酸肿到窒息的疼痛,她压根不想听这些话,她恐惧且害怕离别。 “外婆,”她闷闷出声,强行压住快要溢出来的哽咽,“我会留下来陪你过除夕。” 外婆没说话,半晌后喘着气道:“囡囡,你这两天是不是又去了那里。” 乌荑知道她说的是哪里,外婆从不反对她去郦城,但她没想到外婆会在这个时候提起。 她点头回答。 外婆看着她,浑浊的双眼里倒映着乌荑的面孔,艰难道:“囡囡,不要再查下去了。” ....... 夜晚乌荑主动留下来陪护,本来向玉凛也想陪她,但被她勒令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再来换班。 向玉凛知道自己怎么说她也不会听,于是没跟她唱反调,顺从地应了下来。 外婆睡得越早,起得也越晚,有时候如果没人去叫就不会自己醒来。 乌荑喂过饭和帮她擦拭完身体后才回到另一病床上,把帘子拉上就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 四周静悄悄地,只有外婆不怎么安稳的呼吸声,以及机器运作泛出的绿光。 乌荑辗转难眠,哪怕身体已经困倦,可大脑的意识却是十分清醒,她不由得想到了外婆让她别继续查下去的那句话。 外婆说完后任由她再怎么追问也不愿继续透露。 乌荑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发呆,外婆怎么知道她在查舅舅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为什么会说那么一句话。 她想不通,舅舅的死那么蹊跷,当年就没个说法,现如今难道还不行吗? 乌荑想着,手不自觉抚摸到了手臂那处才纹好的纹身。 那里睡着一只鲸鱼,一只跟荆向延手上一模一样的鲸鱼。 在纹到她手上之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而现在,世界上有了两只同样孤独的鲸鱼。 心脏似乎因为这点而加速跳了两下。 乌荑很少会做好梦,或许是神经放松下来就会容易能到往事。 困扰了她几年的梦魇,今晚难得的没有出现。 她梦到了那年在南城跟荆向延的初见后续。 不小心将他拍进照片后,梦境里,她下桥朝他走了过去,看了眼他摆在腿上的画本,问他:“你在写生?” 荆向延挑眉:“我以为足够明显了。” 乌荑凑过去看了看,在见到跃然于画纸上的人物时,她弯了弯眼,指道:“是在画我?” “画得急,是有点不像。“ “不,我是说,还从来没有人画过我。” “那我还挺有眼光。” 乌荑忍俊不禁,她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性格的人,打趣道:“这属于偷画吗?” 乌梅 第35节 “你也偷拍我了,咱两算扯平?”荆向延笑笑。 面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扭曲消溶,然后再次重组成另一幅画面。 他们的相遇是在南城的夏季,而那时候又恰好处在梅雨季,阴雨连绵,啪嗒的雨声接二连三落在窗外,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 乌荑被困在酒店里什么也做不了,闲的时候就挑挑以前拍过的照片再拿出来修,而在翻到荆向延的那张时,她看了好几分钟感慨着得出“简直就像精修图”的这种结论。 她并不觉得自己还会再碰到这个人,毕竟完美的邂逅有一次就够了,但或许正好碰到老天爷的打折活动,买一送一。 在雨停,她下楼去餐厅吃饭后回房间的路上,走廊里,又再一次碰到了荆向延,并且这次记住了他的房门号。 ........ 其实不是故意的,完全是因为对方的房门号太好记了,再加上就住自己隔壁,这想不在意也难。 乌荑偶尔碰到拍摄瓶颈时会抽烟来缓解压力寻找灵感,而那天她顶着满脸的烦躁正要出门时,荆向延正在刷卡开门,见到她的状态,笑了笑,好心问:“要过来抽吗?” 记不清自己回答了什么,也记不清那时外头的雨停了没有。 但荆向延每碰触她身体而下意识引发的颤栗,让乌荑至今记忆犹新,她切身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房内气息交缠,暧昧无比,缠绵的呼吸声缠绕得格外久。 ......... “姐。” 乌荑肩膀被人拍了两下,意识被迫从梦境里脱离醒来,她睁开眼就看见向玉凛站在自己床前。 重新闭上眼问:“几点了?” “差不多七点,我带了早餐过来跟你换班,你回家吧。”向玉凛还贴心地问她要不要吃。 乌荑表示不想吃,她撑着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 虽说是梦,可到底投射了太多潜意识主观的东西,导致很多场景都发生了变化,等乌荑差不多清醒了才后知后觉。 她强行压着抛之脑后,抬眸扫了眼向玉凛,喊他:“阿凛。” 向玉凛嗯了声:“怎么了?” “你不觉得你.......这两天怪怪的吗?”乌荑斟酌着用词,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本来不应该说的,但过了一个晚上还是这么个半死不活的样,实在很难不令人在意。 “没有吧,我挺好的啊。”向玉凛勾了勾唇角,如果忽略掉他故作轻松的表情的话,大概率真的会被他骗过去。 乌荑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见他不想说也没逼着,下床洗漱完回来又对着向玉凛叮嘱了几句后才离开。 到家时她特意绕开了前面别墅,吩咐司机直接开去后面的住宅,进门碰到坐在楼下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大舅母,还对她打了个招呼。 婉拒了对方询问要不要吃早餐的好意,乌荑直接上了楼回房间里休息。 房间内的窗帘全部都被拉上,透不进一丝光亮,虽然是才醒,但身体的不适都还没减轻,脑袋沾到枕头的瞬间很快就闭上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延续了在医院的舒适,并没有再梦到荆向延,但也没有再做噩梦,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睡到了晚上。 乌荑起床的时候脑袋都还在发懵,险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不过也只是缓了会儿就摸索着下床开灯。 住宅里此前的管家和保姆阿姨都被调去医院照顾外婆,今天晚上也不知道向从于夫妻两是不是也过去了,乌荑下楼打算吃点东西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 客厅里也没开灯,一片漆黑。 她打算趁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留吃的下来,如果没有的话,她得祈祷一下冰箱里最好是还有食材。 乌荑刚打开冰箱准备查看,接着便听见外头车子熄火的响声,她盘算着可能是向玉凛回来了,想着他应该有钥匙,就没第一时间出去开门。 直到拍门声响起:“姐,开门。” 乌荑没办法,只好先关上冰箱。 “你没带钥匙吗?”她边说边过去,门才被打开一道小缝隙,不想向玉凛却是直接伸出手将门推开。 乌荑躲闪不及,对方的长臂伸过来将她捞进怀里,她被迫往前踉跄两步,整个人被压着后颈桎梏。 向玉凛把头埋在她脖颈里,刚离得远还不觉得,凑得近了就能很清楚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酒气。 大部分被寒风侵蚀消散了许多,留下来的小部分充斥着乌荑的嗅觉感官,让她份外不适,尤其是在向玉凛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自己肌肤上,乌荑身体一僵。 乌荑脑袋瓜似乎也染上了几分酒的气味,她知道向玉凛的状态很不对,因此犹豫再三也没有推开他。 “阿凛?”她拍了拍向玉凛的肩膀。 本来想问他怎么喝了那么多酒,让他头疼的话就回房间睡会儿。没想到向玉凛就着这个姿势,喝过酒的嗓音变得低沉嘶哑,声音很小很闷:“.......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偏偏我不行?” 乌荑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又说胡话:“行之前先去睡觉。” “别哄我。”向玉凛从她脖颈里抬起头来,周遭没开灯,导致乌荑也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嗓音沉醉。 “没哄你,你这两天情绪不太对。”她道。 向玉凛垂着眼,眼睫毛颤了颤,低喃道:“因为......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我也不知道.......” 他话没说完,乌荑福至心灵般帮他补充:“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妈妈肚子里的孩子?” “那不关我的事,我不想管。” 乌荑只当他又是在闹小孩子脾气,安慰的话要说出口时就注意到了向玉凛逐渐哽咽的语气,不由得又收了回去,迟疑道:“阿凛?” “姐,我.......”向玉凛又重新张开双臂抱住了她,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咬着下唇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累了吗?” “没有,我什么事都没有,很清醒。”他问,“你喜欢我吗?” 乌荑愣了下,随后点点头:“喜欢啊。” 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又误会了,甚至都在疑惑自己怎么会这么问。 向玉凛被她和自己折磨的有些烦躁,他稍微退后一步拉开距离,扶住她的双肩,不管不顾地喊道:“我不是说这个!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懂吗!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尾音落地,乌荑被他这话震得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震撼到头脑发懵,任凭向玉凛又一次揽进怀里都忘了反抗,她几乎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身体僵硬到眼底都是迷茫。 没有血缘关系....... 乌荑困难地想要识别向玉凛说的每一个字,却做不到。 你喜欢我吗?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阿凛.......”乌荑声音都在发抖,她竭力推开了向玉凛,这两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她完全没想出应对的办法。 “你不喜欢,我知道。”向玉凛红了眼眶,对她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可他就是不甘心。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咬牙道:“明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明明我们相依为命,你就是不肯回头看我。” “阿无这个小名谁都能叫,唯独我不行。” “无论是荆向延还是谢远闵,都能没脸没皮地接近你,而我除了告诫,什么都做不了。” 向玉凛自嘲一笑:“我想过永远不说的,永远只当你的弟弟。” 他这话说得实在过于悲戚哀恸,乌荑缓了过来,佯装着面上沉着冷静,哪怕内心并不平静,掀起了滔天巨浪。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谁跟你说的这些?” “我说过我很清醒,”向玉凛压抑着想要看她,却又怕看她,权衡之下还是选择偏移了目光,话都说到这里了,他不管不顾,“一辈子这样也没关系,我可以陪着你一辈子,你不要其他人,我也不要其他人,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 “你疯了吗?”乌荑咬紧牙根,她想不到向玉凛会说出这些话。 “你就当我是在说疯话好了,姐姐。”他轻轻一笑,似乎是对这些都不在意了,“等那个孩子出生,我会被勒令离开。” 乌荑一顿。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我的存在只是为了替代那个出生就夭折的孩子。”向玉凛看着她,逐字逐句道:“名字、身份、亲人,都不是我所有的,我不知道我的来历,可能只是路边孤儿院里随手捡来的。” 向玉凛别过头,低着眼深吸了口气,“我真的想过不说的,姐。” “但我很害怕。” 害怕她知道,又害怕她不知道。 这次向从于回来无非就是这个目的,他们之间没有血缘,以前是不得不维持表面的父子关系,而他现在有了一个真正的、亲生的孩子,对他的明里暗里的暗示就没停止过。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荆向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也不在意:“小时候他们第一次抛下我出国就知道了,也从不避讳我说这事。” 陷入一阵沉默。 “阿凛,”乌荑缓缓道,“你今晚累了,先休息吧。” 说着就要绕过他离开,还没走两步手腕就又被他抓住,对方尽力装着平静,却还是难以掩饰藏在最深处的悲伤:“跟我在一个空间里,就那么让你难受吗?” 乌荑没说话,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功。 她轻轻挥落向玉凛的手,没费什么力,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 ....... 乌荑后悔了,她出门应该看看天气,再带件外套出来。 还好晚上十点多的路边人不少,她独自走着也不会引起什么注意,但这条街道总有尽头,等到了尽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不多时,她停下脚步细细思索着还能去哪里。 找林倚清肯定不行,她男朋友好不容易有天假期回来团聚,她可不想过去当电灯泡。 秦叔在的话,她还能跑过去投靠一下。 思来想去,乌荑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人际关系那么悲哀。 最后没办法,她只能祈祷这个电话打过去的主人得空。 嘟了两秒后,对面接通,乌荑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喂。” “怎么了,睡不着?”对方懒散的音色传了过来。 乌荑莫名觉得耳朵有点痒,她换了边接听,低着头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刚醒,我也没在大街上睡觉的癖好。” “定位发我一个。” 乌荑干巴巴道:“奥。” “路边有没有什么店面?” 乌荑朝四周简单看了几眼,汇报道:“有一家面包店。” 乌梅 第36节 “进去坐会儿取暖,顺便吃点东西,等我过去付钱。” 乌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挂断电话后她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动,脚底生根般驻足不前。 她迟钝地抬起手摸了摸有些烫的耳垂,不用想也知道那里红了一片。 面包店内快到打烊的时间,大部分商品都会打折,因此并不缺乏客人,好在靠窗的位置还剩下几个座位。 乌荑一天没吃饭了,闻着面包的香气也饥肠辘辘,她挑了奶酪九宫格和甜甜圈,顺便点了杯奶茶,这才过去坐下给荆向延发了定位。 荆向延来的速度很快,她吃完不久,奶茶才喝了一半就看见店门口停下一辆卡宴,然后从驾驶座上走下来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内搭着同款色系,依靠着腿长的优势,仅七八步就走进店内。 他实在惹眼,什么都不用做就站在那里都会引得别人频频回头,现在也差不多。 店内的客人不缺乏年轻的姑娘,从他在店外开始就投去视线的比比皆是。 乌荑面无表情地吸溜了口奶茶。 惹眼,招人嫌。 她没出声,确认荆向延已经看到自己了。 对方抬步朝自己走来,乌荑抬起头跟他垂下来的目光对上。 四目相对间,乌荑却突然感到了安心,周遭似有若无的视线她似乎都察觉不到了,被他们自动屏蔽。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安全感的具象化。 “你怎么来这么快,”乌荑茫然,嘴里还咬着吸管,“我还没喝完。” “听你在电话里都快郁闷死的语气,还以为你很急,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荆向延望着她,眼里满是笑意,不正经略带调侃的语气还是没变。 “.......” “钱付完了,走吧,再晚就真的要住外面了。” 从店里离开到上车的这段时间,荆向延也没开口问她缘由,乌荑也只含糊表达说最近是回不了家了,就连去医院看外婆的时间也得计算着跟向玉凛错开来。 “不回就不回吧,谁让我大发善心,爱收留迷途的某人呢。”荆向延开着车,说得满脸正气。 “我给得起房租。”乌荑忍不住反驳。 “是嘛。”他似笑非笑。 乌荑:“........” 这笑怪瘆人的,她还是闭嘴吧,别又绕着进了他的圈套,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荆向延开车到家时,乌荑顺嘴问了句上次的公寓不住吗? 得到的回答是他已经出售了,理由是不习惯有人动过他的私人物品。 不止动过私人物品,还尤为得寸进尺的乌荑:“.......” 进门荆向延先问她饿不饿,见乌荑摇头也就没有勉强,去卧室给她拿了套自己没穿过的睡衣。 乌荑在身上比划了下,认真道:“有点大。” 都不用一整套,她穿个上衣都几乎能遮住腿根。 “当然大了。”荆向延瞥她一眼,在对方怔愣的时候就把她推进浴室。 乌荑洗澡花费的时间不长,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哪怕是挽起了裤脚和衣袖,还是偏长,走起路来都很不方便。 她皱着眉头想去找荆向延要套小点的,但外面看了几眼都没找到人,最后在二楼的书房找到了正在处理文件的荆向延。 乌荑的衣服衣领过大,导致精致白皙的锁骨都暴露在了空气里,刚从浴室里出来,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朦胧的散漫,脸颊透着水蒸的红晕,双唇更是粉嫩湿漉漉。 见到这样的乌荑,荆向延愣了下,随即有些不自在地挪动了下身体,调整坐姿:“这怎么过来了?” “衣服太大了,不舒服。”乌荑言简意赅。 荆向延点点头:“你先过来坐着吧,我看完去给你找别的。” 她应了声好,走向荆向延指定的位置,余光却不经意间注意到了摆在书柜上的一张镶嵌在木质相框里的照片。 是荆向延高中时代的抓拍,身上那套灰白校服乌荑也有,是二中的。 说是荆向延的照片也不准确,毕竟他在整张构图里只占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镜头聚焦在他身后的那个女孩。 乌荑不会认不出自己。 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完全不记得。 她默了默,问:“你拍的?” “嗯,”荆向延看了眼,很快就想起来,“高二那年的运动会。” 乌荑眨下眼,轻笑着取笑他:“为什么不过来找我。” “我哪敢啊,”荆向延夸张得唉声叹气,“我在你面前,可能还没一张试卷对你的吸引力大。” 乌荑没跟他计较:“胡扯。” ....... 接下来半个多月,乌荑基本就在医院跟荆向延这里来回跑,还精心掐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向玉凛有意而为之,她真的没再碰到过。 其中虽然偶尔会遇到向从于和筱容,问她是不是跟向玉凛吵架了,乌荑又总不能说,没吵架,只是表弟跟自己表白了。 哑巴吃黄连,她干笑着敷衍了过去。 到了三十一号这天,外婆难得清醒,说是要吃长寿命,让家里的保姆阿姨做点送过来。 今天是除夕,乌荑一整天都没离开医院半步。 外婆靠在床上,精神好了不少,看着正在削苹果的乌荑,端详后道:“囡囡,最近是不是瘦了点。” “没有,您的错觉,我胖了点。”乌荑把苹果切下来一块,插上牙签递到外婆手里。 说胖当然是假的,她住在荆向延那边的半个月里,对方几乎天天下厨,说是跟外祖父家里的阿姨学做饭,但还不到位,吃不出来跟从前的差别在哪儿。 “囡囡,我希望你安定下来。”外婆认真道,“到处奔波着很累,你小舅也不希望你这样。” “外婆,我有我的打算。”她停顿了下,“您那天说的那句话.......我会考虑的。” 见状,外婆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摸摸乌荑的头发。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拉来,乌荑抬眼就对上正在往里走来的向玉凛。 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见到对方,各自移开视线,都不言语。 “怎么了,你们两个吵架了?”外婆好笑,“都除夕了还吵啊。” 乌荑不清楚外婆知不知道向玉凛这件事,因此也没有轻举妄动,看着向玉凛关上门走到她对面坐下,回答道:“没有吵,是我姐不理我了。” 他说这话的眼神直勾勾看向乌荑。 乌荑抿抿唇。 她也不是不想理,只是没想好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向玉凛,半个多月的时间给她消化了点,可说到底还是心里有了芥蒂。 “阿无,阿凛小孩子脾气,你别跟他闹。”外婆拍拍她的手,从床头柜上拿了两个红包出来,一人给了一张卡。 外婆给完压岁钱后就说累了,想要休息,让她们两个人都先回去,晚上再把所有人都叫过来。 这架势就是要嘱托点什么了,乌荑不听,她想留下来,但外婆不同意。 轻轻关上门,向玉凛就在外头等她,“姐。” 这个字说完,两人相顾无言。 “我晚上过来。”乌荑落下这句话便走了,丝毫没察觉向玉凛看她的眼神,寂静又幽深,像是蕴含着一场极大的风暴。 晚上九点半,乌荑过来时,病房内除了向家人外还围着医生和西装革履的几位股东以及律师。 所有人都神色凝重,乌荑心一咯噔,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如同行尸走肉般拨开人群,瞧见了气色极好的外婆。 这发现没让她松口气,反而更加揪心,这不是恢复,是.......回光返照。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点。 医生们吩咐的话,乌荑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疼得异常厉害,浑身血液倒流,冰凉。 “外婆。”她第一次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像是耳鸣。 “囡囡,过来坐着。”外婆的脸上有了血色,慈爱地朝她招了招手,顺道让周边围着的人都先出去。 向从于不死心还要再争取一下:“妈,筱容她.......” 外婆摆了摆手,并不想听。 倒是向荟妍多看了乌荑一眼,在她要经过身边时,眼疾手快地拽住她的胳膊,凑过去小声警告道:“好好说话。” 乌荑没理会,脚步僵硬地挪到了床边。 病房内只剩下她跟床上的外婆,滴滴的机器运作声格外刺耳,想忽略也不行。 “囡囡,我立了遗嘱,过几天律师会跟你面谈。”外婆说得吃力,她说完这句话,眼里的光亮就在忽明忽暗,可她不能停,继续道:“你不喜欢谢家就不喜欢,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管阿妍。” 乌荑忍着泪点点头。 十点了,外头放起了烟花。 火光于黑幕中乍现,惊现片刻的光亮,接二连三绽放。 病房内,外婆紧紧握着她的手,大口喘着气,眼睛逐渐黯淡:“囡囡,最后答应我一件事。” “好。”她嗓音的泣音藏也藏不了。 “找到那个人时,放他一马。” 这句话犹如惊雷落地,将乌荑打得措手不及,她茫然又无措地抬头,却见外婆也含泪地朝她笑了笑,“新年快乐,囡囡。” 时间来到零点,大年初一。 病房内空荡荡的只有仪器归零的动静。 乌荑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外面的人全都涌进来也没回神,她失神被眼疾手快的向玉凛拉走,病房内乱成一团,没有人在意她们。 “遗嘱呢?有没有说我儿子分多少?”向从于着急地询问律师。 “抱歉向先生,遗嘱要明天才能公布。”律师不卑不亢地回他。 向荟妍抱着向多乐来到病床前,按着他的脑袋低声说:“快点,给奶奶鞠躬。” 乌梅 第37节 丈夫安抚着她的后背。 乌荑背对着这些场景,双臂抱着,没让自己落下泪来。 是新年,有人欢声笑语,有人生离死别。 “要擦泪吗?”向玉凛抽了张纸过来递到她面前。 乌荑道了声谢,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偏过头正要接过来,却不经意看见了位于向玉凛手腕处的那颗黑痣,她猛地抬手抓住。 第40章 信任 乌荑使了十成十的力气, 几乎要把向玉凛的骨头碾碎,她目眦欲裂,心底那道猜测逐渐浮上水面化为实质, 沉着声,一字一顿问道:“六年前, 你是不是去了郦城?” 这已经称得上是质问的语气了。 从她抓住向玉凛手臂的那刻起,病房内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不约而同地朝他们看了过来。 乌荑压根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也不去管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死死盯着向玉凛,手都在克制不住地颤抖, 呼吸越发急促。 固执的想要从向玉凛口中问出个答案来。 没有是最好,如果有........她不禁想, 所以外婆才会说让她放过那个人吗? 倒是向从于憋不住了, 忍不住道:“阿无你说什么呢, 六年前阿凛才多大啊, 他怎么会去郦城?” 向玉凛瞳孔漆黑,抿着唇与红着眼眶的乌荑对视。 乌荑对那些话外音全都置若罔闻, 比起其他的,她现在更想从向玉凛口中亲耳听到答案。 为什么他手上痣的位置会跟录像带里的那么像? 简直不能用像来形容,根本就是同个位置。 “有没有?”乌荑又问了遍,她盯着向玉凛, 没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动作。 向玉凛没第一时间回答,只是视线落在乌荑手腕的那根红绳上,随后不动声色地移开, 喉结上下滚动了番,嗓子微哑:“.......没有, 没去过。” 听着儿子这么说,向从于也假模假样的帮腔道:“阿无你看,阿凛说了没去过,你要闹也要有个限度。” 乌荑没说话,她力道一松,放开了向玉凛的手腕。 向玉凛眼皮一跳,下意识想要去扶她,却被她挥手甩开,整个人僵硬了一瞬间。 “姐.......”向玉凛低声喊她。 乌荑的思绪一片紊乱,大脑转都转不了,更别提要思考。 她头疼得无以复加,诸多打击和过激的情绪叠加在一起,让她的视线逐渐模糊,腿一软,最后昏迷前只看到了向玉凛惊慌失措的脸。 ....... 再次醒来是在向家老宅里自己的房间内,窗外还亮着。 乌荑缓过劲来,撑着手起身捞过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九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掀开被子换好衣服就要往楼下走,结果人还在楼梯上扶着扶手,一抬眼就看到了围坐在客厅里的向荟妍几人,以及西装革履的几位律师。 见人醒了,向荟妍也难得没说什么,瞥了眼道:“过来坐,有事谈。” 乌荑刚在沙发上坐下,对面为首的律师就递过来一份文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解释道:“乌小姐,根据董事长的遗嘱,她为您划分了手里百分之八的股份,具体的您可以再看看。” 听到百分之八的遗产,向从于有点坐不住了,板着脸道:“出错了吧?阿凛都才百分之二,怎么她有百分之八?” 律师脸上的笑容不变:“向先生,这是董事长生前确认修改过的最后文件,不会出错的,也有她老人家的亲笔签名。“ 向从于的眉头还是皱着,见状,向荟妍压着想翻白眼的冲动,嗤笑了声道:“大哥,你不能因为你没有继承权,再加上阿凛分到的少就质疑遗产的真实性吧?” “你少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向从于像是被戳到痛处,就差指着向荟妍的鼻子骂她诽谤了。 向荟妍懒懒道:“行,行,最好是没有。” 乌荑没理会他们之间的争吵,反正对她来说毫无意义,无非就是为了遗产分到的多或少的问题。 她把文件合上,淡声道:“外婆什么时候下葬?” 同样坐在一旁许久不出声的向玉凛在听到这句话后,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明天。”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而得到回答的乌荑也没和他对视,仿佛当作它不存在一样。 待事情基本谈好,送走几名律师后,乌荑正要回房间,向玉凛却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回你自己的房间去。”乌荑头也不回,脚步不停。 “我有事想跟你谈谈。”他不死心,继续跟着。 两人在房门前停下,乌荑转过身冷着脸问他:“谈什么?有事就在这里说。” 望着她眼下的乌青和眼尾还没消散的潮红,他就知道她睡得并不好,向玉凛微微张开唇,目光灼灼地看她:“你对我这样,是因为我昨天说六年前没去过郦城?” 乌荑眼底的温度骤降,好半晌后才缓缓道:“你最好真的没去过。” 私心里,她是真的希望向玉凛说的是实话,真的没去过郦城,也跟那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可理智又告诉她是在痴心妄想,她不愿意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追查了那么久的线索,怎么说也不可能断在这里。 “如果我去过。”他忽然出声。 乌荑脚步顿住。 向玉凛面上平静:“如果我去过,你又会怎么对我?”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缩握紧,内心忐忑无比,这话说完,小心翼翼地去看乌荑的反应。 无论她说什么,哪怕只是一个字,他也会很满足。 然而事实是乌荑听完并没有什么表示,甚至并不看他,转身就进了房间。 咔哒。 轻微的一声落锁声。 乌荑背靠着门喘了口气,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迷蒙下,忽然震动的手机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看了眼来电人,顿了下,想起来之前答应对方的那件事。 “喂。”她轻声道。 “向小姐,你似乎忘记了我们的约定。”电话那头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儒雅,可不难分辨出这一句正经的话,尤其是还带上了几分暗藏着的不满。 “抱歉,我.......”乌荑自知理亏,她没想到谢远闵拆纱布的时间也在昨天晚上。 “这不怪你,向董事长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请节哀。”对方的话似乎带着安抚的情绪。 “谢谢。”乌荑低着眼。 “但归根究底来说,你还是失约了,向小姐。”他话锋一转,慢条斯理道:“那么我们的交易便不成立了,关于当年郦城.......嗯,我还会告诉你。” 他这口气拖得够长,乌荑都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了,却没料到他却是拐了个弯来,接着道:“明天我希望你亲自来问我。” 明天?乌荑眼皮一跳。 她蹙眉:“明天不行。” “向小姐。”谢远闵又喊了她一声,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态度,“你失约在先,我并不是在跟你商量。”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不想知道。”乌荑冷声道。 什么时间都可以,但不能偏偏是明天。 “是吗?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很感兴趣。”谢远闵笑了笑,慢慢道:“六年前,你的弟弟也在郦城的车祸现场。” 乌荑大脑轰地一下炸开,整个人如遭雷劈般被死死钉在原地,一阵耳鸣和头晕目眩,她踉跄两步又险些跌倒,扶着门才勉强站住,颤着声音发问:“.......你说什么?” “怎么,他没跟你说吗?”谢远闵有些意外,但很快有笑了起来,“他是不信任你呢,还是害怕被你发现呢?” 他说的话,乌荑已经听不进去了。 脑海中回荡着的都是她问向玉凛时,对方屡次否认的回答。 她是真的相信向玉凛的。 冷静下来,乌荑沉稳反问道:“那我又要怎么确保你说的是真话?” “向小姐,这只是告诉你的一件事,而你问的是第二件。”谢远闵循循善诱道,“当然,我很乐意等着你来寻我。” 挂断电话后,乌荑捂着肚子,感觉胃好像不合时宜地抽搐了两下,紧接着就是一阵翻涌搅动。 她捂着嘴巴跑到卫生间呕吐,肚子还在痉挛。 本来从醒来起就没吃东西,现下呕吐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只能干呕着,吐吐酸水。 乌荑失了力气跌落在地,眼前一片漆黑,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气,太阳穴凸凸地痛,胃也还没有恢复过来。 她不知道谢远闵和向玉凛两个人中间,谁说真话,谁又说了假话。 哪怕她再偏心愿意相信向玉凛,可偏偏谢远闵那么笃定和自信,她根本反驳不了。 乌荑深吸口气,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给荆向延发了条信息,让他把录像带拷贝一份发给自己。 一定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是她没有注意到的,她只能这么自我安慰。 “姐。”浴室外的玻璃门映着若隐若现的人影,对方抬手敲了敲门。 “出去。”乌荑疲惫地闭上眼,暂时还不想看见他,她需要时间让自己缓缓。 向玉凛沉默了下,没出声。 下一秒,门把手被扭动,随着门被打开的缝隙,对方的身影也逐渐显现。 他往里走了一步。 乌荑强行逼着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凝眉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刚要呵斥,却见浴室的门又再次被关上。 第41章 葬礼 乌荑愣住, 刚吐过就导致现在的胃还是一阵抽搐,她一手撑着洗手台,边捂着肚子才勉强站好, 腰还是微微弯着的,站不直。 她看着向玉凛关上门, 手里拿着一套熨好的黑色衣服朝自己走来。 乌梅 第38节 她这弟弟确实长高了。 高大修长的身躯在黑衬衣的烘托下显得更加清秀颀长,许是屋子里开了暖气导致温度上升让他感到了些许燥热, 不得不把衣袖挽起,露出精壮的手臂。 走的速度也不快, 几乎是看着乌荑的神色,面不改色的往她这里走了几步。 乌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估计向玉凛也注意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 停下脚步没再靠近。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乌荑抓紧了洗手台边缘, 清了清嗓子问他:“怎么了?” 向玉凛低头在她身上略微扫了几眼后很快移开目光, 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她, 顺道解释了自己没撬她房间的锁。 “刚碰到阿姨要给你送衣服,我就顺便替她送了。” “房间是拿了钥匙, 听到有东西撞到的声音,怕你出什么意外。” “在家里我能出什么意外。”乌荑伸手接过了他捧在手上的衣服,是明天葬礼上要穿的黑色丧服。 她简单看了两眼后就想说自己没事,向玉凛也看出了她想送客休息的想法, 没说什么,只是丢下一句好好休息,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从他跟她坦白开始, 两人的关系肯定是回不到从前了。 乌荑无法把他当做弟弟来看待,可也不可能当成.......追求者。 她手指蜷了下。 在对方脚步要踏离的前一秒, 她出声叫住了他:“阿凛。” 向玉凛侧身回眸:“嗯。” 这是潜意识的行为,在看到向玉凛背影的那刻,乌荑不知怎么的就有了想喊住他的冲动。 可真的等他停下,又忽然词穷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两秒后,她轻声问:“你听到了吗?” 那通跟谢远闵的电话,你有没有听到? 乌荑清楚的知道,当时她没有开免提,不说谢远闵的声音没那么大声,就是再隔着房门,哪怕是向玉凛贴着门缝偷听,也不会听到谢远闵在说什么。 纵然心里这么想,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要进一步确认。 望着向玉凛逐渐转过身来露出的面容,她突然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希望从他口中听到哪一种回答了。 向玉凛定定看着她,眼睛细细又轻轻地描绘过她轻皱的眉眼、微垂的眼眸、紧抿的嘴唇。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慢慢道:“.......没有,什么也没听到。” 听到她的回答,乌荑高悬的心脏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抓着洗手台边缘的手越发用力,力度重到弄疼了手指也没察觉。 “阿凛,”乌荑没去看他,只是闭着眼吐出口气,难掩嗓音里藏着的疲倦,她道:“我希望你跟我说的是实话。” 她看起来累极了,就像倒头就能睡着。 听着她真诚的话语,向玉凛不禁感到好笑,又觉得无可奈何,如果她都已经种下怀疑的种子,那么再发问也没什么意义了。 向玉凛点头,低声道:“好。” . 向老太太的葬礼定在了初二这天,并且对外放出了消息,一大早上的来吊唁的人就不少。 乌荑跟向玉凛站在门口,穿着黑色系的丧服,胸口处别着白花,和他一起看着进去的人员。 “过几天我会把户口迁出去。”向玉凛忽然道。 他的音量不大,加之场所的嘈杂声也不小,没有被其他人听见是正常的。 但他这话像是故意说给乌荑一样,不大不小的音量正好。 乌荑瞥了他一眼,没得到向玉凛的回应,于是思忖了下,问:“你爸让的?” “他的目的达到了,当然也用不到我。”说着,向玉凛嗤笑一声,“不过可惜,那两个孩子没给他争取更多,挺好。” 谈起那两个孩子,乌荑也有点始料未及。 按照向家以前的规矩确实是子嗣多者多得,但不知道为什么大舅却失去了继承权,虽然没有波及到向玉凛,可这次他带着筱容回来,也没让外婆改变主意。 沉吟了下,乌荑又问他:“外婆.......知道你这件事吗?” “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向玉凛笑了下,没带多少真情实意,冷冰冰的眼底里透露出了点羡慕:“其实还蛮羡慕被我占了身份的那个孩子。” 他试着去查过当年筱容生产的医院,可惜因为被处理得太干净,让他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唯一能得知的信息只知道,筱容生的是一个死胎,在肚子里就死了,但她和向从于谁也没告诉,硬是把这孩子生了下来,来了招狸猫换太子。 乌荑知道,这些年向玉凛过得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 ....... “向小姐。” 乌荑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迎面就见昨天才从电话里听过的声音传来,她望了过去,惊愕了瞬间。 谢远闵缠在眼睛上的白色绷带已经拆了下来,露出的那双眼睛在意料之内的温和儒雅,是很典型的桃花眼,跟五官的相配度很高,瞧见她时,还远远地对着她弯唇一笑。 不过似乎因为在轮椅上坐着的时间太长,导致他目前还站不太起来,因此今天过来也是由人推着轮椅。 让乌荑感到诧异的,除去看见摘下纱布的谢远闵外,在他身后推着轮椅的人也让她吃惊。 待两人走到跟前,她还有些缓不过来神,迟疑了下,道:“.......谢珒风?” 少年距离上次见面,似乎又长开了些。 与谢珒风穿着同款色系的黑色西服,推着轮椅一言不发,在看到乌荑的瞬间眼睛亮了点,却又下意识去看谢远闵的脸色,在得到他颔首同意后,才对着乌荑道:“节哀。” 嗓音也变了,更加低沉。 乌荑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抿了抿唇没说什么,侧身让向玉凛带他们进去。 这场葬礼依照外婆生前的遗愿,办的很简陋。 但在嘉陵做事的,或多或少都有人听过她的名声,因此哪怕是简陋,今天前来吊唁的人也不少。 除去谢家外,一向没什么交际往来的薛家也来了。 估摸着薛书娅是在出门前被家里人叮嘱过,所以这次也乖乖跟在哥哥身边,没闹出什么事来,还懂得分寸。 而许久没出现的乌父借着这次机会也来了,期间一直想见缝插针的找乌荑说话,都被她有意无意的躲了过去。 葬礼上她一直站在最边缘,默默看着,没有什么动作。 外婆的骨灰盒要等宾客全部走之后再带去下葬,地点选在了自家山上,从那个位置看过来视野极好,外婆那么爱热闹,总得离家近点。 待送的宾客差不多了,乌荑也跟在人群尾巴后面走了出去,在周遭看了几眼后很快就锁定一辆停在角落处的卡宴,她很自然地走过去开门落座,一气呵成。 关门的瞬间,一盒录像带就被递了过来。 “不是跟你说发视频给我就好吗?”乌荑接了过来,目光看向坐在身侧的男人。 他今天远远地坐在了另一侧,并不像以往那样凑过来。 头发确实长了,懒懒地搭在脖颈,翘着二郎腿还不忘用手支着下巴,听到她问了,视线才从窗外移到乌荑脸上。 不施粉黛的一张脸,眉目间的沧桑和苦涩一眼便可以望出来。 荆向延手指动了动,克制住想要抬手触碰她脸颊的欲.望,声音也尽量放轻:“视频哪有源文件看得清楚,你这几天也没睡好?” 原来也就几天没见,短短时间,她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看着都没什么精神。 乌荑没注意到他话里的“也”字,兀自淡淡嗯了声,言简意赅:“累。” 太多事情压得她喘不过来气,直到今天的葬礼。可奇怪的是,明明车内的空间也就这么点大,但从她进来的那刻起,这中狭小的地方反而给了她安全感,甚至隐隐生出了想要一直逃避下去的念头。 “阿无.......”荆向延还要说些什么。 乌荑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长叹一口气,喃喃道:“这小名一点也不好。” 阿无,无就是没有。 简直像是要对应这个名字一样,从小开始,有了什么也只是短暂的拥有,很快就会失去,回归“无”的状态。 “先是舅舅,再是外婆,下一个.......”乌荑轻轻半掀开眼皮,偏过头注视着荆向延,眼里很平静,她话头点到为止不再继续。 荆向延却读得懂她平静湖水下的惶恐和滔天的害怕。 下一个呢,她怕下一个会是他。 “........不会的。”荆向延喉结滚了滚,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安抚现在的乌荑,她的眼神无欲无求,比死了还可怕,于是又低低重复了遍:“不会的。” 乌荑眨了下眼睛,还是没有掩住微红的眼眶。 她右手紧紧攥着录像带,另一只手搭在了荆向延的手背上。 薄唇张开,一个我字还没说完,车窗就被人在外面敲了两下。 第42章 交集 这敲窗的动静来得及时, 让乌荑收住了险些外放的情绪,她垂着眼,要把搭在荆向延手背上的手抽回时, 猝不及防却被他反手握住。 他的手心总是温热的,跟自己常年的低温不同。 乌荑数不清荆向延给她捂过多少次手, 可这次因为知道外头有人,被人窥探的感觉让她身体紧绷, 连带着手都比平常还要冷上几分。 “荆向延,你等.......”乌荑企图唤起他的理智。 “外头看不见里面。”荆向延安抚了两下, 随后看了眼敲窗完后就站在一旁默默等待着的管家,知道这是找乌荑有事, 他也没因着私心想让她继续留下。 “录像带收好,我还有点事。”他拿出一把钥匙放到乌荑掌心里, “这是门口的钥匙, 收好。” 乌荑看着他把钥匙塞到自己手里, 眸光动了动, 嗓音有些涩哑:“........给我的?” “这个空间里只有你跟我,也没第二个人能给。”荆向延跟她开玩笑。 该说不说, 荆向延真的很懂分寸和情商,能在确切的点抚慰她。 乌荑收下了,心情好了点:“还挺没有防备心。” “防备心这东西是给外人的。”他笑了笑,说着又看了眼腕表的时间, 啧了声,“快来不及了,那我先走了。” 乌荑没问他要去做什么, 但想来跟荆家逃脱不了什么关系。 她没矫情的挽留,点了点将钥匙和录像带收好后就要推门, 不料手还没去推就见荆向延凑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几句。 乌梅 第39节 乌荑抓着车把手的手都有些发抖,似乎是觉得从他口中听到这话很不可思议,缄默了好几秒,想要开口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重新闭上了嘴。 “下次来见我,阿无。”荆向延眉眼含笑。 “.......好。”她低低回了。 下了车目送远去,乌荑转身第一眼就看到背对着她,眼观鼻鼻观心的管家。 心里陡然生出了点被长辈发现的不好意思,她抿抿唇,耳尖逐渐爬上了一抹红晕,站在原地吸气吐气了好一会儿,伸出手贴着脸颊确保热度已经消下去了,这才走上前。 “小姐,谢二少在前面等你。”管家很懂得轻重,没有主动提起乌荑在那辆卡宴里的事情,也绝口不谈自己看到了什么。 “知道了,”乌荑应下,犹豫了下道:“我妈.......” “夫人不在这里,我也没看到。”管家会意微笑。 见状,乌荑松了口气,这才在管家的引导下去见了谢远闵。 这次只有谢远闵一个人跟她见面,替他推着轮椅的谢珒风不见了。 “还以为你不想见我。”他嗓音温润,桃花眼直勾勾看着乌荑,不曾移开。 “有点事情耽搁了。”乌荑粗略回了句,避开了与他视线的碰撞。 “荆向延的事?”在不紧不慢的语气声中,他毫不意外地见到了乌荑因自己这句话而微微睁大的瞳孔,谢远闵嘴角的笑意愈发的大,饶有趣味地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食指在轮椅的扶手上漫不经心敲了敲,轻声道:“向小姐,我们虽然并没有实质性的关系,但这也不能代表我能容忍你在我面前跟别的男人暧昧。” 这话说的奇怪,好像自己真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了。 乌荑忍不住笑了声,面上却没多少笑意:“我一直觉得你误会了什么,我们之前没有交集,以后也不会有。” 她转头就要走,还没两步就又被谢远闵提高的音量叫住:“向小姐。” “早在这之前,交集就已经开始了。”谢远闵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充满了游刃有余,似乎是料定了乌荑的反应,并不着急。 乌荑顿了顿,转身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跟对荆向延不同,她可以确保自己没见过谢远闵,他们的人生轨迹是被两家强行绑在一起的,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 她问,谢远闵却不答了,反而莫名地问了句:“向小姐觉得荆家那位在你心里占了什么位置呢?” 这句话问得太越界了点。 乌荑拧着的眉头还没松开,纵然对这问法不满也没表达出来,淡淡道:“你很在意?” “既然问出口了,说不在意是假的。”谢远闵的目光缓缓落到乌荑手上拿着的那卷录像带,“六年前,撞你小舅舅的车,是我的。” 乌荑猛地抬头,震惊到不可置信,甚至完全忘了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脑袋混沌。 她以为谢远闵只是被波及.......却没想到会听到他亲口承认说当时就坐在另一辆车上。 “为什么........”乌荑唇色发白,嗓音颤抖,她不明白。 “也只是凑巧,一石二鸟。”谢远闵的表情并没有那么在意,冷静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车被动了手脚,但我当时坐在后座,也许是命硬,也只瞎了几年。” 乌荑喉咙被扼住,说不出话来,茫然地看着谢远闵。 “.......我们才是同样的死里逃生。”他抬起头,这次目光是毫不掩饰的狂热,没有了先前绅士的风范,望向乌荑压制着激动的情绪,他低声道,“这世上只有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最懂你痛苦的人也是我。” ....... “可我不需要痛苦。”乌荑深吸口气,别回头不再看他,垂在身侧的手早已经因为这几句话而紧紧握成拳。 谢远闵愣了下,随后笑了,不以为意:“你逃不开。” “你想错了,我没要避开。”乌荑平静地回答他,她抓紧了手中的录像带,“我们永远也不会是一路人。” “会是的。”他淡笑,“过两天谢家的宴会邀请函会发过来。” 乌荑没说话,让管家送客后就缩回了房间里,又把这盘录像带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 从最开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到逐渐的麻木,现在她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能浮现出车祸的画面。 乌荑仔细盯着视频画面中出现的那只手,确认了好几十遍黑痣的位置,内心纠结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找向玉凛过来对峙,可又怕没有足够的证据,最后也只是拍了下来。 关于谢家的邀请函的事情,她也抽空去问了管家,得到的答案是,要为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儿子举办一个迟到许久的成人礼,要对外公布他的身份。 小儿子? 乌荑有点惊讶,她完全没有听说过这回事。 “听说那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被拐走了,后来养父母因爬山的意外去世导致他成了孤儿,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管家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感慨道:“能被找回来是真的不容易。” 联想到之前在郦城时秦叔说的那番话,乌荑心里有了个猜测:“找回来的是......谢珒风?” 管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想了想道:“记得是这个名字,葬礼不还来了嘛。” 乌荑福至心灵,怪不得。 如果谢珒风是那个被找回来的孩子,那谢远闵有那些反应也并不奇怪,在情理之中。 让她感到好奇的是谢珒风先前总有意无意的那么几眼,好像干什么都要经过谢远闵的许可才被允许做,包括跟她打招呼。 . 宴会当天,乌荑是跟向从于去赴约的。 筱容怀孕不便出行,向荟妍接管了公司开始忙碌,继父要留在家里照看向多乐,而向玉凛已经把户口迁了出去。 算来算去,整个向家比较得空的人也只有她跟这位大舅。 两人到了现场,向从于嘱咐了乌荑几句别瞎跑后就端着高脚酒杯走入人群里社交。 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挂着虚与委蛇的笑容,觥筹交错下参杂着利益的交替。 乌荑收回目光,她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场合,外头人人趋之若鹜的名利场,她只觉得每每窒息,缓不过气来。 距离宴会开场还有一个多小时,乌荑在大厅里待不下去,循着来路到外面喘口气。 天完全黑了下来,只剩路边两侧的路灯在发挥着作用。 乌荑斜靠在柱子上发呆,心里算着距离提前退场的时间还有多久。 她今天来这里可不全是为了谢珒风,奔着谢远闵上次留下的模棱两可的信息也是个重点。 最近压力真的太大了,太多事情压在她肩膀上,很久没有好好睡个觉了。 乌荑叹气,烦躁的时候总会想抽烟,却偏偏今天没带。 她还想着要不要在这里吹会儿冷风让自己稍微清醒后再说,却不想无意间抬头,余光却瞥见了一辆眼熟的卡宴开了进来。 驾驶座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荆向延率先下车将车钥匙抛给站在一旁的侍者,并跟他吩咐了几句。 离得太远,乌荑听不清他说什么。 在对方抬步离开的下一秒,她看到侍者打开了车后座,护着披着披肩的女人下车。 她不陌生,是乌乐雅。 乌荑眉头挑了挑,心里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脚步一转就要往荆向延的方向走去,喉咙里才喊出一个字,却见一束车灯径直打在了自己身上。 灯光亮得刺眼,乌荑被刺得没办法,只好抬手挡着。 不料这车好似压根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快躲开!”她听到了有人惊慌的喊声。 第43章 抢婚 视线范围内最后看见的只有眼前满脸错愕的乌乐雅, 以及余光中慌乱听到声音朝她跑来的荆向延。 她从来没见到他脸上出现那么着急外露的情绪。 下意识想张口回应,不料车头猛地撞到身体产生的震动让她整个人瞬间倒地,剧烈的疼痛让她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感受着后脑勺一片温热,静静等待着身体的流血。 在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眼是如当年车祸般漆黑的夜空, 纸醉金迷的灯光代替了滔天的火光。 乌荑撑不住,过多的失血让她的脸色也无比苍白, 眼神逐渐黯淡,眼皮沉重, 耳边传来荆向延焦急和惊慌失措的声响。 好像是在让她别睡? 乌荑迷迷糊糊的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一阵阵耳鸣, 吵得她难受。 恍惚间,无力的手被熟悉的温度紧紧包裹在其中, 乌荑的思绪早就支撑不起她再去转动脑子思考, 被令她安心的气息环绕着, 让她放心了不少。 ......... 外头阳光径直透过病房的玻璃窗折射进来, 形成的丁达尔效应中还能瞧见纷飞的粉尘。 乌荑躺在病床上,不多时, 睫毛轻轻颤了颤,紧接着慢慢睁开了双眼,似乎是不知道自己目前在哪里,对现下的环境有些陌生, 眼里全是茫然。 后脑勺传来的钝痛感让她皱着眉“嘶”了声,一股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在醒来开始就萦绕在身边,无法忽略。 在搞清楚自己在哪里后, 乌荑松了口气,后脑勺是被包扎过了, 就是痛感仍旧明显,如果太用力回忆的话就会遭到伤处的抗议,带来伴随恶心呕吐的晕眩。 乌荑垂下眼仔细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事情,可惜那辆车的车灯开得太大和晃眼,她逆着光无法看清司机的容貌,自然也没法确认身份。 —扣扣。 房门被人敲响。 乌荑被迫从思绪里回神,就用了这么两分钟,大脑就在发出抗议了,让她不得不扶额缓解。 “终于舍得醒了?”漫不经心却又隐隐蕴含着独特关心的嗓音霎时传进乌荑耳内,她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却每次都忍不住。 扬起头的瞬间就跟荆向延居高临下低下来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对方过得似乎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多了的黑眼圈不仅可以去跟国宝选美不说,就连眼底的红血丝也不少。 他提着食盒放在了床头柜上,不用打开就能闻到一阵饭香味,甚至里面还有补身的排骨汤。 乌荑的重点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迟疑了下道:“你.......是没睡好吗?” “你这三天倒是睡得好了,剩我一个人担心受怕。”荆向延转身到沙发上坐下,一如既往地翘着二郎腿,侧撑着头看向乌荑,语气面上听起来满是不满,不过从他这眼神中可不见得,面不改色地扫了眼乌荑的脸色,眉头拧得更深了。 “这三天是你在陪着我?”乌荑诧异。 本来还没什么情绪,听到这略带惊讶的语气,荆向延是彻底不满了,屈指敲了敲沙发,喂了声,还故意强调:“什么叫是我陪着你?是只有我陪着你,不然要独自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吗?” “我是说.......”乌荑瞥了眼他的黑眼圈,“你都不休息的吗?” “如果在我休息期间你睁眼看到的是别人,误会是他们怎么办?”荆向延嚷嚷,“那我真是太亏了。” “.......你这些都是哪里看来的?” 乌梅 第40节 “不合理吗?”他眨眨眼,理不直气也壮,“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吗?你会爱上第一眼看到的人,然后独留我这个真正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善人在角落里咬牙切齿。” 简直就是歪理,而且肯定是不正经的书。 “第一眼看到的人?”乌荑似笑非笑,“我第一眼看见的是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千斤重,直接一个大锤子砸在了荆向延心上,让他喋喋不休的小嘴登时闭上。 在丁达尔效应的映衬下,乌荑很轻松就注意到了他略微不自在的神情和通红的耳垂,轻咳了声调整坐姿,硬生生把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另外,我这三天也不是一直都在昏迷。”见他这样,乌荑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果不其然,她看见荆向延脸色一僵,含糊着企图模糊过去:“医生确实是有说你会早点醒来。” 这话题转移的也太生硬了,乌荑憋着笑,用着能急死人的语气,慢条斯理道:“可睡梦中总听见有人在我耳边念叨,唤我小名。” 她这话里真假参半。 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添油加醋。 哪知道荆向延并不反驳,却是涨红了脸,小声嘟囔道:“倒也没有总是喊,那不还有说大名。” 乌荑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偏过头,借着稍微长长的头发半遮住了脸颊的红晕。 ........倒也没想到他会承认的那么爽快。 乌荑手指无意识在被子上磨蹭了两下,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般,话题一转问他:“撞我的人抓到了吗?” “嗯,薛书娅。”提起这事,荆向延眼中的笑意也彻底散去,眉目逐渐冷淡下来,紧皱着。 “她?”乌荑意外。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夏漾的婚礼上,不说她单恋荆向延的心思藏不住,就是乌荑自己也没想到薛书娅会做出直接开车撞她的地步。 “酒驾,现在还被拘留着。”荆向延淡淡道。 “酒驾?”乌荑冷笑,“薛家给出的理由?” 她可不信是什么酒驾,就凭撞她的准确度,她都往旁边躲开了还能被追着撞,这是酒驾意识不清能干出来的事? “薛家没找你?”乌荑问。 “找了,我没理。”他回。 这两天薛书烨给他打了不少电话,毫无例外全是给妹妹求情的,无非就是年纪还小还不懂事的那套说辞。 荆向延被他说得烦躁,撂下一句二十好几了要是还不懂事,就多去医院看看脑子。 后来的电话他全都没接,要么挂断,要么就拉黑,薛书烨总有办法用新的号码打过来。 荆向延起身走过去将食盒打开,顺便挨个摆放在床上桌上,边摆盘边认真道:“不用管,我会处理。” 香气四溢。 乌荑这三天只靠流食输送来维持体力,现下闻到真正食物的味道让她瞬间食欲大开,但为了以防万一,在筷子下手前还犹豫着问了句:“这些.......不是你做的吧?” “我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对病人做些什么。”不知怎么的,听他语气还颇有些幽怨,“请保姆阿姨做的。” 闻言,乌荑放心地把嘴里的那块排骨咽了下去,颔首道:“味道不错。” “.......”荆向延挑眉,“不是我做的就说味道不错?” “想多了,”乌荑面色如初,“我这是基于事实的评价。” “另外,”乌荑补充道,“这件事你先不用管,放薛书娅回去。” “放她?”荆向延险些被气笑,“诶,她是谁?当时要是撞得再狠一点,我现在是不是得去上帝那儿找你啊?” “也不一定是上帝,也可能成孤魂野鬼。”乌荑握住他的手,拇指在他手背轻轻摩挲着,缓声道,“我需要她来找我,并且是作为被动方。” “如果没来呢?”荆向延定定地看着她。 “她会来的。”乌荑游刃有余,又对着他笑了下,“前提是,你这几天要先跟我保持距离。” “这不行。”荆向延弯下腰来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跟自己对视,知道她目前病弱,所以也没用上多大的力气,“什么好处都没要到,我可太亏了。” 乌荑也不挣扎,任由他动作。 在听到这句话后,二话不说就抬起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人往下压了压,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间隙,凑过去在唇边落下一吻。 很轻,几乎感受不到。 但在离开对方的那一秒,她明显听到了荆向延略微变得粗重的呼吸声,眼中的笑意不禁更浓。 荆向延默了默,被她吻过的地方还留着些许痒意,酥酥麻麻的,这股愉悦快要顺着脊骨爬进脑海。 他忍了忍,哑声问:“这是报酬?” 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火热,恨不得把眼前人拆骨入腹,舔舐干净,让这人里里外外都染上属于自己的味道。 乌荑没避开这道直勾勾的视线,弯眼微微一笑:“不,这是利息。” 荆向延一笑,环着她腰的手却不动声色地缩紧了几分。 乌荑由着他来,又问了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脑震荡,好好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吧。”荆向延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那这三天里,谢远闵没来过?” “怎么,刚给利息呢就提他?”荆向延这下真咬牙切齿了。 “那倒不是,”乌荑捧着碗喝了口汤,“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参加谢家的宴会吗?” 不等荆向延回答,她便自顾自答道:“因为我大舅要去和谢夫人商量我跟谢远闵的婚期。” 说完这句话,乌荑丝毫没意识到房内骤降的气息,危险在逐渐逼近,荆向延沉着脸。 “你要结婚?”荆向延怒极反笑,“跟他?” “那不然,”乌荑不紧不慢道,“你来抢婚?” 第44章 占有 抢婚? 荆向延眉头挑了一下。 “这是挑唆?”他意味深长。 “不, ”乌荑淡定地又喝了口汤,“是建议。” “建议的很好,我采取。”荆向延简单整理了下衣领, 接着又看着她把补汤全部喝完才算完。 “你要走了?”乌荑背靠着枕头,调整了下坐姿。 “嗯, ”荆向延低着头给她收拾碗筷,将东西全部收好放进食盒内, 漫不经心道,“回去跟军师讨论下怎么抢婚比较有排场。” “你那军师管用吗?” “想来见见?” 乌荑无奈地指了下自己脑袋上包裹的严实的绷带:“我这样怎么去。” 荆向延认真地看了她几秒, 然后正色道:“阿无,你说抢婚那天我是不是也穿白色的比较好?” .......为什么要用那么严肃的表情说这么不正经的话。 “你穿黑的都没人说你。”乌荑叹口气。 “行啊, 你也穿套黑的,好跑。”荆向延顺着她的话接下来笑了几声, 随后提起食盒, “那我先走了, 明天再过来, 有事打电话给我。” 才走出一步又不忘补充道:“等会儿护士应该会过来给你换吊瓶。” 乌荑点点头,把人送走后才长舒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荆向延话太多, 还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潜意识很放松的原因,脑袋的钝痛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荆向延前脚刚走,乌荑躺在床上还没休息几分钟,后脚护士就敲门进来了。 乌荑无聊地抬头看她将空了的瓶子取下来, 余光却不经意瞥到前方沙发茶几上的一本疑似日记本的东西,是荆向延落下的? 她等护士换完后才请她帮忙把那本本子拿过来。 很平平无奇的封面,就是大街小巷的小卖部里随处可见的那种。 乌荑翻开了第一页, 视线一顿。 这是.......速写本。 而且前几页都被画过了,画的人物姿势还不一样, 但乌荑不会认不出自己。 速写是荆向延的基本功,也可以说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画在纸上的基本都是她躺在病床上昏迷的场景,有侧脸也有半身和单独画一张的眼睛。 各个角度都不同,可又毫无例外的相似。 怪不得这几天能迷迷糊糊间听到他在喊她。 原来是在做这些,是有多无聊啊。 乌荑抿抿唇,将本子收好,探出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放了进去。 等出院那天再带走好了。 荆向延晚上的时候给她发了消息说明天会晚点过来,家里的事情有些棘手,乌荑让他先处理,不一定非要过来。 后来到睡着前也没等到对方的消息,早上起来看的时候,聊天界面也还停留在她发的那条。 荆向延没等到,倒是她意料之中的不速之客来了。 病房门被敲响的那刻她就知道来的人是谁,甚至都不用说请进,对方就已经扭开门把手走了进来。 薛书娅在拘留所这几天估计蛮不好过的,整个人憔悴了不少,黑眼圈遮都遮不住,估计是回去后又被家里人教育了一番。 乌荑没管,瞥了眼后就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冷淡道:“有事吗?” 她可没错过薛书娅眼里闪过的埋怨。 果不其然,薛书娅憋不住气,忍不住上前一步恶狠狠道:“是不是你做的?!” “我做了什么?”乌荑明知故问的挑眉,“让你待在拘留所?那不应该?” 薛书娅气结:“你!” 乌梅 第41节 “冠冕堂皇的话就先别说了,”她淡淡道,“薛家让你来的?” 闻言,薛书娅并不反驳,只是怒目圆睁,气得胸膛还在上下起伏着。 看这样子,估摸着是猜中了个七八十。 “.......是。”薛书娅紧咬牙根,憋着口气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抱歉。” 乌荑对薛书娅的了解不是很多,但能让这样一个从小在家里被视为掌上明珠且性格难以相处的大小姐过来道歉,也是不容易。 “不接受。”她眼睛都没看一下。 “你!”薛书娅急得都往前走了一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克制了下来,深吸几口气,不服气道:“我又不是故意撞你的,谁知道刹车失灵了。” “你当时喝酒了?”乌荑抓住重点问她。 被抓到痛处,薛书娅的气焰一下子就熄了下来,没什么底气道:“.......也没几杯,那又不是什么容易醉的酒。” “酒驾加撞人,拘留你不应该?” “那,是乌乐雅跟我拼........”薛书娅一着急就要下意识把话说出口,却在关键时刻及时刹住车。 “乌乐雅?”乌荑眼睛微眯,“你们拼酒?” 薛书娅闭上嘴,神色有点懊恼。 “我是喝了点酒,但我没想过要做什么。”薛书娅涨红了脸,急于辩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刹车会突然失灵!” 如果是酒驾还说得过去,偏偏刹车失灵,这两个条件碰在了一起。 简直........简直就是要复刻当年的场景一样。 不出所料,当年没放过她,现在又怎么可能放过。 乌荑呼吸急促了起来。 “喂,”见她这样,薛书娅意识到了不对劲,迟疑道,“你,你没事吧?” 乌荑捂着胸口摇了摇头,让她没事就回去。 “什么态度.......”薛书娅嘟囔。 本来还想挖苦几句,但见到她苍白到近乎病态的脸色又犹豫了,“我可是来跟你道歉了,以后我哥问起,你别当没有就是了。” 薛书娅在原地等了会儿都没等到乌荑回答,随后跺了跺脚,冷哼一声就离开了。 房门被关上。 乌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本来想去窗口透透气,缓解下胸闷的症状,顺便再好好思考下薛书娅刚才说的话,结果还没走两步,门又在外重新被人推开。 “怎么回来了?”乌荑瞥了眼去而复返的薛书娅,脸色并没有好转,自然也分不出多大的精力。 “别想太多,我只是来看看有没有东西落下了。”薛书娅双手抱臂,侧身让带来的护士进来,“既然没找到那我就走了。” 说着也不等乌荑反应,抬步就离开。 走得还很急,生怕被突然叫住似的。 “她怎么了?”乌荑看向护士。 “说是你突然不舒服,让我们过来看看。”护士让她到沙发上坐着,仔细端详了下道:“脸色是不太好,等会儿去做个检查吧。” “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往事。”乌荑笑了笑。 但毕竟是在医院里,病患唯一要做的就是听医生话,接受治疗。 没办法,在护士坚持的劝说下,还是请医生过来给乌荑做了个检查,确保没什么大问题后才离开。 乌荑又在医院躺了几天,这几天里基本只跟荆向延手机里聊着天,一般聊着聊着对面就失踪。 乌荑有时候想问,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在窥探和发挥不该有的占有欲,纠结之下还是作罢。 出院这天本来向荟妍是让管家过来接她,她却觉得管家身体不好再跑一趟事实没有必要,拒绝之下向荟妍又说,那反正刚好谢远闵也要过来,让他顺路把她带回来。 跟意料中的不一样,乌荑见到的不是谢远闵,而是谢珒风。 距离上一次见面过去几天,他似乎又变化了点。 跟在郦城时完全就是两个人。 以前那个不羁爱敲架子鼓的少年像是被磨去了棱角,本来就不爱说话的性格变得更加沉默,连进门时都没抬头看乌荑几眼。 “谢珒风。”见他提了行李就要走,乌荑喊住他。 谢珒风停下脚步。 乌荑瞥了眼他空空如也的脖子,问了句:“项链不见了吗?” 听她提到项链,谢珒风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起来,另一边空着的手紧握成拳,还在细微发着颤。 “我.......”他嗓音发涩,艰难出声。 “你丢了?” “没有。”谢珒风猛地转过身快速否认,抬眸对上乌荑审视的目光时喉咙发紧,哑声道:“........我哥拿走了。” “谢远闵拿走了?” “嗯。” “什么时候?” “他让人在郦城找到我的时候。” 乌荑沉默,两秒后问:“什么时候的事?” “一两个星期前吧,”谢珒风垂下眼,“我也没想到。” “你.......”谢珒风忍不住道,“他这个人不值得信任,你最好离他远点。” 从他被找到开始,就无时无刻不生活在谢远闵的监视下,每天做了什么都有人专门汇报给他。 谢珒风尝试过给谢夫人说明情况,但除了第一天对他慈祥的母亲听闻后,表情也没多大变化,只是说了句,听你哥的话。 谢家远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宁静。 “包括说是要公布我身份的那个宴会,也只是个幌子。”谢珒风平静道,“谢家暗地里还有产业,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但借助这个宴会达成的合作协议不少。” 乌荑静静听完,缓缓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总觉得我好像欠了你很多。”谢珒风抿唇。 从资助到项链,他早就还不清了。 “你想结这个婚吗?”他忽然发问。 第45章 画像 谢珒风问完那句话后就不再出声, 闭口不谈。 要不是亲耳听到,乌荑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他帮她提着行李箱上车,意料之中, 谢远闵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在听到车门被拉开的动静后才屈尊降贵地掀开眼, 瞥见来人,朝乌荑弯了弯眼, 微微颔首。 