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找茬搞崩规则怪谈[无限]》 第1章 《我靠找茬搞崩规则怪谈[无限]》作者:失效安眠药【完结】 简介: 一睁眼,倒霉律师安饶被卷入一座游乐园中。 坏消息:玩输了会有惩罚,直接没命的那种。 好消息:这是一座规则怪谈游乐园。 有规则?有规则就好办!安律师扶了扶眼镜——找茬王者倒要看看你们的规则到底有多完美——然后便干脆地转身走进游戏里。 所有人都在幸灾乐祸地等着看这个嚣张病弱美人被吓得哭喊求饶的笑话。 却万万没想到,这位一步三咳的病秧子不仅一路鬼怪杀无赦,而且…… 鬼屋中: 黑暗里百鬼狰狞,阴笑着张开血盆大口。 安饶看着眼前鲜红的嫁衣女鬼:“抗议,鬼屋游玩规则第三条和游园指南不一致,下位法与上位法冲突,下位法条款无效!” 厉鬼们瞬间因为规则冲突陷入逻辑混乱而开始互相攻击。 幽冥秘境中: 玩家被地图上没有标识的游乐项目所引诱,无法自控地朝入口走去。 “等等,”安律师站在入口拿出《游园指南》,“项目没标识意味着未做好,开放未验收的游乐项目,根本性违背游园指南注重游客安全的规定,我要投诉!” 玩家们如梦初醒,而引诱玩家的小丑笑容裂了。 摩天轮规则:本项目不存在红色轿厢,如果看到红色轿厢停在您面前,请不要进入,否则后果自负。 安律师坐在挤满恶鬼的轿厢中:“反对,此条规则完全没有考虑色盲玩家的权益,属于不公平格式条款,无效!” 恶鬼只想再死一遍。 …… 这个目测活不过三集的安律师不仅靠找茬让规则怪物们哭着跪地喊爸爸,居然还利用规则bug赚的盆满钵满! 病美人比规则怪物们可怕多了! 最后,安饶一边收拾着吱哇乱叫的鬼怪,一边对身边捧花下跪的男人吼:“说了等把这破游乐园的邪神干掉再求婚,你怎么就等不了一点?!” “好!”男人用力点头,他要干掉我耶,他真的好辣! 【怼天怼地病美人律师受x人狠话少懵懂神明大人攻】 ——食用指南—— 1.作者是怂包,所以应该不算恐怖。 2.本文基本上为传统解谜无限流,但规则设计贯穿所有的副本。 3.主角虽然为本文智力天花板,但金手指不粗,属于成长型哈!——和他的爱情一样~~ 4.我cp互相超粗箭头!但是感情线比较慢热,但这都是有原因的,各位宝宝一定要听我狡辩! 5.本文任何副本没有任何现实指向,某些社会现象或许会成为副本情节灵感,但绝对没有任何不当倾向性。 6.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如果宝宝看了觉得不喜欢,也请直接放弃我哈!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无限流 爽文 成长 规则怪谈 主角视角:安饶 柏川 其它:下本开《装a失败是会被前男友标记的》 一句话简介:这届怪谈心理素质差评! 立意:美好生活都是打拼出来的 第1章 欢迎光临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嘘,嘘,不要激动,乖一点。” ——“他会怎么死呢?我很期待,你呢?一定也很想知道吧?” * “小船儿,小船儿,在水……滋滋……面……滋滋……” 潮湿的土地里趴着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天使雕塑,这首明显接触不良的走调童谣从它的身体里传出来,瘆人的怪异童音在空旷的广场里回荡。 “小船儿,小船儿,带我去远……滋滋滋……” 变调的童谣因为接触不良而断掉,安饶在刺耳的电流声中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支队伍里,四周是一片空荡荡广场,远处被浓雾所笼罩,什么也看不到。 广场的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和棉花糖的香甜气息,崭新的卡通雕塑缠满喜气洋洋的彩色气球和亮闪闪的缎带。 空无一人的广场让音乐气球和缎带卖力烘托出的欢乐气氛归于虚无,显得越发诡异。 欢乐和甜蜜凭空而来,几近幻觉。 安饶使劲掐了一下自己,毕竟五分钟之前,自己刚因为发现老板的犯罪证据而被炒鱿鱼,一分钟前,自己抱起全部家当走出律师事务所还没三步,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击倒在地。 然后就到了这里。 这个陌生的、诡异的奇怪地方,安饶扶了扶眼镜,黑亮的眼眸如同深潭,手里的家当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叠好的纸,以及手腕上绑着的陌生腕带,腕带屏幕上显示着时间和一个“800”意义不明的数值。 “这里是哪啊……呜呜呜……”排在安饶身后的女生害怕地哭了起来,“好吓人啊呜呜,我要回家!” “估计是什么整蛊真人秀吧,”有人恶狠狠道,“等我出去,看我不打死搞这事的缺德玩意儿!” 不对,这不是在整蛊,安饶对危险异乎寻常的直觉告诉自己,这里非常危险。 小天使音箱里诡异的童谣咿咿呀呀,安饶低头端详起手里的纸,背脊感受到一阵凉意,他感到有一道冰冷的视线黏在了自己的背上,仿佛盯住猎物的兽类,安饶回头朝视线源头处望去,没有人,只有趴在地上的小天使音箱正一派天真地捧着脸望着天空。 这种熟悉的窥视感,安饶的神经开始紧绷,他转过头,低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在手里的纸上,而身后小天使那双天真无邪的蓝眼瞳便一格一格缓慢地挪到不会动的眼眶边缘,冰冷地看着队伍中那个低头锁眉认真翻阅的穿着简单白衣黑裤的瘦高青年。 手里的纸是一张游乐园地图,游乐园规模不大,游乐项目很少,只有六个,所有游乐项目以一个叫做欢乐广场的地方为中心成扇形展开,每个游乐项目正下方都有一个空白的圆,像是专门留给人盖章打卡用的,而现在,安饶手中的地图上,除了海盗船的图标外,其他的九个游戏图标都是一片模糊。 地图右下角用血红的颜色印着“游园指南”四个大字,下面挤挤挨挨全是猩红色小字,出于律师的职业习惯,安饶一边随着队伍缓慢挪动,一边快速地逐字阅读: “欢迎光临欢乐无限游乐园,请您在尽情享受欢乐的同时,随时遵守本游园指南,本园衷心祝愿您平平安安游玩,完完整整回家: 1、每人仅可领取一份乐园地图,请务必妥善保管您的地图,如有遗失,请立即走进员工之家,欢迎您成为乐园的一员; 2、本园工作人员值得信赖,工作人员的玩偶造型均与相应游乐项目保持一致,玩偶工作人员绝不可能长着人类的脸,请仔细辨认; 3、本园游乐项目在地图上均有标识,本园不存在马戏团,如果看到马戏团指示牌,请直接无视; 4、如您于每月闭馆日在园中,无论看到什么都请保持安静,请不要让它们的任何一只眼睛发现您,如被发现,则本指南第三条作废,请直接走入马戏团内; 5、本园游乐项目没有红色座椅,红色是血液的颜色,如无法分辨,请观察您的血液; 6、如您参加的游乐项目已经开始,禁止中途退出; 7、禁止在美食广场以外的区域饮食;除美食广场和休息区外,本园不存在任何其他水源; 8、园内禁止推搡、斗殴和吵架; 9、本园不存在任何白色石块,如不幸获得,请立即销毁,白色是骨骼的颜色,如无法分辨白色,请观察您的骨骼; 10、请遵守游乐项目的游玩规则,如果与本指南发生冲突,请以本指南为准。 本乐园衷心祝愿您好人一生平安。” 安饶抬头看向前方,队伍尽头是道古铜色的铁栅栏,一位身着兔子玩偶工作服的乐园员工正在给大家检票,胖胖的兔子玩偶身上穿着破烂中世纪海军服,戴着一只黑色骷髅图案的眼罩,灰色长耳朵上穿着黑耳环,憨态可掬的胖兔子一身海盗打扮十分蠢萌,他一边检票一边热情地和入场的玩家挥手飞吻,祝大家游玩愉快,非常敬业。 所以根据《游园指南》第二条规定,这个游乐项目应该就是海盗船了,安饶的视线落在地图上的海盗船图标上,破破烂烂的船帆顶端,一面骷髅海盗旗帜高高扬起,陈旧深红的船只上空无一人,仿佛一张血盆大口。 前面还有四个人,安饶第六感已经开始报警,手里的《游园指南》除了用语稍显奇怪外,内容并不特别,但是常年在危险夹缝中生存的安饶还是从中嗅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问题出在哪里—— “老子不玩,不玩!听不懂吗?放老子离开这个鬼地方!”排在安饶前面的花臂男突然喊了起来,唰唰几下撕碎手里的地图,然后使劲踹了一脚用来防止插队的不锈钢栏杆,结实的肩膀用力撞开安饶就往后挤去,“都给老子闪开!” 第2章 欢快的童谣戛然而止,甜蜜的糖果香气消失不见,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 原本笑容可掬的海盗兔子停止检票,僵硬地走到花臂男面前,没有戴眼罩的漆黑独眼直勾勾地盯着花臂男,声音一改刚才的萌软欢快,变得艰涩迟滞,没有一丝音调起伏,仿佛是一台努力模仿人类的生锈快坏掉的机器:“游园指南第八条,乐园里禁止推搡,请遵守秩序,排队入场。” “我说我他妈不想——嗬!嗬!呃……” 话还没说完,那男人就没了声音,而是表情痛苦地使劲抠起自己的脖子,随即立刻倒在地上挣扎起来,他的表情狰狞恐怖,血红眼珠几乎爆出眼眶,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是一场卖力的默片表演,很快那男人的脖子便被他自己抓挠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地面上很快就涂满了男人的血,大家都被吓坏,诡异地沉默着。 随着男人不断地挣扎,之前被他撕坏的地图掉到地上散开再被一阵风吹散,海盗兔子僵直冰冷的眼神突然消失,又开始开心地蹦蹦跳跳,它吃力又殷勤地挪开花臂男面前的栏杆,充满感情地对还在地上不停翻滚挣扎的男人兴奋地说道:“欢迎加入我们哦!请您移步员工之家呢我亲爱的新同事!” 话音刚落,原本在地上翻滚挣扎的男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立刻停止抓挠,然后挺着已经被他自己抠得差不多快断掉的脖子,眼神空洞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顺着栏杆挪开的豁口走出去,垂在身侧的双手沾满抠下来的碎肉,鲜血不断滴落,在地上留下一串刺眼的红。 安饶望着自己面前的那滩血,失血这么多,那个男人是绝对活不了的,可他却不符合常理的直挺挺地走了出去!惨淡的日光下,血腥味变得更浓了。 前面还有两个人。 整个队伍的人都被这一变故吓得不轻,再没人吵嚷着要退出,一群人在幸福洋溢的音乐声和甜蜜的糖果香气中,沉默且战战兢兢地朝入口处走去。 所以要遵守规则,安饶推了推眼镜。 到自己了,但是兔子圆滚滚的身体后面的墙上似乎有字。 安饶轻轻咳嗽一声,开口道:“劳驾,可以麻烦你让开一点点吗,我想看看墙上的字。” 青年声音清冽好听,如果不格外注意的话,甚至都听不出他尾音里的颤意。 “哦,当然可以!非常抱歉挡住您了呢!”海盗兔子一扫刚才的诡异恐怖,十分殷勤地向安饶鞠了一个躬,左右看了看后就迈着小碎步尽可能地朝旁边的空地挪了挪,好方便安饶阅读墙上的文字。 安饶松了口气,被冷汗浸湿的乌黑碎发贴在额角,显得青年清秀漂亮的脸如水洗过般地森白。 赌对了!《游园指南》第二条说工作人员值得信赖,遵守规则是安全的,只要不违反规则,工作人员会尽量满足玩家要求——就像真正的游乐园那样。 海盗兔子身后的墙壁有一块黑板,黑板上用白色的涂料仿照人类骨头的形状写着海盗船游玩规则: “1.欢迎乘坐海盗船,本项目禁止身高不足一米四人士及孕妇、老人或患有心脏病、高血压、晕动症等人士乘坐; 2.座位均设有红色紧急按钮,如有不适,请立即按下按钮,请勿在非紧急情况下使用按钮,否则后果自负; 3.玩家必须自觉保持海盗船的对称和平衡; 4.海盗船是一种固定在陆地上的大型游乐设施,海盗船附近没有水、鹦鹉和海盗,如看到,请相信是幻觉; 5.请不要随意触碰游乐设施上装饰摆件,如有损毁,照价赔偿,不要■■■■■■; 6.一定不要■■■■。” 不要什么?一定不要什么?为什么会有涂抹?安饶揉了揉眉心,这个游乐园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管怎么样,根据刚才花臂男的遭遇和自己刚才的尝试来看,目前至少可以确认两件事情:第一,地图十分重要,绝对不可以弄丢;第二,不要违反规则。 安饶的手心冰冷濡湿,紧紧盯着眼前的海盗兔子,这位敬业的员工热情又礼貌,欢快地检票放玩家入场后,还会蹦跳地朝入场的玩家挥手告别,只是在送进去一位玩家后他嘴里似乎还在念念有词些什么。 他在念叨什么? “您好,海盗船门票是一百积分哦!”兔子歪着脑袋,亲亲热热地对安饶说,和他身上酷酷的海盗服装相比十分地反差萌。 “可是我不知道积分在哪里……”安饶故作为难,皱起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哒,积分就在您的腕带上,我帮您刷哦!”海盗兔子非常有耐心,轻轻托起安饶的手腕在机器面前碰了一下。 “滴。”腕带屏幕上的600变成了500。与此同时,屏幕上还弹出另一条消息:“尊敬的x银行普卡用户,您尾号2876账户转出100万,余额500.361万元。” !这鬼地方的积分居然关联了自己唯一的银行卡?! 不是,这鬼地方居然有网络?! 不是?门票这么贵?! 等等,可以花那就应该也能赚吧…… 被泼天富贵砸头的安饶在不安中居然本能生出一种对财富的跃跃欲试。 “好哒!您可以进去啦,注意不要弄坏船上的装饰品哦!祝您玩得愉快!”兔子蹦跶地朝安饶挥了挥手。 停留在入口处假意研究腕带的安饶听到兔子在身后念念有词:“二十八,还差两个。” 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三条,玩家必须保持海盗船的对称和平衡,那么兔子数三十个玩家的目的就是在保护玩家了,否则,如果入场人数为单数的话,是绝对无法让海盗船保持对称的,不遵守游园指南的下场既然这么恐怖,那没有遵守游乐项目的游玩规则的话,很难说会有什么好结果。 但是海盗兔子真的可信吗?安饶的手指下意识地在地图上敲着,笃笃,笃,笃笃笃…… 总感觉哪里不对,安饶抬头朝眼前的海盗船船头看去,发现和地图上画的图标不一样的是,海盗船的船头居然站着一个真人大小的船长装饰木雕。 这个没有出现在地图图标里的船长算在人数里面吗? 海盗兔子员工遵守海盗船游玩规则数了偶数的玩家入场,但是如果加上船长,很明显,三十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让玩家保持海盗船上人数的对称和平衡的。 而且为什么是三十个玩家? 安饶立即朝海盗船跑去,果然,船身里的位置明明有很多,海盗兔子却只数了三十个玩家进来,为什么? 第2章 海盗船1 《游园指南》第二条规定工作人员值得信赖,可为什么值得信赖的工作人员要让玩家犯规?还是说工作人员确实忠于职守按规定数了偶数的玩家进入海盗船,那个船长只是一个无足轻重不算数的装饰品而已? 安饶仿佛看到死神狞笑着在众人身后慢慢举起镰刀。 “嘟嘟!海盗船就要启航啦,请玩家们赶快落座系好安全带哦!”入口处的胖兔子举起白色的塑料小喇叭,朝海盗船的方向喊道。 不能违反游戏规则,检票入场是对参与游戏的天然承诺,安饶别无选择地拽着扶手上船,然后挑了一个靠船边好逃跑的位子坐下。 这是一座经典造型的海盗船游乐设施,半旧不新的木头质地,里面的座位也是再普通不过的彩色木质座椅,但奇怪的是,海盗船里并没有任何摆件,只有几排座位和一座海盗船长木雕装饰。 既然没有其他摆件装饰,那么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五条“请不要随意触碰游乐设施上装饰性摆件,如有损毁,照价赔偿”的意义是什么? 解释不通的地方越来越多,可自己却无法理出任何线索,安饶敲着手指,指尖冰凉,还有人数,人数问题始终盘桓在安饶的脑中,现在入场的玩家有三十名,到底是算三十人还是三十一人?海盗兔子究竟是在认真履职还是在给玩家挖坑?以及,为什么是三十? 还有,怎样才算保持船体的对称和平衡,如果失去对称和平衡又会发生什么? 安饶的脊背绷得笔直,如同一只因高度戒备而全身紧绷的猫,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拼命捕捉危险信号。 又有一个人登船。 二十八,安饶在心里默默数道。 “咔嚓。”船舱发出巨响,仿佛是木头不堪重负的哀嚎,又像是船体因为不平衡倾斜而发出的警告,引起船上的人一阵惊惶。 糟糕!船长! 安然立刻抬头朝船头的海盗船长木雕看去,那个穿着破烂海盗船长服,满脸络腮胡的独眼海盗船长,正用他落满灰尘因而显得浑浊的独眼,沉沉地盯着船上众人,从他的木雕脸上,安饶看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紧接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男人轻盈地跳上船,带过一阵清冷的冰雪气息,侧身经过安饶坐下。 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消失了。 第3章 二十九名玩家外加船长木雕,这才是偶数,才是保持平衡的关键! 船上的玩家亲身感受到船舱变化后,纷纷惊恐地拒绝站在船下的最后一个玩家上船,甚至有好几个人起身走到船舱入口处企图强行锁住入口。 “嘟嘟!请大家尽快入座系好安全带哟,倒计时十声后,海盗船就要启航啦!”海盗兔子的声音从劣质喇叭里传出来,因为失真和卡顿而显得格外地不怀好意。 “不准上来,你没看到吗?单数玩家船才能平衡!” “十。” “凭什么不让我上船,我也花积分了!” “你上来我们都得死!” “那凭什么拿我的命换你们的,你的狗命就比我值钱了?给我滚开!” “放屁,你一个人的命换全船人的命,你死是天经地义!” “我他妈死也要拉你陪葬!”被拦在船外的是一个小个人男人,此刻他瘦小的身形发挥出了极大的优势,呲溜一下就从人墙缝里挤了进来,至少站在了船舱里。 “吱嘎——咯咯咯咯——”船体立刻嘎吱作响地伴随着尖叫声大幅度地倾斜起来。 “不要吵了,乐园禁止喧哗忘记了?”安饶站起来,“刚才那人的下场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九。” “让他上来,”安饶迅速起身离开座位的同时,对还在试图把他赶下去的玩家说,“检票员放这么多人入场就意味着进来的人都要玩游戏,缺他一个人不玩会引发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既然海盗船要保持对称平衡,那就想办法满足它。” “嘎吱嘎吱……” “你说得倒轻巧,你说怎么保持?!”有人紧紧抓着扶手朝安饶吼道。 船体倾斜的更厉害了,惊叫声四起,而海盗兔子的倒数却如催命野鬼般紧追不舍,安饶来不及解释,只是一路稳住身形拼命朝船长木雕跑去,“砰”地一声踹在木雕身上。 “啊!”安饶的动作引来一阵惊呼,“可是破坏装饰要照价赔偿的啊!” “兔子,是他在踢,和我们无关啊!” “八。” 即便船上船下吵得不可开交,海盗兔子却完全没有了刚才检票时的热情,始终冷漠又机械地报着数。 有人没上船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船体不平衡不知道会不会翻,可是破坏装饰摆件要赔偿…… 但是杀人,杀人在这又不算犯规。 “七。” 几脚下去,本就破败的船长木雕钉子松脱,整个木雕从船头直直地掉了下去,安饶感觉有谁似乎拽了自己一下,与此同时,后腰处也如被火燎似的热了一瞬,他看到往下坠的海盗船长紧紧盯着自己,呆板的木雕脸上绽放出不再掩饰的诡异笑容。 艰涩的嘎吱声消失,船体恢复平衡了,但是各位同上船的玩家们叫得更凶了。 “不是我们干的!” “我们和他不是一伙儿的!” “是他自己要踢,和我们无关啊!” “我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和他一句话没说过。” “我不认识他!” …… 安饶抬头,发现那只胖嘟嘟的海盗兔子此刻居然站在自己的面前,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五条请不要随意触碰游乐设施上装饰摆件,如有损毁,照价赔偿。”海盗兔子的声调没有任何起伏,机械地背诵着游玩规则,手僵硬地伸向安饶,“请不要随意触碰游乐设施上装饰摆件……” 海盗船上安静得落针可闻,眼看着花臂男的惨剧就要重现,离安饶近的玩家们甚至都哗啦一下,全都离得远远的。 “等等,我没有破坏海盗船上的装饰品摆件,海盗船游玩规则要求海盗船需要保持对称和平衡,我们有三十个玩家上船,海盗船却因为没有保持平衡而倾斜,”安饶抢在海盗兔子继续说话之前说道,“这是游乐设施的问题不是我们玩家的问题。” “如果船长木雕是装饰摆件的话,就不应该被计入人数导致海盗船不对称和不平衡,如果船长算人的话,那它就不可能是装饰摆件,不存在一个东西即是人又是摆件的情况,既然海盗船认定这座木雕算人,那我弄坏他顶多算杀人,这里没有规则禁止杀人。”安饶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推理,感觉自己又站在了法庭上。 海盗兔子果然停下了动作,玻璃质地的漆黑独眼死死地盯着安饶,恍惚之间,安饶感觉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正在借用这只眼睛观察自己,仿佛实验员观察实验对象,又如猎人观察猎物,咂摸着,玩弄着,居高临下又恶意纵容的。 安饶很不适地握紧手。 肾上腺素消退后,安饶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心脏狂跳,之前的试探和观察让他确定这座游乐园中规则是最重要的事情,规则必须遵守,违反规则会遭至危险,但是规则框架内的行为是安全的,只是自己刚才基于海盗船判定的那一番逻辑推理是否可以被游乐园接受,谁也不知道。 僵持了好一会儿,海盗兔子慢慢收回手,无机质的漆黑独眼怨毒地剜了安饶一眼,一句话没说地转身走回他的岗位,重新拿起了小喇叭。 “六。” “呼……”安饶如释重负地坐下来,游乐园也必须遵守规则。 很快众人又开始惊呼起来,这次惊呼的对象变成了自己,安饶在大家惊恐的注视下莫名其妙地低头检查,自己的座椅……什么时候变成红色的了? 之前是什么颜色?绿色?黄色?还是棕色?向来过目不忘的安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想不起来了,但绝对不是红色,《游园指南》第五条明明写了乐园里没有红色座椅,为什么会出现红色座椅?! 安饶盯着自己的座椅头皮开始发麻,一生中从未觉得红色如此恐怖。 身边原本坐着的其他玩家连滚带爬地迅速远离他,仿佛只是挨着那座椅都要倒大霉似的。 安饶:…… “五。” 身下的这只座椅的红并不是一般塑料座椅的红色,红得发暗且不均匀,仿佛……是用血液涂抹覆盖在其他浅淡颜色上再晒干后的样子。 安饶立刻换了个座位。 新坐下的座位又渗血般地变红,而刚才的座位却恢复成原本的灰色。 “四。” 安饶的脑子嗡地一下,会跟着自己移动的红座椅,这毫无疑问是在刻意针对了,逃不掉的红座椅是游乐园对自己的惩罚! 坐上了不存在的红座椅,或许就意味着座椅的人也会被判定为不存在。 “三。” 安饶想都没想,立刻眼疾手快地按下了座椅扶手处的紧急按钮。 海盗兔子中断倒数,机械地走到海盗船的入口处,眼神透露着一股冰冷的残酷——一如之前。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公事公办的海盗兔子声调平淡,毫无感情,根本读不出仇恨值。 “我想换个座位。” “换座位不算紧急情况,非紧急情况使用紧急按钮后果自——” “我有紧急情况!”安饶还没等海盗兔子背完海盗船游玩规则就打断道,“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二条规定如有不适,请立即按下按钮,我现在非常不适!” 说着,安饶抬起了他的脚,刚才猛踹木雕不幸崴了一下,现在踝关节已经迅速肿胀了起来。 独眼海盗兔子的视线沉默地落到安饶肿成猪蹄的脚踝上,那目光寒冷得有如实质,看得安饶全身发毛。 “海盗船游园规则第三条说玩家必须自觉保持海盗船的对称和平衡,我作为玩家,为了自觉地保护海盗船的对称和平衡,受伤了啊!”安饶把重音特意放在“自觉”二字上。 “我为了遵守规则守护海盗船而负伤,游乐园也应遵守规则保证我按紧急按钮和换到残疾人专用座位的权益。” 海盗兔子难得地沉默了下来,安饶的心却砰砰狂跳,手指在海盗兔子看不到的地方神经质地敲了起来,笃笃,笃,笃笃笃…… “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一条本项目禁止身高不足一米四人士及孕妇、老人或患有心脏病、高血压、晕动症等人士乘坐。”念完以后,海盗兔子自己沉默了下来,它像一个人工智能机器人一样,一项一项地排查条件。 安饶的嘴角微不可闻地弯了一下,游乐园规则果然是铁律。 “你看,我不属于第一条中的任何情况,我可以乘坐海盗船,只不过因为主动遵守游玩规则而受伤陷入不适,我需要残疾人座位。” 既然大家都要守规则,那么,和律师玩规则文字游戏? 呵。 过了好一会儿,海盗兔子眼神中的非人的冰冷散去,最终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好的呢。” “谢谢。”安饶客气一下,然后站起来装模作样一瘸一拐地朝特殊座椅走去,还好只是稍微崴了一下,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看着比较吓人罢了。 “我扶你过去。”一股好闻的冰雪气息袭来,之前经过身边的黑衣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身边扶住安饶的手腕说道。 第4章 安饶有些惊讶地看向扶自己的男人,这人看上去很年轻,大学刚刚毕业的样子,五官虽然秾丽气质却十分冰冷,像一把锋利的刀,漂亮却致命。 这把漂亮的刀的左耳上钉着一枚纯黑耳钉,十分符合他冷冽的气质,耳钉之下却缀着一枚纯白的柔软羽毛,像某种美丽鸟类的飞羽。 安饶的手往回缩了一下,他本能地抗拒这种极具攻击性的长相。 “不用。” “两个人坐在那里更安全。”男人的话没有一丝感情,却让安饶的手顿了一瞬。 他看懂了。 那个残疾人座位是双人座,如果红座椅是对安饶疯狂试探游乐园规则的私刑,那么坐有两个人的残疾人座位是绝对无法变红的,规则不能惩罚一个完全没有犯过错误的人。 果然,当安饶和那个黑衣男人坐下后,双人座椅没有再变成红色。 “二。”海盗兔子回去继续开始倒数。 “挺厉害。”身边的黑衣男人说道。 “谢谢,毕竟甲方才是爸爸,我花了一百万来玩,它总得证明我这一百万花得值。”安饶对对方的夸奖照单全收。 安饶听到身边传来一阵短促的气音,仿佛是在笑。 “总之,谢谢。”沉默了一会儿,安饶道谢。 “不用,”黑衣男人甚至都没看安饶一眼,“跟着你的椅子很有意思。” ? “哟嗬嗬!海盗船准备扬帆起航了,请各位水手坐稳了哦!”胖胖的海盗兔子按下启动按钮。 “一。” “嘟——”海盗船启动了。 海盗船剧烈颠簸了起来,安饶眼前爆出一阵耀眼的白光。 第3章 海盗船2 再次睁眼,安饶发现自己站在甲板上,空气中充满了海水特有的咸湿潮气,天空一片阴沉灰暗,海浪翻涌,船身猛地颠簸一下,本来腿就受伤的安饶一个趔趄朝前扑去,被一只大而有力的手迅速抓住才勉强没摔。 “谢谢。”安饶回头道谢,发现抓住自己的正是之前坐在身边的年轻黑衣男人,他身上的黑衣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十七世纪欧洲常见的水手打扮,一件简单的白色系带宽松上衣和一条修身的及膝马裤套着白色长袜,脚上是一双黑色搭扣皮鞋,这人身量颀长,这一身服饰显得他腰窄腿长,利落又漂亮。 安饶抬了抬手看看自己,发现自己的白衬衣黑西裤也不见了,变成象牙白的风琴领灯笼袖衬衣、棕色马裤和皮靴的装扮。 其他的人也都是一副水手打扮,很明显,他们上了海盗船变成了真的海盗,大家一脸茫然地互相打量,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呜呜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想回家,我不玩了还不成吗……” “肯定得玩完,咱们守规矩玩完就可以啦!” “哎,都是特效,世上哪有什么神神鬼鬼,商家故弄玄虚赚噱头而已。” “对啊,海盗船游玩规则上不是都说了吗,如果看到海面的话,那就证明是幻觉!所以是vr游戏!” “可是那个花臂男人——” “番茄酱!你没看过恐怖片吗?都是番茄酱罢了!” “就是,你瞧那会到处跑的红椅子,虽然挺吓人的但最后不都没事儿嘛,都是视觉效果而已啦。” “而且,为什么就那人去踹木雕和被红椅子缠呢?瞧他和那兔子一唱一和的,肯定是氛围组成员啊哈哈哈哈!” 谁都无法解释目前的情况,船上的人对规则的态度也各不相同,有的害怕有的不屑,有的则在看到海水后确信是海盗船游玩规则说的幻觉反而更加兴奋,而更多的则是茫然。 “你觉得呢?”安饶转头问身旁的年轻男人。 “随便。”也不知道是说随规则的便还是说随大家的便,那人太高,看谁都是垂着眼,睥睨世人格外傲慢。 安饶放弃询问,根据他的从业经验,在极端环境下问任何人问题都不可能得到真实回答,那些看似潇洒的,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就是傻子。 安饶伸手慢慢抚摸栏杆,柔软的指腹仔细感受围栏的精工细作,这并不是地图标识里的那艘破烂海盗船,而是一艘货真价实的战舰,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艘船应该十七世纪欧洲最先进的风帆战舰,那个时代在海上横着走的霸主。 可是,如此强大的战舰为何会被海盗占领? 安饶抚摸栏杆的手顿了一下,他抬头望向主桅杆,一面黑底白骷髅图案的海盗旗在顶端随着海风舒卷,船帆上甚至有好几处破孔,木制甲板陈旧失修,满是污渍和垃圾,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腐烂成泥的鱼虾随处可见,令人感到十分不适。 海风酷烈,安饶抓紧栏杆在强风中眯着眼睛努力朝船外看去,深蓝的海浪把战舰巨大的倒影拍得支离破碎,影子的船头处有几处模模糊糊的亮色,看样子应该就是战舰的名字了。 安饶把身体尽量向外伸,想看清楚舰体外侧刷的名字,一个巨浪让船身猛地摇晃起来,安饶抓不住栏杆,整个人直接朝船外飞了出去。 “糟糕。”安饶闭上眼。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被拦腰捞回,一股冰雪气息灌入鼻息,然后就直接撞到人的身上,救自己的人身上肌肉既冷且硬,疼得安饶轻轻嘶了一口气。 “谢——”安饶回头,发现救自己的还是那个戴羽毛耳钉的男年轻人,一句谢谢还没说完就愣在原地,总是让同一个人救多少显得太没用了点儿。 “下次注意,我不可能总碰巧出现。”男人倒是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一下就是顺手的事儿。 “嘎嘎嘎——”突然,一只五颜六色的大鸟从人群上空掠过,停在一根柱子上扯着嗓子尖叫,“船长来了船长来了!” 鹦鹉尖利的嗓音被沉重的脚步声掩没,一个穿着破烂船长服,满脸络腮胡,戴着一只黑眼罩的独眼船长从暗处走了出来,朝鹦鹉举起经典的铁钩子左臂,那只五颜六色的鹦鹉立刻飞到船长的肩膀上蹲好。 “各位绅士小姐下午好!”船长一边咬着手里的苹果一边慢悠悠地走到大家面前,白色的苹果汁唾沫随着他的说话喷到胡子上,浑浊的独眼扫过眼前的三十名新水手,“欢迎光临敝船,我是你们的船长派斯。” 三十个玩家没有人说话,看穿着看长相,这人就是之前的海盗船船长木雕! “招募你们的任务就是,”船长用他的钩子手朝船头方向指去,“给我拿下前面那艘船!” 安饶顺着船长指的方向看过去,浓雾之间,一团黑影影影绰绰,随着海浪起伏摇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远,目标船看上去并不算大。 如果真的是十七世纪,这艘风帆战舰已经是最先进的了,为什么还觊觎别的船?海盗船游乐项目的主线情节是攻打浓雾中的船只? “现在开始分工。”派斯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将手里那只比狗啃过还惨不忍睹的苹果核喂给鹦鹉,眯起那只浑浊的灰眼睛开始打量眼前的三十名新水手。 炮手、风帆手、弹药补给员……安饶发现船长安排工作完全不考虑男女性别,就好像玩家在游戏中会被默认游戏角色性别一样。 “你,”派斯抬头看了看全船最高的戴黑耳钉的男人,“领航员。” “你……”派斯转身看着安饶,一脸嫌弃地打量着。 “船长先生,”安饶赶紧向前一步,毕恭毕敬地朝船长鞠了一个躬,满怀热忱地自荐道,“我想当清洁工。” 派斯嫌弃的表情逐渐凝固,没有想过有人胆敢打乱他的安排,即便是主动要求认领清洁工这个最低贱的工种。甲板上的气氛突然阴沉下来,派斯举起那只带着铁钩的断手,扫上安饶的脖颈,铁钩锋利的末端抵住人类温热脆弱的皮肤,刺激得眼前这个人类浑身战栗,显得温顺又可怜,很快,人类白皙柔软的皮肤便被刺破,鲜红的血流勾勒出人类脖颈的修长。 柔弱的人类,多么久远的记忆! “没人敢和我提要求。”派斯阴沉着脸说道。 安饶心脏缩紧,背脊紧绷,海盗船游玩危险性未知,但是就目前所知道的规则而言,和船长对话并不属于禁止事项,既然不禁止那么就值得赌一赌。 沉重的铁钩压在咽喉处,让安饶说话变得困难,即便如此,安饶仍然努力地推销自己:“尊敬的船长先生,我不是提要求,我是在为您的船着想,我特别适合当清洁工,人瘦且高,站着可以擦天花板,蹲下可以钻角落,整艘船没有我清洁不了的地方,天生的清洁小能手,上个月还获得最佳爱干净员工奖,我……” “我对船舱的清洁要求很高,如果没有清洁干净,你知道会发生吗?”派斯的脸阴沉一片。 “会死!会死!嘎嘎嘎!”那只鹦鹉拍着翅膀怪叫起来。 “我知道,”安饶非常诚恳地点点头,“但我相信我一定会让船长您满意的。” 第5章 眼前的青年身形虽然挺拔,却肤色苍白病弱无力,虽然是个男人,却长得他娘的比女人还漂亮,这种小白脸当炮手的话估计连炮弹都拿不动,派斯沉默了一会儿,居然答应了下来。 安饶暗暗松了口气,如果说在船上能有什么身份可以理直气壮地到处跑还不会被眼前的鸟人组合怀疑的话,那就只能是清洁工了。 真是个完美的职业!安饶望着脚边的一堆看不出来质地的黏糊糊的恶心垃圾由衷地感叹。 分完工,那只巨大的鹦鹉嘴里叼着一大串东西扑棱着翅膀又飞了过来,哐当一声把一大串钥匙扔在众人面前。 “房间钥匙,每人挑一把,钥匙上的数字就是你们的房间号,”船长背着手说道,“快挑!” 大家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愿意作第一个拿钥匙的人,倒是那个戴耳钉的男人走到鹦鹉旁边,随意拿起一片钥匙捏进手里。 安饶瞟了一眼,是12,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数字。 见他拿了钥匙也没触发什么奇怪的情节,其他人这才一窝蜂地趴到地上抢起钥匙来。 派斯船长是什么角色?新晋清洁工安饶推了推眼镜,是npc还是boss?但即使他是boss,目前看来这个挑钥匙的任务应该也只是走剧情,游乐园搞这么大阵仗结果开局就杀人的话,和他之前富有想象力的开端相比也过于雷声大雨点小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以安饶无限趋近零的武力值,他根本挤不进去…… 等安饶走到钥匙串前,地上只剩一把孤零零的14号钥匙独自挂在钥匙串上。 很好,海盗船还挺照顾东方文化的,直接去掉了4号房间,安饶认命地拿起那把被所有人嫌弃的14号钥匙。 古铜色的金属钥匙,因为空气中弥漫的水汽而蒙上了一层细细的水雾。 “天黑啦天黑啦!”鹦鹉突然扇着翅膀站在派斯肩膀上尖叫起来。 “现在回房休息,晚上不准出房间门,明天早晨七点开始工作。”派斯说完就带着鹦鹉匆匆走掉,完全不管大家找不找得到房间。 紧接着,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几乎是瞬间就变得灰黑一片,天地间一片混沌,海浪声更大了,安饶下意识地看了下腕带,离晚上九点还差五分钟,一个海盗头子,最擅长的难道不应该是鬼鬼祟祟地夜间行船然后摸黑打劫吗? 这个派斯倒是有意思,一个混到船长级别的海盗,还拿下了当前最先进的皇家风帆战舰,居然是个早睡早起的养生派…… 安饶搓了搓手指,指腹上从栏杆隐蔽处摸索到的“royal”单词的触感依然清晰,这是一艘皇家战舰,虽然这个线索暂时没什么用,但至少信息范围限缩了不少,巴洛克样式服装、皇家战舰和英语,这艘船的来历只能是鹰国了——如果这艘船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话。 船员房间在第二层甲板上,一路找过来,船舱内的情况甚至比一层露天甲板更差,陈旧的木质墙壁满是锐器制造出来的凿痕,透过昏黄的吊灯烛火可以看到墙壁和地板有不少深褐色喷溅状污渍,像极了干涸掉的血迹,显示出这里似乎曾经发生过一场规模不小的争斗。 二层甲板上房间很多,却只有三十间房间被黑油漆涂上数字,恰巧让玩家一人一间。 所以这才是海盗兔子数三十个人入场的原因?所以海盗兔子是知道海盗船的情况的。 安饶的背脊一阵发凉,所有人在最开始的时候其实就不知不觉地踏入已经编织好的蜘蛛网,根本没有逃的机会。 安饶找到编号14的房间,在门前站定,这是一扇普通的木门,深棕色的门上用黑色油漆描了十四的阿拉伯数字,油漆涂得很潦草,和精致奢华的战舰原貌完全不相符,应该是后面补的,门里没有光,看不出来里面的情况。 “我就说嘛,有什么吓人的呢?都是效果而已,你看那船长,多敬业啊!还有那鹦鹉,赶明儿玩完了我也要去买一只回来养!” “那这海水和鸟,它们不是不应该出现的吗?” “你没看规则吗?都是幻觉,声光效果而已,真逼真!这游乐园得火啊!” “体验感挺好的,等出去后我考虑给五星好评,分五期给完哈哈哈哈。” 或许是船长并不吓人,以及说的话和任务也都合情合理,绝大部分玩家都放松下来,说说笑笑地各自去找自己的房间。 经过木雕和红座椅后,安饶的神经始终紧绷,虽然一路都平安无事,但这里的每一处都透露着蹊跷和违和,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制造效果,这个成本显然过高了,哪个商家会做这样的赔本买卖? 身边响起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安饶扭头望去,又是那个男人,颈侧摇晃的纯白羽毛在黯淡的走廊里白得发亮。 14号房间的旁边是12号,很好,看来确实是欧洲的战舰无疑了,游乐园倒是贴心地把中西方文化都给照顾到了。 那男人也看到了安饶,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两人同时开门进屋。 船员房间不大,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有简单的床单被褥,墙壁上挂着一张风景画以及一只被固定在墙角的三角柜。柜子上摆放着船员的个人物品:一把磨损严重的火枪、一本已经卷边的圣经、一条镶着女人画像的已经氧化发黑的银项链和一把镶满宝石流光溢彩的匕首。 这把匕首漂亮奢华得惊人,仿佛有一种特别的魔力让人忍不住就对它垂涎欲滴,即便其他的物件早已蒙尘,匕首却依然寒光四射,锋利得仿佛连光都可以斩断,匕首柄上更是珠光宝气,甚至在柄格上还镶着一颗硕大的金钻石,金制的刀柄上,安饶依稀看到雕刻的痕迹,许多名贵珠宝都会雕刻上主人的名字,用于彰显财富。 文字和记号都是非常重要的线索,但是目前的匕首摆放方式让安饶看不清。 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五条:请不要随意触碰游乐设施上装饰摆件,如有损毁,照价赔偿,不要■■■■■■。 第4章 海盗船3 在踹木雕的时候安饶就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现在静下心来,终于找到不对劲的原因,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五条写明了损毁的后果却没写明触碰的后果,而之前让花臂男死掉的游园指南第八条也没有写明在园内打架吵架的后果。 既然违反规则会受到惩罚,那么双方都必须遵守才有效,这大概就是《游园指南》第八条不写明惩罚的原因,毕竟《游园指南》的撰写人的立法水平怎么样也不可能和写刑法的一样,既然无法量化玩家的闹事程度,干脆就把解释权握在自己手里,狡猾的商家! 触碰摆件的惩罚不明,但是损毁摆件的惩罚倒是清清楚楚——赔钱。 但是,损毁的前提难道不是触碰?所以可以理解为触碰其实没有罚则,触碰的罚则后果还是要看是否损毁,但那六个涂黑的地方到底隐藏着什么信息? 既然如此……安饶对着台面上的几个物件挑挑拣拣,最终还是谨慎地把床上的薄被拎过来,隔着薄如纱布的被子拿起了火枪。 ——无事发生。 火枪里的火药是满的,安饶眯了眯眼睛,随即打开房间里的舷窗扣动扳机朝大海开了一枪。 隔着被子没有真的触碰到火枪,而开枪算正常使用,那就看看火药损耗算不算损毁了。 “叮。”腕带发出一声提示音,屏幕上的700变成了600。 “靠,”安饶肉痛地骂了一句,“真黑!游乐园里的生意果然都是抢劫!” 紧接着,碗带上又出现一条消息:“尊敬的x银行普卡用户,您的2876账户转出100万,余额600.361万元。” 安饶无比肉痛地哀悼完自己那一枪打没的一百万块人民币后,又把目光投到那把匕首上。指尖在离匕首只剩一厘米的时候停住,在热武器面前,冷兵器再好看也只是个美丽废物,那就不要为废物增加无谓的危险好了。 ——其实是舍不得再损失哪怕一毛钱。 躺回窄床上,安饶望着头顶无趣的天花板开始思考: 派斯为什么会拥有一艘皇家战舰,为什么有了皇家战舰还要别的船,这艘战舰的舰名到底是什么,派斯明明是海盗为什么天黑之前就急着走,房间里那柄明显不属于海盗的奢华匕首是从哪来的,以及,为什么不可以出门,出门会如何? 大团大团的疑问在安饶脑子叫嚣,搅成了一团毫无头绪的乱麻,安饶头痛欲裂,最终筋疲力尽到睡着。 墙壁上,那幅乏善可陈的大树图案风景画中,一位身着华丽巴洛克篷裙的女人从大树后面慢慢走出来,一双空洞漆黑的眼洞死死盯着床上沉沉睡去的青年。 * 那个最后上船的小个子男人躲在房间的角落里蜷成一团瑟瑟发抖,像一只瑟缩的鹌鹑,嘴里神经质地嘟囔着:“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让我再选一次……” 十分钟前…… 在关上房门后,小个子男人凭空感觉到一阵风,耳边出现一个男声,温柔缱绻,仿佛情人的低声絮语: 第6章 “你真幸运呢,有人帮了你。” “谁?你是谁?!”小个子男人惊慌失措地惊叫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帮你上了船呢!” “你在哪?!”男人惊惶地在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的房间里四处寻找。 “他帮了你,你是想感谢他还是想报复他?” “你到底是谁?!” “等你做出选择后,我就告诉你,感谢,还是报复?” “感谢!我要感谢他!我要感谢他!”男人崩溃了,下意识地就要五讲四美。 “啧啧,很可惜,我很想看看你报复他的样子呢……”那声音充满遗憾,房中那阵凭空而起的风停止了。 声音消散之际,小个子男人意识到,自己选错了! 煤油灯哔剥了一下,细弱的灯火随之跳动,昏黄闪烁的灯火中,小个子男人看到墙上那幅纯风景画上的树木似乎在随风轻摆。 “啊!救命啊,有鬼啊!”小个子男人再也承受不住压力,扭开门把手尖叫着冲了出去。 海面上的风浪更大了,战舰颠簸得厉害,突然“咔哒”一声脆响,黑暗中二层甲板走廊顶部用来固定黄铜吊灯锁链的金属搭扣应声松脱,沉重的铜吊灯在摇晃中掉落,将冲出房间在走廊上拔足狂奔的小个子男人直接砸成肉饼。 “砰!”黏腻的鲜血伴着碎肉四处飞溅,又滴滴答答地滴落下来。 海面上的风浪更大了,战舰颠簸得厉害,摇晃的船体就像一个巨大而沉默的摇篮,承载着心情各异的众人,害怕、兴奋、茫然、好奇、恐惧…… 当然,也有关注点比较特别的人,比如住在25号房间的光头。 光头原本是一名珠宝鉴定师,靠造赝品珠宝骗出了巨额身家和无数女人,如今东窗事发走投无路却莫名其妙被卷入游乐园,本想在游乐园里躲躲风头,而如今却…… 光头打开房门后,立刻被柜子上的那只镶满珠宝的书信匣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巴洛克风格的纯金书信匣上缀满各色宝石、绿松石、珍珠和稀有贝类,整个匣子流光溢彩,雍容华贵。 这位品行恶劣视财如命的珠宝行家看到那只匣子后根本挪不开眼,什么规则都被抛到脑后,眼里只有华贵珠宝折射出来的美丽光线,他抱起那只匣子,对着煤油灯黯淡的光线仔细抚摩,即便手里没有工具,但光凭经验他也能够确定,这只金匣子连同上面的珠宝全都是真的!虽然匣子内侧一角有被损坏的痕迹,但是瑕不掩瑜! 这可是来自十七世纪的真古董! 光头仿佛已经看到成山的钞票在向自己招手,哈哈哈哈哈!他喜不自胜地脱下身上的破马甲将这只匣子包好,等游戏结束的时候说什么也要把它给偷回去! 满眼珠光宝气的光头根本没有注意到,一阵缥缈又哀愁的歌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您好,”一个温柔又哀愁的女声在门口彬彬有礼地响起,她的英语并不纯粹,带有一些异域的风情,“请问您认识我的丈夫纽卡索公爵吗?” 什么人?! 光头猛地回头,发现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多了一个女人,她穿着十七世纪贵族中流行的繁复奢华的白色巴洛克蓬裙,看上去美丽又脆弱,那双如雾般的黑眼睛里一片迷茫。 “纽什么公爵……你是谁?”光头紧紧抱着金匣子问道。 “你不认识?你凭什么不认识!”那女人开始尖叫,美丽的脸庞迅速变形,皮肤片片掉落化成伤痕累累的骷髅,华丽的篷裙腐朽破碎,她伸出已经是白骨的双手,乌黑锋利的长指甲向光头伸去…… “啊!!!!!!” “砰!哗——”惨叫声全部消弭于澎湃的海浪中。 * 安饶睡得很不踏实,纷繁的梦境在脑子争先恐后地上演,一会儿是自己儿时饥饿难耐和流浪狗抢食的害怕,一会儿又是被好朋友背刺失去保送资格的伤心,一会儿那位看似面慈心善实际罪行累累老板又开始威胁自己,甚至还有大学时看自己孤弱企图逼自己屈从的师兄…… 还有那个一身霜寒的男人,左耳的耳钉黑得甚至连光都吞噬殆尽,纯白的羽毛冰冷如雪,他用那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眸盯着自己,不带一点温度地说:“我不可能救你。” 我不可能救你, 我不可能救你, 我不可能救你…… 安饶在回音中惊醒,耳边充斥着巨浪的咆哮,在巨大的海浪声中,安饶听到一阵忧愁又哀怨的歌声,歌声缥缈且断续,时有时无。 突然,安饶感觉歌声在自己的门前停了下来,隔着门,有人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的门外,悄无声息地观察着自己——即便门上和房间靠走廊的墙壁上都没有窗户,但是安饶有一种直觉,门外的人,可以看到自己并且正在看着自己。 安饶屏住呼吸,整个人蜷缩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背被冷汗浸得透湿,他感觉到有一道饥肠辘辘的视线就这样透过门板,不怀好意地落在自己身上,毒蛇般地从脚尖慢慢攀附而上,仿佛是品尝又仿佛是在掂量,到小腿,到大腿,到胸口……最后到脸庞的时候,视线停滞了一下,然后惋惜地消失,过了一会儿,歌声重新响起,渐行渐远。 警报解除,安饶大口大口地喘息,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吧嗒滴落在床上,紧绷的弦陡然放松,不知道12号房里那个傻大胆是否听到了歌声。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清洁工安饶十分具有社畜的自觉性,早早起床工作了。 房门一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走廊中央有一个单腿蹲跪的侧影,雪白的羽毛晃晃悠悠。他身旁地上瘫着一块勉强能看出是人形的肉饼,俯身趴在厚腻的血浆之中,他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被砸烂,弄得地上红白一片,两边墙壁上全是溅起的血滴伴随着碎肉流下的痕迹,血腥无比,整个画面实在是过于刺激神经,安饶忍不住别过脸干呕了起来。 “他是被吊灯砸死的。”那个戴黑耳钉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安饶的身边,指了指歪着一旁的黄铜吊灯说道。 “嗯嗯,呕……”安饶敷衍地摆摆手。 “这时候撒娇有什么用?”那男人皱眉道。 安饶:? 第5章 海盗船4 男人几步回到小个子男人的房间,很快便又折返回来,走过安饶身边的时候,安饶注意到他手上多了一卷被褥,似乎是准备把地上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给盖住。 “不是,就这么收拾了?”遵纪守法安律师震惊。 “那我等你打120或者110?”男人手都没停一下地抖开被子,很快,薄薄的白色被子便吸满血液变得殷红。 安饶:…… 这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还能如此冷静?他在现实中到底是干什么的?安饶默默往后挪了一步,似……似乎挺擅长处理尸体。 在这种不正常的环境下,这个特长挺有优势,想到这里,安饶捡起从小个人男人房间里拿出来的枕头“吧唧”一下怼到走廊木墙上开始擦血迹,然后状若无意地问道:“你觉得他是因为什么死的?” “晚上出房门?我不确定。”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倒是十分坦率。 但安饶想要的本就不是死因,死因只能靠查明,谁说的都不算数,他只是想确定,这个戴耳钉的男人是否和自己一样,不认为这只是一场vr游戏。 游乐园存在规则杀戮,违反特定规则会死。 安饶又想起了那只认真数人数的海盗兔子。 “可是晚上不出房间只是派斯说的话,不成文规则也算规则吗?” “暂时还不能确定,”戴耳钉的男人点点头,“尸体扔海里,放在船上不安全。” “这么绝情?”安饶盯着血泊中断臂上的腕带问道。 “你认识他?对他有感情?”男人挑了挑眉。 安饶:…… 陆陆续续有玩家起床,听到走廊的动静后也都纷纷开门探头张望,然后望着那床浸满血的被子大呼小叫起来。 “我靠!这血真他妈逼真!” “不是,那独眼龙为了让你当清洁工,还真给你制造出不少工作啊!” “好家伙,我是炮手,那今天是不是要请哪位和我玩一天炮?”这句话多少有些擦边了,立刻引来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 “有人死了,”安饶直起身来对围在身边的人们说道,“死因不明,大家最好遵守规则。” “啊,肯定要死人啊哈哈哈!”海水、鹦鹉和非常迪士尼造型的船长,以及一晚过去后发现自己活得好好的,不少玩家都开始放松警惕,这些谁都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放到vr游戏的背景下,一切就显得十分地顺理成章,再说了,规则不都已经说了嘛,都是幻觉。 “是啊,他不死的话,这个游戏的恐怖感怎么出来呀?你是不是没玩过vr游戏?” “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氛围组的,吓唬人挺有一套啊!” 第7章 安饶不再说话,专心把地板和墙壁收拾干净,然后努力把尸体拖到栏杆边,扔了下去。 “扑通!”深蓝的海水绽出一朵白色的水花。 “嚯!音效也逼真!” 安饶抿了抿唇。 “行吧,我被征服了,”有人摆摆手,“这游戏制作实在是太他妈精良了,船长就是游戏boss,大家伙儿赶紧完成他布置的任务快点通关吧!” 天空越来越亮,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议论纷纷地朝餐厅走去,留下清洁工安饶一个人面对走廊上尚未被清理干净的血迹和碎肉残渣。 等走廊重新变空后,安饶扔掉抹布走进小个人男人昨晚住的6号房,房间里的摆设几乎和自己的14号房间一样,一张窄床,一幅乏善可陈的风景装饰画,一只固定好的三角柜。 不过三角柜上放的东西和自己房间里的不同,柜子上有一个旧本子,一副破破烂烂的手套,还有一枚镶嵌着巨大蓝钻的戒指,这颗蓝钻外镶嵌的簇拥着蓝钻的碎钻每颗都差不多有一克拉,是一枚价值连城的宝贝。 安饶弯下腰,把视线放得和桌面平齐,借着柜面上细细的尘埃,可以确认柜面上的东西没有任何被移动过的痕迹,小个子没有碰这个房间里的东西。 但是,他的房间里为什么也有一个明显不属于海盗的珍贵宝物呢?是海盗们抢来的?海盗抢来的珠宝难道不应该全都被船长收入囊中吗? 安饶很想问问那个戴耳钉的男人他房间的情况,却发现他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安饶从6号房中退出来重新回到走廊上,没有外部光源的走廊昏暗蒙昧,想到这里刚刚死过人,安饶拢了拢自己的风琴衬衣衣领,朝餐厅方向走去。 在经过一间房间的时候,一线亮光从余光中闪过,有人没关门? 安饶扭头朝光源处看去,是25号房间,安饶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发现那个戴黑耳钉的男人结结实实地堵在门口,把房间里的情景挡了个严严实实。 “没去吃饭?”安饶问道。 “你最好不要进来。”那男人甚至都没有回头。 “你在别人的房间里干什么?”安饶说着就往房间里挤。 见安饶这么执着,男人也没有坚持,甚至侧了侧身,勉强给安饶让出了一条通道。 这个肩宽腿长的高个年轻男人站在门口十分地碍手碍脚,身量同样颀长的安饶好不容易挤了进去,然后整个人呆立在了原地。 如果说之前的场景只是血腥,那么眼前的场景就只能是变态,太变态了! 住25号房间的玩家已经不知所踪,留在房间里的只剩一副骷髅,肉和血液全都凭空消失,以至于25号房间里甚至都没有什么血腥味,被从肉中剥离出来的白骨透着一股新鲜的淡粉色,骨头上伤痕累累,折断的痕迹不计其数,最变态的是,凶手用这些白骨在房间正中间的地板上摆出了“sin”的字样,而sin旁边,放着一个被精心包扎好的礼物盒,可是…… 安饶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那个礼物盒,顿时又冲出去干呕起来,礼物盒的包装布居然是一整块新鲜剥下来的人皮! “呕——!”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的安饶痛苦地干呕着。 “我打开看了,”那男人说道,“里面是人的头骨,同样全是折痕。” 安饶吐得头晕眼花,脑子发懵,他有气无力地朝身后摆摆手,表示无法交流。 “这个房间的柜子上有不少摆件,全都被翻得乱七八糟,还有一个纯金质地镶满宝石的书信匣,我房间里也有类似的东西,是一把手持的纯金梳妆镜,缀满珠宝。” “你碰柜子上的摆件了吗?”安饶勉强找回点儿力气问道。 男人望着安饶紧紧抓着门框的修长却稍显文弱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玩了一会儿。” 安饶:……艺高人胆大!瑞思拜! “但是是隔着衣服玩的。” 哦,那也不是纯种傻大胆。 “没玩那面梳妆镜。”男人继续补充道。 “为什么?” “和这个匣子一样,长得太吵了,不好看。” 安饶:……这位兄弟,你对财富可能缺乏最基本认识吧。 “这只是开始,”男人望着那一地骨头说道,“骨头上的筋膜有蜷缩的痕迹,证明他是被活剥的。” “呕——!” 即便说着如此恐怖的事情,男人那张英俊至极的脸上也始终没什么波澜,仿佛他们讨论的只是今天的天气一样。 面对这种大佬,安饶觉得自己再称呼他“喂”就有点不礼貌了。 “我叫零一三,”安饶捏着口袋里的门钥匙,想到隔壁那个不存在的013号房间,当场给自己起了昵称,“认识一下?” “林医生?”男人始终平静的眉宇终于挑了一下,“医生居然这么爱撒娇。” 安饶:? “我叫柏川。” 果然昵称只能交换来昵称。 “你在现实中是做什么的?” “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是不想说吧。 “这不重要。” 工作怎么可能不重要?!安饶想起自己进游戏之前,卡里仅剩的3610块钱,越发觉得这人身份可疑。 安饶把目光从地上那个白森森的sin上挪开,然后直接关上了25号房间的门:“清理房间应该不是清洁工的职责。” “看来真的会死人……”锁上门后,安饶盯着门上那个黑色的25,自言自语道。 “嗯,”柏川点头,“万事小心。” “既然知道很危险,知道要小心,为什么你还这么大胆?敢第一个拿钥匙,敢直接去开房门?” “因为那些不危险。”柏川站在走廊上左右看了看,然后抬脚就朝二层甲板顶端的餐厅走去。 “说来听听?” “你还记得你坐的红椅子吗?” “记得。”何止记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红色的任何东西了——钞票除外。 “红座椅不是破坏木雕的惩罚,它在针对你。” “我知道。” “海盗船上出现了游园指南里明确说明不存在的红座椅,出现本绝对不会出现的东西,它的目的一定是制造恐怖,如果恐怖被制造出来后,只是静静在那里不动,那就不恐怖了。” “所以你本来就判定座椅会跟着我跑?” “对,”柏川点点头,“就好比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突然有一天鬼却出现了,你先是被鬼吓一跳后发现鬼仅仅只是在那里站不动,那么这个鬼摆件也就不吓人了。” “只有它会有针对性地跟随你或者吓唬你才会恐怖。”安饶理解这个逻辑。 “座椅不会吓唬,剩下的就只会跟随了,而且……”柏川顿了顿,“我试探规则的同时,也救了你。” 安饶:……那你人还怪好的嘞。 “至于钥匙和开门,”柏川看了看安饶,“所有人都必须拿钥匙也必须开门,没有恐怖游戏会在一开始就大规模杀人或者在条件平等的情况下随机杀人。” “还有那个sin,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人,却把尸骨摆成sin,”柏川蹙眉,“除了尽可能地制造恐怖以外,似乎还在表达。” “sin的含义是恶行和罪行,杀人的东西仿佛认为25号有罪然后处决了他,处决……25号到底违反了什么规则遭至这么残酷的处决。”安饶皱了皱眉,“这个游乐园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而且如果说小个子是死于夜间出门,那25号又是因为什么?” 而且,两人的死状完全不同,25号是很明显地死于残酷的虐杀,那小个子男人呢?他倒是很利落地被砸死了,他触犯了什么规则?触犯的规则比25号触犯的轻吗? 太奇怪了。 “不要以为25号一定比6号死得惨,”柏川仿佛能够读到安饶内心的想法,“6号房间里没有任何人触碰的痕迹,他在开门去走廊之前一定经受过非人的精神折磨。”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餐厅,拿饭的窗口没有人,大家只能闲闲地散坐在座位上聊天等待。 “哎,清洁工,你看到一个光头了吗?”一个姑娘见安饶走进餐厅,便朝他问道。 “光头?”安饶疑惑道。 “昂,一个光头男人,住25号房间的。”那姑娘继续说道,“那人昨天在找房间的路上拉着我闲聊,说他是珠宝鉴定师,上海盗船时就注意到我脖子上的祖母绿,还说玩完游戏加个微信,他来给鉴定鉴定呢。” “哦,”安饶扶了扶眼镜,环顾了一圈众人,然后声调毫无起伏地说道,“他死了。” “死了?!”姑娘尖叫起来。 “哎,很正常啊,你打游戏没死过几次啊?”有人在一旁满不在乎道,“话说,他死相如何呀?脑门上出现金色小圈圈了吗?” “死状很惨,血液一滴不剩,肉也不知所踪,所有的骨头都被折断,整张皮被剥下来把他的头包成包裹。”安饶回想了一下之前在25号房间看到的场景,胃中又是一阵翻涌。 第8章 餐厅中一阵死寂。 “哇哦……倒是……挺有创意的嘛!” 宁静一旦被打破,纷纷议论声便随之而起。 “看看,我说吧,这一定是一种很新的vr游戏,现实中哪有这么个死法?今日说法看过没,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毁尸难,碎尸都得好几天废好几把刀呢,一晚上怎么可能把人处理得这么仔细!” “但是我觉得好吓人啊……”有姑娘开始害怕起来,“我们一定会死的呜呜……” “怕啥啊!这就是个虚拟现实游戏!游戏里死了有什么可怕的!” “但是好真实啊……太真实了。” “真实才好玩啊,不真实有啥好玩的,五毛钱特效你爱看啊?这游乐园八成在搞内测呢,你应该感到幸运,这种内测机会可不好找。” “哎,小清洁工,”有人走过来揽住安饶的肩,“等我死的时候,记得帮我收尸啊,给我把我尸体整漂亮点儿。”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安饶浑身僵硬,他不着痕迹地从那人的揽肩中迅速逃出来,走到餐厅中间:“已经死了两个人了,这个地方太古怪,大家还是多加小心,遵守规则比较好。” “瞧瞧,这里出现了一个老实人,还当真了!”有人嗤笑。 “哈!我巴不得赶紧死了,这破地儿八成和平时打的游戏一样,死了就可以直接登出了,我他妈一秒钟也不想在这呆了!老子妞在怀里抱着好好的,一杯酒灌下去就他妈被拉到这个鬼地方,我钱特么都付了!” “就是,说什么屁话吓唬人呢,我就知道,你肯定和这游乐园是一伙的,一个负责搞声光效果吓唬人,一个负责说话吓唬人,赚这缺德钱你穷疯了吧?!” 两个只穿了件蓝色马甲背心的壮汉指着安饶的鼻子骂得十分难听。 安饶简直要被气笑了:“所以你就这么肯定他们没死,没想到几位大哥还都挺唯物的,高中政治想必都学得挺好吧,人均高低985?” “我管你985还是986!你他妈少阴阳怪气的,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你这种小白脸我见多了,全是怂货!”一个脖子上纹着一枚歪七扭八的十字架的男人也开始跟着起哄。 一只冰冷的手沉沉按住安饶的肩,稍显低沉的悦耳男声不紧不慢地响起:“那就祝各位得偿所愿,死得其所。” 然后二话不说把安饶带离那帮人的攻击圈。 安饶:“不是,你放开,我可以的!”大学法学院辩论队队长可不是浪得虚名! “尊重他人命运。” 这句话效果很好,安饶安静了,柏川这人是真的心狠啊。 “哐哐哐——”众人前方响起一阵金属饭勺敲击木板的声音,一个丑陋肮脏身材臃肿的厨娘放下手中的黄铜饭勺,然后端出一大盆食物,哐唧一下重重地放在窗口木板上。 “要吃饭就排队!” 第6章 海盗船5 饭盆盖子一掀开,一股难闻的鱼腥味扑鼻而来,安饶早晨刚看到了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此刻再闻到腥味,整张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随便找了个远离饭盆的偏僻桌子坐下来。 这是皇家战舰的主餐厅,餐厅大而明亮,视野极佳,餐桌和椅子用的都是讲究的黑胡桃木,而如今落到了海盗的手里,因为得不到良好的护理显得破败脏污,实在是暴殄天物。 而那名丑陋臃肿厨娘,不仅头发油腻围裙黝黑,就连指甲缝里也是黑黄一片,她身边的木台上放着的就是大家吃的饭,一些灰白色浓稠的汤汁从饭盆的边缘溢出来,滴滴答答地滴在木台上,散发着不新鲜鱼类特有的腥臭,令人几欲作呕。 厨娘后面是一堵原本大概是白色的墙壁,现在已经污秽不堪到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只能依稀地辨认出墙上用蓝色的油漆书写的“save food”。 安饶坐在桌边,远远看着厨娘给船员们打饭,来一个人就拿起一个深木盘,再从饭盆里舀一大勺难以名状的灰白色糊状物扣进盘子里,然后粗暴地往面前的人怀里一推。 但奇怪的是,厨娘明明如此粗暴无礼,却贴心地在给每个人打饭的时候问上一句:“够不够?” 够不够?安饶漂亮的指尖轻轻地扣着桌面,笃笃,笃,笃笃笃…… 饭菜盛多少居然可以由玩家说得算,真的有这么好的事?安饶眯了眯眼睛,这是海盗船上出现的第二个npc,游戏中的npc意味着剧情和线索,这个厨娘值得榨取。 “啊,这个看上去好难吃啊,可以不吃吗?”一个姑娘捏着鼻子看了一眼饭盆里的食物嫌弃道。 “不吃就不排队,排队了就要吃饭,排队不吃饭?你他妈敢浪费老娘的时间?”那厨娘恶狠狠地盯着捏着鼻子的姑娘,灰绿色的眼珠里盛满歹毒。 那姑娘被吓住,毕竟一会儿还要干活,不吃饭的话,谁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于是连忙战战兢兢地伸出一根手指:“那我,我只吃一点点。” 厨娘没说什么,拿起一个深木盘,“吧唧”一勺子饭菜扣进碗里,然后粗鲁地把盘子耸到姑娘的手中。 “你不吃早餐?”柏川拉开安饶对面的椅子坐下,问道。 “我早晨看到了两具尸体,”安饶的脸又白了白,“你呢?” “不饿。”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这里有人吗?”一个礼貌的声音打断二人的交谈。 安饶抬头,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短发男孩端着餐盘站在自己面前,有些拘谨地问道。 眼前的这个男孩一副高中理科生的样子,看上去十分乖巧,半晌,安饶拉开身边的椅子:“没有,坐吧。” “谢谢。”男孩儿微微欠了欠身,然后坐在安饶的身边开始安静地吃饭。 一勺饭才送进嘴,就见那男孩儿皱着眉把勺子扔餐盘离再把餐盘也往远处推了推。 “怎么了?” “太难吃了!”男孩儿一副要吐的样子。 安饶垂眼看向那个餐盘,里面是一滩煮烂了的米饭和一团团连鱼鳞都还在上面的鱼肉,鱼肉已经半腐,絮絮地缠在米饭之中,确实是令人作呕,但安饶依然非常遗憾地说:“可你必须吃完。” “为什么?!”男孩瞪大了眼睛。 “你还记得那人说什么了吗?”安饶的指尖很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她说要吃饭就排队,意思是可以不吃饭,但是如果要吃饭那就得排队,换句话说,排队了就得吃饭,否则就违反了规则。” “我选择了不吃饭,但是既然你选择了吃饭,就最好吃完它,否则……”安饶示意男孩儿看那堵墙上的字。 那男孩儿顺着安饶的手看了过去,整个人僵了一下,就又默默地拉回自己的餐盘,眉头紧锁地开始痛苦地吃起来。 还挺听劝,安饶看了一圈餐厅,空桌子明明还有很多,这男孩儿是特意选择做自己旁边的,安饶饶有兴致地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皱着眉认真吞饭的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 “苏鸣。” “为什么坐这儿?”安饶捻了捻手指问道。 “因为……”苏鸣努力地吞进去一口饭,“我相信你。” “相信我什么?” “相信你说的话,这不是vr游戏,我们是在逃命。”苏鸣字正腔圆地认真说道。 “哦?那我请你配合我演一出戏,可以么?”安饶开门见山道。 “呃?”苏鸣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笑眯眯的安饶,又疑惑地看向安饶对面的柏川,柏川挑了一下锋利的眉尖,没有说话。 没多会儿,正当大家都差不多开始吃早餐的时候,餐厅一角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我偏要坐这里,怎么了?!”一位身穿象牙白风琴领衬衣,长相清俊的青年突然站起来吼道,“是我先来这里的,你凭什么让我走?!” “凭什么?”他对面戴眼镜的短发年轻人冷笑一声,“凭你在船上是最低贱的工种,凭你今天早晨还抛过尸,晦气!” 年轻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脾气居然这么暴躁。 “铛铛铛!”胖厨娘用饭勺使劲敲了好几下已经空了的饭盆,“餐厅禁止吵架,都给我坐下好好吃饭!” “就是,饭还塞不住你的嘴!”安饶朝那个短发眼镜男孩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又立即快步走到厨娘面前,笑得一脸乖巧可爱。 “啊,刚刚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太太,”安饶一把握住厨娘肮脏的手,“他们嫌弃我低贱,总是欺负我,还好有您帮我说话,您简直太善良了!” 面前青年清秀漂亮,小鹿似的黑眼睛里含满将掉未掉的委屈眼泪,挺翘鼻尖因为情绪激动而泛出好看的粉红,实在是太可怜太可爱了!更何况他的手,温暖又柔软,啊!有多久没有摸到过这么柔软细腻的皮肤了! 那厨娘被安饶夸得心花怒放,她细细抚摸着安饶柔软的手背,粗声粗气地哑着嗓子说道:“不要怕,那些狗娘养的势利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9章 “嗯!谢谢您,好心的太太!您简直就是天使!”男孩越说越动情,一颗圆滚滚的眼泪精准地滴到厨娘肮脏的手上。 啊,老天爷,他的眼泪是热的!厨娘紧了紧握着安饶的手,然后低声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小心那只贱鸟的眼睛,它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的,太太,我一定谨遵您的教诲,您真的是太好心了!”男孩儿抹了抹眼泪,恭谨地对厨娘鞠了个躬,然后一溜烟地跑了回去,然后挑衅地重新在短发眼镜男孩儿身旁的座位上坐下。 “如何?”柏川问着话,眼睛却落在桌下,安饶正使劲在裤子上蹭着刚才握过厨娘的手,没多会儿,那双白皙的看着十分柔软的手就被搓得通红。 柏川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也是一双干净柔软的手,在水里不断地洗着,洗得双手通红,指尖发皱依然不能停止。 那一闪而过的画面如同一支凭空出现的尖钉,生硬地楔进脑子里,让柏川的头猛地疼了起来。 “说了一堆废话,但是有一句,她让我小心鹦鹉的眼睛,你怎么了?没事吧?”安饶看柏川的脸色有些发白。 “没事,”柏川摇摇头,“鹦鹉是船长的眼睛,不是传话的那种眼线,是眼睛。” “啊,”苏鸣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兴奋,“所以这一切真的都是真的!” 安饶:…… 柏川:…… “我懂我懂!”苏鸣点头如捣蒜,一脸跃跃欲试,“这里真的会死人,船长和厨娘是npc,我们要找到逃出去的线索,对吧?” 不是,虽然总结得很到位,但是这孩子看上去也不是太对劲啊。 “你还是先把饭吃完吧!”安饶语重心长。 “哦……” “我草!这他妈什么鬼玩意儿,太特么难吃了!游乐园就给我们提供这么些猪食吗?老子不吃!”之前那个说话很不客气的蓝马甲背心男人把盘子往前猛地一推,里面的饭菜顺着惯性洒得满桌都是,浓稠的汤汁顺着桌沿淅淅沥沥地流到地板上。 “就是,太特么恶心了,狗都不吃这玩意!”另一个人直接将餐盘掀翻在地上,咣当一声,弄得地上全是饭菜汤汁。 厨娘阴沉着脸走过来:“不吃就别排队,排队打饭就要吃完。” “老子爱吃就吃,你管我,这饭猪都……啊!”还没等那人说完,就看他抓挠着自己的胸膛惨叫了起来。 “撕啦!”只见他一下子扯掉身上的粗布马甲,然后疯狂地在自己胸前抓挠起来,嘴里不断发出痛苦的嚎叫。 不一会儿,就看到被他自己挠得鲜血淋漓的胸口突出好几处尖角,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 “啊啊啊!”男人惊恐地看着自己越来越鼓起的胸口。 “噗嗤——”一阵轻微的皮肤被戳破的裂开声后,一根根粗大而尖锐的鱼骨,从他的胸膛处穿膛而出。 与此同时,那个之前把餐盘摔到地上的男人也开始痛苦地嚎叫起来,只见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脖子伸得老长,两只手疯狂地扼住自己的喉咙,似乎是想遏制住什么东西从他的脖子里钻出来。 “嗬……嗬……”他说不出话来。 刹那,无数根又细又密的白色鱼骨刺破他的喉咙和口腔,如雨后的春笋一般从他的口腔和脖子中疯狂长出。 如果说排队时死的花臂男最后站起来走掉显得那只是游乐园特意安排的沉浸式恐怖彩蛋环节,小个子男人的尸体实际上并没有被大家看见,而25号死亡因为过于惨烈和不可思议,在安饶描述的时候反而让大家更加觉得是游戏效果,而这次,这次就完全不一样了。 两个大活人还在餐厅地板上抽搐,戳破皮肤的白色鱼骨上挂着人类粉色皮肉和深红色的内脏碎片,两人涣散的瞳孔猩红一片,因为恐惧和疼痛而溢出的眼泪让他们表现得好似在忏悔自己之前的不敬,血泊越来越大,人类鲜血的腥味完全盖过了难闻的鱼腥味。 餐厅中的其他人被这地狱般的场景吓到失语,因为过于骇人,整个室内反而一片寂静,仿佛一群被吓傻的狐獴,呆立原地,连尖叫和逃跑都不会了。 “还愣着干什么?”寂静之中,安饶敲了敲苏鸣的盘子,“快七点了,赶紧把饭吃完。” “啊?哦!”苏鸣没有二话,开始闷头干饭,安饶说得对,七点不开始工作就会违反船长的工作规则,而饭没吃完就去工作又会违反厨娘的用餐规则。 安饶的提醒,仿佛是一根针,戳破死寂,所有玩家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直接跳过恐惧和害怕,很快,餐厅里囫囵吞咽的声音四起,没有人再抱怨饭菜的难以下咽。 苏鸣苦着脸咽下最后一勺饭后,整个人都松了口气般地瘫在椅子上:“呼……总算吃完了!” 苏鸣挠了挠脸颊:“这里有蚊子吗?好痒啊。” 坐在苏鸣旁边的安饶闻声看去,只见苏鸣白净的脸颊上,隐隐浮现出一个粉色半圆形状的东西,好像……某种鱼类的鳃。 第7章 海盗船6 安饶抬头朝餐厅中其他的玩家看去,有的人没有什么变化,有的则头上已经长出奇怪的触角,安饶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又看了一眼同样没有吃东西的柏川,柏川没有任何变化。 “吃东西会触发异化。”柏川说道。 安饶点点头,柏川没有错,可这个人越是没有错就越让他感到害怕,就好像他事先知道这里的所有规则,因此始终可以做到不踏错一步,看到任何场景也能够波澜不惊。 吃饭会让人变成怪物,餐厅中每个人异化程度都不太相同,看来异化程度的深浅和吃的多少是正相关的。 眼前这离奇的一幕恰恰解答了一个始终横亘在安饶心中的问题——游戏时间的计算。 目前看来,海盗船的通关应该是完成boss发布的任务或者是打败boss,但是任务不可能没有完成时限,否则玩家完全可以选择一直在游戏中待下去。 很显然,海盗船游戏中的时间计算方式就是异化,人不可能不吃饭,即便知道吃饭等于异化也没用,饿上一顿两顿还可以,但是别忘了,船长给水手们安排的全是繁重的体力活,一天下来只可能吃得更多。 果然,餐厅里没多久就响起了一阵阵惊恐的尖叫声和桌椅摔到的声音。 “啊?这个人怎么了?”苏鸣拽着安饶的袖子,指着前面的一个人问道。 那人的耳朵长出根根骨刺,头顶还多了一个如果钓鱼竿似的细细凸起,十分像海底善于伪装的躄鱼。 安饶一脸同情地望向苏鸣。 “啊,我该不会也这样了吧?!”小孩儿立刻惊慌失措地在脸上乱摸起来。 “没事,都会变的,我只是碰巧这顿没吃罢了,今天吃饭以后我也会开始变鱼的。”安饶拍拍少年的肩安慰道。 苏鸣:呜呜呜,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呢! 还没等大家重新互相辨认清楚物种,那只五颜六色的鹦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餐厅门前,静静看着餐厅里的疯狂而血腥的一幕,从它的眼神里甚至可以读出欣赏。 安饶突然想起来丑厨娘的那句话:小心鹦鹉的眼睛。 “工作!工作!”鹦鹉扑棱起翅膀扯着嗓子尖叫道。 安饶看了看腕带,早晨七点,分毫不差。 “走吧。”安饶起身示意苏鸣和柏川去甲板。 “即便船长不在,也一定要认真工作,鹦鹉是他的眼睛。”安饶叮嘱苏鸣。 “嗯嗯,谢谢老大!”大约是感激安饶救了自己一命,苏鸣直接自顾自地单方面封自己为安饶的小跟班。 苏鸣是炮手,此刻已经找到了自己负责的那座火炮,开始认认真真地填弹药,柏川是领航员自然是已经爬到了主桅杆上的瞭望台,而小小清洁工安饶,也开始卖力地擦洗起甲板来。 经过餐厅惨剧和亲身体验异化,再没有人有心情开玩笑,所有玩家此刻已经明白过来,自己面临的是生死游戏,现在是在逃命!退一万步讲,即便这是vr游戏,根据死在自己面前的两名倒霉玩家的经验来看,游戏死亡带来的痛苦也是一分不少的。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开始干活,和昨天不一样的是,今天没有人说话。 天气依然很差,海浪很大,能见度依然很低,柏川皱着眉望着远处那团摇摇欲坠的黑影,一晚上过去了,海盗船和它的距离始终没有变过,它真的是一艘船吗? 风速开始变大,柏川盯着风向标,朝甲板喊道:“升主帆!” 甲板上坐立不安的风帆手立刻开始手忙脚乱地放缆绳。 脖颈上刺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十字架的男人神情紧张,之前自己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嘲笑那个看上去连只鸡都捉不住的小清洁工,紧接着那两个人就直挺挺地死在了自己面前。而自己在吃完一整盘饭后,手指之间居然长出了一层薄薄的膜,自己的手越来越像蹼了! 第10章 之前被分配成为风帆手的时候,十字架男觉得自己运气挺不错,收放风帆看上去比炮手轻松多了,但是现在……长出薄膜的手根本握不紧粗大的缆绳,更何况还要打结,打结!手指都分不开怎么打结?! 缆绳在绳柱上不断打滑,新长出来的薄膜娇嫩无比,被粗粝的缆绳稍微磨一下都疼得钻心,十字架男急得满头大汗,欲哭无泪。 “系错啦!傻瓜!”鹦鹉扑扇着翅膀尖叫起来。 “不要叫!”十字架男本就心浮气躁地努力掩饰自己的工作失误,这时候被鹦鹉看到大声嚷嚷出来,被船长听到就完了! 他气急败坏地伸手去捉鹦鹉,想让它闭嘴,只可惜那鹦鹉非常灵活,十字架男和它一人一鸟围着桅杆兜起了圈子。 “系错啦!” “闭嘴,死鸟!” “系错啦!” “再叫就把你拔毛炖汤!” 十字架男恨得咬牙切齿,偏偏那鹦鹉总也飞不高,漂亮的尾羽总是堪堪从他长满薄膜的手边滑过,给他一种下一秒就能把鹦鹉捉住的错觉,他只是想捉住鹦鹉,把它扔到其他不会工作的人那里,不要让它紧揪着自己不放罢了。 他有什么错? 一阵横风猛地吹过来,他负责的那根风帆横杆因为没有被系牢,被风吹得打横转过来,直接打到十字架男的后脑勺上,“砰”地一下,十字架男被打得在甲板上摔了个狗啃泥。 十字架男在地上两眼发黑地趴了很久,等眼前渐渐恢复清明,视野中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长靴,他顺着长靴仰起头,视野里出现船长那张肮脏的脸,派斯浑浊的独眼正毫无温度地盯着自己。 “为什么不工作?” “我,我在工作!我系不紧,我的手!”十字架男颤抖着把手伸出来给派斯看。 “工作干不好就要受罚。”派斯面无表情地从腰间抽出一支长鞭,在空中打得“啪”地一响,然后一鞭直接抽到十字架男的手上。 “啪!” “啊!”十字架男惨叫道,手背上立刻出现一道鲜红的鞭痕,刚长出来的娇嫩薄膜直接被鞭子劈开,紧接着又出现了第二道、第三道、第…… “你,”派斯看着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地抱着自己两只血淋淋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手痛哭的水手,毫不留情地命令道,“回去把房间里的摆件全部擦一遍。” 这是什么奇怪的惩罚?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十字架男一听,立刻跪在地上朝船长不停磕头,激动地高声赞颂:“谢谢船长!谢谢船长!” 安饶眯了眯眼,这位派斯船长虽然派头十足,但每次出现给出的命令却都不痛不痒,分工作分钥匙早睡早起,他甚至都不要求大家加班!仿佛希望大家都为他健康工作五十年的样子。 如今有人没能完成工作,他也只是毒打一顿,要求人家回去打扫卫生? 他似乎在害怕些什么,他到底是不是boss?身为一船之主,他在怕什么? 中午吃饭的时候,安饶和柏川路过十字架男的房间,只见他正在仔细擦拭着一只镶满珠宝的黄金十字架,他手指间的薄膜全被鞭子抽破,鲜血淋漓,让人看着都替他觉得疼,可十字架男仿佛根本没有感觉,一边哼歌一边擦装饰品,心情非常好。 纯金的十字架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安饶眼睛生疼,他侧脸看了一下柏川,发现柏川同样神情凝重,淡琥珀色的眼眸沉沉地望着房里的人。 “他今晚会死的。”安饶转身对乖乖跟在自己身后的苏鸣说道。 “啊?为什么?”苏鸣懵懵懂懂。 “他用手触碰了那些摆件。”规则不可能提供无效信息,即使推理认为触碰作为损毁的前提没有罚则,但还有那被涂黑的六个字的存在,既然这一条都在讲触碰,那么被涂黑的六个字多半还是和触碰有关。 自己和柏川昨天都是隔着衣服触碰的摆件,而25号光头男人的房间一片狼藉,他多半是用手触碰摆件了。 不过奇怪的是,就算触碰摆件是死亡规则,派斯作为一船之长明明有实力亲自杀人,为什么要搞得这么迂回呢? “啊?玩了房间里的摆件就会死吗?”苏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绝望。 “嗯?” 然后在安饶和柏川的注视下,苏鸣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漂亮的皮质小本子。 安饶:…… 柏川:…… 安饶一把将苏鸣拉进房间,劈头盖脸就是对孩子进行了一顿安全防范教育,然后对苏鸣摸了什么怎么摸的摸了多久,以精确到分钟和厘米的程度问了个明明白白。 “就,就拿了个本儿,这上面写的是日记,我就觉得有意思,就,就拿着看了……”苏鸣满脸委屈。 “所以柜子上的东西,你都摸了个遍?”安饶震惊道。 “到也没有……”苏鸣声音越来越小。 “这个摸了没?”安饶指着苏鸣房间柜子上那个金光闪闪的鼻烟壶问道。 “没,这玩意丑死了地主审美,我摸它干吗?”苏鸣找回了一点底气。 安饶:…… 行行行,好好好,是是是,你俩都视钱财如粪土,就我俗不可耐行了吧? “现在的情况是,我和安饶都隔着布摸过房间里的一般摆件,我和安饶没有事,苏鸣用手摸过房间里的一般摆件,苏鸣没事,我们三人全都没有摸过珠宝摆件,因此,目前至少可以得出用手触摸普通摆件不会触发死亡条件的结论。”柏川说。 “而死去的25号光头男人房间中一团糟,所有的摆件全都移动了位置,推测他用手摸过所有摆件,于是他死了,问题可能出现在触摸珠宝摆件上。”安饶补充道。 “那……那最早死的小个子叔叔呢?”苏鸣推了推眼镜,“你们不是说他什么都没碰过吗?” “所以触碰摆件不是唯一的死亡条件,他晚上出门了。”安饶说。 “还有一种可能,”柏川沉声道,“船长不是杀人boss,否则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有十字架纹身的男人?” “要么海盗船boss不止派斯这一个,要么死亡规则不止摸摆件这一个。”安饶得出令人绝望的结论。 “对了,你们还记得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五条的后半句话吗?”安饶突然问道。 “记得记得,不要什么什么的,后面的六个字被涂黑了。”苏鸣又开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哎?不错,安饶赞许地望向苏鸣,这小孩儿乖巧听话记性还很好,很有用! 和柏川一样有用! 第8章 海盗船7 第二天,十字架男死了,同时还有两个玩家也死了。 安饶看着房间里熟悉的sin和人皮工艺品,更加确信派斯不是海盗船关卡boss,昨天派斯甩鞭子看似用力,但是没甩几鞭,就能让人很明显地感觉到力道开始减弱,这样的人,是绝对无法一晚上收拾两个人的尸体的——有魔法也不能。 “怎么样怎么样,真的就是老大你昨天说的那个死法吗?!”苏鸣站在门外使劲踮脚往里看。 安饶有点儿头疼,进入这艘奇怪的海盗船里以来,谜团是一个也没解决,遇到的两个临时小伙伴倒是都可圈可点,一个老反社会和一个小反社会,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安饶再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吸引变态的潜质。 “十八禁,这里未成年人禁止进入。”安饶敷衍道。 “嗷!可是我生理未成年,心理很成熟哦!”苏鸣垫着脚卖力地想把自己卖出去,“我得过imo金牌哦!” 安饶:…… “imo是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简称哈!”苏鸣贴心科普扫盲道。 “他以后总要自己面对这些的。”柏川听不下去了。 也是,一共六个游乐项目呢,这才哪到哪。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后,安饶温和清亮的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遵命!” 半分钟后,房间门外,一个半大少年整个人贴在木质墙壁上吐得天昏地暗。 “呕——!” “你看,我就知道,他只是个孩子。”安饶摇头。 “你昨天也这样。” “那不一样,我是成长型的。” 柏川直接忽略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站起来说道:“三个人的死法是一样的,三个人房间的摆件全都被动过了。” “今天需要在餐厅提醒大家不要触碰摆件了,”安饶说,“虽然作用不大,但是总得做点儿什么。” “嗯。”柏川没有阻止,其实他们俩都很清楚,死亡规则不止一条,即便不触碰摆件,也说不定会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死掉。 坐在餐厅里,苏鸣一边疯狂吐酸水,一边趴在餐桌上有气无力地往外吐着话:“第一天死的那个二十五号,他特别喜欢撩女生,昨天死的仨,一个是和那个被鱼骨戳死的人一起泡夜店的时候被卷到游乐园里的,另一个我不太确定,但是排队的时候,我听到过他说回去以后要考虑如何错峰请两个女朋友过来玩,还有一个我不知道。” 第11章 “你怎么光记别人这些事情?”安饶对这位未成年人的八卦程度表示震惊。 “我能怎么办,他们来游乐园又不是来加班的!他们说的就是这些东西啊。”苏鸣委屈巴巴,“而我的记性又太好……” 中二少年外加喜欢凡尔赛,安饶无语地皱着眉咽了一大口饭,觉得自己的命好苦。 “哎?老大!你的变异还蛮特别的哎!”苏鸣突然惊叫道。 “嗯?”安饶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脸,额头似乎覆上了一些鳞片,鱼类罢了,有什么特别的。 但是,为什么连柏冰山的脸上也漾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安饶警惕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二人。 苏鸣已经确诊是海底著名捣蛋鬼蓝环章鱼,由于有毒又聪明——苏鸣对自己的新身份十分满意,而看着柏川银白色的鳃就知道他是大白鲨了,倒是非常符合他的性格。 那自己,安饶自忖,至少也应该是聪明温柔又亲人的海豚吧…… 但是聪明的海豚和鲸鱼不仅不是鱼也没有鳞片,so…… “哈哈哈,老大你额头的橙白色配色好好看啊,万万没想到你的隐藏属性是小丑鱼啊!哈哈哈哈哈哈!”苏鸣爆笑,然后压低声音道,“我没看走眼,我就知道老大会收留我的!” 安饶:…… 如果说之前他推论游戏会根据人的特点来匹配异化动物种类的话,现在他愿承认自己的推论是彻头彻尾的胡说八道。 自己和著名海洋男妈妈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好不好!!! “没事的老大,”苏鸣抹着眼泪强忍笑意安慰道,“至少你的配色最高级啊,爱马仕橙呢!全船数你最贵气!” 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社交微笑.jpg 今天天气相对要好一些,能见度没有那么低了,甚至连风都稍微小了一点,深蓝的海水里可以看到大型鱼类悠然游过的身影,如果不考虑令人窒息的气氛和成堆的垃圾的话,简直就像在度假。 死的人越来越多,再愚蠢的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没人再说这是vr游戏之类的蠢话,所有人都在沉默且绝望地工作。认认真真给火炮填弹药的苏鸣,一脸担忧地眼睁睁看着安饶又往甲板上最显眼的位置洒了一堆烂布条。 “老大,”苏鸣悄咪咪地小声提醒,“你会不会做卫生啊!被船长发现你在玩垃圾就死定了啊!” “啊看来我选的位置不错,”安饶拍了拍小孩儿的肩,“我正担心他发现不了呢,好好工作别分心!” 说罢,安饶又往那堆破布条旁边扔了一把他好不容易收集到的烂苹果核。 苏鸣:…… 很快,一双黑靴子不负所望地出现在安饶的面前。 “啪!”那支沾着血的长鞭在安饶身边打了个响。 “我说过我对清洁要求很高。”派斯狠狠踢了一脚那堆破布条,一只浑浊的独眼死死盯住安饶。 其他人都停下了手边的工作,愣愣地望着这边,安饶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发疼,额角开始沁出冷汗,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那条带血的长鞭开始朝自己这边滑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稳住,还没到时候。 安饶呼吸微窒,指甲掐进沾满冷汗的掌心,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再等等。 “既然这么不会清洁,那就先回房间把——” “尊敬的船长先生,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您一定要听我说完!”还没等派斯把惩罚说完,安饶突然单膝跪下拽着船长的裤腿喊道,硬生生地打断了惩罚的发布。 没等船长说话,安饶连忙继续说下去:“我身为清洁工,使命就是让整条船上的人员都能够在舒适洁净的环境中工作和生活。” “所谓舒适洁净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不是一尘不染的环境,就好比炮手身旁如果什么都没有,就根本不方便塞炮弹和随手拿到火石,补帆手身旁一定会有很多针线否则根本无法完成补帆工作一样。” “而这些布条,”安饶拿起一条破布条展示给派斯,“它们只是破但是一点也不脏,我把它们收集在一起,完全是为了鹦鹉大副啊!” 派斯没有说话,毫无表情的脸死死地盯着安饶。 “大副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鹦鹉!不瞒您说,我在被您招募上船成为水手之前是一位兽医,我知道鸟儿喜欢生活在柔软的棉花和稻草做成的窝里,”说到这里,安饶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下来,“我一直想给大副找一些棉花来,可惜船上没有,所以我只能到处收集布条,甚至不惜从我唯一的扫帚上拆稻草下来……” “只为力所能及地给我们聪明又强大的大副提供一点点生活上的小便利。”小清洁工简直要哭了。 派斯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鹦鹉。 “嘎嘎嘎!”鹦鹉不负众(主要是安饶)望地“呼啦”一下,落到那团破布和稻草枝搭成的小窝里,然后舒服地喟叹一声,甚至歪头惬意地在破布窝旁边的烂苹果核堆里翻翻找找起来。 派斯阴冷的表情终于松动,过了简直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半分钟后,派斯吩咐道:“去找把新扫帚过来扫地。”说完便转身走掉了。 “呼……”安饶吐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差点儿直接坐到了地上。 “老大,你刚才多少是有点浮夸了!”苏鸣小声评价道。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安饶拍了一下苏鸣的脑袋,“你懂什么踩点得分,鹦鹉是船长在这条船上唯一信任的伙伴,从它下手不会有错。”同时心中松了一大口气。 目的达到了! 甚至还有意外之喜——船长没有告知新扫帚应该去哪里拿! 安饶第一天工作时就发现,即便他是有理由在船上四处走动的清洁工,他的自由依然十分受限,因为鹦鹉一直盯着他,不让他有半点可以自由观察的机会。 不过即便在如此严格的监视下,安饶还是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始终没有找到船长室。一般而言,船长室应该在一层甲板的船头,好方便船长随时掌舵和察看船的行进方向,但是这艘船的船头除了船舵以外,本应该是船长室的地方居然只是一个的会议室,里面除了一张空荡荡的会议桌,什么也没有。 那么其他地方呢?派斯每天天黑之前就急匆匆的走掉,他去哪了?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自己扫帚在哪里? 派斯似乎并不完全熟悉这艘船,安饶甚至感觉派斯在害怕这艘船,这艘本就不属于他的船,那么他想追上前面的那艘船的目的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为了拿到新扫帚,安饶开始名正言顺地在船上“找”起来,这一次甚至连鹦鹉都没再跟着他。 一层甲板是肉眼可见的空旷,而二层甲板作为船员主要休息和活动的场所,之前也并没有机会走完,此刻,安饶独自一人走在二层甲板上,孤独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回荡,走廊两侧的房间,绝大多数全都被从外面上了锁,房门下渗出层层叠叠的深褐色污渍,都已经深深浸入木质地板里,无法被清理干净。 由于光源有限,即便是白天,二层甲板走廊也显得朦胧昏暗,走廊墙壁上挂着的装饰画只能显示出一个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那种窥视感又出现了,如同一条看不见的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无声无形地缠将上来。 安饶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走廊中空无一人,可是那种奇怪又熟悉的,如影随形般的窥视感又一次紧紧攀上了自己的背脊,那一道从自己记事起就一直存在的,饥饿的、渴望的、探究的视线。 这么多年来,安饶已经习惯了与这道无形的目光共处的感觉,只不过进入这座游乐园以后,它变得更加频繁更加明显和肆无忌惮。 走廊上挂着的装饰油画中,一双双眼睛安静地睁着,有的眼睛因为被覆上了血迹而猩红一片,有的眼睛因为颜料的剥落而只剩下空白的眼白,有的眼睛因为刀刻箭啄而只剩下一个空茫的黑洞,但此刻,它们都无一例外地不带任何感情地静静盯着安饶的背影,仿佛生锈的机器一般,随着安饶的身影一格一格地移动。 二层甲板的顶端是一间巨大的房间,占据了整个二层甲板的船头位置,奢华陈旧的双开房门不仅被铜锁从外牢牢锁住,两扇房门甚至还被木条像贴封条一样整个钉了起来。 奇怪,安饶摸了摸木条,然后捻了一下手中的黑灰,看样子房间已经被封起来很久了,虽然也存在不使用这扇正门而另开偏门使用这间房间的可能,但考虑到派斯对这艘船的畏惧,他多半是不敢对这艘船乱来,这个房间不可能是船长室。 突然,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第9章 海盗船8 安饶回头,来人是柏川。 “逃离工作是要受罚的。”安饶笑道。 柏川耸耸肩:“大不了回去擦摆件。” 派斯只敢靠罚人擦摆件来借刀杀人这种窝囊手段,已经成为安饶和柏川二人心照不宣的笑话了。 第12章 “二层甲板的这间大房间被封得特别严实,”安饶敲了敲门上的铜锁,“至今也没看到船长室,他总不能每晚牵根绳睡半空中吧。” 柏川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找找看,船长室找不到意味着船上有他也需要躲避的东西,可能是真正的boss.” “你才是真的亡命之徒,我可是费了老大劲才给自己到处闲逛找到正当理由的。”虽然柏川看上去就又冷又凶不像个好人,但安饶确实没有想到他也会离开岗位。 “我希望快点离开这里。”柏川摸了摸脸颊上的鲨鱼鳃。 “哦。”废话,谁不想。 “我要找一个人,那个人在游乐园里。”柏川似乎想到什么不太美好的事情,锐利的眉峰也随之起了一些波澜。 还没等安饶提问,就被一阵狼吞虎咽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 二人立刻噤声,无声无息地朝声源地摸了过去。 声响是从餐厅的后厨发出来的,半开的门里,安饶看到那个丑陋肮脏的厨娘正缩在角落里,捧着一条半腐烂的鱼狼吞虎咽。因为腐烂而变得灰白的鱼肉扑簌簌地不断从鱼骨上掉道地上,又立刻被厨娘连忙捡起来塞回进嘴里,她的样子贪婪而专注,仿佛已经被饿了上千年一样,甚至连失去光泽的死白的鱼鳞都不放过。 “谁?!”厨娘感觉到有人靠近,警惕地吼道。 “是我啊,我好心又善良的太太!”门外蹦出那名之前被人欺负过的青年,他其实很高,只是因为太过单薄所以显得小,又因为长得比女人还要精致漂亮,糙汉们欺负他也就不足为奇,可是,凭什么他一个男人能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世界上谁都比自己好看! “是你啊。”厨娘虚伪地笑道,露出一口烂到根的黑色牙齿,肥厚的嘴唇因为说话而张合,喷出令人作呕的腐烂鱼类的腥臭气息。 “是呢,太太看来您真的很喜欢海鲜呢!”安饶露出单纯如羊羔般的笑意,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厨娘手中的烂鱼恭维成海鲜。 “你来这里有事吗?”厨娘尽力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问道。 “嗯,”安饶用力点点头,天真地把自己手中的扫帚递到厨娘面前,犯难地说道,“我的扫帚坏了,船长先生让我去找一把新扫帚,但是我不知道去哪找……” “哦,扫帚啊……”厨娘灰绿色小眼睛里的恶毒一闪而过,“扫帚这样的杂物都放在底舱,很容易找到,你一下去就能看到。” “底舱?”安饶歪了歪脑袋一脸迷茫地重复道,很明显,他从未听到过底舱这个地方。 “从餐厅旁边的楼梯下去就是了,底舱储存着粮食和酒水,也放着不少杂物,你去找找,一定能找到的。”厨娘的脸上已经开始难以自制地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好的,谢谢您!我这就去找,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好心的太太了!”安饶假装没有读懂她脸上的表情,诚心道谢。 厨娘看着青年小鸟一般开心跑远的背影,恶毒地冷笑道:“扫帚?我看你是个有命去没命回的贱人。” “你看到了吗?”安饶绕到厨娘看不到的地方,说道,“她那副等不及要看好戏的表情。” “嗯,既然底舱里储存了那么多吃的,为什么厨房天天只给大家吃烂鱼,如果是为了克扣伙食,她自己为什么也只吃烂鱼?”柏川淡声道,“只有一个原因,她不能去底舱,我猜她也不敢去底舱。” 不止的,安饶心中反复咂摸着厨娘刚才的表情,那种表面上仿佛是在对你好实际上已经出卖你恨不得你现在就死的幸灾乐祸,安饶简直太熟悉了。 安饶想起自己大学时期的室友,那是自己好不容易从令人窒息的泥淖中爬出来见到的第一个向自己散发善意的人。他是如此珍惜这一段从未有过的珍贵友情,直到某次不经意间听到室友的那句话:“安饶?呵,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学习好有那么点儿利用价值,我为啥要和那个穷鬼混在一起?” 被人背刺而如坠冰窟的感觉令安饶遍骨生寒,他静静走开,一帧一帧回想室友和自己在一起时的每一个表情,大多数的时候就是厨娘这样的,伪善的笑意之下全是淬了毒的不怀好意。 这种令人熟悉的恶心表情让安饶的反骨瞬间暴起,一如后来自己一桩桩地揭露室友伪善的恶行。 “既然船上两个npc都这么害怕这艘船,我就一定要去看看他们都不敢去的地方到底藏着什么好东西了。”安饶心里开始隐隐兴奋。 柏川点头,已经上船两天了,却始终没能得到任何离开的信息,眼看着异化越来越严重,即便什么都不做最后也是死路一条,如今终于找了一丝线索,即使再危险,也必须去试试。 “万事小心,她看上去很想你死。”柏川提醒道,浅琥珀色的眼眸目光沉沉。 “呵。” * 通往底舱的楼梯明明就在餐厅旁边,但奇怪的是之前他们却从未注意到过这个地方。 楼梯口就这样大喇喇地敞开着,向下是黑黢黢的一片,连光都被吞吃殆尽,仿佛一只张着大嘴的怪兽,无声地等着吞没送上门的猎物。 柏川从身上掏出火石,点燃一盏煤油灯,率先踏上楼梯。 “吱嘎……”楼梯发出年久失修的声音,底舱浓重的黑暗被搅动了。 因为油脂不纯而昏暗低微的灯光仅仅只能照亮一小截木质楼梯,等待了一小会儿后,柏川用手朝安饶示意:安全,跟上。 一股潮湿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安饶几乎用尽全部的耐力才堪堪忍住没有咳出声。 底舱之中确实如厨娘所说,堆满了谷物,坚果,腌肉、茶叶、已经发霉了的干菜和水果还有成桶的酒水,这些在航海中显得极其珍贵的物资,并没有被船员享用,而是被放在潮湿阴暗的底舱之中任其腐烂变质。 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浓稠到如同胶质,紧紧将人包裹其中,让人简直无法呼吸,安饶和柏川小心翼翼地在底舱中挪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能够让npc如此害怕忌讳的东西,就算不是游戏boss,那也不可能是什么良善之物。 舱底的地板上,和二层甲板上一样的褐色污渍更多了,一滩又一滩,无止境地朝深处漫延,柏川举高手里的灯,和二层甲板有所不同的是,除了刀枪砍痕和血液喷溅痕迹外,还被人不知道用什么材质画上了奇怪的符号,猩红六芒星的正中间刻有一只冷漠的眼睛,紧紧盯着虚空之处。 在安饶和柏川看不到的黑暗之中,黑色浓雾在无声地翻滚,它们闻到了新鲜人类的气息,焦灼地、饥渴地用浓雾化成的手不断地试图去触碰和撕扯眼前的两个人类。 “等等,这是什么?”不知道走了多久以后,余光之中,安饶瞥见地面上有一个奇怪的东西,连忙拉住柏川。 陈旧的褐色木地板上有一个暗银色的圆环,在煤油灯闪烁不定的黯淡橙色火光下,散发出幽暗的不祥气息。 安饶和柏川小心地靠近,这个是一个是空心的圆环,中央黑暗深邃,它更像是一口井,黑色井口的造型十分奇怪,是一柄鹿头权杖和一条毒蛇背靠背相连,权杖顶端的鹿头被蒙住眼睛,而毒蛇则睁眼吐着信子。 感谢清洁工的身份,这两天的工作已经让安饶脑中生成了有关这艘船的完整地图,地图显示这口井恰巧坐落在整艘船的正中央。 可是好端端的一艘船,为什么会有一口井? 安饶抬头疑惑地看向柏川,而柏川此刻也眉头紧锁,船中有井,不仅完全不符合常理,还透露着一股邪恶的诡异。 不过,毕竟是蒙昧的十七世纪,或许和什么宗教仪式有关也说不定。 安饶拿过柏川手里的煤油灯,起身准备继续往里走,却在转身迈步的那一刹那差点撞到一张惨白的鬼脸上,一张只剩眼洞的没有表情的惨白的脸。 “啊!”安饶被这么猝不及防地一吓,失声叫了出来。 那是一张白人女孩的脸,她的眼睛被挖掉了,只剩下两个空虚的黑洞,在煤油灯昏暗闪烁的灯光下直勾勾地“看”着安饶。 “滴答,滴答……”空洞的眼眶里不断流出黑红腐朽的脓血,滴落在地板上。 “你们是谁?!”那张惨白的人脸开口,声音沙哑粗糙,仿佛喉管被硫酸灼烧过一样,“那个贱人派你们来干什么?!” 贱人?安饶眼前闪过厨娘那张丑陋的不怀好意的脸。 “你们这堆龌龊的蛆虫!”那张惨白腐烂的脸因为愤怒而开始扭曲,眼眶和嘴角不断地涌出带蛆虫的黑红色脓血,“是你们害死了公主!我要杀了你们!” “快跑!”柏川扯着安饶立即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四周的黑雾涌动翻滚得更加厉害了,但又被什么东西给压制得死死的,只能徒劳地在原地无声地哭嚎挣扎。 安饶和柏川二人拼命朝前跑去,好在整个底舱就是一个大仓库,没有岔路和隔间,没跑多久就看到了他们之前下来的楼梯口散发的微光。 第13章 快了! 可是明明已经跑了这么久,二人和楼梯口之间的距离却完全没有缩短! 安饶回头看了一眼,却被这一眼给吓得头皮发麻,只见那张惨白恐怖的鬼脸的身后有无数根黑色触手在涌动,细密的吸盘上满是粘液,在惨白人脸快速移动的同时发出“滋滋”的水声。 近了,惨白人脸露出骇人的笑容,身下的四根触手立刻朝安饶和柏川探去。 ! 快一点!再跑快一点!然而,安饶发现刚刚经过的黑色井口又一次地出现在了自己前方。 “是鬼打墙,”柏川察觉到安饶速度开始下降,立刻稳稳地托住安饶的腰,“不要停!” 可是……真的好累,安饶感觉自己的喉咙简直着了火,胸膛里的肺仿佛两扇破了的旧风箱一般苟延残喘,步伐不由自主地开始变慢。 “吧嗒。”安饶的后脑勺堪堪躲过触手尖,一团粘液却从触手上滴到安饶的后背上,安饶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变重,一种奇怪的麻痹感从被粘液沾湿的皮肤上迅速扩展。 靠,这怪物的粘液有毒! 第10章 海盗船9 跑不动了,安饶感觉胸腔一阵剧痛,一股热流势不可挡地涌上喉咙,腥甜的气息充斥口腔。 “咳咳咳!”安饶被血呛得猛咳起来,然后还没等安饶反应过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居然被柏川毫不犹豫地抱了起来。 ! 不是! 这人劲这么大的吗?!安饶震惊了! “你跑步是不是常年不及格?”柏川严肃认真地问道。 ? 到底是多了一个人的体重,抱着安饶跑步的柏川明显也慢下来的不少。 “窸窸窣窣……”触手蠕动的声音越来越近,而亮着光的楼梯却依然在不远的地方,蛊惑着他们,耗尽着他们。 “嗒。”一只触手搭上了柏川的肩膀,身后的惨白人脸咕叽咕叽地发出饥饿难耐的笑声,它志得意满,下一秒就可以尽情地享受将猎物撕碎的快乐。 就在这时,柏川头一次回头朝怪物看去,冰雪一般寒冷的面容没有表情,在看向那张恐怖至极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脸时,一道璀璨的紫色光芒从他浅琥珀色眼眸中一闪而过。 这是?!惨白人脸怔在原地,原本已经搭上柏川肩膀的触手仿佛被火灼烧一般,怕烫地猛地缩回。 没有看到柏川异样的安饶虽然不知道惨白人脸为何突然停止了袭击,但他立刻抓住机会,从柏川身上跳下来,抹了一把自己的满是血沫的嘴就朝那张恐怖至极的脸喊道:“你还记得黄金匕首和黄金镜子吗?我们是公主派来找你的!我们好不容易躲过了可恶的派斯和……” 安饶一时语塞,那个厨娘叫什么来着? “勒……菲?”那人脸从腐朽破损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名字。 “对!勒菲!她现在是船上的厨娘。”安饶连忙说道。 “哈哈哈!这个贱人,就算害死我们所有人,她也没什么好下场哈哈哈!”那张骇人的鬼脸幸灾乐祸地大笑了起来,黑红的脓血随着变形的五官在脸上蜿蜒,显得更加恐怖了。 安饶:……所以这个丑厨娘不仅背叛了我,还背叛了眼前的鬼,大概背叛这种狗德性本来就是无可救药的吧,安饶有些万幸自己当年并没有给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室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替我告诉公主,珍妮随时听候差遣,但是……”那鬼脸阴恻恻地笑了一下,“你们必须在两个日夜里给我带来公主的话。” 说完,惨白人脸消失了,躁动不安的黑雾重新安静下来,预想的袭击并没有发生,刚才的那一切仿佛只是幻觉。 “很聪明。”柏川冰冷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谢谢。”安饶礼貌回了个笑脸。跑步不行不代表脑子不行,贱人、公主、金银珠宝、海盗、皇家战舰,船舱里的血迹,诡异的六芒星图案……所有的碎片混在一起,虽然还没弄清楚确切的事实,可是大致也能拼出一个故事的轮廓了! “上去吧,”安饶从舱底拖出一把新扫帚拿在手中,“它们魔法世界好难懂,两个日夜怎么精确计算,她能远程监视麻瓜吗?” 柏川跟在安饶身后,走出楼梯后便有了充足的光线,柏川浅色的眼眸骤然缩紧,安饶修长白皙的后脖颈蔓延出一片黑色,之前滴在他背后的粘液洇湿白色衬衣,透过濡湿变透明的紧紧贴在背上的衬衣,可以看到已经完全变黑的皮肤,带着一股浓重的死气。 “你的背变黑了,”柏川说道,“你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吗?” 还没等安饶对此表示惊讶,一股难以抑制的血气又一次翻涌上来—— “咳咳咳咳!”安饶弯腰捂着嘴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血从指缝溢出,顺着苍白瘦削的手指滴在地上,一滴、两滴、三滴……在地上汇成一小洼,暗红发黑,十分不祥。 “看来他们魔法界人士有自己的时间计算方式。”安饶擦了擦脸笑道,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白了几分,加之沾满血迹的红唇,散发出一种非人类的病态妖艳。 柏川怔了一下,沾血的洁白,垂死的生命,一些碎得根本无法拼起来,没有任何意义的记忆一闪而过,雪白的羽毛,带血的纯洁,引颈待戮的温顺…… 可是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旷工这么久,你打算怎么和派斯解释?”安饶拿着扫帚问道。 “我有办法,不用担心。”柏川没再多说什么,底舱那个叫珍妮的鬼脸说两天就是两天,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赶紧找到真相,弄清楚真相就可以破局了。 等安饶拿着新扫帚扫到桅杆下面的时候,果然看到派斯的身影,他拿着长鞭的手青筋暴起,显得十分愤怒,另一只手上的铁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来找柏川算账了。 和安饶不一样,清洁工做不做好清洁是可以补救和解释的,但是船长npc的任务很明确,就是搞定前面的那只船,而领航员的擅离职守很明显给这个任务的完成造成了极大影响。 派斯此时的怒气值和面对安饶时的简直不是一个量级的。 “啪!”鞭子落到皮肉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啪!啪!啪!”柏川的胸前背后顿时血肉模糊成一片。 “船长,我找到追不上那只船的原因了。”等派斯累得放下鞭子,扬起那只铁钩手的时候,柏川终于说话了。 锋利铁钩停在半空中。 “你说什么?”派斯的声音依然很稳,但听得出声音里的渴望半点不假。 “刚才没有风,海上没有其他障碍物,船头航向直对前面那艘船,我看到没有风险就下来想找到行进始终缓慢的原因,”柏川故意停了一下,试探派斯的态度,见他听得十分认真,这才继续说下去,“这艘船上的辎重太多,我们必须扔一些,比如多余的火炮、家具和粮食。” 扔这艘船上的东西,派斯肮脏的大胡子抖了起来,他不敢破坏这艘船,可他又太渴望自己的船!之前自己不敢扔,勒菲这娘儿们又屁用没有,现在人多了,他不用自己动手就能扔东西,对!他现在可以让别人扔! 柏川的行为触犯了工作规则,可是结果却能更快地实现工作任务,一正一负的行为,让派斯的脸色变幻莫测,他好像一个被同时输入两个相反指令的机器人,在原地卡壳了很久,脸上的表情一下笑一下恼,最终整张脸停留在左边脸在笑右边脸在怒的诡异模样,煞是骇人。 但好在因为船长的宕机,派斯的致命指令最终没有发出,柏川就这么顶着一身的伤,爬到瞭望台上继续工作。 安饶仰头望了望瞭望台里那个血糊了一样的人,皱起了眉,不论是柏川还是自己,再在派斯的底线上反复试探的话,都会凶多吉少。 * 时间如同指间的流沙,无论如何也挽留不得,今天饭桌上的安饶比平时更沉默,以至于苏鸣在旁边唠唠叨叨地说话,他都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手指沾了吃剩的汤汁无意识地在桌上涂涂画画。 “哎?老大,你为什么会画这个图案?”苏鸣惊讶道。 “你认识?” “认识啊,”苏鸣点点头,“这个是中世纪很有名的图腾啊,叫囚禁咒,十七世纪巫术盛行的时候,女巫会用自己的血混合特定对象毛发的灰烬画这种带眼睛的六芒星再施咒,就可以把特定对象的灵魂囚禁在指定的地方永世不得逃离,是一种非常邪恶的诅咒呢。” “囚禁……”安饶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只有女巫会用这种诅咒吗?” “是啊,女巫语是不外传的,只有女巫会使用,”苏鸣不明就里,“老大你从哪里看到这个图腾的?” 事情似乎更加明了了,厨娘是女巫,她用这种方法把珍妮的灵魂囚禁在底舱,珍妮应该是公主的女仆,随时准备听候公主的差遣,这样就能够解释得清楚这艘战舰上“royal”的刻印了,而“sin”,很明显,这应该是一位惨遭海盗杀害的公主的复仇。 第14章 那么房间里的金银珠宝是公主的?杀人规则是否就是触碰那些金银珠宝? 可是如果杀人规则是触碰金银珠宝的话,如何解释第一个死的人?他没有触碰任何珠宝。 而且,自己房间里的匕首,苏鸣房间里的鼻烟壶,25号房间里的书信匣,都不像是一位十七世纪的淑女日常会使用到的物品。 虽然还有不通顺的地方,但那些珠宝应该是非常关键的物品。 “杀人规则应该还是和房间内的摆件有关,而且只会发生在房间里,”柏川突然在旁边说道,“派斯不让人出门的规则,或许就是为了不影响公主晚上来房间杀人。” 可是,为什么派斯要帮公主杀人?把人家杀了再讨人开心是不是也太变态了?!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个神秘的船长室。”安饶看着餐厅里一个个半人半鱼的怪物们,沉声道。 “对了,上次你说你要找一个在游乐园里的人,那人是谁?我是医生,在这个游乐园里说不定可以帮你。”安饶突然问道,柏川是个很好的伙伴,无论是体力上还是智力上,简直堪称完美,如果之后的七个游乐项目可以允许结伴同行的话,柏川无疑是个很理想的partner. 但是这人性子太冷,明显是个独行侠,不如从他的愿望入手,说不定可以用帮他找人的理由,让他帮自己过游戏。 安饶算盘打得超响。 “我应该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的长相,他多大多高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我都不知道。”柏川开始朝大白鲨方向变异的皮肤泛着非人的银白,本来就冷峻的深邃五官显得更加冰冷,倒是衬得精于算计但橙白相间的安饶显得有些娇憨可爱。 ? “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并且直觉告诉我一定要找到他。”柏川面无表情地扒拉了一口烂鱼饭,“他很重要。” 是的,这么难吃的饭,就连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安饶也必须鼓足勇气给自己做半天的心理建设才能下口,但是柏川吃起来简直毫无压力,就好像饭菜本就应该是这个味道一样。 “他叫什么?”好奇宝宝安饶被勾起了好奇心。 “安饶。” 安饶本饶:……!!!!! 救命! 安饶内心十级地震后,立刻在余震之中光速展开人生走马灯式自省,一边确认自己确实没有得罪过一个叫柏川的人,一边面沉如水地沉着点头:“名字不算常见,应该比较好找,我会帮你留意的。” 告辞!我觉得苏鸣也可以凑合着用一用,这个姓柏的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地不可或缺! 第11章 海盗船10 “今晚去找找那个厨娘,”柏川咽下最后一粒煮烂了的米,看着安饶已经开始向前胸蔓延的黑色说道,“必须找到船长室。” “嗯,”安饶点点头,“八点半吧。” “好。” “什么厨娘,什么船长室,什么八点半,你们在说什么呀?”苏鸣在旁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好好睡觉。” “你好好睡觉,不要摸摆件!” 安饶和柏川一齐扭头,看着苏鸣异口同声道。 苏鸣:“……哦。” 小丑鱼和大白鲨的组合真的好可怕…… 全海洋最毒的蓝环章鱼瑟瑟发抖地抱紧毒毒的自己。 时间真的不够用了,安饶看着餐厅里已经几乎变异完全的玩家们,一条长着人类四肢的怪异海鳝,嘴巴一张一合,用已经变形的声带吱哇乱叫努力证明自己还是人,而旁边一条丑陋的躄鱼全身上下只剩脚勉强还是人类的脚…… 安饶他们尽量保持一天只吃一顿的频率,每天都在饿疯的边缘煎熬,但即便如此,也只是苟延残喘地勉强延缓变异速度而已。 “我出去以后,要吃炸鸡、汉堡、啤酒、披萨、牛排、满汉全席、烧烤……”苏鸣生无可恋地看着眼前的空气又开始念经,他还只是个少年,正值发育期,对食物的渴求只会比其他成年人更多。 出去,谁不想呢。 八点二十,安饶准时出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走廊两边的房门全都紧闭,每个人都缩在房间中不敢出来。 安饶一路悄无声息地走着,海上黯淡的夜光印出安饶的身影,影子的身姿清雅端正,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少年。 走到餐厅后厨附近,一个更加高大的身影悄然出现,把那道清雅消瘦的身影笼罩得严严实实,柏川走到安饶身后,朝他低声示意道:“她一直在后厨。” 安饶皱了皱眉,如果正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厨娘和船长一样非常害怕这艘船,尤其是害怕这艘船的夜晚的话,那么为什么在结束餐厅的工作以后,厨娘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一直在后厨待着直到快九点还不走呢? 似乎是看透了安然的疑惑,柏川继续低声说道:“她一直在吃鱼。” 更奇怪了。 不过现在可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还是船长室比较重要。 厨娘蹲在后厨的角落,极尽所能地往嘴里塞着鱼。她坏事做尽,当然也受到了反噬。她被囚于船上,代表着饥饿的地狱之火在她体内熊熊燃烧,锥心般的饥饿感如附骨之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除了天黑而不得不回到房间以外,她随时随地都在吃,什么都吃,甚至是烂肉上的蛆虫也照吃不误,可是吃进肚的东西永远都坠入虚空,什么也没留下,让她永远都只能在饥饿的熊熊烈火中煎熬。 快到九点了,得回去了。 厨娘站起来一转身,却看到那个漂亮男孩儿和他身边英俊却毫无温度的冰冷男人,二人挡住了她回房间的路。 “我好心的太太,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用膳呢?”漂亮男孩笑眯眯地问道。 “滚开!”厨娘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两个人,粗鄙地吼道。 “啊,我善良的太太,您为何这么生气?我只是想向您道谢,感谢您这一段时间的照顾啊!”安饶甜甜说道。 柏川有些意外地看着安饶,原本以为医生都是严谨肃穆的性格,但眼前这位林医生为何……这么地……茶? “滚,别挡我的路。”厨娘一把推开安饶,咆哮道。 安饶被推搡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被柏川扶住背才站稳。 “咳咳,您为什么这么着急回房间?”安饶快速地擦掉嘴角咳出来的血,歪了歪脑袋冷声道,“是害怕遇见珍妮吗?” 听到这个名字,厨娘肥胖如小山的身躯明显一僵。 “珍妮,您不会不记得她了吧?她托我给您带好呢,”安饶拢了拢衣领,“您每次死死盯着我吃饭的时候,是不是一直想问我是怎么活着从底舱上来?”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厨娘粗声粗气地答道,但身体却不自控地发起抖来,她在害怕。 “your highness!”安饶突然对着厨娘的身后高声喊道。 不料,却是这厨娘应声惊恐地匍匐到地上,害怕地全身颤抖地缩成一团。 柏川立刻大步踏到厨娘面前,一把抓起厨娘灰褐色的肮脏卷发:“船长室在哪,说。” “我不知道!”厨娘抱着头尖喊道。 “不知道?天已经开始黑了,不知道那就一直待到你知道为止。”柏川的声音带着冰霜,仿佛淬了冰雪的利刃。 “不要,我不要待在外面!我不要!”听到天黑,厨娘发狂似的摇着头尖叫起来。 “勒菲,我现在和公主在一起,虽然我不能保证派斯不会死,但如果你不说,我就敢保证派斯一定比你活得长。”安饶笑得一脸真诚。 原本疯狂挣扎的厨娘听了这话,仅仅只沉默了一秒便说道:“船长室就是船头的会议室!” “是么,但是我去过会议室,那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你在骗我。”安饶歪着脑袋,兴致缺缺地举起手,“your h……” “是真的!”厨娘捂脸尖叫,“我只是帮派斯把船长室藏起来了。” “哦?那告诉我怎么找到它,”安饶敛起了笑脸,“你看,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安饶赌对了。 厨娘身为女巫,她会的是巫术,多亏那个过目不忘还好奇心旺盛的臭小子苏鸣,给安饶紧急科普了一下十七世纪的女巫知识,女巫擅长施咒,而施咒的基础是血和诅咒对象有关的东西,因此这次来找厨娘,他和柏川都穿了一件用床单改制的斗篷。 而这位无法施咒的女巫,很害怕天黑后会出现的公主。 为了避开天黑后可以随意出入房间杀人的公主,厨娘和船长在天黑之前就需要找到一个公主绝对找不到的地方躲避追杀,虽然不知道厨娘晚上躲在哪里,但是既然找不到船长室,那么船长躲藏的地方就很好猜了。 ——那间被藏起来的船长室。 “会议室大门门锁下方有一个圆孔,用杰克的羽毛吸处子之血插进去才就可以找到船长室!”厨娘虚弱地说道。 杰克?那只大鹦鹉? 第15章 “处子之血?”安饶不信,“你耍我呢?” 谁知厨娘却诡秘地笑起来:“女巫的诅咒又称血咒,必须用血才能完成,而处子之血,呵呵呵,海盗船上不可能有处子!” 安饶回头望柏川,却见柏川也眉间紧皱,显然也觉得处子血这个设定太儿戏太不可思议了。 “海盗启程之前,派斯都会要求所有人去逛妓院,男妓女妓都可以,新人破身,老人狂欢,这是惯例,”厨娘见他们不信,连忙解释道。 “哼,”安饶冷笑,“既然海盗船上无处子,你赌我没法证明你说谎?” “留在这里晒月亮吧。”柏川一手牢牢抓紧厨娘的手臂,另一只手把后厨的门关上,不给厨娘任何进入室内的机会。 “我不会骗你们的!”已经快到九点了,厨娘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慌张,“你们去试试就知道!我知道你们这一批人不对劲,我闻到了处子的味道!” “咱们走吧。”安饶看了看腕带,现在九点差五分,他们并没有真的和公主搭上线,九点前没有回到房间的话,不仅自身难保还会让厨娘发现他们在撒谎。 柏川放开紧抓着厨娘的手,下一秒厨娘便拔足朝船尾狂奔而去。 嘀嗒……嘀嗒…… 时间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转移,而走廊乃至整艘船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着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 他们所熟悉的走廊已经全然变了样! 