乌荑特意挑了个离他远点的位置,谢远闵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也没出声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一路相安无事地回了向家,谢远闵轮椅被推下车, 谢珒风就要上前来帮忙,却见他抬手阻止, 目光转向乌荑, 道:“向小姐, 搭把手?” 这意思是要推他进去。 乌荑没理由拒绝, 更何况还坐了人家的车回来。 谢珒风没跟着一起进去,把两人送到之后就把车开回去了。 与其说是谢远闵的弟弟, 倒不如说更像是专属的司机。 “向小姐,你很在意他?” 乌荑的视线还没从远去的车尾收回,猝不及防间就听见谢远闵坐在轮椅上发问。 她回过神来,淡定道:“他不是你弟弟吗?我多看两眼也很正常吧。” 这话说的挺有技巧。 不过谢远闵显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他微微一笑,道:“向小姐是因为他是我弟弟才多看两眼,还是因为.......” 他适当停顿, 继续道:“还是因为,你在想他脖子上的项链去了哪里?” 乌荑皱眉, 虽然她知道那项链被谢远闵拿走了,但既然送给了谢珒风就没有要回来的道理,可被谢远闵这么提出来就有点不舒服。 “未经许可拿即为盗。”她淡声道。 “盗?”谢远闵笑了声,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向小姐是把小风想得太天真,还是把我想得太无耻?一物换一物的交易,这么简单的道理,向小姐没听说过吗?” 交易? 乌荑眉头跳了一下。 谢珒风可没跟她说过有什么交易。 谢远闵见到乌荑这反应,就知道谢珒风大概率是没说实话,嘴角的笑容愈发的大,温声道:“向小姐,进去吧,他们应该等急了。” 虽然谢远闵在自己面前笑得次数很多,但乌荑每次都觉得他笑得很假,包括这次。 面对不喜欢的人时,乌荑也很精彩这么做。 谢远闵可没表面上说的那么喜欢她。 或许,她顶多算得上是恰好撞上的一个借口罢了。 向家别墅内。 乌荑推着谢远闵进门,她的行李由管家带着人去大门那边拿,给她送回房间。 而此刻客厅内除了向玉凛外,几乎该在场的人都聚了个齐。 谢夫人坐在向荟妍身边跟她谈笑,两人似乎很合得来,聊到同样感兴趣的地方还会点点头表示赞同。 “远闵。”谢夫人余光注意到刚来的谢远闵,连忙起身走过来,笑着跟两人道,“刚还说你们呢,来得刚好,关于婚期,我们挑了几个良辰吉日,你们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谢远闵谦谦有礼:“您做主就好。” 向荟妍羡慕得跟谢夫人说有个这么懂事的孩子真好,谢夫人捂嘴笑,佯装嗔怒地瞪了眼谢远闵,道:“你这孩子,尽会折腾人。” 很母慈子孝的场面。 乌梅 第42节 乌荑却不知怎么的莫名觉得累和烦躁,她丢下一句要上楼换套衣服,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厅。 向荟妍啧了声,没喊住她,有些尴尬地跟谢夫人道歉:“抱歉,是我太惯着她了,越长大越没规矩。” “哪里,女孩子就得这么养着。”谢夫人笑着夸赞,“而且我第一次见这孩子就喜欢得紧。” 向荟妍脸色缓解了点。 ....... 乌荑没回房间,反正这里也没给她留。 她径直上了二楼的阳台,从怀里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细烟点燃叼着,猩红的烟头冒着烟味往上飘,乌荑长舒口气。 很久没抽烟了,这其实并不是个好习惯,但不得不承认,只有烟才能让她放松。 .......哦,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或许还可以加上荆向延。 “荆向延和乌二小姐订婚那天,你也是站在这里看着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乌荑眉头一挑,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轮椅在身边停下,乌荑没动,听他又道:“吸烟挺不好的。” “我知道。”乌荑把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中间,眯着眼望向前方,任凭微风拂面,轻轻吹动发丝,将这股烟味挥散。 “他教你的?”谢远闵道。 “我教他的。”乌荑又吸了口,接着才缓缓吐气。 想起来,其实跟荆向延初次见面的时候对方并不会抽烟,只说自己不擅长。 至于为什么突然会抽了,并且房间的床头柜里还会备上一两包她常抽的牌子,这些事他没告诉她,但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你们感情倒是好。”谢远闵意有所指。 乌荑瞥他一眼:“一般。” “严格来说,那天不算订婚。”半晌,乌荑缓缓发声。 “这是你的解释?”他问。 “不,这是事实。”乌荑转身抬步离开,最后撂下一句:“我也一样。” 谢远闵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进了电梯,没有说话,食指一点一点地敲着轮椅的扶手,眼底情绪翻涌,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的一样,指的是不会订婚这回事,还是....... 谢远闵不甚在意,无论哪种都对他没什么影响。 毕竟这件事是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 . 从向家离开后,乌荑带上速写本,开车去了荆向延在郊外的那套房子里。 对方这几天似乎没回家,屋内的陈设一如上次乌荑过来时的样子,变都没变过,不过估计还是有请人过来定时打扫,不至于灰尘乱飞。 下午六点,荆向延还没那么快回来。 乌荑干脆找了根笔,捧着速写本坐在沙发上翻到新的一页,学着荆向延的样子,凭着记忆在纸上落下几笔。 说不上跟荆向延有什么相似的,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毫无关联。 乌荑第一张都没画完,或许是因为知道这栋房子鲜为人知,再加上又在熟悉到足以令她感到安心的环境,她开始昏昏欲睡。 最后眼皮子打架困到不行,头一歪就倒在了沙发上,速写本顺势掉落在地。 ........ 荆向延是在晚上差不多接近十点才回来的,身上还穿这一套黑色西装,几日的连轴转让他脸色难掩疲惫。 在玄关捏着鼻梁换好鞋,踏上室内的第一秒就看到了侧躺在沙发上睡觉的人影,他顿了顿,整个人都霎时清醒不少。 乌荑蜷缩着身体,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但看起来睡得并不好,眉头还紧紧皱着,嘴里呓语几句后又闭上了。 沙发容纳下她绰绰有余,可她睡在这里,却总是莫名其妙地从她身上感到了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孤独。 荆向延脱下外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避免吵醒她。 但哪怕动作再如何小心翼翼,在靠近对方的那一秒,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靠近,乌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抬眸就与荆向延对视上,眼里刚醒来的迷蒙雾气都还没散去。 “怎么睡在这里,也不拿条毯子过来盖着。”怕她着凉,荆向延脱下外套披到她身上,蹲下身跟她对话。 下一瞬,视线无意间扫到躺在脚边的笔记本,眼熟了一秒后想起来这是自己丢在医院的那本,之前找不到还以为丢了。 荆向延刚想翻开,却不料乌荑闷哼了声,朝他伸出了手。 他下意识凑过去就被环住脖颈,整个人被迫往前倾。 乌荑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只留了一点让自己喘息换气的空隙,几乎要溺毙在这窒息的氛围内,她闷闷道:“不想,麻烦。” 荆向延拍拍她的背,想着自己下次得多拿些毯子在沙发上,以备不时之需。 睡觉不盖被子,非得着凉不可。 “你这几天去哪里了?”乌荑刚睡醒的嗓音还有点哑,依旧抱着荆向延没松手。 “处理了点不听话的人。”荆向延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抚她,同时轻轻在她头顶落下一吻。 “你累了吗?” “一般,他还没那么大能耐。” 估摸着是这个姿势抱累了,乌荑也缓过神来,终于舍得先放开他了。 荆向延默默甩了下有点麻木的手臂,重新捡起速写本在乌荑面前晃了下,挑眉问:“你拿回来的?” “嗯,你上次忘记带走了。” “里面的内容你看了吗?”荆向延边翻开边问。 乌荑顿了下,含糊道:“没看多少。” “我总共也就画了三页。”他故意笑着问,“觉得怎么样?” “一般。”乌荑板着脸。 “那问问乌小姐,在你心里的极好应该是什么样的?”荆向延翻到了乌荑画的那页,先是愣了下,随后忍俊不禁,眼里的笑意更加明显,“这画的是我吗?” “很奇怪吗?”乌荑别过头不去看他,但余光还是不自觉移了过去,顺道竖起耳朵。 “倒也没有,画得挺像的。”荆向延夸赞,“比我第一次画都要好。” “.......不会说其实可以不说的。”她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诶了声问:“你商量的事怎么样?” “嗯?” “抢婚啊。”乌荑眨眨眼,“不是你说的吗?” 第46章 骗子 “你喜欢什么样的抢婚方式?”荆向延笑眯眯地坐到她身边, “我最近看了不少典型的方案,任君挑选。” 乌荑瞥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不引人注目的。” “啊, 挺有特色。”他点头称赞,片刻后又凑过去, 佯装正经道:“不过就抛下那么多人跟我走啊?” 他明面上的话是这么说,实则语气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眼睛发亮的等待着乌荑的回答。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乌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总要给你后悔的机会啊。”他一本正经地如是说。 “本来不后悔的, 你问的多了,说不准我就真后悔了。”乌荑单手撑在沙发上看他, 时不时坏心眼地伸出手捏了下他的脸颊,最后意犹未尽地勾了下他的下巴。 荆向延抓住作乱的手, 将其牢牢包裹在掌心里, 面不改色地握紧, 挑眉道:“那我不说了。” 乌荑也没挣扎, 反正挣扎了没有用,而且别说她还挺喜欢这种被他狠狠桎梏的感觉。 “你下一站的画展是哪里?”她轻轻摇晃了下两人交握的手, 开口问。 “南迦吧。”荆向延道,“要跟我去?” “不是,”乌荑摇摇头,“只是在想, 最好别出现上次那样的意外。” 意外?荆向延眉心跳了下,他记得上次画展被泼油漆的事件早就让好友帮忙把网上的那些视频和帖子都撤下来了啊。 乌荑捕捉到了对方疑惑的视线,解释道:“我看的比较早, 知道一点。” 荆向延干巴巴地哦了声。 “那副画撤下来了吗?”乌荑问他,其实要是撤下来也能理解, 毕竟从爆出来的图片上来看,那油漆基本就是奔着脸去的。 “在想要怎么挽救,如果报废了就太可惜了。”荆向延叹了口气。 闻言,乌荑沉默两秒,问:“阿凛做的?” 荆向延诧异:“你知道?” “不知道,”她长舒口气,“但不难猜。” 结合被泼油漆的时间和当时向玉凛在郦城,以及他回来后跟荆向延打的那场架,答案昭然若揭。 只是她一般不会去猜测,即使知道也会假装不知道,相信向玉凛是有原因的,因此在等他说出口。 但直到向玉凛跟她坦白前,她都没想到对方的理由会是那种,虽然没有明说,可她意会到了,所以也一直没有深入再说。 “他对你心思可不单纯。”荆向延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乌荑相顾无言,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实在是不想跟他谈论这个话题。 毕竟没有人可以接受,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这不是什么大事,没有就没有吧,但他抱着的那种心思........ 实话实说,都这么些天了,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甚至不知道该以什么样子的姿态去面对向玉凛。 除亲情之外,她给不了任何对方想要的回答。 “别说的你很单纯。”乌荑淡淡道。 “是不单纯,所以我承认了。”荆向延弯下腰将脸凑到她面前,高挺的鼻尖几乎差点就要相触,他笑意盈盈道,“画是他毁的,作为补救,来当我的模特?” 乌荑头靠在沙发上,闭着眼道:“芭蕾姿势我做不来。” 严格来说,是她潜意识里的抗拒,而偏偏荆向延画的那幅画又是垫脚展臂的一个动作,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确实是过于难了。 乌梅 第43节 “不需要做,你站在那里就好了。”荆向延满眼笑意地望着她。 乌荑睁开眼,见他这幅自信满满的模样,忍不住想起在郦城看到的那幅画。 没有五官的脸,整体是在山间朦胧的感觉,明明是第一次见,她却觉得似曾相识。 “我问你,”乌荑平静地开口,“以前,远在他们说的高中以前,你也见过我吗?” 她小时候被向荟妍要求着去学过芭蕾,后来因为一场意外砸伤了脚腕,导致再也没上过场。 所以说实话,在郦城,荆向延为了安慰她,带她去画展见到《隐》这幅画的时候,说不震惊是假的。 无论是迷雾,还是没有五官的脸,亦或者是身上的镣铐枷锁。 都像极了她,以前的她。 “太过久远我也记不清了。”荆向延思忖着,两秒后肯定道,“不过也许是见过的,只是隔太久了,需要慢慢想。” “万一想不起来呢?就像我一样。” “想不起来就算了,不用纠结过去,现在重新记住也不迟。” 乌荑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随后抿抿唇,朝他伸出了手:“拉我起来。” 荆向延握住了她的手,稍微一用力就将人从沙发上提了起来,怕她突然站起来会脑袋眩晕,还让人靠在他怀里缓缓,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荆向延带着她去了二楼的画室,这里相比于郦城民宿里的画室要更大,里面摆放的画架石膏也就更多。 荆向延让乌荑坐到正中央的沙发上,他则是整理了下画架和颜料后才坐好,还挽上了衣袖,准备落笔。 他这样倒是让乌荑莫名从记忆里翻出一幕场景— 具体高中哪一年的时间她不记得了,但好像是某天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她应老师的要求去综合楼送点东西,期间路上会恰好路过画室。 那个点的画室没人是很正常的,乌荑经过时不经意地往里面瞥了眼,本来是匆匆一眼,却不想怔愣了一瞬间— 画室没开灯,由着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在室内,除去倒映在地面的部分外,一小部分还落在了画架的画上。 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侧脸埋在昏黄的光里看得不真切,身上穿着的夏季校服也不免染上了几滴油画的颜料,似乎是画的方向有些不对,他左手拿着画笔撑在膝盖上,右手夹着一根烟,娴熟地吞云吐雾。 当时的乌荑没有在意,看完就离开了。 可.......现在,她抬眸注意着荆向延画画时的小动作,脑海中的两道人影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你会抽烟?”乌荑蹙眉道,“高中的时候就会。” 荆向延抽空抬起一眼:“怎么这么问?” “想起来以前好像在画室见到过你抽烟。”她又联想到两人在苏城见面时对方抽一口烟就被呛到的惨样,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拧眉道,“你骗我?” 什么不会抽烟,什么从来没抽过。 敢情是看她好骗上钩? 眼看乌荑的神色越来越难看,荆向延丝毫没有被发现的慌乱,反而挑眉道:“这叫智取,如果我不那么说,我们可就没今天了。” 乌荑嘟囔:“骗子。” 枉费她还以为他真的不会,每次事后想在床上抽根烟都要担心对方会不会被这味道刺激到,久而久之也就硬生生忍下来了。 她以为荆向延最多是在耳濡目染下跟在她抽一些,哪里会想到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麻烦反诈骗小姐抬下头,我看不清你的脸了。”荆向延从画架后面探出头来,无辜地朝她眨了下眼。 乌荑顺着他的话抬起头,仍旧板着脸,一言不发。 “乌小姐,嘴巴别嘟着了。”荆向延略显无奈。 乌荑憋不住了,脸一红:“荆向延!你故意的!” “嗯?你说以前还是现在?” “.......不画了。” 乌荑赌气就要起身,还没走两步手腕就被荆向延起身走过来抓住,他眼里的笑意从刚才起就没停过,忍着笑道歉:“对不起,下次不敢了。” “.......一点也不诚恳。” “真不敢了,”荆向延伸手小心翼翼地戳了她手臂一下,眉眼弯弯,“信我。” 乌荑似真似假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鬼话。” “不过,”荆向延凑过去,正色询问道:“你记起来了?” “在医院昏迷的几天有想起来一点,不多。”乌荑别别扭扭地别过头去,小声道,“也没机会跟你说。” 说完好半晌都没等到荆向延的回答,疑惑下,乌荑正要转头去看,却猝不及防被对方捧住脸,紧接着吻落在了唇角。 很平常镇静和游刃有余的状态完全不同,荆向延在颤抖,手和吻都是,似乎是在掩盖着激动的情绪,哪怕尽力压制了还是控制不了。 “荆向延?”乌荑微喘着气,手抓住了他还捧着自己脸的手腕,想抬头看他,却撞进了他微红的眼眶,人一顿。 他眼里没了刚才调笑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乌荑看不懂的情绪,抿着唇没说话。 说是激动其实也不太准确,几乎是到了自己再说几句就要落泪的地步。 “你记得我。”他深吸口气,郑重其事道。 “我.......印象不是很深,只有几眼,没办法确认。”乌荑犹豫再三还是如实相告,她高中时期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向荟妍和自己身上,根本没去关注外界,这次能在记忆场景里找到几眼,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几眼.......”荆向延喃喃自语,“几眼也够了。” 乌荑心脏一紧,还没说话就见对方的吻又要落下,她没躲开。 在快要吻到唇上时,荆向延却停了下来。 第47章 委屈 近在咫尺的脸庞和逐渐交缠的呼吸, 乌荑对他的停下明显有些绷不住,微微皱了下眉表示疑惑。 好看的眉头蹙起,荆向延保持着这个动作没有动, 视线从上至下一一扫过她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唇、精致的锁骨。 最后抬起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拇指摩挲着那处软嫩的皮肤, 不一会儿就泛了红。 他的眼神太过直白火热,就这么直勾勾落在她身上, 乌荑无处可躲,只能僵着身体被迫接受, 看得久了,有点羞恼地别过头去:“不要我就走了。” “不要什么?”荆向延挑眉, 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用诱哄的语气循循善诱道:“阿无, 不要什么?” 故意的, 这完全就是故意的。 乌荑深吸口气, 克制着垂在身侧已经紧握成拳的双手。 “不要就算了。”她憋着口气, 再不看他,转身就要走的瞬间手腕就被意料之中的拉住, 整个人往后扯了一下,被带着转过身的刹那,腰间被大手揽住。 紧接着,她几乎是贴着荆向延的胸膛, 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吻已经落到了她的唇角,唇吃相交, 辗转反侧的碾压,越来越过份, 越来越深入。 乌荑不是第一次跟他接吻,但吻得这么沉溺和说不上来的凶狠的次数很少。 尤其是荆向延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导致她现在脑袋发懵,甚至都快忘了换气,还是荆向延大发善心离开了被他吻得红肿的双唇一些。 得了间隙,乌荑终于大口喘着气,她眼角都因憋得太狠而沁出了点泪,双眸泪眼朦胧水雾雾的,哪里还有平日里清清冷冷,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样子。 她嘴唇都被吮吸得发麻,险些站不住,忍不住攥紧了荆向延肩膀处的衣服,就算揉皱了,荆向延也随着她去。 在对方偏头又要吻上来时,乌荑躲开了这个吻,气都还没缓过来,愠怒道:“不要了。” 这个人老是这样,跟他接吻舒服是舒服,但老是不知道分寸,跟只饿狼一样,沾到点肉就恨不得拆骨入腹。 荆向延把头埋在她脖颈里哼哼两声,小声嘟囔了两句。 乌荑没听清,正要开口询问时,却不料下一秒锁骨处就被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力道很轻,几乎是用牙在小心翼翼地咬了两口。 她倒吸一口凉气,没推开荆向延,但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里估计又被他使坏留下了红痕。 “为什么不要?”他还没起身,继续哼唧,“这么久不见,一句想我都不说。” “说了又没用。”乌荑板着脸。 “有用啊,起码我会开心点。”荆向延散漫地用手指挑起她的头发,在指尖缠绕着说了这么句话,倏尔反应过来乌荑对自己刚说的话的回答,眼睛一亮,起身得寸进尺道:“说了无用?表明是真的想过我?” 他离得实在是太近了,纵然是刚刚才亲过,但乌荑对这种亲近还是会有下意识的一点抗拒。 她后退一步,面色不变:“没有,你想多了。” “那算了,我后面也不会想你的。”为了表现自己的不服输,荆向延冷哼一声。 “正好,”乌荑轻咳一声,“我明天要去郦城,接了新开机剧组的定妆照拍摄,会比较忙。” 荆向延:“?” 他满脸的不可置信,啊了几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委屈,似乎是不敢相信她玩真的。 乌荑看着他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圆,终于感受到了点刚才被对方戏耍而报复的快感了,眉眼弯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叹息道:“没办法,这是工作,你会理解的吧?” 嘴上是这么说,实则双眸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这不是商量哄人,压根就是告知。 荆向延:“........不,我不想理解。” 他面无表情。 乌荑憋着笑,眨眨眼,揽过他的脖颈,在对方紧绷着的唇上亲了口。 分开后还能明显感受到荆向延脸色勉强好看了些。 “理解了?” “.......一点点。”他别扭回话。 乌荑忍俊不禁,低着头防止笑得太过。 荆向延知道她是在嘲笑自己,脸上险些挂不住,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不准笑。” 她抬起头做了个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然后比了个ok的手势,一本正经。 荆向延定定看了她几秒,决定放弃好声好气商量的外表,二话不说弯下腰抄起她的膝弯就把人抱起来往卧室走去。 “做什么?”乌荑在他怀里窝了个舒服的姿势。 “睡觉。”他面无表情。 “正经的吗?” “........嗯,你欠着。” 乌梅 第44节 卧室的门被用脚带上。 乌荑的车票订在了下午两点,她醒来时荆向延早就出门了,不过倒是在床头柜上给她留了小纸条,提醒她吃完饭再出门。 她这次要去的剧组,林倚清也在,毕竟是她的小说改编的影视化,她作为编剧亲自操刀。 本来乌荑是没打算再接新的工作,最近的事情让她身心俱疲,想要好好给自己放几天假。 可转念一想,向玉凛手腕上的痣和那卷录像带的答案,似乎只有在郦城才能找到答案。 她跟这座城市的渊源真是数也数不清。 到郦城车站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乌荑掏出手机看了眼林倚清发来的横店地址,说是找不到的话就打电话给她。 严格来说这剧组的拍摄还没正式开始,这两天是剧本围读,帮助演员了解角色设定和背景。 林倚清作为编剧也要在场,顺便把她拉过来一起加入。 横店内,乌荑坐在林倚清身后,手里也拿了她塞过来的一本剧本,面前的几位主演围坐在一起,先试着念台词对戏。 “阿无,饰演男三那个演员还没来,辛苦你跟他们对下戏吧。”林倚清摇了摇她的胳膊。 这不是什么难事,乌荑点点头答应下来。 剧本是现代戏,讲的是男女主久别重逢,男主从高中就一直默默暗恋女主的事情,到都市篇正式在一起。 其中男三在这场戏扮演的是对女主爱而不得,独自跟男主对峙的一场戏。 乌荑翻了翻剧本,这里男三的台词已经被提前标注好了,但她独自琢磨了下这部戏的剧情背景。 高中暗恋,都市重逢,暗恋成真。 ........有点耳熟。 还在出神阶段,手臂突然被人轻轻碰了下,接着林倚清凑过来小声道:“轮你接台词了,怎么在发呆?” 乌荑回过神来,举起剧本正要说话,突然门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 接着门从外面被推开,带着黑色口罩,全身包裹严实的男星姗姗来迟,进门先是扫视了圈在座的所有人,无视了其中有些人不是很善意的目光,将视线停在了乌荑脸上。 “起来,这是我的位置。”男星语气不善地走了过来,在看清乌荑脸的那刻蓦然停住了脚步,神色有点错愕,“是你?” 林倚清狐疑地看了过来:“你俩认识?” 说实话,乌荑一般不太会记得跟自己有一面之缘的人,觉得没必要记住。 而这人的脸谈不上有多优势,大概是做的行为挺让她印象深刻的。 就是向玉凛先前带她去参加聚会那次,她被对方拽进房间,结果说认错人的那个男星。 乌荑淡淡道:“不认识。” 见到她,男星估计也想起那次的事情,面露尴尬,任由众人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交替,也没做出什么举动。 为了打破这份逐渐蔓延的僵局,林倚清率先打破沉默,她拉着乌荑站起身,把她手里的剧本塞给男星,随后笑了笑解释道:“你们先念着,我俩出去透会儿气先。” 说着就拉着乌荑快速离开,男星欲言又止,到底是没跟上来。 外头是剧组在搭建的影视场景,大部分都快搭好了,是剧本后期的都市剧情了。 乌荑随意看了眼便把目光收了回来,她跟在林倚清身边问:“高中的取景在哪里?” “定在二中。” 乌荑一顿:“哪个二中?” 闻言,林倚清好笑地转过头看她:“郦城二中,我也想过要不要回嘉陵,但太远了就放弃。” “原著的场景定在哪里?”乌荑低头看路。 “嘉陵,毕竟多少会有点真实映射场地。”林倚清道,“不过导演觉得郦城合适就合适吧,不用太纠结。” “说起来,”她又好奇发问,“你那位情郎没跟着你来?” “.........”无论几次,乌荑还是对这个称呼有点无奈。 “没来,没空。” “就不打算给个名份?人家都那么努力了。” 乌荑抬眸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你牌算得那么准,看得出来我快要订婚了吗?” 这话没带什么感情,林倚清知道她说的重点在后半句,因此不免发愣:“啊?” 林倚清被这个消息迎面砸的有点懵逼,头脑风暴得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质问她为什么快订婚了不告诉自己,还是问她新郎是谁。 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正要开口询问,下一秒就听见有人大声喊叫:“快躲开!” 林倚清瞳孔猛缩,连忙朝乌荑伸出手,焦急道:“阿无!” 第48章 帮凶 着急忙慌的嗓音在耳畔边响起, 乌荑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握住,整个人被拉着往前踉跄了几步。 下一秒, 从天花板掉落的吊灯猛地砸在她刚才站着的位置上,作为挂饰的水晶球也散落成一地碎片。 这里的布景是剧中室内, 所以还在给其装修,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如果这吊灯要是砸在人身上的话,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 在场所有人因这个意外而安静了瞬间, 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内心后怕。 乌荑扭头看了眼地上砸碎的吊灯, 眼眸微沉,紧紧抓着林倚清的手正要开口, 不想余光无意间瞥见不远处躲在角落里的人。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乌荑注意到了自己, 把鸭舌帽的帽檐往下压了压, 接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脚步快速。 “我出去一趟。”乌荑来不及细想,匆匆和林倚清交代一句后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 连林倚清说了什么也没听进去。 那人的身影十分眼熟,乌荑能认得出来是谁,只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甚至是说, 只要她在郦城发生了什么,一定会有对方的影子。 如果按以前来说,是出于对方是凶手而产生的报复心理, 那么现在呢,乌荑能确定他不过是替罪羊。 那他三番五次出现在她身边的暗处又是为了什么? 总不能........ 思绪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一抬头就发现那人追丢了,乌荑停下脚步朝着四周环顾了圈,皱着眉。 下一秒,嘴巴就猛地被人从身后捂住,她还没挣扎两下,后背一疼,整个人被直接甩到了墙上,她倒吸一口凉气,眼冒金星,头还是晕乎乎的。 横店每天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更别说外面可能还有蹲守的狗仔。 哪怕乌荑的这个位置已经足够隐蔽,也难保不会被人发现,因此她浑身紧绷,满脸警惕地看着眼前戴着口罩和黑色鸭舌帽,全副武装的男人。 乌荑抬起手抵在两人中间,隔离出一个适当的安全距离。 “许久不见,你跟以前不一样了。”男人的嗓音泛着磨砂质感的沙哑,很低,语气相比于当年在法庭上时冷静了许多。 乌荑浑身汗毛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倒立,手不自觉紧握成拳,还在微微发颤,抑制不住的发抖,脸色苍白,瞳孔震颤,后退了几步直到背完全跟墙贴合。 这道声音是她最厌恶,也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梦魇,是她过去几年在梦中被折磨得近乎生不如死的由来。 她想过脱敏治疗,可根本做不到。 内心有了缺口,被人强行灌入的噩梦就会开始驻扎,直至生根发芽。 乌荑嘴唇动了动,可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有千言万语的尖叫被她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人脱下口罩。 她不会忘记这张脸,化成灰也认识。 可在对方彻底脱下口罩的那秒,她顿了下。 男人的右边侧脸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疤痕,而且很深,几乎要贯穿侧脸,险些划到嘴角。 虽然现在愈合了,但从留下的疤痕来看,这道伤口应该是下了死手,将近入骨。 男人眼睛倒映着乌荑的面容,他眼中没什么波澜,却在此刻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典型的单眼皮和柳叶眼。 五官单拎出来没什么,可放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一样。 “你........” 乌荑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一把打断,他忍着过于兴奋的情绪,迫不及待道:“你在查当年的事情?” 这话说的奇怪,而且他的态度跟当年俨然不同,乌荑第一时间没回答,拧着眉看他,似乎是想看他还要耍什么花招。 “我妈已经把那张照片给你了,剩下的你自己也知道。”男人的嘴角扬起克制不住的笑容,完全没去管乌荑听到这话的反应,独自喃喃道:“跟着你没错,你在查就行.......” “你到底要做什么?”乌荑没什么耐心听他在这里自言自语。 “两百万,一条命,”男人望着她,悠悠开口,甚至带着点挥之不去的恶意道,“你说值吗?” 乌荑立马就知晓了他的话外音,他是在说车祸的事情。 两百万,让他买一条命,亦或者说是去顶罪。 她全身的血液几乎倒流,本来没什么血色的脸庞带着身体晃动,摇摇欲坠,刹那就红了眼眶,紧咬下唇,心脏颤抖到发疼,撕扯着破碎。 “两百万.......”乌荑迷茫低语,半晌后嘴角扯出一抹极小的,嘲讽般的轻嘲。 就为了两百万,她舅舅的命居然只值两百万。 只为了两百万就能要了向亦乘的命。 乌荑鼻子酸涩,她喉咙被堵住,哑口无言。 滔天的寒意将她吞没,拽着她拖进了地底深渊,困扰了几年的噩梦此刻卷土重来,又要再次吞噬。 “我没病,我什么病都没有,”男人继续说话,神色莫名焦躁到需要靠咬手指甲来缓解焦虑的症状,他像是发现了新的救命稻草,用力抓着乌荑的肩膀,癫狂地摇了摇:“你不是想查真相吗?你不是想知道是谁给我钱吗?我全告诉你怎么样?” 乌荑被晃得想吐,连忙推开他,顺势拉开距离,把情绪平复好后才冷着脸开口:“目的。” 她不信面前这个帮凶有那么好心。 果不其然。 “两百万。”男人朝她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头,势在必得道:“两百万能买你舅舅的命,当然也能买到你想要的真相。” 乌荑一怔,怒极反笑,可气到极致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而是眼前一阵眩晕,差点晕倒,扶着墙才堪堪站立。 “你把我舅舅当什么?摇钱树吗?”她说话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质问,配上本就冷淡的神色,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各取所需,这很公平。”男人的笑容不减,大发善心道:“作为诚意,我先告诉你一件小事。当年在现场的不止我们几个,在法庭上陪伴着你的弟弟也在。” 弟弟两个字还被他故意咬重了些。 乌荑瞳孔猛缩,大脑的思绪重来没有这么清晰过。 乌梅 第45节 向玉凛也在,也就是说那卷录像带录到的人确实是他,而他却否认了这件事,不,不止他否认了,连向从于也跟着帮腔。 眼见乌荑似乎在动摇,男人趁热打铁,势在必得道:“考虑的怎么样?” 闻言,乌荑抬起眼。 . 晚十点,荆家。 荆向延前脚刚从书房里出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转头就跟迎面走来的乌乐雅碰了个正着。 嘉陵最近的天气阴晴不定,时而高温时而潮湿,这几日连着二十多度的天气也挺烦热的。 乌乐雅穿着单薄的夏装款款走来,似乎刚从外头回来,包臀的鱼尾裙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妆容精致又妩媚。 甚至细看,还有一两分跟乌荑相似的地方。 荆向延瞥了眼就收回目光,没太在意,绕过她就要离开,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乌乐雅从背后叫住。 对方不甘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吗?” 荆向延没回头,淡淡道:“不明显吗?那我下次尽量表现得明显一点。” 乌乐雅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回答,被噎了下,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这下也都被强行咽了回去,片刻后她恼羞成怒道:“先跟你订婚的人是我,不是她!你为什么不能明白这点!” “对你来说,订婚的人是谁重要吗?”荆向延扭头过来,满心满眼的不理解,“你很在意这个?” “我当然在意了,”乌乐雅怒目圆睁,“难道让你在订婚前夕转头被订婚对象解除婚约,你感到开心?” “你要我说实话?” “.........” 乌乐雅咬牙切齿,气得差点不顾形象跺脚,最后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你不是喜欢她吗?但是很可惜,你也只能跟我一样,当个没名没份的地下情人。” 他跟荆度临与其说是未婚夫妻,倒不如说根本就是有名无实,跟他养在外面的那些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同样是荆家养出来的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亲生和私生的果然就是有差别。 乌乐雅愤恨不平。 “情人........也不算没名没份吧。”荆向延还真的思考了那么几秒,给出的这个答案又险些让乌乐雅一口气上不来。 “你有病吧?”她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她到底有什么好,给你灌迷魂汤了还是什么,你宁愿当地下情人也都要跟我退婚。” “严格意义上来说,订婚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我,是那老头会错了意。”荆向延瞥了她一眼,“以及,阿无她很好,就不劳烦你那么关心我们之间的事了。” 说罢,荆向延转身就要离开,生怕会被乌乐雅缠住。 “你给我站住!”乌乐雅气愤地追上去,“别的不管,你母亲的事情.........” 第49章 名份 母亲的事情一直是荆向延心里的一根刺, 谁都不能碰,就连他自己也拔不出来,碰一下就生疼。 如今被乌乐雅猝不及防地提出来, 说没反应是假的。 他猛地转过头,眼里没了平日里那股不怎么正经的劲, 取而代之的是冷冽,冷冷盯着她警告道:“别自作聪明, 少在我面前玩这些小心思。” 乌乐雅化完妆后和乌荑有两分相似的脸被荆向延这态度吓了一跳,心里却是知道自己踩对了点, 面上佯装犹豫几下,随后咬牙, 不服输道:“难道我说错了?你最近那么频繁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说着,她冷笑一声:“你敢说你没怀疑荆度临吗?如果你没怀疑他, 为什么要去调查他母亲?” 荆度临最近也早出晚归的, 有时候甚至都不回来。 她还是请了私家侦探才知道对方最近在做什么, 传回来的照片显示, 似乎是在跟一个女人频繁的见面。 那个女人乌乐雅没见过,但并不妨碍她从两人相似的面容里找出点蛛丝马迹, 不难确认他们之间的亲子关系。 跟自己母亲见面这没什么,关键是,乌乐雅感到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每次都是东躲西藏偷偷摸摸的, 生怕被别人发现的样子。 “你调查来的内容可比我多多了,现在来反质问我?”荆向延似笑非笑,如愿在乌乐雅脸上看到僵硬了瞬间的神色, 语气淡淡道:“没查出什么还好,要是查出什么........” 他扫了眼略微不自在的乌乐雅, 嗤笑一声:“现在就不是在我面前说话那么简单了。” 说罢,也不等乌乐雅还要说什么,扭头就走。 乌乐雅站在原地暗自跺脚,紧咬下唇,颇有点不甘心,才冷哼两声,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不知何时从书房里出来的荆老爷子。 对方面色平平,看得乌乐雅脸上血色尽失,她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 荆老爷子并不给她这个机会,没什么感情道:“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 那边,乌荑接过了男人递来的一张银行卡,很旧的卡面,看上去有好些个年头了。 男人重新把口罩戴上:“去查这个卡号的流水,虽然幕后的人难找了些,但也不是没什么线索。” 乌荑皱眉:“你没见到给你钱的人?” 男人耸肩:“当然没有,哪个真正买凶杀人的凶手会把脸暴露出来啊。” 乌荑面无表情,把银行卡攥得紧:“你框我?” “有区别吗?”男人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确实是有人给我钱了,可那人没露面,钱是直接打在这张卡上的,卡都给你了,你要怎么查是你的事情。” 乌荑深吸口气,胸口胀得难受。 “有问题我后面还会来找你,”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塞给乌荑,“两百万打在这张卡里。” “.........” 万全准备,乌荑脸色复杂,有种被人牵着走的错觉。 男人走后,她还留在原地看了看眼里的银行卡和纸条,半晌后才若无其事地把它们都收回口袋里,正要抬步回去找林倚清,手机屏幕的消息提醒就跳了出来。 【八秒:我被人耍了tat】 附赠一张猫猫仰头痛哭的表情包。 乌荑顿了下,眼里溢出点笑意,一扫而空刚才的烦闷,她想了想也敲下几个字发送出去。 【aw:我也被耍了tat】 荆向延:“..........?” 等等,这语气,真是阿无? 荆向延迟疑几秒,发过去一句:莫? 但这次乌荑没回复的那么快,但等了好几分钟也没等到乌荑的回答。 大概四五分钟过后。 【aw:你还在嘉陵?】 乌荑将手机锁屏揣回兜里,没先去看荆向延回了什么,转身回到剧组内,她找了圈才发现林倚清坐在沙发上对着剧本冥思苦想,怀里还放着收好的包,只要一提就能走人下班。 见人回来了,林倚清连忙把剧本合上,起身朝着乌荑走了过来,抓起她的手左右看了看,担忧道:“没被砸到吧?你也是,怎么急匆匆就跑出去了?我追出去也找不到你的人影。” “没事,碰到了一个熟人罢了。”乌荑安抚地对她笑笑,问她,“要下班了吗?” “嗯,再过两天就正式开机拍摄了。”林倚清仔细端详了她的脸色,认真道,“你最近熬夜了?脸色这么差。” “也还好。”乌荑随手接过她递来的包,听到林倚清说明天需要她过来拍定妆照也没说什么,点头应下。 “我真该给你抽个牌看看是不是劳累过度。”林倚清打了车,两人出了横店,站在路边闲聊。 将近七点,天黑得早,路边的路灯早就开了起来。 各剧组演员下班的时间都是错开的,不乏有跟她们同时间出横店的,外头各家粉丝来接下班的都有。为了避免撞到粉丝,乌荑还特意拉着林倚清走远了点。 “行啊,”乌荑随口调笑,“看看你的牌会给我什么建议。” 林倚清拉着乌荑回了剧组给她订的酒店,房间设在了八楼,跟同剧组的几位女演员住在一层。 一回到房间连水都顾不上喝,放下包就冲去卧室拿了塔罗牌出来,拍到乌荑面前,霸气道:“来抽!” “........”乌荑跟她大眼瞪小眼,“真抽啊?” 林倚清颔首,一副不抽出个答案来誓不罢休的架势。 没办法,乌荑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那我想知道,目前我这件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林倚清当着她的面席地而坐,将塔罗牌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开始按照顺时针的方向洗牌,接着洗好后摊开,让乌荑按照潜意识抽三张牌出来。 7、48、56。 “三个月内足够了。”林倚清将抽出来的牌放好,正色道:“过程是会有点难,而且........” 她犹豫了下,抬头看了眼乌荑的神色,斟酌下用词继续道:“会跟亲近的人有点关系,而且一定是围绕这层关系里,从开始到结束都逃脱不了。” 乌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林倚清憋不住了,试探性问道:“你还在查啊?虽然三个月,但我不知道这个结束指的是事件,还是你探查的进度。” “没关系,已经足够了。”乌荑笑笑,“我会尽力让它变成事件。” 她已经等了好几年了,一点也不想再等下去。 “好吧,”见她这样,林倚清也知道自己动摇不了她的想法,叹口气,假装打趣道:“我还以为你要问我感情。” “我是想问来着。”乌荑含笑着,慢悠悠补了句,“问问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面上看着是在说一件云淡风轻的小事,实际上说话的声音很小,说完后连耳垂都不禁红了,放在膝盖上的手还有些紧张得缩紧。 这可就在林倚清擅长的范围之内了,她眼前一亮,连忙重新洗牌,毕竟谁不爱听八卦呢。 等看到乌荑抽出来的三张牌后,唔了声思考,“感觉像是........追随了很久的样子。” 林倚清指向第一张牌,“一直在暗处注意着你,不过你自己没有发现。” “他觉得你很优秀,而且是治愈他内心的存在。”林倚清摆弄着桌上的三张牌,“他以前应该是经历过什么事,导致内心有了创伤,而你的出现—” 她把第三张大阿卡纳的太阳牌拿起来,挑眉道:“就像太阳,炽热而又明媚。” 乌荑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连带着肩膀都颤抖了几下。 林倚清不满,伸出手指戳戳她的手臂:“干嘛啦。” “他从来没这么跟我说过,”乌荑仰起头,眼里的笑意不仅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浓郁,“但你解读的很有意思。” 林倚清谦虚:“谢谢,我也知道。” 乌梅 第46节 乌荑大方给她转了五千过去当作占卜费,林倚清看得眼睛都直了,险些发出尖锐爆鸣声。 “我从来没发现你像今天那么酷过。”林倚清笑得眼睛只剩条缝,恨不得抱着乌荑猛亲,俨然一副小迷妹的模样,“天呐,下本书我一定写你。” “大可不必。”乌荑婉拒。 把飘飘然的林倚清打发去洗澡后,她终于得了喘息的空隙,把口袋里的银行卡和纸条都拿了出来,想了想,先打开微信打算让工作室的人分批次打钱过去。 结果还没翻到助理的联系方式,就见荆向延的消息飘在置顶聊天框里彰显存在感。 【八秒:还在,一点事在处理,很快就结束了。】 【八秒:不过那幅画我还放在郦城的民宿里,过几天得过去拿。】 【八秒:到时候我去见你吧。】 乌荑挑了挑眉,回了句好。 对方很快就又发了条信息过来。 【八秒:哟,大忙人,还以为我要守着手机独自坐到天明呢。】 【aw:不敢不敢】 乌荑忍俊不禁。 【aw:你什么时候过来】 【八秒:过两天吧,还不着急,虽然我也挺想见见我的金主的。】 金主? 乌荑疑惑,这是又从哪里来的新称呼? 【aw:?】 【八秒:有人说我是你的情人,没名没份的那种】 附赠委屈表情包。 【aw:所以?】 乌荑好整以暇。 【八秒:真不给我名份了?】 第50章 乌梅 乌荑调笑着问他想要什么名份, 愉悦间是好久都不曾感受到的轻松。 她整个人侧坐着靠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眼眸弯弯,到最后嫌打字麻烦, 直接打了语音过去,怀里还抱了个抱枕, 时不时轻轻捶打或者指尖缠绕着枕头的尖角。 荆向延佯装苦恼:“真打算给我啊?嘶,那我得好好想想, 不把本金讨回来我可就太亏了。” 乌荑忍俊不禁,陪着他又说了会儿话。 没说两下, 荆向延就话锋一转,表示自己过两天的飞机会直接飞到嘉陵落地,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出机场的那秒就想见到某人。 “某人?”乌荑故意板着脸, “某人又是谁?” 她眼底的笑意愈发浓郁。 “某模特小姐, 我来找你续签合同。”荆向延同样陪着她用正经的语气回答。 “知道了。”乌荑轻咳两声, 两人静默的这段时间, 平缓的呼吸声都透过话筒传进自身的耳内,她略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耳朵, 觉得有点痒。 她本想就这么挂断,但片刻后张了张唇,莫名地心脏有些悸动,脱口而出一句:“路上小心。” 她这话说得很小声, 如果不细听就很容易忽略。 纵然这样,但在乌荑说出口的那秒还是很快后悔了,她有点懊恼, 脸颊悄摸着爬上了一抹不明显的红晕。 如果有撤回键,乌荑会毫不犹豫。 并且从电话那头听到的似有若无的笑声, 她可以肯定荆向延绝对听见了,这让她颇有点羞恼,警告性地喊了句他的名字。 荆向延倒是收敛了,只是笑还没消去,憋着笑道:“有您的叮嘱,我哪敢不小心啊。” 乌荑觉得自己就像煮熟沸腾的开水,热气腾腾地往上冒,止都止不住,最后面无表情地撂下一句把航班号发过来就把电话挂断。 她把手机丢到一边,揉了揉有点热意的脸颊,嘟囔了两句。 他最好真的信守诺言。 接下来两天,乌荑基本就陪着林倚清在剧组里跑,演员的妆容一连改了三四次才定下来。 期间也被林倚清拉着吃了不少瓜,原定演男三的演员不是上次剧本围读姗姗来迟的那位,他是开后门被塞进来的,定妆过程中又非得说配角的比自己精致,闹了两天后不知道他背后的金主跟导演说了什么,无奈之下导演只好让男二给他让妆。 拍完和大致修完男女主的定妆照,乌荑看了下时间差不多,准备把剩下的工作留到明天。 才刚刚收了没几下,就见还穿着戏服的男三演员走了过来,满脸不情不愿道:“这周日有空吗?江姐想见你。” 江姐? 听他这么说,乌荑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然后意识到他口中的江姐应该就是那天跑到房间来领人的女人,并且看样子也和向玉凛认识。 “为什么见我?”她不理解,只见过一面,也称不上是有多熟吧。 “我哪里知道,”他话里话外都藏不住的酸溜溜,“反正我话是带到了,你要不要去随便你,我晚点会把地址发给你。” 乌荑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蹙眉,快要来不及了。 她没时间在跟这人纠缠,丢下一句再说吧,就迅速抓起手提包,恰好迎面撞上林倚清,把包塞到她怀里后又说了句帮忙把她的相机带回去,接着就急忙离开。 留下林倚清抱着托特包和男三演员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这么着急忙慌的,赶着谈恋爱呢? 从横店到机场也就十几分钟左右,算是近的距离了。 乌荑边跑边打车,值得庆幸的是今晚没有很堵车,她内心焦急地盯着屏幕的时间,生怕赶不上。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偏偏在飞机还差几分钟落地的时候,机场外头堵车了。 乌荑扶额头疼,心下无奈,只得先付了钱,选择下车跑过去,好在也不远,跑个七八分钟就到了。 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接到了下飞机的亲朋好友,乌荑站在大厅内环视了圈也没发现荆向延的身影,皱了下眉。 是没看到她,先走了吗? 正这么想着,肩膀就被人从身后拍了下。 乌荑吓了一跳,下意识回眸时就撞进一双漆黑的瞳孔里,幽沉的眸色里似乎还带着些许埋怨。 他穿着黑色及小腿的风衣,拖着行李箱的手因天气的寒冷而变得十分苍白,更凸显骨节分明的手指,手背上没被袖子遮住的皮肤露出了点青筋脉络。 明明才几天不见,头发又长了些,额前的刘海几乎快要遮住眼睛,脖子上围了一条灰色的围巾,正好掩盖住了口鼻。 一时间,周围的时间流速似乎都慢了下来,乌荑怔怔地仰头与他对视,也不知道他这几天里经历了什么。 瘦了,她心想。 外头天气这几天降温,六点过后就逐渐寒冷。 方才乌荑一路迎着冷风跑过来,鼻子的嗅觉被其侵蚀,没恢复过来,暂时闻不到别的气味。 可神奇般,在扭头看到荆向延的瞬间,在他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一秒,她鬼使神差般轻轻嗅到了从他身上散发、传过来的清冽气息。 很熟悉,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你.......”乌荑薄唇轻启,她忽然有些卡壳,不好意思问道:“等了我很久吗?” “也就两分钟,没多久,还以为你不来了。”荆向延把手从行李箱的把手上放开,取下自己的围巾,动作小心翼翼地围到了乌荑脖子上,顺道伸出食指点了下她的额头,“外面多冷啊,起码也穿得厚点吧。” “还说我,你手不也是冰的。”乌荑抬手捂住被他戳过的位置,毫不客气地反驳了回去,不过没什么杀伤力就是了。 围巾上还留着荆向延的余温,在包裹着脖子的瞬间,他的气息裹挟着温度也缠绕了上来,太过熟悉的味道并不会惹来身体的反感,反而接受良好,跟得了皮肤饥渴症一样,光是味道并不满足,大脑甚至发出指令想要触碰眼前人的皮肤。 “可能跟你待久了,会传染吧。”荆向延似真似假地说了句,又一本正经道:“不过这样也挺好,说不准以后你手到了冬天就不冷了,跟我互换。” “这是交易?”乌荑歪头。 “你是拍照拍傻了吗?”荆向延好笑,纠正她,“这是祝福。” 乌荑愣了下,她皱了皱眉,有一堆想问的话,但瞥见对方含笑的双眸时又问不出口。 这是祝福吗?这是诅咒才对吧,简直是吃力不讨好。 出于对童年的记忆,她其实对荆向延这句话的信任度不高,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这是祝福。 从小不管是外婆还是谁,说得最多的也是—手凉的人多半薄情。 这话是认真的还是玩笑,已经无从考据了。 但那时的乌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可直到今天,有人轻轻捧起她的双手在怀中取暖,笑着跟她说,如果能交换就好了,以后的每个冬天你都不会寒冷。 心脏好像因为这句话而悄悄颤抖了下,很酸胀的情绪,有千言万语想说,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这一秒,她听见了心跳的回声。 震耳欲聋。 “祝福.......?”乌荑的围巾被荆向延拉高,她没动弹,定定地看着荆向延的动作,说得艰难,却又重复了遍他的话。 “嗯,祝福。”荆向延一手拉过行李箱,另一只手自然地去牵乌荑,边走边道,“现在我手冷了,帮我暖暖。” 乌荑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她不动声色地握紧了两人交握的双手,感受着对方逐渐温热的掌心,边将围巾拉高遮住口鼻。 两人径直回了民宿,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将近八点半。 前台见到两人也不震惊,习以为常地点点头,在看到两人要上楼梯时才想起来件事,连忙追过去提醒说,房间里可能会有点惊喜,让他们好好找找。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但也没有在意,估计也在能接受的范围程度内,也就没说什么。 在走到房门前,乌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牵着的手完全就没分开过几分钟,包括刚才走上楼梯的时候。 ........ 她突然有点窒息了。 “怎么了,要反悔啊?”荆向延偏头朝她挑眉,慢悠悠道,“可惜,来不及了。” 乌荑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听见房卡刷动,房门被推开,她被连带着往房间里踉跄了几步。 屋内还没开灯,漆黑一片,视线受阻带来的不安全感将她笼罩得死死的,无意识抬起手想要碰到点什么东西,让她能得到点可以依靠的安慰,手无助地在空气里抓了两下。 乌梅 第47节 下一瞬间,她的手腕被人抓住抵在了他的胸膛上,隔着衣服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忍不住微微蜷缩了下手指。 乌荑后腰被揽住,整个人被抵在了门上,极具侵略性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了下来,她脖颈被手扶着往前,胸膛的起伏逐渐变大。 缠绵的吻落在了她嘴角。 第51章 约会 他吻得又凶又急, 鲜艳的红唇覆上柔软的触感。 纤细的腰肢被强有力的臂弯环抱着,随着亲吻的深入,他的胳膊逐渐收紧, 身体无声无息地贴合。 充斥在两人中间的那股寒气随着唇瓣相贴合时体温的上升,早已不知不觉消散, 乌荑鼻尖萦绕着那股清爽凛冽的清香,灼热的气息缠绵悱恻, 睫毛簌簌颤动,揪着他衣领的手都无意识用力, 直到把那块衣服揉皱。 荆向延很少会吻得这样狠,乌荑感受着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大脑逐渐快要缺氧窒息,她忍不住抬手推搡了下荆向延的胸膛, 企图让他适可而止。 这招挺有用的, 荆向延果然不再继续, 只是放在她腰上和后脖颈的手还没松开, 过于漆黑的环境也让她无法看清对方的模样,但毫不掩饰的灼热视线和喷洒在皮肤上的呼吸让她颤了下。 “不可以吗?”他怀抱住乌荑, 将头埋在她的颈侧里,像只大型犬那样蹭了蹭,闷闷发问,“真的不行?” 他稍长的发丝会随着动作蹭到脸颊, 带来丁点痒意,乌荑下意识偏头躲开了点,很快就发现是无用功, 也就不再挣扎了。 她嘴唇被吮吸得有点麻,发懵的脑袋也在这时才慢慢回过神来恢复清醒, 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冷了,反而是由内而外的发热,包括双手和发烫的脸颊。 “没........”乌荑舔了舔唇,轻轻一抿就能知道红肿了起来,荆向延倒是毫不客气。 她迟疑半晌,还是抬起手横在两人中间,“冷静点。” 一方面,大脑做出的判断让她想要靠近荆向延不假,但另一方面,要是这么继续下去,具体会发生哪些不可控的事情她也心知肚明。 “我不会的。”荆向延起身站好,含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摩挲了下她的手背,总算是没那么冷了,让他不禁松了口气,他道,“你不想,我不会的。” “你这话很没有说服力。”乌荑在黑暗里尽力辨认荆向延的方位,但因为整个人被他桎梏住,活动的空间有限,她不用怎么费力,不抬头也能知道他就站在自己面前。 黑暗的环境不足以让她放心,所有的安心是来自于眼前人,她一早就知道这点。 “那你就说服我吧,说真的,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强制执行。”荆向延弯下腰凑了过来,在她侧脸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亲了下,没发出什么声音,还一本正经道,“每次那样你都会把我抓得很紧。” “..........” 乌荑沉默,逐渐羞恼,最后往他手臂狠狠锤了一拳。 这拳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荆向延倒吸一口凉气,觉得骨头都险些被捶碎了,他捂着手臂装可怜求饶:“错了,别打,疼。” 乌荑憋着口气,冷哼一声:“活该。” “那下次还来吗?”他羞涩发问。 乌荑:“.........滚。” 她大抵是疯了,居然陪着这人在这里尽说些有的没的。 说罢,她绕过荆向延就准备去摸索着开灯,结果还没走两步,那人又从背后贴了上来,从背后将她抱在怀里,手摸到她下巴,扶着颈侧让乌荑被迫仰起头跟自己接了个吻。 浅尝辄止,乌荑放开他之后面无表情地抬起衣袖擦了擦嘴巴,也不管这人满脸受伤的表情,转身就要去找开关。 下一秒,目光直接和面前地上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对上。 这场景实在是惊悚,让她猛地想起恐怖片中女鬼即将出场的前戏,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两秒后,那双绿色的眼睛眨了眨,接着朝前走了两步,乖巧地发出了一声猫叫。 乌荑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总算是放了下来,想起跟荆向延上楼前前台说的那句话,忍不住又看了几眼小猫在的位置。 说的惊喜........原来指的是猫? 紧接着,随着电源开关被按下,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本适应黑暗的双眼颇有点不适,乌荑下意识抬起手背挡在眼前,等差不多缓过来了,这才皱着眉将手放下。 面前端坐在地上的是一只狸花猫,长得极为好看,在看到乌荑的那秒还对着她摇了摇尾巴,继续喵喵叫。 “这是哪里来的猫?”乌荑感到新奇,走过去在它面前蹲下,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摸摸它的脑袋。 小猫倒也自来熟,就这个姿势将脑袋往乌荑手掌心里送。 “上次年前不是给那些流浪猫做了窝嘛,我就干脆都抓去打了疫苗跟除虫,现在是正式员工。”荆向延随手把行李箱推到一边,走到饮水机前抽出一次性纸杯接了两杯水。 “你倒是会经营,怪不得最近网上对于猫猫民宿的评价那么好。”乌荑笑笑,这位猫员工还挺会服务,被她抱在怀里也不挣扎,甚至还用鼻子去蹭了蹭她的脸颊。 “哪里,当然是互利互惠了。”荆向延端着两杯水走了过来,一杯递给了乌荑,另一杯自己正打算喝,就感觉手上一重,低头看了眼,发现她怀里的狸花猫正探长了脖子从纸杯里找水喝。 荆向延干脆把杯子凑近了点,方便猫喝。 “你这次要待多久?”乌荑摸着小狸花的毛,问。 “回来见见朋友,对接下下个画展的事就差不多了。”他如实回答。 “也就是没几天的意思?” “你这话,”荆向延调侃道,“怎么那么像不舍啊?” “错觉罢了。”乌荑面不改色。 “那这错觉能不能持续得久一点?”他佯装苦恼,“单相思也很痛苦的,得不到回应。” 乌荑自动对这些话免疫了,抱着小狸花就要回房间休息。 荆向延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的背影,“我晚上睡哪里?” “我有新的床伴了,你自便。”乌荑头也不回地锁上门。 荆向延失笑,还真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次日一早,荆向延见乌荑那边的门还没打开,知道她没睡醒就没去叫,打算让她再休息会儿。 于是独自下楼打算去给她买点早餐回来,一下楼就见到坐在前台正在撸猫的员工,他挑眉走过去:“摸鱼呢?” “哪有啊,这叫精神慰藉。”员工扑在猫身上,半死不活地回答。 “我房间的猫是你放的?” “是啊,您不满意?我还觉得乌小姐会喜欢呢。” “是挺喜欢的。”他微笑,“老板决定扣下猫员工几天的罐头。” “?”听到这,员工立马直起身,不可置信,”哈?为啥?” “撬老板墙角的员工就不是好员工。” 前台:“.........” 荆扒皮。 他在下面待得不久,打包好早餐后就回了民宿房间。 九点半左右,他一开门就迎面撞上跑来蹭他裤脚的小狸花,如果不是确认它一直待在乌荑身边,他都会怀疑是不是偷听到自己要扣它口粮的话,现下正在讨好。 乌荑还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里的信息,在确认发给剧组的定妆照片无误后,工作才算是告一段落。 “怎么也不穿外套?”荆向延弯下腰顺手抱起小狸花,连带着关上门,走过来将早餐放到了茶几上。 “开了暖气,不冷。”乌荑把手机放下,打开打包的盖子,用勺子舀了口粥喝下。 “那正好,晚上看江边要放烟花,要不要去看看?”荆向延把怀里的猫放到了沙发上,小狸花自觉跑到乌荑腿上蜷成一团。 闻言,乌荑瞥了他一眼,继续把那口粥喝完,舔了下唇上沾到白粥的地方,淡定道:“这算是主动约我?” “我以为足够明显了。”荆向延把视线从她唇上移开,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毕竟来了郦城这么多次,好像也没特别去过哪里。” 乌荑挠了挠小狸花的下巴,见它舒服地眯了眯眼,小声说:“这是........约会吗?” 她知道按照荆向延站的位置,哪怕自己说得再小声,被他听到的概率还是很大。 “是的,这是约会。”他斩钉截铁地回了这句话,然后双眸含笑地望着她,“那么,赏脸吗?” “再说吧,”乌荑仰头靠在沙发上,边逗弄着小狸花,边回话:“如果晚上不冷的话,可以考虑。” 说话期间,荆向延眼尖地注意到了她因动作而摆动头发时,藏在发丝下一闪而过,红透的耳垂。 他轻咳一声,掏出手机看了下今天的天气预报,盘算着晚上要不要把那条围巾给乌荑带上,毕竟按照她这体质来说,受点冷风可能就要病倒了。 到了晚上七八点,乌荑坐在镜子前打算化个妆,但其实她技术不是很好,顶多搞个淡妆,基本全靠这张脸撑着。 她有些苦恼地看着手上三支选出来的口红色号,犹豫片刻还是选择扭头去问荆向延的意见,“你觉得哪个好?” “奶茶乌龙挺好看的,配你这妆容。”他如是评价。 乌荑斟酌再三,还是听从了他的建议。 在她涂口红的间隙,荆向延凑了过来细细点评:“但是感觉持久力不是很好。” 乌荑掀起眼皮:“?” “你不觉得亲一下就没了吗?”他认真脸。 “.........” “不对,也不能说没了,只是扩散了。” 乌荑眼皮一跳:“所以?” 荆向延笑眯眯地抬起她的下巴,“要来试试?” 第52章 甘愿 他眼里的狡黠实在是太过显眼, 乌荑想装作没看见都难,于是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脸推开了。 说是试一下,这试一下要耗时多久都尚未可知。 再说了, 这人是饿死鬼投胎吗?昨天也闹得够久了吧。 收获到她幽怨的眼神,荆向延起身轻咳一声, 佯装淡定地说自己下楼去开车,让乌荑先准备一下。 “对了, 围巾放在架子上了,你等下出门要记得拿上。”出门前, 荆向延不忘嘱咐一句,生怕她等下丢三落四的。 乌荑点点头表示了解, 等人走了她才把目光投向放在架子上的那条围巾。 她昨天突发奇想地想搜下这条围巾,但找了各大官网也没发现类似的或者平替。 等差不多收好了, 乌荑随手拿上围巾就下楼, 还凑巧碰到正在喂猫的前台, 对方跟她打了声招呼, 还悄悄告诉了她看烟花的最佳位置,只要人不多就大概率能抢到。 荆向延的车就停在民宿门口, 见乌荑没戴上围巾,二话不说迈步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围巾,自然地替她戴在了脖子上,还顺势给她整理了下, 确保脖子被围得严严实实。 “这条围巾是你买的吗?”憋了半天,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实在是好奇。 乌梅 第48节 “不是, 我母亲织的。”荆向延边给她整理边回答,云淡风轻。 乌荑心里咯噔了下, 满脸诧异:“你怎么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了?” 怪不得找不到同样的款式,因为这是手织的遗物,但更让她感到不可置信的是,这种无法用金钱衡量的东西,竟然被荆向延随手就扔给自己了。 “再贵重也是围巾,”荆向延阻止了她要把围巾脱下的举动,轻言细语安抚道:“保暖是基础作用。” “重点不是这个,这是你母亲给你的吧,就这么给一个外人合适吗?”她皱眉。 “外人?”荆向延挑眉,“你怎么知道她会觉得不合适呢?保不准还挺开心。” ........完全跟他说不清楚。 乌荑叹了口气,感觉脖子上千斤重。 “就当是替我收着吧。”荆向延笑笑,侧身替她打开车门,“走吧,快来不及了。” 烟花表演的时间从九点半开始,现在已经快接近九点了,如果速度再不快点,真的会赶不上。 乌荑被他轻飘飘转移话题,简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的,被他说得没办法了,只得弯腰坐进了副驾驶座。 车内开了暖气,配上围巾的加持,乌荑还真不觉得有哪里冷的,就连手都热了起来。 开了一段路出去,她侧目瞥了眼正在专心开车的荆向延,缓缓出声道:“你认识一个姓江的人吗?” “如果我是人口普查记录本,我应该就告诉你认识了。”他调侃地回了一句。 “大概三四十岁吧,跟倚清现在剧组一个演男三的演员有点关系,算是他的投资人吧。”乌荑放松下来询问。 “还是没什么印象,”他皱眉,“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托了那个男演员来约我这周日见面。”乌荑道。 “你答应了?” “没有,在考虑。” “听上去挺像鸿门宴的。” 荆向延啧了声:“等会儿回去找人问下。” “倒是不用........”乌荑迟疑地看着他,犹豫半晌也没把斟酌再三的话说出口。 “你愿意的话,我想跟你去。”他转过头认真地和提出来。 不是看不出乌荑话里的意思,但她既然不想主动提,那么谁当第一个就已经无所谓了。 跟以往荆向延说过的情话比较,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甚至平平无奇的话。 可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她的心脏微微震颤、发麻,却并不反感,这点酥麻很快就变成噬股钻心的痒意,钻进骨髓深处,生出的藤蔓将她包裹在内缠绕着,不留一丝缝隙。 乌荑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算是答应下来了。 以前不会有人跟她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荆向延是特殊的那个,从一开始就是。 车子还在平缓地行驶,乌荑盯着窗外发呆。 这一路过来就能陆陆续续听到和看见绽放于黑夜空中的烟火,深深浅浅的绚丽色彩倒映在她眼底,她看得出神。 “今晚就你跟我,”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乌荑被这句话扯回思绪,她别过头就对上荆向延充斥着笑意的眼眸,听见他轻缓道:“所以不想听任何跟我们之间无关的事情。” 这是个小要求,乌荑不知怎么地红了脸,十分不自然地颔首,视线无比慌乱地到处乱放,硬着头皮也没跟眼前人对视。 车停在了离江边不远处的停车场,还得下去走一段路。 乌荑等他停好车后才跟他并肩朝着出门前前台说的位置走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各自双手放在兜里,仔细看着脚下的路,路灯将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着,偶尔行走间,衣摆或者肩膀和小臂会互相摩擦触碰,很快又分开,接着再重复。 在距离江边还有几步路时,突然头顶乍现的光亮伴随着巨大的声响,乌荑下意识抬头朝声源处望去。 争先恐后绽放的烟花不计其数,闪现的几秒光亮层层叠叠,将路照得很亮。 荆向延正大光明地侧着脸望着乌荑的侧脸,高挺的鼻梁以下埋在了围巾里,她面部折叠度高,所以显得侧脸十分完美,融在月色里,眸光闪闪。 “偶尔出来也不错。”乌荑心情不错,为了给从她身侧路过的小情侣让路,还往荆向延那边挪了几步,这下两人的距离可以说是聊胜于无了。 “冷吗?”荆向延的目光不仅没收回,还更加猖狂,逐渐下移落到了她揣在兜里的手。 “是有点。”耳边充斥着人群的嘈杂声和爆竹声声,按理来说,荆向延的嗓音混杂在这些里面应该很不起眼才对,但乌荑却听得清楚,一如之前他那般。 “我口袋里还蛮温暖的。”他如是说,神色不变,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话的暗示性太强了。 乌荑面不改色地伸出一只手探进他的大衣口袋里,轻挑眉头:“温暖?” 明明跟她的半斤八两,甚至还不如她。 反观荆向延见目的达到,也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编:“你知道群居动物到了冬天会做什么举动吗?” 乌荑顺着他的话问:“什么?” “会抱团取暖。”荆向延面不改色地道,然后顺势握住乌荑的手,将其牢牢裹在手心里,“就像这样。” 跟自己冷冰冰的体温不一样,他的手总是温热的,现下也不例外。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在荆向延说完的下一秒,她好像真的从这个动作里感受到了源源不断被汲取过来的热意,通过相碰的肌肤传了过来,慢慢驱散寒意。 “为什么总觉得你做这些事熟轻熟路的。” “没办法,总要有人甘愿做脸皮厚的那个。” 乌荑被她逗笑,眼里的零星笑意胜过夜空的万千繁星。 “我第一次碰见有人骂自己的。” “这不是骂,这叫自我定位清晰。”荆向延如是说道,抬手摸了摸她的发丝,举手投足间,衣袖不经意间滑下去了一小截,露出了点手腕上的鲸鱼纹身。 借着烟花绽放的瞬间,乌荑看得明明白白。 “甘愿吗?” “嗯,心甘情愿。” 乌荑扫了眼两人紧紧交握的双手,恍惚间竟然觉得和周遭的几对情侣也没什么差别。 此刻什么都不用想,仅仅是站在这里欣赏夜景就足够。 “这样好吗?”她轻声问道。 视线平视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映入眼帘的是玩闹的孩童、结伴而行的朋友,以及贩卖的小摊。 她知道荆向延在看她,并不回头。 