令人作呕的浓烈血液腥臭味铺天盖地,走廊被人血血洗,墙壁上的满是喷溅的血迹,脚下的地板黏稠粘腻的血河,吊灯因为挂满滴血的人类内脏,让本就昏黄的光线变得血红昏暗,仿佛进入洗照片用的暗室一般。走廊两侧曾经关闭的没有被编号的房间此刻全都敞开了房门,漆黑的房间仿佛一张张无底的血盆大口,随时等待着把人吞噬殆尽,无数穿着十七世纪鹰国皇家海军军装的士兵在走廊中游荡。 早已腐烂的骷髅士兵们穿着破破烂烂的军装,摇摇晃晃的走着,腐肉随着动作扑簌簌地掉落,没有头的士兵跌跌撞撞地寻找着自己的头颅,只剩半边身体的士兵正抱着自己缺失的部分惨叫,被开膛破肚的士兵正在努力地收拢内脏…… 血腥狼藉,鬼影幢幢,人间炼狱!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骷髅身影越来越凝实,看来派斯让大家九点之前回房间呆着并非危言耸听。 此刻,骷髅士兵们闻到了新鲜人类的味道,全都顿住手脚,头骨咔咔地纷纷转向可口人类的所在之处,用已经腐烂空洞的眼窝看向安饶和柏川,并朝二人缓缓伸出腐朽露骨的手。 “快跑!”柏川吼道,拽着安饶就朝二人的房间处撒腿狂奔。 而珍妮的诅咒显然已经开始对安饶起作用,他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开始肉眼可见地衰弱下来,以至于之前厨娘只是推搡一下他都会踉跄咳血。 安饶几乎是被柏川抱着跑的,14号房间,明明平时那么近的房间,此刻却显得如此遥不可及。 “咳咳咳……”安饶感觉自己全身僵硬如同一块石板,甚至就连呼吸也让他感到难以负荷,“柏川,我跑不动了,你走吧。” 前面的柏川没有回答,而安饶感觉这个平日里霜雪般的男人搂着自己的手变得更加用力了。 “没力气就省点力气,”柏川冰冷的声音从前方顺着跑步的破风声传进耳朵,“闭嘴。” 但是没有用,安饶不可避免地变得越来越慢,眼皮越来越重,12号房间的门终于近在咫尺!近了! “砰!”柏川一脚踹开本就虚掩着的门,然后咬牙把越来越重的安饶先扔进房间。 在被柏川扔进房间的最后一秒,安饶感觉后脖颈一阵锥心的痛,一只企图抓住安饶的骷髅手没有如愿以偿,可骷髅漆黑的指甲却在最后一刻划破了眼前鲜甜人类的脖颈。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洇湿了安饶衬衣上漂亮的风琴衣领。 整个世界都开始高速旋转,安饶感觉自己正在丧失神志,而在断片的前一秒,他望着眼前这位英俊如神祇的男人,不抱希望地问出了关键的一句:“你……还是处男吗?” 第12章 海盗船11 安饶陷入了昏迷,高烧让他脸色绯红,嘴唇干裂,甚至连身上本就苍白的皮肤都泛着病态的粉红。 房间里乃至整个海盗船都没有水源可以用来降温,柏川只能把安饶染血的领口解开,将他刚被挠出的伤口周围的血擦拭干净,脖颈上狰狞的伤口显示出方才的凶险,但凡安饶再跑慢一点,骷髅锋利的指甲恐怕就已经划破安饶的颈动脉了。 珍妮的诅咒开始入侵安饶的前胸,柏川小心地将安饶的背抬起来一点,试图看看最开始被珍妮袭击的地方是否有别的变化,却发现青年削薄的后腰处有一片繁复的纹身,样式复杂难懂,仿佛是一种古老语言交织而成的咒语,咒语的末端没入裤腰看不到全貌,纹身泛着紫色的绚丽光芒,绽放在苍白柔软的皮肤上仿佛是一条紫色的光河,正顺着纹身的纹路流动。 更奇怪的是,珍妮诅咒形成的黑色死气完整地避开了这一片纹身,像是不敢亦或是不能染指一般。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柏川抿紧薄唇。 “水……”昏迷的安饶被高热煎熬,又加之这几天吃喝得都很少,本能地渴求道。 “渴……”安饶拧紧眉头,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可是没有水,哪里都没有水。柏川垂眼看着眼前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的人许久,然后俯下身张嘴含住他焦干的嘴唇,因为高热,安饶的气息滚烫,嘴唇更是如火般灼人。 安饶在昏迷中,突然感觉到嘴唇上一片冰凉,仿佛沙漠中焦渴难耐的旅人突然被投喂了一口冰泉,求生的渴望让他紧紧攫住那一眼泉水,极尽可能地去汲取那一点点比金子还珍贵的凉意。 柏川感到一股灼人的热顺着自己的唇直接钻进了自己的口腔,舔舐、掠夺、攫取、搜刮…… 眼前这人的唇舌在肆无忌惮地肆虐,甚至整个人都无意识地本能地攀了上来。 太烫了! 突然,柏川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神经失常般的嘶吼:“我不要待在房间,在房间里会死,我不要死,我要出去!” 然后就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很快,嘶吼变成惊悚的尖叫,旋即立刻变成绝望的惨叫,然后是挣扎地闷喊,最后人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骨头和血肉被同时啃食的声音。 咔滋咔滋咔滋……骨头被咬碎吞吃,刺耳又恐怖,又过了很短的时间,就连啃食的声音也消失了。 而过了很久,安饶才松手放开柏川,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晨,随着清晨的阳光彻底驱退黑暗,安饶的烧也退了下去。 “醒了?”柏川没什么表情的问道。 “昨晚我是不是晕了过去?”安饶坐起来,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柜子上的金镜子上,“不好意思占了你的位置。” “你烧了一整晚。” “啊?”安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可是我感觉昨晚睡得不错呢,可能是因为梦见吃了一根棒冰,后来还抱上了一块大冰块,舒服极了!” 柏川:…… “赶紧打败boss出游戏吧,感觉我想吃的已经快想疯了,都梦上了。”安饶一边从床上爬起来,一边自言自语。 “哎?”安饶看着柏川惊讶道,“你的嘴唇怎么肿了?我昨天打你了吗?” 柏川:…………出游戏后要离这人远一点。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杰克的羽毛和处子的血。”安饶坐在床边说道。 “嗯。” “处子之血好办,难办的是羽毛,”安饶说道,“该怎么搞到那只鹦鹉的羽毛呢……” “你应该也注意到之前厨娘说的是用羽毛吸血而不是用羽毛蘸血了,”柏川望着安饶说道,“蘸只会损失一点血,吸就难说了。” “嗯,我知道。”安饶点点头。 “所以你准备找谁?苏鸣?” “找他干什么?”安饶有些莫名其妙,“我的血就可以啊,哎?你这是什么表情?母胎solo怎么了?!那不然用你的?” 柏川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处子。” 安饶:?可就凭您这脾气,我感觉大概率是的呢!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也不知道我自己和那个叫安饶的人有什么关系,”柏川凝眉望着地板,“或许只有他能解开我的谜团。” 安饶:臣妾真的做不到啊!我和您是真的不认识啊!您是不是处男我也没法解答啊…… 安饶被柏川的寻人启事再一次吓到后,连忙清了清嗓子道:“所以目前的难题就是如何搞到鹦鹉毛。” 鹦鹉和船长通感,别说拔它一根毛了,就算企图靠近它,船长都能知道。 “现在把情况告诉大家也没什么用了,这艘船上已经不剩几个正常人类了。” 第16章 是的,在意识到吃饭会让自己变异后,玩家在忍饥挨饿许久后发现还是不得不吃饭,于是有的玩家崩溃到神经失常,有的玩家认命该吃吃该喝喝,还有的玩家自暴自弃到主动大吃大喝自主加快变异进程。 剩下一部分神志清楚的玩家则认定派斯就是游戏boss而拼命工作,试图讨好派斯——这很能理解,毕竟海盗船游乐项目的boss不是海盗船长还能是什么——只要完成搞定前方那艘船的任务就一定能结束这个该死的游戏。 筛筛选选之后,安饶和柏川失望地发现,除了苏鸣这个小孩,居然找不到其他可以信赖的玩家合作,甚至有一旦将计划透露出去,难保其他人会不会为了活命立刻就把计划告诉给派斯的危险。 性命攸关,大家都是陌生人,谁又愿意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餐厅中,顶着满脑袋荧光蓝圈圈的苏鸣端着盘子,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位对着他持续微笑的美男:“你们想干什么?你们不要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啊,我不吃这一套,我是智性恋啊告诉你们!” “小弟弟,听说你拿过imo金牌哦?”安饶笑眯眯地说。 “昂!”苏鸣骄傲地挺了挺胸。 “那根据一只鸟的飞行速度测算船距,然后算出两艘船的相对速度,最后算出这艘船还需要轻上多少吨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前面的船,对你来说应该不难的哦?” 苏鸣:……原来如此。 “咳,”苏·人型计算机·鸣虚虚握拳,故作老成地假咳一声,“数学啊,好说!” * 一天的工作又开始了,鹦鹉嘎嘎叫地掠过如今比npc更像npc的玩家,一个振翅就飞到了桅杆的顶端,定定地望向前方,海面上雾气依然浓重,前方船只黑影摇摇晃晃。 自从上次听取那个领航员的建议,丢掉不少辎重后,战舰确实离前面亲爱的死灵号近了不少,派斯通过鹦鹉的眼睛甚至可以看到死灵号桅杆上的海盗旗了! 照这样下去,离摆脱这艘该死的鬼船就不远了,等登上亲爱的死灵号解除咒语了,我就要把这群白痴全都杀光!派斯高兴地哼起了海盗歌,扶着栏杆的手甚至都开始在栏杆上敲起了拍子。 “砰!”一枚火炮炮弹像往常一样射出去,却没像往常一样砸到黑影附近的海面上,而是直接砸中了船。 这是一枚连锁炮弹,两个实心炮弹通过锁链铸连起来,打到目标船只上会直接摧毁桅杆和船帆。 “嗙!哗啦啦……”派斯眼睁睁地看着死灵号的主桅杆被连锁炮弹折断然后连同帆布慢慢颓倒。 “耶!终于打中了!”一个胖子炮手高兴地跳了起来,然后所有炮手全都跟着沸腾了,boss布置的工作任务终于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正在拖地的安饶抬头看向站在瞭望台里垂眼看炮台的柏川,二人对视一下,然后柏川缓缓摇头。 派斯当初说得很含糊,“拿下前面的那艘船”的含义到底是打沉那艘船还是捕获那艘船,不得而知。 但是按照派斯对这艘船的害怕程度和上次柏川对派斯的试探,安饶和柏川一致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嘭,嘭,嘭……”一阵沉重的脚步在胖子炮手的身后响起,派斯从腰间慢慢抽出鞭子,愤怒且阴沉地盯住还处于兴奋之中的炮手。 “船长先生!”胖子炮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周身波浪状的彩色触手都在剧烈地蠕动,他快要变成一条肥胖的海蛞蝓了,“我打断船桅杆了!” “啪!”粗粝的鞭子裹着破风的声音,猝不及防地直接打到胖子炮手的脸上,整张脸顿时鲜血横流。 “啊!”胖子炮手身上的彩色触手疯了一般地颤抖起来,其他玩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起来,纷纷后退。 “啪!”又是狠狠的一鞭,直接抽到胖子光着的胳膊上,整只臂膀立刻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船长先生!”胖子炮手不敢反抗游戏boss,无助至极,只能凄厉地哭喊。 “啪!”又是一鞭,娇嫩的海蛞蝓触手被鞭子击碎,在胖子的惨叫声中扑簌簌地落了一地,胖子脚下的甲板鲜血和粘液混了一地,血的味道夹杂着海洋动物的特有的腥味在甲板上弥散开来。 派斯怒吼道:“谁让你打断那船的桅杆的?!我是要你们追……追……” 奇怪的是,派斯龇牙咧嘴了半天,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 原来如此,安饶看了柏川一眼。 派斯要的是那艘船,那才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但是他说不出来,有人不允许他登上别的船,他必须在这艘战舰里赎罪,正如这几天用人命换出来的那些大大小小白白红红的“sin”一样。 柏川从瞭望台上滑下来,按住派斯再一次扬起的拿着鞭子的手:“船长先生,既然前面船的桅杆断了,我们何不趁机快速追上它,等上船了再修桅杆也来得及。” 上船……这两个字深深地说进派斯的心里。 那只手定在半空中,然后慢慢收了回去,派斯没有继续抽在甲板上缩成一团的海蛞蝓胖子炮手,只是狠狠地瞪着那个可怜人。 “船长先生,现在那只船有一些损坏,为了不出意外,我们需要尽快追上那只船,所以我想请您的大副帮一个小忙。”柏川乘胜追击到,他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淡淡的,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说话却莫名让人觉得有重量。 “什么忙?”派斯警惕地问道。 第13章 海盗船12 “这里有一个工程师,可以计算出我们在您想要的时间内赶上前面的船需要提速多少,”柏川一把将苏鸣薅了过来,“但前提是,我们需要知道两艘船之间的距离。” “这和杰克有什么关系。”派斯的脸阴沉一片。 “我们知道大副飞行的速度,然后记录下来大副从这里飞到那只船上的时间,就能知道距离了。”柏川的态度认真又诚恳,派斯正处于暴起的边缘,稍不注意就会前功尽弃。 “要鹦鹉做什么,扔个人下海游过去就行。”派斯朝后扫了一眼,吓得大家全都瑟缩地往后退。 “派水手下去也可以,”柏川点点头,认真地考虑起这个提议,然后转身对苏鸣叮嘱道,“人游得比鸟飞得慢,这样的话,我们需要的时间就要长不少,麻烦你先让所有的水手依次下海游一下,计算出每个人的游泳速度,我们再来选人。” “好。”苏鸣推了推眼镜,也态度认真地点头完就朝水手们走去,俩人仿佛像是在做什么国家级的试验,周围居然莫名其妙出现一种十分不符合海盗船的浓浓的学术氛围。 不过很快,学术气氛转眼就没,苏鸣走到水手堆里还没说两句话,人堆里就传来争吵和哭嚎声。 “他妈的!”派斯抽出鞭子就朝吵闹处走去。 “船长先生,”柏川伸手拦住他,“不能逼所有人下水的,否则如果都死了就没有人帮忙提速和修补桅杆和船帆了。” 没有时间,没有人,老奸巨猾如派斯也不得不承认,此刻只有鹦鹉飞才是最佳的选择,只是杰克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的哨兵和眼睛,从来没有飞过这么远的距离…… 很好,站在不远处观察的安饶很满意,没有立刻答应和没有立刻拒绝都是他预料中的理想结果,没有立刻答应意味着派斯对鹦鹉飞行的不放心,也就意味着鹦鹉没有长途飞行过,这对下一步的拔毛很有帮助;没有立刻拒绝意味着船长内心是渴望的,有欲望就有软肋,就一定有办法击破。 “让杰克去,”过了好一会儿,派斯答应下来,用鞭子柄顶着柏川的鼻尖警告,“别想给我耍花招,否则你会死得比所有人都惨!” “遵命。” 很快,鹦鹉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地朝它每天都会凝望的那团黑影飞去,在海天一派的蓝色中成为万众瞩目的唯一的绚丽色彩。 苏鸣盘腿坐地开始认真计算战舰提速的可能性,柏川和船长则站在船头一眼不错地盯着天空中那抹越来越小的艳红色,而安饶,悄咪咪地在那个破布条鹦鹉窝中撒了不少从底舱顺手带上来的坚果和粮食。 “扑棱棱——”鹦鹉气喘吁吁地再次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甚至连派斯都懒得理,直接一头扎进它可爱又温暖的破布鸟窝中不肯出来。 又累又饿的鹦鹉感觉自己脚下有什么东西硌得慌,疑惑地低头看去,然后眼睛一亮,开始狼吞虎咽地啄了起来。 “用时一共两个半小时。”柏川朝苏鸣说道。 “好嘞!”苏鸣立刻席地而坐,开始在一张皱皱巴巴的破旧牛皮纸上奋笔疾书。 “船长先生,”柏川叫住正打算朝鹦鹉走过去的派斯,“我想我需要和您商量一下改造这艘船的事情。” 坚果!坚果和大麦!天呐,有多久没有吃到过这些东西了!鹦鹉激动得每一根羽毛都在发抖,伸开翅膀将整个鸟窝遮盖得严严实实,然后开始狼吞虎咽,就连翅膀上突然传来的痛感也顾不得去研究原因,只顾着把头埋在窝里狂磕瓜子儿。 第17章 柏川的余光中看到安饶手上一丝艳红晃过就知道成功了,于是更加严肃地拉着船长和苏鸣越走越远,按照苏鸣的计算结果开始和船长讨论起海盗船的改造。 安饶抱着刚从鹦鹉翅膀上揪下来的飞羽飞跑到那间会议室门前,之前他在打扫卫生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挪了好几个箱子到门附近堆了起来,现在自己蹲进去则刚好合适。 就剩处子之血了。 安饶皱着眉使劲咬开自己的手指,苍白的指尖立刻洇出鲜红,再把鹦鹉那支粗壮的飞羽凑到伤口上,羽毛尾部的空管碰到新鲜血液的那一瞬间,就如同见血的水蛭一般紧紧吸附在伤口上,使劲吸起血来。 鲜血汩汩流进羽管,却仿佛流入异度的空间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安饶脸色越来越苍白,整个天地都开始旋转,好冷啊,仿佛进入万物凋敝的寒冬,在感觉自己即将被冻毙的时候,安饶恍惚中听到一声轻微的“啵”,终于吸饱了的羽管从手指上脱落了。 “呼……”安饶半阖着眼,脱力地靠着墙壁,对着寡淡的天吐出一口冰冷的气息。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两个现代知识分子用前面那艘船当苹果,也不知道可以困住眼前这个坏事做尽的十七世纪海盗头子驴多久。 必须尽快搞定一切,安饶咬了咬牙,撑着腿摇摇晃晃地努力站起来,然后扶着墙深呼吸缓了一会儿眩晕感就按照厨娘说的,把羽毛朝会议室门锁下面的圆孔插进去。 “咔嚓。”安饶听见一声十分轻微的响动,仿佛是严丝合缝的齿轮装置开始启动,眼前空旷的会议室出现丝丝红线,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是安饶的血构成的细致血线,正在凭空搭建出房间。 搭建完毕,安饶伸手打开面前那扇用自己的血造出来的门。 走进门里的一刹那,原本空荡荡的会议室消失不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间虽然破败但依然奢华异常的船长休息室,实木四柱大床上华丽的真丝床单一片狼藉,壁炉里还堆着未烧尽的木柴,紫色丝绒扶手椅倒在地上,巨大的办公桌上堆满杂物。 安饶迅速记下所有东西的位置,然后开始翻找起来。 看样子派斯并没有真的享受过这间船长室,衣柜里的华服没有穿过的痕迹,书桌上的书籍也没有被翻看过,整个房间就像是被时间凝固在了很久远之前的某一时刻,到底哪里会有秘密呢……安饶皱着眉撩起垂在地上的床单爬进床底,却被东西阻挡住了。 ? 安饶伸手细细摸索,似乎是一个箱子样的东西,就这么直直地放在床底,并且没有和床板相触碰到,安饶伸手在箱子顶上摸了一下然后搓了搓,指腹上没有灰,证明这箱子放进去没有多久。 里面装的会是什么呢?安饶轻轻叩了叩那箱子,不是实心的,用力推了推它却纹丝不动。不论哪个世纪的床都不可能有这么奇怪的设计,箱子是后面放进去的,只可惜时间紧迫自己也没这个力气,无论里面放了什么,目前也不得而知。 安饶决定不在这个暂时不可能有答案的物件上浪费时间,立刻从床底爬出来,去书桌上继续翻拣。 书桌很乱,怀表、眼镜、羽毛笔、鼻烟壶、茶具还有各种书籍散落在桌上,东西虽多却没有什么有效信息,安饶扫了一眼便打开书桌的抽屉,抽屉中也只有一些杂物,安饶翻找了一番便关上抽屉,却敏锐地感觉到抽屉在关上时没有发出应有的屉箱被一推到底与底座碰撞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卡在了最里面。 青年柔软的手往抽屉深处伸去,果真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安饶花了不少功夫才把那东西从抽屉缝隙中掏出来。 那是一个镶金边的牛皮日记本,上面写着“玛丽·罗斯号航海日志”。 玛丽·罗斯号?安饶心脏“咚”地一跳,是我知道的那个玛丽·罗斯号吗? 安饶打开那本厚厚的日志,一目十行地快速翻看起来,先是很快,到后面却越来越慢,俊秀的眉也越皱越深。 玛丽·罗斯号,真的是它!原来如此! * “好了,这艘船上的东西,你们想怎么扔都可以,扔什么都行,我只要求半天之内追上前面的那艘船!”派斯明显开始不耐烦了,不再看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手上拿着的画满比女巫语还奇怪邪恶的文字和符号的纸,站起身就朝船头走去。 “船长先生!”苏鸣立刻拉住派斯的袖子,貌似非常害怕地嗫嚅道,“我……我不懂天气,风速对我们的航速影响很大的,您……”苏鸣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满面乌云的派斯,咽了一口口水挺了挺胸,鼓起勇气道,“您可以教我辨识风速和风向吗?” 这是问到海盗的看家本事了,派斯不能免俗地停下脚步,忍不住就在苏鸣的花式夸赞中教了苏鸣几个要领。 “船长先生!”见派斯又要走,苏鸣瞟了一眼拧着眉站在不远处的柏川,又问道,“您能告诉我前面那艘船桅杆的大小吗?我留意下一会儿扔东西不要扔掉修桅杆的材料!” “随便!”派斯心中蓦地涌起非常不安的感觉,直觉告诉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去船长室。 “船长先生!” “我警告你,小杂种,半天之内必须给我追上那艘船,再问东问西小心老子把你扔海里喂鱼!”说完,派斯一甩鞭子,转身大步朝船长室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安饶已经溜出门外,将那只鹦鹉羽毛从圆孔中抽出,房间连同血液全都瞬间消散不见。 等苏鸣再抬头,发现柏川已经不见踪影,立刻松了一口气,腿一软瘫在地上。 * 柏川赶到14号房间的时候,安饶正靠在床上望着柜子一动不动地发呆,整个人仿佛是一尊精美的石膏雕塑,没有一丝血色,甚至连嘴唇都是青白的。 柏川碰了碰安饶的手,发现冰得厉害,立刻把薄被拿过来给他裹上。 “怎么样?”柏川问道。 许久,安饶漆黑的眼珠动了一下:“我们现在在的这艘是玛丽·罗斯号鹰国皇家战舰。” “这是什么?”柏川坦然问道。 “这是什么,”安饶轻轻地重复着柏川的问题,视线终于落到柏川身上,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是玛丽·罗斯号。” 玛丽·罗斯号,历史课本上和五月花号地位相等的一条船,柏川怎么会不知道? 但是现在没时间去思考这人是不是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的问题。 “我知道死亡规则了,也能确定boss是谁。”安饶怕冷似的蜷了蜷,裹紧身上的被子,“我需要苏鸣。” 第14章 海盗船13 柏川出去找苏鸣后,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柏川是一个非常知道事情轻重的人,在安饶说出自己的需要后,他甚至没有多嘴问一句死亡规则和boss都是什么。 他是个十分理想的队友——如果他没有在“追杀”自己的话,安饶万分遗憾地想着。 安饶的目光落在柜子上的那把匕首上,纯金在这个陈旧灰暗的房间中散发着珠宝特有的光芒,引诱着人们去靠近,去攫取,去送死。 那本航海日志解开了大部分的谜团,剩下的只能靠现有的线索去脑补和猜测,以至于接下来安饶计划里的每一步都成了豪赌,稍有差池就得丧命,仿佛一张破了一个洞的渔网,既然注定要下网,那也只能就地取材地去缝补,至于效果如何,也只能听天由命。 已经没有时间了,安饶撸起袖子看着自己死气蔓延的身体,然后吃力地掀开被子下床慢步走到柜子面前,伸手拿起那把珠光宝气的匕首,原来光彩夺目的珠宝竟是如此沉重。 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认,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五条后半句“不要■■■■■■”应该就是“不要触碰金银珠宝”了。 安饶垂眼看向匕首柄格,上面用优雅的花体英文刻着duke of new castle,纽卡索公爵,鹰国史上的著名公爵,穷奢极欲好大喜功,非要乘坐当时鹰国最先进最豪华的玛丽·罗斯号皇家战舰和新婚妻子出海度蜜月,结果就是一去不复返,连同整支皇家护卫军都神秘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成为历史上著名的悬案,最好的战舰和储君的失踪给当时的鹰国造成极大的打击,以至于一蹶不振,直接退出海上霸权的争夺赛。 万万没想到,答案居然藏在这座奇怪的游乐园里。 这艘不知所踪的代表着当时鹰国海军最高战力的玛丽·罗斯号风帆战舰被一个叫派斯的海盗头子挟持,屠尽,然后受怨灵诅咒,成为海上不被人看见的幽灵船,几百年来就这样漂浮在海上,暴晒雨淋,无法靠岸,不得弃船解脱,永世不得安息。 “嗒,嗒,嗒……”离珍妮给的deadline越近,安饶就越能感觉自己被禁锢,仿佛一根失去生命力的枯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腐朽衰败下去。 血不断地从安饶鼻端涌出,然后砸落在匕首上,发暗的鲜血包裹住金灿灿的黄金和五颜六色的宝石,不得不说,这种搭配构成一种血腥至极的美感。 第18章 快天黑了,安饶连忙拿被子给自己擦干净血,然后把匕首藏在腰间果断出门,尽全力地朝楼梯口挪去。 这一次,安饶不需要煤油灯就直接走下了楼梯,黑雾又开始不安地涌动了起来,一浪高过一浪,焦灼地想将他吞噬。 “珍妮,”安饶站在底舱里,因为看不见而干脆闭上了眼睛,“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底舱寂静无声,黑雾躁动得更加厉害,甚至幻化出无数可怖的骷髅形状,朝眼前的柔软人类张开满是利齿的嘴,他们试探地靠近安饶,由黑雾凝成的利爪伸向眼前这个柔软多汁的人类,却又在碰到他的那一刹那被重新打散成雾气。 安饶闭着眼,对四周的觊觎毫不知情,却明显地感觉到后腰散发出来的几近将自己灼伤的热。 “交易?你敢和我说交易?!”珍妮粗粝可怖的声音出现在耳畔。 “对,交易,”身处珍妮的地盘里,安饶感觉自己身上的死气蔓延的更加迅速,鼻端和嘴角都涌出独属于鲜血的腥甜,安饶擦了擦嘴角,尽量让自己保持得体,“今晚我可以让你见到公主,还可以让你杀掉你的敌人,但是你必须保证我和我指定的人活着离开这艘船。”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珍妮的声音在身边环绕,安饶甚至已经感觉到那些黑色的触角正在慢慢地缠上自己的身体,“区区人类,也敢要挟我?” “因为你出不去。”安饶倏然睁眼,眼睛此刻已经适应了底舱的黑暗,虽然没有煤油灯照明,但依然能够清楚地看到底舱里的情形,以及珍妮那张恐怖至极的脸。 这句话如同刺进软肋的尖刺,珍妮几乎是立即开始尖啸起来,漆黑的触手把安饶缠紧举到半空中,只要松开,这个已经被死气蔓延全身的脆弱瓷娃娃身体必将四分五裂。 “你敢威胁我!”珍妮愤怒至极。 “不,恰恰相反,我只是想向你提供帮助,帮助你出去,让你见到你想见到的人,杀掉你想杀的人罢了,”安饶被触手绞得几乎无法呼吸,在喘息中尽量稳住声调说道,“难道你不想杀掉把你困在这里的人,难道你想永生永世被困在这漆黑的底舱里?杀掉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完成这笔交易却能实现你的愿望。” “我能解囚禁咒,而你,想不想和我出去疯一场?” 眼前孱弱而苍白的青年看上去明明不堪一击,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如此具有魔力,是啊疯一场,珍妮想着,自己最渴望的难道不就是疯一场? 身为贵族小姐从小接受苛刻淑女教育的自己被选为公主的婢女,随着公主远嫁到鹰国,从未想到未来是如此的可怖!那个被指派给公主的另一个女仆是个卑劣的女巫,她风骚又放荡,甚至妄图勾引纽卡索公爵! 在海盗攻陷这艘战舰后,那女巫就毫不犹豫地背叛了所有人,而可怜的公主和自己却无法摆脱从小严苛教育养成的正派作风,甚至踩到海盗脚都条件反射地道歉。 现在,就是现在,珍妮觉得自己太需要去疯一场,杀!杀光!杀光他们!给公主报仇! “难道你就不想复仇吗?” 高高举起的触手落下,安饶的脚终于重新踩在了地上,他赌赢了第一步。 * 柏川带苏鸣回来的路上,苏鸣一直喋喋不休地唠叨着:“柏哥你知道吗,刚才又有人变成怪物了,鮟鱇鱼啊我的天!那牙齿直接就把前面那只大海参给戳了个对穿!好家伙,bbc拍的蓝色星球都没这震撼!” “还有那只鸡心螺,我跟你说啊柏哥,那只鸡心螺激动得跟加特林似的,到处biubiubiu射毒针,好几个人都中招了你知道吗,幸亏你来的时候它把针都射完了,要不然你也得见小人!” “还有……哎?柏哥你不是说我老大找我吗?人呢?”唠唠叨叨的苏鸣和冰封般的柏川站在房门大敞的14号房间门口,望着空荡荡的房间一脸迷茫。 “找死去了。”柏川看着没有黄金匕首的柜子面无表情道。 苏鸣:…… “那……那我们……”imo金牌的小天才苏鸣跟在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的柏川身后,此刻感觉自己智商被踩在地上摩擦。 “你跟着我。”柏川打开自己12号房间的门,径直走到柜子前拿起那面珠光宝气的镜子。 “你们不是说……”苏鸣只迷茫了一瞬,然后眼睛越睁越大,“我明白了!” 说完,小孩儿转身就跑,冲进自己房间毅然决然将那只金灿灿的鼻烟壶捏在自己手里,再气喘吁吁地跑回12号房间和柏川汇合。 “分散我老大的火力,呼……呼……”苏鸣跑得直喘,“这事儿不能少了我!” * “好了,等天黑后你可以试试。”安饶解除掉最后一道囚禁咒咒语后,认真说道。 “真的?”珍妮将信将疑。 “骗你我能有什么好处,你的公主会杀掉所有动了金银珠宝的人,”安饶扬了扬手中的匕首,“你今晚要是来不了的话我就死定了。” “我的意思是你又不是女巫,你怎么知道如何解咒?” “噢,这要感谢一位神秘的东方男巫。”安饶笑了,万万没想到博闻强识且中二的苏鸣居然对中世纪的女巫文化那么感兴趣,不仅熟知各种女巫咒语还会背各种女巫诅咒的解法。当初柏川逼厨娘说出船长室秘密的时候,拽掉不少用来解除咒语的施咒者厨娘的头发,被安饶打扫清洁的时候仔细搜集起来,在此时派上巨大的用场。 “东方男巫?”珍妮可怖的黑眼洞中居然流露出类似震惊的情绪。 “所以,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安饶彬彬有礼地笑了笑,“晚上请珍妮小姐莅临二层甲板第14号房间救我狗命。” 柏川一脸冷淡地靠坐在12号房间的床上,旁边有一只名叫苏鸣的苍蝇,嗡嗡嗡地聒噪不休。 “为什么不直接去老大房间里等啊?” “我们在这里干什么呀?” “我老大到底在哪啊!” “他怎么能单独行动啊!” “他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咱们可怎么办啊!” “柏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认识他?”柏川终于开口了。 “当然认识啊,他还救了我的命啊!”苏鸣嗷嗷叫。 “我是说,你认识现实中的他吗?” “我……”苏鸣怔住了,每天老大前老大后,事实上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他告诉我他叫林医生,”柏川垂眼道,“他在撒谎,他不是医生,他甚至应该都不姓林,所以,小孩儿,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他的死活?” “我……可是……”苏鸣看看自己手中的鼻烟壶,又看看柏川始终拿在手中的镜子,千言万语,百转千回,竟一时语塞。 “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柏川拍了拍cpu烧干了的苏鸣的肩膀。 苏鸣:…… 你们成年人都已经丧失为兄弟两肋插刀的热血了吗…… 安饶回到走廊,瞟了一眼安安静静的隔壁房间,然后悄默声地走进自己房间,迅速锁上房门,坐在床沿开始等待。 天光几乎是瞬间消失的,窗外狂风呼啸,浓厚深沉的云铺满天穹,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安饶起身点亮煤油灯,血染的黄金匕首在一豆昏黄的灯火中散发出莹润温柔的光芒,如同染血的海盗金币,不祥,却诱人。 不知过了多久,安饶听到一阵缥缈的歌声,歌声越来越近,安饶终于听清楚了歌词。 “湛蓝的海水,破碎的心,我的心上人啊你如今在哪里……” 这是一首古老的法语情歌,讲述的是独守空房的妻子思念远航未归的丈夫的故事。 “你可知道,有人在等你,从青春韶华到青丝成灰?” “你可知道,我的容颜已老,你可知道,我的心已坚硬如同海边礁石?” 在一声悲愤过一声的诘问中,歌声停留在了安饶的门前。 “请问,”一个带着明显法语腔调的英语在安饶身边响起,好听的声音彬彬有礼的发问,“您认识我的丈夫纽卡索公爵吗?” 第15章 海盗船14 安饶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高鼻深目的美丽女士凭空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她看上去破碎又忧郁,穿着华贵又繁复的巴洛克式连衣裙,微微歪着头,一脸认真地问道。 若不是脑海中闪过那么多个令人毛骨悚然的sin,他几乎已经快要相信眼前只是一位美丽又无助的公主而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厉鬼了。 “我尊贵的安娜公主,我很遗憾,您的纽卡索公爵已经去世了。”安饶从床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肃穆地说道。 “你,你胡说!纽卡索公爵怎么可能死?!一定是你,一定是你骗他离开我,你还偷他的东西!你这个骗子,小偷,强盗!”公主愤怒地尖叫着,身上洁白华贵的长裙在嘶吼中破烂腐朽成丝丝缕缕,美丽的脸庞干枯破裂成骇人的骷髅,腐朽黢黑的骷髅手指上长出尖利漆黑的指甲,立刻朝安饶的脖颈抓来。 第19章 “嘭!”安饶的房门被踹开,柏川和苏鸣拿着各自房间的金银珠宝敢死队般架势十足地冲了进来。 “我们也拿了珠宝,有本事你把我们都一块收拾了啊!”这么中二的开场白,都不需要分神去看就知道是苏鸣这小子。 “好哇,你们这伙强盗!”一股劲风划破空气,厉鬼毫不犹豫地朝挑衅她的人伸出利爪。 “噢,我的天呐!我的公主!”一个刺耳的粗嗓子突然出现,紧接着就是嚎啕大哭的声音。 利爪在离苏鸣鼻尖只剩0.1厘米的地方倏然停住,狂暴状态的骷髅公主怔住,恐怖得骷髅脑袋转向声源处,难以置信地问道:“珍妮?” “是我!上帝啊,我无论如何也没想过,我真的还能再见到您!”珍妮抽抽噎噎,恐怖的眼洞不停流出腐败的血水。 安饶:…… 柏川:…… 苏鸣:…… 就,如果不考虑到两位女士的骇人形象,其实相拥而泣的场面还蛮感人的。 “公主,是他!”珍妮分出一只黑色触手指着安饶泣不成声道。 话音未落,公主的利爪再次袭来。 ?安饶被这猝不及防的反水打了个措手不及,本能护住脑袋,而就在这一秒都不到的时间缝隙里,一面华贵的手持镜迅速伸到安饶面前。 “公主!”情急之下,珍妮扑通一下趴在地上,“是他放我出来的,是他帮我我才能从底舱出来的!” 不是,女士您的这个断句习惯很容易出人命啊! “锵。”公主的利爪没有及时收住抓到了镜面上,发出金石相撞的声音。 心有余悸的安饶扒拉开柏川拿着的镜子,赶紧接过话:“公主殿下,是我把您的婢女放出来见您了,我现在就带您去找派斯和勒菲,我知道他们把纽卡索公爵藏在哪里了!” “什么纽卡索,什么公主,什么婢女啊……”苏鸣靠近柏川小声问道,“我到底错过了多少故事情节呀?” 柏川侧了侧脸,面无表情地回了句自己也不知道含义的话:“玛丽·罗斯号。” 安静一会儿后,柏川听到自己身边的小孩儿压抑着声音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感叹:“卧槽!” 柏川:……? “派斯……”骷髅公主咂摸着这个名字。 战舰颠簸得更加厉害了,舷窗外风雨大作,粗壮的枝形闪电划破天际,刹那的白光让房间里的两具骷髅显得更加恐怖,安饶的心跳得简直要冲出胸膛,手指不自觉地在匕首上敲了起来,笃笃,笃,笃笃笃…… “恕我冒昧,我相信您应该非常需要我帮您找到派斯。”这是安饶最大的底牌,他拿捏得很好。 第16章 海盗船15(完) 公主是有软肋的,所有的线索串起来后,一切便都很好解释了。 房间里的物品全都是公主的新婚丈夫纽卡索公爵的,当年海盗洗劫了舰队杀了公爵,最后凌辱公主至死,公主怨恨太盛成为厉鬼,诅咒全船的人不能杀人还不得好死,而因为海盗最开始是劫财,因此只要摸了房间里金银珠宝的人都会被公主厉鬼判定为杀害自己丈夫纽卡索公爵的凶手,触犯该条死亡规则必死无疑。 而很显然,公主最想杀派斯却杀不了,她和珍妮一样,被困在特定诅咒里了。 公主只在玩家触发死亡规则的情况下出现,因此,基本上玩家见到公主就是死。 唯一可以破局的方法就是找到公主内心最渴望的事情,满足公主的愿望,因此,安饶选择拿纽卡索的匕首引公主现身,利用珍妮的忠心劝住公主的杀欲,然后给自己阐述帮公主实现愿望换取生路的机会。 而这一切的关键,就是那本航海日志。 如果不了解玛丽·罗斯号的历史,不知道航海日志里记载的史实,不是偶然救下的小孩儿熟知中世纪欧洲女巫文化,不知道船长室在哪里甚至不是处子,安饶自认自己也根本找不到这么一个险中求生的破解方法,或许能守住不触碰金银珠宝的死亡规则,却也只能在不得不进行的吃饭中成为一个怪物。 ——这是一个怎么看都是死的游戏。 锋利到削铁如泥的指甲搭上安饶的肩,公主矜持又高贵地颔首:“那么,劳驾您带路。” 公主甚至没有像珍妮那样质疑自己一下——事实上也确实不需要,她的指甲仅仅只是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安饶就已经感觉到皮肤被刺破的疼痛了。 安饶几乎是被公主和珍妮架着往甲板上走去,柏川则带着小孩儿紧紧跟上。 对此一头雾水的苏鸣直到安饶掏出那只大鹦鹉的羽毛时,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 “你是处男吧?”保险起见,安饶在抽血之前还是问了一句。 苏·人肉血包·鸣懵了:“啊?” “好了,你是,过来。”安饶捉住倒霉孩子苏鸣的指尖,使劲咬了一口,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把鹦鹉粗壮的羽管凑了上去。 船长室打开的时候,派斯正掐着勒菲的脖子,两个受诅咒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谁也无法真的置对方于死地,直到他们看到公主和珍妮,然后同时惊恐地叫了起来。 刻骨的仇恨让公主和珍妮甚至都不需要开场白,四个鬼立刻扭打成一团,谁也无法真的占到上风。 “去死吧!”公主锋利的指甲直直刺入派斯的肚子。 “噗呲。”一声口袋被刺破的钝响传来,派斯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却没有一滴血液流出。 “哈哈哈,贱女人,你忘了你亲自给我下的诅咒了?我将不人不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夜被饥渴煎熬,被欲望炙烤,永远无法靠岸永不得离开这条船,你杀不死我!”派斯捉住公主伤痕累累的手骨使劲折断。 “啊!”公主尖叫地后退,惹得珍妮放下好不容易用触手绞紧的勒菲立刻上前帮助。 派斯和勒菲毕竟一个是海盗头子一个是女巫,公主和女仆两位淑女竟无法与之相抗衡,打了一会儿便落了下风。 “小美人,你不是我的对手,之前你被我凌辱至死,今天你也要被我撕成碎片!”说着,派斯伸手直取公主脆弱的颈椎,丝毫不躲避公主的扫向他脑袋的如钢针一般尖利的指甲。 “我说过,我死不——啊啊啊啊啊啊啊!!!!!”派斯的牛皮还没吹完便抱着脑袋惨叫了起来,公主的十个指甲全部刺入他的脑袋,被扎成刺猬的脑袋上眼眶耳朵鼻孔嘴角立刻鲜血狂涌,“怎,怎么可能……” “我让你们不人不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夜被饥渴煎熬,被欲望炙烤,永远无法靠岸永不得离开这条船,除非,”公主满是泪痕的骷髅头上居然浮现出一丝凄美的笑容,“除非,有人用沾我夫君之血的我夫君的匕首刺入你们的身体,诅咒方可解除。” “恭喜,诅咒解除了,接下来,慢慢品尝死亡的滋味吧!”说完,公主抽出插在派斯脑袋上的指甲,转身朝拿着血匕首从海盗和女巫身后钻出来的安饶施施然地行了一个贵族淑女的礼。 这才是派斯让人天黑后不得出门的真实意图。公主为了找到自己夫君而做出这等几乎不可能达到的咒语解除条件,而派斯和勒菲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解除咒语,则把纽卡索公爵的尸体保存在隐形的船长室中。 派斯让每个新船员入夜后不得出门,而船员往往一触摸金银珠宝就会被公主杀死,那些船员是派斯用来平息公主怒火和杀戮欲的羔羊,也是找到可以拿起公爵各种心爱之物的人的试炼,但凡有人能够拿起金银珠宝且不死,就会被带到船长室来解咒。 现在,可以拿起公爵的匕首且不被公主杀死的人出现了,只可惜他出现的太不是时候。 咒语解除,真正的漫长而恐怖的死亡才刚刚开始。 报复了宿敌,找到了心爱的纽卡索公爵遗骸,公主的怒火平息,高贵的公主扬起她骄傲的下巴,矜持地抽出宝剑轻轻放在单膝跪地的安饶右肩膀:“我赦免你们,从现在开始,你们自由了。” 说罢,公主收起宝剑,拿起珍妮递过来的公主印鉴给面前三个人的地图上庄重地印下图章。 船长室原本的大门突然白光大炽,游戏终于结束了! 安饶和柏川带着苏鸣走出那扇门,下一秒,三个人从已经停摆的木质海盗船中站起来,轻快但诡异的童谣依然咿咿呀呀地唱着,空气中充满爆米花和棉花糖甜腻的香气。 终于,活着出来了! 虽然怪物化的印迹迅速消退,但游戏里受的伤却无法自行痊愈,安饶走出标识着“游戏出口”的小栅栏的那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苏鸣的呼喊越来越远,眼前的景物逐渐失焦,最终,安饶在一片空白和刺耳的耳鸣声中坠入无穷无尽的黑暗虚空之中。 第17章 欢乐广场 ——“哦,不要着急,这只是刚开始罢了。” ——“他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你看到了吗?你觉得他会喜欢吗?” 第20章 ——“你一潭死水的样子真无趣。” 安饶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没有恐怖的怪物,没有欺凌和孤立,没有背叛和谎言,所有他曾经珍视的人都在对他笑,梦里他甚至会飞,轻盈又天真,飞啊飞啊,然后一声枪响,他从高空坠落,下降……下降……最后砸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不温暖却令人心安,安饶仰头想看清楚怀抱的主人,而光线耀眼令他怎么也看不清,视野之中只看到一颗纯黑耳钉,黑耳钉上没有白色的羽毛。 安饶醒了,发现自己独自一人躺在干净明亮的房间里,身下是柔软舒适的床,蓬松柔软的枕头高度正好合适,室内温度适宜,没有开灯的房间一片昏暗,没有完全拉紧的窗帘缝中透进来些许亮光。 安饶努力想坐起来,却发现动一下浑身上下哪哪都疼得要命,这里是哪?海面上的颠簸感已经完全消失,房间也是明显的现代化装修,甚至,安饶以他异于常人的敏锐直觉,他觉得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在刻意地迎合自己的喜好。 “老大,你醒啦!”苏鸣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吧唧一下一点儿没客气地坐到安饶的床边,抓住安饶的手激动得直嚷嚷。 安饶立刻抽回自己的手:“这是哪?发生了什么?”然后被自己嘶哑的嗓子吓了一跳。 “哎!”苏鸣激动得手脚乱晃,“你一出海盗船的出口就晕倒了,还是柏哥把你给背到这里来的,从昏迷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天啦!你一直发烧,一直在说胡话呢!” “我说什么了?” “说……”苏鸣歪着脑袋努力回想,“我想起来了!你说的好像不是中文啊!” ? 大学考过公共英语六级以后就没看过英语了,还能会什么语? “柏川走了?”安饶四下看了看,房间里除了自己和苏鸣就没有其他人了。 “柏哥啊,”苏鸣茫然地摇摇头,“他把你背到这里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掉的,那时候太慌乱我也没注意那么多……” 倒也不意外,柏川这种独行侠,能愿意帮忙把自己搬到房间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安饶没再去想柏川,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问道:“有水吗?” “没有呢,”苏鸣挠挠头,“吃喝都只能去美食广场,我也带不出来吃的呢,sorry啊老大……” 哦对,《游园指南》第七条规定禁止在美食广场以外的区域饮食,也不知道这么奇葩的规定到底是为了什么。 安饶微微点头表示理解,没再说什么,身上的衣服变回自己进游乐园时穿的那身社畜经典的白衬衣黑裤子穿搭,那本被自己一直攥在手里的《航海日志》也不翼而飞,衣兜里只剩下游乐园地图。 安饶掏出地图展开,海盗船图标旁边的空白处已经印上了一个金色的鸢尾花图案图章,纽卡索公爵所生活的鹰国王朝正是十七世纪著名的鸢尾花王朝,难道游乐园里的游戏是走历史解谜向? “老大你不知道,你昏迷得太吓人了!这个破游乐园居然连医务室都没有,你全身烫得都可以直接在你身上煎鸡蛋了!”咋咋呼呼的苏鸣打断安饶的思路,在一旁做西施捧心状心有余悸道,“然后有人带着我们到了这里,还帮你办理了入住,还好有那人帮忙,要不然咱们只能睡大街了!” “有人?办理入住?”安饶抓到了关键信息,“怎么付的钱?” “就,就碰了碰你的腕带呀。”苏鸣不明所以。 !这里消费这么贵!玩个游戏就能玩没两百万,虽然那钱也是白来的,但是与其被游乐园抢劫我宁愿露宿街头啊! “多少钱一晚上?!”安饶开始心痛,已经无知无觉地睡了俩晚上了,流逝的哪里是时间,是他的钱啊! “呃……到也不贵,一晚上10个积分而已。” 而已?而已!10积分就是十万块啊!现在小孩子怎么这么大手大脚的! 安饶现在就想掀被子下床出门退房。 “而且老大你知道吗,我们是前三个出来的人,所以有积分奖励,我第三名都奖励了300积分呢!”说到这里,苏鸣来精神了。 哦? 安饶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腕带,之前让他心疼不已的500此刻已经变成1280,此外还有五条未读信息: 【尊敬的x银行普卡用户,您尾号2876账户转入800万,余额1300.361万元。】 【尊敬的x银行普卡用户,您尾号2876账户转出10万,余额1290.361万元。】 【尊敬的x银行普卡用户,您尾号2876账户转出10万,余额1280.361万元。】 【您有一份游乐园礼物:《玛丽·罗斯号航海日志》,请问是否接收。】 【您有一份来自纽卡索公爵夫人的礼物:黄金匕首,请问是否接收。】 果然有钱赚! 安饶之前就在想,每个人只有600积分,如果玩一个游戏需要花费100积分的话,那么600积分就只够一个玩家不吃不喝不进行其他任何消费地玩完六个游戏。 但这是完美模式,游乐园绝对不会放过任何让玩家消费的机会,比如之前自己在海盗船里开的那一枪,否则玩家根本就没有动力去进入游戏。 也就是说,如果玩家的积分刚好够玩家玩完六个游戏回家,那么什么时候去玩游戏的主动权就在玩家手上,但是有房间住有东西吃意味着有额外花销,一旦出现积分缺口,玩家就必须去玩游乐项目努力赚取积分。 如果钱花完了都还没有玩完六个游戏会发生什么呢?这个游乐园一定还有别的赚钱途径,更何况……安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银行信息,还有金钱刺激呢。 “对了,老大你要吃东西吗?我带你去吃东西?”苏鸣问道。 “等一下吧。”安饶哑着嗓子说着,手指在两个“是否接收”上点了“是”。 顷刻,一本卡通书本的图案和一把金色匕首的图案就出现在自己的腕带屏幕上,安饶点了点卡通图书的图标,屏幕上出现“是否取出”的选择,指尖又点了一下“是”,一本书就这样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律地从腕带屏幕里掉了出来。 “这是?”苏鸣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安饶把那本刚掉出来的书扔给苏鸣,“拿去看吧。” 苏鸣狐疑地接过那本厚厚的皮质本子,本子上花体的《玛丽·罗斯号航海日志》几个英文字母让他精神一振。 imo金牌小学霸哗哗直翻,和之前安饶的反应一样,越到后面翻得越慢,需要消音处理的感叹词就越来越多。 “我们已经远离大陆,天气很好,公爵和公爵夫人对本次航行非常满意,我想我们已经进入大西洋的中心,四周没有任何有关陆地的痕迹,海上风景很好,经常可以看到鲸和海豚跳跃。” “我们看到远处有船只的身影,在茫茫大海之上看到人类的身影真让人由衷地感到欣慰,我想我们有足够的水和食物,如果他们需要帮助的话,我们可以施以援手。” “那艘船上挂着海盗的旗帜,我们遇到海盗了!但是我想不必担心,毕竟玛丽·罗斯号可是鹰国皇家海军的骄傲,我想我们尊贵的纽卡索公爵和公爵夫人在度蜜月之际还能立下一桩军功呢!” “不!他们打过来了!” “万幸,纽卡索公爵和勒菲已经将尊贵的公爵夫人和珍妮小姐藏起来了,我觉得我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我的老天,他们居然想杀尊贵的纽卡索公爵,他们已经洗劫了整艘战舰!我躲在船长室里写下这一切,我想我马上也要死了。” “上帝啊!纽卡索公爵为了活命居然和勒菲那个卑鄙的女巫一样,把公爵夫人和珍妮小姐的藏身之处告诉了海盗!” “我听到公爵夫人的惨叫声和哭声,我听到那些海盗□□粗鄙的呵斥和放荡的笑声,哦,上帝啊,请原谅我的懦弱!” “身为鹰国皇家海军一员,我决定不再躲藏,我为纽卡索公爵的选择感到羞耻,再见,我将为我的战舰和国家奋战至死,愿上帝保佑我们。” 之后就是无止尽的空白,很明显,船长死了。 “原来如此……”苏鸣合上日志还给安饶,“所以老大你才能确认死亡规则是触摸金银珠宝,所以老大你才能猜到boss是公主,所以老大你才敢在触犯死亡规则召唤出boss公主后还和她谈条件,因为你知道她想要什么……” “嗯,海盗船游玩规则最后一条也就不难猜了,”安饶扳着手指重复道,“一定不要之后是四个被涂黑的字,应该是相信船长四个字了,一定不要相信船长。” 不要相信船长,无论他要玩家做什么,都是送玩家去boss那里送死。 “老大你好强啊……”苏鸣一脸崇拜,眼睛里的星星遮都遮不住。 安饶没有说话,从苏鸣手上拿过翻完的日志,尝试着用牛皮本的硬角碰了碰腕带,那本日志就又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律地“咻”地一下钻进腕带里。 第21章 背叛,女仆背叛了主人,公爵背叛了夫人,厨娘背叛了纯良的少年,海盗船长背叛了船员,那些恶意即便被装饰得再好,也终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而,背叛,是安饶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室友那张伪善的脸又一次浮现在自己面前。 “我们出去喝杯水吧。”安饶下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摸了摸自己因为焦渴而干裂的嘴唇,带着苏鸣出了门,虽然在海盗船上过了四个日夜,其实海盗船本身的游玩时间只有四分钟罢了,大病初愈的安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两天两夜的高烧让他实在是脱水得厉害。 这里是14楼,自己的房间是1429,与走廊的尽头隔着一个1430,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以至于走上去没有任何声音,两部电梯在走廊的中间,证明这幢酒店是有东西翼的传统一字型构造,走廊两边都是房间,逃生通道建在两部电梯的中间。 这样的老式度假酒店的设计已经差不多都淘汰了,这确实不是一座新开的游乐园。 “你住1430吗?”等电梯的时候,安饶问道。 “啊?不啊,我住你对面呢,那个1430不知道有没有人住。” “叮。”电梯到了,安饶中止刚才的话题和苏鸣走进电梯,电梯里已经有了三个人,一如一般酒店里遇到陌生人,互相都没有攀谈的欲望,但是安饶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有探寻和打量的意味。 只不过自己经历过太多次打量、探寻、渴望、算计了,对这些不怀好意已经习以为常。 从电梯门打开到酒店大堂里,那种探寻和算计的目光越来越多,就连小傻子似的苏鸣也发现了不对劲:“老大,你觉不觉得有人在看我们啊……” “想看就看啊,看看又不会掉块肉。”青年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虽然一脸病容,却依然难掩他清俊姿色,苍白的肤色从微微敞开两颗扣子的领口露出,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病弱美感,修长的脖颈、纤细的手腕和只堪一握的腰肢,活生生让人催生出一股凌虐欲。 如此甘美的羔羊不应该出现在兽群之中。 第18章 欢乐广场 酒店外的天气很好,温度适宜,万里无……等等,安饶眯着眼睛抬头看看天,天空是白色的,却又不是云层厚的白,白得十分均匀且没有看到太阳的身影,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流动的迹象,他们仿佛……身处一个巨大的室内摄影棚中。 一个诡异的地方。 地图上处于中央地段的欢乐广场很大,左边是美食广场、礼品店和休息处,右边是度假酒店,有一条被打扮得极其漂亮热闹的长廊将美食广场和酒店连接起来,广场中间修建着一座华丽的巨大喷泉,但奇怪的是,喷泉被一个更为巨大的玻璃罩子完全罩住,玻璃罩子外面还有围栏,挂着一个“禁止翻越”的卡通字体警示牌。 安饶眯着眼睛望着那座字面意义上被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喷泉,喷泉水量丰沛,即便是在惨淡的光线下也晶莹剔透,让安饶莫名感到心安和舒适。 和之前在海盗船入口处的荒凉不同的是,欢乐广场上居然熙熙攘攘全是人,尤其是那条漂亮长廊附近的人尤其地多。 “老大你看,那条长廊里全是小游戏摊,打气球呀,扔飞镖呀,套圈圈呀什么的,甚至还有赌博机呢!”苏鸣注意到安饶在看长廊,连忙介绍道,“我去美食广场的时候去瞄过几眼。” “咱们也去瞧瞧。”安饶说着就朝长廊走去。 里面的游戏摊很多,但是统一都有两种选择:普通版和沉浸版。同一个游戏摊位前,普通版前人山人海,沉浸版前门可罗雀。 安饶若有所思地看着玩家在一个打气球摊位上聚精会神地打了半天,然后欣喜若狂地从机器中拿到最后结算出来的施舍般的2个积分,突然转身问苏鸣:“你来玩了吗?” “啊?我?当然没有!”苏鸣一脸正气,“我是个好孩子,从来不搞赌博活动的!” “没事可以去玩玩,能赚不少钱的。”安饶看着那些出出进进的人,大多表情颓丧,姿态潦倒,很明显应该已经积分窘迫,但又不敢再进会死人的游乐项目,只能从这些没有太高危害性的游戏里博一些积分维持基本的生存,挨过一日是一日,只不过,游乐园可以允许大家一直在这里生存下去吗? 安饶想起海盗船中变成怪物的玩家们。 “走吧,数学小天才,是你发挥特长的时候了。”安饶拍了拍苏鸣的肩膀,不给他拒绝机会地朝那排闪烁着五颜六色灯光的游戏机走去。 十分钟后,安饶拉着身体被掏空的苏鸣和一堆花花绿绿的贴纸走了出来。 “不是,老大,一个积分都没赚到你那么开心干什么?”苏鸣欲哭无泪,万万没想到自己刚才居然一直被眼前这位大哥当人肉计算机使。 “这不是赢了一叠贴纸吗?”安饶晃了晃手上那一叠卡通贴纸,“走吧,请你吃东西。” 贴纸?!贴纸有毛线的用!苏鸣好气,但不敢说。 美食广场里贩卖的吃食倒是出乎意料地丰盛,甚至有特意引诱人们消费的嫌疑,安饶买了一杯纯净水,然后和苏鸣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 窗外的景象和一般的游乐园别无二致,欢乐的音乐,五颜六色的卡通装饰,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只不过这里的游客脸上没有笑容,全都是愁云惨淡罢了。 突然,一阵阴影覆了过来,安饶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自己正对面坐吓了一个人。 “谭叔叔好巧啊!”身边的苏鸣惊喜的声音简直发自肺腑,这孩子白瞎了这么高的智商,对人是真的一点城府都没有。 这位姓谭的中年人朝苏鸣微笑地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开口:“林医生,身体有好些了吗?” “老大,他就是一路指引我们到酒店,帮我们办理入住,还带我去吃饭的人!多亏了谭叔叔,咱们才能这么快地安顿好你呢!”苏鸣连忙介绍道。 “好多了,谢谢。”安饶点点头,对面的中年男人貌似四十多岁,抑或更年长一些,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指甲干净整洁,身上的银灰色西装质地上乘,有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儒雅和沉稳。 是只不好对付的老狐狸。 “我叫谭扬,进入到这个游乐园有些日子了,也过了好几个游戏关卡,算是有些经验了。”谭扬说着,拿出那张熟悉的地图放在桌上摊开给安饶和苏鸣看,地图上已经盖了四个图章,但是奇怪的是那四个游戏的图标却没一个眼熟的,至少第一个并不是安饶和苏鸣刚通关的海盗船。 看到安饶和苏鸣疑惑的表情,谭扬耐心解释道:“地图上虽然只有六个游乐项目图标,但是每一个游乐项目其实对应的是一个游戏池,等进了游戏池才可以知道面对的是什么。” “我可以选吗?”安饶问道。 “可以,”谭扬笑了,“林医生,你很能抓住关键点,你可以选你想进的游戏,只不过,”谭扬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需要积分。” “原来如此,第一个游戏是筛选,从第二个游戏开始,一百积分的入场券只是随机游戏的入场券,如果想去特定的游戏就需要额外的积分,”安饶冷笑一下,“买的永远没有卖的精。” “是的,”谭扬十分坦诚地点点头,“这也是我一路和苏鸣还有另一个人护送你去酒店安顿下来的原因,相信你也能够猜到,在这座会吃人的游乐园里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心路人,大家命都快没了,没闲心关心别人,我喜欢守在第一个游戏的出口,等着最优秀最有潜力的玩家出来,我想招募你,林医生。” “招募我?”安饶眯了眯眼睛。 “对,”谭扬看着窗外苟延残喘的落魄玩家们,“你看窗外,多的是不敢进游戏而在游乐园消磨积分,最终丧失理智的人。” “丧失理智?”苏鸣瞪大眼睛插嘴道。 “是的,这个游乐园很邪性,积分花完会变成工作人员,吃太久美食广场的餐食会逐渐丧失理智。” “啊?!”苏鸣立刻把手里的甜甜圈扔了。 谭扬和蔼地偏头安慰苏鸣道:“没事的,人总要吃东西的,多一顿少一顿没太大区别。” “你想赚钱。”安饶推了推眼镜。 “对,你应该知道,游乐园里一积分就是现实世界的一万块人民币,而同一关卡,或者说同一难度的游戏是可以反复刷的,我想在有限的时间内多赚钱,”谭扬摊开手,是一个十分坦诚的姿势,“我对你们百分之百的坦诚,我看中你们的能力,希望你们可以加入我们,人多力量大,大家不仅可以快速通关还能赚到巨额的财富,非常划算的。” “我们?” “哦对,忘了介绍了,这里面有不少老玩家自由结盟的组织,好组团进游戏互相照顾,游戏通关率会比玩家单打独斗要高得多,比较有名的有孔雀,天命和我的信徒。” 名字都好中二啊…… 第22章 “目前有人走出了这座游乐园吗?”安饶问道。 “没有,”谭扬诚实地摇头,“从来没有人能够玩完六个游乐项目,这就是结盟的意义,团队作战才能更大可能性地通关走出这座牢笼。” 安饶看着眼前的这杯水,剔透的玻璃杯中盛满干净的清水,倒映着窗明几净的餐厅,记忆中有无数只手都曾经向自己表达过好意和青睐,最后都以背叛和放弃惨淡收场。 “抱歉,”安饶一口饮尽杯子里的水,“我这人自由散漫惯了,不喜欢受人约束。” 谭扬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结果,遗憾地耸耸肩:“没关系,随时等你回心转意。” 说完,谭扬站起身十分绅士地扣上西服上的第一颗扣,然后悠然地转身离开。 “对了,谢谢你的帮忙。”安饶对着那个背影说道。 谭扬没有回头,只是抬手随意地挥了挥便走了。 “老大,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谭叔叔看上去很靠谱呢!”苏鸣眨巴眨巴着眼睛,属于数学小天才的眼睛里装满不经世事的清澈的愚蠢。 “不考虑,”安饶一脸的理所当然,“有钱赚干嘛要和别人分?” !!!不是,老大,你的口气仿佛这钱就是从地上捡的一样轻松啊! 看着苏鸣瞪圆的眼睛,安饶体会到了逗弄小猫般的快乐,脑子里却闪过刚才谭扬抬手的时候,手腕上不小心露出来的半个蛇纹身。 虽然手腕上有蛇纹身并不是什么奇怪的稀罕事,但是纹身上伸出信子的蛇头和他之前在海盗船底舱中央看到的井口上的蛇头实在是太相似了。 尽管目前并不知道这个诡异的黑井口到底代表着什么,直觉已经先于理智要求安饶对他们保持距离和警惕。 目前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了,不过好消息是,至少知道可以赚积分,可以用积分选择游戏,可以存活,可以休息以及可以出去。 “既然如此,”安饶站起来,“想吃什么?我们来吃顿大餐吧!” “啊?为什么啊?”苏鸣叼着甜甜圈,一脸懵懂。 “因为,吃饱喝足后我们就要去看看第二个游乐项目是什么了。”安饶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天真纯真懵懂的小绵羊说道。 ? 怎么回事,望着安饶人畜无害又温柔的笑脸,苏鸣却有一种刚刚才逃离狼窝又不幸落入虎口的强烈危机感? 第19章 迷宫1 “啊,这里居然也有雾!”不情不愿跟在安饶后面的苏鸣惊道。 二人顺着游乐园上的指示牌走到欢乐广场和第二个游乐项目交界处,发现每个游乐项目之间,甚至是欢乐广场和游乐项目之间都隔着一层浓浓的雾气,二人站在欢乐广场的边缘,完全看不清前方的情况。 “你见过?” “见过啊,”苏鸣不疑有他,闷闷不乐地说道,“我当初就不应该好奇那一层雾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幸亏我好奇呢,要不然怎么能够遇到老大呢!”那小子倒是挺会抱大腿。 “你是怎么进入这个游乐园的?”这小子看到过雾气,证明他和自己不一样,不是一睁眼就直接站在排海盗船的队伍中,果然和自己之前设想的一样,每个人被卷进这座游乐园的方式都不太相同,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在海盗船的队伍里,有的人心惊胆战有的人一脸迷茫了。 “不是啊,我是刷题刷烦了出来遛弯散心,一张宣传单从天而降直接糊到了我脸上,我看上面写着可以免费玩游乐园就来了啊。”苏鸣一脸的追悔莫及。 可为什么自己却是直接就被投放到海盗船的排队中的呢?连一张宣传单都不配拥有吗? “老大你看!”苏鸣兴奋地指着前方,穿过那一层厚厚的雾气后,他们站在一个岔路口上,一个朝左边小径指着的箭头上写着“100积分游乐项目入口”,朝右边小径指着的箭头写着“付费游戏自选入口”。 “老大,我们选什么啊?”苏鸣左瞧瞧右看看,对两边都很好奇。 “先去付费区看看吧。”安饶说着,抬脚朝右边的那条小径走去。 “啊?!” 安饶一路被冷眼排挤背叛地长大的经历告诉他,只有钱才是永远不会背叛他的,钱可以换来饱腹的食物,可以换来干净温暖的房间,可以换来宁静祥和,可以换来即便被背刺也不至于走投无路的安全感,所以如果都是逃命和搏一个生机,当然是收益越高越符合他的胃口。 而且,逃命而已,家常便饭了,在哪逃都一样。 “老大,你不再考虑考虑了吗,那边可是只需要100积分的游戏耶!”苏鸣左右瞧瞧,发现付费游戏自选区的玩家居然还不少。大家看来都经历过了新手期,之前的惊慌失措和一脸懵懂几乎都看不到,玩家们三三两两地一边浏览一边讨论哪种类型的游戏可能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 这里面可能有第二次进游乐项目的玩家,更多的应该是来刷积分的老手——比如谭扬那种。 “你觉得玩游戏付费的意义在哪里?”安饶一边认真浏览着嵌在墙体里的游戏自选机上花花绿绿的游戏图标,一边问道。 “呃……”小孩儿眨巴眨巴眼睛,明显觉得这个问法过于哲学。 “换个问法,你觉得游戏氪金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爽啊!”苏鸣一拍大腿。 “所以游戏开发商让你充值不是为了让你死得更惨,而是为了让你达到你想要的目的,”安饶低头认真看着屏幕,那些花花绿绿游戏图标的光反射在青年精致漂亮的脸上,给他的表情增添了一份难以探究的深意。 “比如这个,”安饶指了指一个游戏图标,“沙滩寻宝,一个收集向的小游戏居然需要一百二十积分,而第一名通关的奖励只有一百,谁愿意做赔本生意?很明显它的目标玩家是宁愿亏钱也要过关的玩家。” “而这个,鬼屋,名字听上去就很刺激,入场券是三百,但是通关的基础奖励高达五百,它就比较适合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对于平时就喜欢看鬼片玩恐怖游戏的玩家说不定正中下怀。” 不是,喜欢看鬼片和在这里玩鬼屋逃生有可比性吗?!正经海盗船游乐设施和之前九死一生的海盗船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苏鸣敢怒不敢言。 “人总是会不经意地就陷入捡芝麻丢西瓜的认知误区里,因为所见即所得的眼前利益吸引力要远远高于虚无缥缈的大饼,”游戏自助机前的青年五官精致,清秀文雅,挽起的衬衣袖口里伸出他线条优美的小臂,在五彩斑斓的光影中显得更加苍白,“宁愿花一百积分把最宝贵的游戏自主选择权拱手相让,也不愿意多花哪怕那么十积分让自己的生机变得更有把握,就好比为了五折优惠在健身房充值五万块,却没想过健身房三个月就有可能跑路一样,不划算的。” 苏鸣看着安饶炯炯有神的目光,突然背脊一凉,寒毛直竖哆哆嗦嗦地问道:“老,老大,你,你,你你你该不会想选鬼屋吧……” “当然不会,鬼屋多吓人呐,我又不是什么自虐财迷,”安饶莫名其妙地看了苏鸣一眼,然后大手一挥,潇洒地把手指停留在一个游戏图标上,“这个看上去不错,低成本高回报,看上去也很peace的样子。” 苏鸣凑近一看,一个经典的迷宫图标旁边写着:入场券500积分,第一名通关者奖励3000积分。 imo金牌小天才顿时心脏一沉两眼一黑,神他妈低成本高回报! 这是多花十积分的事儿吗? 这么高的通关奖励能有什么好事?! 而且,你再说你不是财迷?!不是财迷你选奖励最高的游戏干嘛?! 惊,纯情高iq男高惨遭执业律师骗财骗人! 而在不远处,有人悄无声息地走出去,向站在入口处的中年男人汇报:“神父,他选了迷宫。” “很好,”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灰西装让上位者特有的沉稳气质格外突出,他轻轻笑了一下,笑意让眼角细密的鱼尾纹跟着微微起了涟漪,“那就让我们的新朋友和这位小朋友比试比试吧。” * 安饶在迷宫图标上点了确认,墙面上立刻发出“咔嚓”一声,游戏自选机所在的整个墙壁如门般打开,一片和海盗船前的小广场一模一样的空地出现在安饶和苏鸣面前。 安饶回头,发现镶嵌着游戏自选机的墙壁连同选游戏的大厅已经凭空消失,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仿佛他们自始至终就一直漫步在这片小空地上。 小天使造型的音箱依然咿咿呀呀地响着,播放的童谣照旧断断续续,只不过换了一首更加诡异的歌曲。 “我的安妮在哪里……滋滋……在哪里,在哪里……” “我的安妮在水里,可她笨到把头忘在了…滋…房间里……啦啦啦……” “老大,这歌怎么这么瘆得慌啊!”苏鸣搓了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一脸郁卒,这娃估计真是从学校跑出来的,穿的是高中生常见的短t运动裤球鞋,倒是非常方便逃生。 第23章 “要不然呢,吃人的游乐园放恭喜发财也不合适啊。”站在一旁的安饶打开地图,第二个游乐项目区域中原本高糊的图标已经变成一个清晰地卡通迷宫图案。 这次没有直接空降在入场的队伍之中,安饶重新折好地图便抓住机会四处打量起这个小广场起来。 除了瘆人的童谣和彩带气球小雕塑这些游乐园标配,广场四周都被浓雾笼罩,看不清楚远方的情况,广场尽头有同样选择迷宫游戏的玩家正在排队入场,但奇怪的是,视线最多只能延伸到玩家列成的队伍和入场前的小栅栏口,对于里面的游乐设施则是半点也看不到,和海盗船游乐设施前的情况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在检票入场经过栅栏之前,对于接下来将即将面对的游戏,玩家均是一无所知。 “小天才,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安饶望着四周突然问道。 “啊?” “如此大费周章的一个游乐园,有这么多的游乐设施和庞大到可以供所有玩家休息的酒店,它是如何运转的呢?”安饶歪歪脑袋,平日里总是冒着精光的眼睛此刻倒是显现出了一丝困惑。 “什么?” “他的能源和资金都是从哪来的呢?”作为一名律师,安饶非常清楚一个项目的运营是多么的不容易,尤其是这种需要巨型游客流量支撑的游乐园项目。可是在这座游乐园里,甚至连用来玩游戏的积分都是游乐园给的,更别提这些积分还对应着现实世界中的巨额财富了。 “老大,虽然我只是个高中生,从小学习唯物主义世界观,但我还是想说一句,之前海盗船里的女鬼和海盗们可一点也不唯物啊!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游乐园是靠不为人知的超自然力量支撑的呢?” 安饶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位imo金牌小天才,本指望他能从科学的角度出发给一个解释,没曾想他接受新事物比自己还快。年轻人脑子就是活! “有道理,走吧,要进游戏了。”安饶带着苏鸣朝不远处的队伍走去。 迷宫入口处已经排起了长队,站在游乐设施入口栅栏处负责检票的工作人员依然呆萌,而这支队伍中也已经没有海盗船前的无序和坚决拒绝入场的愣头青,大家都沉默且心惊胆战地排着队,偌长的队伍居然难得地井然有序。 而工作人员却丝毫不受玩家压抑气氛的影响,依然兴奋且热情地和大家打着招呼。 “欢迎光临迷宫,入场券是500积分哦,这是您的定位器请戴好,祝您游玩愉快哦!”每检一个人的票,工作人员都会欢快地送上飞吻和祝福。 《游园指南》第二条:本园工作人员值得信赖,工作人员的玩偶造型均与相应游乐项目保持一致,玩偶工作人员绝不可能长着人类的脸,请仔细辨认。 安饶站在队伍末端仔细辨认这位工作人员,他穿着一件让人眼花缭乱的小丑服,彩色线条和几何图案凌乱地散落着在衣服上,和海盗兔子不一样的是,迷宫的工作人员没有卡通形象,只是头上戴着一顶十分夺目的黄色短卷发,脸上画着夸张的小丑彩妆,但又和普通小丑妆不一样,工作人员整张脸都被五颜六色如同管道一样的线条画满,甚至看不出任何一丝人类五官的形状,滑稽又诡异。 倒是很符合《游园指南》第二条“玩偶工作人员绝不可能长着人类的脸”的规定。 工作人员的旁边大大方方地支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五彩缤纷的彩色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字,乍一看上去特别像一张趣味平面迷宫图。 第20章 迷宫2 迷宫游玩规则: 1.本迷宫只有一个出口; 2.请爱护游乐设施,禁止以任何方式破坏迷宫; 3.如遇到紧急情况,请使用您在入口处领取的紧急定位按钮; 4.同一个房间只能停留两次; 5.本迷宫抽奖后方可行进,规定时间内未抽奖的,由游戏随机抽取;规定时间内未行进的,由游戏随机指定行进方向; 6.本游戏不含任何通关提示。 安饶推了一下眼镜,和之前的海盗船游玩规则一样,这份迷宫游玩规则看上去同样很正常,不准破坏游乐设施,迷宫只有一个出口,迷宫没有通关提示……这些都是再常见不过的规定。唯一可以说得上是特色的是游玩规则的第五条规则,这个迷宫的行进要求是要先抽奖再移动,很明显,根据这个游乐园的恶意程度,抽奖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安饶的手指又开始下意识地敲了起来,迷宫的难点在于迷路和错误路线,如果走错大概率是会产生让玩家非常不愉快的后果,但是要如何才能保证自己一直行进在正确的路线上呢? “丽丽姐,这个迷宫会不会很难啊?”一个怯懦的声音小声问道。 “你说呢?这里面的游戏有简单的吗?放手!” “可是我好怕啊……” “小芸,我带你过游戏不是替你过游戏,后面的游戏会更难,你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从现在就开始适应并且学会自己过游戏。” 安饶循着声音望去,不远处一个扎着高马尾穿着黑背心墨绿工装裤的女人应该就是刚才说话的丽丽姐了,她五官标致气质冷硬,典型的御姐架势,话虽然说得硬邦邦但很有道理。 是个嘴狠心善的厉害角色。 而缩在她身边紧紧抱着她胳膊一脸惊恐的小姑娘显然就是丽丽姐嘴里的小芸,看上去迷迷糊糊的,和一直黏在自己身边的苏鸣倒是有得一比。 不过既然舍得花钱找人带入场券这么贵的游戏,想必这姑娘也不简单。 前面正在检票的是一对情侣,两个人十指紧扣一副什么都不能将他们分开的架势。 “不好意思哦!尊敬的游客,”顶着一脸五颜六色管道的小丑十分抱歉地朝那对情侣中的女孩儿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一次只能进去十五名游客呢,麻烦您耐心等待,和下一支队伍一起进迷宫游玩呢!” “啊?”女孩很惊讶,一张脸刷地一下变白,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坚定地望了一眼身边的男友,接着鼓起勇气朝花脸小丑请求道,“那我们可以让别人先进去,我们等一等吗?” 敢和npc提条件?!整个入口处瞬间更安静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npc会做出什么恐怖回应。 花脸小丑卡壳般地定住了,似乎没料到居然还会有人向他提要求,然后反应过来,立刻笑容满面地答道:“可以的呢,那就请后面的游客先入场哦!请问有单人的吗?单人游客请举手哦!还差一人满员哦!” 在等待单人玩家的时候,安饶看到那个男孩黑着脸责备女孩:“你怎么这么大胆,你忤逆他干什么,要是他刚才要做什么惩罚行为,我都救不了你!” “我怎么能和你分开呢?我在下一个队伍里肯定会一直担心你啊!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啊!”女孩满脸委屈。 “哎,”男孩无奈地叹口气,“你这么作死,我真的很害怕哪天就真的死了,一切以稳为主,我们不是说好出了游乐园就要结婚的吗?那就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好不好?” “可我不要和你分开!”女孩急得掉眼泪,“而且游园指南上都说了工作人员值得信赖,会满足我们的合理要求的,不用什么都怕他!” “你!”那男孩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望着天空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一个单人玩家走了过去,很快队伍就又重新动了起来。 刚才那一点小小的风波早已平息,但安饶觉得十分有意思,迷宫的工作人员同样很遵守规则,并且也同样愿意满足玩家的合理要求,结合之前海盗兔子对玩家进场人数的处理,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有一种只是在机械执行规则的感觉,仿佛是设定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人,认真执行着指令,在玩家提出要求后,他就会停下来读取并检查是否存在违反规则的地方,如果没有违反规则,就满足其要求,如果违反,就施以打击。 仿佛人工智障。 “小天才,问你一个问题,”安饶对身边的苏鸣说道,“你觉得破坏是什么意思?” “啊?” “破坏这个词,你觉得什么是破坏?” “啊老大你是在说游玩规则第二条吗?”苏鸣很快会意,“我觉着吧,破坏意思至少是弄破损坏吧……” “如果可以修复呢?” “那应该也是破坏啊,比如我摔坏了手机,就算最后修复好了,之前的行为也是摔坏呀,修的前提是坏。” “很有道理。”安饶点点头,“破坏的要义是破和坏,即便修复了也算破坏,但是如果没有破和坏呢?” “老大!你想干什么?!”苏鸣蓦地脊背一凉,感觉自家老大又有妖要作。 “没什么,这不是手边没有字典么。”安饶拉着苏鸣一起朝花脸小丑那里走去。 “欢迎光临迷宫,入场券是500积分哦,这是您的定位器请戴好,祝您游玩愉快哦!”花脸小丑在安饶的腕带上碰了一下,再在安饶的衣领上粘上一个小小的定位器,然后彬彬有礼地对着安饶作了一个里面请的手势。 第24章 “我这件衣服特别珍贵,是我死去的女友送给我的呢,这个定位器会破坏我的衣服吗?”安饶有些忧愁地摸了摸自己的衣领,无比担忧道。 花脸小丑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不会呢亲爱的游客,这个只是粘在您的衣领上而已,到时候揭下来就好,不会破坏您衣服的呢!” “啊,谢谢您!您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安饶真诚地朝花脸小丑道谢道。 “不客气,很高兴能够帮助到您,”花脸小丑重新变得活跃起来,快快乐乐地朝安饶飞吻摆手,“祝您玩得开心!” 栅栏打开,一个黑黢黢的迷宫入口突兀地直接出现在安饶面前,迷宫的外形居然一点也没有暴露出来。 既然如此…… 安饶从衣兜里掏出一张之前在欢乐长廊中赢的贴纸,迅速撕下来一张“啪”地一下贴到迷宫墙壁上,声音大得足以让花脸小丑听到。 果然,花脸小丑仿佛一个一下子卡了壳的机器人,顿住正在给玩家检票的手,然后目光沉沉地朝安饶这边望过来,黑沉沉的瞳仁冰冷且毫无感情地盯着安饶,仿佛鹰隼盯着猎物,和刚才的热情体贴判若两人。 “老大……” “别说话。” “迷宫游玩规则第二条,请爱护游乐设施,禁止以任何方式破坏迷宫。”花脸小丑走到安饶面前,面无表情机械地背诵着,失去笑容的小丑妆容让他显得更为非人,他的五官隐没不见,脸上的蜿蜒的彩色管道因为面部没有了表情而恢复成直角弯曲的样子,他像一个没有脸的几何装饰品。 “你破坏了迷宫,”花脸小丑语音僵硬机械,高高扬起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尖刀,朝安饶的手腕砍去,“你应当受到惩罚。” 惊呼声四起。 第21章 迷宫3 说时迟那时快,安饶立刻“唰”地一下将那张贴纸撕了下来,光滑的墙壁上甚至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刚才“啪”地一声落到墙壁上的巴掌其实是安饶拍自己巴掌发出来的,仅仅只是为了引起花脸小丑的注意罢了。 “罚……罚……罚……”花脸小丑手中的刀还处于高高扬起的状态,整个人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定格在半空中迟迟不能下落,甚至连说话都开始出现卡顿。 玩家破坏了迷宫,应该受到惩罚,玩家实际上没有破坏迷宫,贴纸没有对迷宫造成破坏,不应该受到惩罚,玩家企图破坏迷宫但最终迷宫完好无损,不应该受到惩罚,花脸小丑的cpu快烧干了。 最终,安饶一边念叨着“垃圾不落地,园区更美丽”的口号,一边把揭下来的卡通贴纸对折放回衬衣的前襟衣兜里,礼貌地朝花脸小丑笑了笑,然后在小丑怨毒的注视中,大步朝迷宫里走去。 “老大你也太大胆了吧!”苏鸣在旁边眉头紧锁,“你不怕他报复你吗?!” “怕啊,所以我没有违反规则啊!”安饶抹了一把额际的冷汗,一脸心有余悸道,“他自己都说定位器粘到我的衣领上不会破坏我的衣服,那我的一张小小贴纸当然也就不能破坏迷宫,游乐园也得遵守规则,不能店大欺客搞双标,再说我也确实没有破坏迷宫。啊!那个小丑好恐怖!吓死我了!” 苏鸣:……并没有感觉你有被吓到!但凡一个正常人,看到这条规则后,那是连摸一摸迷宫壁的勇气都没有的好不好,万一摸掉块墙皮算谁的啊! “我只是让贴纸堪堪碰到墙面而已,那力道不比一只蚊子落在墙上重多少,肯定不会碰坏的。” “那谁知道啊!”苏鸣有些恼了。 “就算非自然世界也需要讲基本法的嘛,”安饶拍了拍被吓得不轻的小孩儿的背,试图安慰,“只要地心引力还有效,那其他的物理规律也不应该被篡改。” 说话间,安饶这一队已经凑足了十五个玩家。 “吱嘎——”入口处的大门被关上,灯光亮起,在亮若白昼的光照中,安饶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寻常迷宫设置的走廊或者管道,他们十五个人被困在一间密闭的纯白房间里了! 说是密闭的房间其实并不准确,这个房间的四面墙壁甚至天花板和地板上的正中央都有一个圆形的装置,装置的正中央均有一个黑色的圆形按钮,或许这就是打开迷宫通道的门,选择打开不同的门就意味着选择不同的行进路线。 房间里六面墙上除了圆门之外就没有其他任何可供用于辨识方位的物品。 房间正中央悬浮着一台正在缓慢无序随机旋转的小游戏机,这是一架造型十分复古的老虎机模样的红色机器,应该就是迷宫游玩规则第五条中说的用来抽奖的机器了。机器上有一个显示屏,显示屏正下方是一个圆形的黑色按钮,此刻显示屏上正花花绿绿地闪烁着各种卡通图案,像电脑屏保一样。 迷宫的设定有些特别,六扇门安安静静地关着,没有任何污渍和痕迹,如同蛰伏的巨兽,谁也不知道它何时会张开它的血盆大口。 “呜……这里是哪啊,不是迷宫的吗,为什么是个房间啊!”那个叫小芸的女生已经开始哭了。 没人有空回答她,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打量和试探。 安饶双手插在裤兜里靠在墙壁上,显得十分懒散,只可惜也是“看似”懒散罢了,他放在裤兜里的手冰冷潮湿,紧握成拳头,指尖使劲掐进手心里,努力用疼痛保持基本的冷静,密闭的空间,诡异的对称,胸腔翻涌着因为窒息和不安带来的强烈呕吐感让他疲惫不堪。 “有线索吗?”安饶清了清嗓子,问身边的苏鸣,必须让大脑意识到自己有伙伴,必须有人和自己说话。 “嗯,完美的对称平衡,完美地遵守了海盗船游玩规则。”苏鸣无语,毫不留情地吐槽。 仔细打量就会发现,除了圆门和老虎机,这里还有更多诡异的地方:首先,他们所在的纯白房间是正方体形状,房间的照明通过正方体房间的十二条边缝光带来实现;其次,房间墙壁都是类似磨砂玻璃材质,却又完全看不清隔壁房间的任何情况;最后,也是最奇怪的地方,十二条边缝光带中,只有一面墙壁的四条边光带发出的是绿光,其余的全是刺眼的冷白光。 而那台老虎机,原本唯一可以作为辨识方向的东西却因为一直在随机旋转,以至于根本无法用来定位。 不得不说,游乐园真是用心良苦。 房间中每一面的设置都一模一样且完全对称,让人进入其中就立刻失去了对方向的感知能力,甚至有可能连上下都是被干扰的——假设迷宫可以重置重力的话。 在这种绝对对称的环境下,人的方向感被严重干扰,安饶试图回忆自己最初是从哪面墙进入的这个房间,却发现自己已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人类的五感实在是脆弱得可怜。 但是奇怪的是,既然整个房间都在刻意混淆玩家的方向感,为什么又会有一圈明晃晃的绿光?这圈绿光的意义是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是从哪里进来的吗?”安饶问苏鸣。 苏鸣也是一脸懵地四处望了一圈,茫然地摇头:“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sorry老大……” “没关系,大家都一样。”安饶扫了一遍其他玩家的表情,确认无一幸免,大家都好不到哪去。 “嘀。”随着一声提示音的响起,房间上方的虚空中突然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红色倒计时,显示出一个鲜红如血的“5:00”,几乎在出现的那一瞬间,“5”就变成了“4”,而秒数也在迅速减少。 意味着五分钟,他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找到出路! 第22章 迷宫4 如血的鲜红秒数在飞快地减少,很快,那个大大的“4”就变成了“3”,时间不多了。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该开哪扇门?!你们谁有主意了吗?!”有人吼道。 “没有,你安静一点!” “我们要不然试试六个人同时开这六扇门看看会发生什么?” “你是第一次玩游戏吗?怎么会提这么蠢的提议,就算一般迷宫也不能这么走,要死你自己死不要带上我们,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那管他的,我们随便开一扇就是!” “好啊,你开啊!” 于是大家又都沉默了下来。 一模一样的六扇门静静地伏在墙上,没有声音没有污渍没有标记,谁也不知道这些门的后面藏着什么,是让人欣喜若狂的生路还是等待着把人吞噬殆尽的怪物。 “老大,你怎么看啊?”苏鸣也有些着急,半大的少年不停地揪着自己的上衣下摆。 “没看法。”安饶脸色苍白,如果苏鸣这时候去碰一碰安饶的肩膀,就会发现他在发抖,细微的努力克制但几乎无用的颤抖。 确实没有看法,这是进入迷宫的第一步,规则该如何解读,路线该如何试探,走对了会如何,走错了又会面临什么,在这个完全对称的房间里几乎找不到一丝线索和征兆——除了那一圈绿光。 第25章 那一圈绿光到底代表着什么…… “反正不能走绿光圈起来的那扇门。”苏鸣说道。 “为什么?” “那圈绿光太明显了,像个显而易见的陷阱。”苏鸣大胆猜测。 “我听说有高明的猎人会做两个陷阱,一明一暗,一个明显的陷阱让猎物一看就不会往那里去,然后在绕道而行的时候掉入真正的陷阱中。”安饶看着那圈绿光沉声道。 “所以这面有绿光的墙没事,而和它相接的四面墙中有真陷阱?” “不是,是有正确的出路,”安饶扶了扶眼镜,他的手指在倒计时开始时就开始下意识地敲打着,想起那些似是而非的规则条款们,“游乐园会预判你的预判。” “那怎么办!” “随便啊,现在什么信息都没有,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碰运气吧。”安饶耸耸肩。 苏鸣:……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累,感觉这个世界不会再好了。 时间过得很快,代表分钟的“3”很快就变成了“2”,然后大家就眼睁睁地看着“2”变成了“1”。 “叮咚!”悬浮在房间中央的红色老虎机突然停止旋转,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个天真可爱又虚假的童音从机器中传出,“让我们来试试手气吧!” 说着,老虎机上的黑色按钮陷下去了一下,仿佛被一个透明人按了按钮,满屏卡通图案迅速消失,屏幕上的三列图案开始眼花缭乱地滚动起来。 房间里的十五个人全都一眼不错地紧紧盯着那个屏幕,紧张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一丝。 在调皮轻快的电子音乐声中,三列图案转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终停留在一个金色星星环绕的luck、一个红色的五角星和一个蓝色的气球上。 “啊哦!很遗憾,您没有中奖哦!”屏幕中出现一个大大的哭脸,用万分遗憾但又幸灾乐祸的语气通知道。 令人窒息的倒计时即将结束,这个坏消息通知已然变成压断一筹莫展的玩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最后的几十秒中,有六分之一的概率找到正确的通道并且容错率为零,可能吗?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鬼迷宫!”队伍里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崩溃大喊,“我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不能把主动权交到游乐园手中,它一定会让我们死的,会用最恐怖的方法让我们都死掉的!” 此时,悬在众人头顶上的血红倒计时显示只剩最后十秒,根据迷宫游玩规则第五条规定“规定时间内未行进的,由游戏随机指定行进方向”,虽然是随机指定,但是很显然,游乐园不会好心到一开始就给玩家指出一扇正确的门。 与其被安排命运,倒不如将命运握在自己手里,哪怕命运注定了必死。 那个胖男人朝有绿光圈的墙壁方向跑了两步,然后立刻停住,又转身跑向绿光圈墙壁相邻的另一面墙,“啪”地一下将手拍在按钮上,悬浮的倒计时重置成“3:00”然后又开始倒计时,看来意思是开门后有三分钟用来进门。 第23章 迷宫5 墙壁上的圆门以打开相机镜头的方式螺旋转开,所有的玩家全都摆好备战的架势,团队进来的迅速背靠背地抱团在一起,那对小情侣则是男生立刻护在了女生前面,之前特别飒的丽丽姐拿出短刀站在小芸前面,只有安饶站在那一动不动,丝毫没有“爱幼”的觉悟。 苏鸣:…… 无事发生,和安饶设想的一样,被打开的新房间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和他每天打交道的法律规定一样,规则必然是符合逻辑且环环相扣的,规则必须是用得上的,即便是诡异的规则游戏,也必须遵循这个逻辑进行设计,否则,规则很容易就会因为被轻易破坏而崩溃。 根据海盗船得出来的经验,声势浩大的开头不会衔接简单粗暴的屠杀,如此精心设计的房间,如果开门就有怪物冲进来,那大可不必制定出第四条同一个房间只能停留两次的规则,只能停留两次意味着移动,意味着离开现在的房间走进未知的房间,意味着即便有恐怖的怪物或者厉鬼,也只会在进入相应的房间里才会被触发。 空荡荡的门洞如同会吃人的恶鬼,无声又冷淡地张大它骇人的嘴,静静地等待着猎物三分钟内自己乖乖送上门来。 时间不多了,大家小心翼翼地凑到圆门的门口朝里看去,门中是一个和目前他们所在的房间一模一样的房间,一样的冷白光,一样的红色老虎机,一样光秃秃的墙,墙上一样有门的装置,一样的空荡荡…… 那个开门的胖男人脱下一只鞋朝房间里扔了过去,“哐当”一声过后,无事发生。 “我知道了!”胖男人兴奋地转身向大家宣布道,“这个迷宫游戏里没有怪物,既然第一名有那么高的奖金,那这个迷宫考的就是速度!看谁第一个走出迷宫!” 不对,如果比的是速度,那么15个人就必须分开各自找路线,那么一个房间只能停留两次的规定就没有意义了,如果15个人每人按照规则第五条都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先抽奖再开门,那么倒计时就没有意义了。如果非要假设比的是速度,那么只有可能是这个迷宫中还存在其他的玩家,而他们按照团队定前后,那么设置高额的积分奖励就没有意义了。 但是目前无法判断是否还有别的玩家队伍,所以如果这是一扇错误的门,那么房间就一定不安全,即使这只鞋子一点事也没有也一定有鬼! “等等!”安饶忍不住喊出声。 可还没等安饶说完,那个胖男人便撑着门沿一把跳进新房间里。 随着胖男人的落地,所有玩家全都挤到了门口,一眼不错地观望胖男人的情况。 安饶个子高,虽然因为人太菜鸡力气太弱挤不过大家只能站在人群的最后方,但并不妨碍他把胖男人玩家的情况尽收眼底。 胖男人小心翼翼地落地后,房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胖男人的表情逐渐从谨慎紧绷慢慢转变为劫后余生的欣喜,甚至张开手臂得意起来:“看!这是一扇正确的门!再见吧各位,鄙人先走一步!” 说着他便朝前迈了一步准备去捡自己扔到房间里的那只鞋,仅仅一步之遥,却仿佛踏入一个奇怪的空间,他感觉声音、时间、空气都有了一丝微妙的扭曲,有一种诡异的吸力正在加强。 “啊!”胖男人惨叫一声,试图转身朝其他玩家所在的起点房间跑却根本跑不脱。 而站在人群最后方的安饶则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身边伸长脖子的好奇宝宝未成年人苏鸣的眼睛。 男人的惨叫声被生生掐断,他似乎被隔离进了一个透明的真空空间里,明明看到他在挣扎在尖叫,却一丝声音都听不到,仿佛失去了声音传播的介质。 他瞪大血红的眼睛开始捏着脖子拼命挣扎,嘴巴张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仿佛一条被抛上岸迅速窒息的鱼,紧接着,大家眼睁睁地看着他全身变得煞白甚至连之前血红的眼睛也迅速灰白一片,他的血被吸得一滴不剩! 紧接着这具肥胖的身躯开始飞速瘪了下去,如同被撒上了一层盐的水蛭,脂肪和水分全都消失不见,最后成了一具表情绝望且狰狞的灰黄色干尸,“砰”地一下,陷落在现在显得极为肥大的他的衣服堆中,而那只最开始扔进来的鞋子,依然完好无损地倒在他的不远处。 看着眼前惊骇的一幕,所有玩家都愣在了原地。 三分钟倒计时结束,房门重新闭合,安饶放下紧紧蒙着小孩儿眼睛的手。 “刚才发生什么了?”苏鸣好奇宝宝问道。 “少儿不宜。”安饶随口敷衍道。 “又来……” 安饶瞟了中二少年一眼。 “啊谢谢老大!我知道了,老大是在尽心尽力地保护祖国的花朵!”上次老大用十八禁都没有阻止住执意作死的自己,结果自己吐到胆汁儿都出来的痛苦记忆开始攻击自己,想到那些骨头那些皮,苏鸣立刻一脸菜色。 安饶没有理会苏鸣的捣乱,而是在努力回想刚才的那间胖男人死掉的房间,一样的房间一样的设置,但是似乎又有哪里有一点不同…… 似乎……灯光的颜色有一点不同,当时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在胖男人身上,对房间其他地方的观察则少之又少。 “嘀。”已经消失了的倒计时重新出现,意味着新的一轮抽奖和选门开始了,人群渐渐躁动起来。 第24章 迷宫6 在迷宫里走的第一步就死了一个玩家,这次更没人敢轻易行动,所有玩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肯哪怕去摸一下那个红色老虎机,仿佛那真的是只老虎,摸一下就会被吃掉一般。 “既然大家都不肯抽奖开门,那么我们公平一点,抽签吧!”丽丽姐站出来提议道,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火柴。 “说得轻巧,谁知道你的火柴里有没有什么机关!” “再骂就等死吧,”丽丽姐边说着边利索地数出十四根火柴,然后一点点将所有的火柴棍掰成不一样的长度,再把火柴们放回到火柴盒中,“最短的第一个按,最长的最后按,抽吧,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假,你觉得第一个比较幸运还是最后一个比较幸运?” 第26章 质疑者张了张嘴,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是啊,可能性不过就是死和活,无论在哪一步,面对的都是一样的老虎机和一样的六扇门,生存率都是六分之一。 情急之中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大家很快抽完火柴开始比长短,然后就听到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瘦高男人哭嚎起来。 而安饶则从裤兜里掏出一版卡通贴纸,撕下来两张可爱的皮卡丘,径直贴到老虎机的顶端。 “你在干什么?!”一个小个子男人气势汹汹地吼道。 “做标记啊。”安饶坦然道。 “做标记,你知不知道破坏迷宫是要受惩罚的!”那男人作势就要来揍安饶,“想死就他妈自己按老虎机挑一扇门去找死,别他妈连累我们所有人!” “我破坏迷宫了吗?”安饶弹了弹没有贴牢的皮卡丘的闪电尾巴,“随时就可以揭下来的贴纸能算破坏吗?” “你!”男人握紧拳头直接朝安饶俊秀的脸砸了过来,“最他妈讨厌你这种满嘴跑火车的小白脸了!” “停,”丽丽姐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他说得有道理。”然后转身望向安饶说道,“我记得你,你是在门口和小丑争论的那个人,那时候你用贴纸试探小丑就是为了确认在迷宫里是否可以用贴纸做标记吧?” “嗯,”安饶点点头,“走迷宫最重要的就是做标记,况且我们很有可能已经被游乐园判定这是第二次呆在同一个房间里了,房间长得都差不多,为了不要第三次误入,用贴贴纸的方法计算停留次数比较安全。” 迷宫游玩规则第四条规定同一个房间玩家只能停留两次,大家始终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出去,但是那个胖男人走出过房间,那么他们现在算是第一次在房间里还是第二次? 如果将玩老虎机和开门行为等同于在桌游里投骰子的话,他们现在其实已经算是第二次停留在这个房间里了,那么接下来玩老虎机的结果无论是什么,他们都必须离开。 而且,如果上述假设成立的话,则还能侧面证明一件事情,抽奖开门后,不走进选择的那扇门是没有问题的,最坏的结果就是损失一次在安全房间停留的机会而已。 “神他妈第二次,我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里!”小个子男人还不服气,骂骂咧咧,“妈的小白脸就是怂!” “哎哎哎,嘴巴放干净一点,你行你上啊!你喜欢在这留着你留啊,你留到天荒地老和老虎机成双成对啊!”苏鸣不干了,撸着袖子就要帮老大出气又被安饶按住。 “未成年人不能打架!”安饶掷地有声。 苏鸣:……怎么就摊上了个爹味儿这么重的老大! “好了都别吵了,你,”丽丽姐指了指缩在墙角抖成一只仓鼠的中年眼镜男说道,“不要破坏规矩,去按老虎机。” “呜……” 最终中年眼镜男被俩人拖到老虎机面前,强行架起来被迫按下那个黑色的按钮。 “叮咚,让我们来试试手气吧!”清脆欢快的机械童音结束,屏幕上的三列图案就又开始了新一轮令人眼晕的滚动。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气流会影响运势,屏幕上的图案越滚越慢,越滚越慢……第一列的图案最终定格在金星簇拥的luck上,第二列的图案最终居然也定格在了那个金灿灿的luck上! 最后一个! 整个房间安静得只剩下老虎机发出的欢快音乐,所有人的眼睛全都紧紧盯在第三列还在缓慢转动的图案上。 “咔哒。”一个金光闪闪的luck缓缓降落,然后停住不走了,屏幕的右上角出现了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1/9”,紧接着,烟花彩带金色号角的图案爆了满屏,表达胜利的欢快音乐充满整个房间。 老虎机里天真无邪的童声欢快地祝贺道:“恭喜您中奖!您的运气真好!” “啊!!!!!”所有玩家激动得尖叫着抱在一起,实在是太幸运了!这种绝望之际却被幸运女神砸中的感觉完全不亚于彩票头奖啊! 上天眷顾! “切,又不知道luck的奖励是什么,是通关秘籍还差不多,要是钱的话倒是大可不必。” 不愧是得了imo金牌的小天才,立刻发现了老虎机的bug,并且,这孩子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啊! 安饶灵巧地躲过所有随机扑过来的玩家,在几近沸腾的欢乐气氛中,一个人默默躲到了墙角,尽可能地远离被突如其来的luck冲昏了头的众人,苏鸣说的对,luck是luck,彩票头奖的奖励是金钱,luck的奖励是什么? 安饶的手指又不可控制地笃笃笃了起来。 还有,那个胖男人死掉的房间和这个房间略有不同的灯光又意味着什么? 以及那个“1/9”又代表着什么?一共有九次luck的机会,现在已经用掉了一次? “你还记得第二个房间灯带的颜色吗?”安饶问同样兴致缺缺的苏鸣。 “嗯……”苏鸣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看到了一点彩色的光?” “什么颜色?” “不记得了……” 很正常,就连安饶自己也不大确定自己看到的东西,不过在看到其他颜色的光上,安饶和苏鸣达成了一致,而如果安饶能够更自信一点的话,那道彩色的光应该是橙色。 姑且就当是橙色吧!那么,橙色、绿色和白色的光,和这个房间绿色、白色的光,它们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又意味着什么? “哇!天呐!”房间里瞬间沸反盈天。 安饶的思路被打断,顺着大家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之前代表luck的金色星星全都从老虎机的屏幕中飘了出来,然后组成一个金色的巨大箭头。 而在下一秒,房间中原本因为中奖而洋溢的欢乐幸福气氛又瞬间冷冻,玩家们呆呆地望着那个箭头不知所措,此刻那道喜气洋洋富贵至极的金光好似一道把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嘲讽,大家仿佛被兜头浇下一桶冰水,如坠冰窟。 那个金光灿烂的,代表着无上幸运的箭头,此刻正直直地指向胖男人之前死掉的房间。 第25章 迷宫7 “不!我不按!我死都不按!这个老虎机不安好心啊!它会吃人啊!”那个中年眼镜男被架到那扇门前,说什么都不肯伸手按下去。 “你放心好了,既然是幸运奖,肯定不会有事啊!”有玩家劝道。 “放屁!那你怎么不按!刚才那胖子死得那么惨你当我瞎吗?!”男人扯着嗓子惨叫道,“幸运?到底是谁的幸运还说不定的!说不定幸运指的是这个吃人迷宫的幸运!恭喜它又有食物送上门来了!” 不得不说,他这样逆向思维也挺有道理的,安饶眯了眯眼睛。 当架着中年眼镜男的三个玩家再次试图把男人的手按上房门按钮的时候,一股难闻的骚臭味突然在房间中漫延开来,一滩澄黄的液体在中年眼镜男的脚下慢慢扩散,那男人居然被吓失禁了!而架着他的那几个玩家却没什么反应,仿佛这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只有见多了惨烈死亡的人才会有这种麻木的心态,看来这几个老手都是来刷游戏的了,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冲着高额积分奖励来的,3000积分三千万,即便出不去,这个积分额度也够在游乐园里活得很滋润了。 如果迷宫里只有这十四个玩家,最后一定会打得你死我活的,如果有其他的队伍,那最后更是一场混战,安饶皱了皱眉,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失禁的男人还在那里哀哀地哭喊,安饶则大步朝那扇被箭头指着的房门走去,没时间浪费,也没有次数可以浪费,如果在倒计时结束之前不开luck指定的门,那么之后随机打开的门无疑只会更加凶险。 游乐园也要遵守规则,这是安饶从和两个工作人员的抗争中得到的结论,所以这个luck指引的房间只能是安全。 安饶绕过那滩骚臭的澄黄,“啪”地一下按在门中央的按钮上。 圆门在安饶面前缓缓滑开,和上次远远站在人群之后不同,这一次安饶是离新房间最近的那个人,而安饶震惊地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胖男人的尸体不知所踪,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一次安饶看清楚了房间里光带的颜色,彩色的是红色和绿色光带,其余的则是刺眼的白色。 绿色的光带和他们现在所处的房间走向一致,差别在红色的光带上,他站在门后,对面的磨砂墙面上有一圈红色光带。 也就是说,新的房间有红色、绿色和白色的光带,其余的和起点房间保持一致。 之前让胖男人死掉的房间也有三种颜色的光带,但是是橙色、绿色和白色,这说明虽然开的是同一扇门,但是其实房间已经发生了改变,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打开门后没有看到胖男人那具恐怖狰狞的尸体了。 尸体去哪了?房间里的光带为什么会发生变化? 一个荒谬的设想如流星般划过安饶的脑海,花脸小丑花里胡哨的衣服在记忆里一闪而过,安饶扶了扶眼镜,不动声色地再次问苏鸣:“你还记得之前那个房间的灯带是怎么排列的吗?” 第27章 “啊?”苏鸣为难地挠了挠脑袋,“我不记得啊老大,我能记住有别的颜色的光就已经很难得了,我不是还没来得及看明白就被你捂眼睛了吗……” 也对,安饶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一个清甜的声音出现在安饶身旁:“我记得的,第一次打开的房间里有橙色绿色和白色的光,橙色光在地板围了一圈,和我们现在的绿光墙壁方向一致的是白色的光,我们现在这个门口正对面的是一圈绿光。” 安饶有些吃惊地看着凑过来接话的姑娘,姑娘娇俏可爱,正是之前那对如胶似漆的小情侣中的女孩。 看着人有些惊讶,那姑娘拉着自己的男友过来爽快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时以柔,这是我男朋友张勇,我是学画画的,所以对人物场景什么的已经养成习惯性地照相机记忆了。” 说话期间,安饶注意到时以柔身边的张勇不停地拽她的手,示意她赶紧离开,生死一线里尽量不要和陌生人有太多接触是正确的,安饶可以理解,于是也只是礼貌地点点头道谢:“谢谢,这个信息很有用!” 第一次打开的房间是橙色地板灯,绿色和白色墙壁灯,和现在所处的房间完全不一致,所以进去后人死了,现在的房间是白色地板灯,红色和绿色墙壁灯,虽然也和现在所处房间里的不一致,但是按照luck金箭头的指引却是安全的。 如果自己刚才脑海中灵光一闪的想法成立的话,目前的情况倒是完全符合那个想法的逻辑,如果真的是这个行走规则的话,这间房确实是安全的。 只不过该如何证明呢?安律师陷入沉思。 “你怎么能告诉别人你的真名呢!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安饶听力很好,听到时以柔的男友不满地责备道。 “他很厉害,之前在门口贴贴纸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了,他说不定就是唯一可以通关的人,他想要的信息正好我有那我肯定要帮助他啊,帮助他就是帮助我们大家啊!”时以柔坦然道。 “你是不是喜欢他?”张勇的口气突然变得冷硬。 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之后,安饶听见时以柔咬着后槽牙说道:“我喜欢谁你不知道?我们一路过了三个游戏,是你非要搏这份奖金我才来的,你有没有良心啊!” 安饶有些头大,生死攸关的时刻居然还有空在这里恋爱脑,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看上了这么操蛋的男人,思路被突如其来的吵闹打断让他难得地烦躁,忍不住对那对小情侣吼道:“我喜欢男人,谢谢。”然后在大家目瞪口呆中重新把目光投向新房间。 只剩一分钟了。 “大哥,大哥你行行好,我真的不敢进去啊!我,我真的不想死啊!”那个中年眼镜男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安饶的腿,“你替,替我进去可以吗!我求求你!” “替你?”安饶垂眼望着紧紧抱着自己腿的男人,有些嫌恶地把腿抽出来,“可是我们素昧相识,我为什么要替你去死?” “你可以的!你这么果敢这么厉害,你肯定不会死的!”男人又爬过来紧紧抓住安饶的裤脚,“你帮帮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好怕啊,我宁愿自杀也不要以那么痛苦的方式死掉啊呜呜呜……我老婆,我老婆就是在游戏项目里死的,太可怕了呜呜……” “宁愿自杀?”安饶这次没有避开他,反而饶有兴致地蹲下来,“我不要你的命,可我是个财迷,给我三百积分,我可以替你去死。” 三百积分!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那是很大的一笔钱了! “啊……”男人迟疑了。 既舍不得钱也舍不得命,安饶笑了:“三百万买命不值得吗?” “可是这是luck指引的门……” “是啊,所以还是省点儿钱,你自己进吧。”安饶耸耸肩。 “好,我给。”男人咬咬牙,没有积分大不了再去欢乐长廊赚,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嘀。”两个腕带一碰,安饶腕带显示屏上的积分瞬间从775涨到1075。 【尊敬的x银行普卡用户,您尾号2876账户转入300万,余额1075.361万元。】 眼瞧着自己又重回千万富翁的队列,安饶心满意足地点了确认,然后大步朝新房间跨去。 “老大……”苏鸣冰冷的手拉了拉安饶,孩子脸上写满了不安和忧虑。 安饶回头对满脸担忧的苏鸣弯唇笑了一下:“在这里等我,没事的。” 然后头也不回地踏进新房间里。 “嗒。”是人的双脚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安饶小心翼翼站在新房间里没有妄动。 而门外诸位则全都屏住呼吸,仔细盯着安饶的一举一动,如果说别人像是在观察一只落入陷阱的小白鼠,苏鸣则是满心挂念起自己的老大,在安饶脚落地的那一瞬间,小孩儿的眼眶就红了。 安饶尝试着走了一步,一切正常,平安无事。 “呼……”安饶这才朝门外的大家招招手,“安全,可以进来了。” 大家呼啦啦一下争先恐后地全都往房间里挤。 “不,我不进来,我不要那样死掉,我不要!”是那个叫小芸的姑娘突然挣脱丽丽姐的手,一脸惊恐地摇着头,坐在房门门沿上不停往后挪去。 “小芸,快进来!”丽丽姐沉声说道,“没时间了!” “我不!”小芸一脸崩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缩到门边丽丽姐碰不到她的地方,“我不会去的,刚才有个大哥已经说过了,我没有迈进第二扇门就不算在一个房间里停留了两次,我,呜呜,我还有一次机会,我要呆在原地,我不走就不算时间!” “小芸!”丽丽姐使劲朝小芸伸手,试图拉住她的衣角吼道,“我说了带你过游戏你就得信任我,我都过来你怕什么?!” “我不!你们都会死的!都会那么,那么惨的死掉!我不!”小芸崩溃尖叫道。 丽丽姐烦躁地低声骂了一句,二话不说就往门上爬想把小芸拽过来。 “走开!”小芸尖叫地往后一步,整个人直接从门上掉回到了起始房间里。 “啊!”仿佛一颗鲜嫩饱满多汁的石榴掉进一座高速旋转的破壁机中,整个起始房间瞬间泼满红色的血液,以及人类肉块和碎骨,但神奇的是大家目前所在的房间居然没有受到一点波及,仿佛有一道透明的结界将两个房间隔离开来,互相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第26章 迷宫8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极端血腥的一幕吓到了。 “她被吓坏了,你已经尽力了。”安饶拍了拍呆立在原地怔怔望着挂满血浆和碎肉的原房间的丽丽姐。 一条一分钟前还鲜活可爱的少女就这么直接被碾碎在大家面前,任谁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丽丽姐冷冷看了一眼安饶,使劲搓了一把脸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到新房间中间,迷宫之中时间就是生命,每一个决定每一次情绪都关系到生死存亡,游乐园吝啬到不给玩家以时间去缅怀和伤感,更没有资格获得他人的劝慰,在这里,生命是最珍贵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金光闪闪的luck箭头没有骗人,这确实是一间安全的房间,所有人都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而只有那个失了禁的男人,穿着还湿着裆的裤子一脸追悔莫及。 “我给过你机会了的,告诉过你这是安全的。”安饶对死死盯着自己的男人耸耸肩,然后晃悠着开始了新一轮的观察。 苏鸣这小子一下子蹿了过来:“老大!你怎么敢啊!我都快吓死了!”说着小孩儿的眼圈就又红了,“如果柏哥在这里,他肯定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这么玩命的!” 柏川……安饶脑中闪过那张冷淡英俊的脸,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也不知道他会选什么样的游戏。 “老大你怎么知道这个房间是安全的啊,luck真的值得信吗?”苏鸣吸了吸鼻子问道,学霸就是学霸,感情上头也不忘打破砂锅问到底。 “或许吧,”安饶语焉不详,然后走到时以柔身边,彬彬有礼地邀请道,“时小姐,是否可以请你帮个小忙呢?” “你要干什么?”张勇一把将时以柔拉到身后,“你一个死基佬,过来勾搭我女朋友干什么?!” “我是不是基佬都不影响我说话的自由,”安饶保持微笑,“时小姐是一个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有自己说话的权利和自由,不需要你代劳。” “你!”张勇气结。 “行!”时以柔绕过张勇点头说道,“只要可以让大家平安出去,我愿意的。” “以柔!”张勇一把按住女孩的肩膀,“别听他的,这种人心里想着肯定是要用你的命去填他的路!” “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看你才是这样的人吧!”苏鸣不甘示弱。 “时小姐,我想让你帮的忙很简单,只是希望你在每次房间门开启的时候,和我的这位弟弟一起记清楚所有的房间细节就行。” “没问题!”时以柔满口答应下来,“所以你已经有线索了是吗?” 第28章 “暂时还不能确定,但是这个光带很特别,值得关注。”安饶没有多说,目前自己的推断还无法成立,如果是错误的,反而会给大家造成误导,人命关天,再谨慎也不为过。 “没时间了,该抽奖了。”丽丽姐冷声提醒道。 下一个恰好是时以柔。 “我替你吧。”张勇在一旁说着。 “不用,我抽到的就该我来,你抢什么抢?”时以柔轻轻拍掉张勇拦在她前面的手,“起开。” “那怎么行,还是我来吧。”张勇嘴上说着,挡在女孩面前的身体却显得没用什么力气,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我说了不用就是不用,该谁就是谁,不能破坏规矩。”时以柔再一次认真拒绝道。 还有不到一分钟,虽然时间紧迫,而那男孩的行为却还是成功地逗笑了安饶。 背叛和虚情假意,从小到大安饶见识过太多太多,甚至对这种虚情假意时的肢体行为分析都可以随时写篇心理分析论文发核心期刊,嘴里说要帮你手却下意识地无力,嘴上挂着笑眼角却一点也不弯,说着我来却步履缓慢,明明嘴里是在阻拦可伸过来的手却握紧了拳头,这些下意识的敌对和抵抗的肢体动作表明他对自己的话其实完全不认同,全都是假的。 只有这个陷入粉红色恋爱泡泡中的傻丫头信了,不仅信了还义正严词地拒绝男人虚伪的保护。 明明不爱还满嘴甜言蜜语,只能证明一件事情,时以柔在游乐园游戏里有十分过人的长处,张勇得倚仗她。 真傻。 安饶快步上前,直接伸手放到老虎机的按钮上,侧身对时以柔说:“没有时间了,我来按,就当是还你之前告诉我信息的情了。” “呵,按按钮谁不会,整得跟真能救人命似的,有本事一会儿第一个进门啊!”张勇在安饶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吃瘪,气得直翻白眼。 “叮咚!”提示音将张勇的阴阳怪气盖过,紧接着就是那个虚伪做作的童音捏着鼻子喊:“让我们来试试手气吧!” 满屏的卡通图案散去,三列图标又开始飞速旋转起来。 和大家如出一辙的紧张不同,安饶倒是不甚在意按下按钮之后的结果,一边等一边耐心给苏鸣这位远离黄赌毒的竞赛赛道好孩子科普:“老虎机这玩意,要么摇出一样的图案代表胜利,比如在这里就是摇出金星luck,要么摇出不一样的图案代表失败,原理虽然简单,但胜出的概率很低,因为胜率可以操控,游乐园一定会把胜率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的,所以还是不要太寄希望于此上比较好。” 被刺目白光包围着的是半透明的墙壁,在等待三列滚动图案停下来时间里,安饶无意识地扫了一眼自己身边那堵半透明磨砂质地的墙,突然,磨砂质地的墙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朦胧身影,像是有人靠在了那堵墙上,从背影上都能看出这人的厌倦和冷淡。 刀刻斧凿般利落修长的完美身形,安饶印象中有这样漂亮身材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 刚想着,那个黑色身影突然偏了偏头,利落的短发之下大概耳朵高度的地方有一个黑色的东西闪过。 柏川?是柏川吗? 安饶有些晃神,柏川也在迷宫里? 真是见了鬼!这人太厉害,要真的是柏川,那我的3000积分岂不是岌岌可危?! “老大……” 苏鸣扯了扯安饶的袖子,十分困扰万分疑惑地问道:“你之前说老虎机只有两个结果,一种是全一致的代表win的图案,这个图案在迷宫里就是有金色星星的luck,另一种就是杂乱无章的图案代表fall对吧?” “嗯。”安饶没回头,依然紧紧盯着那身影,试图弄清楚那一点黑色下面到底有没有白色的羽毛状东西。 “那……”苏鸣说得很慢,显得困惑又迟疑,“那,还有第三种可能吗?” 第27章 迷宫9 “第三种可能?” 安饶立刻回过头看向老虎机的屏幕,三列图案已经停止滚动,屏幕上显示的结果是三个相同的图案,却不是那个的金星簇拥的luck,而是三个一模一样的戴着金色王冠的卡通小男孩,正张着缺了一颗牙的嘴冲着大家笑得十分开怀,可两只眼睛却睁得圆圆的,这是一个正常人类在大笑时绝对无法做到的表情,让人看着头皮发麻。 所有玩家都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图案迷惑不解,三个金色星星luck图案代表真的出现好运,三个小男孩代表什么?出现新成员吗? 还没等大家就这个小男孩图案的含义展开讨论,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发现所有人都站在一幢陌生的房子里。 “老大,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房子又是从哪蹦出来的啊……”苏鸣缩着脖子搓着手臂,贼头贼脑地四处打量。 半天没有等到回答,苏鸣朝自家老大望去,却难得地看到奇迹老大全身绷直,脸色铁青,表情十分严肃地站成一根旗杆,甚至都没有初来乍到四处探索的兴致。 苏鸣:?这又是怎么了? 这幢房子,或者确切而言,这幢别墅,安饶简直太熟悉了,何止熟悉,说是刻骨铭心也不为过,可是为什么?安饶怔怔地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这个迷宫到底想要做什么? 见老大不理自己,苏鸣只能自力更生,他们现在全都站在房子的大客厅里,客厅很大,分主次会客厅,所有人现在都站在主会客厅的环形沙发区里。 和雍容华贵的主会客厅不一样的是,次会客厅被装饰得十分童趣,彩色的气球层层叠叠,怪物造型的充气玩偶随处可见,一张圆桌上堆满大大小小还没拆开的礼物盒,长沙发前的茶几上还放着一个巨大的红丝绒蛋糕,蛋糕旁边放着一摞精致的细瓷餐具,不过因为距离太远,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套。 联想到图片上小男孩头上的金色王冠,应该就是这家的小主人要举办生日宴会了。 次会客厅旁边是楼梯口和厨房,楼梯是厚实的红木楼梯,厨房分了中西烹饪区,虽然不知道这幢房子到底有几层楼,但看这富丽堂皇的装修,小男孩家应该非常富裕。 “老大,这好像是生日趴体呢。”苏鸣小心翼翼地报告道。 “嗯。”安饶没再说话。 “铛,铛,铛,铛,铛。” 客厅里的复古大座钟敲了五下,安饶下意识地就朝大座钟的顶端看去,很快,大座钟的顶端墨绿色小门打开,一只小小的棕色木质布谷鸟被弹了出来。 “布谷布谷”棕色小木鸟欢快地叫了起来。 果然。 安饶很快就又把目光移到通向二楼的楼梯口处。 “咚咚咚——”随着布谷鸟报时结束,一阵孩子在楼梯上跑跳的声音随即响起,安饶背脊绷得极紧,双手在身侧握紧成拳,连指尖都因为过分用力而泛出缺血的青白,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楼梯,一丝恨意从眼中划过,很快就如落入汪洋的水滴,消散无形无迹可寻,安饶的表情漠然得更厉害了。 等到哼着歌小男孩真的出现在楼梯里时,安饶的表情甚至已经找不出任何异样,他表现得就像在场的任何一名玩家一样,迷茫又惊恐,完全不知所措。 “好孩子要牢记,课间十分钟玩耍守纪律,好孩子要团结,不让伙伴孤零零,好孩子讲安全,从来不玩水与烟,嗯嗯嗯,哈哈哈,啦啦啦啦……” 这首歌的歌词很是奇怪,好像是将学校的学生在校行为守则编成了歌谣,以供学生快速背会掌握一样。 哼歌的小男孩约莫十岁左右的样子,有些自来卷的短发,胖到身上的短袖下摆都翻了起来,露出满是污垢的肚皮,手里拿着一板已经被啃掉不少的巧克力,整个人看上又胖又馋又邋遢,实在是让人很难对他产生好感。 而当小男孩从楼梯中走出来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僵住了,甚至有几个女孩立刻拼命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尖叫。 “他怎么!” “嘘!” 这个男孩,没有脸! 原本应该生着五官的地方是一片没有起伏的白,整张脸像一只没点亮的白纸灯笼,惨白无光,空白僵硬,他仿佛一个粗制滥造的未完工的娃娃,制作人刚刚弄了团白泥捏成一个球就摆烂罢工,只在白球上盖了顶短发代表这是头来应付了事。 所有人中,只有安饶表情依然冷漠,没有一丝惊恐,在他眼中,男孩是有脸的,而且是一张让安饶很难忘记的脸,是叫不醒的噩梦,是曾经一度压垮他的巨石,这个男孩叫东东,是他小时候的同班同学。 “好孩子要牢记,课间十分钟玩耍守纪律,好孩子要团结,不让伙伴孤零零,好孩子讲安全,从来不玩水与烟……” 无脸鬼孩哼着这首奇怪歌词的童谣走到次会客厅,然后身躯一怔就立马扑向次会客厅沙发前的茶几上,震得那个繁复巨大的裱花红丝绒蛋糕都抖了好几抖,男孩伸出肥胖粗短又脏兮兮的手指刮下来一坨奶油放在他空白的脸上,仿佛空白脸上凭空出现一道猩红诡异的笑容,小男孩随即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第29章 漂亮的红丝绒大蛋糕上立刻多了一个丑陋的缺口。 “咣当。”不知是谁撞倒了沙发圈里茶几上的装饰品,发出一声巨响。 无脸鬼孩顺着声响“看”了过来,眼神不经意地和安饶对视了一瞬,仅仅那一瞬,安饶的心脏便仿佛被亿万钢针扎过般骤然剧痛,痛苦的回忆如同疯涨的潮水,让他感到有那么几秒钟的窒息。 