乌荑这话有点没头没尾,但荆向延总能听得懂。 这样好吗?不用去思考除这之外的任何事情,没有多余的关系,也没有额外的负担压力。 只是作为自己站在这里,陪同身边人一起。 “你觉得不好吗?”荆向延笑笑,“可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好。” 他清楚,乌荑要做的事情很多,自己未必处在她的人生规划路上,可他追逐她的时间也不算短,要是一时不行,他还有长长久久。 除去在一起的条件,他们总会并肩的。 并不需要这些附赠的东西。 “我发现,”乌荑叹息,“你老是喜欢说这些肯定的话。” “没办法,某人太犹豫不决了,那只能我坚定点了。”他正经地点点头。 乌荑薄唇张了张,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荆向延食指抵在唇上:“嘘。” 他眨眨眼:“我现在不想听。” 乌荑疑惑,用眼神问他,那你想听什么? “跟今晚无关的事情,我都不想听。”他收回手,正色道,“虽然是单恋,但我也不想被告知失恋的消息,这也未免太痛苦了。” 他说完,乌荑难得的沉默了两秒。 片刻后,缓缓道:“我也没说你是单恋。” 第53章 幼稚 月色很美, 风也温柔。 这话轻柔地如缓慢的流水般悄无声息地淌入心间,仅仅两三秒的时间就已经填满整颗心脏。 荆向延怔怔地望着她,原本引以为傲的大脑此刻不由分说地宕机, 薄唇微张,眼里透露出来的满是茫然。 脑袋卡壳的转不过来, 只能呆呆地愣在原地。 以前就算是在幻想中设想着乌荑的反应,大多是沉默无言多于直接的拒绝, 可真的等到了现实的回答,他却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乌荑的答案显然在他所有设想之外。 口袋里,他还握着乌荑的手, 温热交叠的体温配合吹来的冷风,总算让他头脑清醒了点。 半晌后, 他默默抓紧了她的手, 故作淡定道:“别说胡话了, 我会当真的。” 纵然表情再表现的如何不在意, 可飘忽不定不敢对视的眼神和不自觉发颤的嗓音,以及僵硬的身体, 都无不在彰显他的不自然和无措。 “我的话在你那里的信用就那么低啊?”乌荑不是很服气,她都这么说了,怎么这人还在那里犹犹豫豫。 还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可余光莫名瞥到烟花照耀下, 荆向延藏在发梢里微红的耳尖,快溜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 乌荑抿了抿唇,也不自觉地把视线移开, 她放在荆向延口袋里的手无意识蜷缩了下,却正好碰到对方的指尖, 仿佛触电般,轻微的酥麻感通过这个点很快就传遍全身。 心跳的速度很快,快到要坏掉了。 乌荑垂下眼,咬唇,这种感觉太陌生了,以前虽然有过,但她从来不会正面去面对,都是选择忽略,这是第一次。 “不是低,”荆向延忽然开口,嗓音喑哑,似是叹息,“是太珍重了。” 因为太珍贵了,所以下意识觉得这话不应该对自己说。 因为太过重视了,所以下意识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乌荑抬起头,眼底盛放着万千繁星,她说:“你许过愿吗?” “什么样的?”荆向延偏头看她。 “小时候过生日时,对着蜡烛许愿的那种。” “许过吧,都是要些游戏什么的。” 乌梅 第49节 “那你呢?”他问,“你许了什么?” “我不过生日,”乌荑的眸光收回,放到了荆向延身上,迎着他深沉的眼神,微微笑道,“但我现在就有个小心愿。” “比如?” “比如,你要永远相信我的话,不要质疑。” 荆向延笑了笑:“这好像已经实现了。” 都不需要特地再许愿,这早就是个必要条件了。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乌荑叹口气,无奈道,“我不想我的信用在你那里那么低。” 荆向延忍俊不禁,一连笑了好几声,然后换来了乌荑的怒目圆睁,抬手往他胳膊锤了几下,都没什么力道。 与其说是警告,倒不如说简直像民宿里的那只小狸花,被惯的稍有不如意就要伸出小爪子挠人,一点也不疼。 这样的状态很好,起码乌荑在不知不觉间愿意对他敞开更多的心扉。 而不是像以前那般,跟只刺猬一样,把自己紧紧包裹在内,被人一碰就要竖起满身的刺。 两人在江边待了会儿,等最后见烟花表演差不多都结束了才准备回家。 估计是太累了,乌荑坐在副驾驶座上昏昏欲睡,等到了民宿都将近凌晨了。 荆向延哄着人去卸妆洗漱,虽然他是想亲力亲为的,但又怕控制不好力道让卸妆水留到乌荑眼睛里,这事不是没发生过。 有了前车之鉴后就没敢再上手过。 趁着乌荑在卫生间的空隙,他转身去客厅外倒了杯水。 “喵~”小狸花踩上大理石台,蹲坐在他面前歪着头看他,尾巴摇了摇。 荆向延瞥了它一眼,伸出手指点了它脑袋一下:“今晚别想了,回你的猫窝睡去。” 区区一只猫,也想跟他争? 小狸花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张开嘴对着荆向延,毫不客气地哈气警告,一人一猫谁也不服谁。 “怎么了,在陪它玩?”乌荑走出来,头发慵懒地披散在胸前和垂落在肩上,目光落到荆向延手里端着的一次性纸杯,她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接过喝了口。 “你今晚想跟谁睡?” 荆向延猝不及防幽幽出声,乌荑被呛了口,接连咳嗽了好几声,喘不过来气,导致眼角都红了。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荆向延替她拍着后背顺气,语气慢悠悠地,听起来还挺不服气,不要个答案绝不罢休。 “是不难,可你........”乌荑缓过来了,眼角的红晕还没消去,满脸疑惑,“为什么要跟一只猫争?” “你这是在........”想到某种可能性,她默了默,迟疑又好笑地道:“吃醋吗?” 按照她的性格来说,这是在她范围内所能想到的最大能力的试探。 然而还是低估了对荆向延脸皮的了解,他竟然眼前一亮,双手抱胸轻哼一声,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看乌荑一眼,傲娇道:“这时候才发现,未免也太迟了吧。” “你知道的,我很少注意到这些。”乌荑把水杯放下,转而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微微弯下腰跟自己对视,直到荆向延略红的面容倒映在自己眼底,泛着笑意。 “那怎么现在注意到了。”荆向延覆盖住她的手背,不自觉嘴角上扬。 “总有人比较特殊。”她认真道。 “特殊?”荆向延嘴角的笑容愈发地大,明知故问道,“我?” “当然不是,”乌荑把手放下抱起正在舔毛的小狸花,看着笑容明显僵硬在脸上的荆向延,故意把小狸花凑到他跟前,“小猫也特殊。” 说话期间,小狸花挣扎了两下,腿一蹬就从乌荑怀里跳下去跑开,速度快到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荆向延迈步就要去找猫,但还没走出去一步,他手腕就被乌荑抓住,下意识回眸时脸就又被乌荑捧住,手是微凉的,可肌肤相贴时却在慢慢滋生暖意。 下一秒,乌荑踮起脚吻了上来。 她对亲吻这件事不太熟练,一般都是荆向延占据主导权,因此现在也只能凭借着以前他的模样,模仿他的小习惯。 包括由浅转深,轻轻啃咬下唇,并不疼,只是痒带着酥麻。 唇瓣摩挲间,乌荑觉得差不多了,整个人都放松着要往后推开,却不料被荆向延一把揽住往怀里带。 他手臂的力气比以往都要大,完全挣脱不开,带着不由分说的意味。 “唔........”乌荑眉头皱着,手握拳推搡着荆向延的肩膀,她感觉自己都快缺氧了,可这人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够了,够了。”她拼着口气总算是强行推开了这人,吻到薄唇微肿,双眸含泪。 眸色水光潋滟,瞪他时却没什么杀伤力,反而有种嗔怒的感觉。 “现在知道谁特殊了吧?”荆向延捏捏她脸颊两侧的软肉,故作威胁。 “幼稚死了。”乌荑拍下他的手。 说罢转身就要回房间,荆向延被她冷着也不生气,反而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要喝水吗?要暖床吗?要不要床伴呀?” 简直喋喋不休。 乌荑实在被他烦得没办法了,最后给他留了道缝。 ........... 这两天在民宿里两人都没怎么出门,荆向延偶尔会软磨硬泡求她再给自己当几天模特,作为报酬是作为暖床的床伴时间再度延长。 他说的一本正经,倒是乌荑呵呵一笑。 好的坏的都被他说完了,那她能怎么办呢。 等到了周日,男三演员准时发来了餐厅的定位信息。 在郦城的广式大厦,乌荑对这地方不熟,但这里频繁有明星出没被拍到,说是代跑狗仔的聚集地也不为过。 约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在到前台问清江小姐预约的房间后两人就径直上了十七楼,定的是包厢,不用担心隐私问题。 “我这两天找朋友问了下,约你的人叫江珊,家里干酒店的,头上还有几个兄弟姐妹,所以公司轮不到她管。”荆向延边走边跟她简单科普,“没什么特别大的兴趣爱好,不过钟爱在娱乐圈里找男朋友,目前正在交往的这个听说是谈的最久的一个。” 乌荑点点头,对大致情况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但她还不是很理解:“可我跟她又没什么交集。” “当有人想法设法地找你时,可不会管有没有交集。”来到包厢门口,荆向延绅士地替她打开门,在外面时他还会保持下自己的形象,不像在私下里。 “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在要进门的瞬间,乌荑脚步停顿了下,和他说:“过两天我陪你去南迦吧。” “求之不得。”荆向延笑着,修长的手指捏了下她的耳垂。 乌荑的视线随着他手落下时,移到了他空空如也的无名指上,眼睛眨了下。 接着,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道靓丽的音色,带着调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是龙潭虎穴呢,这么难舍难分的。” 乌荑轻咳一声。 第54章 说谎 听见这道调侃的声音, 乌荑几乎是下意识做出后退一步的动作,避开了荆向延要探过来的手,在两人中间隔出了个不远不近又恰到好处的距离。 荆向延眼神微动, 但没说什么,自然而然地把手收了回来, 知道这是她内心深处潜意识做出的抗拒行为,也没有火上浇油, 反而就站在原地等候乌荑的指令。 等乌荑站好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抿了抿唇, 别过头看了眼荆向延的表情,眉头皱着, 似乎是有些懊恼在里面。 她真不是故意的,明明都想着试着去接受了。 可一旦到了外人面前........她总是想要推开他。 不过好在注意到她懊悔的眼神, 荆向延也偏过头来跟她对视一眼, 安抚般地朝她摇摇头, 示意她别在意。 “不用太恋恋不舍了, ”见到这两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毫不避讳的眼神交流,江珊终于忍不住出声, “我只是借向小姐半小时而已,保准等会儿完好无损地还给你。” 乌荑轻轻吸了口气,对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见她这样,估摸着是还有话要对荆向延说。 江珊不以为意, 耸了耸肩就率先转身推门进了包厢,她可没有偷听别人谈话的癖好。 “抱歉........”现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乌荑有些悻悻地跟荆向延道歉。 “一句道歉好像解决不了。”他故作苦恼。 乌荑叹口气, 无奈问:“那要怎么办?” 她没有解释的缘由,相信荆向延也知道, 以前的他估计是不会这么上纲上线,可能最多装作不在意就酷酷扭头离开了。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不仅学会了得寸进尺,还会顺着梯子往上爬,一句话能拆成十句来理解。 “你在我这里的欠条都积累了不少了。”他如是说道。 “所以?”乌荑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晚上就知道了。”他冷酷脸说这句话,实际上没两秒就快破功,还是强撑着让自己看上去冷冷的,富有说服力。 “那我先进去了,你去外面等我吧。”乌荑没在意,自然也没注意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深沉,转瞬即逝。 进了包厢顺带关上门,往前再走几步进入里间,能听见江珊捂着嘴的笑声,像是在和什么人聊天一样,还谈的很愉快。 乌荑跟她的位置隔了一扇屏风,这就让她视线内只能看见坐在面前的江珊,至于江珊对面坐着的是谁,连个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向小姐。”江珊看过来时,她眼里的笑还没消失,就这么坐在座位上给乌荑指了指对面的男人,“听玉凛说你们很久没见了,所以请我做个东。” 闻言,乌荑脚步一顿。 她蹙眉,目光顺着江珊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和坐在那里的向玉凛对上。 仔细算来,他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自从向玉凛把户口迁走之后就一直没联系。 但她也不会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向玉凛穿着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将整个人衬得十分沉着冷静,手中握着酒杯,散发着稳重的气息,瞳孔犹如漆黑的黑曜石,勾引着人沉溺。 乌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 就一段时间不见,他变得连她都快认不出了。 敏感地嗅到两人之间沉默和尴尬的氛围,江珊识趣地起身准备离开:“我男朋友应该到了,我出去接一下,你们先聊。” 也不知道她这话说的真还是假,但不重要。 随着包厢门被再次关上,乌荑深觉心累,硬着头皮迎接上表弟可以称得上是打量的目光,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不想见到我?”向玉凛缓慢出声,他的目光落到乌荑脸上,又往下偏移了点,淡淡道:“你耳垂还红着。” 乌梅 第50节 被他这么一说,乌荑有种被人戳破心事的错觉,抬起手捂住了耳朵。 却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颇有点做贼心虚的样子,于是又整理了下心情后把手放了下来。 乌荑刚想说话,余光却猛地瞥到放在向玉凛面前的那台ipad,对方也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大大方方地把ipad转了个角度,让她看清了里面的内容。 这么一看,乌荑瞳孔震颤,如遭雷劈般被钉在原地,嘴唇颤抖了下,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 怪不得他为什么要说这个“还”字,因为ipad显示的界面就是包厢外的监控视频。 也就是说,她刚刚跟荆向延站外门外做的一切,向玉凛都听得到。 下一秒,向玉凛直接把ipad关上,眸子里像是酝酿着风雨欲来的狂风暴雨,克制发问道:“你已经不避讳了吗?姐。” 还是跟之前坦白的时候一样,已经完全不逃避自己的野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声姐叫出口,哪里还有作为弟弟的样子,轻轻的呢喃,似乎只是作为加在这句话后的调剂罢了。 “跟你没什么关系。”乌荑被偷窥带来的胸闷气短还没缓过来,因此说这句话时也没什么好语气。 向玉凛不在意,早在坦白之前他就能猜到乌荑对他态度的转变,但夜深人静时,说不难受,想不通是应该的。 作为替代品,他跟乌荑最大的不同在于— 起码他的姐姐也曾被当过继承人培养。 他不是,向从于对他最大的期盼就是家产因素,所以任他怎么纨绔怎么闹,都不会去管。 而他名义上的母亲,对他更是眼不见心不烦,不主动关心,会主动忽略。 所以在他的认知里,他跟乌荑就该是互相缠绕,努力攀爬的藤蔓,无论什么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相互依偎着取暖,本来不应该改变的。 “姐,你永远不擅长说谎。”向玉凛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个发现让他心情大好,他直白道,“你根本不喜欢他。” 这一句话让乌荑如坠冰窖,脑袋转动的速度慢了下来,她茫然地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她怔怔地望着向玉凛起身,逐步朝她走来,逐字逐句道— “他靠近你,你就下意识躲开。” “也不想被外人发现你们的关系。” “他在你那里算什么,一个.......可以随手打发的人。” 随着他的靠近,他身上的压迫感也慢慢逼近,乌荑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手腕却直接被他握住,整个人被拉着往前踉跄了几步,抬眸对上他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眼神。 “你看,”他抓着乌荑手腕的力道又重了点,直到那里泛起了红痕,“其实你并不抗拒我,姐。” “向玉凛!”她恼羞成怒,警告道,“我是你姐。” “我知道,”他笑笑,不以为意,“那又怎样。” 向玉凛点到为止,在对方真的要生气之前就松开手。 乌荑深吸口气,冷着脸道:“我喜不喜欢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干涉。” “不是连你自己都没想好吗?”他笑,多了份游刃有余在里面。 “那又怎样,”乌荑转过身,“你也别借别人的嘴巴来见我。” 但其实两人心里都心知肚明,如果是向玉凛亲自去说,想要约她,乌荑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不会出来的。 “下次不会了。”向玉凛淡然应下,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绕到乌荑面前递给她,“拿着吧。” 她皱眉:“什么?” “银行卡。”他道,“你不是在查吗?” . 等出了广式大厦已经将近十点了,乌荑心情复杂地低头看着手里的银行卡。 还不等她细想,突然一阵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接起来一看,来电人是继父。 “陈叔叔。”乌荑把手机放在耳边问好。 “阿无,吃饭了吗?”他先关心了句。 “还没,等会儿就要回去吃了。”正说着,在她视线范围内,荆向延开着的车正缓缓从她面前经过,还不忘摇下车窗跟她打声招呼。 “那就好,”继父松了口气,紧接着才步入正题,“阿无,你之前让我查的那串银行卡号是要做什么吗?” 听到对方话里话外的担忧,乌荑知道他是在尽长辈关心的义务,犹豫两下后,说:“是查出什么了吗?” “也不算什么吧,”继父道,“这卡是阿凛的,但很早之前就不用了,你怎么会突然想找?” 乌荑顿住,僵硬地把目光缓缓转移到手里这张卡上。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第一,卡号是“凶手”给的,让她去查持有者。 第二,继父查明说这张卡的持有者是向玉凛。 第三,向玉凛亲自把卡交到了她手上。 如果说前两点还情有可原说得通,那第三点是为了什么? 向玉凛就算当年没去过郦城,但他对这件事肯定知道的只多不少。 几乎这一瞬间,乌荑就有了转身再进去找向玉凛说个明白的冲动。 可下一秒,突如其来响起的鸣笛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抬头看去— 荆向延单手撑在车窗上,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忽然间,一阵猝不及防的微风席卷了两人之间的过道,吹拂起乌荑的秀发,险些被发丝遮住眼。 她看不清荆向延的脸,可对方的轮廓身影却无比清晰。 半晌后,她攥紧了银行卡,抬步朝他走去。 第55章 演戏 乌荑觉得自己走得慢, 但不过十几秒间,她停下脚步,站在了驾驶座的车窗前, 垂着眼跟坐在车内的男人对视。 “结束了?”荆向延仰着脸问他,夜间起了风, 吹过来时迷了眼,导致他不得不微眯着。 稍长的发丝乱糟糟打在脸上, 配合着本就俊逸的面容,有种精致凌乱的美感。 “结束了。”乌荑轻轻应了句, 说话间欲言又止,抿抿唇, 忽然觉得拿在手上的这张银行卡跟烫手山芋似的。 “先上来,站外面多冷啊。”荆向延把副驾驶车门的锁给她打开, 招呼着。 乌荑顺从地听话, 绕边到另一侧打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一关上门, 荆向延就把一袋暖宝宝塞进了她手里, 车内也开了暖气,再加上她围着围巾, 源源不断的热意从暖宝宝上传到肌肤,不一会儿就慢慢起了热。 “怎么了,刚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他出声问。 在这不大不小的空间内,一句小声的话都会被放大回荡。 乌荑从不觉得自己是声控, 可此刻这道温润的嗓音落在耳畔边时,她耳朵竟莫名发痒,酥酥麻麻的。 忍着想伸手捂住耳朵的冲动, 乌荑把下巴埋在围巾里,眼睫颤了颤, 闷声道:“包厢外装了监控。” 说着,她十分郁闷:“都被看到了。” 这简直太丢人了,被看到也就算了,甚至还要被当众处刑。 况且处刑的人还是她的弟弟.......... 这换谁能接受啊。 谁料,荆向延听后的反应跟她的完全不一样,只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就这样?”乌荑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他都完全没有羞耻感的吗?那么私密,类似打情骂俏的事情都被别人看到了。 虽然说他们并不是情侣,用打情骂俏这个词确实不太合适。 “让某些人断了那点不该有的心思。”荆向延认真地和她说,接着又懊恼了下,想起了乌荑在里面那抗拒的反应,叹了口气:“抱歉,我应该事先和你说明的。” 但要是事先说明的话,按照向玉凛对乌荑的了解程度来说,他很容易就会发现端倪。 从小到大的默契,是他比不上的,他对此感到羡慕,却也无能为力。 乌荑默了默,她问:“你走的这么干脆,就不怕我在里面........” 她点到为止,想去看荆向延的反应。 跟她想象中的不同,对方只是轻笑一声,了然肯定道:“不会。” “为什么?”这下不理解的人换成了她。 “信任是最基本的存在,另外........”他顿了顿,不太服气地别扭开口道,“我是很不想承认这点啦,但他也喜欢你,就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起码不想强迫你........”他嘟囔道。 乌荑伸手捏住他脸颊两侧的软肉,荆向延明显没想到会被某人突如其来袭击,被强迫着抬起头时还有点茫然,下一秒就听见眼前人一本正经道:“你闻到了吗?” 他还懵着:“什么?” “好大一股醋味。”她憋着笑意。 “.........” 荆向延面无表情,因为脸颊被人玩弄于掌心,他挣也挣脱不开,于是只能就着这个姿势含糊道:“得了吧,您哪里有时间关心我是不是吃了炸药啊。” 越说到后面越阴阳怪气,奇妙的是,乌荑不仅不生气,反而还像发现了新大陆那样觉得很有意思。 “我挺关心的。”乌荑含笑望着他,说着,她把手缓缓下移,直至放在了他腰的两侧,很轻易就察觉到对方腰身一紧,就连坐姿都端正了不少,脊背挺直,目光登时就飘忽了起来。 “可我觉得不够,”荆向延逐字逐句道,“一点也不够。” 他看向她的目光逐渐幽深炽热,像是要把对方的身影牢牢记在眼底,刻在脑海中那般珍重。 他的眼神实在让人无法忽略,乌荑莫名地又想起了在包厢里时向玉凛说的话,心里窝着火的同时又感到困惑。 如果这不是喜欢,那什么样的才是喜欢? 乌梅 第51节 她以为.......她表现的足够出色了。 可脑海中就是连环播放着她踏出包厢前,向玉凛跟她说的最后那句话,语气很淡,还带着隐隐的嘲讽,不知道这股讽刺是对着谁。 他看着乌荑的背影,淡淡道:“演演戏偏偏别人也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过去了。” 思及至此,乌荑深吸口气,她顺着荆向延的话问道:“那要怎么样才够?” “不着急,”荆向延笑着,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从自己腰上挪开,放到了她自己的腿上,然后坐好准备开车,“回去再说。” 乌荑不理解这事跟回去有什么关系,直到到家后下车。 她才上二楼关上房门,下一秒就被荆向延拉住手腕,整个人被抵在门后接吻。 估计是为了惩罚她说的那些话和推开他的反应,以及还夹杂了点小私心跟要收取的利息在里面。 荆向延吻得又凶又急,以前还会装模作样地给乌荑换气喘息的时间,现在一切都被他残忍地驳回。 激烈到恍惚间,乌荑大脑缺氧到恍惚间想起了以前看的动物世界的纪录片,里面有一集讲的是狼群之间的交.配。 雄狼会狠狠把雌狼摁在地上,露出獠牙咬住她的后脖颈防止她逃跑,听着雌狼的呜咽声,属于食肉动物的竖瞳中爆发出强烈的占有欲,手臂和脊背的肌肉线条暴起,根本不允许雌狼反抗。 狼族之间的吻是张开嘴轻轻咬住对方的长嘴。 用来捕食的锋利獠牙要小心克制地避免划伤爱人的身体,谨慎又温柔。 乌荑被吮吸得舌根有些发麻,嘴唇红肿到麻木,已经完全没感觉了,她忍不住攥紧了荆向延的衣服,把他跟狼相比,简直是委屈狼了。 狼都比他会做个人。 “等会儿........”她迷迷糊糊的,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 本身室内就没开灯的缘故,他所能活动的范围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几乎是被荆向延禁锢在了臂弯内,稍微动一下就要换来对方变本加厉的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乌荑真的觉得自己要昏厥过去时,荆向延终于善心大发地放过她了。 在他后退一步时,乌荑险些松力,腿一软就要跪下,但好在被荆向延眼疾手快地扶住,不怎么用力一览就往他怀里靠。 乌荑微张着嘴喘气平复呼吸,大脑迷蒙到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只大概凭着本能一呼一吸,胸膛也起伏得大。 她永远也不会意识到自己接吻过后的样子有多诱人。 红唇湿润又泛着水光,眼角氤氲着红晕,完完全全把平常那股清冷的劲儿打散,她整个人看上去就是脆弱且迷茫,还会像只小猫一样揪着衣服企图从这个动作里找到点安全感。 荆向延借着自己良好的视力,完美地把她的一切都尽收眼底,眼眸一暗,不自觉舔了舔下唇,刚亲的太狠,被乌荑咬了一口制止,现在那儿估计有点破皮,有些刺痛。 他不在意这些,反正伤口也是会好的,她想咬几口都没关系。 谁说这不是什么特殊的印记呢。 荆向延心情大好,抱着乌荑去开灯,在确认对方缓过来后又低声问她要不要洗澡。 乌荑摇摇头让她先去,自己还要休息会儿。 荆向延没异议,飘飘然就飘进浴室了。 留着客厅里乌荑坐在沙发上把手放在心脏处,感受着胸腔中强有力的心跳,是比平常还要快些。 “喵。”小狸花窜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撞进乌荑怀里。 乌荑稳稳当当地接住它,还掂量了下重量,揉了揉它的脑瓜子。 小狸花不满地拍了下她的手,又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下了沙发回了猫窝。 乌荑挑眉,小脾气还挺大。 跟猫玩了会儿后,她才感觉自己的心跳趋近于正常,原本那些乱糟糟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乌荑呼了口气,起身准备去泡杯茶,本来想顺便问问荆向延喝不喝,但他在洗澡,贸然进去也不太好,于是只能作罢。 然而越想什么就偏要来什么。 在水壶的水烧开后,乌荑才把开关关掉,接着就摇摇传来荆向延的声音,拖得悠长:“阿—无—” 乌荑泡茶叶的手一抖,险些把茶叶倒在桌子上。 这嗓音要是放在晚上得多瘆人呐。 她叹口气,把杯子盖上,任命地走进卧室:“怎么了?” 说实话,她有时候挺庆幸民宿的浴室的门不是磨砂材质的,该怎么说呢,实在是太正常了。 荆向延的嗓音继续懒洋洋传来:“帮我拿衣服,就在床上,我忘记拿了。” 闻言,乌荑转头就看到了叠成豆腐块整整齐齐摆放在床上的一套睡衣,颇觉无语:“你故意的吧?” “哪能啊,我是真忘了,好冷。”他说的义正词严,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真实性,说完还真的打了个喷嚏。 乌荑没办法,拿起衣服就走过去敲门。 然后,浴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道小缝隙,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还沾着未擦干的水滴,再往上,包括小臂的水珠也在往下滴水,流到鲸鱼纹身上,恍若活了一样,在海洋里畅游探头。 乌荑看的出神,丝毫没注意荆向延的手不是朝着衣服来的。 而是径直握住了她的手腕。 乌荑回过神来,还没说句话就被拉着踉跄了两步。 浴室的门关上。 第56章 流氓 直到后背抵上了浴室的玻璃门, 潮湿的、冰冷的触觉与皮肤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相碰,让乌荑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浴室内的蒸汽水雾又争先恐后地蜂拥而至,牢牢包裹着小腿, 就像滑腻又缠绕的青蛇,紧紧锁住, 不让她动弹分毫。 荆向延全身上下只裹着浴巾,裸露的上半身精装有力, 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沾在身体上的水珠吸引了乌荑的视线, 让她不自觉跟着它滑动的方向往下滑。 水珠在落在地上砸出微弱水花的那秒,乌荑猛地想把目光收回, 头都转了一半,下巴却被人捏住, 硬生生让她僵硬着转了回来。 也因为这样, 导致她这一瞬间才算正式和荆向延对上眼。 对方的头发半湿着, 但并不紧贴着头皮, 反而那几率头发耷拉在眉骨处时,整个人还透着一股慵懒的懒散气息, 自然也没错过他眼神中的炽热。 乌荑抱着他衣服的手攥紧,呼吸一滞,大脑险些空白呆滞住,无意识舔了舔唇, 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她这种生涩的反应也没逃过荆向延的目光,尤其是乌荑慢慢攀爬上红晕的侧颈和耳垂,接着蔓延到了脸颊, 说不上来是生理反应,还是浴室太闷。 “你衣服不要了?”乌荑强行忍着都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面上故作淡定询问。 要不是荆向延熟知她的一切反应,或许还真的会被她这副模样骗过去,于是挑了挑眉,低头看了眼她怀里的衣服后,认真道:“我觉得现在这事比衣服重要多了。” “..........” 没见过把流氓说得这么清晰脱俗的。 乌荑忍无可忍,一把把衣服甩进他怀里:“穿上说话!” “可是穿上也没什么用啊,”荆向延嘟囔,“反正等下还是要脱的。” “.........” 乌荑一时语塞,她无法理解,这人是怎么顶着这样一张脸说出如此粗鄙不堪的话的? 似乎是察觉到面前人疑惑的目光,荆向延轻咳一声,弱弱为自己找补:“也........也算对吧?” 对个头啊。 乌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平静下来了,面无表情地推开荆向延的胸膛就要转身拉开门,不想下一刻,那人的手从背后伸过来,二话不说就环住了她的腰。 她还来不及说一个字,抱着她腰身的手就微微用力将她往他怀里带,接着另只手摸到了她的下巴和脖颈那处的肌肤,稍稍用力就顺势抬起,用着这个姿势,两人接了个含着湿润水汽的吻。 这不是乌荑第一次被这么吻住,但从来没有一次是这样的感觉,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酸涩又肿胀。 她的手扑腾了两下,紧接着就被荆向延抓住,让她两只手相互扣着,然后握在了手心里,强硬地分开她的手指,逐渐十指相扣。 双手不仅被自己桎梏,还被荆向延把控着,乌荑仰着头,舌根发麻的同时还觉得自己吞咽有些困难,想喘口气都没找到一点空隙。 气得她用最后的一点理智,狠狠咬了荆向延一口。 本来是奔着下唇去的,偏偏对方不老实,这一咬直接咬在了他的舌头上,惹得对方闷哼一声,不得不放开她,然后捂着嘴巴泪眼朦胧地望着乌荑。 “干嘛咬我啊。”被咬了一口,导致说话都大舌头了起来,配上这幅泫然欲泣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好笑。 “呼吸不过来了,”乌荑没被他外表欺骗过去,极其没有杀伤力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有点郁闷地踢了踢掉在地上的衣服,“怪你,都湿了怎么穿。” “你真的想要我回答吗?”他真诚发问。 “.......不。”也是她蠢,居然能问这种问题。 荆向延笑了声,弯腰把衣服捡起来随手放到洗手台上,“快出去吧,再晚点我可能就改变主意了。外面那只猫一直在拍门,估计是饿了。” 乌荑压根没往他身上细看,要是多看一眼的后果可想而知。 因此在听到这句话后简直像是得到了赦免令一样,头也不回地扭动门把手就溜了出去,到最后还不忘贴心地给他把门关上。 倒是荆向延望着对方落荒而逃的背景,小声道了句:“小没良心的。” 他叹了口气,任命地回浴室去洗了个冷水澡,到嘴的鸭子还能亲自给放飞了,真是唾弃自己啊。 . 出了浴室后,乌荑没走两步就看到正趴在床上面无表情看着她的小狸花,她停住脚步,莫名有种做坏事被发现的心虚感。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忽然觉得本来脸颊降下去的温度又悄摸着升了上来,轻轻发烫。 小狸花淡淡看了她一眼后就半弓起腰伸了个懒腰,山竹小爪子还舒服地开了个花,喉咙里发出几声愉悦的猫叫。 在跳下地时,乌荑听到了她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 刚给荆向延拿衣服时顺手扔到了床上,此刻正躺在床中央闪烁着来电界面。 乌荑走过去看了眼来电人后接了起来,“喂,倚清。” “怎么回事啊,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我。”林倚清在那头抱怨,“我电话这都打第三个了。” 谈起这事,乌荑下意识感到不好意思。 她轻咳一声,道:“刚在忙,怎么了吗?” “其实也,不知道算不算大事吧,总觉得跟你说下比较好。”林倚清犹豫了下,继续道,“你今天不是跟荆向延去见那男演员的金主了嘛,被拍了。” “谁被拍了?”乌荑蹙眉。 其实她的第一反应是荆向延,但又转念一想,荆向延已经很久没出现在荆家的公众场合里了,娱乐圈这些狗仔能不能认识他都不好说。 乌梅 第52节 “当然是你啊朋友。”林倚清扶额,“这男的本来就是走后门,被他金主塞进来的,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很多演员的粉丝都对他很不满。” “所以这拍的标题是什么.......热门剧组男三演员深夜幽会美女金主,时间地点对了,人物就不能再确认下吗?”林倚清一阵头疼,“反正我已经联系江小姐那边了,具体的她那边会公关处理,我就是跟你说下,也还好你没微博。” 走后门再加上跟金主约会。 这桩桩件件都是死罪啊,哪怕乌荑不混圈也能知道这里面的严重性。 至于微博......... 乌荑坐在床上,腿上放着电脑正在刷热搜实时广场的手一顿,迟疑了下道:“其实,也不算没有。” 林倚清:“?” “我有工作摄影的号,但也蛮久没上去了。”乌荑解释道。 尤其是她刚翻了下私信,感慨,还是低估了当代网友的吃瓜能力。 私信里大致分为三拨人。 第一拨,先礼后兵,夸赞摄影技术不错再骂人品不行。 第二拨,直接问候,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被喷了个遍,面若观音,心若蛇蝎。 第三拨,质疑她身为摄影师,哪有那么大的能耐能让一个剧组开后门,换而言之就是—你有那么有钱吗? 乌荑这时候得感谢微博私信不回复只能发一条的功能了,不然指不定血雨腥风成什么样。 就连她分享风景照的微博评论区都没放过,说实话这些语言她看了没什么感觉,几乎是一目十行地略过去,但里面夹杂的一个id叫【无计留春住】的网友,以一喷十,特别壮观,都让她诧异地多看了好几眼。 “倚清,这个id叫无计留春住的,是你小号吗?”乌荑百思不得其解,毕竟除了林倚清外,她也想不到别人了。 “当然不是,我还在忙剧组里的事情,该死的黑子,一股脑跑来骂官博了。”从对方的话里都能听出那深深的绝望。 身为编剧,林倚清在这场骂战里估计也脱不开身。 “这个id发表什么言论了?需不需要我给你压下去?”林倚清抽空问了句。 “不用,”乌荑细细揣摩着【无计留春住】发的每一句话,不禁一笑,“他发的还蛮有意思。” 意思到简直像一股清流。 脏字没说几个,但是阴阳怪气的战斗力全部拉满,而且打字速度特别快,她都怀疑对面是不是一只八爪鱼。 【无计留春住:是是是,狗仔造谣能力一绝,您也不差呐,甚至更胜一筹^_^】 【无计留春住:真不明白了,人类进化的时候你是躲起来了吗?还是只进化了手脚,脑子是一点没动啊】 【无计留春住:你的戏可以像你的钱一样少吗?】 ......... 诸如此类,乌荑看得乐的不行,心里多了点对这个id后的好奇,跟荆向延比起来是有过往而无不及。 又跟林倚清说了几句话安抚她后这才挂断电话,紧接着下一秒浴室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 乌荑侧目望过去,看见荆向延时有些讶异地挑眉。 怎么回事,这人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不仅难看,攥着手机的手都快被他捏爆了。 “怎么了?”乌荑忍不住调侃他,“面色那么凶。” 不冷吗他?还是只围着浴巾,但好在听到她这句话后面色缓解了点,憋着口气去衣柜里随意翻找了件睡衣套上,然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乌荑跟前。 “到底怎么了?”乌荑不得不仰着头才能看清他。 她一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在他眼底看到了点委屈的情绪。 乌荑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相触碰的那秒,她只觉得微凉。 他的手好凉。 第57章 婚服 乌荑干脆顺势牵住了他的手, 室内开了暖气,她的手不至于冰冷过度,但荆向延实在是手大, 又加上男女体型的差异,一只手也握不住, 只能勉强两只手包裹着。 她还想问问,结果对方就仿佛泄气般自暴自弃地朝她倒了下来, 瞬息之间她压根来不及拒绝,整个人被他扑倒在柔软的床上时都是懵的。 荆向延还不忘用自己手臂撑着两人倒下的速度, 不至于让自己压到乌荑。 他半抱着乌荑的腰,把头埋在她颈窝里, 闷闷的也不说话,心情看上去低落不少。 荆向延身上沐浴过的香气, 淡淡地扑面而来, 乌荑眼神微微一动, 他们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 说不上来到底是谁的气息纠缠了谁的,逐渐混合了起来。 稍长且微卷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扫到乌荑下巴和脖颈时还会带来些许痒意, 心颤了下,指尖半蜷缩着,她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 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怀揣着小心思把这些捣乱的头发压了下去。 “荆向延?”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心如死灰般一动不动的低落情绪,乌荑轻声唤他, 心里有点疑惑。 到底是怎么了?不至于洗个澡出来就性情大变吧? “我看到了,全都看到了。”他头还是没抬起来, 反而赌气般得寸进尺地更往她颈窝贴去,闷着嗓音,闷闷不乐。 他这话一说出口,乌荑很快就联想到挂在网络上的那则消息跟荆向延出浴室时看手机的那副难看的脸色,心下了然。 于是她食指卷起荆向延的一缕头发,在指尖把玩着,想了两秒措辞后又觉得好笑,问他:“微博上那些你都看到了?” “我又不瞎,”荆向延说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真不知道这群网友什么眼光啊,你跟他站在一起哪像一对了?他当保镖还差不多。” 虽然说这男的也快被撵去当保镖了,但他还是气。 第一眼看到这消息时还在担心乌荑会不会受影响,在暗暗祈祷的她最好不要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就从卧室里传来她打电话的声音。 首先声明,荆向延真的没什么偷听的癖好,他这么做完全是出于最基本的礼貌担忧。 于是脸贴在玻璃上听了得有两分钟,在得知对方确实没受什么影响后才松了口气,接着就拿起手机切了小号跟网友对线。 他也给公司的公关部发了消息,让他们处理下,但等待的时间里还不如自己亲自下场,反正谁也不会知道。 对着被偷拍的那张照片的背影足足看了十秒有余,荆向延更气了,这群狗仔什么眼光啊,他不就晚来几分钟吗?凭什么不把他拍入镜?他不配? 听见这话,乌荑忍俊不禁,笑得肩膀都颤抖。 “不对,”荆向延皱着眉抬起头看她,郑重其事道,“以后保镖也我来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阿猫阿狗在背后搞偷拍这些小动作。” “左右也没什么大事,估计过几天风波就下去了。”乌荑摸摸他的头发安抚道:“别生气了。” “呵,”荆向延冷笑否认:“我是那么小气的人?” 乌荑挑眉:“那你吵赢了?” 说起这个他就跟恹了一样:“当然没有,我........” 话说到一半,荆向延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猛地对上乌荑的眼神,清晰而又直白地在她眼里看到了戏谑,明白这是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他默了默,随后佯装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慢慢转过头去,露出的脖颈羞红一片,小声道:“就是没有才生气啊,我哪里吵得过那么多人。” 别扭又可爱。 乌荑笑意盈盈,这是第一次她觉得发生的事情不算太糟,又或许是因为........这人的处理方式真的很有趣。 “明知道吵不赢,怎么还去争论?”她问。 闻言,荆向延蹙眉认真道:“就是因为没有才要说,难道要一脸清高的说清者自清,那群人就会同情你吗?那也太傻了。” 话音落地,乌荑脸上的笑僵硬了瞬间,上扬的嘴角慢慢放平,心跳的速度又加快了点,莫名的鼻尖有些酸。 这话以前舅舅跟她说过,而现在面前的男人又提了一遍。 总有种时间闭环的错觉。 “还有啊,”荆向延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眼神闪躲:“你知道哪个评论是我?” “在一堆骂声里跟他们说反话,”乌荑点头,“很明显。” “谢谢。”她捧着荆向延的脸,凑过去在他侧脸上落下一吻,这声道谢很轻,可吻的份量很重。 荆向延呼吸紊乱了瞬间,身体僵硬到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仔细算算最近以来,乌荑主动的次数比以前几个月加起来都要多,可越这样他反而越不习惯。 荆向延轻声叹了口气,他握住乌荑的手,缓声道:“我总不喜欢你说谢谢,总觉得这是个分得很清的词。” 虽然朋友很经常吐槽他跟个抠门精一样,碰到什么都要清算,不仅便宜不肯占,甚至也放不出去点。 可到了乌荑这里,全然是另一副模样,他生怕对方跟他划清界限,或者一丁点小事都要和他算的明明白白。 如果被那群损友看到这样,估计要破口大骂他见色忘义,敢情不是不给开后门,而是心里早就有了给开的对象。 “这是最基本的礼貌。”乌荑无奈。 荆向延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秒,最后妥协地倾身过去抱住她,“对我也要礼貌吗?” 简直无理取闹嘛。 乌荑借着这姿势,抬手抚摸了下他的耳朵,没回答,低头在他颈侧蹭了蹭,薄唇似有若无地擦过皮肤,唇齿间呼出的呢喃热气也一起喷洒,很痒,但荆向延却感到无比的安心。 好半晌,乌荑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闭眼轻声道:“不需要。” 周边萦绕的全是荆向延的气息,对她已经太过熟悉,不由分说就把她层层包围。 她说的不是假话,是真的不需要,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就算不想,但早就养成了,并且看荆向延这样,他还挺乐在其中。 “喵?” 两人还紧紧相拥着,突如其来的猫叫声引得两人微微分开了些,乌荑低下头去看,就见小狸花端坐在他们之间,大眼睛里满是不理解,歪着头看着他两的举动。 这太奇怪了,有种被偷.情被猫抓了个正着的错觉。 乌荑下意识跟荆向延拉开了点距离,脸色有点尴尬:“刚说要给他喂饭,一直忘了喂。” “怪不得来抗议呢,”荆向延伸手在小狸花的下巴处挠了挠,娴熟的手法让这只猫舒服地眯了眯眼,尾巴摇晃,一本正经道,“一脸幽怨。” “........哪有,胡扯。” 说起来,乌荑问:“他叫什么名字?” 这几天一直都是喊他咪咪,完全忘了问名字。 “还没取,不如叫阿无吧?”荆向延调侃道。 “他是阿无,那我是谁?”乌荑疑惑。 乌梅 第53节 “那不然叫阿有?”他眨眨眼,说得头头是道,“这样家里‘无’跟‘有’就都齐啦。” “.........有没有人说过你取名的方式很烂?” “经常有人这么说。”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乌荑没话说。 她推开荆向延起身后抱起小狸花就要往客厅走去,留下荆向延独自一人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哪里不好了?这不挺有寓意的吗? 小狸花吃的猫粮由民宿的工作人员负责,乌荑简单检查了下猫粮的牌子和成分后就把碗取出来倒了一部分进去。 小狸花估计饿得很了,见到猫粮跟人类捡到金子一样双眼放光,二话不说就扑过去哐哐一顿造,还有些因为吃得太快而飞到碗外的。 乌荑顺心地摸了摸他的毛发,正寻思着要不要找个时间给小狸花洗个澡时,房门就猝不及防被人从外面敲响。 小狸花还把头埋在碗里苦吃,理都没理会。 乌荑又粗略撸了把后才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楼下前台的工作人员,她的视线落在对方怀里抱着的盒子上,不解:“这是?” “这是刚寄来的快递,指明要给您的,所以就送过来了。”前台解释道。 快递? 乌荑困惑,她最近也没买什么东西啊,荆向延的? 这么想着,她接了过来跟前台道谢。 拿在手里掂量了下时还是有点重的,刚刚险些抱不住。 等回到房间把箱子放在茶几上打开,看到里面躺着的衣服时,乌荑才明白怎么会那么重。 这是一套红色苏绣的旗袍礼服,从头到尾都是人工手绣的,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是谁送的,目的是什么,乌荑心知肚明。 她看完后正打算把盖子重新盖回去,却不料被恰好从卧室出来的荆向延撞了个正着,让乌荑拿着盖子的手僵在了空中。 “这是什么?”他好奇。 “.........”乌荑沉默了下,实话实说,“婚服。” “...........” “哦,”荆向延面无表情,“刚跟我做完,在我面前拿这个合适吗?” 第58章 私奔 “..........” 乌荑心平气和:“你不要老说些会让人误会的话。” 如果忽略掉她透着红晕的脸颊的话, 她这话听起来倒真是像在纠正荆向延话里的错误。 “误会?”荆向延随机从她话里捕捉关键词出来,脸凑了过去,尾音拖长的同时眼神还有些幽怨:“啊—我知道了, 穿上衣服就不认人了。” “渣、女。”他一字一顿地控诉道,真就好似乌荑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乌荑扶额, “别闹了。” 荆向延本来是想适可而止的,结果视线瞥到那装着婚服的礼盒, 心里好不容易三言两语被乌荑哄得憋下去的火又蹭地一下冒了上来,眼神晦暗不明, 冷哼了声。 婚服好看是好看,可惜买它的人是个没品的家伙。 “别看了, ”乌荑把手搭在盖子上,阻隔了荆向延几乎要把礼盒盯出个洞来的视线, 解释道, “明天我会让人把它送回去。” “送都送来了, ”荆向延起身双手抱臂, 语气酸溜溜的,“干嘛不穿啊。” 其实乌荑的身材配上旗袍真的蛮合适的, 本身就修长的脖颈让她看上去更像一只高贵优雅的白天鹅,完美的仪态很是加分。 闻言,乌荑看了眼荆向延紧绷着张脸的神色,认真思忖了两秒后问道:“你想看?” “........” 荆向延面无表情道:“想看, 但不是现在。” 还挺挑剔。 乌荑无言以对,恰好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适时震动了起来,她以为又是林倚清打来的, 跟荆向延说了声后就转身到阳台那边接听。 倒是荆向延看她离开,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 往里面瞥了眼— 传统苏绣的艺术品,这一套下来估摸着就得百万起步。 他放下盖子,扭头就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喂。” “怎么了老板?”对面的助理询问完又汇报情况,“对了,关于乌小姐的热搜已经撤下去了,也联合了几个大v营销号发了澄清的原视频。” “知道了,”荆向延现在的重心在另一件事上,他皱眉道,“你帮我打个电话给叶老师。” 叶老师是有名的苏绣传人,圈内很多人都会找她定制绣有传统花纹的旗袍服饰,不过近几年来年纪上来了,也很久没接过定制单了,基本都是徒弟在做。 听到这里,助理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试探性地问:“您要定制衣服?” “对。” “中山装吗?” “不,女士敬酒旗袍。” “?” 助理懵了下,一瞬间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连忙再三确认后这才假装淡定地挂了电话,表示自己知道了。 吩咐完这件事后,荆向延松了口气,恶狠狠地想,一件婚服算什么,要买就买一系列的定制!以后敬酒的时候一桌换一套! .........他好像想的有点远了,荆向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难得的略微有了点心虚的表情,瞥了眼乌荑还在讲电话的身影,又忍不住浮想翩翩。 阳台外。 连荆向延的想入非非不同,乌荑甚至都没注意到他在背后的小动作,面色冷淡地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斥责。 不是林倚清打来的,是向荟妍。 她现在接管向家之后比以前忙了很多,这次的婚服也是她百忙之中送过来的,打电话来的目的也是跟乌荑说婚期确定的日子。 “下月中旬是个好日子,不管你在哪里疯,都给我回来参加订婚宴。”向荟妍的语气不容置喙,“这套衣服虽然只是普通款式,但你要是试着没问题,我主款的尺寸就让她们定了。” “不用麻烦了,挺白费力气的。”乌荑吹着冷风,眯了眯眼,心里没什么波澜。 她有多抗拒这些事情,向荟妍不是不知道,但总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她。 “行,那就不改了。” 乌荑沉默两秒,听着对面的自说自话,忽然觉得身体有些疲惫,伸手捏了捏鼻梁:“没事就挂了。” “等等,”向荟妍叫住她,“你没事就早点回来,都是要订婚的人了,天天往外跑是怎么回事。” “这话我没说过。”她淡声道。 向荟妍啧了声正要出声,话却一顿,不知道谁在那边跟她说了什么,她丢下一句远闵要跟你说话后就把手机递了过去。 “向小姐,”谢远闵含笑的嗓音从另一头传来,在说完这三个字后他又说了句不好意思,自我纠正道,“应该是阿无。” “不必逼迫自己用那么亲近的语气叫我,”乌荑没什么感情,“听着很奇怪。” 被她这么说,谢远闵也不恼怒,倒是单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下,随后哑着声音道:“不是勉强,是我自愿。” “阿无,过两天我会过去接你。” 乌荑眉头一皱,不等她说出拒绝的话,谢远闵不紧不慢地把下一句话补充完整。 “包括关于谢家,你想知道的。” 她愣了下。 . 荆家书房门口,助理挂了跟荆向延的通话后才抬手敲门,得到里面传来的应许后才推门进入。 荆老爷子正站在书桌后提着毛笔练习书法,听到进门的声响,头也不抬问道:“说什么了。” 助理如实把跟荆向延通话的内容告知。 出乎意料的,荆老爷子没有跟以往听到荆度临花边新闻时的大发雷霆,反而淡定地问了句:“是乌家那个?” 助理点点头。 “我说呢,这两年怎么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老爷子又执笔在纸上落下一字,笔锋苍劲有力,“之前给他订的跟乌家那婚,他还不乐意。” 乌家那次? 助理疑惑:“您给荆总跟乌小姐订婚了?” “是啊,那不是他自己喝醉了说喜欢我才去的。”说起这事,老爷子就直皱眉头,没好气道:“最后还莫名其妙取消了,现在又跟乌家丫头搞上,这算什么?” “之前........?”助理仔细回忆了下,不解,“可是之前跟荆总订婚的不是乌二小姐吗?” “什么二小姐?”老爷子险些怀疑自己耳朵听岔了。 “就是二少的未婚妻啊。”助理解释道。 “........” 老爷子有点糊涂了:“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二丫头?她不是刚从乡下接回来的吗?” “不是啊,”助理挠头,“她是继夫人带来的女儿,改姓了。” 老爷子:“.........” 说呢,怎么那婚订的奇奇怪怪的,那小子退婚后回来脸色难看的。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搞错了订婚对象,乌荑姓乌,但户口挂在向家,因此乌家可不就只有乌乐雅一个小姐嘛。 “您搞错了?”助理心如明镜。 老爷子登时心虚。 殊不知这番对话全被待在门外的荆度临听了个正着,他没有轻举妄动,不过几秒,心里就有了个盘算。 . 这一觉乌荑难得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到了凌晨三点左右才堪堪入睡,并且还十分浅眠,稍微有点动静就会把她惊醒。 次日早上是在荆向延臂弯里醒来的,他以一种环抱的姿势将乌荑牢牢锁在怀里,但不怎么用力,手也只是轻轻搭在她腰上,但乌荑只是莫名地不想动弹。 乌梅 第54节 稍微抬头,视线越过他的下巴,上移到了闭着的双眼。 乌荑一直觉得他的睫毛浓密又翘,睡着时的睡颜可比醒着的时候好看多了,因为不会说那些不正经的话,就像古希腊的完美雕塑。 对着他的睫毛才专心致志地数到十八,下一秒就见他眼睫颤了颤,估计是快醒了,乌荑屏息凝神,没敢再乱动。 于是,荆向延抬起手将她更往自己怀里搂了点,眼睛没睁开,嗓音还透露着刚醒来时的慵懒和沙哑,柔软的唇瓣几乎贴着乌荑的耳朵。 “数清楚了吗?” 这实在是太犯规了。 乌荑觉得耳朵有些酥麻,硬生生忍下了想揉搓的冲动。 “........没有。” 接着,她听见了荆向延低低的笑声。 得了,她又被耍了。 乌荑心里那点旖旎全然消失殆尽,二话不说翻身坐起,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起来吧。” 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你好无情啊。”荆向延倒在枕头上叹息。 “因为我叫阿无啊。”乌荑轻飘飘地讲了个冷笑话。 荆向延愣了两秒,随后笑了起来。 两人起来后到楼下吃了个饭,到了下午后乌荑才跟荆向延去了民宿后院的那间独立画室。 上次她说要当模特的承诺还没兑现完成,刚好这次赶上时机了。 不巧的是,天公不作美。 不过下午三点就已经风雨欲来,外头乌云密布,天色阴暗,大风刮过树林枝桠,疯狂摇曳。 乌荑站在窗口吹着冷风,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手指尖还夹着一根点燃抽了一半的香烟,微张开口,吞云吐雾。 这点烟雾很快就被风席卷吹散,只留下点淡淡的气息。 画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荆向延捧着新拿来的画笔进门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窗户两边的白色纱布被风吹的肆意飞扬,乌荑背对着他站在中间,似乎是听到声音了才侧目回头看了他一眼,手指夹烟的动作说不上来的恣意懒散。 心跳太快了。 荆向延不自觉抓紧了手中的画笔,喉结上下滚动了番:“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乌荑的目光又转回到了窗外,她笑了笑,“想私奔。” 她这话说得很轻,让人分不清是不是玩笑。 荆向延被这话冲击得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她道:“下雨了。” 顺着这声音抬头望去,外头果真下起了细雨,并不大,只是斜着的雨不免会打在窗户那块的地面上,很快就濡湿了一小块地方。 很潮湿。 乌荑靠在窗边,含笑着看向他,说出的话跟纷下的雨丝没什么区别。 她说— “这天气适合接吻。” 第59章 潮湿 乌荑被桎梏在荆向延怀里, 整个人被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抵在了窗边,双手不得已撑在窗台边缘,发丝随着席卷进来的冷风肆意飘扬, 偶尔抚摸过眼前人的脸庞和下巴的肌肤,对方也不介意。 因着这个姿势, 外头倾斜的雨丝毫不客气地打在了两人身上,明明应该是潮湿寒冷的, 可乌荑却莫名觉得体内有股燥意正在悄摸地窜上来。 她抬起一只手放在了荆向延的左肩上,微凉的手指微微蜷缩, 指尖勾到了点衣领。 接吻不是第一次,但在画室还是让她有些不习惯。 身为画家, 画室对于荆向延有多私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里陈列的基本都是对方废寝忘食创作出来的艺术品, 实在不适合做这些事。 可荆向延纵容着, 顺从着。 仿佛自己的领地被人踏足和打开都不要紧, 他甚至还要眼巴巴凑上去问对方需不需要钥匙。 乌荑垂着眼, 或许是终于觉得冷了,眼睫不自觉颤了下, 她抿抿唇,后脑勺被人扶住,修长的手指穿插在右侧的头发丝里。 抬起眼时就跟荆向延恰好低下来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借着居高临下的这个姿势, 能把乌荑的表情尽收眼底,连一丁点细微的变化都不会放过。 察觉到眼前女孩有些许不自然的神色,他半弯下腰凑过去, 鼻尖几乎差一点就要碰触到。 似乎被这个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乌荑瞳孔猛地瞪大, 琥珀色的眼瞳里倒映着荆向延笑意愈发浓烈的双眸。 “怎么了阿无,”荆向延十分缓慢地出声,轻缓的嗓音落在雨声的背景音里险些让乌荑分不清,他指尖缠绕着乌荑的一缕头发,满是漫不经心的姿态,语气却是暗藏不住的调侃和愉悦,挑眉道,“你这表情可跟你刚才说的话不符啊。” 乌荑张开口想要辩驳,可惜显然荆向延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在他低头吻过来的刹那,耳边雨滴落地的声响骤然变大,不少雨打了进来,几乎落在两人的面颊上,少数雨滴汇聚成雨珠缓缓下落到相贴的双唇。 荆向延没有闭眼,漆黑的瞳孔里酝酿着的狂风暴雨跟外面这次突如其来的大雨不相上下。 乌荑看清了他挂在纤长睫毛上的小水珠,随着眨眼的频率颤了一下,滴到了她的脸颊上。 完全不冷。 唇瓣摩挲着,轻缓的热意随之诞生,这点微薄的暖顺着相触的肌肤传递在两人之间,很快就传遍了四肢百骸。 他吻得不用力,很温柔。 乌荑抬起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慢慢闭上眼,感受着对方的手抱住自己的腰身,稍微用力,让自己整个人彻底跌进他的怀里。 说不上来这个吻带不带情.欲,起码乌荑在方才回眸见到荆向延的那刻,确实是想跟他接吻的,身体的反应永远比脑子诚实。 于是他和她对视了一眼,很快就读懂了她眼里的隐晦。 两人站在落雨的窗台前相互拥抱着,任由对方的体温浸染,放纵自己沾染上对方的气息,包括一切。 他们接了一个潮湿的吻。 ......... 这个吻的时间很短,起码比任何一个吻的时间都要短暂。 乌荑深吸了口气,仰头看了眼荆向延的脸,道:“你湿了。” 闻言,荆向延要后退的动作一顿,当着她的面默默低下头看了眼,接着再抬头,满脸无辜:“没有啊。” “..........” 乌荑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也有点对自己话不过脑子的羞恼,啧了声恼羞成怒道:“我说的是脸,你看哪里去了。” 荆向延幽幽道:“脸啊。” “..........”简直是对牛弹琴。 乌荑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颊沾到的雨水,没好气道:“不画我就走了。” “当然画啊,我好不容易求来的模特,不画可不就太亏了。”荆向延理直气壮,顺道着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到了放在对面墙边的沙发上。 乌荑试着摆了几个姿势,但都觉得有点奇怪。 “你确定这样吗?”她狐疑。 “嗯,再侧过去一点。”荆向延满意的点点头。 跃然于纸上的草稿场景是刚才乌荑站在窗前被风吹动发丝,以及作为氛围拂动的白色窗帘,她双手抱臂,半侧着脸望着窗外。 荆向延只要求她保持这个动作,当他借此定型完之后就不需要乌荑再僵着身体不动了。 这个动作大概维持了半个小时左右,乌荑有些难受的扭了扭脖子,休息了会儿后才起身走到荆向延身侧看他绘画。 虽然上次在嘉陵的时候见过一次,但并不像这次那么细致,他神色十分专注认真,仿佛对待的是什么珍宝,而在他手下呈现的画面才让乌荑惊讶。 画的是她,说是他眼中的她才更为准确。 她的视线定格在了画中人物的眼睛上,忍不住道:“眼睛很好看。” 这话有点像在自卖自夸,乌荑说出口后顿了下。 没想到荆向延却也是赞同地点点头,他说:“因为眼睛表达的情绪最多,在五官里是第一眼能被人注意到的部分。” 说到这里,他停下画笔,笑着转头问乌荑,有半开玩笑的意味在:“你知道我最开始决定学画画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乌荑不自觉被他带着走,落进了他眼中的幽潭。 “小的时候救过一个女孩,她的眼睛很特别。”他放松着道,“后来发现,眼睛能呈现的东西太多。” “比如?”她问。 “比如,你每次在看到我的时候其实都是开心的。”他轻挑眉头。 “胡扯,”乌荑下意识反驳,“那是你。” “谁说我是见到你开心,”荆向延不甘示弱,“我那是想想就快乐。” “..........” 乌荑憋了又憋,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倒是脸不自觉攀爬上了红晕,他还真就顺着杆承认了,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那你呢?”荆向延笑着勾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指尖,知道对方这是默许的姿态,更加得寸进尺,把没说话的话补充完整,“刚侧着脸时,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乌荑愣了下,心里那点隐秘的地方似乎被荆向延狠狠触动了下,察觉到对方包裹着自己的手在浅浅用力,她眼里的波澜在大幅度晃动,心脏还有点慌乱。 “你.........”她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荆向延擅长画人物,人物五官中画的最好是又偏偏是眼睛,那么对于捕捉模特的眼神动态自然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乌荑是出神了会儿,但她也没想到会被荆向延抓个现行。 “你对谁都看的这么仔细吗?”她蹙眉问道。 “大多数时候我只画最让我有感觉的一眼。”他这话说得似真似假。 “所以.........”荆向延循循善诱道,“你在想什么?” 乌荑没出声,纵然知道他这是故意的,但目光还是不自觉地落到了画中人的眼部。 乌梅 第55节 她不知道是不是学美术的抓神态都抓得那么好,可她确确实实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眼前这个人,仅仅两秒的转瞬即逝还能被他抓住。 乌荑皱了皱眉,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时,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人的视线。 乌荑回过神来,思绪被重新揽回,兀自松了口气。 倒是荆向延叹了口气,心里埋怨了两句坏他好事的人。 腹诽过后还是接起了电话,“有事?” “老板你在干嘛呢,给你发消息都不回。”前台抱怨的声音率先传来,“画画也太专注了吧。” 前台捂嘴小声道:“有人来了,说是找向小姐的。” “向小姐?”荆向延想也不想,“不认识,让他找呗,给我打电话干嘛。” 前台正要回话,不知道她接待的人又说了什么,她诧异地啊了声,这才继续跟荆向延道:“他说,找的人叫乌荑。” “哈啊?”荆向延拧着眉头。 听到这声过于大声的疑问,乌荑瞥了他一眼询问,荆向延注意到了这点,轻咳两声对着她安抚地摇摇头。 “知道了,我等下过去,让他等着吧。”荆向延臭着一张脸撂下这句话。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大概率是谢远闵那个没品的东西,追就算了,来得那么快做什么,他是火箭吗? “有人来了?”乌荑猜都不用猜,看他这反应就知道来的是熟人。 “他算什么人啊.........还不如我有名份.......”荆向延酸溜溜的语气让乌荑忍俊不禁。 “你还笑我?”荆向延不可思议,“我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像个笑话。” “我没笑你,”乌荑强行克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绞尽脑汁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先回去换个衣服,你帮我去见见?” 荆向延眼皮一跳。 .......... 与此同时,挂断电话后的前台一脸无奈,只得挂上职业微笑地跟眼前穿着米白色风衣的男人道:“不好意思啊,请您稍等下,老板很快就来了。” 男人并不介意,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同样礼貌微笑道:“麻烦了。” 说着就走到旁边打算看看挂在墙上的画。 前台用余光小心翼翼地八卦,想着电话里老板的反应跟这个男人对乌荑的称呼,不禁腹诽。 乌小姐什么时候改姓了?这人可别是来踢馆的吧。 胡思乱想期间,男人温润的嗓音传来:“这些照片都是客人赠予的吗?” 前台回过神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记忆里那张照片似乎是对乌荑来说蛮重要的,她点点头:“对,都会挂上去。” “照片的布局是蛮好的,”男人思忖两秒,“就是效果一般般。” 前台没来得及说话,目光就对上迎面走来的荆向延。 第60章 教养 对上荆向延看来的询问视线, 前台点点头。 但显然谢远闵并没有关注前台充满暗示性的表情,倒是跟在他身侧的谢瑾风很快意会,正想出声提醒却被荆向延一个眼神止住, 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倒是退后了好几步, 眼观鼻鼻观心的装看不见。 “什么一般般?”荆向延似笑非笑地出声,瞥了眼被谢远闵评价的那组照片, 心里对他没品的评价又上升了好几个度。 听见声音,谢远闵扭头见到来人也不意外, 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照片,实事求是道:“难道不是?” 他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 似乎觉得某些不入眼的作品被他点评是一件天大的荣幸。 这是原生家庭带来的,刻在骨子里的优越感。 而偏偏荆向延又最瞧不上这种小里小气的做派, 因此说出的话都不免带上几分刺, 嗤笑一声, 阴阳怪气道:“那你可真会说啊, 火眼金睛,当年被太上老君关进炼丹炉里的怎么不是你呢。” 谢远闵蹙眉, 垂在身侧的手都紧握成拳,竭力在忍着暴涨的怒意,面上的表情虽然变化不大,但在荆向延看来可谓是精彩纷呈。 他好整以暇地等着谢远闵的反应, 哪里知道对方简直像忍者神龟,硬是逼着自己深吸好几口气,挤出一抹咬牙切齿的笑来:“荆家的教养就是这样吗?” “别, ”荆向延婉拒了这场连坐,“纯粹是我个人没素质。” 不出意外, 这句暗讽荆向延没教养的话被他轻飘飘挡了回去,引得谢远闵的脸色更不好看。 剑拔弩张。 前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神在这两人之间来回乱飘,幸好谁都没去在意她。 这氛围,说是下一秒就要打起来她也不会怀疑,电光火石的。 尤其是,走到一旁的那个看起来像是保镖的男人还背对着他们,丝毫没有要制止的意思。 突然,在那两人对峙间,前台恨不得逃离时,余光瞥到了恰好下楼走来这边的女人,她眼前一亮,仿佛见到了救星:“乌小姐。” 这一声,惹得在场三个男人纷纷回头。 被这些视线注视着,乌荑差点顿住,最后大致扫了下在场几个人的表情,硬着头皮走过去。 见到她来,荆向延万般嫌弃地甩开了谢远闵的手,还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谢远闵的反应比他轻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被对方打过的手指。 “荆先生,你是否该离我的未婚妻远点?”谢远闵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两人之间的互动。 “未婚妻?哈,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荆向延气极反笑,扯了扯乌荑的袖子,梗着脖子瞪他,“快说,你承认他是你未婚夫吗?” 乌荑头疼:“别闹了。” 谢远闵温和地朝她笑笑,什么都是顺从的样子:“好。” “我的意思是,”乌荑把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我没答应过,所以也请谢先生不要对号入座。” 谢远闵嘴角的笑意一僵。 倒是荆向延眉头一挑,挽着乌荑的臂弯,弯腰靠在她耳边叽里咕噜了几句,边说还要边看眼谢远闵的反应。 见他这样,谢远闵眉心一跳,不知道这人说了什么,但见乌荑越来越冷的神色,他心里咯噔了下,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阿无.......”谢远闵试探性地出声。 “谢先生,”乌荑压着怒气打断了他的话,顺带着把荆向延护在身后,“每个人都有拍照的权利,是非美丑好坏不需要外人来定夺。” 瞧见荆向延冷哼的神色,谢远闵这才意识到是着了对方的道,不禁懊恼,尽力解释道:“你误会了.........” “这些照片是我舅舅的遗物,”乌荑的理智险些拉不住怒气,要不是荆向延在背后攥着她的手腕,说不准还真就依着以前的脾气冲上去给他来两拳了,质问道:“你对着逝者的遗物指指点点,难道是很礼貌的行为吗?” 谢远闵皱眉,他想要出声解释说以为这些照片是荆向延来的,但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荆向延冲他扬起一抹极具嘲讽意味的笑来,意味深长道:“谢家,不过如此。” 被这话一激,谢远闵差点连表面的体面都维持不住,上前一步还想要解释:“不是这样.........” 乌荑退后一步躲开了他的碰触,将两人之间的距离保持在正常的社交范围内,什么话也没说,拧着眉拉上荆向延扭头就走。 谢远闵的手僵在空中,好半晌才缓缓放下,看着两人携手离去的背影默不作声,眼眸沉了沉:“看什么。” 他站在原地没动,但漠然的语气还是让谢瑾风回过神来,低声反驳道:“没。” “认清你的位置,”谢远闵转身,居高临下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谢瑾风抿抿唇。 . 谢远闵也选择在民俗住下,左右他的时间还有很多,不介意这段时间陪着乌荑闹,作为增进感情的调味剂也不错。 一整天由于两方人的有意为之,所以基本没有碰面,初始的矛盾也没有因此再激发出来。 直到凌晨四点,天还黑着,三月末清晨的天气依旧是冷的,甚至这个点还见不到熹微。 车灯开着,乌荑拖着行李箱跟在荆向延身后,把行李箱塞进车后座后她才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被迫起床,她现在整个人都还不是很清醒,一沾到车座就昏昏欲睡,但还是强忍着困意掏出手机查看谢瑾风六分钟前给她发来的消息,问她走了没有。 乌荑简短回了句,接着对方就说留个地址给他,过两天他会把一份文件邮寄过去给她。 乌荑直接把荆向延说的定位发了过去,对方回了个ok的手势后就没再回复。 外面,荆向延整理好之后也来到驾驶座上,边插入钥匙启动车,边跟她调侃:“真要私奔啊?” 他没指望乌荑真的会顺着这句话回答,可意料之外的,她轻轻一瞥,微不可闻地嗯了声。 车子在民宿门口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动上路。 与此同时,三楼房间内,站在窗户前默默注视着逐渐远离视线范围内的车辆背影,谢远闵挨个将车牌号记在了脑子里,片刻后才打了个电话出去。 跟谢远闵的反应不同,住在隔壁房间的谢瑾风握着手机倒是松了口气,又怕被谢远闵发现自己私下跟乌荑联络,把定位地址记住后,连忙把跟乌荑的聊天记录清空。 手指在滑到删除联系人的红色键上犹豫了好一会儿,脑海里天人交战,但到最后也还是没舍得下去手,退出了跟她的聊天界面。 另一边,车已经开了十来分钟左右,想起刚才乌荑的回答,荆向延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翘,轻咳一声:“那什么。” 乌荑整个人缩在座位里,闭着眼疑惑:“嗯?” “就是,你说的啊,”荆向延故作矜持道,“真跟我私奔啊?” “你在扭捏个什么劲儿?”她困惑。 “这才不叫扭捏,这叫确切询问,”他一本正经,“我总要确定你是不是为了摆脱谢远闵而耍我。” 乌荑掀开眼皮:“那如果耍了呢?” “那算你厉害。” “.........” 乌荑选择闭眼小憩。 不过两秒,后座似乎传来了点异响。乌荑正要回头去看时,迎面扑过来的一道黑影让她瞬间清醒,瞪大瞳孔,下意识身体往后仰,企图避开。 结果下一秒,一只小狸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她怀里,爪子踩在她膝盖上,端坐着对她乖巧地喵了两声。 .......... 乌荑懵了下,似乎是没想到会来这一出。 方才荆向延也被吓了一跳,连带着车都紧急在路边停下,生怕后座藏了个人,结果担心是多余的。 怪不得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小狸花完美的跟夜色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可问题是,他们离开前分明把小狸花交给了前台照顾,他是怎么偷溜出来的? 荆向延把小狸花抱了过来,叹气地挠了挠它的下巴:“这下真的拖家带口了。” 乌梅 第56节 小狸花被他摸得舒服了,眯着眼睛享受。 乌荑看着这场景,挑眉道:“我以为你早就有这种觉悟了。” “我也想有啊,可那也得看某人要不要给我这个机会。”荆向延佯装叹息。 “不给机会又如何?” “那我就创造机会咯,反正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荆向延偏头看她,“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 乌荑含笑:“那你争取到了?” 荆向延反问:“你觉得我争取到了吗?” “不争取到又如何?”她明知故问。 荆向延也不生气,故意问道:“现在是谁坐在我的副驾驶座上问这句话?” 乌荑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她朝小狸花伸出手,小狸花很识时务者为俊杰,顺着就跑到她怀里窝着。 乌荑摸了摸它的毛发,淡定道:“我可比小狸花好养。” 荆向延愣了下,大脑还没分析出她这句话的含义,便又听她继续道:“你养吗?” 第61章 婚纱 乌荑偏侧过头, 直勾勾的眼神就跟荆向延撞上。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他被这话问到有些错愕的面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呆滞。 小狸花在乌荑怀里怎么闹腾,试图引起注意, 荆向延也已经顾不到了,他的大脑和视线自动忽略掉除乌荑以外的任何东西。 突然觉得, 没有什么情况会比他现在更加糟糕的。 握着方向盘不自觉用力的手指、过快到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发热滚烫的脸颊。 莫名地,荆向延有些口干舌燥, 无意识舔了舔唇。 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这个举动换来乌荑更深层次的笑意。 他沉默片刻后强行压制住欢呼雀跃的心跳,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只有喑哑的嗓音在暴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这是新型的玩笑?” “玩笑?”乌荑品味了下他说的这两个字,反复在唇齿间徘徊, 接着不紧不慢地反问他,“你一直觉得是玩笑话?” 这话说完, 落地的那一秒, 荆向延没有像以往那般立刻捡起她的话回答, 反而垂着眼默不作声, 似乎是在思忖着些什么。 乌荑也不着急,仔细思索了下自己以前对他说过的话, 突然发现,荆向延会持怀疑态度也是正常的。 毕竟先前按照他们的相处方式来说,根本不会谈到这些问题,或许有点温情和调.情的话语也仅限于在床上的情.趣罢了。 她说的不少, 荆向延也逐字逐句地应下。 没人会当真。 .........准确地说,是那时候的她从来不会当真。 那么,荆向延当真了吗? 想到这里, 乌荑皱着眉头,心里的燥意一股接着一股升了上来, 有些急切的想要求证什么。 于是,她张了张口,下意识握住荆向延的手想要跟他说些什么,可在对上对方眼神的那秒,她兀地卡壳,那些没说出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 很像是在打探她这句话的可信度,思索着、打量着,望着她时满满的沉溺,就像汹涌的潮水,毫不分说地扑上来,几乎要将她溺毙在这儿。 乌荑还在愣神期间,荆向延反握住她的手,将其牢牢地包裹在内,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好半晌,荆向延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乌荑手背的肌肤,直到那里起了热,他喉结上下滚动了番,这才缓缓道:“.......你希望我当真吗?” “当然。”乌荑握紧了两人交握的手,斩钉截铁,“我希望如此。” 得到肯定回答,荆向延心里的那块大石好像终于落了下去,整个人紧绷的身体都登时松懈下来,长舒口气,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道:“还以为你刚才要拒绝我呢。” “那我可太亏了。”乌荑忍俊不禁。 “那是啊,”荆向延挑眉自信道,“像我这种有钱又有颜的,着实不多。” “你这意思是,”她忍笑,“让我好好珍惜你?” “我可没那么说啊,”荆向延傲娇否认,“那是你自己领悟的。” “那我悟性还算不错?” “嗯,勉强吧。” “勉强是什么意思?”乌荑边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去摸摸小狸花,边虚心请教。 “就是夸赞的意思。”荆向延轻咳一声,重新发动车子,“走吧,不然就浪费太多时间了。” “这话是,答应养我了?”乌荑明知故问。 “养啊,那必须养。”他正色回答,“砸锅卖铁也得养。” 这话说完,乌荑低头笑了两声。 恰巧因为这个举动,惹得小狸花也不快了,站起来对着荆向延喵喵叫了几声,听语气也能听出里面的不满。 荆向延瞥了它一眼,伸手跟它的爪子也握了握,没两秒就放开了:“okok,也养你。” 小狸花这才满意,重新趴在乌荑腿上闭眼睡觉。 “你打电话回民宿说了吗?” “发了消息,等他们醒来看。” 乌荑点点头。 车子启动行驶在路上,迎着微微亮的天色。 . 挂断谢远闵打来的电话后,乌乐雅神色复杂。 她看了眼时间,从听完那通电话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差不多,她坐在落地窗前的吊椅里等着天亮。 昨晚荆度临没有回来,这种情况持续了半个月有余。 乌乐雅不甘心,每次询问都会被对方打马虎眼过去,就算到公司去了也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一来不确定是不是荆度临吩咐过,二来他们之间并没有举行婚礼,也没有对外公开,只有最近的几个亲朋好友知道,所以公司的人员大部分也是不知情的,那就更加不会让她进去。 七点半了。 乌乐雅僵硬的手指动了动,她很久没有感受到阳光照在身体上的温暖的感觉了,好久违了。 她在心里细细揣摩着谢远闵在电话中透露给她的地址,想了好一会儿才打电话给管家让他备车。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跟谢远闵并不认识也不熟。 但耐不住他们的目的相似,所以在先前谢家的宴会上,对方主动找了过来,乌乐雅也并没有拒绝这根橄榄枝。 为了不失体面,乌乐雅连早饭都没吃,特意洗了澡化了妆,等一切准备就绪后才出门。 谢远闵给的地址说实话还是让她意外的,虽然她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得知她在查荆度临母亲的消息,并且还能准确给她找来地址。 但这些并不重要,或者说不是她应该在乎的重点。 相反,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荆度临母亲这些年不仅没有远离儿子,反而还住的离他越来越近。 南湘路45号。 乌乐雅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这里基本都是高楼,并且老旧,墙上还有各种各样的涂鸦,写着粗鄙不堪的话语,墙皮都大部分脱落。 乌乐雅不介意这些,甚至可以做到视若无睹,毕竟她小的时候也在和这相似的地方住过一段时间。 下了车之后,她犹豫都没犹豫,直奔面前大楼而去,这里没有电梯她就徒步爬上九楼,数着门牌号。 在确认找到目标后,她在房门前停下来,简单整理了下衣襟后抬手敲门。 下一秒,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道小缝隙。 老旧的木板门连推门的声音都夹杂着刺耳难听的嘎吱声,乌乐雅忍着这份不适,面上挤出一份笑来看着面前年老色衰的女人,道:“阿姨,我跟你打过电话的,我是小雅。” 只能说不愧是母子。 眼前的女人虽然因为常年的劳作和饱经风霜,导致脸上皱纹横生,皮肤老化,以及微微佝偻的背,但从面容来看起码与荆度临有七八分相似,更是不难看出年轻时的风采。 “我知道,那个男的跟我说过。”妇人的嗓音却是意料之外的温柔,“你想知道什么?” 乌乐雅惊诧,但对她说的话却没怎么细想,她道:“我想知道当年荆向延母亲出车祸时的详细情况,您提什么条件都没问题。” “你能给我多少钱?”妇人十分冷静。 乌乐雅微微一笑,伸出五根手指:“这个数。” 妇人还没说话,她就又补充道:“美刀。” . 下午三点,两人到了南迦。 乌荑坐了快一天的车,整个人都腰酸背痛的,在荆向延问她要不要在外面先吃个饭时,她果断拒绝,还不如回家躺着。 见此,荆向延直接把车开进了小区。 乌荑还在诧异他怎么哪里都有房产时,他却淡定解释说有些城市自己会经常去,嫌住酒店麻烦就会在那边买套房子,不住的时候就定期请人来打扫就行。 乌荑不得不感叹这人出手的阔绰。 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吗? “这是什么表情,”荆向延带着她进了电梯,好笑道,“我真不至于那么败家,我房产也不多,大概就四五处。” 乌荑抱着小狸花,闻言轻挑眉头:“你还想有几处?” “有几处不都是你的。”荆向延不甘示弱。 电梯门要关上的刹那,外头有人再次按下了开门键。 两人顺着看去,就见一男一女牵着手跟他们打了个照面。 男人有些歉意地朝他们笑笑,接着牵着女朋友走到了电梯的另一边,估计是跑得急了点,他还贴心地给女朋友整理了下头发。 乌荑把这些尽收眼底。 乌梅 第57节 很快这两人的楼层就到了,离开前男人还回眸跟荆向延打了招呼说有时间可以下楼喝杯茶。 电梯门重新关上。 乌荑疑惑:“你们认识?” “算是认识吧。”荆向延想了想道,“他们好像住我楼下,之前在小区里被他们家的萨摩耶扑过,所以就认识了。” “不过他们也不常回来,听说是住在首都,毕竟一个航天设计师,另一个人民教师,确实也忙。” “你了解的还挺清楚。” “还行啦,我人格魅力大嘛。” “.........” “不过你知道吗,”荆向延话锋一转来了兴趣,“他们可是青梅竹马,校园到婚纱的。” “所以?” “所以,”荆向延眨眼,“你觉得我们算不算?” 第62章 字迹 女人明显被乌乐雅说出的数字震撼了下, 扒着门框的手微微用力,忍不住再三确认道:“你说真的?” “当然。”乌乐雅捋了下头发,将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 笑着回答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怎么说我也是您儿媳,没有坑您的道理。” 闻言, 女人瞳孔瞪大了一瞬间,猛地伸出手牢牢抓住乌乐雅的手腕, 激动到有些发颤,眼眶都红了却是抑制不住的开心:“真的?那我, 我儿子他还好吗?” 她的速度太快,乌乐雅反应不过来, 手腕传来的疼痛让她下意识皱眉,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对她了。 易怒的脾气正要发作, 却在听到女人的话时一顿, 她知道自己跟荆度临结婚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但没想到他居然连自己的母亲也不告诉。 并且就连谢远闵也没提。 “他很好。”对方粗糙的手掌扣在她娇嫩的肌肤上, 磨得她发疼,乌乐雅脸上礼貌性的笑容险些伪装不下去,嘴角勉强抽动了两下,最后不动声色地借着反握住女人手的姿势挣脱开了, “如果您能告诉我当年车祸的事情,把度临的后顾之忧解决了,他会比现在更好。” 其实她对这些事情也是头次知道。 那次她在老爷子书房外跟荆向延对峙, 被老爷子叫进去后就被对方暗自敲打了,意思是别让她管这些, 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去深挖。 那次的谈话她没听进去多少内容,唯一知道能敏.感从老爷子话里捕捉到的是— 当年荆向延母亲出的车祸不一定是意外,并且荆度临也作为一定的知情者,但具体在这件事中扮演的什么角色,她还无法确定。 “好,好........”女人眼含热泪,她嘴唇颤了颤,似乎有千言万语在嘴边等着一一说出口,可等到这个时候了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压抑着激动的嗓音,恳求道:“是度临想要知道吗?不是也没关系,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好几年没见,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长高了.......” 闻言,乌乐雅倒是有点不可思议了。 好几年不见?但是谢远闵给她的资料里分明写着荆度临跟他母亲的关系还不错。 不对,乌乐雅反应过来。 仔细想想,她确实没在里面看到有关这两人见面的描述。 “阿姨,这个要求我没办法做到。”她很快挂上礼貌微笑,把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藏了下去,和颜悦色地晓之以理,“您也知道目前荆度临在公司里要面对着多大的压力,如果让别人撞到你们碰面,那对他的声誉会造成比较大的影响。” 这话在女人的意料之内,可被乌乐雅毫不客气地点出来后还是不免感到失落,心脏难受得紧。 ............ 乌乐雅没在这里待太久,从楼房里出来后就接到了荆度临的电话,对方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惜字如金,若不是两人利益绑在一起,估计他连对她说话的耐心都没有。 “办好了?”他语气冷淡,“多少钱?” “嗯,办好了。”听着他这漠不关心的样子,乌乐雅总是忍不住想开口怼他几句,可又能想到他是怎样的不在乎,于是作罢,“她要的不多,不超出预算,我等会儿就回去了。” “嗯,我等会儿会打钱过去,晚上回去拿资料。” 他说的言简意赅,紧接着就把电话挂断。 乌乐雅低头看了眼静静躺在手心里的优盘,他母亲跟她说,当年事情留下的东西不是很多,这里面是她为了以防万一整理出来的,本来是不想交给任何人,包括荆度临的。 但她已经耗不起了,以前总怕荆度临在荆家不受待见,所以她总在暗处偷偷观察打听着他的消息,现在知道他过得好也就放心了,那她就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乌乐雅回过神来将优盘紧紧抓在手心里,吩咐司机掉头回家。 在面上她或许可以装得很好,但这里地上处处腐臭的水沟味还是让她难以忍受,纵然小时候也在相似的地方生活过一段时间,也曾天天被这味道侵蚀,可她早就不记得了。 等回到荆家,乌乐雅二话不说回了房间,急得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下就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椅子上,把优盘插进去后,弹出来的磁盘里只存放着两份资料。 第一份是一段长达十八秒的视频。 第二份是一张聊天记录。 乌乐雅点开了第一段视频— 镜头摇晃,看样子是车内自带的录像仪,只不过还伴随着嘈杂的杂音和闪屏。 整段视频充斥着刺耳的声响,更像是被什么车狠狠冲撞了一样,与此同时,传来女人无比慌乱的喊声:“阿延!” 乌乐雅看不清女人的脸,但从声音听起来定然气质不会差,而她嘴里含的名字也不陌生,是荆向延。 准确来说,是还处在少年时期,尚且稚嫩的荆向延。 后面的镜头太过模糊和晃动,哪怕乌乐雅尽力去分辨也看不太明白,只能勉勉强强看出来应该是女人把荆向延护住了,自己承担了大部分车体撞击的伤害。 这短短的十八秒,乌乐雅来来回回看了七八遍,配合着一张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里的人按照口吻来说更贴荆度临的语气,至于对面是谁,已经无从考证了。 这样大致能在她脑海中拼凑出一段起因— 荆向延母亲的车祸不是一次意外,而荆度临与他母亲在里面扮演的要么是知情者,要么就是买凶杀人的背后主谋。 还少一个人,乌乐雅一顿,后知后觉地想起荆老爷子的态度。 那么,荆老爷子知道这件事吗?是真的不知情,还是........知道了,但是故意为之。 换句话来说,荆度临是他流落在外的儿子,他哪怕看不起他的出身,可到底还是想要接回来的。 那接他回来,又真的是为了刺激刚失去母亲的荆向延吗? 乌乐雅盯着聊天记录沉思,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房门便骤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把笔记本电脑合上,结果下一秒就对上荆度临的目光,对方看起来有点着急,眉头紧紧皱着,在看到坐在房间里的乌乐雅那刻才松了口气。 这气还没顺下去,又瞥见乌乐雅正在查看的内容时,眉毛重新拧着,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冷若寒霜,斥声道:“谁让你看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晚上吗?”乌乐雅故作淡定地把电脑关上,优盘拔了出来拿在手里,起身望着他,反驳道:“你要求我办事,做的什么事我起码有权知道吧?” “你没那个必要知道,做好我交代的就行了。”荆度临不耐烦地朝她摊开手,示意她把优盘拿出来。 乌乐雅冷笑一声,“包括你母亲也没必要知道?” “不然呢?” 意料之外的,荆度临的发言可谓是冷淡至极,明知对方故意激怒自己,但就是不上套,冷静到可怕,嗤笑道:“也就你会被那种人骗过,你以为她多爱我吗?” 他话里话外的嘲讽实在是太明显,乌乐雅愣住。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又听荆度临讥讽道:“恐怕是怕自己拿不到那么多钱,才在你面前说那么多吧。” “你倒也不用........”乌乐雅讪讪地道。 话还没说完,她手里的优盘就被荆度临抽走,对方死死地抓在手心里,烦躁地啧了声。 乌乐雅看着他逐渐难看的脸色,登时噤声。 “她就给了你这个?”他不甘心地问。 乌乐雅不明所以:“不然呢?” “她倒是还给自己留了一手,只给了一点无关紧要的东西。”荆度临眉头皱得深,心里的厌恶已经蔓延到了脸上。 听到这里,乌乐雅迟钝了许久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 那女人是在对着她演戏,给的甚至不是决定性证据。 . 与此同时,乌荑在卧室床上悠悠转醒,下意识伸手想要朝旁边摸去,却扑了个空,早已冰凉的被褥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半坐起来让混沌的脑子有了点喘息的空间,接着余光才注意到放在床头柜上被手机压着的纸条。 【饭保温了,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也跟附近的店打电话说过了,他们家的外送餐食也不错^_^】 荆向延的字迹写的很漂亮,落笔很锋利的行楷,和他这个人一样。 尤其是最后的颜文字,乌荑忍俊不禁。 她下床按照荆向延纸条上写的话,洗漱后走到厨房把保温的饭拿出来,在餐桌盘正要坐下时,手机却震动了两下。 她以为是荆向延发来的消息,问她起床了没有。 连要回答都想好了,结果这消息却并不是来自微信,而是信息。 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给她发了一串卡号,附注一句,剩下的钱都打到这张卡里。 乌荑神色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凝重。 这个人挺久没联系她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她来不及细想,敲下消息就发了过去。 刚摁下发送键,下一秒房门就被人用卡在外头刷开解锁。 咔哒— 第63章 电影 随着房门被推开, 乌荑望着从外头走进来的人一愣,颇有些不可置信:“阿凛?” 向玉凛。 上次见面还是在那场鸿门宴里,可这里的地址他怎么会知道? 察觉到乌荑疑惑的目光, 向玉凛抿抿唇,解释道:“提前问了荆向延。” 提起这个名字他就有种不太甘心的感觉, 前面咬字清晰,到了最后三个字却偏偏说的含糊, 快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他让你来的?”乌荑更加不可思议了,说实话她没想过会在这个地方碰到向玉凛, 更没想到会是荆向延告知的信息。 乌梅 第58节 “嗯,算是吧。”向玉凛点头。 其实在他询问了荆向延之后, 对方什么也没说就给他甩了个地址过来,或许是知道他想做什么, 所以什么也没问。 在今天之前, 他对荆向延的印象仅限于姐姐的地下情人, 亦或者是高中那个偷偷摸摸的偷窥者。 他又一次对乌荑说谎, 但对荆向延来说没见过他是再正常不过的,毕竟那时候的他只是充当一个审判者的视角。 他不止一次在暗地里嘲笑过荆向延的不自量力, 同样是男人,荆向延对姐姐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他猜的清清楚楚。 但是很可惜,那时候的姐姐压根不搭理这个人, 而他才是最能站在她身侧的那个人。 ........哪怕只是作为弟弟的身份,可那也足够了。 得意的样子还停留在脑海的记忆里。 向玉凛从小就知道自己有种不太正常的疾病,他对所有人或者是任何事物都没有过多的在意和要求, 唯独这个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姐姐,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期盼对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 无论两秒还是三秒。 他对乌荑的占有欲渴望到了极致, 他意识到这是不正常的,可却反而从没觉得这么好过,甚至无比感谢他的养父养母。 从小到大都是他跟乌荑相互取暖,他们紧紧抱着,这样到了寒冷的冬天就不会惧怕。 这种超出正常感情的格外强烈的占有欲无时无刻不在左右着向玉凛的思想,燥热的内心蠢蠢欲动,他想,如果有天要把她藏起来,那一定要去个谁都找不到他们的地方。 但他知道乌荑不会喜欢这样。 面上看着孤傲淡然,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模样,但实际上内心比谁都要渴望自由,情爱对她来说并不是必需品,她不必被此绊住脚步。 所以,无论内心再怎么偏执疯狂,在表面上他也愿意好好包装自己,伪装成乌荑喜欢的模样,仿佛他还是小时候那个跟在乌荑后面爱笑的弟弟。 是的,他擅长这些,包括把自己装成一副人样。 可在暗地里,他会偷偷趁着乌荑不在家时跑到她房间里,在她床上躺个十分钟,餍足地尽情感受她的气息在浸染着自己,并为此乐此不疲。 打滚完之后还怕被姐姐发现,还会让人把床单拿去洗一遍,克制着等自己染上去的味道被尽数洗掉。 然后再次重复。 他以前一直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毕竟乌荑看起来对除了他以外的人都不感兴趣,就连她的母亲都没有给几个眼神。 他开心到也一度忘记被他匆匆一瞥,在心里暗自嘲笑过的荆向延。 在得知乌荑在南城碰到的情人是谁后,他险些气疯,头次冒出个念头,如果这人能那么消失就好了。 他的手机相册里存了不少乌荑在外的照片,并且细心的分类整理,可从来没有一张是像跟她的小情人在一起时笑得那么开心。 或许她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但这是第一次,向玉凛任凭内心的妒火蔓延和燃烧,直到理智险些被吞噬。 荆向延。 他呢喃着这个名字。 他知道这个名字,荆家的大少爷,不继承家业却偏偏要去搞什么艺术。 向玉凛并不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也不妨碍他屡次去找对方的茬,可要么是被对方轻飘飘躲过,要么是装得可怜兮兮的去和姐姐告状。 他急于求证乌荑对荆向延的感情,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不过是逢场作戏,亦或者是新鲜感作祟罢了。 他想试探自己在乌荑心里的地位,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变了,他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除去血缘关系,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乌荑。 究竟是为什么。 恰好他今天在南迦有合作要谈,顺路就过来了,因为谢远闵给他送了消息,所以他知道荆向延也带着乌荑过来了,干脆就打了电话过去。 在抵达门前时,他有千言万语想说,思绪纷飞,却在开门的瞬间卡壳,不知道该说什么。 鼻子还有一瞬的酸涩,他张了张口想问她,你想我吗? 话都到嘴边了,猛地觉得突兀,又被他默默咽了下去。 半晌过后,向玉凛把带过来的文件袋递给了乌荑:“拿去吧。” “什么?”乌荑低头看了眼。 “那张卡的银行流水账单,想到你应该需要,就给你送来了。”向玉凛故作轻松。 听他这么讲,乌荑倒是有点诧异:“账单?你怎么.......” 她欲言又止,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再明显不过。 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向玉凛,意思是,你知道我在查你,为什么还堂而皇之地把“证据”送过来。 向玉凛倒是了然地笑笑,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反正你迟早要查的,与其浪费你的时间,倒不如我顺便拿过来。” 沉默两秒,乌荑抬手接了过来,心情有点复杂。 文件袋里装着一张薄薄的账单,可拿在手里却仿佛千斤重。 “阿凛,”她纠结半晌,还是皱着眉头缓缓道,“外婆去世前曾经跟我说过,希望我不要再查下去。” 向玉凛怔愣了下。 “我想了很久关于这句话的含义,”乌荑无意识摩挲着文件袋的封面,“我也不清楚所谓不能承受的结果有多如何。” “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说到这里,她抬眸望向向玉凛,一字一顿道,”你不要在里面。” “我不会的,”不知道是在安抚乌荑,还是在自我安慰,向玉凛低低重复道,“我不会的,姐。” 见到他这样,乌荑也没说什么,她把戴在手腕上的那根红绳拆下来递到了向玉凛跟前,在对方明显错愕的表情里,道:“拿着,外婆给的。” “........奶奶给你的。”向玉凛有些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 “我知道,现在给你了。”乌荑示意他收下,“你比我更需要。” 向玉凛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接了过来,但没有第一时间戴在手腕上,而是揣进了西服口袋里。 红绳才被乌荑取下,上面还沾染着对方皮肤的温度,很微弱,仅仅两三分钟就消失殆尽。 向玉凛不动声色地握紧了瞬,过了会儿才松下力气放开。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他突然道。 “知道,我不想听。”乌荑也对上他的眼,在那双她从小看到大的瞳孔里瞧见了自己的倒影。 向玉凛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接着才移开视线,有点故意的转移话题道:“你不回向家了吗?小姑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回去也是逼婚,不了。”乌荑叹了口气。 向玉凛张了张口,他想说,那难道跟荆向延待在一起就很快乐吗? 可这话他说不出口,从前是,如今更是。 因为他意识到,乌荑既然肯跟荆向延来南迦,那么就是对他的信任度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不然不会那么心甘情愿。 原本幸存的侥幸心理,在见到她的那刻,彻底土崩瓦解。 片刻后,向玉凛慢慢问道:“两个月后小姑生日,你也不回来吗?” “再说吧,她不一定乐意见到我。”乌荑言简意赅。 这话倒不是说假的,她自己不爱过生日,但向荟妍与她相反,生日很爱大肆操办。 追其原因也有是向家唯一一个女儿的缘故吧,以前年轻的时候还没出嫁就在家里受尽宠爱,每年的生日宴就算她自己不说,老太太也是要开口的。 乌荑参加过一次,那时候大约十一二岁左右。 记忆里已经找不到具体的片段了,大脑也会选择性模糊掉曾经伤害过自己的阴影。 对这场生日宴记得最深刻的是,她在宴会上被打闹着的几个小孩不小心连带着落水时,向荟妍知道后急匆匆赶来却不是给她披上衣服,而是连忙让管家把她带到房间里,勒令她不要再出来丢人。 十一二岁早就是可以记事的年纪了,那时的乌荑被同龄的孩子救上来后就茫然地呆呆站在原地,还是对方把自己的小西服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才不至于受冻,虽然最后还是发烧了。 当时周围乱成一团,一同入水的几个孩子都被各自的家长用毛巾牢牢地抱在怀里擦拭,满脸紧张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是撞到的。 唯有她,站在原地就像一只刚从脏水中走出来的流浪猫。 从这件事后,向荟妍的生日宴她就没再出现过。 要么是跑到外面过夜,要么就是去旅游,总之能做的事情很多,只是抗拒回去看到那其乐融融的一幕。 说来可笑,向荟妍有个好母亲陪着她热闹,哪怕她嫁人生子后依旧待她如孩子。 而在角落里窥探的乌荑却隐隐发觉自己有点嫉妒她的母亲,哪怕那只是一个生日宴。 因为不曾有过。 向玉凛抿抿唇,忍着忐忑的心脏道:“如果是我........” “阿凛,”乌荑打断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嘴角稍稍上扬的同时却并没有多少笑意,“差不多了。” 向玉凛会意,闭口不再谈这些。 安静下来之后他才突觉,他们两人之间不知从何时起居然没了共同话题,待在一个空间里就只有无休止的尴尬。 临走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又叮嘱了句,让她查不到线索的话就不要再坚持下去了,那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是浪费时间。 乌荑没有回答,目送他进了电梯下楼。 紧接着门被关上,再度隔绝了两人的目光,就像上次在大厦里那样。 等出了公寓,向玉凛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还有句话没有跟乌荑说。 上次在大厦的包间内他对乌荑说她其实根本不喜欢荆向延,不过是荷尔蒙上头而已。 他这次似乎有了答案,但却难以再开口。 向玉凛揉了揉疲惫酸涩的太阳穴,顺便捏了下鼻梁打算让自己提下精神,收到助理说回嘉陵的机票订好的消息后就收敛心神,抬步要离开的瞬间却兀地听到身后有道脚步声逐渐逼近。 他停住,猛地转过身的刹那,在对上来人的瞬间,他眼睛瞪大。 这张脸.........怎么会那么像......... . 房间里,乌荑也没了继续吃饭的想法,拿着文件袋坐在沙发上拆开,从袋子里取出了账单记录,每看一行眉头就越皱越深。 流水太大了。 不是几万或者十几万,里面有连续七天百万的流水。 那七天是做了什么? 乌梅 第59节 这张卡的持有人是向玉凛,那么他知道这件事吗? 这是乌荑的第一反应,她总是不愿意把向玉凛想得太深入,也不想把他扯进这件事内,于是总会试着给自己洗脑,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说服这件事跟他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 向玉凛给她这张卡和这份流水账单时不会想到她的想法吗?不,他会,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乌荑突然有点搞不懂这个弟弟,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看透他。 各种弯弯绕绕都离不开身边人,那么,这张卡又是为什么而被报废的? 乌荑头疼,她挫败地把账单重新装回到袋子里,放到了茶几上。 正想闭目养神会儿,下一秒,一只小爪子就踩在了文件袋上,冲着她用软萌的嗓音叫了两声,察觉到小主人情绪不好,还跳到了乌荑怀里,主动蹭了蹭她的手。 这时候虽然没有都弄小狸花的心情,但不得不说,有只毛茸茸又可爱的小宠物在身边陪伴,确实会让人心情稍微好点。 乌荑边挠着小狸花的下巴边出神思考,过了会儿才起身拿出手机给荆向延发了消息问他把录像带带回来了没有。 左右也没那么快等到对方的回复,乌荑干脆起身抱着小狸花去了二楼的放映室,荆向延有个收纳的小习惯,那个房间里她昨天被带着去了一次。 荆向延问她想不想看电影,除了新上映的还没有片源外,以前的经典老片他这里都有盘。 虽然不清楚他会不会把那卷录像带放在这边,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过来找找。 ......... 晚上七点半。 客厅大门被人从外头刷卡打开,来人推门而入。 荆向延的白色西装外套随手搭在臂弯里,他边换鞋往里走边扯着脖子上的领带,动作随性又慵懒。 粗略瞥了眼干干净净的餐桌,还疑惑着对方是不是没吃饭,才喊了两句“阿无”,小狸花就好似听到声响从二楼跑了下来。 见到小猫急匆匆地跑过来蹲坐在他面前,仰头冲着他喵喵叫,荆向延也顺势蹲下来揉了把它的小脑袋瓜,“没吃饭?” “喵。”小狸花简短应声,尾巴在后面都快摇出火星子了。 荆向延失笑,带着它去了饭碗边给它倒了点猫粮。 见到吃的,小狸花什么也顾不上了,埋头就是一顿干,连头都恨不得埋进猫粮里。 荆向延又给它换了水之后才走向二楼。 二楼除了放映室还有几间休闲娱乐,比如桌球房和健身室,现下除了放映室外其余几间都关着门,他想都不想就知道小狸花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推开放映室的门走进去时,幽暗的室内只有面前的大屏幕泛着冷光,毫不客气地打在手撑着头在沙发上熟睡的女孩身上,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更加冷白。 荆向延看了眼屏幕上放映的电影,是部以前港区的鬼片,算是网络上排名比较经典的童年阴影了。 他小时候看也怕得要死,哪里想到乌荑居然会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他不禁好笑,才刚走出一步,结果下一秒,这点细微的小动静似乎被对方给捕捉到了,纤长的眼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眸。 刚睡醒的乌荑,整个人都还不是很清醒。 头发被她睡得凌乱,还翘起了几根呆毛,转过头懵懵地看着荆向延,嗓音有些沙哑的同时还夹杂着点鼻音:“你回来了啊。” 这听起来属实像是不自觉的撒娇。 荆向延喉结上下滚动了番,眼底溢上了丁点笑意:“嗯,刚回来。” 说着,他走过去摸了摸乌荑的头发,替她顺毛,不动声色地问:“今天你弟弟来过了吗?” “嗯,”乌荑闭着眼,大脑还没开始转动就只能顺着他的话答,“来过了,说是你给的钥匙。” “录像带没带过来吗?”她继续问道。 “带了,不是发消息跟你说在卧室嘛,”荆向延四下环顾了圈,“你手机呢?” “啊........”乌荑摸了半天没摸到,慢半拍地想起来,“好像被我落在楼下了。” 荆向延啧了声,挑眉道:“你这么丢三落四的可怎么办啊。” “只是一时忘了,”乌荑重新躺回沙发上,半睁开朦胧的双眼和他对视,因为困倦而泛着潋滟的、勾人的氤氲雾气,“我也不是每次都这样,你知道的。” “当然,”荆向延会心一笑,帮腔道,“我们阿无什么样,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什么样的。”乌荑闭着眼。 “空白的一片。”他眉目含笑。 “嗯?”乌荑睁开眼,不解,“空白的一片?” “对于我来说,每张空白的画纸都是珍贵的。”荆向延弯下腰轻声跟她解释,随手伸出手趁着乌荑还没反应过来就往她额头轻轻弹了一下,“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连毯子也不盖就在这里睡着的原因吗?” 语气说这是惩罚,倒不如说是情.趣更贴切一点。 乌荑压根感觉不到疼痛,闻言也只是眯了眯眼,努力给自己辩驳道:“太困了,本来是想过来找录像带的。” “下不为例。”荆向延直起腰环顾了下这间房的陈设,寻思着得买几条毯子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他有时候回家的晚了点,经常能在各处的沙发上捡到睡着的乌荑。 也不知道她对等人是不是有什么执念。 乌荑摸摸头:“需要我感谢你?” “客气了,”荆向延客套了句,接着就厚着脸皮把自己挤进了只容得下一个人的沙发里,还煞有其事道,“来来来,挤挤就不冷了。” 乌荑默默往旁边挪了点位置:“.......我不冷。” 这声小小的反驳当然会被荆向延选择性忽略掉。 因为下一秒他就把手搭上了乌荑的腰间,稍稍用力就把她往怀里带,再加上单人沙发的缘故,坐两个人确实太拥挤了点,除非是紧紧贴着。 于是就导致乌荑被动地贴在了荆向延怀里,这姿势太过亲密了,乌荑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但又被对方镇压了下去,抓着她的手指,十指相扣。 .........算了,抛去各种各样的因素外,其实这样还蛮舒服的,有个人形靠枕也还不错。 这么想着,乌荑就懒得再挣扎了,把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大屏幕上。 还没过两分钟,身边的人又开始不老实起来,窸窸窣窣的小动静惹得乌荑心烦,“你又做什么?” 被这话这么一说,荆向延登时就安静下来了,可怜兮兮的语气里还带着些极易被察觉的委屈:“.........咱换个电影看不行吗?” “你害怕?”乌荑睨了他一眼。 “有点。”荆向延老实在在的点头。 “........我以为你至少会反驳几句的。” “我是打肿脸充胖子的那种人吗?” 理不直气也壮。 乌荑眨眨眼,突然就起了点想逗弄他的心思:“可我想把这部电影看完啊。” 果不其然,荆向延立马就蔫了,抱着她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见没有打动她,干脆自暴自弃地把头埋在了她的颈窝里蹭了蹭,闷声道:“那就这样看吧。” 乌荑试着动了下:“这样有点难受啊,你抱得太紧了。” “不行不行,我害怕啊。”他死活不肯撒手。 没办法,乌荑没辙了,无奈道:“那你要怎么样才能不害怕?” 闻言,荆向延悄悄地抬起头,在乌荑看不见的地方,眼底滑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克制着装模作样道:“确定要知道?” 乌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下一刻,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还来不及反应,对方又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第64章 活该 “唔。” 乌荑被迫仰头承受这番亲吻, 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直到把衣服揉皱了也没松开,皱着眉头被撬开贝齿。 她压根退无可退, 腰肢被荆向延的大手揽住锁在他怀里,后背抵在了沙发的扶手上, 相当于把她牢牢桎梏在了这一小小的空间内,几乎是动弹不得。 吻得太过用力, 甚至都快让乌荑感受到窒息的错觉。 不平稳的呼吸节奏和起伏的胸膛,以及两个人都各自凌乱却又交缠的气息, 落在耳畔边的恐怖电影音效都被她自动忽略,缠绵致死的暧昧氛围。 乌荑眼角被这亲吻磨得泛了红, 双唇红肿得失去了知觉,只能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顺着荆向延的引导微张开口, 循循善诱般被对方占据了主导权。 她无意识地抬起手揽住了荆向延的脖颈, 给自己找了个支力点, 不至于从他怀里滑下去。 这是个无心的举动, 但荆向延这人最擅长恶意解读。 于是,揽着她腰的手更加用力, 眼眸一暗,如雨点般的吻顷刻间便疯狂落下。 眉眼、鼻尖、嘴角、侧颈、锁骨。 轻轻啃咬摩挲,直到拿处控制不住地泛了红,留下红痕后才满意地离开。 “骗子........”乌荑在亲吻的间隙含糊出声, 但其实压根听不清楚,因为那点末音很快就会被荆向延吞没,“你根本........” 根本就是骗人的, 什么害怕看鬼片,压根就是个圈套。 明知道这情况不对劲, 可一看到对方装的可怜兮兮的模样,就总是忍不住软下心,这就导致每每都会被得寸进尺。 更气的是,事后荆向延还要变得一脸无辜,要么就是更加厚颜无耻。 让她有气都没地方发泄。 乌荑心里憋着口气,在对方又一个吻落在唇上时张开口狠狠咬了他一下,在荆向延疼得直抽气时又顺势把他推开,起码两人中间隔开了一只手臂的距离,不至于再那么擦枪走火。 “你咬我。”荆向延捂着嘴巴,眼泪汪汪地望着乌荑控诉,估计是没控制好力气,咬到了他舌头,让他现在说话还有了点大舌头的感觉。 乌荑捂着胸口喘气,眼角还沁着泪,但在看到荆向延似乎真的被自己咬痛了,登时有点心虚,真怕他痛到或者出血,连忙凑过去扒开他的手:“我看看,流血了没有。” “也就只有流血了你才来几眼,平常压根不管。”他呜咽两声,嘴巴仍旧死死捂着不肯松开,要不是乌荑强势瞪了他一眼,估计这幅扭扭捏捏的模样能持续一个晚上都不带消停的。 乌荑仔细端详了下,还行,没流血。 松了口气的同时还不忘冷笑一声:“活该,让你每次都不长记性,得寸进尺。” “可是我看你也挺乐在其中的啊。”荆向延故作落寞,“还是自始至终就只有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乌荑不吃这套,面无表情道:“是你在自作多情。” 乌梅 第60节 她实在憋不住,又添了句:“你压根不怕鬼片,就会在我面前装。” “这叫适当引起同理心关注,”他丝毫没有自己谎言被戳穿的尴尬,反而满脸的怡然自得,如是道,“要学会利用当下的环境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乌荑懒得理他,重新把目光放到了大屏幕上,决定把这部电影看完。 起码在看完之前都不会再给荆向延一个眼神。 “不过,”荆向延半晌后突然缓缓出声,他牵着乌荑的手,漫不经心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说真话呢?” “不像。”乌荑头也不转。 “哈,”他笑一声,“不会吧,我在你这里的信用有那么低吗?” “你还想要多少?” “亲一次增加五度好感点有没有?” “..........八点了,别做白日梦。” 荆向延低低笑出声来,难得没有反驳乌荑的忍无可忍,他把手塞到了乌荑手里,接着没再去管对方的目光,头一歪就倒在了她肩膀上,开始专心致志地把剩下的电影时长看完。 乌荑略带疑惑地侧目瞥了眼,但见到荆向延这模样就知道在电影结束前让他起来是不太可能的了,干脆就让他照着这个姿势躺会儿。 下意识抓着他塞在自己手里的手腕时,乌荑指尖摩挲到了一处极为粗糙的皮肤,跟周遭格格不入,她顿了一下。 后知后觉想起,这块皮肤应该就是荆向延为了藏住伤疤而纹身的原因。 “很喜欢这里吗?”荆向延动也不动,老实说:“有点痒。” “这是怎么来的?”乌荑不动声色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虽然之前荆向延给她纹纹身的时候有随后提过一次,但模模糊糊的,没有细说。 她只记得是因为火宅救人的事情,再深的原因,荆向延没有说。 闻言,他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对我的过去不感兴趣。” “那是以前。”乌荑纠正了他的说法。 “好,以前,”荆向延点点头,继续调侃,“那怎么以前不感兴趣,现在反而觉得有意思了?” 听到这里,乌荑抿抿唇,原本还闷着的心脏就像是被戳破什么一样,她微张开口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一想到荆向延说的话时就又郁闷地闭上了嘴。 “.........以前是以前。”半晌后,她小声嘟囔着反驳。 “其实真的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小时候在火场里救了一个小女孩罢了。”荆向延风轻云淡,“我跟你说过的,这可没有添油加醋。” “火场?”乌荑轻轻摸着他手腕的动作顿了下,“几岁?” 之前荆向延说的时候她没有在意,自然也就没有认真去听。 可这次不一样,在对方提到火场的时候,她沉睡了很久的记忆似乎也跟着慢慢苏醒了一瞬间。 乌荑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甩了出去,专心致志地听着荆向延的话,甚至急于求证。 “不记得了,那时候也太小,可能十多岁的时候?”荆向延调整了下舒服的姿势。 乌荑没答话,她垂下眼,翻涌的情绪险些将她全部吞没。 她不是很确定小时候那件事跟荆向延有没有关系,毕竟就像他说的,那时候他们都太小了,就算是能记事的年纪,但大脑还想不想的起来是另一回事。 “怎么了,发什么呆啊?”荆向延好笑地晃了晃两人浅浅交握的手,开玩笑道:“是我伤疤吓到你了?” 话是这么说,语气也还是乌荑所熟知的不正经。 但跟以往每次都不一样的是,他说这话的意图太过明显,握着她的手都忍不住悄悄锁紧,似乎觉得在等待乌荑回答的过程是个酷刑。 事实也差不多。 乌荑低着眼,细细将描绘了鲸鱼纹身的伤疤牢牢记在眼睛里。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能看清这道伤疤的机会。 乌荑呼出口气,她捧着荆向延的手递到唇边,低头在那处伤疤落下一个很轻浅的吻。 蜻蜓点水般的落吻在沾到伤痕累累的皮肤的那刻带着点酥酥麻麻的痒意,通过接触,霎时传遍了全身,荆向延瞳孔猛缩,震惊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指尖微微蜷缩颤抖了下。 “下次不要藏起来了。”乌荑慢吞吞地抬眼跟他对视,也缓缓地说出了个事实,“我小的时候,向家也发生过一起火灾,在那场火灾里,我的腿被倒下的书柜砸中。” 所以再也不能跳舞,向荟妍对她仅存的耐心也到此为止。 细想过来,她人生中总共有两个最重要的东西都被大火席卷而走。 第一个是为了讨母亲欢心的芭蕾,第二个是舅舅。 那时候她甚至在火场里想着,就那么死掉也不错,如果她的死能换来母亲后悔的眼泪,那也很值。 于是当时没想着挣扎,眼睛都快要认命闭上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 火场的浓烟又大又呛,乌荑被熏的直流泪,看不清眼前人的容貌,只知道大概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听她说到这里,荆向延心一动,诧异道:“那个人........” 是我吗? 他想问出这句话,可在触及到乌荑含笑的眼眸时又把溜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两人都没有说话,荆向延是有点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说,大概也有点小时候的事到现如今产生闭环的念头。 乌荑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心脏的跳动愈发的大,很酸涩,以前没思考过这些事,因为那件事后她也想去找救她的人,可都被向荟妍挡了回去,觉得没有必要。 久而久之她也就没再特意找过,但命运和时间老是喜欢开个玩笑。 明明记忆都快忘却的东西,老天却送到了她身边。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同一个人。 更好的消息是,横跨在他们之间的宿命比他们所认识的时间还长,这场相识或许从小时候的初见就先行下了铺垫。 片刻后,乌荑轻笑了声,她郑重其事地深吸口气,道:“谢谢。” 荆向延欲言又止。 乌荑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把没说完的话补充道:“我只是觉得目前没有比这两个字更能表达我心情的,所以,谢谢。” 荆向延了然,也顺着她的话笑着说:“光谢谢好像也不够,有没有实际行动。” 乌荑再次与他的手十指相扣:“当然。” 放映室的门被关的死死的,一丁点光亮都透不出去,吃完饭的小狸花坐在门口,歪头疑惑地想着自己刚才离开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的。 . 向玉凛订机票回到嘉陵向家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下午两点了,他的公司快要上市了,这次还算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赶过来的,连在飞机上都没睡够两个小时。 虽然户口迁了出去,但到底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说对这里没点感情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点感情到底是对向家,还是因为乌荑的爱屋及乌,这就只有向玉凛本人才知道了。 他一进门就瞧见了正在客厅里看给花束浇水,陶冶情操的管家,对方也注意到动静,在回头看到来人是谁后连忙放下水壶擦擦手走了过来:“小少爷?” “我有点事找我父亲,他还在吗?”向玉凛言简意赅地问。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其实他没报多少希望。 毕竟向从于本人的继承权早就被向老夫人取消了,这些年也一直活跃在国外,此次哪怕是回来借他争夺股份也不会久留。 所以管家的回答也在他意料之内。 果不其然,在听完这句话后,管家解释道:“先生前几日就带夫人飞a国了,您回来的时间有点不巧。” 这可真是巧了。 望着向玉凛有些无奈的神色,管家试探性地道:“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事。”向玉凛面色淡淡。 见他这样就知道对方不愿意透露更多,管家也就识趣地没有多问。 “那有没有他用过的东西,比如牙杯牙刷。”向玉凛换了个思路,不再要求向从于本人,而是退而求其次要了他亲密接触过的物品。 这话一落地,管家几乎立马就明白了向玉凛的用意,内心诧异的同时也没在面上表现出来,而是点点头:“我上去拿,您在这边坐会儿。” 管家的动作很快,向玉凛在沙发上坐了十五分钟不到就见他提着真空袋下来了,压缩在里面的是一把牙刷。 他把袋子递给了向玉凛,并问道:“不打算留在嘉陵吗?外头哪里有家里好啊。” “这件事再说吧。”向玉凛浅浅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在转身的刹那又想起什么来,转回来犹豫了下还是跟管家说:“如果我姐回来了,你帮我把在我房间书柜最后一层的那本书拿给她。” 管家答应下来,表示自己会照做的。 见此,向玉凛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等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之后,管家一扭头就对上了正站在楼梯上的向荟妍,也不知道她在那里站了多久,有没有全部听全。 被这么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管家赶忙问好。 向荟妍却不在意那么多,她只在乎一件事:“阿凛把大哥的牙刷带走了?” “对,”管家迟疑了下,问,“这事要不要知会小姐一句?” “不用管她,”向荟妍淡淡道,“我本以为阿凛这孩子不是个主动的性子,倒是不像我以为的那么傻。” 管家心如明镜:“明白,就当小少爷没回来过。” “嗯,”向荟妍道,“大哥要是打电话回来,你就说不清楚。” “明白了。” 向荟妍神色晦暗不明,本来是打算让谢远闵去把乌荑带回来订婚的,哪里知道乌荑没回来就算了,现在就连谢家都说有待商榷。 她知道谢家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平静,但向家需要跟谢家联手,不只是利益捆绑。 至于荆向延,既然他在家族里获得的权益不足以支撑向家的要求,那么从一开始他就不在向荟妍的考虑范围之内。 如果要选,她也并不介意那位私生子。 与此同时,谢家大厅。 谢远闵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接着把杯子推到了坐在对面的母亲跟前。 茶的香气随着热气在往上冒。 谢夫人只是看了眼,但并没有什么动作,把视线从茶杯上移开落到了谢远闵脸上,蹙眉道:“这次去郦城没把乌荑带回来?” 谢远闵也不着急,端起给自己倒的那盏茶,缓慢地喝了口,接着才不紧不慢地道:“也不是非她不可,人不愿就算了,不差这一个。” 乌梅 第61节 这话惹得谢夫人不赞同,语气也没好到哪里去:“要不是需要向家做遮掩,需要费那么大力气吗?你也是,那么久的时间连个订婚宴都没走到。” 谢夫人不屑:“她那母亲也是个蠢的,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公然被女儿打脸,当人父母都这么失败。” 谢远闵听着也不反驳,左耳进右耳出,满脸专注地默默数着烹茶上升的温度,偶尔也是敷衍着附和了几句,对此也是淡笑不语。 他母亲向来是这样不赞同别人的教育观念,固执的认为棒棍底下出孝子,所以从小对他就是非打即骂,一开始他还会反抗,后来久了也觉得反抗没什么意思,倒不如顺从着,痛苦还能尽快减轻过去。 对像谢夫人这样的人来说,子女反抗,比杀了她还难受。 谢远闵深知这点,还小的时候也会思考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没有血缘关系才会被如此对待。 不过很快这种想法就被他自己打破了。 谢家的人都是疯子。 谢夫人并不在意血缘,对她来说,只要这个孩子能带给她荣耀和利益,那么是不是亲生的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所以在那个母亲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被找回来的时候,谢远闵甚至站在旁边暗笑着围观,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弟弟踏入谢家的那一刻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 他没阻止对方回归谢家,如必要,他还可以大方地张开双臂迎接,作为欢迎礼物。 在此之前他调查过这个弟弟的背景,在郦城被收养的。 养父养母因爬山死去,被家暴过,基本靠吃百家饭长大,整个人就像刺猬一样,一碰就炸,脾气并不是很好。 在初中的一段时间倒是很好运地碰到了前来游玩的乌荑,得到了对方资助的承诺,虽然最后这份资助是由乌荑舅舅的那个朋友接手。 成年后就在资助人开的酒吧里当吉他手,还玩点上不得台面的乐队,更是在和乌荑重逢后恬不知耻地想要追求。 .......... 在收到这些资料时,谢远闵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视线却控制不住地落在对于谢瑾风初中的那段描写上。 他这弟弟别的不行,运气倒是不错,遇上的烂好人还真不少。 记得最开始他亲自去郦城找谢瑾风时,对方的态度还拒绝的很明确,他并不想回归谢家。 这个回答在谢远闵的意料之内,他并不感到有多么的意外,作为被谢家从很小就开始培养的猎人,他有足够的自信和耐心。 谢瑾风不是喜欢乌荑吗? 可以,那就跟他说,你想进一步跟她接触那就得换个身份,一个可以与她旗鼓相当的身份。 他深知这个弟弟是孤儿,确认他并不会拒绝这个条件。 不出意外,对方答应了。 在带谢瑾风回家的那天,他在给母亲介绍弟弟的身份时,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鸷和不耐,却被伪装的很好,跟谢瑾风渴望的眼神不同,母亲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吩咐下人给他准备个房间。 至于是哪里,那根本无所谓。 事后他被训斥了一顿,理由是自作主张。 谢远闵忍着内心肆意的疯狂,面上却要装的一副不理解,说认为自己把母亲的亲生血脉找回来,还以为她会感到开心。 那天谢夫人嫌弃的神情,过了这么久他还是记忆犹新。 她说:“你把这个人从乡下找回来做什么,我可没精力重新再养一个跟我没感情的孩子,更别提要把他那股穷酸气质消磨殆尽得花费我多大的金钱的精力。” “远闵,我从小就教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全忘了?” 谢远闵简直想要发笑,这天过后,他大概知道谢家的日子是安静不下来了。 这正合他心意。 他要是闲着没事干还会去在谢瑾风面前晃悠,装成一个温柔知心的大哥,这是对他来说信手拈来地犹如家常便饭。 最开始真的骗过了谢瑾风,看着对方对自己吐露心声,把自己当成在这个家唯一可以说得上话的人时,谢远闵险些笑出声来。 找回来的这个小玩具是真有意思。 可惜,如果谢瑾风要是没在他面前拿出那条小项链,还露出一副害羞的纯表情的话,谢远闵不介意陪他继续演下去。 那个时候谢夫人已经在考虑要跟向家联姻这件事了,他见过乌荑的照片,说实话那一瞬间内心是有些触动,或许更多的是凌.虐感,他好久没有那么刺激兴奋过。 那张照片似乎是学生时代的她,面对着的镜头也并不爱笑,可一双眼睛却十分漂亮,她不是在看镜头,是在看镜头后的人。 漂亮、干净的气息跟他格格不入,这样的一个人,就该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折断,残破不堪地待在他身边。 就像他小时候的那些宠物猫一样。 ............ “远闵,你发什么呆?”谢夫人不满。 “抱歉,”谢远闵回过神来,笑笑,“想起了点好笑的事。” “你该把心思放到正事上,不是这些小事。”谢夫人敲打他,“你说的不是非她不可的人选是谁?” 谢远闵并不着急,当着谢夫人的面又喝了口茶,“总有人比她更好拿捏,只要给点好处就能顺着杆子往上爬。” “谁?” “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 还不等谢夫人说话,谢远闵把放在一旁的文件袋拿起来拆开,取出里面的几张照片放到了谢夫人面前。 “这是?”谢夫人不解。 这几张照片拍的都是同一对人,里面的女生,谢夫人倒是稍微眼熟点,能勉强认得出来是薛家的小女儿。 “乌二小姐的前男友,”谢远闵淡淡道,“花了点钱从他嘴里翘出了点消息,不多但也够用了。” 谢夫人点点头。 “对了,我看瑾风最近.........”谢远闵试探性地提起了他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弟弟。 毫无意外,谢夫人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就下意识皱眉,嫌恶道:“别理会除此之外的事情。” “我说了你这是多管闲事,”谢夫人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跟他那个早死的父亲一样,都是窝囊废。” 见此,谢远闵也没有反驳,颔首后继续喝茶。 也丝毫不跟谢夫人说谢瑾风此刻就待在角落里偷听的事情。 . 这两天荆向延没再那么忙,有更多的时间围绕在乌荑身边叽叽喳喳,两人也不怎么出门,除了偶尔带小狸花去楼下小区内散散步。 晚十点半,乌荑还坐在工作桌前给照片调色,那边的浴室里就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其中还伴随着荆向延让小狸花不要乱跑的喊叫,哐啷地落了一地的洗漱用品和瓶瓶罐罐的动静。 给猫洗个澡,怎么跟要把房子拆了一样。 乌荑叹了口气,起身把电脑关上,走过去敲了敲门:“怎么了?要我进去看看?” “等一下!”荆向延惊慌失措的喊声从里头传来。 乌荑不明所以,扭动门把手拉开门的刹那间,小狸花猛地从里面跳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稍微侧身躲过了这波撞击。 小狸花顺势扑到了床上,全身湿漉漉的,宠物专用沐浴露搓出来的泡沫都还没冲散干净,就照着这样在床上打了个好几个滚,直到床单和被套都被水打湿,它倒是缩到了被子里把自己团成一团。 乌荑沉默两秒,被这瞬时的变化震惊的还有点回不过来神,她扭头看向正狼狈地从浴室出来扶着门框的荆向延,挑眉道:“你这是洗猫,还是猫洗你啊?” 可以看得出来,荆向延浑身上下被打湿得不少,本来就穿的薄,被水浸染一下,衣服便紧紧贴着皮肤,颇有种□□的美感。 脸颊的水也顺势下滑在下巴处凝聚成水滴,最后才滴落在地,偶尔还有几滴流进了敞开的领口深处,无端引人遐想。 乌荑不自觉地轻咳一声,有些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别感冒了,去换身衣服吧。” “还没洗完呢,”荆向延给她展示小狸花在自己身上糟蹋的罪证,咕哝道,“你快看啊,给它洗一下就泼我一脸水,洗完出来我喝水都喝饱了。” “那我来洗吧,”乌荑抽空看了眼已经完全不能睡的床单,叹了口气,“你去客房铺下床吧,明天我让人过来换套新的。” “我先把它带进去,免得又在卧室里跳来跳去的。”荆向延撸起袖子就要朝小狸花走去。 小狸花似乎是提前感知到了危机的来临,在对方要靠近包裹自己床单的那一秒,它飞速蹬着脚从荆向延手里溜走,估计是洗澡带来的阴影太大了,接连在房间里跑了好几圈,连带着被子都被它踢到了床下,还顺脚打碎了好几个杯子。 荆向延:“..........” 乌荑无奈扶额。 没办法,乌荑只好先把电脑挪到一边,避免落入小狸花的魔抓里,接着才加入逮它的队伍里。 足足折腾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才彻底抓住它,把它摁在怀里冲下泡沫擦干,瞧着他的脸色还有明显的不服气,耷拉着一张脸,气鼓鼓的。 生气归生气,乌荑给它擦手擦脚倒是半点不反抗。 最后还给它把毛吹干了才送回猫窝里睡觉。 卧室是暂时睡不了了,一片狼藉。 乌荑干脆让荆向延去隔壁客房将就一晚。 熄灯,周遭的视线范围内陷入一片黑暗。 乌荑侧躺着没动弹,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抓猫累的。 过了会儿,另一边的被角被掀开,乌荑感受着床铺下陷,然后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抱住了自己的腰,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别闹了。”乌荑闭着眼低喃,她是真困了。 “冷,抱着暖和点。”荆向延继续贴过去。 “过两天回暖,冷就去睡大街。”她半点不惯着。 “你心好狠。”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你对别人也这样吗?” “只对你。” “谢谢。”荆向延诚挚感谢。 “..........” 乌荑无语:“你是不是隐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属性?” “你想开发?” “.........不想。” 荆向延抱着她,把头埋在她脖颈里,鼻尖充斥着她头发洗发水的香味,笑了两声道:“我明天陪你出去采风?” 乌荑不为所动:“你不是没空吗?” 乌梅 第62节 “工作也是有喘息时间的。”他用哄人的语气道,“怎么样呀,我可以当你的搬运工。” 这话说完,过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乌荑的回答。 正当他以为对方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一声极其小声的呢喃从怀里传来:“........说话算话。” “求之不得。”他蹭了蹭她的发顶。 荆向延倒是说话算话,第二天乌荑在他怀里醒来时,对方已经提前代入搬运工的角色,一脸专注地问她要带些什么东西。 乌荑面无表情地推开他越来越靠近的脸:“把你人带上就行。” 采风毕竟不是工作,非要个说法的话,其实乌荑会更喜欢那种发现生活美好,记录自然的变化。 或许是因为有小时候火灾那件事的加持,最近几日的乌荑对荆向延的粘人程度格外有耐心,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于是就导致对方诧异两秒后凭借这件事更加蹭鼻子上脸。 包括起床后问她想吃什么,一路到公园的路程都在喋喋不休,乌荑也没嫌烦,竟然还觉得这样蛮好的。 她本来就话少,因此不介意作为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今天是周日,上午八点的太阳还没出来,天气并不炎热,甚至还有点凉爽。 所以这时候,在公园里带孩子出来散步的母亲不少,包括遛狗的主人或者一大早就出来约会的情侣。 乌荑找了个没人坐的长椅,带着荆向延先过去,让他在这里坐会儿,或者给她看东西也行。 荆向延没什么意见,比了个ok的手势就让她去拍照了。 他坐的这位置恰好处在树荫下,哪怕阳光逐渐展露也影响不到他,于是就干脆这么光明正大地盯着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活动的乌荑。 她拍了很多东西,花、被风吹动的树梢、抱着孩子的母亲、玩泡泡的孩童,等等。 清晨的阳光柔和洒下,尽数打在了乌荑身上,她侧过身调试相机参数时,侧脸鼻梁高挺,嘴唇抿着,神色认真,逆着光,似乎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荆向延看得出神,觉得怎么看都不够,想拿出手机拍照,却又舍不得把目光移开。 他还喜滋滋地在欣赏着乌荑拍照的姿态,结果下一秒衣摆就被人扯了扯。 第65章 喜欢 衣摆被扯的力道并不大, 荆向延顺着低眼看去时,与一脸正经的小女孩对上,对方梳着双马尾辩, 微微抬头,头发还会小幅度地晃晃, 她脆脆出声道:“哥哥,我走丢了。” 闻言, 荆向延稍挑眉头,顺势蹲下身故意逗她玩:“哥哥看着像是会认路的人吗?” 这话不是假的, 他是真的对路况不太熟悉,只不过跟乌荑比起来算是要好那么一点, 只是现在放在这里,多多少少有点逗小孩的嫌疑。 小女孩适当地皱了皱眉, 满脸都写着怀疑, 或许是知道在面前这人身上讨不到什么便宜, 于是偏过头望着正举着相机拍照的乌荑, 眼珠子转了转。 她张开口还没出声,下一秒, 衣袖就被荆向延回礼般扯了下,她思绪回神过来和面前这位看起来不太正经,实际上对待她却还蛮有耐心的哥哥对上视线。 “好看?” 他笑意盈盈地发问,丝毫不因为这是个小孩子而诱导着敷衍, 甚至如果情况允许,说不准还会拉着人坐在长椅上喋喋不休,细说到底哪里好看。 纵然只是个孩子, 但是察言观色这种最基本的眼色还是看得懂的,她点点头, 用一种表明事实的陈述语气说:“很好看的姐姐,所以哥哥你刚才才看那么久。” “什么都被你看见,我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荆向延歪头故作苦恼,可话里话外完全没有因为被小孩子看见他傻乐模样而感到羞涩,反而有种大言不惭带来的厚脸皮感。 小女孩原先因找不到父母而走丢,导致紧绷的神经都因荆向延的这几句话被迫放松下来,欲言又止后选择了闭上嘴,默默扭过头去不再跟他谈话。 她刚才就不应该来找这个人,直接找那个姐姐还更有效果一点。 人小鬼大的样子,荆向延看着新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惹来了乌荑的注意。 她停下手中正在拍摄对面树梢停靠的鸟儿的动作,稍微侧目就注意到了一大一小相处的别扭动静,尤其是小女孩一副不是很想理会荆向延的样子,简单猜一下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了?”乌荑干脆走过去询问。 走到跟前的那一秒,这两人几乎同时抬起头朝她望来— 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但这个点的太阳差不多缓缓升起,空气间开始变得有点闷热,恰好微风吹拂身侧衣摆,浅浅掀起了发丝,让她猛地撞进了那双含笑的琥珀色眸子里。 小女孩则是跟荆向延完全不同的反应,见到她就跟见到救星一样,二话不说就小跑几步过来牢牢抱住了她的大腿,抿抿唇,小声喊了句姐姐。 乌荑垂眼摸了摸她的头,呆在原地没动,等荆向延起身走过来时才淡淡掀起眼皮问:“欺负她了?” “哪敢啊,”荆向延委屈,“我只是跟她探讨下对于美的欣赏而已。” 小女孩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在荆向延要看过来时,及时躲开了这道目光。 可真能扯啊。 这话说的离谱,乌荑没搭理他,扶着小女孩的肩膀蹲下身来,温声道:“找不到爸爸妈妈了吗?” 小女孩应下点头,似乎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接了句:“姐姐,我可以牵着你吗?” 乌荑听完这句话,下意识去看荆向延的反应,就见他慢慢咧开嘴呲牙一笑。 ...........估计是没干什么好事。 她双手撑着膝盖起身后,接过了小女孩递过来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不忘对着荆向延吩咐道:“包拿上,把相机装好,我们去趟警局。” 