看着家里突然出现的那么多人,无脸鬼孩微微歪了一个脑袋,似乎有些困惑,但又瞬间兴奋起来,整个人立刻像个滚动的肉球一样弹到主会客厅:“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大家紧紧盯着眼前的鬼孩,毫无波澜的空白人脸上的那坨猩红奶油已经干掉了,红白对比下显得更加诡异恐怖,而这张空白人脸说起话来又是典型的小男孩的稚嫩声音,这种违反人类认知的强烈反差让人觉得更加毛骨悚然,所有人全都神情高度紧张,谁也不敢率先搭话。 鬼孩倒是没太在意大家的态度,而是踮起脚开始认真清点人数起来,然后开心地跳起来道:“哇!人到齐了!那咱们开始玩游戏吧!” 第28章 迷宫10 整个房子依然鸦雀无声,连呼吸声几乎都快消失不见,无脸鬼孩越开心,玩家们就越想哭。 “玩什么好呢?”鬼孩歪着脑袋作思考状。 是捉迷藏,安饶绝望地闭上了眼。 “对了!既然人这么多,那就捉迷藏吧!我当鬼,你们来藏,我倒数十下就来找你们哦!”无脸鬼孩兴奋地一拍手,尖叫道。 “开始!” 话毕,无脸鬼孩扭动他肥胖的屁股转身趴到大小会客厅交接处的门柱上,用手捂住他本就不存在的眼睛,开始倒数起来:“十。”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四处逃命地开始找地方躲。 “八。” “五。” “三。” “一。” “我来咯!” 李成一个人躲在楼梯背面的夹角里瑟瑟发抖,因为失禁而骚臭的裤子让他受尽嘲讽和唾弃,更何况在之前挣扎着不肯开门的痛哭流涕中还弄丢了眼镜,朦胧之中他只找到了这么一个栖身之地,好在楼梯背的夹角又黑又窄,前面还有一个小沙发挡着,应该不那么容易被找到。 那些蠢货,那些自以为是的莽夫,胆大在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美德,他们懂个屁,在这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李成还记得自己从上一个游乐项目出来就通过腕带接收到他家辖区派出所的短信,短信中说自己老婆出车祸死了,让自己去认尸。 这些蠢人还瞧不起我,觉得我胆小,呵,那就让这些胆大的炮灰们都去送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李成抱着膝盖把自己紧紧缩成一个球,黑暗之中,他仿佛看到自己在上一个游乐项目中死去的老婆在朝自己招手。上一个游乐项目实在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在恶鬼扑向自己的最后一瞬,好在他“不小心”绊了老婆一下,恶鬼就扑向了那个摔到在地的女人,他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而此时,他仿佛看到老婆惨白的脸,微笑地问他:“李成,你不孤单吗?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啊?说好要白头偕老的你忘了吗?” “滚啊!你死都死了!还来找我干什么!”李成惊慌地朝不存在的老婆使劲挥了挥手,想把她赶走。 “你为什么独自一人啊?” 为什么独自一人?为什么独自一人?李成瞪大了眼睛,老婆惨白的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没有五官没有表情没有起伏的空白脸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嘴巴位置上的一抹猩红一闪一闪,仿佛刚吃完人血却又意犹未尽。 李成听到那个无脸鬼孩的声音,天真无邪地问着:“好孩子要团结,不让伙伴孤零零,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呀?你没有小伙伴吗?” “我……”李成感觉自己的脑子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所有的马蜂全都在脑子乱窜,脑子炸开了般地嗡嗡疼起来,他口干舌燥地想逃,可却根本动都没力气动一下,本就濡湿未干的裤子又是一热,他又吓尿了。 “你不团结,你搞孤立,不合群的孩子要接受惩罚哦。”稚嫩天真的童音一本正经地说出残忍至极的话语。 “啊————”李成开始尖叫。 下一秒,尖叫被直接掐断,明明无论是身高还是体重都占优势的李成,轻飘飘地就被无脸鬼孩拖出楼梯夹角,然后又拖到次会客厅里的沙发前。 无脸鬼孩歪着脑袋望着眼前站着的瘦瘦高高的纸壳人,空白的脸上居然也显示出他苦恼的情绪,薄薄的纸壳人是用牛皮纸壳做成的,头上是儿童用他拙劣的彩色笔画出来的五官,红红的嘴巴大张着似乎还停留在想高声尖叫的时刻,黑黑的眼睛瞪得老大,或许是因为孩子画技不佳,那双眼睛甚至都没对上焦,整张脸显得惊恐万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调皮孩子做了坏事,纸壳人裤子部分全都被打湿了,蓝色的水彩笔颜色洇开来,形成一大圈深深浅浅的蓝色的水花。 “站着多不好啊……”无脸鬼孩空白的脸在纸壳人和沙发之间来回审视,似乎不太满意。 “有了!”无脸鬼孩一拍手,然后开始用力将纸壳人的腰部和腿的中间部位折叠起来。 “喀啦啦——啪!”随着骨头被硬生生掰断的声音,表情万分痛苦的纸壳人终于被折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z”形,然后被安放在了沙发里。 “真好!”无脸鬼孩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齐林和童晨是刷副本的“老手”了,二人已经合作玩过了四个游乐项目,原本根本不把这个迷宫游乐项目当回事儿,完全是冲着高额积分奖励来的,却在越来越诡异的情节展开中感觉出了老大不对劲来。 之前的游乐项目虽然也很离谱也很难,但遵守规则硬抗出卖出卖其他玩家也是可以勉强苟到最后的,了不起就是被吓破胆而已。但是这个,这个项目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就好像是在故意针对又好像是在戏耍,可是游乐园既然如此逆天如此有权势到捏死人类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那到底为什么要拿他们这群普通人穷开心呢?! 感谢通过四个游乐项目锻炼出来的逃跑速度,齐林和童晨在无脸鬼孩说“开始”那一瞬间就开始跑,一口气跑到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房里,把门锁锁住的那一瞬间,二人瘫在地上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但依然不敢托大,喘息一下就赶紧翻到房间里的小沙发后面藏好。 房间没有开灯,夕阳的余晖从没有拉上窗帘的落地窗外照耀进来,给整个房间都涂了一层美轮美奂的金色,沙发后的鱼缸在落日中闪闪发光,漂亮的热带鱼沐浴在金色的余晖中悠闲地摆着如纱的大尾巴。 “咕咚。”一个大气泡从水中冉冉升起,晃晃悠悠地升到水面上,“啪嗒”一下炸裂开来。 走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躲在房间里的二人不知道捉迷藏进行到哪一步了,但是谁也不敢起身去查看,反而觉得就在这个房间里也不错,如果可以苟到游戏结束就更好了! 按照惯例,就这么苟着的话,就算你什么也不知道,等游戏结束了,自然而然会回到游乐设施上的。 一个阴影突兀地出现在整片金色余晖之中,挡住了映射在鱼缸上的阳光,鱼缸里的鱼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改之前的悠然自得,反应敏捷地立刻扭头朝郁郁葱葱的海草从中冲去,刹那间,鱼缸里便空空如也,只有几只过于好奇的鱼宝宝从海草丛中微微探出一点点脑袋,好奇地看着,鱼嘴无声地翕合,仿佛在喊:跑啊,快跑啊! 第29章 迷宫11 “林哥,你说现在到底玩到哪了啊,是不是也太安静了?”童晨忍不住,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问道。 “不知道,别说话!”齐林低声呵斥,他怎么会没有感觉到呢,太安静了,简直安静到不正常,仿佛整个世界化为一片虚无,声音和时间都是不存在的东西一样。 “林哥,你有没有觉得光线变暗了呀?”沉默了好几秒后,童晨没忍住,又开口说道。 “我说了,不要说话。” “不说话就不说话,那你摸我干什么?!”童晨不干了,一起过了四个游乐项目,身边这男人虽然偶尔举动轻浮,但是这么直接上手的还是第一次,何况是在这么恐怖的游戏环节中! “我没——”话还没说完,齐林反应了过来,既然不是自己摸,那会有哪个人类可以在不开门不开窗的前提下走进这间只有他俩人在的房间,然后还摸到童晨?齐林战战兢兢地抬头望去。 寂静无声的别墅中突然爆出的男女凄厉惨叫响彻整幢房屋,但诡异的是,谁都没有听到那个无脸鬼孩走路的声音,他就像一只猫一样悄没声地瞄准,然后靠近,最终一击必胜。 这种无声和敏捷与他的身材形成极其强烈的对比,无脸鬼孩最擅长的恐怕就是在捉迷藏游戏里当鬼了。 第30章 “已经抓到三个人……”苏鸣藏在安饶背后哆哆嗦嗦,“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厉害了吗……鬼片诚不欺我啊,果然小孩鬼才是最吓人的物种……” “咕咚。”水缸底部又冒出来一个大泡泡,奇形怪状地整理了半天才把自己捯饬成一个绝对的圆球,缓缓朝水面上浮去,光滑的气泡球表面倒映出一副十分奇怪的画面——地毯上散落着好几支丙烯彩笔,两个等人大小的人形牛皮纸壳被平铺在地上,一个顶着没有五官的光滑惨白脑袋的无脸小胖子,正哼着歌趴在纸壳上写写画画。 很快,两个纸壳人脸上本就是简笔画的五官就被化好了妆,男孩趴在男纸壳人的脸蛋上涂实两坨代表红润的圆形腮红后,终于十分满意地“啧”了一声,万分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真好看!”说完便把手上的笔一扔,捡起两个纸壳人就兴冲冲地往楼下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哼着歌,手里两张轻飘飘的纸壳人身上画着齐林和童晨穿着的衣服,脸上粗制滥造的简笔画五官定格在惊恐大叫的瞬间,而女纸壳人用彩笔画出来的黑色大眼睛中溢出一串黑色彩笔画出来的圆圈圈,仿佛是儿童用彩笔画的眼泪,无声地淌过脸颊上两坨夸张的大红腮红。 “好孩子讲安全,从来不玩水与烟,啦啦啦……” 难听的歌声伴随着小孩下楼梯特有的咚咚脚步声,那个无脸鬼孩又下来了。 安饶眉头紧锁,来到这幢别墅后的一切都在复刻当年东东举办的十岁生日聚会,同时,也是自己十岁记忆中最大的一场磨难。蛋糕、派对装饰还有别墅里的陈设都和生日那天一模一样,可是没有这首歌,歌谣是唯一一个在当时不存在的新元素。 所以这首歌被哼来哼去是什么意思? 从开始到现在听到了三声不同人发出的尖叫,意味着已经有三个人死了,死亡规则到底是什么?而且甚至连玩家挣扎求生的混乱都没有听到过,全部都是一声尖叫后就直接重归平静,这个鬼孩究竟是用什么在杀人,一个孩子居然可以让三个成年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倒是非常符合东东一贯残忍的个性。 安饶想起来这个捉迷藏游戏,和自己当时参加的东东生日派对一样,他到的时候是五点差一点,他站在其他同学们身后在一楼大会客厅等东东下楼,下午五点钟声敲响的时候东东下楼,这个混蛋先去蛋糕上偷吃了一口蛋糕,然后提议大家一起来玩捉迷藏游戏。 和那次游戏一样,东东这个坏种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当“鬼”,而是跳着数完倒数就开始捉人,虽然已经不记得他到底跳了哪些数字,但是按照今天的还原情况,大概也是十八五三一。 安饶记得自己因为又瘦又小被推来搡去,好位置全都被人占光,慌乱中自己只得去主会客厅里的沙发圈角落蹲着,仅仅只找到一个置物架将自己勉强挡住。 而东东那时候也是先找到了三个人,然后就找到了自己。 对的,按照当年的游戏顺序,下一个被找到的人就是自己,也就是说下一个会死的人就是自己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因为这个小男孩的图片是自己摇出来的原因吗? 以及,那首歌。 一个当年自己无意识记住的细节突然闪现在自己脑海中,如同浓稠的暗夜被闪电劈开,瞬间照亮整个识海,啊,原来如此! 第30章 迷宫12 安饶看了看自己身边蹲着的苏鸣,又环视了一圈四周,主会客厅虽然大,但是可以用来藏身的地方并不多,除了目前自己藏身的沙发圈角落外,目力所及之处只能看到沙发对面的边柜后躲着的时以柔和张勇,还好他们也是两个人。 只不过不知道自己死后,他们俩是否愿意帮忙带着苏鸣这个傻孩子一起玩。 “还有谁呢?” “乖乖小兔子们都在哪呀?” “本鬼大王要来抓你们了哦!”无脸鬼孩的声调因为兴奋而变得怪异,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很快,很快他就能集齐所有的小伙伴陪他一起过生日了! 东东的脚步越来越近,安饶闭上眼睛,如果那首歌谣就是杀人规则,没有选择分开藏身的他和苏鸣本不应该有危险,但是按照这个生日派对剧情的还原度来看,下一个被找到的人就是自己,毫无悬念。 别墅明明没有任何变化,可是无形之中似乎又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气氛在沉默中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主次会客厅的墙壁上挂了好几副油画,东东的父亲是一位画商,墙壁上除了挂着他父亲特地请人绘制的东东全家福纪念油画外,还有一些价值不菲的大师之作,或许是东东父亲的个人偏好,所有的油画全都是肖像画。 而现在,每一幅油画中的人的眼睛,全都死死地盯上了安饶,漆黑的瞳仁没有任何感情,是一种空洞无底的黑,就这样,如同邪咒一般阴魂不散地盯住安饶不放。 近了,更近了。 被冷汗浸透的鬓发粘在额头鬓角,显得安饶的皮肤如洗过一般苍白。 只剩一步了,透过置物架的缝隙,安饶甚至已经可以看到东东脚上那双限量版的球鞋。 突然,那双名贵球鞋顿了顿,居然调转方向朝小情侣藏身的边柜那里走去。 “我的小乖乖们,你们在哪呀?” 奇怪,明明自己更近更好找,东东为什么舍近求远?为什么没有按照游戏的发生顺序继续?最重要的是,时以柔他们并没有触犯规则。 “你怕吗?”一声轻轻的耳语突兀地出现在张勇的耳边,温柔又邪魅,充满诱惑,“你怕的,你知道的,在这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谁?!”张勇猛地抬头看向蹲在自己前面的时以柔,可她根本没有说话,而是聚精会神地观察无脸鬼孩的动向。 “嘘,不要出声哦,这可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气流微动,仿佛情人的低声絮语。 “你死了的话,你们家的钱可就都留给你弟弟了哦,你那个同父异母的蠢弟弟,没有你英俊没有你聪明,他凭什么夺走本属于你的一切呢?”絮语如风一般轻轻送入耳中。 “你的小女友在你面前帮别的男人,你忍得下去吗?现在她帮别人,那以后呢?你现在舍命保她,到时候她背叛你怎么办?人心可经不起考验呢。” “什么都不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女人没了再找就是。”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张勇耳边绕来绕去,如同一条鬼魅的蛇,在幽暗中伸出满是毒液的猩红蛇信,寻找着邪恶的欲望。 “你看,鬼已经走近了,你该怎么办呢?你甘心把自己努力取得的父亲的赞赏拱手相让吗?” “你甘心吗?那个蠢货甚至连自己的作业都不会写,居然就可以轻松获得你好不容易挣来的一切,你甘心吗?” “把她推出去。”絮语温柔地命令道,“不把她推出去的话,你们两个都得死,但是把她推出去至少你能活下来,她那么爱你,当然希望你能活下来,这不正好完成她的心愿吗?” “成为我的信徒,把她推出去,我会让你顺利通关。”毒蛇淬毒的蛇信轻轻抚过脸颊。 “否则,死的就是你。”毒蛇在黑暗中终于露出锋利的毒牙。 “我的乖乖小兔儿们,我就要找到你们了哦!” 在无脸鬼孩快走到边柜的那一刹那,时以柔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身后使劲推了一把,她重心不稳跌出了边柜,直接暴露在了无脸小鬼的面前。 “对不起。”张勇说道,在将时以柔推出的那一瞬间,他的手腕上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烙烫,一瞬灭顶的疼痛过后,手腕上多了一个黑色的蛇形纹身,如同镣铐,紧紧圈在他的手腕上。 安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时以柔摔在自己面前,他立刻厉声命令道:“不要抬头,不要让他看到你的脸,趴好!” “哇,抓到一只小兔子!让我来看看你是谁!”无脸鬼孩兴奋尖叫,明明是儿童的声音却让人仅仅只是听到都生出透骨的恐惧。 就在这时,安饶立刻飞身从沙发后面蹿了出去,一把抓住茶几上的遥控器按开主会客厅里放着的巨屏电视。 他记得东东家的电视常年停留在他最喜欢的动画片那里,五点是这个动画片更新的时间,如果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保持一致的话,电视一打开应该就可以看到最新的一集。 轻松调皮的片头曲响起,完全吸引住了无脸鬼孩的注意力。 “哇!更新了!”东东果然雀跃地跑到电视机前,一屁股坐到沙发里,用他根本没有眼睛的头对着电视,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呼……”安饶松了口气,对还趴在地上的时以柔说道,“过来吧,没事了。” 时以柔沉默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沉默地走到安饶身边坐下,抱紧自己的腿,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以柔姐姐,”苏鸣爬过来,“没事了呢,捉迷藏游戏没被鬼看到脸就不算被捉到呢,你安全啦!” 第31章 而时以柔仿佛变成了一截没有生命的木头,听不见看不见,对外界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都做不到对救自己一命的安饶说声谢谢。 安饶抬头看了看那座大座钟,复古的长分针已经快走到罗马数字二那里,而秒针则已经快接近十二了。 快结束了! 安饶在欢快的动画片音效中紧紧盯着那座钟,瑞士制造的质地上乘的齿轮机芯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安饶仿佛听到座钟里严丝合缝地大小齿轮每走一步而发出的“咔嚓”声。 “咔嚓,咔嚓,咔嚓。” 最后,秒针在安饶的度秒如年中终于指向了钟面上的十二。 “结束了。”安饶如释重负,浑身发软地瘫倒在沙发背后。 第31章 迷宫13 “你怎么了?”谭扬关心地看着眼前这个极其英俊的男人问道,这是当时和重伤昏迷的林医生一起出来的另一个玩家,谭扬原本是想将三人全都收于麾下,只可惜那个最小的孩子只听医生的,而医生面相看着温柔漂亮,居然是个寸步不让的主,倒是这个帅哥比较好搞定。 他说他要找到一个叫“安饶”的人,那就忽悠说帮他找好了,反正游乐园这么大,找不到也很正常,再说了,人这么容易死的生物,谁知道他撑不撑得到找到人呢?先帮自己赚到钱才是正事。 “没什么。”柏川收回视线,刚刚他感觉到有人在看他,那个人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耳朵脖颈和肩上,顺着腰又在自己的腿上停留了许久,最后又迅速地回到自己的耳畔,可是当柏川回头想看看是谁,却发现隔壁的房间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那咱们走吧?”谭扬没有在意柏川的隐瞒,依然戴着无懈可击的和蔼微笑问道,“现在你觉得我们该开哪扇门?” “随便,”柏川冷淡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开错了不走就行。” “但是我希望开出来的是正确的门而不是安全的门,每一步都不错才能最快到达终点不是吗?” 见柏川没有动的意思,谭扬努力按住自己心中的怒火,耐心劝慰道:“快点走到才能快点出去,只有出去了,到了欢乐广场上我才好帮你找人啊。” 找人是个屡试不爽的借口,而且谭扬发现,柏川虽然厉害,但是他更像是一个天赋异禀但又毫无社会经验的天真孩子,很好骗,只需要将“找安饶”制作成苹果吊在他的前方,他就会努力干活,甚至都不需要再附加别的条件。 真好用! 果然,柏川动了动,迈开长腿走到缓慢旋转的老虎机前,“啪”地一下将手直接拍到黑色按钮上。 一阵眼花缭乱的滚动后,三个一致的金星簇拥的luck带着3/9的提示出现在屏幕上。 “你的手气可真好啊!”谭扬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整张脸都被褶子给堆满,“已经是第二次抽到luck了,照这样好运气下去,我想你很快就能找到你的安饶了。” “他不是我的。”柏川冷淡地撇清道,“我和他没关系。” 谭扬不置可否地保持微笑,并不答话。 等到金色星星组成的大箭头出来后,柏川看了看箭头又环顾了一圈整个房间,终于指着一扇门说道:“走这边。” “很好,老规矩,你先。” * 安饶从天旋地转中再次睁开眼,发现来到了一个新的房间。 但是当务之急是要将捉迷藏游戏的死亡规则和大家说明白,安饶环顾了一圈,加上自己一共只剩下十个玩家了。 “我们在捉迷藏游戏里死了三个人。”安饶说道。 “都是你!你乱按什么按!”张勇指着安饶的鼻子骂道,“你他妈就该偿命!以后就都该你去按按钮你去开门你先走进去!” “你就不怕我又按到什么奇怪的游戏?”安饶望着眼前疯狗一样乱咬的张勇冷笑。 “时间紧迫,我先和大家说一下我的发现,”安饶没再管那只疯狗,“死亡规则是鬼孩唱的那首歌,根据歌词,可以得出两条死亡规则和游戏时间限制,捉迷藏游戏只有十分钟,死亡规则是单独一人躲藏和躲在有水或者有烟的地方。” “呵,”张勇冷笑,“现在说有什么用,玩都玩过了,马后炮。” “啪!”时以柔忍无可忍,扬手就一巴掌狠狠打在张勇的脸上。 “你!”张勇捂着迅速鼓起来的脸,不可思议地瞪着时以柔。 “我同意他的推论,”时以柔清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哑意,“我们进那幢别墅的时候是五点,现在五点十二分,游戏时间十分钟符合逻辑,而我是看着那个瘦高个一个人爬进楼梯间里面去的,他现在已经不在我们之间了。” “谢谢,”安饶朝时以柔点点头,“时间紧迫,这个规则只是和大家分享一下,但愿以后用不上。” 说罢,安饶无意继续讨论,开始观察起这个新房间来。新房间除了一圈红色光带外,其它地方均是半透明的墙壁和刺眼的白色光带,样式和他们最开始所处的绿色起点房间一模一样。 人总是会因为到达一个陌生的环境而心生焦虑,更何况现在身处如履薄冰的恐怖迷宫里,稍有不慎就会丢掉小命,因此在察觉到这又是一个新的房间后,玩家中又开始弥漫起一股绝望的情绪。 苏鸣接到自家老大发出的好好照顾时以柔的指令后,就像防狼一样死死盯着张勇,不让这个超级渣男有任何靠近时以柔的机会。 新的房间,安饶眯了眯眼睛在一尘不染的房间中慢慢踱步,恐怖游戏同样也有自己的局限性,就好比吸血鬼不能见到阳光,僵尸不能见到黑驴蹄子一样,因为未知而带来的恐怖才是真的恐怖,一旦发现了局限所在,那么恐怖也就褪下了它的神秘外衣露出它窘迫的内里,再去应对就会变得简单不少。 迷宫始于绿白房间,然后橙绿白房间死人了,当橙绿白房间变成红绿白房间后就是luck指引的安全房间,在玩完捉迷藏游戏后,就又到了现在的红白房间。 有意思。 “苏鸣,你会玩魔方吗?”安饶突然问道。 “啊?”苏鸣挠了挠脑袋,有些抱歉,“小时候玩过,现在早忘了……” “没事,”安饶带着苏鸣和时以柔走到大家避之不及的老虎机旁边,“被打乱的魔方如果要还原的话,有好几种方法,比如层先法、角先法、桥式法什么的。” “啊老大,所以你是觉得我们现在其实是在一个大魔方里?”苏鸣的反应一如既往地没让安饶失望。 “有可能,魔方有六个面,分别对应黄白蓝绿橙红六种颜色。” “这个我知道,”苏鸣点头,然后恍然大悟,“啊!所以老大你才让我和以柔姐姐注意光带的颜色?” “嗯,”安饶点头,“目前我们看到的已经有白色、绿色、红色和橙色四种颜色的光带,我们始终没有见到过黄色和蓝色。” “那,老大你找到这个迷宫的规律了?!”苏鸣瞪大眼睛,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掩饰不住他的兴奋。 安饶摇摇头:“暂时还没有,还需要更多的信息,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第32章 迷宫14 信息太少了,从现在搜集到的信息来看,其实也不能绝对地确认这个迷宫就是魔方,就算是,也无法确认这到底是个三阶魔方还是四阶甚至是更高阶的魔方。 就算按照他设想的,他们现在处于一个经典的三阶魔方样式的迷宫中,那么魔方到底处于什么状态,被打散到什么状态,以及魔方到底是在还原过程中还是在恶趣味地被组成别的什么图案,比如海盗船里的公主boss就喜欢拿人骨头拼单词,这些都不得而知。 只不过,通过总结现在已经走过的三个房间的状况,层先法的魔方还原规则暂时可以解释目前大家的处境,也即,他们进来的第一个房间就是魔方里的绿白色边块,白色是底面,绿色是边立面。 按照时以柔的回忆,胖男人打开的是一个橙绿白色的棱块房间,由于橙色在下绿色在对面,在魔方中,这个模块就不是和白底绿光的边块相接的正确模块,所以胖男人死了。 而第二次中年眼镜男开门,同样的位置换成了白底红绿光带墙壁的棱块房间,其中绿光带墙壁和起始房间的绿光带墙壁在同一方向,在魔方中这是与白绿边块正确相接的模块,所以大家走进来是安全的。 玩完捉迷藏游戏出来后,大家直接被投入到一个新的红白光带房间中,红光带墙壁的方向和之前红绿白房间中红光带墙壁的方向一致,所以大家安全。 如果以上不是凑巧而迷宫确实是个魔方的话,那么,安饶觉得这个魔方应该正处于以白色为底面的还原过程中。 而如果以上前提都成立的话,魔方迷宫自己的杀人规则就很明了了:走进错误相连的模块房间会被迷宫绞杀。 如果是这样的话,luck确实给出了正确的指引,可是……安饶咬着手指,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32章 在一旁一直沉默的时以柔突然开腔:“我觉得你说的对,这个迷宫可能真的是一个魔方。” “嗯?” 时以柔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地图:“游园指南第二条说了,工作人员的玩偶造型均与相应游乐项目保持一致,我记得门口检票的工作人员脸上有彩色线条,绿色、蓝色、红色、黄色和橙色,正好对应魔方的五种颜色,原本我以为是小丑脸部底色的白色油彩现在看来其实有可能不是底色,而是代表着魔方白色。” “嗯,”安饶点头,然后突然问苏鸣,“你还记得迷宫游玩规则最后一条是什么吗?” “记得啊,”苏鸣眨巴眨巴眼睛,“迷宫游玩规则第六条本游戏不含任何通关提示。” 然后苏鸣突然恍然大悟道:“啊!老大!这果然是个大bug啊!既然没有任何通关提示,那luck的大箭头又算什么?!” 苏鸣很聪明,一点就通,既然规则明确说明不含任何通关提示,那么luck到底是什么? 一个三阶魔方如果是在按照层先法还原的话,其实最先固定下来的并非第一层的颜色,而是首先固定从下往上数第一层的中间模块和第二层的中间模块,然后再开始拼第一层中间模块左右两边的模块,转换到他们现在所处的迷宫就是,在一进来的白绿房间里,实际上从一开始就有一扇绝对安全的门的,那就是房间天花板上的那扇。 而在最初始的时候,起点房间的左右两边房间其实都是错误的房间,无论开哪一扇都会死,所以最开始扔鞋子的男人死了。而绿色光带环绕的那面墙壁上的门则更是绝对不能开,那面墙壁对应的是魔方外部,虽然理论上迷宫的出口就是出去,但是没可能把迷宫的进口同时设置为出口。 而之所以旁边的门后来在他们的开关门中变成正确了,完全是因为魔方还原的走向或者说恰巧两个正确的模块被拼在了一起。 那么在两扇门都可以走的情况下,为什么luck给玩家指的是墙壁上的门而不是天花板上的门? 随着魔方的还原,正确拼好的模块越多,一个房间相连接的安全房间也会越多,可是迷宫只有一个出口,可行的道路或许有很多条,但是最快到达出口的正确道路却只有一条,别忘了,迷宫游戏的3000积分的大奖励可是颁发给第一个出迷宫的玩家的。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luck代表的不是“正确”而是“安全”,安全的门有很多但正确的门却只有一扇,luck只会告诉你一扇安全的门,而这扇门却并不代表着正确。 再结合迷宫游玩规则第四条,同一个房间只能停留两次,如果安全的房间不是正确的房间,最后玩家无路可走后势必会返回,那么玩家就十分有可能因为往返而违反迷宫游玩第四条规定最终受到惩罚,也就是被迷宫杀死。 和海盗船一样,如果没有多想规则之间的联系,那这就是个怎样都会死的恶毒游戏。 迷宫规则玩了一个巧妙的文字游戏,luck指引的只是那一步的幸运罢了,并不含有通关提示,至于之后玩家是否因为这一步提示而违反一个房间只能停留两次的规则,则与他无关。 死亡,是游乐园喜闻乐见的事情,这才是铁律。 可是,让安饶不明白的是,如果游乐园的终极目的就是让玩家死的话,为何不干脆一点抓大家来就直接处刑,为何要耗尽心力用如此迂回的方式,给人感觉……安饶厌恶地皱起眉,给人感觉好像是在玩弄。 就像一只猫漫不经心地玩弄抓到手的老鼠,看着它在自己的股掌之间惊慌失措、瑟瑟发抖、拼命逃窜、绝望哀求、痛哭流涕,然后等看够了老鼠为了求生而做出的各种丑态后,再轻飘飘地说一句“有点儿意思”最后一掌拍死。 真是个令人恶心的地方啊。 “如果老大你的推论成立的话,那我们现在就是已经从绿色面,通过中转站似的红绿白面转移到了红色面上了对不对啊?”苏鸣的脑子里已经开始转起了魔方。 “嗯,可以这么认为。” 也就是说,和无脸鬼孩的捉迷藏游戏结束后,大家被迷宫默认了自动向前走了一步,而不是后退亦不是停留在原地不动。 不过…… 既然是迷宫默认地往前走了一步,为什么是红白房间呢? 第33章 迷宫15 按照魔方的层先法还原规则的话, 除了最底层中间的边块和第二层中间的那一块是始终保持一致之外,其他的模块都是在第一层完全还原成一致以后,才能开始还原第二层的其他模块。 也就是说, 在通关捉迷藏游戏之后,大家被迷宫送到红白边块房间里,完全是因为只能来到这里,这是唯一的一条路, 因为向上的第二层边块目前还是无序的随机颜色模块房间, 不可能前往, 而起点房间也因为已经停留了两次不能再回去。 青年线条优美的嘴角轻轻地弯了一下, 这个吃人的恶心迷宫终于露出了马脚。 而即便是能够确认这座吃人迷宫的杀人规律, 安饶的神经却更加紧绷了起来:既然魔方迷宫是在还原之中, 那么玩家走一步,魔方自然也就还原一步,也就是说从表面上看,迷宫似乎是一个无限期游戏, 只要不死, 那么最后走出来就行, 但是由于魔方本身也在还原, 因此, 如果在迷宫完全还原之前还没有走出去的话, 根据这个游乐园的邪恶程度, 会发生什么也就不难猜测了。 这个迷宫甚至根本没有给玩家什么试错的机会,安饶闭上眼睛,甚至他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三阶魔方还是四阶魔方! 需要验证,如果是四阶魔方的话,那么一切就又得全部推倒重来。 眼看着倒计时已经不剩多少, 安饶快步走到那个悠然旋转的老虎机面前,刚准备一掌拍到按钮上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手腕。 “感谢你的勇敢,但是规矩就是规矩,”身着工装裤的高挑女人气质森然,神色冷静,“该我了。” 说着,丽丽姐干脆利落地按下了老虎机上的黑按钮,由于之前的捉迷藏游戏过于恐怖,居然有玩家在等待图案停留下来时间里晕了过去。 最终三列滚轮图案停留在杂乱无章的无序图案上。 “啊哦!很遗憾,您没有中奖哦!”屏幕中又出现了那个大大的哭脸。 和上次不一样的是,大家看到哭脸时都纷纷松了一口气,还好!万幸!看到什么都比看到小男孩的那张脸要强! 接着就是选门了。 “选这扇!”安饶指着一扇门连忙说道。 丽丽姐停住伸向另一扇门的手,深深望了安饶一眼,居然听从建议地改为选安饶指着的那一扇,她把手放在门按钮上,望着安饶:“我希望你的选择是有理由的,同时,也希望你可以将你的线索和所有人分享,生命可贵,我们已经死了五个人了。” 安饶不置可否,只是点点头道了声谢。 “不行,为什么要听他的?!”张勇不服气地喊起来,这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出风头,甚至还救下了时以柔,他存在一天对自己而言就是一只活的耻辱柱,“是他,是他害得我们去玩捉迷藏的!这次他又要害我们去错的房间送命!不能听他的!” “所以,你有何高见?”丽丽姐睨着嗷嗷叫的张勇,语气冰冷,即便没有目击捉迷藏游戏中他的所作所为,但是看着之前一直果敢开朗的时以柔现在被抽走灵魂的样子,也不难猜到游戏中发生了什么。 “我……”张勇一时气短,“反正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除非他把他的线索分享给大家!” 这句话倒是戳到了所有玩家的痛处,玩家私底下的恩怨没人在意,就算安饶刚才是乘人之危强买强卖撬了张勇的墙角也不会有人出来主持公道,但是事关游戏就不一样了,谁掌握了迷宫通关信息,就相当于把大家的命握在了手里! 房间里开始嗡嗡地响起了议论声,大家看安饶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复杂。 “我确实有了一些想法,所以需要这扇门来验证,”安饶清冽好听的声音响起,不疾不徐,无意为自己辩解,“如果对了,我自然会分享,如果错了,当然也就没必要说出来干扰大家的思路,如果大家也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欢迎说出来一起讨论,如果没有的话,我希望抓紧时间,毕竟时间才是生命。” 房顶上血红的倒计时上已经出现了好几个零,没有时间了。 “这一扇门,”安饶敲了敲门面,“是我自我验证的关键一步,如果对了,我会说出全部线索的,还有异议吗?” 安饶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自己面前的九个人里,有愤恨的,有猜忌的,有哀求的,有疑惑的,什么样的目光都有,却很少有善意的,但即便如此,安饶依然感觉十分安心,生死面前,这些恶意和负面的情绪是如此的赤裸裸,完全没必要穿任何伪装,和自己曾经深陷的伪善和背刺的泥沼相比,这何尝不是一种令人心安的坦诚相见? 第33章 没有时间了,丽丽姐直接按了安饶指的那扇门。 圆形的房门旋开,是一间有两种颜色光带的房间,和他们现在所在的红色光带一致方向的墙被红色光带环绕,而他们正对面的则是一堵蓝色光带环绕的墙,地板则和他们现在所处的一样是白色光带环绕的地板。 安饶闭着眼睛松了一口气,从红绿白到红白再到红蓝白,这是个三阶魔方迷宫,万幸! 可就在安饶骤然放松下来的那一瞬,突然听见有玩家惊恐地尖叫起来:“啊!房间里有死人!” 安饶睁眼看去,刚才只顾着去验证自己的想法,房间里有些什么倒是没顾得上去查看。 只见房间的两个角落里分别躺着两具尸体,一个脖子以上光秃秃的没有了头,可是脖子的切面却并不平整,仿佛是被某种蛮力直接撕开了头颅和身体,头颅不知所终,只剩下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皮肤软哒哒地耷拉着,肉筋收缩卷曲,显然,这个玩家的头被撕扯下来的时候,他还是活着的。而另一个躺在血泊中的尸体虽然身体部位齐全什么都不缺,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人的身体已经被切割成了好几等份,现在的状态只是被码得整整齐齐罢了,就好像他是躺在地板上,被从天而降的一张方格网穿身而过。 和之前小芸的死状一样的是,即便如此的可怖和血腥,可是他们站在门外确实一点点血腥味都闻不到的,房间的事情只会发生在房间里。 “呕……”走在安饶身边的时以柔和苏鸣看到门内的惨状已经扶着门先吐为敬。 这两个人不是自己这一队里的玩家,可以确认这个迷宫里还有别的玩家队伍,安饶皱了皱眉,看来之后的积分争夺战将会非常激烈了。 不过,既然有别的玩家队伍,而根据自己这一队玩家起点房间是魔方绿色面底层边块来推断,但凡游乐园足够恶趣味,想欣赏最后人和人的互相残杀,那么别的玩家队伍的起点自然也应该自己这一队一样,都是在魔方不同面的底层中间,这样的话魔方的终点就很好猜了。 白色底面的魔方的顶面一定是黄色,既然大家都是从各个不同颜色的面的最底端出发,那么和每一个队伍同样远的房间只能是黄色顶面上最中间的模块房间。按照迷宫的设计,那应该是一间天花板上有着一圈黄色光带,其他五个面都是磨砂玻璃的房间。 以及……安饶看着正对面墙壁上一晃而过的一个黑色身影,之前看到的柏川的身影不是幻觉,柏川,他现在和自己只隔着一间放着两具尸体的房间。 站在门边的丽丽姐脸色十分难看,或许是想到了小芸,她身体僵直,拳头握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丽丽姐,她是往后跌下去瞬间就没的,没有受到惊吓,不痛苦的。”时以柔注意到从丽丽姐紧握的拳头中滴落的血滴,走过去轻声安慰道。 “嗯。”丽丽姐没说什么,倨傲地朝时以柔点了点头,抬脚就朝门内迈去。 “等等,这个房间不能进。”安饶一把抓住这个坚毅勇敢的漂亮女人的手。 “怎么,有危险?”丽丽姐的表情依然冷傲,“这是你指定的门。” “我指定这一扇门只是用来确认自己对迷宫的推论,并不代表我们必须走这里。”安饶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的黑色身影,无论是从理智上还是从情感上,他都一点也不想踏进这个房间。 “怎么,怂了?”张勇冷笑一声,无尽嘲讽道,“这可是你要求开的门,现在看到里面有尸体就不敢进了?你这种小白脸除了挑拨离间抢别人的女朋友还有什么用?你倒是进啊!垃圾!” “姑娘,还好你俩还没结婚。”安饶有些头疼,语重心长地对着时以柔感慨道,张勇的意图实在是太过明显,他没办法容下安饶,如果激将法对安饶没有用,那么挑起其他人对他的忌惮和提防甚至是仇恨也不错。 “大家看看!他明明知道一个房间只能停留两次,结果呢?他自己选了扇门自己却不肯进去!他白白浪费了所有人的一次生机啊!那个小妹妹惨死的样子不会有人已经忘记了吧!”张勇站在人群中,高声喊道,“要么你就进去,向我们证明这是正确的房间,要么第二次还是你来选,你来走!” 人群之中顿时议论声四起,私人恩怨在此不足挂齿,但是浪费一次生存机会这事儿对大家而言则刺激非凡。 “是啊,你选了凭什么不走。” “你凭什么浪费我们的生存机会?!” “这都是人命,你赔得起吗?你现在就走给我们看!” “诸位,”安饶转身对剩下的玩家说道,“这个房间是安全的,但这不是我们应该进的房间。”自己面前目前只剩下苏鸣、时以柔、丽丽姐、张勇以及另外四个玩家。这四个玩家很明显都互不相识,不仅和谁都保持着一定距离而且面对目前的处境的反应也都各不相同,安饶有些奇怪地望着一个始终瑟缩在角落的玩家,既然都是来角逐这三千积分的,来的人难道不应该都是些老手吗?但是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老手的样子,反而像是第一次进游戏的新人。 “但安全不代表正确,通过这一扇门,我想我已经找到迷宫的死亡规则了,不过在确保绝对安全之前,我不希望自己的行为让大家陷入险境,我希望大家都能活下来,而不是卑劣地通过让别人送死来让自己苟命。”最后一句话,安饶紧紧盯着张勇,说得字正腔圆。 向来温和的安饶,此刻眼中却盛满冰冷与漠然,张勇被安饶的眼神吓得心惊肉跳,不自觉地倒退好几步。 倒计时结束,圆门重新合上,新的一轮抽奖开始。 “老规矩,到你了。”丽丽姐指着张勇说道。 “凭什么是我?!”张勇不干了,“刚才你自己都没走,你个臭娘们自己先坏的规矩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挥人?!” “首先,我没有逃避我的职责,轮到我按就是我去按,其次,既然在座的各位只有这人有需要验证的线索,为了大家都能够顺利过关,我愿意将自己的选择权让渡给他以换取更高的生存几率,这并不代表我畏缩和逃避,而且我原本就准备他按完以后就第一个走进门的,”丽丽姐的声音很冷,“你当然也可以这么做,如果有人愿意帮你的话。” “那你,”张勇冲过来一把抓住安饶的手臂,“你刚才不是说你是在验证吗?现在验证也验证完了,死亡规则也该确定了吧?你不走的话说不过去吧?” “嗯,所以你不怕我又按老虎机把大家都拖到那个小鬼家里去了?”安饶望着眼前这个到处疯咬的丑恶男人,气笑。 张勇哽住了,那个噩梦般的游戏,他死都不要再进去!张勇随即眼珠一转,确实,只是按个老虎机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到时候选门就让这个爱出风头的傻逼来就好了,他不是说自己知道死亡规则了吗?到时候煽动一下,他必须选必须先走进去! 想到这里,张勇没再说话,松开了死死攥着安饶胳膊的手,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走到老虎机前,然后按了下去。 一个幸灾乐祸童音响起,很遗憾地再一次宣布没有中奖。 “好了,接下来就请这位已经知道死亡规则,却一点也不想和我们分享的先生选一扇他认为正确的门走进去吧。”张勇挑衅地望着安饶,做了一个夸张的请的动作。 “无耻!”时以柔不忍直视,低低地骂了一句,“疯了!” 确实疯了,安饶想起在进迷宫之前这人的样子,那时候他只是有些责怪小女友莽撞地和工作人员起冲突,并没有其他出格或者卑劣的行为,似乎就是在捉迷藏游戏中,自从他将时以柔推出去后,整个人性情大变,捉迷藏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可以如此彻底地改变一个人。 “我无耻?”张勇怪叫起来,“弱肉强食,我想办法活下去有什么错?倒是你们这些人,还假惺惺地讲究礼义廉耻,我也没看到你们争先恐后地去为大家送死啊?” “尤其是你,”张勇指着安饶的鼻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不就是想让所有人都被你迷惑住,然后为你去送死吗?我告诉你,我可没那么蠢!” 然后立刻转身朝着大家高声喊道:“大家可千万不要被这个伪君子给骗了!他就是想拉人送死垫背!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刚才明明选了门又不敢走,还白白浪费所有人的生存机会,你要是知道规则了你说啊,你有种你选门进去啊!” 张勇的叫喊因为情绪激动而破音,显得怪异又癫狂,相比迷宫外兢兢业业的工作人员,他更像一个称职的小丑。 “我靠,你什么态度,你属狗的吗?就知道吠!不好意思,说你像狗我都要给狗道歉!”苏鸣不干了,转身就拉着自家老大,“哥你选!你选了我第一个走进去,我信你!” “我走。”时以柔这时候也走了出来。 第34章 “呵,奸夫□□,恶心!”张勇做了一个夸张的呕吐表情。 “不用,”安饶扶了扶眼镜,声音温和平静,看不出一丝被惹怒的情绪,“我自己来。” 话毕,安饶毫不犹豫地抓住房间中专门用来爬到天花板的直梯就径直爬了上去。 “啪。”天花板上的圆门旋开了,安饶没有丝毫犹豫地就顺着直梯继续往里走,只是在进入新的房间时整个人看上去僵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如常,继续不停顿地爬了进去。 紧接着是十分听自家老大话的苏鸣,朝站在房间里的张勇狠狠唾了一口后就猴儿似的跟着爬了上去。 然后是时以柔和丽丽姐,不仅仅是因为对安饶有着高度的信任,也是出于在意的人实质上或者精神上死掉后的无所谓。 一个陌生玩家也紧随其后地跟了上来,一进房间就发出惊恐的尖叫,房间里有一具尸体。 虽然房间中有尸体已经不算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但这个玩家死状太惨了,暴露在衣服外部的皮肤全都皮开肉绽黑红一片,而脸上更是找不到一块好皮,甚至整颗头颅都凹陷了下去,所有的皮肉骨头都被溶化然后黏在了一起,只有一颗眼球突兀地垂在半空中,整个人像是被某种高度腐蚀性液体迎头浇过,红红黄黄没有形状地瘫在地上。 整个房间弥漫着尸体被腐蚀后的酸臭味,令人几近窒息。 “啊!”之前缩在角落一直瑟瑟发抖的玩家却仿佛再也忍受不了了似的,终于绝望地崩溃大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呜呜呜……”他的表情上说不清楚是痛苦还是恐惧,“我只是好奇这个免费游乐园,为什么一进门就把我带进这么恐怖的游戏里!” “只是迷宫而已!为什么走一个迷宫都会死人啊,还死的那么……呜,那么……”那人说不下去了,蹲在离尸体最远的地方死死捂着脸,只看得出整个肩膀都抖得厉害。 “哭有什么用,我们现在不是就在努力找路出去吗?起来!”丽丽姐大步跨过去,冷着脸一把把人拽起来,那人的软弱和退缩让她想到才死不久的小芸,脆弱的人根本不配在这座游乐园里存活下去,只有坚强,拼命让自己坚强起来才可以。 那人摆脱不了丽丽姐的钳制,整个人就像一个软塌塌的面口袋,四肢无力地被丽丽姐拎在手中,口中喃喃拒绝道:“走不出去的,这个房间不死下一个房间也会死掉,我们都会死的,走不了了……走不了的……” 突然那人又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突然弹了起来,在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下子按下领口上粘着的定位器。 “我不玩了!我现在就要出去!”那人一改之前软绵绵的样子,使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疯狂地按着衣领上那个可怜的定位器,“我怎么早没想到!给我们发定位器就是用来给我们逃生和退出的,我早就该想到了!我早就可以退出不玩了啊!老子花了门票钱难道还不准反悔么!” 安饶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近似于疯狂的一幕,没有出手阻止,即便阻拦也没有意义,他已经按了。这样的玩家实在是太多了,之前在海盗船里也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心理防线薄弱的玩家很容易在极端环境和恐惧之中心理崩溃丧失理智,做出本不应该做出的举动,就好比人在跳楼机升到最高处就会有解开安全带的冲动,站在高楼楼沿就会有往下跳的冲动一样。 只是,在现实生活上还会有相应的设备阻拦,比如高楼上高高的围栏,和跳楼机上绝对打不开的安全带,而在这里,玩家的求生欲望会被轻易满足,就像焦渴难耐时手边出现的有毒蜜酒,即便知道有毒,也无法抵挡它香甜的诱惑,哪怕知道它有毒,也会为毒性开脱。 万一只是毒晕呢?万一,只是受点儿皮肉苦可以活下来呢? 万一呢。 “老大……”苏鸣凑了过来,“他是不是……活不下来了?” “嗯,”安饶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名把紧急定位器当救命稻草一样捧着的玩家,“游园指南第四条,游乐项目一旦开始就禁止退出,迷宫游玩规则第三条,遇到紧急情况才能使用紧急定位按钮,他违反了两条规则,两条都是致命的禁止性规定。” 不知道是否有什么员工专用通道,工作人员来的很快,几乎是安饶的话音刚落,一个穿着小丑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就出现在大家所在的房间。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小丑工作人员精准地识别出那位按下紧急定位按钮的玩家,朝他鞠了一个躬,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玩家被小丑工作人员恭敬有礼的态度弄得有些懵,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不想玩了,我想出去可以吗?” “请问您在游戏中受伤了吗?”小丑工作人员温柔地问道。 “没,没有呢。” “请问您在游戏中突发疾病了吗?”小丑工作人员的脸上表情无懈可击。 “也没有……” “请问您还有别的紧急情况吗?”甚至连学画画的时以柔都无法分辨小丑工作人员的表情。 “没……哦,有!我有紧急情况!” “请问是什么呢?”小丑工作人员始终不疾不徐,把控着问话的节奏。 “我害怕,我很害怕!我要出去,我受不了了!”玩家再一次崩溃哭道。 “好的呢,”小丑工作人员点头表示理解,“请您随我来。” 很快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房间里,留下面面相觑的九个人。 “我靠……还能这样?”苏鸣震惊了,甚至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衣领上的紧急定位按钮,“我还以为他会被就地正法呢!” “那我们是不是……”其他几个玩家甚至开始蠢蠢欲动。 “各位,相信诸位都还记得游园指南第二条规则的内容,工作人员的玩偶造型均与相应游乐项目保持一致,玩偶工作人员绝不可能长着人类的脸,”安饶停顿了一下,“那么,有人注意到了刚才过来接人的工作人员的脸了吗?” 工作人员的脸…… “我记得,”一直意志消沉的时以柔说道,“他穿的衣服是之前在迷宫入口处给大家检票的工作人员的衣服,但是脸上没有油彩,他有一张人类的脸。” 人类的脸!房间中的玩家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之前工作人员进来的时候,并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可现在回想才反应过来,按照《游园指南》的规定,那名工作人员不应长着人类的脸! 既然正牌工作人员就已经这么恐怖了,那如果是假冒的工作人员呢? 直到这一刻,玩家们才深刻感受到《游园指南》的恶意。之前看到《游园指南》第三条觉得是一句为了故意烘托恐怖诡异气氛拿来凑出的废话,游乐园里的工作人员本就总是身着玩偶服,比如迪士尼,看到没有戴玩偶头套只穿玩偶服的工作人员确实很奇怪,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但是,人在处于极度惊恐的情绪中,在看到人类的面孔时才会本能地去信赖,天然地去倚仗,这时候甚至不可能去分辨对方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就好比溺水的人,看到其他人伸过来的手就会本能地去拉,根本无瑕思考这人到底是要把自己继续按进水里还是来救自己。 甚至在看到长着同类的脸的工作人员时根本不会觉得违和,而是倍感亲切。 安饶转身面对所有玩家说道:“我说过,我想我已经知道了这个迷宫的死亡规则,到目前为止,之前的那扇门和现在的这个房间以及全部的前进路线都可以支撑我的推断,我可以和大家分享,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众人异口同声。 肩背瘦削的青年面对着大家,身后是房间中唯一一面发着红光的墙,一圈鲜亮的红光将他环绕其中,让他整个人都微微发着淡红色的光芒,异常漂亮的五官在红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艳丽,给他增添了一种无法猜透的妖冶。 “我们只是碰巧聚在这个迷宫里的陌生人,”安饶望着大家焦灼的眼睛,“在接下来的路程里,我希望不再发生质疑和背叛。” 这样只会拖慢我拿三千积分的速度! 这算什么要求?!大家忙不失迭地满口答应。 “为表诚意,我要求你们把手里的积分转移一半到我这里,等出了迷宫,我自然会原数奉还。”安饶的眼镜上精光一片。 “但如果背叛队友,”安饶顿了顿,“我相信你们拿着积分也没什么用了。” 这……大家一脸不解,而安饶已经笑眯眯地举起了他的腕带。 一阵让人心惊肉跳的信息提示音过后,安饶将自己对迷宫的推论说了一遍。 “所以……我们现在其实是在一个大魔方里面?” “嗯。” “所以这个魔方正处于一层层地从下到上的还原过程中?” “嗯。” “那如果魔方都还原好了我们还没走出去的话会发生什么?” 第35章 “你说呢?” “那怎么整,我也不会玩魔方啊!” “是啊,我也不会!” “可是我会,”安饶的声音温和平稳,足以安抚大家焦躁崩溃的情绪,“所以我希望接下来,大家可以通力合作。” “那你说下一步怎么走?” 安饶抬头望着这间充满酸臭尸体气味的房间,这一间房间中只有一面墙被红色的光圈围住,其余全是耀眼的白光和半透明的墙,他们已经走到了魔方红色面上中央模块,也就是第二层三个房间中的正中间的那间房里了。 按照层先法还原的话,最好的情况就是这个房间的左右两边都已经还原完毕,次之也应该是其中有一间边块房间已经还原完毕,运气最差的就是左右两边的房间都还没开始还原。 “咱们还走天花板?” “不行,”安饶摇摇头,“现在天花板是死路。”三阶魔方的第三层,只有在第二层全部完成后才可以开始还原。 “只能走左边或者右边,两边都有可能,我只能防止大家走进会死的错误房间,但不能保证打开的房间是对的。”安饶扶了扶眼镜,平静地说道。 “我靠,那你嚣张个……唔!”张勇张嘴就嘲,可惜话还没说话就被其他玩家给死死摁住了。 安饶:嗯,这效果,非常满意! “这次该我了!”一个玩家主动站出来说道,有了安饶的保驾护航,连之前让人最为惊惧的按老虎机和选房间也变得不可怕了。 遗憾的是,这一次又没能中奖。 “左边的或者右边的,随便选一扇,”安饶鼓励道,“没关系的,错了大不了浪费一次机会罢了,我们不会再死人了。” “好嘞!”那个玩家得到安饶的保证,喜滋滋地拍开了右边的那扇门。 “呵,大不了……”张勇在一旁冷哼一声。 白色的圆门无声地旋开,不出安饶意料,这是一间边块房间,只可惜房间里两种不同颜色的光带却不是幸运的红绿色,而是令人失望绿橙色,这是一个进去就会死的陷阱。 “这间房间不能进,我们换另一边吧。”安饶在心里为自己的运气默默叹了口气,对门口站着的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玩家们说道。 而左边的房间,左边的房间就是和蓝色面相连接的房间了,因为两次都在靠近蓝色面的房间隔着墙壁看到柏川,安饶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光带就是蓝色了。 只可惜现在是下面的房间回不去,天花板上的和右边的房间全都是死路,除了左边的房间,他们别无选择。 等惯例按完老虎机打开房间门,和目前大家所在的房间红色光带方向一致的墙壁也是一圈红色光带,而站在门口的安饶正对面的,则不负期待地是一圈蓝色。 围着安饶的几个玩家仿佛嗷嗷待哺的小崽,眼巴巴地望着安饶,只等他一声令下才敢往新房间里踏。 “这个房间是安全的。”安饶闭了闭眼睛,按照这个魔方的还原方式,以及两次看到柏川的情况,柏川这么聪明,应该也早已发现这个迷宫的秘密了,根据遇到柏川的房间和魔方的颜色来推算…… 安饶内心绝望,接下来遇到这位酷盖的几率将会相当大! 开门的玩家得到安饶的肯定答复,兴冲冲地刚抬起脚就被一只手挡住:“谁选的谁走,你着什么急?” 说着,张勇一脸挑衅地看着安饶:“聪明人,走啊?” “老大,他对你的恶意也太大了吧!”苏鸣在一旁忿忿不平。 甚至连性格一向冷酷的丽丽姐也有些看不下去,时以柔更是脸色白了又白。 “没事。”安饶平和地摇摇头,然后率先走进房间,安全。 红蓝光线撞在一起,让整个房间充满迷幻的淡紫色,身着白衣的瘦削青年单膝跪地,和他面前躺着的尸体组成一副诡异的画面,生与死,美丽与伤溃,淡紫与猩红,白衬衣和烂t恤。 “他仿佛是一座神祇。”时以柔轻声叹道。 “那是当然,我老大在上一个游戏里帮公主复仇,让怨魂安息,为了带我们通关连自己命都不顾了呢!”盲目崇拜大佬的苏鸣一脸骄傲。 安饶半跪在死去的玩家旁,仔细研究眼前的这具尸体,血液特有的甜腥味浓重稠密,血泊之中,那个死去的玩家圆瞪着双眼,凝固在脸上的表情甚至是惊愕大于痛苦,和之前他们见识到的迷宫的变态杀人法相比,这具尸体的完整得不可思议,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怜悯和仁慈了。 “这个人是被一刀扎中心脏,然后失血过多而死的。”丽丽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蹲到了安饶身旁,望着死者被鲜血洇成深红色的胸口说道。 “所以他不是被迷宫所杀。”安饶点头同意,这个死法也太不迷宫,或者说太不游乐园了。 “再恐怖的乐园,找到死亡规律也能博得一线生机,而人心,”丽丽姐看着不远处还企图朝时以柔示好的张勇说道,“人心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嗯,迷宫有三千个积分的奖励,能完全只靠幸运走到第二层的玩家凤毛麟角,走到这里了差不多就都已经摸清楚规律了,剩下的就是干掉所有竞争者去拿奖励了,”安饶看着尸体至死都不肯闭上的眼睛说道,“只可惜,他万万没想到,比迷宫更可怕的是贪心的队友。” * “走吧,下一扇门。”谭扬的声调没有一丝变化,从笔挺的银灰色西装外套口袋里抽出一条白手帕,细心地擦拭着手上不小心被溅到的血,对站在身边的柏川说道。 “你杀自己人。”柏川垂眼看着眼前的新鲜尸体,圆睁但瞳孔已经散开的眼睛写满了不甘和难以置信。 “哦不是,”谭扬仔细检查自己的指缝,“我是为他好,你知道的,他很明显根本无法独立活下去,而我不可能永远带着他,我又不是他爸爸,与其让他被游乐园以各种残忍和匪夷所思的方法杀死,还不如一刀给他一个痛快,他死得很快,痛苦很少。” “是么。”柏川不置可否,人是谭扬示意那个始终站在他身后的强壮男人杀的,在人断气之前,谭扬眼疾手快地把那人腕带里显示的所有积分全部都转移到自己的腕带里,甚至还因为数量不甚满意而嫌弃地皱了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柏川突然想到在海盗船里遇到的那位林医生,这人看似冷淡又内向,总是游离在人群之外,明明从不滥施同情,却又努力救下所有他能救下来的人,相比眼前的这位虽然总是面带微笑但心狠手辣的谭扬,那位林医生则复杂难懂多了。 或许他真的是名医生,柏川脑海中浮现那道清瘦削薄的背影,不知道他是否又进了什么游戏,又胆大妄为地戏耍了什么工作人员。 “是的,”谭扬和煦地笑起来,把柏川的思绪瞬间拉回到令人作呕的死亡现场,“你这么厉害,我不敢打你的主意,我还得仰仗你帮我拿到三千积分呢。” “你答应我帮我找人。”柏川冷声道。 “那是自然的,我向来信守承诺。”谭扬搓了搓手腕,腕上的黑色毒蛇因为皮肤被搓动而显得仿佛在缓缓蠕动,几片金鳞异常耀眼。 * “继续走吧,下一个到你了。”丽丽姐拍了拍苏鸣的肩膀。 自从安饶勘破迷宫的死亡规则后,玩家中的气氛明显轻松了不少,虽然还是会害怕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样每一步都走在刀山火海之上,只是……安饶内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仿佛迷宫只是一个顺便杀人的障眼法,用来引人掉入更深的陷阱罢了,否则,一旦玩家都勘破了死亡规则该如何继续呢? “好嘞!”苏鸣没心没肺地满口答应,雄赳赳气昂昂气势十足完全不带停顿地一巴掌拍到了老虎机的黑色按钮上。 欢快的音乐叮叮咚咚地响起,屏幕上的图片转得人眼花缭乱。 “咔哒。”一张图片缓缓在大家面前固定下来,戴着金光闪闪的王冠的小男孩对着眼前的九名玩家张嘴大笑,大张的嘴巴里是深不见底的黑色,令人毛骨悚然。 “不要啊!”有玩家开始惨叫。 又是一张小男孩图片停留了下来。 “如果真的又是捉迷藏,大家记住我之前说的,童谣大概率还是死亡规则。”安饶一边冷静地叮嘱大家,一边紧紧盯着旋转速度已经开始放缓的第三个图片转轮。 果然如此,在大家找到死亡规则好不容易稍稍放心下来后,无规则杀人才是最能刺激人神经的。 “那,我们只要不单独躲藏,只要不靠近有水和有烟的地方就可以了吗?!” “不一定,”安饶心情很不好,“小孩的性情和主意是多变的。” “咔哒。”第三个小男孩没有任何悬念地停留在了屏幕上。 “啊!!!!!!!” 安饶刚头晕眼花地在那幢大别墅里站稳脚,就听见身边的玩家发出惊恐的尖叫。 “老大老大,你看!”苏鸣一脸惊恐地拍着还在晕头转向的安饶,示意他赶紧转身。 第36章 只见次会客厅的一圈沙发上整整齐齐地端坐着三个纸壳人,普普通通的暗黄色瓦楞纸剪裁出的人的形状,纸人身上用彩色笔画着衣服,五官虽然是孩童简笔画的水平,但通过五官表情表达出来的惊恐痛苦却几乎都要溢出纸沿。 三个纸壳人在沙发上围着茶几上放着的蛋糕正襟危坐,仿佛长了骨头一样,完全不像普通纸壳人那样会因为没有支撑而东倒西歪。茶几上的蛋糕依然新鲜,红丝绒奶油裱花上还存有被鬼孩偷走奶油的痕迹,看来现在的时间和之前他们离开的时候是连续的。 “天呐!他们的脸!”时以柔捂住嘴惊叫起来,然后颤抖地拉住安饶的胳膊,牙齿都在打颤地问道,“你还记得那个宁愿给你积分也不肯自己走进门的男人吗?戴眼镜的那个!你看中间的纸壳人是他吗?” 安饶偏头朝那三个纸壳人的脸看去,中间那个最高最瘦的纸壳人的脸上戴着一副歪歪扭扭的眼镜,甚至还细致入微地画出了镜片被砸破后的裂痕,可是真的是裂痕吗?从纸壳人因为痛苦和惊恐而变形的五官中依稀还可以辨认出属于瘦高个男人的样貌。 所以……这三个纸壳人就是之前被无脸鬼孩抓住的玩家?! 但是,安饶的目光落在最靠近大家的那个女纸壳人的手腕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更加恐怖惊悚的想法,他心中一凛,快步走到三个纸壳人面前,小心翼翼地抓起那纸壳人的手腕查看。 纸壳手腕上画着一个卡通手表一样的东西,彩色笔画的简笔显示屏上显示着数值。 “老大你发现什么了?”苏鸣也凑了过来。 “你注意过海盗船里死了的玩家的腕带吗?”安饶一边用手在纸壳人简笔画般的腕带上鼓捣一边问道。 “没……”苏鸣挠挠头,大多数时候,安饶和柏川都十分有默契地尽可能的把这个未成年的半大孩子给护得死死的,苏鸣几乎没怎么接触到过那些可怕的死亡。 “死的时候,腕带里的数值会归零。”丽丽姐站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的纸壳人,冷声说道。 “对,”安饶点点头,身为一个财迷,他最开始在海盗船里就注意到了这一点,然后让开了一点位置展示给大家,“但你们看,他们被画在手腕上的腕带还有数值。” “可这毕竟是画出来的,”时以柔凑过来仔细端详女纸壳人的腕带,“画就是将看到的那一瞬间的内容表达出来,留以永恒?” “不一定,我们来试验一下。”安饶摇摇头,把自己的腕带凑到女纸壳人的腕带上,轻轻一碰。 “滴。”安饶的腕带响起了耳熟的积分到账提示音,他用女纸壳人的一个积分做了个试验。 “积分还可以转让,他们都还活着!”安饶望着纸壳人身上被鬼东东随意折叠过的痕迹,声音难得地颤抖起来。 眼前三个纸壳人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痛苦却说不出,害怕也无法逃避,他们或许还有思维大脑或许还很清醒,灵魂却只能被困在恐怖游戏中的一张硬纸壳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无疑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事情! 这个发现让所有玩家全部陷入绝望,谁也没注意到那个没有脸的小孩儿已经无声地站在了众人的身后。 “啊哈!”小孩恶作剧般地吼了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玩家们下意识地扭头朝声源处望去看到小男孩那张没有五官的白色的脸,更是吓得互相抱在一起挤成一团。 “刚才的捉迷藏太好玩了!我们再来一次吧!老规矩,我当鬼,你们快去躲吧!” 这次,不等无脸鬼孩说完,所有人都拼命跑了起来,没有人注意到,无脸鬼孩朝沙发上的三个纸壳人招了招手:“都坐着干什么,一起玩呀!我们一起当鬼吧!” 第34章 迷宫16 “咔咔……咔……”破碎的骨头和骨头使劲摩擦, 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沙发上的三个瓦楞纸壳人僵硬地缓缓站了起来,简笔画涂出来的黑黢黢的眼睛深处泄露出极端痛苦的神情。 “咱们四个鬼快点把大家找齐吧, ”无脸鬼孩蹦蹦跳跳,“找齐了就可以吃蛋糕啦!” 安饶拉着苏鸣和时以柔,冲着准备独来独往的丽丽姐吼道:“跟我们一起走!不能落单你忘了?!” 时以柔更是眼疾手快,抓住丽丽姐的手腕就跑, 完全不给这位酷酷的御姐反应挣脱的时间。 “家具变少了!”时以柔边跑边喊道, “他在减少大家躲藏的机会!” “去楼上, 二楼!”安饶喊道, 不要靠近水, 不要靠近烟, 不要独自一人,不要被他看到脸。 “我草!”小学霸苏鸣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一楼到二楼的楼梯拐角处放置着一面穿衣镜,透过穿衣镜, 苏鸣看到三个纸壳人正摇摇晃晃努力学人类走路的样子朝大家走来。 “鬼变多了, 游戏难度加大了!”安饶吼道。 “怎么打不开门啊!”苏鸣冲进二楼走廊挨个扭着二楼的各扇房门, 发现根本就打不开, 无脸鬼孩不仅撤走了不少家具, 还锁上了很多房间的房门, 大家能够躲藏的地方被大大减少了。 其他五个玩家看到二楼打不开门便直接朝三楼跑去, 鬼们在一楼,当然是离他越远生还的几率越大!很快三楼就响起了争抢地盘的打斗声。 在苏鸣和丽丽姐砰砰撞门声中,安饶想起东东生日那天,入夜时分就开始下起大雨,按照这个游戏的邪门程度, 理论上所有带窗户的地方都是不可能安全的了。但是二楼,他记得他曾经在捉迷藏时找到过一间没有门的储藏室,那是一个没有窗户没有门的半圆形房间,只可惜当时因为储藏室躲满了其他同学,他被赶了出来。 “这边!”安饶一把拉住还在试图开门的苏鸣,带着三个人直奔储藏室而去。 而在同一时间,三楼的小阁楼里却爆发出一场异常残酷的大战,小小的三楼阁楼装不下五个成年男人,很快张勇就挑唆一个大块头玩家把其他三个玩家全都赶了下去。 “咱俩在这里躲着够够的,咱俩离得最远,躲得最深,而且我跟你说,小孩子都是很讨厌阁楼这种又黑又小又脏的地方的,咱俩在这儿绝对安全!”张勇一边小声说着,一边带着那个大块头往阁楼里的大柜子后面跑去。 天空开始下起了雨,雨势很快变大起来,雨点砸在阁楼的天窗上劈啪作响,让人本就万分恐惧的心也随着雨声变得烦躁起来。 “妈的,这雨下得,也太他妈吵了,”大块头抱怨道,“我都快听不清那鬼玩意报数了。” “没事的,我们很安全,听不清也没事,十分钟而已,咱们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安心等游戏结束就好。”张勇敷衍地劝了几声,眼睛却盯着阁楼天窗的窗缝对身边的大块头说,“哥,咱们把柜子往这儿挪挪,我瞧着柜子靠着那张小桌子的话,能把咱俩遮得更严实。” 储藏室里有不少用来储物的纸箱子,安饶几个人找到两个最大的纸箱子,然后把箱子里装着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 “不能孤零零,我们两人一个纸箱子地躲起来。”说着安饶就一把将一个巨大的纸箱子扣到丽丽姐和时以柔的头上,然后又找了一个稍微小一点的把自己和苏鸣装了进去。 “我靠,老大你的手好冰!”苏鸣无意碰到安饶的手简直吓一跳。 “嘘,坐稳牵好以后就不要再动了,一动也不要动。”安饶沉声叮嘱道。 安饶想起来了,东东唱的诡异童谣就是以前小学的校规,东东学习差,他只记得那么三句歌词,那没有被他唱出来的校规规则是否也属于死亡规则? 想到那三个纸壳人,安饶一点也不敢冒险尝试,只能在和大家一起找藏身之处的时候,大脑全速运转抢着时间将小学校规努力从记忆中翻出来,再细细筛选一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可以被用在这个场景中的规定。 “上课不得交头接耳东张西望。”这条所有小学生都耳熟能详的规则首先闯入脑海,如果放在这里的话,应该就是不能动。 “咚咚咚——”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三楼一直延伸到二楼,被赶下来的三个玩家狼狈地回到二楼,开始着急忙慌地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三。”无脸鬼孩的倒数声夸张地回荡在别墅中。 “嗙!” 安饶从纸箱子的缝隙中看出去,看到储藏室对面的三个人开始齐心协力地撞门。 “一。” “嘭!”门被撞开,三人一窝蜂地挤进去,那个房间是东东爸爸的书房,安饶看到两个玩家勉强挤进一张办公桌的下面,而另一个落单的玩家则垫着脚藏到两个仿古置物架的夹缝之中。 “我来咯!”无脸鬼孩的声音在别墅中响起,仿佛一缕恶毒的游魂,贪婪地到处寻找着吃食,“找到的人可以陪我过生日哦!” “你们不想吃蛋糕吗?” “我的小兔子乖乖们都在哪里呀?” “该出来陪我吹生日蜡烛啦!” 第37章 鬼孩的声音听不出远近,仿佛均匀地分布在整幢别墅里,在安饶的叮嘱下,藏在储藏室里的四个人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比平时轻上了几分。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鬼孩的脚步声藏匿其中难以分辨,谁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是还在第一层里转悠还是已经到了其他楼层,更要命的还有三个纸壳人,谁也不知道纸壳人走起路来是什么声音。 安饶跪坐在纸箱子里,黑暗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迅速将他淹没,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中,当年那些小恶魔欺凌自己的回忆循着窸窣脚步声里的缝隙钻了进来,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 “他们为什么不欺负别人?肯定是你哪里做得不对,要不然为什么只欺负你?”养母冷眼看着小安饶身上的伤,嘲讽道,“不要告诉我他们是嫉妒你长得好看学习成绩好,这么大点儿的小鬼懂个屁!” “去,今天的生日宴会你必须去,去给他们赔罪,说你再也不会惹他们了,你他妈别再给老娘惹事了!” “哈哈哈哈,穷鬼,你来干什么?你是不是馋蛋糕了?!” “滚开,死穷鬼,不要弄脏我家的房子!” “关起来,把他关起来!快!” 安饶感到晕眩,衬衣被冷汗浸透,额际更是冷汗涔涔,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从安饶的灵魂深处蹿出,难以抑制的呕吐感让他极度渴望撕毁扣在自己身上的纸箱,然后冲出去,对,冲出去! 掀开纸箱,你就可以重获光明,掀开,逃出去,你就不会再被关在黑暗里了!只要掀开,掀开就可以的! 安饶的手越来越冰,头痛欲裂,强烈的想要掀开纸箱冲出去的欲望和绝对不能动的理智在脑中吵得天崩地裂。 “哒。”在这种极度痛苦中煎熬的安饶突然清晰地听到脚步在自己面前停住的声音。 细微的脚步声把安饶从混沌的思维中拉扯回来,同样蹲跪在身边的苏鸣身体一僵,纸箱子的缝隙被阴影倏然遮盖,安饶彻底落入黑暗的世界。 第35章 迷宫17 “小兔子乖乖, 出来吧!我找到你们了哦!” 安饶呼吸急促起来,紧紧握住苏鸣的手。 “出来呀!出来玩呀!拆礼物啦!” 声音开始变远,似乎并没有发现储藏室里有什么异样。 东东走了, 安饶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轻轻闭上眼,二人一组藏在纸箱子里有效。 “小兔子?”东东惨白但堆满横肉的脸又突然出现在纸箱子缝隙前面,“我找到你啦!快出来吧!” 安饶心脏狂跳,努力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透过那条缝隙死死盯着东东五官僵硬的脸。 无脸鬼孩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然后有些失望地站直起来转身走掉, 还没等安饶舒出一口气, 东东似乎又像想起了什么, 重新转过身来, 透过纸箱子面无表情地静静注视着安饶, 仿佛早就看透安饶的把戏,有一种囿于规则无法直接杀死猎物的遗憾。 许久,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东东滚圆的身体如同会瞬移一般, 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劫后余生, 安饶甚至不敢分出一秒时间用来庆贺, 脑子已经开始无缝衔接地飞速总结, 两个大纸箱子在储藏室中虽然不至于非常突兀, 但也绝对算不上被隐藏得让人无法察觉, 如果是一般捉迷藏游戏, “鬼”一定会掀开纸箱看看里面是否有人,而东东即便是走到了面前也没有顺手掀开看看,这只能证明,规则小鬼东东虽然恐怖,但也只能按照死亡规则来玩游戏, 只要没有触发死亡规则,那么就算近在咫尺,他也无法杀人,他受规则束缚。 可是他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他那样望着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对面房间里的那个踮着脚躲在仿古架中间的玩家,因为长时间保持踮脚的状态而脚趾抽筋了。 “嘶——”他无声地抽着气,轻轻地挪动着自己的脚,企图缓解抽筋的疼痛。 可还没等抽搐的脚趾恢复正常,一片阴影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嗨,小兔子你好啊!想吃蛋糕了吗?”没有五官的惨白脑袋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啊!!!!” 房间归于安静。 对面房间里的惨叫声吸引了安饶的注意,只可惜仿古架正处于安饶的视野盲区,什么也看不到。 应该是死人了,但是不知道这个玩家触犯了什么死亡规则。 透过纸箱子不大的缝隙,安饶眼睁睁地看到东东肥胖滚圆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视野中,他像所有天真无邪的孩童一样,嘴里哼着歌,抱着自己刚刚拿到的心爱玩具高高兴兴地从爸爸的书房里走出来,只不过,这件心爱的玩具是一个瓦楞纸质地的活人,活人!安饶沉默地看着纸壳人脸上凝固在简笔画五官上的惊恐表情。 呼,那鬼小孩儿终于走了。看着无脸鬼孩抱着变成纸壳人的玩家出了房门,躲在书桌下的玩家之一长舒一口气,一直绷紧的神经骤然放松,他一下子靠到书桌桌壁上。 “哒。”一阵轻响在耳边响起,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刺耳,他的脑袋“嗡”地一响,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既不敢又不得不地一点一点地偏过头朝声源处看去,自己居然靠到了一个小小的点火装置上,似乎是家主人专门用来烤火漆的地方,一簇淡蓝色的小火苗正在自己身边温和地燃烧着,看上去十分无害。 之前那个病歪歪的玩家说什么来着,不要靠近有水和有烟的地方,不过这是火,那应该没事了,玩家松了口气,透过小火苗,冲着紧紧贴在书桌另一侧,正一脸惊恐望着自己和火苗的另一个玩家笑了笑,用口型说道:“这是火,没事。” 安静的房间中,淡蓝色的火苗静静地持续燃烧着,偶尔因为气体杂质而跳跃着哔剥出一颗橙红色的小火花。 “噗嗤。”或许是燃料终于耗尽,淡蓝色的小火苗挣扎着闪烁了几下后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点火口冒出缕缕青烟。 烟!我草!这算烟吗?! 但是这个房间已经死了一个玩家了!而且那个鬼孩已经离开了!离开了就根本没道理还会回来! 玩家立刻用手指摁住那一缕青烟,房间中飘出皮肉被烧焦的糊味儿,直到紧紧贴着桌子腿面对自己坐着的玩家一脸惊恐的睁大眼睛望向自己的身后。 不会的,不会的,这个房间的死亡名额肯定都满了!外面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专挑这个房间杀人!不会的! 一股难闻的尿骚味弥散开来,妈的猪队友,怂得一批! 这股骚臭难闻的味道仿佛是一记丧钟,昭示着一个令人不得不承认的事实,点着火的那个人全身筛糠地抖了起来,一格一格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纸壳人安安静静地站在自己的身后,纸壳人脸上依然惊恐且痛苦万分的五官带上了那么一丝幸灾乐祸。 你终于来了,太好了! 啊,不是鬼孩!区区一个纸壳人罢了,玩家松了口气,调侃道:“喂,老兄,吓我一跳啊!是那小鬼派你来巡山的吗?” 说罢,便伸手想去把那纸壳人给折叠起来,而他整个人却在触碰到那纸壳人的一瞬间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有一个什么功率强劲的机器正在不断将他的血肉吸走。 安饶坐在纸箱子里,眼睁睁地看完了玩家变成纸壳人的全过程,很快,两个纸壳人便手牵手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纸壳在地板上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稍微落在后面的那个纸壳人脸上的简笔画五官即便扭曲到了一起,但仍然可以看出他在变成纸壳人的过程中经历了非人的痛苦和惊吓。 雨还在下,离课间十分钟玩耍时间的结束还剩最后三分钟了,安饶心中稍稍安定下来,看来东东也无法将玩家一网打尽,只要能够保证不违反规则一直苟到十分钟的期间届满就可以活下来! “妈的,这雨有完没完!”大块头蹲在柜子后面一脸不耐烦,“老子脚都蹲麻了。” “大哥您瞧,只剩三分钟了,很快就过去了。”张勇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安慰着,眼睛却不住地往天窗下的墙角那里瞟。 窗外的雨势没有一点变小的迹象,不堪积水的天窗已经开始渗水进来,顺着倾斜的天花板细细地无声流到墙角,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墙角就已经积起来了一小洼积水,在走廊映射进来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妈的,十分钟真他妈长,老子他妈腿都没知觉了!”大块头男人低低地咒骂了一句。 张勇摸了摸手腕上的蛇形烙印,耳边出现的絮语还在脑海中回响。 “你失败了,我不需要废物,向我证明你的价值。” “杀了他,我会慷慨地给予你我的馈赠。” “我也可以选他。” 到底是什么馈赠……他到底是谁! 但是管他的,在这个完全不讲道理的地方,神神鬼鬼明显比人有用多了! “大哥你不要动啊,腿麻了也不要动啊!”张勇假装关心地急切说道。 第38章 “之前都说了,不要独自一人,不要靠近有水和有烟的地方就没事,你他妈怕啥啊怂包,之前怼人不是挺利索的吗?”大块头鼻孔朝天,他最看不起这种只会嚷嚷的废物,要不是不能单独一人,他铁定要把这小子推出去见鬼。 “哦,我现在也挺利索的。”说完,张勇使劲把大块头朝水洼的方向推了一把。 那个看不见的人教唆得挺好,和自己之前想的刚好不谋而合,天窗潮湿,他一进门就发现了这个问题,等雨大了势必会漏水,于是在最开始他便要求大块头往旁边可能会漏水的地方挪挪,到时候如果真的漏水了,就把那人往水里一推,这样的话,两人在一个柜子后面不会违反单独一人的规则,又可以让他触犯不要靠近水的死亡规则,完美! 三千积分呢,能少一个竞争对手是一个。 两个腿都已经麻掉了的大块头来不及反应,一个重心不稳就直接跌进了水洼之中。 “我草!你他妈害我!老子弄死你!”大块头又怒又惧,从地上爬起来就拖着麻了的腿朝张勇挪过来。 “啊,我的小兔子,原来你藏在这里呀!”天真无邪的童声在大块头身后响起,“快下来和我一起吹蜡烛吧!” 大块头满是杀气的背影蓦地僵硬,然后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立刻转身“噗通”一声跪在无脸鬼孩的面前:“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愿意帮你做,求求你放过我!” “嘭嘭嘭!”大块头朝无脸鬼孩使劲磕头求饶,很快,地板上就血糊一片。 “我为什么要杀你啊?”无脸鬼孩不解地歪头望着眼前不住筛糠怕得要命的人,“我是在邀请你陪我过生日啊!” 突然,无脸鬼孩仿佛懂得了大块头的意思,慢慢站直身体,天真的童音变得冰冷恐怖:“你的意思是,你不想陪我过生日?” “不,不是,我……我不是……”大块头百口莫辩,不停地摇头摆手,脸上泪涕横流。 “那咱们下去吧!”无脸鬼孩高高兴兴地走过来,一把牵住大块头的手。 张勇躲在大柜子后面,看着原本如一头熊一样高大强壮的大块头,仿佛一个被扎漏气的充气娃娃,没多会儿就变得扁平下去,明明看上去已经轻飘飘地薄了起来,可又能清楚地听到人类坚硬的骨骼被强力挤压变形然后碎掉的声音,“咯吱咯吱咯吱……”,然后“吧嗒”一声掉到地上,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变成了薄薄的瓦楞纸壳人形板,身体一侧的纸水光亮闪闪的,是之前被推进水洼沾上的水。 无脸鬼孩惊喜地看着地上躺着的瓦楞纸壳人:“哇,这个人好大啊!”然后哼着歌地捻着纸壳人的一只脚,高高兴兴地把纸壳拖出门。 “嘶——”张勇的手腕仿佛被毒蛇冷不丁咬了一口似的疼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借着走廊洒进来的灯光,那条缠绕自己手腕的黑蛇烙印上,一片黑蛇鳞片变成金色的了。 “杀一个人就会有一片金鳞,一片金鳞代表你多一条命,这是我对你慷慨的馈赠。”那絮语如风,说完便瞬间飘散不见。 第36章 迷宫18 游戏结束, 大家又被送到了一个新的房间。 安饶四处看了一圈,惊喜地在天花板上看到了一圈他万分期待的黄色光带,他们现在处在一个由红黄蓝三原色光带组成的棱块房间里, 黄色意味着顶层,他们离迷宫出口已经很近了! “我靠那小鬼也太恐怖了!”苏鸣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那张一片空白的脸怼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差点儿吓尿了!” “空白的脸?”安饶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哎?就是那个小鬼孩儿啊!圆圆的脑袋惨白惨白的, 脸上没有五官啊!”苏鸣挠了挠脑袋, “吓死人了!” 没有五官的空白圆脑袋?!那个鬼孩不是东东吗?! 安饶的脑子“嗡”地一下, 但表情依然保持镇静地问道:“所以那个大房子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一个房子啊, ”苏鸣莫名其妙地回想, “就好像……” “就好像素描搭建出来的房子框架模型, ”时以柔接过话,“模型一样的房间内部,沙发茶几桌子玩具都很像用素描画出来的简单模型,仿佛是一个草稿。” 难怪没有人议论别墅里的家具装修和小男孩的样貌! 没有五官的鬼, 没有细节的别墅, 这是大家眼中的捉迷藏游戏, 而这明明东东家的房子和东东本人, 甚至连捉迷藏游戏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安饶身上一阵恶寒, 如果说第一次的回忆重现捉迷藏游戏是来自自己按出来的小男孩图片, 那么第二次的游戏明明不是自己按出来的但还是回到了东东家, 甚至只有在自己眼中才有具体的房子和人,对于其他人而言甚至都只是一个潦草的游戏装置和一个恐怖儿童游戏。 这个迷宫在针对自己。 为什么要针对自己?为什么?! “已经看到黄色的灯带了,我们是不是离终点不远了?”丽丽姐的提问打断了安饶的思绪。 安饶回过神,看了一遍围着自己的玩家们,现在只剩下自己、苏鸣、时以柔、丽丽姐、张勇和一个明显被吓破了胆的男人。 十五个人进的迷宫到现在只剩下六个人了, 人命在这里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嗯,看到天花板上的黄色光带意味着我们现在已经走到迷宫的顶层了,我们离出口应该已经很近了。”安饶说道。 “出口在哪?”张勇着急地冒出一个问题。 “我有义务告诉你吗?” “当然有!”张勇声音又高了起来,“是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你要对我们负责!”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知道的信息?”安饶好笑地望着张勇,“我既不欠你钱也不欠你命。” “呵,”张勇冷笑一声,“你不是有能耐么,有能耐就把我们带出去啊!” “张勇,你疯了!”时以柔拦在安饶前面气得浑身发颤,这个男人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他到底是被迷宫迷惑了还是在此时终于暴露本性?! “啧啧啧,贱女人,移情别恋得挺快啊!这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以后你可别后悔跟着他!”张勇满不在乎地啧啧出声。 “你!”时以柔被气得掉了眼泪。 安饶轻轻按下时以柔拦在自己面前的手:“我不需要向你证明什么也没有义务告诉你什么,接下来的路,你跟着我也行,自己走也可以,随便你。” 这个人不对劲,安饶看着他扣得严严实实的袖口,以及在说“你可别后悔”时万分得意的表情,总觉得有什么更深层更黑暗的东西潜伏在这座吃人的游乐园里。 “各位,我们已经很接近出口了,大家还是按照老规矩按老虎机选房间吧,接下来我还是会帮大家甄别有危险的房间的。” “该我了。”那个战战兢兢的男人站了出来。 一阵阔别已久的喜庆音乐传来,他们终于又一次地抽到了luck,只不过相比第一次抽到luck时的兴奋,眼下的六个人显然已经对迷宫表达出来的虚伪善意无动于衷。 安饶瞥了一眼老虎机的屏幕,9/9,自己这一队的运气真说不上好。 “啪嗒。”天花板突然猝不及防地打开,一个人偶娃娃从天而降。 “啊!是他!”时以柔尖叫起来,然后就扶着墙狂吐不止。 这个人偶娃娃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个按了紧急定位按钮后被工作人员接走的玩家,他的脸上挂着微笑,眼中却盛满了害怕和茫然,嘴角被铁丝拉开在脸上固定城一个礼貌微笑的弧度。 人偶全身由十根绳子吊住固定,脖颈和四肢关节十分灵活,灵活到可以做出人类骨骼所无法做出的姿势,仿佛那些关节只是用图钉松松垮垮地连接起来而不是人类的骨头——很像皮影戏的感觉。 “大家好!”人偶微笑的嘴巴张合,发出奇怪的合成音,嘴巴张张合合说着大家好,可不能聚焦的眼睛却直直地看向安饶,那种被人透过死物的眼睛偷窥的感觉又出现了。 “接下来由我来向大家指出幸运之路。”人偶玩家在吊绳的牵引下,先向大家鞠了一个十分夸张的躬,然后一只手臂在吊绳的作用下,晃晃荡荡地指向左边的房间。 是红色面的第三层的中间边块房间,快结束了。 “魔方第三层,也就是顶层的还原是同步进行的,四个面的情况一致,他指出来的是倒数第二个房间,大家进去以后直接打开红色光圈墙面正对面的那扇门就可以到终点了。”安饶望着房间门说道。 “你说这么细是什么意思?你不走?”丽丽姐皱起了眉头。 “我不走,你们按照luck指出的路走没问题,只差一步了,不会有错的!”安饶摇头道。 “不行!你必须和我们在一起!”张勇叫了起来。 “老大,你怎么了?!”苏鸣也嗷嗷叫起来,“咱们就要出去了啊!” 第39章 可是安饶总觉得事情还没完,这个一直在针对自己的迷宫到底想要干什么?捉迷藏游戏明显还没有结束,是不是正在下一次的老虎机里等着自己?如果是的话,一人做事一人担,不要拖累其他无辜的玩家。 “你跟着丽丽姐还有时以柔走,听我的话,”安饶拍了拍苏鸣的肩膀,“出口等我就好。” “可是……” “没有可是了,快走!”安饶不容置疑地拍开luck指过的那扇门,把大家全都塞了进去。 圆门关上后,整个房间难得地只剩安饶一个人,世界倏然安静下来,安饶席地而坐静静地抬头看着悬空旋转的老虎机发呆,海盗船和迷宫,这个游乐园到底想干什么? 匪夷所思的游乐设施,超出人类承受范围的恐怖死亡方式让看到的人和死亡的人都痛苦不堪,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还有张勇,张勇为什么会性情大变?甚至海盗船中也有未解的谜团,第一个被铜吊灯砸成肉泥的玩家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死亡的?他并没有触发任何死亡规则。 还有那种始终让自己无法摆脱的窥视感,到底是谁,在操纵着这一切? 时间不多了,安饶打开了另一扇门。 圆门缓缓旋开,一个黑色的颀长身影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黑色耳钉染上一层蓝色的冷光,捎带着耳钉下垂着的那一根纯白的羽毛也泛着如冰一般蓝色的光芒。 “柏川,咱们又见面了。”安饶没有感到意外,微笑地打招呼道。 第37章 迷宫19 柏川偏头朝安饶望去, 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在淡蓝色的灯光下,如同一块精美的蓝色的冰。 “你好, 林医生。”羽毛随着柏川的动作轻晃,给这道如同玄铁利刃般的身影增添了一分柔和。 他也不是那么绝对地冷的,安饶突然分心想道。 “一个人?” “嗯。” “你按?”安饶朝老虎机抬了抬下巴。 “都可以。” 安饶难得地犹豫了一秒,突然抬头问道:“你们按老虎机, 有被拖进一个很无聊的捉迷藏游戏中过吗?” “没有, 一路好运。”柏川的声音甚至都听不出什么喜悦的成分, 似乎按出luck是再稀松平常的事情。 靠, 安饶心中暗骂, 终于知道那七次luck都是被谁抢走的了。 “我们按出来过别的, 是一个捉迷藏游戏,被鬼追了一路,死亡规则是不要靠近水和可以产生烟的地方,还有不能独自一人躲起来以及躲好以后不可以动, ”安饶尽可能地把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简明扼要地讲给柏川, “游戏时间十分钟。” “捉迷藏?”柏川八风不动的酷盖脸终于有了表情, 他有些疑惑地望着安饶问道, “迷藏是什么?” 安饶:“……” 不是, 捉迷藏!捉迷藏啊! “你……没玩过捉迷藏?”安饶试探问道, 不能吧! “没?怎么捉?迷藏是什么?”柏川无知得很坦荡。 不是, 你们大佬这么高冷是因为从小住在无人的北极吗? “那你小时候都玩些啥?”生死在即,安饶甚至觉得柏川的童年比游乐园还可怕。 “不记得,”柏川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我必须找到那个叫安饶的人。” 安饶:……又来, 我是真的不认识您,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安饶盯着柏川锋利的眉峰,甚至可以想象,如果柏川知道自己就是安饶,但是自己对他一无所知的话,肯定会面不改色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直接灭口的! 竟比游乐园更恐怖! 安饶难得地犹豫了几秒,想到那个明显没有玩出结果的游戏,只得认认真真地把捉迷藏游戏的玩法给柏川解释了一遍。 “懂了,”柏川点点头,“很邪性。” 安饶:?那倒也不是,看是在哪玩。 “所以我来吧,你手气看来不太好。”柏川大佬难得地正面表达嫌弃,然后骨节分明的大手直接按下了老虎机的按钮。 “叮咚,让我们来试试手气吧!”欢快的电子音乐再一次响起,在空旷的房间中显得异常突兀,明显合成而来的虚假童声捏着鼻子假装天真地报幕。 安饶紧紧盯着老虎机眼花缭乱的显示屏,心情难得地忐忑起来,现在房间里只有自己和柏川两个人,万一真的被拖进捉迷藏游戏,他们两个人面对的将会是东东和六个已经变成帮凶的纸壳人玩家,那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围猎。 安饶取下眼镜,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捉迷藏游戏的标志是一个戴尖帽的小男孩吗?”柏川问道。 安饶立即睁开眼,一个戴王冠的小男孩不出意料地出现在屏幕中。 “是的,看来你今天可以补全童年缺憾了。”安饶望着屏幕上缓缓停留下来的小男孩图标无奈笑道。 第二个。 第三个。 安饶认命地迎来了又一次的天旋地转。 别墅变得空空荡荡,沙发茶几大小柜子甚至窗帘全都消失不见,偌大的会客厅仿佛是一座刚建成尚未入住的钢筋水泥毛坯,只剩下墙上挂着的油画,神色冰冷地盯着站在会客厅里的仅有的两个活人。 仅剩的一张沙发上并排坐着六个纸壳人,脸上彩笔画出来的五官用凝固的惊恐表情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那只红色生日蛋糕。 “看来是不打算给我们躲的机会了。”柏川看了一圈别墅一层的布局,说道。 “这幢别墅应该有三层。”安饶抱有一丝希望。 柏川却摇摇头,指着沙发说道:“沙发还有两个空座,你觉得是留给谁的?” 安饶:…… “啊哈!就剩你们两个了!你们快藏好!这次找到你们了就真的要吹蜡烛咯!”东东朝那座已经消失不见的座钟指了指,“五点半要准时开始唱生日歌!” “我要开始倒数啦!”无脸小鬼东东说完,六个纸壳人也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头刮蹭声从沙发上缓缓站起来,仿佛是坐了很久很久,纸壳人们关节生锈般地动作僵硬,一阵窸窸窣窣地纸壳摩擦地面声后,六个纸壳人全都转而面向安饶和柏川,被涂得黑黑的简笔画眼睛里,恶意在恐惧和不甘中翻涌。 “十。”纸壳人朝安饶和柏川的方向齐齐迈出了一步。 一楼完全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柏川和安饶对视一眼便默契地径直朝二楼跑去。 “八。” 安饶和柏川跑到二楼,却发现走廊上的房间全都消失不见,甚至连原本半封闭式的的储藏室都只剩下一堵光秃秃的半圆弧墙壁,已经没办法用来藏身了。 “五。” “分头找藏身的地方,找到了就喊。”柏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但削薄锋利的嘴角却绷紧了起来,他也会紧张。 “好。”安饶答应,然后头也不回地朝三楼进发。 三楼只有一个小阁楼,安饶拧开门把手,透过阁楼天窗里的微光,可以看到阁楼里凌乱放着的几个大柜子,于是立刻转身出门朝楼下喊:“柏川,上三楼,三楼可以藏!” 回应安饶的却是无尽地沉默。 怎么回事?安饶皱起眉,抓着楼梯栏杆的手倏然收紧。 “三。” 没有获得回应的沉默中,倒数伴随着纸壳摩擦地面的窸窣声响起,六个纸壳人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安静地站在安饶面前的楼梯上,把安饶去向二楼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咯吱咯吱咯吱……”一阵令人牙酸的骨头被强行掰折的声音后,六个纸壳人齐刷刷地仰头看着安饶,脸上的简笔画五官固定下来的惊恐表情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微笑,大红色水彩笔画出来的嘴咧到耳边,仿佛在欢欣鼓舞地邀请安饶加入。 “一。” 在二楼的柏川还是没有动静,安饶使劲拍了一掌栏杆,转身拧开阁楼的门躲进去。 “咔哒。”门锁关上的那一刹,阁楼斜斜屋顶上的那扇天窗瞬间消失,房间落入无声的黑暗中,听觉视觉嗅觉被同时剥夺,安饶感觉自己落入无边无际的虚无之中。 恐惧如同疯狂涨潮的海水,将安饶完全淹没,安饶伸出手跌跌撞撞地在黑暗中摸索,想找到之前看到过的大柜子把自己藏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柜子、家具还有那扇天窗全都消失了! 心脏不受控制的开始狂跳,在没有一丝光线和声音的密闭空间里,倏然而出的冷汗再次将身上的衬衣打湿,甚至感觉氧气也在迅速流失,他无法呼吸! 缺氧的眩晕中,他回到了东东十岁的那一天,在东东的生日派对上,大家一起玩起捉迷藏游戏,最后东东和其他的几个同学把自己关进一间空荡荡的仓库,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任何可供自救的物件,他曾经大声呼救也没有人过来救自己,自己就这样在听不到看不到触不到闻不到的情况下,度过了整整两天时间,直到濒临死亡的时候才因为一个来偷东西的贼无意中打开仓库而获救。 第40章 后来他才知道,大家把他关起来以后就去切蛋糕庆祝了,生日宴会后谁也不记得他被关在了仓库里,第二天东东和家人出去度假,如果不是那个偶然起了贼心的小偷,他或许早已死了。 无止境且无果的搜索后,安饶跌坐在地上挪到角落蜷成一团,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湿漉漉的鱼,心如鼓擂,浑身颤抖,大口大口挣扎地呼吸着稀薄的氧气。 直到这个时候,安饶才真正明白迷宫的意义,它故意带自己回到十岁的那场大雨里,把自己锁进那团永远困住自己的黑暗中,在离迷宫出口只差一步之遥的时候,把自己锁进永远无法走出的梦魇。 迷宫在玩弄自己,或者说,游乐园在玩弄自己,安饶已经不再担心柏川的安危,所有的纸壳人就在门外静静地守着,柏川不是目标,真正的猎物自始至终都是他安饶一个人而已。 神志开始不受控制的涣散,他现在想大喊大叫,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想打破不存在窗户跳出去,想死,想就此了结,想一切可以毁灭自己的手段,只要可以结束这种虚无痛苦的幽禁,他什么都可以! 不行!安饶使劲摇头,把那些引诱自己自毁的幽灵般的想法死死按住,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无助的小男孩了不是吗?! 安饶挣扎地让自己的手指勉强动起来,用尽力气点到腕带的屏幕上,没有反应,碗带上一点光也没有,这个密闭的空间是在故意剥夺自己的感官,甚至连游乐园自带的腕带也不放过。 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的安饶突然想到,游乐园的腕带在游戏中不可能坏,现在腕带没有光意味着是在故意剥夺感官,但实际上腕带并没有失效!勘破意图的安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回想在酒店中从腕带翻出匕首图案和航海日记图案的步骤,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的手复刻一遍。 “哐当。”绝对安静的空间里终于出现了声响,那把纽卡索公爵夫人赠送的黄金匕首从腕带中掉了出来。 安饶伸出不住颤抖的手,在一片绝对的漆黑中摸索到地上的那柄匕首握在手里,将锋利的刀刃使劲朝自己的手掌切进去。 剧烈的疼痛从手掌传来,鼻端闻到了独属于鲜血的带有金属质地的腥甜气味,安饶丢开匕首紧紧握住自己鲜血直流的手掌,他疼得全身颤抖,冷汗干湿湿了干,不停颤抖的手掌有微麻的痒意,血正在顺着手掌流向小臂。 疼痛是好的,疼痛可以让人保持清醒不至于发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东东还不来找人?! 安饶努力地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是不够,远远不够,在察觉自己的意志又一次开始趋于混沌的时候,安饶趁着自己的感官再一次消失之前,捡起地上的匕首,摸索着自己掌心的伤口又狠狠地切了下去。 “唔……!”原本慢慢凝固愈合的伤口再次被切开,加深,空气中再次弥漫着鲜血特有的甜腥,这次的疼痛感更为强烈,安饶倒在地上蜷缩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好疼,好冷。 疼痛的恍惚中,他终于听到一阵又一阵的撞击声,有什么东西正在使劲撞墙,会是东东吗? 我终于要变成纸壳人了吗?去参加那场自己最终也没能参加的生日宴会? 但是好冷,也好困,好想睡一下啊…… “哗啦!”墙壁被撞开,失去视觉许久的眼睛被漫天的火光刺激得眯了起来,六个纸壳人在大火中挣扎扭曲无声惨叫,他看到一个颀长漂亮的身影向自己走来。 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久的应该有好几个世纪,似乎也有过这么一个人,在自己濒死绝望之际,也是如此朝自己走来,他像神祇一样充满金色的光芒,然后把他温暖干净的手伸向自己,问道,你还好吧? 第38章 迷宫20(完) “你还好吧?”柏川单膝跪地, 伸手摇了摇安饶,橘黄色的火光给他周身都染上了一层漂亮的淡金色,俊美无俦的脸在金色的光辉下如同神祇一般完美无缺。 “柏……”安饶的眼神依然涣散, 他迟钝的,近似于本能地低声唤道,“柏川……” “你受伤了。”柏川看着在地上蜷成一团神色无助的安饶,被严重割伤的手已经给地面聚上了一滩血泊, 湿透的白衬衣上也全是一团一团的鲜红血迹, 如同落满梅花的白雪。 “你怎么进来的?”安饶眯起眼睛望着柏川良久后终于开口说话, 嗓音沙哑, 声音迟钝, 仿佛已经在这间密室里关了好几天。 “没有脸的小鬼不见了, 我放火烧了纸壳人,你在三楼可三楼只有白墙,所以我就开始撞墙了。”柏川一边简明扼要地说明情况,一边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布, 胡乱把安饶受伤的手掌缠起来, 然后四下看了看困住安饶的房间, 立刻说道, “我们现在出去。” “可是东东……”安饶无力地摇摇头, “他找到我们的话, 会把我们变成纸壳人的。” “我去一楼厨房拿油烧纸壳人的时候, 没有遇到那个小鬼,”柏川伸手将安饶从地上拉起来,“但是纸怕火却是常识。” 安饶:“……” 这种拿命不当命的极限操作,鬼才会去尝试。 “啪。”屋里的灯突然亮起,密封的房间重新变回小阁楼的样子, 东东面无表情地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他本就一脸横肉长相凶蛮,如今,被肥肉挤得变形的孩童五官毫无表情的样子,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凶残诡异。 “我找到你们了。”说着便伸手向安饶抓去。 柏川一把将受伤的安饶塞到自己身后往后退,一边对着那个没有脸的鬼孩说:“你把所有人都找到了,游戏结束,你赢了,所以现在轮到我们当鬼了。” 东东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对他提出游戏要求,愤怒尖叫道:“我不,我才是鬼,被我找到都要陪我去吹蜡烛!” “我们两个没落单也没碰到水和烟,我们没有违反规则,而且你已经找到所有人了,游戏结束,现在轮到我们当鬼了!”柏川铿锵有力地重复着。 他们确实没有违反规则,东东没有任何理由将他们变成纸人!因为失血只能任凭柏川摆布的安饶头靠在柏川的背上无声地笑了。 这个姓柏的啊。 “我不,我才是鬼!我才是鬼!”无脸鬼孩愤怒尖叫地朝二人扑了过来。 “抱紧我。”柏川一把抱起安饶,开始在房间中和鬼孩周旋,每次都在鬼孩将将碰到自己的时候立刻跳开,而自己和柏川却仿佛在跳一种诡异的旋转双人舞,根本没有和鬼孩玩耍的意愿。 安饶被柏川紧紧抱在怀里,脑子却在性命攸关的时刻转得飞快,自己和柏川之所以还没有被变成纸壳人,是因为他俩没有犯规,而之前自己独自一人在密闭空间是东东也无法踏足的,那么柏川呢?柏川一个人在二楼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被变成纸壳人? “我没有遇到那个小鬼。”安饶回想柏川说的那句话,对的,当初时以柔明明已经摔到东东面前,同样也没有被变成纸壳人,那么说东东把玩家变成纸壳人的障碍并非他之前以为的不要让他看到脸,而是,东东必须说出玩家所违反的规则! 这就好比,小学生违反校规要被处罚前,老师或者执勤学生需要告知违反的具体规则一样! 而那些说不出话的纸壳人,就只能通过触碰,只可惜,柏川手上有火,他们根本不敢碰柏川。 “吧唧。”愤怒的东东一脚踩进安饶留下的那一洼血水里。 “吧唧。”又是一下,很快东东的名牌运动鞋上就湿漉漉地沾满血迹。 绕了好几圈后,安饶突然拍拍柏川的肩:“我有一个想法,你停下。” 柏川很有默契地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直接停了下来,安饶勉强抬头,盯着东东那张愤怒到扭曲的丑陋圆脸说道:“课间十分钟还没有结束,同学,你独自一人玩耍还玩水,你犯规了。” 东东一愣,然后全身的肥肉开始不受控制地猛烈抽搐,仿佛被毒蜘蛛咬了一口,除了表皮以外,他内里的骨血肌肉被迅速溶化吸食,很快,整个人就只剩一张纸皮,这张纸皮仿佛在南方的回南天中受了潮,变得柔软潮湿不能独立行走。 柏川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立刻拾起自己之前放火顺手扔地上的火钳将东东纸皮挑进了尚未燃烧殆尽的火堆里。 “轰!”或许是因为这张纸皮含油脂量过于丰富,火堆瞬间爆燃起来,炸成一个大火球,橙红色的火光中,一个肥胖的身影在不断地无声挣扎。 “哗!”三楼的木质地板被熊熊大火烧穿,塌陷出一个黑色的大洞,整个火堆瞬间掉了下去。 “咔哒。”在大火陷落的瞬间,一颗纯白小石块从火堆中蹦出,落到二人脚边。 柏川放下安饶,弯腰捡起来那颗纯白的石块,奇怪的是,明明是从大火中蹦出来的石头,却洁白无瑕,甚至如玉般温凉,毫不烫手。 第41章 “我记得游园指南有一条规则是说,如果捡到纯白的石头要毁掉。”柏川看着手里的白石头说道。 安饶没有搭话,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块石头的那一瞬间,内心深处便升起一阵奇怪的悸动,仿佛是深不见光的幽黑海底,突然升起了一串小小的气泡。 “游园指南第九条,本园不存在任何白色石块,如不幸获得,请立即销毁。”柏川将石头随意扔回地上,拿起火钳狠狠朝那块石头砸去。 石头完好如初。 坐在地上的安饶却瞬间捂住了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在看柏川拿火钳砸到那颗石头的时候,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可遏制的巨大悲伤,弥天盖地,仿佛那火钳不是砸在小石头上而是砸在了自己的心脏上,心瞬间塌陷掉了一块,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解释和形容的极度难过和空茫,心中仿佛有一只濒死的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发出绝望的悲鸣。 “把它送给我可以吗?”安饶看着那块白色小石子,轻声问道,“不要毁掉它。” “你知道违反规则是什么后果。”柏川看着安饶,浅淡的琥珀色眼眸无悲无喜。 “我知道,我愿意承担。”安饶从地上拾起那块石头握进手心,心中的空茫瞬间被这块石头填满,无边的难过也得到些许安慰。 手中的纯白石块微凉,在哔剥的火光中散发着如玉的光泽,安饶仔细端详,发现这块石块上居然有着浅色的裂纹,而这个裂纹似乎有些眼熟? “火快熄灭了,我们可能要出去了。”还没等安饶来得及细想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二人便在火光熄灭的瞬间直接被传送到了一个新的房间。 这是一个只有天花板上有一圈黄色灯光的房间,而房间的中央再也不是那个令人恐惧的老虎机,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精巧的印章,兀自在半空中自转。 安饶看了柏川一眼,便毫不客气地掏出地图拿起属于迷宫的印章在迷宫图标旁盖了一个戳,顿时,天花板上的圆门打开,天光大亮,游乐园白得十分虚伪的天空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呼……终于出来了。”安饶长舒一口气,噩梦终于结束了。 “你先。”柏川说道。 安饶愣了愣,然后邪邪一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说着就拉下直梯径直爬了上去,双脚重新踏上游乐园出口的小径上的那一瞬间,腕带就响起了到账三千积分的提醒。 他们居然是第一个出游戏的队伍! 在出口处没有看到苏鸣和时以柔他们,安饶干脆盘腿坐在地上等人,整个人的精神完全松弛下来了,手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这才开始后知后觉地疯狂疼了起来。 “嘶——”安饶看着手掌上被胡乱缠绕起来的布条,黑色的布条看不出来血色,只是摸上去潮湿一片。 “你伤得很重。”柏川走过来单膝跪在安饶身边。 “不打紧,我是医生你忘了?”安饶抬头望着柏川笑了起来,原本白皙清秀的脸因为失血而苍白,微张的嘴唇也因为强忍疼痛而微微颤抖,湿漉漉的黑眼睛仿佛一头无辜的小鹿,就这样不设防地看着自己。 柏川的心撞了一下,之前的记忆全部消失,而进游戏以来遇到那么多人,恐惧的,害怕的,贪婪的,居心叵测的,却从未遇到这样的眼神,干净又通透。 “对了,你的队友们呢?”安饶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进这个游戏?” “遇到一个人,说如果我可以帮他得到这个游戏的三千积分,他就可以帮我找到安饶。”柏川答道。 “这你都信?!”安饶震惊了,以这位大佬的智商,这种哄小孩的话他为什么会信?! “信信也没坏处。”柏川倒是无所谓。 “那完蛋了,我们是第一个出来的,三千积分现在进我的口袋了。”安饶本饶无情地耸耸肩,“那人不会帮你了。” “没关系,我半路和他分道扬镳了。” “为什么?” “他杀了他的盟友。” 嚯,还是个正义斗士! “哦,你觉得他人品不行。” “不是。” ? “既然他一边收人钱财答应带人过游戏一边就可以把他们杀了,那么他答应我帮我找人自然也是假的,”柏川眼眸微垂,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很贪财。” 这句话倒是说到安饶的心坎上了。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安饶换了个话题。 “找人。”柏川掰了一下手关节,关节骨骼啪啦啦地一阵响。 安饶:! “那……祝你成功。”安饶心惊肉跳地看着柏川一副很能打的样子,口是心非地送上祝福。 “谢谢,走了。”柏川摆摆手,利落转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出口处的小拱门里。 第39章 欢乐广场 游乐园的天始终都是均匀分布的白色, 好像摄影棚里用来补光的大白灯,给人一种既不通透又不健康的苍白感。安饶眯着眼睛看了许久天空,猜不出来到底哪里的天气会如此一如既往的糟糕。 安饶掏出衣兜里的白石头仔细琢磨, 石头上的裂纹有一个类似简笔画的星辉的图案,看上去特别眼熟,“我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你呢?”安饶摩挲着石头上的裂纹皱眉说道。思索未果,想着这石头毕竟是从游乐项目中得来, 于是尝试着拿石头碰了碰腕带, 却意外地发现腕带对石头没有任何反应。 “奇怪。”安饶皱了皱眉, 然后把石头收进裤兜里。 “老大!”苏鸣惊喜的声音响起, 安饶回头就看到苏鸣一脸欢欣雀跃地朝自己跑来, 而他身后则是一路看自己不顺眼的张勇, 和一个穿银灰色西装的男人一边低声说着什么一边从出口快速离开,两人甚至看都没看一眼第一个出游戏拿了三千积分的安饶。 是遇到了什么比巨额积分更重要的事情了吗? 苏鸣冲过来就“扑通”一下坐到安饶身边:“老大不愧是老大,我老大就是最厉害的!” “运气罢了。”安饶笑着拍了拍苏鸣的脑袋,“后面都一切顺利吗?” “顺利!太顺利, 老大都把饭喂嘴里了还能有啥难度, 只有那个什么张勇着急忙慌地一路狂奔生怕有人抢在他前面, 但是还是没有抢过老大哈哈哈哈。”苏鸣笑得一脸得意。 哦?他现在看上去可不像着急忙慌然后算盘落空的样子。 “和你们分手之后, 我又被拖进捉迷藏里了, 玩完捉迷藏就直接跳转到出口, 所以会比你们按老虎机和选门的常规路径要快一些。”安饶回答。 “啊?!”苏鸣倒是大惊失色, “你又进那个鬼地方了啊?!” “嗯,不过到底是安全出来了,没事。”安饶笑了笑,没有和苏鸣说柏川的事,或许是因为柏川要找的人是自己, 安饶对有关柏川的一切都很谨慎,能不提就不提,能避开就避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苏鸣心有余悸地摸摸心口,转而又大惊小怪地喊道,“老大你受伤了!” “小伤没事,大家都安全出来就好。”安饶把手往身后藏了一下,这一幕却被站在苏鸣身后的时以柔看在眼里,这人一身白衣黑裤没有破损,那用来缠手止血的黑布条是哪来的? 奇怪。 “这一路多谢关照。”丽丽姐见安饶注意到自己这边,朝安饶点点头道谢道。 “不客气,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安饶问,丽丽姐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坚韧冷静,聪明而不莽撞,会是个好队友。 “继续走下去,直到死。”丽丽姐表情冷傲,并不屈服于游乐园的恶意。 “或许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不了,我喜欢独来独往。”丽丽姐朝安饶笑了笑,“谢谢好意,多一个朋友就多一份牵挂,死的时候亦会增加一份痛苦,何必。”说完,丽丽姐朝安饶拱了拱手,仿佛侠士告别,“有缘再会了。” 安饶看着丽丽姐潇洒离去的背影,黯淡的天光下,这位烈焰红唇的姐姐是最明艳的颜色,她一定能够活下来的,甚至还能帮助更多的人活下来。 “我想和你们一起走下去可以吗?”时以柔在安饶身后问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还扯了扯衣角,倒是和迷宫中那个敢爱敢恨的小姑娘很不一样。 “当然,”安饶笑道,“欢迎!” * 1429号房间十分整洁,安饶穿着刚刚洗净烘干的衣服,正坐在桌旁奋笔疾书。 “老大!”苏鸣风风火火地敲门闯进来,“时以柔说她想来认认门!” “欢迎,”安饶抬头朝站在门口的时以柔笑了笑,“随便坐就好。” “哎?老大你在写什么?”苏鸣凑了过来,扒拉着安饶笔下的纸张,只见白纸上一行行清隽的字迹,写的都是人名和银行账号还有奇奇怪怪的数值。 “啊!老大你居然还记账?”傻小子苏鸣大惊失色。 “我想,林医生是想在出去后把积分对应的钱打给死去玩家的家人吧?”时以柔看着那张纸,柔声道。 第42章 “嗯,游乐园在大家入园后给了大家积分,这些积分对应的是现实世界中的巨额财富,但是在玩家死亡时积分会被清零,很明显那笔巨额财富也会同样消失不见,游乐园这么狡诈残忍,它料定没人可以活着出去,于是放心大胆地下金雨,让所有玩家都为积分疯狂,对于游乐园而言,这是个零和游戏,而玩家却会这些身外之物真的拼死拼活。” 安饶拿起纸:“既然如此,我们凭什么要让游乐园如意?玩家的积分和钱既然在死亡时会清零,我何不先抢了他们的积分,最后即便他们死了,我也可以保存这笔巨款,等出了这游乐园再打给他们的家人,算是一点补偿和慰藉,也不至于让人白白死去。” “老大……你人真好……”苏鸣眼睛里的星星满得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不过如果真的穷尽办法也找不到亡者的家人,那我也会笑纳的。”安饶笑得一脸邪气。 “那是自然,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游乐园占到便宜。”时以柔重重地点头表示同意。 “咱们也休息了好一会儿了,现在去吃饭吧?”安饶拍了拍手站起来。 如同死鱼眼睛一般的天色下,那座被看管得严严实实的大喷泉显得比天空清澈明亮多了,奇怪的是,来来往往的人明明那么多,却没有人对游乐园这么宝贝一口喷泉这事儿感到意外,甚至连在喷泉面前驻足的人都没有几个。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安饶望着那座明明在不停喷水却因为被封闭得太过严实而丝毫听不到水声的喷泉说道,“游乐园为什么把这座喷泉看管得这么严实。” “因为要节约用水?”苏鸣挠了挠脑袋。 “或许它是为了让自己遵守游园指南里说的那条除美食广场和休息区外不存在任何其他水源的规定。”时以柔说道。 “或许吧。”安饶凝神望着那座在天光下熠熠生辉的无声喷泉,时以柔搬出的理由是《游园指南》第七条“禁止在美食广场以外的区域饮食;除美食广场和休息区外,本园不存在任何其他水源”的规定。现在仔细想想,这条规定实在是没有任何道理,且不说大家入园的时候身上是否带了吃的,一个游乐园为什么要限制水源?不怕游客渴死吗? 而水源,安饶想起海盗船里那口奇怪花纹的井,甚至是捉迷藏游戏最后的那个被大火烧出来的圆洞,电光火石之间,安饶看到那个洞口似乎也有被火焰烧出来的纹路,只不过当时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块石头上,对洞口倒是没有多加关注。 失策。 欢乐广场上依然人声鼎沸,一脸迷茫的新人依然很多,在熙攘的人群中茫然无措地走着,不时会有人上去和他们搭话,让安饶想起之前谭扬介绍过的那些自发形成的组织,他们会在欢乐长廊中梭巡,寻找合适的游戏伙伴,或者物色用来填命的倒霉替死羔羊。 那些新人们对上前招募他们的人的态度也各有不同,有不屑一顾的也有感激涕零的,或踽踽独行或报团取暖,玩家会因为不同的选择踏上结局不同的路,但相同的是,大家都得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一道眼熟的银灰色身影从安饶眼前闪过,是谭扬,这次他身边多了一个张勇,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感觉俩人关系不是一般地亲密。 “你们从迷宫出来的时候,有遇到别的什么人吗?”望着张勇对谭扬百般殷勤的样子,安饶朝时以柔那边偏了偏头问道。 “有啊,”苏鸣插嘴,“谭叔叔啊!” “不知道为什么,张勇和他一见如故,即使没拿到他梦寐以求的三千积分,他也没有大吵大闹,二话不说就直接跟着那个叫谭扬的男人走了。”时以柔皱了皱眉,以自己对张勇的了解,这根本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不过自从那个恐怖的捉迷藏游戏后,张勇就已经不再是她曾经认识的张勇了。 那个虽然有些文弱但温柔体贴的男孩在将她推出藏身之处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徒留一个张勇的皮囊,里面装着一只居心叵测的恶鬼。 “张勇喜欢结识陌生人吗?” “不喜欢,我们从开始就是两个人,”时以柔摇了摇头,“每次从游乐项目里出来我们都会遇到想招募我们的组织,但是张勇每次都拒绝了,他说他信不过别人。” “信徒这个组织你们之前有接触过吗?” “没有,”时以柔摇摇头,“但听说过,这个组织似乎特别低调,听说他们的老大很厉害。” “他们的老大就是谭扬,看来张勇已经和谭扬达成一致了。”安饶看着远方正在恭谨地给这位上位者开门的张勇说道。 欢乐餐厅里人很多,毕竟根据《游园指南》第七条,所有的玩家都只能在这里吃饭喝水,没得选。安饶他们三人一进门的时候,谭扬就看到了他们,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尝试过来游说,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三人在各类食物的售卖窗口前溜达。 “你的小女友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没意见吗?”谭扬用雪白的餐布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微笑地问自己的新伙伴。 “她会后悔的,她会跪下来求我的。”张勇紧紧盯着正在和安饶讨论吃什么的时以柔,咬牙切齿道。 “我看未必,”谭扬用精致的银勺搅着餐后柠檬红茶,“她看上去很喜欢那位林医生,要知道,在这里医生是很吃香的。” “医生?那家伙是个医生?”张勇哧鼻冷笑,“是个道貌岸然的骗子吧,迷宫里看到那么多尸体我也没看他发表什么高见,他就是看以柔好骗才故意捏造出这么个身份的,毕竟以柔很厉害。” “哦?”谭扬看着红茶杯中慢慢化掉的方糖若有所思。 “啊!柏川哥!”苏鸣突然激动地叫了一声,然后小兔子似的朝餐厅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跑去,“好巧啊柏川哥!” 第40章 欢乐广场-2 “你好。”柏川停下手中的饭食, 抬头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三个人。 “不是,柏川哥你怎么吃这些啊?!”苏鸣的语音里透露着不可思议,就连身后站着安饶就露出费解的神情。 一身黑衣的高冷帅哥柏川面前摆满了少女心的莫兰迪色系马卡龙, 点缀着漂亮糖粒的粉色甜甜圈,还有铺满草莓切片的粉色小蛋糕,甚至还有一杯粉色系的莓果饮料。 “这些不能吃吗?”柏川有些疑惑地看着苏鸣,伸向小兔子造型的蛋糕的叉子都停在了半空中, “在美食广场进食是符合规则的, 理论上他们售卖的东西都是可以吃的。” “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鸣连忙摆手, “我只是, 我只是觉得……” “他只是觉得你的气质和你面前的食物不搭。”安饶笑着补充道。 “气质和食物有什么关系?”柏川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茫然表情。 “是啊,气质和食物有什么关系,钢铁侠还爱吃芝士汉堡呢!”安饶敲了苏鸣脑门一栗子,“走了, 去挑吃的。” “哦……我只是觉得我柏川哥和自律白人饭比较搭嘛, ”苏鸣郁闷地挠了挠脑袋, 但又瞬间被柏川桌上那些可可爱爱的食物绊住了手脚, 简直挪不开步子, “所以, 柏川哥你一个人吃得完这么多吃的吗?” “我吃饱了, 这些食物是别人送给我的。”柏川坦诚道。 “啊!那不能浪费,积分多宝贵啊,居然还有人舍得花积分买吃的送人!”苏鸣麻溜地顺势在桌边坐下来,拈起一颗草莓粉的马卡龙就往嘴里送,“哇!真好吃!” 安饶:“……” 时以柔:“……” “之前真的谢谢你。”因为吃货小弟而不得不在桌边停下来展开社交的安饶开始寒暄起来。 “你的手怎么样?” “还行, ”安饶晃了晃自己被绷带包成了包子的手,“在游戏里受的伤出游戏后会减弱,出来以后也就是一点点皮外伤而已,不碍事的。” “嗯。”柏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两个人颇有默契地看着眼前只知道埋头猛吃的苏鸣。 “苏鸣只是个半大的高三生,很聪明,他的人生最大的烦恼应该是保送到底该选哪所大学,喜欢的女生到底喜不喜欢自己才对,”安饶的眼眸暗了暗,“他不应该经历这些。” 柏川没吭声,只是垂眸看着苏鸣开开心心吃东西的样子。 “你是怎么进入到这个游乐园的?”