荆向延没有异议,恭恭敬敬地接过乌荑拿在手上的相机就转身回到长椅上收拾东西。 这边,小女孩见人走了这才松了口气,悄咪咪和乌荑告状:“姐姐,那个哥哥一直在偷看你,还笑得很奇怪。” “奇怪?”乌荑疑惑,“怎么个奇怪?” “就是..........” 小女孩当着乌荑的面稍稍仰起头,学着自己看到的场景,扬起一抹极致的微笑,不露齿,抿唇笑着都快列到耳后根,眼睛也随之眯了起来,还时不时无意识发出嘿嘿的声音,俨然一副痴汉模样。 见乌荑被这个微笑震撼住,小女孩很快就收敛起来,又恢复成处变不惊的模样,“就是这样。” “.......确实很奇怪。”乌荑两秒后回她。 “妈妈说,这种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小女孩掷地有声地下了结论。 乌荑差点被逗笑,她伸出手背碰了碰小女孩的肉嘟嘟的脸颊和额头,问她:“热不热?” 这天气对小孩子来说确实是难为了点,小女孩早就口渴难耐的嗓子都快冒烟了,但教养又让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原本打算找到爸爸妈妈再喝东西解渴的,可乌荑陡然这么问出口还是让她有些扭捏地道:“热,想喝水。” 乌荑笑笑,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到位于树荫下的长椅旁,让她坐着先乘凉会儿,本来想让荆向延给她看着,自己去自动售卖机那边买瓶水的,结果荆向延又自告奋勇地过去了。 小女孩坐在椅子上,有点无聊地晃着自己的腿当作游戏,无意间瞥见身侧乌荑的侧脸时顿了下,神色明显的逐渐疑惑起来。 方才那个哥哥虽然人不太靠谱,可是有句话说的很对。 姐姐长得很好看,但这种好看不只是存在于外表上的。 她喜欢好看的人,对她来说,每每看到好看的哥哥姐姐都会让她心情大好。 可第一次见到这个姐姐时,明明她是站在阳光下拍摄的照片,应该是温暖的,但不知怎么的,就有种让人下意识不想靠近的感觉。 这么说不是很准确,但目前依照她的思维还无法理解这种望而却步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所以在拍照的姐姐和傻笑的哥哥之间,她只迟疑了两秒就选择了后者。 而现在,她有了个新的发现。 还不等她把自己的新发现说给乌荑听时,下秒,去买水的哥哥就回来了。 他手上一共拿着两瓶,一瓶是旺仔牛奶,另一瓶则是矿泉水。 旺仔牛奶递到自己手中时,拉罐还被贴心地先拉开了。 她率先看了看乌荑,见她也看过来确认易拉罐的开关有没有拿掉后,笑着对她展示了下,然后这才放心喝了口。 “你不买吗?”乌荑把瓶盖拧开,问道。 “我不渴,就不浪费水了。”荆向延指了指小女孩,“现在是这孩子比较麻烦吧。” “我有名字的,我叫薛雅雅。”她舔了舔唇边沾到的奶渍,顺道纠正了下荆向延的说辞。 “倒是挺好记。”姓薛,不过荆向延并没有细想,倒是乌荑对她的名字皱了下眉。 最近的警局就在附近两百米处,并不远,两人把薛雅雅带了过去,在得到民警的承诺照看后才放心准备离开。 倒是快走到门口时,薛雅雅忽然叫住了乌荑。 “姐姐。”她小手拿着还没喝完的旺仔牛奶,摇摇小脚,不确定地问,“我还能见到你吗?” “如果有缘分的话。”乌荑耐心回答。 “马上就是我六岁生日了,爸爸说会请好多人来给我庆祝,到时候你也可以来吗?”薛雅雅满脸期待地发问,可又深怕被乌荑拒绝,又连忙补充,“可以带哥哥。” 乌荑忍俊不禁,摸摸她的脑袋:“有机会的话。” “姐姐,我的宴会只想请认识的,跟我关系好的。”她捂着嘴巴靠在乌荑耳边,为了防止被荆向延偷听到,悄声说,“但是我觉得哥哥是好人,所以想让他跟姐姐一起来。” “好人?”乌荑挑眉,“刚刚雅雅不是这么说的。” “因为觉得他看姐姐的眼神........”雅雅小脸都快皱在一起了,嘟囔道,“就像看到好吃的。” 乌荑有点新奇,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比喻。 但还不等她说话,雅雅就又迟疑地看了她一眼,把话补充完整:“可是姐姐你看他的眼神,和他看你的,一模一样。” ........... 荆向延站在警局外百无聊赖地等着乌荑出来,在他数到第两百根小草的时候终于等到了乌荑,还没来得及迎上去高兴会儿,就先看到了她有些泛红的双颊,脚步停下,疑惑道:“脸怎么了?” “没怎么,”她摸了摸脸颊,含糊道,“可能是热的吧。” “里面不开空调吗?” 荆向延没想得那么深。 “开了空调还是一样。”乌荑轻声道。 “什么?”他没听清。 乌荑没回话,她想起在里头时,薛雅雅说的那两句话。 —他看你的眼神就像是见到了食物。 —你也是。 这是乌荑未曾在两人身上挖掘的地方,或者说是她从未在意、正视过,会更加贴切一点。 跟荆向延面对她时,毫不克制且外放的欲.望不同,她学的最多,也最理性的地方就是含蓄、压抑。 头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地指了出来。 乌梅 第63节 如果是别人还好说,乌荑可以当作不在意。 偏偏是干净到犹如白纸的小孩子,他们的一言一行在薛雅雅眼中并不存在过度解读这一例外。 逼得她不得不直视自己的欲.望,让她思考着、反思着。 荆向延都如此,别说是她。 他们两个跟对方比起来有过之而不及,半斤八两,狼狈为奸。 她早该知道的事实,永远都避不开的。 潜意识做出的反应不会骗人,这是渴望。 换句话来说,她在渴望着荆向延。 可到底渴望的是什么,她好像说不清楚,也许是各个方面,也可能只是他这个人罢了。 这并不是值得纠结的重要问题。 额头上突然覆盖的微凉手背唤回了乌荑的思绪,她抬起头就跟正好放下手的荆向延装上视线,对方蹙眉,藏不住的担忧:“还好没发烫,怕你生病或者中暑。” 乌荑摇摇头,跟荆向延并肩走着,半晌后侧过头看着他的侧脸,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是不是很经常有小孩子说你不像好人?” “我好不好,你不知道?”荆向延也偏头跟她对视,漆黑的瞳孔中清晰而又直白地倒映着乌荑的脸庞。 阳光洒下,她甚至可以借着这光数清荆向延微垂着眼时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了倒影。 就这一眼,她彻彻底底看清了。 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荆向延那么爱画眼睛,又为什么画得最好的缘故了。 眼睛所表达的情绪往往是大脑无法掌控而外泄的,就算是藏住了,也还是会千方百计跑出来的。 想到这点,乌荑慢吞吞问道:“我以前.......是怎么看你的?” “这算是在找我要看法?”荆向延调侃。 “不,”乌荑想了想,道,“我觉得是评价会更准确点。” “不正经版本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总是冷着一张脸,好像除了摄影外,别的事情和人都不能引起你多余的情绪。”他凑过去轻轻出声,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乌荑,眼眸明明是含着笑意的,说出的话也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可却是充斥着满满的暧昧吐息,不紧不慢道:“那时候在想,这双眼睛,可不可以只为我流泪。” “只为我哭。” “在你的脸上看到更多的表情,因为我。” “然后,”荆向延抬起手,指尖轻又缓慢地一一滑过乌荑的眉尾、眼角、脸颊和紧抿着的唇角,“一直保持。” 他的话太有攻击性了。 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似乎都泛起了痒意,逼得乌荑下意识偏过头躲了躲。 “你只想跟我说这些事吗?”她薄唇轻启,原先清冷的眼眸里多了份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 “当然不是,”荆向延勾唇一笑,“怕你说我流氓,我连提都不敢提呢。” “需要夸奖?” “不客气。” “.........” “那正经的版本呢?”乌荑勉强找回了点理智。 “很好,就这样。”他说。 “什么?”乌荑一头雾水,没反应过来。 “我说,那样的你很好。”他开始细细数着,“冷淡也好啊,漠不关心也罢,仅仅是作为乌荑的一部分存在,就已经足够好了。” 乌荑深深看了他一眼:“大概只有你才会那么想,现在还那么觉得?” “我们的大摄影师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不自信。”荆向延好笑,“这个‘还’字就蛮不好的。” 因为一直没变过。 这话不是哄人,他也没说谎,是真的这么觉得。 高中时期的乌荑跟他重逢时见到的对方差别不大,他所爱慕着的自始至终都是这么一个人,无关乎其他。 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单单是她站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他也甘愿为他低头。 他并不觉得冷淡是扣分项,反而认为这是独属于乌荑身上特有的魅力。 不止是这点,跟其他的方面融合的很好,所以造就了这么特别的一个人。 沉默片刻,乌荑叹了口气,像是妥协:“知道了,以后不说了。” “说也没关系,反正我会告诉你的。”荆向延碰了碰她的脸颊,点到为止,放下手道:“刚你在里面处理事情的时候,薛书烨给我发了消息,说是也在这附近,问我要不要过去喝杯茶,你要去吗?” 左右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乌荑答应了下来。 薛书烨定的地方离这里有段距离,在市中心的高级会所,开车过去十几分钟。 到了地方跟前台报上名字后,对方让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去了七楼。 一层层往上都是有各种不一的消费条件。 五层往上基本都是贵人的消费级别了。 薛书烨这次没组局,就带着夏漾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等着人。 乌荑跟在荆向延推门进去后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薛书烨厚着脸皮硬是挤到了夏漾身侧,紧紧挨着她落座,如果不是看在对方已经快要不耐烦的脸色,估计还能上手搂着她的腰。 “我们还是等会儿再进来吧。”荆向延当机立断转身。 “给我回来啊混蛋。”薛书烨赶忙出声制止,要是让他走出这个门,他的清白估计就要颜面扫地了。 荆向延扫视了他几眼:“你不是去度蜜月了吗?怎么来南迦了?” “为了我们的兄弟情谊,适当别问会比较好。”薛书烨微笑,接着道,“回来后顺便路过来看看,本来是来看我堂哥的,结果没想到你也在。” 那边两人在聊天,这边乌荑也坐到了夏漾身边,称赞了下她今天的妆容还不错。 “你最近心情倒是还挺好,”夏漾饶有兴致地问,“婚礼被取消了也不着急?” “从始至终就没想着参加过。”乌荑不以为然,甚至还有种报复的快感,轻笑一声,“反正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向荟妍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给她留退路,因此订婚的请帖是一早就发了出去。 估计是掐算了她会妥协,毕竟以前一直这样没有变过。 可偏偏这也是她最算漏的一点。 以前乌荑的不反抗也只是身心俱疲后的结果,这次也只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多费口舌,她也提醒过向荟妍,如果不想向家成为笑话,就适可而止。 意料之内,母亲没听。 “我就知道,可惜了准备的礼服,请人定制来着。”夏漾故作遗憾,“要是用不上就算了。” “留着吧。”乌荑漫不经心道,“说不准以后还得用上。” “以后?”夏漾见她这副游刃有余的神情,视线越过乌荑看到了正在跟薛书烨聊天的荆向延,福至心灵,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倒是差点忘了,你想选的人可不就在那里。” “顺便而已。”乌荑不置可否。 “得了吧,”夏漾端起放在面前桌上的茶水杯喝了口,“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别扭嘴硬。” “我有吗?” “挺明显的。”夏漾点评道,“如果你一分钟不注意他十次,我也不会说。” 又是一个自己就没意识到的动作。 乌荑默默收回视线。 看她这样,夏漾稀奇的笑了笑,道:“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跟高中时期的荆向延反过来,以前是他看你,现在是你看他。” “以前我没印象,”乌荑好奇道,“你见过?” “像撞在一起的体育课啊,社会活动实践啊这种年段集中的活动,每次都能在你附近看到他的身影。”想起这件事,夏漾就好笑,“你是没察觉,旁的观察的人可就要嫉妒了。” 跟盯盯狂魔一样,要不是段一,估计真的会有人把他当成变.态。 “至于别的嘛.......”夏漾仔细回忆了下,“他不是学美术吗,高二的暑假出去集训了,然后根据和他在一个地方集训的朋友说,荆向延释放压力的方式很特别。” “有多特别?”乌荑不解。 夏漾慢悠悠道:“特别到,别人释放压力的方法要么是睡觉啊,打游戏啊,或者抽烟缓解。但荆向延不一样,他缓解的方法是多画速写。” “嗯?”乌荑顿了下。 “是不是很离谱,”夏漾笑了起来,“要不是当时他们偷偷给我拍了张照片,我也疑惑呢。” 据说当时跟他在一个画室的人没有不被卷到的,速写对荆向延来说是释放压力,对他们就是苦哈哈了。 夏漾是边听着电话里传来的抱怨声,边看发来的照片,在放大看到荆向延画的速写时,她瞳孔也微微睁大。 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后来她去问了朋友,抽空帮她扫了一眼,得知他画的基本都是同一个人。 乌荑压下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强忍着镇定问道:“那照片还有吗?” “应该.......还有存?你要的话我等下回去给你找找,估计不在这部手机里。” . 跟薛书烨和夏漾告别后两人才下楼离开,在里面待了差不多有四个小时左右,吃了饭后才走,将近下午两点半。 天气热,两人干脆回了小区公寓。 乌荑前脚刚刷卡开门,后脚小狸花就二话不说地扑了上来,光是在她脚边绕着打转还不够,甚至都起身扒拉她了。 “你没给它喂饭吗?”乌荑问,顺便弯腰把猫抱了起来。 “出门前给了,”荆向延凑过去挠挠它的下巴,“看这样子,估计是又做什么坏事了。” “那你做过吗?”乌荑头也不抬地摸着小狸花背部的毛发。 “你拿我跟它比啊。”荆向延倒是也没反驳,“是夏漾又跟你爆了点我的过去?” 乌荑没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沉思几秒,斟酌着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别人口中知道这些事情很奇怪?” 这话就不像是她会说出口的,但现在却是带上了点迟疑和忐忑,纵然面上的变化没多大,可眼里的紧张是藏不住的。 她在认真等着荆向延的答案,但对方却对她这个问题真的感到了疑惑:“为什么要觉得奇怪,你不认识我是事实啊。换成我,要是能记住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那才奇怪吧。” 乌梅 第64节 “不是,我是说........”她有点着急,想解释点什么,可话都要到嘴边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连小狸花什么时候跳下怀里跑走都没感受到。 “而且,”荆向延轻轻过来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我心甘情愿的事情,为什么要你自责呢。” 他知道,那时候的乌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并不在她的规划范围之内。 因为没勇气结识,所以哪怕只在远处看着也是好的。 祈求回应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奢望了。 很多人说暗恋的人不需要名字,只需要叫她某某,而荆向延不知道多少次在纸上描绘过他的某某。夏天的炎热不仅没有盖过炽热的喜欢,反而愈演愈烈,是他高中时期最不可告人的秘密,哪怕她偶尔不经意间回应的一个眼神,也足以在他小小的世界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是只有他一个人感受到的微风。 “那你.......”乌荑咽了咽口水,再次艰难出声,“高中怎么不来认识我?” 这是她第二次问这个问题,耳边都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她说不上来自己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可心情却是呼之欲出的十分迫切,她攥着荆向延的衣服,咬了下唇,道:“夏漾说,你画过我。” “你说哪次?” 乌荑愣了下。 “我不记得了,很多次,”荆向延低头吻着她的眼睛,低声道,“画过很多次。” 他没想过让乌荑知道,这总会无形地给人压力,颇有点像道德绑架。 画是真的,次数也多,所以被乌荑这么问出来,他是真的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对方问的是哪次。 “如果重来一次,你........”乌荑迟缓地道。 “重来一次啊,我可能也是这样。”荆向延朝她眨眨眼,“你知道的,我是个胆小鬼,但我不止一次幻想过走上前大大方方跟你说,‘乌荑同学你好,我是高二八班的荆向延。’” 现实里没有能力和勇气做到的事情,起码在白日梦的幻想中存在着。 每每想到自己说出口后乌荑的反应,荆向延就想躺在床上抱着枕头激动地打滚。 乌荑抿抿唇,偏过头去避开了这道太具侵略性的目光,耳尖染上的红晕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小声道:“现在也不是很迟。” 她今天被人指出了太多自己以前未曾发觉过的小心思。 不单单是荆向延,原来自己也是一样的。 说不上来是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当年在南城,又或许是日久见到他时会不自觉安心。 过去种种,不是单单当作床上伴侣。 乌荑后知后觉想起来那次在南城收到父亲发来的信息,说是要回去参加乌乐雅的订婚宴,她不过是随口问了句新郎是谁,得出的答案却让她顿住,心情莫名地有点烦躁。 那时候她不理解,更是选择性忽略掉这种微不足道的异样心情。 直到在乌家宴会上,她靠在二楼的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客厅里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指尖夹着的烟几乎模糊了她的面容,漫不经心地吞云吐雾。 没什么人注意到她,于是她的目光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毫不掩饰地朝着荆向延看了过去。 出乎意料地,这本该不起眼,可对方却似有所感般也抬头看了过来,两人隔着这偌大的客厅,视线交汇、碰撞在空气中,默契地不言语。 片刻后,乌荑微微张开口,吐出口烟,轻佻眉。 早就完了,或许从一开始,从那张照片定格开始。 是她不愿意承认,聚散总有时,没有人会一直站在她身边,过客总是多的。 理智这么告诉她,可疯狂压抑的情感总是在叫嚣着。 喜欢、渴望、爱恋、情.欲。 “荆向延,”想到这里,心脏的跳动也不再像刚才那般狂烈,乌荑转过头来直直地撞进他的眼睛里,跟他眼中的自己对视,咬了下唇,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毅,她说:“我想给一个机会,给我们。” 荆向延眼眸微动,低低重复了遍,颇有点不可置信:“给我们........?” 不是没想过这事,可被乌荑这么猝不及防提出来,几乎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茫然着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好像流水。 乌荑没给他回答的时间,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就往下压,直到唇瓣相贴。 奇妙的是,明明接吻过那么多次,可唯独这次不一样。 柔软的、有温度的、不那么急切地、缓慢的、湿热的。 她并不觉得接吻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如果前戏需要的话,她也不是不能配合。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会开始跟荆向延在除去上.床以外的地方接吻。 第一次知道,原来接吻也可以是愉悦的。 也或许是因为对象是他。 乌荑闭着眼,自然也错过了荆向延深沉眼眸中蕴含着的风暴。 小女孩说的有点不太贴切,与其说这是看食物的眼神,倒不如说这是藏在草丛深处看猎物的狼,恨不得拆骨入腹,想要咬着猎物的咽喉,牙齿深深嵌入后颈,在那里留下独属自己的气息。 谁都不能觊觎。 两人分开时,只有乌荑气喘吁吁。 她的眼眸犹如含情,被浸染了情.欲,眼尾泛着红,双唇红润。 荆向延指腹擦过她的唇,轻笑一声,下了个结论:“你喜欢我。” 这话轻到像是没说,细听还能注意到藏在话下的颤抖,那是大脑都克制不住而跑出来的激动。 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最后也只是小心翼翼说了句这么个事实。 乌荑眼睫颤了颤,现在,她真正确认了一件事。 她是真的喜欢,也是早就纠缠不清了。 “嗯。”她应下,道,“喜欢。” 心跳的频率是不会骗人的。 是彻彻底底的心动。 . 薛书娅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喝了口咖啡,听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姐妹小声说了句乌乐雅的评价后,嗤笑一声:“有什么,不过是攀上高枝而已。” “谁说不是呢,连婚礼都不给一个。”有人摇头,不过全然是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挺神奇的,先是跟荆向延订婚,没成后又跟他弟弟。” “荆家那边放出来的消息不是说一直都是跟荆度临吗?”这人不理解。 “怎么说你就怎么信?不过是挽回点脸面的借口罢了。”薛书娅不屑,“倒是便宜了乌乐雅。” 以前踩在脚底下的人,现在一朝越过自己,薛书娅心里不好受是在所难免的。 在场的几个姐妹又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随后几人手机就不约而同地震动了几下,各自怀揣着疑惑拿起来看是谁发的信息。 两秒后,场面登时安静下来,各自面面相觑,脸色是说不出来的怪异,又暗自去撇了下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的薛书娅。 “怎么了,”薛书娅皱眉,“你们这都是什么眼神?” “额,那什么,”有人看不下去了,抓着手机犹豫再三,委婉提醒道,“书娅,以前有人拍过你的照片吗?” “偷拍我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还要挨个记住吗?”薛书娅不满,但就算再迟钝,感受到她们的目光时也终于意识到了点不对劲,伸手道:“给我看看。” 拿过手机后,在看到屏幕里呈现的照片时,她脸色猛地阴沉下来,咬牙切齿地质问:“谁发的?!” 在场没有人承认,其中不乏夹杂着戏谑的目光,但薛书娅已经没办法去在意了,她脑子里只有着面前这张大尺度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她跟左驰,也就是她撬的乌乐雅的墙角的前男友。 问题是,这照片到底是哪里来的! 薛书娅都快疯了,气急败坏地把手机狠狠朝地上摔去,顿时四分五裂,完全不顾原主人的喊叫,目眦欲裂地让所有人全部都删掉。 跟薛书娅这边的乱套不同,与此同时,乌乐雅那边,她坐在谢家大厅里与谢远闵面对面谈着条件,尤其是在看到手机里出现的照片后,笑意更加浓郁。 “你怎么拿到的这张照片。”她问。 谢远闵懒得抬头,自顾自地泡着茶,淡淡道:“世界上没什么不透风的墙,如果有,那也只是没打穿而已。” “你要的小条件我帮你完成了一条,至于我要的,乌小姐是不是应该给点诚意?” “过两天荆度临会让助理去参与地皮拍卖,不出意外是势在必得。” “知道了。” 乌乐雅没忍住,多问了句:“为什么要知道这种小事?” “这可不算小事啊。”谢远闵笑笑,话说到这里他显然没有再深入的意思。 乌乐雅也不会自讨没趣,起身准备离开,“既然我们的合作达成,别的我也就不多问了。” 谢远闵颔首:“慢走。” “对了,”她停下脚步,意有所指道,“你把不相干的人带着,万一听到了什么怎么办。” 说着还似有若无地朝站在不远处的谢珒风看了眼,对方不为所动,甚至没回她一个眼神。 谢远闵微微一笑:“不用理会,慢走。” 吃了闷声亏的乌乐雅也不好再说什么,踩着恨天高就走了。 反正最后坏事的也不会是自己,管那么多干嘛。 等人走了,谢珒风这才把目光投向还在品茶的谢远闵,知道他这是默许的姿态,所以也没多问,默默走到角落掏出手机给乌荑发了信息过去。 一连发了好几条把情况说清楚,接着才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收了起来。 . 房间内,手机震动的动静总算是勉强唤回点乌荑的理智。 她被摁在床上动弹不得,那吻逐一落到她的后背,一一往下。 乌荑喘着气想要伸手去碰手机,往前爬了两下,说出的嗓音都带着细细的破碎,“等,等一下,荆向延.........” “不等,”低沉的嗓音贴着耳畔传来,搞得耳朵有点痒,这话说完后,她想要伸出的手就被荆向延握住,牵在掌心里十指相扣,唇瓣碰了碰她的耳垂,“专心。” 乌荑欲哭无泪,哪有人这样的。 不仅不让她动,甚至一点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乌梅 第65节 她现在才是切身体会到,以前跟现在相比,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了。 乌荑把头埋在了枕头里,另一只手紧握成拳,不时颤一下。 不多时,她缓缓吐了口气,眼角沁着的泪都还没收回去,那人又从身后吻了过来。 “阿无。” 迷迷糊糊亲吻间,乌荑似乎听到了荆向延在喊她,那是一种近乎满足的语气,她只好含糊应下。 下一秒,她被带着坐了起来。 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换了个位置,坐在了他腿上,被迫揽着荆向延的脖颈保持平衡,眼里透露的迷茫都还没褪去。 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乌荑没有拒绝,反而凑过去跟他接了个吻,低声道:“我想自己来。” 荆向延眯着眼,眼里都是玩味:“自己来?” “嗯。”乌荑躲开了他的视线。 荆向延来了兴致,于是放手想看看她是怎么打算自己来的。 下一秒就见她稍微直起身体。 第66章 暧昧 乌荑根本坐不稳, 每次想扶着进去时总会滑掉,再加上荆向延为了防止她不小心坐到,手干脆扶着她的腰身, 掌心接触着她的皮肤,相互的体温碰撞着, 说不上来是谁引诱的谁。 这样的一个姿势下,无论什么都是暧昧敏.感的。 她喘着气, 左手搭在荆向延肩膀上,每次的动作都会导致被磨红的膝盖更红几分。 她皮肤本来就白, 身上更是早就分不清是透出来的粉,还是被亲吻而留下的痕迹。 这点痕迹没那么快消失, 可以说未来几天还要考虑怎么遮挡住。 但现下,这不是乌荑应该思考的事。 下一秒, 她感觉对方轻轻抬手抹去了她眼角无意识沁出的生理盐水, 并且微微叹了口气, 揽着她腰的手稍稍用力将人往怀里拉了点, “你一个人来不了。” 太肯定的语气了,乌荑费力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眼眸中水波流转。 说看不准确,正确来说应该是瞪了他一下,对他这话表示不满,可惜没多大的威慑力, 反而有种委屈的意味在里面。 “你别看。”她偏过头去,话说得小声,说完还想伸手去捂住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睛, 荆向延的眼神从里到外将她全部都审视了一遍。 但并不急着扑上来啃咬着猎物的脖子,只是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当个甩手掌柜, 想看看面前的人要怎么兑现她的承诺。 “我不看,”荆向延靠过去亲吻着她的眼尾,力道并不重,恰到好处,或者说是犹如蜻蜓点水那般,情.欲的意思 没多大,更多的是安抚,“还要来吗?” “........我没学过。” 乌荑压根不敢抬头,以前在这种事情上她其实会很喜欢跟荆向延对视,不止一次觉得他的眼睛好看。尤其是在对方汗涔涔时,不经意间抬眸,满是欲望沟壑的一眼,直击灵魂深处的颤抖。 她不排斥。 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在面对喜欢的人时就难免会想太多,更别提乌荑本身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她并不擅长情绪的外露,很多小心思都是默默消化。 先前没意识到自己对荆向延的感情时都尚且如此,更别提如今了。 总觉得比之前还更爱掩藏自己的情绪,而且会更加有意无意地去不让狼狈被察觉。 这种羞愤的心理没持续两秒,接着她就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人抬了起来,连带着头都转了过来,猛地和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眸对上,然后就听荆向延微叹了口气,很像是赞赏:“我们阿无学什么都很快。”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夸赞。 还不等乌荑反应过来,荆向延已经扶着她,整个人起身朝着她压了过来,直到乌荑的后背触碰到了柔软的床被,她的手又被重新十指相扣地桎梏住。 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她浑身一颤,瞳孔都失焦了好一会儿,尖叫声被堵在了喉咙里,她嘴唇颤抖着两下,话都说不完整就湮没在了荆向延俯下身的吻里。 在最后的迷糊间,她模糊听到了一句— “这样的体验不错,不过以后还是让我来吧。” “我们阿无真的很不擅长做这些事呢。” . 晚上十点。 紧闭的卧室门在小狸花的努力下终于是开了一道小缝隙,它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见穿着薄纱睡衣的乌荑满脸疲惫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比较透气的衣领压根遮挡不住锁骨处弥留下的红痕,甚至半遮半掩间还别有一番风味。 小狸花歪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走出来到客厅里找水喝,尾巴摇晃了下。 本来想跟过去,但还没走两步,身体一空就被人抱了起来。 它四只爪子在空中晃悠表示挣扎,可抱着它的人不为所动,直到把猫抱到了窝里。 乌荑刚喝了口润润嗓子,微微抬眸间就看到从猫窝里探出个头来的小狸花,鬼鬼祟祟地趴着,和她对视还不忘喵喵叫两声,像是在投诉荆向延的动作。 “别欺负它。”乌荑把水杯放回桌上,玻璃底和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没欺负,这是让它好好休息的意思,待在房门口多像个雕塑啊。”荆向延如是辩驳。 闻言,乌荑颇有些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却见他丝毫没觉得愧疚,反而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顺手接过她喝了一半的水杯继续喝。 客厅里的灯光没开全,只开了几盏暖色调的光。 环境很幽暗,乌荑的视线顺着他抬手喝水的姿势往下滑,本来想提醒他那是自己喝过的,但估计从他嘴里不会说出什么好话,又是故意的,那就更加不用说了。 荆向延身上穿的衣服跟她是配套的,她起来时因为想摆脱这人的纠缠,所以走得有点急,就导致衣服穿的比较松散,领口那块都没整理,可转念一想又在家里,就懒得再动手了。 跟她不同,荆向延完全就是故意跟她反着来的,不好好穿衣服,基本属于套上就能走的。 露出的锁骨处肌肤还留下不少被乌荑狠狠咬过的齿痕,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下去。 看他这样,不仅不在意,反而还恨不得多来几下。 乌荑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轻咳两声,欲盖弥彰地转移了个话题:“我手机呢?” “不在房间里吗?”荆向延随口道,“总不能被阿有叼走了吧。” “........真的不可以换个名字吗?” “行啊,五五,小五,阿五,你想叫哪个?” “.........” 真是有够没品的。 乌荑没搭理他,径直走到客厅里打算拿开沙发上的枕头找找。 丝毫没注意到猫窝里睡得正香的小狸花垫在身下的某个物件发光了一瞬。 自然而然地错过了谢珒风发来的消息。 不多时又亮了几秒,但很快就被小狸花的手挡住。 而这点小插曲,乌荑毫不知情。 . 另一边,会馆内。 向玉凛看着手机上对面没有任何要回复的意思,眉头紧皱,也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那份鉴定报告发给乌荑看,但迟疑了几秒后还是没动作,把手机熄屏,倒扣在了桌上。 倒是坐在他对面的谢远闵看见这一幕,微微一笑,故作好奇道:“还以为你对你姐姐没什么感情了,倒是我没想到。” “你向来很喜欢这么揣测别人吗?”向玉凛淡淡道,“难怪她不喜欢你,她最讨厌这点。” “天哪,别这么说我。”谢远闵丝毫没被这点嘲讽攻击到,反而慢条斯理地端起咖啡喝了口,嘴角勾着笑意,眼睛里却没多少真心实意,“你自己的想法明明屡次都强加在她身上,怎么好意思来说我的。” 毫不客气地点破这道小小的破绽。 他跟向玉凛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思想互通。 有时候他都会产生一种错觉,谢珒风不像谢家人,反而他跟向玉凛才像是亲兄弟。 喜欢自己姐姐这事,足够让他新奇,如果条件允许,还可以鼓掌表示认可。 向玉凛却并不吃他这套套近乎,干脆利落地开门见山质问道:“别说谎了,你当年根本不在现场,为什么骗她。” 他从谢远闵出现在乌荑面前的第一秒开始就识破了他的谎言,说什么他的双腿是因为当年的车祸才留下的后遗症,但实际上,向玉凛清楚地知道,冲撞的那辆车并不是谢家的,因为车的后座根本就没有人。 谎言被戳破,他也并不惊慌,依旧保持着最基本的素养。 或者说,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内呢。 果不其然,谢远闵对此并没有对大的意外,只是借着向玉凛这话,反问道:“你知道能让耳听为虚得到证实的条件是什么吗?” 向玉凛没回答。 谢远闵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攻破他的心理防线,“是眼见为实。” 向玉凛愣住。 看着对方一开始就没意识到这是个圈套,谢远闵忍耐不住发笑,调侃道:“怎么不跟你那好姐姐说说,说你当年就在旁边冷眼看着。” 向玉凛的表情险些没绷住,瞳孔猛地放大,呵斥道:“胡说什么!” “胡说?”谢远闵支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你既然能看穿我的谎言,至于我是不是在胡说,你能不知道?” 完全就是自欺欺人。 “另外啊,”谢远闵好心提醒,“你那份鉴定报告要发就赶紧发吧,过了时效估计就没什么价值了。” 向玉凛不语。 好半晌后,他缓缓开口,视线紧紧盯着谢远闵,“你让谢珒风发的那些消息到底是要做什么?” 谢远闵挑眉:“你猜啊。” . 向家要办生日宴的请帖基本都发了出去,就连管家都在私底下来问乌荑要不要回来参加,既然能说得出口,那估计是得到了向荟妍的默许。 乌荑躺在床上摁着手机回复,在回到是否要回去这条时又迟疑了。 很久没参加过这类的活动了,她甚至不确定这是不是向荟妍发出来的台阶信号。 片刻后,乌荑回了句好。 就算不是为了生日宴,总归一些别的事情还是要求证的。 乌梅 第66节 这么想着,她转身落入了荆向延的怀里。 第67章 情书 向家当家人的生日宴会自然举办的排场大, 虽说近年来确实是相较以前来说没落了不少,但毕竟人家的家底还在那,所以基本都不介意卖个面子。 乌荑是宴会前一个晚上到的向家, 本来按照计划她应该是正好可以避开他们的晚饭时间,直接回房。 哪里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飞机晚点导致的时间推后,让她到老宅的那刻就和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撞了个正着。 .......... 进也不是, 不进也不是。 乌荑抿抿唇,她还在思忖着要怎么说个显得不那么突兀的说辞时, 就见继父站了起来,边吩咐佣人去添一副碗筷, 边笑着走过来,脸上是挥之不去的关心:“吃过饭了吗?正好我们都没动几口, 要不要坐下应付几口?” 这话挑不出来错, 乌荑的视线随着话语移到了餐桌上。 向家的口味更偏清淡, 以往外婆在的时候都不让他们太过浪费, 菜远远比不上今天这么多。 而且,不知怎么的, 其中有几道菜正好还是自己喜欢的。 她的这点疑惑自然逃不过继父的眼睛,对方解释道:“今天是因为你要回来,再加上阿妍生日,算是提前给她过的生日宴, 就我们一家人。所以这菜做得多了点,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乌荑没回答。 她淡漠的视线看着向多乐因为想吃菜品而站到椅子上想要伸手去拿的动作,还不等她思考向荟妍要怎么继续溺爱这个弟弟的时候, 下一秒却让她诧异了一下— 向荟妍头也不抬地朝向多乐手背拍了一下,淡淡道:“吃没个吃相, 坐好。” 向多乐白嫩的小手背上很快就出现了一道被拍打的红痕,这力道其实并不重,只是起到了一个警告作用。 或许是自己小时候经历的远比这一下要重得多,乌荑只扫了眼就知道向荟妍并没有使力。 但从小娇生惯养的向多乐显然并没有意会到母亲的意思,这拍一下就能轻易引起他的反感心理,二话不说撇下嘴就开始哭。 听到小儿子的哭声,继父连忙转身走过去抱着他在怀里哄着,见乌荑还是站在原地不为所动后,只好让佣人先带她回房间。 临走前,她复杂地看了眼向荟妍,但母亲并没有搭理她。 等向多乐总算哭累了停下来,继父这才转身看着放下刀叉的向荟妍,蹙眉道:“你要喊阿无回来,怎么又是这么个态度?” “她对我什么样,你看不见?”向荟妍嗤笑一声。 “那毕竟以前.........”继父说着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去看向荟妍的脸色,就见她如意料之中的难看,叹了口气,把这句话掀了过去,继续道:“母女又没什么隔夜仇,好好跟她谈谈。” “不用了,这些都不重要。”向荟妍冷着脸起身。 她的性子向来都是这样要强,如果一关游戏卡得太久,与其花费时间精力去通过,那么直截了当地放弃才更符合她的作风。 游戏是这样,女儿也是这样。 . 乌荑回到房间后关上门的瞬间才觉得自己能松懈一会儿,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本来打算去浴室洗个澡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下的。 结果还没走两步,房门就被人在外面敲了两下。 乌荑转身去开门,却见管家抱着一本书站在门外冲她笑笑,她让出个位置,管家却并没有要进来的打算。 他摇摇头,然后把怀里的书递到乌荑跟前,对上她疑惑的眼神解释道:“上次阿凛回来,说是要把房间里的这本书交给你。” 交给她? 乌荑顺着目光低头看去,书皮都有些泛黄了,看起来像是在一个地方尘封了不少年。 书名叫《绿山墙的安妮》,是她高中时代最常看的一本书,因为对这些感兴趣,所以买了很多翻译的版本。 后来毕业之后这些书她都让人收了起来,基本都放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怎么会出现在向玉凛那里。 她记得以前向玉凛好奇她在看什么时,她还向对方安利来着,那时候向玉凛捂着头夸张说字怎么那么多啊,看的头都晕了。 知道他不喜欢读这些,乌荑也就没有勉强,但是没想到今天会得知他的房间里也放了这么一本书在里面。 “谢谢。”乌荑回过神,伸手接了过来。 她大致将书的封面前后都看了看,接着才抬眸望向管家,“辛苦了,您也早点休息。” 看着眼前女孩和记忆中没怎么变化的性格,管家都想唏嘘叹口气。 他知道乌荑对向荟妍并没有多大的感情,更加谈不上什么母女情深,但人老了,又加上在向家做了这么多年,看着乌荑从小到大,心里难免希望她能跟向荟妍有点母女情份。 “小姐,这次其实..........”管家忍不住道出了实情,“是夫人一定要您回来的,并不单纯只是为了她的生日。” “知道,还有谢家。”乌荑面色淡淡,内心听到这些话都毫无波澜。 要她回来,无非就是为了这点破事,还不死心罢了。 “那您怎么.........”管家诧异。 乌荑知道他想问什么,问她都能猜到这些了怎么还回来自投罗网。 可乌荑是真的不在乎,她回来只是取个东西而已。 “很快就会走了,毕竟她也不想在生日宴会上看到我吧。”乌荑心如明镜。 从小大大的习惯哪里是说改就改的,向荟妍既然不想看到她,那她也没必要凑到跟前去自讨没趣。 难不成,她这次把她喊过来,真是为了这场无聊的生日会? 乌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笑到。 “这次真不是你想的那样,”管家皱眉道,“夫人是一早吩咐了要把你喊回来的,她说既然你不愿意跟谢家的婚事就算了,她也不会逼迫你。” “逼迫我?”乌荑将这两个字反复在齿间翻来覆去地重复,半晌后有些讥讽地耻笑了声,眼底一片冰冷:“如果她觉得这是逼迫,为什么是现在才觉得。” 控制她人际关系的时候不叫逼迫? 派人监视她的时候也不叫逼迫? 一意孤行让她跟谢远闵订婚的时候也不叫逼迫? 为什么现在才出来做这个好人? 没了婚姻的桎梏,乌荑没觉得松口气,反而心里像是被石头堵着不让出气那般憋得慌。 这口气不是对谢家,而是对向荟妍。 她老是这样,一直都这样。 打一巴掌给一颗糖,这是她一惯使用的套路,屡试不爽。 简直像是拍着乌荑的脸,对她说,我都退一步了你还要怎么样,你毁了我的人生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而我只是给了你一点小教训,你有什么资格摆出那样的一张死人脸。 管家见到她这副隐忍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的芥蒂一时半会儿还去不掉,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出声安慰让她别想太多,今晚好好休息。 把人送走后,乌荑垂下眼看着拿在手里的书,寂静的走廊环境中唯有胸膛起伏着的不平稳的呼吸在昭示着她方才动了多大的气。 关上门,彻底隔绝了令她感到数倍不适的地方。 她把书放到了卧室的书桌上,顺便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顺手打开暖光台灯。 乌荑翻开了第一页,扉页没有署名,上面只有一行字迹,写的是— 在未来的岁月里,我对你的记忆就像星星,照亮我孤独的生命。 是书里的经典语录。 乌荑蹙眉,可这不是向玉凛的字迹。 向玉凛的字她不止一次说过跟蚯蚓爬一样,说了多少次就是不肯好好练,面前纸上的字更偏行楷,是高中时期老师会喜欢的字体。 也就是说,这本书并不是向玉凛的。 但也不是向玉凛从她这里拿的,毕竟她每本扉页都会写上名字,无一例外,都成了小习惯。 乌荑怀揣着困惑继续往下翻,这本书很干净,没有什么标注或者是被翻看过的痕迹,要不是书页微微泛黄,说是本新书也不为过。 好奇怪的书,而且..........乌荑仔细想了下,总觉得那字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好眼熟。 还没翻到一半既忽然停住动作,书的某两页之间似乎夹杂着一张信纸,乌荑取了出来,待看清上面写着的内容后不由得愣在原地。 【乌荑同学: 你好,我是来自高三八班的荆向延。很冒昧给你写了这封信,但又觉得如果不告诉你,过了今天我一定会后悔。】 过了今天? 乌荑压制住内心的震撼继续看下去,甚至还抽空回想了一下,大概说的是高考后离校的那天。 那天她抽屉里都塞满了几个朋友送的东西,她一个人完全拿不了,也没心思注意有没有混进去一本书。 也就是说.........这本书是荆向延在高考结束后送给她的。 乌荑捏着信纸的手指都有点颤抖,她克制着情绪继续往下看。 【一直觉得你好像不喜欢在意什么,待人接物也是,大概你也想不起来其实我们在校内的辩论赛上见过,但如果我凭着这个跑到你面前说“嘿,你还记得我吗?”你也许大概率只会觉得莫名其妙。】 【我见过你拍摄的照片,奇思妙想的构图和娴熟的手法都无不让我感叹,我意识到,我也是喜欢这些的。】 【在你的照片里,我见到了无数向上攀爬的生命力和顽强的自由,你独特的风格像极了你本人。】 ........... 乌荑看得认真,逐字逐句都一一在脑海里消化完毕后再去看下一段。 可以看出来这封信的主人写得有多诚恳,那是藏在字字句句里轻而易举都会被肉眼所窥探到的真心。 是学生时代最情真意切的欢喜。 乌荑的视线落到了最后一句— 【祝学业有成,毕业快乐。】 【最后,我能来认识你了吗。】 落款是荆向延的名字,以及写在信后面的一串地址。 这封信全程没有提一个喜欢,可字里行间无不在透露着少年掩藏不住的秘密。 乌荑半垂着眼,看着那串地址抿了抿唇,是学校操场左侧的一颗大榕树下。 因为听学校里的老师说,这棵榕树在建校前就存在着,估摸着约有百年以上的历史,树根都暴露在地面上,牢牢抓着泥土地。 也是她高中体育课时最喜欢呆的地方,被枝叶覆盖住而产生的阴凉地,是操场上为数不多可以散热的好去处,而且位置偏远,坐在树下也可以很好地看向整个操场。 乌梅 第67节 高考结束后离校的那天她在学校待了很长时间。 乌荑盯着信封上留下的具体见面时间和地点,沉默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 说是具体的时间点其实也不怎么准确,因为只有起始点,并没有留下终点。 只说了五点半会在那里等她,可五点半过后呢? 荆向延没说。 真是坏透了。 乌荑放下纸,捂着心脏的位置,拿上手机缓缓起身走到了阳台的位置,迎面吹来的冷风让她急速跳动的心跳都冷静了不少,唯有面上的余热一时之间还没那么快散去。 她下意识摸向口袋,取出烟盒抽了根烟出来,沉默着点燃,猩红的火光在忽明忽灭。 片刻后,乌荑手指夹着烟,轻缓地吐出口气,迷蒙的烟雾将她的面容都笼罩在内,似有若无,若隐若现。 她已经很久没抽过了,这次说不上来是什么缘故,从来没有过的冲动。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那封信,或许是因为.........那是一份来自学生时代的礼物。 思索再三,乌荑拿起手机给荆向延打了个电话过去,没等两秒就被对方接了起来。 听背景音似乎还有铅笔在纸上莎莎滑动的声音,知道对方现在估计是在画室,乌荑张了张口,仰头望着星空:“喂。” 她声音好像是平静淡然的,却隐隐间又不是那么毫无波澜的。 起码荆向延听出了不对劲,他停下手中速写到一半的动作,笑着想要哄她:“在呢。” 乌荑却并不急着回他。 她此刻依靠在阳台边缘,吹着拂面过来的冷风,耳边尽是树丛的窸窸窣窣声,枝叶摇曳,话筒边男人熟悉的音色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刚才去那股忐忑不安的焦虑感好似神奇般的被压了下去。 “你是不是还有事情没有跟我说?”她慢慢出声问。 “你想知道什么?”荆向延对她的发话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并不感到意外。 “我今天回向家了。”乌荑道。 “嗯,我明天也过去了。”他说。 “刚才拿到了一本书,”乌荑握着手机的手忍不住攥紧,指尖都因为用力到有些泛白,避无可避的焦急心情又卷土重来,不得已只好换了个倚靠的姿势,她沉下心道,“不是我的,也不是阿凛的。” 她这话说完,估计没接着说,就是想要去听荆向延的反应。 但奇怪的是,对面也难得没第一时间搭上她的话,不知道荆向延是不是联想到了什么,好几秒后才轻轻嗯了声,听她继续说。 乌荑低头看着脚尖,踢了踢右脚,“很久以前的,里面还夹着一封信。” “是嘛,”荆向延的音色里全然没了最初的淡定和笑意,带上了丁点不会被轻易察觉的紧张,舔了舔唇,“里面写了什么?” 乌荑却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问道:“你什么时候给我写的这个?” “还以为你不会发现呢,”他无奈笑道,“高考后离校的那天,回去收东西的时候托薛书烨帮我放进去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是指以前还是现在。” 荆向延道:“如果是以前,会给你压力的事情就没必要让你知道。如果你说现在,我也想过你会不会没看到,又或者是无声的拒绝我了。” 他轻笑一声:“既然这样,还不如谁都不要提起,毕竟这听起来确实像道德绑架。” “...........不是,”乌荑小声反驳,“我第一次看见。” “我也意外,没想过还会保留。”荆向延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写了很多版都不满意,总想着要是引起你的反感该怎么办。” “所以你就在里面跟我探讨相机的性能?” “啊,我觉得你会感兴趣的。” “...........这不是情书吗?” “难道不是吗?” 听着电话内乌荑的漠然,荆向延险些憋不住笑,他说:“其实想过要不要写一些别的内容的,但那个时候我又觉得,你可能会对这些感兴趣,所以才想要写。” 毕竟暗恋不就是一直在跟喜欢的人寻找共同话题吗? “那那天你也去大榕树下等着了?”信的问题,乌荑不纠结了,她现在想起了另一个差点被她遗忘的事件。 “当然,既然说好了,就要履行诺言。”他叹了口气,“可惜,你没有来。” 不写更准确的时间是为了能让自由选择的权利放在乌荑手里,不让她觉得这是一场必须要赴约的单方面承诺。 但是谁都没料到,不仅这封信,就连这本书都没被乌荑看到。 尤其是那天,到了傍晚下了好大的一场雨。 “其实那天,”乌荑忽然道,“我就在操场上。” “嗯?”这下轮到荆向延愣住了。 “五点半的时候,操场上的告别活动还没结束,我跟倚清就在那边。”乌荑喃喃道,“只是..........” 只是那个时候的人也不少,聚拢的人群很容易干扰掉眼睛对捕捉猎物的判断,所以其实那天他们都在一个地方,只是没看见对方。 闻言,荆向延不禁扶额苦笑几声:“这还真是........” “那你那天又等了多久?”乌荑问了重点。 荆向延显然并不在意这点,在他记忆里留的时间印象也并不深刻,他想了想,说:“只记得出校门的时候保安都关门了,差点回不去。” “我.........”乌荑薄唇轻启,神色有些懊恼,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要说,可到这个时候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抓着扶手的手紧紧用力,咬着下唇,心脏被搅得生疼,空洞麻木又觉得愧疚抱歉。 这是她高中从未设想过的事情。 以前林倚清刷到一些视频文案还好奇的问她说,诶你真觉得会有人默默喜欢一个人好几年啊,反正我是做不到。 当时乌荑的反应跟林倚清差不多,不在意,或者说是并不相信的嗤之以鼻。 傻到极致了简直。 可是完全没想到这种故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乌荑承认,在看到信落款的那一秒,心里的慌张和不可置信是她无法忽略的。 “不重要了,”荆向延安抚她,“不要有负担心理,今晚你就当没看过这封信,好吗?” “你这是要否认过去?” “当然不是,只是这会造成你的负担。” “我不觉得这是负担。” 乌荑最后道:“明天见。” 荆向延还没反应过来她突然的转移话题,愣愣地也回了句明天见之后就被对面挂断了电话,他放下手机重新把目光投向眼前的速写,反反复复提笔落笔,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了。 . 那封信连同书本身都被乌荑放在了房间的书柜上,还特意选了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 这个晚上睡得称不上有多安稳,可能因为这封信的缘故,乌荑很难得的梦到了离校那天的场景。 附中作为高考考场,在考前一天都会清校,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会有三天假期,除去寄宿生再第三天下午回校之外,剩下的基本在第四天开学。 乌荑考前整理考场的时候并没有把全部的书都搬走,留了一小部分在办公室里,趁着最后一科考完后才去取。 等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在互送礼物,就连她的抽屉里都被林倚清塞了不少小零食,满满当当。 “晚上说是要聚会,你来吗?”年少时期的林倚清走过来挽住她的胳膊,笑眼弯弯,一身轻松。 “所有人吗?”乌荑回到位置上,把背后的书包脱下来放在桌面上,开始把抽屉里的东西挨个往包里塞。 “对啊,刚班长问了,大家都去的,就差你了。” “不会花费很长时间的,你可以去露个脸,之后想走也可以。” 耳边是林倚清的喋喋不休,乌荑则是边听边看拿出来的物品,在她要把下一件东西塞到背包里的时候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 绿山墙的安妮? 这本书自己不是早就带回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问林倚清,“你送的?” 林倚清凑过去看了眼之后摇摇头,“不是啊,你不是有这本书了吗?我还送这个干嘛啊。” 鬼使神差般,这场梦境似乎在推着她的轨迹往前走。 于是梦中的她翻开了这本书,恰好打开了夹杂着信纸的那页。 “哇,”林倚清就站在她旁边,自然而然把这些都看得很清楚在看到信的开头几句后不由得瞪大眼睛惊呼,抱着乌荑胳膊的双手都有些激动,小声道,“这不会是表白信吧?” 后面林倚清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只记得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信上,她来到操场时,这里也不像记忆里举办活动时的热闹,反而空空如也。 乌荑的视线随之投向不远处的那棵大榕树下,远远看见那里疑似站着的人影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在抬步走过去的那一秒,梦境碎裂。 ............ 今日天气大好,朗朗晴空。 乌荑缩在阳台的吊椅上晒着太阳,期间家里的保姆来催过几次让她快点换好衣服下楼,向荟妍在找她,都被乌荑搪塞了过去。 下午无非也就是一些无聊的交际,顶着假模假样的微笑,与其说是生日会,不如说是名利场。 乌荑不是很喜欢这些场合,因此近年来也是能少参加就躲避,毕竟她是真的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扣扣。 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乌荑的思绪,她回神应声:“怎么了?” “小姐,”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荆大少来了。” 第68章 契合 “让他上来。”乌荑脱口而出, 整个人下意识坐直了身体,甚至都有些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她很少有这些表露在表面的情绪,但最近越来越频繁了, 还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乌梅 第68节 其实跟荆向延分别的不久,更亲密的都做过了, 可自从看到那封信后,乌荑的心脏就像是被什么悄无声息地打破了一样。 就在那一刻, 她清楚地意识到— 她想要见到这个人。 就在这一分、这一秒。 但她知道这不切实际,所以哪怕是听听声音也是好的。 她想见他, 却又害怕见到他。 这种矛盾的心理几乎快要将她分裂成两个人格,此时此刻就隔着一扇门的距离, 简直像潘多拉的魔盒。 乌荑不知道打开门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只觉得, 现下心脏跳动的速度极快, 勉强用一丝清醒的理智思考了下, 超出了正常的范畴。 她深吸口气后从吊椅里站起身, 边给自己做个心理建设边迈步朝前走迈步,可惜还没走两步, 管家就在外头意有所指地咳嗽了两声提醒她。 这一下子就把乌荑拉了回来,她停下脚步,抿了抿唇,片刻后轻声道:“........算了, 跟他说我去下面找他。” “明白了,您先收拾下。”管家这下没有再反对,礼貌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乌荑深吸口气, 手轻轻抚上胸口感受心脏的跳动,每跳一下都无不诉说着她情绪的起伏。 乌荑眸光闪了闪, 嘴角不自觉微微往上扬了点弧度,眼里泛着细碎的笑意。 好舒服。 或许是知道那个人就在下面等着,这下乌荑老老实实地把拖延症都收了起来,平常也不是很在意穿着的她,难得的犯了愁。 左右各举着两件衣服站在镜子前为难,左边的属于简约淡雅的风格,跟她平时一样,另一件更偏减龄的粉嫩风格。 犹豫了大半天,乌荑还是选择了看起来跟自己风格搭配的一件。 又怕让荆向延等太久,她匆匆收拾了几下后就准备下楼。 管家没跟她说具体的地点,但乌荑心照不宣地知道在哪里。 她一路上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可能会碰到宾客的地方,或者实在碰到了就硬着头皮上去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向家的别墅区往后走有一片小树林,区域并不是很大,归纳在后花园那一类别当中。 平常这里负责料理打扫的佣人不少,但因为今日向荟妍生日宴的缘故,这里没什么人,再往深处走,身影就差不多会被树林遮挡的严严实实。 两人都没有提前商量过地点,但都不约而同。 或许是因为这片树林的附近就是当年发生火灾的那个小仓库旧址。 走到了。 乌荑眯了眯眼望向前方,可四周空无一人。 她皱了皱眉,正想拿出手机询问下荆向延的位置,结果手机还没拿出来,下一秒就有人从背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力道不重,很轻。 乌荑下意识转身,紧接着就被揽进了一片阴影底下,再次抬头就对上眼前人含笑的眼眸。 对方轻挑眉:“怎么也不打伞就出来了?” 乌荑怔愣,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神情看上去都呆呆的。 像猫。 熟悉的肌肤触感、清冽的气息和荆向延微微弯下腰时凑过来,扑面而来纠缠在一起的鼻息。 她们之间没有什么安全距离,对他们来说这样才是最常见的相处方式。 乌荑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都没有挪开过一点。 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眼前人的面容,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 她知道荆向延的皮囊极好,明明以前也看过不下百次了。 可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这个人.......是长这样吗? 乌荑垂下眼,张了张口,声音很低也有些发涩:“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她自认为收拾打扮的速度够快,本身也存了不想让荆向延久等的心思在,可在真的见到这人的这一刻,她还是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再快点。 “也没多久,我刚走过来。”荆向延伸手替她把脸颊的头发揽到耳后。 和以前相比,他如今的视线可谓是光明正大多了,丝毫不掩饰,片刻都不想从乌荑身上挪开。 “哦........”乌荑干巴巴地回了句,眼睛还是没敢抬起来跟他对视。 这种心理情绪实在是太奇怪和不好意思了,本来日思夜想都想和他见一面,细细询问那封信。 可等到真的见到面了,她却突然安静下来,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只剩水面荡漾着涟漪,宣告她也并不是如表面那样毫无波澜。 如果非要用一种说法来说的话,更像是安心。 那些不安的、躁动的小情绪,再见到荆向延本人的这一刻,全部消失殆尽。 乌荑后知后觉才发觉,那些都不重要了。 “昨晚熬夜了?”荆向延见她不说话,再加上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正好把对方乌青的眼圈尽收眼底,要不细看,还真的会被忽略过去。 他皱了皱眉头。 “嗯?”乌荑抬头下意识应了声,然后顺着他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很明显吗?” 跟荆向延认识后,对方会督促让她把熬夜这个习惯给戒掉,她还曾经吐槽过对方太养生了点吧。 但一个习惯是很好养成的,导致现在她只要晚点睡,就会冒出两个黑眼圈,只是不明显,化妆还是很好遮住的。 奈何总有人的眼睛那么尖。 “你这是昨天晚上都想了什么啊?”他不禁有些好笑。 见他在笑,乌荑佯装瞪了他一眼,很快就又兀自泄气,道:“想很多啊,总觉得抱歉。” “对我?” “.......嗯。” 荆向延了然,这是给自己绕到死胡同里去了。 他叹了口气,一手撑伞,另一手则是握住了乌荑的左手,捏在手心里,郑重道:“不要那么纠结过去的事。” 乌荑闷闷嗯了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这些,思绪还是混乱的。 下一秒,她手被轻轻往前一扯,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荆向延倾身抱住,对方温热的大手搭在她的后背上,轻薄的衣服根本隔离不开肌肤相触的温度。 她整个人都在浸染在他的气味里,由内到外。 乌荑怔愣片刻,接着眼睫颤了颤,也回抱住了他,干脆把头埋在了他怀里。 他们实在是太过契合了。 无论哪个方面。 “这样会不会好点?”荆向延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鼻息碰洒在耳朵上,传来一阵阵酥麻的微微电流感,让乌荑不自觉攥紧了他的衣服。 也就一点。 乌荑心想。 但说出口的话跟她想的不一样。 她小声道:“好多了。” 乌荑以前是不喜欢拥抱的,因为并没有人会对她做这个动作,当然说不喜欢有点太绝对了,称得上无感。 可在向亦乘回来后,经常选择给她一个拥抱。 他说,这是安抚、是离别,也可以是不带任何欲望的表白。 所以乌荑记住了这些,并且很好地实施在了荆向延身上,并不抗拒。 “这么诚实啊?”荆向延抚摸着她的头发当作安慰,在听见她这句话时还小小的诧异了一瞬间,眸光柔和了下来。 话刚说完,肚子就挨了一记拳头。 不重的力道,就是乌荑在快要恼羞成怒前的警告。 荆向延倒吸一口凉气,疼得控诉道:“夸你也打我啊。” “你在这里,前面没关系?”乌荑平复好心情后才终于冷静发问。 “我还以为你都忘了这件事呢,”他笑笑,解释道,“前面让助理帮我撑着了,我再过会儿也要回去了。” “况且........”荆向延挑了挑眉头,故意道,“不是某人说想见我吗?” “.........” 真是给点梯子就没脸没皮往上爬。 “你想错了。”乌荑面无表情地从他怀里起身,后退一步,头顶上的伞也跟着她的动作往她那边便宜。 如果忽略掉她红得可以滴血的耳尖的话,姑且会认为她说的是真话,会把人唬过去。 与此同时,距离两人所在地不远处,管家撑着把伞就那么远远望着,并不出声打扰,也不走过去。 也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两秒后稍微侧目跟身边跟着的佣人嘱咐道:“等下他们两个回去后准备点解暑的东西。” 佣人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管家也有些无奈,在哪里见面不行啊,非得在这片小树林里,虽说里面的阴凉处不少,但夏天的虫蚊本身就多,再加上闷热。 乌荑是很怕热的那类人,只是不清楚跟小时候留下的阴影有没有关系。 但她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能在这里待那么久,管家看起来都有些不可思议了。 “那,还要去告诉小姐说小少爷还在等着吗?”佣人小声询问。 闻言,管家思忖了下后摇摇头:“我等下会去跟夫人说声,你让小少爷直接过去找夫人就好。” 佣人应下,转身离开。 管家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后这才转身,却没想到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眼前一双平淡如水的琥珀色眼睛里。 第69章 惶恐 “您在做什么?”乌荑面无表情地问了句。 乌梅 第69节 突然被这个问题问住, 管家登时有些语塞,面上也露出了点尴尬的神色,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细汗, 干笑两声道:“没什么,夫人看你不在, 让我过来找找。” 这话是真话,不过只说了一半。 管家默默在心里念道。 闻言, 乌荑眉头轻挑,显然对这个说辞并不怎么相信。 但她现在确实得回去了, 因此也没跟管家把那点质疑表达出来,收回思绪, 微微点头:“走吧。” “欸,等一下。”管家嘴巴比脑子快, 趁乌荑还没走两步就连忙出声把她喊住。 “怎么了?”乌荑疑惑, 还不等她追问, 就见管家朝着后面荆向延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持续尬笑道:“夫人说先让你去招待宾客,让荆大少上去见她一面。” 这话落地, 乌荑的眉头死死皱着。 想都不用想她都知道向荟妍见荆向延的目的是什么,越深想她就越烦躁,甚至都不知不觉地啧了声。 不是她不愿意让荆向延见向荟妍,而是觉得按照向荟妍对他的不喜程度, 他们那天都没有聊下去的必要,到最后估计也只会是不欢而散。 大概率是猜出了乌荑在想什么,管家赶紧道:“放心, 不是什么大事。” 饶是这么说,乌荑也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仍旧抿着唇不说话。 没办法,管家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荆向延,给他使眼色,让他出面解决一下。 “阿无。”荆向延轻咳一声,温声道:“既然不是什么大事,那我就过去看看,放心吧。” “我不是不放心你,我.......”乌荑蹙眉,欲言又止。 她下意识抬头就跟荆向延正好低下来的目光对上,他手中的伞不知何时低了下来,还顺便便宜了些,恰好遮住管家的眼神。 以此为遮挡的屏障,两人短暂地对视片刻。 轻风掀起衣摆,乌荑那些原本要说出的话就这么被堵在喉咙里,她无意识地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郁闷地闭上了嘴。 她又能说什么,荆向延的眼里分明就是安抚的意味。 她就知道对方会来这一套,可又被吃得死死的,根本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并不是担心荆向延,相反,她是担心向荟妍。 向荟妍说的话,她都会背了。 原本就是想要避开这种情况,所以她才悄悄下楼跟荆向延见个面,谈个恋爱都快把她进化成特工。 谁知道都这么小心翼翼了还能被向荟妍发现,甚至是先她一步预判。 “知道了。”半晌后,这场对峙里终究是乌荑做了妥协,她率先败下阵来,不甘心地叹了口气。 听到乌荑的松口,管家心里那块高高悬着的石头终于是落下了,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不少。 他是知道乌荑有多倔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程度。 以前读书的时候就十分叛逆,向荟妍是越管越叛逆,也只有去世的老夫人能把她劝回来。 越长越大,她也只是把这性子收敛了点,但并没有要改的想法,所以能出现一个管她的人是真的不容易。 想到这里,管家投给了荆向延一个欣慰的眼神。 荆向延淡定地收了下来,把手里的伞塞到乌荑手里,又故意板着脸跟她说下次出门不带伞的话,被晒黑嚎叫的时候,他就装没听见了。 “胡说。”乌荑咬牙切齿地踢了荆向延一脚,声音是尽量压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但还不忘偷偷去瞥一眼管家,发现对方视线飘忽,眼观鼻鼻观心,眼睛就是没看过来。 乌荑:“.......” 她深吸口气,二话不说就拿着伞走了,脚步快得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望着对方落荒而逃的身影,荆向延眼里满满都是笑意,却还不忘嘟囔两句说下脚真重,转头便感慨地跟管家说:“阿无小时候的脚劲就这么大吗?” “不.......” 这把管家问住了,他欲言又止,思想争斗半天,最终还是不知道该给个什么答案,就没有合适的词可以形容的。 因为这话他不确定是不是在问乌荑的脾气,但在他的记忆里,以前的乌荑叛逆归叛逆,可脾气大概还是算得上好的,至于踢人狠不狠这点,也没人去试过。 “踢得也不重吧。”管家慧眼如珠地道破真相。 “发点小脾气嘛。”荆向延笑笑,“那么您要和向夫人汇报我和阿无约会这件事吗?她让您偷窥的?” “.......”管家错愕,忍不住道,“你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发现的?”荆向延面不改色道,“这不重要。” “现在重要的是,向夫人想和我谈什么。”他正色道。 他并不相信向荟妍请人来喊自己过去,讨论的会是跟乌荑有关的事情,恐怕这只是个托词罢了。 乌荑估计也猜得出来,在这种事情上,他们一直都很默契、心有灵犀。 “夫人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她让我过来确实也只是为了提醒你们别在室外待得太久。”管家无奈,边领着荆向延边跟他解释,但从对方的反应看来,他对这解释的可信程度并不高。 距离宴会开场还有点时间,管家直接把荆向延带到了会客室,还顺便避开了人群。 站在紧闭的木色房门前,管家微笑道:“还请稍等下,夫人还在商议事情。” 荆向延没什么意见,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 他跟管家在门外呆了差不多有三四分钟左右,门被人从里面扭动把手推开了。 来人走出来的那一刻,管家微微躬身喊道:“小少爷。” 这三个字把荆向延从游离状态扯了回来,他顺着声音朝管家的方向望了过去,视线在触及走出来的人时,微顿了下,随后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向玉凛。 他不是没听乌荑说过这位堂弟的事情,但这件事并没有被向家公开,可以说是被严格保密了起来。 外界的猜测分为两波,一派认为向玉凛是跟向家闹了矛盾出去自立门户,另一拨人则是认为是在家族底下的小公司实习,等做出成绩了就会进主公司。 不过从目前看来,向家好像并没有不认他的意思。 荆向延跟向玉凛对视两秒后就各自移开目光,纷纷装作没看见对方。 这边,管家喊完人之后,面露担忧地道:“夫人怎么说?” “让我别操心。”向玉凛跟管家把向荟妍的话重复了遍。 管家拍了拍向玉凛的肩膀当作安慰,见他手里还抱着一份文件也没多说什么,侧身给他让了个道:“去吧,小姐那边已经说好了。” 向玉凛点点头,他余光似有若无地瞥了眼听到这里时明显装不了淡定的荆向延,什么也没说,收回目光就抬步走了。 走的方向就是乌荑的房间。 荆向延压着想跟上去的想法,还是没憋住,跟管家问道:“阿无说要见他吗?” “是正事,别多想。”管家的微笑无懈可击,“再说了,阿凛和阿无是姐弟,能发生什么。” 耳朵捕捉到姐弟这两个字的关键词才让荆向延瞬间冷静下来,他深吸口气,在管家的指引下,才整理好心情和着装走进了房间。 . 