安饶问道,“我辞职的时候摔了一跤,睁开眼睛就已经在海盗船的队伍里了,苏鸣是走在路上看到宣传海报自己进来的,你呢?” “我或许和你一样,遇到了什么事情,然后睁开眼睛就已经在海盗船的排队队伍中了,”柏川微微皱眉,“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没有任何印象。” “进入游乐园之前的所有记忆都没有了吗?”安饶手里玩着纯银质地的甜品叉,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他五官深邃,眼眸浅淡,这是一张无论在哪里见到都不可能会被忘记的脸,可偏偏自己对这个人毫无印象,他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不是可以解开自己莫名其妙被拉到这座倒霉游乐园的谜呢? 第43章 有那么一瞬间,安饶有一种想把自己就是安饶这件事告诉柏川的冲动,但还好,理智拉住了自己,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谁也说不好这会不会是又一个玩弄自己的圈套。 “没有。”柏川摇摇头。 “不是,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失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呢?”安饶突然不高兴起来,“这样很危险的!” “有什么危险?”柏川倒是有些不解。 “比如如果有人说你欠他很多钱怎么办?” “我在游乐园里没钱还给他。” “如果有人冒充说自己是你的好朋友,让你带他闯关呢?” “游戏中本就生死一念间,能救的人我自会救下,不能救下的人我也爱莫能助,我亦不会承诺他人我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安饶:“……” “那如果,”安饶顿了顿,“如果有人现在就站在你面前说自己就是安饶呢?” 这次柏川没有再对答如流,安饶手里的小银叉落在桌上,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坐在圆桌的两端,身边熙熙攘攘,各色美食飘香,却都不能吸引住桌前二人的片刻注意。 柏川从来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找到了安饶该如何去面对,就好像“找到安饶”是一项深深根植于自己脑海深处的指令,是唯一的信念,自己在游乐园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可找到他之后呢?那个叫安饶的人真的可以解答自己的问题吗?真的可以告诉自己所有的事情吗? 这种决定权没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让柏川感觉非常不好。 “咔嚓!”一支无辜的叉子在柏川手中断成两节。 安饶:“……”我死都不会告诉他我是谁! 饭毕,安饶和苏鸣、时以柔回到安饶房中,开始商量下一个游乐项目的事情。 “我和张……”时以柔的眼眸暗了暗,但又很快振作起来说道,“我和张勇曾经一起通过了三个游戏,分别是天地双雄、太空漫步和乘风破浪。”时以柔拿出自己的地图展开放在安饶和苏鸣面前,只见时姑娘的地图上已经盖好了三枚印章,第一枚是两颗高高矗立的柱子上有两圈一高一低的游乐座椅,第三枚是一枚火箭在代表海底的波浪线中徜徉,第二枚却是和安饶还有苏鸣一样的迷宫图章。 “本来第二个图章是一个宇航员造型的图章的,但是这次我又通过了一个第二个游乐项目版块的游戏后,我的第二枚图章就变成迷宫了。” “意思就是每块地图都有自己的游乐项目池,无论玩过了多少次游戏,只要还在那块地图的势力范围内,就只能算那块地图的成绩,”安饶看着眼前围绕着欢乐广场呈扇形排列的六块游乐设施地图,“可真精明。” “我想也是,游乐园允许刷游戏,但刷游戏并不代表着往前走。”时以柔望着覆盖掉原图标的迷宫图标和图章,接下来她或许会和安饶还有苏鸣一起再过一遍第三块地图里的游乐项目,她和张勇的共同经历就会这样被一点点地全部替代掉,直至归零。 “这么说的话,游乐设施是有难易度区别的吗?”苏鸣问道,“就好比这个游乐园里的游戏从易到难分为六个级别,同等难度的游戏就被放在同一个level的游戏池里?” 时以柔想了想:“或许吧,我过的第三个叫乘风破浪,相信你们在现实世界里的游乐园中应该也玩过这个游乐项目,需要穿着雨衣坐在高高的船中俯冲下来。” “昂,那个超刺激的,我好喜欢!”苏鸣使劲点头。 时以柔温柔地看了苏鸣一眼:“但是这个游乐园里的乘风破浪,水是有毒或者腐蚀性的,而且俯冲的坡度有很多个,游戏在每一段里的要求也全都不同,只有找对了游戏要求的物件才可以获得避水屏障,否则就只能被安全带绑在座位上等死了。” “好吧,果然这个游乐园里的任何游乐项目都很变态。”苏鸣瘪瘪嘴。 “也就是说,第三份地图里的游戏还增加了速度难度,”安饶想了一会儿说道,“但是没有人去尝试总结所有人遇到的游乐项目的难点然后找到击破它的方法吗?” “我们之前有这么想的,我甚至自己尝试着守在出口处问那些顺利通关的人,然后记录下来关键信息,”时以柔摇摇头,“不过很可惜的是,每个人经历的游戏都五花八门,这个游乐园看似只需要玩家通过六个游乐项目,但是每一块游乐项目地图里其实都涵盖着海量的具体游戏,根本无法从中找到任何规律或者总结出具有参考意义的经验。” 时以柔说完,房间里的三人陷入沉默,无穷尽不重复的题库是每一个备考人的噩梦,更何况这里面的题目稍不留神就会杀人! 为了不让大家有任何能找到捷径的机会,游乐园甚至不重复使用游乐项目,如果游乐项目的难度是递增的,那用浓雾将六块游乐项目版图完全隔离开又有什么意义? “能麻烦以柔说说玩过的其他两个游戏吗?”安饶垂眸沉思,巨额的财富、恐怖的游戏、分裂的版图、难以想象的运转成本,这个游乐园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我的第一个项目是天地双雄,这个项目要是放在一般游乐园中就是个双柱跳楼机,但是这里面的天地双雄,”时以柔顿了顿,“上去送死还是安全降落完全取决于对面跳楼机柱上的人数,只有自己这一边的人数比对面的人数多,自己这一边才有可能降落。” “所以……”时以柔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所以你们必须想尽办法自相残杀,”安饶接过那些时以柔不堪说出口的话,然后拍了拍时以柔的肩,“你们也没有办法反抗,活下去是人的本能。” 时以柔艰难地点头勉强朝安饶笑了一下,继续道:“第二个游戏是太空漫步,在游戏中,通过剥夺听觉、嗅觉、触觉和感应失重以及寒冷的场景来杀人。” “嘶……怎么听着都比咱们过的游戏难呢……”苏鸣被吓得一哆嗦,紧紧抱住弱小可怜的自己。 “你是因为遇到了林医生,”时以柔勉强笑了笑,“刚才的迷宫游戏中,如果不是林医生知道魔方的还原规则,我们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脱身的。 “玩了四个游乐项目后,如果非要说总结出了什么经验的话,那就是规则,”时以柔接着说道,“每一个游乐项目入场前的游玩规则,游乐项目自身的游戏逻辑规则还有游乐园的游园指南。 “就好比,我刚才说的天地双雄、太空漫步和激流勇进,找不到游乐项目的游戏逻辑并遵守的话,死亡就是注定的,但是一旦明确了游戏逻辑则能搏取一线生机,这一点其实在刚才的迷宫游戏里体现得特别明显。”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想一想,下一个游戏我们该怎么选。”安饶一手托腮,歪着脑袋垂眼沉思,左手的手指就在茶几上漫不经心地轻轻敲着,笃笃,笃,笃笃笃……是他改不掉的习惯动作。 第一个海盗船有隐藏boss有完整的故事线,第二个迷宫比海盗船增加了难度,除了类似彩蛋的故事线和隐藏boss外,还有绝对标准的游戏规则,那么第三个呢? 第三块地图里还会增加些什么呢? “我觉得,这里面的游乐项目总会在你觉得平常的游乐项目中,增加意想不到的恐怖元素和与之并不很相关的考验,如此才会让玩家因为出乎意料而乱了阵脚无法应对,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反其道而行?”时以柔建议道。 “以柔的这个建议很好,既然无论如何都会被这个恐怖游乐园吓到,那我们何不选一个专门搞恐怖的游戏,坦坦荡荡地让它吓?”安饶赞同道。 “不是,”苏鸣更加颤抖了,“老老老大,你……你不会想选鬼屋吧,你上次还说你不是自虐财迷不会选鬼屋的!” “你觉得旋转木马上突然出现血淋淋的鬼比较合理还是鬼屋里突然出现血淋淋的鬼比较合理?” 苏鸣:“……”我觉得哪种都不合理啊喂! “苏鸣说得很对,本来就是要去面对那些脏东西,很显然,与其在其他甜美可爱的游乐项目中去面对,还不如在鬼屋里去招鬼,大家的心理接受阈值会高很多。”时以柔煽风点火。 “啊不会吧你们!”苏鸣惨叫。 “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好好休息,咱们明天就出发,”说完,安饶回头对时以柔说道,“你已经过了第三关了,就直接在这里等我们吧,到时候一起进第四个游乐项目就好的。” “不用,”时姑娘摇摇头,“既然加入了你们,那咱们就是一个团队的人了,一起过游戏也会让我们彼此更加了解对方,如果游戏真的是逐级变难的话,我们在低难度的游戏里就培养出默契对我们未来一起过关肯定是有益处的。” 灯光中的时以柔清爽利落,是一个坚强漂亮的女孩,这样的女孩应该是大学里雷厉风行被学弟们崇拜的学姐,是辩论赛上谁也说服不了的最佳辩手,是实习单位里最为得力的潜力员工,她应该叼着棒棒糖就敢勇闯鬼屋,在鬼哭狼嚎中大笑地走下过山车,她本应该尽情享受属于她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苟延残喘苦苦挣扎。 第44章 这该死的魔窟。 “好,那么明天见吧。”安饶微笑地把大家送到门口。 “哗!”暖黄的灯光中,热水从花洒中倾泻而下,打在安饶单薄的背脊上,在苍白的皮肤上溅起一层细密的水花,不知道游乐园用了什么方法,这里的水可以满足洗漱需要,可水的味道却苦涩难耐,完全无法入口,直接杜绝了大家企图喝洗澡水来节省积分的想法。 细细的水流在安饶陷下去的颈窝里汇聚成小小的一洼晶莹,再从平直漂亮的锁骨溢出滑落,安饶抹了一把脸,水流顺着削薄漂亮的蝴蝶骨奔流直下,滑过有两个小腰窝的白皙窄腰,上面没有任何纹身的痕迹。 “鬼屋……”安饶闭着眼睛仰头站在花洒下,任凭水珠乱七八糟地砸在自己的脸上,“要吓就吓个够吧。” 安饶穿着雪白的睡袍把自己砸到柔软的大床上,眼睛漫无边际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脑子却飞快运转,思索权衡这个选择是否可行,毕竟现在的每一个选择关系到的是三个人的命,而不仅仅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了。 就鬼屋吧,鬼屋挺好,前两个游乐项目里都有鬼,那在鬼屋里见鬼总比在其他地方见到鬼要强得多吧,心理预期已经低到这个地步了,那情况还能差到哪去。 思绪越来越乱,现实中游乐园中的记忆全都碎成渣被混在了一起,一下子是老板的怒吼,一下子是船上的鬼嚎,一下子是苏鸣认真忽悠船长的样子,一下子又是柏川用他那帅到没有天理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一定要逮住安饶,天旋地转,昏昏沉沉,排山倒海的睡意中,他梦见一只白色的鸟正安心地闭眼栖在人怀中,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温柔地梳理着它柔软的羽毛好让它安眠。 “睡吧,好好睡一觉,乖。” “咣当。”安饶所在的1429号房间的隔壁迎来了新住客,关门声让跌入梦中但依然保留一丝警醒的安饶打了个激灵。 “睡吧,乖,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突如其来的心安感将那一丝警醒掐灭,安饶最终完全落入黑沉的梦之国度。 1430号房间的新主人柏川先生打开了与安饶睡房一墙之隔的卧室灯。 第41章 山村喜事1 ——“他选了鬼屋哈哈, 他可真勇敢!” ——“他那么勇敢,你应该很骄傲吧?” ——“没关系,我很有耐心, 最漂亮的东西要从最高的地方摔下来才好看呢,你说呢?” * 和海盗船的奢华以及迷宫的神秘不同,看得出来,游乐园在鬼屋游乐项目上还是花了些心思的, 阴森森的黑屋, 破破烂烂的布条还有到处都堆满了洒上红油漆的骷髅, 氛围营造直接一百分。 “老老老大, 这个鬼屋看上去应该是那种番茄酱满天飞的西式恐怖吧……”苏鸣不争气地贴着安饶, 那架势感觉只要有个什么风吹草动, 他就能直接嗷地一嗓子蹿到安饶身上挂着。 “没棺材没绣花鞋没黑白无常,那些骷髅就是西式恐怖的意思吧……”苏鸣一个劲地自我安慰,“是吧是吧是吧!” “小伙子,”时以柔顺手拍了拍苏鹌鹑的肩, 坏笑道, “你看前面是什么?” “嗷!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苏鸣嗷嗷叫着捂起耳朵闭紧眼睛蹲下来。 前面其实没有什么, 只是例行地长长的队伍和忙着检票的工作人员罢了。 只不过那名工作人员一身粗麻质地的短打古装, 远远看上去就不太吉利的样子, 基本上已经可以确诊是中式鬼屋风格了。 “白色粗麻布、中国古代服饰, 阴森森的黑色青瓦建筑还有惨白的竹灯笼, ”安饶一脸坏笑,弯腰凑到苏鸣耳边,“你觉得是什么风格?” “啊!!!”苏鸣一脸生无可恋,又朝时以柔扑过去,“以柔姐姐救我!” “那要不……这个游乐项目你不去?”时以柔拽着苏鸣的胳膊“温柔”地建议道。 “呜呜呜那怎么行啊……我放心不下我家老大啊……”苏鸣欲哭无泪, 牵强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麻溜下来,然后生无可恋地跟着安饶和时以柔朝着排队入场的方向迈进。 孩子就这点儿好,特别听劝。 已经是第三块游乐项目版图了,除了那些一路花积分被带过游戏的懵懂玩家外,队伍里没有新人,绝大多数的玩家都如同马上就要赴刑场的死囚一样,沉默且麻木地排着队,没人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无效的社交上——反正这些排队认识的左邻右舍在进入游戏后都差不多会死掉。 缓慢蠕动的队伍中,所有人都如同丧尸一般沉默寡言,努力默记鬼屋游玩规则的全部内容,相比之下,检票口的鬼装工作人员则显得热情活泼有人气多了,和前两个项目一样,这里的工作人员一边热情地检票一边鞠躬致谢,挥手向每一位进场的玩家送上祝福。 安饶三人也不例外,一边随着队伍向前挪动,一边仔细阅读游玩规则。这篇鬼屋游玩规则也十分地应景,规则是用红色的油漆歪歪扭扭地写在一片薄薄的黑色木板上的,红油漆淋漓一片,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大片濒死之人用指尖蘸血写出来的血书,未干的血珠缓缓下落,仿佛惨祸刚刚发生。 鬼屋游玩规则: 1.本游乐项目不适合患有心脏病、心脑血管疾病的游客、孕妇游玩,不良于行的残障人士请在健康家属的陪同下参与游玩。 2.鬼屋中的鬼怪均由工作人员扮演或是声光效果,禁止殴打鬼屋工作人员。 3.请融入鬼屋氛围,禁止制造混乱。 4.鬼屋中没有婴孩和欢笑。 5.请全程听从工作人员指令。 6.禁止毁坏鬼屋中的任何物品。 7.鬼屋中禁止使用任何外带照明设备。 8.请尽量不要让自己受伤流血,如流血,则■■■■■。 9.为保证游客行进安全,游戏进行中禁止回头。 10.本规则一共十条,绝对没有第十一条。 11.第二条规则是不存在的! 这篇《鬼屋游玩规则》十分标准,换句话说,如果放在普通的游乐园中,它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篇游玩规则了,游玩规则说鬼屋中的鬼怪均为工作人员扮演,因此也就禁止殴打工作人员,为了防止引起骚乱所以玩家需要融入鬼屋氛围还要听从工作人员指令,在鬼屋中禁止打开闪光灯照明同样也是一般游乐园中游玩鬼屋的要求,最重要的是,这篇规则为了营造鬼屋的恐怖诡异气氛,甚至不惜花费笔墨编出第十条和第十一条的废话。 可是如果游乐园游玩规则均为真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鬼屋游玩规则》为什么敢这么写?如果真的仅仅只是工作人员扮演或者只是声光效果的话,那就完全不符合这座游乐园的杀人设置,想想海盗船和迷宫就知道,鬼屋里的鬼只能是真的鬼才对的。 所以《鬼屋游玩规则》第八条那五个被涂抹掉的字想说的究竟是什么,是否会直接颠覆掉第二条规定呢? 否则这一切就根本说不通。 “您好,”入口栅栏的那名穿着一身像丧服一样工作服的工作人员笑容可掬地朝安饶深深鞠了一个躬,“鬼屋游玩需要三百积分哦!” “好的,”安饶盯着眼前认真给自己刷腕带扣积分的工作人员,突然说道,“抱歉,我无意冒犯,但是您好像忘记化妆了呢。” “啊?”工作人员惊愕地抬起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一脸茫然道,“没呢,我们鬼屋工作人员的妆就是这样的啊……” 就是这样的?安饶看着眼前这张再正常不过的人类的脸,轻轻皱了皱眉,《游园指南》第二条“玩偶工作人员绝不可能长着人类的脸,请仔细辨认”的规定在这里失效了? 还是说鬼屋里的鬼长得就是人类的样子?所以人脸工作人员其实就是鬼?那倒是没关系,本来就不准备把npc当人看的,安饶默默低头整理好腕带和时以柔还有苏鸣一起走进栅栏。 栅栏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脚下属于游乐园园区的灰色水泥地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般乡村常见的黄色土路,上面满是尘土和碎石子,人们随手扔的各种垃圾,还有路过的鸡鸭留下的粪便,显得又邋遢又萧条。 眼前是一座小村落,安饶抬头顺着村落的分布望上去,除了依山而建的黑色村舍以外,目力所及之处便是层层叠叠的山脉,整个人乃至整个村落都被大山包围其中,配合着和游乐园如出一辙的惨淡日光,让人有一种十分不适的拘束感。 村落里的房屋全都是黑色的木质结构,显得古朴且落后,很显然,这座村子因为被大山束缚其中,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现代化的痕迹在这里几乎为零。比较特别的是,这些黑色的乡村屋舍上都或多或少地点缀着红色装饰物,在浓绿浅翠的山林之中倒是十分别致,不过放在鬼屋这种大设定下就显得多少有些诡异了。 “老大,所以我们该去哪啊?”苏鸣四处往往,“鬼屋难道不应该是个屋子吗?怎么还变成鬼村了?” 第45章 “自己猜不如找人问,咱们找个npc问问路吧。”时以柔说着就朝眼前最近的一间村舍走去。 “我靠老大,以柔姐姐比你还莽啊!”苏鸣咋舌地朝安饶小声bb道。 眼前这间村舍不大,有一个老大爷正坐在房前,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边翻检着晒在院子里的草药,嘴里还不住念着什么,但是怎么听也听不清。 “大爷好啊……”时以柔凑过去唤了一声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实上他们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总不能问大爷鬼屋在哪吧。 不过好在大爷是个尽职尽责的npc,并没有让大家尴尬很久,大爷从他的草药摊子前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三个人,然后拿下嘴里的旱烟斗在地上“邦邦”磕了两下,说道:“哟,你们是从城里赶过来参加郑家大丫头喜事的贵客吧?” 三人十分有默契地保持沉默,不敢随便应声。 大爷也没苛责三个后辈不搭理话的无礼态度,拿着烟斗顺着院子旁边的一条土路指了指说道:“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村子正中央红绸红灯笼挂得最多那家就是老郑家咯!” “大爷您家也有喜事吗?”时以柔看着院门上挂着的一对用红绸扎起来的大红花,又指了指门楣上悬着的一对竹制的红灯笼问道。 “没咯没咯,咱们村就是这个规矩,谁家要是办个什么红喜白喜的,全村都要出把力,也就跟着挂红牵白咯!” “那咱这村子里的左邻右舍的关系可真好啊!”时以柔甜甜夸道。 “那是自然,咱这幸福村啊,虽然不大,但是大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一起,有啥事情自然是要互相帮衬的嘛!”大爷眯起眼睛抽了口烟,十分自豪自己村这种睦邻友好的氛围。 嚯,这村的名字寓意还挺好。 “大爷,您这晒的是什么草呀?”苏鸣指着几乎铺满整个院子的被晒得半干的草好奇道。 难怪安饶一走到这儿就闻到一股异香,原来是这大半院子晒的草散发出来的味道。 “嗐!你们这些城里娃都快不认识大自然啦,这不是草,这叫刺儿菜,止血可好用了!”大爷对城市人的无知十分无语,答完话便没再说什么,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抽起他的旱烟来。 看来这个npc的信息量差不多就是这么多了。 “谢谢大爷。”安饶朝大爷谢了谢,便拉着时以柔和苏鸣朝大爷指路的方向走去。 看来鬼屋应该就是正在办嫁女儿喜事的郑家了。 “老,老大,这荒村嫁女,boss不会是是是是新娘吧……”苏鸣抖抖索索地搓了搓自己满是鸡皮疙瘩的胳膊。 办喜事的鬼屋,boss多半是新娘,鬼嫁衣可是中式恐怖里的最经典情节,安饶心里沉了沉,从来不看鬼片的自己对中式恐怖的知识储备几乎为零。 “这次的鬼屋恐怕不简单,”时以柔低声说道,“鬼屋办喜事,boss的角色八成就是苏鸣说的鬼新娘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鬼新娘都是很难对付的,而且喜丧鬼事的规矩和禁忌都是最多的。” “我也觉得,”苏鸣紧紧抱着安饶的胳膊战战兢兢道,“什么绣花鞋啦,红指甲啦,纸嫁衣啦,妈呀……” “你知道得倒是挺多。” “我是又怕又爱看嘛。”人菜瘾大的苏鸣已经开始怕了。 “如果仅仅只是鬼新娘都还好,就怕鬼新娘只是一个幌子。”安饶说道,海盗船里真正的boss是公爵夫人,迷宫里杀人不眨眼的除了迷宫本身以外还有无脸小鬼东东,第三关的鬼屋里如果只有鬼新娘,未免过于简单。 “到了。”时以柔说道。 这个村子果然是小得可以,顺着那条小土路没走多久就到了郑家。 第42章 山村喜事2 郑家俨然是幸福村的大户, 高高的院门上挂着一块门牌,上面用金漆龙飞凤舞地写着“郑宅”二字,长长的围墙上挂满红绸红花红灯笼, 地上洒满红色和金色的圆形心形还有喜字的彩纸碎片,十分喜庆,只不过因为大家心里都知道这里会闹鬼,于是本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在惨淡的日光衬托下, 就添了一层说不出的恐怖诡异。 安饶抬头看了看天, 那是一种快下雨的云层浓厚的黯淡天光, 仿佛是夏天里的一盏装满不慎飞进去然后死掉的飞虫的白炽灯, 勉勉强强地亮着, 让人分不清楚此时的时间, 安饶看了一眼腕表,下午六点,或许天确实快黑了。 郑宅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玩家,但院门依然紧闭, 应该是玩家人没有到齐所以没有达到触发开启鬼屋的条件。 安饶带着苏鸣和时以柔走进人群, 数了数, 现在门前已经有十个人了, 不知道这个鬼屋又会有多大的胃口。 “大家好。”安饶望着眼前沉默的七个人主动打招呼道, 身为吵架王者的律师, 破冰简直就是职业本能。 青年清亮的嗓音在沉默的宅院和人群中响起, 如同灰暗天色中倏然出现的白鸽,立刻就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既然鬼屋还没开门,咱们干脆趁还有时间互相认识一下,等一会儿进门后也好互相有个照应,”青年一身白衣黑裤, 眉目清朗俊逸,话语不疾不徐,让人不自觉地就有了几分好感,“我姓林,是一名医生,大家可以喊我林医生,我身后的两位是我的同伴,一位叫苏鸣,擅长数学,另一位叫时以柔,擅长画画。” 这是在进游戏之前安饶和苏鸣、时以柔二人商量好的策略,鬼屋大概率是逃生型游戏,需要最大程度上争取到玩家之间的信任和团结,否则很容易就会被boss各个击破,而团结的基石是真诚,主动介绍个人基本信息的行为能取得陌生玩家的信任,即便无法做到等价交换,至少也能起到尽量减少出现敌对的可能。 果然,先到的七名玩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一个长得十分周正的男青年接着开口了:“我叫程林,是一名程序员。” “我叫方青青,是中文系的学生,今年大二。”一个穿着一条白棉布短袖连衣裙的女孩子自我介绍道,紧接着,其他几名玩家也都依次开始自我介绍。 “咳咳咳,我叫王全民,我年纪比较大了,腿脚也不太利索,大家多担待。”一位穿着一套休闲装的老者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理顺了气说道,他手里哆嗦着拄着一根拐杖,看上去疲惫又吃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鬼屋这种项目。 “我想着鬼屋只是会吓人,但是不需要考验人的逃跑速度和耐力,”王全民似乎是看出了大家的疑惑,于是主动解释道,“我老啦,身边的亲朋好友死的死病的病,灵异古怪的事儿见得多啦,我经得起吓但是经不起跑啊。” 站在老人家王全民旁边的两个玩家十分特别,一个中年男人推着一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短发中年女人,看得出来轮椅中的女人有被精心照料着,她衣着干净头发清爽,行动不便的双腿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两个人的身上有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矜持和体面。 “我叫高志飞,”那个中年男人开口介绍道,“这是我老婆何欣,我们俩经营着一家书店,我老婆进游乐园之前出过一次车祸,腿被撞坏了。” “我叫魏蓉儿,是个产品销售经理,”站在人群中央的一位穿着黑色西装套裙的女人开口自我介绍道,她梳着高马尾,戴着眼镜,看上去十分精明能干,“既然鬼屋游玩规则第一条写了腿脚不便的玩家由家属陪同进入,那么我想鬼屋中应该不存在追逐逃命的情节。” 安饶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那位叫魏蓉儿的女士,很少有玩家会在游戏开始之前就对其他玩家发表自己的见解,如果不是天性使然,那么就是她作为一个销售经理深谙人性的职业习惯,就好比他们三人小团队在进游戏之前一致认为需要以主动自我介绍的方式获取他人信任一样。 果然,魏蓉儿话音刚落,拄拐杖的王全民和推轮椅的夫妻俩就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模糊不清的赞同。 看上去就干练要强的女经理魏蓉儿介绍完自己后,所有人都看向一直站在人群边缘处的那名一直沉默着没开口的玩家。那人目光阴沉凶狠,从眉骨到面颊上横亘着一条长长的伤疤,看形状应该是长刀砍伤造成的。 “石。”那刀疤男口中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姓氏便再没有言语。 安饶没有在意,说多说少本就是个人自由,对于一名惯会察言观色的律师而言,这一点点自我介绍就已经可以获取到足够多的信息了。 魏蓉儿是个女强人,考虑到职业属性,她应该不仅很会利用人心还善于全身而退;程林是个程序员,他很谨慎或许也很有自己的主意;方青青是个中文系的大学生,感性敏感年纪还小,十分容易成为被人利用的对象;王全民是个残疾老人,如果不抱紧大家的大腿他恐怕很难在接下来的游戏里活下来,他想必也很清楚这一点,那他就一定有自己特殊的自保方式,反而需要警惕;高志飞和何欣这两口子就不需要指望了,和自己的这三人一样,但凡抱团的小团体都是十分封闭和难以介入的,他们的信息不会轻易和大家分享。 第46章 “吱嘎——”院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门开了意味着人齐了。 安饶条件反射地迅速扭头朝那条自己刚走过的土路看去,黯淡的房屋阴影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柏川?他看上去不像是会喜欢玩鬼屋的人啊! 十一个玩家,鬼屋的开启条件是十一个玩家。 其他玩家也都意识到有新的玩家加入,但是此时此刻没有人再去分心管这人的个人信息,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扇刚开启的院门上。 “哎呀,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们给盼来啦!”从院门里快步走出来一个胖胖的大婶,大婶笑得一脸慈祥,伸出手就准备拉站得离她最近的时以柔的手,又仿佛想到了什么,连忙缩回自己沾满面粉的手在自己身前穿着的围裙上反复擦了好几遍,这才重新朝时以柔伸出手,朴实的圆脸上堆满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刚才在和面,外面风大怕把面吹干了就把院门给暂时关了起来,你们都是咱家姑娘邀请来的贵客,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把你们给关在外面了!” “没事没事,”时以柔顺从地任大婶牵着自己的手,甜甜地对大婶说道,“我们也才刚到一会儿,这个村子好漂亮啊,我们就到处看了看,应该怪我们没有主动敲门才对呢!” “哎呀,你们城里的孩子就是嘴甜,怪不得咱家姑娘天天念叨你们呢!”大婶把时以柔往院里带还不忘回头对大家招呼道,“都快进来吧,时间不早了该吃饭啦!” 透过大敞的院门,郑家大宅此时才真正展现在大家面前,郑家是一座两层楼的黑色木楼,正对着院门呈“u”型分布,院门正对着的房间是“u”型房屋的底部,也是整座大宅的厅堂,厅堂内两个家主高椅旁正分别燃烧着两支一人多高的红烛。而院门和“u”型房屋之间的一大片空地,如今已经被布置成婚宴流水酒席,整个空地里错落有致地放置着十张圆桌和条凳,几乎坐满了宾客,这请客的架势,看得出来对自家女儿的婚事极其看重了。 “你怎么也选了鬼屋啊?”安饶故意放慢脚步,走到柏川身边小声问道。 “随机选的。”柏川没什么表情。 安饶:“……” “不要问新娘的名字。”柏川突然朝安饶侧过身来低声说道。 安饶的心沉了沉,院内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热乎饭菜的诱人香气,不时有客人哈哈哈大笑起来,到处都是夹菜敬酒吹牛的声音,地上全是花生瓜子壳,小孩儿们在桌子之间跑闹嬉笑然后被自家大人捉住呵斥,不时还有几条流浪狗,慢悠悠地钻进桌下去找客人吃剩扔下的骨头肉渣。 “砰!”他们刚好路过的酒桌上有人开了瓶啤酒,金黄色的酒液随着雪白绵密的气泡一起漫出瓶沿洒到开酒人的身上,立刻就有其他客人笑骂地到处找纸巾给他擦衣服。 这俨然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农村喜宴,甚至连万分警觉的安饶都被这欢乐的气氛所感染,不知不觉就放松了警惕,直到被柏川的话惊醒。 《鬼屋游玩规则》第二条规定“请融入鬼屋氛围,禁止制造混乱”,这意味着玩家在鬼屋中需要扮演游戏分配的角色,不可以做出不符合角色设定的行为,否则会引起混乱。 根据刚才开门迎接他们的胖大婶说的话,可以确定他们现在的身份是新娘的城里朋友,特意来这个小山村参加好朋友的婚礼,既然是好朋友,也就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新娘的名字,而无论是村头的大爷还是刚才的胖大婶,任何人都没有提过新娘名字,鬼屋在无声无息之间已经开始不着痕迹给玩家挖坑了。 事实上,让安饶感到最可怕的不是鬼屋挖坑,而是这种氛围,这种太过于平常和热闹的人间烟火气,很容易就会让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正常生活的玩家们沉迷其中,把游乐园和现实弄混淆。 “来来来,”胖大婶儿热情地把大家领到一张空桌旁,“你们坐这儿吧,这是咱家姑娘特意为大家准备的酒桌。” “谢谢婶儿!”安饶抢先感谢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新娘子呀?” 听到这话,胖大婶胖脸上原本堆满的笑意突然淡了几分,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你们没听咱姑娘介绍过我们这儿的风俗?” 糟糕!难道故事设定新娘子曾经给角色们介绍过幸福村的婚嫁风俗? 安饶的心“咚”地猛跳,脸上却做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朝着胖大婶眨巴眨巴眼睛撒娇道:“哎呀大婶,你是不知道咱们平时工作学习有多累,好多事情说完转头就忘了,如今年轻人压力可太大啦,还是咱们幸福村好,山清水秀慢悠悠,一看就是生活的好地方!” 听到夸奖,胖大婶原本冷下去的脸又笑眯眯了起来:“谁说不是呢,要我说啊,咱大姑娘选择回来结婚就是对的,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忘本呐啧啧!咱们这的风俗就是嫁姑娘要摆至少三天酒席大宴乡亲好友,然后才是大婚仪式呢,在此之前新娘子都要呆在闺房里不能出来见人的!” “啊?!那她吃什么呀?她的闺房在哪里,我能偷偷去给她送点儿吃的吗?!”安饶左顾右盼,非常担心朋友的身心健康。 胖大婶果然被安饶的着急样儿逗得哈哈大笑:“傻小子,还能饿着咱们新娘子不成?有人专门给她送吃的呢!咱们老郑家最疼咱大姑娘,姑娘这回大喜,老郑家大宴七天,一直免费请全村乡亲吃到第七天才是大婚呢,这手笔,啧啧啧!” 第七天大婚,这是鬼屋给出的deadline,算上今天,六天后的大婚之日就是boss的终极考验之时,到那时候如果还没想办法获得通关印章,就别想出去了。 第43章 山村喜事3 安饶和胖大婶热络地聊着天, 其余人则一眼不错地盯着安饶,目前对鬼屋的杀人机制是没有半分头绪,这时候和npc套话是有风险的, 如果不小心触发了npc的攻击点,谁也说不好会不会因此就死了。 “那叔叔阿姨真的是很重视了呢!”安饶真诚夸赞。 容颜昳丽的青年轻轻一笑便让胖大婶心花怒放:“那是自然,全村都知道老郑最疼他闺女了,如今闺女找到一个好男人, 人长得周正又会疼人, 老郑肯定要给闺女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呀!” “哈哈哈, 李婶, 这几位就是囡囡的好朋友吧?”一个浑厚爽朗的男音在大家身后响起, 安饶他们回头看去, 昏暗的灯光中,只能看清来人是个满脸笑容的中年男人,一身喜庆的黑灰色暗纹唐装,一手端着白酒杯另一只手挽着一个穿着旗袍的中年女人, 应该就是新娘的父母了。 “是啊是啊, 你看看, 姑娘的朋友们长得都多俊啊!不愧是城里长大的孩子们。”胖李婶朝着酒桌虚晃了一下, 完全无视年迈的王全民和明显不是“孩子”的高志飞和何欣夫妻俩。 “哎, 李婶, 怎么没看到曹姨来啊?”不远处有人站起来高声问道。 见有人问话, 李婶连忙把自己的位置让给那对喜气洋洋的中年夫妻,匆忙介绍道:“这是姑娘的爸妈老郑和王姐,你们聊啊,我走啦!”说完便匆匆朝问话的人那走去。 “感谢各位的大驾光临!”老郑举起酒杯朝房屋厅堂的正上方紧闭着的房门晃了晃,“囡囡要是看到大家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只可惜大家只能等大婚之日才能见到她啦!” “没事,我们知道规矩,恭喜恭喜啊,我敬叔叔一杯!”安饶也同样倒满一杯白酒,与老郑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其他人见安饶喝了鬼屋里的酒没啥反应,也都纷纷开始给自己倒饮料,一时间,开可乐的开可乐,倒橙汁的倒橙汁,倒是十分热闹。 “你们可是贵宾,房间我们都安排好啦!”一旁的王姐拿出一串钥匙开始顺着酒桌发起来,“咱家没有那么多空房间,所以两人一间,大家多担待。” 由于是顺着大家在酒桌上就坐的位子随机指定,最后是安饶和柏川一间房,苏鸣和时以柔一间房,高志飞和何欣夫妻一间房,刀疤男和程序员程林一间房,方青青和老人家王全民一间房,魏蓉儿独自一间房。 落单的魏蓉儿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在游乐园里,落单终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大家接过王姐递过来的钥匙,简单的一片金属钥匙上贴着房间号,安饶手里的这把钥匙上贴着“201”,应该是二楼第一间的意思,之后就是苏鸣和时以柔的“202”、高志飞和何欣的“203”,刀疤男和程林的“204”,方青青和王全民的“205”,以及魏蓉儿一个人的“206”。 “那你们慢慢吃啊,吃完了就早点儿休息,咱这天黑早,十点就熄灯睡觉了呢。”王姐发完钥匙,叮嘱了一圈后就和老郑一同离开。 席间一时无话,大家都在默默回想着npc夫妇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里所蕴含的真实意思。 远处李婶和人聊天的声音顺风飘了过来:“曹姨今天没来,她都病好几天了。” “哎哟,她那营生,可不得折阳寿么!” 第47章 “那咱们吃咱们的,你把她那凳子撤了得了,占位置。” “行,李婶这凳子你拿回去吧。” “好。” “老郭你不去看看她?” “看啥啊!她那营生就是遭报应了,而且一个寡妇,我去也不合适。”这个“老郭”的声音很耳熟,安饶回头看去,就是他们在村头打听情况的晒草药的老大爷,看来郑家嫁女宴请全村不是在夸张。 “也是,咱甭管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 都是些乡村野话,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我觉得女孩子和女孩子一间房比较方便,”魏蓉儿看着苏鸣说道,“小弟弟,我和你换一下房间吧。” 或许是看着苏鸣年纪小,魏蓉儿说话的口气倒是理直气壮不容置疑。 “不可以,”还没等苏鸣开口,苏鸣旁边的时以柔便直接拒绝道,“我要和我弟弟住一间房间。” “哎呀弟弟都那么大了哪能还和姐姐住一间房呢?!”魏蓉儿瘪瘪嘴。 “弟弟大了和姐姐住一个房总好过和不认识的陌生女人住一个房吧?”时以柔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老人家,您看如何?一个人住清静还没人打扰,咱们年轻人有时候挺吵的。”魏蓉儿见时以柔拒绝,又立即转头去问王全民。 “咳咳,”王全民咳嗽了好一阵儿才说道,“我年纪大,还有基础病,这里又没有别的通讯设备和医生,我一个人住恐怕鬼没来找我,我自己就先死咯!” “那我和方青青换一下,我来照顾您,我照顾人的经验很丰富的,我爷爷奶奶都是我照顾的!”魏蓉儿抓住了话头,连忙说道。 “鬼屋游玩规则第五条请全程听从工作人员指令,你是第一次玩游戏还是把大家当傻子?”安饶没看魏蓉儿,一边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一边打断魏蓉儿的话,还不忘从桌中央放着的瓜果盘中拿起一颗红彤彤的喜糖递给柏川。 “人家只是过来发钥匙两人一间,又没说谁一定要住哪一间,年纪轻轻怎么理解能力就这么差!”魏蓉儿翻了个白眼,反唇相讥。 “哦?那我请问呢?”安饶悠悠道,“她为什么不直接把钥匙往桌上一扔让我们自己组队?” 魏蓉儿不说话了,只是重重地摔了一下勺子。 “咳,都吃饭吧,来都来了。”王全民举起筷子说道。 这句刻在国人基因里的话确实魔性,大家果然都默默拿起了筷子,魏蓉儿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青菜便放下了筷子,苏鸣和时以柔俩吃货倒是吃得没心没肺。 “这是一颗酥糖,很香的。”安饶看着柏川一直端详手里的那颗糖,忍不住介绍道。 “怎么吃?”柏川十分谨慎,甚至在得到确切回复之前都没有考虑去尝试打开包装纸。 安饶有些好笑地望向柏川,他依然是那一身冷淡的黑色衣裤,黑色衬衣的袖口挽了两道,露出结实有力肤色偏白的小臂,因为身材太过优越,即便只是坐在乡村流水席接地气的红色塑料凳子上,也让他显得鹤立鸡群,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品就是那颗即便是在灯光下也不反射任何光线的奇怪黑耳钉,银色丝线吊着的纯白羽毛在他颈侧轻轻晃动,仿佛在时刻安抚着主人的情绪。 “你的耳钉很特别。”安饶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说完就后悔了,自己和这人还没熟到可以互相谈论私事的地步,而且,柏川这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的。 “我在游乐园里醒来的时候它就在我耳朵上了,取不下来。”柏川淡声道。 安饶定了定,感觉下一句可能就又要绕到那位重要人物“安饶”身上,连忙打断道:“这糖很好吃的,你剥开糖纸放嘴里试试。” 大红色的纸质糖纸被剥开,柏川瘦劲的手拈起里面长条形的酥糖放进嘴里,整个表情都有些奇怪,然后认真点评道:“很好吃,里面有某种硬硬的东西,很香。” 安饶:“……那个,叫花生……” 这人到底是不是人类?!难道连花生也没吃过吗?! “哦……”柏川微微睁大眼睛,突然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花生。” 安饶:“……”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院中的红灯笼依次亮起,黑色的房屋和酒席上的人们全被染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红光,犹如夜间出现的魑魅魍魉,煞是吓人。 “老大,我觉得这个鬼屋好奇怪啊。”苏鸣一边啃鸡腿一边评论。 “嗯?” “不是鬼屋的吗?为什么一进门连个鬼影都没看到,还请吃席起来了啊!”苏鸣满意地舔了舔嘴,“该说不说,走地鸡的味道确实不错!” “你就不怕你吃下去的是纸扎的鸡?”时以柔一脸坏笑。 “啊以柔姐姐,你不要吓我啊!”苏鸣立马把手里的鸡腿扔了。 “大家还是小心为妙,鬼屋没有鬼,亦或者我们早已被包围在众鬼之中。”王全民低声说道。 “今晚大家都警醒一点,遇到什么问题就大声呼救,”高志飞接着说道,“如果一进屋就是鬼反而好办,如今这个情况,吃的是真的,淳朴的村民看上去也很真实,究竟谁是人谁是鬼全都不得而知,反而更加危险。” “是啊,郑爸爸郑妈妈看上去人都好好啊!”方青青有些害怕,“这些吃的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吃的没事,运气不好的话,咱们要在这里吃六天呢,如果吃的有问题的话那就直接团灭了,游戏不可能让我们死得这么简单。”安饶安慰道。 “可是这里的氛围实在是太好了,我都开始怀疑boss是不是我们之前想的鬼新娘了……”方青青有些困惑,拈起一颗樱桃番茄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液在唇齿之间迸裂浸染,是久违的滋味。 “那还有谁,”时以柔看了一眼这位清澈的大学生,温柔地笑道,“你别忘了,这个酒席是为谁举办的,又是谁没有出席,以及谁第七天大婚。” 深山之中昼夜温差很大,等到大家感觉到凉意的时候,山中已经开始起雾,夜风徐徐,红灯笼散发出来的红光在浓雾之中仿佛是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开来的团团红墨,几米之外便看不清楚的宾客已经酒足饭饱起身回家,摇摇摆摆的人影在雾气和红光里,如幢幢鬼影,让人感觉十分不祥。 “各位贵客吃好了吗?如果吃好了的话,就随我上楼,我带各位去看看房间?”一个老仆役样的人佝偻着背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在大家身边,把大家吓了一跳。 “吃完了,”柏川擦了擦手,“劳驾。” 安饶扫了一眼柏川面前那只盛满红色酥糖糖纸的骨碟,万分无语。 第44章 山村喜事4 那佝偻着背的老仆役手里拿着一只灯笼, 在前面慢吞吞地带路,上二楼的楼梯就在厅堂的两侧,上去后便是“u”型房屋的底端, 从201号房到206号房,依次排列在郑家大小姐闺房的两侧,每侧都有四间房,除了大家被分配的三间客房之外, 还有其他的房间。 “这一边是201、202、203号客房, ”驼背老仆指了指201隔壁的门楣上没有钉门牌的房间说道, “这是卫生间和开水房, 另一侧是204、205、206号房。” “您好, 请问那一间房是什么房间呢?”安饶指了指对面那一排房间中和这边的卫生间相对应的房间问道。 “那是大小姐的书房, 没有大小姐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去,”老仆没有多介绍,“熄灯时间是晚上十点, 我们家家主讲究寝不语, 大家熄灯后就赶紧歇息吧。” “那可以串门吗?”魏蓉儿实在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独自呆一晚上, 能和人在一起就最好在一起。 “我们这儿深山老林的, 时常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比如, ”驼背老仆突然回头, 将手里的灯笼凑近问话的魏蓉儿,浑浊的眼睛向上紧紧盯着这位干练的女经理,幽幽说道,“熄灯后如果再出门遇到你的朋友们,那些人白天是你的朋友, 熄灯以后遇到的还是不是就说不准了。” 这句话好似一把锋利的剪刀,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一直粉饰的太平,这里是鬼屋,有不干净的东西,有生死的较量,不是什么远离尘嚣的山野民宿。 安饶回头看着苏鸣和时以柔,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摇了摇,意思是熄灯后就不要再随意走动,苏鸣和时以柔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老仆给各人介绍完房间后就走了,众人也就各自拿着钥匙去找自己的房间。 安饶一打开房门就被房间里的装饰风格吓一大跳,这是一间国际象棋风的房间,地板是浅木色和胡桃木色拼接棋盘格样式,墙壁更是黑白棋盘格图案混搭而成,黑色格子是瓷砖质地,白色格子是磨砂墙灰,看得人眼花缭乱,两张实木单人床一个床头是“国王”棋子样式,另一张的床头则是“王后”棋子样式,房间的各个角落还塞满了大大小小的棋子木雕,简直就是棋手痛房。 除开这有些辣眼睛的装修风格,房间的陈设本身其实很简单,除了两张单人床外就只有两张床中间放着的一只两人共用的床头柜、床头柜上放着一套暖壶水杯和两人用的简单洗漱包。 第48章 “你想睡哪张?”安饶望着那两张床,竭尽全力地吞了口口水。 “随便。”柏川淡声道,虽然嘴里说着随便,人却一点也不含糊地朝外面那张靠门的king床坐下去。 安饶:…… “老大老大!”苏鸣闯了进来,“哇国际象棋!你们的房间好酷啊!我和以柔姐姐的房间是猫和老鼠主题!” “所以你抢到了哪张床?”安饶忍着笑问道,很明显,按照这房子的风格,那两张床必然是一个猫造型和一个老鼠造型了。 “老鼠……”苏鸣委委屈屈。 “这个鬼屋是不是很有意思,”安饶看向柏川说,“明明女儿已经成年去城市里工作了,明明老郑和王姐完全不像是个有童趣懂国际象棋的人,房间却都这么地充满儿童趣味,它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我们去别的房间看看。”柏川起身往门外走去。 魏蓉儿心情烦躁地把钥匙捅进锁孔里,劲儿有些太大,就听见锁孔“咔”地一声和锁舌错位,门被卡住打不开了,真烦!魏蓉儿越发烦躁,抓着门把手使劲耸起门来,这是自己过的第三个游戏,前面两个运气好,靠积分靠男人也都有惊无险地过来了,到了这里居然一开头就吃上了亏,那个男人凭什么处处和自己作对?!垃圾,以为自己好看就了不起吗?在这里好看有屁用! 魏蓉儿愤恨地用自己穿着高跟鞋的脚使劲踹了一脚门,只听见“咔哒”一声响,锁舌归位,房门吱嘎一声开了,魏蓉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房间,这是一间皮卡丘风格的房间,黄色的地毯和满是精灵球的墙壁,白色的单人床上铺着皮卡丘图案的床单被套,房间一角的陶罐中插着毛茸茸的干芦苇,其他几个角落里也放置着大大小小的皮卡丘玩偶装饰物,整间房间卡通味道十足。 鬼屋里出现一间充满童趣的儿童房,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 一进房间,魏蓉儿习惯性地走到床头,轻轻拎起枕头检查床缝、床垫还有枕头的交界处,果然有发现!床缝里静静躺着一张写满朱砂的黄纸,黄纸叠得整整齐齐还用一只发卡卡好。 魏蓉儿仔细看了看黄纸上的朱砂字迹,然后得意地笑出了声,之前她有一个大客户,那个客户有钱还大方,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儿神神叨叨,为了拿下这个客户,她硬是装作非常感兴趣的样子和人学了不少符咒的画法,尤其是吉祥护佑的符咒,为了讨人开心可没少画。 这张符是张平安护佑符,却被偷偷藏在床缝里,八成是想害住进这个房间里的人,毕竟一般人看到符咒黄表纸就已经吓死了,谁看得懂这是护佑的符咒还是凶咒呢?只有她知道! 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这种吉祥属性的平安符的保护范围通常很小,放在床头都顾不到床尾,魏蓉儿开开心心朝那张符咒伸出手,想把它放到床的正中央。 “笃笃笃——”门外传来礼貌的轻声叩门声。 “魏蓉儿姐姐,我们可以进来吗?”门外是方青青温柔的声音。 “稍等,马上就来!”魏蓉儿连忙用枕头遮住符咒,这才跑去给大家开门。 “哇,你的这间房是皮卡丘主题哎!”方青青进来就一脸羡慕地惊叹道,然后万分郁闷地说,“我和王爷爷的房间里全是奥特曼。” “我和志飞的房间里是光头强和熊大熊二。”坐在轮椅里的何欣说道。 “我和……”程林看上去闷闷不乐,“我和这位石大哥的房间里全是机器人,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画片。” “奇怪,大家的房间全是动画片主题,可我和柏川的房间装修风格却是和动画片完全沾不着边的国际象棋。”安饶感觉这个设计多少有些古怪。 “但是又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奥特曼、机器人、还有光头强呢?”时以柔无法理解,“而且算一算大概的年龄,至少光头强不是她小时候出现的动画片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她就是很特别呢。”抱臂站着的魏蓉儿耸肩。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还好吧?”安饶问道。 “好不好关你什么事?这不都是命么。”魏蓉儿还在记恨之前安饶在酒桌上怼她的事。 “行吧,既然大家的房间都差不多,也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那大家就依次早点洗漱休息吧,”安然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腕带,“现在八点,离npc说的十点熄灯还有两个小时,我们一共有十一个人,每人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从二零六开始依次使用卫生间,现在开始行动吧。” 从李婶安排大家进院门开始,不知不觉中安饶就开始主导着一切,成为大家名副其实的主心骨,时间紧迫,大家对他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首先就是住在206号房间的魏蓉儿需要第一个使用卫生间。 大家也就立刻起身回屋准备,王全民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在最后,临出房门的时候,王全民突然回头看了一圈房间,然后满怀歉意地对魏蓉儿说道:“小魏,抱歉没和你换房间,这个游戏你知道的,不听工作人员的安排恐怕对你对我都不好的。” “没事没事,”魏蓉儿一改之前的消沉暴躁,“王老别放在心上,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是我的错。” “那好,我不耽误你洗漱了,晚上有什么事的话就大声喊我,我就住隔壁也好照应你。”说完,王全民这才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安饶和柏川的201房间离卫生间最近,也就理所当然最后一个去洗漱。安饶拿着自己的简易洗漱包出门去卫生间,却在走廊地上看到一个笔记本,粉色的封面上贴满少女漫贴纸,一看就是女孩子的用品。 安饶挪不动脚了,虽然理智在不断告诉自己,晚上凭空出现在走廊上的物品一定有问题,一定是陷阱,但依然忍不住去靠近,仿佛那个笔记本有什么魔力,让人无法挣脱。安然的视线死死黏在那本静静躺在地上的笔记本,脑子里有一个小人在拼命阻拦自己,另一个小人却不断蛊惑,万一呢?万一死亡规则就在里面呢?万一这个笔记本里的内容可以解答鬼屋所有的问题呢?万一这个笔记本里面的内容可以让大家顺利找到游戏图章和出口呢? 安饶的脚步不可控地朝着那本笔记本的方向慢慢挪了过去,手里的洗漱包被攥紧,脑子里阻止自己的那个小人越来越虚弱,心跳却越来越快。 “你在干什么?”柏川特有的低沉冷淡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 第45章 山村喜事5 安饶立刻回头朝柏川看去:“地上有一个本子。” “看到了, 别动,你等我一下,”柏川转身进屋又很快返回, 手里多了一个透明洗漱包,“我和你一起。” 仿佛什么魔咒被打破,地上那本粉色笔记本忽然变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毫无魅力, 让人对它产生不了任何探究的欲望。 “我刚才好像被蛊住了。”安饶心有余悸。 “我知道, 我在窗边看到了, ”柏川把手轻轻放在安饶的肩膀上, “万事小心, 整个村庄甚至世界都不正常。” 安饶:“?” “看大家的穿着和院墙上晒着的玉米, 现在应该是秋季,大山深处的秋季在晚上居然听不到一声虫鸣,这不正常。” “就好像,”安饶皱了皱眉, “就好像全都是假的一样。” “嗯。”柏川点点头。 两个人迅速洗漱完毕回到房间的时候, 离熄灯还有十分钟, 安饶眼睁睁地看着柏川顶着一头湿发就往枕头上躺。 “等等等等, 你头发还是湿的, 不能睡。” “有什么问题吗?”柏川的眉宇间漾起一片涟漪, 看上去对这话十分不解。 虽然非常有必要和这个人保持距离, 但是念在这人刚刚才救了自己一命,眼睁睁看他湿着头发睡觉实在是让人良心不安。 “你会感冒的。”安饶一边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一边说道,暗地里却腹诽这人到底是不是人,连糖都不会吃还不会照顾自己,连湿发睡觉会感冒的常识都不知道, 更别提……安饶回想了一下刚才在浴室中有幸观摩到的柏川简单粗暴的柏氏洗澡法,觉得养猪专业户刷猪和他洗澡相比都算是柔情万丈了。 “感冒?”柏川歪了歪脑袋,一颗亮晶晶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下来,砸在他只穿着短裤的漂亮长腿上。 “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感冒过。”安饶无语。 柏川沉默。 从小一路病病歪歪长大的安某:“……” “啊在这里!”安饶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再睡。” “这是什么?”柏川歪着脑袋望着眼前这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原本冷如冰雪的气质因为这一刻的懵懂无知而显得十分呆萌。 安饶:“……我来吧。”然后站在柏川身边,打开吹风机的开关。 “嗡——”老式吹风机瞬间发出巨大的噪音,身旁的柏川随之万分警惕地弹了起来,仿佛一只受惊的缅因猫。 “放轻松,我只是帮你把头发吹干而已。”安饶把柏川重新摁回来,“时间不多了,你乖一点。” 第49章 安饶站在柏川身边,苍白的手指在他的发间揉搓,柏川的头发很黑,发丝却是出乎意料的柔软,两人都沉默着,房间里只有吹风机发出的嗡嗡声,安饶的视线落到柏川的后颈上,一条银白色的裂纹蜿蜒地向下延展,然后隐没在黑色的衣领里。 刚才在卫生间洗澡的时候,安饶已经看过柏川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纹了,他仿佛是一个曾经被摔裂成无数块的瓷娃娃,然后再被人顺着裂口重新粘合起来而成,伤痕累累,谁能想象,在他摄人心魂的俊美之下,身上却没有一块好皮肉。 安饶想起自己兜里的那块白石头,纯白的不明质地的石头上也有一道裂纹。 房间里的灯突然无声无息地灭了,吹风机也没了声音,整个郑家大院仿佛被摁下了开关,所有的灯都瞬间熄得一干二净,整个宅院被如有实质的黑暗填满,就连声音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黑了。 安饶下意识地点亮腕带想确认是否是晚上十点,却被柏川眼疾手快地盖住屏幕,屏幕光还没来得及完全亮起就被熄灭。 一丝微弱的光转瞬即逝,甚至连萤火的亮度都没有,但是视力远远要好于一般人的柏川还是窥到了一丝异样,就在这间房间的地板上,就在他和安饶的床尾,他看到那个叫李婶的大娘扭曲且僵硬地躺在地上,青灰色的脸上凝固着死之前极度惊恐的表情,眼眶被外力撕扯开,空洞的眼窝浸满鲜血,李婶大张的似乎在高声嚎叫的嘴里满溢出鲜血,黑洞的口腔内没有看到舌头。 李婶,那个胖胖的热情地招呼大家吃饭的李婶? 一丝微光过去,屋内重新落入黑暗,平常人所不能感知的月光顺着窗棂洒进来,略显陈旧的地板上什么也没有,刚才那骇人的一幕仿佛只是一个被害妄想症的错觉。 “鬼屋游玩规则第七条鬼屋中禁止使用任何外带照明设备,抱歉。”安饶反应过来。 屋中一片沉默。 “腕带应该不算照明设备。”柏川说道,“而且也没有完全亮起来。” “希望吧。”安饶勉强笑了一下,解释权在游乐园的手上,没有触犯就是没有触犯,触犯了的话,再怎么自我安慰也逃脱不了死亡的后果,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安饶往床上一倒:“晚安,说不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你道晚安。” 柏川没有答话,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懒得理他这么晦气的话。 房屋重新陷入黑暗,墙壁上镶嵌的黑色瓷砖上浮现出各式各样的脸孔,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床上陷入沉睡的两个人,仿佛是在挑选猎物的恶鬼。窗棱上出现两只小小的手和半个脑袋,一双没有眼白的巨大黑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屋内熟睡的二人,突然,小孩子松开扒着窗棱的手,咯咯笑地转身摇摇摆摆朝虚空扑去。 “妈妈!”看不出性别的青紫色鬼孩儿朝着空气伸开肿胀的手臂,抬起它胀得和身体不成比例的脑袋,用它骇人的黑眼睛痴痴地看着虚空处,整个人眷恋地抱住眼前的虚空,仿佛那里正站着她看不见的妈妈。 顷刻,鬼孩扬起一只手臂仿佛被看不见的妈妈牵起了手,在走廊上慢悠悠地走着。说是看不见的妈妈其实并不完全准确,鬼孩身边的地上有一双红艳艳的尖头绣花鞋,和青紫色肿胀的鬼孩步调一致地动着,就好像妈妈正穿着老式绣花鞋带着孩子在午夜里优哉游哉地散步。 那双鞋和青胀的孩尸一起走到201门前,然后停下来,一双红鞋和一个没有影子的孩尸就这样站在201的窗户前,静静地盯着房间内陷入熟睡的人,仿佛是在橱窗前静静欣赏陈列品,好决定到底要不要买。 站了一会儿,那个穿着绣花鞋的透明人牵着鬼孩离开了201,慢悠悠地朝202走去。 时以柔睡得很不安宁,仿佛陷入某种梦魇,眉头紧锁却又醒不过来,床头上tom猫造型的卡通头像纹丝不动,猫眼眶中的黑眼珠却缓慢向下移动到它下眼眶的最底端,就好像黑眼珠有了自己的想法,竭尽全力想要将床上睡着的人全部装进眼中。 寂静的黑暗中,一双红艳艳的绣花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时以柔的床头,艳红色的鞋尖正正对着床。 进入鬼屋的第二天早晨,安饶睡眼惺忪呆呆地看着还闭着眼睛的柏川,这人虽然看着又冷又凶,可睡相倒是出奇地温柔规矩,那张单人床很显然不能让他舒舒服服地伸展开来睡好,整个人只能在床里蜷成一团,薄薄的被子盖在肩下,露出平直宽阔的肩,睡着了的柏川神情比平日里的样子看上去放松了不少,凌厉的五官变得柔和,那根漂亮的白羽毛柔软地贴在他的颈侧,在晨光之中散发着近似于圣洁的光辉。 刚醒的安饶脑袋懵懵,就这样看着柏川发呆,不知为何,虽然这明明是第一次和这人睡在同一个房间,可却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一眼万年”这个词就这么地不合时宜地闯进自己的脑海中。 “嘭嘭嘭!”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柏川,立刻睁开的眼睛里只闪过一丝茫然便迅速调整好状态,只需要一秒,柏川便又变成了那个冷静得可怕的男人。 “我去开门。”安饶立刻起身朝门口走去,好掩饰自己刚才被人发现自己一直在偷窥的尴尬。 门口站着的是方青青和王全民,方青青一脸焦急,而王全民也是唉声叹气,连拄着拐杖的手也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 “怎么了?”安饶问道。 “安大哥,”方青青急切地向前一步抓住安饶的胳膊,“你快去看看魏蓉儿吧,我们在外面敲了好久的门,但是都没有人应门!” 应该是出事了。 “我和你们一起去看看,顺便在路上说说情况。”安饶立刻就往门外走去。 “我也去。”柏川不知什么时候也起来了,正一脸冷淡地站在安饶身后。 “我们就住在魏蓉儿姐姐的隔壁嘛,昨天我们两个房间是最早洗漱完回来的,见还有时间,我就去找魏蓉儿姐姐说话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毕竟……在鬼屋里一个人睡一间房还是挺可怕的。”方青青语速很快,看得出来这姑娘是真的很着急。 “可是等我去敲她门的时候,她却说自己已经睡下了,还和我说明天见。” “她拒绝你进门?”安饶有些惊讶,明明之前她还十分抗拒自己一个人住206的。 “她语气如何?”柏川在一旁问道。 “语气……”方青青顿了顿,努力回想了一下,“语气很正常,甚至可以说还有点开心。” “你为什么会觉得她开心?”柏川追问。 “因为我听见她在哼歌。”方青青说道。 “哼歌?什么歌?” “我也不知道,或者不是歌只是旋律,但是那个旋律听上去很欢快。”方青青点了点头,对自己的判断很是肯定。 “你们为什么觉得她没应门很奇怪?”柏川问。 “是这样的,”一直气喘吁吁努力跟在大家后面的老人家王全民插嘴,“我是老人家嘛,睡不着起得也早,想着一个小姑娘独自在一个房间肯定会害怕,天蒙蒙亮就去敲了她的门的,但是没人应,后来等天亮了小方起来以后我也让小方去敲门,还是没人应,这就有点儿奇怪了,所以就想着来找你们拿个主意。” 安饶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在206号房间门前停住脚,206号房间门前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一扇陈旧的木门上镶着一只家里房间门常见的简易锁,门楣上钉着一块标识着“206”的小铁牌,一切都和其他的几个房间一样。 “她昨天进门的时候心情可是一点也不开心。”安饶看着门板上留着的半个清晰的高跟鞋脚印说道。 确认没有任何异样之后,安饶走上前抬手开始敲门,果然没人应。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啊……”方青青有些害怕。 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在这座游乐园里,死亡简直不要太稀松平常。 “你们稍等,我去问问李婶有没有备用钥匙。”说完,安饶就朝楼梯口跑去。 柏川沉默地看着安饶的背影,看来他一点儿也没有看到昨晚地上李婶那具骇人的尸体。 很快,安饶便神色古怪地拿着钥匙返回,然后一言不发地打开206的房门,方青青甚至害怕得在门外就捂住了眼睛。 可是令人惊讶的是,206房间里空无一人。 第46章 山村喜事6 “魏蓉儿姐姐呢?!” 方青青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空房间, 就连柏川也皱起了眉,游戏中死人很正常,但是根据这座游乐园的尿性, 它绝对会想方设法地让死亡直接发生在玩家面前,又或者即使没能发生在玩家面前,也一定会让死亡现场极尽可能地血腥恐怖,从而达到让其他玩家心态完全崩塌的效果。 即便是玩家失踪, 那现场也应该一片狼藉, 足够让旁人对玩家的失踪产生无限恐怖的幻想才对, 但是这一次…… 柏川望着眼前干净整洁, 只有床上散开的被子证明曾经有人住过一晚的房间, 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棘手。 第50章 “会不会是她半夜突然离开了?”方青青还抱有一丝幻想, 毕竟她住在魏蓉儿隔壁,如果死亡规则是按照房间顺序来的话,那么205就是下一个目标了。 “我们还是先来检查一下房间吧。”安饶朝床边走去。 206房间是他们住的所有房间中唯一的一间单人房,黄色皮卡丘图案的被子在床上随意地散着, 但奇怪的是床单上并没有人躺下的痕迹。安饶回想了一下魏蓉儿的体态, 她是一个正常偏瘦的女人, 但即便是一个瘦削的女人她也成年了, 一个成年人躺在床上睡觉的话, 即便再老实也一定会让床单产生一些压痕和褶皱的, 安饶看了看枕头, 发现枕头上也没有任何被压的痕迹。 “枕头上很干净,一根头发都没有。”安饶看着床叹道。 所以魏蓉儿根本就没有在这张床上睡过,或者说她还没来得及在床上休息,人就消失了。 “这是什么?”安饶弯腰盯着床上散着的那团被子的一角仔细查看,被子上散落着极其微小的一点点黑屑。 “像纸被烧过的残渣, 也可能是煤灰。”柏川凝神看着那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黑灰。 安饶抬头朝屋顶看去,他们所住的二楼已经是郑家大宅的顶楼了,虽然房间里饰是卡通装修,但天花板却还是房屋原本的结构没变,呈钝角形态的倾斜屋顶上整齐地码着黑色瓦片。 “会不会是瓦片碎渣呢?”方青青顺着安饶的视线也望了上去。 “也有可能,”安饶点头,“但这里是夺命游戏,游乐园理论上不会设计如此精细的生活细节给我们。” “除非它们是线索。”柏川接话,二人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 所以魏蓉儿的消失和这个疑似烧过的纸屑或者煤灰或者瓦片碎渣的黑色细小颗粒又有什么关系呢? 腿脚不方便的王全民拄着拐杖挤不到床前,只得在房间里其他地方溜达,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墙角的一处奇怪的痕迹吸引到了王全民的注意,落有薄薄一层灰尘的墙角居然有一块完全没有落灰的地方,这个正圆形的完全没有灰尘覆盖的地方和旁边的薄灰有着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就好像之前这里摆着一个什么圆形的物品,突然被挪走了一样。 而这块圆形旁边有一只放满芦苇的陶罐,一只白色的缀满珍珠的发卡挂在芦苇丛中,发卡上的珍珠表皮已经剥落了不少,很显然,这是一个劣质的假珍珠发卡。 王全民抿紧嘴思索了一下,便背对着大家用拐杖拨了拨芦苇,一声细微的响声后,发卡掉入陶罐里。 “什么声音?”安饶立刻回头朝声源处看去,声音虽然小,但依然没逃过安饶的耳朵,却见柏川已经目光沉沉地盯着王全民了。 “啊,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墙角的玩偶,”王全民微微抬了抬拐杖,神情有些尴尬地解释,“大家都在研究床,我想我就没必要再去凑热闹了,就想着到处看看,看看能不能发现别的什么线索。” “那王爷爷您有什么发现吗?”方青青立刻跳过来问道。 “有的,”王全民点点头,用拐杖指了指那块圆形,“这里的痕迹很奇怪。” 几个人凑了过去,陈旧的深色木质地板上,那一块完全没有落灰的圆形痕迹十分明显。 “这里之前放了什么呢?”方青青疑惑道,“圆圆的东西可太多了。” 安饶趴到地上把头靠在地板上,尽量让视线与地面平行:“圆形里只有零星的几颗灰尘,很明显,有一个圆形的东西刚刚被搬走不久。” “被搬走的时间只能发生在昨晚,而且是在魏蓉儿入住且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柏川接着说道,“昨天我们十一个人全部都进来过房间,这块光洁的圆形即便幸运地躲过了所有人的脚印,也一定会因为多人的来回走动而落下灰尘,同理,魏蓉儿昨日独自一人在房间整理入住时也同样会因为来回走动带起灰尘,如果这块圆形区域内的灰尘只有可以忽略不计的几颗,那么这个东西被搬走的时间只可能发生在魏蓉儿入睡后或者她在房间停止活动一切尘埃落定后。” “是的,”安饶点头表示赞同,“而且被搬走的物品一定有些高度,否则薄薄的圆片类东西在被拿起的时候,捡拾它的时候一定会因为需要和地面发生接触而留下其他痕迹。” “只能是花瓶或者陶罐之类的东西了,”王全民用拐杖指着旁边的陶罐说道,“我刚才就是在看旁边的罐子,但是感觉大小和这个圆形不太一样,这个陶罐底座比较小,整个陶罐也是个正常比例的插花陶罐,而这个圆形要大一些,如果同样是陶罐的话会是个大陶罐,但是客房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大陶罐呢?作为装饰品的话未免太大了。” 大家顺着王全民的拐杖看过去,这块圆形确实明显要比旁边装着芦苇的陶罐要大一些。 “而且,如果作为装饰品的话,同一个位置放两个陶罐似乎也不太合理。”方青青也皱着眉头说道。 “你们昨晚听到她房间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吗?”安饶问道。 “没……熄灯前她在哼歌,熄灯后……好像……好像就立刻睡着了。”方青青努力回想昨晚的事情,但是发现自己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啊——!” 正当大家还准备继续讨论的时候,一声惨叫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路。 安饶大步迈出门就看到苏鸣在疯狂地拍着自己201的房门。 “苏鸣,我在这!”安饶朝处于对角线位置的苏鸣喊道。 苏鸣回头找到正站在另一侧走廊的安饶,仿佛找到鸟妈妈的雏鸟,顿时就噔噔噔地飞跑过来。 “老,老大!”恐惧加跑步让苏鸣短短几步路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你快去看看以柔姐姐!” “怎么了?”安饶连忙扶住苏鸣。 “以柔姐姐眉心多了一个红点!” 202房间中,时以柔正慌张又失神地到处翻找着什么,一边找一边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镜子呢,镜子在哪,没道理没有镜子啊!还有跳棋,跳棋在哪里?跳棋……” “以柔?”安饶快步走进房间,按住还在不断转悠翻找东西的时以柔的肩膀,“以柔你先停一下。” 时以柔无力地停下来,慢慢回头看向安饶,她的眉心赫然出现一个红点,就像要上台表演节目的小孩子被舞蹈老师用口红点上的那个红点一样,虽然不大,却足够醒目。 或许是刚才苏鸣的那声惨叫足够骇人,此时,其他房间的玩家也都纷纷起床出门,最后全都聚集在了时以柔和苏鸣住的202房间外,默不作声地看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大家暂时不要进来。”安饶拒绝门外试图进来的玩家们。 “苏鸣说我的眉心有一个红点。”时以柔紧紧盯着安饶。 在游乐园里,骗人是徒劳的,安饶点点头:“是的。” “这可能是一种死亡预兆,你回忆一下昨天都做了些什么。”柏川省去了中间至少一万字的安慰,直奔主题。 安饶:… 其他人:…… 他是魔鬼吧! 确实,在游乐园里,一旦触发了死亡规则,连害怕和安慰都是毫无意义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归因以及努力想出对策,时以柔同样懂得这个道理,冷静且清晰地说道:“昨天我和苏鸣回来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后就聊了些有的没的,我们是202房间也就是倒数第二个去洗漱的,洗漱完毕回来后我和苏鸣就躺在各自床上等熄灯,没多久就熄灯了,熄灯后就直接睡着了。” “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柏川皱眉。 时以柔缓慢但坚定地摇摇头:“没有,这个鬼屋太诡异了,如果有奇怪的事情我一定会注意到的。” 突然,时以柔想起了什么,望着安饶和柏川说道:“如果非要说奇怪的事情,可能快速入睡能算上一件,我的睡眠一直很浅,但是昨天几乎一熄灯我就睡着了。” “而且,我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时以柔冷静地回忆道,“梦见张勇的父母很痛苦,说张勇不见了,跪下来求我帮他们找到他,我刚准备走过去扶他们起来,这时候,”时以柔顿了顿,十分奇怪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苏鸣,“这时候苏鸣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手里拎着一副跳棋,非要我陪他下跳棋,然后张勇的父母就不见了,原本他们在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空茫茫。” “所以你刚才在找跳棋?” “是的,那个梦境太真实了,就好像是苏鸣真的拿着跳棋闯进了我的梦里拖住了我的脚步一样。” 安饶沉吟一刻:“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或许你梦见的张勇父母就是鬼屋对你施加的诱惑,而苏鸣这个程咬金的出现打断了这个诱惑,如果苏鸣没有出现,你走到了张勇父母那边,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有道理,所以你本被选中,但被打断了进程,因此额头只留下了标记。”柏川补充。 第51章 “各位,”安饶转身看向站在房屋外的其他玩家,“你们昨晚是否做过什么梦然后被打断过?” 刚才自己和时以柔的对话全都没有任何隐瞒地传递给了大家,这时想必也都完成了昨晚行为和做梦的自我审视了,安饶看着大家,期望能够得到反馈。 门外的是程林、刀疤男、高志飞和何欣夫妻四个人,全都面色茫然地摇摇头,看来昨天被鬼选中的只有时以柔和魏蓉儿二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时以柔的进程可以被打断,而且是靠同屋的苏鸣打断的。 所以鬼是靠幻象诱使人自己钻入圈套? “各位贵客,下来吃早餐啦!”胖胖的李婶站在楼下叉着腰仰着头,中气十足地朝二楼的“贵客”们喊道。 不知什么时候,楼下的院子里居然已经坐满了乡亲,郑家的七日婚宴流水席居然是一日三餐都包的,真是大手笔啊! 第47章 山村喜事7 “你们先下去吧, 我陪陪以柔,一会儿再下来。”安饶走到房门口,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 “要走一起走, 你们别想私藏线索。”刀疤男往房间里踏了一步,冷硬地说道,原本准备下楼去吃饭的其他玩家听到这话也都纷纷停住了脚步。 那名看似柔弱漂亮的青年缓缓站直身体,扶了扶眼镜, 望着眼前这个凶巴巴明显不好讲话的刺儿头, 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冷:“首先, 我们本就不是同盟, 没有规定陌生玩家之间信息一定要共享;其次, 信息交换应该是对等的, 我没有任何义务向你单方面分享信息;最后,即便我们是一个团队,从进鬼屋到现在,我没有看到你在鬼屋中对其他队友有任何贡献。” “所以, 我拒绝。”安饶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 “顺便友情提醒一句, 鬼屋游玩规则第六条禁止毁坏鬼屋中的任何物品, 我劝你最好不要踹门。” “操!”刀疤男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放下已经高高抬起准备朝门踹上去的腿。 202房间中只剩安饶、柏川、苏鸣和时以柔。 “刚才给他们听了那么多信息, 已经够意思了, ”安饶趴到地板上嘴里还嘟嘟囔囔, “接下来的内容当然是需要付费的部分,最讨厌被白嫖的感觉了。” 柏川:…… 苏鸣:…… 时以柔:…… 安饶穿的是黑色西裤,虽然不是量身定制,但是因为青年身形本就漂亮,即便是普通的通勤西裤在他身上也十分合身, 跪趴的姿势让西裤紧紧包裹住青年的大腿,露出漂亮的腿部线条以及……塌陷下去的窄腰,柏川突然想起在海盗船里的那个众鬼环伺下神志不清的滚烫的吻,目光于是极其微妙地挪到了一旁。 “老大,你趴在地上看什么呀?”好奇宝宝苏鸣也准备凑过来。 “你们别动,”柏川立刻禁止道,“都站在原地。” “魏蓉儿失踪了。”安饶把脸贴着地面一边仔细观察一边说道。 “啊!”苏鸣和时以柔同时惊叫出声,失踪在游乐园里可以直接默认为死亡了。 “她整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线索,除了地上有一个圆形的完全没有任何灰尘覆盖的痕迹和几粒黑灰。”安饶慢慢靠近时以柔的床沿,202号房和206号房一样,地板上都布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既然时以柔昨晚和魏蓉儿同样被鬼屋里的鬼怪相中,魏蓉儿的房间里留有一个奇怪的圆形痕迹,那时以柔这里说不定也会留有些什么线索。 “奇怪。”安饶蹙眉端详时以柔床边靠近头的地方许久,然后再回头仔细看了看大家的鞋,时以柔穿的是一双女孩子流行穿的厚底黑色乐福鞋,苏鸣则是高中生必备球鞋,这两种鞋子的鞋底都十分宽大,而自己和柏川穿的都是皮鞋,自己是普通的通勤皮鞋而柏川则是精工制作的牛津鞋,虽然都是鞋头偏窄的鞋子,但是自己和柏川都是男性,所以即便是窄鞋,鞋印也是相对宽大的。 “除了我和柏川,还有人进过你们房间吗?”安饶问道。 “没有,我还有以柔姐姐和其他人也不熟啊,没让别人进来过呢。”苏鸣摇头。 安饶看着地上的陌生鞋印,背脊上噼里啪啦地窜起一股凉意,床头位置的地板因为有床头柜阻挡,鞋印相对地板其他位置显得简单得多,除了偶尔踩过来的时以柔的乐福鞋鞋印外,甚至连苏鸣的球鞋印都没有,那这一对小小的三角形鞋头的瘦窄鞋印是谁留下的呢? “你们看,”安饶指了指那个几乎无法辨认的模糊鞋印,“这里有一对很小的鞋印,三角尖头,瘦窄鞋身,你们觉得这是谁的鞋印?或者是什么样子的鞋子的鞋印?” “鞋印对称排列而不是一前一后的状态,说明曾经有人驻足站立在床头而不是路过。”柏川在安饶身边蹲下。 而时以柔则看了一眼便刷地白了脸朝后踉跄了好几步,冷汗立刻布满额头:“天,天呐!” “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我们学美术的经常搞cosplay,我熟悉这个鞋印,这是……一双绣花鞋的鞋印!” “啊啊啊啊!绣花鞋!!!!”想想昨晚有个穿着绣花鞋的女鬼进了自己的房间,苏鸣的声音都变了。 安饶心中暗骂,果然鬼屋就是要搞中式恐怖! 时以柔的话一出口,整个房间都似乎暗了好几度,所有人都感觉背后飕飕地刮起了凉风,安饶拍了拍膝盖站起来看着时以柔:“看来昨天确实有鬼,站在你床头企图诱引你然后杀掉,但是被苏鸣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打断了进程,所以只在你的眉心留下了记号。” “那今晚……”时以柔开始害怕起来。 “今晚放机灵一点,如果鬼只能通过梦境让人自己落入圈套的话,你在睡前尽量暗示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不要迈步向前。”柏川在一旁说道。 目前只能这样了。 “走吧,我们也不能脱离大部队太久,先去吃早餐吧。”安饶站起来说道,一大早就紧张兮兮了半天,确实饿了。 郑家的宅子有一定的年头了,楼梯踩上去嘎吱作响,柏川走在安饶身后,前面的青年背脊削薄,透过不算厚的白衬衣甚至可以看出蝴蝶骨舒展优美的形状,他低着头,似乎藏着心事,显得白皙的脖颈犹如天鹅颈般,优雅且脆弱,一只手就能把它牢牢握在手心。 柏川咳了一声:“你刚才去拿206钥匙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走在前面的漂亮青年回头抬眼看向柏川,眉宇间透着一丝犹疑:“我去找李婶要备用钥匙,她说每套房间只有一把钥匙,她给我的就是正经206的钥匙。” * 郑家准备的早餐非常丰盛,肉包子、素包子、油饼、油条、馒头、豆浆,是最传统的早餐搭配,又因为刚出锅而显得更加喷香可口。 四人一落座,其他的六双眼睛便立刻望了过来。 安饶拿起一个胖胖的白面馒头,就着豆浆咬了一口咽下去,然后慢吞吞地开口:“大家应该也已经知道魏蓉儿凭空消失的事情了,至于时以柔眉心的红点,刚才检查了一遍202,发现地上有陌生的鞋印,考虑到这是鬼屋游乐项目,目前猜测是绣花鞋鞋印,但是时以柔眉心的红点和鞋印之间的关系目前还不得而知。” 一听到绣花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安饶适时地停顿下来,慢条斯理地开始吃早餐,等待其他玩家自行发挥想象力,这是身为律师的谈判策略,有时候不需要自己多余地做些什么,只需要把最致命的一点事实或者观点抛出来,时间会在信息不对称的高压环境下,借助恐惧这个催化剂让这一点事实和观点自行发酵,然后成为摧城的风暴。 今天早晨发生了太多事情,安饶来得晚实在是饿得厉害,说完话就看到自己的餐盘里被柏川放了一个花卷一个素包子,正好趁这个发酵期好好吃饭,不过吃饭归吃饭,其他玩家的反应也都没有逃过安律师的眼睛。 那些表情他再熟悉不过了,全是被律师合法威胁后的真情流露,从害怕到盘算到茫然再到无助最后归于算计失败的不知所措。 生死攸关,人的本能求生欲根本掩饰不住。 安饶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抬眼看了一圈在座的玩家,发现他们都紧紧盯着自己,这才慢悠悠地开始分配任务:“我之前说过,我们都是陌生人,谁也不欠谁的,但如果想在这个鬼屋里活下去,只有信息共享才可以保命,信息是最值钱的东西,我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全盘托出,这已经是我所能表现出来的最大诚意,接下来,希望大家可以分工合作,然后共享信息,只有将所有人获得的线索全都拼凑在一起才能找到死亡规则,然后找到图章并离开。” “这是第三块版图里的游乐项目,大家也都不是新手,如果各位真心想隐瞒,我也没办法强求,只不过,”安饶将擦过手的纸巾仔细叠成一个规整的正方形,整整齐齐地压在餐盘之下,然后再把汤匙和筷子摆放整齐,“大家或许私下结盟,而我的团队人数占目前玩家总人数的五分之二,若论找线索,想必各位很难超越我们,我很讲公平,你不告诉你的,我也一定不会告诉我的,或者说,不会告诉你我掌握的真线索。” 第52章 一时间,所有人玩家全都陷入沉默,只留下桌上放着的馒头包子热热闹闹地散发着腾腾热气。 “你有什么安排?”高志飞打破沉默。 “很简单,我们从昨晚到现在其实都还没有正式打开过鬼屋地图,但是时间却只剩五个白天了,除了各自入住的房间,其他地方全都没有检查过。按照房间来分组的话,目前正好可以分为五组,以坐落在村中央的郑家大宅作为中心将这个村子按照东西南北分成四块的话,需要四组分别调查村子这四块区域,另留一组来调查郑家本身,大家现在可以开始认领自己想要调查的地块了。” “我们202认领村东区。”时以柔和苏鸣第一个响应安饶。 “那我和小方就认领村西区吧,只不过要委屈小方忍耐我这把不中用的老骨头咯。”王全民也十分爽快地领了任务。 “王爷爷快别这么说,我年轻,多跑跑是应该的。”方青青眨巴着眼睛,根本没有care王全民认领任务的时候没有和她商量这件事情,反而温声安慰道。 安饶一直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各位,这个方青青有点特别,若说她真的是傻白甜,那她是靠什么活到第三张版图的?若不是,那奥斯卡影后都没她会演的了。 “我们夫妻俩认领南区。”高志飞代表他和何欣说道。 “你们什么意见?”安饶转头问刀疤男和程林,因为之前在门前怼了他,那个刀疤男自安饶落座起就一脸阴郁地死死盯着安饶,而旁边的程林则从昨天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仿佛这里有什么令他十分难受的东西,让他避之不得。 “你选什么?”刀疤男问道。 “我和我室友选择留在郑宅。”安饶回答的时候甚至都没看柏川一眼,他知道柏川和他的意见一定一致。 “哼,”刀疤男冷笑一声,“那我们也要选郑宅。” “好啊!”安饶舒了口气,松下肩膀朝椅背靠去,仿佛心头放下一块大石,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一截,“那我们201去北区。” “等等,”刀疤男眼睛转了转,打断安饶的话,“204去北区。” “你凭什么改来改去啊?”苏鸣不满地嚷嚷起来,“你就是看我老大好说话是吧!你以为你是谁呀?” “不要这样,现在团结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看哪儿都是看,我无所谓的。”安饶摁下身旁这位忿忿不平的高中生。 “怎么样?各位贵客,咱村的饭菜是不是特别香呀?这可都是纯天然无添加的食品!”热情的胖胖李婶围着一个沾满面粉的围裙过来招呼道。 “非常好吃!谢谢李婶!”安饶朝李婶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但是李婶可以麻烦您再给我们一套餐具吗?我们一共有十一个人,这桌上只有十套餐具。” “哎?”李婶有些奇怪,“你们不是十个人吗?” 第48章 山村喜事8 众人的表情皆是一变, 一夜之间,npc的记忆就被篡改了,明明昨天还数了十一个人给了六个房间的钥匙, 今早怎么就默认只有十个人! “啊,难怪你今天找我要206房间的钥匙呢,是有新的客人来了吗?”李婶看到安饶,立刻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 “没没, ”安饶连忙摆手, “是我的错, 是我记错了, 原本有一个朋友也要来的, 结果她临时有事来不了, 我老是把她给算上了,抱歉啊!” “没事!”李婶摆摆手,“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大家吃好喝好啊!” “哦对了李婶, 吃完饭的话, 我们可以去附近转转吗?”安饶继续问道。 “当然可以, ”李婶爽朗地挥挥手, 然后脸色突然严肃起来, “不过, 大山深处可不比你们城里安全, 你们绝对不要出村子。” “知道咯!” 饭毕,来吃饭的村民们也都三三两两地散去,安饶和所有人在郑家大宅的院门口集合:“现在是早晨八点半,中午十二点午饭时间回到院中集合,然后大家互相交流一下探索成果, 刚才李婶说了不能出村子,这应该就是范围限制了。我们尽量多和村里的npc们说说话,看看能不能从侧面了解到新娘子的情况。需要注意的是,鬼屋游玩规则第三条要求融入鬼屋氛围禁止制造混乱,我想这个意思就是不能让鬼屋里的npc们发觉我们的真实身份不是新娘子邀请来的城里人朋友,所以在谈话中一定不要显露出我们和新娘子不熟的样子。” 很快,郑家大宅中就只剩安饶和柏川两个人了。 “你觉得他们会把自己获得的线索全部说出来吗?”柏川问道。 “当然不会。”安饶笑了一下,在幸福村依然惨淡的日光下,柏川甚至觉得这个笑容比日光耀眼得多。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安然耸肩,“我也没有把我掌握的所有线索信息告诉他们呀。” 柏川垂眼看着眼前这名漂亮青年垂在腿侧的那只修长苍白的手,从早晨到206房间开始一直到现在,在他不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指始终都在循环反复地敲着同样一个节奏,这似乎是他思考时候的习惯。 “柏川,”安饶笑容消失,表情开始严肃,“除了鞋印和那个奇怪的圆形痕迹,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 “没有镜子,”安饶说道,“在以柔因为眉心的红点到处找镜子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无论是我们201房间还是202和206,甚至卫生间里都是没有镜子的,这很诡异。” “镜子是必需品吗?” 安饶皱眉望向柏川,这个英俊至极的男人此时脸上懵懂又疑惑的表情不似作伪,他五官英俊锐利,有些凌乱的头发给他增添了一种独特的气质,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是一种懒散,但是在他身上就莫名地变成了傲然,安饶这才意识到他除了把自己清洁干净外,是不额外打理自己的。 他这副模样,居然还是没有打理过的样子?! “镜子当然是必需品,每个人通过照镜子才知道自己外观上有没有哪里不妥啊!”安饶奇怪道。 柏川稍微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既然按照你说的镜子是必需品,而我们居住的地方没有镜子,那镜子这个东西就很可疑了。” 分析得很好,但是什么叫既然按照我说的啊?!你到底懂没懂啊! “镜子的功能是正衣冠阅容颜,他们是不想让我们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吗,”安饶觉得这多少有点儿奇怪,“但是这样做没有意义啊,因为我们可以从别人的眼中看到自己,比如时以柔虽然看不到自己眉心的红点,但是我们看到了自然会告诉她。” “这里是鬼屋,我们需要从鬼屋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这么说的话,镜子在中式恐怖中确实是制造恐怖气氛不可或缺的道具。” “怎么讲?”柏川倒是十分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安饶现在已经基本能够适应柏川时而非常厉害时而非常离谱的状态,奇怪都懒得奇怪一下地直接开始解释:“在一般中式恐怖中,镜子往往是用来沟通阴阳的,镜子不仅可以照出人的样貌也可以显示出妖魔鬼怪的原形,又或者可以显示出一件事情前因后果或者一个人的前世今生,镜子在恐怖怪谈中一般意味着恐怖的真相或者未知的答案。” “这些都是以能够映照出自己为前提?” “对的,首先需要照出自己,这么说吧,镜子在中式恐怖中类似我们的屏幕。” “这样说来,我们的观察范围需要扩大到一切能够映照出人影的东西,看看是不是所有可以照出人影的东西都被隐藏起来的,如果是的话,就可以确认镜子是解开郑家大宅谜团的重要突破点。” 安饶点点头表示赞同:“镜子、玻璃、瓷砖、光滑的金属表面都需要留意,那么开始吧,我一楼你二楼。” 安饶没有选择和柏川一起探索,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对这个男人避之不及,但是自己却又对他有一种难以解释的信赖感,就仿佛这人天生就值得自己信任,如果真的遇到危险,他甚至会觉得柏川一定不会弃他不顾。 “砰!哗啦啦啦啦——”伴随着什么东西被绊倒的声音,桌上的餐具也都一下子被抽到地上摔得粉碎,安饶和柏川回头望去,只见一张被摔得一片狼藉的餐桌旁爬起来一个大概六七岁大的男孩儿,在院中横冲直撞地朝他们跑过来,然后被一个年轻男人一把抓住胳膊。 胖胖的李婶随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从那年轻男人手中扯过还在吱哇乱叫拼命挣扎的男孩,凶狠地呵斥那年轻男人:“谁让他跑出来的?!你怎么看的人?!” 那年轻男人没有反驳,只是低头看着地。 李婶转身看向安饶和柏川,满脸堆笑道:“让两位贵客看笑话了,这是老郑家的小儿子,今年八岁,脑子有点问题,所以一般都把他关在屋里不让他出来,免得闯祸的,平时我都会让帮忙做饭的阿俊看着,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让他跑出来了。” “啊啊啊——啊——”那男孩看着李婶,眼神惊恐,口齿不清地叫嚷着。 第53章 “这个小朋友是新娘子的弟弟啊?”安饶问道,眼前的男孩衣着邋遢,脏兮兮的脸上还挂着鼻涕,头发都结成一缕一缕的了,很明显,他没有得到最基本的照顾,这在农村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一般农家即便爱自己的女儿,那也一定会更宝贝男孩——即便男孩有缺陷,没道理对姐弟俩的态度有如云泥啊。 “弟弟,哥哥请你吃糖好不好呀?”说着,安饶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来,剥开红红的纸质包装纸,蹲下来递给小男孩。 “怎么又是你!我不要见到你!”那小孩看到安饶倒是恢复正常了,伸出脏兮兮的手,一下打掉安饶手中的糖。 安饶:? 小男孩的无礼让李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朝安饶他们赔了笑脸后就拉拉扯扯不顾小男孩挣扎地把他拽走了。 “我们见过他吗?”安饶有些讪讪地搓了搓被小孩儿打过的手,有些奇怪。 “没有,”说完,柏川目光沉了下来,“这个郑家古怪很多,你刚才注意到那个男孩朝我们跑过来的路线了吗?” “注意到了,他绕过了院中间,这完全不符合一个孩子跑闹的特性,更何况他是一个有缺陷的孩子。” “何止他,郑家大院的院中间那么大一块空地,宁愿旁边挤一点也没有摆上酒桌,再加上刚才小男孩跑过来特意绕开那一块地方,就仿佛那里有一个看不见的路障一样。” “我去试试。”还没等安饶说话,柏川便抬腿朝院中央走去,那是一片和旁边没有任何不同的空地,可正当柏川准备踏上去的那一刹那,李婶却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 “哎呀呀,贵客!”李婶慌忙阻拦道,“这块地方可不兴踩的哈!” “为什么?” “这里是六天后咱姑娘大婚典礼的地方,在大婚典礼之前都要保持纯洁,不能被人踩的!”李婶解释道。 “抱歉。”柏川收回腿。 “这个鬼屋好奇怪啊,他们都太讲道理了,太像一个普通的农家大院了,就连npc都和和气气,鬼屋仿佛是在搞抽象。”安饶嘟囔。 “因为你没有触犯死亡规则。” “但是触犯死亡规则的后果是消失不见,这也太过柔和了。” “不一定柔和,只是我们没有看到。” “可问题就出在没有让我们看到这里,它理应让我们看到的。” 柏川看着嘴里唠唠叨叨到处找东西企图把院子中央围起来的李婶,想到201房间地上躺着的那具冰冷可怖的尸体,觉得这间鬼屋反而有一种让人摸不着打不到无从下手的诡异。 很快郑家大宅的一楼和二楼都被安饶和柏川扫荡了一遍,一楼正对着院门的厅堂内燃着不灭的红烛,代表高堂的高椅和方桌上已经铺好了满是绣花和喜字的红布。红布之上规规矩矩摆着三个托盘,上面分别叠放着苹果、桃子和香蕉。厅堂内两侧则放满一篮一篮的红花,看着就万分喜庆热闹。 一楼两侧的房间很多,除了生活用的卫生间、厨房和储藏室外,就是老郑和王姐的卧室,李婶的房间,驼背老仆的房间,以及那位叫阿俊和弟弟的卧室。 “一楼没有异常,屋主老郑是这个幸福村的村长,几个开着的房间也都看过,确实没有镜子,甚至连玻璃窗的玻璃也都是磨砂质地的。” “二楼没有异常,206房间现在已经被锁上了,其他房间被他们锁了也进不去,但是走廊已经被拖过了,不知道之前有没有绣花鞋鞋印,和一楼一样没有镜子,玻璃也都是磨砂质地的。” “那间大小姐书房进得去吗?” “进不去,锁住了,”柏川摇摇头,“而且新娘子所在的房间一直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其间也没看到有人过去敲门。” “而且,”柏川补充道,“我没有找到昨晚地上的那本粉色笔记本。” “看来鬼屋的诡异主要出现在晚上,根据时以柔今天说的梦来判断,鬼屋应该是通过精神攻击来杀人的,比如用来诱引时以柔的张勇父母,用来诱引我的笔记本,让我们自己进入圈套然后杀掉。” “但若真是如此的话,为什么你的眉心没有被点上红点?” 安饶:…… “先不要下结论,还有很多东西解释不通,”柏川安慰道,“我知道你很担心你的队友,关心则乱,而且如果说是以让人凭空消失的方式来杀人的话,也完全不符合游乐园的风格。” 确实,一座鬼屋,它明明可以随时随地搞出各种鬼怪把玩家随意生吞活剥,让玩家们惶惶不可终日,何苦营造出这种安宁祥和的气氛还杀人于无形呢? 完全没必要啊。 一上午很快过去,郑家大宅中又开始飘起了饭菜香,村民们成群结队说说笑笑地迈进院门,快活地和老郑、王姐打招呼后就不客气地落座入席,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郑村长在村民中的威望很高,大家纷纷朝他敬酒。 安饶和柏川坐在属于他们的酒桌旁,一边等待一边听村民和郑村长闲聊,大多都是些村务,比如田地的翻垦,鱼塘今年放什么品种的鱼苗比较赚钱,到底是种果树还是景观树之类等等。 “老郑啊,咱们今年祠堂祭祖怎么搞呀?” “还是和以前一样嘛,不过族谱需要修一修啦!这三年里谁家添了丁,谁家走了人,谁家娶了媳妇儿,谁家招了女婿都得写一写啦!” “嘿,老郑你这就是偷摸搞特权了啊!今年你家招了女婿所以要赶紧把姑娘和女婿写上去对不对?” “嘿嘿嘿,赶巧嘛都是赶巧!”老郑憨厚地挠了挠脑袋。 这个村子有意思,一般宗谱上,如果一对夫妻诞下独生女儿的话,那么他们这一支的族谱就到此为止了,女儿最后嫁给谁不会再在族谱上留下笔墨记载,因为嫁出去的女儿会被纳入到别人家的族谱,外姓男子更不可能出现在本家族谱上,除非这男子是改姓入赘。但是在这里,女儿嫁人是需要把女婿名字写上族谱的! 这个村落是母系社会? “老大!我们回来啦!”苏鸣的声音打断了安饶的思路,半大小子挨着安饶一坐下来就猴急地给自己倒杯水咕噜咕噜地灌下去。 第49章 山村喜事9 “村子东区的人家不多, 一个村小学占了不少面积,”苏鸣缓过劲儿来喘着气汇报道,“我们去的时候学校正在上课, 本来是进不去的,但是多亏我以柔姐姐啊!过于牛逼了!你猜她怎么样!” 听到这里,安饶连忙摆了摆手:“你先不说,等大家到齐了再说。” “那……”苏鸣有些为难。 “没事, 我有分寸。”安饶的手指又敲了敲桌子。 没多会儿, 所有人就都回来了。 “咱们就按照东南西北中的顺序一个个地说吧。”安饶悠闲地靠在椅背上, 放在桌面上的手轻轻敲着桌子, 发出极有韵律但不吵闹的声音。 “我来吧, ”时以柔按住苏鸣的手, “东区住的人不多,大部分的土地是田地,我觉得这是鬼屋给我们设置的天然屏障,东区有一所村小学, 因为村里的孩子不多, 所以没有分班级授课。我们去的时候学校正在上课。 “这所小学是村里唯一的学校, 所有村里的孩子都必须在这里完成小学教育, 所以学校里有所有孩子的上学记录, 当然也就应该有新娘的相关信息, 我说我可以为学校拉赞助要求和校长谈谈, 于是被获准入校参观。 “学校有一个图书馆,据校长介绍,为了方便管理,幸福村村志之类的档案也被放在图书馆里一并管理,我们今天最重要的发现, 那就是这家家主老郑是幸福村的村长,他有个儿子就在这所学校里读书,然而奇怪的是,儿子在学校里有就读记录,但是女儿没有,女儿没有读书。” 女儿没读书?这和老郑宠爱女儿的人设似乎不太搭,除非他觉得学校的教学水平太差于是请了老师在家里教女儿,但是这种可能性在大山中微乎其微。 “村长儿子的学习成绩如何?”柏川突然问道。 “挺好的,他现在在读三年级,考试成绩差不多都是九十多分。”时以柔逆天的照相机式记忆在此刻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 安饶和柏川对望一眼,这个成绩可不是刚才那个眼神都无法聚焦的邋遢小子能考得出来的。 “他儿子叫什么名字?” “郑多余。” 奇怪的名字,谁会给自家的宝贝儿子取“多余”这个名字? 安饶没再说什么,转而看向高志飞和何欣夫妇:“南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南区住的人比较多,但是我们没有遇到人,估计那时候大家还在从老郑家吃完早饭回来的路上,我们在南区靠东边的地方看到有一间奇怪的神庙。”说道这里,何欣停了下来。 “奇怪的神庙?” “啊!我看到了!是不是一个黑乎乎的建筑物,就在学校旁边?”时以柔惊道。 第54章 “对,里面供奉的神像我从未见过,是一条像蛇一样的动物。”高志飞接着说道。 “像蛇的东西?”所有人都神情凝重,蛇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尤其是程林,在听到神庙里供奉的是蛇后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但神庙毕竟是神鬼之地,我妻子腿脚又不方便,我们就没有进去。” 安饶点头:“谨慎一点没坏处,学校和神庙毗邻,有意思……西区有什么异常之处吗?” “没有。”刀疤男生硬地吐出两个字便没再说话,开始自顾自地舀汤吃饭,倒是身边的程林的神情开始变得更加不自然了,如果说之前只是心不在焉,现在简直就是坐立难安。 安饶没有继续探究的打算,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视线直接转到王全民和方青青身上:“北区?” “咳咳咳,”王全民拿手撑着拐杖猛咳了几下,平缓了一下呼吸后说道,“北区里都是民居,但我和小方看到村外有一座造型古朴的大祠堂,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 “您怎么判断是在村外的?”安饶问道。 “咱们出现在鬼屋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在村子里面了,这村子的外围是有围墙的,虽然不高但确实有,我们也问了路过的几个村民,他们说是为了防止野猪和其他野兽袭击村舍建起来的。”方青青补充道。 幸福村坐落在大山深处,修建围墙防止野兽袭村确实有其必要性,安饶眉头紧锁,这个村落的吊诡之处在于,村庄建围墙是不合理的,但却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大院中间不能踩踏是不合理的,但也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而看似合理的男女平等观念的存在,在闭塞村落这个大环境前提下却没有一个有说服力的解释。 “对了,我和王爷爷在村子里转悠的时候,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方青青补充道,“村民们都狂热地喜爱女儿,对儿子却都很漠然。” 此话一出,令安饶感到意外的是,在座的其他玩家——除刀疤男和程林外——均十分赞同地点头起来。 “这或许也是一条线索,”安饶敲了敲桌子,“大家快吃饭吧,下午我想去神庙和祠堂看看。” 这时,新娘子的父母老郑和王姐端着酒杯踱着步子走过来,干惯了农活的粗大宽厚的手掌一下子按在安饶肩膀上,那原本就瘦削的直角肩在村长粗糙的大手下显得更加细瘦弱不禁风。 “各位贵客中午好啊!”郑村长中气十足地和大家打招呼道。 昨晚老郑和王姐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在红灯笼阴恻恻的微光中,老郑的面容并不真切,而现在在中午惨淡的日光,老郑僵硬的微笑表情和他浑厚爽朗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好像大家所处的是一幕有真人配音的木偶戏,僵硬呆滞的表情和肢体动作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非人违和感,让人寒毛直竖,柏川回头朝其他酒桌看去,发现过来吃饭喝酒村民的肢体动作和表情却都很正常。 一直低着头的程林在抬头看到老郑的那一刻就直接傻了,他睁大眼睛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老郑,也不知道是被老郑吓的还是怎么的。 “郑村长好。”安饶起身朝老郑端起盛满橙汁的酒杯。 “哎?怎么回事,你瞧不起我老郑?”郑村长十分不满意地抢走安饶手中的酒杯,直接倒掉里面的橙汁然后满上一杯白酒,“是男人就喝酒!” 柏川看着安饶表情空白地接过老郑递过来的一满杯白酒,抿了抿嘴,然后一口闷掉。 “咳咳咳!”漂亮青年原本苍白的脸色被辛辣的自酿白酒呛得泛了红。 “哎!这才像话嘛!”粗大的手掌僵硬地拍了拍安饶的肩,被白酒烧到腿软的安饶猝不及防,整个人都顺着往前踉跄了一步,还好柏川反应极快地一把抓住他,安饶这才勉强没有摔倒身前的饭桌里去。 “醉了?”柏川望着安饶,皮肤泛起的红色迅速向修长的脖颈上漫延,顺着侧颈优美的线条隐没在白色的衬衣领之下。 “不能拒绝工作人员。”安饶没有回答柏川的问题。 “老郑!你又欺负城里孩子!”一个高亢的女声由远及近,王姐手里抱着一摞花花绿绿的布料走了过来,一把推开郑村长,“去去去,不要再灌他们了,下午还有正事呢。” 这村子还真是女尊男卑啊。 “啊!”程林惊叫一声,瞪着王姐连连后退,“啪”地一下连人带椅子一齐摔倒地上。 王姐脸上原本机械向上弯起的嘴角一点一点下垂,直到变成难看的哭脸,高亢的声音阴沉下来:“怎么了?咱家这么喜庆的日子怎么还被吓着了?” 糟糕! 时以柔脑子快,一把冲过去亲亲热热地挽住王姐的胳膊:“您别生气,他不会喝酒,今天就听说要做正事,然后看到咱们村长手上的酒就吓坏了,他怕自己喝醉了误事嘛!” 听到这话,王姐的哭脸慢慢又重新恢复成笑脸,一脸嗔怪地扭头瞪了老郑一眼,然后走到桌前把手中那一摞五颜六色的布料放在一把空椅子上:“咱们村有一个习俗,嫁女儿的人家要请有福气的人帮忙缝一床百福被作嫁妆,把大家的祝福全都密密地缝进被子里,好让女婿知道新娘子娘家有人撑腰。” 王姐两只手臂亲亲热热地揽住方青青和时以柔:“我就想啊,你们都是我家姑娘最亲近的朋友,千里迢迢地从城里来咱们村参加囡囡的婚礼,缝百福被的最佳人选你们当仁不让!” npc开始发布任务了,大家全都紧紧盯着王姐不敢打断。 “这个百福被其实很简单的,本来是要请每位来缝百福被的贵客出一件衣服,用贵客们的衣服来缝被子,不过你们城里人的衣服贵,咱们就自己准备好了被料,各位贵客只需要把它们缝到一起成一床被子就好了!” 王姐一边说一边给大家发布料,何欣拿着发到手中的布料细细摩挲,手里的是一块长方形的布料,用不知哪来的旧布缝成,里面已经填充好了一些东西,何欣放到鼻端闻了闻,应该是上好的新鲜棉花,老郑夫妻是真的很重视女儿的婚礼啊!如果自己……如果不是那场车祸,自己和老高的孩子也应该出生了吧,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女儿的话,等女儿出嫁的时候,自己和老高也肯定会倾尽全力地为她细细张罗嫁妆,希望她以后能够永远幸福。 想想那个尚未成形就逝去的孩子和从此丧失站立资格的自己,何欣最感欣慰的事情就是自己没有看走眼,嫁了一个好人家,高志飞是个再理想不过的好老公,即便自己再也站不起来,即便他再也不可能拥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孩子,也依然对自己嘘寒问暖不离不弃。 对于一个选择步入婚姻的女人而言,这大概就是最大的运气和最好的归宿吧。 柏川看着手指都泛起淡粉色,行动已经开始变得迟钝的安饶,皱了皱眉:“你能缝吗?” “嗯?”安饶慢慢抬起头看向柏川,杏仁般偏圆的眼睛盛满水光,精致的鼻尖和瘦削的脸颊泛着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向来精明的安律师迷迷糊糊地问道,“缝什么?” 柏川的视线落在那双花瓣般娇艳漂亮的嘴唇上,许久,柏川拿过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递给安饶:“解解酒。” 第50章 山村喜事10 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 安饶一动不动地看着柏川,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就着柏川的手张嘴抿了口茶,因为醉酒而滚烫的嘴唇碰到柏川拿着茶杯的手指, 柔软而炽热。 柏川的手被烫得抖了抖,脑海中闪过一些温柔而缱绻的感觉,吉光片羽一般,仿佛很久很久之前, 自己也曾和某个人共同拥有过一些温馨柔软的回忆, 那些朦朦胧胧的回忆如不可凝视的精灵, 在自己脑海轻巧地跳跃划过, 而当自己真的想去追逐去抓住, 精灵们就立刻消失不见, 只在漆黑的暗夜中留下稍纵即逝如流星般的亮光。 下午不能去神庙了,柏川看着呆呆地低头看手里的花布料的安饶,心里叹了一下。 饭后,十个人凑在一起开始研究如何缝被子, 每个人手里的布料都各不相同, 有的是花花绿绿的大花布, 有的则是素净的软棉布, 放在一起显得特别热闹, 欢天喜地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嫁人, 我真的特别希望她能幸福, ”方青青抚摸着手里的布料,“我爸妈感情就不好,我爸很少回家,每次就算回到家里,三个人也从来能好好坐下来吃完一顿热乎饭, 我爸妈说着说着就能吵起来,最后总是我爸摔门而去,我妈在家歇斯底里地哭,而我就只能去收拾残局。” 方青青一边说一边按照布料花色比划着安排每块布料在百福被的位置:“即便这只是一个游戏,但我仍然希望她能够觅得良人,成一双佳偶,一生一世一辈子都被人温柔对待。” 最后,在方青青的精心安排下,整床百福被显得又喜庆又热闹。完全没有了之前旧布条的杂乱无章。 “真漂亮!”方青青满意地望着面前精致漂亮的百福被样式,“希望这个姐姐在后也能像这床百福被一样,充满爱和呵护,让原本破旧的布条也能焕发新生。” 第55章 接下来就是要开始缝了。在座的玩家除了何欣和时以柔会针线活外,其他人明显都是新手,只能靠两位女士从穿针引线开始教起。 柏川瞟了一眼垂眼呆呆看着膝头的布料的安饶,然后直接从他的手中拿走针线。 “嗯?”安饶的视线随着被拿走的针线缓慢地挪到柏川身上,他不解地看着柏川,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抢自己的东西。 “你太慢了,会拖累大家的速度。”柏川冷声道,手里刚抢过来的针线还带着安饶的体温,让柏川的指尖也沾染上了温度。 “哦。”安饶乖乖地垂下脑袋,似乎是觉得自己被人否认是一件让他感到十分沮丧的事情。 柏川曾经在欢乐餐厅见到有人醉酒,事实上,在欢乐餐厅买醉的人非常非常地多,因为游戏的可怖,因为失去亲朋好友的伤痛,因为对进入游戏的惧怕,心理脆弱的玩家需要酒精来麻痹自己,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的解脱也是好的。那些浑身酒臭的玩家,要么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要么坐在地上放声嚎哭,要么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甚至自残自伤。 从来没有人向安饶这样,喝醉了也不哭不闹甚至不睡觉,整个人失去了平时的聪明冷静,变成任人摆布地乖巧,柏川望着身旁这人低垂的毛绒脑袋,莫名其妙有些生气,怎么可以这么乖,喝醉了为什么就一点防备都没有了? 针线狠狠扎进布料里,使劲拉扯着将两块原本就毫无关系的布料恶狠狠地凑到一块,然后银针又从布料中倏地穿出,银光果断地划破惨淡的日光又狠厉地钻进布料里。 “你好凶。”安饶呆呆地看了半天,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评价道。 “一边呆着不要说话。”柏川的声音更冷了,冰渣般又冷又硬又锋利。 “柏,柏川哥,你这样把我老大的那一份工作做完了,他算不算没有听从工作人员的指令啊……”苏鸣看着柏川和眼前的两块布有着深仇大恨的表情,战战兢兢地问道,很明显,柏哥正在不爽,而不爽的原因,大概率是因为自家老大加重了他的工作量,好可怕啊…… “不会,”柏川冷声道,手中的针线依然凶狠地没停,“工作人员说了这是集体祝福和集体工作,只要大家一起完成了就可以。” 听闻此话,刀疤男首先就把手里的针线扔给坐在旁边的程林,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你给我缝完。” 程林则一声不吭机械地接过针线,从他们回来到现在,程林就一直向丢了魂一样,王姐出现的时候他甚至不顾惊扰npc而失态,待任务发布之后,他直接就变成了一截只会机械行事的木头,不言不语,埋头做事,几次都险些被针扎破手指。 “小伙子,你这样欺负人小心之后没人帮你啊!”王全民拿着针颤颤巍巍地缝着被子,语重心长地劝阻,“林医生是人家的室友主动揽活,你怎么还把自己的活硬往外扔呢咳咳咳!” “闭嘴!”刀疤男狠狠地瞪了王全民一眼。 柏川已经缝完了安饶的那一份,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王全民手中的布料,然后开始缝制自己的那一块。 “我想喝水,”安饶迷迷瞪瞪地站起身,然后朝自己之前放茶杯的地方走去,却没有看到自己之前放在院中小桌上的杯子,安饶一个人站在小桌前茫然无措,“我的水杯不见了。” “怎么了?”已经完成工作了的时以柔走过来。 “我放在这里的杯子不见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安饶不满地嘟囔着,下午只有他们十个玩家在院子里缝百福被,npc们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记得自己明明把杯子放在院子里的小矮桌上的,可现在杯子不见了!而且是所有人的杯子都不见了。 时以柔也觉得奇怪,之前为了下午喝水方便,大家集中把水杯放在一张小桌子上,现在桌上居然什么都没有了?! 东西都去哪了?时以柔到处去找,只留下一个还处于醉酒状态自理能力-99的安饶在桌边罚站。 安饶的视线迟缓地挪动着,郑宅院子围墙上的一点亮光吸引住了他的目光,走近眯着眼睛端详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一小片绿色的玻璃渣,应该是当初修建围墙的时候,混进混凝土里的碎啤酒瓶渣,安饶眯着眼睛盯着那片小小的绿色玻璃片,在惨淡的日光下,那片玻璃上映照出数个身影,仿佛整个院落都挤满了人。 安饶凑到那块小玻璃片面前,鬼迷心窍一般伸手想去摸一摸那片玻璃,突然身后爆发出一片小小的欢呼声。 “林医生?”何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推着轮椅走到他身后,“百福被已经缝好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我们也好交差。” 刹那间,绿玻璃片上的人影全都消失不见,那只是一片在日光下反映着院落景致的普通玻璃渣而已,安饶揉了揉眼睛,确实什么都没有,是自己酒醉出现的幻觉?可能吧。 “林医生?”何欣仰起头,皱着眉问道,“你没事吧?” 安饶转过身,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坐在轮椅里的短发女人,她十分安静,明明处于无法行走的弱势地位,可眼神中却没有半分畏惧,她的衣着干净,无法动弹的腿上盖着薄毯,脚上穿着一双干净的棉拖鞋,看得出来高志飞把她照顾得十分好。 “没事,走吧,我们去看看。”安饶强打起精神,推着何欣的轮椅慢慢往回走,指尖紧紧掐进手心,尖锐的痛楚绷紧他被酒精麻痹的神经,不能让任何其他玩家发现自己喝酒后的反应。 安静地坐在轮椅中的何欣却在不住地盘算,这个林医生喝了那么满一杯酒,不可能一点事也没有,但是席间却又看他和旁边坐着的那个叫柏川的黑衣男人有说有笑,除了眼尾鼻尖被酒的辛辣逼得有些发红之外,居然真的没醉? “林医生似乎不太坦诚啊。”何欣叹道。 思维依然迟缓的安饶:“?” “你们201在郑宅中的发现还没有和大家说。”何欣笑了笑。 “哦,”安饶恍然,“晚饭时说。”说着,他已经把何欣推回到高志飞身边,在放开轮椅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擦掉自己沾在轮椅扶手上的血。 晚饭时,安饶清了清嗓子:“感谢各位宽容,我还没有说我们这一组今天在郑家的发现,抱歉,我们——” 话还没开始说,柏川便按住安饶紧紧蜷握满是血迹的手:“我来吧。 “郑宅一楼住的是郑家人,和其他人的发现可以互相印证的是,老郑是幸福村的村长,他还有一个儿子,我们下午见到了那孩子,和在学校发现有区别的是,那孩子是个傻子根本不可能读书。 “还有,村民议论村长女儿大婚后要修族谱,意味着可以通过族谱找到新娘的真实姓名,我们需要去一趟祠堂。” “可是祠堂在村外,李婶说我们不能离开村子的,”方青青急道,“是真的在围墙之外的路的尽头,有点儿远的。” 鬼屋游玩规则第五条,请全程听从工作人员指令,既然之前李婶说不能出村子,那祠堂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抵达的远方,不能去村外就是不能去村外,哪怕祠堂里村子只有一米那也是村外。 大家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沉默了下来。 “大家今天下午辛苦了!”王姐高亢的声音蓦地响起,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刀疤男的身后,把身旁的程林惊得简直差点儿又跳了起来。 王姐没有在意程林的失态,视线很快就落在放在空椅子里的百福被上,惊喜道:“啊!这被子太精致太好看了!” 王姐一双手机械而又标准地捧着那床薄薄的被子,顶着一张木偶般露出八颗雪白牙齿的标准笑脸,睁着圆圆的眼睛瞪着大家,用充满感情的声音不断地表达对大家的感谢,睁圆的眼睛和露齿笑容的不协调,僵硬的表情和充满感情的声音的不匹配,让人不寒而栗。 仿佛就是一瞬间,天色便暗了下来,山里开始刮起夜风,雾也蔓延了上来。驼背的老仆迈着蹒跚的脚步,一盏一盏地点燃院中的红灯笼。偶尔可以看到那位负责看管村长小儿子郑多余的青年厨子阿俊穿梭于酒桌之间上菜,而郑多余却仿佛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见着。 老郑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有灌醉安饶的kpi,趁王姐拿着百福被走开的空档,又逼着安饶喝了一杯酒。红色的幢幢鬼影之间,醉眼朦胧的安饶仿佛看到院中百鬼夜行,一地喜庆的红纸全都变成了纸钱,二楼的闺房木门大敞,身披红嫁衣的新娘盖着红盖头看不到容颜,可她却远远地向安饶伸出手,猩红而尖利的指甲仿佛要把他的心也剜走。 “大家,注意,幻觉。”安饶用自己最后的理智叮嘱大家,“晚安。” 事实证明,晚安这个词不是说给柏川听的。 第51章 山村喜事11 入夜, 郑家宅院在宾客散尽后便关了院门。柏川把安饶独自放在201并锁上门后便和大家一起去了205房间。 院门关上的那一瞬,npc们就再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山中秋夜雾重, 那一团团红色朦胧的灯笼光,把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片诡异的红光之中,夜风将灯笼吹得摇摇晃晃,影子们也就跟着飘飘荡荡, 宛如无数鬼影幽魂在游荡。 第56章 “我先说说我的感受, 我觉得整个村子都很不正常, 这是一个深处大山腹地的村落, 但是他们太喜爱女儿了, ”高志飞首先开口, “这个村子几乎没有任何现代化的痕迹,按照一般习俗推断,村民应该非常重男轻女才对,退一万步来讲, 即便不重男轻女, 也应该是男女平等, 但是今天我和何欣走在村中, 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村民对女儿都十分宠溺, 对儿子又普遍漠视, 这种诡异的态度可能是个突破口。” “我同意, ”时以柔接过高志飞的话继续道,“下午林医生说他水杯不见了,我去帮他找水杯,发现郑家女儿有自己的书房儿子却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整个宅子的装修虽然是中式风格, 但是粉色窗帘布,精致的盆栽还有随处可见的小装饰品又都明显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郑家院子这么大,却一个男孩子爱玩的玩具都没看见,足球篮球哪怕是皮球都没见到一个。” “喜欢女儿还不好啊?”方青青瘪瘪嘴,“难得有这么重视嫁女儿的人家,做他们家的女儿肯定很幸福!如今要嫁作他人妇,也不知道夫家是不是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好男人,别像我妈那样,欢欢喜喜地嫁过去然后受一辈子委屈,我希望她幸福,哪怕她是鬼也希望她幸福!” “不,她没嫁人,她死了!快跑!我们要赶紧逃出去!”程林此刻却一反之前畏畏缩缩的样子,浑身发抖地站起来,“我们要死了,我们都要死的!这些都是假的!” “程林你把话说清楚啊!”苏鸣急了。 “这里是鬼屋!到处都是鬼啊!她要是幸福她就不会是鬼了!”程林吼道。 “废话。”苏鸣听了这波无效输出,直翻白眼。 “不可能的,我们不可能逃出去的,我们完了……啊!”程林还在神神叨叨地念叨,然后就被同房间的刀疤男一拳砸在后脑勺,整个人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妈的晦气!”刀疤男甩甩手,恶狠狠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安饶乖巧地闭着眼坐在床头,柏川临出门前让自己闭眼坐在床头休息,于是他就闭着眼乖乖坐着,一动不动,房间里洒满暖色的灯光,大山里的电太珍贵,每个房间的灯泡瓦数都很低。 还没有到熄灯的时间,安饶闭着眼,静静地感受那份熟悉的如影随形的窥视感。 “你到底是谁?”安饶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随着眼动而微微颤动,原本苍白的脸因为自酿酒霸道的酒劲儿泛出难得的血色。 “从我记事开始,你就在看着我,为什么要一直看我?” “我有什么值得你花那么长的时间一直看着的?”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房间中高高低低的国际象棋棋子在昏暗的灯光中静默不语,墙上小小的黑色瓷砖倒影出一张张扭曲的,属于安饶的灰白的脸,阴鸷冰冷地盯着坐在床头小憩的青年,白衣黑裤,清俊又脆弱。 今天大家分头在村中和郑宅里探了一遍,看似得到的信息很多,而这些信息就好比一地的杂乱拼图碎片,根本没有任何能有效拼凑起来的线索。 这是徒劳无功的一天。 “快熄灯了。”何欣看了看腕带说道。 “今晚还会死人吗?”苏鸣问。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即便现在不会死人,如果不赶紧找到游戏图章和出口的话,那谁也别想活过大婚那一天。 方青青正在卫生间里抓紧时间洗头发,昏暗的淋雨隔间里水汽弥漫,方青青在花洒下闭紧眼睛冲着头发上的泡沫,清水把用来进行干湿分区的磨砂玻璃打湿,填平了磨砂玻璃里的每一点凹凸缝隙,光滑如镜面的玻璃上,一个阴冷灰白的女孩披散着满头长发,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正在花洒下冲头发的方青青。 正在冲满头发泡沫的方青青恍惚之中看到玻璃上出现一个长发人影,还没待自己看清,水立刻蒙住了眼睛,方青青慌忙抹干脸上的水,却发现玻璃上什么都没有。 “咻。”方青青关掉花洒,磨砂玻璃上的水迹慢慢蒸发,恢复成什么倒影也映不出来的磨砂质地。 * “咔哒。”门开了,安饶缓缓地将头转向房门处,看见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男人走了进来,他长得极其英俊可气质却冷得让人想起雪山里的冰泉,没有他耳边的白羽毛半点温柔。 “你好。”安饶朝男人礼貌点头,然后十分正常地起身朝外走去。 “去哪?”那男人问道。 安饶没有回答,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问话,与站在门边的柏川擦肩而过然后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林医生?”柏川回头蹙眉望他,破天荒地叫了他的名字,可是那个青年仿佛被魇住,无知无觉地朝外走去。 柏川追了出去,一把拉住青年的胳膊:“跟我回去。” 谁知平时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林医生此刻却力大惊人,一把甩开柏川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柏川皱了皱眉,冲到青年身后一把将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不顾青年猛烈的挣扎,抱起就往房间里大步跨去,徒留拿着暖水壶站在开水房前目睹一切的王全民兀自在那里目瞪口呆。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难懂啊…… 青年被摔在床上,摁牢,却依然没醒,挣扎着就想起来。 脾气怎么这么犟,柏川眉头紧锁,用膝盖顶住他企图踢人的腿,钳住青年的手不准他挣扎。 接下来呢,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想起青年在第二次被老郑灌酒之前,抓紧时间和自己说过的话:“如果这次喝完酒后我有任何奇怪的举动,麻烦立刻抱住我,亲吻抚摸像情侣那样的做什么都可以,我会醒过来的。” 像情侣那样。 柏川想起自己在酒店里看到的很多场景,游乐园的恐怖和无序让玩家几近疯狂,他看到过很多次,在走廊的沙发上、密闭的电梯中、大敞的房间里、甚至阳台的椅子上,男男女女,纵情欢爱,痴缠交叠,忘乎所以。 那些画面从脑海中划过,柏川紧紧盯着那青年恍惚的脸,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在瘦削的脸颊上投下两扇茸茸的阴影,他完全没有要清醒过来的迹象。 劲瘦有力的手直接扣住身下漂亮青年的下巴,解开他的衬衣扣子,然后,吻下去。 不够。 吻得再重一点,青年花瓣般的嘴唇被吻得通红,有水渍从唇角溢出,因衬衣扣子被解开而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在酒精的作用下覆上了一层薄红,在昏暗的灯光下旖旎万分。 怎么还没醒。 * 方青青匆匆回到205,还没进屋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重过一声的咳嗽。 “王爷爷?”方青青立刻进门,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帮忙拍着王全民的背。 “咳咳咳!”王全民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我想,咳咳,喝水咳咳咳——” “好,”方青青立刻起身去拿水壶,“啊,没有水了,我去打水,您稍等!” 说着方青青拿着暖壶就出了门,还有五分钟,打水是足够的。 开水房就在卫生间旁边,一路小跑过去的方青青气喘吁吁地将暖壶放在水龙头下,然后拧开水龙头,却空荡荡地一滴水也没有出来。 “怎么不出水啊?”方青青皱眉凑近去查看,半干的头发滑下来挡住了视线,方青青拿手固定住头发就又没办法去摆弄坏了的水龙头,安静的院中,王全民的咳嗽声很重,方青青有些着急,虽然在险象环生的游戏中,其他玩家生死并不重要,但是人是真的会死的,方青青一想到王全民有可能会一口气上不来死在自己的房间里就浑身发麻。 老人沉重的咳嗽声仿佛在催促她快一点,手忙脚乱之际,方青青看到水箱上有支竹筷,于是顺手就立刻拿来当发簪把自己的头发盘起来。 在她看不到的脑后,那根长得像竹筷的发簪中卷着的一道黄符开始无声地升起一簇蓝色火焰,如同头发上的幽幽鬼火,黑色的咒语随着方青青拿着发簪的手,如藤蔓一般顺着手指向她的手臂乃至身体蔓延上去,不多会儿方青青的身体上便布满漆黑的刺青般的诡异符文。 恍惚之间,方青青看到失踪的魏蓉儿站在205号房间门口,微笑地朝自己招手:“青青,王爷爷已经好了,你快回来吧,要熄灯了。” “蓉儿姐?”方青青一脸惊喜地看向魏蓉儿,“太好了!你还活着!今天大家都在找你呢!” “是呢,我没事,今天只是出去找线索了,我找到了离开的线索,你快回来我和你说!”魏蓉儿笑意吟吟,身上的黑色西装套裙干净整洁,灯光之下却诡异地没有影子。 “就来!”方青青说着就朝魏蓉儿快步跑去。 就在这时,院中突然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熄灯了。 第52章 山村喜事12 房间中黑暗一片, 黑色瓷砖上无数张灰白色的安饶的脸全部都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还在床上挣扎的安饶,仿佛实验者正在冷眼观察被注射了药物的小白鼠。 第57章 很显然,他的意念十分坚定强大, 认定了一件事情就非要去做成不可。 柏川的亲吻不奏效,他皱眉看着依然挣扎着想起来出门的青年,明白过来老郑今天的灌酒并非随机行为,这个npc知道青年喝醉后的表现, 知道他会变得乖巧听话, 于是首先灌醉, 然后在精神上对他施予诱惑, 他一定会去照做, 昨晚的笔记本只是一个小小的测试而已。 照做的下场一定是死。 柏川眉心越皱越深, 熄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强制睡着,自己睡着前这人还没醒的话,后面就没法控制了。 柏川不动声色地磨了磨后槽牙, 那只骨节均匀修长的手伸进青年的白衬衣, 学着他看到过的那些人, 有些情/色地在他肌肤上轻抚揉捏, 削薄的嘴唇贴上青年漂亮如天鹅的脖颈, 瞬间, 身下的青年的皮肤爆出一层战栗, 寒毛直竖,身体僵硬。 他醒了。 “谢谢。”安饶低喘着,疲惫地低声道谢,被高度酒精灼烧过的嗓音嘶哑得厉害。 房间在黑暗中陷入沉默,许久, 柏川冰冷的声音响起:“睡吧。” 深陷的床垫随之回弹,柏川回到自己的床上,房间旋即再次陷入沉默。 * 漆黑一片的院落里,站在紧闭的205房间门口的魏蓉儿却周身泛着光芒,面带和煦的微笑,仿佛从天而降的天使,让本就因为熄灯而惊惧不已的方青青忍不住就被她吸引。 方青青一口气跑到她身边,“魏——”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说完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仿佛虚空之中有一个黑洞,要将她撕碎吞噬。 事实上,她确实正在被撕碎,方青青感觉自己身上包括血液以内的所有液体都在被抽出,骨骼咯吱作响然后“咔嚓咔嚓”地断裂,她全身痉挛地跪倒在地,刚洗干净的乌黑长发沾满被抽出的鲜血,眼球因为受不了如此强大的压强而凸出眼眶,方青青痛苦万分地张嘴呼救,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发生任何声音。 泛着微光的魏蓉儿微笑地看着眼前如地狱般的场景,她的身后是山中漆黑的夜,一个个死状恐怖的鬼影,慢慢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李婶、老仆、阿俊、郭大爷、曹姨……全都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紧紧盯着眼前痛苦万分的方青青。 “叮叮当——叮叮当——” “嘻嘻嘻——哈哈哈——”一阵环佩珠宝碰撞发出的细碎玉石音伴随着孩童天真无邪的笑声出现在走廊里,鬼影们倏然不见,魏蓉儿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一双艳红色绣着牡丹的绣花鞋不紧不慢地踩在木质地板上,漆黑的走廊深处突兀地出现一个新娘的身影,她身着大红色的嫁衣,霞帔垂下的珠宝随着脚步叮当作响,凤冠之下是一张黑紫肿胀的脸,五官已经被挤得变了形,没有眼白的眼睛被涨大的瞳仁挤满,仿佛一具在水里泡胀的浮尸,浮尸新娘牵着一个小小的同样黑紫肿胀的婴孩,那孩童天真无邪,蹦蹦跳跳地跟随着新娘朝这边走来。 浮尸新娘走到魏蓉儿不远处站定,然后抬起衣袖,一只布满尸斑青紫肿胀的手伸出漆黑锋利的长甲朝她指了指,身边的婴孩便嘻嘻哈哈地飞快朝魏蓉儿的脸扑上去。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之后,魏蓉儿捂着脸消失不见,只留下已经被硬生生卷成一卷的方青青,正在被吸进原本放在魏蓉儿脚边的陶罐。 痛,实在是太痛了,方青青无法发出声音,就连眼泪也被瞬间吸走,她亲耳听到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一寸一寸地被折断,血肉汩汩抽离,近在咫尺的205房门紧紧关闭,自己要死了,以超越人类疼痛极限的痛苦方式,方青青在极致的疼痛中清醒过来,刚才的魏蓉儿是个陷阱,而自己居然被她蛊住了,她的笑容明明充满恶意,每一个表情都在说着:“你也有今天,来尝尝我曾受过的苦吧!” 突然,那股要命的吸力消失,她凸起的眼球倒映出一张黑紫肿胀狰狞恐怖的脸,玉石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她看到头戴凤冠,身着霞帔的鬼新娘朝她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你那么喜欢我,当我的伴娘好不好?” 二楼新娘闺房的房门重新关紧,郑家大宅再次归于平静。雾气渐浓,沾染着整个宅院仿佛进入回南天一般,墙壁上地板上全都布满湿漉漉的水汽。 潮湿的走廊地板上蓦地出现好几行大大小小不同的脚印,无声地向前进发,然后隐没入不同的房间前。 205房间里的奥特曼微微睁眼,万分惋惜地看着方青青空荡荡的床。 203房间里的光头强和熊大熊二看着陷入熟睡的高志飞夫妇若有所思。 202房间里的老鼠jerry和猫咪tom愤恨地望着呼呼大睡的苏鸣。 201房间里的棋子木雕的头全都无声地转向床上那个戴着白羽毛黑耳钉的男人。 程林睡得极为不安稳,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絮语,告诉他拿起床头柜上的那支笔,出去的线索就在笔里,拿起来,拿起来就可以出去。 程林的五官痛苦地扭曲成一团,这里实在是太可怕了,是他怎么也无法摆脱的噩梦和阴影,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那支粉色的圆珠笔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程林的手已经颤颤巍巍地扬起,可是在触及到的前一秒,他猛地收回手,不行,这一定是她的笔,我绝对不能和她再扯上任何关系! * “嘭嘭嘭!” “嘭嘭嘭!” 天蒙蒙亮,晨雾还没来得及散去,201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急促大声的敲门声惊醒了柏川和安饶,也同样惊醒了其他几个房间的人。 经过昨天早晨魏蓉儿失踪的事情,早晨再次响起的敲门声只能意味着又出事了。 柏川很快就起身去开门,门外是神情焦急的王全民。 “李医生,小柏,你们快去看看吧,小方她也失踪了!”王全民双手颤抖得甚至都拿不稳拐杖。 “别急,我们去看看。”柏川眼疾手快地抓住下一秒就要晕倒的王全民的手,扶着他往205房间走去,走在后面的安饶讶异地挑了挑眉,真是从未见过这座冰山体恤人,还如此敬老地扶着人家走。 事关生死,其他几个房间的人也像昨日那样全都围过来,神情同样凝重地跟在柏川和王全民的身后一齐向205号房走去。 走到205房间处,柏川在门口站定,仔细观察起来。方青青的床是靠里的那一张,被褥枕头整整齐齐一丝不乱,证明她根本没有在上面躺过,床头柜随意放着她之前用来扎头发的红色头绳,水杯里还有小半杯水没有喝完,似乎她只是临时出趟门而已。 “王大爷,昨天你们回房间后看到方青青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安饶一边检视着房间一边问道,两个人默契地一个负责检查方青青的东西,另一个就负责检查房间。 “没有啊……小方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啊……”王全民百思不得其解。 “王大爷,你们房间的水壶去哪了?”安饶眼睛盯着床头柜上空出来的地方,原本放着两个杯子和暖壶的托盘里如今只剩下一个空杯子,孤零零地在托盘中。 “哦,暖壶啊,”王全民眼珠转了转,右手虚虚握拳咳了咳,“昨晚我突然犯了咳嗽病,喘得厉害,小方回来就想给我倒水缓一缓,可是暖壶里一滴水都没有了,她就去给我打水……” 说到这里,王全民突然恍然大悟:“对了!她出门打水的时候离熄灯还有好几分钟,但是她就没有回来了!她一定是因为没有在熄灯前赶回房间破坏了规则死了!” “天呐,”王全民一脸痛苦,布满皱纹的眼眶淌出眼泪,捶胸顿足地悔恨道,“是我害死了小方啊,多么好的孩子,是我,都是我的错啊!” 时以柔和苏鸣听着不忍,虽然游戏中向来都是生死有命,但一个老人家在自己面前悔痛交加还是让人听着揪心。 “这是什么?”柏川向来冷淡的声音在大家脚下响起,他拉开床帘,指着床底说道。 大家凑过来,然后全都倒吸一口冷气,房间中一时安静得可怕,方青青的床底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双大红色的绣花鞋,精心绣制的牡丹在鞋面上娇艳欲滴,大红色绸缎在晨光中显示出华丽的光泽。 “这!”王全民震惊地看着床底,“小方她到底招了什么东西啊!” “她招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柏川的声音很平静,却让人莫名想到北极冰川上的风,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颤颤巍巍一脸悔恨的老人家,柏川的身高和冰冷的气质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但是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第53章 山村喜事13 男人, 气得一口气闷在胸腔,又开始咳嗽起来,“咳咳咳!我一个老头子, 腿脚还不便,我对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 王全民咳得满面通红,紧紧捏着拐杖的布满老年斑的手青筋暴起:“年轻人,你不要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就在这胡说八道蛊惑人心!” 第58章 “呵, 是么?”安饶冷笑一声, “那请问王老, 昨晚方青青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 你去卫生间旁边的开水房干什么? “不要告诉我, 你是过去打开水, 发现水没开又回去,然后等方青青洗完你犯病再让方青青去接水吧?” “就是这样!”王全民气得拄着拐杖使劲跺地。 “那还真是辛苦您老了,端着个空暖壶跑来跑去的,就不能把暖壶放那?就不能等水开?或者敲我们201的门找我们借点儿水?”安饶抱着臂, 好笑似的看着眼前的跳梁小丑, “我们王老平时行动那么不便, 宁愿空跑一趟也不愿意多等几秒多走几步, 真勤快啊!” “你!”王全民睚眦欲裂, 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柏川按住还准备乘胜追击的安饶, 冷声道:“刚才你来201的时候, 你的手是湿冷的。” “那又如何?!我晨起去方便,自然要洗手!”王全民的心绪已经被安饶打乱,一旦开始防御就直接落入了柏川的圈套。 “所以你发现自己的同屋之人彻夜未归,晨起来找其他人求救的时候还有心情半途去撒个尿?”安饶饶有兴致地看着已然方寸大乱的王全民,“王老心态可真稳!” 其他玩家也从这怪异的对话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你的手微湿, 我扶你走过开水房的时候,你的步伐明显加快,步伐变快表示你内心深处十分逃避开水房,你为什么会逃避开水房?”柏川低头看着眼前的老者,他根本就没有他向大家展示出来的那么老弱。 “我没有!”王全民怒吼,这一吼让全屋的人都沉默了,王全民的声音中气十足,哪有一点平日里虚弱咳嗽声音疲惫的样子。 “从进入游戏起,我就开始注意你,”柏川毫不留情地揭露,“你的脚印两边完全一致,你根本不需要拄拐,昨日缝制百福被,你缝得快且整齐,完全没有老人手脚关节僵硬的迹象,我知道游乐园中有人会易容术,擅长把自己化妆成老人家,好让其他人忽视他们的存在,以便于蒙混着通关或者在关键时刻给其他人迎头痛击,我想你就是其中之一。” 此言一出,大家全都睁大了眼睛盯着站在205房间中间的王全民,深秋的山中清晨已经有些微寒了,而王全民此时却额头满布细密的汗珠。 “昨晚安饶醉酒出门,我去把他带回来时看见你站在开水房门口,那个时候正是方青青的洗漱时间,你的手上拿着你们房间特有的奥特曼图案枕套,”柏川面无表情地陈述。 “让我来猜一下,”安饶扶了扶眼镜,脸上是他惯有的和煦微笑,“你在房中发现了死亡规则,我想这个死亡规则和你在魏蓉儿房间中发现的是一样的,所以只有你知道,这个死亡规则到底是出现在方青青那边还是你这边呢,我倾向于出现在你这边,然后你想了个嫁祸方青青的办法,你知道她会去洗头发于是藏起了她的发绳,把这个死亡规则隔着枕套拿着放到开水房处再弄坏水龙头,然后装咳嗽让方青青去给你打开水,因为时间紧迫,她找不到发绳固定头发就落入了你精心布置的陷阱,不得不触发死亡规则。 “我猜,帮助你成功害死方青青的,是一根发簪吧。”安饶看着王全民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觉得自己猜对了。 “微湿的手,是因为你处理了方青青死亡留下的痕迹,这种痕迹必然很小,你只需要用手就能抹杀,或许,”柏川顿了顿,“就是和魏蓉儿房间里留下的黑色颗粒一样的东西。” 晨雾开始慢慢散去,稀薄的天光如同一支瓦数不足的白炽灯,慢吞吞地照亮郑家的宅院,死一般的寂静中,只听见“哐当”一声,王全民把他的拐杖扔到了地上。 “哼,”王全民冷笑一声,用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浑厚中年男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你有证据吗?再说了,方青青那么喜欢那个鬼新娘,我成全她让她去陪鬼新娘,这是在帮她实现愿望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年轻人天天都在说人人平等,可在这座吃人的游乐园中从来都没有什么人人平等!你们年轻人体力好跑得快,那合该我们这些老人就该去死?我用脑子自保怎么了?我想活下去有什么错?!”王全民越说越激愤。 “你太不要脸了吧!”苏鸣气结。 “你想活下去没有错,但你杀死同样想活下去的无辜之人就是你的错了,而且,”安饶冷笑一声,微微摇头,惨白的晨光在他的镜片上一闪而过,“知道为什么魏蓉儿会被选中吗,婚礼讲究的是一个成双成对,你要是愿意帮方青青活下来或许还有机会,如今方青青死了,你猜独留在房间里的人还能不能活下来?” 王全民脸色骤然变色,可还不待他开口,安饶便大手一挥;“走吧,饿了,去吃早饭吧。” 当他们走到一楼大院中独属于他们的那张餐桌前,大家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围绕着餐桌的只有九把椅子和九套餐具,郑宅里的npc们仿佛什么都知道,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雪白的馒头,奶白的豆浆,浅黄的小米粥,红彤彤的辣萝卜,金黄的油条和咖啡色的茶叶蛋,各式各样的喷香早餐堆满了整张餐桌,可方青青死亡的阴影以及王保全的话,让大家毫无食欲。 “今天已经是我们来的第三天了,”安饶怕烫似的小口喝了几口豆浆,抓起一只大馒头说道,“也已经死了两名队友,我想大家最好还是坦诚一点,互相交流一下自己的想法,要不然,”安饶玩味儿地看着一眼脸色惨白的王全民,“谁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呢?” 安饶停了下来,戴着眼镜的眼睛鹰似的逐一扫过在座的玩家:“那么,我先说说我的推测吧。 “我有一个学法律的朋友,他曾经和我说过一个法律上的概念,也是大家在现实生活中经常会做的一件事情,叫签合同。在签合同之前,一方向另一方展示自己的商品,明确说明商品的性质价格和功能,这个叫要约,另一方看到后同意这一方的所有条件叫承诺,经过要约和承诺后,合同就成立了。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我们去超市买东西,陈列出来的具体商品算要约,你拿起特定的商品去付账叫承诺,自此你和超市之间的买卖合同就算成立生效了。” “你说这有屁用。”刀疤男瞪了安饶一眼。 “有用的,”青年骨节匀称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眼镜片后面藏着的眼睛闪着精光,就连气质也变得冷肃,“通过魏蓉儿和方青青的死,我有理由相信鬼屋里的boss不能直接杀人,而是通过抛出代表着死亡要约的物品来实现杀人目的,一旦玩家拿起这个物品就代表着承诺,至此,不可撤销的死亡契约达成,玩家死亡。” “鬼新娘的死亡要约是随机的,”柏川补充道,“就好比商品架上陈列的商品,她没有特定的死亡目标,完全看谁捡起了代表要约的物品。” “也就是说我们要避免去拿任何奇怪的东西?”何欣坐在轮椅里,腿上依旧盖着一床小毯子。 “对的,”安饶点头,偏头望向时以柔眉心的那个刺眼的红点,“但这一定不是唯一的死亡规则,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方青青床下出现了新娘的新鞋但是魏蓉儿的房间里却没有找到任何和新娘有关的东西,所以我建议我们还是都说说自己的所见所闻,大家集思广益一下,毕竟我们不能总是被动等死对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发言的人。这是到鬼屋的第三个白天,过去的两个黑夜里平均一晚死一人,算算概率,没有人觉得自己活不下来——只要别人死得足够快,所以线索宝贵,多说出来一点自己的安危就少了一分保障,谁也不是傻子。 “那就从我开始,每个人说一遍自己昨晚的经历。”安饶的声音听不出来情绪,“我昨晚被村长灌醉了,醉酒中我感觉有东西在拿图章诱惑我,估计也是新娘的死亡要约,但是最后柏川把我弄醒了,然后就熄灯,很快就睡着了。” “我昨晚在救林医生。”柏川说的很简短。 “我什么也没感受到……”苏鸣摇摇头。 “我也是,很奇怪,甚至连梦都没做,睡得很好。”时以柔皱眉,自己眉心那诡异的红点,她本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了的。 “我们也没有遇到什么异常。”高志飞握着何欣的手,声音平静缓和。 “我很快就睡着了。”程林脸色惨白,用手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 “谁敢让老子一个人在房间,老子绝对先搞死这人。”刀疤男无差别地威胁在座的每一个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在这里对大家指手画脚,”王保全一改之前的虚弱谦卑,摆烂地靠在椅子背上,双手交叉安逸地放在肚子上,“你对找线索又做了什么贡献,救了谁的命?天天在这里颐指气和个屁!” 其他人没有说话,审视着眼前的青年,那青年一身白衣黑裤,长着一张漂亮精致的脸身体却病病歪歪的,与其说是一个以实力通关到现在的玩家还不如说是一个靠出卖色相苟到现在的绣花草包。 第59章 “你这个只会害人的老头子,你才——” “苏鸣!”小炮仗苏鸣的桌子还没拍完就被安饶一把按住,然后朝王全民耸耸肩,“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 安饶开始继续吃早餐,还不忘掰开一根油条递给柏川:“这个很香,你尝尝?” 虽然命在旦夕,安饶还是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鬼村中找到了别样的乐趣,那就是投喂柏川,安饶觉得柏川小时候一定是幼儿园里最招阿姨喜欢的那种孩子,给什么吃什么绝对不挑食,而且吃相好看,连吃个馒头都能吃出法餐的优雅迷人,安饶这几天在柏川身上享受到了百分百的投喂乐趣。 果然,安饶笑眯眯地看着柏川接过油条,修长漂亮的手指拿着金黄酥脆的油条,“咔嚓”一声,简直让人身心愉悦! 村中生活开始得早,吃完饭其实也才早晨七点多一点,安饶给苏鸣他们使了个眼色,四个人大喇喇地离席而去,直奔201。 第54章 山村喜事14 “很明显, 那对夫妻、还有那个叫程林的程序员以及王全民都没有说实话,”安饶坐在自己的“王后”床床沿说着,“我们也不必好人下去, 时间不多了,大家分分工,早点儿找到图章出去吧。” 安饶咳嗽了几声,继续道:“对比魏蓉儿和方青青, 有三个不同的地方, 魏蓉儿房间没有新娘的物品而方青青床下有绣花鞋, 方青青听到魏蓉儿死前哼歌证明她发现了什么有利于她的线索而方青青没有异常举动至少表面上没有, 魏蓉儿房间中有一块没有落灰的圆斑而方青青房间中没有, 这很奇怪。” “最奇怪的是我眉心的红点, 我没有拿过任何奇怪的物品却被点了红点,红点又代表什么呢?”时以柔毫不避讳自己身上的恐怖印记,“如果死亡规则是一样的,那么就不可能出现触发死亡规则后留下不同特征的情况。我经过了四个游乐项目, 都是通过同样的死亡规律推理出死亡规则过关的, 一项游戏只对应一个死亡规则在游乐园中才是合理的, 就好比过山车就是高速翻滚, 跳楼机就是高空坠落, 这个鬼屋凭什么设置几条死亡规则呢?” 是啊, 即便是之前有不同死亡规则的迷宫, 也是分属两套完全不同的系统,迷宫有迷宫的死亡规则,捉迷藏有捉迷藏的死亡规则,并不存在于同一个游戏之中,而海盗船虽然死亡规则不止一条, 但是主线规则却只有一条,其他的死亡规则则是明示的,比如“save food”,从来没有两个以上都需要推理寻找的死亡规则。柏川想了一会儿,突然怔住,然后抬头就对了上安饶看着自己的若有所思的眼睛。 除非…… “杀人的不止鬼新娘。”二人异口同声道。 “啊!就是说有有有两个boss?!”孩子就是孩子,刚还在饭桌上和人吹胡子瞪眼的,这时又秒怂。 “赶紧分工吧!”时以柔有些着急。 “我们现在只是推断拿鬼新娘的东西就是触发死亡规则,这个游戏最吊诡的是我们始终不知道新娘额名字和她的故事,村民重女轻男的行为和现实社会出入太大,我觉得当务之急是找到新娘的名字,挖掘出她的故事,整个鬼屋应该就能解谜了。” “同意。”其他人点头道。 “那么,我和苏鸣去看神庙以及在村里打听新娘和整个郑家的故事,柏川留在郑宅到处跑跑,尤其是要想办法找到上次遇到的小男孩,孩子的话最好套,以柔再去一趟学校,最好能想办法找到村志和幸福村的地图,咱们要想办法去一趟围墙外的祠堂。” “好。”时以柔和苏鸣点头。 “我和苏鸣换一下,我和你一起去神庙。”柏川打断,然后望着安饶不解的眼睛,“苏鸣是孩子,孩子更好套孩子的话。” 也是,柏川这个凶样,说不定一开口人家孩子就哭了。 正当大家准备起身开始行动时,安饶突然高声说道:“镜子,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整个郑宅没有一面镜子,哪有办婚礼的人家连面镜子都不给宾客准备的,要是我穿衣打扮出问题冲撞了主人家惹恼npc的话,那这责任算谁的?” 其他三人:“?” 安饶用下巴朝窗外点了点,大家立刻会意。 “嗷嗷,这就去找!” 窗外几道模糊的人影动了动,消失了。 * 如果不考虑这是个会吃人的鬼屋的话,其实这座小乡村的风景还是蛮不错的,远处山峰层峦叠翠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出岫的薄云如轻纱一般缠绕山腰,很是缥缈。村中小径弯弯绕绕,黑瓦民宅看着十分不祥,但放在浓绿葱郁的大山中又显得沉郁朴拙,相得益彰。 “这个地方其实挺漂亮的,”安饶望着惨淡的日光眯了眯眼,“如果可以选,我挺想在这里养老,坐在小竹椅上晒着太阳打着瞌睡,一天又一天。” “在这完全没有活人痕迹的地方养老?”柏川略带嘲讽,“在这个即便是白天也听不到一声鸟叫的地方?” “为什么你这么在意山里听不听得到鸟叫?”安饶眨了眨眼。 “是我敏感。”很明显柏川不打算展开这个话题,没有铺上沥青和水泥的乡村小径满是尘土,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下雨了,没走一会儿,二人的皮鞋上就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浮灰。 “前面有人。”柏川立刻警惕起来,拉住安饶说道。 “有人是好事啊!”安饶反倒兴奋地搓搓手,然后兴高采烈地朝柏川说的那个人快步赶过去,“大娘!您等等我啊!” 前面颤颤巍巍走着的正是吃饭坐在隔壁桌的一位大娘,每天带着她的大黄狗准时在饭点出现在郑家,比腕带上的时钟还准。 “哦……你们是城里来的小伙子啊?”大娘上下端详着安饶和柏川,“你们城里人就是生得俊儿,我有一个侄孙女——” “大娘,谢谢大娘!可是我喜欢男孩子啊!”安饶眨了眨眼。 柏川:…… “啊?”大娘明显受到了惊吓,声音都变了调。 “所以我这次来啊,不仅是来参加婚礼的,还是来拜神的呢,听说这里的神庙特别灵验,我就想着来拜拜,希望我爸妈能接受我喜欢男孩子这事儿呢!”安饶说到此处,竟是一派楚楚可怜。 “哦,你是听珍珠说的吧?”惊悚之余,大娘问道。 “是啊,是听郑珍珠说的呢!”安饶猛地点点头,终于知道鬼新娘的名字了! “那孩子啊……就是被她爸给宠的,”大娘颤颤巍巍,“我有一个侄孙子配她刚刚好,她偏要找个城里人,这下好了,嫁出去以后她爸妈得多久才能见一次闺女哦……” 说着,那大娘居然还动了情,撩起脖子上戴着的布围巾就开始擦眼泪。 “哎,大娘,您别这么说,说不定以后珍珠就会接她爸妈去城里享福呢?以后郑多余也去城里读书,多好啊!” “郑多余那傻子?”大娘刚还温柔动情的表情蓦地恶毒起来,“他这个讨债鬼也配取城里读书?呸!他最好哪天从楼上摔下来摔死才好!” 安饶:…… “多余不笨呢,就是开窍晚而已,男孩子都这样……” 安饶还没劝完,就看到大娘的脸越来越长,眼球向外突出,嘴巴越张越大,对着安饶吼道:“男孩也配读书?!男孩都是白眼狼!都该死,都该死!” 随着“都该死”这三个字的重复,大娘的最越张越大,大到足以一口将安饶一口吞掉。 “快跑!”柏川拉着安饶使劲跑了起来,那大娘开始在后面穷追不舍,长出利爪的手几次都擦着安饶的后背挠过,安饶甚至感到一股腥臭的湿气喷到他后颈上。 “呼……呼……为什么所有的鬼怪都喜欢追着我跑啊……”总算摆脱了大娘,安饶弯腰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地喘气,“这老太太也太容易生气了,我也没说什么啊!” “你说男孩好,这里不准说男孩好,”柏川目光沉沉,“你为什么说你喜欢男人?” “那个大娘很明显想给我介绍女朋友啊!我可不想,万一她真的看中我把我留在这个鬼屋里怎么办,斩草要除根,我性别男爱好男,大娘没法爱上我了。” 柏川难得地被逗笑了,抬头却又收起好不容易有的笑容:“我们到神庙了。” 安饶顺着柏川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座漆黑的神庙矗立在前方,庙宇的样子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圆柱形,看造型竟有些像井,神庙顶端是一只睁开的眼睛,黑金色的竖瞳不知是什么材质制作而成,就着惨淡的日光也散发出令人难以直视的耀眼光芒。 神庙朝南的方向开着一个圆弧形的拱门,惨淡的日光照不进昏暗的内里,站在外面朝里看仿佛在看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渊,怪异的建筑和昏暗的内里让这座神庙充满邪性,里面供奉的很难说能是一尊什么善神。 “这神庙和村里的黑房子一样,都是木质的。”安饶意外地用手轻轻叩了叩神庙的外墙,“就不怕信徒烧香火把自己窝给烧了吗?” 第60章 “我进去看看,没事再叫你。”柏川说。 “好。”安饶没和他客气,危险环境下最忌一齐赴险,很容易团灭。 安饶就站在神庙门口不远处柏川高大的身影被那一团浓稠的黑暗吞没,心里没来由地不安起来,神庙旁边有一棵树,看不出来品种,叶子已经落光,黑色的树干屈曲盘虬,扭曲挣扎着指向黯淡的天。 这一刻,安饶才深刻地理解了柏川说的没有一丝虫鸣鸟叫的难耐,四周一丝风也没有,他仿佛置身于一副静物画作之中,心脏塌陷,安饶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捏住了自己的脖颈,简直快要窒息了。 “林医生?”随着柏川声音的响起,柏川的身影很快出现在神庙的拱门下,顿时,原本如同静物画的周遭就这样倏然活了过来,如同沙漠突降甘霖,安饶被他从窒息的边缘拉回到人世间,憋闷骤然消失,他不由自主地大口喘息。 “里面有什么?”安饶嘶哑着嗓子问道。 “你怎么了?” “没事,”安饶装若无事清了清嗓子摆摆手,“有些渴了。” 柏川狐疑地看了安饶一眼,然后开始描述自己在里面看到的场景:“里面有一个神龛,神龛上的神像是一条蛇,黑鳞,张着嘴。” “听上去不太正常,”安饶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你还记得海盗船底的井口吗?” “记得。” “你还记得你在迷宫中结识的那个男人吗?他的手腕上也有条黑蛇。” “嗯,”柏川点点头,“那个男人在游戏中看上去游刃有余,似乎并不害怕自己触发死亡规则的后果。” “游戏外的玩家和游戏中的背景设置可能关联,甚至游戏之间也存在关联。”安饶神色凛然,看来这个游乐园不仅仅只是吃饭睡觉打豆豆那么简单了,虽然游乐园整体来说本身就是一个不正常的存在,但是游戏外和游戏内本就应该存在一个天然的屏障,就好比虚拟现实再真实也是假的一样,但是现在告诉大家,游戏里的怪物其实在现实中也存在?这就好比告诉大家电影里的异形其实是真的存在一样,是一件会直接导致认知崩塌的事情。 而不同游戏中出现同一个设置,这是想表达什么?这条蛇到底代表着什么? 一直疲于保命的安饶,站在如同死境般的大山前,望着眼前通体漆黑的神庙上散发着金光的蛇眼,突然意识到这座游乐园恐怕有着更深层的图谋,这个图谋或许可以解答自己的一直以来的疑问:这座游乐园到底是靠什么支撑运营的?它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进去看看。”安饶望着拱门里的一片漆黑,说。 “好,正好你可以看看我准备和你说的东西。” 甫一踏入阴暗的神庙中,安饶就闻到一种奇异的香气,其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腥气,等眼睛慢慢适应神庙的昏暗后,才发现有一只黑色巨蟒正正怼在自己的面前。 安饶站在神庙中央,看着眼前的黑色巨蟒,它大张的血盆大口狰狞地俯视来人,猩红的蛇信探出蛇口仿佛是想将靠近之人全都卷入腹中。而安饶,安饶感觉那蛇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吧嗒……吧嗒……”巨大的锋利毒牙上有液体滴落到地上。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有人过来用血饲喂过这尊神像。”柏川说道,“而且是人血。” “以血为祭,邪门至极,”安饶看着眼前硕大无朋的蛇头,“让远离尘世的乡村成为鬼屋,令邪祟出来作恶,少不了这尊吃人血的神像的功劳,咱们得找到饲喂它的人。” “看这血的凝固程度,应该是天未大亮的时候喂的。” 突然,安饶眼睛一亮:“我们进村的时候和一个npc搭了很久的话,那个npc的院子里晒了很多用来止血的草!” 第55章 山村喜事15 苏鸣在院子里忙活了好半天, 终于利用各种边角余料成功做出了一个球,虽然没有真的球那么好使,但也差不多能踢了。 “啪!”苏鸣“不小心”一脚把球踢到一楼某房间的门上, 震得木门抖了好几抖,磨砂玻璃窗后的小脑袋已经贴着玻璃看苏鸣在院子里踢了好久的球了,想必已经馋疯了。 苏鸣立即跑到房门后,心有余悸地摸摸门, 嘴里还念念有词:“没把门踢坏吧, 得试试能不能拉开才行啊, 千万别坏了啊!”边说着, 苏鸣一手抱着球一手试着拧了拧门锁, 只听见“咔哒”一声, 门居然真的开了。 里面站着一个看上去不太灵光的小男孩,约莫七八岁大的样子,绞着手不知所措地缩在墙根处,眼睛却亮晶晶地渴望地看着苏鸣手里的那个球。 苏鸣心中窃喜, 这应该就是老大嘴里说的那个被藏起来的小男孩了。 “小弟弟, 想踢球吗?”苏鸣抛了抛手里的球问道。 “嗯!”小男孩眼睛简直黏在了球上, 用力点点头。 “那出来吧, 哥哥教你踢球!” 孩子好哄, 没一会儿苏鸣就已经和郑多余嘻嘻哈哈称兄道弟了, 两个人在院子里开开心心地踢球, 让忙着找镜子的程林、王全民他们多少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苏鸣没空照顾他们的感受,哄好郑多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哥哥你住哪个房间呀?”踢球踢累了的俩人坐在院中墙角下休息,郑多余问道。 苏鸣犹豫了一会儿,毕竟不知道这个仿佛隐藏彩蛋一样的孩子是人是鬼,如果真的暴露自己的信息是否会招来杀身之祸。 见苏鸣没有回答, 那孩子也不在乎,摇头晃脑地举起小胖手指着二楼的房间说道:“这一间房里全是皮卡丘的图案,我好想也有一只真的皮卡丘啊!这一间里面全是奥特曼,我超爱迪迦所以房间里的吊灯是迪迦造型的哦!” 郑多余如数家珍地把所有房间里的内饰由来全都说了一遍,听得苏鸣越来越惊讶,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小傻子可以组织出来的语言! “哦对了,这一间最特别,”郑多余指着安饶他们住的201号房间,“这间房的装修全是国际象棋,我喜欢下国际象棋,我还得过奖呢!” 郑多余一脸骄傲。 一个智力有缺陷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下国际象棋? “哇,这么厉害啊!”苏鸣由衷地夸赞道,“可不可以教教哥哥呀?” “好啊,”郑多余说着就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在地上画起了棋盘,“国际象棋的棋盘有六十四个格子,每一方有十六个棋子,分别是一个国王,一个王后,两个车……” “你这个死小鬼怎么又出来了?!”和狮子吼般的声音一起出现的气急败坏的李婶,伸手就拧着郑多余的耳朵把他提起来,“给我滚回去!” 在看到李婶的那一刻,郑多余完全没有之前和苏鸣踢球聊天时的伶俐活泼,一声不吭地呆呆看着李婶。 “怎么了,还犟是吧?”李婶扬起手就要打。 “哎哎,李婶,是我不小心踢球撞到门把门撞开了,看着弟弟想玩就邀请他来一起玩的,您别生气!”苏鸣连忙拦下李婶,“我这就送他回去哈!” 说着,苏鸣就揽着郑多余往房间走,还偷偷把球塞给郑多余。 “这个球送给你,你可要藏好啊!”苏鸣小声说道。 “谢谢哥哥,”郑多余小声道谢,“哥哥我好怕啊……” “怕什么?” “李婶已经死了啊,我明明看见她死在201房间里的,她怎么又活了啊?”郑多余眨巴着眼睛,之前呆呆的样子不是伪装也不是痴呆,而是看到死人复活的害怕。 苏鸣心中一惊,强自压下心中的惊惧害怕,尽量保持镇静地问:“真的吗?” “嗯,”郑多余认真点点头,面色平静地一边掰着手指数着一边说,“都死了,做饭的啊俊哥,王伯,还有来我们家吃饭的人统统都死了。” “你……你是说他们以后会死还是……”苏鸣全身冰凉。 “他们已经都死了啊,”郑多余眨巴着眼睛望着苏鸣,孩童一脸纯真地说出了最为可怖的话,“二楼全是尸体呀,一楼的院子里也都是,堆得满满当当的,好多血好臭!” * 时以柔再次来到上次没机会探索完的小学门口,仔细观察才发现小学门口挂着上次没有注意到的对联:“要做翱翔的鹰而不是井底的蛙,要成矗立的树而不是攀附的花。”虽然粗糙,但是还挺适合给小孩子们打鸡血的。 此时正值上午上课,朗朗读书声中,时以柔和李校长漫步在校园之中,李校长是个中年女人,穿着朴素,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髻看上去十分干练。 “李校长,上次听您说咱们学校的图书馆特别厉害,藏书很多,我可以去参观一下吗?”时以柔把头发扎了起来,手里抱着着一个速写本和一支铅笔,看上去干练又有活力,让李校长十分欣赏。 “当然,图书馆可是我们学校的大亮点,村委会都会借我们的图书馆存放资料呢,你随我来。”说着,李校长便带着时以柔朝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第61章 乡村学校的图书馆很小,整个布局一览无余,时以柔很容易就找到了属于村委会放档案的那一块地方——在图书馆唯一的阅览室里最靠里的书架上,整整齐齐放着一排明显不属于孩童图书的蓝色硬质外壳文件夹。 时以柔手里的铅笔唰唰不停,速写本上很快就出现了一座乡村小学图书馆的速写图,很是漂亮。阅览室外有人叫了一声李校长,李校长没想打扰专心画画的时以柔,便悄声走了出去。 时以柔听到阅览室外出现讨论工作的声音,便立刻放下速写本,跑到那排蓝色文件夹前,一本本地抽出文件夹,飞快地翻阅起来,看着看着,时以柔的脸色慢慢变得十分微妙。 * “这个郭大爷就是用血饲奉蛇神的人,他家有和神庙中同样的奇怪香气。”安饶斩钉截铁道。 “嗯,”柏川同意,“但是暂时还不能去问他,不要打草惊蛇。” “不能说不能问,这样不太好办……”安饶眉心皱了起来。 二人又重新走在安饶刚进游戏时从郭家到老郑家的小径上,他们刚刚绕着郭大爷的院子走了一圈,院中的止血草已经被消耗掉了一小部分,这次他们绕到屋后,隔着小窗可以明显闻到屋内的那股和神庙中一模一样的异香。 “时间不早了,先回去听听大家今天上午的收获再说。”柏川很果断。 安饶无语,快步跟上前面这位大长腿的步伐。 回到郑宅的时候,苏鸣和时以柔已经在院中等他俩了,时以柔心情看上去不错,而苏鸣则是面无表情地白着一张脸两只眼睛都直了。 四个人这次去的是202房间,在经过卫生间的时候,安饶看到刀疤男正在威胁程林给张贴着报纸的墙上浇水,安饶和柏川、时以柔无声地对望了一下,看来,他们找到了镜子。 “我在学校找到了幸福村的介绍还有村子的地图,”时以柔拿出她的速写本打开示意大家看,“事实上这个村子的行政区划要远远大于围墙围出来的这一块地方,这个村因为坐落在大山深处,自古以来就非常闭塞,村子以前叫郑家寨,所以原住民都姓郑,后来因为饥荒战乱之类的天灾人祸,慢慢地就来了些外姓人定居于此,郑氏族人排外,就自行修葺的围墙将郑姓和外姓分开,虽然现在已经不再排外,但是这围墙却因为可以用来抵御山中野兽而保留了下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祠堂在围墙之外,其实并不是祠堂在村外,祠堂恰恰修建在村中风水最好的地方。” “有意思,看来这个村庄也并非什么世外桃源。”楼下开始响起布置桌椅餐具的声音,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你看到这个村的族谱了吗?”柏川问道。 时以柔摇摇头:“我把所有的文件夹都翻了一遍,没有看到族谱之类的东西。” “下午必须去一趟祠堂。”安饶决定。 “我今天上午和郑多余玩了一上午,有非常重要的发现!”苏鸣想到郑多余说的那些话,还没开口说话脸色就已经是惨白一片。 “二楼房间的装修其实都是按照郑多余的喜好来的,而且老大201房间的国际象棋装修风格也是因为郑多余很会下国际象棋。” “难怪,我说哪有女孩子会喜欢奥特曼的。”时以柔恍然大悟。 “这就很矛盾了,”安饶皱眉,“重女轻男的家庭把儿子送去读书而女儿始终没有入学记录,装修房子虽然在软装上都是女儿喜欢的粉色饰品但是室内硬装修却都选择的是儿子喜欢的样式。” “这里的人全都是嘴上说着爱女儿不爱儿子,但是身体却都很诚实。”时以柔对此嗤之以鼻。 “言行不一是个很重要的发现。”柏川若有所思。 “还有更可怕的!”苏鸣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说道,“郑多余说院子里的人,全都是死人!” “啊?!”时以柔和安饶瞪大眼睛,而柏川倒是没有觉得很意外。 “他有说都死在了哪里吗?”柏川问。 “到处都是,”苏鸣突然神经质地开始到处张望,“郑多余说每个房间还有一楼院子里都堆满了尸体!” “那尸体呢?”时以柔奇道,“那我们现在每天看到的接触到的是什么?” “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我们现在是在一层幻境之中,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还有一种可能是郑多余说的是假的,是npc对我们的迷惑。”柏川道。 “你倾向哪一种?”安饶直接问,柏川不是一个会随意假设的人。 “我倾向第一种,”柏川语调冰冷,“但是暂时还没有证据,只是觉得只有第一种假设才能解释我们现在的处境。” “什么处境?” “这些npc们言行不一的处境,以及山中村落里除了人声再无别的声音的奇怪状况。” 安饶细细咂摸柏川的话,开口:“我觉得柏川说的有道理,但是也不能完全否认郑多余作为一个npc故意说话误导我们的可能性,我来说说我和柏川在神庙和村里的发现吧。” 第56章 山村喜事16 今天的午饭吃得颇为沉默, 早餐上的不欢而散彻底撕破了之前玩家维系的表面的和平合作,显得饭桌上的各位都格外地各怀鬼胎。安饶倒是不在意其他玩家取得了什么线索,虽然不愿意承认,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生性不会随意相信别人的自己却总是没来由地信任柏川——即便他是那个自己最需要远离的人。 所以这一切真的都是幻境吗?餐桌上的饭菜正腾腾地冒着热气,徐徐的微风吹过,引得院子里不知道谁丢的一个塑料袋盘旋着飞向半空中, 几只大黄狗正悠悠闲闲地在每个餐桌下面转悠着找着食客不小心掉到地上的肉骨头, 旁边酒桌上的男人几杯啤酒下肚就吵吵嚷嚷地要划拳, 而胖胖的李婶则和沉默寡言的阿俊麻利地给每桌客人上菜……一切都这么地生机勃勃, 完全就是一副普通而又热闹的农家宴请场景。 “大家好啊!吃的还满意吗?”王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如木偶般僵硬的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如果这是幻境的话,为什么王姐和老郑的脸如此僵硬,为什么不能和其他人一样活灵活现呢? “谢谢王姐招待。”面对这个重要npc,大家不敢懈怠, 纷纷起身打招呼。 “今天下午有一件事情需要麻烦你们来帮忙呢, ”王姐开始发布任务了, “下午需要准备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四样干果到时候洒在新娘子的婚床上寓意早生贵子, 不过这四样干果有的好有的坏, 需要请人把最好最漂亮的干果挑选出来。” “好的, 那我们两个人负责一种干果您看成吗?”高志飞此次代替安饶, 急忙抢话问道。 “不用,”王姐僵硬如木雕地笑容下是爽朗大方的声音,她的脖子一格一格地摇动,眼珠骨碌碌地扫过眼前的九个玩家,“撒床的干果不多, 只需要一名贵客帮忙就可以!” 选谁?玩家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屏息凝神不敢乱动,生怕被王姐盯上。 王姐漆黑的眼珠最后落在时以柔的身上:“这位小姑娘一看就心思细腻,就麻烦你今天下午帮新娘子选干果吧!” 众人全都松了口气,徒留时以柔怔怔地呆在原地,她眉心的那颗红点耀眼得简直刺目。 安饶盯着已经开始准备转身走掉的王姐,脑子开始飞快思考,鬼屋游玩规则第五条要求玩家全程听从工作人员指令,指令必须听从,但没说不能改变。 给新娘子准备的干果要一等一的好,自然也要一等一的干净。 “以柔,张嘴吸气。”说着,安饶操起用来吃羊排的辣椒粉蘸料干碟就朝时以柔使劲吹去。 “啊——咳咳咳咳咳!”时以柔的眼睛鼻子嘴巴全都被瞬间吹起来的蘸料沾满,开始疯狂咳嗽起来,没一会儿整张脸就被鼻涕眼泪糊满,咳嗽咳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咳咳咳咳——!” 时以柔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成功引起王姐的注意,她万分嫌弃地看着涕泪狂流的时以柔,厌恶地“啧”了一声,然后把头转向王全民:“我看你也不太方便走路,那就请你来选干果吧。” 王全民顿时一脸惊恐,语无伦次道:“我不,我不是,我……” 王姐脸上僵硬的笑容瞬间消失,一张没有表情的木偶脸对着王全民,音调怪异地说道:“你什么?你不想?” 即便想不起来鬼屋游玩规则,玩家也从来都知道,要想在游戏中保命,第一要务就是不能忤逆npc的命令,王全民张了张嘴,什么借口都找不出来,只能怨毒地望着安饶。 安饶十分抱歉地拍着时以柔的背,然后递了杯清水给她洗眼睛和漱口:“抱歉,事急从权。” 时以柔咳嗽得说不出话,无力地抱了抱拳表示感谢。 接下来的饭吃得更加沉默了,餐桌上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生怕一说话就会招致什么不幸,或者泄露自己获得的什么线索。 安饶无意关心他人,甚至连苏鸣和时以柔都顾不上,只是一个人沉默地埋头吃着白米饭。 第62章 “下午出去吧?”饭毕,安饶突然开口问柏川。 “老大你们要去哪?我也去行吗?”苏鸣一点也不想待在这个可能堆满死人的院子里。 “不行。” “你和以柔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安饶和柏川再一次异口同声道。 虽然根据村志显示,围墙以外依然属于幸福村的范围,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个村子的范围到底是以行政区域划分为准还是以幸福村居民甚至是李婶的想法为准,万一真的是以围墙为准,那此行必然凶险,只是安饶没有想到,柏川会和自己一样在意苏鸣和时以柔的安危。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听其他村民说话,发现绝大多数村民都姓郑,外姓少得可怜,只有家里晒着止血草的郭大爷一个。”安饶说。 “嗯,我也注意到了,要么是真的外姓人少,要么是他们排外到没有邀请外姓人来吃饭。”柏川同意。 “李婶和王伯是郑村长的家里帮佣可以解释,那郭大爷呢?” “听他们说话的内容,郭大爷应该是他们村里的医生,而且他是血饲神像的人,地位当然和其他外姓村民不同的,”柏川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小心,围墙到了。” 这是安饶和柏川第一次走到幸福村的围墙边,黄土和石块夯成的围墙厚实高大如城墙,若说是为了防御山中野兽,那确实有些大材小用。 围墙边有好几个蹲在墙角晒太阳唠嗑的村民,嘀嘀咕咕不知道聊些什么,看到陌生人靠近就全都停了下来,全神贯注地盯着安饶和柏川二人。 安饶垫了垫脚,造型古朴的祠堂就在围墙外靠北的方向,描金的朱门紧闭,不知道里面又会藏着什么秘密。 “我们被盯上了。”柏川看着那几个村民低声说道,脚步却一步也没顿地朝围墙的一个缺口走去。 “你们是老郑家的贵客吗?”一直盯着他们的村民之一突然发话了。 “你们是想出围墙?”另一个村民问道。 柏川走得更快了。 “你们不准出围墙!”村民突然变多了起来,纷纷举起手如同丧尸一般朝他们蜂拥着扑过来。 “跑!”柏川一把抓住安饶的手腕,拉着他就朝围墙的缺口跑去。 柏川跑得很快,安饶吃力地跟着,呼啸的风声中,安饶听到耳边不断传来村民企图抓住他们的呼喝声,和柏川拳头落到人身上发出的沉闷的钝响。 远处围墙的缺口开始崩塌,石块纷纷滚落,那些村民们如同获得了什么指令,统一划一地站住脚,定定地看着二人朝如同山崩般的围墙边跑去。 安饶眼前闪现程林的身影,这人居然一直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不行,不能再往前了!”安饶大声吼道,一块石头裹挟着沙土砸在二人脚下,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 “不要停,相信我!”柏川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然坚定地朝围墙缺口狂奔。 “再靠近的话,我们会死的!”安饶无力挣脱柏川的手。 “相信我!”柏川难得地大声吼道。 “哗啦啦——”几块巨大的石块随着大量黄沙从围墙顶部滚落,坚硬锋利的石尖宛若刀尖。 “柏川!”安饶本能地想去抱住柏川的头,却反被柏川紧紧抱住,他整个人都被柏川包裹在怀里,耳边是柏川有力的心跳声,宽阔的胸膛有着和他气质不一样的温热。 飞沙走石的巨响和有规律的心跳声中,安饶听到柏川的声音:“不要怕。” 程林远远躲在一旁,看着这两个胆大心细的玩家被丧尸狂浪直接赶进猛烈崩塌的围墙之中,他已经没有办法了,只想着偷偷跟着这俩人获得一些离开的线索,却没曾想看到如此惊心动魄又骇人的一幕。 没救了,他拍了拍身上被溅到的尘土,走了。 巨响停歇,预想中被巨石砸到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安饶从柏川的怀中挣脱,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围墙之外。 围墙确实有崩塌过的痕迹,却不严重,安饶看向柏川,发现他俊美的脸上有细细的血痕,他确实被掉落的石头砸伤了。 “你疯了?!”安饶盯着柏川脸上的血痕吼道。 “都是幻觉,”柏川抖了抖衣服上的沙尘,“不过幻觉是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的,对现实的夸大而已。” “那你怎么可以百分百笃定?!”安饶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万一是真的呢?!” “村民的阻拦证明boss潜意识是不想让我们出围墙,否则我们出去就会因为触发死亡规则死掉根本不需要劳烦他们来阻拦。所以围墙是可以出去的,也就是说我们出去并不违反工作人员李婶说的规则,因此他们也不可能真的阻拦我们,那围墙垮塌也只能是迷惑人的障眼法罢了。”柏川依然很冷静,简直过于冷静了。 “可是你受伤了。”看到柏川的血滴到他颈侧那根漂亮的白羽毛上,安饶的心仿佛被钉子使劲扎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自己,宁愿受伤也要保护好自己。 从来没有。 “没事,快去祠堂,不知道那些村民会不会追过来。”柏川直接拔腿朝祠堂大步踏去。 安饶:…… 古朴陈旧的祠堂耸立在大道的尽头,屋檐之下的牌匾龙飞凤舞地写着“郑家祖祠”四个大字,祠堂两扇高耸的朱漆大门紧紧关闭,如同一头沉默但危险的蛰伏的兽。 第57章 山村喜事17 “不知道族谱被藏在哪里, ”安饶仰着头看着那个牌匾,“你说会不会就在牌匾后面呀?” “你说呢?”柏川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笑意。 “可是总觉得里面会很危险……”被嘲笑天真了安饶开始努力给自己挽尊。 “确实,但没办法, ”柏川望着那扇门说道,“不过死亡规则不会有那么多的。” “死亡规则都在郑家大宅里,这里应该没有,”安饶补充, “即使有, 也不会在白天出现。” “嗯, ”柏川点点头, 把手放在门上看着安饶叮嘱道, “万事小心。” “吱嘎——”沉重的朱漆大门被拉开, 黯淡的日光洒进室内,被惊扰的尘埃在惨淡的光线中飞舞。室内有一种香烛燃烧特有的陈腐香气,安饶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够看清室内的景象。 祠堂里很空旷, 四根粗大的盘龙房柱上系着金色绸缎制作的帷幔, 正对着大门的祠堂墙壁上架着至少十层以上的阶梯型架子, 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朱红色的牌位, 牌位架前的供桌上摆放着用来供奉祖先的食物, 和郑家正厅方桌上摆放的一样, 是苹果、桃子和香蕉三样水果。 “只有三种水果, 对于祖祠来说是不是有点儿太敷衍了?”安饶弯腰盯着自己面前摞成宝塔状的六个苹果说道,“这个苹果上为什么有血?” “吱嘎——砰!”木门重新被关上,祠堂内瞬间陷入昏暗,只有闪烁跳跃的烛光勉强照亮眼前的方寸之地。 “来了。”柏川和安饶背靠背站着,警惕地四下观望。 昏暗的烛光中只有灰尘在起舞, 空旷的祠堂里静得可怕。 “滴答。”一滴凉凉的液体滴到安饶的头顶,安饶顺手摸了一把,发现自己的手被染红了。 安饶猛地抬头,却发现祠堂高不见顶的上方居然密密麻麻挂满了尸体!白色的布条勒住尸体的脖颈,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祠堂的上方,男男女女全都头发披散,因为颈椎断裂而无力地向下垂着脑袋,张着嘴吊着紫胀的舌头,两眼涣散地看着地面上的二人。 祠堂木门关上带起的微风让尸体们随风轻摆,仿佛风中悬挂的无数失去铃铛的风铃。 安饶惊呆了。突然,死静的祠堂里响起微弱的布条断裂的声音。 “小心!”安饶一把推开柏川,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具尸体从高处掉落,“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刚才二人站立的地方,整个尸体顿时四分五裂,苍白的脸上写满忿恨,大睁着眼睛怨毒地看着闯进祠堂里的两个人。 “呼……这下我们知道为什么郑村长家的婚宴流水席上没有外姓人了。”柏川爬起来,看着从尸体衣服里掉落的一张卡片说道。 “嘭!”又有一具尸体掉了下来,血水溅到刚才那具尸体的手背上,立刻就让尸体惨白的手背黑了一片。 “快跑!他们有毒!”安饶抬头盯着天花板上挂着的尸体喊道。 天花板上的尸体们摇晃的幅度开始加大,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是在嘲笑祠堂里的两个自不量力的弱小人类。 “嘭!”又一具尸体掉了下来,幸亏柏川眼疾手快把安饶拉进怀里才躲过一劫。 “郑家人是真的排外。”柏川寒声道。 “这么多尸体,我们怎么可能躲得过去啊!”安饶喊道。 “嘭!”血水四溅,地板上的黑红色开始漫延。 “我们去牌位墙!”柏川大声说。 “幸福村那么排外不让外姓人进入,那么郑家祠堂肯定更是绝对禁止外姓人踏足,鬼新娘杀光外姓人,还拿外姓人尸体亵渎自家祖祠,鬼新娘一定非常憎恨郑家!”安饶一边躲避着从天而降的尸体,一边喊道。 第63章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和灵牌客气了,”柏川说着,一个转身便冲到那层层叠叠的牌位架旁,随手操起一个牌位就朝天上挂着的尸体扔去,“与其躲避不如把它们全都砸下来,注意脚下!” 朱红色的实木牌位砸中一具尸体的脑袋,尸体立刻身首分离,“嘭”地一下砸了下来,一只断手将将落到安饶脚边。 “好主意!”安饶喊道,“你会打台球吗?” “什么?”柏川皱了皱眉。 安饶没说话,飞身过去操起一个灵牌也朝一具悬尸砸去,他的角度找得十分巧妙,那尸被砸得往旁边一晃,居然连他一起顺带着扑簌簌砸下来三具尸体! 柏川难得地由衷夸赞:“厉害!” “必须的!”安饶扬了扬嘴角,站在已经掉空尸体的安全领域,手里拿着一叠灵牌,“我来砸尸体掩护你,你去找族谱!” 一时间,祠堂内尽是尸体掉落的沉重声音,祠堂中很快就充斥满了浓重的血腥气味,柏川则在安饶给他开辟出来的安全道路上一路前行。 一个专心找族谱,一个专心打尸体,不知不觉中,二人居然被掉落的尸体隔得越来越远。 突然安饶在昏暗的烛光中,无意间瞥见地上一只断手正就着满地的血水慢慢朝另一块碎肢游去,然后它们居然就这样不合常理地黏合了起来! 安饶:! 他立刻抬头朝远去看去,发现地上原本四处散落的尸块,正通过血水而随机地向附近的尸块游去,一地的血水此刻仿佛是某种强力的胶水,就是这么诡异且毫无逻辑地将各种各样的尸块拼合在了起来,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调皮孩子,正在异想天开地拼着积木一样。 然后,一大团七拼八凑而成的尸块就这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躯体上黏着三个脑袋,仅有的一只胳膊上却像树枝一样长满了手,两条扭曲的腿上正正反反黏满了脚,正沉重而茫然地朝柏川走去。 “柏川蹲下!”安饶朝远处的柏川喊了一声,便向那团尸块使劲抡出去一个灵牌。 “嗙!”尸块沉重地倒在地上,三个脑袋一齐发出悲鸣般的哀嚎。 这仿佛是某种信号,祠堂中的尸块纷纷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分别朝安饶和柏川走去,很快,二人就被奇形怪状的尸块分隔离得更远了。 “柏川,抱歉我没法帮你掩护了,虽然我不认识你,但很荣幸和你并肩作战过。”安饶手里的灵牌只剩两个,死死盯着逐渐向自己靠拢成包围之势的恐怖尸块,安饶觉得自己这把够呛了。 “少废话!”突然一股劲风袭来,一团明艳的金色就这么霸道且蛮横地扫倒安饶前方几个形容可怖的尸块,还没等安饶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挂在帷幔上的柏川一脚踹开安饶面前最后一个尸块,一把拦腰把安饶捞起来,俩人顺着帷幔旋转的方向荡到一根房柱上。 “他们是碎尸拼起来的,蹦不了,我们在半空中的话,他们就没有办法了,抱紧我,把腿缠在我身上!”话毕,柏川使劲蹬了一脚柱子,俩人拽进帷幔借着力道,掠过无数双向他们伸出的浮肿腐烂的手,朝祠堂大门荡了过去。 “呲啦——”帷幔不堪重负开始撕裂,糟糕了! 在帷幔彻底断裂开的前一秒,柏川朝那扇朱漆大门伸出脚,就着帷幔撕裂的惯性,一脚把大门给踹开来。 “扑通扑通!”二人直接从门内飞了出来。 “咳咳咳!”安饶被震得肺都要碎掉了,想直起身却动弹不得,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落地也被柏川护得好好的,两个人被金色的绸缎帷幔紧紧裹在其中,在昏暗的黄色帷幔中被迫鼻尖相碰耳鬓厮磨。 安饶:…… 柏川只是晕了一瞬就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吃力地伸出手使劲拉扯着帷幔:“我拿到族谱了,咱们赶紧出去,这样太危险了。” 奈何帷幔裹得太紧布料又太厚实,怎么也无法撕破。 “我来!”安饶迅速调出腕带里的黄金匕首,锋利的匕首瞬间割破帷幔,但就在重新见到天光的那一刻,一只惨白浮肿的手就朝安饶的脖子抓来。说时迟那时快,柏川直接抢过安饶手中的匕首插进那尸块粘在胸前的脑袋上。 “噗嗤——”尸块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重新零零碎碎地在地上颓然散成好几块。 “看来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了……”安饶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喃喃自语。 柏川没get到这个梗,只是飞快地爬起来,重新跑回祠堂,瞟了眼还在试图向外走的各种尸块就迅速把那扇被踹开的大门关好,然后在沉重的拍门声中回头朝安饶喊:“过来帮我抵住门!” 门内的撞击声一声高过一声,震得安饶感觉全身的内脏都要碎掉,直到柏川搬来数个大石墩把门堵得严严实实才算完。 “呼……”安饶看着祠堂心有余悸,“我们把祠堂搞成这样,村民不会追杀我们吧……” “不会,鬼新娘既然那么讨厌郑家,搞坏祠堂只会让她开心不会让她生气的。” “对了,族谱,你是怎找到的?”安饶和柏川没有着急回郑家,而是走进祠堂附近茂密小树林里,看着柏川从衣服里面掏出一张被叠得极其整齐的泛黄纸张和一个线装小本子。 “你把灵牌撞得乱七八糟的时候,我在最上面的那一块灵牌后面发现的,”柏川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张纸,“放在太祖身后乞求保佑全族的意思。” 一张大纸被展开,展示着郑家宗族树由最初的一对郑氏夫妇到开枝散叶后熙熙攘攘的郑氏后人,蔚为壮观。 “郑村长正在壮年,直接找倒数第二三排的名字就行。”安饶的手指直接滑到族谱的最下面。 “郑大富……王雪莉……找到了!”安饶指着族谱正中间最下方倒数第二排一对夫妻名字,“二人育有一子一女,看年龄看姓氏,一定是这二人了!” “一女郑宝弟,一子郑珍宝,”两个子女的名字在柏川冷淡的声音下,显得更加阴冷,“没有郑多余,也没有郑珍珠,这场盛大的婚礼恐怕只是鬼新娘的幻想。” “我同意你最初的想法,这一切都是鬼新娘郑宝弟的幻想,她讨厌弟弟,所以弟弟郑珍宝在这里变成了人人讨厌的傻子郑多余,而不受重视的她则成了掌上明珠郑珍珠。”安饶凝视着纸上的两个名字,一个残酷的真相就此揭开了一角。 “可是既然是幻想,那为什么还让我们能够找到真相的蛛丝马迹?”安饶不懂。 “因为她是鬼不是神,她只可以制造幻象而不能改变世界,幻象的基础她无法改变,就好像她无法凭空改变真实的围墙和村子的范围,也无法改变已经存在的族谱,”柏川琥珀色的浅淡眼眸此时显得更加冰冷,“她甚至改变不了她自家的房屋样貌。” “可是她改变了所有人的观念,明明是个重男轻女的闭塞乡村,却被她改造成了一个男女平等甚至是宠爱女儿的开明社会。”安饶皱眉。 “因为人都被她杀了,”柏川的声音很冷,“操纵死人对鬼而言没有难度,你忘记之前那个想给你介绍女朋友的老妪了?” “确实,她的愤怒几乎都要喷出来了,”安饶点头,“既然我们是在鬼新娘制造的幻境里的话,那真正的郑宅又在哪呢?” 第58章 山村喜事18 柏川和安饶刚回到郑宅, 就看到时以柔神情古怪地朝二人走来,而此刻的院落也一扫前两日的空荡无人,李婶、阿俊甚至佝偻着背的王伯和好几个前来帮忙的村民正在热火朝天地忙活着置办婚礼用品, 高志飞、何欣夫妻俩也穿梭其中帮着忙。 王全民缩在大院角落里一脸晦气地挑选着干果。程林则不见踪影,或许还在村子里寻找线索吧。刀疤男双手插兜地靠在院墙边,目光阴沉地盯着院子里的每一位玩家。安然现在明白刀疤男的意图了,游乐项目并不要求玩家必须通过自己的智慧或者体力来通关, 通关条件其实很简单, 只要盖了图章找到出口就可以。 图章一旦出现就不会消失, 只要前人栽了树, 他就可以乘凉, 所以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那个最有可能栽树的人。 “林医生, 你们是刚回来吗?”时以柔问道。 “嗯。我们有重要的发现要和你们说,先到201房间吧。”安然扫了一眼正阴沉沉地盯着自己的刀疤男,低声对时以柔说道。 “我确认一下,”沈以柔的表情似乎十分不解, “你们是刚回来对吧?但是郑多余说他看见你刚刚从高志飞和何欣的203房间里出来。” “怎么可能, 郑多余呢?”安然四处瞧了瞧, 没有看到小男孩的身影。 “不见了, ”时以柔摇摇头, “他跑过来向我和苏鸣告状说看到一个白衣黑裤的叔叔在坐轮椅的阿姨房间偷东西, 我想着白衣黑裤的人应该说的就是你, 于是赶过去看,可是在203房间没有看到你的踪迹,再回头也没有看到郑多余了。” 奇怪。 第64章 安饶看向柏川,却看到柏川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203房间,于是招呼大家:“先去201, 一起讨论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生活在鬼新娘制造出来的幻境里,真实的鬼屋并不是这里?”时以柔难以置信道,“而且鬼新娘才是被嫌恶的那一个,这一场盛大的婚礼都是她的想象?” “对。” “那她为什么要杀我们啊?”苏鸣很是绝望。 “她总有她的理由,现在更需要弄清楚的是,为什么郑多余说在高志飞的房间里看到了不可能看到的林医生。”柏川说。 “是的,我和柏川一下午都在郑家祖祠里,完全不可能分身回来的,除非有人假扮我,”安饶对此也有些困惑,“可是为什么要假扮我呢?没有道理啊。” “我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鬼屋游玩规则第四条规定,”柏川突然说道,“鬼屋中没有婴孩和欢笑,但是郑宅每天吃饭的时候都是欢声笑语的。” “意思就是这里根本不是鬼屋?!”苏鸣震惊了,“已经死了两个玩家了,然后这里其实根本不是鬼屋?!” “我想是的,”柏川沉重地点点头,“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没有进入到真正的鬼屋中,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鬼新娘的陷阱里。” “婴孩,可是我们也没有看到婴孩啊。”苏鸣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也可能只是我们没有遇到罢了,还有很多谜题没有解开,比如魏蓉儿是怎么死的我们还没查清楚,那个圆印到底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说不定魏蓉儿和方青青就看到了婴孩。”柏川无情地戳破了苏鸣那一点点缥缈的希冀。 大家沉默了下来。 自从玩家们表明不合作的态度后,饭桌上几乎就是死寂一片,玩家宁愿故步自封地守着自己获得的线索也不愿意拿出去交换其他玩家的信息,谁也不能确信对方会不会拿虚假的信息来把自己当做试探死亡规则的试验品,与其相信别人还不如就靠自己。 但是很明显,四人队伍的力量要远远大于其他玩家,所以安饶四人在饭桌上几乎获得了其他玩家的一致仇视。 “我吃好了,各位慢用。”安饶擦了擦嘴,再将纸巾叠得整整齐齐放好,便率先起身离席,柏川、苏鸣还有时以柔紧随其后也离开了。 王全民望着安饶的餐盘,这个青年吃得很少,但吃得很干净,他用过的餐具被摆放得干净整齐,仿佛根本没有用过,他有一种预感,这个青年已经获得了其他人所不知的关键信息。 要不要拿那个线索去换?他会告诉自己真东西吗?王全民想着心思喝着汤,一不小留神就被热汤呛着了喉咙。 “咳咳咳咳!”王全民被呛得使劲咳了起来,咳到弯下了腰,以至于没有看到李婶投过来的一抹嫌弃的眼神。 今天去祖祠走一遭,安饶和柏川都被弄得满头满脸的灰,柏川在卫生间洗了很久的澡,总算把身上的泥土都冲刷干净。感谢刀疤男的执行力,公共卫生间里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生活必需品——镜子。 柏川拿着牙刷站在镜子前,事实上,镜中的脸他并不熟悉,头发、五官、浅淡的瞳孔、黑色的耳钉还有羽毛,他统统都没有印象,镜子中的脸无疑是好看的,好看到甚至在欢乐广场的酒店里也有无数男女来搭讪,可是为什么自己就一点记忆都没有呢? 安静的卫生间里只有牙刷刷牙的声音,劣质的牙膏摩擦产生的泡沫大而粗糙,柏川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牙膏泡沫越来越多,猝不及防地一团白色牙膏泡沫涌了出来,滴到下巴上。 柏川盯着镜子,伸出手指慢慢擦掉下巴上的泡沫,对着镜子轻蔑地笑了笑。 “老柏,我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柏川刚一进门,安饶就举着手中的那本小册子朝柏川扬了扬,兴奋地说道。 “嘘,不要说了,”柏川一把按下那个小册子,将手指贴近安饶的嘴唇,“睡觉吧。” 安饶:? 213房间中,何欣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洗漱完进屋的丈夫高志飞:“今天一天辛苦你了,赶紧喝口水吧。” “唉,没想到他们村的嫁妆准备还挺复杂的,”高志飞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但还是很值得的。” “是啊,那些玩家不知道,找npc套话其实是最管用的,这一下午的活没白干!” “我今天听说了,他们幸福村嫁女儿需要十名伴郎伴娘,那意思就是我们十一个玩家就是用来给新娘当伴娘和伴郎的,很明显方青青和魏蓉儿已经被新娘选成伴娘去陪她了。” “我想也是,我看新娘选伴郎伴娘的标准就是诚心希望她幸福的人,这和现实世界上的婚礼是一样的,那接下来我们只需要表现得不那么配合不那么诚心的话,新娘可能就会因为嫌弃我们而不选我们了!” “嗯!是这个理儿!”高志飞一拍大腿,“我老婆真聪明!”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早点休息吧,你稍等一下,我去铺床。”高志飞放下水杯,十分熟练地走到床边开始整理枕头和被子。 在把自己床上的被子铺开的那一瞬间,一抹刺眼的红色撞进高志飞的眼睛,一块绣着鸳鸯图案的大红色丝绸手帕,正静静地躺在床的正中央,高志飞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几乎是下一秒,高志飞拿起何欣放在床尾的薄外套卷起那条手帕,然后把衣服连同手帕一起披在何欣身上:“天气有点凉,你先把衣服穿着,免得着凉。” “谢谢!”何欣眷恋地望了一眼给自己穿衣的体贴入微的丈夫。 高志飞低头冷冷地看了一眼正聚精会神翻看腕带的妻子,转身回去继续整理床铺,经过刚才的小插曲,高志飞长了一个心眼,在他固定的个人习惯性的睡前手扫枕头底之前,他小心谨慎地在手上套上了自己的外套。 很快,高志飞的脸色骤然变冷,他小心翼翼地拿开枕头,发现一个小小的粉色笔记本赫然躺在自己枕头的正下方!高志飞想起之前那个戴黑色耳钉的高个子男人说的话,不要触碰鬼新娘的个人物件,鬼新娘大概率是通过东西来引诱玩家上钩杀人的。 “何欣,”高志飞直起身,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的爱妻,“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何欣回头看向高志飞指的床头。 “什么东西?”高志飞冷笑道,“只有你知道我因为小时候枕头下面出现过老鼠,所以睡前一定要扫一遍枕头底的习惯,现在我的枕头底下有一个鬼新娘的笔记本,你说怎么回事?!” “我怎么可能知道!”何欣脸色变了,“我又没有碰过你的床!” “你没碰过?那你觉得是谁干的?”高志飞的五官因为气愤而变得扭曲狰狞,“好你个何欣,老子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你,你出车祸了没法生了我也没怪你,你居然想让我死?!” “我没有!”何欣尖叫道,双手扶着轮椅轮子不住往后退,“我为什么要陷害你,我害你我有什么好处!” “不是你?”高志飞眼神阴寒得简直可以凝聚出杀人的刀,一步步逼近,“那你后退什么?心虚了?” “锵。”轮椅退无可退,撞到了房间墙壁上,何欣惊恐地看着平日文质彬彬对自己嘘寒问暖的丈夫突然就变了一个人,如同青面獠牙的鬼一样,朝自己伸出索命的手。 “姓何的,老子忍你很久了!书店是你出钱开的所以老子一句话都插不上嘴,车祸以后你他妈在床上就像具尸体,老子活得哪里像个男人?!要不是你在这个鬼地方还有点用,老子早他妈送你去见你的死鬼爹妈了!你还想害老子?!” “嗬——嗬——”何欣被高志飞掐住脖子说不出话,泪水在脸上流得乱七八糟,在生死时刻,她才真正看清楚眼前这个同床共枕将近十年的男人。 高志飞一把将轮椅拽到床头,拉着何欣的手就往那个粉色笔记本上凑,他的手背青筋暴起,和何欣挣扎着往回缩但被捏得通红的手形成强烈对比。 “你给我把它拿起来!拿起来!”高志飞嘶吼。 “我不,我不要!呜呜……高志飞你放开我!”何欣哭着求饶,整个人因为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而狼狈地被高志飞拽到了地上。 虽然死命抵抗,但毕竟比不上一个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何欣的手被高志飞死死按在了那个粉色笔记本上,当何欣的手指触碰到笔记本里夹着的只露出了一个角的黄色符纸的时候,一串浓黑诡异的符咒如流水般倾泻而出,顺着何欣的手指,密密麻麻地向上攀伸。 “啊!这是什么!救命!”何欣吓得开始尖叫,使劲拍打着胳膊上如同蚂蚁一般密密匝匝的黑色符咒。 高志飞也被眼前骇人的一幕吓得跌坐到地上。 “救救我,”何欣突然停下手,头直接转了一百八十度,用她已经被黑色符咒覆盖了的脸定定地看着跌坐在自己身后的丈夫,“你为什么不救我,娶我的时候不是说好要同生共死的吗?” 第65章 “不!不不不!”高志飞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不是发誓要对我一辈子好的吗?为什么要抛弃我?!”何欣整个人都诡异地冷静了下来,黑色符咒在她全身上下流淌着,如同无数支训练有序的蚂蚁军队,突然,她原本绵软无力的腿突然动了,然后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仿佛一个刚学走路的小孩,蹒跚地朝高志飞的方向伸出手走过去。 “啊!你不要过来!”高志飞吓得失了禁,打开门冲了出去,外面静悄悄的,其他人全都陷入深沉的梦境之中,无人开门。 而身后的何欣,将将走到门口,就被203房间门口走廊上的黑陶罐牵制住了行动。陶罐底部贴着的黄纸发出微微的光,原本在何欣身上流淌的黑色符文开始下陷,撕裂她的皮肤,粉碎她的骨骼,吸干她的血水,一个好好的人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团看不出形状和质地的东西,然后被陶罐吃干抹净。 “咣当。”陶罐的盖子被盖上。 在前面听到声响的高志飞以为何欣追来,连忙回头企图求何欣饶过自己,却发现走廊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甚至刚才跑出门时绊了自己一下的奇怪陶罐也不知所踪。她一定是死了!和前面两个女人一样死得干干净净!高志飞心里松了口气,回过头来却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第59章 山村喜事19 高志飞的眼前出现一双精致好看的红色绣花鞋尖, 然后是红色绣花裙……高志飞僵在原地不敢抬头。 “嘻嘻嘻……”一个青紫色浑身肿胀的婴孩突然出现在他的脚边,咧开满是尖牙的嘴笑嘻嘻地说,“叔叔, 你抛弃了你的妻子,你不是好人哦!” 高志飞浑身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一颗一颗地往外掉,原来人到了极度恐惧的时候是不会跑的, 高志飞眼睁睁地看着那小鬼抱住自己的腿, 仰起它青紫肿胀的脸, 用它黑黢黢不见眼白的黑瞳仁死死盯着自己, 天真无邪地说:“但是我好喜欢你, 你当我爸爸好不好?” * 一声惨叫之后, 鬼新娘、鬼婴还有高志飞全都消失不见,空空的走廊上只留下了一个红艳艳的绣花手帕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何欣”姿态优雅地从203房间走了出来,慢悠悠地走到手帕跟前,然后拾起手帕爱惜地拍了拍灰尘, 满意地回屋了。 安饶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被强制开机的大脑迷迷瞪瞪, 看着对面床上的柏川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想起来要去开门。 门打开, 面前站着的却是王全民, 安饶意外地挑了挑眉, 然后看到了他眉心中间的红点。 “如何?”安饶抱着臂, 好整似暇地看着眼前有些气急败坏的王全民,这老狐狸沉不住气了。 “我愿意交换我的线索,”王全民一扫之前的嚣张顽固,“只要你们可以保我不死。” “哎?王老,话可不能乱说, 我和这鬼屋又没有关系,我怎么可能保你死不死的,”安饶不紧不慢地撇清关系,“但是线索嘛,好说,只要你肯说你知道的一切就行。” “铛铛铛——”楼下的锣鼓声打断了二人的交易。 “二楼的贵客们!快下来吃早餐啦!今天是咱们村的特色美食,一定要吃刚出锅的咯!” 安饶朝楼下看去,只见胖胖的李婶正拿着一面锣敲得起劲,看这架势,是要求大家立刻马上下去品鉴美食了,安饶朝王全民遗憾地耸了耸肩,故意装作没有看到王全民急于抓住他的手,转身便回屋去叫室友柏川起床。 早餐是刚刚蒸好的糯米糍粑,蘸着香甜可口的黑芝麻白糖碎裹着刚炸出锅的油条,确实是耽搁一分,滋味便减少一分,只不过大家都没有品尝美食的心情,不仅仅是因为王全民眉心中央那颗刺目的红点,还因为平时那对相亲相爱的夫妻也没有下来吃早餐。 “我去看看他们吧。”时以柔看着王全民眉心的红点,又想起自己眉心的红点,实在是不想在王全民面前多呆一秒,说着就草草吃完早餐,往楼上跑去。 “我陪你去。”安饶也放下手里的早餐,看了一圈沉默且冷漠的其他人说道,而在离开的时候却看到柏川正在认认真真地吃沾满黑芝麻糖的糍粑,心就在那一刹那也成了新鲜出炉的柔软糍粑,就这样软软黏黏地塌陷下去了一大块,安饶不由自主地笑了,轻声叮嘱柏川,“吃了甜糍粑要喝热豆浆,不要喝凉水。” 全场唯一未成年人苏鸣:…… 安饶和时以柔赶到203门口的时候,看到何欣正在房间里对着一张空荡荡的床默默流泪,而床上那条红手帕像一滩鲜血一样刺激着人的眼球。 “何欣姐,发生什么了?”时以柔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些呆愣。 轮椅上的何欣回头朝门口的两个人看去,那个平时看上去知性冷静的短发女人此时则哭得眼鼻通红梨花落泪,见者心碎。 “高志飞……呜……我早晨起来发现他不见了,床上只留下这一方红手帕……”说到这里,何欣不忍再继续说下去,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在游戏中失去最爱的人一件让人崩溃的事情,时以柔感同身受地弯下腰,揽住何欣的瘦削的肩膀轻声安慰着这个命苦的女人。 安饶则开始研究起那张床来。这里出现了和方青青死亡现场一样的新娘的物品,安饶想起来自己在房间中看过的那个小本子,便立刻皱起了眉,高志飞是新娘杀的没错了。 但是如何解释那个圆形的印迹呢?安饶趴到地上一寸一寸地检查203房间地面上的灰尘分布,却失望地什么收获也没有,却在爬起来的那一瞬间,安饶整个人顿了顿。 何欣还在哭,时以柔还在一旁尽心尽力地安慰她。 “你先在房间里休息一下吧,我一会儿送早餐给你,”安饶对何欣说道,“我想,你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和大家一起讨论。” 何欣没有反对,甚至抹着眼泪点了点头,感谢安饶的好意。 “为什么不让她和大家亲口说一说她丈夫死的情形?”时以柔皱着眉问道,如果你觉得让她来描述昨晚的所见所闻是伤口撒盐太过残忍的话,我觉得这种仁慈在游戏中完全没有意义。 “不是,”安然摇摇头,“这人不是何欣。” “啊?”这回轮到时以柔惊讶万分了。 “刚才趴在地上看灰尘的时候,我注意到何欣穿的鞋子,从最开始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她穿的就是拖鞋,因为拖鞋方便穿脱,但是刚才她脚上穿着的是一双崭新的球鞋。” “球鞋怎么了?”时以柔一脸迷茫。 “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你下肢瘫痪,早晨起来发现自己的丈夫死了,你能把自己倒腾进轮椅里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你却还能给自己穿上球鞋,你觉得可能吗?” “有道理。”时以柔恍然大悟,“那真的何欣呢?” “大概率和前面的几位以及她的老公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照这样说的话,刚才在我们面前哭的又是谁?” “不知道,”安然的脸色非常差,“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重新回到一楼大院里的餐桌前,安饶首先就宣布了高志飞的死讯,至于何欣,安饶只是说她情绪不太稳定,想在房间里一个人静一静。 “三个晚上死三个人,我劝大家还是共享一下自己掌握的信息比较好。”安饶扫了一眼硕果仅存的三个玩家,还真是凑巧,狡猾顽固的王全民,凶狠社会的刀疤男还有胆小谨慎的程林,这三个最难打交道的反而都活得好好的。 “呵,”刀疤男冷笑一声,“你手握那么多线索,还在乎我们找到的这一点苍蝇肉?” “话不能这么说,”安饶悠然地坐在桌前,放在桌上的手有节奏地轻轻敲着,又变回了谈判桌上游刃有余的安律师,“这是个解谜游戏,我拥有再多拼图块,如果就差你们手上的一两块的话,也拼不出来完成的谜底,我可以共享我掌握的线索,前提是你们必须说实话,否则……”安饶人畜无害地笑了笑,“毕竟我掌握了那么多线索,自然也就知道真相是什么,甄别真假对我而言很简单。” “哦对了,”安饶敲了敲桌子补充道,“一晚死一个,还有三天时间,我的人现在全都好好的,你们考虑一下。” 三个男人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如果他们的人始终安然无恙是这个漂亮青年一直保护的结果,那么还剩三天,还剩三人,这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数学题。 “我说,”王全民首先沉不住气了,毕竟此刻就在他眉心的红点仿佛是一把架在脖子上催命的铡刀,“我承认,我在魏蓉儿的房间里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果然,安饶眯了眯眼。 “我在那个圆形痕迹旁边的陶罐里发现了一个发卡,一只珍珠发卡。”王全民不自觉地翻眼瞟了一眼那个大家再也没能打开过的206房间。 “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情?” “因为……第一天晚上方青青去洗漱的时候,李婶看她长发不方便曾经借给她一只发卡,一只镶珍珠的发卡,和在魏蓉儿房间里发现的一模一样,我那时候看到方青青头上的发卡就觉得奇怪,李婶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用这么少女的东西的,这很有可能是鬼新娘的东西,而后来在魏蓉儿的房间发现了同样的发卡,而魏蓉儿死了,我知道死亡规则一定就是不能碰鬼新娘的东西。” 第66章 “你知道?!你知道还不告诉方青青,害她惨死!”苏鸣气得捶桌子。 “我想活命有什么错吗?”王全民反问道,“如果方青青看到了魏蓉儿房间那个和她一样的发卡,她一定会把发卡放到别人身上的,你觉得她最方便栽赃的人是谁?你觉得我一个老头子能幸免吗?我只能隐瞒这件事情,让她自己死掉,反正是鬼屋想让她死又不是我,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自私又残忍,令人厌恶。 抛弃。这个词没来由地突然闯入安饶的脑海里,就好像海盗船里那么显然意见的背叛一样,鬼屋给他一种浓浓的抛弃感。父母因为重男轻女而抛弃郑宝弟,郑宝弟因为愤恨而抛弃亲生弟弟郑珍宝。王全民为了活命抛弃队友方青青,以及,不知道还算不算人的何欣为了活下去抛弃丈夫。 那么,魏蓉儿呢?她又抛弃了谁? 以及这个抛弃,是否有更大的背景或者源头?这个源头会不会就是我们打破困局的关键之处? 安饶不自觉地看向柏川,却见他眉头紧锁,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奇怪的防备状态。 “咳咳!”安饶咳了咳,深秋的大山清晨让他感到寒冷,衣衫单薄地在深山中呆了三天还没生病,他已经觉得是个奇迹了,而柏川此时也终于如梦初醒。 “我昨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几乎从来不说话的刀疤男终于开口,“梦中有人拿我最在意的事情引诱我过去,是一件不为人所知,埋藏在我心底最深处的事情,除了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可是在梦中引诱我的人知道,我在梦中差点上当了,不过最后我猛然意识到我是在鬼屋里,然后拒绝了。” 引诱。和时以柔之前碰到的情况是一样的,鬼屋在用人们心中最在意的人或事引诱对方自己走入陷阱。 “和我的情况很像。”时以柔说,“但是你眉心没有红点。” 刀疤男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直直地盯着安饶:“该你说了。” 第60章 山村喜事20 安饶却望向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脸色惨白的程林:“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程林使劲摇着头,“这是报复,我们全都会死的!全都会!” “孬种!”刀疤男横了程林一眼。 “好吧, 我来说我的线索,”漂亮青年整个人正经坐好,之前清冽的嗓音现在微微有些哑,似乎脆弱地完全无法适应山中清晨的寒凉, “我们去了趟郑家祠堂, 发现新娘叫郑宝弟, 宝贝的宝, 弟弟的弟, 而郑家的小儿子其实不叫郑多余而是郑珍宝, 这说明整个村子呈现出来的宠爱女儿其实是假的,这是一个典型的重男轻女的闭塞乡村,我们生活在鬼新娘制造出来的幻境里。因为幻境,鬼新娘给大家营造出一个安宁祥和的乡村婚礼喜庆场景, 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走进鬼屋里, 所以出不去。” “既然是幻境, 鬼新娘怎么杀人?她的动机是什么?”刀疤男现在话终于多了起来。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安饶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小本子扔在桌上, “这是我在祠堂里找到的小册子, 小册子里讲的是郑家婚丧嫁娶必须遵循的古老风俗, 而正式嫁女需要新娘子制作两套一模一样的嫁妆,一套用来出嫁穿,另一套用来赠送给新娘子选定的伴郎伴娘。” “我明白了,收到新娘子嫁衣的人的方青青和高志飞是新娘子选定的伴郎和伴娘,那他们……”时以柔抬头看了看二楼始终紧闭的新娘子的闺房大门, “其实就在二楼新娘子的房间里?” “大概率是的。”安饶点头。 “那魏蓉儿呢?不是说在她的房间什么都没有找到吗?”苏鸣问,“还有以柔姐姐眉心的红点怎么解释呢,以柔姐姐没有收到新娘子的嫁衣啊!” “以柔,你是否和张勇订婚了?”安饶突然问道。 “啊?”虽然这个问题突兀又涉隐私,时以柔也只惊讶了一会儿便冷静下来,“嗯,我们很早就订婚了,本来准备近期就结婚的,结果突然被卷进了这座游乐园里,然后后面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更不可能再结婚。” 安饶点点头:“那就对了,新娘找伴娘肯定最先考虑感情美满的朋友,所以她在你这里驻足很久,但是因为你现在感情破裂,对于新娘而言你并非最好的选择,我觉得这个红点应该算是一种标记,就是新娘觉得差强人意又不想直接放弃的人选就先标记一下,类似备胎。” “所以才会有后面的挑选瓜果的邀请,如果以柔当初完成得好,可能就被邀请去当伴娘了,而方青青在缝百福被的过程中,对鬼新娘的祝愿和对纳被子的用心大家有目共睹,”安饶惋惜地摇摇头,“只可惜,被一般的新娘喜爱和感激是一回事,而被鬼新娘喜欢上则是必死无疑。” “所以,我眉心上的红点是因为我是昨天挑选瓜果的时候没有尽心尽力,鬼新娘不满意但是又不想直接放弃我?”王全民的脸开始抽搐,意思就是自己还是有死的可能性! “是的,你还没有完全脱险,以柔也是。”安饶很诚恳。 “那你说上面的屁话有什么用!”王全民怒了。 “你怎么和我哥说话呢!”苏鸣立马不干了,站起来就去拉安饶,“老大,咱们走,不和他们掰扯了!都什么人呐!” “不用,”安饶安抚地拍了拍苏鸣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我们现在可以得出的结论是不要让新娘对自己满意可以活下来,以及不要被迷惑引诱会活下来,还有就是不要触碰属于鬼新娘的物品。” “哼,”刀疤男冷笑,“方青青不是被这个老头害死的么?” “方青青可能同时触发了两条死亡规则,她既让鬼新娘十分满意,又因为王全民触碰了鬼新娘的个人物品,”安饶有些遗憾,“那姑娘是必死无疑。” “可是,既然鬼新娘杀人是通过赠送嫁衣来杀人,那为什么还要随机扔自己的物品来杀人呢?”时以柔有些不解,“而且整个鬼屋就是给新娘婚礼挑伴娘伴郎似乎有些太……怎么说,我觉得太无厘头了。” “拿新娘的个人物品被杀和因为新娘挑选伴娘伴郎被杀不是同一个杀人逻辑,”柏川难得地这次没有同意安饶的观点,“有两套完全不同的杀人规则,意味着有两拨杀人的鬼。” “两拨?”安饶此时也有些惊讶地看向柏川。 “对。” “你俩唱双簧呢!他妈有屁快放,别特么在这……”刀疤男猛地站起来指着柏川,刚吼出声就好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叫不出声来了,在与这个英俊到锋利的男人对视那一瞬间便没来由地心生畏惧遍体生寒。那眼神,似乎是无觉无情的神祇在睥睨蝼蚁,是降维的俯视,刀疤男在柏川眼神扫过来的那一瞬间就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威压压得无法动弹。 “有什么问题?”柏川皱眉问道。 “没……没有……”刀疤男嗫嚅着,跌坐回板凳上,没再敢说话。 安饶莫名其妙地瞥了柏川一眼,一个连头发都不会吹还爱吃糖的家伙有什么可怕的? 幻境中的故事并非停滞不前,随着婚礼日期的接近,郑家也明显忙碌了起来,下午所有人都被分配了筹备婚礼的各种活计,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干得十分马虎。 “哐当!”安饶低着头正努力地抬起一桶水,却被走在前面的刀疤男肩上扛着寓意节节高的大竹子砸中了头,献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被砸破了的额头流进了眼睛里。 安饶被砸得晕头转向,可在剧烈的疼痛中,他依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违反规定了!鬼屋游玩规则第八条,请尽量不要让自己受伤流血,如流血,则■■■■■。 则什么? 则什么?! 那五个被涂黑的字到底是什么?! 安饶扶住走廊的扶手,浸入的血让自己的一只眼睛十分难受,即便勉强睁开眼前也是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清。 若说不害怕那一定是骗人的,安饶不想死,一点也不想死,即便现实世界对自己一点也不好,即便没人关心没人爱,即便自己的生活充斥着倒霉贫穷拮据欺骗和委屈,可是洒在旧沙发上的阳光那么舒服,写字楼下的小狸花猫还在等自己去喂,楼下的煎饼那么好吃,自己怎么能孤零零死在这么荒诞诡异的地方! 安饶使劲揉着眼睛,跌跌撞撞走到一楼厅堂旁,再睁眼,眼前如同滤镜一般的红色褪去,整个郑宅却已经都变了样。 原本扎满红绸贴满喜字喜气洋洋的宅院如今挂满白麻布,白色的招魂幡在午后阴冷的风中轻轻摇摆,满屋子的大红喜字倒是没有变,但喜字却全变成了白色,原本满地的红色喜字如今却变成成堆的白纸钱,院中用来招待宾客的酒席上伏满尸体,甚至连那只经常流连桌下乞食的流浪狗此刻也横尸桌角。 而最最令人震惊的则是院落的正中央,那块李婶不准任何人踏足的说是要保持纯洁性用来举行仪式的空地,此刻却并排放着两口黑漆漆的棺材,黑色棺盖上分别贴着白色的喜字,被一段结着白绸花的白绸缎绑在了一起,有一种诡异的恐怖喜庆感。 第67章 而棺材前面则放着一张插着香的供桌,正是自己之前放水杯而水杯不翼而飞的小桌子。原来如此,幻境终归是幻境,真实存在的物品是不能被幻境所挪移的,所以餐桌是真的院落是真的,不能走的区域是真的,自己的水杯因为放在了供桌上所以被人拿开也是真的饿,只有人,因为死亡而变得虚幻。 安饶猛然回头朝一楼的厅堂望去,那对“金童玉女,百年好合”的对联依然贴在门框上,只不过对联由红底金字变成了白底黑字,原本堆满整个厅堂的鲜花全都变成纸扎的花圈,高堂之上的两把太师椅中坐着两个纸扎的纸人,看衣着应该是老郑和王姐,而厅堂上的那张小桌上,则放着两个缀着白色纸花的灵牌:郑宝弟和王锴。 他们确实是来赴一场婚礼,只不过是冥婚,这个事实的惊悚程度已经超过了安饶的想象,也就是说即便郑宝弟死了,她的父母也要将她扫地出门,抛弃得彻彻底底。 无怪乎这姑娘有如此大的怨气了。 爽朗大嗓门的李婶不知所踪,那几个原本在吆喝帮忙的村民此刻都大睁着双眼死在了酒桌之上,那些院落中的欢声笑语此刻都归于死寂,只有阴恻恻的山风呼啸而过。 鬼屋游玩规则第四条,鬼屋中没有婴孩和欢笑,这条规则对应的是真正的鬼屋! 安饶避开自己脚边卧倒僵硬的一具具尸体,想要找到自己认识的郑家人,很快便在厨房的门口看到了已经死去多时的阿俊,他的胸口插着一把斧子,大张着嘴,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虚空。 饶是已经见识过无数死亡的安饶,在满院子的尸山视觉冲击下,也难以自控地弯腰干呕起来。 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溢出眼眶,在难以控制的呕吐感中,安饶掐着腿让自己冷静下来,自己明明已经受伤流血了,可是却没有死,这是为什么? 第61章 山村喜事21 除非鬼屋游玩规则第八条不是死亡规则条款, 否则无法解释自己目前还活得好好的这件事情,游乐园不会对任何玩家网开一面。 那这一条的意义是什么? 安饶擦了擦嘴角,看着眼前惨死的阿俊灰蒙蒙的眼睛, 脑中却回想起这几天相处中的阿俊的样子。他是一个很腼腆的高个青年,烧得一手好菜,勤快又老实,虽然不爱说话, 却十分地乐于助人, 安饶记得有一次自己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汤碗, 还没等自己找到抹布, 阿俊就已经手脚麻利地把那一片狼藉给收拾干净了。 他原本可以有自己的美好生活的, 用自己的好厨艺谋一个工作, 然后靠自己的手艺在他喜欢的地方站稳脚跟,然后娶妻生子,过着或许平凡但一定充实又幸福的一生,可所有的可能性却都在这座吃人的宅院里戛然而止, 生活的画卷还没来得及展开就仓促地画上了句号。 安饶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恶寒, 郑宝弟其人, 即便再委屈再怨恨, 可当她滥杀无辜的那一刻开始, 她就已经不是一个让人心生怜悯的可怜姑娘了, 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鬼。 鬼屋boss是恶鬼, 这是一件非常符合逻辑的事情,但是鬼屋游玩规则第二条规定的“鬼屋中的鬼怪均由工作人员扮演或是声光效果,禁止殴打鬼屋工作人员”又该如何解释? 这些npc们在真实的鬼屋里都已经死了啊! 突然一道闪电从脑际划过。 安饶想起来在入场看规则的时候,还奇怪鬼屋游玩规则为什么会同时存在自相矛盾的第十条“本规则一共十条,绝对没有第十一条”和第十一条“第二条规则是不存在的!”, 而第十一条又和第二条“鬼屋中的鬼怪均由工作人员扮演或是声光效果,禁止殴打鬼屋工作人员”息息相关。 而自己受伤流血后看到的真相颠覆了平日里整个郑宅乃至整个幸福村的样貌,,鬼屋里没有npc,郑宅里的npc们都是鬼屋里的死人,所以郑宅里的李婶、阿俊这些npc工作人员们都是人类模样的鬼,所以鬼屋门口的检票员才是人类妆容! 鬼屋中的鬼怪根本不是工作人员扮演,鬼屋中根本没有工作人员,所以鬼屋游玩规则第二条是假的,那么游玩规则第十一条就是真的,如果第十一条是真的,那么第十条就是假的,而游乐园不可能出具一份真的自相矛盾的游玩规则,所以第八条被涂黑的五个字会不会是“第十条无效”? 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如果玩家没有受伤流血,则第二条有效,看不到鬼屋真相的玩家会看到人类npc工作人员,那么根据第十条规定,说第二条不存在的第十一条才是真的不存在。那么鬼屋游玩规则一共十条,逻辑自洽。而在这种情况下,由于无法勘破鬼屋真相,玩家只能被动送死。 如果玩家受伤流血,则根据填完空的第八条规定就是第十条无效,第十一条直接告知鬼屋真相,整个鬼屋没有人类,同样逻辑自洽,但是根本思维惯性,又有哪个玩家看着第八条规定敢让自己受伤? 鬼屋游玩规则虽然恶毒却没有撒谎,将涂黑的字重新填上后,才能显示出被游玩规则肯定的整个鬼屋的真实样貌。 “噔噔噔……”一阵脚步声靠近,“老大!老大你怎么受伤了?!”阴冷的宅院中,安饶的面前突然出现苏鸣大惊失色的脸,“啊,规则说不能受伤啊!” 说着,苏鸣手忙脚乱地撩起自己的衣角笨手笨脚地开始给安饶擦额头上的血,一边擦嘴里还念念有词:“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 安饶:……所以很难说自己捡的这孩子到底是真聪明还是真憨啊…… 还真的被苏鸣说中了,血迹被擦干净,阴冷恐怖满是狰狞横尸的鬼屋骤然消失“看不到”,安饶又回到了阳间郑宅里,即便知道这是假的,安饶依然送了口气。 被派出门砍树的柏川拿着斧子正好进门,恰巧看到脸色惨白的安饶正呆呆地站在院子里被苏鸣摆弄。 “怎么了?”柏川皱了皱眉。 “受伤了。”安饶指了指自己的额角,而眼睛却十分不幸地看到了柏川手上那柄还沾着木头碎屑的斧子。 “呕……”目前精神状态极其脆弱的安某又吐了…… “不是,柏川哥恶心到老大你了?”苏鸣一头雾水。 晚上,安饶和柏川窝在房间里,安饶把自己下午看到的场景给柏川仔细描述了一遍。 “你在真鬼屋里看到魏蓉儿他们了吗?”柏川问道。 “没有,”安饶摇摇头,“虽然满院都是尸体,但是我们的衣着和村民很不一样,我没有看到他们也没有看到李婶,当然我没有去二楼,不排除他们在二楼的可能性。” 柏川想起第一晚床尾那具一闪而过的李婶尸体,有些庆幸安饶没有去看看201房间。 “可能吧,毕竟她们都是在二楼死的,”柏川带过这个话题,“但这不重要,你不用因为这个想着再伤害自己一遍。” 今天的信息量确实过载了,安饶没有细想柏川话的含义,只是点点头,然后将自己对鬼新娘行为的想法告诉柏川:“即便是死后被重男轻女的父母卖出去配阴婚,我觉得她也不至于屠尽所有人啊,老郑和王姐重男轻女这种思想固然十分可恶,但她也顺利长大开始离自己的新生活了,我的意思是,她受到的委屈和释放出来的恶意过于不成比例了。” “未经他人事,莫论他人非,”柏川难得地教人做事,“你还记得鬼屋游玩规则第四条吗?” “第四条……”安饶脸色变了,“鬼屋游玩规则第四条,鬼屋中没有婴孩和欢笑,所以那个自始至终没有出现的婴孩在哪里?为什么会有婴孩?” 生活了四天三夜的郑宅一直欢声笑语却从来没有看到过婴孩,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婴孩和自己的母亲在一起,而母亲却一直在闺房中没有出来。 “所以,郑宝弟有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既然不存在于真正的现实中的鬼屋里,意味着孩子根本没有出生。”安饶被这一事实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想是的,”柏川脸上难得地出现一丝悲悯,“没有千恩万宠的郑珍珠,只有一个受尽欺负被所有人抛弃的郑宝弟。” 漂亮青年吐了口气,抓紧被子的手隐隐暴起青筋,从小不受重视甚至是在欺压中长大的郑宝弟,好不容易在城市中站稳脚跟,她应该交了一个男朋友,可想而知,一个从来没有获得过回应的女孩,在爱情中会有多投入会有多依赖,只可惜她死了,可就算是死了,不要她的父母也要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把她卖给别人去配阴婚。 于是郑宝弟愤怒了,变为厉鬼报复所有曾经加害过她的人。 “还有一点,”柏川靠着床头,看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厉鬼报复是因为怨恨,如果因为从小被欺负,长大遇到真爱怀孕然后死亡,虽然死后被父母抛弃确实可恨,但那也已经是死后的事情了,我认为这不应该产生怨恨的情绪。” 安饶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陷入沉思的柏川,这个人理性得简直不像个人,从来不曾情绪化,遇事永远只会站在客观的角度去分析,然而正是这份理智客观,总能发现被所有人忽略的线索,安饶想了想说道:“你说得对,以我对民俗鬼怪文化的粗浅认识,只有怀着巨大的怨恨死亡,人才会死后变成厉鬼,如果只是普通死亡,即便死后遭遇不公事,那也变不成厉鬼的。” 第68章 “所以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安饶漂亮的眉皱了起来。 “消失的男友,没有出生的婴孩,你知道原因但是你不愿意面对。”柏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甚至因为困顿而染上了一丝莫名的厌倦。 安饶:“……” “她爱的那个男人杀了她。”冷淡的声音说出最残酷的真相。 房间陷入静默,安饶没来由地觉得冷,晚秋的深山夜里寒气逼人,让他忍不住就开始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咳得肝胆俱颤,背叛和抛弃,从来都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务。 “她杀光了整个幸福村,你觉得她会放过那个她曾经深爱最后杀了她的男人吗?”柏川问道。 “你是不是很早就有了猜想?”安饶咳得脸色苍白,好不容易缓过来后问道。 柏川突然下床,惹得安饶也赶紧坐直起来,以为他要出门找线索,却没想柏川只是去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安饶的手里。 柏川坐在安饶床边,浅淡的眼眸中没有什么波澜地看他喝完整杯热水,然后才开口:“程林从进幸福村开始就表现得十分反常,尤其是在听到每一个玩家找到这个村子的每一个与众不同之处的时候,他是知道这座村庄的。” “你觉得他就是这个负心汉?”安饶睁大眼睛看着柏川,漂亮的眼睛因为表情丰富而格外动人,柏川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奇怪又熟悉的感觉,仿佛塌陷的蛋糕,又像含在嘴里的甜感漫延的酥糖。 “至少是知情人。”柏川收回自己的目光,拿走安饶手中的杯子。 “我们直接去问他吧!”安饶说着就要掀被子。 灯就在这时无声无息地熄灭了,十点了。 第62章 山村喜事22 王全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看到方青青就坐在她的床上面无表情地静静看着自己,她披散着长发,身上的白色棉质连衣裙满是污渍。 王全民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挣扎着缩到床角,一边在身上乱摸一边惊恐地盯着那个死掉的方青青。 “你,你不要过来!”王全民瞪着隔壁床上坐着的方青青,手还在身上到处乱翻, “不是我要你死, 是第一天晚上李婶就送给你了鬼新娘的发卡, 你早就是鬼新娘选中的人!不是我!” “是么, 我都是鬼了, 你觉得你说这些有意义么?”方青青慢吞吞地站起来, 举起一只手,从她的手中漏下来一条项链,项链的底端是一条盘踞的通体漆黑的蛇吊坠,“你是在找它吗?” “怎, 怎么在你这里?!”王全民看着那条项链, 大惊失色。 “怎么在我这里?”方青青轻蔑地笑了,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而且……我知道你就是靠这条项链, 拿着发簪杀我而你可以安然无恙的。” “把它还给我!”王全民对这条项链的渴望居然超过对女鬼版方青青的害怕, 伸手就要去抢。 “哎?”方青青轻巧地避开王全民的手, “王爷爷,你的项链这么好,干脆送给我吧?反正你都把我给害死了,我拿你一条项链陪葬也不为过啊。” “不!你不懂!这条项链只能活人用!”王全民一边手不停地抢,一边哀求, “我求求你,把它还给我,而且你也用不了它的!” “用?”方青青似乎有些好奇。 “这是一件信物,是我皈依的凭证,它可以保我命的!你不是它的主人,你拿着没有任何用处啊!”眼见自己完全抢不着,王全民扑通一下跪在床上,双手合十朝方青青一边疯狂磕头一边求,“求求你,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把信物还给我!” “王爷爷,您这手脚挺利索啊!”方青青嘲讽地看着眼前不住给自己磕头的老人,突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她无趣地把项链扔在王全民面前,“算了,没意思,还给你吧。” 王全民如获至宝地扑过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方青青的消失。 “啊!我的宝贝,我的宝贝!”王全民抖着手把项链重新戴回脖子上,把吊坠贴身藏好。 可就在吊坠重新被戴好的那瞬间,黑蛇扭曲的身体里塞着的一道黄符开始燃烧,伴随着淡蓝色的火焰,繁复又恐怖的咒语瞬间爬满王全民的身体,他一脸惊恐地发现自己正不受控制地走下床,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坚定又僵硬地朝门外走去,直到走廊栏杆下的一个陶罐前站定。 经过不堪忍受的粉身碎骨之后,王全民整个身体全部被装进了陶罐里,整个过程甚至没有超过五分钟。 “果然还是你自己了解你自己。”站在陶罐附近的方青青一脸冷漠地说道。 “当然,我就是他,我拥有他所有的记忆,我当然知道他提防什么又想要什么。”走廊中,另一个人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拥有和王全民一样的外貌和声音,他就是王全民! “谢谢你帮我杀了他。”王全民说道。 “没事,我本来也想杀他,”方青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都得感谢咱们的新娘子郑宝弟,要不是她死活看不上这老头,我也没有机会亲自动手。” “说到这里,你和高志飞还真是运气好。都不需要自己动手,郑宝弟就帮你们把问题都给解决了。” 方青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倒是你,和这老家伙确实像,他对我下得了狠手,你对自己也下得了狠手。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方青青说话的语气非常冷酷,和她平日里温柔可爱乖巧的样子大相径庭。 “要说下得了狠手,没人狠得过魏蓉儿这个女人,”替身王全民说道,“她知道这个机会后,当天晚上就画了一张平安符,塞到她平日会习惯性注意的床角里。自己知道自己的软肋还真是好下手,她知道自己在游戏中一定会首先去翻床角,嘿,果然被她给预料准了。” “还有谁能够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呢?” “我有点好奇,如果当初郑宝弟没有对你下手,你会怎么杀死你自己?”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方青青白了王全民一眼,转身便消失在虚空之中。 “呵,臭娘儿们!”王全民冷笑一声,同样转身离去,走廊重新恢复宁静。 * 抛弃,原来是抛弃。安饶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他曾经为了一次二十块钱的补助经常去心理学院当小白鼠,做一些测试和问卷调查,渐渐地就和心理学院的老师们都混熟了,甚至在心理学院拥有了自己心理卫生档案。 记得有一次,他做完一套问卷调查背起书包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心理学院的王教授把他给叫住,开始询问他的家庭情况。 “你知道自己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吗?”王教授问道。 “那是什么?”安饶很茫然。 安饶记得王教授那时候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建议自己尽快约一下学校的心理咨询室,而在铺天盖地应接不暇的打击和挫折中,这个小插曲很快便被安饶抛之脑后最终不了了之。 郑宝弟被所有人抛弃的真相仿佛是一条被点燃的导火索,张牙舞爪的火舌轻易就点燃了安饶潜意识地回避的荒芜许久的记忆。 抛弃,和背叛一样,是安饶最熟悉的东西,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值得吗?难道自己就这么令人憎恶吗?这是某种惩罚吗?而自己又有什么错,郑宝弟又有什么错? 可是没有错为什么要让自己经历这么多不公? 安饶睡得很不安稳,梦中抛弃自己的人依次登场,让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重温被宠爱的温情和被骤然抛弃的痛苦和错愕,在反复被温暖融化和冰冷失温的过程中,心脏因为失去弹性而变得千疮百孔。 “不要,你们不要再来了!”安饶痛苦地捂住自己剧痛的头,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自己小小出租屋的钥匙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脚边,只要捡起来,捡起来打开眼前出租屋的房门,就可以躲进自己的避风港!安饶仿佛是个得到解药病入膏肓的病人,可是在弯下腰的那一瞬间却僵住了身形,钥匙,备用钥匙放在只有自己知道的位置,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地上? 是谁?!究竟是谁,居然可以洞悉人的内心来施加引诱! 安饶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眼前出现的却是柏川冷淡又英俊的脸。 “你梦见什么了?”柏川蹙眉问道,“你睡得很不好。” “我也遭受到了引诱,有人在用我最熟悉的东西引诱我,我差点儿就上当了!和时以柔还有刀疤男遭遇得一模一样,”安饶心有余悸,“是你说的另一拨鬼吗?” “是,”柏川点点头,“人最难战胜的是自己。” 安饶:?搞抽象? “起来吧,王全民死了。” * “笃笃笃。” 204房间的刀疤男和程林被敲门声吵醒,程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脸色刷的一下惨白一片。 “去开门,”刀疤男命令道,“你他妈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妈,成天哭丧个脸给谁看呢!” 第69章 门一打开,程林面前出现的是那个漂亮青年笑盈盈的脸,他的身后站着的是那个始终沉默寡言的英俊男人,程林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了一步,这两个人一个漂亮瘦弱一个冷峻寡言,明明感觉这两人应该是靠脸混到的第三关,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威压感,程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程先生,王全民死了。”白衣黑裤的漂亮青年似不敌清晨的寒冷,咳了好一会儿后,对他笑吟吟地说道。 “他死了关我什么事?”程林怪叫道。 “只剩两天了,你不害怕吗?”安饶站在门前没有动,依然满脸笑意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害怕?!”程林声音陡然拔高,嗓子破了,仿佛一只被人踩到的尖叫鸡。 “程先生,咱们进去说话?”漂亮青年的笑脸上闪过一丝嫌恶。 “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程林慌忙地去关门,却被一只骨节分明劲瘦有力的手把门扣住,任凭程林再怎么用力,那门也纹丝不动。 “恐怕有很多内容可以聊吧,程先生,或者,我们也可以叫你郑小姐的未婚夫?准爸爸?”漂亮青年眉目如画,如玫瑰花瓣般的嘴唇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却如同地狱里的业火一般,把程林一直以来的伪装烧得一丝不剩。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听不懂!”程林嘴唇颤抖发白,绝望地看着安饶摇头否认道。 “果然!我就知道你他妈有问题!每天哭丧着脸又什么都不说,妈的原来都是你!”刀疤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程林的身后,话音还没收完,拳头就要落在程林的背上。 “石大哥,打他没用,他连人都敢杀,怎么可能怕打?”安饶嘴里说着劝阻的话,双手却插在裤兜里没有用,丝毫没有真的要去劝阻的意思。 “你一进这个鬼屋就知道不对劲了吧?但是你害怕,你害怕大家知道这厉鬼是因为你而形成的,害怕所有人把你拿去祭鬼,当然,也害怕大家知道你杀了人,你在现实世界中杀了郑宝弟,”安饶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你的抛弃才是压断郑宝弟的最后一根稻草,好一个衣冠禽兽!” “我没有……我没有……”程林嘴上说着没有,身体却很诚实地不断地后退躲避,很明显,他拼命隐藏的东西被人发现了。 “你觉得你至今还没死是什么原因?你总不能指望一个厉鬼还会对你这个旧情人网开一面吧?你杀了她还杀了你们二人的孩子,不会吧,你不会真的那么天真吧?”安饶故作惊讶道。 “鬼屋游玩规则第六条禁止毁坏鬼屋中的任何物品,你洗干净了卫生间镜子上覆盖的报纸,明明破坏了鬼屋的物品,你觉得为什么你会不受惩罚?真的是你幸运吗?还是……只是时机还不到?” 第63章 山村喜事23 “郑宝弟不是不想杀你, 你是她最志在必得的猎物,她是玩弄你的猫,是微笑看你走进陷阱的猎人, 她只是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罢了,”安饶依然双手插在裤兜里往房间里走着,姿势松弛且闲适,逼得程林节节败退, “两天后就是大婚之日了, 你猜新郎会是谁?” “我管他新郎是谁!关我屁事!”程林突然暴起, 伸手就要去推安饶却被反应向来敏捷的柏川抓住了手, 没让他碰到安饶一根毫毛, “我能怎么办!我被她逼得没办法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 程林仿佛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五天的伪装功亏一篑,他靠着墙角慢慢蹲了下来,抱着头痛哭出声, 一边哭一边说:“我有什么办法啊!她非逼着我娶她啊!呜呜呜……” 接下来, 程林抽抽噎噎地把整个故事讲了一遍:“当初她刚进我们公司, 什么也不懂, 明显的乡下土妞, 我看她可怜就手把手地教她, 渐渐的她就像是找到鸟妈妈的雏鸟一样非我不可, 最后甚至高高兴兴地和我说我就要当爸爸了!” “我怎么可能和她结婚,当那个孩子的爸爸!”程林使劲揪着自己的头发,“我有老婆啊!我一个穷小子是靠着我的岳父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啊!!!” “但是她逼我,她说既然恋爱了就要结婚,她一定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程林神经质地搓着腿,“什么孩子不孩子,没出生就只是一个没有知觉的胚胎,流产了不就好了!流产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流产了她再去找个男人结婚生子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赖上我?!为什么?!” 女孩花一样的年华和炽烈的感情在他这里居然变成了急于甩脱的负担,是必须处理的麻烦,是随意抛弃的垃圾。 一阵眩晕感袭来,安饶踉跄了几步。 “然后呢?”一直没有说话的柏川扶住安饶,代替他继续问道。 “然后?”程林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我带她去散步,河边湿滑她摔下去了,可是是她自己摔下去的!又不是我让她摔的,又不是我推她下去的!所以关我什么事呢?她自己走路不看路掉到河里淹死了,这还能怪我头上吗?!” 程林狡辩的样子让安饶感到恶心。 “我们走吧,”柏川说道,“真相已经确认,这里已经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说完,柏川便不由分说地把安饶拉出了204房间,身后传来重物砸到□□上特有的沉闷声响,然后就是程林一声接一声的惨叫。 “走吧。”柏川拉着安饶大步朝楼梯口走去,只可惜还没走到楼梯口就被苏鸣给截胡了。 “老大老大!”苏鸣一脸不合时宜的兴奋,“我也被引诱了!和以柔姐姐一样也被引诱了!” 安饶:?这孩子真的有毛病,被引诱这种命悬一线的事情他那么兴奋干什么? “怎么回事?”安饶有些无语。 “昨晚我梦见一道在比赛中我一直没解开的数学题,解题思路居然凭空出现在了黑板上!但是黑板上不知道被哪个傻缺蒙上了一层纱,弄得我死活就是看不清,我刚准备去把那层纱给扯下来就看到我以柔姐了,拿着一道三角函数题问我怎么做,我火急火燎地教她,可是她怎么也听不明白,啊气死我了!然后就被气醒了……” 安饶:“你还不赶紧去拜谢你的以柔姐?” “我谢了啊!我早晨一起来就给以柔姐姐跪下了!”苏鸣坦诚得令人害怕,“不过到底是哪个傻缺啊!非要给答案蒙层纱,急得我!” “那个傻缺就是你自己,”柏川冷酷揭晓答案,然后转身就把安饶拉走,“事不宜迟,走吧。” 苏鸣:……小丑竟是我自己? “所以你明白了吗?”柏川边走边问,“时以柔、刀疤男、你自己还有苏鸣,你们都差点死于引诱,而引诱你们的人知道你们内心中最为隐秘的事务。” “谁又会知道每一个人心中最隐秘最渴望的事物呢?”安饶有些跟不上柏川的脚步,有些喘息地接话。 “没有谁,是你自己,”柏川从餐桌上拿了两个白面馒头,然后递给安饶一个,示意他坐下来,“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最隐秘的事情,施以引诱并打算杀死我们的,是我们自己。” “我们?”