向玉凛站在乌荑房门前犹豫了好几下,最后挣扎半天还是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把手放下后,四周安静地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向玉凛垂着眼动也不动,默默听着胸腔内心脏的跳动声,数着节拍,直到门把手被咔擦一声扭动。 他漏数了一拍。 然后门开了,向玉凛抬眼— “阿凛。”乌荑对他的到来丝毫不意外,还是和以往一样,很平静地喊他。 反倒是向玉凛恍惚了下,他薄唇微张,想说的话有很多,比如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他对你好吗? 等等。 可这些在触及到乌荑的面容时,登时烟消云散。 他觉得都不重要了。 哪怕是提前排练了千百次的说辞,在见到她的这一刻还是会卡壳。 沉默几秒后,向玉凛低低道:“姐.......” 他声音很低又艰难,垂在身侧的手都不自觉紧握成拳。 脑子有些混乱,连拿着文件袋的手指都在缩紧,将牛皮纸袋捏皱了点。 下一刻,他听见乌荑道:“进来吧。” 向玉凛抿抿唇,没再说什么,跟在乌荑后边和她进了房间。 等到房门被关上的这一秒,他才稍微松懈了点,原先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 向玉凛瞧见了被乌荑放到书桌上的那本《绿山墙的安妮》,他眸光闪了闪,迟疑了片刻,还是朝正在给他倒水的乌荑试探性问道:“你.......看过那封信了吗?” “看过了。”乌荑背对着他倒茶,头也不回。 “哦,”向玉凛讪讪道,“你不怪我吗?”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随着茶水盛满茶杯,乌荑转身把茶杯端到了向玉凛面前,递给他,盯着他道:“我也不想怪你。” 向玉凛心一紧,愣愣地和乌荑对视,从她琥珀色的瞳孔里瞧见了自己呆愣的模样。片刻后,他接过了乌荑递过来的茶杯,不烫,是温的。 “姐.......”向玉凛难得的有些无措,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千言万语想说,哪怕是让乌荑骂自己两句,或者是责怪,都比现在这种氛围要好。 “因为现在也不晚,所以我不想再纠结过去。”乌荑这么说,接着,她的视线落在了向玉凛手上的牛皮纸袋,问道:“这是什么?” 被乌荑提了这么一句,向玉凛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 他如梦初醒般把牛皮纸袋拆开,待取出里面的文件时,还有点迟疑,似乎是在对自己这个举动的思考。 “亲子鉴定书。”他轻声道。 闻言,乌荑眉头跳了一下,从他手里把资料拿了过来,简单翻了两下,越往后看脸色就越凝重。 “对方是谁?”她严肃地抬眸问向玉凛。 其实只要稍稍细想一下就能知道向玉凛拿这份亲子鉴定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他跟向从于并非亲生父子,那么这张血缘关系百分之九十九的鉴定书又是跟谁的。 “凶手。”看着乌荑的眼睛,向玉凛缓慢却又带着锋利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不出所料,乌荑的表情逐渐崩裂开来,从不可置信再到迷茫,整个人张了张口,可喉咙像是被噤声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脑海里闪过很多在郦城的画面,拼凑成一副巨大的画卷,让她挨个摸索过去,将所有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都慢慢合起来。 怪不得,那个人在郦城要跟着自己。 怪不得,当年在法庭上的那一眼,是怜悯,更是嘲笑,还有......无辜。 乌梅 第70节 乌荑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肩膀都在发颤,有些呼吸过度。 见她这样,向玉凛忽然就后悔不该以这种方式说出来的,他伸出手想去扶住对方,担心道:“姐,你还好吗?” 手还没触碰到乌荑肩膀的衣服,就被她猛地退后一步躲开了。 向玉凛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蜷缩了下手指,无力地放了下来。 “他在哪里?”乌荑的思绪很混乱,可她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清醒过,捏着的亲子鉴定报告书都被紧紧攥紧,她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向玉凛,一字一顿道:“我再问你一次,当年,你究竟在不在场?” 是悲伤下,仅存理智的质问。 向玉凛喉结滚了滚,他垂着眼,唇齿间发出的声音很轻,却犹如一记重锤将乌荑彻底地锤进尘埃。 他说,对不起。 . 会客室。 向荟妍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给对面的荆向延推了杯茶过去。 “怎么能让您来做呢。”荆向延也起身弯着腰端起茶壶,为向荟妍面前空了的茶杯添了新的茶水。 浓郁的茶香四溢,向荟妍这才审视起了面前的这位年轻人— 论相貌品行,在这一代年轻人里,确实算是上乘。 家世也好,但就是家里的情况复杂了些。 向荟妍端起茶杯喝了口,掩下了眼底的那抹深色。 “我没想到你还会出现在这里。”她放下杯子,与玻璃茶几碰触时,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这话说得平淡,但各自都清楚她在说什么。 话中有话。 荆向延面上的笑不改,对长辈该有的尊重和礼貌拿捏的恰到好处,“所以我过来拜访您了。” 跟乌荑设想的场景不一样,他与向荟妍并非是初次见面,早在高中时期就先行打过照面了。 “论拜访,也应该是你父亲过来见我。”向荟妍并不吃这一套,不满写了一脸,“更何况,你不应该和我解释下跟阿无的事情吗?” “我以为您早就知道了,跟踪的那些人没告诉您吗?”荆向延说的话并不重,但慢慢悠悠,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向荟妍头次觉得自己居然被一个小辈给压住,冷笑一声:“那又怎样,我不点头,你们就永远没有结果。” 荆向延失笑:“我不在意。” “什么?”向荟妍懵了下,差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他无奈摊手:“领不领证对我们来说并不是计划内的必须,所以您的这个设定也就不成立。” “以及,”荆向延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茶,他不是很擅长品味这些,面不改色道,“身为外人,今日您设宴,很多话我不能开口。可作为阿无的男朋友,思来想去还是想跟您说,不管如何您不顾她的意愿强制把她带回来,是否不太尊重她?” 话音落地,向荟妍一言不发,脸色沉了下来,压抑着怒气,嗤笑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外人,怎么还敢来揣测我的想法。” “肺腑之言,如果您不想听,我就不说了。”荆向延微笑。 “宴会要开始了,我先下去了。”他轻轻颔首,“茶很好。” ....... 向荟妍盯着跟前还没喝完的茶水,看着水面倒映出自己的面容,久久没有移动,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握紧,将衣服都揉出了皱褶。 “夫人,时间要到了。”管家忍不住在旁边出声提醒。 向荟妍还是没动,半晌后,她凝滞的瞳孔浅浅转了下,开口问道:“她下楼了吗?” “阿凛去见了小姐。”管家如实汇报道,“小姐说身体不舒服,就不下去了。” 向荟妍皱眉,下意识就要像以前那样斥责乌荑,可这次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她堵在喉咙里,犹豫再三欲言又止,最后道:“知道了,先让她休息吧。” 这下诧异的人轮到了管家,但他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因此就算是惊讶,也被他藏在了心里,点头称号。 “我.......”向荟妍低声道,“我以前是不是对阿无挺苛责的?” 前些日子,她请了几个以前的好友过来参加下午茶会,本来是其乐融融的,甚至还提前说到了向家要办的生日宴。 不知道是谁提到了,说乌荑跟她这个做母亲的生日就差了一个月,要是接连办生日宴的话,向家可有一阵子热闹了。 这话让向荟妍高高扬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不好当场发作,所以只得皮笑肉不笑地附和着,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意的开心。 还有人借着话题顺势问到了具体日期,这才让向荟妍彻底坐立难安。 而坐在她身侧的好友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凑过来小声又不解地说道:“你连阿无的生日都不记得了?” 向荟妍辩驳:“她又不爱过生日,记得有什么用。” “哪个孩子不爱过生日,”好友不理解,“再说了,失败的婚姻,你有必要把气撒在孩子身上吗?就算撒气,撒了二十多年也该够了吧,保不齐孩子真恨你了。” 向荟妍嘴比脑子快的想反驳不可能,可脑海中想起乌荑从高中的变化时,又兀自沉默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对待这个孩子,只是,乌荑长得确实与她父亲相像,处处都透露着那个人的影子。 只要见到她,就会让自己想起那一段失败的、犹如傀儡般的婚姻。 她对乌荑的感情真的很复杂,生下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是解脱。 乌荑小的时候有次发烧,乌家那边的人不以为意,等她赶过去时,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小小一只一直蜷缩在她怀里喊着妈妈。 因为这件事,她跟乌父大吵一架,重新争夺起起先自己并不在意的抚养权。 可随着时间的路过,这孩子越长越大,每每都让她想起那段如梦魇般的婚姻生活。 她无法控制自己。 在小儿子出生后,她似乎找到了新的逃避方式,于是能躲则躲。 回过神来,曾经那个会在她怀里软糯糯喊她妈妈的小女孩早就长大走远了,并且再也不会回头。 意识到这点,向荟妍开始感到惶恐。 她想补救,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孩子不再在意自己了? 她不知道。 听完这些,管家也跟着沉默了许久,几秒后,他叹了口气,劝解道:“放小姐出去看看吧,透透气。” . 房间里只开了几盏小灯,让乌荑能看得见路,不至于碰撞到哪儿留下淤青。 她缩在阳台的吊椅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外头寂静的星空,楼下宾客齐聚,别墅底下停满了形形色色的车辆。 热闹与孤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乌荑的脑袋还是有些混沌,那些不曾被她注意到的细节,此刻如雨后春笋般全都冒了出来。 阿凛非向从于亲生,他当年确实也在郦城的车祸现场。 而那个出狱的“凶手”和她有着血缘上的关系,是向从于的私生子。 外婆去世前让她不要再查下去,秦叔也那么说。 乌荑思绪飘散,没敢再细想下去。 她头靠在吊椅上,闭上眼打算平复下乱糟糟的心情。 不多时,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近,夹杂着清冽又熟悉的气息。 乌荑没动,疲惫已经让她撑不起精神。 下一秒,她感觉来人抬起手轻轻替自己拭去了残留在脸颊上的泪水,手指温热的体温与她冰凉的皮肤相触,丝丝暖意被传递了过来。 乌荑指尖颤了下,握住了眼前人的手腕,抬起眼。 第70章 犯规 烟花炸裂, 冲破寂静的夜空,争先恐后盛开。 落下的余烬火花还没有燃烧殆尽,乌荑借着余光瞧见了荆向延垂下的眼, 漆黑如黑曜石的瞳孔中倒映着她被烟花照亮的面容,他整个人都显得平和温柔。 直到对方的指腹再次抚摸上乌荑微红的眼眶, 皮肤被指尖碰触后逐渐温热的温度才让她慢慢回过神来,嘴唇张了张, 握着荆向延手腕的手都在发着抖,眼睛还有些酸涩。 外头的烟花没有停下, 他们谁都没有先说话,就这么对视着没有动。 乌荑仰起头, 从她这个角度来看,荆向延眼中暴露的情绪一览无遗。 心疼、安抚。 每一种都在吸引着她的心脏。 砰、砰、砰。 是心跳, 还是烟花, 她分不清。 震耳欲聋。 半晌后, 乌荑后知后觉眨了下眼, 眼睛的酸涩还带出了些生理盐水,沾湿了睫毛, 她轻轻吸了下鼻子,嗓子有点哑:“.......你怎么来了?” 有时候她是真的觉得荆向延是不是有什么魔力,每次在她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静呆着时,总会被他找到。 然后那点好不容易筑起的高墙就会被他三言两语轻易推倒, 露出柔软而脆弱的内核。 “想一个人”这四个字其实只是大脑为了保护主人而找出的托词,如果有可以依靠躲避的地方,不至于产生保护机制。 乌荑习惯自己躲在小角落里独自消化这种坏情绪, 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但自从碰到荆向延之后, 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会潜意识里对这个人有着信赖和依赖,开始展露小情绪和弱点。 这是致命的,但她却并不反感,反而在默许和放纵自己这样。 “知道你和向玉凛谈完,估计心情不会很好,所以偷溜上来找你了。”荆向延反握住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着,用自己的方式安抚着她快要破碎的情绪。 “没人拦你吗?” 不怪乌荑这么问,她不认为向荟妍不会做出什么举动,楼下宴会厅内最基础的安保不是摆设。 “你母亲默许了。”荆向延言简意赅。 闻言,这倒是让乌荑意外了,困惑道:“你们说什么了?” 她花了那么多的时间都不能改变向荟妍的想法,为什么荆向延就去了那么一小会儿就让向荟妍能默许他在她眼皮子底下堪称越界的举动。 乌梅 第71节 “只是谈了一些你的事情,”荆向延抬起另一只手抚摸着乌荑的发丝,定定望着她,温声道,“你以后不用这么被动了。” 乌荑彻底愣住了,瞳孔颤了颤,脸上出现了短暂迷茫的神情。 不用再这么被动了.......也就是说,她自由了? 呵,乌荑低着头,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呼出口气,心脏的跳动越发快,她却偏着头望向绽放在夜空中的烟花。 不知道该说是松了口气,还是多年压抑的心情在换来这么一句话后不仅没得到释放,反而还有点沉闷。 她应该感到开心吗? 望着乌荑的表情,荆向延知道她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随后在乌荑面前单膝下跪,两人交握的手放在了她的膝盖上。 似乎是没想到荆向延这个突然的举动,乌荑顿了下,皱眉道:“你在......做什么?” “阿无,”荆向延假装没看到她示意他起来的眼神,学着乌荑方才仰头看自己的样子,认真道,“不想呆在这里的话,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乌荑没说话,抿着唇。 她也同样摸着荆向延的手,然后才发觉,不知道是不是凉风吹久了,她的手很冰凉,怎么也暖不起来。 “去哪里?”她慢吞吞地挤出这句话。 乌荑知道自己一直都是一个矛盾体,很拧巴的一个人。 向家对她来说除了外婆以外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可笑的是,明明清楚向荟妍对她的感情不是后悔也不是愧疚,可自己还是会因为管家苦口婆心的那两句话而动了恻隐之心。 按常理来说,在荆向延提出要带她走的时候她应该毫不犹豫,但她却迟疑了,哪怕只是两三秒的停顿。 “保密。”他神神秘秘地道。 乌荑忍俊不禁,方才低落的心情也好似随着这句话而消失了大半,看着荆向延弯弯的眼眸,她忽然感到了一阵安心。 在他身边的自己,好似什么事情都不用着急。 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回头,就能抱住这个人。 “你知道阿凛来找我了?”乌荑想起他刚才说的话,问了嘴。 “嗯,去找你母亲的时候碰到他刚出来,不小心听到了他跟管家的对话。”荆向延把头枕在她的膝盖上,闭着眼时,连带着说出的话都带着点散漫的腔调。 “他给了我一份亲子鉴定书。”乌荑一下又一下地摸着他柔顺的头发,触感极好,很顺滑,但摸着长度,估摸着是又长长了些。 听到这里,荆向延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疑惑还没说出口就被乌荑失笑着堵住要溢出喉咙的话语。 “是他父亲在外面的孩子。”乌荑说完,观察着荆向延的反应,抚上他的脸颊,低低道:“你并不惊讶吗?” “不.......我,”荆向延回过神来,登时语塞,一向引以为傲的大脑这时突然宕机,哪怕是拼命在搜寻着说辞也无济于事,于是磕磕绊绊道,“我只是没想到.......” 乌荑静静看着他,这眼神太过平静,荆向延也就死死支撑了三四秒,然后就败下阵来,垂头丧气道:“嗯,我不惊讶,我一早就知道。” “在什么时候?”她问。 “跟乌乐雅的婚约取消之后。”他答。 话音落地,乌荑迟迟没有讲话。 受不了这种沉默死寂的氛围,荆向延小心翼翼地拉着乌荑的手指晃了晃,讨好道:“对不起,我不是不让你知道,只是怕你冲动起来不顾后果。” 所以才会在郦城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她。 不是为了阻止她探查真相,而是让她尽量避免跟那对母子接触。 荆向延跟那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打过照面,对方确实没有恶意,他也清楚他自己是背锅的,接近乌荑只是要亲眼让她看看自己的那张脸。 乌荑那么聪明,就算自己什么都不说,她只要看到一眼就能明白事情的始末,从而完成对那个在外四处留情的父亲的复仇。 乌荑摇摇头,继续问:“秦叔也知道吗?” 其实她有答案,不然不至于不让她查下去,还让她别纠结。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荆向延温声道。 “你生气了吗?”他没敢大喘气,宁愿乌荑拿着他撒气,也不愿意她现在不说话,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 “不重要了。”乌荑缓缓出声,“我能猜到,也没办法责怪你们。” 瞒着她未必不是好事,就像荆向延自己说的,按照她当时的性子,如果知道了,发起疯来,后果只会是不管不顾的,根本做不到冷静。 可她想要的真相都在随着证据而逐渐浮出水面,她怎么可能在这种关头意气用事。 “谢天谢地。”荆向延总算可以重新开始呼吸了,如释重负地把额头放在了交叠的手上,闭着眼,喃喃自语,唇瓣都在小幅度发颤。 “那么,”乌荑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你想带我去哪里?” 荆向延没有抬头,就着这个姿势,闷闷笑道:“这么相信我啊,我说要带你私奔,你也去吗?” “为什么不。”她极其淡定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就这几个字,荆向延的呼吸节奏被彻底打乱,忍不住伸出手环住她的腰肢,将人抱紧。 心脏被装得好满,胀胀的,却又很满足。 . 两人下楼的时候会从负责安保的人员面前路过,以往这个时候都会不由分说地禁止乌荑的个人自由,但这次,任由乌荑在他们面前晃悠走动,他们的眼神看天看地就是不会落到乌荑身上。 见此,乌荑有些新奇地看向荆向延。 他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假吧。 乌荑轻咳一声。 两个人径直去了地下车库,车是荆向延负责开的,她只呆在副驾驶座上看夜景就行了。 车子光明正大从大门离开,绝尘而去。 乌荑把车窗摇下,由着夜风吹拂秀发和脸颊,眯了眯眼道:“真是不可思议。” “要是让他们知道这不是出去透气,而是私奔,估计就要把我拉入黑名单了。”荆向延懒洋洋搭话。 “拉不拉入对你来说也没有区别啊。”乌荑取笑。 “严肃点,我们现在正在悄无声息地私奔呢。”荆向延佯装板着脸。 为了配合他,乌荑也用手在嘴巴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随后比了个ok,表示明白。 路程并不长,乌荑甚至回想了下来的路线和窗外极速倒退的风景,感到了那么点熟悉。 可还不等她细想,车子就停了下来,到达了目的地。 乌荑的视线越过主驾驶,落到了对面明晃晃写着二中的学校大门,轻佻眉头:“你的私奔终点还真独特。” 八点半,二中学生的晚自习还没下课,因而大门还是紧锁,不让任何人出入。 荆向延把安全带解开,推开车门,谦虚道:“也还好吧。” “但是现在不让进去吧。”乌荑指了指对面时不时朝他们撇两眼来的几位保安。 二中是嘉陵的重点高中,安全措施一直抓得很严。 毕业之前学校说常回母校看看,毕业之后,非本校学生不得入内。 “大路行不通,那就走小路。”荆向延绕到副驾驶座,替乌荑把车门打开,扶着她下车后又贴心关门。 闻言,乌荑好奇。 三分钟后,她跟着荆向延站在差不多有一人高的墙下,无语道:“这就是你说的小路?” “不小吗?”荆向延摊手,“这里翻进去就是学校后门,跟大门比起来,算是小路了。” 这条路要绕一大段路,一般是快迟到的学生会选择走的捷径。 平常也会有纪律检查的学生来这里抓人,不过晚自习会稍微放松一点。 “你还翻过这里?”乌荑挑眉。 这人的三好学生照片都还挂在光荣榜上呢,转头就来翻墙,这可真是意想不到。 “你对好学生的滤镜那么大吗?”荆向延好笑,继续说,“倒是你,我第一次在这里抓人就被你砸了,不记得了?” “我?”听到他这么说,乌荑愣了愣,仔仔细细在记忆里搜了一番,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你当然不记得了,那次匆匆忙忙快迟到的时候把包从外面扔了进来,砸到我之后说了句对不起就跑走了。”荆向延眼神幽怨,“小没良心的,名牌丢了也不知道。” 乌荑的眼神从迷惑再到恍然大悟,最后停在了心虚。 她想起来了,那次她起晚了,一路上狂奔,知道前面有老师在那里抓,没敢往那边去,所以选择了后面这道墙。 她着急赶早读,想都没想就把书包率先扔了进去,但没想到会砸到人,而且看对方手臂上带着的红色臂章,乌荑心里一咯噔,暗道完蛋了。 在班级被扣分跟被对方抓住记名双重扣分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只好匆匆忙忙道个歉,确定没有砸到哪儿后才一溜烟跑走。 不过没想到把名牌丢在了那里,最后还是被狠狠扣了一分,被班主任抓住一顿批。 然后下课后有人给自己送了回来,但她当时并没有在意是谁。 “咳。”乌荑眼神飘忽,“进去吧进去吧。” 她没敢再多回想下去,向前走了几步,凭借高中时期的肌肉记忆,轻而易举地就单手撑墙翻了过去,这墙并不高,甚至还要比荆向延矮几厘米。 轻巧落地后,荆向延紧随其后。 乌荑的那点疑问还没消失,于是又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翻墙的?” “不记得咯。”荆向延轻飘飘回复。 “骗人。”乌荑并不相信。 “好不容易混进来,你跟我纠结这个啊。”荆向延伸出手,捏了捏她脸颊两侧的软肉,手感好到还恶趣味地搓了搓。 乌荑也没拍掉他的手,轻哼几声就随他去了。 现在校园内的下课时间还没到,一路上都没几个人,偶尔会碰到几个老师,都被两人巧妙避开了。 而在去操场的必经之路则会经过一号楼下的光荣榜,乌荑没忍住好奇心,拉着荆向延就走了过去。 二中的光荣榜跟其他学校那种类似广告牌的张贴不一样,与其说是榜单,倒不如说是真的一面墙。 大概有十多米长,每一届的优秀毕业生的照片都会被贴在上面。 乌荑挨个看过去,找到了自己那一届毕业生的照片。 他们这一届的学生留了二十多个人的照片在上面,其中最显眼的则是荆向延的照片,与现在相比,高中时期的他反而更加青涩稚嫩,更有少年气。 乌梅 第72节 “真可惜,”乌荑在荆向延的照片前停下,目不转睛地和照片里的人对视,“高中的时候没有多认识你一下。” 荆向延的高中时期有她的参与,而她对他却一无所知。 这未免太不公平。 “认不认识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我们之后总会相识的。”他笑笑,也随着乌荑的目光望向了墙上自己照片下的那处空缺,问道:“那你的照片呢?” 满腔的照片里,只有这一处是空白的,十分突兀。 但乌荑显然不以为意,云淡风轻道:“我自己撕了。” “你不觉得光荣榜这三个字跟我没什么关系吗?”乌荑淡定陈述事实,“毕业那时只有二十个名额上光荣榜,每班推一个,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但向女士觉得我应该上去,不要给向家丢脸,所以买了下来。” 当年这事在班级里闹得很大,原先老师和同学们定的人也并不是她,但谁都没有想到乌荑会空降。 为此,乌荑回去之后跟向荟妍大吵了一架,无果之后她直接把光荣榜上自己的照片撕了,又跟教务处交涉一番,希望把自己的名字撤掉,她不能强占别人的名额。 向家施压,乌荑本身也不愿意。 这件事的结果处理就是二十个名额额外增加了一个,增长为二十一个。 “但我觉得现在的你配得上这里。”荆向延说。 “不知道了,也挺对不起那个同学的。”乌荑叹气。 荆向延摸了摸她的头,当作安慰。 这件事他当时也知道,除去乌荑的交涉外,他也跟校方那边提了点意见,这才不致于闹大。 不过这些小事没必要再提,过去就是过去了。 思绪还没收回,手腕就猛地被乌荑抓住,她扯了一把,荆向延踉跄两步,险些站不稳,没过两下就感觉对方松了力气。 “怎么了?”他随着乌荑的视线看过去,恰好看到教学楼那边正巡逻离开的老师的背影。 “下意识反应,”乌荑嘟囔,“总觉得好心虚。” 这也不能怪她,她高中叛逆带来的阴影导致她现在看到老师都得转身逃跑,冷静下来之后又懊恼,觉得自己太过脆脆鲨了。 荆向延故意道:“跟我谈恋爱很丢脸吗?” 乌荑陷入在自己的深思里,没听到他的话,喃喃道:“果然还是应该避开老师走。” 荆向延:“.......” . 两人没在校园内逗留太久,只去了广场和光荣榜以及操场和小树林这几个地方,在晚自习放学铃声敲响之前,踩着点又翻墙出去了。 明明就两个小时左右的溜达时间,但乌荑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侧目望着正在专心开车的荆向延,思维又开始慢慢发散。 光荣榜上的那张照片确实令她很难忘,这么风光月霁的一个人居然会注意了她一个高中,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要是放在以前,乌荑绝对不会相信他们两个人的人生轨迹会有交叠的部分,可命运总是那么奇妙,下一个路口就会撞到对方怀里。 荆向延没把她送回向家,而是转头开去了郊外的那栋别墅。 这里的一切都还保留着上次两人离开前的模样,定期派人打扫房子和外头的竹林。 将近十一点。 荆向延问她要不要先去洗澡,乌荑摇摇头表示自己要先休息下,让他先去。 荆向延点头,率先上楼进了浴室。 小狸花也被他让人提前送来了这边,可惜这个点卧在猫窝里睡得正香,乌荑也就抬头看了眼,放弃了跟他打招呼的打算。 她缩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看着手机屏幕里发来的消息。 除了林倚清的日常八卦以外,剩下的就是管家和谢珒风的消息, 前者让她在外注意安全,后者则给她发了几条消息夹杂着一段视频。 【目前先给你这个】 【我哥说,尽量让荆大少看到】 乌荑没点开视频也能知道这是关于什么的,视频封面是一个被母亲护在身下,满脸惊恐的少年。 而这个少年的照片,她几个小时前在二中的光荣榜上刚刚见过,乌荑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这是当年荆向延母亲出车祸的视频。 她懒得去想谢家那两个是怎么得到的,但也不会不知道,谢珒风这句话的意思是让她故意给荆向延看,拿她当枪使。 她冷着脸刚敲下几个字,还没来得及发送出去,下一秒就听见荆向延从楼上走下来的脚步声。 就这么一秒的抬头,让她直接大脑死机,忘了要做什么。 荆向延穿着黑色的丝绸睡衣,还不好好系好,胸口处露出一大片肌肤,没擦干净的水珠顺着肌肉滚滚滑落,没入深处。 刚洗完澡,他的眉眼都泛着朦胧的意味,相比平时会更加温和,发尾也被沾湿,眼睛却是亮亮的直勾勾看着乌荑。 .......好犯规。 乌荑默默移开视线,默念清心咒。 “心情好点了吗。”荆向延当作没看见她的不自然反应,泰然自若地走过来,在她面前单膝下跪,握着她的手,抬眸和她对视,嗓音很轻地询问。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做这个动作。 乌荑干巴巴地嗯了声,忽然觉得被他握住的地方有些发烫。 然而在下一秒,吻就落了下来,彻底扰乱了呼吸节奏。 第71章 满意 在手背上蜻蜓点水般的轻巧落下, 唇瓣温热的温度碰触在乌荑微凉的皮肤上,很酥麻又痒的感觉,随着细密的电流很快就传遍四肢百骸, 似乎连手臂都跟着麻木。 乌荑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指尖无意识颤了下,她眼睫也跟着低垂, 半晌后开口,嗓音泛着丝丝哑意:“.......你。” 剩下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才发出一个字的音,可在对上荆向延掀起眼皮时眼中透露出的强烈和压抑的占有欲时, 乌荑顿时噤声,默默闭上了嘴巴。 她并不反感荆向延做这些。 很快, 手背的亲吻就被他翻转换了个位置,他抓着乌荑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嘴唇靠在手腕处, 似有若无地轻轻碰着那处的肌肤和埋藏在底下的血管。 乌荑缓缓吸了口气, 每次到这个时候, 谁起头的已经完全不重要了,而她总会被自己绕进去, 心跳速度不正常,大脑分泌的荷尔蒙让她在这种情况下无法保持正常理性的思考。 “不想看到你露出那种表情。”荆向延低着眼说。 他不知道今天晚上的经历有没有让乌荑的心里好受点,但下楼的时候见到她蜷缩在沙发上发呆的时候,心脏还是泛着一阵被撕扯的, 密密麻麻的疼痛。 在家里的时候,无论是躺在床上亦或者是坐在沙发上,乌荑总是喜欢把自己包裹起来, 缩在小角落里。 他对心理知识了解的并不深,但也知道这是一种表明身体主人不具备安全感的姿势, 从而让大脑发出了指令,选择了自我保护机制。 但并非不是没有变化的。 乌荑抬起另一只手,两手轻轻搭在荆向延的脖颈两侧,大拇指抵在脸颊,低着头凑了过去,闭着眼在眉心吻了一下。 不是一触即分,是她特有的回应方式。 荆向延还是单膝跪着的姿势没有变化,但他默许着乌荑的这个举动。 直到她的双唇分离,他轻微抬起头,两人的额头相抵。 乌荑缓缓道:“我没有不开心。” 再多的情绪也早就被荆向延化解了,他好像总是有这种魔力。 两人呼出的气息互相交织着,缠绵,紧紧包裹住对方。 闻言,荆向延捂住她的后脑勺,低语道:“等事情解决了,要继续当我的小模特吗?” “这算不算走后门啊。”乌荑失笑。 自从知道他画展夹带私心的小秘密后,乌荑忽然觉得,这个人.......怎么能那么好。 “那要不要给点好处贿赂我一下,”荆向延调侃,“不然我可太亏了。” “亏的是我才对吧。”她捧起荆向延的脑袋,低下头往唇上亲了口,然后稍稍分离,但一说话,薄唇张开时,两人还是会若近若离地碰到,“给你打白工,我连好处都捞不到。” “那可说不准,”荆向延双手环过乌荑的腰肢,整个人都快贴到她怀里,任由对方伸手撸着自己的头发,眼眸弯弯笑道:“咱们礼尚往来,下次我也给你当模特练手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乌荑轻哼一声,勉强满意。 “刚才在发消息吗?”荆向延问。 “嗯,让我在外面注意安全。” “确实,”荆向延一本正经,“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 “.......最危险的就是你吧。” “你想体验吗?”荆向延捏捏她的小脸,装腔作势道:“包您满意的。” “是嘛,不满意怎么办。”乌荑似笑非笑地用食指抬起他的下巴,让他被迫仰起头来,尾音故意拖长些道:“有售后我就考虑一下。” “客人楼上体验?”荆向延挑眉。 话落,乌荑自觉地环上荆向延的脖颈,由着对方把自己抱了起来。 . 向家。 宴会结束后,向荟妍坐在沙发上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向多乐陪她坐在旁边玩着手机,佣人递过来的茶水被继父接过,亲手放到了她面前。 “阿无这么晚都不回来吗?”继父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都快十二点了,不由得皱眉。 向多乐则是撇撇嘴,听自己父亲提起别人就有点不满,但他没敢表现出来,只能装作没听见。 “估计是不会回来了。”向荟妍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在宴会上的各种交际早就让她筋疲力尽了,“随她吧,有荆家那个在,不会出什么乱子。” 听她主动提起荆向延,继父顿时就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 按照向荟妍对荆向延的不待见程度,能听到她亲自提起,真是少见。 “比起我,她现在更愿意听荆向延的话,我干嘛去自讨没趣。”向荟妍摩挲着杯子,道。 她没说的是,管家发给乌荑的信息,是她授意的。但不知道乌荑是不是有猜到,还是在忙,到现在都还没回复。 “你说.......”向荟妍抿抿唇,迟疑了下,道:“阿无的小名,我当年.......” 乌梅 第73节 强制性婚姻带来的结果就是让她任性做了发泄的举动,乌荑的小名确实是她有意而为之的。 无同乌,是她借这个字来敲打这个姓。 可几乎一语成谶了。 什么时候对她不待见,等她意识过来,什么都晚了。 如果当初不取这个字,那么今日的结果会不会相对好一些。 向荟妍不由得这么去想。 “都过去了。”继父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阿无她会理解的。” “希望如此。”向荟妍叹气,紧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向从于有消息了吗?” 自从老夫人去世,向从于拿完属于向玉凛的股份后就毫不犹豫地再次出国,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所有人都找不到他的踪迹,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特别是在上次乌荑拿回来的那张让查流水的银行卡之后。 她私底下去问过向玉凛,对方却表示,既然当年他都不惜让那个人顶罪,那么这时候又怎么可能会有意外。 “大海捞针。”继父摇摇头。 别说是向从于这个人找不到,就连他的妻子都没了踪影,也不知道怀孕是真是假。 “这件事先别告诉阿无了。”向荟妍愈发觉得累了,可不得不强撑起精神,“我过两天亲自去趟郦城看看亦乘。” 继父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妻子,还是点点头。 她真是变化太大了。 他不是不知道向亦乘这三个字在向家犹如禁忌,是不能被提及的存在,除了乌荑外,所有人都闭口不谈。 不是想要抹去他存在的痕迹,而是不愿面对的悲伤。 “那总要跟阿无说下吧。”继父叹气。 这母女关系好不容易看似有要修复的可能,走到今天也不好说是谁的错。 “知道了,我会的。”向荟妍无奈应下。 向亦乘去世后的每年清明,向家都是让人送花去他的墓地,从来没有亲自去过,她知道母亲不是没怪过乌荑。 . 凌晨三点,漆黑无比的房间里只剩下床头柜上的夜灯还在泛着微弱的橙黄色暖光,浅浅照亮一部分房间布景。 乌荑趴在床上,穿着吊带睡衣,被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腰上,肩胛骨处露出的白皙肌肤上布满了暧昧不明的痕迹,一时半会儿根本消不下去。 “还不睡?”荆向延倒了杯水进屋,把门关好后才走过来放到乌荑那头的床头柜上,随后在床沿处坐了下来。 他的丝绸睡衣也基本不能看了,所以上半身的衣服敞开着,跟乌荑身上留下的痕迹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还有几道抓痕。 “睡不着。”乌荑把手机放下,抓过水杯喝了口水,接着放了回去。 “那满意吗?”荆向延凑过去,脑袋在她颈窝蹭了蹭,“要不要打个五星好评呀?” “一般般。”乌荑面无表情地把他脑袋推开,没用太大力。 “什么叫一般般,”荆向延开始控诉了,“我都那么卖力了。” “下次别卖了。”她微笑。 还真是给他蹬鼻子上脸了,再卖力一点,她直接一觉睡到天明算了。 “那可不行。”荆向延爬上床躺在乌荑身边,大手一捞,直接二话不说把人捞进了怀里,不费吹灰之力,窝在她怀里撒娇道:“我觉得我今天表现很好呀。” 乌荑摸着他的头发没说话,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去哪里了。 “怎么了?”察觉到对方的心不在焉,荆向延警惕地抬起头,试探道:“是我做过头了?” “.......”乌荑无语,“不是。” “吓死了,还以为丧失陪睡权了。”荆向延松了口气,“那你在想什么。” “上楼前,谢珒风给我发了一段视频。”犹豫再三,乌荑还是选择把这件事情主动说出口。 她知道想要真相的执着,也能跟荆向延感同身受,但至于要不要的选择权,在荆向延手里。 闻言,荆向延皱了下眉,望着她略带迟疑和担忧的目光,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视频?” “嗯,”乌荑慢吞吞道,“.......车祸的视频。” 话落,空气中旖旎的温存氛围逐渐消失。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谁都没有先开口,反倒是荆向延抱着乌荑的手在无意识用力。 两秒后,他薄唇轻启。 第72章 偏心 “.......给我的?”他说得有点艰难, 连带着眨眼的速度也十分缓慢,吞咽困难,一动不动地盯着乌荑。 乌荑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能和他感同身受的人,那么只有她, 也只能是她。 茫然和无措,这是她当时见到监控录像时的同等反应。 没有想象中得到证据的兴奋和激动, 反而迷茫和彷徨害怕的情绪占了上风。 谁都受不住第二次再次亲眼见到亲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无非就是拉出不愿被回想的记忆出来鞭尸撒盐。 因此, 乌荑垂着眼,对上荆向延有些微红的眼眶。 她伸出手搭在他的脖颈上, 轻轻摩挲着那处的肌肤,替他缓解心理压力, 额头凑过去抵着他的额头, 闭着眼感受对方微凉的体温。 “如果你不想看, 就当今天晚上没收到过这条消息。” 她轻声说。 “谁发的?”半晌后, 荆向延低声发问,被乌荑抓在手心里的手都在无意识发着抖。 “谢珒风。”乌荑没有要瞒着他的打算, 直接实话告诉。 荆向延没接这句话,兀自沉默下去。 乌荑也并不着急,他不说话,她就默默在旁边陪着, 就跟上次荆向延陪着她一样。 “这个视频,我不是没看过。”他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出声,勉强让自己保持一种冷静的状态。 乌荑眉头跳了下, 但没说话,于是让荆向延枕在自己腿上。 她则是一下又一下安抚般地摸着他的头发, 然后又到耳朵、脸上,这么反复来回,静静听着荆向延说话。 “我妈出车祸之后次日我就看过了。”房间很安静,只有荆向延类似呢喃般的话语在回荡。 他枕在乌荑腿上,说话时脑内还能听见自己的音色回声,以及配合着的心跳声。 莫名其妙地,在这种氛围下,他心情的阴霾也被逐渐感染慢慢消散。 荆向延简单调整了下姿势,拉过乌荑的另一只手在手里把玩,边掰着她的手指十指相扣,边说:“但是撞击太严重,车内录像也损坏了很多,只恢复了一部分。后来,这份拷贝的优盘和源文件都丢失了。” 所以他方才听到的时候才会是这个反应。 他为他母亲感到不公,对荆家感到抵触。 母亲去世后,父亲就领着另一个孩子住了进来。 荆向延心如明镜,他清楚答案是什么,只是对于当时的他来说,车祸的安排实在太过缜密,撞车的司机也因冲击而当场死亡,他也丢了半条命。 哪里都透露着诡异,可哪里都没有找到证据。 就好像,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谢珒风既然能找到,说明谢远闵手上的东西不止这点。”荆向延闭着眼,“等着吧,他会主动过来的。” 谢远闵现在基本是不打算躲在幕后做那些小动作了,他心机深沉的几乎无人可以窥探他内心的想法。 说不准,最初强制要用婚姻绑住乌荑,也只是为了先行下一步棋。 闻言,乌荑叹了口气:“我是怕你有心理负担。” “阴影是有,但都过去了。”荆向延从她怀里抬起头,轻轻道:“已经没事了。” 乌荑没说话,定定地看着他把这句话说完,最后并没有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相反,她垂下眼,伸手摸了摸荆向延的脸颊,低低嗯了声。 没说出口的话是— 你看起来,好悲伤。 . 9:00.a.m. 谢家。 谢远闵坐在花园里悠闲地给自己泡了壶茶,手机就放在桌子的左上角,震动了好几下都不被他注意。 接着,他端起一杯泡好的茶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露出了比较满意的神色。 还没来得及喝一口,下一秒,火急火燎的脚步声就快速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谢珒风跑得快,呼吸都还不顺畅,待缓过气后见谢远闵这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敢怒不敢言,把视线投向桌上熄屏的手机,皱眉道:“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急什么,没看我在忙吗?”谢远闵不紧不慢回了句,顺道瞥了眼急躁的谢珒风,大发善心地把另一盏茶推了过去,抬起下巴:“喝吧。” 谢珒风没跟他客气,反正回谢家这么久以来,不管他做什么,谢远闵永远都是这么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有时候甚至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好接触,所以他也就放开了些。 几乎是一饮而尽,喝完之后他才觉得自己好多了。 谢珒风脸色沉重,刻意压低声音道:“那些东西被海关拦下了。” “这不是好消息吗?”谢远闵笑笑。 “这算什么好消息啊,再等等估计就要过来传话了。”谢珒风着急。 他不知道谢家在做什么,但是之前谢远闵跟他提过一嘴,说是谢家真正的产业涉及地下部分,他所看到的,也只是谢家想让他看到的。 不然,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呢。 “嗯,你让向从于自己想办法把出境资金换好。”谢远闵食指在桌上敲了敲,对着放在手边的文件袋指了下,微笑道:“把这个拿上去给母亲签字。” 乌梅 第74节 谢珒风愣了下,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就说是母亲想要的东西吧,她会签的。”谢远闵好意提醒,“对了,母亲最近比较嗜睡,别靠她太近,会有起床气。” 谢珒风看了看那份文件袋,又看了看谢远闵仍旧泰然自若的神色,心里忽然就有些发凉。 谢家.......究竟是什么构成的,是豺狼窝吗? 谢远闵头都不抬就知道这个弟弟在想什么,意味深长道:“既然能猜到,就别说出来,祸从口出这点还需要哥哥教你吗?” 谢珒风没说话,抿抿唇,还是把那份文件袋拿了起来。 谢夫人想要的东西.......又是什么? “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谢远闵懒懒道,“父亲去世后名下有一半的股份转给了你,需要你亲自去签字,但母亲并不打算对你提起。” “所以........”望着谢珒风呆滞的表情,谢远闵好心情地挑眉道:“你觉得母亲想要的是什么?” 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将谢珒风从上到下,由内到位都浇了个透。 他忽然觉得,心从没有那么冰凉过。 “等事情解决了,你也回去上学吧。”谢远闵继续给自己煮茶,好似这话只是随口一说。 谢珒风攥紧了手里的文件袋,嗯了声。 他不是没有想过回学校完成学业,但之前小心翼翼对谢夫人提起时,换来的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说都在谢远闵身边了,工资也照给,还要别的做什么。 反正大学之后也是要工作的,还不如提前。 那时候他不理解谢夫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但现在看来....... 不让他回学校是假,真正把他困在谢家才是真。 “对了,乌荑消息回了吗?”谢远闵掀起眼皮发问。 “没有。”他摇摇头。 “还真能忍,”谢远闵笑笑,“算了,荆二少下午不是还约了见面,你也跟我一起去。” “还有件事,海关的事情压下来,别传到母亲耳朵里。” 谢珒风虽然疑惑,但并不多说什么,应了声好。 望着谢珒风离开的背影,谢远闵收回目光,把视线重新放在了倒满茶水的杯子上,慢条斯理地喝了口。 母亲,谢家,又能坚持多久呢。 . 这两日乌荑没回向家,对面也没有发消息给她施压,似乎上次荆向延的话奏效了一样。 她跟荆向延要么在画室,要么就带着小狸花出去散步,过的很安逸,没有外人来打扰。 十点半,乌荑起床洗漱完下楼时就看到荆向延坐在客厅里拿着逗猫棒逗弄着小狸花,而在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封信件。 乌荑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眼,署名是要给她的,只不过署名的这两个字是一笔一划模仿着写下来的,显得很稚嫩。 她疑惑:“这是谁寄来的?” “不是寄来的,是早上薛书烨送过来的。”荆向延把小狸花抱在怀里站了起来,忽略掉它反抗扑腾的四肢,转身解释道:“薛书烨说他小侄女下周生日宴会,点名要你去。” “我?”乌荑意外,再次看了眼手中的信件,“但我不认识.......” “啊,是雅雅啦。”荆向延好笑,“就是之前你带去警局的那个女孩儿,薛书烨过去领她的时候顺便看了监控,知道是你,那女孩就死活要求邀请你去。” 怪不得,乌荑了然。 她拆开信件,把里面的信纸拿了出来。 才六岁的小孩子写起字来磕磕绊绊的,碰到不会写的还会用拼音代替。 全篇写的大概内容就是诚挚邀请乌荑姐姐来参加生日宴,画面中心还画上了她跟乌荑的小画像。 乌荑看得眼里满是笑意。 “这小孩真是偏心,”荆向延厚着脸皮凑过去把内容看完,不服道,“明明我也出力了,居然说我只是个顺带的。” “还跟小孩子计较啊。”乌荑无奈。 “是啊,我幼稚呗。”荆向延抓起小狸花的一只爪子,义愤填膺地抗议,“要补偿!” “怎么补偿?” “你靠过来。”荆向延戏谑道。 乌荑没拒绝,依照他的意思往他那边走了几步。 却不料在那个意料之中的吻要落下的瞬间,她的嘴巴忽然被捂住。 第73章 婚服 她低头一看, 正安分待在荆向延怀里的小狸花,此时伸出一只爪子按在了乌荑的嘴巴上,尾巴还兴致不高地摇了摇, 面无表情地喵了一声。 乌荑:“........” 唇上毛茸茸的触感是挺好的。 她跟荆向延无奈对视一眼,后者干脆利落地转了个身把小狸花抱走, 蹲下塞进了猫箱里,无视掉小狸花喵喵叫的抗议, 连对方佯装凶狠的爪子也淡定地握住塞了回去。 “捣蛋鬼。”他如是评价。 乌荑忍不住发笑,看着猫箱里的小狸花隔着一层薄薄的罩纱跟荆向延哈气, 摇了摇头,走过去问道:“跟医院约的时间是几点?” “下午三点半。” 荆向延随手从旁边拿了根逗猫棒过来在小狸花面前晃悠, 逗他玩。 “走吧,现在过去, 还能让它提前适应一下。”荆向延一手拿着逗猫棒, 一手把猫箱提了起来。 从这里去预约的宠物医院开车就得半个多小时, 乌荑怕小狸花在猫箱里待久了会不适应, 干脆在车上的路程就把它抱在怀里,从家里拿来的逗猫棒正好跟它玩耍, 免得等下又到处乱窜。 “这小家伙精明着呢,等下我先下车,你抓着它的手。”荆向延边开车边吩咐注意事项。 每个带猫去绝育的主人都得有一身好演技,为了让这小家伙不记仇, 可谓是绞尽脑汁。 乌荑低着头挠挠小狸花的下巴,见它舒服地眯着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不由得同情:“回去之后还是做点鱼汤给它补补身体好了。” 两人一下又一下地搭着话,丝毫没注意窗外旁边跟自己擦身而过的另一辆车, 仅仅两三秒的时间。 此时,谢珒风坐在后车内,下意识扭头去看了一眼正在处理工作的谢远闵,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把方才路过的事情说出口。 “怎么了?”谢远闵头也不抬。 “没事。”谢珒风重新调整姿势坐好,闭口不谈。 “其实你要是现在下车去追她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的。”他轻飘飘道。 闻言,谢珒风猛地一震,满眼都是震惊,磕磕绊绊道:“你.......你怎么......” 谢远闵怎么会知道刚才是乌荑和荆向延与他们擦肩而过? 而且下车去追又是什么说法?虽然说他确实还是存在不甘心,但被谢夫人禁锢在谢远闵身边的这段时间,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接触乌荑,就算不甘心又能怎么办。 “我不是说过吗,你脸上那点心思,藏都藏不好。”谢远闵点评,“况且,我又没瞎,不至于连路过的是谁都不知道。” 谢珒风干巴巴地哦了声。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又往后看了眼,哪怕知道早就连车尾气都看不见,却还是不死心。 见他这样,谢远闵啧啧摇了摇头:“你要是真喜欢,当初就不该跟我回来。” 谢家有什么好的,发家就不光彩,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可里面的人哪个不是胆战心惊,生怕有一天祸及自己,恨不得逃到哪里去的。 “当初不是你......”谢珒风愣愣道。 “骗你的。”谢远闵好整以暇,“我哪有那么好心。” 他还做不到那么圣人。 在知道自己非谢夫人的亲生子时,他确实动过要不要把那个孩子找回来的念头,但不是觉得愧疚。 而是让那个人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至于出什么乱子,再不济就学那群人那样,毒瞎,弄哑,反正总有一套方法是适合的。 养子又怎么样呢。 按照谢夫人的性子,她需要的不是一个亲生的孩子,而是她亲手培养,从她手里出来的孩子。 性格、品行,都跟她一般无二,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才是她的孩子。 所以可想而知,谢远闵在把谢珒风带回谢家的时候,谢夫人有多生气震怒。 气的不是谢家养不起一个人,而是谢远闵的自作主张,擅自违背她的意愿。 时至今日,他背上被执行家规时留下的伤痕偶尔还会隐隐作痛。 谢夫人不是不知道谢珒风的存在,甚至连他的遭遇和所在地都一清二楚,不把他带回谢家只觉得没有必要,反而还会多费心。 但谢远闵并不这么想,在谢夫人计划拉向家垫背做挡箭牌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谢珒风能发挥的作用。 谢夫人想让他跟乌荑订亲,有了姻亲关系,不管向荟妍再怎么不待见这个女儿,表面上这两家都是连在一起的。 可惜的是,谢珒风回来后,打破了这点小计划。 乌荑逃婚,向家不再强迫她联姻。 谢家底下也开始蠢蠢欲动,除了谢远闵外,不再服谢夫人,更别说她近日来缠绵病榻,连清醒的日子都越来越少。 倒不如说,如果没有谢远闵的默认,底下哪里会逐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听到这里,谢珒风不再说什么。 坐下时,默默离这个人远了点,他知道对方一直在把他当棋子,由着自己给乌荑透露消息。 但那也是因为乌荑给的那条项链在对方手里,又者说,他无法做到坐视不理,圣父也好,喜欢也罢。 见他躲着自己,谢远闵笑而不语,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到他怀里:“喏。” 谢珒风手忙脚乱地接住,在看清抛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后,不由得眼前一亮,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他,“这个.......?” “保存的很好吧?”谢远闵撑着头看他,指了指他怀里的那条项链。 顺着他指的方向,谢珒风低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确实保存得很好,跟新的一样,倒不如说,从他拿走那时候算起,就没有变过。 乌梅 第75节 “是挺好......”谢珒风喃喃自语。 他还以为会被谢远闵丢掉。 “行了,收收神,快要约定的地点了。”谢远闵把视线重新放回在腿上的ipad,顺手敲下几个字发出去。 谢珒风小心翼翼地把项链收回放到怀里,坐得比刚才还要端正。 谢远闵则是不为所动地瞥了他一眼。 . 宠物医院。 乌荑坐在长椅上等着小狸花从手术房内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瓶从旁边便利店买的矿泉水,只喝了一点。 大概又等了会儿,小狸花才被医生从手术室推出来。 估计是麻药效果还没散,小狸花翻着白眼,舌头还耷拉出一部分在嘴角处。 荆向延凑了过来,满脸怜悯,肯定很疼。 倒是乌荑轻轻戳了下它的小耳朵,见它没什么反应,便去和医生搭话:“还好吗?” “没事,等麻药劲过去了就好。”医生叮嘱,“这几天给它换换药。” 乌荑点点头。 她跟荆向延两个人守着小狸花等它醒来,她都做好小狸花醒来后大发雷霆对着他们哈气的模样了,结果没想到这家伙只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猫眼里满是空洞,整只猫一动不动。 “它这是?”乌荑摸不着头脑,“太伤心了?” “也可能是绝望了。”荆向延戳了戳小狸花的手掌。 平常这个时候被荆向延碰一下就要炸毛的猫,这时候居然乖乖任平这人罪恶的手对自己干净坏事。 不对,这太不对了,反常过头了。 乌荑放心不下,又叫了医生过来。 医生只看了两眼,就说没什么大事,只是发现自己雄风不再后难以接受罢了。 乌荑思索着回去得给它买点什么补品了。 一路上猫都萎靡不振地缩在猫箱里,连乌荑拿猫条诱惑它都是兴致缺缺,没办法,她就只好让小狸花自己呆一会儿,免得又想起伤心事。 等回到家里,小狸花估摸着是在车里休息好了,一落地就带着伊丽莎白项圈围在荆向延脚边转来转去,时不时抬起爪子就给他裤子来一下,但是没亮出指甲,也就没什么杀伤力。 看上去完全就像在泄愤。 “阿无。”荆向延没办法,只得欲哭无泪地向乌荑求助。 乌荑要去倒水的脚步被这两个喊得停了下,顿步扭头往回看,就发现一大一小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小的那个眼里还有着明显的不服气。 虽然不厚道,但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好笑。 乌荑轻咳一声,寻思着这小家伙应该没有像在车上那样没有精神了,干脆拿了猫条在它面前试探两下。 果不其然,有了吃的,小狸花果断放弃围着荆向延撒气,毫不犹豫就朝着乌荑走了过来。 荆向延松了口气,还不等他放松两秒,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顺势按了接听键。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有些诧异,随后说自己知道了。 乌荑专心喂着小狸花,“怎么了?” “有个快递到了,等下会送过来。”荆向延也走过来蹲在她身边,看着小狸花好吃得摇尾巴。 “什么快递?”她随口一问。 “婚服。”荆向延也顺势这么一说,还伸手去碰了下小狸花的下巴,被小狸花眼疾手快地躲过,不满地喵喵几声。 荆向延一脸遗憾地收回手。 乌荑却在听到这两个字时,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连猫条吃完了都不知道。 她心脏一紧,几乎是颤抖着嗓音问:“.......你说什么?” 第74章 自由 见她这反应, 荆向延就知道她估计是想起了之前那种不太美好的回忆。于是尽量放柔嗓音,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安抚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解释道:“之前你母亲想要你跟谢家订婚时, 不是让人把订做的婚服送来了吗?” 乌荑不明所以地应了声,这件事才过去没多久, 她还没那么快就忘记,但显然不太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又这么看了荆向延几秒, 注意到他眼神逐渐飘忽,脸色慢慢浮上红晕。 乌荑顿了下, 随后恍然大悟,颇有点无奈:“你别说, 这是你订的?” “哇,你怎么一副意外的表情?”荆向延惊呼出声, “这很稀奇吗?” 乌荑:“......” 不, 这当然不稀奇, 按照荆向延的性子来说, 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但是......”她犹豫半晌,还是委婉道:“我现在并没有那种想法, 所以就算你给我订这个也......” 她并不喜欢婚姻带来的束缚感,不管是原生家庭还是身边看见的,都让她对婚姻没有什么期待感。 倒不如说是,反感, 甚至有时候还会天马行空地想,一辈子就这样也不是不行。 “我知道,但我订这个不是为了逼你。”荆向延没好意思说当时是为了跟谢远闵较劲, 他想了想,道:“你就当作是......得到了一件还不错的衣服?” 看着他绞尽脑汁找理由的模样, 乌荑满心满眼都是无奈,谁家是把婚服说成是一件还不错的衣服的? 在她还没见到婚服样式之前是这么想,在见到之后就彻底坐不住了。 助理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在跟荆向延汇报完,电话挂断后差不多十来分钟就派人将婚服送了过来。 足足装了七八件箱子,让小狸花一时都忘记记仇,也好奇地伸出爪子在箱子旁边绕来绕去地观察着。 不是纸箱,而是特别定制的木箱。 乌荑看着荆向延把离两人最近的那台箱子拆开,然后取出了一件苏绣旗袍,就算她先前看过不少手艺精美的绣品,但见到这件衣服时,还是不免惊艳。 一针一线都是出自手工,衣服的纹路和仙鹤看起来繁琐却又漂亮,其中花费在这上面的精力和时间,可想而知的大。 乌荑愣愣地看着荆向延在她面前把这件衣服展开,就像一副被人精心灌溉的画卷在看客面前缓缓展开的模样。 任由面前的客人对其露出欣赏和满意的眼神,就像是在观赏一件让人心旷神怡的艺术品一样。 回过神来,乌荑忍不住伸手轻轻去抚摸了下衣服,很柔软的面料触感,触碰到指尖的时候也十分轻柔,她抬头问道:“这是叶老师的作品吧?” 在叶老师还没隐退之前,向亦乘也曾在哪儿替她定制了一个系列的衣服,穿得久了,眼睛一眼便能看出来这套衣服的风格。 意外的是,叶老师近年以来都不对外接受定制了,荆向延是怎么说服人家的? 收到乌荑疑惑询问的眼神,荆向延轻咳一声,解释道:“叶老师跟我母亲是旧识。”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但是乌荑听懂了他未说完的话。 这套订婚礼服称得上是长辈的祝愿,叶老师并不对外定制,但为了好友的孩子,破个例也未尝不可。 “怎么样呢。跟之前那个谁给你的,是不是更好一点。”他拿衣服在乌荑身上比划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 闻言,乌荑哭笑不得,“你就比这个?” “那只是附带的,”荆向延不服气,“你不觉得我这件更好吗?以后每天轮着穿,一天一套。” “嗯.......”乌荑佯装思考,最后对上眼前这人期待的眼神,挑了挑眉,为难道:“但是......你要我每天都那么穿吗?” “阿无......”荆向延无奈。 “开个玩笑嘛。”乌荑被他逗得忍俊不禁,“衣服很好看,可惜现在用不上。” 她喜欢荆向延,也喜欢与他在一起。 他们之间太过相似,却能更好地互补。 可若是这些前提条件下要以婚姻作为交换,那么乌荑会毫不犹豫地舍弃这些。 她想要这人,但并不想被桎梏。 包括.......这套婚服所带来的意义。 望着乌荑的表情,荆向延知道她估计是想歪了,叹了口气,把衣服重新装回到箱子里,耐心跟乌荑说道:“阿无,我发誓我订这套衣服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你就拿它当日常的衣服穿就好了。” .......一套手工苏绣婚服最少百万起步,被荆向延说得跟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衣服一样。 乌荑一时都有些语塞,闷笑了声,不知道该怎么回。 “收起来吧,短时间内应该是用不上了。”她说。 其实本来还考虑过,如果这套旗袍朴素些的话,还能当临时的礼服穿去薛家的生日宴,但见到实物的那一刻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倒是去雅雅生日会的衣服还没准备好。” 说是薛家女儿的生日宴,但其实跟各家各界的交流会没什么区别。 “小事。”荆向延打了个响指,走到第二个箱子跟前把它打开,“收到邀请的时候顺便做了这套衣服,想着挺适合你的。” 而且他肯定乌荑会喜欢。 果不其然,在他把礼服取出来展开在乌荑面前时,得到了对方赞叹的眼神。 这是一件绿色的人鱼裙,右边吊带旁还带了一朵绿色的玫瑰,整体看起来很有复古的港风风格,倒是与乌荑十分相配。 “学艺术的眼光都这么好吗?”乌荑接过了这件礼服,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毫不吝啬夸奖。 “你这是在借机夸你自己吗?”他轻轻挑眉,调侃地看着乌荑把衣服往自己身上比划。 乌荑没接这话,不然总要被他绕进话里去。 小狸花趴在沙发上边舔毛边好奇地注视着这两个人,虽然有时候他有点分不太清这两人谁是谁,但并不妨碍他对这两人的亲吻感到奇怪。 人类对对方表达好感的方式真是特别。 . 生日宴在晚上举行,乌荑前一天晚上被荆向延闹得稍微过了点,导致第二天早上直接睡过头,到中午才堪堪爬起来。 她没理荆向延的讨好,坐在镜子前化妆时还是受不了荆向延的碎碎念,木着脸把他赶去了衣帽间给自己拿衣服。 乌梅 第76节 等全部收拾好准备出门时,已经到了晚上六点半。 夏季的傍晚,天空仍旧是亮的,不像冬天黑的那么快。 但等到了薛家,七点过几分,天就彻底黑了下来。 薛家请的除了商业往来和相熟的几家外,大部分都是依照薛雅雅意愿轻的朋友。 宴会分为前场跟后场,前者是商人交际的场所,后者就是小孩子的聚会。 “来啦。”夏漾独自走了过来,身后不远处就是在跟客人交谈的薛书烨。 乌荑眼尖地注意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惊讶之下也是对她点点头当作招呼。 见她似乎欲言又止,夏漾笑了笑,又伸手摸了摸小腹当作肯定的回应。 “恭喜。”乌荑笑。 “谢谢。”夏漾有点不好意思。 “你们可真会卡着点。”薛书烨交流完后走了过来,站在夏漾身边,单手叉腰,有些抱怨地对着荆向延说:“以前你就喜欢踩点,今天可是雅雅生日耶,给点面子吧。” “路上堵车嘛。”荆向延摊手。 “说不过你。”薛书烨吐槽两句,转头跟乌荑说道:“雅雅刚刚就一直在念叨你,宴会还没开始,你现在要去见她吗?” 乌荑点头答应,薛书烨直接叫来了侍从给她引路,带着去后场找薛雅雅。 薛书烨也没让夏漾在这里站太久,让她先上楼休息一下。 随着两人离开,这里也只剩下了他跟荆向延没走。 “怎么回事啊,最近的事情我可听说了。”薛书烨打趣,“乌荑跟谢家的婚约取消了,倒是你,跟向夫人谈了什么?” “你连这个都知道?”荆向延瞬间看他的眼神都有点怪异,“你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哇.......你那什么眼神,我这是关心你。”薛书烨扶额,“不是我,是那天有人看到了就传出来了呗。” 他不是不知道向荟妍讨厌荆向延,从高中那次就初见端倪了,更别提现在更甚。 奇怪的是,荆向延这个人不知道该说是脸皮厚还是越战越勇。 “没说什么。”荆向延言简意赅。 瞥见薛书烨满脸写着不信的模样,他也没有去反驳,确实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字字句句,向夫人不可能听不进去。 “闷葫芦一个,也就乌荑能受得了你了。”薛书烨摇头感叹。 荆向延斜他一眼:“谢谢你的夸奖。” “.......脸皮真厚啊。” “算了,”他抬手看了眼手表的时间,“进去吧,快开始了。” “对了,”薛书烨好心提醒一句,“向家那边,那个小孩儿也过来了。” “谁?”荆向延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弟弟啊,向多乐。”薛书烨解释。 听他这么说,荆向延这才有了点模糊的印象,但不多。 本来就是薛雅雅的生日宴,他也没去在意,却在要跟薛书烨抬步离开时,猛然听到了一阵小孩的哭声。 第75章 麻烦 向多乐被三个小孩子围着, 不知道是跟他说了什么,他紧紧攥着拳头,死死咬着牙, 明明就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却硬要憋着不肯发出声音。 荆向延和薛书烨对视一眼。 从对方眼里看到疑惑的询问, 薛书烨无奈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小声指着另外三个小孩解释道:“江家和谢家还有另一个不太清楚,应该是林家的孩子, 记不清楚。这三个小孩到哪里都是连在一起的,跟三胞胎连体婴一样。” “林家?”荆向延一时没反应过来, 脑子里把嘉陵有这个姓的家族都搜了个遍,但都跟眼前这个孩子对不上号。 “啊, 你不知道也正常。”薛书烨说, “这个林家跟其他家没什么关系, 就是前几个月拆迁款到了后做了点生意。” 他说得委婉, 其实就是暴发户。 能在这个圈子里的家族,往上数几代哪个不是名门望族, 除去黑白道通吃的谢家外,暴发户这三个字才是真的被瞧不起。 荆向延虽然没这种观念,但人家能吃得开也说明有本事,他还是好奇看了眼跟在谢家和江家后面那个小孩。 与其说是玩在一起, 倒不如说是免费给人当跟班。 “行了你,也过去看看吧,你那弟弟都快被欺负哭了。”薛书烨挑眉, 催促了两句。 弟弟.......? 荆向延欲言又止,他默默看了眼向多乐那跟乌荑有三四分相似的脸, 把快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算了,弟弟就弟弟吧。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这孩子跟乌荑是同母异父,但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姐弟,连带着面容上都有几分神似。 “喂,你哑巴了吗?”为首的孩子声音稚嫩,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甚至还想伸手去抓向多乐的衣领,但指尖还没碰到,就被一双大手攥住。 他呆了一下,随后视线看向来人,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对方蹲了下来,抓着他手腕的力度并不是很重,但他被这么看着时浑身僵硬。 “欺负谁呢?”荆向延瞥了眼眼眶红红,努力忍着不让泪水落下的向多乐,又看了眼面前这个明显不服气的孩子王,一阵头疼。 他最不擅长跟小孩子相处了,说得轻了没威慑力,说得重了又要嚎啕大哭,怎么搞都是个难题。 “关你什么事啊,就你事多。”小孩反应过来,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瞪着荆向延,还不时给旁边两人使眼色。 可惜薛书烨就在不远处笑眯眯地对着他们招手,所以哪怕是接收到眼神,另外两人也没敢轻举妄动。 “啊对,我好怕啊。”荆向延懒散敷衍他,顺便把向多乐拉了过来,“道歉难不难?” 闻言,小孩呆愣了下,随后十分用力地挣脱了荆向延的束缚,又狠狠推了一把向多乐,气冲冲地丢下一句:“谁要跟这种人道歉!” 说着就转身跑开,另外两个孩子对视一眼,也都跟了上去。 “谢家来的,就这样。”薛书烨走了过来,也蹲下身替向多乐整理了下被扯乱的衣服,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在意。” 安慰的话语一出,向多乐险些憋不住克制了很久的情绪,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不让眼泪流下,重重吸了下鼻子,点头。 荆向延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顺口问了句:“宴会要开始了,进去吧。” 向多乐抿抿唇没说话,过了两秒,他才低低小声道:“.......能带我去找我姐吗?” . 薛书烨留在前场还要跟人周旋,自然而然地带向多乐去后场这件事就落在了荆向延头上。 他没办法,总不能把向多乐一个人扔在这边。 又得知他是由管家送过来的,对向家的心大程度又叹了口气。 他还以为这种交际场,向家必然不会放过呢。 路上,他让向多乐走在前面,他断后。 看着小孩的背影,缓缓出声道:“刚才为什么不反抗?” “反抗了又没用......”向多乐撇嘴道,“反正我一定会回去告诉妈妈的。” 闻言,荆向延沉默几秒,问:“你对你姐也这样?” 向多乐从出生起就被向家惯坏了,跟乌荑不一样,他什么都不用去争抢,随口说一句就会有人把一切都给他准备好,哪怕被姐姐“欺负”也是一样,家人总会为他出头的。 向多乐肩膀瑟缩了下,没敢回头去看荆向延的表情,只是略带不安地低头攥着衣摆,继续往前走。 他认识这个人,上次宴会的时候也来了,但是妈妈并不喜欢他。 他没跟这人打过什么照面,不过是有点印象,方才他没想过荆向延会帮自己说话,但大概率应该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 他在家里嚣张惯了,很怕荆向延会继续再问些什么。 好在,对方并没有想要再搭话的意思,这让向多乐不禁松了口气。 后场很快就到了,这里布置的很有童趣,基本都是小孩子,除了负责吃食和照看的几位侍从。 荆向延前脚刚踏进这里,后脚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石凳上坐着的乌荑,她怀里抱着穿着公主裙的薛雅雅,周遭还围着四五个小女孩,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几人脸上满是笑意。 荆向延低头看了眼直愣愣看向乌荑的向多乐,本想过去的脚步停了下来,再次抬起头时就恰好和乌荑对上眼,对方眼里的笑意都还没散去,被她传染的,连带着荆向延的眼神都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阿无。”他还是带着向多乐走了过去,完全不管向多乐在一旁的表情有多别扭。 “啊,是那天的怪哥哥。”薛雅雅指着荆向延,满脸惊讶。 被她这么一说,周边的小伙伴也纷纷看了过来。 被十几双好奇的眼睛盯着,荆向延欲哭无泪,稍微弯着腰没好气地轻轻点了下薛雅雅的额头,吐槽道:“小没良心的,也不记得是谁带你去的警局。” 薛雅雅吐了吐舌头,把目光落到了站在荆向延旁边的向多乐身上,见他偏着头,忍不住询问道:“向多乐,你脖子歪了吗?” “你才脖子歪了!”被这么一刺激,他险些炸开。 薛雅雅摊手,完全没把他这点大惊小怪放在眼里,扭头拉着乌荑的手,甜甜笑着:“姐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蛋糕啊,妈妈特别帮我定制的。” 乌荑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指了下荆向延,耐心道:“姐姐男朋友来了,你先和朋友们去看,好吗?” 薛雅雅大方表示没问题,很快就从乌荑腿上蹦跶落地,又搂着她的脖子亲了口后就拉着几个好朋友往屋里跑去。 留下向多乐看着这一幕,双手抱胸,不屑地冷哼了声,但是余光还是控制不住地去看乌荑的反应。 “碰上麻烦了?”乌荑站起身来。 “不算什么麻烦,这小子前面被几个小孩围住了,他说要找你,我就顺手给带过来了。”荆向延帮她整理了下裙摆。 闻言,乌荑这才把目光投向正在偷偷瞥她的向多乐。 见到自己被抓包,向多乐慌乱了一瞬间,但还是很快调整过来,总归是个小孩子,情绪不能很好的掩盖,那点不安很容易就从眼睛里跑出来。 “你一个人来的?”乌荑看向恨不得把头塞进地缝里的向多乐。 他支支吾吾说:“嗯.......妈妈说让我找你。” “过去坐着吧,别乱跑了。”乌荑给他指了个方向。 花园里摆了好几桌小餐桌,每个小朋友都排了单独的位置,她过来时薛雅雅就把位置安排的名册给她看了。 “你怎么不过去。”向多乐憋不住,在乌荑要离开时连忙伸出手拉住了她的食指,满脸倔强。 “我还有事。”乌荑言简意赅,她也没有拍开向多乐的手,就这么看他要做什么。 乌梅 第77节 “你要去见薛雅雅吗?”说着,向多乐鼻子一酸,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滚滚落下,哽咽着控诉道:“你看到我被欺负都没表示的吗?如果是妈妈的话,一定会帮我出气的,为什么要去见薛雅雅,你不是我姐姐吗?” 第76章 邀请 向多乐被积攒和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就不管不顾的, 死拽着乌荑不让她走,但总归还记得是在外头,没敢闹得太过, 只是瘪嘴,任凭眼泪哗啦啦流下, 也都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好不可怜的模样。 乌荑垂下眼,淡淡看了下他拉着自己无名指的举动, 想起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心里没什么波澜,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去坐着。” 这反应跟向多乐想象中的不一样,以往在家里, 只要自己一哭,不管是妈妈还是谁, 都会心疼地抱上来, 哄着自己。 可是乌荑冷淡得就跟没听见他说话一样, 让向多乐一时都忘了哽咽, 脑子空白地呆呆站在原地,愣愣地拿此时乌荑的表情跟方才她对着薛雅雅那温柔的笑意做对比。 那是从来不会对自己展露出的样子, 她在自己面前好像永远都是这么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连笑都不会。 甚至有时候碰到他了,还会装看不见。 可是对待薛雅雅不一样,她会抱着她笑, 会让她坐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手哄她,也会允许薛雅雅亲她。 ........那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吗?没有不耐烦, 也没有反感。 突然地,一股巨大的恐慌从向多乐的心里升了起来, 他年龄还小并不懂得这是什么情绪。 只知道,如果今天把乌荑的手松开,那么今后,自己更将见不到她。 他不要。 不应该这么发展的。 “我不稀罕。”向多乐边吸鼻子边瞪着乌荑,手攥着她无名指的力道还更加重了,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的不安找点理由,他恶狠狠道:“你是不是喜欢薛雅雅,想去当她的姐姐了?你活该!难怪妈妈和我都不喜欢你。” .......好奇怪,他不想说这些,可他控制不了。 说完,面上还是一副不屑厌恶的表情,可忐忑的眼神却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想法,至少没有表面装得这么讨厌。 闻言,乌荑并不在意,反而笑了笑,只是这笑是很小幅度地扯了下嘴角,几乎也就上扬了一两秒的时间后又很快放下,面无表情地道:“既然不喜欢,拉着我做什么,还不放开。” 向多乐在想什么,她了如指掌。 无非就是觉得,自己不再任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失去了这个名义上的姐姐,让他感到不甘心而已。 向家,又有什么真情呢。 就算有,也不是对着她。 “不行!”向多乐这下真的憋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但到底要面子,不敢太大声,只能小小声啜泣,“薛雅雅自己没有姐姐吗,为什么要跟我抢你.......” 他话没说完,就看着乌荑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见她伸出手,还以为是要帮自己擦掉眼泪,向多乐连忙闭上眼睛。 但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反倒是察觉到了自己攥着她的手指被一根根掰开,慌张地泪眼朦胧张开眼睛时,便瞧见乌荑满脸冷淡地望着自己。 “我姓乌,不姓向,怎么可能是你姐姐。”她轻笑,眼底却并没有多少笑意,“这不是你说的吗?” 向多乐以前对乌荑的恶语相向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么一句话,可是看向她平静无波的眼眸时,他却忽然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 好像是说过的。 那年乌荑刚从乌家回来,他正坐在客厅里玩,两人碰巧打了个照面。 按理来说是不会有什么牵扯的,但那时他故意扔了个玩具到她脚下,趾高气昂地让她给自己拿过来。 哪里知道她理都不理,甚至连看一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头也不回地就上楼了。 他气得大骂,被恰好路过的管家委婉提醒说,不应该和姐姐这么说话。 那时他什么反应来着?好像就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乌荑听到了,并且记到了现在。 意识到这点的向多乐身体一僵,手不自觉松开,眼神飘忽。 “所以以后不要随便叫我,我会觉得很为难。”乌荑撑着膝盖起身,抬手叫了个侍从过来带向多乐去下面席位上坐着。 向多乐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还是被他憋了回去,眼泪都在眼眶里蓄满了,本来忍得好好的,结果听见乌荑这么说,又很不争气地哽咽落泪了。 其实他并没有特别的讨厌这个姐姐,他是真的想和她接近,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以为学着母亲的方式,姐姐就会愿意陪他玩。 等到了后来,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在学母亲还是已经变成了理所当然那么对待她。 今天看到了她对薛雅雅那么温柔的样子,向多乐又不服气又委屈。 明明是他的姐姐,他们才是有血缘关系的人。 为什么这么对他。 . 把人带走后,乌荑总算可以松口气,对上荆向延略带调侃的眼神,她有些无奈,迟疑了下,道:“我刚才很凶吗?” 她不是不知道向多乐在想什么,只是不想配合他演习,为了那所谓的虚荣心。 “是哦。”荆向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捂着心脏佯装道:“凶得吓人。” “是嘛,那就好。”乌荑懒得搭理他这点小九九,但知道他这是为了不让自己有心理负担故意说的,所以沉默了几秒,又说:“虽然你不想听,但我还是想说谢谢。” 谢谢这两个字里,除去他的安慰外,估计还有谢他把向多乐带过来,避免了被围攻欺负的局面。 听到这里,荆向延闷声笑了下,凑过来跟她小声说:“要不要跟我去个好地方?” “现在?”乌荑讶异,担忧道:“等下雅雅找不到人要着急了。” “当然是结束后啦,不过我们可以提早几分钟走。”他这么说。 乌荑答应下来,心里对荆向延要带她去的地方感到好奇,但为了保持神秘感,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场宴会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他们两人一直待在后场,反正两家都有人在前面的前场谈生意,他们就不需要操心那么多。 期间还有段小插曲,薛雅雅为了帮乌荑出气,故意把蛋糕抹到了向多乐脸上,把他气得不行,薛雅雅反而被逗得哈哈大笑。 距离生日宴还有七八分钟结束的时候,荆向延带着乌荑先去了前场跟几位长辈打招呼。 荆家这次来的是老爷子,这猛地就见家长,把乌荑打得猝不及防,边尴尬问好边伸手在荆向延腰上狠狠掐了一下。 荆向延疼得嘶牙咧嘴地瞪大双眼,但为了不表现出异常,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强撑着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看起来简直是要多勉强就有多勉强。 “咋,脸抽筋了?”荆父不明所以。 “没有,见到您高兴。”荆向延极力微笑。 乌荑忍俊不禁。 跟荆父这边打了个招呼后,因为向家这次来的并不是向荟妍,左右乌荑也带着荆向延过去跟继父问了声好。 做完这些,两人这才悄摸着提前离场,结果前脚才踏出大门,后脚就收到了薛书烨狂轰乱炸的消息,骂荆向延怎么跑路跑得那么快。 荆向延把手机熄屏,装作没电了,偏头看了眼正在深呼吸的乌荑,笑道:“怎么样,外面的空气是不是会比较好?” “好很多。”乌荑深吸了口气,整个人的头脑都清明了不少。 她不喜欢名利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在后场还好,但是一到前场就会感到精神上的窒息。 以前向荟妍也会让她学着这些,但她不喜欢。 相比于名利场,她更喜欢独自待着。因此就算偶尔推辞不过必须参加的时候,她也是默默坐在角落里,尽量放低存在感。 “冷吗?”荆向延问她。 虽然还没入秋,但夏夜还是带着点凉意的,更别提乌荑的这件礼服,上半身还是吊带款式的。 “应该我问你热不热才是。”她笑着,微张开手转了个圈,“我现在很舒服。” 她在前面张开手转圈,荆向延就在后面跟着,目光一刻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等她转累了有点眩晕后,还会伸出手扶住她的胳膊,让她先停下来休息会儿,替她揉揉太阳穴,平复下心情。 “话说,”乌荑冷静下来,笑眯眯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今晚你会请我跳舞呢。” 荆向延挑眉:“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因为我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她悠悠然道,“而且啊,其实我这些礼仪学得也不是很好。” “为什么,之前没人邀请你吗?” “你想听开心的吗?” “当然。”荆向延理直气壮。 被他这句话逗笑,乌荑慢悠悠说:“因为我对跟谁跳都不感兴趣。” 她不是不会跳舞,只是不太擅长,况且也没有哪个舞伴能受得了一直被踩脚吧。 这么一对比,还是坐在角落里摸鱼更适合她。 “那下次跟我试试,我邀请你。”他说。 “看你表现。”乌荑并不拒绝。 “要带我去哪里?”她这时才想起来两人提前离场的目的,好奇询问。 但偏偏荆向延就是不开口,还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跟自己来。 第77章 命运 乌荑坐在副驾驶座上, 望着车窗外极速倒退的风景以及胡乱吹在脸上的晚风,她眯了眯眼,大脑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眼底倒映着这座城市的纸醉金迷。 很奇异的感觉。 乌荑突然想起先前荆向延半开玩笑说的那句私奔,其实仔细想想, 没什么不可以的。 就在这一刻,她分不清是因为冷风扰乱心绪, 还是夜晚带来的感性冲动,让她很想回应。 但乌荑没说出口, 就这么枕着靠椅的枕头望向窗外。 她不知道荆向延要带自己去哪里,但本能地相信他。 于是, 这辆车在半小时后朝山上开了过去。 乌荑虽然有点疑惑,但忍了忍还是没问出口。 将近十点的时间, 在这附近的人不是很多, 甚至越往山上开, 人越稀少, 到最后除了他们两个外就没见到别的人了。 车停在了草坪上,乌荑看了眼, 他们停的位置倒是极好,往下看去就是嘉陵的夜景,高楼的点点灯光在黑夜里连成一片,十分繁华。 乌梅 第78节 “怎么带我来这里?”乌荑困惑。 不至于这么晚了还来爬山吧。 “当然是带你来体验一下不同的夜景。”荆向延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绕道另一边去牵乌荑的手,将近凌晨的山顶冷风可不留情面,他顺手把车里带出来的毛毯披在了乌荑身上, 然后才带着她又往旁边走了几步,找了块地坐下来。 “我以前很喜欢来这边写生。”他笑了笑, 又给乌荑整理了下她的小毛毯,确保她不会被风吹得生病。 “这里?”乌荑诧异地把视线再次投向山下,疑惑,“我承认这里的风景是不错,但是.......” 她也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可这底下的高楼,怎么看也不像是写生的样子。 知道她在想什么,荆向延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位同学,又刻板印象了对吧。” 被戳穿想法,乌荑挑了下眉,没说话。 “写生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呆的很舒服。”荆向延伸了个懒腰放松,随后把下巴枕在膝盖上,懒懒道:“我啊,以前特别喜欢往这边跑。” 算是一个很小的习惯。 这种习惯一直持续到毕业后和乌荑再次重逢的那年。 “为什么,你很喜欢这里吗?” “喜欢吗?我也不知道,但是.......”荆向延举起右手做了个圈圈的手势,然后放在眼前,对准山下的景色,道:“只是觉得,能把所有肉眼可见的风景尽收眼底的感觉很不错。” 很平静,躺在草坪上吹风时,哪怕是呆呆望着天空飘动的云,都会很令人安心。 闻言,乌荑侧目看着他,问道:“这算是秘密基地?” “当然,特地带你来参观一下。”荆向延笑眼弯弯,“高中的时候就一直很想带你来。” 乌荑沉默两秒,缓缓道:“我来过。” “嗯?”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我来过,”乌荑贴心地重复了遍,解释道:“高三毕业的时候几个朋友说想出来露营,所以就来了这边。” “怪不得。”荆向延失笑。 命运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不用刻意去塑造两人之间的羁绊,可惜想起来总是有千丝万缕的丝线将他们串在一起。 毫不相干,却又息息相关。 “所以,你是喜欢爬山吗?”乌荑问道。 “我要说我还喜欢极光,你也陪我去吗?”荆向延开了个玩笑。 “为什么不去。”乌荑反问。 听到这句话,他先是愣了两秒后这才笑了起来,声音柔到像是要混进风里:“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小的时候,能陪着他的只有母亲。 本质上来说,他确实和乌荑是同一类人。就是因为不曾感受过没有拥有的爱,所以才慢慢学着去爱对方。 他们相似却又不似,可是不管别人怎么想。 荆向延在高中见到乌荑的第一眼就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不管命运是否是安排好,至少这一刻他愿意感激下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乌荑抿了抿唇,抓起荆向延的左手,双手捧在手心里的那一秒,对方皮肤上那被冷风沾染的微微凉意就传了过来,她皱着眉头问:“不冷吗?” “冷啊。”荆向延含笑望着她,说完这两个字后就没再出声,静静观察着乌荑的反应。 不出所料,乌荑先是无奈看了他一眼,随后把身上的毛毯拉开一半,对着荆向延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过来一点。 见此,荆向延眼里的笑意愈发浓烈,毫不客气地坐了过去,等到她把毛毯披到他身上之后,干脆就顺势把头枕在了乌荑的肩膀上,手也环抱着她的腰。 两人都没有说话,乌荑右手揽过荆向延的肩,让他能靠得更舒服一点。 两人靠在一起,静静听着风声,互相交融的气息说不清楚是谁的,甚至早就分不开了,紧紧缠绵着。 乌荑能察觉到荆向延闭着眼在小憩,她没有什么额外的动作,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一些,还就着这个姿势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像是在哄人。 荆向延睫毛颤了颤,没有睁开眼。 . 23:45.p.m 谢家。 客厅里一片死气沉沉,寂静无声,管家大气都不敢喘,只得默默站在一旁看着谢远闵淡定地泡着茶,动作悠闲到连一丝紧张的情绪都没有。 他给同样站在谢远闵身后的谢珒风使了个眼色,对方也只是摇摇头。 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小心翼翼道:“夫人那边.......” 就在谢远闵参加完薛家生日宴回来后没几分钟,谢夫人就被带走了。 原因则是前几天海关那边拦截了以谢夫人名义走私的货品,如果是别的还好说,可偏偏是那些触及底线的东西,更别提足足有七八公斤。 这件事来的猝不及防,谢夫人被带走时整个人因病还没好彻底,还懵着,但多年的经验让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好整以暇的谢远闵。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亲手培养出的孩子,会用自己教出来的手段来给自己下这么一个套。 在快被带到门口时,谢夫人不死心地回头,却恰好看见谢远闵慢悠悠地举着茶杯朝她远远做了个敬酒的动作,面上明明是笑着的,可是那双眼却冷得吓人。 挑衅。 这是谢夫人的第一反应。 可她已经来不及再说什么了。 谢夫人被押走后,谢家登时陷入了惶恐当中,不一定是为了谢夫人,但一定是在担心自己是否会被牵连。 谢家这些年相对来说收敛了不少,至少没在明面上,但暗地里那些拿出来,进去都算是轻的。 但这些人里,并不包括谢远闵。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于是在回谢家后才会那么不慌不忙地坐在沙发上,就像是在刻意等待什么一样,泡杯茶也只是为了看场好戏。 打发走心有不甘的管家,谢珒风皱了下眉头,压低嗓音道:“不管真的不要紧吗?” “这是我能管的吗?”谢远闵轻笑,“你知道被查出七八斤是什么概念吧,你要不忍心我也是能理解的。” “没有,”他小声说,“我没那个意思。” 谢夫人每天喝的什么,他比谁都清楚。谢远闵给过他选择的机会,他用行动告诉对方自己选了什么。 他的户口就不在谢家,哪怕谢家被查,他顶多也就是进去喝杯茶走下询问查询的流程。 —这是谢远闵给他的退路。 谢远闵咳嗽两声,把手里的那杯茶喝完,接着轻轻放到茶几上,淡声道:“再过不久,估计那两人就能收到一份大礼。” “既然收了我的礼物,就没理由拒绝我的请求。” . 车内,乌荑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时间,都快凌晨一点了。 她身上的毛毯早就浸满了荆向延的味道,哪怕现在分开坐,这些气息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了。 乌荑默不作声地拉高了毛毯,盖到小腹的位置,又偏头瞧着正在对着窗外出神的荆向延,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又发呆了?” 荆向延意识回笼,扭头跟乌荑的视线对上,从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笑笑,抓过乌荑的手放在掌心里。 车内倒是没有像外面那么冷,两人的体温也不再是微冷,相反,温热的温度相互摩挲着,还在往上攀爬着。 “没有,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他回答。 乌荑没问他在想什么,点了点头就当作对他这个回答的回应,稍稍用力握紧了他的手,惹来对方的闷笑。 “你为什么老爱笑我。”她不解。 “其实我不是一个爱笑的人。”荆向延立刻收敛笑容,故作深沉。 “我看起来很好笑吗?”她真诚发问。 “我大概是.......看见你太开心了吧。” “嗯,”乌荑望着他,眨眨眼,“我今晚也很开心。” “可是阿无,”他轻声道,“你的表情并不是你说的那样。” 乌荑顿了一下,薄唇轻启,刚想反驳,便又听他说— “阿无,装不知道装得不累吗?” 第78章 真相 a国, 12:25.a.m 候机大厅。 女人压低帽檐,不动声色地藏匿在人群中,还时不时回头看几眼身后, 似乎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她一般,在确认确实没跟着后, 她这才低下头继续往前走,就连脚步都不自觉快上几分。 心里无比焦灼。 只要再两个小时, 航班起飞就好,后面再多转几次机。 女人自我安慰, 心里存着侥幸,她不断自我安慰。 没事的, 这么多年躲躲藏藏都过来了,就算到时候荆度临从出尔反尔, 她手上还留着后手, 不至于孤立无援着了对方的道。 女人焦急不安地坐在候机厅角落的位置, 时不时抬头再看两眼提示登机时间的电子屏幕, 不由得犯嘀咕。 原本她从乌乐雅手里拿了钱之后当天就马不停蹄买了来a国的机票,她那儿子也是还有良心, 给了她不少钱,如果没人知道,她倒是能挥霍一段日子。 可前两天荆度临传了消息过来,说是有人在找她, 这个人他不确定是荆向延还是其他跟当年荆向延母亲车祸有关的人员。 当时女人就是意识到大事不妙,当年的事情虽然伪装成意外,就连荆父都没有细查下去, 就算警察觉得有蹊跷,他也是一口咬定是意外。 但是女人知道, 荆向延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人,他一直都对母亲的事情存疑,只是对外并不表现出来,就像是真的释怀了一样。 而她待在荆度临周遭东躲西藏,这些年都没敢离他太远。 倒也不是说有多离不开这个孩子,毕竟她怀上荆度临,再到对方被荆父带回荆家开始,都是她乐见其成的。 乌梅 第79节 既然那个女人的儿子不成器,不入公司工作非要去当什么画家开画展,那就不能怪荆度临去争。 她要跟荆度临死死绑在一起,不光是为了所谓的母子情深,还是借口的思念,只有一点她要永远让荆度临明白— 不管怎么样,他被这辈子都别想摆脱她这个母亲。 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想到这些,女人的焦躁不安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加深,最后演变成了不耐烦,啧了一声。 但好在发呆的时间过得也快,候机厅内的广播很快就播报了航班的登机信息。 女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险些把周边几个人吓一大跳。 但她并没有感到抱歉,无视着这几人责怪的目光就准备往登机口去安检,大脑思考缓慢的同时也让身体的行动变得僵硬了起来。 丝毫没注意背后不远处已经有四五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注意到了她,并且走了过来,不打草惊蛇。 “李女士。” 女人排着队准备安检,突然肩膀就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她被吓了一跳犹如惊弓之鸟,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一眼,跟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对上眼,大脑登时翁地一下空白。 大脑还没发出指令,身体就率先反应了过来。 只是还没跑两步,手腕就被人从身后抓住,随后整个人被反扣着压在了地上。 周边人满是惊恐,厅内爆发出躁动。 好在几个男人分工准确,压着女人的人给她扣上了手铐,剩下几人对着周围说了几句英语当作解释。 于是这场骚乱很快就被人们自动脑补为便衣警察在追捕逃犯,人群也就不再过多关注。 反观女人狼狈地被带出了机场,仍旧是不死心地挣扎,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到底是谁让你们来的!凭什么抓我!” 语气是凶狠的,但其实她知道她双腿在打颤,内心极度惶恐,借此来给自己壮胆而已。 “是荆家让你们来的?”女人咬牙。 既然做了当年的事情,她就不怕有一天东窗事发,这些年也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设和脱敏治疗。可等到真的到了这个紧要关头,她却发现自己脑子一片空白,以往做的那么训练一点用都没有,当下她脑子里只给出了一个危险讯号—跑。 几个负责押送她的男人并不说话,哪怕是女人如何套话也没有用。 在把她塞进车内后,要关上门的一瞬间,为首的男人瞥了她一眼,淡淡说:“老实说出向从于的下落,对你回国后的判刑有帮助。” 闻言,女人虎躯一震,瞳孔猛地颤了一下,满脸的不可置信,尖声怒道:“你们到底是谁!” 可男人没管她的失态和愤怒,反正车上也装了隔音隔板,她再怎么闹,他们也无动于衷。 车门被关上,女人顿时陷入了一片冰凉,后背冷汗直流,脸色煞白。 怎么可能,她神情恍惚,嘴唇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件事过去多久了,可为什么这群人会知道,他们背后到底是谁? 女人觉得自己快疯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在主动走入一个圈套,不,准确地说,是有人铺了一张网,把她死死地罩在了里面。 等到这张网开始收缩,她最后的结局一定是窒息。 向从于在哪里?女人蜷缩着身体,无意识开始联想。 她都多少年没跟向从于见面了,那个人跟她可不一样。 就算一直在国外,但每年他们都会保持联系,可最近已经找不到他人了。 她一直注意着外界的动静,不会猜不到这辆车要开往哪里。 半晌后,女人抬起手轻轻敲了下隔板。 隔板很快降下,坐在前面的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 女人犹豫了下,问:“会怎么判?” “故意杀人,你说呢。”男人面无表情地回复。 女人肩膀颤了一下,慢慢捂住脸。 这个动作在他们看来大概就是绝望和无助的代表,但只有女人知道自己险些笑出声来。 也不知道回国后看见荆家那几个人,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故意杀人,她吗? . 12:35.a.m 乌荑躺在床上睁开眼时,身边的被褥已经空无一人,房间内安静得只有空调运作发出的细微响声,也不知道荆向延离开多久了。 他们昨天晚上从山上回来到家都差不多凌晨三点了。 乌荑翻了个身,侧躺着垂眸,回想起了昨晚荆向延问她的那个问题。 “阿无,装不知道装得不累吗?” 乌荑低着眼,当时她是怎么回答来着? 她听见这话后没有立即出声,只是简短笑了一声,可自己笑不出来,于是很快就把嘴角那抹强行挤出来的弧度放下,冷静地和他对视,说:“累什么。” 她还是没有承认,却又一语双关。 荆向延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接话。 两人之间突然就这么沉默下来,乌荑偏过头望向车窗外的夜景,她神色晦暗不明,两三秒后把额头抵在了玻璃窗上,张了张口,睫毛颤了颤,近乎于喃喃自语:“......怎么会不累。” 她脑子还没到那种不清醒的地步,再加上她也不瞎,孰是孰非,连荆向延都能看清,她没道理还被蒙在鼓里。 只是想要逃避罢了,越接近真相,她就越痛苦,越感到无助。 她知道被荆向延发现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可还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在外婆去世的那个晚上她一个人静静呆在房间里坐着想了很多,所有的线索都在慢慢串联起来,那时候整幅地图缺少了几块拼图。 直到向家设宴,向玉凛送来了那份亲子鉴定书。 过往所有的猜测都被证实,她彷徨茫然,不止觉得眼前的弟弟陌生,甚至连整个向家,她从来没有觉得那么恶心过。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胃想要呕吐,可硬生生被她忍住了。 脑子混乱的到了无法再保持冷静思考的地步。 外婆去世前说的那句话早就成了她的梦魇。 —阿无,不要再查下去了。 —就算找到了,也请放过他。 录像带、向玉凛的谎话、被取消财产继承权的向从于,以及谢远闵送了她一句话,他说,谢家有今天,还要感谢向从于的帮助。 这一切都不难拼凑。 谢家暗地里的那些事情,以前舅舅有对她提过,但每次都是点到为止,并没有说的那么深。 在带她去毕业旅行那次,他说等旅行结束要去做一件事,或许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舅舅。 然后车祸、死亡,接踵而来。 乌荑不敢细想舅舅说的那件事是什么,只是在那次过后,向从于被剥夺了继承权赶去了国外,而外婆对外也是宣称那就是一场意外,凶手也抓到了。 真的有那么巧合吗? 从那时候起,乌荑看着新闻中宣告的一切,手脚冰凉。 她就呆呆望着,神色呆滞,不哭也不闹。 外婆有要保的人,她意识到了这点。 可她不知道母亲是否清楚这点,是早就知道了之后默认了这种行为,还是与她一样不知情。 兄弟相残这种事说出去多让外人看笑话。 所以哪怕去世前,她知道她不能阻止乌荑把心里的执念去掉,就以另一种方式告诉她,放过向从于。 也放过她自己。 乌荑愤恨地想,凭什么。 加害者逍遥法外,被害者却要长眠地底。 哪有这种好事。 于是,她跟谢远闵做了个交易,她用亲子鉴定那人的卡把钱打了进去,而对方则会给她提供一点她需要的情报。 并不全面,但给的都是重点,足以拼凑出真相。 至于谢远闵要拿那笔钱去哪里,就不是她该管的事情了。 而现在,就差一步。 只要抓到那个人,一切都会好的。 乌荑拉高被子,侧身蜷缩着,这是一种及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她还沉浸在思考里,丝毫没有发现卧室门上嵌着的小门溜进来了一只小猫,猫爪踩在地上,悄无声息,没有一丝动静。 乌荑闭着眼打算让高度紧绷的大脑放松一下。 昨晚她说完那些后,被压制了许久的情绪险些把她反扑,哪怕强行克制,可是发抖的手都在暴露她的脆弱,诉说她的悲伤。 荆向延没有阻止她宣泄这些,反而倾过身轻柔地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这个动作同时也带有安抚的意思。 思及至此,乌荑只感觉脖子蹭上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她疑惑着才睁开眼睛,就跟小狸花直接打上照面,对方离她极近,差一点就要贴上她的鼻子。 似乎是见她醒来了,小狸花明显眼睛一亮,连尾巴也不自觉在乌荑脖子上扫了几圈,带来了轻飘飘的痒意,喵了一声。 乌荑伸出食指抵在了它的额头,没用多大的力气,还是稍微把小狸花的头推远了一点。 然后这个举动成功引来对方的不满和反骨,愣是往旁边跑了两步,挣脱乌荑的桎梏,接着就一头哉进她的颈窝里,先是蹭了蹭,再舒服地长喵了一声。 原本有些抑郁的心情都因小狸花的这个举动好了不少,乌荑被它逗笑了声,摸了摸它的脑袋,还没来得及问它是不是没吃饭,下一秒荆向延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让你叫阿无起床,你倒是自己先躺上了。”他看着小狸花在乌荑怀里撒泼打滚的模样,满脸的无奈。 偏偏乌荑还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抱着小狸花坐起身来,弯了弯眼,道:“觉得我这里舒服吧。” “真是会挑地方啊。”荆向延如是评价,毫不意外,小狸花连个正眼也不给他,就摇了摇尾巴当作回应。 乌梅 第80节 “对了,你把我手机拿走了吗?”乌荑问他。 第一次起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自己手机不见了,知道是荆向延拿走了,也就没管。 闻言,荆向延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实话实话:“刚才你母亲打电话过来了,我怕打扰你就先拿出去了。” 乌荑不意外,顺口问:“说什么了?” “还是因为向多乐在薛家那事,估计是来质问你了。”荆向延叹了口气,觉得闹心,“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怕你心烦。” “给我吧,我打个电话回去,有些事总要问问。”她挠挠小狸花的下巴。 荆向延从她这句话里判断不出准确的情绪用词,还是警惕了一下,毕竟乌荑最擅长的就是说反话。 看出了他的迟疑,乌荑也没过多解释来作证自己真的不在意,她只是说:“问一件事,我需要答案。” 这话出来,荆向延就能立刻跟她对上脑电波,知道她是在说昨晚的事情,悬着的心不仅没放下,反而越提越高。 但担忧也没用,他又拗不过乌荑,于是在对方轻飘飘投来一眼后,他很快就举起双手缴械投降,把手机递了过去。 “那我带它下去洗个澡。”他顺手抓起听到洗澡这两个字就死命挣扎的小狸花。 知道这是借口,乌荑也不戳破,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卧室的门在小狸花抗议的猫叫声中被关上,乌荑的视线落在了手里的手机上,她点开电话备注页面,拨了出去。 两秒后被对面接了起来。 乌荑顿了下,说:“是我。” 另一边不知道在做什么,似乎还隐隐约约听到了向多乐的哭声,但估计是因为这通电话的缘故,这点吵闹很快就没了。 乌荑也没在意,开门见山道:“大舅回来了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向荟妍忍不住指责道,“先不说别的,昨天晚上在薛家你怎么跟乐乐说话呢,他是你弟弟,他被人欺负你都不管吗?” 乌荑眨了下眼,闷声笑了一下,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反问道:“他不是不认我吗,既然不认我,我又哪里来的弟弟。” “你!”向荟妍被她这话给气着了,忍了又忍,好歹是没有当场发作,憋着一口气道:“就算没关系,那你都不知道安慰一下吗?” “我今天不想谈那些。”乌荑淡淡打断向荟妍后面的话,不用想她都知道对方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她说什么了。 而不出所料,向多乐就在旁边悄悄听着,在自己这句话说出口后,又轻而易举听到了对方破防的哭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被她知道这么丢脸的事情,向荟妍连忙招呼保姆过来把他带走了。 被抱走之前还拖着哭腔叽里咕噜说了两句话,可惜太过模糊,乌荑没听清。 解决完这件小事,向荟妍沉默片刻后才出声问她:“那你想说什么?” “当年外婆取消大舅的继承权这件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话落,向荟妍没有出声。 母女俩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当中。 乌荑也并不催促,反倒是听着对面逐渐不平稳的呼吸声,心脏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想,应该不用再问了,她知道答案了。 可就算是这么想,她拿着手机的手还是在默默用力,直到指尖泛白。 想法并不冲突,她知道答案,可也想要答案。 大约过了漫长的十几秒,手机另一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嗯,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发出的声音,十分艰难和不容易。 听到这个字,乌荑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倒是笑出了声。 她轻声说:“你一早就知道,舅舅的车祸里,我也是受害者,可你还是那么做了。” 她已经无法用任何语言来表达自己此刻的状态。 不管是悲愤还是和大声呵斥,又或者是声嘶力竭的质问,她都没有。 内心很平静,头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她无意识攥着被子,心脏被揉搓到快要爆炸,鼻子酸涩,笑比哭还难看。 向家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件事,都知道那不是意外,可是所有人都在默认,都是侩子手。 真相如何早就不重要了,他们都在尽力不让这个丑闻被外界得知,每个人都在拼命伪装得云淡风轻。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她被扔在了原地。 他们光鲜亮丽快速遗忘,她却被噩梦日日夜夜纠缠。 至于一场巨大的局里的所有知情者要怎么办,只要找一个突破口发泄出来,一切都会好的。 于是,车祸中幸存的乌荑,当年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就承担了这样的一个角色。 向家的人都没有错,错的是她。 她为什么好好的要去毕业旅行,为什么要拉上向亦乘,为什么不救他。 那段时间,没有人待见她,谁都可以随意又充满恶意地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说她灾星,全部都是她的错,如果没有她,舅舅不会死。 仿佛每个人的不安和愧疚全都化成恶意压在了乌荑身上,好似只有这样,他们的内心才会好受。 全然不管乌荑是怎么想的,无视她的痛苦,漠视她的遭遇。 甚至到后来,可悲的是,就连乌荑都觉得他们做的是对的。 每个深夜她都在想,为什么活下来的是自己。 她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不知多少时日,还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一度想要寻死,可全都被秦原拦了下来,而向家在得知这件事后,送她去了精神病院。 她在那里度过了她的十八岁。 后来有一天,秦原知道了这件事,气得直接冲去了向家对峙,跟他们说,如果向家不要这个孩子,那就让他来管。 那天,是雨天。 秦原来接她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他不是个爱穿白衣的人,平常也是吊儿郎当的。 可只有这一次,他把长发剪掉,穿上白色衬衫,撑着黑伞,学着向亦乘的样子站在雨里等着乌荑。 雨真的很大,乌荑站在门口和秦原对视,两个人谁都没动,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雨滴劈里啪啦落在伞上。 片刻后,乌荑伸出手,指着秦原的手臂,沙哑着嗓音跟他说,衣服沾到雨了。 雨停后,她有了个新舅舅。 .......... 挂断电话,乌荑忍着胃里的翻涌,掀开被子捂着肚子去了卫生间干呕。 她没吃饭,吐不出来什么东西,顶多也只是一些酸水。 胃里一抽一抽地疼,眼眶泛红,疼到生理盐水都流了出来。 眼前一阵眩晕,要不是扶着洗漱台,估计下一秒就要晕倒在地。 乌荑难过地想,为什么是她。 他们怎么会都那么恶心。 她呼吸地越来越急促,甚至开始耳鸣,都分不清外面是不是有荆向延的喊声。 在视线模糊着重重摔倒在地时,卫生间的门被猛地拉开。 来人快步走过来蹲下把她抱在怀里。 可乌荑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她死死抓着荆向延的衣服,脸色涨红,眼角的泪流个不停,呼吸到脖子紧绷,青筋暴起。 “阿无!”荆向延顿感不妙,懊悔着自己不应该把手机给她。 也不知道向荟妍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会让她会有这样呼吸过度的反应。 他连忙捂住乌荑的嘴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好有个借力的地方。 清楚对方这时候听不进去自己说话,他急得焦头烂额,只得一直重复道:“阿无,用鼻子呼吸。” “别怕,别怕。” 第79章 喜欢 这要她做到显然太难了点。 不仅仅是呼吸方式, 乌荑只觉得胸腔已经没有办法再像平常那样自然而又轻松地呼气吸气,她喘息的幅度大到带动着肩膀的颤抖。 整个人的意识都是模模糊糊的,眼角甚至噙着眼泪, 要落不落。 窒息感扑面而来,几乎就要把她拽入无尽的深渊, 溺毙的感觉蔓延到了喉鼻。 荆向延的手捂着她的嘴巴,她大口喘着气, 耳边阵阵耳鸣,她知道荆向延在喊她, 可是不知道具体在说什么,看着他嘴巴上下张合, 乌荑下意识又攥紧了他的衣襟,力道大到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荆向延皱眉, 知道这个问题有点棘手了。 他干脆换了个姿势, 把乌荑揽过来抱在怀里, 左手圈住她, 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边尽量轻声安抚:“阿无,看着我, 没事的。” 乌荑倒在他怀里,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她努力克制着这种将近爆发的情绪,好不容易等颤抖幅度变小了些, 总算能磕磕绊绊呼吸几口空气。 她看向荆向延,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第一个字还没从嘴边溜出来, 荆向延就已经察觉她的意思,抱着她的姿势又缩紧了些, 让她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 所有人都在给她洗脑,借由她的罪责,企图撇清关系。 向家每个人都参与了,在那场事故里,谁都是侩子手。 不管是知情隐瞒的向玉凛,还是温文尔雅的继父,又或者是.......不作为的外婆。 其实在车祸之前,外婆对她的感情并不深,看待她可能也是觉得,向家这么大,多一个人吃饭而已,没有什么不妥。 可就在舅舅去世后,她似乎变了个人一样。 等她出院回到向家,外婆开始关心她,呵护她。 她分不清对方是不是把她当成了舅舅,因为外婆偶尔会对着她发呆。 乌荑都知道,可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每一天,无时无刻,她都在痛苦和煎熬,面上却还要麻痹自己。 深夜,她会辗转难眠,噩梦的梦境一层层将她吞噬,记忆似乎停在了车祸那天的火光,不再前进。 乌梅 第81节 心理医生对她的建议是多出去走走,而恰好那时向玉凛拜托她去郦城,在那里,她见到了这几年来第一个想主动搭话的人。 而现在,这个人抱着自己,一言不发。 乌荑总算是缓了过来,几乎虚脱地倒在他身上,闭着眼疲惫地小憩,眼睫毛都在一颤一颤,累到指尖都没有一丝剩余的力气 荆向延没问她跟向荟妍说了什么,只是抱着她回了卧室,又起身去倒了杯水过来。 知道她现在不想开口,但还是哄着让她喝了几口润润嗓子。 乌荑眼神空洞地看着他把水杯接了过去后放在了床头柜上,垂下眼,沉默了好几秒,嗓音有点酸涩地开口道:“.......我一直以为他们不喜欢我,但是.......” 不喜欢归不喜欢,但是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跟把她推入地狱没有任何区别,而那群人隔岸观火,欣赏着她的丑态,仿佛这样是在审判他们的恶行。 乌荑低着头,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再出声。 两秒后,面前人抬起手,手背轻轻碰了下她的脸颊。 她抬起头跟荆向延的眼睛碰上,听见对方温润却又坚定地说:“但我喜欢你。” 所以不要自卑,不要妄自菲薄,你是世界予我的彩蛋。 他说这句话并不快,反而很慢,像是一字一顿那样。 每一个字都在狠狠砸落在她的心上,心脏跳动的速度和声音就在耳畔。 . 与此同时,荆家。 乌乐雅坐在床沿看了眼处在阳台通话的荆度临一眼,对方明显的面色不耐,甚至还隐隐有些阴沉。 估计是在讨论关于他母亲被抓捕回国的事情。 说实话,乌乐雅在去找李女士时,确实有被她说的故事给感动到。 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只是演技好罢了,所谓的母子感情,那个女人没有,她的儿子当然也就不会有。 不过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利益共同体而已。 李女士要去a国的消息,荆度临全都知道,也都默认,巴不得对方走得越远越好,她的存在就像是定时炸弹。 有时候乌乐雅都会想,到底是按照李女士说的“离不开”荆度临,还是根本就是荆度临为了监视她,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不作为。 或者说,是有意为之,甚至不惜安排人看好她呢。 意识到这点,乌乐雅看他的眼神和心情就更加复杂。 对外界来说,她跟荆度临联姻的消息仍旧没有被公布,她不清楚要藏到什么时候,荆家这种环境之下,她都已经在竭力克制自己了,可还是觉得心理越来越扭曲,快要崩溃。 母亲让她忍耐,说只要荆老爷子选的不是荆向延而是荆度临,那么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有意义。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嫉妒乌荑,她想要的一切都要自己去争,可是乌荑呢,只要勾勾手或者一个眼神,就有人毕恭毕敬地把所有东西都送到她手上。 那次荆家来提亲,根据荆老爷子的描述她就猜到对方应该是在说乌荑,可乌乐雅也意识到,这是唯一一次自己能彻底脱离这里往上攀爬的机会。 乌家不小,可荆家的诱惑更大。 对于她来说,联姻对象是荆向延还是荆度临根本就无所谓。 结婚后,荆度临告诉了她一点事情。 这样也许是不对,风险也大。 可机会来了,她要放手吗?当然不。 回过神来,荆度临结束通话,转身进屋,只是脸色并没有改善多少,眉头还是紧紧皱着。 “怎么样?”乌乐雅连忙追问。 “不放人。”荆度临紧紧抓着手机,可想而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在忍着怒气,“都说了让她走远点,她可倒好,没几天就被抓了。” “联系下律师问问吧。”乌乐雅欲言又止。 其实她倒是不怕李女士被捕,怕的是她要是吐露出什么东西,那么她跟荆度临谋划的所有到头来不仅功亏一篑不说,甚至还要进去吃牢饭。 她没直白的说出来,好在荆度临能听出来话外意,点了点头。 捞也不是真的想捞,总要有个人顶罪。 . 19:25.p.m 向家。 向荟妍望着桌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一份文件,沉默半晌后才叹了口气。 她双手扶额,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道:“我当年.......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这份是乌荑十八岁时的精神报告鉴定。 她一直收在书房的抽屉里,从来都没有去打开过,自然也就不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但她心里却十分清楚。 这份报告并不准确,乌荑当年的精神情况确实是不好,但远远没有到要去精神病院的程度,更不用在那里住上一个半月。 没有人再去追究为什么精神病院会那么鉴定,也不会再有人去共情她是不是真的有病。 因为那都不重要,当时的乌荑就像个烫手山芋,只有把她丢进去,他们的心情才能好受,才能得到宽慰。 闻言,站在一旁多时的管家终究是忍不住出声,连带着微微的指责:“如果没错的话,现在您也就不会在这里懊悔了。” 当年的向家,按照武侠小说的地步来说,对乌荑简直就像是“赶尽杀绝”,他就算想为这个孩子说说话也是有心无力。 要不是最后实在不忍心,让人把消息透露给了秦原,也不知道她要在病院里待多久。 精神病院不是个可怕的地方,可怕的是完好无损的人进去被硬说是有病。 听到这些,向荟妍没有接话,低着眼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片刻后,她问:“向从于找到了吗?” 管家摇摇头:“还没,但是那位李女士找到了,从她嘴里问出来具体的位置也就是时间问题。” 向荟妍嗯了声,抬头问道:“阿无有打电话回来吗?” 她早上跟乌荑通了电话,又恰好向多乐就在身边,知道他在薛家的待遇后出于母亲对孩子的关照,让她下意识对着乌荑质问了几句,还不自觉顺着她的话走。 对方挂断电话后的状态是什么样,她不用具体去想也知道。 在把话说出口的那一秒她就已经后悔了,可多年来跟这个孩子的对峙,让她早就找不到具体的相处方式去推进消除这些隔阂。 她不确定乌荑是否还会打电话回来确认,就算不打给她也会打给管家,于是从早到晚等到现在,连饭都没有胃口吃。 在得到管家摇头的否定答案后,向荟妍苦笑一声:“这是真不打算认我了。” 管家没吭声,叹了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向荟妍不一定是因为乌荑不认她才感到后悔,但他却并不认为乌荑得为此妥协。 毕竟,很久以前她就说过自己想要不再被束缚的自由。 如今也算如愿。 可是这代价确实大了点。 跟向家这忧心忡忡的氛围不一样,另一边的荆向延坐在床沿捧着水杯,望着躺在床上睡觉的乌荑,脸色凝重。 两秒后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下对方酡红的脸颊。 不出意料,发烫了。 第80章 高烧 这场病来得急, 估摸着是上午承受的打击太过大,一到夜里身体就开始发热,荆向延边给她喂水边用体温计测下温度, 一次比一次高,将近四十度的高烧。 他没敢再折腾, 打了个电话给家庭医生,让她方便的话过来一趟, 加班费加了两倍。 挂断电话在等医生过来的这点时间,荆向延用湿毛巾轻轻放在乌荑额头上, 企图让她降点温度。 乌荑则一直迷迷糊糊的,头不仅眩晕, 还有很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感觉,不清楚这是否跟她没有胃口没吃饭有关。 她全身的温度都在上升, 哪怕是房间里开了空调, 又或者是额头放了湿毛巾, 对她来说起的作用也很少, 压根没什么用。 直到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高浓度酒精味,裸露在被子外的手臂也被荆向延握着, 擦拭着某种冰冰凉凉得液体。 乌荑勉强睁开眼睛,嗓音不允许她发出太大的动静,只能小声以及沙哑地问道:“.......这是什么?” 荆向延喂了她一杯水,但还是于事无补, 喉咙干哑又痛。 “白酒。”荆向延擦好她的左手,又去牵她的右手,仔仔细细地把每根手指都擦了一遍, 确保没有遗漏的地方,“医生马上到了, 你先睡会儿。” “头疼。”乌荑缩在被子里,无意识呢喃了声,身体还往荆向延的方向稍微挪动了点。 一种极度没有安全感,一生病身体就会潜意识去寻找能让自己感到安心的地方,包括人。 喃喃自语的声音也同样小,小到如果荆向延没有凑过去细听,估计压根就不会注意到。 生病时的乌荑跟平常的姿态完全不同,脆弱又无助。 平常那双充满冷静的眼睛此刻盛满了迷茫的水雾,一动不动地盯着荆向延,和他对视,瞳孔很少移动一下,表面她现在是在依靠下意识的举动,而非大脑思考后发出的命令。 “我身上都是酒味。”她轻声说。 白酒对发烧的人很有用这些冷知识她知道一点,但知道归知道,她现在浑身上下都很难受,更别提还有高浓度酒精的刺激下,脑袋的晕感更加强烈。 闻言,荆向延低下头凑过去在她脸侧嗅了嗅,随后佯装得一本正经道:“是啊,都快被腌制入味了。” 被他这么插科打诨一秒,乌荑原本阴郁的心情也消散了不少,眼眸还不自觉弯了下,虽然身体沉重还没什么力气,可还是简单地笑了下。 白酒上身后发挥出的效果蛮快的,起码在楼下门铃响起来的前几分钟,乌荑就觉得自己头脑的晕感没那么强烈了。 家庭医生过来时将近晚上十点了,给乌荑测了□□温后又给她开了几副药。 “没吃饭不行啊,”医生皱眉,看向荆向延,“煮点粥什么的也好,空腹吃药会吐的。” “想喝粥吗?”荆向延把目光投向看起来精神状态好了点的乌荑。 她点点头。 乌梅 第82节 其实依旧没那么想吃饭。 送走家庭医生后,荆向延在楼下厨房给她煮粥。 没花很久的时间,端到乌荑面前时,她拿起勺子慢吞吞地喝了口。 还好,没什么怪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和跟生病挂钩,她居然觉得这碗粥比平时吃得还要好吃,终于迟缓地后知后觉感到了饥饿。 乌荑垂着眼,慢条斯理地一口接着一口,床头柜上的温水和药早就给她准备好了,等她吃完饭就能直接吃。 荆向延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她小口小口喝着粥,两个人谁也没先说话,就保持着这种静谧却又安心的氛围。 下一秒,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乌荑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是秦叔打来的。 荆向延弯腰伸手把手机拿了过来,示意他去接,乌荑点点头。 他没离开位置,就坐在摁下了接听键,随后放在了耳边。 乌荑喝的粥已经少了二分之一,其实差不多饱了,但她还是尽量多喝了两口,然后听着荆向延跟秦原说话的内容。 “对,在嘉陵。” “差不多知道了,现在发烧着。” “让医生来看过了,等下再去量个体温,对,等会儿吃药。” “过两天吗?” 乌荑实在是吃不下了,碗里还剩下三分之一没动,她求助地看向荆向延。 对方看了眼,接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示意她把碗放到一边,等下他会收走的,然后又指了下温水和药。 乌荑听话地把药就着水吃了,乖乖躺好后才看向似乎是快要说完的荆向延,他用眼神询问她是否要跟秦原通话。 乌荑想了想,指了下嗓子,摇摇头。 不是不想,是现在她确实不是很想开口,喉咙的涩痛没那么快消失。 荆向延挂断电话,解释道:“秦叔说他的旅行结束了,过两天会过来看看你。” 秦原在外出这段时间朋友圈发的也勤,基本是换一个地方就拍一些日常照,还顺便蛊惑乌荑出来跟他散心。 乌荑原本以为没个半年是见不到秦原的,没想到他会结束的那么快。 “过来这里吗?”她好奇。 “嗯,”荆向延给她捏紧被角,“说是要过来看看你。” “又要唠叨我了.......”估计是药效上来了,乌荑困得眼皮都在打架。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吐槽秦原,实际上荆向延知道,她没有半分不满的情绪,相反,她喜欢这种被人管的感觉。 就好像,还跟这个世界有链接。 荆向延看着她逐渐闭上眼,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静坐两秒后起身,弯腰在她眼下落下一吻。 力度很轻,几乎就是嘴唇碰了下皮肤后就离开了。 乌荑眼睫颤了颤,没有睁开眼。 . e国,7:34.a.m 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步履匆匆地从街上路过,偶尔瞥见几个躺在角落里呼呼大睡的流浪汉就皱了皱眉,眉宇间的嫌恶毫不掩饰,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丝毫没注意到,就在他离开的下一秒,这些流浪汉都纷纷睁开眼睛,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男人低头在地上四周找寻着什么东西,神色焦灼。 片刻后,他肩膀就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一张银行卡递了过来,对方礼貌询问道:“向先生,你是在找这个吗?” “对,对。”向从于看到熟悉的卡面,大喜过望,没反应出对方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姓,在他转头要接过卡时,却猝不及防看到了来人的样貌。 大脑猛地宕机,一片空白,身体僵硬。 “你.......”看着面前这张脸,他嘴唇颤抖了下,喉咙就像被死死掐住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看起来好像很意外,”来人皮笑肉不笑地在欣赏着向从于的丑态,把那张快到向从于手上的银行卡又扯了回来,对上对方错愕的表情,他心情极好地笑了笑,“这就认不出我来了?” “上次见还是在法庭上吧,”他叹了口气,“记性这么差啊,得老年痴呆了吗?” “你!”向从于气急败坏,为了不引起注意,只能克制着怒气:“我当怎么找不到你了,原来是躲在这里。” “彼此彼此啊,找到我又怎么样,又想让我去当替死鬼?”他讽刺道,“可别说笑了,这个年纪还做什么白日梦呢。” 当年向从于找到他,并且甩给了他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而那时碰巧他的养母得了病,他没有钱去医治,只能说,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在外东躲西藏的感受怎么样。”他轻轻发问。 “总比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好。”向从于冷言冷语。 收了他的钱,还装得一副清高的模样,不是养在自己身边的,就是这种装得要死得样子。 如果不是他好心给了资助,他以为他那养母能活下来吗? 向从于心里在想什么,男人全都清楚,也不着急。 只是又往前走了几步,用着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谢夫人被请去喝茶了,谢家被查,你以为你能在这里藏多久。” 向从于瞳孔猛缩。 还不等他发火,便又听这个私生子淡淡道:“你那位相好也早就被抓回国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位置?” 说着,他又在向从于面前晃了晃手里的那张卡,似笑非笑:“这些钱的来源都是不正规渠道吧,那么上诉之后,你会被判多久呢,真是期待。” “啊,对了。”他又想起一件事,“回国后应该还有另一起官司等着你呢。” 被私生子咬住命脉的感觉可不怎么好,向从于紧咬压根,趁着对方不注意狠狠推了他一把,连卡都没想着抢回来就急急忙忙跑走了,生怕这人会在后面跟上来。 男人反倒是不急,简单整理了下被向从于扯乱的衣领,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然后慢慢悠悠地朝着向从于离开的方向走去。 好好说话不听,非得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但是谁让金主给的报酬很丰厚呢。 . 乌荑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把精气神也带走不少,烧是退了,就是还没那么快恢复。 她又在床上躺了两天休息,两人也都心有默契,丝毫不提那通电话的事情。 早上十点半,乌荑坐在楼下客厅抱着小狸花陪它玩,挠挠它的下巴,把猫伺候得舒服了,还非得跟乌荑贴脸讨个亲亲。 “它真是懂得享受啊,”荆向延哀怨,“下辈子我也当只猫好了。” 乌荑懒得理会他这种跟猫争风吃醋的做法,瞥他一眼,随口问道:“秦叔快到了吗?” “快了吧,五分钟前就说快了。” 天地良心,他绝对是想开车去接机的,但秦原觉得没有必要。 刚说完这话,门铃就响了起来。 小狸花率先跳到地上,跑到门口坐着,准备迎接客人。 乌荑也跟着起身去开门。 下秒,穿着休闲衬衫的秦原就出现在了她面前,乌荑细细打量着,发现跟他去旅游之前相比,头发长了不少,就连肤色也明显黑了几个度。 “什么表情哦。”秦原挑眉。 “不是,太久没见.......”乌荑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把那句变黑了说出口。 “你这记性,小没良心的。”秦原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自知理亏,乌荑也没反驳,引着秦原去了客厅坐着,还帮他倒了杯茶。 “前两天打电话来的时候听荆向延说你发烧了,现在怎么样?”秦原端着茶杯一口没喝,反倒是先关心起了乌荑的身体状况。 “他说得夸张了点,我已经好了。” “真好假好了,”秦原对她这态度持怀疑态度,“你从以前就这样,不好也说好。” “这次是真的。”乌荑无奈。 秦原没跟她计较,反正等会儿他也是会去问荆向延。 他喝了口茶,继续问道:“那过后要去郦城吗?” 乌荑手一顿。 秦原点到为止,没把话说完整。但她知道对方是在说什么,再过差不多两个月就是舅舅的祭日,他是在问她要不要回去祭拜。 “当然要去。”乌荑笑了笑,“我还有些事情要让舅舅知道。” 秦原看了她一眼,这孩子越长越大,反而越懂得把情绪藏起来。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跟个小霸王一样。 向家的自以为是,也不知道向亦乘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说是无法接受向亦乘的离世就把罪责全部怪罪到乌荑身上这点,不过是欲盖弥彰,自以为圣人。 “事情结束后,你就出去散散心吧。”秦原又一次提起这事。 这次乌荑没拒绝,点头答应了下来。 秦原还有事要跟荆向延讨论,乌荑自觉抱着小狸花去了二楼,把楼下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也没有很久,大概半个小时后谈话就结束了,她站在落地窗前跟楼下要离开的秦原挥手告别。 紧接着,手机震动了下,插进来一条消息。 备注叫yu的人就发了短短几个字— 抓住了。 第81章 阿延 乌梅 第83节 乌荑淡定地把手机熄屏, 松了口气。 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 连续两日发烧带来的精神萎靡都被这个消息冲散了不少,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她怎么操心,只要等向从于回国, 一切都会解决的。 乌荑紧绷的神经总算得到片刻缓解,她这么想, 什么都会结束的。 在她还为这件事出神的时候,荆向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来到了她身后, 见她神色严肃也就没有出声打扰。 下一秒,她的脸颊被贴上了还盛着温水的玻璃杯, 乌荑回过神来,下意识扭头撞进了荆向延投下来的目光。 “在想什么呢?”他调侃, “我都不敢说话了。” 乌荑被他这么插科打诨一番,隐隐酝酿好的情绪都被冲散, 一时无奈, 直接把手机给他看, 言简意赅道:“向从于的事情。” “这可是好事, ”荆向延歪头,“你不开心?” 乌荑迟疑了下摇摇头, 半晌后叹了口气,颇有种挫败感:“意外.......又不意外。” 听她这么说,荆向延顿时就明白她在说什么。 毕竟要接受亲人之间互相争夺这种事情,确实让人一时有点接受困难。 就像他自己。 他能找到李女士的把柄和当年遗留下来的证据, 可她到底算主谋还是帮凶? 荆向延自己心里有答案,但他无能为力。 退一万步来说,那个人真的不知情吗, 还是在默认。 “后面还有工作吗?”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乌荑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诚实回答:“没有, 我最近都推了。倒是你,画展呢?” “人要懂得休息。”荆向延抬手戳了下她脸颊上的软肉,轻声问:“喜欢看海吗?” 没用多大的力气,顶多感觉到痒而已,抓住他在自己脸上揉搓的手指,乌荑点点头:“还可以。” “那等事情结束,我们去大理吧。”他笑道。 “下一场画展在那里?” “是啦,不过关注点不应该是看海吗?” 听起来是不错的样子,乌荑没想太多,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于是就这么答应下来。 她顺手接过荆向延手里的水杯,第一口水还没喝下去,就见荆向延欲言又止,犹豫了两下,才眼神飘忽道:“刚才.......秦叔看到婚服了。” “咳。”乌荑险些被水呛到。 吓得荆向延连忙伸出手给她拍背顺气。 她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嘴唇水润润的浸满了水渍,眼睛也因这个小事故而微红,责问的话还没说出口,荆向延就立马接上澄清。 “真不是我,那不是上次没收起来,恰好就被看到了。” “我就说别订。”乌荑憋得脸都红了。 “我看你还挺喜欢啊........”荆向延没敢说得太大声。 可惜这么嘟囔的一句话还是被乌荑捕捉到了,她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荆向延默默把嘴巴闭上了。 没过两秒,乌荑手机就震动两下,屏幕自动跳出来一条来自微信的消息,她只看了眼就头疼地扔给了荆向延,说:“你自己解释吧。” 说着就转身离开下楼。 荆向延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定眼一看,是秦原发过来的消息。 对方问她什么时候结婚,需不需要自己去做个造型什么的。 荆向延:........ 他后知后觉也感到头疼了。 . 距离祭日的时候还有两个多月,而乌荑知道就算是起诉或者是纠正错案,一套流程下来,两个月也是迟迟不够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远闵故意把向从于回国的消息通知给了向家,那之后两天,向荟妍打了通电话过来,没有开门见山地单刀直入,相反,她说的话都很委婉。 话里话外都是在敲打乌荑为什么要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让还怀孕的筱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乌荑冷笑,“当年出事后不就离婚了吗,现在来问我怎么办?”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向荟妍先是错愕,随后沉默了好几秒,好几次都开口了却又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最后也没说什么。 反观乌荑倒是满脸淡定,甚至在挂断电话之后还打了通电话给负责这起案件的律师团队了解了下当下的情况。 包括谢夫人在内,向从于和李女士都处于拘留状态。 谢夫人和这事的关系并不大,她的罪名比这些严重太多,估计提审都会快些。 乌荑没说什么,只说知道了。 等待的时间是会比较漫长,但她最不缺也最有耐心的事情就是等待。 这期间向荟妍都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不管她是不是要保释还是要让向从于自生自灭,乌荑都懒得去干涉向家的决定,她就不信在铁板证据面前,向从于还能翻身。 去郦城那天,荆向延先问她要不要回民宿休息下。 乌荑摇了摇头,让荆向延开去花店买了束花,白山茶混合着君子兰,然后让他开去了墓地。 下了车,附近的人寥寥无几。 乌荑捧着花大概看了眼目的地,脚步没有挪动,反而起了阵风,吹起了她的衣角和有些微长的头发,险些晃了眼让她不得不眯一会儿,鼻息间到处都是清风吹拂的气息。 很清透,也很令人安心。 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都是这样。 “跟秦叔说过了吗?”荆向延走过来接过她怀里的花。 “嗯,他让我先过来。”乌荑任由他抱着花束。 两人继续往前走,由乌荑带路。 她来这地方的次数不多,少的时候能维持一年一两次的频率,但熟悉程度可谓是蒙上眼睛就能精准找到。 距离墓地还有十米左右的距离时,乌荑远远望过去就看到摆在墓碑前的另一捧花,她顿了下,随即感到疑惑。 这些年来除了秦原和自己以外,没见到谁来祭奠向亦乘,更别提是向家,像是为了逃避,对有这么个人的存在连提都不提。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理解。 荆向延走过去弯腰把那捧花拿了起来,他这才看清楚是雏菊。 乌荑默了默,她大概能猜到是谁,心情有些复杂。 “........放回去吧。”她好半晌后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愧疚又懊悔,是向荟妍带来的。 虽然她并不清楚这份悔恨里面夹杂了多少真心,也不知道对方的悔过之心到底有多少,但既然出现在了这里,留下也行。 毕竟这些年,向家也没有人来看他。 多了个亲人来看望,舅舅会开心吗? 荆向延看了眼她的表情,叹了口气,把雏菊重新放回位置后又把带来的花放到了另一边,蹲下身用手拂去了墓碑下的落叶。 再一抬头,恰好和墓碑上的黑白遗照对上视线。 温和的,近在咫尺的。 照片定格在了他最年轻,意气风发的时刻,好看的桃花眼微微弯着,透露出具有感染力的笑容,穿着白色衬衫,似乎是在跟谁对视。 时不时的清风将花中残留的丁点香气飘进荆向延的鼻腔,他好像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乌荑和秦原会对向亦乘念念不忘。 这样一个人,由内到外的温润,哪怕只是照片,却没有人会不对他心生好感。 “这张照片是我拍的。”乌荑也向前缓慢走了两步,在荆向延身边蹲了下来,接过他手里还没来得及扫走的叶子,仰头时瞳孔里倒映着向亦乘黑白遗照的面容,她说,“我人物拍得没有舅舅那么好,但他说他喜欢这张。” 要是镜头再往左边挪一点就能看到坐在吧台里调酒的秦原。 当时本来是一时兴起,哪里会料到这张照片再次出现会是以遗照的形式。 “是个很温柔的人。”荆向延看着她的侧脸。 “你都没见过他。”乌荑笑。 “镜头是有感情的。”他如是说。 再冰冷的镜头,摄影人倾注了感情去拍,那么出来的照片就是有温度的,那不是死物。 “其实我之前拍过秦叔,”乌荑手撑着脸,偏过头和荆向延对视,语气十分平静,“不过他说他去动物园找只猴子拍都能比我拍得好。” 荆向延听得险些笑出声来,调侃道:“拍得很糟糕?” “好像挺糟糕的,”乌荑感慨,“我第一次见他两眼一黑快晕过去的场景。” 荆向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爽朗的笑声混杂着风声,夹带着隐隐的鲜花香气,乌荑把目光重新放回到了墓碑上的遗照,轻轻眨了下眼睛。 她在心里默默念到— 我很想把这个人带回来给你看看。在见到他之前,我的人生很枯燥,可是与他相遇之后,我开始喜欢去拥抱一个人。 一切都让我安心,我甚至在为我生命中出现这样一个人而感到庆幸,更想让他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舅舅,他叫阿延。 两人之间没有说话,但不用说出口的默契早就化作红绳紧紧缠绵绕在各自的小拇指上。 荆向延把那些落叶都处理好之后才拉着乌荑站起来,或许是蹲的有点久,起来的瞬间还险些头晕目眩,腿有点麻,还得两人互相搀扶着缓缓。 “我就说该锻炼了。”荆向延抱怨,“但你每次都睡懒觉偷懒。” “说得好像我不偷懒你就去锻炼了一样。”乌荑瞥他一眼,“设个健身房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话刚说完,她就感觉脸上被人轻轻碰了下,还用指腹摩挲着,留下了些许痒意,酥酥麻麻的。 乌荑眼睫颤了下,抬眼看去时,发现荆向延正对着她浅笑,眉头一挑:“心情好了?” “我心情本来就不差。”乌荑不自然地躲过视线。 乌梅 第84节 下一秒,她额头被眼前人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第82章 照片 “嘶。”乌荑故作夸张地捂住了额头, 掀起眼皮看着他,还轻微单挑了下眉头,这眼神都不用她说话, 荆向延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也不疼啊。”荆向延凑过去,面上装的是满脸疑惑, 实则那点隐藏在眼底的笑意险些憋不住暴露出来,连嘴角都在微微上扬。 “又不是打在你额头上, 当然不疼了。”乌荑嘟囔两声。 “那我让你打回来?”他一脸正经,结果没想到乌荑只给了他一声冷哼, 接着转身就要走。 “诶,”荆向延傻眼, 反应过来后连忙跟了上去,“诶, 等等我, 真不打吗?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啊?” “误解得这么严重啊。” “.......” 荆向延跟在乌荑身后絮絮叨叨, 后者也没嫌他烦, 要么就沉默听着,要么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就出声辩驳两句。 两人从一前一后的姿势, 不知怎么地变成了并肩而行,虽然垂在身侧的手没有牵上,但被风吹过而鼓起的衣角不时翻飞着互相触碰,恰好遮挡住了两人一触即离的指尖。 今年的夏天确实很热。 但并不令人烦闷。 ....... 两人从墓地离开后没有回民宿, 而是掉头去找了秦原。 