安饶不可思议地问道,“我们自己?!” “对,我想,从检票进入鬼屋的那一瞬间,十一个玩家就被分成了两队,一队进入鬼新娘制造出来的幻境,一队进入真实的鬼屋,既然存在于幻境的我们是真实的,那么现在在鬼屋里的我们就一定是假的,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鬼屋里的我们不仅拥有和我们一样的外貌还拥有我们的全部记忆,所以他们可以对我们施以引诱,如果意志不坚定,那就很容易让他们得逞。” “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不可能存在两个我,他们想杀掉我们,然后取而代之。”这个真相让安饶不寒而栗,万万没想到,在这座鬼屋里,想杀死自己的居然是自己!他下意识地就朝203房间看去,失去挚爱的何欣并不悲伤,反而用轮椅将自己推出房门,哼着歌沐浴着清晨的日光,无意看到安饶在看自己的时候,居然还笑着朝安饶招了招手。 “我们现在需要知道的是,他们既然就是我们,他们又从哪里知道杀死我们的方法?” “神庙?” “极有可能,”柏川点点头,“我想,这个局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布置好了,让我们分裂,然后告诉我们的替身们想取而代之就杀掉我们这些本体,并且提供杀死我们的办法。” “可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安饶垂下眼看着自己手中软乎白胖的馒头,睫毛轻颤,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么恶毒的游戏,没有杀戮也要制造杀戮,而且还要求玩家自己抛弃自己! 安饶很难想象,自己居然对自己下得了手,可是昨晚的梦又是这么地明明白白,安饶开始对自己失望了。 “你没有被另一个自己引诱吗?”安饶问道。 柏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没有,我自己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也就没有给他可乘之机吧。” 第70章 “幕后主使之所以这么安排,一定有他必须这么做的目的,你看,”柏川敲了敲桌子,“谁来吃饭了?” 安饶抬头看去:“郭大爷?” 二人对视一下,异口同声道:“走!” 郭大爷家是个异类,其他的外姓都住在围墙之外,只有郭大爷家被允许建在围墙之内,郭大爷作为神庙的主理人和神像的饲喂者,当然在村中享有非同寻常的地位。这份区别对待本身就是一条线索,只是最开始大家谁也没能注意到这一点。 现在郭大爷来郑家吃饭了,正是去他家找线索的好机会! 郭大爷是独居,安饶和柏川翻进院中,循着之前在神庙里闻到过的那股异香,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供奉着神像的神龛,神龛里的黑蛇狰狞恐怖,大张的蛇口毒牙锋利,猩红的蛇信伸向半空中,仿佛在审视朝觐之人的诚心。 “他早晨给蛇喂过血了。”柏川看着还在散发着腥气的毒牙说道。 “嘶——” “什么声音?”安饶警觉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所以你觉得郭大爷家会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东西?”安饶问道。 “嘶——” “任何一个教派都应该有它自己的教义或者咒书,”柏川在安饶身后说道,“分裂我们并让我们自相残杀必然是来自神庙的邪术,而神庙平时无人看守不利于特殊物品的保管,这个东西肯定就在这附近,不要回头!” “可是,我听见有奇怪的声音。”安饶很听话地没有回头,但仍忍不住地辩解。 “没关系,我们快找。”柏川的声音很冷淡,仿佛冰雪一般。 “嘶——嘶——” “啊!我看到神像背后有东西!”安饶激动地回头对柏川说,却惊悚地发现柏川身上居然爬满了毒蛇,甚至地上,墙上,房梁上,不知何时居然涌入了密密麻麻的毒蛇,它们嘶嘶鸣叫,站直上半身,对着自己和柏川全部吐出猩红的蛇信——一个志在必得的陷阱!、 “把它拿出来,”柏川的命令威严不可抗拒,“小心不要弄伤自己!” 安饶全身发麻,抖着手绕过那条满是锋利鳞片的黑蛇神像,用尽全力去摸索黑蛇背后的东西,不断有湿滑冰凉的东西钻进自己的裤脚和衣领在自己身上游走,缠绕住自己的腰和腿,摩挲、舔舐,仿佛是在对待一块可口的点心,不断寻找着下口的最佳位置。 冷汗从额角涔涔滴落,快了,马上! 安饶终于把藏在神像后面的小册子掏了出来! “闭上眼。”说着,柏川一把抱起安饶,看都不看仿佛陷入狂蟒之灾的房屋,如履平地地朝门外冲出去,那些蛇嘶鸣地发出警告,快速地朝两个逃命的人冲了过来。 呼呼的风声中,安饶的耳朵因为拥抱的动作而紧紧贴在了柏川的胸口,抱着自己的人有力且均匀的心跳声成为这末世逃亡般恐怖场景中唯一能够让他心安的安慰。 第64章 山村喜事24 不知过了多久, 那些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蛇倏然消失不见,安饶睁开眼,看到柏川线条利落微微泛着青色的下巴, 耀眼的白羽毛因为奔跑而轻轻抚着柏川的脖颈,真是个绝色的男人! “好了,”柏川放下安饶,“我们已经远离郭家了。” “所以那些蛇都是幻觉是吗?”安饶说道, “鬼屋游玩规则第二条, 鬼屋中的鬼怪均由工作人员扮演或是声光效果, 禁止殴打鬼屋工作人员, 那些蛇其实都是声光效果对吗?” “对, 我不让你回头是不想影响你, 因为这个时候是声光效果,但是如果因为惊吓而受伤流血,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异变了。” 安饶:…… “对不起。”柏川道歉道,“我不应该这么不信任你。” 柏川这种人居然会道歉!安饶有些震惊,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只得摆摆手说没关系。 回到郑家后, 安饶把苏鸣和时以柔也叫到201房间里, 安饶避重就轻地和苏鸣还有时以柔简要讲了一下这个册子的由来, 四个人一起研究这本神神叨叨的小册子起来。 通过一系列的连猜带蒙、强行解释和不负责任的翻译, 四个人总算弄明白了这本书主要用途。 书中介绍的是如何祭祀神庙、如何供养神庙之主也就是黑蛇、如何祈祷以及神庙因为获得香火而施舍给信徒的恩泽, 包括但不限于各种邪恶的诅咒和邪法。 “看这里,”时以柔指着书中的一只陶罐,“这个圆圆的底是不是和你们在魏蓉儿房间里找到的一样?” “很像!”安饶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把整个册子翻了一遍,“只有这里出现了这个圆底的陶罐。” “那这一章写的是什么啊?”巫术十级爱好者但麻瓜的苏鸣激动了。 “戮魂阵。” “戮魂阵?”四个脑袋全部凑到书本上,有生以来从未如此热爱过学习。 “死而变厉鬼者, 以盼嫁横死者怨气最盛成厉鬼,当以十生人投入陶罐制成魂坛,绕其棺木成十星戮魂阵法,待厉鬼头七回魂之日,催动法阵,方可碎厉鬼魂魄,消弭于宇宙,永绝轮回。” 说人话就是,被心上人杀了的女子如果变成厉鬼了,就需要施法把十个大活人封进陶罐制作成魂坛,然后按规定摆好阵法,等头七回魂日施法将其杀得一缕魂魄都不剩。 永绝轮回,这是多么恶毒的阵法啊,连她的灵魂都不容许继续存在于世间。 大家久久不能言语,房间里如同冰窖一般寒冷,时以柔打了个寒颤,以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到底是谁,要用这么狠毒的方法对待一个命运多舛的姑娘……” “还能是谁,最怕她的人不就是她那对猪狗不如的爹妈和程林那个狗男人?”苏鸣鼻子出气道。 “程林在玩家之中,所以,”安饶抿了抿嘴,“只有老郑和王姐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真相大白,郑宝弟的父母害怕自己女儿的冤魂,于是向神庙祈求蛇神将女儿的魂魄灰飞烟灭。蛇神回应了他们的祈求,告诉他们,需要十个活人作为魂坛的材料,用来碎灭郑宝弟的魂魄。 蛇神才是幕后的最大boss。是它在大家进入鬼屋的那一刻便被分化为真实的玩家和替身玩家两组。替身玩家存在于真实的鬼屋里,真实的玩家则存在于郑宝弟制造出来的幻境里。蛇神通过郑宝弟的父母告诉替身玩家,只要能够把真实的玩家装进魂坛,他们便可以替代真实的玩家,以真实的人类身份活下去,否则等头七那天,厉鬼索命,所有人都活不成。 为了活命,也为了那个馋人的身份,替身玩家当然会想尽办法的引诱真实玩家入瓮,把而引诱自己,当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所以,郑宝弟的父母抛弃了郑宝弟,而程林也抛弃了郑宝弟,甚至在郑宝弟死后。她的父母再一次抛弃了郑宝弟。而对于玩家,鬼屋让玩家自己抛弃自己。 真是一场完美的戏。 “我来算算人头,”时以柔掰起了手指,“收到新娘的赠礼而死的有方青青和高志飞,其他没有收到赠礼的魏蓉儿、王全民和何欣就是被他们自己的替身给杀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十个魂坛是凑不齐了,他们的奸计没法得逞。” “现在的问题是,我在真实的鬼屋里没有看到老郑夫妇,现在在幻境中也没有看到老郑夫妇,他们去哪了呢?既然整个村的人都死了,他们呢?” “说到老郑夫妇,”苏鸣搓了搓手臂,“我总觉得他们特别诡异,他们两个像是披着人皮的假人,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一股僵硬劲儿,比那些村民们看上去假多了!” “因为村长夫妇还是活人,”柏川这时候说话了,“幻境只能让死了的人活灵活现,比如幻境中的其他村民,举手投足和活人毫无二致。既然看上去像活着的村民其实已经死了,那么看上去像死了的他俩应该是活着的,只不过因为蛇神藏起来了。” “我同意柏川的意见,村长夫妇应该是被蛇神庇护了,所以郑宝弟没能找到或者说杀死他们二人。” “那难道我们要帮她杀了她父母?”时以柔震惊道,“他们是人,活生生的人,我们不能杀人吧!” “可是这两个老东西还不该死吗?”苏鸣热血道。 “不,我们不杀他们,”安然抚摸着手上的那本小册子,声音突然变得诡异地温柔,“既然郑宝弟要举行办婚礼,现在新郎官有了,婚宴有了,嫁妆有了,那还缺什么呢?” “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疼爱和重视,她最渴望的恐怕就是想在父母慈爱的祝福中,完成这一场盛大华丽的完美婚礼吧。” 安饶想起在海盗船里,完成公主的愿望才是通关的关键,在现在所有真相都水落石出后,再回到大家进入幻境后经历的点点滴滴,不难发现,如今已经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厉鬼的郑宝弟,她的愿望强烈而直接,她想要一场盛大的婚礼,却找不到自己的父母来参加,她尝试过利用纸人在幻境制造父母,而制造出来的父母僵硬麻木,完全不能符合她理想中的父母形象。 第71章 所以该怎么办呢? 怎么才能让郑宝弟的父母来参加婚礼呢? “难道真的要我们去把老郑和王姐给杀了他们才能来参加婚礼?”时以柔皱眉,虽然他们品性恶劣不配为人父母,但是他们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啊! “不,我们杀也没用,进入这个幻境的人,除了我们这些参与鬼屋游戏的玩家,其他都是被郑宝弟杀人的人,也就是说她作为幻境的制造者,需要经过她的手才行。”柏川分析。 “而很明显,郑宝弟杀不了他们,又或者说,她不想杀他们,她想得到父母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祝福,而不是得到她制造出来的傀儡的祝福。”安饶补充,很好理解,假象再甜蜜也不敌真实的一个点头,就好比他自己,宁愿只获得曾经抛弃过他的人的一句简单的对不起,也不愿意在虚妄中重新得到他们的宠爱。 “我想到一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苏鸣突然激动起来,“郑多余啊!” 啊,郑多余! “我之前一直奇怪,这小子为什么总是突然一下子出现,又突然一下子消失,消失的时候无人问津,出现的时候又总是被李婶他们严防死守,我原本以为是因为他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傻子,后来发现他根本不傻,而且他能看到满院子的尸体和假的我们!他……他……”苏鸣搓着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他能穿梭于幻境和真实之间。”柏川帮苏鸣总结道。 “完美!搞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咱们如法炮制!”安饶拍手道。 “可是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少年就是少年,快乐和丧气切换速度比谁都快。 “我有一个想法,”时以柔语气有些犹豫,“但是这是基于我看恐怖片的经验得来,可能有些儿戏……” “没关系,现在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小册子也没写,集思广益总归没有错的。”安饶的声音清冽又温柔,总能让人感到安心。 “根据目前情况来看,新娘厉鬼,魂坛戮魂之类,其实并没有突破民俗恐怖的范畴,有关民俗恐怖其实还有一个很常见的角色,就是阴阳眼或者可通阴阳的人,一般说是这种人因为三魂七魄有缺,所以可以穿梭于阴阳之间,而为什么会有缺,”时以柔顿了顿,“有可能是天生的,也有可能是后天制造出来的,而制造的方式之一就是巨大的惊吓,也就是所谓的吓丢了魂,郑多余学习明明那么好,现在却时而正常时而痴傻,应该是被家里满是尸体的场景给吓坏了,碰巧成了可以穿梭于幻境和现实的人。” “这么说的话,我们也可以吓一吓二老试试?”安饶听完点点头,抬头看着柏川问道。 “或许可行。”柏川也赞同。 “那就今晚吧,晚上才是郑宝弟的活动时间,我让自己持续流血再进鬼屋,找到老郑两口子的藏身之处,然后想办法把他们揪到郑宝弟面前,这还不把老两口给吓疯。” “明天是第六天,时间不多了,我们干脆一步到位,把其他的事情也布置好,组好随时举办婚礼我们逃出去的准备。”柏川说道。 “不是七天流水席?”苏鸣不解。 “七天是最后的期限,也是头七回魂再次大开杀戒的日子,是我们的死期,郑家规定的婚礼流水席是三天,之后的每一天都是郑宝弟用来等她父母出现的,如果头七还不出现,应该就会迎来她的无差别杀戮。”安饶耐心解释道,安饶自己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小子如此有耐心,思来想去不明白原因,只能认定自己和这小子有缘了。 “我们一旦进入真的鬼屋,就一定会和假的自己对应上,甚至也会面对不知真假的队友,他们拥有我们全部的记忆,甚至此时他们也有可能在窥视我们,我们不能提前想好任何暗号以免被他们知道,大家到时候只能随机应变了。”安饶提醒道。 这份提醒让大家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那就分头行动吧,”安饶拍拍手,“晚上盯着腕带上的时间,熄灯的那一瞬间,大家立刻割破自己的身体,保持流血。” “好!” 第65章 山村喜事25 因为知道新娘会喜爱精心为自己准备婚礼的人, 刀疤男和程林对当天的婚礼筹备工作就越发懈怠起来,反倒是安饶他们干活越来越积极。 刀疤男狐疑地盯着在院子里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安饶四人,再也忍不住了, 一把拉住年纪最小的苏鸣:“小子,你们在忙什么?不是说太勤快会被鬼新娘选中么?” “我们啊,”苏鸣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清澈的愚蠢说道, “我们打算离开这里, 然后一把火把这里烧干净。” “带上我, ”刀疤男一把抓住苏鸣衣领, “否则老子杀了你!” * 今天晚上, 谁也没有心情再像之前那样去洗漱, 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头,深山里的寒气一点点浸湿空气,安饶感觉有点儿冷,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缩, 莫名其妙地想起今天自己被迫贴在柏川身上时感受到的温暖体温。 “你是怎么发现要杀死我们的另一拨人是我们自己的?”安饶的声音因为寒冷而染上了鼻音, 听上去又软又乖, 仿佛在撒娇, “真的是因为我们都被最隐秘的事情所引诱这一点吗?” “很早, ”柏川平静地说着, “之后的每一次都是在验证。” “很早?”安饶有些惊讶, 没想到柏川不仅可以想到这么炸裂的设定,还能愉快地接受自己杀自己这么诡异的事情。 “嗯,”柏川仰头向后靠着床头,流畅的脖颈线条上缀着一粒形状明显的凸起,“从不能照镜子开始有所怀疑, 在鬼屋的镜子看到鬼难道不是鬼屋标配么,鬼屋没必要保护玩家不让玩家受到惊吓,除非有不能看到的原因。然后是我站在镜子前刷牙,镜子里的人和我一样在刷牙,我突然吐出一团泡沫的同时镜子里的我也同步吐出一团泡沫,但是思维可以同步动作可以同步,泡沫的流向却是随机的,它露馅了。” “这样啊……”安饶不得不承认,大佬不愧是大佬。 “起来吧,快到十点了。”柏川的声音依然冷冷的,但是安饶总觉得比以前多了一丝柔和,朝夕相处了五天,他都快忘记这是自己需要极力避免接触的人了。 安饶从腕带中调出那把珠光宝气的匕首放在手中把玩,二人静静地等待着熄灯那一刻的到来。 灯熄了。 “开始。”随着柏川沉稳的声音,安饶和柏川同时将手腕划破,鲜血涌了出来,周围的场景倏然变幻。 今夜有月光,而适应黑暗后的安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躺在他们面前,瞪大眼睛一脸狰狞的李婶僵硬的尸体。 “啊!”安饶小声地惊叫一下,“所以我们这几天一直和李婶的尸体睡一个房间?!” “嗯。” “你知道?!” “嗯。” “我去?!” “走吧。”柏川根本不给安饶一个心理缓冲期,这个男人没有心! 推开201房门,苏鸣和时以柔也瞪大眼睛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从房间中挪了出来。 “我求求你,让我进去,求求你啊!大哥让我进去!”一阵杂乱使劲的拍门声伴随着男人的哀求声在对面响起,安饶看到程林绝望地跪趴在204的门板上,一边痛哭流涕地乞求一边使劲拍门。 “下楼行动吧。”柏川冷冷地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这个渣男的动向,直接快速朝楼梯口走去。一楼最靠近厅堂的房间,也即201房间的正下方就是老郑和王姐的房间,房间的门上有禁止邪祟进入的符咒,今天白天的时候,安饶和柏川已经趁机把它们给撕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房门打开,让鬼新娘知道封印已经没了。 “啪!”还没等安饶一行人迈出三步路,变化陡生,二楼两座楼梯中间夹着的闺房始终紧闭的大门猛地打开,随着叮叮当当环佩发出的清脆声响,一只漂亮的红绣鞋首先迈出高高的门槛,穿着大红嫁衣,披着灿烂霞帔,头戴全是珠宝的凤冠的郑宝弟终于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而与那一身华丽嫁衣完全不协调的是,她全身肿胀青紫,五官鼓胀,已经是在水中被泡烂了的样子,郑宝弟仿佛没有注意到201房门见明晃晃的四个人,而是姿态极为优雅地朝204房间方向款款走去。 环佩叮当,月光美人,黑色木屋突兀出现的艳丽红色,让人不寒而栗。 “程郎,你终于来了,”郑宝弟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欣喜,“你终于来娶我了!” 还在拍门的程林僵在原地,他难以置信地一点一点回头望去,然后惊叫地坐到地上:“你,你别过来啊!你不要过来!啊!救命!” “程林,你怎么了?见到我你不开心吗?”郑宝弟的声音令人心碎,她朝程林走过去,“我好想你啊!我们今晚就成婚吧!” 果然,七天流水席并非固定的。 “你,你不要过来,离我远一点!”程林爬不起来,只是在地上用脚蹭着往后不断躲退。 第72章 “你怎么了?”郑宝弟一边向程林走去一边不解地问着,“难道你不想念我吗?对了,你还没有见过我们的孩子吧?” 在安饶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一个青紫肿胀的婴孩从郑宝弟的身后冒了出来,用他纯黑没有一点眼白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程林。 “咯咯咯,爸爸?”婴孩摇摇摆摆地扑到程林的怀里。 “啊!!!走开!走开啊!”程林疯狂地推搡紧紧抱着自己的婴孩,眼见实在挣脱不了,他一巴掌扇到婴孩的头上。 “咯吱。”是颈椎断裂的声音,婴孩的头被程林扇得扭曲了几乎一百八十度,然而没过一会儿,那婴孩就有咯咯笑地缓缓转回过头来,脸上的肉被扇掉了一块,丝状的肉筋和絮状碎肉下露出可怖的骷髅。 婴孩冲着程林笑着张开黑洞洞的嘴:“爸爸,你把我弄疼了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程林手忙脚乱地推拒,“滚啊!快滚!我不认识你!我不是你爸爸!快滚啊!” “你不是他爸爸?”郑宝弟的声音突然变得难以置信且愤怒,“你不是他爸爸谁是?我只有你这一个男人!” 而站在走廊对面的安饶他们,却仿佛在看两个人的无实物表演,围绕着一个不存在婴孩,上演着一部家庭伦理剧。 “以柔姐姐,我好想把血止住啊……”苏鸣简直好奇死了。 “不,你不想。”说着,时以柔干脆利落地又给了苏鸣一刀。 “嗷……”苏鸣委委屈屈地惨叫一声。 郑宝弟凄厉地叫了起来:“不准伤害宝宝!你竟敢伤害宝宝!” 一阵阴恻恻的冷风卷起,大红而繁复的嫁衣在风中怒张,如同一朵妖艳而不祥的曼珠沙华,郑宝弟伸出漆黑而尖利的指甲朝程林的头颅插去。 “啊!!!” “新郎有了,我们走!”柏川看了一眼瘫在地上无力抽搐的程林,立刻低声对身后的三人说道。 一楼那扇房门终于开了。 满脸鲜血的郑宝弟欣喜地朝楼下看去,开心地喊道:“爸,妈!你们终于肯接受程郎了!我太开心了!” 然后就如同一个被父母宠爱的小女孩,开开心心地朝楼下走去,临下楼前还不忘朝自己的闺房招呼一声:“麻烦你们帮我把程郎带下去哈!我去和我爸妈说说话!” 话音落下,两个木偶人便手脚僵硬地从闺房中走了出来,虽然脸上被画上粗厚的眉毛,眉心还点了硕大的红点,脸上被涂了两坨大红色的腮红,但依然可以辨认出这一男一女两个木偶正是消失不见的方青青和高志飞! 安饶和柏川四人站在老郑房间门口,眼看着郑宝弟跑了进去,然后黢黑的房间里就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随着哀求的升级,惨叫一声高过一声,甚至后面出现不停地咚咚磕头声,听得时以柔一个姑娘难以忍受地抱住了苏鸣久久不愿意抬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惨叫和求饶全都归于平静,郑宝弟一脸幸福地左右手各挽着一个老人走出房门。这才是真正的老郑和王姐,是整个鬼屋中除了弟弟郑珍宝之外唯一的两个真正的活人!只见二人目光呆滞,表情木讷,头发花白凌乱,背脊佝偻,哪有一点之前在宴席上和人敬酒谈天的爽朗潇洒。 “小心四周!”柏川突然说道。 一片云恰巧飘了过来,整个鬼屋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月光再次倾洒到郑宅的时候,四个人还是四个人,可是总觉得有哪里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第66章 山村喜事26 “走吧, 我们去找个视野好的地方看好戏。”时以柔一把挽住苏鸣的胳膊。 “啊?”苏鸣晕晕乎乎地就被时以柔往院落边拽去。 “啊!”突然时以柔一个趔趄低声痛呼一声。 “以柔姐姐你没事吧?”苏鸣一把扶住时以柔,关心地问道。 “没事,好像脚崴了一下, 你帮我拿一下我的刀,我把鞋子脱了看看。”时以柔把手中的刀递给苏鸣。 苏鸣一手扶着时以柔,另一只手却偷偷握紧从袖管中滑出来的长钉,用少年特有的清亮嗓音问道:“以柔姐姐, 昨天教你的那道三角函数题你会了吗?” “什么?”时以柔皱着眉头脱口而出地问道, 然后她很快就反应过来, “哦, 你说那道题啊, 我会了, 谢谢啊。” “是吗?你真的会了吗?那为什么昨晚我教了你至少五遍你都说你不会呢?可把我给气的。”最后的话还没说完,苏鸣便毫不犹豫地扬起手中的长钉直直地朝时以柔眉心捅去。 “啊!”时以柔惨叫着倒了下去,这是假的时以柔。那本从供奉蛇神神龛后面拿出来的书中记载了这种假人,他们没有灵魂和心, 想要消灭他们需要用长钉直接插入他们的眉心, 破坏掉他们体内的咒语。 “柏川, 谢谢你这一路以来对我的照顾。”安饶用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又画了一道伤口, 看着鲜血涌出来说道, “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 现在我想我应该和你坦诚相见才对。” “什么?” “我就是安饶, 就是你一直在找的安饶。” 结果这句话还没说完一枚长钉就直直地钉进假安饶的眉心之中。 “你!” “林医生不是安饶,他已经和我说过了,我相信他的人品。” 假安饶:…… 真安饶:…… 越来越多的假玩家朝院中围了过来,已经死去的何欣、方青青、魏蓉儿、王全民、高志飞甚至刚刚死去的程林也出现了。 假玩家在人数上占据着明显的优势地位,它们形成包围之势, 狞笑着朝为数不多的四名真人玩家靠近。 “看我死的那么惨,你们很开心吧,现在也该换成你们也来尝尝这滋味!”刚死的程林狞笑着,冲着离自己最近的时以柔举起刀。 “嘭!”刀还未落下,程林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原本留在二楼房间里的刀疤男居然从二楼纵身一跃,直接将程林踹飞在地。 “孬种!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欺负女人的狗东西!”刀疤男看着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程林啐了一口。 此时,天光忽然大亮,大家发现整个鬼屋开始出现令人震惊的变化!凄凉的白布和大红绸交叠在一起,风中轻飘的招魂幡和小楼上的喜庆挂饰融合,厅堂中那些瘆人的花圈则与幻境厅堂中的鲜花篮混为一团,甚至连满是死尸的院落里也开始人声鼎沸,大家笑着闹着,围绕着院落中央摆放着的两具棺材,兴高采烈地议论着即将举行的婚礼。 “大婚提前了,新娘将鬼屋和幻境合二为一了!”安然喊道。 “一切都布置妥当了,”柏川冷冷地盯着眼前同样冷冷盯着自己的假柏川,“放心。” 局势对真实玩家很不利,即便加上后来加入的刀疤男,他们也就只有五个人而已,而包围他们的却有八人,更何况里面还有一个战力天花板的邪恶版柏川! 包围圈越来越小,邪恶柏川已经面无表情地朝安饶举起了刀,其他假玩家如同听到了号令一般,也都向自己面前的猎物举起了各式各样的武器,而安饶他们也都纷纷拿出精心挑选的武器,双方开始僵持。 这时,喜乐声大盛,人声鼎沸的院落里,村民们纷纷从趴满尸体的酒桌上转身看向厅堂鼓着掌有请新郎新娘入场。而一身璀璨红妆的郑多弟牵着两眼无神瞳孔早已散开的程林朝厅堂方向走去,二位新人鬼身后则紧紧跟着方青青和高志飞两位身姿僵硬如木偶一般的伴郎伴娘。 “新郎新娘跨火盆咯!”话毕,李婶手里举着火把朝郑多弟和程林面前的火盆点去,小小的火盆烧着了,郑多弟灵巧地跨了过去,然后将程林一把扯了过来,她的力气太大又心急,以至于直接将程林的胳膊给直接拽了下来。 “啊不好意思,我给你接上去。”郑宝弟柔情蜜意地说着话,手却拿着那只胳膊朝程林没有胳膊的肩膀使劲戳去,只听见“啵”的一声,胳膊就原封不动地重新归位,而整个过程中新郎官程林的眼睛甚至都没有眨一下。 而这骇人的一幕甚至没有激起村民的任何反应,院中所有人都在欢呼鼓掌庆贺新郎新娘跨过火盆,迎来下一个令人兴奋的环节——烧火除祟。只见火盆前方很快就延伸出一条火线,朝前面的篝火堆快速进发,只听见“轰”地一声,火盆前面高耸的篝火倏然爆燃,在村民的蹦跳起哄声和满院尸体的静默中,婚礼进入了高/潮的环节。 “啊!”首先是假方青青惨叫一声,她的身上腾地蹿出一股火苗,“救命啊!好疼好疼啊!救命!” 柏川和安饶的松了口气,捱到现在,终于成功了!方青青一边惨叫一边不断拍打自己身上莫名其妙烧着的火焰,却无人施救。紧接着,高志飞身上也蹿出了火苗。很快,火苗如同瘟疫一般在八人身上蔓延开来,八个假玩家开始东倒西歪地拍打着身上的火苗,火点燃了早已被油浇透了的房屋,整个郑宅都开始燃烧起来。 第73章 而新郎新娘则在火烧的呼呼声和村民近乎于狂热的祝福声中,款款踏入厅堂,在满脸惊恐却因为铁钩拉扯嘴角而被迫保持笑容的老郑和王姐施施然地跪下,磕头,然后奉茶。 老郑张开被铁钩钩得血肉模糊的嘴,用他嘶哑变调的声音说着祝福,而王姐则机械地伸出枯瘦的手给两位新人送上代表着长辈祝福的红包。 “礼成!”李婶在大火中高声喊道。 郑宝弟这才像刚刚注意到安饶他们的存在一样,在燃烧的嫁衣中,第一次将视线投向他们,燃烧中的郑宝弟恢复了她往日的样貌,她是一个温婉可人的姑娘,笑得恬静安详:“谢谢你们帮我筹备的完美婚礼。” 柏川快步走进厅堂,在哔剥的剧烈燃烧声中,看到老郑和王姐太师椅中间的那张小桌上正放着大家梦寐以求的图章! “柏川!快出来!房子要塌了!”安饶吼道。 就在柏川就快要跑出厅堂的时候,房梁发出“咔咔”不堪重负的声音,郑宅的厅堂垮了! 黑灰和火星铺天盖地,等安饶再睁开眼睛,柏川已经不见踪影。 “柏川!”安饶喊道。 “柏川你在哪!”安饶发疯一般朝倒塌的厅堂跑去,却又在熊熊燃烧的一片断壁残垣前堪堪止住了脚步,他害怕,害怕不小心就踩到现在不知道在哪根柱子哪块土墙下面的柏川。 “柏川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安饶拿手刨着眼前的朽木和土块,嘶吼着,很快十只手指便鲜血直流。 “咳,”一块黑土块下面传来闷闷的声音,“我在这里。” “马上!你等着我!我马上就来救你!”安饶飞快地朝柏川声音发出的地方跑去,跪在地上就开始扒拉起那些黑土块起来,眼泪不断滴落在干燥温热的土块上,绽开斑斑驳驳的圆。安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柏川只是一个和他朝夕相处没超过一个星期的室友,就算加上前两个游戏一起,他和柏川认识也不过十天左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脏会这么痛?! 那种全世界都要被大海淹没,整个宇宙都失去颜色的无能为力的颓败和巨大伤痛,究竟是从何而来? 黑土动了动,一只满是灰尘和伤痕但依然修长漂亮的手慢慢伸出来,把一枚大红色的图章塞到安饶手中。 “按计划行事。”柏川沙哑的声音从土块下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要走一起走!”安饶把图章塞到裤兜,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掀开压在柏川身上的那块土,蓬头垢面的柏川终于露了出来,让跪在地上安饶总算松了口气。 一身尘土和黑灰的柏川睁开眼睛,浅淡的眼眸璀璨如星,如同远古的神祇一样不带有半分人类情感,突然,他飞速坐起来扬起手中的匕首朝安饶全力刺去。 第67章 山村喜事27(完) 躲是躲不过去了, 安饶使劲闭上眼,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袭击自己,而一阵金属哐当落地的声响后, 身后就传来重物砸在地面上的闷响,安饶回头看去,是假柏川,柏川睁开眼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扑灭身上的火的假柏川无声地靠近企图袭击自己。 “谢谢!”安饶喘息着, 惊魂未定地道谢。 “林医生, 你的危机感呢?”柏川的声音依然很冷, 不过因为灰尘而染上了一丝沙哑, 让安饶反而觉得此刻的他更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了。 刚才那一击后, 柏川从废墟中慢慢爬起来, 动作稍微有些粘滞,不像以往那样利落。 “你受伤了?”安饶皱了皱眉。 “小事。”柏川颇不在意,甚至连身上的土都没有掸一下就四处查看起来。 小事?柏川这人从来不说谎,没事就是受了点儿伤, 小事就是受了不轻的伤!安饶皱着眉看着柏川尽量如常地站起来, 然后视线落到他身后留下的血脚印上, 这叫小事? “出口不在郑宅里。”柏川说道。 “啊?”安饶回过神, 也四处张望了一阵, “也很正常, 她那么憎恨这里, 我想她如果可以选的话,她肯定不愿意将出口设在这里,郑家不是她的出口,是她无尽的苦难和牢笼。” “快走吧,这里快塌了。”话语间, 一根房梁便应声掉落,砸在院院墙上,火星四溅,已经烧焦的院墙开始垮塌,随着郑宝弟的消失不见,整个幻境如同被烧着的泛黄旧照片一样开始垮塌,幻境一点点消失不见,滤镜消失后,冰冷可怖的鬼屋就这么简单直白地呈现在二人面前。 满是尸体的鬼屋在火光之中变得更加阴森恐怖,满满当当的尸体因为灼烧发出刺鼻的焦臭味,肌肉因为高温而收缩扭曲,一时间,火光之中,尽是扭曲挣扎的死人,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一只手伸过来捂住安饶的眼睛,因为受伤而稍为偏冷,携带着硝烟和血的苍凉气息,耳边传来柏川有些哑意的声音:“不要看了,快走。” 安饶跟着柏川在一片火海中跑了起来,就好像是在末日逃亡,这种感觉是安饶从未有过的,在现实世界中从来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还会顾着自己,甚至就连在海盗船里在迷宫里,他也都是靠自己,这种不离不弃和人并肩作战的感觉,让安饶感到陌生和惶恐,却又莫名的安全。 这一次,他没有被抛弃! “我没事,你也不必每次都这么坚强,”安饶轻轻拉下柏川放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反而扶住柏川的腰,尽量减轻他那条被压伤流血的腿踩到地上的力度,努力把自己从莫名其妙的情绪中拽出来地找话说,“苏鸣和时以柔他们应该已经赶着那几个火把去放火了。” 而柏川没有说话,只是迅速把安饶抱进怀中。 “我不是……” “轰隆隆——!” 安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郑宅烧垮震耳欲聋的声音所淹没,火星如同无数星子,在天空中漫天飞舞,有这么一瞬间,他们如一对亡命天涯相依为命的情侣一般,在烈火中紧紧拥抱。 火星烧破了柏川的黑衬衣,隐约露出他背上骇人的伤痕,而安饶则被保护得很好,只闻到了混合着冰雪气息的硝烟味。 被一个大男人保护让安饶感到十分别扭,他挣脱柏川的胳膊,重新固定好柏川的腰:“小心你的脚,咱们快走吧。” 二人没有再停顿,努力赶到神庙的时候,神庙已经沐浴在盛火之中了,木质的神庙没有想象中的□□,耀目的大火之中,安饶看到一条黑色巨蛇在火中盘旋翻滚,它吐着猩红的蛇信,朝着安饶嘶嘶嚎叫。 安饶听到了蛇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在耳边絮语:“你逃不出去的,我会把你囚禁在这里直到永远,就像我囚禁祂一样,你们永生永世都要被我折磨,永远都不可能再相见!哈哈哈……” 随着一声巨响,被烧透的神庙坍塌成一圈乌黑的废墟,好像……一口井的样子。 “吧嗒。”一颗纯白的小石块从坍塌的神庙中蹦了出来,落在安饶的脚边。 “又是一颗白石子,你要收藏吗?”柏川问道,想起第一次发现白色石子时安饶那个仿佛看到珍宝的表情,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却发现安饶并没有注意到蹦到脚边的石头,他呆呆愣愣地望着已经烧塌了的神庙,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 “林医生?”柏川皱了皱眉。 “啊?”安饶慌忙应了一声,手中就立刻被塞进一颗洁白的石块,安饶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石头,纯白的石块依然莹润美丽,也同样布满裂痕,这个石块到底是有什么含义呢?安然摩挲着手中的石头,游乐园既然如此残暴,当然不会莫名其妙地蹦出毫无用处的东西。 “总算结束了。”时以柔舒了口气。 “多亏了老大和柏哥心思缜密,我们总算搞定这一切了。”苏鸣也瘫在地上。 时间回到十个小时之前。 当大家根据从郭大爷家里拿回来的小册子推理出所有真相以后,大家一致认为这座邪恶的神庙必须毁掉,但是鬼屋游玩规则第六条明确规定,玩家是不可以毁坏鬼屋任何物品的,他们没有办法让神庙自行毁损。 那如果不是玩家毁掉的呢?幻境中的人都是郑宝弟制造出来的幻觉或者说是声光效果,真正可以算作是人的,只有郑宝弟的父母、郑珍宝和那些假玩家了。 郑珍宝年纪那么小就没有了家又经历了这么耸人听闻的惨事,去利用他做事情谁都有些于心不忍。 那么老郑和王姐呢?郑宝弟既然迟迟没有杀自己的父母——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没办法杀,但是更大的可能应该是她希望自己能够得到自己真正父母的衷心祝福,而不是幻境中由自己制造出来的假人的祝福,所以老郑和王姐只能由郑宝弟来处理,他们这些身在游戏中的外人既不能置喙郑家家事也不能违逆boss的意志。 而根据他们观察出来的规律,除玩家之外的有独立意识的活人是无法出现在幻境中的,所以如果郑宝弟想要举办一场完美的婚礼,那她就必须把幻境和鬼屋合二为一,在这个时候就可以想办法放火了。 第74章 鬼屋游玩规则第六条禁止玩家对鬼屋进行任何损害,但假玩家是鬼屋制造出来的东西属于鬼屋的一部分,当然不应该受游玩规则的制约,退一步来讲,即便是受鬼屋游玩规则的制约,那受惩罚的也是那些假玩家,和真正的玩家又没有关系。 可是如何让假玩家放火烧院子呢?那本蛇神小册子和从郑家祖祠里拿回来的郑家习俗指引给了安饶他们以灵感。 通过安饶从神龛里拿回来的那本小册子,大家已经知道魂坛的制造方式,每一个魂坛需要准备两张一模一样的引魂咒,一张贴在坛子底部一张则贴在用来献祭给魂坛的人身上,如果没有人愿意献祭,则让人触碰到这个符咒也可以,只要能够保证符咒上的咒语通过接触爬满他的全身即可,一旦符成,献祭之人就和魂坛形成固定联系,坛子如何人就会如何,直到人被装入坛中。 这个符咒非常恶毒,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在什么时候落入别人的陷阱,而既然真鬼屋中的假玩家们可以和平共处共同猎杀幻境中的真玩家,很明显,假玩家之间达成了同盟共识,除非可以猎杀到自己对应的真玩家,其余时间自己的符咒必须随时揣在身上证明不会害其他同盟。 那么,如果魂坛里的符咒燃烧的话,假玩家身上揣着的符咒理论上也应该会燃烧。 而郑氏的古老婚嫁风俗之一就是新郎新娘在跨过火盆除祟后,火盆的火会接着引燃一个大篝火堆直接把婚礼推向沸点,象征着婚后的日子红红火火。 安饶他们一下午忙里忙外的,无非只是做一些无伤大雅的辅助工作而已,比如把从村里各家各户收集出来的油洒遍整个郑家和神庙的木头上,这又算得上是什么毁损行为呢,认真说起来,还是在给它们作防水处理呢。 然后再在熄灯之后通过把自己割伤流血进入真正的鬼屋,需要做的就是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制造混乱然后将收集来的魂坛放进为婚礼准备的大篝火木柴堆中。 他们没有破坏任何东西,仅仅只是把油撒在了木头上,以及把没有盖盖子的空坛子塞点儿木头屑放进篝火堆中而已。点燃火盆的是李婶,篝火堆是村民们一起准备的,和大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也分工明确,安饶和柏川去找游戏图章和出口,时以柔和苏明则负责将着火的假玩家引到神庙附近,想办法让他们点燃神庙。 一切都十分的完美,除柏川被坍塌的房屋砸伤这件事情以外。 “咱们先盖章吧。”安饶撑着柏川,腾出手从口袋中掏出图章递给时以柔,大家也都纷纷拿出自己的游园地图。 一枚喜气洋洋的红色双喜字的图案出现在了大家第三块游戏版图中,红艳艳的看上去颇为喜庆。 “出口在哪?”刀疤男问道。 是啊,出口在哪?为什么到处都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会发光的白色出口呢? 神庙废墟上最后一丝火苗熄灭,整个天地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不好,没有神庙的支撑,整个鬼屋要塌了!”安饶喊道。 “可是出口在哪啊!”苏鸣急了。 “我想到了一个地点,”时以柔在山体开裂的巨响中喊道,“学校!” 学校!只有在学校,郑宝弟才被温柔对待过,是郑宝弟希望的来源,是郑宝弟得以走出大山的救赎! 那里才是未来和出口! 大家在一片飞沙走石中朝那所乡村小学狂奔而去。 “你的腿还行吗?”安饶紧紧搂着柏川的腰,看着地上的血脚印,担心地问着。 “没事。”柏川的声音越发地冷了,甚至是为了证明真的没事,还挣脱了安饶扶着他的手,催促道,“快走!” 乡村小学大门上那副并不算文雅却让孩子们明明白白的红对联很快映入眼帘,而那个代表着希望和安全的白色出口就在对联的正中央! 剧烈的震感让整个校门摇摇欲坠,不断有碎石掉落下来,幻境已经崩塌,就连出口也仿佛接触不良一般开始闪烁,刀疤男身手敏捷地第一个跑了出去。 “以柔你带着苏鸣出去等我们!”安饶拉着脸色苍白浑身冷汗的柏川朝时以柔吼道,然后转身就对柏川说,“没事,不会有问题的,既然盖章了就一定能出去!” “哗啦啦——!”山体终于崩塌,崩溃的黄土和树木从山上倾泻而下,在滚滚浓烟之中,如同千军万马朝小学处狂奔而来。 安饶感觉自己身后突然一阵巨大的推力,一个趔趄就摔出了出口。 “啊!”在水泥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的安饶赶紧爬起来吼道:“柏川!柏川!” “在这里。”那个从来都是英俊干净如万年雪山的男人如今形容狼狈,全身都是灰土和血,在游戏中被砸断的那条腿随意地舒展着,而血迹却已经消失了。 “你的腿!”安饶立刻冲过去,跪在柏川的腿边,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才好。 “没事,游戏中的伤出来会弱化,现在只是被撞青紫了而已,”柏川顿了顿,疑惑道,“他们在看什么?” 刚才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柏川身上,听到柏川这么问他才意识到,苏鸣和时以柔都异常安静,发生什么了? 此时的苏鸣、时以柔甚至刀疤男都愣愣地看着前方,这是从未见过的景象,为什么会这样?! 第68章 马戏团1 出口处的游乐园一扫以往熙熙攘攘的样子, 变得冷冷清清。何止是冷清!之前人声鼎沸的广场现在一眼望去都看不到一个人影,空无一人的广场上回荡着欢快的歌谣,显得更加诡异了。 人呢?安饶和柏川也加入三人懵逼小队, 五个人全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啊!”时以柔低低地惊叫了一声,“左边有怪物!” “蹲下。”柏川说着就带着几个人贴着一圈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小灌木丛蹲了下来。 “我们到底进去了多久啊,游乐园发生了什么啊……”苏鸣有些怕,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 “现在可能发生游乐园第四条的情况了。”柏川反应很快。 时以柔轻手轻脚地拿出自己的地图:“游园指南第四条, 如您于每月闭馆日在园中, 无论看到什么都请保持安静, 请不要让它们的任何一只眼睛发现您, 如被发现, 则本指南第三条作废, 请直接走入马戏团内。” “游园指南第三条,本园游乐项目在地图上均有标识,本园不存在马戏团,如果看到马戏团指示牌, 请直接无视。”苏鸣紧接着小声背下去。 “闭嘴!”刀疤男冲着时以柔和苏鸣恶狠狠地小声警告, “要是连累我被发现, 我就宰了你!” “恐怕已经晚了……”安饶抬起头看着上方喃喃道。 大家顺着安饶仰头的方向战战兢兢地看上去, 只见大家头顶上出现一只粉色的浑身长满触角的巨大怪物, 它头上无数只猩红的眼睛全都死死盯着蹲在地上五个人, 直到看到五个人都看向自己的时候, 才心满意足地裂开满是尖牙的大嘴笑了。 “卧槽!”苏鸣吼了一声,但他话音未落就被刀疤男推了一把,然后这位社会哥朝远处狂奔而去。 那怪物看到有人逃走,也并没有着急,只是伸出一条滴着粘液的触手朝刀疤男逃走的方向轻轻一卷, 便将人结结实实地给卷了起来,然后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地把他重新放回到原处。 苏鸣看着一脸晦气的刀疤男,幸灾乐祸道:“你在鬼怪面前搞逃跑,大哥你怎么想的?规则你读不懂吗?如果被发现则请直接走入马戏团,有这个精力逃跑还不如仔细找找马戏团在哪好么。” 刀疤男甩了甩一身黏糊糊的粘液,阴沉着脸蹲在地上不发一言。 然后就听到那怪物朝远方不知道嘶吼了一句什么,很快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就朝五个人蹲着地方踏来,空旷的广场上出现了一小支穿着制服的队伍,仿佛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朝大家走来。 “啪嗒。”那支五人小分队在大家面前站定,发出整齐划一的立正声。 “请各位随我来。”为首的那人望着眼前的五名玩家说道,声音机械诡异,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 很难说他们到底是不是人,这队游乐园的工作人员与在游乐项目前检票的工作人员不同,但是和酒店前台、美食广场等其他地方的工作人员一样,都是正常人类的身体上顶着一个黑色兔子头,而这个兔子头的大小和人类脑袋一模一样,很难想象人类的脑袋外是如何能够套上尺寸如此合适的兔头的。 大家没有挣扎,毕竟是去马戏团,还好不是去屠宰场。 原本属于美食广场的地方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红白相间帐篷状的建筑物,还没走进去,就已经听到里面热闹欢腾的声音,惊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听上去里面正在上演的节目应该十分精彩。 “请进。”带他们走到马戏团的黑兔子工作人员走到一扇窄门前站住脚步,然后转身对大家行礼说道,作出的“请”的姿势彬彬有礼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让大家不得不顺着他手势的方向朝前走。 第75章 走在最前面的柏川掀开门帘,一股新鲜肉类和浓稠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那浓厚的味道仿佛已经凝成了实体,让人几乎窒息。 大家别无选择地超前走去,一道道铁门在身后落下发出冰冷无情的金属碰撞的声音,一点点地断掉大家回头跑出去的念想。五个人顺着铁栏杆铸成的走道一直向前,直到前方豁然开朗,他们走到一个大房间里,房间里挤满玩家,地上满是血迹,整个房间充斥着血腥和屎尿混合而成难以名状的浓烈臭味。房间中有的人在神经质地走来走去,有的人在崩溃大哭,有的人双目无神地发呆,还有一部分人,血肉模糊地瘫坐在地上等死。 “天呐……”苏鸣忍不住惊叫道。 “哦——!哦——!”外面突然响起巨大的哄叫声,让人产生一种置身演唱会现场的错觉。 安饶朝外看去,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巨大的笼子,他们正处于一个巨大的马戏团舞台旁! 强光照射下的圆形舞台处于马戏团圆圈造型看台的正中央,被团团围住,舞台地面是纯白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打造而成,只是看上去就寒冷坚硬。舞台上有两个人类正在厮杀,白色舞台地面上洒满鲜血。 舞台上方悬挂着一个鲜红的倒计时,和一颗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红色的巨大的球,安饶看了看那个倒计时,现在离比赛结束还剩一分二十九秒。 马戏团的看台分为两个区域,一个区域坐满各式各样的鬼怪,另一个区域则坐满穿着玩偶服装的工作人员。有灰兔子工作人员穿着兔女郎衣服端着盘子不断地在鬼怪观众区游走,盘子中红呼呼的一片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鬼怪们则一边取食一边和身边的鬼怪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说说笑笑,像极了在球场看比赛的球迷。玩偶工作人员区这边则没有吃食可供提供,他们只能眼巴巴一脸羡慕地看着鬼怪们吃吃喝喝。 看来,人类的肉搏比赛已经进行了有一段时间了,马戏团中的气氛十分热烈,鬼怪们一边吃喝一边热烈地聊着天,而不少玩偶工作人员也热得脱下了他们的玩偶服装,而令人感到恐怖的是,那些工作人员即便脱掉了玩偶服装,他们也很难被认定为是人类了,安饶看着一个样貌和外形都十分向土豆但长着人类五官的工作人员再看看它身边放着的土豆样式的玩偶服装,心情十分复杂。 “啊——!”比赛结束,一个玩家倒在了血泊之中,另一个玩家也摇摇欲坠,一名穿着黑色燕尾服脖子上系着红色领结头上戴着高礼帽的白兔子工作人员迅速跳上舞台,抓着那名获胜玩家的手高高举起,全场掌声雷动,声浪几乎将房顶掀翻。 舞台灯熄灭了。 “哐当。”没过一会儿,笼子一侧的铁栅栏门被打开,那名垂死的落败玩家被扔了进来。 “赢的人为什么没有回来?”安饶有些奇怪。 “不知道,很古怪。”柏川望着那名地上趴着的生死不明的玩家,皱了皱眉。 “嘟——”一声嘹亮的喇叭声响起,马戏团中央的舞台灯光再一次骤然亮起,而笼子里的玩家们则仿佛听到了丧钟,全部崩溃大哭起来。 那位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白兔工作人员再一次走到舞台的正中央,先是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呱啦地对着看台说了一通话,然后脱下高礼貌极其优雅地向看台上的观众鞠躬行礼,紧接着就按了一下他身边一个装满红色和蓝色小球的玻璃箱上的按钮,玻璃箱里的小球们立刻开始滚动起来,十分像彩票开奖摇号码球的场景。 “啵!”一个蓝色小球脱颖而出从玻璃箱中掉了出来,绅士兔子用它戴着白手套的手拈起那枚小球高高举起向看台上的观众转圈展示了一遍后,房顶的那颗大球立刻变成了蓝色。 安饶看着天花板上那颗由红色变成蓝色的巨大圆球,所以这颗这么重要的球到底有什么作用?颜色又代表着什么? “你对这个球有什么想法吗?”安饶问身边的柏川。 柏川只是摇头,锐利漂亮的眉紧紧皱起。 “哐当。”铁栅栏门被再次拉开,伴随着玩家们的惨叫声,几名腰际系着绳子的灰兔子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在所有玩家中挑挑拣拣,然后抓住了两个无论是身高还是胖瘦都十分相似的玩家。 “啊!放开我!” “我不要!求求你!我不去!” “救命啊!救命!” 两名玩家惨叫着,企图抓住铁栏杆不走,但不知道为何,灰兔子工作人员的力气奇大无比,玩家的挣扎在他们面前没有任何意义,灰兔子就像拎娃娃一样直接把他们拎出了笼子。 很快,这两人就出现在了白得耀眼的舞台上。白兔绅士用它戴着白手套的手先是抓起左边的那名玩家的手腕高高举起,嘴里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念着什么,很快鬼怪看台里就有几只怪物站了起来一副想揍他的样子,只可惜,为了保护舞台安全,舞台和看台之间也是用高高的铁丝网给隔开的,在此,鬼怪不得伤害这些可以给大家带来乐子的演员。 “你觉得他们在说什么?”安饶又问。 “白兔在向观众介绍玩家在游乐园中的战绩,然后被他通关了的怪物生气地站起来想要复仇。”柏川说。 “我也觉得,”安饶点点头,说完又觉得他俩想到一块这件事情很有意思,嘴角不由得微微弯了一下,“你觉得我们能逃出去吗?” “不好说。”柏川紧紧盯着鬼怪区观众席上,那些鬼怪们轻松只在地谈笑,不时从灰兔女郎手上托着的银色打托盘上抓出吃食大嚼特嚼,十分惬意。 此时,白兔绅士已经介绍完了两名参赛选手的信息,不知道他又说了一句什么,鬼怪观众区突然涌现许多灰兔工作人员,他们手中拿着纸笔,身上穿着的围裙上缝制着巨大的口袋,整齐有序地走到鬼怪观众之中。 第69章 马戏团2 气氛又开始热烈了起来, 鬼怪们争先恐后地拿着手上一张张白色的人形纸片朝那些灰兔子走去,而灰兔子则一边拿出纸笔记录着什么一边将鬼怪递过来的白纸片人放进围裙前面的大兜里。 “啊!”时以柔惊呼道,“他们在下注!” “下注?” “对!”时以柔指着最靠近他们的观众区里一只长得像个史莱姆的鬼怪说道, “你们看那个,我遇到过它!它手中现在有十张白色纸人,十个人,我们在它那一局中就是十个玩家!” “所以它们在拿可以进入它们那一关的游乐项目的人数下注, 赢了的话就可以招揽更多人的人进去他们所在的游戏, ”安饶恍然大悟, “难怪!” 怪不得海盗船明明还有那么多空位, 而海盗兔子当初却只数了三十二名玩家入场, 怪不得鬼屋这种在一般游乐园中明明属于几乎不限制人数的游乐项目却只允许进去十一人, 原来如此! 安饶注意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在一堆长相十分随意的鬼怪中非常惹眼,这是一名高个子的绅士,高挑瘦削的身上穿着考究的黑色丝绒西装, 洁白的衬衣领缀满繁复且考究的蕾丝, 他拄着完全属于装饰作用的手杖的手上戴满各式各样的宝石戒指, 没有一丝杂色的银白色半长卷发被黑色丝绒发带系在脑后, 他的脸被一枚镂空雕花的金面具遮住了一半, 露出雕塑一般高耸的鼻梁、削薄的嘴唇和精致的下巴, 从外表上看, 没有比他更像绅士的绅士了! “越像人的怪物越可怕。”柏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安饶身旁,盯着那名白发绅士冷声说道。 安饶:…… 二人静静看着那名绅士安静地排队,然后优雅地递给灰兔子七张白纸小人,说了几句话后,最后十分绅士地鞠躬行礼离去。 安饶:…… 柏川:…… “嘟——”喇叭声再次响起, 半空中的倒计时器中出现了一个血红的“5:00”,比赛开始了! 两名之前还怕得瘫软在地的玩家此刻却仿佛被扎了肾上腺素般,无比骁勇地打了起来,五分钟说长不长,但是对于正在台上搏命的玩家而言就十分漫长了,随着拳拳到肉的闷响和吃痛的惨叫,纯白的舞台上很快就喷满了血点。 “噗通。”那名一头金发的花臂玩家倒地不起,瘫在舞台中央不住地抽搐。 白兔绅士再一次地跳上舞台,蹲在金发花臂玩家身边念叨着什么,和现实世界中拳击比赛中的倒数十分相似,最后,白兔绅士站了起来,转而走向获胜的黑发玩家,高高举起他的手,掌声和欢呼声、口哨声再一次雷动起来。 安饶知道,这些欢呼不仅仅是为了庆贺玩家获胜,更是因为自己赌赢赌局的快乐,赌马、赌狗、赌车、赌拳,而在这里,是赌有去无回的命,安饶看着输了的金发花臂玩家被拖下台而在纯白的舞台上留下的那一道刺目的红色血痕,一股没来由的恶心感袭击了安饶,让他难受地扶着铁栏杆又一次地干呕起来。 第76章 舞台灯光再一次熄灭,紧接着,笼子的铁栅栏门响起被打开的声音,那名赢了的黑发玩家被推了进来,虽然赢了比赛,可他却仿佛被打散了灵魂,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视下,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到笼子一个没人的角落,颓然坐下然后把自己紧紧蜷成一团,把头埋进膝头,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哭了。 安饶看了一会,望着柏川,又问了一遍他之前问过的问题:“输了的人呢?输了的人为什么没有回来!” 柏川垂眼看着安饶,原本即便在最为恐怖的鬼屋中也依然表情生动的漂亮青年,此刻却面如死灰,人类在马戏团中被当做娱乐用的社畜这件事情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原本如同小鹿一般的漂亮眼睛因为干呕而眼眶发红,蓄满生理性泪水,眼底的神情绝望而癫狂。 柏川看着安饶抓着自己的胳膊近乎于神经质地死死盯着自己,他那么聪明,那么自信,那么游刃有余,此刻却不敢相信他心中得出的真相,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神经质地逼问自己:“输的人呢?他去哪里了?他去哪里了!” 他去哪里了。 柏川抬头看向鬼怪观众区,灰兔女郎们再一次托着装满食物的银盘娉娉婷婷地走进观众区,有鬼怪在盘中翻翻捡捡,一只手臂被嫌弃地拨到了银盘边缘,刚刚切下依然泛着皮肤光泽的手垂了下来,露出一大片熟悉的,刚刚才在舞台上见过的纹身。 而在上一轮,即便他们只看到比赛的最后一分钟,那位勉强胜利的一头火红头发的玩家还是让人印象深刻,但很快,那只拥有一头火红头发的头颅就在一个鬼怪的嘴里被咬得咯吱作响。 红球代表赢家,蓝球代表输家,不是输了的人就会被吃掉也不是赢了的人会被吃掉,谁被吃掉完全取决于比赛开始之前白兔绅士摇出来的球是哪个颜色。 就好像在饭店里由食客自己拿着捞子捞鱼,不是最大的那只被吃掉也不是游得最慢的那只被吃掉,哪只鱼被吃掉完全取决于根本不谙捞鱼之道的食客凭运气捞到哪条鱼。 “哐当。”铁栅栏门被打开,灰兔子又来挑人了。 现在笼子里的玩家,不是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动弹都费劲的,就是崩溃大哭屎尿横流的,灰兔子很快就瞄上了四肢健全,白白净净的安饶。 “老大!”苏鸣还没惨叫完,就被时以柔立刻捂住了嘴。 一只灰兔子把安饶牢牢钳制在手中,另一只灰兔子就开始四处无色搜寻和安饶看上去差不多的玩家,然而安饶高且瘦,和他看上去差不多的男人本来就不占多数,更何况笼子绝大多数的玩家的精神状态也无法和他相提并论。 柏川向前走了一步。 “柏川!”安饶低声喝止道,“不要!” “放心,”柏川主动朝灰兔子伸出手,“我会让我们都活下来。” 从来没有人会主动要求出战,柏川的主动极大地减轻了灰兔子的工作量,它们欣欣然地接受了这份好意,把柏川也如愿捆了个结实。 “一会在舞台上,你一定要用尽全力攻击我,我也会尽力打你,但是记住,我们只能平局。”在二人被一起捆走送到舞台的路上,柏川找机会在安饶耳边轻轻叮嘱道。 只能是平局,安饶走在阴暗的地下通道里,脑子如同过电一般,瞬间明白了柏川的用意。 “嘟——”这次开出来的又是蓝色球,安饶和柏川一脸平静地看着天花板上那个巨大的代表着命运的蓝球,安静的等候区里没人说话,无论是灰兔子还是他们二人,均缄默不语。 有一名灰兔子工作人员走过来,依次抓着他们二人的手腕撩开衣袖看了看,然后就又沉默地退了下去。 “哗啦啦——”通向舞台的铁门被打开,安饶和柏川被带上了台,分别站在黑燕尾服白兔的两侧。 优雅的白兔绅士先是举起左手边安饶的手,嘴里大声念着安饶的“丰功伟绩”,可奇怪的是,安饶并没有看到纽卡索公爵夫人亦或是派斯船长的身影,胖子东东也没看到,甚至就连刚刚被干掉的郑宝弟也没出现,然后就又举起柏川的手一通说。 想到他们二人的简历几乎一模一样,在各式各样的鬼怪环伺命悬一线的时刻,安饶突然感觉有一丝滑稽,面对两个履历简直一模一样的两个演员,各位观众大人该如何下注呢?会不会选择困难呢? 可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当白兔绅士念完柏川的简历后,全场竟然爆发出了自他们来到这里以后的最热烈最持久的欢腾声! 安饶:…… 看来怪物们的心思还真的不好琢磨啊…… 又到了下注的环节,安饶站在台上,舞台的灯光亮得刺眼,他看到怪物们正在对他和柏川二人品头论足,一道道打量的、审视的、探究的、贪婪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安饶感觉自己像一只菜市场里供人挑挑拣拣的活鸡。 但没关系,反正在这里,身为人类的尊严和体面已经不足挂齿,最重要的事情是活下去,安饶此刻最为盼望的事情,就是和柏川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嘟——”下注结束,血红的五分钟倒计时亮起,属于安饶和柏川的生死厮杀开始了。 “啊——”安饶首先挥拳朝柏川的脸砸去,却被柏川灵敏地躲开,安饶一个没有防备打了空,整个人朝前踉跄了好几步,还没等安饶站稳,就听见脑后有风声将至,柏川的拳头也紧随其后,瞬间安饶的后背就被砸中,让他直接失去平衡摔到了地上。 坚实的地板砸得安饶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碎掉了,可被拳头砸中的后心处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柏川这人,说了会用全力打自己,可在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瞬,他还是收住了劲。 听到场外传来的一阵阵各种怪异腔调的叫好声,安饶迅速爬了起来,躬下身使劲朝柏川撞了过去,这一招十分笨拙,柏川当然毫不意外地躲了过去,场外也立刻嘘声一片,但安饶在柏川移步躲开的那一瞬间便伸出了腿,轻轻一别就让个高人大的柏川失去平衡,重重砸到地上。 这一下反转发生得实在太快,观众席上安静了一下后便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安饶甚至没给柏川从地上爬起来的时间,直接冲过去坐在柏川的身上,一拳一拳地砸到柏川身上,拳重且急,几下很轻但绝大多数还是实打实的重拳,柏川必须受伤,必须流血,他们必须都奄奄一息,柏川如果狠不下心来,那就他来! 第70章 马戏团3 “以柔姐姐, 你说我老大这么打柏哥,柏哥会不会一生气把我老大给真打了啊……”苏鸣抓着铁栏杆,一脸焦急。 “不会的, 他们都有分寸,而且,他们也是在给我们打样。”时以柔静静看着舞台上的厮打成一团的二人,纯白的地板上开始溅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时间过半, 舞台上, 安饶抬手擦干净嘴角的血, 再一次拼尽全力地朝柏川挥拳过去, 而柏川也毫不示弱, 直接格掉安饶的拳头反而朝他胃的部位一记重击。 那一瞬间, 安饶痛得弯腰使劲蜷起自己,他看不清也听不清,耳朵里只有持续的耳鸣声,一股热流几乎掀翻他的天灵盖, 然后冲着那洁白的地面“哇”地吐出一大口热血。 而就在安饶感觉柏川将要一记肘击到自己背上的时候, 他猛地发力朝柏川撞去, 如同濒死者自救一般直接把柏川整个人撞翻到地上, 举起拳头重重砸了下去直接将柏川的嘴角砸裂, 太好了, 他也流了不少血!只是, 明明是二人确认了的计策,可为什么心里会那么难受,仿佛渎神一般,让安饶分裂得一边打他一边想向他跪下来忏悔…… 好痛苦……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在拳拳到肉的令人牙酸的闷响声音中, 场外的怪物观众们越来越焦躁,嗡嗡嗡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嘟——”随着喇叭声响起,血红的倒计时归零,史无前例的平局局面产生了! 白兔绅士跳上舞台,同时抓起二人的手举起来向观众席示意。一时间所有的观众一片哗然,所有的怪物纷纷起立,不断地用人类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咕噜地叫嚷着,看样子白兔绅士尝试解释,但未果,只得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冷冷地说了一句话。而鬼怪们听到白兔绅士的话后更是怒不可遏,纷纷将手中的物件往台上扔,很快舞台上便堆满了带着鲜红碎肉的人类头骨、髌骨、脊椎骨、膑骨、肱骨…… 几名黑兔工作人员立即上台,将安饶和柏川带了下去,二人重新被放回笼中。 虽然狼狈至极但他们毕竟活下来了!所有的玩家全都围了过来,像看救世主一样看着二人,一双双渴求的眼睛希望他俩能够说出用来保命的方法。 “老大!”苏鸣心疼地扑过来,不住地用自己的衣摆给安饶擦他满头满脸的血迹,“你没事吧!” “没,”安饶虚弱地摇摇头,然后看向大家。 “我来说吧,你省点儿力气,”柏川自己检查着安饶身上的伤,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们平局,规则没有说平局的人怎么办,所以把我们放回来了。”柏川没有和盘托出,毕竟他们不是救世主,他们目前只能做到的是首先保住自己的人不死。 第77章 “所以,之后我们只要和对手商量好打出平局就可以了?!”有人兴奋道。 “不一定,规则从来就不可能完美无缺,有漏洞就要修正规则补全漏洞,平局的花招可能已经不适用了。”安饶虚弱地补充道。 “那怎么办!”立刻就有心理脆弱的玩家崩溃大哭起来。 催命的喇叭声又一次响起,而这次被选中的两个人决定效仿安饶和柏川,很有默契地你来我往地打出了平局,果然,规则修改了,白兔绅士没有让他们下台,而是安排了一分钟的加时赛,这一变故让二人心态瞬间崩溃,在绝望的最后一分钟里,二人因为只想致对方于死地而拼命厮杀,最后双双死在舞台之上,巨大的血泊四处蔓延,顺着雪白的舞台汇聚成溪,顺着舞台边沿滴滴答答地流下去。 白兔绅士跳上台,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嫌恶地捂住鼻子,轻轻挥了挥手,立刻就有灰兔工作人员将二人拖了下去。 死了的玩家最终去了哪里,不言而明。 笼子里的所有人沉默地看完了这一场几乎史无前例的血腥搏击,而安饶和柏川趁大家都在专心看比赛的时候,将自己身上的血涂了苏鸣和时以柔满身满脸,再将他们扔进比过赛了的半死不活的玩家之中躺好。 铁门栅栏门又响起了开门声,屋里的玩家不剩几个完好的了,灰兔子很快就抓住了刀疤男,刀疤男闭上了眼,没有作任何徒劳的挣扎,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保存体力,留到舞台上去搏杀。 而在他被灰兔子带走经过安饶的时候,他听到那个异常漂亮的青年低声说道:“红球不要赢,蓝球不要输。” 刀疤男震惊地睁开眼,却看到那个一身是伤的漂亮青年正在仔细给自己擦拭伤口血迹,一切仿佛刚才听到的话完全只是自己的幻觉。 强光让纯白的舞台变得刺目,让人产生一种类似雪盲的感觉,刀疤男迎着强光抬头静静看着那个红球,眼睛因为强光刺激流出生理性泪水。 “嘟——”搏杀开始,刀疤男擦干眼泪,眼神狠戾地盯上对面的玩家,慢慢躬下身,双手摆出防御进攻的姿势,搏击,他是专业的。 五分钟结束,他双目无神地瘫在血泊之中,意识涣散地看着面目模糊的白兔在自己头顶有节奏地倒数,一切结束了,他想,从出狱到进入这个该死的游乐园,他从未相信过任何人,他从来都是独行侠,这一次,就这一次,他决定相信那个不知底细的漂亮男人,赌上自己的性命,他绝对是疯了。 骤然响起的欢呼声和叫喊声都不是给自己这个落败者的,全都属于获胜的斗士,可是刀疤心中却一片宁静,烂命都是一条,荣誉更是虚无缥缈,根本无足挂齿。 很快,这个瘫成泥的落败者被扔回了笼子。 他活了下来,他赌对了! “谢谢。”刀疤躺在笼子的一角,闭着眼睛道了声谢,其实他伤得不算重,常年练习搏击的人,他的自保能力也是专业的。 “时间不早了,我们必须逃出去,”那个冷得让人想揍他的装逼男人的声音飘进耳里,“游园指南第三条规定说不存在马戏团,他们一定不会让知道马戏团情况的玩家活着出去。” 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可是如何逃出去?刀疤将目光投向那道铁栅栏门,门外的灰兔子看守身上有钥匙,他刚才出去和回来的时候都注意到了,事实上,蹲监狱这么多年,观察狱警的行踪几乎都成了本能。 “看守一直没换过,他一直很馋,钥匙在他身上,我可以拿到,”刀疤男低低地对安饶说道,“出口有员工通道。” 见安饶没说话,刀疤男自嘲地笑了笑:“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和你们这些聪明人没法比。” “不,”安饶回过神来,非常诚恳地看着刀疤的眼睛说道,“你说的信息都太有用了!太厉害了石哥!” “我们可以偷他的钥匙开门逃出去!”安饶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一点点兴奋,难捱的马戏团之夜就要过去了,现在的笼子里只剩几个手脚健全的玩家正在认认真真地看比赛,其他被拖回来的玩家全都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里,也不知道是否都还活着。 “可是怎么偷呢……”安饶知道只有一个办法,但他做不到。 “呵,”刀疤冷笑一声,挣扎着站起来,“你们都是君子,而我做惯了小人,就当是谢你救我一命好了。” 说着,刀疤在那一堆奄奄一息的玩家中挨个查看,然后拎起一个濒死玩家只剩皮肉相连的胳膊掂了掂,接着一记手刀打晕那玩家再直接把他胳膊生生扯了下来,再精准地扔到门口。 “嘭。”看守被一声肉块落地的声音吸引注意力,双眼在看到地上出现的一条血淋淋筋肉都还在卷曲抽搐的胳膊时,他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他已经在这里守了一晚上了,很饿也很渴,他并不是一名合格的游乐园员工,思维还没有被完全同化,他觉得不公平,为什么别人有吃有喝而他没有? 看守毫不犹豫地弯腰捡起那只新鲜出炉的胳膊,躲到一个同伴们看不到的地方有滋有味地迅速啃食起来,比赛时间是五分钟,他必须快点儿吃完!一心一意享受美食的灰兔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弯腰的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刀疤看了一眼背对着笼子在阴暗角落狼吞虎咽的灰兔子,轻车熟路地打开铁栅栏门,示意安饶他们快走。 逃离笼子的前一秒,安饶回头看了看,绝大多数玩家都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而剩下的几个还站着的玩家则聚精会神地盯着舞台上的比赛,没有人有闲心将注意力分给无关紧要的死人,今晚之后大家不会再见。 门被锁上,可钥匙却回不到灰兔子身上了,刀疤直接将钥匙放在地上,和大家迅速朝那条员工通道跑去。 一路有惊无险,等前方再一次豁然开朗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玩偶工作人员观看区。 “先找衣服穿起来。”始终走在大家最前方的柏川低声叮嘱道。 充斥着整个马戏团的血腥味和肉味儿此刻成为大家最完美的保护色,安饶跟着柏川在一排排座位下面匍匐爬行,很快五个人便在又一场比赛结束的欢呼混乱中找到玩偶衣服穿了起来。 “铛铛铛——”一阵他们未听过的钟声响起,所有的玩偶工作人员纷纷起立,然后开始有序地往座位旁边的走廊走去,安饶下意识地看了看腕带,十二点整,表演结束了。 “老大,怎么办啊!”苏鸣在后面惊惶地问道。 “见机行事,不要分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也毫无头绪,只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走在自己前面的粉色卡通小猫,即便穿着完全看不出身形的卡通玩偶服,只要知道里面的人是柏川,便能让安饶感到安心。 第71章 员工之家 五人随着玩偶工作人员队伍向前走, 虽然人多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推搡,井然有序地令人咋舌。掀开马戏团出口门帘的那一瞬间,清新怡人的空气再一次灌满鼻腔, 简直把灵魂都荡涤了个干干净净,安饶偏偏头,却发现旁边一个窄门里走出之前笼子里一直没有没拉去比赛的几个玩家,其中有一个甚至被带走后又被临时调换了回来, 这件事给他印象很深刻, 而这名玩家脸上的一颗大黑痣让人无法忘记, 他绝对不可能记错! 他看到有一队黑兔子士兵递给这几个玩家一人一瓶水, 看着他们喝下去, 然后带领他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奇怪, 安饶不太理解,《游园指南》第七条明明规定除了美食广场和休息区外,园内不存在任何其他水源,那这几瓶水又是从哪来的呢?即便是在马戏团内, 安饶回想了一下, 也没有看任何玩偶工作人员或者鬼怪喝水或其他饮料, 所以这水是用来干什么的?为什么要他们喝水? 从不同出口出来的玩偶工作人员们开始汇合成整齐的三支队伍, 无声地齐步走到一幢建筑物的门口停下, 安饶抬头看去, 那幢庞大的灰色建筑物上挂着一个红色的牌子, 上面写着“员工之家”四个大字,他们跟着玩偶工作人员的队伍回到《游园指南》第一条里说的游乐园工作人员的大本营了! 在路过一个类似大厅一样的地方又绕过一个关着门的巨大的圆形房间后,三支队伍开始顺着大厅后面延伸出去的三条走廊有序分开,还好他们五个人都在同一个队伍里,不存在被分开的危险, 可是接下来会面临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一行人忐忑不安地跟着队伍继续往前走过一条短短的衔接走廊后,前面的走廊突然变得黑暗悠长起来,十分像大学常见的宿舍走廊造型,不算宽阔的走廊两边隔几米就十分规律地出现一扇房门,大概是进入员工住宿区了。 怎么办!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房间在哪里!安饶抬头看了看柏川,却发现他仿佛真的变成了玩偶工作人员一般,漠然地向前走着,对他没有任何提示。 不知道走了多久,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安饶跟着前面柏川的动作一样地向左转,现在,自己面前正对着一扇褐色的木质房门,所有的玩偶工作人员全都整齐划一地抬手,拧开房门走了进去。 第78章 原来如此,难怪大家从马戏团开始排队都没有任何混乱情况发生,工作人员没有自己的固定房间甚至没有门锁,大家像一群工蚁一般,机械、冷漠地工作和休息,没有任何个人空间和隐私。 安饶靠在关上了的门板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居然因为这样的bug而顺利混入了房间!这一路也算是有惊无险,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开始后怕起来,马戏团里发生的种种让他觉得既恶心又恐怖,想到灰兔女郎托着的银盘里红彤彤的“食物”,空空如也了一天的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万万没想到自己上午才经历了类似红白冲煞的中式恐怖,到晚上就经历了暴力血腥人间炼狱般的西式恐怖,这一路逃命过来,自己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害怕。 一阵酸水顺着食道一路灼烧到嘴里,安饶难受地扶着门板弯腰缓了很久,才有力气重新直起身子,而抬头,便看到深色的门板上贴着一张a4大小的纸,上面似乎写着些什么。 安饶用衬衣下摆擦了擦眼镜重新戴好,凑近那张纸看了起来,那居然是一张《游乐园员工守则》! “我们衷心欢迎您加入本园,本园将为您提供令人艳羡的福利待遇和难以想象的超长豪华假期!以下为本园员工守则,请您仔细阅读并遵守,对于任何违反以下员工守则的行为,您都将付出代价: 1.上班时间请务必穿好工作服,绝对不要在有游客的地方脱下工作服。 2.请尽量满足游客提出的合理要求。 3.请按时赴员工餐厅进餐。 4.请按时检查您区域内是否出现水源,如有,请立即用土填埋它并注意绝对不要碰到水。 5.请随时检查您区域内是否出现白色石块,如有,请将石块放至在大厅石桌上,会有人来处理。 6.请按时修剪您区域内的植物,确保不可用来藏身。 7.本园没有水族馆,如您的同事邀请您去水族馆,请直接拒绝,它已经不是您的同事。 8.您必须惩罚违反《游园指南》和游玩规则的游客。” 白石头、水、水族馆,其中水、水族馆都和水有关,游乐园在《游园指南》中也规定除了美食广场和休息区以外没有水,可根据这里张贴的《游乐园员工守则》第四条的意思,不是没有水,而是游乐园不准出现水,难道游乐园自己无法控制水的出现?还是说水有着某种不能让游客和工作人员知道的功能?安饶想起欢乐广场那座被玻璃罩锁得严严实实的大喷泉,之所以锁住是因为游乐园无力掩埋那座喷泉吗? 而白石头,在游客的《游园指南》中被明确要求游客毁掉的白石头在这里居然只需要上交即可,为什么不让工作人员直接毁掉它呢?并且,安饶掏出裤兜里的两枚白石头,自己没有毁掉收集到的石头,可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后果降临在自己身上,为什么呢? 手里的小石块莹润洁白,布满裂痕,质地未知,不知道为什么,安饶看到它们时心里就变得一片安宁,仿佛它们是什么稀世珍宝,完全不能容忍任何人对它们造成任何损坏。 可是既然出现在了《游乐园员工守则》里,那必然也不会是个什么普通的物件。 安饶伸手抚摸那张守则,柔软的指腹一寸一寸抚过纸张,纸张之下则是一片平坦,安饶有些失望地收回手,转身开始查看这间小卧室。与其说是卧室倒不如说是间牢房,房间没有窗户,整个房间只有一张窄床一个盥洗池和一套简单的一次性洗漱物品,雪白的墙壁上钉着放置玩偶服装的衣架钩,没有其他别的东西了,看来这间房间的作用就是给人用来睡觉的,工作人员的绝大多数时间应该不是在这里度过。 别无选择,安饶躺到那张窄窄的贴着墙放着的单人床上,安饶扒拉开被子和垫絮,果然有发现!被床垫挡住的墙壁上凌乱地留着一些痕迹,有明显用指甲刮出来的也有用血画出来的。 ——救命!谁来救救我! ——快逃! ——不要吃饭!不要吃饭!! ——我的衣服和我长在一起了! ——饭菜真好,员工福利太棒了! ——我爱这里,我爱游乐园! ——我永远追随我的神。 ——快跑!他们都是骗子! ——他们都是吃人的鬼!不要相信上面的话!他们都疯了! 字迹凌乱潦草,毫无逻辑甚至自相矛盾,透露着一股令人胆寒的癫狂,安饶看着墙壁上令人牙酸的刻痕和并不算陈旧的血迹,背脊寒凉一片,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起来自己在第一个游戏开始前目睹的那起惨剧,那个失去了自己的地图的男人,最终也成为了工作人员的一员,他现在在哪里呢?又在哪个园区工作? 而刚才那些怪物,怪物只是茹毛饮血的游乐园的工具,那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如果死去的玩家的尸体都是用来喂给怪物吃的,那这位主使吃什么,用来支撑游乐园运转的能量又是什么?游乐园这么恐怖血腥到底是想达到什么目的?这里的员工都这么乖巧听话,又是靠什么控制的? 问题实在太多,而人又太过疲惫,还没等安饶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已经沉沉睡去。 早晨七点半,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铃声,安饶立刻爬起来,穿好自己昨天偷回来的白色卷毛绵羊玩偶工作服,然后开门出去,卷毛小白羊左右看看,发现戴着红发卡的粉色小猫咪柏川和棕色小狗苏鸣都在自己左右,粉猫咪看着一板一眼,小狗却明显地无精打采,想必这小子昨晚应该是彻夜惊慌吧。 一声号令,安饶随着整支队伍开始朝昨天他们来的方向走去,看样子昨天绕过的巨大圆形房间应该就是员工餐厅了,安饶左右乱看着研究路线,却发现除了自己目前正在走着的走廊以外没有任何其他岔路,可是他们不能吃这里的员工餐! 突然,身后传来柏川低低的声音:“不要到处乱看,到了餐厅后听我说跑就往大厅方向跑。” 餐厅里已经有先到的玩偶工作人员在吃饭了,他们把夸张的头套放在自己的身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餐盘里的饭菜,和昨晚看到的骇人场景不同的是,餐盘里盛放的是再平常不过的饭菜,煮鸡蛋,金黄的烤吐司片,油绿的炒青菜,雪白的馒头,滚烫的牛奶,还有一个红苹果。 “咕噜。”安饶的肚子叫了,然后听到身后传来的低低的笑声。 餐厅的人越来越多,或许是因为吃饭的地方总能让人感到放松,玩偶工作人员进入餐厅后就仿佛解开了排队前进时的禁制,开始拿起餐盘,跟随着队伍挑选起自己喜爱的食物,不算特别大的餐厅立刻就被各式各样的笨重玩偶服挤得满满当当。 “跟着我。”粉色小猫咪灵活地穿梭在一堆胖乎乎圆滚滚的小牛小马小狗小兔之中,很快五个人便鱼贯走到了餐厅边缘。 “跑。”粉色小猫咪使劲推搡了一把旁边一个已经吃完饭安静地在大门口排队等待出发的玩偶工作人员,尚未来得及反应的玩偶如同被推倒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很快,餐厅门口就被倒在地上,但是因为玩偶服太笨重而爬不起来的玩偶们堵了个水泄不通。 昨晚安饶没有注意到的是,与大厅正门同一个方向的,还有六条走廊,应该是用来通向六个游戏版块的通道,也就是员工吃完饭后的上班必经员工通道。 餐厅里的混乱没有持续很久,很快,五个人的身后便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他们追过来了! 几个人全都是一身伤痛又累又饿,在休整充足的工作人员的包围下简直如同掉入狼穴的羔羊,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余地。 可是往哪里逃?大门外是蒙蒙的雾气,不知道会通向哪里,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那些沉重的脚步几乎已经贴到大家的脚后跟。 笨重的玩偶服成为逃命的致命阻碍,安饶在憋闷的绵羊头套中用尽全力地喘息,头上干涸的血迹因为出汗而刺痒,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铁锈味道,让紧绷了一晚的神经越发昏沉。 “去第四个通道!” 安饶在昏沉中听到柏川喊着,因奔跑而颤动的视线中,柏川边跑边脱玩偶服的样子越来越模糊。 “噗通。”安饶被自己的羊腿绊倒了,然而下一秒,他就又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捞起,然后被另一股蛮力直接塞进通道中。 大门很宽而六条通道却都狭窄得最多只能容纳两个成年人并行,大门外不知道是哪,但是六条通道却很好猜,而与玩家进入不同版块可以进行游乐项目选择的房间不同的是,通道的末端只是一片白光,谁也不知道他们将会被带到哪里。 第72章 斑斓之城1 ——“事情好像有些不受控制了呢。” ——“怎么办呢, 真令人苦恼。” ——“但是没关系,毕竟他又能怎么样呢?你说他要是把这里炸了那该多有趣!简直让人有些迫不及待呢!” ——“他好像爱上了一个男人,你看到了吗?被抛弃的滋味如何?原来连你也会被遗忘啊, 真叫人惊讶。” 第79章 * 安饶被柏川和刀疤男二人生拉硬拽地拖出了通道,原本笨重的玩偶服在通道中倒是发挥极为重要的作用——完美地避免他在被柏川这种暴力狂拖行时受伤。 通道外又是那个眼熟的小广场,小广场末端的游乐项目检票口旁站着一个漂亮的blythe娃娃造型的工作人员,不过特别之处在于娃娃工作人员的头发是明亮的七彩色, 看上去有些辣眼睛。 不过这些都顾不上了, 现在最最重要的事情是摆脱追兵立刻马上逃进游戏里——不管这个游戏是什么! 时间还早, 小广场上没有其他玩家, 原本呈垂头静默状态的blythe娃娃工作人员感应到了玩家的到来, 立刻切换成欢迎光临模式, 用统一的标准夸张声调,高高扬起手,蹦蹦跳跳地向冲过来的玩家打招呼道:“欢迎来到斑斓之城,进城游玩需要600积分哦!麻烦刷一下腕带哈!” “这么贵?!”苏鸣逃命都不忘肉痛一下。 “因为包含了服装费用哦!”漂亮甜美的blythe娃娃顶着一头彩发, 甜蜜蜜地解释了游客质疑。 “请问这个游戏的游玩规则在哪里?”安饶让苏鸣和时以柔先进去, 刷腕带的时候问道。 “游玩规则?”blythe娃娃眨巴着美丽的大眼睛, 迷茫地望着安饶, “没有游玩规则啊, 这是城市体验游戏, 您可以在里面随意游玩和里面的工作人员互动哦!” 安饶心倏然沉下去, 没有游玩规则?没有游玩规则玩什么?和唐老鸭米老鼠搞互动吗?! “先进去!”柏川说道,眼看着好几个工作人员已经快追到自己面前了。 柏川坚持等安饶和刀疤男都安全进去后,才迅速刷卡进了栅栏门,一个手快的工作人员已经抓到了柏川衬衣的后衣领,只听到布料“呲啦”一声, 黑色衬衣应声撕裂,露出后颈上一小片狰狞的银色疤痕。 栅栏门关上的那一刹,柏川回头确认这些工作人员是否会进入游戏,却看到他们如同一只只狐獴,呆愣愣地看着游戏入口,一只只卡通小猪小狗小猫小羊玩偶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直直盯着他。 * 他们来到了一座城市里。 一座,漂亮的,光明的,繁华的大都市里。 五个一身伤全身血,头发都□□涸的血迹和汗水粘成一片一片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了,不,确切的说,是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未来。 清晨透明的阳光倾泻而下,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如棉花糖般可爱的白色云彩,地面是漂亮的莫兰迪灰蓝,马路上空空荡荡,街边碧绿的绿植郁郁葱葱,可能因为玩家还没凑齐,路上没有看到行人,游戏还没有正式开启。 可是这个干净又漂亮的城市让安饶有一种十分难受的感觉,但是具体是怎样的一种难受,安饶又说不上来,就仿佛进入了一家刚刚开业的酒店,一切都很新,太新到丧失真实感,以至于让人感到不安。 “哇,这绿植,好逼真啊!”苏鸣小声惊叹道,“游乐园真的下血本了!” “嘘!小心!”时以柔让这个半大孩子安静下来,苏鸣的小声惊叹并没有引起大家格外的关注,一个漂亮到虚假的城市拥有虚假的绿植,很合理的搭配。 “刚才谢谢你。”安饶看着自己身边的刀疤男说道,若不是他和柏川合力拖着自己,后果不堪设想,而且,经过马戏团恐怖血腥的一夜,安饶觉得这个看上去凶巴巴的刀疤男其实也并非他看上去的那样铁石心肠。 “没事。”刀疤男依然一脸冷酷,“有件事情,我觉得可能对你们有用,昨晚我在被拉去打比赛时,上台之前有兔子过来检查我和另一个人的手腕,看到另一个人手腕上有一条黑蛇刺青后就把他带走换了一个人来和我打。” “黑蛇刺青?什么样子的?”安饶强压下心中的惊讶问道。 “一条黑蛇,环绕着手腕一圈,蛇嘴张得很大,吐着蛇信,”刀疤男补充道,“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应该也是一条信息,你们都是聪明人,或许这个信息对你们有用。” 安饶和柏川对视了一眼:“石哥,好好过游戏,祝咱们都早日回家。” 刀疤男几近自嘲地笑了一下:“谢谢,你们也一样。” 有声音响起,五个人没有再说话,开始有别的玩家进场了。 “嘭。”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小男孩,疯跑着直接撞到时以柔的腿上。 游戏开始了。 “对不起!”小男孩奶声奶气地道歉,时以柔低头刚准备揉揉小男孩的头发,突然轻声惊叹了一声,“啊!他的头发!” 眼前这个西瓜头小男孩的头发居然是彩色的!小男孩柔顺的半长头发均匀分布着黄色、橙色、红色、青色、紫色、蓝色和绿色七种颜色! 这一下大家都明确地意识到这个城市的特殊之处了,而安饶也找到了自己难受的原因,斑斓之城中,除了天空植物这种无法更改的颜色以外,整个城市无论是建筑物还是招牌,都是五彩缤纷的,而且颜色的饱和度还很高,看着就像那个站在门口检票的blythe娃娃工作人员的头发一样,让人觉得非常地烦躁。 街上突然人潮汹涌了起来,马路上也瞬间变得车水马龙,繁华街头特有的喧嚣充斥耳膜,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形形色色,但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有一头和眼前小男孩一样的七彩头发。 长发、短发、寸头、卷发、锡纸烫,盘发、马尾、发髻,和现实世界中一样的各式各样的发型,唯一不同又绝对统一的就是颜色,是完全一样的均匀分布的黄橙红青紫蓝绿! “哎呀你这孩子!一天天的就瞎跑,还不快给人家道歉!”一名同样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老太太,一把抓住孩子呵斥道。 “啊,奶奶没事的,他已经道过歉了。”时以柔温声劝道。 “哎?”那老太太抬头瞅了瞅时以柔,又瞅了瞅其他人,“外城人?” “哎?老太太,你怎么知道?”一个玩家问道。 “头发啊,”老太太一脸鄙夷,“看看你们头发,不是黑不溜秋就是黄不拉几,啧啧居然还有黑白色的!” “黑发黄发花白头发不是很常见的吗?”另一个玩家莫名其妙道。 “呵,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小宝我们走!”说着,老太太拉着小孩儿一下子就走了个没影儿。 “哎?”一个玩家骂道,“老妖婆,多大年纪还把头发搞得五颜六色的,我看她才有病!” 不对,安饶立刻掏出裤兜里的地图,第四个游戏图标已经出现,是一道彩虹,看着满大街的彩虹头发再看看彩虹上和头发完全对应的七种颜色,安饶突然明白这座城市的名字了,斑斓之城,意思就是这里的人特别喜欢五彩缤纷的颜色吧。 “你们好,”一个玩家走近安饶他们,“看样子,你们上一个游戏很凶险呐!” 安饶他们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全都一身血迹满身青紫,狼狈不堪,和为了躲过闭园日而刚在酒店休息了整整一个日夜的其他玩家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还行,”安饶无意多说,反而大方介绍道,“我姓林,是一名医生,叫我林医生就好。” “我叫茜茜在现实世界里是个文员,不过在这里已经不重要了,”那个自称茜茜的女孩耸耸肩,“希望能活过这个游戏。” 很典型的玩家防备版自我介绍,包括名字在内,全都是无效输出。 接下来所有人全都自我介绍了一遍,也是可以想象的,大家也全都是无效输出。 安饶数了数,一共十四个人,也不知道这个数字又是否有什么深意。 “所以你们这五个最先进入游戏的人也没有看到这个游戏的规则?”一个叫邵云的女孩说道。 “没有,”安饶摇头,在陌生人面前他始终充当他们团队的喉舌,简直是律师替人说话的本能了,“工作人员只是说这是个沉浸式城市体验游戏。” “不可能,一定是有哪里被我们忽视了!”一个叫李可的程序员说道,这个人一开始介绍自己是程序员的时候就让苏鸣和时以柔难受,虽然一个败类并不能代表整个行业,但是鬼屋里的程林确实给大家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 “呸!又是外城人!”一个顶着满头彩虹色脏辫的年轻潮男朝他们吐口水道,“滚开滚开!” “是啊,怎么又来我们斑斓之城了!恶心!” 顶着彩虹头发的路人看到这扎眼的十四个人,立刻面露憎恶避之不及,仿佛他们是什么很脏的东西。 众玩家:? 这么不友好的吗?那还沉浸式体验个鬼啊,是来花钱没贱硬犯吗? “先到处走走吧。”一直沉默的柏川说话了,英俊男人一开口就得到一众女士的赞同,甚至有个妹子直接跑到柏川身边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柏川的胳膊。 “哥哥这么冷静,一定好厉害!”邵云是美女主播,此刻更是眨巴着眼睛看着柏川,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哥哥酒店住哪里呀?这个游戏好诡异啊我好害怕,哥哥带我玩好不好呀?” 第80章 安饶:……姐姐,你都过到第四关了好么。 “我不和人组队。”柏川利落地抽出自己的胳膊。 安饶:? 苏鸣凑到安饶耳边悄悄说:“老大,我有理由怀疑柏哥在骂我们不是人。” 安饶:“滚!” 十四个纯色头发的玩家走在熙熙攘攘的彩虹头发人群中,仿佛是在一堆彩虹软糖中撒了十四颗纯色巧克力豆,格外扎眼,斑斓之城的市民们也纷纷对他们避之不及,嫌弃之情极其坦白,完全不加任何掩饰。 倒是挺直率。 安饶一边走一边打量这座城市。除了人们的头发有些奇怪,整个城市的颜色饱和度格外高以外,其余的似乎和一般的繁花大都市没有太大区别。 哦,如果硬说区别的话,也有,就是街上的理发店特别多,数量简直堪比现实世界里街边的药店,每隔几步路就会看到理发店特有的旋转灯,只不过灯里面的彩带是七彩的。 “理发店是不是也太多了一点,我觉得这里不应该叫斑斓之城,应该叫tony之城才对。”苏鸣吐槽道。 “不对,这里的人的头发很奇怪。”时以柔说道。 “以柔姐姐,你不会才反应过来他们的头发有毛病吧!”苏鸣震惊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们的头发会变色,”时以柔盯着眼前正坐在长椅上看手机的人,“你看,她橙色的头发似乎刚才稍稍变亮了一下。” “啊?没有啊……”苏鸣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不都是橙色吗?” 坐在长椅上的人此刻感受到了目光,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发现他们的头发都是纯色的后,似乎很生气,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就立刻起身走了。 “刚才红色头发那一块似乎也亮了一下。” “光线变化吧,头发咋还能跟灯泡似的,一下亮一下不亮的呢!” “小不点儿,怎么和姐姐说话呢?” “虽然我也没有看出来差别,但是以柔是学画画的,我相信她的判断,这个问题我们先记下来,以后着重观察就好。”安饶过来打了个圆场。 “这座城市很古怪,无论是他们对我们的态度,还是市民的头发,都很奇怪,”柏川说道,“而且游戏规则在哪里也不知道,所以我有一个提议。” “你说。”安饶甚至都不问为什么。 “为了避免再出现之前在员工之家里大家无法交流的情况,我们也应该制定自己的规则。”柏川说。 “太好了!我同意!我之前不能和大家交流简直怕死了!”苏鸣立刻低声欢呼道。 “我也同意,但是规则必须十分简单且隐蔽,又要简单好懂还要隐蔽,好难啊。”时以柔轻轻叹道。 安饶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笑道:“不难的,紧急情况下要保命无非涉及到三种选择,听boss的指令,不听boss的指令,以及快跑。” “嗯,”柏川也点头同意,“生死时刻需要决定的东西很简单,我们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表达,一表示听boss指令继续,二表示不听boss指令停止,三表示快跑。” “好,就这么定下来!”安饶有些兴奋,“一般就用手指来表示一二三,实在不行再想办法用记号,罗马数字阿拉伯数字甚至汉字都可以!” 这时,一辆七彩豪华轿车在玩家们面前缓缓停下,一名穿着类似现实世界里神职人员特有的宽大袍子的男人快步朝玩家们走来,饱和度极高的七彩袍子因为几近奔跑的快走而随风飘荡,整个人就像一条正在奔跑的彩虹条。 那人走到最近的玩家面前停下,朝大家深深鞠躬行礼,然后有礼貌地说道:“papa说之前说好要来古堡当学徒的十四名外城人已经到了,请各位客人于中午十二点到圣光堡拜见papa.” 第73章 斑斓之城2 “papa的学徒?” “他们居然就是papa新收的学徒?” “难怪这群外城人可以出现在我们斑斓之城里!” 一听说他们是papa的学徒, 之前统一对这十四名玩家面露鄙夷嫌弃的直率市民们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立刻又全都对他们面露笑容起来,一名老太太甚至试图来拉时以柔的手——丝毫不介意她的满手血渍。 “papa?”苏鸣皱了皱眉, 小声吐槽,“他们难不成也信基督?” 那“小神父”显然没有听懂“基督”这个词的意思,但是听到了这个外城乡巴佬对papa的疑惑,基于对papa的尊敬, 他十分有耐心地解释道:“外城人有所不知, papa是我们斑斓之城至高无上的存在, 在他的庇护下, 我们斑斓之城全城市民才得以过上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我们崇敬他, 爱戴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至于他的荣光之下,papa是我们七色圣光教的圣父!” 完了,这里怕不是什么奇怪的狂热分子非法聚居地吧。 “请问, 我们是现在就要去吗?”一个妹子问道, 她扶了扶眼镜, “现在离十二点还早, 而我们都还没逛一逛这座伟大的城市, 很想先领略一下它的美丽风光呢。” 安饶不由得看了一眼那姑娘, 刚才的自我介绍环节中那姑娘说自己叫蓝玲玲, 是个还在gap year的学生,玩到第四个关卡的玩家们显然都是老油条,不再一味地害怕npc,甚至还学会了和npc们合理地讨价还价,尽可能地给自己谋福利。 “当然, ”那位小神父欠了欠身,脸上不自觉地露出自豪的微笑,“大家可以随意闲逛,只记得十二点之前抵达圣光堡即可,届时我将在圣光堡门前等候大家。” “事实上,”那位小神父又补充道,“大家游览城市风光的终点就是圣光堡,因为它就坐落在城市的正中央,如果各位不清楚它的位置,可以随时询问任何一名斑斓之城的市民,他们都将为各位指路。” 说完,小神父向大家欠了欠身,便又乘车离开。 “哇哦,派头好大!”一个叫姜琦的男生说道,他衣着朴素五官普通,自我介绍的时候自称自己是个快递员,“感觉papa在这一手遮天呢!” “所以你猜他是不是就是这个游戏里我们惹不起的boss?”另一个人阴阳怪气地问道。 “怎么了,他是游戏boss和我羡慕他权势滔天的地位冲突吗?”姜琦白了那人一眼,“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赤手空拳把他打倒在地岂不是更爽?” “咱们还是先到处走走吧。”安饶有些头疼,玩家人多了就十分容易一开始就内讧,副本级别越高就越明显,谁也不相信谁谁也不服气谁。 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有一个高耸的黑色哥特式房屋尖顶,想必那就是神父口中所谓的“圣光堡”了,这么看来他们现在其实还在斑斓之城的边缘地带,要走到城市中央确实得花不少时间。 斑斓之城和现实中的城市很相似——除了花里胡哨的颜色以外——这一路上大家也十分注意查看每一处有文字的地方,就连电线刚上的小广告都没有放过,却始终一无所获,这个游戏的游玩规则到底在哪?以及图章和出口又会设在哪里? “老大,”苏鸣偷偷蹭到安饶身边,“你说出口会不会就设在城门口啊,那种,就好像我们现在出城的时候要经过高速公路收费口那种,然后经过收费口给敲个章什么的。” “我觉得不会,”时以柔也走到了旁边,“如果是大逃杀,那这游戏也太简单了。” “那可说不定,”苏鸣不满,“说不定这个城市就是一座丧尸城,说不定哪个时间节点就统统变成丧尸,然后我们要杀出重围逃出生天呢。” “小子,你真人生化危机是不是玩得有点多。”石哥都难得地笑了。 “好了好了,我觉得苏鸣说的也有道理,在没有被绝对排除之前,我们肯定是要重视任何一种可能性的。”安饶看着苏鸣窘迫还不服气的样子,给他打了个圆场。 “滚!该死的黯淡者,离我远一点!”一个女人的惊叫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只见不远处一个头发黯淡灰白到只能依稀分辨出七种颜色的老人正跪在地上,朝他面前的女人乞讨,吓得女人连连尖叫后退,头上的缤纷璀璨的头发都仿佛被吓得变了色。 “求求你,求求你了,施舍给我一点钱吧,我这个样子已经找不到什么工作了!”那名头发黯淡的老人家哭得十分凄惨,“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我好饿,好饿啊!” “走开啊,又不是我让你变成这个样子的,是你自己活该!”女人摆脱老人家,仿佛避开瘟疫一般立刻蹬着高跟鞋跑走了。 “老人家,您为什么找不到工作呀?”时以柔蹲下身,语气温和地问道。 “因为我……”老人家擦着眼睛抬起头,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时以柔一头黑发,“啊!你们这些外城人!快滚!” 时以柔:…… 行吧,尊重他人命运。 虽然那个老人家拒绝和他们这些外城乡巴佬们说话,但他就好比一根引线,让大家注意到这座光鲜华丽的大都市下存在的众多虱子。 第81章 立交桥下、涵洞里甚至地下通道的出入口处,都可以看到无家可归穷困潦倒的男女老少,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头发灰白黯淡到几乎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看来在斑斓之城中,彩色的头发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越向城中央走,城市的繁华度就越高,城市的颜色更是越发地浓烈,来来往往的人们皆是一头闪瞎眼的彩虹撞色头发,让身为美术生的时以柔恨不得自戳双目。 斑斓之城的正中央是一块巨大的长方形塑料草坪,一座宏伟的哥特式教堂和一座巨大的哥特式城堡分别坐落在草坪的两端。草坪的中心矗立着一尊纯黑的雕塑,雕塑是一个一身华服表情肃穆的男人,他拄着拐杖双眼凝视着远方,仿佛在为这座城市的发展而深谋远虑。雕塑的底座很高,显得雕塑极为伟岸,底座装饰满足以乱真的假花,假花品种很多,显然是精心搭配过的,被刻意营造出七彩的效果。 而雕塑的背后,草坪的末端,便是那座在城市的边缘也能看到其屋顶的黑色巨大的哥特式城堡,各种尖顶直冲云霄,气势雄浑,这应该就是之前那位神父口中的圣光堡了。 “还好这城堡不是七彩的。”一位玩家松了口气道。 “这个城市的品味……还真是……独特啊……”苏鸣感慨。 “他们不会是从出生开始就开始染发了吧!”邵云站在柏川面前,风情万种地卷了卷自己一头栗色长发的发梢,对着柏川撒娇道,“我可不要变成这个鬼样子,哥哥你说我的头发染成这个颜色还会好看吗?” 安饶:妹子,你撩人撩到他身上,算是撩到木头上了,社交微笑.jpg “底座上有字,我们去看看。”说着,柏木头拽住安饶目不斜视地就往前走。 底座上的确有字。 黑色的底座上阴刻着几行简短的字: 斑斓之城公民守则 1.papa是至高无上的圣主。 2.任何人不得携带、使用、买卖帽子。 3.洗发、剪发只可在有执照的理发店中进行。 4.每人必须按时接受发色标准评估。 5.染发者和佩戴假发者将被剥夺头发。 十四个人站在这短短的六行字前沉默不语,看来除了papa以外,这座城市里最重要的东西恐怕就是大家头顶上那一头聒噪的秀发了。 但是这和游戏又有什么关系? “不要告诉我……这,就是斑斓之城游玩规则……”一名玩家喃喃自语。 “应该不是吧……”另一人语气并不是很斩钉截铁。 “那……难道我不戴帽子不进理发店按时接受发色评估不染头发就能通关?” “又或者我在被人强行拉进无证经营的理发店的时候誓死捍卫我的头发?” 铭文上的每一行字都透露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不可理喻,整个斑斓之城的人仿佛都是疯子。 安饶倒没觉得斑斓之城的人都是疯子,守则而已,又不是法律,看这座城市运行有序治安良好欣欣向荣的样子,法律制度必然是非常完善的。而守则,守则只是一种纲领性的文件,短短几条只是为了说明几件大家都一直认为最重要的事情罢了。 只是这座城市的关注点很奇怪,他们过于关注头发了。 头发,有那么重要吗? 所以安饶不觉得这是游戏规则,如果是的话,那么现在玩家就应该原地展开一场激烈的头发保卫战了,但事实上他们现在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见这位伟岸的papa。 “我觉得这只是游戏背景,真正的游戏还没有展开,我们需要先见到papa。”安饶扶了扶眼镜,对柏川说道。 “嗯,”柏川点点头,朝安饶示意,“那位神父已经在圣光堡前等着我们了。” 安饶朝视野尽头的黑色大城堡看去,果然看到一个人形小彩虹正站在城堡的大铁门前看着大家。 “走吧,十二点快到了,”安饶示意还在东张西望的苏鸣跟上,“是不是规则,也要见到papa才知道。” 第74章 斑斓之城3 “欢迎光临圣光堡, papa已经在会客厅等候大家多时了。”站在高大铁门旁的神父朝大家欠了欠身,言语之间十分礼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讲究, 但又因为他彩虹色的大袍子,又让人感觉在庄重中带着一丝滑稽。 十四名玩家随着神父往城堡走去,城堡的铁门离城堡大门并不算远,讲究的城堡院子中并没有什么独特的景致, 只是一些沙砾碎石罢了, 和整个斑斓之城呈现给大家的精致明媚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请问, 该如何称呼您呢?”蓝玲玲问道。 “哦, ”神父似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搭讪吓了一跳, 但神情很快便恢复如常, 恭谨地回答道,“我没有名字,我们都是papa的孩子,是papa的仁慈和宽容才得以活在这座伟大的城市之中, 如果您非要辨认我, 可以叫我礼拜一。” 哦, 真是个晦气名字。 “礼拜一?那还有礼拜二礼拜三什么的吗?”看到npc小神父的窘态, 蓝玲玲开始放飞自我。 “是有的, 只不过圣光堡非常特殊, 我们礼拜一到礼拜六几人一般是负责教廷内务, 城堡里的事务另有他人负责,今日papa让我来引领大家拜谒他是我无上的光荣!”说到这里,礼拜一明显有些激动,就连他手中一直紧紧握着的黑色十字架也随之抖个不停。 那枚十字架很特别,漆黑的十字架上缠绕着一条黑蛇, 又是黑蛇! “恕我冒昧,”安饶欠身说道,“既然斑斓之城崇尚彩色,而papa又是斑斓之城至高无上的守护者,为何papa的圣光堡、papa的雕塑、圣物十字却是纯黑的呢?” “哦,各位外城人有所不知,斑斓之城的城民喜欢七彩的颜色,但七种颜色混合在一起,最终汇聚而成的是黑色,所以黑色是七彩之色的集大成者,是最为尊贵的颜色,全城上下只有papa还有教廷才可以享用黑色。”礼拜一依然礼貌且得体地回答大家的疑问。 “那我们的头发岂不是很尊贵?”苏鸣拽了拽自己的黑短发。 “斑斓之城的城民天生七彩发色,如果有谁的头发不是七彩的,或者色泽变得黯淡,是不配做斑斓之城的市民的,这一点谁也不能例外。” 苏鸣:“哦……” “礼拜一小哥哥,请问papa是个什么样的人呀,人家还没见过这样的大人物,人家好害怕!”邵云又来了。 “无人可在背后妄论papa,还请见谅。”说着,礼拜一走到大门前,轻轻叩门。 黑色圣光堡漆黑高耸的大门慢慢朝内打开,众玩家也被眼前所展现出来的一切而震惊得无以复加,和外表的漆黑沉重完全不同的是,城堡内金碧辉煌得令人咋舌。 金光璀璨的大厅顺着猩红的厚地毯慢慢展开,超高挑空的大厅穹顶上悬挂下来数不清蜡烛个数的黑色枝型吊灯,每一根蜡烛下还悬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将原本橙黄的烛光折射成梦幻的彩虹色。金色的大厅墙壁上挂满各式各样的油画,画作的绝大部分主题全是这位伟大高贵的papa乐善好施或勇斗触角怪的场景,看上去这位papa并不像是一个远离世俗欲望的人。 大厅正对着大门的那一面墙由一整面墙的管风琴组成,金色大小长短不一的音管在墙壁上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漂亮的y型扶梯顺着管风琴流畅的线条展开,分别通向大厅两边的二层楼。 楼梯的最下方,也就是大厅的正中央则矗立着十四根应该是水晶质地的空管,管体晶莹透亮,一层不染,里面却空空如也,空管两端均用繁复镂空花纹的黄金固定和装饰,看上去华贵万分,只不过不知道这些空管是用来干什么的,看上去虽然感觉没什么用,却又被摆在大厅中最为显著的位置。 除了奢华的管风琴、油画、水晶吊灯、金箔墙面还有实在是无法猜测用途的贵重水晶空管,大厅里还有一处极为特别的存在:人偶。 大厅中,每隔十米就有一个全副中世纪铁铠甲武装的骑士人偶,而整副管风琴墙壁上更是装饰满了各种天使人偶,整个大厅奢靡又梦幻,和大门外根本无法称之为院子的砂砾碎石场子又形成了绝对强烈的对比。 “这位papa好分裂啊……”时以柔感慨道,“他的审美也太间歇式了。” “希望这位boss不是个疯子,”一名玩家靠近时以柔试图搭讪,“天才和疯子都是最难琢磨的boss,他们的脑回路和我们不一样。” “那也要打,难道要直接认输吗?”时以柔奇怪地看了那个玩家一眼,转身走到安饶旁边。 “欢迎各位来到圣光堡。”扶梯顶端,一个高高在上的声音响起,一身华丽黑衣的男人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很难去形容他的容貌,他就像那种油画中经常可以看到的老牌绅士的模样,瘦高肃穆,有一种庄重的悲悯,就是一身黑衣搭配着他一头七彩祥云杀马特彩发多少有些违和。 “这人怎么看上去有些眼熟啊……”安饶眯起了眼睛。 第82章 “嗯。”柏川也点头,“似乎在哪里见过。” “欢迎大家来到圣光堡,从今天开始,各位就正式成为圣光堡的学徒了。”papa握着一根手杖顺着扶梯走下来,姿态优雅从容,“既然是圣光堡的学徒,想必大家也非常清楚自己接下来需要学习制作什么。” 制作什么?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要制作什么,也没有人告诉他们,他们进入游戏是来当圣光堡的学徒的。 既然必须在城堡中,那么苏鸣的想法多半是要被否定的了。 十四个人互相眼神交流了一会儿,最终把敌对狐疑的目光全都统一转向最早来到斑斓之城的安饶他们五个人身上。是的,没有人知道前情提要,如果真的有什么重要信息,那必然是被最先进入游戏的这五个人给隐藏了。 瞬时,仇视敌意的情绪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在玩家之间蔓延开来。 安饶耸耸肩,表示对目前的状况无能为力,也没有什么精力去应对,安饶身体本来就差,经过一晚的挣扎求生和恐惧,他现在疲惫至极,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然后腰立刻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支撑住了。 “不要被他们看出你疲惫。”柏川淡且轻的声音飘进耳朵里。 papa似乎并不介意玩家们之间的这些小争小斗,脾气很好地慢慢从城堡二楼走到站在一楼大厅里的大家面前,他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灰色的眼眸让人无法猜透他的心思,一头七彩璀璨的半长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用一根黑色的丝绒绸带系着,拄着手杖的双手十个手指全都戴满各式贵重宝石戒指,而那根手杖,那根不知道什么质地的手杖的顶端镶着一颗巨大钻石,整个人看上去优雅而高贵,有一种世人不可亲近的神性。 “怎么?你们不记得自己是过来作什么学徒的了?”papa的表情看上去多了一丝不悦,仅仅只是嘴角稍稍绷紧就让玩家们都分外紧张,这个papa,就算不是斑斓之城的boss也一定是一个十分重要的npc,谁也不敢惹游戏中的重要npc生气。 papa沉着眼,细细看了一遍自己面前的十四个“学徒”,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声音和蔼起来:“不用紧张,不记得也没关系,你们是我的学徒,我当然要爱你们。” papa停顿了一小会儿,将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尽收眼底,然后才继续道:“你们是来圣光堡学习制作玩偶的,玩偶在斑斓之城是每一个市民最重要的陪伴,每一位斑斓之城的城民在出生后都会获得教廷赠送的玩偶,是市民的保护神和安慰,这就是你们接下来的任务。” 这么简单?不是杀怪不是捉鬼,是在一座奢华大城堡里学习做手工? 大家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捡到便宜似的狂喜,更多的是不敢相信的狐疑。 安饶感到很不舒适,非常非常不舒适。身为一名律师,一名从小在各种磨难中勉强长大的律师,察言观色是他的绝对本能,而主导谈判桌上的情绪走向则是职业基操了。 这个看上去和蔼可亲的papa,也在察言观色,甚至是在故意制造、酝酿和控制大家的情绪,有那么一瞬间,安饶和papa有过十分短暂的对视,他在papa的眼中看到了同类的影子。 所以,真的只是学习做玩偶?这个游戏考手工?开什么玩笑! “在学习制造玩偶之前,我需要检查你们每一个人,根据你们每一个人的特点,代表斑斓之城送给各位一人一件见面礼物。”papa伸出一只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大家跟他一道前行。 走出大厅,穿过一条长长的画满壁画和站满人偶的走廊,大家跟着papa停在走廊末端一扇又高又窄的黑色雕花双开门前。 走在最前面的papa转过身,灰色的冰冷的眼珠一一扫过眼前十四个人的脸,彬彬有礼地说道:“接下来,我需要你们逐个和我一起进去接受检查,谁想成为第一个?” 十四个人又是一阵互相观望,谁也不知道门后将面临的是什么,游戏就是这样无常,前一分钟可能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分钟可能就是白日撞鬼,生死一线,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位绅士关上门是不是就会变成怪物。 安饶倒是兴致很高,papa的眼神让他确认了同类,让他莫名其妙就激发出了一较高下的好胜心:“我来吧。” 站在一旁的玩家眼珠一转:“凭什么你来?我来!” “那好吧。”安饶无意争抢,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位papa似乎想在玩家中挑起些什么。 “那还是你先吧。”看到安饶后退得那么爽快,那位原本以为有诈想抢一抢的玩家最后还是秒怂了。 “咳,”papa嘘嘘握拳咳了一声,“你们不必争抢,每一个人都需要被我检查。” papa示意安饶跟自己走,然后转身面对其他的十三位玩家,淡声道:“在完成对他的检查之后,我不希望再看到这么无序的现象,请诸位谨记。” 第75章 斑斓之城4 黑色高门被推开, 安饶随着papa进入室内,门旋即在自己身后“吱嘎”一声关得严严实实,关门的巨大回声显得室内更加空旷。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圆形房间, 穹顶非常高,房间的内饰依然保持着和城堡一致的华丽装饰风格,但房中可以说是非常空旷,同时又显得非常拥挤, 房间里的家具很少, 只有一把椅子和一张桌子, 但整个房间的一圈圆墙上都被密密匝匝地放满了数不清的, 和真人等高的人偶。 人偶制作精良, 很像现实世界中的bjd娃娃, 每一只人偶身上的服装都相当华丽精致,但脸却明显是批量生产出来的,因为全都一模一样。安饶站在房间的中央,看着眼前一整圈一模一样没有表情眼神空洞的人脸, 全身不由得寒毛直竖。 “不用着急, 在不久的将来你或许也有能力制作出如此精美的玩偶。”不知何时, papa已经站在安饶身后, 他手里拿着一卷软尺, 正饶有兴致又缓慢地上下打量着安饶, 仿佛猎人打量猎物, 赏玩意味十足。 “一名合格的玩偶师需要时刻牢记,每一个玩偶虽然在外表上看上去都非常相似,但实际上他们都有非常细微的差别,之后你也会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papa慢慢展开手里的软尺, 盯着安饶的后颈,“现在,烦请伸展你的双臂。” 一点凉意从安饶的左手指尖传递到右手指尖。 “很好,”papa满意地看着手中软尺显示出来的数据,“现在请站直,目视前方。” “有人会说玩偶就是玩偶,玩偶永远不能和真人相比,所以没必要把玩偶做的那么精细,”说话间,papa又展开软尺,用软尺紧紧缠绕住安饶的脖颈,只消轻轻用力就可以将安饶勒死,“我不这么认为,玩偶也有生命,所以才能帮我守护整座斑斓之城的城民。” “玩偶的皮肤。”papa的手抚过安饶瘦削的脸颊。 “玩偶的头发。”那双被宝石戒指装饰得满满当当的手又滑入安饶柔软的发间。 “玩偶的骨骼。”冰冷潮湿的手划过安然平直漂亮的锁骨。 “甚至玩偶的脉搏。”触感特别的指腹停留在安饶脖颈大动脉处,papa仔细感受着安饶血管的搏动。 papa的手让安饶想到阴冷潮湿的爬行动物,正在蛰伏在阴暗潮湿的角落细细地打量着自己。 软尺一寸一寸地记录下安饶的身体数据,papa像是在研究人偶一样摆弄着安饶,从额角,到耳垂,到鼻尖,到嘴唇,到下巴,到喉结,到侧颈,到锁骨,到胸围,再到他细窄的腰肢,甚至不可言说的隐私部位也被papa的那卷软尺仔细丈量。 被人细细把玩的屈辱和物化感,让安饶内心狂躁,心脏仿佛是一块原本柔软顺滑的丝绸织物,被一只不识抬举的猫反复抓挠最终变成毛毛躁躁炸毛成一团怪物,papa就像一个变态而有耐心的上位者,用他的权威和不可反抗的威严,随意蹂躏玩弄折磨一只蝼蚁。 偏偏他表现得如此严肃认真,仿佛是在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专心和自己的叛逆情绪对抗的安饶,有那么一瞬间脑子一岔,突然开始担忧起柏川来,那么一个冷静又清高的人,他是否能够忍受得了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这个不知道是npc还是boss的papa给宰了吧! “很好!”papa意外地挑了挑眉赞许道,望向安饶的目光变得十分惊喜,“你居然是prezioso!” 说着,papa举起手拍了两下,一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里的黑衣管家端着一只银托盘,步履机械地走到安饶的面前,托盘中放着一套镶满华贵蕾丝的洛可可式样的白色蓬蓬裙,甚至还有一副配套的白色蕾丝手套和蕾丝长袜。 “这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礼物,我的美人儿,它非常适合你。”papa微笑地望着安饶,“换上它,以后在城堡中你只能穿着它。” “这……”安饶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衣服,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不会影响我学习制作人偶的速度吗?” 第83章 “哦,我亲爱的孩子,不会的,”papa灰色的眼眸看不出喜怒,“我给你准备很很多套同样的衣服,坏掉就换新的,这对圣光堡来说不算什么。” “所以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安饶摸着手中的衣服,柔软的质地并不能让他心情变得好起来哪怕一点,“成为女装皇后?” “是的,我等你穿上它来赴我的晚宴。”papa微笑说道,他脸上的笑容标准到令人感到虚伪,对,虚伪,papa脸上的表情是一种皮肉分离的虚假,是标准的皮笑肉不笑。 “好了,我已经检查完毕,你可以回你的房间了。”papa用手杖敲了敲地板,那个管家模样的伪人感十足的人偶步伐优雅地走到安饶面前作个一个“请”的姿势,满是玩偶的墙壁突兀地出现一扇门,管家领着安饶便朝那扇门走去。 所以,我不能再出去看到柏川和苏鸣他们了,安饶跟在伪人管家身后,在papa的注视下,别无选择地朝那扇门走去。 门外是一条幽深的走廊,走廊两边点着火把,管家走路没有声音,安饶一个人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在有节奏的脚步声里,他开始努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长着同一张脸但令人眼花缭乱的人偶们簇拥在圆形的房间中,让他无法判断突然出现的那扇门的具体位置,而这条走廊,走廊两边除了火把以外也没有见到其他任何可供定位的特殊物品,甚至连一扇门都没有经过过,安饶只能开始数火把。 一,二,三…… 一直数到第十四个火把的时候,伪人管家停住了脚步,推开突兀出现的另一扇门。 “请进。”那名穿着一身七彩燕尾服的伪人管家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怪异,有一种努力模仿真人但始终差一点的感觉,听上去让人十分不舒服。 安饶顺着管家站立的方向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一条走廊的末端,门边是一条狭窄的石梯,很符合古城堡的建筑定位。 他随着沉默的管家一起上楼,在转了两次再经过四扇房门后,管家终于停下了脚步,礼貌地对安饶欠了欠身:“这是您的房间,请进。” 三楼,第五扇门,这是安饶接下来起居的地方。 “请问,其他人也都住在这里吗?”安饶同样有礼貌地问道。 “抱歉,我不知道。”管家欠了欠身,然后闭嘴垂眼站在一旁,一副安饶不进去他就不离开的架势。 看来,自己这个学徒身份是很难从管家人偶的嘴里套出什么话的,安饶认命地拧开房门。 这是一套风格和城堡大厅一样浮夸华丽的房间,甚至有独立的卫生间!看得出来,城堡非常重视入住人的心情,以超五星级酒店的标准配备了房间里的所有用品,如果不是门外那个僵硬伪人管家时刻提醒自己这是一个恐怖游戏的话,舒适奢华的房间几近让人产生自己是城堡里备受宠爱的王子公主的错觉。 安饶从浴室镜子里终于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因为沾满血迹而板结成一团的头发,沾满汗水血水以及大火黑灰一片狼藉的衬衣和皮肤,遍布全身的各种割伤擦伤和淤青,甚至下巴已经因为胡碴冒头而隐隐泛出了青色。这幅尊容,亏得papa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玩自己半天,最后还给出prezioso的超高评价。 “笃笃笃。”门外有人敲门。 “谁?” “papa希望您洗漱干净并换好衣服,晚上六点到餐厅见他,”伪人管家在门外半人类半机械的声音说着papa的命令,“papa不喜欢迟到的学徒。” “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去餐厅啊。”安饶示弱,最好能套出路线,知道路线后就能找到和其他人见面的机会。 “没关系,我是您的专属管家,我会带您去。”管家微微鞠躬。 很好,还被软禁了。很明显,不难想象,在可以驱动人偶干活的人力成本为零的圣光堡里,papa应该给每一位学徒都配备了一名人偶管家,用来监视和囚禁玩家。 “谢谢。”安饶礼貌答应,可心中却暗道不好,如果每个人身边都有管家,那么要想在管家眼皮底下做事实在是太难了。 “您客气了。”说完,门外便又没了声响。 安饶等了很久,在确定门外确实没有任何声音后,轻轻拧开房门,然后就和管家那张伪人感十足的脸来了个鼻尖对鼻尖。 安饶:…… “有何吩咐?”管家开口了。 安饶尴尬地朝管家笑了笑,立刻关上了房门,虽然场景非常恐怖,但由于刚经历了鬼屋和马戏团,自己对恐怖的阈值还停留在非常高的水平,倒是没有真的被吓到。 而关上门的安饶又看了看一直被自己抱在怀里的那叠柔软衣服,这才反应过来—— 我靠,这是洛丽塔公主裙啊!这是,缀满蕾丝的洛!丽!塔!啊! “哗——”淋浴头里的热水倾泻而出,温柔地在安饶苍白的皮肤上蜿蜒,鬼屋再可怕恶心也不过十分钟的游戏时间,可在地狱般的马戏团里却是实打实地煎熬了一晚上,伴随着水流声,红红黑黑的污水顺着安饶不仅瘦削还布满青紫瘀斑的腿流下来,他的皮肤很薄,很快就在热水的蒸腾下泛出粉色。 安饶闭上眼,身体在温暖的水流里暂时放松片刻,脑子却紧绷神经开始飞快运转。 诡异的彩色城市,奇怪的奢华城堡,无法适用的城市守则以及那位人人景仰的papa,究竟要组成一个什么故事,而出口和图章又会在哪里?还有大厅里矗立的十四根空的晶莹剔透的华丽水晶管是用来干什么的?和十四个玩家究竟有什么联系,还是说只是个巧合? 没有恐怖血腥的禁忌,没有命悬一线的倒计时,没有可怖的尸山血海,到处都是一片宁静祥和,甚至住进了整座城市最为圣洁的圣父府邸,安饶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以至于就算想思考,都不知该从何入手。 还有,为什么在这座城堡中需要换衣服,尤其是为什么自己被分配的是套洛丽塔公主裙? 想到那套裙子,安饶心情沉重地关掉水,慢吞吞地擦干自己,然后打开浴室的玻璃门走出去…… 半个小时后,安饶表情复杂地站在房间穿衣镜前开始发呆,穿衣镜中的青年让安饶尴尬得脚趾都快抠出一座完整的圣光堡了! 繁复华丽的洛丽塔连衣裙下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一双白色精致的蕾丝长袜不仅遮盖住了全部伤痕,还将腿的形状修饰得极为漂亮,系着蝴蝶结的苔绿色缎带将长袜固定在膝盖以上的大腿处,缎带微微勒进肉里形成一点自然的弧度,和旁边的大片蕾丝花边一起,组成一片情色无边的风情。 低胸造型的领口让精巧的锁骨一览无遗,而层层叠叠的蕾丝又将本就瘦削的肩膀衬托得更加盈盈一握,还好那条要命的仙气飘飘的连衣裙外有一个苔绿色的呢子小马甲,总算中和了一部分娘感,让安饶稍微心情平复了那么一点点。 ——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安饶不自在地抬起手准备抓抓头发,又在看到自己手上的白色蕾丝手套的那一刹而放弃。 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恐怖游戏里变成女装大佬…… 不知道柏川会穿什么衣服,难道也是女装?很难想象柏川那差不多一米九的个头穿女装会是什么感觉…… “笃笃笃。”房门又被敲响,而此刻的安饶已经毫无期待,管家半人半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您可以出发了,papa不喜欢迟到的学徒。” 第76章 斑斓之城5 不知道十四个玩家的管家之间是不是已经说好了, 安饶跟着管家走到餐厅的这一路上居然没有遇到任何一个其他的玩家,路上是接连不断的走廊,规整地挂满了人物油画, 走廊占满各种人偶,安饶不懂艺术也看不出画作的好坏,但是画框精美华丽人物生动,应该都价值不菲。 “餐厅到了, 请进。”安饶面前出现一扇高大的缠绕着瓜果图案的黑色描金大门, 安饶站在门口迟疑了几秒, 然后伸手推门。 展现在安饶面前的是在电影中才会出现的中世纪宫廷宴会大厅的模样, 同样金碧辉煌的大厅正中央放置着一张铺着黑丝绒餐布的长桌, 长桌中央交错放置着四座枝形烛台和鲜花装饰, 长桌的两边放置着十四把高背座椅和相应的银质餐具,而长桌的尽头则是一把高大宽敞的红丝绒雕花黑木高背椅,很显然是papa的专属座椅。 餐厅中已经有玩家到了,正站在餐厅的边缘四下打量, 在papa来之前, 谁也不敢率先入座。 安饶看到之前那个自称是美女主播的邵云此刻已经换了一身紧身火辣的蓝色旗袍, 她显然十分满意自己的这套新衣服, 不停地变化站姿看看什么样子可以更好地施展自己的魅力。 但是蓝色的高开叉紧身短旗袍, 安饶眯了眯眼睛, 总让他感觉非常眼熟。 “噗嗤!”邵云看到刚进来的安饶, 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阴阳怪气地夸道,“不愧是可以让我家柏川哥哥另眼相看的男人,穿女装一点也不违和呢,可惜胸太平, 要不然我还真得掀了你的裙子看看你到底是男是女了。” 第84章 一句话就骂了自己不男不女,挺不客气的,安饶抱了抱拳:“多谢夸奖,第一次穿女装,感觉挺不错,洛丽塔挺好驾驭,比在一条旗袍里面吸气收腹扭成蛇来得轻松自在。” “你说谁吸气收腹?老娘天生身材就这么好!”邵云气得叉腰,丰满的胸脯在紧绷的旗袍下高低起伏,场景和这座绝对欧式的奢华餐厅十分不协调。 安饶心中动了动,很奇怪,papa这么讲究的人,为什么会给邵云选一套和整个城堡都不搭配的衣服? 旁边几个玩家被争吵声吸引,也都纷纷看过来,虽然大家的衣服也都各不相同,但是穿洛丽塔裙的男人放在其中确实也显得更为特别一些,一个男玩家甚至吹起了口哨。 只不过,这一声轻浮的口哨还没吹完就被大门打开的声音给掐断了,安饶仿佛心灵感应般地看过去,是柏川,柏川进来了。 柏川没有被分到女装人偶——这让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安饶感到万分失望——反而是一套比他平时那套黑色衬衣西裤黑皮鞋更为保守的轻铠甲和黑袍,整个人除了耳畔的那根白羽毛以外,脖子以下的所有皮肤全部都被遮盖在冰冷的银黑色铠甲之下,显得整个人更加凛冽,如同锋利的冰凌一般不可触碰。 “哇!哥哥好帅!”邵云惊呼。 而柏川仿佛聋了一般,眼睛直直地看向安饶。 有那么一瞬间,包裹在一身软萌洛丽塔蓬蓬裙里的安饶被银甲黑袍的柏川看得十分窘迫,然后在柏川冷着脸朝自己走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柏川身上是一整套中世纪骑士日常穿着的轻质铠甲,头上没有戴头盔,金属腰带将他的腰身收束得利落漂亮,铠甲下的束腿和长靴让柏川本就修长的腿显得力量感十足,银色铠甲外罩着一件黑色披风,朝安饶大步走过来的时候,黑色披风猎猎扬起,仿佛一头散发着凛冽寒气的巨龙,正在走向面前这个青团子一般的柔软猎物。 “我在一楼第二间房间。”时间不多,柏川开门见山。 “我在三楼最里面的房间。”安饶立刻跟上。 “应该是同一幢建筑物,我的房间旁边是一道狭窄的石梯”柏川接得很快,声音不带有任何感情。 安饶默然地看着柏川,经过这么几个游玩项目以及昨晚恐怖的马戏团之夜,柏川和自己的默契已经非常高了,但他没想到居然可以这么高,他是第一个进去的人,柏川就要做最后一个,第一个人可以掌握所有的一手信息,而最后一个则可以拿到全部人的前后顺序,这两部分信息缺一不可,即便安饶没来得及说,柏川也知道该怎么做,并且做到了。 “老大!”苏鸣打断了二人的交谈,安饶回头朝大门入口处看去,发现苏鸣和时以柔以及石哥也都到了,苏鸣身上是一套白色宽袍和一条蓝色的裤子,脚上却套着一双木屐,时以柔则是红色丝绸吊带长裙配高跟鞋,走动中就能从裙子的高开叉中看到黑丝袜,十分御姐,石哥则是蓝色背带裤加红短袖的马里奥装扮但是一头短发却被烫成了夸张的粟米烫。 “唉?老大!”苏鸣朝安饶跑来,木屐在地上被踢踏地哐啷作响,“你和柏哥站在一起好像公主和骑士啊!” 公主和骑士?安饶愣了一瞬突然恍然大悟,难怪觉得大家的着装都很眼熟,邵云的蓝旗袍是街头霸王里春丽的战服,苏鸣身上的衣服是《千与千寻》中的小白龙,石哥就不用说了一看就是马里奥,时以柔身上的衣服则是《生化危机》里女主的那套经典套装。 papa给大家准备的都是游戏或者电影里的人物造型衣服。 “你知道你穿的是什么衣服吗?”安饶问还在忙着东张西望的苏鸣。 “知道啊!千与千寻里的琥珀主嘛,这个斑斓之城好奇怪啊,为什么要我们在城堡里搞cosplay啊,”苏鸣挠着后脑勺,“你看这里都差不多聚齐所有大ip了!” “什么是ip?”柏川突然插话道。 “呃……原来柏老大也有知识盲区啊……”苏鸣眨巴眨巴眼,“突然就感觉拉近距离了呢!” “苏鸣说的ip是intellectual property,是人们创造出了的具有独特价值的人物形象,我们现在穿的衣服就是这些独特且有名的人物形象的造型。”安饶解释道。 “仅仅只是人物形象吗?”柏川追问。 “当然不!这些人物背后都是有一个完整的故事的呀!单独的人物形象有什么稀奇的,”苏鸣开始滔滔不绝,“比如以柔姐姐的形象就是一个很有名的电影里的女主角,她单打独斗勇闯丧尸城,老厉害了!” “还有我,我是——”苏鸣话还没说完,就被餐厅中响起的机械人声打断:“圣父papa已到餐厅,请各位按照被圣父papa检查的顺序依次就坐。” 柏川因为是最后一个被检查的人,在按顺序坐好后,正好和安饶面对面。等大家都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papa才仪态万方地落座在长桌最顶端的主座上。 “铛铛铛。”papa拿起一只银汤匙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水晶红酒杯,整个餐厅立刻鸦雀无声,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人偶侍者,此刻开始无声却井然有序地开始给所有人倒水。 “首先祝贺大家成为圣光堡的学徒,欢迎大家来到圣光堡生活和学习。圣光堡作为斑斓之城最神圣的地方,在这里,我有责任先告知各位圣光堡的学徒规则。” 安饶不着痕迹地抬眼和坐在对面的柏川对视一下,原来规则在这里。 “首先,珍惜城堡里价值连城的装饰物;其次,认真学习;最后,不得忤逆papa。”papa说出的规则十分简单,让座上的玩家松了口气。 而安饶却感觉不妙,非常非常不妙。最简单的规则恰恰是最难执行的规则,就好比法律规定中的兜底条款,虽然没有确切的内容却可以通过解释而把所有立法者没有想到的情况统统都囊括进去,比如怎样才叫珍惜城堡里价值连城的装饰物?什么叫认真学习?至于忤逆,那更是一个绝对主观的判断,你让我吃青菜我非要吃萝卜算忤逆吗? “这好说,我一定办得到!”坐在中间的一个玩家立刻表态,但是很快他便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他的双手青筋暴起地使劲扼住自己的喉咙,整张脸都被憋得通红眼球凸起,一阵凌乱的桌椅餐盘碰撞摔碎的声音过后,那名玩家“噗通”一声摔下桌子,在地上“嗬嗬”的挣扎一会儿后便不再动弹。 所有人噤若寒蝉,没有人敢下桌查看甚至连偏头看看躺在地上的那名伙伴,但那个玩家毫无疑问肯定死了,因为恐怖而导致的失禁,让整个餐厅变得难闻至极,papa皱了皱眉,抽出胸襟前放着的丝绸手帕捂住口鼻,朝身后的管家漫不经心地招了招手,散立在餐厅墙边的侍从人偶便有条不紊地开窗通风、搬运尸体和清洁地板,很快,餐厅变得洁净如初,有侍从礼貌地道歉着撤换碎掉的餐盘,很快餐厅长桌两边的椅子就从十四把变成了十三把。 惊恐的情绪在餐厅中疯狂漫延,如同黑色的海水将玩家淹没,而papa似乎十分享受这种状态,如果安饶没看错的话,他甚至觉得papa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打断他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希望你们能够记住这一点。”papa说完,姿态优雅地拿起手边的一团雪白方巾,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净手,他是一个真正的贵族,威严,优雅,不容挑战。 papa用两只手指夹住已经使用过的方巾轻轻往后扬了扬,立刻有侍从人偶躬身向前将papa手中的方巾收走,papa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刚才那人不是他杀的而是一个无关痛痒的意外,他继续说道:“此外,每天晚上都必须和papa一起晚宴,饭前先祈祷,用餐期间不得交流。” 安饶坐在离papa最近的左手边,只得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眼前的晶莹剔透的水晶酒杯,脑中却充满疑问。这些碎片化的规矩仿佛是在过家家,他们就好像进入了一个什么拙劣的中世纪背景的角色cosplay游戏,上演的是异次元人物进皇宫的戏码,因为不懂皇宫里的繁文缛节而不断遭受惩罚,最重要的是,papa在说出用餐期间不得说话的规则之前就可以杀人,它就像这个城堡里具有绝对权威的大家长,对他们这些卑微的学徒有着绝对的任意惩罚权。 而且用餐期间不得交流,“交流”二字从字面上去理解的话,至少是指不能互相说话,再联想到papa给每一个玩家都安排了专属管家的设置,很明显他不希望玩家和玩家之间有交流,或者是要控制以及监视玩家们的交流和行踪。 真是个老变态。 但是圣光堡和papa如此控制大家是想到达到什么目的呢? 安饶盯着自己面前的红酒杯开始发呆,那么,接下来该如何做到随时传递信息呢? 突然,装满清水的高脚水晶杯反射出来的一片阴影动了动,银色和黑色的影子,是柏川的铠甲,他真是个天才! 他看到柏川状若无意地伸出一只手指。 第85章 安饶想起来,他们在刚进城的时候曾经约定好的手势,居然在这时就真的派上了用场!于是安饶趁侍者上菜的时候,装作拿酒杯喝水,然后也伸出一只手指放在了酒杯壁上。 ——“按兵不动,听papa的话。” ——“嗯,按兵不动。” 安饶相信苏鸣和时以柔还有石哥一定也看到了他们的暗示。 “那么。请大家开始用餐吧。”papa话音落下,在餐厅角落垂手等候多时的小提琴手将琴弓放在琴弦上,白色松香粉末在空气中飘扬,优美的小提琴曲响起,冰冷的语言和优美的音乐,僵硬的尸体和柔软的食物,极端的控制和丰盛的物质,他们身处无与伦比的奢华城堡里,反而没有餐风露宿身无分文的乞丐自由。 大概过了半个钟头,papa优雅地将手中的刀叉归拢,放在餐盘之上,然后用餐巾轻轻揩了一下并没有沾上污渍的嘴角,然后开口:“用餐完毕。” 所有人迅速放下手中的刀叉然后坐直——仿佛训练有素的战士。 papa满意地点点头,露出一丝笑容:“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最终只有一个学徒可以学成出师,成为和我平起平坐的人偶师。” 什么意思?这个游戏是要求玩家之间自相残杀吗?如果模式是自相残杀,那凭什么papa也可以参与杀人? 第77章 斑斓之城6 用餐结束后, 玩家按照第一次接受papa检查的顺序排队依次离开,大家在自己管家的严格看管和papa的注视下,依然没有获得可以交流的机会。安饶和柏川只得不断地用手指比出“1”的样式, 告诉大家按兵不动见机行事。 房间内繁复的宫廷式雕花书桌上多了一张纸,纸上用漂亮优雅的花体字写着作息表,而纸张最上方写着的“to no.1”大概意思就是这是给安饶个人的作息表了,原来自己在圣光堡中的学号是一, 难怪papa这么严谨有礼的人居然没有问大家的姓名, 是他并不需要知道。 那么柏川的学号就是十四了, 想到柏川这么冷酷绝缘的人居然还有学号, 安饶觉得很有意思, 连嘴角都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但很快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就又消失了,安饶感觉到了不对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就是从进入斑斓之城的那一刻起, 自己想起柏川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是因为一起经历了三个恐怖游戏和马戏团的原因, 还是因为进入斑斓之城以后他们便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始终形影不离? 安饶不知道, 只是敏感地觉得这样不对劲, 自己从未如此挂念过谁。 情绪上的波动暂且按下不多深究, 现在最需要搞清楚的是斑斓之城的出口和图章最有可能会出现在哪里?安饶坐在柔软舒适的床边, 从进入斑斓之城到现在, 依然是一筹莫展,之前的经验在这里都开始失效,没有确定的终点,没有显而易见的目标,没有一定要去攻击的对象, 即便现在已经可以确认斑斓之城的boss就是papa,那该如何攻打他? 忤逆他就会死,逃跑就会被管家捉住,好像除了在城堡好好学习似乎别无他法,而好好学习就一定会落入papa的圈套,最重要的是,人类对于学习的服从性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释放,如果不是时刻警醒自己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所有玩家都会顺应papa的安排,心甘情愿地成为真正的学徒的,就好像大家看到方程就会想去解,看到完形填空就会忍不住去想答案一样。 安饶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既然papa没有说宵禁,那开门出去溜达溜达应该不算忤逆papa吧…… 房门被打开,而出乎安饶意料的是,迎接自己既不是海盗船里血腥恐怖的场景,也不是鬼屋里让人头皮发麻的灵异寂静,而是…… 一条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街巷? 瞬间,一些细微的碎片闪过脑海,这个街巷明明是那样的陌生,却又莫名地让安饶觉得熟悉,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曾经走过,而且身边似乎还有另一个高大的身影,可是这个高大的身影是谁。 “啊!”安饶双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仅仅只是想了想这个身影,脑子仿佛有火车在轰鸣,头如遭针刺般地疼了起来。 恍惚了好一阵子,安饶眼前渐渐清明,鼻尖嗅到一股蜜糖的甜香,卖糖葫芦的小贩正在吆喝,一屉包子刚蒸熟,穿着雪白衣服的大师傅掀开包子屉,喷香的热气瞬间迷住了安饶的双眼,等雾气散去,一个高大的、瘦削的身影朝自己走来,手杖落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你好,一号,希望你会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这一切,”papa灰色的眼眸盯上自己,“忘记和你说,你穿这一套真漂亮,我果然没有看错。” 安饶张了张嘴,老半天才碰出口两个字:“谢谢。” “那么,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一起逛一逛呢?”papa彬彬有礼说着邀请,可胳膊却已经不容置疑地抬起,papa把安饶当做女伴,示意安饶挽住他。 “当然。”安饶识时务地提着裙角行了一个礼,然后微笑迎了上去。 “哦,请稍等。”papa伸出食指做了一个暂停的姿势,然后在安饶面前单膝蹲下,那双戴满宝石戒指的手轻柔地放在安饶的一只大腿上,隔着蕾丝丝袜,安饶感到一种类似爬行动物爬过自己的冰凉黏腻。 安饶低头顺着papa的手看过去,是自己大腿上系得歪七八扭的蝴蝶结缎带,papa尊贵的双手细致地帮自己调整着缎带的形状,指尖偶尔碰触到大腿上,只可惜安饶对此的反应简直堪称麻木,游戏还没有开始,他的温顺不会导致死亡,而这个虚伪的老头只会让他感到恶心。 “你丝袜上的蝴蝶结系歪了,恕我擅作主张给你调整了一下。”papa起身,然后向安饶优雅地欠了欠身。 死变态!安饶面带微笑地看着papa说道:“谢谢您。” “那么,我们出发吧。” 小巷里熙熙攘攘,里面人来人往地上演着人间烟火,卖烤红薯的师傅把烤得流蜜的喷香红薯送给街角的乞儿,慈爱的母亲满眼温柔地看孩子背着书包走进幼儿园,你侬我侬的情侣正在小声商量豆花要不要加蜜豆,贤惠的妻子正在叮嘱出门上班的丈夫路上小心…… 整个小巷充满了人间温暖和爱意,可是papa为什么要给自己展示这些? “你看,他们多么爱对方!”papa欣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或许吧。”安饶不置可否,爱?安饶没有得到过,养母从未送自己去过学校,对自己好的同学转身就会捅自己一刀,连之前最为信任的学长,也会借爱之名差点儿毁了自己,爱是什么?又不能当饭吃,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言行不一,口蜜腹剑。 “哦?”papa挑了挑眉,“你似乎不太认同。” “还行。”安饶淡道。 papa却摇了摇头:“爱是隐藏不住的,你可以装作很爱,但却装不出不爱。” “哦,是吗?”安饶心不在焉。 “嘴里说着不爱,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靠近,眼睛在流泪,伞却会向对方倾斜,人一刻不停地逃离,心却一分不减地满溢,”papa摇身一变成了诗人,“你很快就会知道为什么你是我的prezioso,和另一个prezioso一样。” 另一个prezioso?安饶皱了皱眉,是谁? 陪着papa走了一圈后终于结束,回到房间已经是凌晨时分,安饶觉得此行也并非一无所获,除了知道papa喜欢作蹩脚的现代诗以外,他还知道自己但凡晚上出门就会遇到这个让人心烦的神棍。 结论:半夜潜逃不可取。 柔软的床对又累又困的安饶发出致命的吸引,在员工之家度过一夜的疲惫不堪终于袭来,安饶把自己埋进那张顶级舒适的床中,用轻柔蓬松的鹅绒被把自己裹成一只蚕宝宝,立刻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清晨,清澈的阳光透过黑色的丝绒窗帘缝隙,倾洒在安饶那张宫廷雕花大床上,安饶睁开眼睛,看着床尾洒进来的金色阳光发了会儿呆,感觉自己脑子里一片空茫,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该起床了,却又立刻愣住。 自己的胳膊,安饶难以置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没有弹性没有温度光滑得不像人类皮肤,自己的胳膊仿佛是一截塑料,安饶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胳膊人偶化了! 他连忙把自己全身都检查了一遍,目前只有胳膊出现了这种情况。 这应该就是斑斓之城里的时间限制,如果不在自己被完全人偶化之前逃离斑斓之城的话,很显然,自己就会成为这座城堡里的一个人偶。 安饶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好在bjd娃娃的胳膊都是有可活动关节的,倒是不影响安饶的基本活动,洗漱完毕之后,安饶便艰难又羞耻地重新穿上那套繁复的洛丽塔裙,按照作息表的指示,去城堡三楼见papa。 出门的时候,管家满怀歉意地告知自己不能参与学徒生活,只是贴心地给安饶指了去城堡三楼平台的路然后说自己会恭候安饶回家。安饶意外地挑了挑眉,不明白城堡这么安排的含义究竟是什么,管家人偶又不盯梢了?papa仿佛真的是在为玩家着想,一旦学徒适应城堡生活以后便不再干预,学徒仿佛成了城堡真正的主人。 第86章 按照管家的指示,安饶需要先从宿舍区走到一楼大厅,再沿着昨天那个大扶梯上三楼,这一设计就又给了大家互相交流的机会。 圣光堡这种充满矛盾又目的不明的设计让安饶十分困惑,让人完全弄不明白斑斓之城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说是要让学徒之间互相厮杀倾轧,为什么又把大家全都分开还让管家看守房门,可却又在大家都熟悉路以后不再让管家严防死守,似乎又不阻碍大家交流。 难道是为了大家学习真本领而苦心给大家创造独立自习室,好不互相干扰?那可真是谢谢了啊……让人重回高三。 所以,通过作息表和晚餐而专门创造出来的玩家之间的短暂且不可控的交流时间,其实是为了让大家互相交流学习心得好让大家卷起来? 恐怖游戏不能这么变态吧!!! 安饶再一次来到圣光堡的大厅,发现昨天还是十四根晶莹剔透的水晶管,现在已经有了些许变化,除了第一根、第二根和最后一根水晶管外,其他水晶管内多多少少都积攒了一些绿色的细腻沙粒,要么是铺上了细细的一层绿色的沙,要么是零星的几颗沙粒,原来,这十四根水晶管是十四根沙漏,而其中有两根水晶沙漏则格外突出,里面已经积满整管绿色沙粒,而其中一根积满绿色沙粒的水晶沙漏两边的几根沙漏管里堆积的绿色沙粒也比其他沙漏中的绿色沙粒要多一些。 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一根沙漏里除了绿色的沙粒外,还有明显的紫色和黄色沙粒,黄色、紫色和绿色交织在一起,说不出的混乱与不协调。 十四支水晶沙漏是否代表着他们十四名玩家?他们十四个人昨天只有在餐厅里死了一个人,所以这满满一瓶绿色沙粒代表的是这个已经死了的玩家?可是绿色又是什么意思? 而且现在是两根沙漏装满了沙粒,可是昨天明明只死了一个人啊。 “这些沙粒的颜色和斑斓之城城民的头发颜色很相似,但是我暂时找不到它们的关联在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柏川已经站在自己身边,安饶有些不太自在,自己这一身萌软公主打扮,和银甲黑袍禁欲到登峰造极的柏川相比,总有一种自己下一秒就要以色侍人的错觉。 第78章 斑斓之城7 “昨晚过得如何?”安饶跟着柏川的脚步, 撩着裙摆踏上扶梯,白色精致蕾丝长袜包裹着形状笔直漂亮的长腿,柔软精致的蕾丝裙边不断擦到中世纪骑士叮当作响的银色铠甲, 就算安饶万分不想,也控制不住自己大脑地回想起苏鸣昨天的评价。 被龙掳走的公主和屠龙的骑士。 “昨晚没有出门,我坐在房间里观察城堡的放哨情况。”柏川说道。 “有什么发现吗?”安饶看向柏川,他耳边那根美丽的白羽毛轻柔地抚过银甲, 给他坚硬的铠甲平添了一丝温柔。 “城堡外围有人值守, 在我窗前巡逻的是我们见过的礼拜一, 过了三个小时后来了一个人顶替他, 所以我想, 城堡外的值守应该是换班制, 考虑到之前礼拜一说他们一共有六个人,那么极大可能是三个人一班,三个小时换一班,每个人都有自己巡逻范围。” 安饶震惊, 一晚上的时间, 柏川就已经搞清楚圣光堡的巡访了, 虽然他的推论只是建立在猜测之上, 但是就是总能够让安饶信服。 “我晚上也注意一下, 抱歉。”安饶有些惭愧, 自己昨晚实在是太累了, 窝在床里就直接睡着,根本没有精神再去观察什么,反而是柏川,在马戏团里最累的其实是他,可是这么一晚上以后, 在斑斓之城中还能时刻保持警醒,也确实有些非人…… “没关系,这些事情有一个人做了就够了。”柏川没有在意。 安饶低头走着,柏川脚上质地上乘的皮革和金属制作而成的战靴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重的声音,显得沉稳有力。 “昨天还是空空如也的水晶沙漏今天却满了两个,我们看看一会儿还剩多少玩家。”柏川抬头朝楼梯的顶端看去,清晨的阳光给他镀上一层金光,一身银甲闪闪发光。 “你觉得还剩多少人?” 停了一瞬,二人异口同声道:“十二个。” 安饶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已经完全塑化的胳膊,有点心虚地转移话题道:“今天上午和papa一起见城民,下午有冥想课,晚宴后有一节雕塑课,papa把时间安排得可真满啊!” “我和你刚好相反,下午雕塑,晚上冥想。” “我们不会真的要卷学习,最后看谁能考第一吧?” “不会,”柏川的笃定简直让安饶感动,“水晶沙漏和那些奇怪的颜色应该才是破局的关键因素。” “你……昨晚尝试过出门吗?”安饶问道。 “试过,”柏川看了一眼安饶,“相信你也一样,陪papa走了一圈。” 然后在安饶震惊的眼神中继续道:“看来他可以同时陪所有人出门溜达,半夜出门行不通。” 不愧是柏川。 安饶点点头,算是对柏川结论的同意。安饶没有告知柏川自己身体的异样,看柏川的样子,他似乎没有任何不适,安饶开始不确定自己胳膊的异样是否是因为自己昨天不小心触发了什么规则导致的惩罚,如果是的话,他不想让柏川因为自己的人偶化而乱掉步调。 一路无言,二人很快便走到了城堡三楼的平台上,平台上已经聚集了一些玩家,奇形怪状的衣服显得平台拥挤吵闹,然而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自然,让安饶再一次怀疑自己的人偶化是不是真的自己触发了什么规则。 透过平台的石柱围栏朝下望去,安饶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眼睛被吵到疼。 现在不过早晨七点,而圣光堡前的那片巨大的塑料草坪上却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市民,从城堡的三楼俯视下去,那些彩虹一样的彩色头发仿佛实在绿色的草坪上撒了一地的彩虹糖豆,让人眼花缭乱到头皮发麻。 “papa驾临!”人偶管家非人非机械的奇怪声音响起,所有玩家迅速退散开来挤在墙边,给papa让出一条宽阔的走道,谁也不想莫名其妙成为第二个倒霉鬼。 papa今天穿的是一件纯白的宽袍祭衣,一头油光闪亮的七彩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祭衣袖口领口用金丝线绣着繁复的花边,看上去圣洁且庄重,他迈着标准的步伐,示意玩家们在他身后两侧排开跟上,然后像领航的大雁一样仪态万方地走到大平台向外凸起的半圆形阳台上,而仅仅只是出现在阳台上,就迎来草坪上所有市民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papa优雅地举起一只手,刚刚还震天响的欢呼声瞬间停止,草坪上的市民如同受过某种特殊训练的士兵一样整齐划一地令行禁止。 “我亲爱的子民们,大家早上好。今天,我们迎来斑斓之城进入血月以来第一个大日子。从今天开始,我们即将进入满月准备日。我知道血月满月之夜对每一个市民来说都是一场噩梦,但我相信,通过我们的齐心协力,一定会打败满月梦魇!从今天开始,圣光堡将代表七色圣光教,向每一位虔诚的市民派发安神玩偶,愿光的祝福降临到每一位他的子民身上,赋予各位击败梦魇的力量。” 这一段话说完,草坪上又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一名披着彩虹袍子的神职人员捧着一碗清水走向前去,papa脱下手套四下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安饶立刻很有眼力见地跨了一步走到papa身后,毕恭毕敬地双手举高,等待papa将手套放到自己的手上。 papa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低声道谢,然后将手套放到学徒一号恭恭敬敬举高的手里。 冰凉濡湿的指腹意味深长又黏腻地抚过安饶的手,而安饶则连头都没抬,只是低头专注地捧着手里的白手套。 宗教多的就是繁琐的礼仪,而一位圣父,是不会为难一个为他提供及时服务的信徒的,并且自己刚才的行为没有触犯任何学徒规则,安饶赌自己不会再受罚,而相比不会受罚,他更是在赌一个获得papa信赖的机会。 papa手沾圣水向城堡下洒去,又引起一阵近似于魔怔的欢呼声,然后向大家招了招手,慢慢退回到城堡之中。 “每天清晨,我都会与斑斓之城的市民共同祈祷,为大家开启新的一天的美好生活是作为papa不可推卸的责任。”papa十指交叉,双手自然垂在胸前,显得虔诚又谦卑,“各位也将在今后的学徒生涯中,随我参加七色圣光教的各类仪式,这有助于你们进一步地深刻理解和明白我们制作玩偶的意义,而只有最出色的学徒才能够获得我的倾囊相授。” 好一个pua高手!在实习期间受尽压榨的安饶对此番言论嗤之以鼻,但很明显有玩家当真了,望向同侪的目光都开始变得攻击意味十足起来。 “接下来请大家按照自己的作息表,开始一天的生活吧。”说完,papa便匆匆离去,似乎还有其它重要事情需要他去操持,而各位玩家也需要按照自己的作息表开始第一天的学徒生涯。 第87章 “我说,各位,”一个玩家突然说话,让所有人都顿住了脚步,“这个老逼登装模作样的明显有诈,大家一定不要被他给骗了,我们要团结才行,现在来交换一下信息吧!” 这个人叫李可,还是个程序员,是二号学徒,住在自己的隔壁。 “交换信息?你是不是聋了没听到昨天papa说的最后一句话?”另一个玩家说道,“我们是竞争关系,竞争!你现在想让大家交换信息?!” “我们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如果到时候我们全部都很优秀,让他无法选出第一或者我们都是第一呢?这样我们不就都可以出去了?”李可的话很有道理,而且找到papa规则要求的巨大bug,如果大家都是并列第一呢? “我同意,”安饶扶了扶眼镜说道,“我们不能被papa牵着走,我目前可以共享的信息就是我的作息表,下午是冥想课,晚餐之后是雕塑课。”即便如此,安饶依然没有把他和柏川共同确认的重点和盘托出。 “我也是,”李可点头道,“而且,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新发现,什么新发现都可以,自己的,人偶的,都算?” 这个问题一出,安饶便立刻感觉到不少玩家的脸色有了微微的变化,看来人偶化的并非只有自己,安饶回头看向柏川,却没有在他脸上读出什么表情。 “我身体怎么样关你屁事!” “就是,我凭什么告诉你?” “老大,”苏鸣悄悄扯了扯安饶的裙子,“我的腿变成塑料了……” “嘘——”安饶制止苏鸣。 papa说过,只有第一名可以成为人偶师,在此姑且先认为这意味着只有一个玩家可以逃出去,成为第一名最简单的方式是什么?当然是杀掉所有的竞争对手,自己自然就是第一名了。如此一来,告知别人自己身体的变化明显就是向人展示软肋,人偶化的躯体,破坏起来可比人类的□□容易多了。 那么,柏川呢? “对了,我数了数,今天在平台上和papa一起参加典礼的有十二个人,可是我们昨天吃完饭后明明还有十三个人的,另一个人去哪了?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吗?”安饶问道。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这个失踪的玩家全都毫无印象。 “好吧,”李可耸耸肩,“还有一个问题,大家能否报一下自己房间的具体位置?”李可又问道。 安饶和柏川互相看了一眼,这个李可显然意识到了沙漏和玩家的关系,但是没有给任何人提示,轻松地换了一个话题,而乞求大家报房间位置则是一个很温和折中的建议,既不会像刚才那个问题那么敏感,容易触及到热衷于搞内卷的学霸敏感的神经,也不会对任何人有坏处。 但相比找一个不知所踪的陌生玩家,大家对于自己的利益则要敏感得多。 “我住哪关你屁事?” “住哪不是明摆着的呢?住哪不都在一栋楼里?” “明确这个有什么意义呢?” “很有意义,这决定了我们该如何找到自己的同伴。”李可很严肃,“剧情发展到现在,可以说是毫无进展也可以说是尚未进入主题,关于出口和图章,我猜想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图章在papa身上且出口在城堡里,一种是出口在城市某处且图章不在papa身上。” “你他妈纯属说废话!” “就是,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一席话。” “我信你还不如信papa努力学习考第一呢!” 安饶看向柏川,柏川没有说话,但是轻轻点了点头,他是认同李可的观点的,李可说的不是废话,如果按照一般游戏逻辑,斑斓之城的boss应该就是papa,那么出口和图章当然也就会围绕着papa和城堡进行,但凡事有万一,既然管家晚上把大家看守得这么严,城堡外还有岗哨,是不是也意味着出口和图章可能在大家去不了的远方呢? “我住第三层最靠外的房间,从石梯出来后要经过四扇。”安饶说道。 “我知道,我住你隔壁。”李可冲着安饶笑了笑。 之后又有一两个玩家犹犹豫豫地报了自己的房间位置。 “那么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的房间是严格按照当初我们被papa检查的顺序以字母z的方式安排的。”李可说道。 安饶沉重地点头认同,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的房间和柏川的房间在整栋楼中呈对角线关系,好远啊! “知道房间位置有什么用,”一身紫旗袍的邵云轻笑,“难不成还想着一起串门上晚自习吗?” “信息知道的越多终归是好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李可身上穿着的是一套十分复古的格子西装,神情一片坦然,面对其他玩家的不解和轻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是一个十分不错的游戏搭档。 时间不容大家多聊,大家很快因为各自的课程四散而去。 根据作息表,安饶去的冥想室需要再一次经过一楼大厅,而在经过的时候,安饶发现不少水晶沙漏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又积累了一些沙粒,有的是寥寥几颗,有的是薄薄一层,但奇怪的是,新增的沙粒几乎全都是橙色的,难得的暖色调在一片绿色和紫色中,显得十分惹眼。 而也有那么几根水晶沙漏,始终空空如也。 安饶推开冥想室的门,整个人便瞬间跌落入一个从未有过的场景之中,他变成了孩子,正坐在一个秋千中被高高荡起,帮他荡秋千的是孩子温柔可亲的妈妈,正满怀爱意地看着在秋千上咯咯笑的孩子——安饶。 第79章 斑斓之城8 天真的孩童, 温柔的母亲,洋溢着幸福的小秋千,这是一组多么美好的画面, 只可惜安饶感受不到,安饶没有母亲,不知道母爱是什么感觉,而母亲给孩子荡秋千, 只会让自己想到那个著名的荡秋千杀子案, 安饶看着妈妈温柔的充满笑意的脸, 嘴角甚至都没能礼貌地扬起来那么一毫米。 很快, 场景再次切换, 这次他变成足球队的一员, 正在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中,为班级而战,很快一粒沾满青草和湿润泥土的足球便传到了自己的脚边。 “快!射门!” “快!” 安饶反应很快地一脚飞踢,球进了! 哨声响起, 安饶踢进了定生死的那一球, 他们赢了!现场雷动, 在一片高亢的欢呼声中, 自己的队友们穿着被浇透的球服, 甩着满是水珠的头发大张着手臂从四面八方兴奋地朝自己冲过来, 然后一层层地将安饶紧紧抱住, 又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把安饶高高举起抛向天空。 共同庆祝一场绝地逢生反败为胜的比赛,这算是大学男生友情中最为质朴最为激烈和纯粹的表达了,被人群簇拥的安饶却没有任何感觉,友情, 是离他过于遥远的东西,和亲情一样遥远得不分伯仲,从小在福利院里被强壮的大孩子欺负大的安饶,即便是到了小学里也饱受东东这样的坏孩子的霸凌,等长大到心智足够坚强的时候,安饶已经可以清楚地分辨出身边那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成分,很遗憾,友爱在其中的占比微乎其微。 而被抛向空中的此刻,安饶不仅没有感受到狂喜和同学友爱,反而开始担心自己掉落下来的时候是否会不被托住。 身体被抛起,然后下落到一个更加柔软的地方,黏在身上的潮湿球服倏然变为一身燕麦色的柔软家居服,安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沙发上,头枕在“女朋友”的腿上,正在和心爱的女友商量刚刚入住的家里还需要添置写什么家俱,以及婴儿房是否现在就需要买小宝宝用的床品。 很明显,“他”和心爱的女人有了一个温馨的完全属于自己的家,而且很快这个小小的家庭就会迎来一个可爱的新生命。新家窗明几净,色调温柔,甚至连温度都是最宜人的温度,阳光被窗台上摇曳的矮月季剪成无数颗活泼的金色星星,在自己和女友身上调皮地蹦跳。 “我们再养一只猫吧!”女朋友笑靥如花,温柔缱绻,因为手机里的一只漂亮猫咪而雀跃不已地撒娇着要和安饶分享。 “好啊,”安饶笑眯眯地回答,“可是我对猫毛严重过敏,呼吸到猫毛就会直接喉头肿胀然后窒息死亡,你知道的,你想我死,对吗?” 安饶笑眯眯地看着身边的女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心中毫无波澜。 …… 幻境消失,安饶发现自己站在冥想室的正中间,房中安静幽暗,确实是一个冥想的好场所。 站在另一个房间中欣赏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的papa满意地笑了:“有意思,明明是拥有巨大爱意矿藏的prezioso,用了这么多手段和场景却连一粒爱意都无法开采出来,真有意思。” 说完,他漫不经心地掏出一支透明的小瓶子,将瓶中沙全部倒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了起来。 * 很不安,肖晶晶感觉非常不安,她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告诉她有问题的就一定有问题,直觉告诉她不能去的地方就一定不能去,进这个游乐园是自己唯一一次没顶住诱惑没听直觉的话,果然出事了。 第88章 但是在游戏中,凭借着直觉,她一次又一次地死里逃生化险为夷,与其说相信倒不如说她百分百地依赖她的直觉。现在,直觉告诉她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否则为什么别的玩家都被安排了课程,而她的作息表显示下午她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房间里休息呢? 而且她的手,她的手怎么变得像bjd娃娃的手一样了呢?!虽然关节依然灵活,但是那种非人感让她好害怕!早晨在三楼的时候,那个西装男问大家是否身体有什么异样,她都差点儿跳起来了!连忙把手往身后藏。 肖晶晶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漂亮的粉色束腰护士服让她的身材凹凸有致,如果放在平常,用这一身衣服足够迷倒那两个高个帅哥玩家让他们为自己所用了,而如今自己是一点心思都没有,心乱成一团乱麻,毛毛躁躁的,而这团乱麻此刻正在自己心中磨啊磨,磨啊磨,磨得人心烦意乱。 又走到了窗户口,外面只能看到地面和树木粗壮的树干以及一条荒废的小路,没什么好景致,肖晶晶烦躁地猛地转身,却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偶,人偶半裸的上身只穿着一件皮质的外套,正站在自己面前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他是好朋友小倩的男朋友,那个在夜店认识的男模。 “你怎么在这里?!”异常烦躁的心情让肖晶晶甚至没有多想为什么自己房间会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她几乎是立马叉起腰,对着自己面前的男人吼,“滚出去!” 只不过是个夜店男模而已,还清高得不得了,自己难道不比小倩有钱?自己难道不比小倩有魅力?凭什么只对那个贱货笑?!为什么所有的男人都只喜欢小倩不喜欢自己?!玩得花怎么了,大家不都玩得花么!呵。 男人的脸保持着始终如一的微笑,他没有说话,脸上那抹始终不变的微笑就仿佛变成了嘲笑,嘲笑肖晶晶的无能和脆弱。 “不要再看着我了,你不是只爱小倩么?你去找她啊!”肖晶晶瞪着人偶冷笑道,她的精神已然崩溃,充血的眼中尽是无法自控的疯狂,根本分不清楚人偶和真人,“你去找她啊!去找她啊!来我这干什么?以为我会救你吗?做梦吧你!” 人偶无动于衷,反而顶着那万年不变的浅笑,独自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开始在茶几上摆弄杯子,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在他手中如同玩具一样杯熟练摆弄——完全复刻自己第一次把小倩骗到夜店,点了个男模想让她丢人的场景。 “操!”一股邪火“噌”地一下从肖晶晶内心深处不可遏制地蹿了出来然后炸开,“什么狗东西也敢嘲笑老娘!”说着肖晶晶便一巴掌拍在人偶的脸上,“你他妈去死吧!” “啪!”耳光落在人偶的脸上,发出一声脆响,肖晶晶已经人偶化了的手感觉不到轻重,硬碰硬之下,人偶的头被打歪,眼球应声掉出眼眶,被一根弹簧牵着在眼眶外上下弹动,透过大大的眼眶可以看到人偶大脑内部塞满了极其精密的齿轮和各种零件。 人偶坏了。 肖晶晶慌了神,她怎么也没想到,看上去这么结实的人偶,怎么连一巴掌都受不得,而且她还是收着劲儿打的!她手忙脚乱,试图把眼珠安回到人偶眼眶中,那个牵扯眼球的弹簧似乎出了什么毛病,每次肖晶晶抖着手给按回去就又“嘭”地一下弹出来。 “快回去啊!”肖晶晶越是着急手就抖得越是厉害,一只手捏住人偶的下巴固定它的脸,一只手使劲把眼球往眼眶里面怼。 “呱嗒。”人偶的下巴也脱臼了,露出嘴里细密尖利的白牙和红彤彤的口腔,更麻烦了!肖晶晶手忙脚乱,顾不上摁眼球,又去忙着安下巴,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卡位,每次将下巴扶上去就又立刻掉下来,弄了好几次以后不仅下巴没安上去,牙齿又开始松动,脱落了好几颗,“叮叮当当”落在地上仿佛散了一地的珍珠,最后甚至连舌头都掉落了下来。 人偶彻底坏掉了。 肖晶晶这才傻了眼,连忙在房间里到处找地方想把人偶藏起来,毕竟城堡里人偶那么多,少一个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啧,”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从肖晶晶身后那只奢华的丝绒沙发处传来,“我说过学徒需要珍惜什么,你重复一遍。” papa的声音冷静无情,仿佛是一种无机质的玻璃,锋利危险,毫无温度。 肖晶晶难以置信地慢慢回过头,不敢相信papa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地进入自己的房间并且坐在沙发上的,可事实就是如此,此刻,papa正坐姿优雅地坐在丝绒沙发里,他手中拄着那只钻石手杖,两只手上的彩色宝石戒指都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papa的脸威严肃穆,只有抿紧的唇线在告诉肖晶晶,他现在很生气,非常非常地生气。 “papa您听我说,您听我解释!”肖晶晶立刻跪到papa面前,想拽papa的裤腿又不敢,吓得泪流满面。浑身颤抖。 papa似乎嫌她吵,只是微微抬手示意她安静,然后又问一遍:“告诉我,我亲爱的第十一号学徒,昨天我在晚宴上说过的圣光堡学徒规则第一条是什么?” “珍……珍惜……城堡里价值连城的装饰物。”肖晶晶抖得不成样子?,整个人的背脊都塌了下去,papa既然这么坚持问自己是否记得这条规则,很明显,人偶是价值连城的装饰物。 “很好,”papa满意地点点头,“损坏我的装饰物的学徒,你觉得应该受到什么惩罚呢?”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很轻地拍了一下它的脸!”肖晶晶也顾不上什么自尊不自尊了,在地上“砰砰”地给papa磕起头来。 “你觉得你错了吗?”头顶上papa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一丝怜惜。 “我错了,我错了!”肖晶晶抬起头,额头因为磕头而血流如注和早已糊满的眼泪和鼻涕一起,组成一张五彩缤纷但糟糕透顶的脸,“papa我真的不知道人偶这么脆弱,我错了,请您原谅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修好它!而且修缮人偶也是学习制作人偶的一个好途径不是吗?!” “啪嗒。”一滴眼泪滴到papa精致的不染尘埃的皮鞋鞋面上,肖晶晶立刻匍匐地向前,用手去擦拭,可是因为手心潮湿反而越擦越糟糕,她只能去扯自己的衣角,可是超短的护士服根本够不着鞋面,肖晶晶连忙跪趴在地上,用护士服的衣领去擦那只矜贵的鞋。 papa垂眸,冰冷的灰色眼眸望向自己鞋边匍匐忙碌的弱小人类,那张写满惧怕和祈求的脸,让他浑身舒爽。 “我原谅你。”papa说道,语气柔和,在肖晶晶耳中如同天籁。 “谢谢,谢谢papa!”肖晶晶大喜,又开始在地上磕起头来。 “我亲爱的学徒,起来吧。”papa温柔地说道。 就这样被原谅了?!肖晶晶动作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原本漂亮的护士服因为刚才拉扯着去擦拭鞋面而凌乱不堪,整个人都形容狼狈,没有体面可言,但肖晶晶一点也顾不上,她的心情大起大落,从惊惧绝望到捡回性命的狂喜,她感觉自己仿佛那个坏掉弹簧的眼球,回不去原来的位置,整个心神都在剧烈地激荡,她手足无措,站在papa面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脑子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发懵。 她顾不上自己的现在的狼狈,不停地给papa道谢。 “嘘——”papa竖起一根食指,让肖晶晶噤声,然后侧耳仿佛在倾听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开口道,“还不够。” “什么?”肖晶晶愕然。 “我想,我的人偶不一定会原谅伤害它的人。”papa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遗憾说道,脸上带着依然得体仁慈的笑容,十只宝石戒指在室内折射出七彩旖旎的光辉,而他那双灰色的眼眸却没有一丝情感。 肖晶晶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消化着papa口中说出的残忍话语,整个人仿佛被毫无防备地劈头浇下一桶冰水,什么叫做人偶不一定原谅?!人偶能有什么思想?! 肖晶晶想跑,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撞到整张脸都被毁掉的男模人偶身上,面前的人偶不再像之前那样脆弱不堪,被肖晶晶猛地撞上也没有丝毫损坏,却在肖晶晶惊恐地弹开的一瞬间,扬起手臂给了肖晶晶一耳光。 “啪!”肖晶晶被打得头歪向一边,眼珠爆出了眼眶,在肖晶晶的惨叫声中,血淋淋的眼球被眼外肌吊在眼眶晃晃悠悠。 “你有很多很多的嫉妒、憎恨和恐惧,”papa拄着手杖,优雅地站在捂着眼睛不断惨叫的肖晶晶面前,鲜红的血从她指缝中溢出,顺着动作流到手肘,把粉色的护士服染上斑斑驳驳的红色花瓣,“我很喜欢,所以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下午你没有课了。” 肖晶晶无法回答,依然丧失理智地惨叫着。 “很吵,让她安静,”papa厌倦地朝肖晶晶指了指,“发声会影响恐惧的质量。” 人偶立刻走上前来,伸手凶狠一拽,肖晶晶的下巴便被卸了下来,红色的人类的血飙到人偶黑洞洞的眼眶上、垂落的眼球上、大张的嘴上,以及精致的鼻梁上,独属于血的腥甜味道充满房间。 第89章 肖晶晶发不出声音了,她的身体无声地颓倒在地,开始痛苦地扭曲,头发一片一片地变成白色,最后在变成满头白发的时候,肖晶晶不动了,她被活活吓死了。 “质量一般,”papa用精致铮亮的鞋尖踢了踢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肖晶晶,不是很满意地评价道,“和那两个prezioso比起来差远了。” 然后转身向跟在自己身后的管家指了指那个坏了的人偶说道:“这个坏了,扔了吧。” 第80章 斑斓之城9 冥想课草草结束, 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安饶复习了一遍学徒规则,不知道冥想结束后直接去餐厅等开饭算不算违反“认真学习”规则, 但又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和大家交流信息的机会,只得想办法冒冒险。 想和柏川以及其他几个小伙伴一起讨论一下,今天早晨papa说的血月和满月以及梦魇是什么?还有诡异的课程的目的又是什么? 安饶推开餐厅的大门,离用餐落座还有半个钟头左右的时间, 可惜papa把时间计算得十分精准, 刻意地尽可能减少大家互相碰面的时间。安饶站在墙边, 从自己的苔绿色呢子小马甲中费劲地掏出一个薄薄的小本子和一支笔, 开始认认真真地靠着墙写上课心得笔记起来, 餐厅的门不断开合, 陆续有玩家按时来到餐厅,偌大的房间里开始出现玩家们交谈的轻响。 “老大!”白袍蓝裤的苏鸣看到安饶,趿拉着他的木屐兴奋地冲了过来,拜bjd娃娃灵活关节设置, 人偶化对玩家们的行动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老大你今天过得怎么样!我今天下午好刺激啊!我回到赛场, 终于做出来了我之前一直做不出来的那道题, 好爽啊!” 苏鸣在冥想课里也被拖进了幻境, 为什么又是幻境?如果说鬼屋让大家进入幻境是因为鬼屋boss无法自己杀人, 因此要诱惑玩家自己触发杀人规则自投罗网, 但在昨天的晚宴上,papa的杀鸡儆猴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papa是可以直接杀人的,他根本没有诱使的必要,而看苏鸣现在这个样子,何止一点事都没有, 简直容光焕发。 而且另一个被装满的水晶沙漏和今天没出现的玩家也让人觉得这个斑斓之城古怪得很。 “不要被这里牵着鼻子走,”安饶拿笔杆轻轻敲了敲苏鸣的脑袋,“能够让你在这里感觉到开心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鬼屋的事儿忘了?” “哦……”苏鸣摸了摸被敲疼的脑瓜,咧嘴鬼鬼祟祟地笑起来,“其实……也还好啦,那道题我本来就会,只不过那天是高烧上的考场,脑子一晃就做错了,今天做出来倒也没有那么开心就是弥补遗憾了呢。” 没过多久,时以柔和石哥也都进了餐厅,他们二人的情绪都还算正常,两个人在雕塑室学了一下午的捏人脸,相比幻境的刺激,雕塑简直乏味透顶。 “完全不知道在这里学手工的意义是什么。”时以柔烦躁得挠挠头,而石哥那一头栗米烫短发,因为跟本人气质过于冲突,让人实在是难以直视。 “一定有用的,游戏不会设置无用情节给我们。”安饶一边安抚时以柔,一边不安地四处张望,晚宴已经快开始了,可他始终没有看到柏川的身影。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时以柔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有些人的头发似乎变白了一些,虽然我并不能够确切地回忆出他们之前头发的颜色,但是直觉告诉我他们头上的白发变多了。” “好像是。”安饶四处看了看,立刻遭致其他玩家带有威慑性的回看,白头发又有什么讲究呢。 “对了,我的手变得像机器人的手了。”时以柔伸出手给安饶看,灯光下,时以柔的手上有一种塑料才会反射出来的平滑光泽,关节灵活,但已经失去了人类皮肤的质地。 “我的胳膊也人偶化了,”安饶低声道,“这或许是斑斓之城的时间限制,部分部分地人偶化玩家,我们必须在肢体被全部人偶化之前离开这里。” “还有我!”苏鸣不甘被遗忘。 “嘘!”安饶和时以柔对着他异口同嘘道,“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体状况!” “我的脚也人偶化了,”石哥说,“我试着掰断脚趾,然后很容易就掰断了,看来人偶化的部位很脆,大家要多加小心保护自己。” 安饶三人震惊地看着石哥,然后纷纷抱拳。 是个狠人,瑞思拜! 餐厅的大门又一次被打开,柏川银黑色凛冽的身影出现在大家面前,如同一柄锋利的玄铁重剑,把餐厅优雅奢靡的假象直接劈开。 “下午怎么样?”安饶几步走到柏川面前问道。 “还好。”柏川垂眼看着安饶长腿上飘飘荡荡的苔绿色蝴蝶结缎带,本就长得漂亮的青年,即便身着缀满蕾丝的蓬蓬洛丽塔裙也并不违和,如今他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被精美的蕾丝包裹着的锁骨细长平直,皮肤上青青紫紫,还散布着各种伤口,伤口都还没有愈合好,依然有些红肿发炎,无声地诉说马戏团那晚的险恶。 这些伤,都是自己造成的,柏川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大厅里矗立的最后一支空荡荡的水晶沙漏中,飘飘荡荡落下一阵朦胧的淡蓝色雨雾,原本空荡荡的管底铺上一层薄薄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淡蓝色细雪。 冷静,柏川稳住心神,雪也戛然而止。 “我很困惑,不知道血月和满月又是什么意思。”安饶皱了皱眉。 “老大老大,这个我知道呀!”苏鸣在一旁着急了。 哦,忘了,咱这儿还有一个小神棍。 “血月当月的月相全是红的,从新月到满月再到残月的变化就是从有一点点红到满月的血红再慢慢淡成白色,血月会让邪恶力量复苏,月亮颜色越血红邪恶的力量就会越强大,到满月那天晚上会达到顶峰!” “所以这种城市并非我们看到的这样祥和宁静,它的内里有一股我们所不知晓的邪恶力量?”安饶翻译了一下。 “颜色和血月满月可能就是破局的关键。”柏川点头。 “颜色,老大你们说的是头发的颜色吗?”苏鸣眨了眨眼睛,“我也觉得好奇怪,而且大厅里那十四支沙漏里的沙也有变化。” “还有一点,”时以柔此刻说话了,“我是学美术的,我对人的样貌有些过敏,我觉得每个人的肢体或者脸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变化。” “啊是吗?我不觉得啊?”苏鸣朝餐厅中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单独躲在角落的玩家看了看,“没什么不同啊。” “不一样的,有非常细微的差别,”时以柔很认真地解释,“可能是大家都在不同程度地被人偶化。” “我相信以柔的判断,所以我们现在找到的疑点有玩家和沙漏的关联、血月和邪术的关联、玩家人偶化和时间的关联。”安饶低声总结道,这些信息和分析都没有避开石哥,很显然,经过鬼屋和马戏团以后,大家已经把石哥视为了自己人。 “我也说一下我不知道算不算线索的发现,”始终沉默的石哥此时也说话了,“我没有发现什么,但是有一种感觉,在进入这座城市之后,尤其是城堡里以后,我觉得我的情绪越来越容易受到影响。” 这倒是一个很奇特的关注点,而且石哥看上去确实不像一个会客观关注自己情绪的人,所以石哥又立刻接着解释道:“我在号子里蹲了十五年,在监狱里最需要学会的就是随时关注和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我对自己的情绪变化很敏感。” 啊,没想到石哥还有这种经历,而且是十五年,十五年啊!他到底干了什么?! “请各位学徒在自己的座位就坐,papa马上就到。”餐厅管家人偶说道。 玩家们很快散开,迅速入座,昨天死去的玩家的椅子已经被撤走,长桌上空出了一块地方。 不,是二块,管家人偶一共撤走了两把椅子,今天始终没有露面的玩家看来也已经死了。 不对,是三块!因为很快,餐厅侍从人偶便又过来撤走了一把椅子。 怎么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又死了一个人?!餐厅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便开始躁动起来,惊恐的情绪爆炸式的增长,相比哀悼和怜悯死去的同伴,玩家们更想知道这人究竟做了什么,触犯了什么死亡规则,是弄坏了什么装饰物,还是没有好好学习?总不会是忤逆papa吧! 堆满鲜花的优雅长餐桌,仿佛一块漂亮的蛋糕被谁偷偷咬掉了三口,难看突兀得让人焦躁不安,在这个大家都开始进入学徒角色的下午,这个已经死了的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饶扫视了一圈玩家,因为人多和陌生,他想不起来下午死的到底是谁,在这座恐怖游乐园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随时都有人在不明不白的死去,而最悲哀的是,甚至连死也是如此地悄无声息,一朵鲜活的花凋零在春季,无人知晓。 安饶有些烦躁,他需要看到尸体,哪怕再恐怖血腥也没关系,只有看到尸体才能明白斑斓之城的杀人规则,这个游戏太特殊了,规则全都不清不楚模棱两可,难以适用。 第90章 安饶看着柏川,柏川轻轻摇头,用手指比了一个“1”,万事不知,静观其变。 papa进来的时候,坐在离papa最近的座位上的安饶很有眼力见,立刻起身相迎以示尊重,其他玩家看到安饶起身被papa报以赞许的微笑,便也都不甘示弱地纷纷站了起来。 “很好,”papa赞许地搭上安饶的肩,冰冷的指尖黏腻地从安饶的锁骨上滑过,然后优雅得体地在管家为他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我们开始祷告。” 说完,papa十指交叉的双手中紧握着一枚黑色被黑蛇缠绕的十字架,闭上眼睛开始念念有词,大家也都有样学样地双手交叉握住,低头用鼻尖抵住手闭眼祈祷。 安饶闭着眼,却感觉到了那道熟悉的视线,阴暗的潮湿的无声地窥视着自己,肩上被papa抚过的位置让他十分难受,如果非要形容,就好比是被一条鼻涕虫爬过一般,冰冷黏湿,满是病毒,令人作呕,而那道视线,那道如影随形无处不在的视线,似乎在饶有兴致地观察,想看看自己到底还能忍耐到什么时候。 不要再在意了,安饶强制自己集中精神,把所有的力气全都放在祷告上。 ——“希望柏川一切都好,顺利通关,离开游乐园。” 这次,饭桌上再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刀叉的声音都趋近于无,突然,papa切下一片侍从刚刚端上来肥美鹅肝主菜,然后直接放进安饶的餐盘中,这一举动把桌上在座的其他玩家全都看愣了。 “今天的鹅肝非常美味。”papa对大家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视而不见,关切到近似于殷勤地说道。 只有papa的主菜是鹅肝,其他人今天的主菜全是牛排! 瞬间,一记记几乎要把安饶给刀了的眼神从四面八方齐刷刷地杀来。 安饶:…… papa是故意的,他是乐于操纵人心的怪物,现在更是故意挑起大家对安饶的嫉妒和愤怒,是在敲打安饶之前的数次自作主张吗? 安饶甚至从好几个玩家的嘴型中读出了“贱人”“走狗”“垃圾”之类的词汇。 不过这并不会对安饶造成什么心理阴影,被针对被孤立被敌对,这些经历贯穿安饶的整个成长过程,应对它们简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而然,但是对其他玩家造成了多大的心理暴击,安饶就不好估量了。 而此时的大厅里的那一排漂亮的水晶沙漏中齐齐下起了一场紫色的沙雨。 石哥记得自己的作息表,晚饭之后是冥想课。冥想他熟,他已经冥想了十五年,只不过在号子里这个不叫冥想,叫反思。反思,石哥冷笑一声,他反思了十五年,但是如果让他再来一次,他依然会将手里的刀捅进那个人渣的肚子里,即便法律用他十五年的光阴告诉他这是错误的解决方式,但是他认为这就是唯一的解决方式,别无他法,他只恨自己一时心软,没有把他捅死。 所以恐怖游戏中的冥想又会玩出什么花样?石哥推开属于他的那扇冥想室的门。 “救命!不要!救命啊!求求你,你是石头的朋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熟悉的声音正在苦苦哀求,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一次又一次地使劲敲击在他的心脏上,那是他最心爱的女孩,却被自己以为的朋友玩弄侵犯甚至拍下视频作为威胁,他心爱的姑娘从二十楼坠落,而凶手却逍遥法外。 他恨自己没有在现场,只能事后去找那个人渣算账,而如今,现场就这样呈现在自己面前,比那段视频更加不堪,更加……让他暴怒。 要忍住,忍住!这些画面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当初他忍着心碎反复观看仔细研究那段视频,就是为了确定蒙着脸还变音处理过的□□犯的真实身份,姑娘被侵犯的每一个细节他都烂熟于心。石哥的拳头紧紧握起,告诫自己已经惩罚过那个禽兽了,他再也站不起来了,这辈子都只能带着尿袋和粪袋不男不女地苟活,他已经让那禽兽为此付出代价了,要忍住! 女孩凌乱不堪的衣服和声声泣血的哀求,如同一把满是细密锯齿的锯子,不断切割着他早已破碎的心。 都过去了,这都是幻象,不要中招,不要!石哥盯着女孩满是眼泪绝望的脸,不断地自我暗示,强自平息着烧了十五年依然没有熄灭的怒火。 “哈哈,我说这妞不错吧,”一个声音从暗处传来,“石头可稀罕她稀罕得不得了啊,一直舍不得下口,这下让你小子先尝到味儿了,所以鸡哥,那个场子怎么样?给我吧?” “好说!这妞真他妈爽!别说话,给我好好录!” 是他!石哥愣在原地,原来这个噩梦般的视频不是放在什么地方的机器录的,是他录的!是自己以为的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录的,就是为了得到那个场子!那个该死的地下赌场!! 之前不曾知道的龌龊真相在此被赤裸裸地揭开,怪不得自己一直小心保护的姑娘居然能在自己一时无暇顾及的时候就被劫走,怪不得那个地下赌场突然换了新的看场小弟,怪不得那个视频还变换了角度! 这段对话,仿佛一颗火星,掉落在已经满是枯草荒芜了整整十五年的荒原,以摧枯拉朽的方式开始燃烧,石哥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因为愤怒而开始爆燃,烧得全身滚烫,烧得胸腔疼痛不堪。 石哥的头发在盛怒之下开始迅速变白,身体被塑料化的感觉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不!糟糕!石哥猛地转身想跑出冥想室,却震惊地看到光滑的墙壁上映照出来的满头白头发的自己…… 结束了。 papa优雅地坐在一只高背椅上,灰色的眼眸看着眼前两个战战兢兢的人:“我从未遇到过在知晓学徒规则后,还敢不认真执行的人。” “我们……我们只是想看看城堡的风景,所以……所以……”一个玩家嗫嚅着小声辩解。 “是么?”papa脸上没什么表情,“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给你们两个晚上安排的是雕塑课,一共两个小时,可是你们只学了一个小时。” “我们是觉得来日方长嘛……” “哦?”papa微微笑了一下,“不知二位是否还记得学徒规则第二条?雕塑课要求学习两个小时,二位却都只学了一个小时,还有一个小时打算怎么补上呢?” “papa认为现在就需要补上。” 第81章 斑斓之城10 “但是……”其中一个玩家状若无意地抬了抬手腕, 露出手腕上的黑色蛇纹身。 “原来如此,”papa笑了,嘴角形成一个优雅的弧度, “原来二位都是信徒。” 那两个玩家立刻露出算你识相的笑容。 “但主神应该告诫过你们,主神不会庇佑故意违反规则的信徒,违反主神的规则就不是信徒了。” “——是叛徒。” 说完,papa身后的两名随从便走上前去, 将两把锋利的雕刻刀强行塞进二人的手中, 二人就在凄厉的哭嚎声中, 不受控制地拿起雕刻刀, 向对方的脸上割去。 “你们不是好学生, 但这都不要紧, 幸运的是,你们的papa是负责任的好老师,我会帮你们补上你们逃掉的这一个小时的课。”papa坐在椅中,双腿交叠, 温柔有礼地说道。 而他面前面对面站着两个人, 早就哭嚎得声音沙哑, 锋利的雕刻刀落在对方的脸上立刻就让人皮开肉绽, 血大颗大颗地涌出, 很快二人的脸就面目全非, 成为一滩鲜红的烂泥, 鲜血把二人的衣服染透,然后滴滴答答的砸在地上。 “希望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你们可以认真学习,补齐所缺的雕塑课程内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这节课学的应该是雕塑五官和肌肉,好好学吧。”papa起身离开,在房门被关闭的那一瞬间,房间的各个角落涌出数不清的黑蛇,将二人团团包围。 二人的头发在剧烈的疼痛和恐惧中开始变白…… * 安饶老实上完课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发现桌上又有了一张新的作息表,看来课程安排是每天更新的。和今天的作息表不一样的是,明天papa要主持一个赐福礼,所有玩家都必须参加,而明天的活动不带人偶。 不管怎么样也算是个好机会,终于可以去探索城堡外面的世界了! 今晚没有昨天那么累,睡觉一直很轻的安饶半夜被一阵窸窣声惊醒,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城堡外墙爬过,那种冰冷而奇怪的声响让安饶想到一种巨型爬墙虎用尾巴扫过砖瓦的声音,那个东西很敏锐,似乎感觉到了安饶的动静,声音瞬间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安饶也被突如其来的困倦袭击,几乎是瞬间便沉沉入睡。 第二天天气依然很好,纯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阳光炽烈透明,让整个斑斓之城的色彩饱和度显得格外地高。 安饶下床的时候愣了一下,他的脚,他的脚已经不是人类的脚了,第一晚是胳膊,第二晚又多了双脚,再想到时以柔的手和苏鸣的腿,人偶化的进程看来是按照人类肢体来划分的,就好像bjd人偶,整个身体都分为头、躯干、四肢和手脚,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整个人偶化的世间不过六天,而现在已经过去两天了。 第91章 柏川呢?他的衣服严严实实,他哪里被人偶化了?如果也人偶化的话,脆弱的人偶能承受得起沉重的铠甲吗? 走到大厅,已经有早到的两个玩家正对着大厅里的沙漏窃窃私语,安饶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从左边数的第五根水晶管已经被纯红色的沙粒装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丝杂色,在其他以绿色沙粒为主的水晶管中显得极为突出。第五根,如果水晶管顺序与玩家学号相对应的话,安饶有了十分不好的联想。 不止第五支,后面还有两根紧挨着的水晶沙漏里也灌满了绿色沙粒,看来昨晚发生了不少事,但是石哥身上会发生什么?他这人看上去那么冷静,安饶盯着那根红得刺眼的水晶沙漏,而且为什么他的颜色和别人的颜色差别那么大?这是水晶管里第一次出现红色的沙。 时以柔出现在大厅里,看到那支纯红色的水晶沙漏立刻睁大眼睛捂住嘴,一脸难以置信地朝安饶跑过来:“林医生,石哥他?!” “估计是出事了。”安饶声音沉重,虽然之前他们在鬼屋最开始相处得并不算愉快,但毕竟也是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队友,谁也不想接到自己队友的噩耗。 “可是,”时以柔眼眶迅速盈满泪光,“可是怎么可能呢,他看上去那么镇静沉稳。” “证明我们都还没有摸到这个游玩项目的内核,它到底是靠什么在杀人,以及它的内核是什么。” 安饶转身看着那些水晶沙漏,水晶和黄金在早晨的天光下闪烁着迷人奢华的光芒,给人以身处太平盛世纸醉金迷的幻象。十四支巨大的沙漏一字排开,高高低低的彩色沙粒组成一曲乐章,成为整个城堡大厅中最为华丽的装饰,只可惜,这曲乐章并非什么美妙的音乐,而是玩家们心惊肉跳的丧曲。 “哇!现在已经有六个沙漏被沙粒填满了!”苏鸣这小子不知道什么冒了出来,站在安饶身后惊叹道。 “意味着已经死了六个人了。”安饶声音有些抖,这是自己遇到的,死人最快的游玩项目,而大家甚至都还没搞懂真正的死亡规则,那就更遑论规避。 可是才过两天,十四个玩家就只剩下八个,太快了! “为什么石哥沙漏的沙粒和别人的不一样呢?其他五个玩家的沙漏里,要不就是纯绿色的,不是纯绿色也是以纯绿色为主掺杂了一些别的颜色,纯红色的沙粒是什么意思呢?”苏鸣有些不解。 对啊,这些颜色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和斑斓之城市民的头发又有什么关系?对于这个最重要的问题,没有人摸到任何线索。 柏川是最后一个到的,而且因为学号隔得太远,自己在圣光堡里很少能够找到和他说话的机会,安饶无言地看着柏川一身银甲地从自己身边安然走过,心也稍稍踏实了下来。 “爱是无法隐藏的,你骗不了自己。”papa意味深长的话如同幽灵一般,突然闪现。 漂亮青年皱起好看的眉,想想这人还在到处找自己来解答他失忆的谜团,于情于理自己也不能也不可能和柏川有任何牵连。 “人到齐了,我们可以出发了,papa已经在圣光大教堂了。”这次是穿着同样彩虹一样滑稽好笑的神父礼服的不知道礼拜几,站在圣光堡的门口,对大家催促道。 “可是,我们这才来了八个人!”一个玩家惊呼道,“还有好几个人没来!” “你们只有八个人。”不知道是礼拜几的人神色坦然地说道。 “可是——” “不要再说了,八个人就是八个人,走吧。”那个叫李可的人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你都到第四个副本了还不知道npc这么说的意思是什么吗?” 那个玩家没再说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相信游戏杀人速度这么快罢了,可是再这么犯蠢下去,就算boss没盯上自己,其他玩家也该想办法拿自己去填炮膛了。 大家随着彩虹小神父走出圣光堡,朝大草坪对面的那座大教堂走去。围绕着草坪的街道依然熙攘热闹,有人在悠闲地遛狗,有人在一边打电话一边匆忙赶路,有人正无所事事地躺在长椅上晒太阳,抛开人人头顶上那朵七彩祥云,这里和现实世界中繁华的大都市毫无二致。 路上行人在看到神父后都纷纷停下来庄严行礼,在其身后跟着的安饶竟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荣耀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城市的明快颜色,安饶觉得自己自从进入斑斓之城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十分容易被触动,完全不像现实世界中的死水一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不该动心的人动了心的缘故。 神父对每一位行礼的市民均优雅地微微躬身回礼,他们正前方是一座巍峨的大教堂。事实上,他们在最开始进入斑斓之城的时候就注意到过这座教堂,它和圣光堡一样,是纯黑色的哥特式庞大建筑,教堂外部雕刻着众多宗教故事浮雕,大致意思不外乎赞颂伟大的papa拯救全城于危难之际云云。 黑教堂内部和现实世界里的教堂十分相似,长方形的大厅中摆放着两列长椅,中间是走向教堂顶端的走道,教堂的最前端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黑色十字架,缠绕在十字架上的黑蛇栩栩如生,它没有张嘴,但蛇信探出,仿佛正在嗅闻试探自己的信徒。 教堂前方的长椅里已经坐满教徒,一对身着华丽七彩礼服的夫妻在人群中甚为亮眼,看来这次赐福礼的主角大概就是他俩了,二人跪在圣坛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低着头,正在虔诚地聆听圣父的教诲。 八人在小神父的指引下在教堂后排入座,静静观看这场赐福仪式。 后排座位离圣坛太远,安饶听不到papa和那对夫妻的对话,只能看出这个赐福礼是针对那位准妈妈腹中的胎儿举行,papa伸手在准妈妈高高隆起的腹部停留片刻,然后不知说了什么,所有人的神色都开始变得严峻起来,那位衣着华丽的准妈妈更是立刻掩面哭泣,她的丈夫虽然揽住妻子的肩以示安慰,但也眉头紧锁,看上去二人似乎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 顷刻,夫妻俩突然跪行几步到papa脚边,紧紧握住papa的手,似乎是在祈求什么,而在papa躬身对夫妻二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夫妻二人才慢慢从地上起来。美丽的准妈妈再一次握住papa的手,好像是在求得什么确认,然后在得到papa点头肯定后,准妈妈这才松开手,站在一旁偎依在丈夫怀中低头轻轻啜泣。 他们遇到了什么难题?papa又是怎么解决的?这个和他们有关系吗?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这个氛围过于伤感,安饶甚至觉得整个教堂都变蓝了起来,十分blue。 “蓝色。”安饶轻轻吐出两个字。 “他们的蓝色头发变得更蓝了。”身边的李可立即轻声说道,“我小时候看过一个动画片,大脑里不同的情绪由不同的颜色来代表。” 安饶意外地看着李可,如果这是真的,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将关键线索告诉别人。 “我只是猜测罢了,”李可对安饶笑了笑,“可是对如何出去也是一筹莫展呢。” 赐福礼刚一结束,教堂后方就出现一堆凌乱的脚步声,从教堂敞开的大门门口突然冲进来一群人,打头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朝圣坛处跑去,安饶回头顺着声音看去的时候恰巧看到婴儿那一头彩虹头发,正随着男人的跑动而飘动,男人很快就跑到papa身边,“扑通”一下双膝着地,举着婴儿向papa祈求着什么。 又来一个要赐福的吗? 但是这个不一样,最早发现异常的时以柔立刻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她示意安饶看婴儿的头发,然后指了指安饶身上那件苔绿色的马甲。 安饶看向圣坛下的年轻男人,只见他跪在地上将手中的婴儿小心翼翼地递给papa,那一头明艳柔软的彩色头发中有一缕本不应该存在的白色,而根据颜色的分布以及时以柔的提示,那一丛白色头发缺少的颜色正是绿色。 斑斓之城的市民的头发居然还有缺乏某种颜色的情况吗?安饶微微有些讶异,毕竟在他们刚进城的时候,看到过头发颜色不对劲的人,虽然黯淡但也七彩俱全,但头发独独缺乏某种颜色的情况还从未遇到过。 但是缺颜色会怎么样?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吗? 只见papa怜爱地摸了摸婴儿的头,然后亲吻了一下自己的食指和中指再贴到婴儿的额头上进行赐福,最后对那名年轻的男人叮嘱了一些话。 距离太远,听不到对话的内容,感谢那个年轻男人跪下的角度,安饶可以清楚地看到papa嘴唇变化的形状,他从papa嘴唇的变化中读到了“害怕”和“耐心等待”。 是让这位年轻的爸爸不要害怕?还是要婴儿不要害怕?还是别的什么害怕? 或者说……安饶想到刚才李可的话,是缺失的绿色头发和害怕有关系?绿色头发代表害怕? 圣光堡大厅中,十四根沙漏里绿色占绝大多数的沙粒,玩家中始终挥之不去的恐惧情绪,还有大家彩色的头发,似乎都在印证着李可的猜想,却因为缺乏一环链接而始终不得结论。 第92章 如果绿色的头发代表的是害怕的话,那么蓝色呢?以及红色呢?还有沙漏中零星的橙色又是什么呢?即便是头发的颜色代表的是情绪,和他们这些玩家又有什么关系的呢?或者说,又和好好学习制作人偶有什么关系呢? 即便头发的颜色和情绪有关系,那么和杀人的学徒规则又有什么关系?也就是说,如果玩家认认真真地遵守学徒规则,那么头发颜色和人的情绪有关这么一个明晃晃的信息可以如何起作用?是否和出口以及图章有关系? 至少有一点安饶觉得可以确定的是,遵守学徒规则是无法找到出口和图章的,而成为第一名这件事情更是无稽之谈,什么时候成为第一名,学到什么程度才可以成为第一名甚至什么时候开始名次考核,都没有一个定数,解释权全部都掌握在papa手中,那这个游戏还有完没完了? 安饶皱起眉头看向坐在长椅另一端的柏川,却发现他神色平静地看着圣坛之下发生的事情,似乎这一切都稀松平常得简直就是日常生活一般,只有他的手,只有那根一直在椅背上有意无意地敲击的手指,在不断向安饶传递着信息:要冷静,要冷静。 可是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天了,也根据沙漏装满的数量可以确定已经至少死了六名玩家了。 而且死了的玩家都去哪里了?他们的尸体呢? 别的陌生玩家先不谈,石哥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了?他没有认真学习吗?他没有珍惜城堡里的装饰物吗?他忤逆papa了吗?papa订立的规则实在是过于主观而根本无法适用。 晚宴时,papa再一次给安饶布菜,也十分成功地再一次招致其他几名玩家的嫉恨,安饶不知道papa为什么非要在玩家之间挑起敌对和针对,但是看着正陶醉地深呼吸的papa,至少papa十分享受这种状态,但是这种敌对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呢?看大家自相残杀的主宰他人命运的爽感? 一顿饭的时间,柏川不断地比划出“1”的手势,强制要求安饶心如止水。 “林医生,我之前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但是一直不太敢确定,也怕干扰大家找出口和图章的方向,现在我觉得我可以确定了。”晚餐之后一点点宝贵的课前时间,时以柔在餐厅门口拉住安饶说道。 “什么现象?” “剩下的玩家的表情和肢体动作越来越像城堡里的人偶了。”时以柔脸色很难看,时以柔依然是时以柔,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刚才时以柔说的那句话的影响,安饶感觉时以柔的动作表情都有了一丝卡顿,就好像播放不顺畅的电影,又有点儿像乐高大电影。 “男不男女不女的狗东西,挺谄媚啊!”穿蓝旗袍的邵云又嫉妒又忿恨,路过安饶的时候特意撞到他的臂膀,然后故作夸张地恶心啐道。 “还好还好,全靠某些同行衬托,总比有人想谄媚却没机会的好。”安饶一脸谦虚,仿佛真的有被夸奖到。 “你!”邵云气得要命,蓝色旗袍紧紧包裹的胸脯都剧烈起伏,“谁想谄媚了?!谁像你啊,表面小白花,私底下不知道是什么烂玩意儿呢!” “你说谁呢?啊?这一天天的!”苏鸣气得跳脚,一双木屐跺在地上蹬蹬直响,眼瞧着就想往蓝旗袍那里冲过去。 “苏鸣,冷静。”安饶按住还想往前冲的苏鸣,示意他没有事,然后转身微笑看着一脸忿恨的邵云。 “哦?不想谄媚那你气什么?难道是想尝尝papa亲手切下的牛排的味道?”安饶突然笑眯眯地凑近,小声在她耳边说道,“那我可要告诉你了,味道,好~得~很~” “你!无耻!” “哎哎,您可别再生气了,生气太伤身体了,瞧瞧这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了。”安饶有些同情地看着邵云那一头黑白掺杂的头发。 头发的变化是邵云的痛脚,此刻被安饶踩中,又看到自己一直很喜欢的那个叫柏川的玩家直接把安饶带走,气得指着安饶的背影破口大骂。 “你消停一会儿行吗?”李可扶了扶眼镜,睨着蓝旗袍说道,“你自己不觉得不对劲吗?你没想过你的头发为什么会白得那么快吗?” “我……”邵云哽了哽,然后一扭头,“我没有违反任何规则,我认真学习,乖乖听papa的话,我骂骂那个女装死变态怎么了!骂他又不违背规则!” “姑娘,我劝你还是与人为善心情稳定一点比较好。”李可劝不动,朝她抱了抱拳,“顺便问一句,您在现实世界,不是,您在欢乐广场或者其他游戏里也是这么容易炸毛吗?” “什么叫做炸毛,我草!老娘一看他就来气,老娘@#%@……%#&!” “噢……告辞告辞。”李可揉了揉自己饱受摧残的耳朵,盯着邵云一张一合越来越卡顿的嘴抱拳告辞,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安饶在推开冥想室的大门之前,想到柏川叮嘱给自己的话:“尽量不要有情绪波动,如果绿色和害怕有关联,那么其他颜色也应该和其他情感有关联,情感应该就是斑斓之城的故事线,也是逃脱的关键。” 那么每一次的冥想课是不是就是papa在千方百计地要从自己获取什么情绪? 枯燥无聊的雕塑课是在不断地压抑玩家,而雕塑之后就是冥想,就是为了让玩家在冥想课上释放被压抑的感情,为什么需要放大感情,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papa或者说是斑斓之城,对情感有所图谋,那石哥是死在了什么样的情感里? 或者说,papa是如何选取玩家的情感的? 门被推开,现实世界中的超级巨星温然然小姐言笑晏晏地出现他面前。 “你回来啦!”温然然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棉质连衣裙,看上去温婉可亲,她朝安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在家等你很久啦!” 第82章 斑斓之城11 安饶的手立刻缩了回来, 有些怔愣地看着温然然,温然然是自己最喜欢的电影明星,她曾演过一部电影, 讲的是一只神鸟爱上了一个哀伤的神明,最终为了神明死去的故事,故事凄美细腻,是安饶最喜欢的电影, 而温然然在其中饰演的就是那只美丽的神鸟。 “怎么还发起呆来了?”温然然歪歪头有些娇嗔, 精致绝顶的五官搭配瀑布般的黑长发, 换上柔软的棉质连衣裙后, 站在自己面前的温然然不再是银幕上那个星光熠熠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王, 而是娇俏可爱的邻家女孩, 少了一份高不可攀,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可人。 papa知道她是安饶最欣赏最喜欢的女演员,安饶感到好笑,怎么, 上次失败以后居然还想找自己最喜欢的演员来冒充女朋友, 也太拙劣了吧。 可下一秒温然然便直接扑到安饶的怀里, 双手紧紧环住安饶的腰, 委屈地小声抱怨:“今年的颁奖典礼总算是安排在咱们家这里了, 本来云姐问我参不参加颁奖典礼的时候, 我还犹豫呢, 毕竟这一次进组拍摄期特别紧张,我想快点儿拍完快点回家陪你,不过听说颁奖地点在这儿我就立马同意了,颁完奖就赶紧甩开狗仔跑回家,饿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呢。” 见安饶没有及时反馈, 温然然委屈地撅了撅嘴,一颗晶莹的眼泪挂在眼眶,显得尤为楚楚可怜,任谁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委屈落泪都会心生怜惜,更何况这位还是上一秒钟还在台上熠熠生辉万众瞩目的女王呢? 安饶刚想安慰几句,却又立刻被温然然打断了话:“不说这个了,快过来,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松鼠鱼,刚出锅呢,特别香!” 说话间温然然便把安饶牵到餐厅,光芒四射的女主人还有桌上冒着热气的四菜一汤,桌上一大捧红色丝绒玫瑰正在怒放,这一切都漂亮、精致、温柔,让整个房屋都充满了家的魅力,是一副安饶从未感受到过的但万分渴望的完美家庭卷轴。 相比上一次用各种不同的感情和场景来试探,这一次很明显,papa锁定了爱情。 试问谁能拒绝得了一位高不可攀的仙女下凡人间染上烟火,为自己洗手做羹汤的爱意呢? 拉着自己的这一只手纤细温润,带着家的温度让人心生眷恋,而洗尽铅华的温然然充满期待的水汪汪的眼睛,更是让人无法拒绝。 安饶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眼,温然然从身后抱住自己,柔声问道:“喜欢吗?” 女孩特有的体香扑鼻而来,温然然贴紧的身体温热柔软,甚至连贴近自己耳边软语导致的带有温度的气流都真实到让人辨不出真假,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仿佛自己进入了另一条属于自己的世界线,在那个世界线里自己和温然然就是一对热恋的情侣。 安饶的神智被侵蚀,甚至开始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安饶为温然然拉开椅子让她先坐下,然后自己也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椅子被拉开时在地板上发出突兀又刺耳的噪音,和整个场景十分不符,就好像有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在一幅优美的油画上用力划过,露出画布后粗糙的木板。 望着温然然那双极其美丽如同小鹿一般纯洁的眼睛深处,安饶微微笑道:“一切都太好了,太美好了,我很喜欢,确实很喜欢,但是我喜欢男人你不知道吗?” 第93章 这是papa所不知道的,温然然明显愣住,所有温柔的表情不复存在,温然然和家中的一切如同一幅被风化了千年脆弱不堪的美丽画卷,只是这样轻轻用手指一碰,便碎裂成渣,片片散落,最终露出冥想室的原型——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和一把椅子。 冥想室的门“砰”地打开,意味着属于他的冥想课结束了,很显然这一节课上得十分不尽如意。 “可是,你不打算试试别的方式吗?”安饶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抓住自己身下的椅子,“我还想学习,我还没学够。” 冥想室里没有声音,门坚持开着,和安饶陷入僵持。 “好吧,不是我不好好学习哦。”安饶站了起来。 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安饶在大厅里属于石哥的水晶沙漏前站住,晶莹剔透的水晶沙漏被一颗颗细腻的红色沙粒塞得满满当当,在纯金的镂空雕花中有一种血腥的华贵,仿佛里面装的不是沙而是血。安饶抬头默默看着那支水晶沙漏,仿佛在和本就沉默寡言的石哥对视。 良久,大厅中响起属于安饶的一声叹息,安饶把一直放在裤兜中的手抽出来展开,薄薄的掌心中有一撮纯白的头发,头发被烫粟米烫,是十四名玩家之中最让人不能直视的,短发粟米烫造型。 这是属于石哥的头发,只是变成了纯白色,还被藏在椅子缝中,安饶相信这是石哥在生死之际拼死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点线索,只有打破冥想室幻境的玩家才能够触到真实的椅子,而石哥显然相信安饶可以打破幻境。 如果papa的目标是玩家的情感,那石哥是在怎样的心情下保持最后一点点理智给自己留下这一撮头发线索的呢?是恐惧、害怕、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如果是在快乐和幸福的情感中死去的话,他会想到去拽自己的头发吗?或者说在什么样的场景下拽自己的头发才不会让papa觉得违和呢?比如刚才温然然和自己的场景,如果真的深陷幻境之中,自己甚至想不到如何才能让拽头发这种动作在那种情境之下合情合理地发生。 石哥想告诉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冥想室对应情感,情感对应颜色,颜色对应头发和沙漏,连起来了! “在想什么?”柏川的突然出现吓了安饶一跳。 “当然是在想该怎么活下去以及怎么逃出去。”安饶笑着向柏川伸出手,摊开的手掌上赫然放着属于石哥的一撮纯白的头发。 柏川看着安饶手中的头发,似乎并不惊讶:“颜色和情感有关,情感和沙漏有关,头发是最重要的启示,他告诉我们他被吸干了情感,头发变白后死掉,相应的就是属于他的沙漏装满了代表情感的沙。” “你已经很清楚了?!”安饶睁大眼睛。 “这一撮头发补上了逻辑链上最后一个缺口,”柏川看向眼前这一排壮观的水晶沙漏,“你看这些沙漏,除了你、我还有你旁边的李可,其他管中已经积累了不少沙粒了。” “这就是大家的血条啊!”安饶一支一支地看过去,有的水晶沙漏已经快满了,“papa就这么大喇喇地把大家的血条展示给大家看啊,也完全不怕我们参透这其中的玄机。” “或者参透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标是情感,人类不是人偶,是无法避免产生情感的,尤其是在看到自己的生命所剩无几的时候,只会产生更多的情感。” “这就是斑斓之城不需要规则的原因,”安饶恍然,“它不需要强加任何限制,玩家在里面快乐也好,痛苦也好,害怕也行,醉生梦死也罢,这些都是情感,它是一座吃人情感的怪物。” “是的,而这个游戏的可怕之处在于,它其实希望你活着,只要活着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情感。” “可是玩家为什么还是会死呢?” “我想这只是papa的个人喜好,它或许是个喜欢杀鸡取卵的暴君,或许是控制欲极强的变态,喜欢玩弄玩家罢了,毕竟这一批死光了还有下一批,无所谓的。” “所以我们只有学号,没有名字。” “对,”柏川点点头,“对不起,我没有更早地想明白这一层,所以一直我只能让你保持情绪稳定,静观其变。” “并不晚,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安饶看着柏川,金碧辉煌的大厅中,那一排蘸着人血的水晶沙漏里的缤纷沙粒高低不一,仿佛绵延起伏山脉,又好似一曲索魂乐章,而一身硬甲全身泛着银色冷光的柏川简直如神祇一般,撕破一切魑魅魍魉的诡计,让人在他坚如冰凌的冷硬中读出一种心安。 在安饶和柏川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粒不存在于斑斓之城颜色谱系中的粉色的沙粒在属于安饶的水晶沙漏中悄然飘落,被黄金装饰挡住,谁也没有看见。 独自坐在阳台上享受阳光的papa看到手指上的一枚硕大的粉钻戒指突然迸发出耀眼的粉色光芒。 “哈,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papa翘起手指,欣赏着指根那颗耀眼夺目的粉钻,“您真的想这么做?” “为什么不呢?”一缕清风吹拂过papa漂亮的彩色头发。 “我的意思是,提取恐怖和害怕是最简单的,爱很难。” “不不不,我就要他的爱,我要他所有的爱,纯粹的爱,然后让他因为被我夺走所有的爱而死掉。”耳边的风中传来恶毒的笑声,“这是最精彩的表演,不容错过哈哈哈哈。” “倾尽你的所能,榨干他的爱,你会得到我承诺的东西。”耳边闪亮的头发不再抚动,风停了。 * “如果我们之前的推论都是真的,你觉得今晚谁会死?”安饶问道。 “邵云。”柏川看着一支几乎被灌满了紫色的水晶沙漏说道。 “邵云?” “那个总是逮住你骂的女人。”柏川看了眼一脸迷茫的安饶,面无表情地恨其不争道,“天天被人骂都不知道骂自己的人是谁,你晚上睡得着吗?” 看冰山一样的英俊男人吐槽真的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又一次刷新了安饶对柏川的认知。 第一根空荡荡的水晶沙漏中的粉色沙粒又多了好几粒。 这个晚上安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张脸,各种各样的男人,英俊的,可爱的,漂亮的,儒雅的,野性的……应有尽有,每一个人都在向自己求爱,吵吵闹闹,让安饶不堪其扰,直到柏川出现,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就好像有一束光从上至下打到他的身上,身旁的一切均归于黑暗之中。一片寂静中,一身铠甲的柏川拿着一支纯白的洋桔梗递给安饶。 “我今天在路上看到,觉得很好看,我想你应该也会喜欢,所以带回来送给你。”柏川的周身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如神祇降世。 安饶的耳边响起雪落的声音。 邵云回到房间,将自己重重地摔进沙发,头朝天花板突出一口浊气,又苟活过了一天,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今天……今天自己确实有些急功近利了,可是眼瞧着那个叫安饶的安然无恙一副很快就能过关但是明显不会带自己玩的样子,她就……她就忍不住啊! 她邵云虽然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但也幸运地苟过了一关又一关,她没有别的好办法,也自认自己不是可以找出破解之道的英雄,但她够仔细,也够有耐心,可以做到看人下菜地迈出每一步,就好像一只聪明的老鼠,够胆小够敏捷够会观察,这样的完美策略,让她一路苟到第四个游戏。 可是这个游戏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她认真学习,乖乖听话,不敢行差踏错一步路,在这座华丽的大城堡中作papa的乖乖女,可是出口在哪里啊?!而论美色,自己哪里比不上那个令人恶心的伪娘?! 游戏进展到现在,没有一丝进展,而自己已经双手双脚都变成塑料质地的了! “笃笃笃。”有人敲门。 邵云起身开门,却惊讶地发现,之前熟悉的城堡石制走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至极的街头场景,一个身穿一身红色制服戴着红色帽子的壮硕男人站在自己面前,拉低的帽檐下有一双冷酷至极的眼睛,在看到邵云后,那男人突然歪嘴邪笑一下:“怎么,想找我报仇?你想得美!” “什么?”邵云震惊,“报仇什么?你是谁?” “少来这套!看拳!”男人二话不说,扬拳便朝邵云的头砸去。 “不是,你弄错了吧,我不认识你啊!”邵云吓得大哭起来,而陌生的街头此刻却想起阵阵叫好的欢呼声,甚至下注的声音。 “啊!不要啊——!”邵云惨叫。 第83章 斑斓之城12 安饶在梦中被惊醒, 洋桔梗和柏川倏然消失,窗外又传来爬行动物窸窸窣窣爬过的声音,安饶翻身下床扑到窗边打开窗户, 却只在视野尽头看到一条黑色的尾巴尖一闪而过。 窗外墨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沉甸甸的血红色月亮,仿佛一块吸饱了鲜血的圆形海绵,像一个怎么也无法摆脱的诅咒,在空中兀自散发着十分不祥的光辉。这轮血红的月亮已经接近一个完整的圆形了, 而或许因为今晚的天气很好, 血红的光芒非常地亮, 安饶眯着眼睛望着天际的最远处, 总觉得有些古怪。 第94章 这里的天总给他一种到了世界尽头的感觉, 一种, 受困感。 可天空明明一如既往地高远啊。奇怪。 满月在即,明天papa又将在城堡三楼阳台上带领全城民众一同做晨祷,而自己的手,安饶低头看向自己的光滑的, 在月光下泛着淡红色月光的手, 它们已经塑化了。 第二天早晨, 城堡大厅里又多了一支被装满沙粒的沙漏, 一根几乎半是紫色半是绿色的沙漏。 绿色很好解释, 害怕, 这很符合恐怖游戏的风格, 那石哥的红色和这支新增沙漏中的紫色又是什么呢? “又他妈死人了。” “这些颜色都他妈到底代表什么啊?!” “不知道,我只知道装满了就要死了。” “所以这十四根管子其实是我们十四个人的进度条?” “废话,那要不然呢?” 随着时间的推进,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水晶管中的沙粒和自己的命有关,沙粒和情感的关系呢?颜色和情感的关联呢?是没人意识到, 还是意识到了不说? 都有可能,毕竟如果所有人都知道情感和颜色以及沙粒有关的话,大家还如何争胜负?毕竟papa说了,只有一个人可以胜出。 而且,没有人说自己身体出现的问题,大家都若无其事地讨论着水晶沙漏和大家的命,却没人说迫在眉睫的人偶化问题,他们都在害怕被别人知道自己的软肋。 安饶感觉很讽刺,明明人类才应该结盟成同一个阵营,团结才可以战胜怪物,却仅仅因为怪物轻飘飘的一句“只有一个人可以成为与他并肩的玩偶大师”就让大家分崩离析。 papa甚至并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并肩的玩偶大师就是通关的意思吗?无人知晓,可大家就这样被papa玩弄于股掌之间。 安饶闻到一股冰雪和金属独有的冷硬气息,不用回头他都知道靠近自己的人是柏川,安饶下意识地朝柏川的方向挪了挪,然后下定决心地说道:“我的手、胳膊还有脚全都人偶化了,大家应该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人偶化,再不想办法离开可能就离不开了。” “人偶化?”柏川的语气表达了他的疑惑。 “你没有?”安饶震惊,立刻在柏川身上捏了起来,“不可能啊!” 安饶的手已经塑化了,他无法感知自己的力量又害怕伤到柏川,只能轻轻地在柏川身上到处按压,茫然又无措。 柏川低头看着一双戴着蕾丝手套的手落在自己冷硬的铠甲上,蕾丝之下的手泛着塑料光泽,有一种触目惊心的苍白,安饶仿佛乖巧的猫咪,在最信任的人身上柔软地抓挠,明明是急切地求索一个真相,却让他感觉到一种柔软的亲昵。 他当然知道人偶化,从苏鸣和时以柔说的时候,他就敏锐地意识到这应该和斑斓之城游乐项目的时间计算有关,但是很奇怪,林医生从来不曾和自己说起过这一点,而更奇怪的是,自己完全没有人偶化的迹象。 漂亮青年被包裹在这一身柔软精致的洛丽塔裙中,他微蹙的眉宇写满了不解,蕾丝点缀着的天鹅脖颈和平直华丽的锁骨因为他四处揉按的动作而形成漂亮的颈窝,颈窝的边缘依然有着尚未完全恢复的青紫和伤痂,柏川心中突然不可遏制地涌出一股怜惜,这一次,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希望眼前的人受伤——不管这伤是不是自己造成的。 “奇怪,为什么你没有人偶化呢?”安饶歪了歪头,十分困惑。 “或许我有别的命运。”柏川低头看着安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被人偶化,但是他却清楚地感觉到疼痛,自己身上的每一条裂痕都在钻心地疼痛,自己似乎正在顺着那些裂纹重新裂开。或许就是因为那些裂纹而没有被人偶化吧,papa应该不需要残次品的人偶。 但这些,他并不希望林医生知道,他说不出这是出于什么心态,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应该让他知道。 “你要小心。”安饶的表情很凝重,那双漂亮的手终于从柏川身上拿开。 “我知道。”柏川点头,眼神却不自觉地追逐着那双已经丧失真实感了的手。 蓝色的雪在他们背后飘然落下。 “既然这个游乐园不是从我们开始的,既然没有及时找到出口的玩家会被人偶化,那这满城堡的人偶都是怎么来的……”安饶环顾四周,城堡里随处可见的人偶,他们或被穿上中世纪骑士的盔甲,或被装扮成拿着花束或者举着明灯的漂亮装饰物,他们或许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莫名其妙地被卷入这座游乐园,误打误撞选了斑斓之城这个游乐项目,然后被活生生地制作成了城堡的装饰品,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永不见天日的地方。 人命在这里如蝼蚁一般,甚至连蝼蚁都不如,在游乐园眼中,人类或许只是一片片碍眼的尘埃,觉得碍事的时候,只需要一口气吹走即可。 装饰物老旧过时了的话,换一批新的就行。 papa的演讲依然极具煽动性,成功地让草坪上因为满月将至而躁动不安的市民重新变得安心,papa在楼下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陶醉地深吸一口气,然后回到城堡之中,立刻便消失不见。 人偶化让所有玩家都感到不安,目送papa离开后,玩家们便全都作鸟兽散匆匆去上课,大家已经完全被驯化,没有精力去思考出口和图章的事情,一门心思全都放在如何好好学习成为第一这件事情上,玩家之间对于学习和自身的身体状态都讳莫如深。 安饶没有着急去上课,认真学习的标准并不仅仅在于认真上课,研究学习走廊上的人偶构造也不代表自己没有在学习。 城堡二楼铺着金色鸢尾花图案的红色长绒羊毛地毯,走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斑斓之城特有的淡金色阳光透过明亮的窗玻璃洒到走廊满墙的油画和壁画上,显得更加金碧辉煌。 走廊上有好几扇门,是供学徒使用的具有不同功能的教室,不知道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样的故事。除了门和油画的位置外,走廊靠墙的位置站满了人偶,绅士淑女骑士公主,一片云鬓香影,他们的五官和表情都各不相同,明显不是普通人偶那样有统一的出厂设置,而全部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 安饶走到一个绅士人偶面前,这个人偶并不算高,有着亚洲男人典型长相,黄皮肤,浅眼窝深褐色的瞳孔,不算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看上去很精明,脸上却没有表情,安饶伸出手,想摸一摸他黑色的头发。 “在看什么?”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安饶猛地转身,看到柏川正站在自己身后,低头看着自己,一身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神圣又禁欲。 安饶迎着阳光眯起眼睛抬头看向背光而立的柏川,阳光在他耳廓的茸毛栖下,给他绘了一层融融的金色光芒,安饶突然笑了:“在想你。” “在想这个人有一点点像你。”安饶转身朝走廊中央走去,把柏川也带进了阳光里。 “这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柏川皱了皱眉。 “确实,但是我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在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呢?”安饶抬眼看着柏川,眼神中充满诱惑,他张开嘴,咬住纯白的蕾丝指尖把手套慢慢咬下来,再把手掌平摊在阳光下,“你看,我的手已经变成人偶的手了,光洁透明,没有血流的痕迹,很快我的身体也会变成这样的。” “你知道变成人偶后,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吗?”安饶一点点地靠近柏川,与他靠得很近,然后抬起他那只人偶质地的手轻轻捧住柏川的脸,慢慢摩挲。 “是什么?”柏川垂眼看着眼前的青年,他很漂亮,是超越性别的漂亮,洛丽塔裙穿在他身上完全没有男人穿女装的奇怪感,反而让人觉得清爽利落。 “是再也感觉不到……你的身体。”安饶的手轻轻下滑,从脸颊顺着下颌一直向下,指腹滑过颈侧的大动脉,然后就被系得紧紧的衣领挡住前进的路线。 安饶不满地“啧”了一声,把手伸进黑色披风中的冰冷盔甲里,顺着柏川紧窄的腰线向上,把柏川整个人都拢近自己,然后倏然用力,柏川便被拉得与自己紧紧相贴。 阳光照耀下的青年有一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微微张开的嘴唇如同盛开的玫瑰,让人想去揉弄去攫取。 “既然时日无多,我们何不在死之前了却心愿呢?”柏川很快便反客为主,一双大手轻轻握住安饶瘦且柔韧的腰肢,浅淡如琥珀的眼眸看不出什么表情,可手却已经开始在青年瘦削的身体上梭巡。 青年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蒙,嘴唇更加娇艳。 “我们何不在死前放纵地爱一场……”柏川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越靠越近,鼻尖厮磨,气息交缠,“你想要我吗?” 走廊尾部,柏川抱着自己的课本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那个洛丽塔公主裙青年,正紧紧抱着身前的男人,他微微踮脚,朝男人抬头张开嘴,想要得到那男人的一个吻。 第95章 第84章 斑斓之城13 浅淡如同褐冰般的瞳孔猛地缩紧, 眼睛好似被走廊灿烂的阳光烫到,柏川立刻闪到一边,躲到安饶看不到的地方, 身上的每一条裂纹都疼痛难忍,仿佛要将自己活生生地撕裂,他靠在墙上稍微平复了一下喘息,然后迅速且无声地离开了这条走廊。 那根唯一的, 有几片粉色雪花的水晶管里又零星飘起了粉色的雪花, 而这场纤细的独一无二的粉色细雪还没能在水晶管中覆盖出薄薄的一层, 便又戛然而止。 安饶推开准备吻上来的男人, 邪邪一笑:“想要收割我的爱其实很简单, 我要真的柏川, 人偶对我没用。” 说完,安饶还饶有兴致地弹了弹人偶的即便在阳光下也没有一丝血色透过来的薄薄耳廓,没有一丝留恋地转身离开。 沙漏和人类的感情有关,沙漏装满人就死了, papa在收割玩家的情感, 而作为发掘情感的高手, papa非常清楚每一个玩家的情感特点。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情感弱点, 比如有的人泪点低, 看到稍微悲情一点的电影和书都能感同身受地悲伤落泪, 有的人乐观开朗笑点很低, 稍稍有点好笑的事情就能让他们笑弯腰,有的人善于抒发爱意,对家人朋友和爱人都能够很好地去表达自己的爱,有的人则偏执敏感,稍稍不如意就会恨上所有人。 而恐惧和害怕是所有人都会有的本能情感, 在圣光堡中恐怕最容易收割的情感就是恐惧和害怕了,这就是水晶管中绿色沙粒往往是最多的。而针对情感不太正常的人,papa要做到的,一定是尽可能地去激发他们最容易激发的情感。 明白了这一层逻辑,papa安排给自己的幻境就有了解释,可是,爱,为什么是爱,安饶无法理解,爱是自己最陌生也自认为最不可能产生的感情。 自己怎么可能有爱这种感情呢?安饶自嘲地笑起来,甚至在阳光明媚珠光宝气的恐怖游戏城堡中不可遏制地扶着窗棂笑弯了腰。直到笑够了,安饶好容易直起身,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papa为什么会认为一个从小到大被遗弃了无数次,被背叛和背刺了无数次的人会有兴趣爱上其他人类?他能够做到勉勉强强爱自己就已经是极限了! 柏川在大厅中属于安饶的那根水晶沙漏前站了很久,水晶管依然晶莹剔透但并非空空如也,在被镂空金箔花纹挡住的底部,积攒了薄薄一层粉色的沙粒,不掺杂其他颜色的半透明粉色沙粒纯净美丽,安安静静地呈现在柏川面前,有一种残酷的动人。 安饶的水晶沙漏中产出的是不属于彩虹色中的任意一种颜色的粉色,如此稀有,这也就意味着安饶会被papa极尽可能地榨取。 在距离他最远的属于他的水晶管中又扬起了蓝色的雪。 “啪,啪,啪。”一阵不紧不慢的掌声不断靠近,衣着华贵的papa拄着手杖在柏川面前站定,灰色的眼眸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暗光。 “我用了这么多手段和方式都没用,没想到你的开关在一号身上,”papa饶有兴味,“早知道这样,我就对一号下手了。” “想要收割我的感情,”柏川看着papa,浅淡的眼眸同样没有感情,“你就必须保证一号活下去。” papa阴沉了下来:“从来没有人敢和我提条件。” “你想要怜悯,可惜在这座城市里几乎没有人可以生产怜悯给你,而我可以,你需要我。”柏川淡色的眼眸此刻就像无机质的宝石,散发着冰冷锐利的光芒。 papa没有说话,二人就这样在奢靡的城堡大厅中沉默地对视着,良久,papa才开口:“那么,我想想,我也可以通过折磨一号来榨取你的怜悯。” papa笑了起来:“折磨一号,在杀掉他的同时也可以榨取你,对我来说这岂不是更有趣?” “真讽刺,你想要情感却不懂情感,”柏川突然感到好笑,“既然一号对我这么重要,那么在你折磨他的时候,我会产生的情感是愤怒而不是怜悯,我没有时间去怜悯,我满脑子都有且只会有一个想法。” “复仇。”柏川说得很慢,确保papa每一个字都听清楚并且明白自己的意思。 “想要获得我的怜悯,你就必须让一号和我在一起。”柏川完全不想和这个似人非人的怪物废话。 “我可以把一号给你,”papa灰色眼眸中闪着精光,他用自己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指敲了敲属于柏川的水晶沙漏,“但是我要看到你的诚意。” “那也要看你是不是还会继续用你拙劣的娃娃们来试探我和一号。” 柏川站在大厅里,静静地看着属于自己的水晶管底部的些许蓝色,所以绿色代表的是害怕,蓝色代表的是怜悯,那安饶的粉色呢?这份独一无二的粉色代表的是什么? “柏川?!”一个惊喜的声音从大厅门廊处传来,然后一个漂亮纤薄的人影朝自己飞奔过来,再在自己面前猛地停住,“居然可以在上课时间段遇到你,好奇怪!” “发生什么了?”柏川盯着眼前的青年问道,青年的脸上一片坦然,完全没有刚才在走廊上和男人亲昵调情过的痕迹。 “我也不知道啊,”安饶一脸迷茫,“我刚准备去上课,然后管家过来和我说我的作息表改了,今天下午的课程取消,我可以随意欣赏一下城堡里的艺术品,我当然第一时间就来大厅看水晶沙漏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你。” “嗯,我的作息表也改了。”柏川扯了扯嘴角,笑道。 “所以你在这里研究什么呢?”安饶顺着柏川站着的方向看去,然后睁大了眼睛,“你的水晶沙漏里有沙粒了。” “或多或少都会有的,不用担心,人毕竟不是机器。” “蓝色……”安饶回过头,紧紧盯着柏川,“你知道蓝色代表的含义,对吧?” 柏川没说话,有一个太过聪明的队友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因为什么都瞒不过他。 “你知道。”安饶点点头,花瓣般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安饶没再说话,径直朝属于自己的那支水晶沙漏走去。 柏川跟在安饶身后,明明一身柔软缎带蕾丝的是他,瘦削单薄自己一手就能控制住的是他,可偏偏心慌的却是自己,甚至因为他即将不可避免地看到那层粉色薄雪而惴惴不安,柏川不希望他看到,可是无法解释不希望的原因。 果然,俏皮的洛丽塔青年在那根铺了薄薄一层粉色初雪的水晶沙漏前站住了脚,柏川站在青年身后,青年脑后柔软的黑色短发看不出此刻的情绪,倒是头顶的两个小小的发旋仿佛在警告柏川,他倔强又聪明,从来不是一个好拿捏的角色。 安饶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水晶沙漏里那层晶莹剔透的粉色,脑子里却是狂风巨浪,粉色的沙粒,粉色对应的情感是爱吗?可是自己刚才只不过是在玩弄那个人偶而已,怎么会有代表爱的沙粒产生呢? 即便粉色代表的是爱,但是刚才那只是一个人偶而已,只是一个,长得和柏川一模一样的人偶而已,虽然在阳光落进他浅淡如冰的眼眸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时,自己看着那张无与伦比的脸确实心动了,可是他知道自己面前的是人偶! 人类怎么可能对一个人偶动心? 所以,那层粉色究竟是什么? 要验证这一点其实很简单,安饶是一名律师,找到疑点就立刻求证,这是他的职业习惯,也是他从来果断行事的处世风格。 “你不要……”柏川想让青年不要太担心,这一点点薄沙离装满还有很远,但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一身洛丽塔公主裙的漂亮青年,回头便勾住柏川的脖颈,仰起头就吻了上去,堵住柏川还想继续说话的嘴,鼻端充斥着独属于柏川的冰雪气息,安饶的手滑到柏川的后背,隔着冰冷的铠甲把他牢牢带向自己,不准他离开。 安饶吻得很认真很用力,很有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实践精神,但很快,这个吻就变得暧昧不清了起来,由单纯的实验性的试探变得黏腻柔软,四周的空气开始变热而氧气却越来越稀薄,安饶的心中滋生出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仿佛一株嫩芽破土而出舒展开它柔软的嫩叶,仿佛一万只蝴蝶在心间翩然起舞,仿佛无数朵玫瑰同时绽放,仿佛鲸鱼跃出海面,仿佛鸟儿栖息树梢,仿佛月光扫开云翳,仿佛世间万物都万分鲜明,生机勃勃,让人沉醉其间。 安饶开始害怕,如同信息过载一般,原本紧紧压住柏川的手指蜷起,脚甚至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而柏川的反应更快,安饶的那一步还未真的退后就被柏川抬手握住了腰。 他在发抖,柏川的手心里是青年的窄腰,被包裹在柔滑的丝绒面料中,细细地发着抖,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鸟,瑟缩地想藏起自己真实的欲望。 他们呼吸交缠,唇舌缱绻,柏川看着眼前的青年,他羞涩地闭着眼,剧烈颤动的长睫毛暴露了他的胆怯,脸颊上是动情的薄红,美艳无比,他以为自己是第一次吻人,却不知其实他们已经吻过两次之多。 第96章 两次,可这人却一点也不知道! 柏川突然有些愤恨,于是更加猛烈地回应回去,掠夺这人的氧气,剥夺他自主的权利,扫荡他的口腔,攻城略地长驱直入。 他们身后的水晶沙漏中,纷纷扬扬地下起一场粉色的大雪,如樱花雨一般,纯净动人,柏川看到安饶的头发开始变白,一缕一缕的白发在黑发中显现。 不行,必须停下来! 柏川放开安饶:“不行,还记得我们的安全手势吗?二,现在是二,二!” 话还没说完就又被安饶狠狠吻住,一边吻一边含含糊糊地小声乞求:“不要放开我……” “不行,你现在不理智,林医生!”柏川开始尝试摆脱青年的桎梏,却发现自己全然无法挣脱,他根本不敢用力,这个变得异常缠人的家伙的手、手臂还有脚全都已经人偶化了,他比瓷器还要脆弱。 “你知道的,”安饶的声音沙哑又混沌,向来黑亮的眼睛一片朦胧,失去了以往的清明,“你一直知道我喜欢你……” 青年嘴唇微微肿起,泛着水光,如同带露的玫瑰,显得更加诱人,安饶的吻让柏川无法拒绝,他的脑中警报轰鸣,却在青年的攻势中颓然败退。 所以粉色是爱,他会被自己的爱意杀死,柏川看着眼前漂亮青年一缕一缕变白的头发,心中大恸,此刻,离他们最远处的水晶管中开始下起蓝色的漫天大雪。 柏川看见落在自己眼前的自己的发梢变白了。 第85章 斑斓之城14 安饶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未如此疯狂过, 紧紧只是一个吻就已经让他的心脏难以负荷,刚才的自己仿佛着了魔一般,感情的宣泄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安饶紧紧抓住柏川的手倏然松开,眼睛睁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柏川斑驳的白发,刺得安饶眼睛生疼。 “你刚才在想什么?”安饶顾不得去看自己的实验结果, 抓住柏川问道, 他的手已经塑化, 抓得柏川手臂生疼。 “所以你知道粉色代表什么了。”柏川换个话题。 “你也知道了不是吗?”安饶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那根已经积起来差不多五分之一厚度的粉色积雪, 便朝柏川的那支水晶沙漏大步踏去, 然后在那一层和自己的粉色高度几近相当的蓝色积雪面前站住脚。 “你刚才究竟在想什么?”青年回头质问道, 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脸上此刻却是难得地严肃,微微向下弯的嘴角甚至可以说是沮丧。 柏川即便有感觉,却也不是和自己一样的粉色,李可曾经说他看过的一个电影里, 蓝色代表的是忧伤, 在这里也同样适用吗?可是他忧伤什么? 亲吻一个人, 他忧伤什么?还是说因为不喜欢而忧伤?还是说……讨厌? 安饶紧紧盯着柏川的脸, 放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 站在理智的角度, 柏川不喜欢自己是最好的, 自己本就应该离他远远的,但是又似乎有一些不甘心,至少不甘心他讨厌自己。 “你有没有发现,斑斓之城会放大我们的情感,让人更容易感情用事?”柏川试图把安饶从对蓝色沙粒的研究中拉扯出来。 更容易感情用事? 安饶感觉自己脸上一阵热, 虽然明知道柏川说的才是真相,明知道这时候不能继续放任自己的感情,明知道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冷静,但自己第一次吻一个人——尽管自己的初衷是为了检验那片粉色到底代表是什么,自己第一次爱一个人——尽管可能是因为受到了斑斓之城的影响,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地生气。 “或许吧。”说罢,安饶转身就走,柏川的理智让他委屈又难堪,此刻他只想离柏川远远的,越远越好。 走到学徒宿舍区三楼处,安饶看到papa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对我的安排满意吗?”papa拄着手杖站在阴影中,微笑问道,“我答应给你真的十四号,你也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没有承诺给你什么,我只是想用柏川检验那片粉色到底代表的是什么罢了。”安饶耸耸肩。 “是么,”papa灰色的眼眸落在安饶被蕾丝包裹住的漂亮锁骨处,青年苍白的皮肤上还泛着情动的粉色,根本骗不了任何人,“你还记得我叮嘱过你什么吗?爱是情不自禁的靠近。” papa走近安饶,冰凉的钻石手杖顶端贴在锁骨的那片粉红色上,耐人寻味地摩挲,直到那片皮肤被坚硬的钻石硌出鲜红的痕迹:“爱是最容易躯体化的感情。” “我给你和十四号自由交往的特权,代价是你们的感情。”papa就是一条没有感情的蛇蝎,“你们注定都会死在这里的,死前何不把你可以给我的东西给我,你可以在死前享受到你的爱,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颜色,双赢,不是么。” 晚餐之前,时以柔脸色苍白地盯着安饶:“林医生你的头发!而且餐厅里其他玩家的头发也都白得差不多了,包括我自己的也是……” “啊,柏大哥的头发也白了好多!”时以柔有些惊恐,林医生和柏川是她经历过这么多场游戏中,最镇定和冷静的人,如果连他俩都中招,很难想象这个游戏的生还率会有多低。 “尽可能地保持心静,斑斓之城的死亡规则是感情,感情波动越多,水晶沙漏中就会积累越多的代表感情的沙粒,头发也会越来越白,沙粒积满了头发白光了就要死了。”安饶小声提醒道。 “啊!”时以柔震惊之余,整个人生出一股恶寒,感情是最难以控制甚至是最无法控制的东西,就在刚才,明明被告知了真相和死亡规则,自己下意识的震惊和害怕不就恰恰是感情波动吗? 没有人可以控制得住自己的感情,那些被杀掉的玩家也仅仅只是更加情绪化罢了!斑斓之城让人无助的地方就在于,它是玩弄人命的恐怖游戏,所以玩家注定会产生很多情感,最多的且最为无法避免的就是恐惧和害怕,而恐惧和害怕却又会加速死亡,玩家面对死亡的降临也只会更将恐惧和害怕,这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我到是很放心苏鸣,”安饶突然笑道,“他的水晶管里五彩缤纷,颜色多得跟斑斓之城市民的头发似的,但是无论什么颜色都是薄薄的一层,这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不让人操心。” 说苏鸣苏鸣就到,穿着白袍蓝裤的半大小子看到安饶和时以柔就跟海鸥看到鱼似的,一个猛子就朝他俩扎了过来。 “啊老大!”苏鸣瞪着眼前的三个人,“你们的头发白了好多啊!” “是呢,不用担心,出去了就好了。”安饶看着苏鸣一头黑发,和时以柔二人会心地笑了一下,半大小子没有心。 “你俩两记住我说的话,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保证漠不关心,心平气和。”安饶叮嘱道。 “为什么呀?”苏鸣不干了。 “照我的话去做就成。”安饶敲了敲苏鸣的脑袋。 