他的酒吧上次关了之后就把店面租给了别人,干脆在郦城又买了一间公寓,听他说这几天要在那里整理旅途间的照片, 所以早就提前把地址发给了乌荑。 到达地方后,乌荑坐在沙发上, 看着面前桌上被秦原推过来还在冒着热气的茶,先是疑惑地看了眼对面还在捣鼓茶叶的秦原,然后才端起喝了口。 意外之外地,味道居然还不错。 很清香,不像她之前随意喝得那些茶总有一股苦味。 瞅见乌荑惊讶的眼神,秦原无奈:“这是什么表情,我看起来像是不会泡茶的人吗?好歹我也是会调酒的吧。” “.......这两者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乌荑偏头示意荆向延尝尝,下一秒就又把目光放到了正在慢悠悠品茶的秦原身上,好笑道:“您什么时候对茶感兴趣了?” “这叫修身养性。”秦原把茶杯放下,“阿无,你应该多出去走走,旅途间遇到的不少人都很有趣,说不准还会催生出新的爱好呢。” “所以您这是打算转行去卖茶叶了?” “别把我说得像个骗子。” “话说,你们两刚从墓地回来?”秦原话锋一转,视线在这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乌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当即点头:“嗯。” “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秦原的目光看向了荆向延。 “按照您说的,我会跟阿无出去走走。”他笑了笑,“画展的第一个地点是大理,我们会先去那里。” “这样啊,那也不错。”秦原赞同,他跟荆向延对视一眼,谁都没先开口询问乌荑的情况。 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当年的错案被重新拿出来审理,不管是真凶还是所需的证据,其余的只剩等待。 乌荑能做的都做了,他对于当年的真相知道的部分不算很多,其实没有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去承受愧疚,可就是这种原因才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现如今,最不缺的即使时间。 乌荑,没事了。 . 跟秦原这边其乐融融的氛围不同,向家这边自从向从于被捕的消息传来,就一连好些天都在压抑的氛围内,佣人做事时甚至都没敢大喘气,生怕惹了向荟妍不高兴。 后花园内,向荟妍手扶额闭着眼皱眉,满脸烦躁,就连跟前泡好的花茶都让她没有一点想喝的欲望。 站在她身侧的管家默不作声,余光瞥见正打算往这边跑来的向多乐,二话不说就朝不远处的佣人使眼色,让她赶紧把孩子抱走。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猝不及防听见向荟妍淡淡问道:“阿凛回来了吗?” 管家摇摇头,如实回答:“还没,说是在回来的路上的。” 向玉凛并没有什么经商的天赋,会这么做也是她的默认。 毕竟一个没有血缘关系而被向家逐出去的外人做起事来再方便不过了,当年的事情不光向老夫人知道,她也知道,或者说,这个家里只有乌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向玉凛确实在现场,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眼睁睁看着。 而向老夫人要保的也是向从于,失去继承权资格的理由听起来好听,但只有向荟妍知道,每年都会有一笔资金被打进向从于的海外账户。 是谁做的那都不重要了。 这两天,向荟妍坐在向家常坐的地方,老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空虚吗?她也说不上来。 可总觉得不自在,总会时不时想起往事,想起乌荑。 “夫人,小少爷来了。”管家适时出声,唤回了出神的向荟妍。 她回过神来微微颔首,让管家先离开,然后把目光放到了重新换回休闲装的向玉凛身上,跟穿西装相比,还是目前这样更适合他。 “姑姑,找我有事吗?”向玉凛在她对面坐下。 “这两天,你姐有找你吗?”向荟妍迟疑了下还是忍不住这么问。 闻言,向玉凛干笑两声,随后摇了摇头:“没有啊。” 他想,按照乌荑那性格,别说主动联系了,不把他加入黑名单就算好的了。 “什么也没有?”向荟妍不死心,“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姑姑,”向玉凛叹了口气,耐心道:“说不准她想出去散散心什么的也说不准啊,您就别担心了。” “不是这个问题,”她喃喃自语,“散心.......” 她担心的不是散心,而是乌荑还想不想回来这个问题。 见她这样,向玉凛很识趣地没有多待,找了个借口就起身离开了。 等走到向荟妍看不到的地方,这才掏出手机给乌荑发了条消息。 【姑姑问起你了,不打算回来吗?】 【不了,很忙】 乌荑看见这条信息时并没有感到很意外,故而也只是言简意赅地回复了这一条消息就把手机熄屏放回了口袋里,然后抬头— 四张被嵌在相框里的照片被荆向延让人从民宿大厅搬到了后院。 另外三张乌荑并不陌生,而排在第一张的照片就有点特殊了。 说是照片,倒不如说是根据原图而复原的油画。 这是先前荆向延画给她的。 “老板,你怎么把这些都拿下来了。”男员工好奇地注视着。 “老板的事你也问,快去工作,再摸鱼就扣你工资了。”荆向延挥挥手把人打发走。 乌荑弯着腰在照片跟前细细查看着每一处的细节,甚至还能指着几处跟荆向延笑着说当时是什么情况。 “这里,我笑得太过了是因为有只松鼠跑到了舅舅头上站着,还抓着他的头发。” “这张镜头要是再往旁边移点的话,都能看到被石头绊倒的我。” 乌荑慢慢说着,语气也没有之前提到过往伤心事的消沉,反而就是在正常叙述回忆,说到有趣的地方还会笑笑。 荆向延也不打岔,就这么认真听着,在对方话说到一半时还会充当忠实观众,时不时点头应答。 “喵。”脚边突如其来传来的猫叫打断了乌荑快要说完的话,两人不约而同低头看去,就见小狸花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跑了过来,此刻就乖乖端坐在乌荑脚边,仰起小脸冲她甜甜叫了两声。 “你把它也带过来了?”乌荑诧异。 “是啊,不放心把它一只猫留在家里,干脆带过来了。”荆向延如是道。 “喵喵。”小狸花不满地对着乌荑又叫了两声。 依照着平时相处的习惯,乌荑很快会意,她蹲下身把猫抱在了怀里,果不其然得到了小狸花满脸舒服的小表情。 “我记得之前不是还收留了不少的小动物吗?”乌荑问道。 “嗯,前段时间发了领养的帖子,剩下还有几只因为一直找不到领养人就先养在了这里。”他回答。 “阿无。”荆向延歪头。 “嗯?”乌荑边挠小狸花的下巴边抬头。 “你多久没有拍照了?” 被荆向延这么一说,乌荑这才后知后觉,好像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碰过相机了。 她思忖了下,拍拍小狸花的背,让它从自己怀里跳下去。 “你想拍?”她笑着问。 “我当然是看你的意思啦,”荆向延眼神飘忽,“我没说这话哦,我就是提醒你一下,毕竟你社交上也好久没有更新了,当然也不是催你,就是我觉得要是偶尔更新一下........” 这意思简直昭然若揭啊。 乌荑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喂。”荆向延羞得耳朵都红了起来。 明明恋爱都谈了好久,可是被她调侃时还是每每都受不住。 “我知道了。”乌荑泰然自若地拿出手机,“今天相机没带,我拿手机将就下可以吧?” 她指挥着荆向延站到油画左侧,蹲下身抱着小狸花。 然后她再往后退几步,确保镜头能拍到想要入镜的事物,下一秒,她举起左手比了个ok的手势,通过食指和大拇指形成的小圈,把镜头对准— 微风轻抚,发丝飞扬,衣摆纷飞。 小狸花张大嘴打了个哈欠,而荆向延则是弯了弯眼,冲她一笑。 照片定格。 乌梅 第85节 两分钟后,乌荑好久没更新的社交平台账号上发布了一张新的照片。 没有配文。 【aw:分享照片。】 —正文完— 第83章 番外一 荆向延最近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乌荑好像对他冷淡了好多。 他不信邪, 于是每个晚上趁她工作回来时都在偷偷观察,最终发现,对方好似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欲望。 当场大受打击, 凌晨偷偷躲在被窝里怀疑人生,放空自我到心死, 眼神空洞。 他深感这样下去不行,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捞过手机就准备去问问薛书烨这个过来人。 【薛书烨:我懂, 这样一般就是厌倦期到了】 【薛书烨:拍拍肩膀安慰.jpg】 厌倦期? 荆向延捧着手机险些手抖,他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 满脸惊恐,不至于吧?难道说他这几天疏于保养了? 【yy:那咋办?】 【薛书烨:当然是要从细节处挽回伴侣的心啊,问我你算是问对人了。钱钱.jpg】 荆向延二话不说支付宝给他转了五万。 【薛书烨:竖起大拇指.jpg】 【薛书烨:好兄弟,我祝你百年好合】 然后, 荆向延收到了一份【必须为伴侣做的十件事】—清单。 . 第一件—对她说一句我爱你。 荆向延沉默, 细细思索。 这事其实不算很难,这三个字太过简单了,不过他们之间确实是很少说的, 就连喜欢都很少表达,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往往一个眼神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但薛书烨又很严肃地说, 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她知道啊,喜欢是要表达的,不然憋死了都没人知道。 荆向延恍然大悟, 觉得他说的实在是太有道理。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乌荑下班回来,他浑身僵硬地站在门口, 脑海里小人打架,专心盯着门把手的注意力都因太过紧绷而有些跑偏。 下一秒, 门把手被人从外面扭动。 荆向延眼前一亮,在门被拉开的那一秒,他二话不说就把手里捧着的花递了出去,一本正经说道:“我爱你。” 乌荑被眼前突如其来的花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了过来,待听见荆向延说的这三个字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大脑没转过来,犹豫了下,说:“额........谢谢?” 这个反应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荆向延困惑了下,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爱你。” 乌荑抱着花,疑惑道:“我知道啊。” 嗯,第一件事以失败告终。 荆向延跟被挖空了灵魂一样飘荡倒在了床上,就像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 他在床上摆烂了五分钟,在质疑薛书烨和把事情全部做完之间他选择了后者,然后慢吞吞地继续打开手机往下查看。 . 第二件事—为她写日记,不管会不会,哪怕几个字也好。 写日记啊,这事他在行啊。 荆向延瞬间就燃起了希望,到时候再假装不经意让乌荑发现,让她发现被冷落的自己,肯定能挽回这段岌岌可危的感情。 写日记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要观察对象,但是因为乌荑工作原因,最近都早出晚归的,两人时间对不上,就导致荆向延只能在晚上为数不多的时间里偷偷摸摸观察。 包括但不限于— 在她喝水的时候躲在旁边用余光去瞥。 在她撸猫的时候假装路过。 在她查看底片时坐在旁边盯着。 于是就写出了— 8.11日,阿无在喝水,好嫉妒杯子。 8.12日,阿无在撸猫,好嫉妒猫。 8.13日,她在工作,好想把她抱在怀里 8.14日,看我两次,亲吻无。 8.15日,看我一次,亲吻无。 8.16日,看我好久,亲亲亲ww ........ 不过偷窥的次数太多就会导致引来乌荑的不解,她询问:“为什么你老是偷偷摸摸的?” 荆向延又不能说我是在观察你写日记,只能苦哈哈干笑两声过去,后面这个计划也成功告吹。 . 第三件事—乖巧地让她拿腹肌当枕头。 荆向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好底子还在,腹肌还是有的,虽然没有八块那么多,但是六块也是有的。 在趁着乌荑回来的间隙,他打算去趟健身房,在家里不用都快落灰了,本来还考虑过要不要撤掉改成摄影房什么的,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当晚九点,他还在健身房里的跑步机上挥汗如雨。 为了方便锻炼,他没穿上衣,肌肉上渗着薄汗,他还特地到镜子前照了下,满意地点了点头,锻炼后连腹肌都清晰了不少。 算着估计乌荑回来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卡着点离开健身房下楼,还不忘拿着毛巾擦擦脸上和额头上的汗水。 他知道乌荑不喜欢健身太过的身材,像他这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就刚好。 楼梯才下到一半,他就看见楼下客厅里蹲下来给小狸花添猫粮的乌荑,紧接着清了清嗓子,云淡风轻开口道:“回来啦。” 面上是一副淡定的模样,身体却诚实地往前走了几步,生怕对方看不见似得,就连毛巾都被他卷了起来拿在手里。 闻言,乌荑回眸朝他看了过来。 果不其然,荆向延毫不意外地在她眼里看到了诧异,得瑟还没两秒却见她忽然皱眉,道:“不穿上衣会感冒的,你先去洗澡吧。” .......? 荆向延不甘心:“不是,你没别的跟我说吗?” “难道要我夸奖你?”乌荑继续摸着小狸花背部的毛发,无奈道,“又不是小孩子了。” “对了,我今天要修的片有点多,可能会晚睡,我会去书房,你先睡吧不用等我。”她补充。 荆向延不可置信,洗完澡后连头发都没吹干就垫块浴巾在身下,躺在床上呈大字型怀疑人生。 感情淡了,真的淡了。 可恶,好想哭。 可是哭不出来。 被乌荑送到房间的小狸花歪着头看了两眼快要昏死过去的人类,喵喵叫了两声,后腿用力一蹬,直接跳到了荆向延的肚子上,还踩了踩,估计是觉得舒服就坐下来了。 荆向延被这力度压得险些吐血。 眼泪汪汪。 . 第四件事—跟她一起看部电影。 这事也不难,家里也有家庭影院,况且还是两个人独处。 荆向延思来想去,觉得目前只有这个最靠谱了。 他二话不说就跑去家庭影院包厢里简单打扫了一遍,还把一切能让感情升温恢复如初的东西都一股脑放了进去,还不忘放点观影时的小零食。 特地等到乌荑有假期时才带她过来。 影院内只有大荧幕在发着光亮,其余的灯光都没有打开。 荆向延暗自满意,这氛围,这独处,简直就是专门为他们打造的空间。 “之前那部电影还没看完,你要继续吗?”荆向延问她。 “把怦然心动看完吧。”乌荑调整了下坐姿,好让自己更舒服。 荆向延淡定地摁下了播放键。 怦然心动,他可太会选了。 天时地利人和,这不升温都对不起今天。 然而,理想是挺美好的。 乌荑看电影看得专注,荆向延时不时看她也看得光明正大,甚至都忘了剧情进度。 等他再次醒来,影院包厢早就归于沉寂,身旁的乌荑也不见人影了,他拿起手机看了下,下午五点半了。 荆向延:“........” “睡醒了?”乌荑倚靠在门口,摁下灯光的开关,疑惑道:“你最近很累?还没播五分钟就睡着了。”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荆向延下意识抬起手挡在自己眼前,等差不多适应了才放下手来。 “我心累。”他瘫坐在椅子上,神色麻木。 乌梅 第86节 这几天他一直神经紧绷,确实没睡过几个好觉,等松懈下来,那些困意就把他吞噬。 这个计划失败得让荆向延一蹶不振。 人生,好痛苦。 . 第五件事—不管难过还是开心都抱着她哭一场,让她看到你脆弱的一面。 看到这条,荆向延已经在怀疑薛书烨的可信度了? 就他这样能追到夏漾? 但目前看来,平安度过倦怠期又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 纠结再三,荆向延还是视死如归地打算实行了。 把脆弱的一面暴露给对方这件事并不难,他们两个早就不知道做过多少回了。 哭也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虽然荆向延蛮少在乌荑面前落泪的,但他今天觉得,这一条简直是为了他而专门设置的。 “还爱吗?”荆向延面无表情地站在乌荑面前问出这句话。 乌荑愣了下,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种话:“什么?” “工作完,”他委屈,“就不爱了吗?” 他开始控诉了:“你这几天都这样,早出门不亲我就算了,回来了也不碰我,我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你连碰那只猫都比碰我有激情,太过份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得到手了就不珍惜........” 事先声明,虽然荆向延觉得这条挺好的,但他在开口前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就是为了不在开口的时候哭唧唧,连话都说不清楚。 大脑清楚这个点,但是不理智的情感不行啊。 他说着说着就给自己说破防了,一边说乌荑不爱了怎么可以这样,一边又说自己最近觉都睡不好,黑眼圈都出来了。 乌荑难得沉默两秒,随后直接笑出了声,双手捧着他的脸,鼻子轻轻碰了下他的鼻尖。 “我真的只是工作忙,有很多行程需要我去,我不是都事先给你报备了吗?” “你说话好冷漠........”荆向延撇撇嘴。 “所以你这些天是在跟我闹别扭吗?”她眼里透着笑意。 “我才没有,”他吸了吸鼻子,别扭道,“谁跟你闹别扭。” “那是谁跟我说我爱你?” “是谁在偷偷观察我?” “是谁故意在我面前不穿衣服?” “是谁邀请我看电影?” 乌荑慢悠悠地一件件说出口,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荆向延的反应。 “.........”荆向延脸爆红,“你明明都知道!” “我只是觉得按照所谓攻略来做事的你还挺可爱的。”乌荑凑过去亲亲他的眼睛,放软了声音,“对不起嘛。” 荆向延哼哼两声,不确定道:“真的还爱啊?” “爱啊,”乌荑叹气,开玩笑道,“我可舍不得不爱。” . 荆向延明白了,攻略只对有情感危机的情侣适用。 但情感危机这四个字压根就跟他们沾不上边。 所以....... 【yy:退钱,庸医】 【薛书烨:??】 第84章 番外初见(一) 一年前, 南城,夏季。 乌荑带着相机穿梭在这处南城著名的公园景点,边抬头寻找着周边可拍的景色, 还不忘在向玉凛发消息过来时回他几句。 明明是他要求自己来南城接他的,结果他倒好, 说是要体验下南城的风土人情,转眼就跟别人出去跑圈。 乌荑也没过多阻止, 反正孩子爱玩就让他多玩呗。 于是向玉凛出去玩,她闲着也无事, 就干脆出来采风不管了。 下午五点半左右的阳光并不刺眼,再加上这里绿化做得非常好,稍微往前走走就能嗅到一股被清风吹拂的清香。 公园很大,乌荑也没有提前查询路线, 就凭着自己的感觉到处乱走, 直到二十多分钟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身边已经很少能看到游客了。 她简单环顾了下四周,前方不远处有一座拱桥,以及视线内湖水清澈的湖面, 周边的矮房布满青苔和大量的爬山虎。 这些景色倒映在乌荑眼底,她捧着相机往前走, 站到了桥上, 偶尔抓拍— 湖里成群结队游过的鱼。 停在树枝上与她对视的鸟。 被风晃动的爬山虎的叶子。 镜头再往旁边移了点,一个坐在湖边树荫下的男人赫然出现。 他微微曲着腿,用膝盖和大腿顶着画本, 低着头,较长的头发被皮筋在脑后粗略绑着, 但更多的发丝垂落在脸颊,将五官似有若无地遮挡住。 时不时抬头再落笔, 看样子是在写生。 乌荑顿了下,其实她不怎么拍人像,但这次她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般把相机的镜头对准了这个男人。 镜头拉近了,风吹起了他散落的碎发,连带着衣领翻飞,他压住了跃跃欲试的纸角。 快门按下的一瞬间,乌荑瞧见了藏在碎发下的侧脸。 鼻梁高挺,嘴唇很薄,但是眼睛很好看,很适合夏天风味的琥珀色瞳孔。 不知道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乌荑拍完这张照片,食指无意识摸索着相机。 下一秒,她前脚把相机放下,后脚就猝不及防跟男人对视上,她一怔。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的身后是掀起飞扬的柳树,风过树梢吹起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刘海,过大的风劲让他眯了眯眼。 这双漂亮的眼似乎盛着夏季最柔和的冷风,他整个人都坐下树荫下,但还是有细碎的光落在了眉眼之间。 乌荑没有动,她的视线落到了他的画本上。 想了想,她没有离开,反而转身下桥朝他走了过去。 在距离还有十几步时,男人似有所感地回头,对她弯眼笑了笑,跟湖水一般清澈干净。 “你在写生?”乌荑凑过去。 “我以为足够明显了。”男人挑眉。 说着,他稍微侧开一点,让乌荑把画看个完全。 “这也是写生的一部分?”乌荑指着画上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人物草稿,笑着说,“是在画我?” “你不也在拍我吗,”男人换了根画笔,“这算扯平。” “怎么不是你闯进我的镜头?” “怎么不是你闯进我的画纸?” 乌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男人,倒是挺有趣的。 她又问:“要看看拍得怎么样吗?” “不用啦,我很相信你的技术。”男人已经在收画笔了,他把画本合上,提醒道:“再过会儿估计就要下雨了,你也早点回去。” 最近的南城到了梅雨季,基本午后没多久就会迎来一场暴雨,也不持久,顶多一个半小时就会慢慢消停,最烦的就是小雨。 说实话这件事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小插曲,这个人有意思不假,不过乌荑并没有想要去认识的打算。 因此在得到对方的这句提醒后,她很自然地转化为委婉的劝离,所以点了点应下。 回到酒店后没几分钟,果不其然就下起了大雨。 洗完澡的乌荑穿着睡衣盘腿坐在床上筛选着相机里今天拍的照片,注意到给男人拍的那张时,她犹豫了下还是没删掉,加入了准备去洗出来的行列。 难得有张拍的不错的照片,出于人道主义,删掉也太可惜了点。 床的位置靠窗,窗帘没有拉上,狂风混杂着浴室柜肆意拍打着玻璃上,形成一道道水痕相互交错流淌。 乌荑又看了会儿照片,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可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才把相机放下,下一秒就收到了向玉凛发来的消息。 对方说他今晚要住在朋友家,发个消息给乌荑报备下。 乌荑只回了句知道了,然后就下床简单换个衣服,打算去楼下餐厅吃个饭。 现实总是魔幻又离奇的,她才离开房间关上房门,结果一扭头就看见自己方才还在看的照片里的男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隔壁的房门前。 两人再一次对视。 估摸着是冒雨回来的,他的头发和衣服都基本全湿,头发耷拉着贴着脸颊,雨水顺势而下滴在碎骨,又滑进更深处。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腹部精瘦的腰肢和腹肌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乌荑又看了眼他抱着的画本,好在封皮够厚,应该没怎么湿。 缘份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本以为只有一面之缘,没想到还能再次碰见。 “好巧。”男人冲她笑笑,看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狼狈,在对上乌荑疑惑的眼神时,才啊了声,解释道:“后面又去了别的地方画了几张,我也没想到雨来得那么快。” 说着,他神色都带上了无奈。 乌荑点头,问他:“那怎么不进去?” “跑得太急,房卡掉了。”男人叹了口气,感慨自己今天的破运气,“已经让前台帮我送上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男人轻轻动了下鼻子,问她,“你刚抽烟了?” 闻言,乌荑愣了下,忍不住抬起手闻了下胳膊,好奇道:“味道很重吗?” 她烟瘾并不大,但只有在处理工作或者心烦意乱的时候才会抽一根来放松。 乌梅 第87节 抽的时候也会通风,按道理来说,留下的味道痕迹不应该还那么重才对。 “那倒不是,只是有些地方沾上这味道后没那么容易消失,“男人指了下,“比如,头发。” 乌荑顺着他指的方向摸了下发尾,还没反应过来,前台就拿着备用的房卡从电梯里出来,走过来递给了男人。 男人边用房卡开门,边回答她,“刚才分开的有点仓促,我还没来得及跟你做自我介绍。” 他看过去,琥珀色的瞳孔盛满笑意:“初次见面,我叫荆向延。” . 接下来好几天都下着雨,乌荑被困在酒店哪里也去不了,总归向玉凛还没什么回去的想法,她倒也乐得自在,多待几天就当给自己放假。 乌荑躺在床上,静静听着窗外雨拍打玻璃的动静,没过两下就又翻了个身,死气沉沉,连根手指都不想动。 就连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多次也没引起她的注意,直到最后烦了,乌荑干脆伸手抓过来一看,打过来的十几个电话毫无意外都是向荟研。 她啧了声,摁了关机。 然后,她顶着烦躁脸打算出门下楼去做个全身按摩放松一下,但没想到开门的一瞬间会和正在开门的荆向延撞了个正着。 他戴着一副无镜框眼镜,额前的一些碎发稍微遮在了眉眼间,和她对视时,周身气场温和。 最近在酒店这几天,乌荑时常能碰到这个人。 有时候是在餐厅,有时候是在室内酒吧。 明明也不是刻意,但就是偶尔转头就能发现他在角落里,亦或者是碰巧撞在空气里的视线。 靠着这个,两人碰到的时候也会开始打招呼。 乌荑也给他看了那张照片的底片,被夸赞说绝无仅有的天赋。 “怎么了,一副世界要爆炸的表情。”荆向延好笑地看着她,房卡拿在手上。 “你下雨都不烦的吗?”乌荑并不讨厌雨天,但现在她只有这么一个理由。 “不烦啊,能休息多好。”荆向延伸出手搭在门把手上,歪着头:“要过来抽烟吗?” 乌荑静默两秒,朝他走了过去。 她不想拒绝,那点加快了两秒的心跳也老是被她忽略,压根就不起眼。 酒店的每一间房间布置都大差不差的,但乌荑进来时还是把房间四周都大致环顾了一遍,最后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我以为你不喜欢烟味。”她端起面前荆向延给她倒好的茶水,默默喝了口。 “这是什么奇怪的第一印象吗?”荆向延耸了耸肩。 “毕竟,前些天你闻我身上的烟味那么准确。” 鼻子那么灵。 “那个啊.......”荆向延眨眨眼,“其实只有一点,但在你身上太明显了。” “嗯?”乌荑困惑,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问出口,便又听荆向延笑了下,缓缓说:“况且,我没理由讨厌你。” ....... 乌荑捧着杯子又喝了口水,侧目望向仍旧没有要停下意思的雨幕。 荆向延背对着她,似乎快要融合进这场雨。 “还有茶吗?”乌荑轻轻出声,“这场雨不会那么快停。” 第85章 番外初见(二) 亲吻落下在嘴角时, 乌荑还没来得及闭眼,她眼睛因对方这个举动而不自觉睁大了一些,瞳孔颤动了两下, 但并没有出声拒绝。 雨声仍旧在拍打着玻璃,水痕划过的痕迹愈发大, 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毫不客气地扑面而来被她的鼻腔捕捉,微微低头时过长的头发会轻轻划过她的脸颊, 留下些许痒意。 明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吻,乌荑搞不明白这点, 她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耳畔边的雨声似乎在变小,取而代之的是默默放大的心跳和接吻时双唇相碰而发出的轻微动静,伴随摩挲和体温的交换。 乌荑放在腿上的手忍不住蜷缩了下,接着犹豫了下才抬起抓住了荆向延的衣摆, 动作幅度很小, 但荆向延轻而易举就感受到了。 他手穿过乌荑后颈的发丝,手掌扶着脖子,让她不得不仰头和自己接吻。 浴室磨砂门上布满了雾气, 类似饱满干冰的效果很好的遮挡住了交叠的人影,也藏匿住了相互拥吻的姿态。 南城的雨持续下了一周, 期间向玉凛打了电话过来询问乌荑要不要回嘉陵, 都被她说要采风的理由回绝了,顺带转了他钱让他自己先回去。 向玉凛心想,看天气预报就没几天放晴的, 采得哪门子风,不过这话为了避免被乌荑听见, 他没敢说出口,收了钱之后就买了最新的航班连夜回了嘉陵。 而乌荑这几日基本都在荆向延房间里, 除去真的因雨天而无法出门的因素,更多的是因为荆向延这个人让她感到好奇。 她并没有要求发生了什么就要求对方一定要负责的想法,在这之外,她更多对他的画感兴趣,又或者说,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会画自己。 “你还没到桥上时我就发现你了。”荆向延背对着她站在厨房里泡咖啡,顺便还贴心地问她喝不喝,得到点头的答复后这才继续,“你采风,我也需要写生啊。” “我人像画得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抓形。”荆向延端着两杯咖啡转身朝着乌荑走来,把其中一杯放到了茶几上,推到了她面前。 她此刻浑身都泛着慵懒的姿态,或许是刚沐浴过,脸颊上被水蒸气晕染出的红晕还没消散,掀起眼时,眼眸似鹿。 “这算工作吗,还是业余的兴趣?”乌荑端起面前的杯子低头喝了口,不是黑咖啡,不算很苦,是她能接受的程度。 “准确来说,是工作的一部分。”荆向延在她对面落座。 “荆老爷子也答应吗?”乌荑歪着头好奇,这倒不能怪她这么问,左右他们这个圈子里能真正选择自己喜好的人很少,大部分都是要跟着家族企业走。 她是这个例外,但不代表面前这个人是。 闻言,荆向延也没感到有多意外,如果乌荑不问的话,他都要疑惑对方是不是避世了,那么两耳不闻窗外事。 “我还以为你在我们分开前都不会这么问我呢。”他淡定地喝了口咖啡。 “我倒是还没有迟钝到那种地步。”嘉陵姓荆的不多,她虽然跟荆家交往不多,但也隐约听过荆家大少是多么叛逆,放着好好规划的路线不走,反而要去学什么艺术。 结合这些,综上所述,荆向延的身份并不难猜。 “说实在的,他答不答应也不会改变结果。”他抬眼望向乌荑,“但我要是答应了,今天坐在这里和你喝咖啡的就不会是我了。” . 与此同时,乌家。 乌乐雅目瞪口呆地听着母亲的叨叨不休,身体僵硬地动都不敢动一下,脑子嗡嗡地。 “小雅,你清醒一点,就这一次机会。” “和你随便玩玩的那个男朋友不一样,这可是荆家。” 母亲抓着她肩膀的力度让乌乐雅忍不住吃痛,声音是压抑的激动:“让你比过乌荑的事就只有这么一件,跟他订婚,听明白了吗?” 乌乐雅脸上纠结,一方面,她确实觉得母亲说的在理,可另一方面,目前这个学长男朋友虽然穷是穷了点,但对她并没有不好。 为什么非得在两个人之间选一个? “可......”她迟疑了下,还是问,“荆家为什么选我呢?” 荆家那边并没有说太多,但显然乌家并不在意那么多,母亲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小雅,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你应该明白,和荆家联姻带来的好处只多不少。” 道理是这个道理。 乌乐雅心里那点不多的愧疚很快就被母亲说服,瞬间烟消云散,她点了点头。 见女儿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她满脸欣慰,替她整理了下衣领,说:“荆家那边急,订婚日期在下周,你给乌荑发个信息让她回来。” “要是不回来呢?”毕竟乌荑对乌家并不亲近。 “回不回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知道这件事,”女人脸上挂着游刃有余的微笑,“而且就算为了维持表面的体面,她也得出席你这个妹妹的订婚宴不是?” 乌乐雅默默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其实就算乌荑真的不回来,也不会有人真的拿她怎么样。 父亲面上说着对她不上心,可她知道,对方私底下会由着乌荑,完全不开口干涉对方的举动。 毕竟,一个亲生,一个只是冠了姓。 选谁,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得出来的问题。 收到乌乐雅信息时是晚上九点半,南城的雨停了。 她站在阳台由着湿腻的空气沾染着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雨后的空气清新不少,还会夹带着沁人心脾的清风,稍稍拂过额发。 身后传来拖鞋与地面走路而产生的摩擦声,由远及近。 乌荑没回头,依旧垂着眼看着手机屏幕,顺手回了句知道了后才调侃说了句:“要结婚了?” “别扯了,面都没见过结什么婚。”荆向延走过来靠在她旁边,两人中间只隔了大概四五厘米的距离,他倒是一脸郁闷。 开什么玩笑啊,不过出来一趟,怎么就要结婚了? “说起来,乌乐雅这个名字没怎么听过,”他侧目望向乌荑,“和你有关系?” “嗯,”她淡声道,“我继妹。” . 两人在南城又呆了几天,赶着要订婚的前两天踩点回了嘉陵,因为按要求来说,订婚前往往要先各自双方见一面。 落地后各自都没回去,反而荆向延问她能不能把之前在南城拍的那张照片给自己看看,乌荑不明所以却还是答应下来。 酒店内,乌荑撑着脸漫不经心地看着捧着电脑坐在床上认真筛选的荆向延,脑海里思忖了下一些圈内的小道消息,然后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换来对方询问的眼神。 “怎么了?”他问。 “你看起来身体很好的样子。” “.......”荆向延顿了下,试探道:“那我应该......?” “不,我是说,不想圈内传言的那样。”乌荑想了想,找了个词,“病秧子。” “也不怎么算传言,我以前确实身体不太好。”荆向延解释道:“不过后面好多了,再加上无人在意,所以就一直这么传咯。” “确实好多了......”乌荑小声,移开了视线。 荆向延没听清:“什么?” 因为次日要去乌家参加见面会的缘故,乌荑本来不打算留宿,但天算不如人算,最后折腾了大半天,她终于憋不住骂出了认识荆向延这几天来的唯一一句脏话,还是抽噎着的。 第二天一早,趁着人还没睡醒,乌荑冷着一张脸就率先离开了,完全懒得理会即将要订婚的某人。 乌梅 第88节 到了乌家,乌父先是训斥了下乌荑那眼底下清晰可见的黑眼圈是怎么回事,又质问她为什么连打几个电话都不接,还姗姗来迟。 对此,乌荑没精打采地都没反驳,简单嗯嗯了几声后就绕开他上楼打算洗个澡,然后重新换身衣服。 只是没想到荆家的人来得会那么快,她才刚从浴室出来,房门外的佣人就已经在催促了。 她应了声后才不紧不慢地打开房门,待快走到楼梯拐角处时就能清楚地听到楼下客厅传来的交谈声,似乎是格外融洽。 乌荑就站在楼上的这一块小角落没动弹,懒懒靠在墙上,漫不经心地瞧着楼下几人的举动。 荆向延坐在沙发上没什么表情,也丝毫没去看打扮精致的乌乐雅,看起来好像是在神游,要不是还会敷衍着嗯几下,乌荑都要怀疑他是来砸场子的。 她淡定地吸了口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然后轻轻吐出一圈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顿了下,她忽然觉得隔着这层朦胧的烟雾,荆向延好像不经意间瞥了过来,他们的目光很快就在消散的雾气中撞了个满怀。 真是稀奇,这都能注意到。 乌荑饶有兴趣,她轻佻了下眉,犹如一只狡黠的狐狸。 耳边是乌父在跟荆家谈论乌乐雅的优点,时不时满意大笑。 而这一切在乌荑听来都无关紧要,荆向延的视线已经落到了她手里的烟上,只停顿了两秒又很快移开。 她知道对方在看什么。 这根烟,在他们第一次事后她就抽过。 第86章 校园if线(一) 不远处教学楼的预备铃已经在缓慢地响起, 余音慢慢悠悠地传了过来。 乌荑站在矮墙下抬头眯眼估算着自己翻墙上去的差距,在预备铃的最后一声提示音消失时,她脱下书包拿捏着肩带, 往后退了几步,接着借着小助跑用力狠狠向上一甩, 直接把书包率先扔过了这堵墙。 无奈之举,附中每天早上抓穿着和迟到的都很严, 好巧不巧的是,乌荑可以算是迟到的常客。 为了避免一大早上就看到班主任那张笑里藏刀的脸, 她干脆练就了翻墙的小本领,这个地方学校一直没有修葺,有不少人都会像她这样走个捷径。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去高密,被教导主任知道了, 先是升旗大会上严重批评了一番, 后面发现依旧我行我素,干脆亲自出击去抓人了。 按照平常教导主任到来的时间还差两分钟左右,乌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儿。 也不管书包是被扔到里面哪里了, 她双手攀着墙,双腿用力一蹬, 大半个身体都差不多翻了过来, 待在墙上站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待瞧见站在墙下的人时, 身体一僵。 少年身上穿着同款蓝白校服,跟这个年纪大多数男生不同, 反倒是称得他身材颀长,刘海松松垮垮地搭在眉眼上, 很薄并不遮眼,因而在他抬眼朝乌荑看来时,能够轻而易举地看见他眼瞳中倒映着自己错愕的神情。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这个人怀里准确无误地捧着自己的书包啊。 乌荑整个人都快裂开了,她大脑正在疯狂思索。 逃不逃?跑不跑?直接撞开这个人跑吗?还是要原路返回? 可她上周才被抓了三次,这周要再被抓一次的话这个月的kpi就达成了,这些都还好,关键是要打电话告诉向女士来学校一趟就让乌荑头疼,毕竟对方是一定不会出席的,又要怪她在学校丢脸。 “上面视野好吗?”少年嗓音温润,并没有呵斥着让她快点下来的意思。 “还,还不错?”乌荑迟疑了下,放弃了逃跑打算,算了,被抓就被抓吧,思及至此,她干脆跳了下来,得益于平时的良好运动,这个动作被她做得很轻松,力度被掌握得很好,并不会出现落地站不稳导致崴脚的意外。 “书包能还我吗?”她拍了拍校服沾到的尘土,朝少年伸出手。 “可以,”他答应得很爽快,把书包的肩带交到了乌荑手里,“但你能告诉我是哪班的吗?同学,你迟到了。” 闻言,乌荑抓住肩带的手一僵,不可置信地跟少年对视,发现对方眼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坦然,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到底是怎么用这样一张脸说出零下三十五度的冰冷话语? 乌荑不理解,那点细微的困惑都要写满了脸,顺便唾弃教导主任下,居然雇了员工来抓。 “咳。”她佯装淡定地把书包接了过来,单挎到右肩上,在对方满脸认真听她讲话时,干脆趁着少年没防备,一股脑就甩开他冲了过去。 每当这个逃跑的时候,她都无比感谢班主任去年压着她参加的八百米运动会,不仅取得了第一的好成绩,甚至锻炼出了速度和耐力。 她在心里默默跟这位素不相识的同学倒了个歉,并发誓下次迟到绝对不让他抓到了。 而此时站在原地没动的少年眼里没了面对乌荑时的那股笑意,仿佛她跑过身侧时掀起的那股清风还夹杂着她的气息,不仅吹起脸侧的碎发,她的衣摆甚至也擦过了他的手背,只有短短的两秒。 “向延,”接着,身后传来教导主任喊他的声音,“有看到三班那个乌荑吗?在校门口大半天也没瞅见她,别是又跑这边了。” 荆向延默不作声把手心里的名牌握紧了些,确保教导主任看不见,这才扬起一抹微笑:“没看见。” 与此同时,踩着正式早读铃声的最后一秒踏进教室的乌荑正趴在桌子上喘着大气,一脸的生无可恋,感觉跟之前那几次完全不一样,这次简直是被掏空了力气。 “怎么了这是,”坐在她隔壁组同排的林倚清侧身转过来对着她,撑着脸,好整以暇地调侃道:“别又是被吉吉抓到了,太逊了吧。” 吉吉就是教导主任私底下的外号,之前高一开学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在下面说站在主席台讲话的那个老师长得有点像吉吉国王,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后来就那么传开了,一直流传。 “我上辈子欠他的,”提起这事乌荑就郁闷,她把早读需要的课本半死不活地从抽屉里抽出来放到桌面上,“他抓我就算了,这次还请了帮手,我差点没跑过来。” “为了你,真是操碎了心哦。”林倚清揶揄着拍拍她的肩膀,接着看见今日领读的夏漾走上了讲台,然后自觉起立,顺道小声提醒了下乌荑,余光却不经意间瞥见她胸前衣服空空如也,诧异问道:“你的名牌呢?等下督导就要来检查了。” 附中跟别的学校不太一样,每一年新生入学都会领到定制的名牌,用来别在衣服上,上面写着班级姓名,为的就是遏制迟到抓人的时候报的是别班的名字。 并且名牌这块也是算在每日早读检查的班级分里面,发现一个没戴就扣0.5分。 乌荑顺着林倚清的话下意识摸了下往常别着名牌的位置,又低下头看了看挂在书包边上的钥匙扣,她平常基本把名牌跟钥匙放在一起,然而现在却是什么都没有,她脸色一变。 别是掉在墙那边了吧? 乌荑皱眉。 “你没带?”林倚清见她这样就猜到了什么,把书举高了点,挡住自己的脸和她说话。 “丢了。”乌荑面上一副淡然的样子,实则早已心如死灰,早知道会丢那还跑什么啊,左右都是迟到或者扣分。 “喏。” 乌荑定睛一看,桌面上多了块林倚清丢过来的名牌,她拿了起来,询问的眼神。 “去年高一的,”林倚清解释道,“反正她们不会细看,你先用着吧,晚点我陪你去找一下。” 乌荑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先这样试试了。 她才把视线转回自己的课文上,还没念两个字,无意间抬眼就瞥见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朝着自己的方向正在和蔼招手。 “.......” 与其说是慈祥,倒不如说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乌荑倒也不会那么没有自知之明,尤其是在林倚清投来同情的目光之后。 没办法,她放下书本,视死如归般慢吞吞走了出去,还不忘借着这几秒的空隙来反思下自己最近有没有干什么大事,能让班主任一大早就来教室抓人的。 走廊外,远离了教室内的空调,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乌荑险些就想当场缩回去,但触及到班主任警告的眼神,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 晨读时间,走廊外除了他们两个外就没什么别的人,还有不远处正在检查另外班级的督导,她由衷希望自己能把时间再拖得长一些。 “今天没迟到?”班主任像看什么珍稀动物一样看着她。 “很稀奇吗?”乌荑挑眉,“我也不是天天都迟到的。” “呵,”班主任冷笑一声,“少来了,我等下就去查监控。” “.......”真是执着。 “先不说别的,”他言归正传,“昨天班长发下去让填的家长会名单怎么就你没写啊?” 附中有个在乌荑看来很奇葩和很不理解的传统。 每年开学后一周会小测,成绩按高到低排行,然后这一周的周六就会开家长会。去年她也把这个消息告诉向女士了,结果对方之看了眼成绩单之后就冷冷说她考这么点过来做什么,丢人吗? 也因此,班上四十个人的座位,只有她的位置上坐着的是家里的保姆阿姨。 所以今年的家长会,乌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可以邀请的人选,干脆就什么也不填,交了空白答案上去。 “因为没什么人会来啊,我填了也是浪费纸。”她撇撇嘴。 这不是假话,向女士自己的全身心都扑在亲生儿子身上,哪里会有时间来管她,更别提早就组成新家庭的乌父,外婆身体不好,她怎么可能让她奔波。 虽然林倚清插科打诨说可以在母亲那一栏填她的名字,被乌荑比了个友好手势。 班主任对她具体的家庭情况不了解,听她这么说只会误以为是因为成绩因素不敢告诉家里人,顿时放轻了语气:“这样,我晚点亲自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说说,成绩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 乌荑:“.......” 不,她不是说这个。另外,他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同情? 乌荑满脸懵,意识到班主任可能是误会什么了,刚想开口解释,却发现督导已经审查过来了,正好到三班。 让她惊讶的是,早上在墙那边守株待兔的那个男生也在,走在队伍最末端,手里拿着本子和笔,约莫是记录扣分事项。 她自认为隐蔽,却想不到少年也恰好微微侧目和她对视。 九月份的清晨仍旧闷热,阳光明晃晃地照射在眼底,乌荑第一次清晰地注意到他琥珀色的眼睛,风过额发微微挡住视线。 第87章 校园if线(二) 待检查走后, 乌荑还盯着他的背影没有回过神来,直到班主任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顺着她看的方向也好奇看过去:“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视线被班主任的大头挡了个彻底, 她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 但到底还是有些好奇,那个人以前是督导吗?感觉没什么印象。 “行了, 也不跟你说什么了,快回去早读。”班主任挥挥手准备赶人。 乌荑哦了声, 乖乖走回了教室位置上,刚坐下就瞅见林倚清朝她挤眉弄眼, 似乎是在问她在外面说了什么。 早读结束,乌荑扯下名牌还给林倚清,随口道:“让你罚扫一周。” “?”林倚清不可置信,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质问, “不是, 你迟到都没被罚,凭啥罚我啊?” 乌荑淡定瞥她一眼:“凭我逗你的啊。” “.......”林倚清给她来上一拳,“死鬼, 真讨厌。” “嘶,”乌荑忍不住搓搓胳膊, 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嫌弃道:“你正常点。” “别说那个了,”林倚清把名牌放在手掌心里抛上抛下的,“你名牌要是找不回来, 老班就要给你暴扣了。” 附中的几条校规都比较奇葩,名牌是根据每年升学而重新定制的, 一个人只有一份,丢了也不能再补。 而他们班主任又比较看重每周的班级荣誉, 可想而知,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名牌丢了,指不定要接受怎样的暴击呢。 想到这里,乌荑就不寒而栗,连忙拉着林倚清起身:“走,去找找。” 乌梅 第89节 “你知道在哪里?”林倚清疑惑。 闻言,乌荑愣了下。 别说,她还真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如果名牌还在那块地方的话,下课时间也就五分钟左右,根本来不及返回。 她纠结得五官都皱在一起了,叹息着又重新坐下,不带任何希望问道:“你知道刚才来督导的那个新面孔男生是哪班的吗?” 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准人家会捡到,要是良心再好点,保不准就还给她了呢。 她抱着如上想法。 “新面孔?”林倚清顺着她的话想了想,恍然大悟,“哦,好像是哦,看着是蛮眼熟,但是想不起来。” 乌荑心死地趴在桌面上,宛如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说话都有气无力:“.......你也太靠不住了。” 话音落地,还不等林倚清说什么安慰的话,门口那边就传来喊人的嗓音:“乌荑,有人找。” 乌荑艰难地从桌上抬起头,看见教室门口的班长指了指外头走廊,碰巧被墙体挡了个严严实实,人影都看不见。 “来了。”她跟幽灵一样飘了过去,“谁找.......” 那个我字还没说出口,目光触及到眼前人时就把这个字咽了下去,眼睛都瞪大不少,吃惊半天:“你.......?” 还真敢来啊。 看她这副表情,荆向延顿了顿,总觉得对方误会了什么,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我来给你这个。” 乌荑低头,自己那前一秒丢了的名牌,这一秒正完好无损地躺在这人的手心里。 “怎么会在你这里?”她登时大喜过望,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不然免不了班主任的一顿批。 “你跑太急,没来得及给你。”他言简意赅。 “谢谢了。”乌荑接了过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本来是想巡查的时候偷偷给你的,不过看你在跟老师说话,我就没过去。” “.......”这句话真多余。 “跟谁说话啊?”和蔼催命的嗓音又响了起来,乌荑僵着脑袋扭头去看时,果不其然就见班主任笑眯眯捧着保温杯走了过来。 走得近了,见她拿在手里的东西,眼睛又在这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很快就下定结论,血压又高了几分,脸上笑意不减,但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嘴角僵硬不少:“来送名牌啊?” 乌荑下意识摇摇头。 “向延你先回去吧,快上课了。”班主任先朝荆向延点点头。 向延?这名字好耳熟。 乌荑出神。 “来,不是说今天没迟到吗?”看着人走远后,班主任才恨铁不成钢地望向乌荑,苦口婆心说:“你看看你,迟到就算了,还把名牌弄丢了,我跟你说话你有在听吗乌荑?然后你那留的家庭电话,我打过去压根就没人接,你留的.......” 班主任絮絮叨叨的念叨模式又开启了。 乌荑边游离边听着,那么多话里面她只捕捉到了打电话过去没被接听这几个字,小心出声确认道:“真没人接啊?” “你这话说的,别以为是我没打吧?”班主任气呼呼,“做家长也真是,你晚上回去再说下吧,毕竟家长会好不容易开一次。” “哦,知道了。”乌荑干巴巴应下,垂下眼掩住了眼底闪过的那抹失落。 本来就该意料到的场景,就不应该有什么多余的期待,还以为会变得不一样。 . 晚自习后林倚清跟同路的人先回去了,乌荑则是站在校门口的榕树下无聊打着转,等着家里司机来接。 但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都等了快半小时了还没人来,她疑惑着掏出手机正打算给司机打个电话,下一秒就听见嘟嘟两声。 “不好意思啊,久等了,快上车。”司机开着闪光灯从车窗里探出头。 乌荑没说什么,走到后座拉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今天怎么了?” “小少爷发烧了,夫人让我先开车去了医院,刚刚才回去呢。”司机解释道,“说是烧到了三十八度。” “这样啊。”乌荑神色淡淡,偏头望向窗外极速倒退的夜景。 算了,今天也开不了口,反正家长会嘛,谁去都一样。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眼乌荑,心下叹息。 其实在医院的时候他有跟夫人说过要不要先去接小姐,毕竟到医院后几分钟就是晚自习下课的时间,借了乌荑再过来,完全来得及,但向荟妍却让他专心把工作做好,因此才耽误了那么久。 等到了家,乌荑径直回了房间,把房门上锁后才松懈下来。 她把书包放到了椅子上,拉开书包拉链,取出家长会的邀请函,沉默看了两秒后冷着脸把它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什么家长会啊,就不能不开吗?还要强制要求家长参加,无理取闹。 乌荑闭着眼呈大字型躺在床上,不用想她都能猜到此刻向多乐房间里定是多人围绕,嘘寒问暖。 生病真是好啊。 她翻了个身,一言不发。 她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呢,都快记不起来了,而那时候向女士在哪里?也不记得了。 乌荑撑着身体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侧着坐下,发呆似得望向楼下花园。 每当这种时候她就尤其喜欢一个人呆着,没有人可以进来她的小空间,她在里面发呆也好,睡觉也罢,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而消化这种情绪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往往只要睡个觉就行。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扣扣。 “小姐?”管家的声音隔着房门传了进来,“要吃点夜宵吗?” “不用了。”乌荑勉强维持点思绪回复。 “夫人让我来告诉你一下,明天.......回来。” “小姐,你在听吗?” 乌荑困得眼皮子都在打架,根本没听清楚管家说得关键词,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敷衍着嗯嗯了几声。 管家似乎离开了,乌荑强撑着困意去洗漱换衣,待重新躺回床上后没过两分钟,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这一夜算不上好,乌荑难得的做了噩梦,夜里惊醒起来好几次,这就导致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顶着两个黑眼圈,睡眠完全不够。 坐在车里时还见缝插针地补了会儿眠,到了教室完全就是倒头就睡了。 林倚清戳了戳她的小臂,“你昨晚没睡?” “哼,”她迷糊着发出声气音,“梦到循环考了一个晚上的试卷。” “噢,”林倚清表示理解,“那确实该做噩梦了。” 乌荑没再出声,迷迷糊糊着都快彻底陷入梦乡了,忽然一声巨大的响声径直在她身后或者接近耳畔边响起,类似于某种重物落地的动静,周遭都安静了三分钟。 乌荑被猛地吓了一跳,险些跳起来,她睁着困倦的眼皮努力去看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发现自己前面几个位置的书桌和课本都被推倒在地,各类书籍都混在了一起。 靠讲台的位置,坐在第三排的男生的肩膀一颤一颤的,而他正前方两个男生各自拿着一根拐杖嬉笑打闹。 乌荑默了默,询问的眼神望向林倚清。 林倚清无奈耸肩:“班长刚去阻止被骂了,然后哭着去办公室了。” “啊,”乌荑烦躁着揉了揉头发,满脸戾气,“烦死了。” 说着就站起身朝着那两个男生走去,后面倒掉的课桌被几个同学默默扶起,他们还自觉为乌荑让开路,丝毫没有要拉架的意思。 林倚清现在只祈祷班长的速度能够快点,按照她对乌荑的了解,不意外这人的起床气又犯了。 更别提那两个男生抢了残疾同学的拐杖开玩笑这件事,简直就是往枪口上撞。 遑论,乌荑的脾气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 于是,一片尖叫声和课桌被打翻以及叫骂的嘈杂声同时响起,教室内的监控正好在靠窗帘的位置,不知道是谁把窗帘拉了起来。 第88章 校园if线(三) 办公室内, 班主任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又给我惹事!” 桌上放着的茶杯和几张白纸都因这个举动而动了下,乌荑低着头听着训斥,那点困意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对于那些话她早都会背了,不外乎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你看看你, 一训话就这样。”班主任气不打一处来,“我已经打电话给你家长了, 你给我在办公室里等着。” “哦,知道了。”大概率又会是保姆阿姨来吧, 乌荑漫不经心想。 “别一副不在乎的模样。”班主任气得指了指旁边坐着的两个男生,鼻青脸肿的,“你好好的拿别人的拐杖打他们做什么啊?还好没伤到什么地方,要是伤到那里了怎么办?女孩子怎么那么虎啊。” “那他们欺负别人我就干看着吗?”乌荑面无表情, “再说了, 我又没抢拐杖,我是从他们手里抢过来的,我还一打二呢, 你怎么不夸我。” 班主任简直要被气笑了,瞧乌荑完好无损的样子, 再看看这两个男生抱头痛哭的模样, 真是难以想象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就算他们先不对,那你也可以先来告诉我啊。”班主任扶额,“上周检讨答应过我什么全都忘了?” 乌荑没说话。 见她沉默不语, 班主任就知道她这倔脾气又上来了,死活不会认自己错处的, 没办法他只得先让这几个人在办公室等着,等家长都来了再说。 乌荑倒是无所谓, 办公室她来的比谁都勤快,在等待保姆阿姨过来的这段时间,她干脆随手拉开椅子坐着休息会儿。 班主任注意到了也没说什么,算是一种默认。 “老师,周记我收好了。” 温润的嗓音如清风般缓缓飘进耳内,乌荑睁开眼朝着声源处看去,发现是昨天还自己名牌的那个男生。 叫什么来着,向延?乌荑想了想。 看他老师坐的位置,估计是五班的学生。 本来只是想看一眼的,结果在自己要移开目光时,却和对方猝不及防地撞了个正着,还是那双很漂亮的眼睛。 但不知怎么的,乌荑突然有了种偷窥被抓包的虚心感。 莫名感到尴尬,又不好意思转头,那样就更像了。 于是就硬着头皮跟人对视,下一秒,对方看见她后似乎顿了下,接着才抬步离开办公室。 这什么眼神啊,乌荑感到点不爽了,那上下扫视和皱眉又是什么意思? 乌梅 第90节 她没有细想,因为在这人离开后没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老师你好,我是乌荑的舅舅。” 来人身着白衬衫,谈吐谦谦君子,气质温和,在注意到乌荑错愕的神情时还朝她笑笑,带着安抚的意思,脸上的笑意漂亮又干净。 “舅舅是吗?快请坐,我这次请家长过来主要是谈谈乌荑的问题,虽说她在制止校园暴力,但是使用的方法太过极端了,你看这两个男生都打不过她,还有啊.......” 耳畔边班主任的话全都被乌荑自动忽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这个自称是自己舅舅的人,全身心感到疑惑。 她什么时候多出个舅舅了?虽然细看这人的长相确实跟向女士有几分相像,但为什么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件事? 还有今天班主任说打的家长电话,指的是这个人吗? 乌荑顿了下,想起来昨天晚上管家在门外跟她说的有人要回来,那么要回来的这个人指的就是.......? 乌荑掀起眼,眼皮重重跳了下,不会吧? 她思绪混乱,耳边朦胧一片,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到最后她是怎么被舅舅带出办公室的都不知道,这件事就.......那么轻易解决了? 乌荑感到不可思议,如果是让向荟妍来处理的话,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定是先压着她给人道歉为先。 但是........ 出了办公室,乌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犹豫半晌后还是停下来问道:“那个.......” “怎么了?”对方也陪着她回头,耐心等她说话。 不知怎么的,乌荑突然就卡壳了,她本来是想问说,为什么我没听过什么舅舅?又或者是,为什么是你来,我妈知道这件事吗?她默许你来吗? “那个.......”她低下眼,“刚刚,谢谢了。” “没关系,况且你也没什么大错。”他走过来伸手轻轻揉了揉乌荑的头发,好笑道:“怎么满脸郁闷的样子?” “我妈知道这件事的话.......”她小声嘟囔。 “那我们就不告诉她。” 此话一出,乌荑直接愣住了,她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不告诉是什么意思?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确实是你舅舅,只不过我很久没回国了。”他眼眸温和,磁性清润,“好久不见啊,阿无。” 向亦乘没让她回教室,反而替她请了一天假带她出去,路上顺便解决了乌荑的那点小困惑。 他是早上的飞机,刚落地就接到向荟妍的电话请他来一趟学校。并且在乌荑小时候其实两人是见过几次的,不过乌荑应该并没有什么记忆了。 “噢。”乌荑干巴巴应下,她基本不怎么跟长辈相处,虽然说这个舅舅没大她几岁,但第一次见面,相处起来还是有点不自在,坐立难安。 向亦乘看出了她的窘迫,也没再提学校里的事情,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或者说是为了拉近距离,他半开玩笑地换了个新话题:“你刚看我的时候还挺惊讶,家里平常没人提过我吗?” “我很少跟他们说话,”乌荑道,“可能有提吧,但我不知道。” 上学早出晚归的时间会正好跟向家的大部分人错开,尤其是向荟妍和向多乐,她简直求之不得。 听到这里,向亦乘略感疑惑:“你不喜欢家里吗?” 乌荑沉默着偏头没去看他,答案不言而喻,向亦乘了然。 “这样吧,正好我刚回国,国内我还不太熟悉,阿无要不要带我一段时间?” 闻言,乌荑惊讶了瞬间,她那句为什么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但是在听到向亦乘问她要不要搬出去住的时候,眼前一亮,没怎么犹豫就立马答应了下来。 向亦乘带她去的是一家高尔夫场所,乌荑很少触及这些地方,只能乖乖跟在他身后进去。 “哟,这谁啊?” 前方一道桀骜的音色由远及近,乌荑抬眼看去,一个和舅舅差不多高的男人正笑着走来,似乎跟向亦乘很熟,揽着他的肩膀低头对着她挑挑眉。 乌荑:“.......” 为什么一副看小孩的眼神? 向亦乘无奈把他手推开,拍了拍乌荑的肩膀和他介绍道:“这我侄女。” “噢,”男人眨眨眼,饶有兴趣地摩挲着下巴,“说你怎么一下飞机就急匆匆走了,原来是接人去了。但这小孩还穿着校服,你别是冲进教室把人家劫走了吧?” “.........” 好新奇的脑回路,这性格跟向亦乘完全天差地别,到底是怎么玩在一起的? “哇,小侄女你这什么眼神啊。”男人控诉,“我可不是怪人。” “嗯,”向亦乘叹口气,跟乌荑说:“这我朋友,他叫秦原,你喊叔就行。” “凭什么喊我叔啊,我明明跟你同岁。”秦原大声嚷嚷。 “走吧,我们先进去。”向亦乘选择性忽略他,带着乌荑饶过他走进去。 这家高尔夫会所是秦原家的产业,作为继承人,他在这里有个给他留着的vip场地和休息地。 而向亦乘在出国前没少跟他来这边,对这里熟轻熟路的。 “吃葡萄吗?”秦原翘着二郎腿坐在乌荑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他把果盘推了过去。 乌荑摇摇头:“不喜欢吃。” “哇,你们真不愧是一家人啊,”秦原像发现了新大陆,“向亦乘也不喜欢吃。” 是吗,乌荑的视线看向面前场地上正在挥杆的向亦乘。 该怎么说呢,发现同样不爱吃葡萄这点,让乌荑有点找到了同类人的感觉,有了点心理安慰。在向家,她的喜好并不被在乎,简单来说就是爱吃不吃。 “话说,”秦原凑过来八卦,“是在学校里惹事了吗?跟我悄悄说下呗,听过绝不外传。” “去问舅舅呗。”乌荑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点。 “他可不一定会告诉我,”秦原笑眯眯说,“本来都说好我去接他了,结果这家伙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害得我人没接到,还得把他的行李给他送回公寓。” 公寓? 乌荑困惑:“舅舅不回家住吗?” “你不知道吗?”秦原丢了颗葡萄进嘴,懒散道:“他一直都是住在外面的,很少回向家。” 乌荑垂下眼,放在腿上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了裤子。 心跳的很快,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始在脑海里悄悄露头。 秦原那句“住在外面”像魔音一样一直在乌荑脑子周围环绕,比起唐僧念的紧箍咒,一般无二,没什么差别。 不多时,乌荑瞧见向亦乘似乎接了个电话,没说两句后就挂断了。 她条件反射般蹭得一下站了起来,把秦原吓了一大跳,吃的葡萄都险些噎住。 “咳咳咳。”秦原拼命拍着胸口,脸都红了。 乌荑眼睛发亮地盯着向亦乘转身走来,嘴唇动了动,但还没开口向亦乘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了。 “跟你妈妈说过了,”他温声道,“以后就跟我吧。” 像做梦,乌荑顿感自己晕乎乎的,嘴角上扬的弧度愈发大,用力地点点头,愉悦的心情怎么也藏不住。 她都能想象到向女士有多么求之不得了,不过这样正好。 秦原坐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啧啧称奇,调侃道:“可以啊向亦乘,才几岁就开始养孩子了。” “少扯了你。”向亦乘走过去把他怀里的果盘全部端走,无视秦原震惊的眼神,吩咐道:“去,闲的话教她打打高尔夫。” “得得得,”秦原举手投降,问道,“小侄女对高尔夫了解多少?” “一点不会。”乌荑老实相告。 “那可有得教了。”秦原思忖。 “教吧,阿无挺聪明的。”向亦乘走到另一边的沙发落座,打算先休息一会儿,掏出手机准备清理下相册,最近拍的照片属于有点太多。 “奇怪的家属滤镜。”秦原摊手。 乌荑没接这话,她现在心情特别好,对这个舅舅的滤镜和好感以每秒两百的速度在疯狂上涨,故而就直接凑到他身边去了。 而刚好向亦乘手指滑到方才在学校从办公室出来时给乌荑在公告栏前面拍的那张照片,他咦了声,皱眉道:“好像拍到别人了。” “嗯?我看看。”乌荑弯腰,待看清舅舅手指方向的身影后,微微有些讶异,但没说什么,想了想后问道:“这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 人影是荆向延,只是离他们有点远,拍的不真切。 但乌荑记忆力蛮好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真是巧了。 她还以为对方那个时间点应该在教室里才对。 “阿无,过会儿我陪你回去收拾东西吧。”向亦乘问她。 “好啊。”乌荑眉眼弯弯,有个舅舅真是很好的事情。 向亦乘没问她要什么时间段回去,但都尽量避开会跟向荟妍打上照面的时间,想了会儿后还是决定让家里的佣人帮乌荑简单收拾下东西,他等下过去取就行。 乌荑在向亦乘的公寓里住了两天,期间没有任何人来烦她,也不用每天睁眼都能看到一家三口母慈子孝的场面,对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就连家长会她都不用提心吊胆的,向亦乘提前问了她时间,然后说那天会跟她一起过去。 乌荑心想,早知道就该把那张家长会的邀请函留着。 她这几天心情外露得好,连林倚清都看出来了,好奇来问她是不是碰到什么好事了。 “你知道吗倚清,”体育课上,解散之后两人坐在树下摸鱼,乌荑慵懒着又带着满意的嘿嘿声,眯着眼说:“感觉我又活过来了。” “那你以前是在行尸走肉?”林倚清玩弄着她的发丝。 “是啊,”乌荑躺了下来,“以前还不如死呢。” 林倚清听不懂她这些奇形怪状的比喻,不过也不妨碍她顺着乌荑的话给她鼓掌。 毕竟从最近来看,她这个朋友正常了好多,课不睡了,也不迟到了,成绩是逐渐往上爬的,把班主任吓得接连找她私底下旁敲侧击问了好几次,都一致怀疑乌荑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但从侧面观察来看,乌荑不仅正常,而且是十分的正常。 尤其是在第一次月考后,她的成绩位列班级前十五,班主任彻底放心了,欣慰乌荑的回头是岸。 倒是乌荑在把试卷带回去给向亦乘看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被问说是不是要感冒了。 . 乌梅 第91节 乌荑跟着向亦乘开始就很少回向家,就连每月一次的家庭聚会亦或者是比较大的宴会,比如除夕或者中秋什么的她都懒得出席,偶尔有那么一两次还是向亦乘软磨硬泡,她才勉强答应下来。 而有时候比较忙,向亦乘就会拜托秦原过来带她出去,他们相处的时间也蛮多的,这也就让乌荑从秦原口中知道了不少舅舅的往事。 比如他跟秦原其实从小学就认识了,彼时的秦原不服向亦乘的受欢迎体质,什么都要跟人家比一比,当然每次都铩羽而归。 再比如,两人关系缓和是在初中的时候,具体发生了什么秦原没细说,所以乌荑也就只听了个大概。 接着然后说,其实向亦乘以前的脾气跟乌荑差不多,只不过后来什么都懒得计较了,就变成如今乌荑接触到的这样。 “以前脾气真的很烂。”秦原如是点评吐槽。 “看得出来。”乌荑坐在沙发上刷手机。 “是吗,那你眼睛还真不错啊。”秦原毫不吝啬大夸特夸。 乌荑瞥他一眼:“舅舅骂你的时候能看出来。” 秦原:“.......” 这一脉相承的阴阳怪气。 开学后乌荑就迎来了高三期,在此之前向亦乘和秦原都来问过她打算考哪个学校,有没有出国留学的想法。 乌荑倒是对此还没什么规划,她不走艺术路线,靠文化分来说,已经达到了去年的一本线。 附中对高三的毕业生抓得很紧,晚自习都要再延后半小时,乌荑有时候大课间都不一定会出去,买的一套练习题连着刷一周,林倚清见了都直呼魔鬼。 时间很快就来到来年夏季,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零三天。 晚自习前,学校组织了一场喊楼活动,乌荑站在教室前,双手搭在矮墙上望着楼下连串的小灯光,以及对面那栋楼闪烁的荧光棒,不多时,不知道谁先扔下了纸飞机,一张接着一张,漫天的纸飞机飞扬而下。 “你要不要也折一个?”林倚清拿了两张纸跑过来,递给她一张。 “我不折显得我很扫兴。”乌荑接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折好了一张。 “你高考后打算做什么?” “先出去玩会儿吧,我舅舅说带我去郦城。” “啊,羡慕死了,我老早就想去郦城了。” “下次跟你去啊。” “得了吧你,又给我画大饼。” 乌荑笑笑,把纸飞机的头靠近嘴边哈了口气,然后把它投了出去,很快就混在了大部队里飘飘然往前飞,轨迹不定,飘飘然落下。 高考这天,向亦乘起得比她还要早,甚至在饭桌上都一个劲让乌荑不要紧张,按照平时那样好好考就行,不会差到哪里去。 乌荑咬着荷包蛋,委婉说:“舅舅,我真不怎么紧张,倒是你,看上去仿佛要考试的人是你一样。” “我没参加过高考啊,”向亦乘愁眉苦脸,“真的很紧张。” “没关系,”乌荑淡定道,“在门口等我就好。” 附中作为考场,高考一共持续三天。 高考每个人的学校考场都是打乱的,但是乌荑运气不错,她的考场就在附中。 或许是因为在熟悉的环境里的因素,她发挥得挺不错的,最后一科的停笔铃声响起时,她松了口气。 在出学校的路上,身边有不少人都在狂奔呐喊,反倒是她不紧不慢地走着,低着头看路,想到开心的事情还扑哧笑了一声,下一秒抬起头就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向亦乘。 乌荑弯了弯眼,加快了步伐。 “想什么时候出去玩,我订机票。”向亦乘把手里刚买的冰水递给乌荑。 乌荑注意到他额头的细汗,蹙眉道:“我不是让你在车里等吗?外面多热啊。” “我紧张啊,你要是等下出来没看到我怎么办。”向亦乘叹了口气。 “机票再延迟一天订吧,我还有些书放在班主任那里,等下要过去拿。” 喝完水之后又等了会儿,待人群离开得差不多了乌荑才转身又进了校园,她先是回了教室,发现自己的书已经被搬回来了,就放在桌面上。 “才来啊,我顺便帮你一起搬了。”林倚清随便坐了个位置,拿着课本给自己扇风。 “我考完出了趟校门。”乌荑大概翻了下自己的书,都没少,目光在触及压在第三本的书籍时,疑惑了下,抽出来问林倚清,“你的吗?” “怎么可能,放在你那里的不就是你的。” “奇怪.......” 乌荑翻开了第一页,发现里面似乎夹着什么东西,她拿起来一看,是一封信,并且写明了是要给她的。 “什么啊?”林倚清好奇。 乌荑看完,笑了声,当着林倚清的面晃了晃这封信:“有人问我能不能认识他。” “噢~”林倚清打趣,“是情书啊~” 眼见乌荑拍了拍叠在一起的书,要离开的样子,她连忙叫住她:“欸,你要去哪里,书不要了?” “帮我看会儿吧,至于我嘛—” 乌荑笑着说:“我去赴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