柏川站在远处,他个子太高,又是一身战甲,每次进入餐厅都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让其他玩家要么忍不住心生畏惧要么嫉妒他过于装逼。 柏川没有走过来和大家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安饶一眼便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并非不想,他觉得此刻安饶更需要的是冷静,不要再有任何感情波动。 时以柔看着柏川坐到座位上,感叹道:“如果说感情波动会影响沙漏里的沙粒和头发颜色,我想不出什么情况会让柏哥的情绪发生波动哎……他那么冷静的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安饶看着已经在餐桌旁坐定的人,柏川的白发让他感到刺眼,“我不知道他会产生什么情感。” 晚餐祷告之后,papa敲了敲红酒杯:“接下来我要宣布两件事情,第一件事,一号搬进十四号的房间,第二件事,从今晚开始所有的课程取消,大家可以在城堡中随意走动,尽情欣赏圣光堡的美。” 听到这番话,餐桌上一片哗然,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尽是不敢相信的怀疑和猜忌,但最终所有人眼神交流的结果却都齐刷刷转为对安饶和柏川两人的嫉恨,为什么他们两个可以住在一起?凭什么? 安饶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他猜不出柏川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这是他在进入斑斓之城之前从未想过的问题,柏川只是一个适合并肩作战的好队友,也是他在现实世界甚至在欢乐广场里能躲则躲的人,柏川对自己,亦或者说自己对柏川,有什么样的感情都不重要,他无需将时间浪费在一个出了游乐园就一定会分道扬镳的人身上。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看到了属于柏川的那场蓝色的雪,他不能骗自己不在意。 安饶清楚地知道自己那厚厚一层粉色的沙粒全是因柏川而起,只可惜柏川回报自己的不是对等的粉色,这样赤裸裸的色差,仿佛是一句无情的嘲笑,一场公开的处决。 “为什么他们俩个可以住在一起?!”一个玩家忍不住了,现在还没有开始进餐,是可以说话的。 斑斓之城会放大人们的情感,一个喜好嫉妒的人,在斑斓之城越来越深的影响之下,只会变得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已经到了在papa面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地步,今晚恐怕凶多吉少。 第97章 那个玩家脱口而出这个问题后才意识到自己在质疑在冲撞papa,立刻一脸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 “他是表现最杰出的学徒,优秀的学徒在我这里总是享有特权。”papa此刻展现出无比的宽容和耐心,认真回答玩家的疑问。papa优雅地向身后打了个响指,侍者立刻上前为每位玩家斟酒,而为安饶准备的则是一杯特别的金色香槟。 “让我们共同庆祝我最杰出的学徒。”papa举杯提议。 不得忤逆papa,安饶只得举起场中唯一的一杯香槟酒,与papa碰杯后便在papa的微笑注视下一饮而尽。酒喝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与普通香槟并无二致,安饶向投来询问目光的柏川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一切安好。 晚餐之后,已经完全被驯化了的玩家们都陷入了一种新的茫然,仿佛在笼子被关了很久的动物,在被放回大自然后反而不知所措。 没有课程了,现在没有课程了该做些什么呢?现在该去哪儿呢? “我们要不要考虑出去溜达溜达?”李可推了推眼镜提议道。 “出去?你忘记我们到这里以后papa说的第一条学徒规则了吗?好好享受圣光堡的生活,意思就是不能出去。” “是啊,而且papa一看就是这一关的boss,出口也只会在圣光堡里,我出去干啥,去看那满大街的彩虹糖吗?” “与其讨论能不能出去,倒不如让我们来思考一下,为什么这位男不男女不女的一号学徒能在我们的papa面前拥有特权。” “是啊,凭什么,我们都一样地上课一样地学习,凭什么你比我们高出一头?” “我草我记得你就是最开始进入这个游戏的那一拨人中的一个,你他妈肯定私藏线索了!” “你瞧他不男不女的,准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招数!” “妈的,谁要是害老子没命,老子第一个饶不了他!” 苏鸣刚想反击就被时以柔拉住:“忘记刚才你老大的话了?” “那,那我们就这样看着我老大被欺负啊?!”苏鸣虽然没有再激动,但也紧皱眉头。 “你看柏哥也没说话,他们应该有自己的想法的。”时以柔安慰道,一个人类,要做到心无挂碍无动于衷实在是太难了,但是柏川在安饶受到攻击的时候依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实在是很不人类! “各位,我很怀疑你们究竟都是怎么熬过的前三个游戏哎,是靠积分还是靠跪舔啊?”安饶用纸巾擦了擦手,揶揄道,“目前的局势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各位出去后我建议都去看看眼科,哦,那也得各位有命出去。” 原本想井水不犯河水各安天命,但既然有事没事就攻击自己,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果然,此话一出,本就对一号学徒享有特权这件事又嫉又恨的玩家怒火瞬间爆燃,咒骂安饶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怎么肮脏怎么来,直到有人冲上前扬手就要打安饶,柏川突然上前就抓住那人的手腕。 那人挣扎不过,突然嘿嘿一笑,满眼怨毒地盯着柏川道:“我的手臂可是已经人偶化了,我全身都快变成人偶了,我也算城堡的装饰物了吧,要是把我手臂捏碎了,你猜papa会怎么样?” “他既然让我和有特权的一号学徒同住,你猜我有没有特权?”柏川冷声道,手中已经传来塑料被捏坏的清脆声响。 “啊啊啊啊——!” 在玩家惊恐的惨叫声中,安饶走过来按住柏川的手,轻轻摇头道:“不要。” 柏川放开那人的手,转身刚准备和安饶一同离开便听到那人一边揉自己的手臂一边嘟囔:“什么狗男男,长得不男不女妖精似的,肯定是靠卖才有的特权!我呸!” 这下连安饶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看到眼前的黑披风“呼”地一下飘飞了起来,那人的手臂就已经被柏川捏了个粉碎。 “你就算是城堡的装饰物,也很难属于价值连城的那一种。” ”柏川在那个玩家的惨叫声中放开手,地面上叮叮当当洒满被重力捏碎的碎渣。 大家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半会儿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银甲黑袍的柏川自此已经变成邪恶冷漠的化身。 “哇哦!”李可拍了拍手,“真精彩,想必从晚餐到现在各位的水晶沙漏里也积了不少货了。” 安饶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这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他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年龄不大,却每次发现都让安饶感到意外,而这句话也表明,李可完全搞清楚了圣光堡的真实游戏规则。 “你什么意思?”一个玩家警觉地问道。 “你觉得我该说吗?”李可没有理会那名提问的玩家,反而扭头向安饶征求起意见来。 安饶耸耸肩:“你发现的事实,你有主宰权。” “好的,那么怎么讲,讲多少就由我说得算了,”李可礼貌地朝安饶欠了欠身,然后朝剩下的两个玩家说道,“如果想知道死亡规则和沙漏的秘密,那就跟我去大厅。” 第86章 斑斓之城15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十四支水晶沙漏处于大厅最显眼的地方, 五彩缤纷的沙粒在水晶的折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已经有七支水晶沙漏被沙粒填得满满的了, 其他的七支沙漏也都多多少少装着沙粒,其中第一支装的是纯粉色沙粒,最后一支装的是几乎等量的纯蓝色沙粒,第二支比较特别, 几乎还是空的, 第三支蓝色和绿色的沙粒比较多, 第四支就比较特别了, 几乎把斑斓之城市民头发上的颜色收集了个遍, 但是每一层颜色又都很少, 乍一看过去,还以为那是一支m&m豆贩卖机。 其余的两根则是绿色紫色和红色居多,并且已经过半了。 “原来,红色代表的是愤怒啊……”安饶看着之前被自己激得跳着脚指着自己骂的那个玩家的水晶沙漏最上面的那层红色, 喃喃自语, “石哥在愤怒到丧失理智的时候还不忘给我们留下线索, 石哥真的……太了不起了!” 斑斓之城进行到现在, 活着的玩家只剩下七名, 除了他们四个以外, 就只剩下李可这个实力恐怖的玩家, 还有两个因为明显处于劣势而气急败坏的玩家。 “所以死亡规则到底是什么?”那个脾气暴躁面相看上去就很凶的玩家问道。 “很简单,你的沙漏在收集你的情感,人有喜怒哀乐,你的感情被调动得越多,你的沙漏就掉沙得越多, 等沙漏被填满了你也就死了。”李可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这就是全部真相了。 “就这?”玩家不相信道,“那我要是一直不悲不喜岂不就是可以苟到游戏结束了?” “也不是,游戏boss怎么会这么蠢,请问你的躯体人偶化到什么程度了?”李可的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的笑意,情绪稳定得一匹。 那玩家的脸色难看极了,自己手臂刚被捏碎的那一幕被所有人尽收眼底,想瞒都瞒不了,既然瞒不了索性不瞒了,玩家梗着脖子说道:“我确实在人偶化,大家不都在人偶化么,我怕什么!” “哦,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一下,虽然我觉得人偶化这种情况在出了斑斓之城就会恢复,但是……”李可抬手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额角,“如果连脑袋都人偶化了,我就不确定回去还能不能恢复了。” 所以苟活是没有用的,必须尽快逃出去。 “我有一种感觉,papa越是把我们困在城堡里,出口就越不可能在城堡里。”安饶说道。 “我同意,但是如何出去是个难题。”李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到了安饶身边接过了话头。 安饶:? “时候不早了,回房间吧。”柏川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到安饶身边,一身银甲发出肃杀的金石之音,柏川伸出长又有力的胳膊一把揽住洛丽塔呆萌青年削薄的肩,二话不说地直接把人薅走。 “以柔姐姐,你觉不觉得柏哥好凶啊,我都担心他俩一会儿打起来……”苏鸣忧心忡忡看着黑色披风翻飞俨然走出超模气势的柏川的背影,万分担心自家老大会吃亏。 “傻孩子,”时以柔怜爱地看了一眼苏鸣,“你得叫他哥夫。” 苏鸣:??? 苏鸣:!!! 一楼的房间视野没有三楼的好,看不到小树林中奇形怪状的树木,只有层层叠叠的或浓或淡的绿色,天黑之后就变成或深或浅的黑,让人感觉有些压抑。 “你有考虑过翻出去吗?”安饶拉上窗帘,有些踉跄地跌坐进客厅里的小沙发。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巡逻机制吗,”柏川靠着贴满精致绣花墙布的墙壁,耳边的白羽毛在室内温暖的灯光中熠熠生辉,“礼拜一到礼拜六这六个神父负责城堡的巡逻,每个人的路线虽然都不一样但是巡逻的距离和时间差却始终固定,如果贸然出去,大概率会直接触发他们其中任何一个的巡逻防御机制被杀死。”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安饶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是总觉得身上越来越热,脑子越来越昏沉,“哎,今晚的酒后劲这么大的吗……” 第98章 柏川站在昏暗处,沙发旁的落地灯给沙发上的人添了一层动人的金色光芒,青年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大面积的泛出粉色,平直的锁骨仿佛油画一般被泼上一层粉红,然后在金色的油光中渐渐加深,再沿着脖颈向上蔓延,直到青年的精致的颧骨处也染上一片云霞。 “好热,”青年扯了扯被马甲束缚住的衣领,“你的房间为什么这么热?” 不对劲,柏川起身走过去,却没来得及阻止青年的动作。 “太热了!”青年脸颊鼻尖和前胸已经被烧出一片艳红,半睁的眼里一片水光潋滟的迷蒙,他抖着手不断地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太热了!蕾丝质地的衣袖滑落,露出圆滑光润的肩角。 “你冷静一下。”是那杯香槟的问题,柏川大步踏过去,企图按住安饶在解缎带的手,却还是没有青年手快,白色的蕾丝袜散落下来,那双漂亮修长的腿裸露在灯光之下,苍白的皮肤泛着粉色和落地灯的金光,实在是太过诱人,柏川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先于大脑做出反应,而且……是这么直接的反应。 “啊!好好闻!”神志不清明陷入燥热煎熬地狱的安饶突然闻到一片清凉如同冰雪的味道,他本能地朝那片冰雪之地靠过去,冰冷的铠甲让他感觉到清凉,但是更加激发了他的渴望,就好比喂一个饿极了的人吃一小片面包只会让他感到更饿一样。 柏川冰凉大手触碰到青年灼热的皮肤,被烫得下意识地收回却被青年紧紧捉住,仿佛焦渴的人好不容易寻到了水源。 “啊,好舒服。”衣衫凌乱的青年陶醉地缠了上来,然后又十分不满足地开始在柏川身上摸索,人偶化的手指不知轻重,青年此刻就像是一只野性十足的小兽,向眼前人宣告着自己的欲望。 人偶化的冰凉指尖在咽喉部位点了一下,还没等柏川反应过来,铠甲的搭扣就被青年胡乱地拨开,黑披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到地上,在努力制止青年的时候,二人双双被地上的黑披风绊倒,一齐跌落到长沙发上。 青年顺势勾住柏川的脖颈,滚烫的舌就这样蛮横地闯了进来。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柏川双手摁住青年滑腻瘦削的肩,却被青年趁机解开了铠甲的腰封。 冷硬的铠甲倏然松弛,柏川感觉自己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一根弦也随之“啪”地一声,断掉了。 怀里的人的吻很急切很痛苦简直是在用灵魂去攫取另一缕灵魂,渴水的人捧起好不容易得来的珍贵水源痛饮,来不及咽下的水从嘴角溢出,顺着陡峭优美的下颌线慢慢流过颈侧。 而终于得到水源的人则发出满足的喟叹。 情迷意乱之中,安饶的头发大把大把地变白,在黯淡的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柏川无法阻止因为药物紧紧缠在自己身上陷入疯狂的青年,看着他不断变成白色的头发手足无措。 柏川第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去挽留的痛苦,他紧紧抱住陷入情欲不能自拔的青年,头发在无法自控的怜惜中不断变白,空旷的城堡大厅中,一头一尾两支水晶沙漏中,无声地下起粉色和蓝色的弥天大雪。 “给我,柏川。”全身红透如同一颗熟透的蜜桃的青年乞求道。 “好。”柏川回答得很干脆,双手抱起安饶就将他扔到卧室的床上,然后利落地关上卧室的门。 “告诉我,公主的匕首在哪里?”柏川啄吻着安饶滚烫的脸,粗粝的指腹抚过青年绯红的眼尾,安慰着他蛊惑着他轻声诱惑道,“告诉我,我什么都给你。” “哐当。”一把珠光宝气的匕首没多久便从青年腕带中掉出来,柏川捡起匕首毫不犹豫地一刀割开自己的手腕,血立刻涌了出来。柏川一手按住还在不断挣扎的青年,然后强硬地将手腕凑到青年的嘴边,逼着他咽掉涌出的鲜血,他们没有解药,但是血和疼痛至少可以让双方冷静一下。 鲜红的血滴落在青年的满头白发上,大厅里的漫天大雪倏然停止,安饶醒了过来,愣愣地看着柏川,难以置信地伸手碰了碰柏川已经几乎一片银白的头发。 “所以蓝色是怜悯,是悲伤,是难过,对吗?”安饶轻声问道。 柏川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是一个从不撒谎的男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对不起……”安饶颤抖地抚过柏川手腕上那道还在流血的刀伤。 “不是你的错,”柏川咬着一块布条给自己包扎,“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是那杯香槟。” “给你有毒的香槟,意味着它开始着急了,可是它为什么会着急?”柏川始终无法给自己的绷带打好结。 安饶从床上爬下来走到柏川身边,他的腿还在微微颤抖,漂亮的蕾丝长袜和绿色缎带一起散落在脚踝处,柏川不动声色地挪开眼,纯蓝的水晶沙漏中出现了一层粉色。 “我来吧,我是医生。”冰凉的人偶手指伸过来,又轻又快地给柏川手腕上的白绷带打好结,鲜红的血立刻从白绷带中渗透出来,可以想象柏川之前割得有多深多狠,很快,粉色的漂亮水晶沙漏中染上了一层蓝雪。 “对不起……”安饶轻声道歉,声音低落,显得很乖。 柏川的心又一次柔软起来,又被眼前的一头白发惊醒,岔开话题道:“你看,月亮马上就要满了。” 安饶抬头看向窗外,深蓝的夜空中沉甸甸地挂着一轮月亮,是几近纯圆的红色,仿佛一滴马上就要淌下来的血。 “既然它是吃人情感的怪物,满月又可以大肆收割全城百姓的情感,它应该高兴才对啊,为什么还要提前给我下药呢?”安饶不解地在房间中踱步,两条白晃晃的腿就这样在柏川面前晃来晃去,“难道是因为梦魇全是负面情绪它怕自己消化不良?” “不能吧……”因为满头白发而漂亮得像山间精灵的青年歪了歪脑袋。 “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它确实需要爱和怜惜这两种十分独特和少见的情绪,这也是我和你被他称为prezioso的原因,还有一种可能是它其实不是斑斓之城的boss,明天的满月夜是boss来收割情感,所以它很着急,希望在boss来之前再给自己某一点福利。” 安饶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我倾向第二种可能性,否则无法解释它非要在满月之前给我下药这件事情,并且,按照斑斓之城的逻辑和我人偶化的进程,等我人偶化完成的时候它自然会收获我全部的情感,但按照人偶化的规律,我完全变成人偶恰恰是在满月之后的第二天。” “所以,它并不是斑斓之城的boss,”安饶突然一拍手,“啊!怪不得它不准我们出去,因为它不是boss,所以出口和图章必然不在城堡里,我们出不去不就可以任由它宰割了?!” “我们必须出城堡!”安饶掷地有声。 “嗯,出去以后不准再穿短裤。”柏川附议。 安饶:??? “可是如何出去,以及如何逼出斑斓之城的boss呢,找不到boss就找不到斑斓之城的出口和图章。”这又是一个难题,圣光堡的防卫很严,就算侥幸逃出了圣光堡,他们对于boss是谁在哪里也不得而知,盲目出去只会徒增死亡几率罢了。 “之前我藉着你药效发作的借口,卧室的门关上了,声音很响,papa应该能听到,现在是我们偷偷出去的最佳时间。”柏川顾念安饶的感受,只是客观地描述之前的情形,而安饶白发之下的耳廓却立刻就红成一片。 “咳,”安饶虚虚地咳嗽一声,“那个,那意思是咱们现在算是暂时摆脱盯梢了?” “嗯,而且自从它宣布不上课后,门前的管家也都撤走了,很明显,papa现在希望玩家们四处走动触发收集感情的死亡规则。” “比如自相残杀。” “对,又或者被城堡里的人偶恐吓。” “我想,”安饶看着窗外已经经过的礼拜n,和柏川一边说话一边数着数,这已经是第三个经过窗前的神父了,但他们并不是贴着城堡巡逻的,而是在城堡的城墙和城堡墙壁之间的碎石荒地上巡逻,“我们贴着城堡走应该没有问题。” “嗯,可以试试,大不了被发现,我想它应该暂时还舍不得杀掉你我。” 一楼一间房间的窗户无声地被打开,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窗户中探出来,在确认没有任何危险后才朝窗户里打了个手势,很快,一个裹着黑袍的身影稍小的身影也出现在窗前,二人都是一样的一身黑衣,只在行动时黑袍下面偶然露出来的白色蕾丝袜才能分辨出谁是谁。 按照这几天的探索,圣光堡的内部结构图已经十分明晰了,以大厅为中心可以被分为左右两翼,左翼是学徒们的宿舍,右翼的一层和二层分别是餐厅和教室,右翼第三层是谁都没有上去过的禁区,那里就是今晚的目的地。 第87章 斑斓之城16 圣光堡的右翼是papa的领地, 从一楼到三楼,随着楼层的攀升,人偶的数量也逐渐增多, 挤挤挨挨地贴着墙站着,在空旷的深夜城堡中,如同幢幢鬼影。 第99章 安饶和柏川宛若一对沉浸在爱河中的恋人,紧紧相拥地漫步于城堡之中, 他们的眼神中流露出对对方的无限爱怜, 在这难得的宁静夜晚, 肆意地享受着探险的乐趣——如同临死前的狂欢和叛逆。 “你觉得这些人偶会出来拦我们吗?”安饶将头埋进柏川的胸膛, 低声问道。 “不会, ”柏川紧紧地将漂亮又脆弱的爱人拥入怀中, 同样轻声细语地回答,“他如此珍视爱意和怜惜,绝不会让人偶来打扰我们,他想要收割的是纯度最高的粉色和蓝色。” 确实, 在古堡这种恐怖氛围里, 玩家很难产生爱和怜惜这两种感情, papa虽然是收割感情的怪物但它其实不懂人类感情, 恐怖和害怕可以被制造, 但爱和怜惜却无法被制造, 而他现在发现安饶和柏川在一起居然可以产生极为纯粹的爱和怜惜, papa当然不会放过这两只绝顶的会生金蛋的母鸡,而且给安饶下药可以同时收割安饶的爱和柏川的怜惜,papa的算盘既然打得这么好,那现在就断然不会让人偶来打扰他们,导致纯粹的感情被污染。 “而且明天满月, 他应该很忙。” “有道理,”安饶的手臂紧紧环住柏川的腰,亲昵地在他耳边低语,“我们开始吧。” 话音刚落,安饶便捧着柏川的脸深深吻了上去,而柏川也毫不示弱,寸步不让地回应着安饶的吻。 两人跌跌撞撞,四只脚相互缠绕,步履蹒跚踉踉跄跄,柏川□□焚身地把安饶压在没有人偶站立的房门上亲吻,安饶也不甘示弱地反客为主把柏川反按在了另一扇门上,如同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一扇又一扇,两人在爱人身体的掩护下不断地尝试去开门,最终双双跌入一间房间里。 “砰。”二人摔倒在地上,可即便如此地猝不及防,柏川也仍然将安饶牢牢护在怀中,没让他摔到地上,安饶的身体现在已经人偶化得十分厉害,经不起一点碰撞。 “我的天,这都是什么?”安饶迅速从柏川身上爬起,睁大眼睛愕然地看着前方。 柏川听到安饶的惊呼,立刻翻身站起来,即便是他这样惯是冷静自持的人,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时失语。 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庞大的藏尸库,一具具干尸井然有序地站立着,肤色惨白干枯,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慎”闯入房间的二人,似乎对二人打扰清净的行为非常不满。 而最令二人惊讶的是这些尸体的头发,每一具尸体都拥有一头纯净无瑕不掺杂一根黑发的雪白发丝,长发短发卷发直发,均是雪白一片。 “这个怪物收集尸体到底想干什么?” 安饶和柏川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几乎丧失思考的能力。 “它们是尸体,它们为什么没有被制作成人偶?” “我们走进去看看。”柏川说道。 “进去看看?!”安饶难以置信地瞪着柏川,“一片尸林,咱们进去走走?” “机会难得,而且我们时间不多,”柏川难得地耐心解释道,“它们只是尸体而已。” 尸体……而已? 理论上尸体是死物,不会对活人产生任何危害,但道理归道理,现在要他像在月光下的林间漫步那样,走进一个由尸体构成的树林? 果然这家伙身上的非人气息浓得很,从斑斓之城出去后必须离他远远的! 安饶在这边思绪万千百转千回,而柏川则已经抬脚朝尸体森林里大步走去,黑袍猎猎,在惨白一片的尸体中走出了国际超模的气势,安饶连忙跟了上去。 “这些尸体大多都十分完整,很明显应该是被收割完情感而死。”柏川一边仔细观察一边分析。 “人类是会一直产生情感的,弄死人类真的是因为他的恶趣味吗?”一直以来都十分无所不能的柏川此刻却难得地开始困惑,虽然之前他认为是因为怪物草菅人命,但是这里的尸体实在是太多了。 “人类不是会一直产生情感的,”安饶一边慢慢踱着步一边轻声说道,“爱太久没有回应会变得疲惫,痛苦太久会变得麻木,伤心太久会变得漠然,同情太久会变得冷淡。” “又或者突然瞬间暴涨的某种情绪会直接要了人的命一样,社会上不是总有这种新闻么。” “就好比一根橡皮筋,如果一直让它处于某种状态,它也会因为渐渐失去弹性而坏掉。”安饶看着这些惨白的毫无生气的尸体,他们也曾经是活生生的人,有他们的喜怒哀乐,有他们在意的人喜欢的事。 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是因为有丰富的思维和情感,会因为获得心爱的人而狂喜,也会因为失去所爱而痛苦不已,会为实现自己的目标而持之以恒去努力,会为社会不公而愤怒,会为本不该发生的悲剧而悲伤,而在这里,在斑斓之城里,这些组成人类的复杂情感会被抽干和剥夺——就好像臭名昭著的前额叶切除术。 安饶头一次觉得这座平和繁华的城市有着比吸食人类情感更为恐怖的毛骨悚然的真相——它会让人变得不再是人。 突然,一张惨白的熟悉的脸撞入安饶的眼帘,是石哥!安饶看着他干瘪的没有表情的脸,眼前却浮现那支纯红色的水晶沙漏。 “不要有情绪,他已经死了。”柏川似乎能够感应到安饶的情感变化,按住安饶的肩膀提醒道。 “他那么冷静的一个人,一夜之间就被自己的愤怒杀死了,”安饶盯着石哥下垂的眼眸喃喃自语,“那个怪物究竟用什么刺激你了啊石哥……” “奇怪。”柏川站在安饶身边,突然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句。 “什么?” “你看这里,”柏川指着石哥的头顶处说道,“他这里少了一些头发。” 安饶连忙顺着柏川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石哥那一头雪白亮眼的粟米烫短发的头顶处很明显地少了一簇头发,其他尸体的头发他不能确定,但是石哥的头发,他敢确定,这一簇头发一定是以前有然后被拔下来的,而且数量不少,远远不止之前石哥藏在椅子缝里的那一点点! “我们去看看别的玩家!”安饶迅速地开始查看身边其他的玩家的尸体,心中不断涌起一种奇怪的预感,真相似乎就在前方,等着他去开启。 石哥身边就是那位总喜欢冷嘲热讽自己的蓝旗袍女士,原本漂亮的脸蛋深深凹陷,丧失了之前的那股高傲劲头,只是死气沉沉地垂头盯着地面,她那一头飘逸的大波浪头发如同一匹雪白绸缎,或许是因为发质格外好,头顶被拔掉的头发比石哥多得多。 其他的玩家呢?! 安饶此刻也顾不上之前对走进尸体树林的害怕,一刻不停地去检查其他玩家的头顶,发现所有的玩家的尸体全都或多或少地被拔掉了一部分头发,那么被拔掉的头发都去了哪里? “林医生。”柏川示意安饶过来。 安饶快步跑到柏川的身边,发现柏川身旁的墙壁上有一扇雕花门,门设置得并不隐蔽,似乎并没有打算隐藏什么。 安饶刚跑了几步,气还没喘匀,跑到柏川身边看那扇门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全都洒到柏川的颈侧,让柏川倏然地握紧了拳,刚才的自己不曾预料的身体反应让他此刻十分防备这只简直随时随地都在撩人的小狐狸。 “这门能开吗?”毫不知情的小狐狸眨巴着眼睛,无辜地问道。 “柏川的喉结滚了好几道,终于松开拳头把手放在门上一个小小的圆形把手上:“应该能,这扇门上没有不准打开的标识,也不涉及学徒规则中的任何一条,应该不会触发死亡的。” 话虽如此,在拧动门把的前一刻,柏川依然把安饶给挡了个严实。 柏川开门的动作十分轻柔,高大的身影将整扇门都遮挡得严严实实,以至于安饶在后面伸长脖子踮起脚也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 “怎么样?门后面是什么?”安饶轻声问道,然后就看到挡在自己前面的柏川高大的身形微微一僵。 “究竟有什么?” “有些奇怪,你自己过来看吧。”说着,柏川侧过身给安饶让出一条路。 第88章 斑斓之城17 安然满头雾水地走到柏川身前, 漂亮的眼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和柏川一起愣在原地。 门后是一间宽敞的衣帽间,衣帽间的左右两边挂满华丽精致的礼服, 很多都是他们看到papa在城堡中穿过的,所以,很明显,他们闯进papa的衣帽间了。 圣父大人在一座华丽的大城堡中拥有一间衣帽间这件事情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衣帽间中央的饰品架。普通衣帽间中一般会放置用来供主人更衣用的沙发, 而papa的衣帽间显然不是普通人的衣帽间, 宽敞的中央部位放置的不是沙发, 而是一支支由人类手臂骨头和腿骨拼接而成的高高低低的饰品架, 架子的顶端均放置着一颗人类的头骨。每一颗头骨上都戴着一顶斑斓之城的市民特有的七彩头发。 长发、短发、卷发、直发, 仿佛一家专营假发的商店,琳琅满目。 第100章 安饶粗略地数了数,这里的假发竟有近五十顶之多。 “所以,那个怪物头上的头发是假的。”柏川说道。 “啊!”安饶轻轻惊呼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 原来如此, 这就说得通了!” “什么?”柏川看着一脸激动的安饶, 有些困惑。 “之前在马戏团里的时候, 我就注意到怪物观众区域里的一个怪物观众。他看上去彬彬有礼衣着得体, 和旁边那些长着无数只复眼的和那些有无数触手到处滴粘液的怪物相比, 他简直就是绝对的绅士。” “性命攸关的时候,你居然还能注意到男人?”柏川挑了挑眉 “呃,”安然一时语塞,然后大手一挥,“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柏川:…… “总之我就是注意到了这个怪物, 马戏团里的他可是一头白发。我记得兔子小姐过来让怪物下注的时候,他给出去的是七个小纸人,然后赢了一局,拿回来了十四个。” “你观察得可真仔细。”柏川面无表情地夸道。 “那必须的!”虽然是夸奖,但不知道为什么安饶感觉自己的后脖颈凉飕飕的,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继续道,“所以这一切就都连起来了!”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长和斑斓之城市民一样的七彩头发,他是一头白发,或者说他可能根本就没头发!因此,他也根本不是斑斓之城的人。所以我们这一次被卷入了十四名玩家,完全是因为他在马戏团里赢到了十四个白纸小人儿。”安饶感觉自己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有些激动,通过马戏团里的下注绅士和斑斓之城里的这个假发怪物,他们总算在游乐园这团乱麻里抽出来了一根小小的线头。 “所以不同的游戏卷入的玩家名额,是可以通过在马戏团里下注来进行调节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有的游戏中卷入的玩家多,有的游戏卷入的玩家少的原因。” “那么马戏团的作用仅仅是为了让怪物们交易卷入玩家的名额吗?”安饶又开始敲起了手指,“感觉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 “你还记得游园指南吗?”柏川从自己铠甲内袍紧窄的袖口里抽出《游园指南》,“游园指南第三条是本园游乐项目在地图上均有标识,本园不存在马戏团,如果看到马戏团指示牌,请直接无视,第四条是如您于每月闭馆日在园中,无论看到什么都请保持安静,请不要让它们的任何一只眼睛发现您,如被发现,则本指南第三条作废,请直接走入马戏团内。” “游园规则一共也就十条,却用足足两条来写马戏团的事情,而且字里行间都仿佛在忌讳玩家发现马戏团,游乐园并不想玩家之道有马戏团存在,”安饶说,“我之前就觉得这两条规则很奇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现在经历了马戏团后知道游乐园的意图了,但是整件事情也就变得更奇怪了。” “不让玩家知道有马戏团,玩家一旦知道的马戏团就必须进入马戏团,而你知道的,玩家进入马戏团就是死亡,游乐园利用这两条规则向玩家极力掩盖一个事实,一个连游乐园本身也无法控制的不利于它的事实。”柏川看着自己手中的《游园指南》说道。 “满月之夜,怪物们甚至是整个游乐园都会丧失规则能力,于是玩家必须留在住宿的酒店里不能外出,以防止他们发现规则怪物丧失能力。如果这样还是不能避免被玩家发现,那就把发现马戏团的玩家扔进马戏团里,通过自由格斗来杀掉他们。”安饶冷声道。 “所以马戏团之夜里,没有能力维持杀人规则的怪物们,只是老老实实坐在观众席中,看人类自相残杀,甚至拿人类的命来下注取乐,直至第二天自己重新恢复规则杀人的能力。” “所以这个游乐园是有破绽的,满月之夜就是破绽。”安饶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兴奋,浑身都被激起了一层细小的火花一般,让他汗毛直竖,命悬一线无数次,他们总算揪出了这个游乐园的一点小尾巴! “可是为什么一个规则怪物游乐园会在某一天不可避免地丧失规则杀人能力呢——唔——” “嘘——”柏川捂着刚准备继续说话的安饶的嘴,将他拖进层层叠叠的华服深处。 等他俩弄出来的动静全部被抹去之后,安饶在华服的深处听到衣帽间外的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怪物回来了。 他们听到怪物哼着歌走进衣帽间,然后在衣服的缝隙中,看到怪物踢掉脚上的镶钻皮鞋,然后脱掉身上的华服继而随意地扔在地上,一枚一枚地取下手指上的戒指,然后光溜溜地站在穿衣镜前。 安饶下意识地就想挪开眼,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盯着眼前如此辣眼睛的一幕,一只大手覆盖住自己的背,柏川用他独特的方式安慰着自己。 那个没穿衣服的怪物心情似乎特别好,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歌一边用手开始抠自己的耳边。 它要做什么?安饶皱眉看了柏川一眼,柏川只是示意他继续看。 很快,骇人的一幕就在安饶和柏川面前上演了,只见那怪物抠啊抠,终于在自己的耳边鬓角处拈起来了一角,然后很快,一顶七彩头发就被沿着头颅掀了起来,露出它真正的满头白发。 它果然就是马戏团里的那个白发怪物! 安饶的心猛地跳了起来,这证明他之前和柏川讨论的事情全都是真的!游乐园的破绽就在满月那天! 安饶和柏川透过层层叠叠的衣服,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怪物哼着歌,一枚一枚地将手上带着的十个戒指取下来,当所有戒指都被取下后,他身上的皮肤仿佛立刻失去了禁锢,瞬间变得松松垮垮,怪物双手在后颈处摸索了半天,然后拽到一个类似拉链头的东西,锋利的指甲带着拉链头顺着脊椎的方向慢慢往下拉,很快,整张皮就整个儿地从他身上脱落下来。 人皮之下是一个纯黑的怪物,怪物皮肤坑坑洼洼似乎覆盖着鳞片,一条长长的黑尾巴在地上惬意地舒展。现在的papa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有着一头白色长毛的黑色巨蜥,丑陋而恶心,令人看到他就生理性地想吐。 而这怪物显然对自己的形象颇为认同,他扭动着尾巴在镜子前尽情地欣赏着自己的样貌。 或许是在人皮了憋了一天终于可以放松,那条长尾巴在衣帽间里挥动的幅度非常大,有好几次都将将扫过安饶和柏川藏身的那一块区域。 不知道这个怪物的尾巴是否如同人类的手指一般灵敏,柏川只好拉着安饶尽量贴着衣帽间的墙壁。 而那只尾巴却爱上了在衣服上摩擦的感觉,一个不注意,尾巴尖戳在安饶的大腿上。 “唔。”安饶蚊子般的一声闷哼刚出口就被柏川紧紧捂住了嘴,但在这安静的衣帽间里依然显得突兀。 怪物的动作瞬间僵住,原本惬意摆动的尾巴也猛地停了下来,怪物抖了抖耳朵,缓缓朝着安饶和柏川藏身的方向转了过来。 柏川的心猛地一沉,他下意识地将安饶挡在身后,肩背的肌肉紧绷,准备随时应对怪物化的papa的攻击。 怪物一头怪异白色长毛下的竖瞳散发着幽光,朝刚才声响发出的地方走来,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像是在警告闯入者。 安饶的心跳如雷,恐惧几乎将他淹没,但求生的本能让他努力保持镇定。他紧紧握住柏川的手,指甲都几乎陷入了对方的掌心。 就在怪物一步一步逼近,腥臭的气息都已经清晰可闻时,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敲门声:“papa,大厅里,大厅出事了!” 怪物顿住了脚步,它那坑洼不平一头白毛的脑袋转向门口的方向,似乎在权衡着犹豫着什么,只过了一会儿,它便迅速转身,将地上的人皮一把抓起穿上,然后匆匆出去。 “哐当。”房间门被关上,柏川和安饶躲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听到外面有人开始向papa急急地汇报着什么,紧接着,嘈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二人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可是,大厅到底发生什么了,让它就这么直接放弃唾手可得的我们?”安饶有些不解。 “大概是沙漏出事了。”柏川也只能想到这个。 “沙漏出事啊……那确实是大事儿,不过怪物应该很快就知道藏在这里的是我们的,处理完了再去找我们也不迟。”安饶有些绝望,“反正逃不出城堡,杀我们不就是个心情问题了……” “明天就是满月日,早晨会有一场盛大的早祷,整个斑斓之城的市民都会到场。”柏川眸光沉沉。 “既然如此,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第89章 斑斓之城18 圣光堡原本奢华的大厅里此时一片狼藉。 直到这一刻, 玩家们才明白过来自己身上衣服的用意。那个总是喜欢怼安饶的,一身童子军装扮的男玩家,此刻正在被一只残破不堪的腐烂得差不多只剩下骨架的迅猛龙玩偶追得疯狂逃窜, 而一身白袍蓝裤的苏鸣正死死盯着眼前已经骷髅化了的汤婆婆和巨婴。 第101章 “以柔姐姐,所以这些人偶都疯了是吗?”苏鸣看着正缓慢朝自己走来的恐怖人偶颤声道。 “不要怕!发生什么都不要怕!”时以柔没空回头,只能大吼着提醒苏鸣,一身性感吊带裙和高跟鞋的时以柔此刻已经被丧尸团团围住, 无暇他顾。 而一身西装的李可望着眼前戴着眼镜穿着小学生蓝校服打着红领结的半张脸是人脸半张脸是骷髅的小男孩儿, 十分无语:“所以, 我为什么要害怕一个小屁孩儿?”。 话音未落, 半人小孩儿人偶抬手就用手腕上的手表对着李可开始放箭。 李可:……! 那排漂亮的水晶沙漏不知被谁打碎了两支, 绿色晶莹闪亮的沙粒洒了一地, 仿佛给奢华的大厅地毯新铺上了一层上等祖母绿。 papa站在大厅华丽的雕花大门外,并没有阻止眼前的这一切,甚至在看到破碎掉的水晶沙漏时也并不生气,他甚至眯起眼睛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仿佛整个城堡的空气中都满溢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铛!”一个玩家拼命挥舞着手里的斧子, 绝望地看着眼前密密麻麻朝着自己逼近的昆虫大军, 锋利的斧子对昆虫和节肢动物完全不构成任何威胁, 很快整个人就被无数的蜘蛛蜈蚣蟑螂蝎子蚂蚁毒蛇淹没, 他紧闭的嘴在被毒蝎蛰了眼睛后终于惨叫地张开, 而就在张嘴的那一瞬间, 他整个口腔都被速度最快的蜈蚣蟑螂填满,密密麻麻的虫山中,一片雪白闪亮刺眼,又一支水晶沙漏被绿色沙粒灌满了。 能够坚持到这个时候的玩家都不是什么简单玩家,不说是否有闯出游戏的能力, 但是见过这么多各种各样的死亡后,至少心理承受能力都已经被锻炼得十分过硬,只可惜斑斓之城是攫取人类情感的怪异世界,它知道玩家最害怕的东西,然后各个攻破。 除非—— 时以柔一脚飞踹,高跟鞋的细跟“噗嗤”一声直直戳进一个丧尸腐朽的眼眶中,拔出来的时候带出来一股令人作呕的脓血黑汁。 “老娘以前最怕的就是丧尸,可是经过魔方以后老娘特么脱敏了!”时以柔一个扫腿,几个丧尸脑袋应声落地。 “有意思,”papa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象,“我的公主和骑士呢,这么大的盛会我的两个preziosos又在哪里躲着呢?” 安饶和柏川不知道那个丑陋的怪物会走多久,他们目前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摧毁掉所有彩虹假发。 斑斓之城全城人民都是这么地信赖papa,如果在明天早晨的最为盛大的满月晨祷中,他们看到papa不仅没有彩虹头发,还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不知道到时候会是个什么场景! 即便信仰崩塌的愤怒民众无法杀了papa,那至少也会制造出混乱吧,只要有混乱就好,有混乱他们就有逃出去的机会! 安饶和柏川扯烂所有的彩虹假发,破坏掉他们在衣帽间里找到的其他人皮,然后回到玩家的尸体林中,一边道歉一边用安饶的匕首将所有玩家尸体头上的白发全都割断破坏掉。 等一切做完,天空已经开始浮白,城堡中依然是一片混乱,所有的人偶都在围剿剩下的三个玩家,也就是苏鸣、时以柔和李可。 “该走了,晨祷快要开始了。”柏川朝宽大的落地窗的方向瞟了一眼,天光暗淡下的显得灰蒙蒙的草坪上已经站了不少市民,这是血月中最为重要和神圣的一次祷告,谁都想抢到最好的位置,得到最好的祝福,以抵抗满月之夜不得不面对的噩梦。 每一个市民的手上都捧着教廷为满月夜而给每一位市民派发的安神祈福玩偶,他们虔诚地捧着玩偶,就好像papa在自己身边温柔的安抚,让人心安。 安饶割下最后一具尸体头上的头发,利落地把头发塞进柏川从衣帽间里翻出来的一只大布口袋中:“走。” 二人刚出房门便僵在原地,走廊上,披着人皮的papa正抱着手臂好整似暇地看着他们。 他的头发扎得潦草,虽然衣着整齐,但由于之前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用戒指固定身上的人皮,此刻的papa一身人皮全都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仿佛是一件恐怖骇人的睡衣,不情不愿地被外套收束。 papa脸上松垮到扭曲的人类五官勉强露出一个惨绝人寰的笑容,用它阴沉得几乎快结冰的声音说道:“我的presiozos要去哪里?” 话音刚落,十几个人偶便大步向前,将安饶和柏川瞬间围得密不透风,安饶和柏川没有说话,而是不约而同地并立站拢,紧紧挡住身后藏着的布口袋。 “让我看看我的两位调皮的学徒在我房间拿了些什么好东西,”papa一边说一边朝二人走来,“算你们幸运,晨祷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还可以活到晨祷之后。” 说着,papa信步走来,松垮的五官随着步伐一点一点地往下垮,整个人就好像被火烧化了五官的蜡人,恐怖到让人看一眼都仿佛是在做噩梦,安饶使劲深呼吸,不断告诫自己这是恐怖游戏,一切都是假的,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藏在身后的口袋被抢走,papa打开朝里看了一眼,垮掉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声音变得阴森尖利如同索命的恶鬼:“你们……毁了我的头发?!” 头发,他果然很在意头发! papa愤恨地将口袋扔到一旁,尖利的指甲朝二人抓挠过来:“你们很擅长找死!” “第一,我们没有破坏城堡里的装饰物,房间里的尸体不是装饰物,第二,我们一直都在好好学习,第三,我们没有忤逆你!”安饶一边灵巧地躲避一边气喘吁吁地喊着,“你不能违背规则直接杀我们!” 柏川则不断干扰papa的步伐,随时注意不让papa伤到安饶。 听到这里,papa突然停了下来,半垮的五官冲着安饶嘲讽意味十足地一笑,再开口的时候,这个怪物的声音却完全变了,仿佛突然被其他的什么人附上了身,声音变得低沉悦耳,充满魅力:“你始终都这么能言善辩,安饶安大律师。” 安饶心中一惊,完了! 果然,原本站在安饶身前一直把安饶护得死死的柏川脊背肉眼可见地僵硬,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安饶,用从未有过的不可置信的声音问道:“你是,安饶?” 看着柏川紧紧皱起的眉宇,安饶简直头皮发麻,否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怪物虽然坏,但是它们不会骗人,因为没有必要,就好像人类没必要骗一只蚂蚁一样,于是硬着头皮点点头,努力催动喉咙艰难地从声带中挤出一个文字哼般的“嗯”。 柏川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转头回去,继续挡在那个怪物前面。 “呵,还挺深情,你这样都让我怀疑我之前是不是看走了眼,你才是应该被收割爱意的那个prezioso了。” 安饶心如鼓擂,在游乐园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慌张,眼前男人耳侧晃动不已的白羽毛明亮得让人感到刺眼,柏川越是沉默,他就越是心慌,患得患失,不知所措,心中仿佛郁结出一团毒药,不断地在体内漫延,然后腐蚀,将心烧得千疮百孔。 而此刻一片狼藉的大厅里,第一支沙漏中又开始下起纷纷扬扬的粉色大雪。 “被背叛的滋味好受吗?”papa饶有兴味地看着柏川,“还怜惜他吗?他就是个骗子,从小到大只会骗人,在这里对你好也不过看你有利可图可以带他过关罢了。” 怪物的话越来越刺耳,骗子,无赖,冷血,从小到大他都听过太多太多,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重重敲打在安饶的神经上,怪物开始攻击自己了。 “他骗的是我,关你什么事?”柏川反而冷静下来,“怎么,杀不死我们于是开始耍无赖了?” 安饶猛地抬头,这次不可置信地换成了他,眼前的背影依然高大,面对可怖的怪物也没有一丝退让。 “既然愿意道破林医生的真名,看来你也不想收割我和林医生的特定情感了。” “确实,我不需要了,你们看破了我的游戏,自然不会让我如愿,”面目狰狞的怪物一步一步地靠近,用和他形象完全不相符的低沉悦耳的嗓音说道,“你们毁了我的头发,想让我无法参加晨祷,想在全斑斓之城的子民面前揭穿我的真面目?” “你们太天真了。”怪物一把撕破身上那张已经摇摇欲坠无法支撑的人皮,显示出他原本的黢黑的如同大蜥蜴一般丑陋的真身。 晨钟已经开始敲响,仅剩的三名玩家狼狈不堪地按时站在了三楼平台上,六道彩虹一般的礼拜一到礼拜六在三楼平台上眼观鼻鼻观心地站成一排,对仅剩三个几乎像是丢了半条命的学徒毫不在意,显然对眼前的场景习以为常。 草坪上已经挤满了民众,密密麻麻到甚至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绿色草地。 钟声悠扬,而苏鸣和时以柔却开始忐忑不安起来,林医生和柏川他们人呢?! 黑色巨蜥的分叉舌尖上滴着粘稠腥臭的涎水,疙疙瘩瘩的表皮上满是疣类,丑陋得和之前优雅的绅士形象简直处于两个极端,它慢慢地靠近面前这两个渺小的人类,直到把他们逼到墙角逃无可逃。 第102章 安饶从他漂亮的白色蕾丝长袜中抽出那把珠光宝气的匕首,趁柏川一时的无法顾及而蹿到柏川前面。 “抱歉,之前一直在骗你,”安饶拿着匕首紧紧盯着二人面前的丑陋怪物,“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你,我怕你失望,对不起。”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柏川和安饶背靠着背,“杀了它我们再算账。” “哈哈哈,”那怪物仿佛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桀桀地笑了起来,“听两团食物讨论如何对付主人真的很好笑。” “你到底是谁?”安饶厉声道。 “哦,我是谁……”巨蜥停了下来,“这是个好问题,可惜我不想回答你。” “安饶,你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么?”怪物突然问道。 安饶血液都要凝固了,他的名字?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你出生就被扔在福利院的门口,包着你的毯子里只放了你的名字和生日。”巨蜥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安饶,“你有没有好奇过,你的父母是什么样子的?” “长夜安隐,所多饶益,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在名字上明明给了你那么大的祝愿和期待,最后还是把你给扔了?” “你?”安饶的生意冷得快要结出冰,“你究竟是谁?!” “不好意思,我说了我没兴趣告诉你。”巨蜥突然转身爬上城堡美丽的墙壁上,朝圣光堡的大厅迅速爬去。 “你们永远也别想离开这里!” “咣当。”匕首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金石之声。 长夜安隐,所多饶益。他想过一万遍自己的名字的由来,以为只是爸爸姓安,然后扔了自己的爹妈希望自己能够饶恕他俩,所以叫安饶,可是现在告诉他,他的名字居然来自于佛经? 在漫漫长夜里,你会无所畏惧,身心安隐,得无穷利益。 那么爱我,为什么要丢掉我? 安饶慢慢回头,朝着柏川惨然一笑:“看来我不仅不认识你,我也不认识我自己。” 第90章 斑斓之城19 圣光堡钟楼的钟声已经停歇, 晨祷的时间已过,可敬爱的papa却仍未出现在那个熟悉的白色平台上,聚在草坪之上的斑斓之城全城市民满怀期待到躁动不安到窃窃私语, 直到现在的暴躁愤怒。 “papa在哪?!” “晨祷时间已经过了,papa还不出现,这是失职!” “papa再不出现,我们就要冲进去了!” “哦, 我的主神啊!papa再不出现, 今晚我们都会死的!” 甚至连一直静若木雕的礼拜一到礼拜六此刻也开始不安起来。 “以柔姐姐, 你说我大佬和柏大佬到底去哪了啊……”苏鸣忍不住悄悄凑到时以柔身边问道。 “我相信他们没事, 刚才经过大厅的时候, 他俩的沙漏都还没满, 肯定没事的!”话虽这么说,可是时以柔心里也没底,毕竟已经过去一整夜了,谁也没有见过他俩。 “那对小情人现在说不定躲在哪不想让大家打扰呢。”李可双手插在裤兜里, 好整似暇地欣赏着楼下的混乱。 时以柔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这个人太恐怖了, 整排沙漏只有他的沙漏里的沙依然没有过半, 甚至连头发都还是黑色的, 李可似乎看出来时以柔的提防, 捋了捋头发, 对着时以柔邪邪一笑:“我讨厌奶奶灰。” 时以柔:…… 突然,从圣光堡中传来一阵宏亮悠扬的管风琴乐声,瞬间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支管风琴乐曲的旋律十分诡异,时而圣洁光明, 时而恐怖阴森,斑斓之城全体市民都被这或天使或魔鬼的音乐声钉在原地,原本被市民捧在手心的安神玩偶头上用黑色的粗毛线制作而成的头发此刻却伴随着音乐开始生长,如同一条条黑蛇抬起自己渴求的头颅,一条条细细的黑蛇顺着动弹不得的市民的身体向上攀爬,然后在市民们惊恐的注视中,一头扎进手持玩偶的市民的脑袋里! 那些草坪上站着的斑斓之城的城民,如同一株株被汲取养分的鲜嫩多汁的植物,在管风琴奇诡的音乐声中,被那些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黑蛇尽情吸食,很快,他们鲜亮的七彩头发迅速褪色,然后变成惨白的一片…… 安饶和柏川跑到大厅门边,果然看到那只丑陋的巨蜥正在二楼华丽而复杂的管风琴琴键区上演奏着,直到这一刻,他们终于知道大厅中这一墙宏伟的管风琴有什么作用,它们是魔鬼的号角,随时准备着让全城人入魔,成为魔鬼随意支使的随从。 “我杀不了你们,但你们也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斑斓之城,外面现在有的是饥肠辘辘的市民,”怪物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慢声说道,“他们被吸干了感情,现在饿得简直要发疯,你猜他们会将你们这些鲜活多汁富含感情的人类怎么样?” “铛!”最后一个音符被怪物掷地有声地敲下。 “去吧,我的子民们!去吞噬你们被夺走的情感吧!” 站在最前面的一名女士身上爬满的黑蛇和手里捧着的玩偶突然化为齑粉消散不见,很快,所有人身上附着缠绕的黑蛇和玩偶纷纷消失,草坪上密密麻麻地现在站满一头白头发的斑斓之城市民。 很明显,他们听到了papa发出的冲锋号角,圆瞪起原本垂着的眼帘,原本黑色或者棕色的瞳仁已经被一层白翳覆盖,正如饥似渴地盯着平台上站着的三名学徒。 整个城市死寂一片,空气仿佛凝固,楼上楼下之间似乎有一根已经绷到了极致的弦,只消稍稍一动,便会迎来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苏鸣和时以柔望着楼下乌泱泱如同丧尸一般市区理智陷入癫狂的市民,背脊已经冷汗涔涔,就连总是一副满不在乎模样的李可,此刻也收起了所有的嬉皮笑脸,脸色凝重地看着楼下的人。 三个人对抗斑斓之城三十万npc,一个npc咬一口都不够大家分的。 死亡已经一触即发。 虽然安饶和柏川站在城堡大厅走廊上,看着外面头发惨白的人山人海,从他们灰白一片的眼睛依然能够感受到一种渴望,那一张张渴望的脸正无时不刻都在告诉着大家,它们很饿,非常非常地饿。 “怎么办?”安饶从未如此茫然。 怎么办,可是既然怪物已经释放了进攻信号了,为什么这些丧尸没有冲进来,总不能它们到这个境地还不敢对抗圣光堡吧!柏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一时间又有些想不明白。 事实证明,人在陷入巨大的绝对的无法对抗的绝望之中是会直接懵掉的,苏鸣三人呆呆地站在平台上,大脑发麻地呆呆看着楼下直勾勾看着三楼的“人”,动都忘记动。 “我,我去找papa。”反而是礼拜一最先反应过来,一边颤抖着说话一边往后退,然后转身就往下跑。 他这一跑仿佛是一枚羽毛,落到好不容易绷住平衡的天平上,又仿佛一滴鲜血落入挤满饥饿鲨鱼的海水,楼下浑浑噩噩的市民即刻苏醒,圆瞪着灰白一片的眼睛,疯狂地朝圣光堡冲了过来。 “以柔姐姐怎么办啊!”苏鸣大声问道,丧尸围堡,不可能存在安全的地方! 三楼平台很高,而圣光堡之外还有一座高高的围墙,那些丧尸一般的市民之前毕竟只是普通人类,虽然一举攻破圣光堡有些困难,但是他们毕竟人多,很快,围墙上尖尖的金属棘刺上就挂满市民的尸体,其他市民以同胞的尸体作为垫脚,攻势变得更为快速了一些。 “快走,不要害怕,保持镇静!”时以柔拉着苏鸣的手,转身就朝楼梯口跑去,而此时已经有零星手指攀住了三楼平台的栏杆上,纯黑的圣光堡栏杆上瞬间多了不少血痕,第一批人是踏着他们同胞的鲜血上来的。 六个工作日神父已经全部跑得不知所踪,而本就不是人类的人偶则双目无神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突然,一个绵软蓬松的白色身影和一剪黑色利落的身影一同出现,他们迅速地将手中的东西塞到眼前三个人的手中。 “把耳朵塞住,保持心如止水,他们和丧尸差不多,只不过丧尸吃的是人,他们吃的是感情,只要不动感情就不会被它们当做食物!”安饶急急道,“跟我们走!” 耳塞入耳,那些骇人的嚎叫声被隔绝在外,只要看不见,他们面前就还是那座奢华精致的圣光堡,安饶和柏川带着大家向前狂奔,昨晚在城堡里的探索让他们比其他三个玩家更加熟悉圣光堡的构造,圣光堡一楼餐厅附近有一个用来送菜的低矮后门,从那里他们至少可以勉强逃进圣光堡后面的树林里。 很快,满头白发的丧尸群们如同一条纯白的河流,波涛汹涌地将纯黑的圣光堡淹没了大半,很快城堡中便响起神父们的惨叫声,神父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惊恐和害怕,而这些根本无法加以压制的惊恐和害怕,则成为这一群饥饿鲨鱼的最强有力的诱惑。 五个人朝外钻的身形顿了顿,然后更加迅速地朝外钻去,圣光堡后门外是一片安饶熟悉的茂盛小树林,这一直是安饶觉得很奇怪的事情,一个城堡拥有一片树林本身不奇怪,大多数城堡主都会开辟一座美丽的后花园给自己使用,而奇怪的是圣光堡明明拥有一座后花园,也有打理它的能力和财力,却依然让它荒废如斯,树木繁复,恣意生长,如同一处小型的热带雨林一般。 第103章 除非是这个树林里藏着什么东西,以至于圣光堡不能也不想去打理,安饶突然想起他们在前三个副本中找到的井。 第一口井在海盗船的正中央,第二口井在别墅正中央,而第三口井是村中最重要的神庙本身,而如果算上村子围墙外面的地方,其实神庙才是幸福村的正中央。那么按照惯例,斑斓之城也必然拥有一口井,考虑到圣光堡本身就在斑斓之城的正中央,那这口井不是在城堡里就应该在这丛茂密的森林里了。 走在最前方的柏川突然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大家朝树林里跑,然后那道利落的黑影如同一把利剑,几乎没有任何犹疑便直接劈进眼前的一片未知的浓绿之中。 柏川打头,安饶便默契地选择殿后,就好比刚到圣光堡接受papa的审查一样,安饶打头柏川便想也不想地选择殿后,城堡之中的窸窣声开始变小,在吃干抹净那六个神父之后,仍在饥饿中煎熬的市民们此刻却失去了方向,他们睁着灰白一片的眼睛,试图在空气中嗅到任何情绪的味道,好给焦渴到几乎要自食的自己一点安慰。 树林是一个十分聪明的选择,它不仅可以让人隐身,还便于迅速反应。那些失去自我思考能力的市民们不是什么变幻莫测神出鬼没的怪物,他们现在只是一具具行尸走肉罢了,一旦进入树林就一定会制造出能够被五人小队发现的动静。 安饶一边紧紧跟着大家的步伐朝树林深处前进,一边仔细观察四周的动静,由于耳朵被塞住,四周显得安静到几近于诡异,而这座森林,则在大家破开最外层的普通丛林伪装后,暴露出它诡异的一面。 越往前走,树木便越发地奇形怪状,不仅颜色越来越浓,不认识的奇怪藤蔓越来越扭曲,甚至连普通的树木也都仿佛吸了什么精气一般,拼命生长,遮天蔽日,将灿烂的日光遮得一丝也不剩,他们仿佛不是走在一座森林里,而是闯入了一个属于的植物的弱肉强食拼命厮杀的血腥战场,藤蔓绞死树木,真菌杀死藤蔓,大树围剿小树,小树扫荡纤草,纤草遮盖苔藓…… 浓郁的植物汁液顺着叶片缓缓滴落,以晦暗的天光作为掩护,无声无息地落到渺小人类的背脊上。 “啊!”正绷紧神经躬身走路的苏鸣被背脊上猝不及防的灼痛击中,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那些在圣光堡附近随机游荡的白发市民们仿佛闻到腥味的猛兽,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惨叫声响起的那一刹那朝树林处看了过来。 糟了! 而不仅是市民蜂拥而至,那些植物也仿佛长了耳朵一般,巨大的花朵无声地张开花瓣露出深不见底的花颈,藤蔓朝声源处悄然伸出满是粘液的触手,而更多的汁液开始滴落。 树林里开始响起仿佛围剿一般的巨大窸窣声,如海潮一般朝安饶他们席卷而来。 “向前跑!”安饶吼道。 来不及去顾及汁液滴落的疼痛感了,大家狼狈得抱头鼠窜。而在大家甚至是安饶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条条长满如同利齿一般的尖刺的藤蔓在刚刚触碰到安饶背脊的时候,就仿佛被火燎怕疼一般地卷了回去,跑在最后的安饶始终毫发无伤。 昏暗的森林里,白色的洛丽塔裙之下,一道华丽的紫色光芒在安饶后腰处闪耀,帮他挡开一切魑魅魍魉。 不断地有市民被植物吃掉,反而让五人获得一丝丝喘息,安饶终于想起来,圣光堡和黑教堂上的浮雕和油画都在说着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是papa打败这些会吃人的如同怪物一般可以遮天蔽日的植物,将它们全都镇压在圣光堡的后院中,斑斓之城这才迎来阳光明媚的新生活,所以斑斓之城的城民才会如此感激papa,封他为圣父,唯他是从! 而造神出来的papa拥有了威信和信徒,才可以顺利完成他吃人情感的计划,才可以在这座城邦中如此如鱼得水。 可这些都是papa一个人计划吗?安饶想到那只难看的满身都是肉瘤的恶心蜥蜴,觉得它并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说道那只蜥蜴,安饶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妖怪化的树林、丧失般的市民,但是papa呢?最后五个玩家显然已经被逼入了绝境,这是它一举歼灭玩家的最好机会,它为什么不来? 或许……安饶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前面有一口井!”时以柔喊道。 安饶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果然! 第91章 斑斓之城20 一口井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之中, 井边没有任何植物,甚至可以说是寸草不生,看上去都十分惧怕这口井。 “怎么办?”苏鸣有些慌。 安饶死死盯着这口井, 黑色的井口,完全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的井壁一片黑暗,仿佛这口井可以吞噬一切,一如之前看到的那三口井。 不对, 不太对劲, 这口井和之前在其他游乐项目中看到的那三口井不一样! “不对……”安饶皱眉, 大脑在一片窸窣哗啦声中疯狂燃烧, “我记得有花纹的……” “是的, 这口井没有花纹, ”柏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安饶身边,“这不是我们之前遇到的井。”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只丑蜥蜴为什么没有跟过来?”安饶眉头紧锁,从来漂亮清澈的眉眼此刻写满困惑,“这些植物和斑斓之城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还记得黑教堂和圣光堡里的那些艺术品吗?”柏川浅淡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 “papa斩杀怪物, 给全斑斓之城带来光明。” “如果油画和浮雕上密密麻麻扭扭曲曲的东西其实不是触手而是藤蔓呢?” “啊!”遮眼的乌云散去, 一切开始变得明朗! 这座城邦原本被植物系怪物占据, 它们悄无声息地生长繁衍侵占了整座城市, 防不胜防地无声杀人, 然后蜥蜴出场和植物达成某种一致, 也就是,植物和蜥蜴演一场戏,蜥蜴和植物都能够获得自己想要的食物达成双赢的局面。 但是蜥蜴在完成这场戏成为全城人民的圣父被尊为papa之后却没有履行对植物怪物的承诺,反而把植物怪物困在圣光堡的后花园中不得解脱,所以他们逃进来这么久蜥蜴也不曾出现, 它不能或者说是不敢进这座怪物丛林。 那么,是什么可以代替所有的植物怪物和蜥蜴谈判,又是什么原因导致所有的植物都不敢靠近这口井呢? 既然这不是那口游乐园在每个游乐项目中设置的雕有花纹的黑井,那么这口井中一定潜伏着蜥蜴害怕的东西,以至于明明有这么好的杀掉所有玩家的机会也无法将它引诱进这座树林。 “是不是只要杀了它我们就可以逃出去了?”安饶问道,耳边树叶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大,硕大无朋的花朵张开它们满是利齿的猩红花瓣,艳丽的花瓣边缘吧嗒吧嗒地滴着汁液,仿佛是饥饿难耐的猛兽垂涎着猎物,而如同触手一般满是粘液的藤蔓更是蜿蜒而至,以黑井为圆心,将五个脆弱的人类团团围住,柔嫩多汁,骨骼脆韧,是上等的好食材! 斑斓之城的市民还没能靠近这个猎杀场就被外围的花朵和藤蔓绞杀,这是一场属于植物的饕餮盛宴,在属于植物的土腥和人类血液的甜腥中,无数红色绿色的汁液吧嗒坠地,安饶甚至能在叶片摩擦发出的窸窣声中感受到植物们饱食的狂喜和快乐。 可是这口井,在一片腥风血雨中显得这么沉默这么安静,仿佛根本就是一团虚空。 五个人就这么一点点地被狰狞的藤蔓和花朵逼到井口的边缘。 “怎么办……”苏鸣紧紧盯着眼前那朵仿佛口器一般红到发黑的花,声音不自觉地带着抖,“我们是要跳井吗?” “你疯了吗?”李可的声音很冷,“这口井里一定有它们的老大,它们把我们不停往井口赶是因为我们就是它们献给老大的食物,笨蛋!” 李可说得对,安饶和柏川互相望了一眼,李可是最冷静的程序员。 他们五人确实是食物,但一定不是井里的未知物最心仪的食物,否则这口井不可能如此无波无澜。 安饶看了看眼前已经伸到面前的那朵花,大张的花朵发出垂涎的嘶嘶声,大量植物汁液顺着花瓣滴到地上,猩红的花瓣上满是带回钩的尖刺,而中间的花蕊好似毒蛇的信子,正在不怀好意地晃动,仿佛是在思考该从哪里下口。 五个人已经退无可退,就在大家濒临崩溃之际,安饶突然回过头,眼镜上的精光闪过,他紧紧盯着空无一物的井口,说道:“你想杀的人没有来你很不甘心吧?” 井口没有任何变化,只有花朵越逼越近的恐怖嘶嘶声。 “我有办法引诱它过来,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安饶的手背在身后,紧握的拳头让指尖变得一片青白,“我会把它引来任你杀戮,条件是放我们出城,怎么样?” 嘶嘶的声音停止,花朵和藤蔓停止进攻,仿佛是在思考这个交易是否合算。 见植物怪物有所松动,安饶连忙继续拱火道:“它困了你这么多年,在属于你的城市里利用打败你的事迹成为全城的神,不仅吃喝不愁还受人尊敬,你真的忍得下去这口气吗?” 第104章 安饶的话音刚落,花朵和藤蔓再一次怒张起来,甚至比之前的形态更加狰狞恐怖,整个树林都被笼罩在了一团浓浓的绿色雾气之中,可气氛却有所不同,甚至连心大的苏鸣都感觉出来,这一次,植物并没有正对他们,相比垂涎和威胁,更多的是愤怒。 “放我们走,我会引它来。”安饶不卑不亢,脊背挺直,声音清丽,一身软糯雪白的洛丽塔公主裙也无法掩盖他如松似竹般的清朗气质,那一抹纯白落在柏川浅淡的眼眸中,仿佛浅色琥珀环抱着的一场纯净的梦,被封存被珍爱,即便他是一直骗自己的那个人,柏川也无法否定自己真实的感情。 这就是安饶啊!自己找寻千百度的那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又或许是十分钟,半个小时,黑井深处发出一声咕噜声,仿佛是地心深处冉冉升起的一个气泡,跨过时间和空间,慢慢悠悠上浮到水面,然后破掉,声音不大,却充满威慑力。 五人小队四周的植物安静了,随即慢慢恢复成原本普通的样子,就仿佛这本就是一处普普通通的树林,刚才的那一切都是一场虚幻的噩梦而已。 它同意了。 “可是你准备怎么让——”时以柔的问题还没有问出口,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无以复加。 只见安饶抬臂勾住柏川的脖颈,然后微微踮脚吻了上去。如云的纯白和冷硬的纯黑珠联璧合,柏川的手揽住安饶的腰将他固定在自己身前,二人有着说不出的默契和氛围,让站在身边的其他三个人甚至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开始放轻,生怕打扰眼前这一幕深情。 在妖怪环伺的这一吻中,凝结全部的爱意、珍惜和不舍,安饶和柏川所剩无几的黑发正在一缕一缕地迅速变白,可抓住对方的手却一点也没有放松的意思,一滴泪从安饶闭着的眼尾滑落,在清澈的阳光下折射出独属于彩虹的璀璨光芒。 安饶的耳边又响起了下雪的沙沙声,他知道那是自己的沙漏又开始下起粉色的弥天大雪。 可是没有办法啊,要不然大家该该怎么出去,柏川该怎么活下去呢? 这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他终于愿意正视并且承认自己对柏川的感情。 一切均有预兆的。 斑斓之城市民的头发里没有粉色,而十四根沙漏里只有他的沙漏出现的是粉色,斑斓之城的城民没有制造爱意的能力,他们早已是行尸走肉,爱,是最稀缺的情感,是只有安饶才可以制造出来的情感,有这么浓烈的爱意在此,蜥蜴一定会来! 而这个陷阱想抓获的不仅仅是蜥蜴,也是安饶他自己,斑斓之城逼迫安饶看到自己的感情,承认自己感情,然后呢,然后失去。 痛彻心扉的失去——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柏川。 他在柏川极具倾略性的吻中感到头晕目眩,或许是因为缺氧,亦或是因为他的大脑莫名其妙地开始变得混乱,他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裂帛声,然后一段不知是谁的记忆涌了进来。 他看见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爱怜地拂过白色鸟儿纯白华丽的羽毛,看见白鸟亲昵地偎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看见那个怀抱飘散不见,刹那,血红色的天色中扬起漫天的白色羽毛,安饶的心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仿佛将人的灵魂都要敲散,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从胸腔向外弥散,似要将人生生撕裂。 安饶在无止境的吻中闷咳出声,一缕鲜血从二人紧紧贴合的唇缝溢出,顺着安饶扬起的下巴慢慢流到他如天鹅般优美的脖颈,然后将纯白的蕾丝洇出一团红色,如同一朵艳丽的花,绽放在纯白的雪地。 满腔的浓郁的血的腥甜气息中,安饶赌上一切,用最纯净最汹涌的爱意作为交易,只为引诱那只蜥蜴自投罗网,然后痛彻心扉地失去,哪怕最后被吸干感情成为一具苍白的尸体,他也想让柏川平安离开这里。 毕竟,爱意是百分百的,而怜惜……他此刻只能赌柏川这么冷硬的一个人,他的怜惜一定不会百分百。 “老大!” “林医生!” “喂!姓林的!”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安饶头顶最后一根黑发也在慢慢变白,却都无能为力。 “唰唰唰——”是树叶摩擦发出的声音,仿佛巨蟒在林间无声地滑过,谨慎、小心、阴暗。 树林更安静了。 柏川看着怀里的人慢慢睁开眼,原本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因为流泪而潮湿,亮得惊人的黑色瞳孔中倒映着满头白发的自己,满心满眼的自己。 这个,瘦削的,被深山中的凉风吹一下都要咳嗽好几天的人,喝一口酒都能醉得歪歪扭扭的人,其实坚强,聪明,勇敢又善良。 他用自己全心全意的爱意作为赌资,去赌蜥蜴的自投罗网,去赌其他人的出路。 他赌因为自己被他骗过,便必然不会再去怜惜一个骗子。 他太天真了,身体远比头脑诚实,而柏川是一个诚实的人。 ——即便面对的是一个骗子,一个勇敢坚强聪明却又天真得傻乎乎的骗子。 柏川用双手抓紧安饶瘦削的胳膊,将他与自己强行分开,双唇分离发出轻微的声响。 “想死?想得美,你骗了我这么久总得给一个解释。”柏川冷声道。 第92章 斑斓之城21 而就在此时, 一阵快速的窸窣声传来,仿佛巨蟒锁定猎物后发起的致命一击,一条丑陋的黑色长影从树林深处猛地窜出, 直扑安饶而来。 根本来不及反应!柏川下意识地将安饶整个抱进怀里,将属于人类的脆弱后背暴露给那个丑陋的怪物。 “哗!”一阵猛烈的水声响起,一支墨绿色布满黑色剧毒尖刺的粗壮长茎从黑井中破水而出,顶端的黑色硕大花苞骤然绽开, 露出里面满是螺旋状排列的尖齿, 嘶嘶作响地对准蜥蜴扑来的方向张开它全部花瓣, 尖齿和黏液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等待它期待了很久很久的猎物。 满身肉瘤的丑陋巨蜥一惊, 发出嘶哑难听的尖叫, 但飞在空中的它此时已经无力转身,四只爪子徒劳地在空中抓了几下便嘶嚎着落入专门为它设计的天罗地网中。 巨大的花朵迅速合拢花瓣,整个花苞闭合得严丝合缝,站在井边的五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不断鼓包的花苞, 那显然是蜥蜴怪物拼命挣扎的痕迹, 很快整个花苞开始扭曲旋转, 它在绞杀那只蜥蜴! 类似咒骂的嚎叫声越来越弱, 原本鼓鼓囊囊的花苞也慢慢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蜥蜴就这样被这朵可怖的花给消化殆尽。 “咕咚。”随着蜥蜴的残骸被吞进植物怪的根茎内, 整个树林中一片寂静, 外围城民眼中的白翳消失不见,正迷茫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一片陌生的丛林中,而之前那些骇人的藤蔓和花朵则回到普通植物青翠欲滴的模样,天真单纯地在阳光下伸展着柔弱却生机勃勃的叶片。 一切都显得如此的普通和平凡, 仿佛这只是一个圣光堡的什么开放日,引得所有人都来参观这座神圣城堡的后花园。 吞噬完蜥蜴怪物后,那只骇人的黑色花苞将自己的尖端沉默地对准安饶,树林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其他四个人在看到花苞对准安饶后简直全都石化当场,大家刚刚领教了这个怪物的实力,如今站在它面前,仿佛是一只蚂蚁面对一场海啸,根本就没有任何逃跑和反抗的余地。 而它在想什么,在看什么,谁也不知道,植物没有五官不会说话,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是想一口把安饶吞了还是在想别的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谁都不敢说话,而时以柔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离安饶最近的柏川,他在发抖。 在硕大花苞的威压下,被怪物盯上的安饶依然脊背挺直,他努力抬头与花苞尖对视,一头白色的半长头发在阳光下灿烂耀眼,柔软精致的蕾丝裙摆和苔绿色的缎带随着微风轻轻摆动,被柔软布料包裹着的人却刚硬如铁。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苞突然动了动,从花苞尖端吐出一块白色石子,然后花苞朝着天空再次绽放,整个树林瞬间战栗起来,草木生长,花朵盛放,藤蔓蜿蜒,这是属于植物的狂欢。 而在这一片生机盎然中,一条之前不曾存在的小路突然出现在安饶面前,看不到它通向的方向,就这样静静地等待大家踏足。 结束了,安饶轻轻吐了一口气,弯腰捡起那颗白色石子。 柏川紧绷而颤抖的肩膀倏然放松,一个箭步过去就将安饶紧紧抱进怀里。 “老大……这路……”苏鸣也蹭了过来。 “我觉得可以走。”李可背着手站在一旁说道。 “我同意。”时以柔也点了点头。 虽然怪物是不可信任的,也是无法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以及受人类道德观约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安饶觉得可以相信这条路,就好像这些植物会与一个怪物订立契约并且对它毫不设防一样。 “我们走吧。”安饶的话很轻,仿佛是长久的紧绷倏然放松下来的疲惫,又仿佛是一切尘埃落定后的淡然,然后朝那条弯弯曲曲的林间小径迈出了第一步。 第105章 这一次,他走在最前面,而柏川却再没有默契地走在最后面,一切都结束了,不会再有危险,他们只需要平平安安地走完这条路走出这座城就可以了。 柏川一言不发紧紧牵着身边这位漂亮青年的手,在这座荒谬的扭曲的灭绝人性的城市里,他找到他一直寻找的人,他体会到了他根本不明白的感情,牵挂、担忧、柔软、躁动、悸动、愤怒、嫉妒,全都因身边之人而起,而这人,即能在他心中掀起狂风巨浪。也能瞬间抚平一切让他变得温柔和安宁。 这个人,他脖颈纤细如天鹅,薄薄的背脊仿佛轻轻捏一下都会碎掉,明明娇贵得如同一支水晶做的玫瑰,却又如此坚不可摧,明明满嘴谎言却又诚实可靠,这个人啊……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到天色晦暗一片,他们终于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上,眼前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纯黑城墙,城墙下大敞着宽阔的城门,有徐徐的风顺着城墙刮过,他们居然就这样走到了斑斓之城的边缘了! 五个人站在城门口,望着无人把守的城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口居然真的就是斑斓之城的城门口!十四个人困在圣光堡中兢兢业业学习那么多天然后乖顺等死的日子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们十四名玩家进来,如今只剩五名出去,铁汉柔情的石哥,娇柔善妒的邵云,还有其他原本鲜活的玩家,他们也许不完美也许不善良,但都是活生生的人,却恰恰因为七情六欲的人性被毫无人性的怪物玩弄于股掌之间,最终落得惨死的下场。 “走吗?”李可看着城门问道。 “走吧。”依然是安饶回答,他显然成为这个小队中公认的领导。 城门空旷,只有风呼呼地刮过,仿佛那些因为找不到出路而冤死在此的亡灵悲戚的哭泣。 无人看守,五个人走出去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一个人过来问一声为什么,似乎走出斑斓之城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根本不像之前他们刚入斑斓之城被市民围观嫌弃那样艰难。 五个人沉默地走着,空旷的城门走道中只有纷杂的脚步声。 “所以,我们这就算是过了?”苏鸣不可思议地说道。 “但是没有图章。”时以柔皱了皱眉。 “也没有看到象征着出口的白光。”李可道。 安饶转身看向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的斑斓之城,黑色的城墙墙体高高耸立,而向两边延伸出去的城墙却显示出一种明显的弧度,安饶微微变了脸色,然后推了推眼镜,试图在黯淡的天光下看清楚整座城墙的样子。 “有花纹,”柏川知道他想看什么,站在安饶身边轻声道,“蛇纹。” 果然。 知道了这一切的安饶反而松了口气,这口井果然还是出现了,而这次不仅仅是出现在了游乐项目里,是他们乃至整个斑斓之城全都被装在井里!这才是这个游乐项目最大的boss,它将整个斑斓之城纳入巨口之中,所有的情感均被它吸收殆尽,那只丑陋的蜥蜴和那些恐怖的植物都只是它纵容的小小傀儡,帮它激发所有人的情感给它源源不断地输送养料罢了。 怪不得蜥蜴等不及要在满月之前动手,它忍不住想在最大boss收割全城人民情感之前分得最甜的那一杯羹,而这个行为触怒了boss,让它不再拥有boss的庇佑,落得个被另一个怪物吞吃殆尽的下场。 活该! 而这口井,安饶看着高耸的,黑得甚至将光都吸收殆尽的井沿,既然这口井出现在了每一个游乐项目中,它必然与游乐园的核心秘密有关,而这一次甚至直接将整个游乐项目包裹其中,也算是游乐园亲自下场了。 安饶看着这吃人的巨大黑井,眸光冰冷,黑井静静耸立眼前,却仿佛也有眼睛,在呼呼的空旷的风声中,安饶甚至能够感觉到黑井贪婪阴冷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描摹,阴暗、黏腻、不怀好意,就好像一条无形的巨蟒,将它剧毒腥臭的信子隔空拂过自己全身。 ——“你会死的。” ——“我会让你死得很好看。” 风吹过耳畔,带来缥缈且破碎的絮语,充满恶意,可等安饶再回过神却又什么都没有,又似乎只是幻觉。 “走吧。”柏川说道,“我们离开这里。” 毕竟还没有出游戏,谁也不敢大意,五个人继续顺着城门外唯一的路走了下去。 “看!那里有灯!”苏鸣指着山脚的一星亮光兴奋地喊道。 等走近了,大家发现这居然是一个高速收费站,就好像是现实世界中任何一个高速公路入口都有的,普普通通的一个高速收费站。 “你们是要出斑斓之城吗?”高速收费站小小的玻璃亭子中坐着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姑娘,她嚼着泡泡糖鼓起腮帮吹起一个大大的粉色泡泡,姑娘脸上化着淡妆,手上是新作的粉色指甲,指甲上片片樱花栩栩如生,一头羊毛卷的头发显得她俏皮又青春。 “砰。”泡泡吹破了,姑娘无所谓地收回泡泡糖又是一顿嚼。 “是的,”安饶微笑夸赞道,“指甲上的樱花真漂亮。” “谢谢!”姑娘也翘起指甲开始欣赏,“不过这可不是樱花,这是桃花,招桃花运用的!” “哦!小姐姐这么漂亮哪还需要招桃花啊!就怕桃花太多挑花眼呢!”安饶笑了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感受到回到现实世界般的安全感,他们应该是真的走出来了! “哈!你嘴可真甜,把你们的证件拿出来吧。”姑娘说着就从抽屉里翻出一枚图章,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离开过斑斓之城了,也不知道那城有什么好,进去了就都不想出来,我这章这么久都没盖过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墨了。” 证件?五个人面面相觑了几秒,苏鸣最先反应过来,立刻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地图递了过去。 “咔嚓!”一声清脆的盖章声过后,苏鸣的地图第四个图标那里出现了一道七彩虹的图章印,由于图章已经太久没有使用过,那道七彩虹因为油墨干涸而显得有些斑驳。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看着自己手中地图上的图章欣喜若狂! 终于结束了! 他们终于开始开心的笑,放肆的哭,自由自在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不用再压抑了! 很快,收费站前的栏杆升起,随着栏杆升起而出现的还有一道灿烂的白光,出口到了! 安饶长舒一口气,正打算带着苏鸣和时以柔迅速走人的时候,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手腕。 “安律师,我们聊聊。”说话的人声音冰冷,仿佛千年不化的冰山,不,比冰山还要更冷硬一些。 安饶瞬间速冻在原地…… 第93章 白石子1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的, 我真的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的过往,看你那么着急找我, 又在这个莫名其妙总是死人的游乐园里,我只好骗你了。”安饶坐在自己1429房间里柔软得恰到好处的沙发中,精明的安律师难得如此老实地将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 “抱歉……” 柏川没有同样坐在沙发上,而是远远地站在窗边, 窗外一成不变的白光将背光而立的冷峻男人剪成一道凌厉的影, 他就在这一片明暗对比中, 静静地凝视着坐在沙发里的……骗子。 斑斓之城里那位一身奢华蕾丝公主裙的安饶此刻已经换回了惯常穿着的简单白衣黑裤, 一头白发在走出斑斓之城以后也没能成功变回来, 只将将恢复成了银色, 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在璀璨银发的映衬下,青年本就明丽的五官显得更加耀目,甚至因为那一头堪称华丽的银色半长头发而让人觉得他像是一位画中之人,纯净雪白不可方物, 有那么一瞬间, 柏川非常恍惚, 感觉自己似乎曾经也拥有过一个什么心爱之物, 雪白而柔软, 充满芬芳。 耳垂下的羽毛微微摇摆, 耳边莫名其妙地响起斑斓之城中的沙沙雪声, 又似乎和那雪声不太一样,似乎是鸟儿振翅,又仿佛是花瓣翕合。 柏川突然想起,那一头银发不是因为别的,恰恰是因自己而起, 是因为那一场旷日持久的樱花大雪而来,安饶即便骗自己不是安饶,他的感情却骗不了人,沙漏里如梦似幻的粉色大雪和眼前人的满头银丝不会骗人。 柏川想到红如冷火的冰凉月光下的吻,以及自己身体奇怪的反应,他无法对自己身上所产生的那些奇怪的情绪和反应进行拆解和分析,这一切都是这么地陌生,陌生到简直不是自己,无论是从未体验过的情不自禁产生的身体变化还是眼前的这个人,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陌生,但有一种近似于盲目的亲近。 可是自己在这座游乐园中醒来的时候,一片苍白的茫然中,他明明只记得有一个声音,一道沉稳有力不得置疑的声音在自己脑海中反复说着:安饶,安饶,安饶…… 他以为只要找到这个叫安饶的人,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他是谁,来自哪里,在这里需要做什么,又要去向何方,都会有一个答案,却没想到等到真的找到这个人,不仅自己的谜题没有得到丝毫解决,反而增加了更多的谜题。 第106章 甚至,他都没有立场去责怪自己面前这个垂头丧气名叫安饶的青年,他又何尝向他敞开过胸怀呢?他只是一心一意莽撞地找,但又从未表态找到后即便结果不好也不会责怪,在这个妖魔横行的游乐园里,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安饶的选择无可指摘。 只不过…… 安饶垂头盯着地面,地板上印着柏川的身影,高大、凌厉、冷峻,他有些忐忑,不知道一个人被自己欺骗了那么久后会是什么反应,是想打一顿?至少也得言语奚落羞辱一番然后拂袖走人吧…… 毕竟,柏川对自己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甚至拼死相救,而自己却一直在骗他。 从斑斓之城的出口出来以后,柏川的脸色就阴沉得仿佛要吃人,冷着一张脸拽着安饶的胳膊就往酒店冲,苏鸣着急着要拦却被时以柔死死摁住:“人家小情侣闹矛盾你凑什么热闹!” 就在苏鸣的一阵没反应过来的愕然中,柏川便拉着安饶三下两下地进了电梯,电光火石之中,安饶只给自己争取来了在自己的1429号房间谈判的福利。 在谁地盘上谁就有掌控权,安饶就连理亏都要求在自己的地盘上谈判,不愧是寸步不让的律师,不过柏川也只怔愣一秒,随即欣然同意——速度之快让安饶感到此事或许没这么简单。 从关上房门到现在,一直都是安饶一个人在说,站在窗前的人则是一言不发,安饶忐忑地看着眼前的那道黑色的身影,不知道柏川会作何反应,日光把他的身影拉得稍微有些变形,显得更加高更加瘦,像一把冰冷的锋利兵器。 良久的沉默后,这把兵器终于动了动,安饶抬头朝窗边看去,藏在背光里的脸看不清楚表情,但安饶仍然能够感受到独属于柏川的那双浅淡眼眸投过来的视线,如冰似雪,锋利且凶猛,如同某种大型猛兽,有一种盯上了猎物就不可能松口的霸气。 安饶身上的汗毛“唰”地一下全都竖起来了。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柏川的声音低沉华丽,如同一段奢靡但低调的锦帛,让安饶心颤。眼前的高大身影更近一步,将将停在和安饶身影交接的边缘。 安饶怔怔地抬头看着柏川,他离开了那片惨淡白光的笼罩,室内落地灯奶油色的温柔灯光从鼻尖开始向他的周身蔓延,柏川深邃有型的五官慢慢从光影中显现出来,如同神迹一般,沉默但华丽,安饶感觉自己的心就这样跳漏了一拍,开始变得乱得不像话。 和安饶不一样的是,柏川的头发从斑斓之城出来后就立刻恢复成了原本的黑色,他的容颜依然冷峻,耳畔的白羽纤尘不染,仿佛城中那场盛大的蓝色暴雪和如瀑白发都只是一场幻境,只是一场水过无痕的逢场作戏,从游戏中脱离出来的柏川依然是那个坚硬,没有感情的冷酷男人。 “什么?”朦胧中,安饶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想知道那些粉色的雪,”柏川的身影终于完全笼盖住了安饶,“那个拥抱,”一只干燥的大手捧住青年漂亮纤细的下巴,“那个吻,”浅淡的眼眸被安饶整个身影装满,另一只手装若无意地拨弄着安饶已经有些长了的银色头发,“都是不是真的。” 话音落下,柏川的唇便不容安饶躲逃地覆了下来,他像是决心找沙发上的人要一个答案,一只手捏紧安饶下巴,另一只手原本拨弄银色头发的手顺势箍紧青年的后脑勺,让他根本无法躲避。 柏川的体温始终很低,有时候在不经意地触碰中,安饶会被柏川冰冷的体温给震惊到,相比是个人,他更像一尊会说话会呼吸会活动的神祇雕塑,完美得不近人间烟火。 此刻,温凉的薄唇覆盖住自己的唇,是出乎意料的柔软,可是柔软中却有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安饶下意识地就抬起手轻轻推拒,而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挣扎明显激怒了柏川,他放在安饶下巴上的手捏得更紧了:“不准躲。” “安律师,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你们律师的本能吗?”柏川浅淡的眼眸中蕴含着某种更加深沉浓重的情绪,安饶看不明白,却本能地害怕着,推拒柏川的手变得僵硬,显得他更加抗拒。 “安饶,”柏川原本按住他后脑勺后的手滑到了后脖颈,仿佛叼住一只猎物的猛兽,“有勇气命悬一线的时候和看都没看到的井中怪物谈判,却没有勇气面对我?” 安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想赖,可是自己这一头银发让他无处躲藏,而痛快承认似乎又不太可能,这是怪物的游乐园,柏川到底是谁,他有什么目的,他身上的裂纹是怎么来的,他一概不知,更何况,他害怕,他从骨子里就害怕,二十多年被欺骗被背叛的经历让他懂得绝对不能向任何人付出感情,不付出就不会受到伤害,绝情才是唯一能保护他的壳。 而如今,有人看到了壳的裂纹,非要闯进来问一句行不行。 不行,安饶的理智告诉自己,他一直躲藏得好好的,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这里不是斑斓之城,他不能放纵自己的情感,不能在这个吃人的游乐园中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尤其是自己面对的人是柏川,是在游乐项目中所向披靡无往不胜的人! 柏川看不懂安饶的迟疑和犹豫,他的世界很简单,有困难就解决,有问题就找答案,而他在安饶身上看到的却是一团团无论他如何拨都捋不清的浓厚雾气,安饶让他本能地想靠近又本能地害怕。 他讨厌这种感觉,而此刻安饶的迟疑更是让他没来由地暴躁,他想要一个答案,而身体甚至先一步对这个想法作出反应,他钳制安饶的手更紧了。 “对,对不起!”在凉却足够柔软的嘴唇再次碰到自己之前,安饶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柏川,然后可以说是狼狈地冲进卫生间。 “哗——”莲蓬头制造出局部大雨,温热的水汽很快充斥整个浴室,安饶抬起手,抹了一下洗手池前的镜子,他在朦朦胧胧的雾气中,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因为奋力挣扎而不整的衣衫中露出大片泛红的皮肤,银色半长的头发显得眼尾那一抹红更加艳丽,而同样秾艳满是水光的嘴唇和下巴上那道红紫色的捏痕,无不显示出刚才柏川的强势。 “下手真狠啊。”安饶抬起手背在微肿的嘴唇上抹了一把,门外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安饶看向镜子的眸光黯淡了一瞬,然后走进那道雨幕之中。 斑斓之城没有血腥和脏污,但安饶依然在浴室中呆了很久,闭上眼就是石哥苍白干瘪尸体的模样,被吃掉所有情感是一种什么体验,他难以想象自己亦或是柏川变成最后斑斓之城的市民那样行尸走肉的样子,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面对柏川的问题——尤其是在这座吃人的游乐园里。 安饶不想对他撒谎,可是一旦点头,那就意味着无论是他还是柏川,在游乐园里就有了软肋,安饶“啪”地关掉水,潦草地擦干自己然后穿着浴袍光脚走了出去。 桌上放着四颗白色石子,纯白的底色上布满银色裂纹,安饶坐在桌前,一边把玩着石子,一边努力将柏川从自己的脑子里赶出去,他将和石子一起被扔在桌上的《游园指南》打开,上面一共十条规则,目前看来除了有关白石子的规则外,其他规则几乎都已经全部使用了一遍,甚至连马戏团都有了答案,那么白色石子呢?他持有着这些石子却并没有受到惩罚,这些规则的作用不可能是用来吓唬人的吧。 安饶几乎是下意识地摇摇头,《游园指南》里的规则没有一个字都废话,只能是自己还没有触发到它的生效机制罢了。 可是生效机制难道不应该就是没有销毁石头吗? 第94章 白石子2 刚洗完澡安饶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陷入座椅里, 有水滴顺着银色发梢滴落,洇湿浴袍的领口,他用潮湿的指尖轻轻拨弄着那些石子, 却毫无头绪。 小小的石子在他的指尖旋转碰撞,无序且随意,一颗石子旋转着撞到另一颗石子上,发出细小而清脆的金玉声, 两颗石子互相挤挨着停了下来, 就是那么凑巧的, 一颗石子上的银色纹路一路延伸, 顺着石块的边缘顺利地过渡到另一颗石块之上, 纹路流畅顺滑就好像它们本就是一块石头一样。 安饶倏然坐直了起来, 凑近那两颗石子仔细观察,石子上的纹路并不是自成一体的,它们互相纠结相连,就好像, 就好像这些石头本就不是独立个体, 而是被打碎分开了的一样。 安饶的脑子“嗡”地一声, 一种难题骤然解开的酸麻爽感从头顶顺着脊椎一路奔流到底, 他双手颤抖地去拼凑桌上的这四颗小石子, 它们并不是独立的小石子, 它们曾经是一体的!而且, 既然它们被写进了规则里,那么它就一定和游乐园的秘密有关! 安饶有一种预感,如果可以把这些本应该毁掉的石子全都拼好,或许就能解开游乐园的秘密 石子上的纹路细而密,安饶花了很久, 终于将这四颗石子按照纹路的走向拼接了起来,拼出来的形状有些奇怪,是一个镂空的有四个条形凸出的形状,看上有点儿像被挖掉中心的白色四角海星。 第107章 “这是什么东西?”安饶看着桌上新出现的奇怪艺术品不得其解。 在落地灯奶油般莹润的暖光之下,那块拼出来的四角空心海星上的裂痕骤然亮起,如同细微电流经过一般泛出银色荧光,安饶以为自己看错,使劲揉了揉眼睛,却发现眼前的就是一块形状奇怪的白石头,那些如梦似幻一闪而过的光芒仿佛只是自己疲劳过度的幻觉。 1430房间中,柏川已经在窗前站了很久了,惨白的天光是一瞬间转黑的,仿佛是被按下了什么按钮一样,柏川听过有人讨论这是不自然不正常的昼夜交替,可是自然的是什么样子的,柏川不知道,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和在游乐项目中游刃有余的自己不一样的是,身在游乐园之中,他感觉自己几乎被束缚住了所有的思维,除了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和找安饶这个指令,他几乎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认识。 这是不正常的,但是是什么导致了这种不正常,柏川不知道。 1430号房间是酒店西翼尽头的房间,最偏僻视野也最差,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可以看到游乐园欢乐广场正中央的那个巨大的玻璃罩子,在五彩缤纷的游乐园彩灯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映射在光滑的水晶质地的玻璃上灯光,如同一条条流光溢彩的河,柏川知道这个玻璃罩子罩着的是一座干涸的喷泉,没有水,空有一个纯白的喷泉泉眼,可是他莫名地觉得它亲切,甚至总是有把罩子给掀了的冲动。 突然,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击中了柏川,整个人在剧烈的疼痛感中动弹不得,疼得撕心裂肺,仿佛整个灵魂都快要被撕碎。 “啊!”柏川抱住自己疼痛欲裂的头低吼着倒在厚厚的地毯上,头疼,身体疼,灵魂疼,疼到几乎出窍,疼到几欲碎裂! 已经超过人类□□承受极限的极致疼痛让柏川陷入幻觉,在幻觉中,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碎片,有宇宙的起源,有星辰陨落和新兴,有无数条世界线的诞生和泯灭,他在一个又一个的世界消亡中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悲凉…… 他看到一只白鸟栖进他的怀里,纯白的羽毛之下是一小团温热柔软毛绒绒的身体,看到白鸟用它额角亲昵地触碰他的脸,一滴泪滑过脸庞溅到白鸟身上,再顺着洁白的羽毛滚落化成鸟儿脚上的金环。 虽然这些记忆是如此的破碎,甚至时间倒错,甚至不足以让他明白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能够让他想起来自己是如何落入眼下这个境地,但他依然十分笃定地想起来,那只给他慰藉让他平静的白鸟,那只在他不惜自己身陨魂消也必须保护的白鸟,是安饶! 他耳畔的那只白色羽毛,是那只小笨鸟的,是它牺牲自己才让他免于魂飞魄散后留下的唯一一根羽毛,而他唯一能够为它做的,就是拼劲最后一缕魂的力量,将这只小小鸟清澈美丽的魂灵注入一个被遗弃的濒死男婴身体里,在最不会被人发现的后腰处刻上独有的平安符咒护佑他不被邪祟所伤,挣扎着给他起了安饶这个名字。 长夜安隐,所多饶益,希望他平安顺遂,幸福一生。 即便他被邪神抓回,遍体鳞伤的身体被烧成白石,奄奄一息的灵魂被束缚在密室中不能挣脱,那最后一缕魂识也在炼狱般的灼痛煎熬中始终保持的一丝清明,只为看到那只天真美丽的小白鸟可以在人间恣意生活,没有苦痛和悲伤。 安饶啊…… 1429房间中,安饶盯着那个奇奇怪怪的白色先锋艺术石头摆件出神,很明显它是不完整的,而剩下的碎片又在哪里? 他的手顺着石头的银色纹路一直向下,指尖在一处特别的纹路那里顿住,这个纹路……有些眼熟。 安饶皱眉看着指尖下的银色裂纹,脑子“嗡”地一下宕机了。 这是一个小小的扭曲的裂纹,不太惹人注意,但是如果放大看的话就会发现它是一个桃心的形状,而同样的形状他看到过! 就在郑家大宅里,在他被蛊惑而不得不和柏川一起洗澡的第一夜,他在柏川的背上看到过!那时候他还觉得,柏川这么冷硬的酷盖背上有一个小桃心真的非常反差萌,现在居然在这四块白石子拼出来的图案里发现了和柏川背上裂纹相似的图案? 想到柏川空白的记忆,安饶的直觉开始疯狂报警,必须找到其他的白石头,它们不仅关乎游乐园还关乎柏川,既然涉及到柏川,那无论如何都是要搞清楚的! 白石子是《游园指南》里明确写进规则里的物件,那会不会别的玩家也遇到过?必须知道这些石头的下落,不管是不是已经被别的玩家碎掉了。 安饶目光沉沉地盯着桌上的残缺石头维纳斯,片刻后,他一把扯下身上的浴袍,换上自己惯常的衣服拧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深夜的欢乐餐厅变成了酒吧,提供的是会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各种酒类,是给那些从游戏中九死一生厮杀回来的胜者的奖励,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玩家都有资本一醉方休,因为酒,在这里是比人命更奢侈的商品,因为昂贵且不必需。 能从游戏中捡回一条命就已经十分不易,能够通过游戏赚得盆满钵满的玩家更是凤毛麟角,拿口袋里保命用的积分换酒精?这是绝大多数挣扎在积分温饱线上的玩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现在可以在酒吧中纵情声色通宵狂欢的玩家,基本上只有那几家大组织,而其中又以信徒最为嚣张奢靡。 安饶推开餐厅大门的时候,信徒全体成员正在里面狂欢,庆祝他们又一次配合默契地完成了一场完美的狙击,不仅打穿游戏,直接团灭一个小组织全部成员,还在那些玩家咽气之前把他们的积分洗劫得一分不剩!堪称教科书级别的烧杀抢掠。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一群衣着暴露的男男女女正在随着音乐痴缠撩拨,在这个胜者为王无法无天的游乐园中,所有的欲望都会被无限放大,情yu反而是最不值一提的小事。 安饶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穿过一对对不堪入目的□□,停在酒吧最深处的一张矮桌前。 和其他桌上摆满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酒水不同的是,这张矮桌上只放了一杯普普通通的清水,矮桌之后的深紫色沙发上也只坐着一个人,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人。 “谭爷,需要我把这小子赶出去吗?”一个人紧紧抓住安饶的胳膊,谦卑地躬身问道。 “不用,”眼前的谭爷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位白衣黑裤的青年,双眼如鹰隼般犀利贪婪,“给这位先生搬一把椅子。” “咚!”一把木椅子重重砸在安饶的身边。 “谢谢。”安饶在充满敌意的目光下从容坐下,丝毫不把身边的威胁放在眼里,“一会儿不见,谭叔变谭爷了,信徒发展得不错啊,恭喜。” “我既可以保大家的命又可以保大家发财,当然是毫无悬念地会成功。”谭叔优雅地笑了笑,手腕上的黑蛇刺青隐隐若现,黑色的蛇身上布满金鳞。 “那信徒可真是玩家福音啊。”安饶微微笑了笑,依然端坐在椅子上,身为律师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目的不能过早暴露,即便是瞎扯也要将谈判节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所以现在加入信徒的门槛也就相应变高了不少。”谭叔低调的银西装在酒吧深处微微泛着光,低调又奢靡,他仿佛是一条蛰伏的蛇,暗中观察和评估眼前猎物的味道。 “看来我是无缘加入了。”安饶假装听错谭叔的言下之意,首先示弱地叹气道。 “谭爷,这小子既然不是来加入信徒,咱们还跟他废什么话,让我把他赶去就行!”一个穿着破洞牛仔背心,两个手臂全是纹身的年轻男人低声吼道,说话间,他的一双大手就已经牢牢地钳住安饶瘦削的肩膀,把安饶疼得一哆嗦。 “不得无礼,”谭叔在信徒中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只一句话,那青年就放了手,狠狠地瞪了安饶一眼然后走到一边。 “林医生果然有本事,不仅单枪匹马地闯过了四个游戏,还护住了那么几个没什么用的废物跟班,”谭叔看向安饶的眼神有他不需要隐藏的欣赏,“如果林医生愿意,信徒随时欢迎。” “谢谢,”安饶依然闲适,好像今晚来完全是因为兴致来想喝一杯酒,又碰巧撞到信徒在这里狂欢就顺便来打个招呼一样,“我能侥幸苟过四个游戏,离不开我的小伙伴们的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同样,我也不会抛弃他们。” “哦?所以林医生这么晚不好好休息,来这里干什么?”谭叔敛起脸上的笑意,神情变得冷漠。 “我想买一个消息。”安饶也收起了寒暄的劲头,冷下了脸,懒得对毒蛇再有什么表情。 “要是我不卖呢?” “对你没坏处,而且你可以随便开价。” “你觉得我缺钱吗?”谭叔突然笑了起来,突然将身体前倾,眯着眼睛靠近一桌之隔的安饶,“可以,但我不要积分。” 第108章 “你想要什么?”安饶冷声道,他知道谭叔不好搞,而且极大概率还在记恨自己之前拒绝他的事情,但是不要钱,他想要什么。 “想要林医生陪我喝杯酒,”谭叔朝站在安饶身后的小弟招了招手,那些小弟便心领神会地离开,“毕竟,我也要感谢林医生给我送来了一个好副手。” 安饶皱了皱眉:“张勇?” “他是个狠人,什么都敢做。”谭叔重新靠回到沙发背上,双手交叉,闲适地放在腿上,“只可惜天妒英才啊……” 张勇死了,这是安饶毫不意外的结局,什么天妒英才,无论是因为张勇这人烂透顶的本性还是因为谭叔的心狠手辣,他都注定活不长久。 “哐当!”一箱酒被放到了安饶面前,里面乱七八糟什么种类的酒都有,那小弟挑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就得意洋洋地回到安饶身后站着。 “放心,这里是游乐园,我们没有做手脚的机会和材料,酒就是酒,”谭叔笑得一脸慈祥,“林医生想喝什么可以自己挑。” “毕竟,无论你想先喝什么,最后这些都得喝完。” 安饶看着眼前的酒,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喝酒我可以,但是我怎么知道你手上有我想要的消息?” “很简单,信徒现在是这个游乐园中人数最多且刷游戏最多的组织,无论你要什么消息,有,我会告诉你,没有,那其他人也就更不可能有,你也好早点儿死心。” 五颜六色的酒液在酒吧迷乱的灯光下散发着悠悠彩光,漂亮,昂贵,也危险,安饶知道自己没得选,他必须知道其他白石子的下落,而信徒是自己唯一的渠道。 “好。”半晌,白衣黑裤的青年答应道。 第95章 白石子3 密封如蚕茧的空旷房间中突然莫名其妙地起了一丝风, 仅仅是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流,就几乎将房间中一团微弱的蓝色火焰拍碎,房间的一面墙是一个巨大的类似屏幕的东西, 屏幕中的影像是正对着几颗白石子沉思的安饶。 微风旋转落下,在地上聚成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虽然容颜昳丽却眼角眉梢满是邪气,让人十分不适, 他一掌拍在那团飘在半空中的火焰旁, 恶狠狠地吼道:“那个叫柏川的, 是你!对不对!” 蓝火无动于衷, 微弱的火苗摇摇欲坠, 仿佛那人说话声音再大一点它就要熄灭。 见那团融融的蓝火毫无反应, 那男人冷笑一声:“我果然还是小看你了,魂魄就剩这么一点点,要想突破这间虚空之室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男人的眼睛眯了眯, “除非你肯忍受灵魂撕裂之痛, 从你这少得可怜的魂核中撕下来一缕再从这一片虚空中漏出去。” “呵, ”男人看向那团融融蓝火的目光变得复杂, 混合着嫌恶憎恨和嫉妒, “想从我制造的虚空中出去, 你那千疮百孔少得可怜的一缕魂就会被千刀万剐, 你的记忆会被洗得渣都不剩,你什么都没有去见他有什么意义,你脑子被狗吃了吗!” 那团蓝火简直油盐不进,就这么兀自燃烧,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男人满眼戾气死死盯着那团柔火,良久,男人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留着你这缕废物魂吗?” 蓝火依然摇曳,仿佛它就是一团普普通通的小火团,对着它说话的人才是大傻子。 “因为被自己最爱的人杀死,这美妙的滋味你一定要尝尝。” “想知道我留给他的礼物是什么吗?” “感谢我吧,哥哥,你要知道,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话毕,男人便化作一阵黑风不见,房间又恢复了以往的无聊单一黯淡,只是过了一会儿,那团蓝色的融融的火团才哔剥地迸出一颗亮蓝色的火星。 * 柏川从灭顶的疼痛中清醒,他慢慢从地毯上坐起来,身上的每一道疤痕都在疼痛,仿佛要将他沿着伤疤再次撕开。 在残缺不全的记忆中,柏川只能肯定一件事情,安饶是那只自己最爱的白鸟,他来到这里是为了保护他,可是为什么要保护他?是因为他被扔进了这座游乐园吗? 可是他知道安饶的本事,这座游乐园即便邪恶也奈何不了这只勇敢聪明的小鸟。 除非,他知道这座游乐园是在有针对性地狙击安饶! 柏川神情迅速冷了下来,浅淡的眸色如同一块褐色的冰,他迅速爬起来,打开房门就朝隔壁的1429走去,他不能让安饶脱离自己的视线。 敲门声响了很久也没有人应答,1429对面的房门打开,苏鸣毛茸茸的脑袋伸了出来:“柏川哥,我老大好像出去了。” “去哪了?” “不知道,”苏鸣挠了挠脑袋,“我就听到了一声门响,哎?柏川哥你去哪?” 柏川还没等苏鸣把话说话就朝电梯走去,他走得很急,脑中不断思考安饶出门的原因,这个点不可能进游戏,而安饶又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他出门只可能是发现了什么,然后去找答案,可是他发现什么了? 发现了线索为什么不找自己?为什么要独自行动?! 柏川的嘴角绷得很紧,整个人都向外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强硬冷气,他快步走出酒店,将目光投向游乐园中唯一的即便是到了晚上依然灯火辉煌的场所——欢乐餐厅。 还没走到门口,柏川就听到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幸灾乐祸的起哄声。 “吱嘎。”门被打开,巨大的声浪从里面漏了出来,走出两个人。 “操,真他妈带劲!比女人还好看!喝了酒衣服散了就更他妈让人想上了!” “想上就上呗,你没看到谭爷明显就是在耍他么,一会儿醉得要死的扔出来,不就你想干啥就干啥的,就怕到时候抢不到前十哦,没看到他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了!” “操!几个元老都已经跃跃欲试了。” “有一说一,那小子喝醉了还挺乖,也不哭也不闹的,看上去可真他妈纯呐!” “想啥呢,在这鬼地方哪有真纯的,他愿意挨灌不就是愿意挨cao?呵!” 两个醉鬼注意到旁边有人在看他们,立马骂道:“草,看什么看,再不滚小心老子扒了你的皮!” 柏川斜睨了他们一眼,然后猛地拉开餐厅的玻璃门。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起哄声中,原本乱舞的群魔现在全都层层叠叠地围在一个角落,柏川的脸色冷得可怕,他极其野蛮地撞开人群,在一片叫骂声中直接走到矮桌前,将已经趴在桌上的银发青年揽进怀里。 “柏川?”谭爷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好久不见。” “我带他走。”柏川看着安饶冷声道,一个眼神也没有给沙发上众星捧月的谭爷,直接打横抱起已经醉到几乎不省人事的安饶。 “等等,”谭爷看着将安饶紧紧抱紧怀里转身就走的柏川,“他喝酒是因为想和我做笔交易,你就这样把他带走了,那他的酒可就白喝了。” “还有一瓶,只剩一瓶,”谭爷敲了敲桌子,“只要他喝完我就能告诉他答案。” “柏川,放我下来,只剩一瓶了。”安饶趴在柏川怀里,努力聚起自己的眸光看向柏川近在咫尺的脸,抓着柏川的衬衣绵软无力地请求道。 “闭嘴。”柏川没再说话,撞开那些故意挡道的小弟,抱着安饶大步踏了出去。 “站住,我的地盘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谭爷站了起来,声音不大却极具威慑力。随着谭爷的话,信徒所有的小弟全都握紧拳朝柏川围了过来。 “游园指南第八条园内禁止推搡、斗殴和吵架,”柏川侧侧脸,想起安饶平时拿着《游园指南》威胁别人的运筹帷幄的样子,“怎么,你敢犯规?还是说你有什么法宝让你连犯规都不怕?” 而一窝蜂围过来的小弟们听到柏川说的《游园指南》规则,也都迟疑地愣在原地。 “谭爷,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小弟悄声问道。 “既然游园指南明确规定不可以吵架斗殴推推搡搡,我们作为游乐园中遵纪守法的好玩家,当然得遵守规则。”谭爷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风度翩翩,接着说道,“让他们走吧。” 把灵魂出卖给了给他黑蛇烙印的人以获得庇护,这是谭爷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他保命的根本,他必然不可能说出来。 柏川抱着安饶走出餐厅,餐厅外是游乐园虚伪的夜色,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单调乏味,没有一丝风和虫鸣,柏川就在这一片寂静中,带着安饶朝酒店走去。 明明一米八的个子,却因为瘦削而轻得像片树叶,柏川想起来,在游戏中安饶就爱生病,吹一吹凉风就会咳嗽,吃太多冷的就会吐,甚至连自己洗完澡不吹头发他都要大惊小怪半天。 他原本以为自己拼劲全力把这只小鸟隐藏在泱泱人海之中,他便可以幸福快乐,至少可以无忧无虑地过完属于凡人的一生,却没想到邪神迪蒙连这只小鸟都不肯放过,或者说,折磨小鸟就是他发明的折磨自己的好消遣。 第109章 他望着怀里的人,安饶的皮肤很烫,身上的酒气很重,呼吸间充满酒精的味道,安饶是不能喝酒的,他自己明明知道,所以他这么急切地想要什么答案,这么着急,以至于知道自己明明不能喝酒知道对方在刁难也必须去试一试? 柏川把安饶轻轻放在床上,想起之前在幸福村郑家大宅中安饶教自己的醒酒方法,一只手固定住他的脑袋,毫不犹豫地亲上去。 “唔……”安饶条件反射地浑身绷紧,死命推拒地立刻睁开眼,在看清是柏川后,嘴角居然漾起一丝笑意,“是你啊……” “你找他问什么?”柏川的声音很冷,眉心皱得很重,显得更加冷硬。 “我……” “你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吗?”还没得安饶回答,柏川又直接打断问道。 “……”安饶闭嘴了,安静地看着柏川,柏川从来没有这样粗暴无礼地打断过自己的话,只能说明他现在很生气。 但是为什么生气,安饶却不太明白,虽然找石子是为了柏川,但这毕竟是他自己的私事,他没有任何必要和柏川分享所有的事情。 柏川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来告诉眼前的人,他要找安饶是因为安饶就是他来到这里的全部原因,毕竟安饶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舍得把压力强加给这只小笨鸟。 沉默了很久,柏川的态度终于柔和下来,轻轻抚着安饶一头半长的柔软银发,柔顺的银丝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如同星辰一般璀璨,柏川终于还是败下阵,柔软下来:“看你喝那么多酒,我很难受。” “为什么不问问我呢?你不相信我吗?”柏川的声音很柔,仿佛冰雪消融后的清泉,没有了惯常冷硬的棱角。 安饶闭上眼,把脸偎进柏川略带凉意的手里,舒服地发出喟叹,他的脸很小,像一只柔软无依的雏鸟,又因为深夜醉酒而滚烫疲惫。 “不是。”安饶轻轻摇头,梦呓般地呢喃了一声。 过了很久,安饶才开口继续道:“我把我们得到的四颗白石子拼起来了。” “嗯。”柏川一点不着急,耐心地等着安饶一点一点地向他吐话,就好像在哄一颗含着珍珠的蚌打开它的壳,耐心而温柔地等待着。 “上面有一道纹路和你背上的纹路很像。” “嗯。” “你没有记忆,我不知道你和这些石头的关系,我不想你着急,所以……” “所以你背着我,想先偷偷把石头都集齐再和我说这些,对吗?” 安饶抿了抿嘴,没有否认。 柏川粗粝的大拇指指腹在安饶脸上抚过,安饶苍白的脸立刻泛起了红,他像某种名贵又脆弱的瓷器,根本经不起一点点磕碰,让人只想把他捧进手心。 安饶的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鹅黄色的灯光的柏川英俊温柔,是一个无懈可击的情人,让本就因为醉酒不太清醒的安饶有些恍惚。 “你知道那些石头和你有关,对吗?”安饶问道。 “别想太多,好好过剩下的两个游戏,然后回到现实世界,安律师应该在现实世界里好好吃饭,认真工作,好好约会,然后和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组建家庭,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柏川的声音是难得的温柔,说出来的话却那么冷酷,安饶即便是醉了也依然听出了这话中不对劲的内容。 安饶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什么意思?你不会出去吗?你不陪我过后面的两个游乐项目吗?” 还没等柏川回答,房间中突然平地起了风,一股小小的黑色龙卷风在安饶和柏川身边的空地上呼啸旋转,风中慢慢呈现出一个黑衣男人的样子,他的长相有一种摄人心魂的美,却美得邪气,令人心生厌恶。 第96章 白石子4 “啪, 啪,啪。”那黑衣男人漫不经心地击了三声掌,面无表情地说道, “真感人呐。” “你是谁?”安饶警惕地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人,下意识地就把柏川往自己身边拉,“这里是供玩家休息的地方,不是任何游乐项目, 不管你是什么怪物都不能在这里伤人!” “哦, 不不不, ”那男人竖起一根手指, 轻轻摇了摇, “我从不伤人, 恰恰相反,我是来给你们提供一个绝无仅有的好机会的。” “迪蒙,滚出去。”柏川的声音冷得像千年的寒冰。 “哥哥,你对我总是这么冷淡, 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忍不住把气撒到眼前这个小肉团身上的。”那男人捂住胸口, 做出一副痛彻心扉的样子。 “哥哥?”安饶愣住, 继而迷茫地看看身旁的柏川, 又看看那黑衣男子, “他在说什么?” 柏川没有说话, 只是将安饶护在身后, 一脸冷硬地看着眼前的黑衣男人。 “哇哦,让我猜猜看,你的回忆没有完全恢复吧?”那人耸耸肩,做出一副很可惜的表情,“那就不好办喽, 哥哥,毕竟现在的你连动我一根汗毛的能力都没有呢。” “滚出去。”柏川完全不吃眼前黑衣人挑衅的这一套。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即便是最善于察言观色精于语言的安律师,也无法在这每一个字都重量级的对话中提炼出有效信息。 “哥哥,你的这位小可爱挺厉害,居然敢违抗规则私藏四块白石头,还都拼好了,”黑衣人走到桌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堆拼好的奇形怪状的石头,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安饶笑了,“但是,小可爱——” “住口!”柏川暴吼一声打断迪蒙的话,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叫迪蒙的黑衣男人挥了挥手封住口封住手脚,“我说过,哥哥,你不是我的对手,现在不是,未来也不是,永远都不是。” 冰冷的话语和他脸上的笑意形成强烈反差,让安饶脊背发凉,迪蒙在柏川无声的挣扎中不紧不慢地欣赏那四块石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安饶:“小可爱,你不好奇吗?为什么拼出来的东西形状那么奇怪?” 柏川不能说话,只能无声地看着安饶的眼睛摇头,不希望安饶相信眼前这人的鬼话。 “说。”安饶反倒挪开眼,看向那个叫迪蒙的男人。无论是石头的花纹还是自己刚才试探性地问柏川时他的回避,亦或是迪蒙现在邪恶扭曲的态度,都说明了一件事情,这些石头和柏川有莫大的关系,甚至可能大到与整个游乐园的诞生有关,甚至……安饶有一种荒谬的预感——或许还和他自己普通平凡的小律师有关。 接下来这黑衣男人将要说出口的话,是柏川不希望他知道的,既然不希望,那或许就是真相。 “嚯,脾气挺冲啊,”迪蒙啧了一声,“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呢。” 安饶讶然,他想起自己从小到大都能感受到的,如影随形的目光,阴冷、黏腻、窥探,可每次当自己真的去寻找去探查的时候,这种窥视却又立刻消失不见,没有任何痕迹能够支撑自己的被窥视的感觉,这种无法证实的感觉让他很多次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疯了。 “原来是你。”安饶的声音有些抖,与其说是因为害怕,更应该是一种愤怒。 “没错,我可比他关心你多了,我的小可爱,我是真的看着你长大的哟!”迪蒙踱着步慢慢走过来,“你第一次被抛弃,第二次被抛弃……你被关在小黑屋,你被人诬陷,你被人玩弄……” 安饶捏紧拳头,一个字一个字地打断道:“我不需要听到和石头无关的任何话。” “呵,”迪蒙抱着手臂慢悠悠地踱到安饶跟前,“这些无聊的人类生活我也不想讲,想知道石头的事实很简单,你答应我一个小条件就行。” 被束缚住的柏川不能讲话,只能朝安饶拼命摇头。 “没关系的,柏川,”安饶反而握住柏川冰凉的手,温声安慰起身边这个一向极有主意的人,“目前这个处境,他想做什么其实完全不需要和我们谈条件,他只是在耍弄罢了,我答不答应后果其实都是一样的。” “聪明,”迪蒙又敷衍地鼓了鼓掌,“所以你答应?” 安饶捏了捏柏川的手,朝他笑了笑,然后转身看着眼前的迪蒙冷声道:“不告诉我是什么内容就要我答应,看来你也没什么自信嘛。” “呵,和神玩激将法?”迪蒙睨着安饶,“不自量力。” “激不激将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么坏心思欺负人的不是怂就是坏。”安饶推了推眼镜,完全忽略刚才迪蒙口中的那个“神”字,古井无波道。 迪蒙盯着安饶许久,最后居然笑了起来:“不愧是你,洗了那么久还是这么倔。” “我的条件很简单,你的下一场游乐项目由我指定。”迪蒙看着安饶说道。 不!不可以!柏川紧紧盯着安饶,挣扎得厉害。 由迪蒙指定的关卡一定会很难过,他又不是做慈善,一定会选最难的关卡给自己,但是这些白石子一看就关系到柏川,关系到柏川丢失的记忆甚至他的真实身份,只要是关系到柏川那就必须弄清楚!安饶没有犹豫,直接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第110章 “真感人呐……”迪蒙一脸吃到狗粮的嫌弃。 “少废话,说吧。” “你是不是觉得这四块白石头拼出来的图形很奇怪?像四只脚的章鱼?” 安饶没说话,但是下意识地就很讨厌这个比喻。 “其实呢,这拼出来的是人的身躯,还差两块石头才可以拼完整,一个是头颅,一个是心脏。”迪蒙笑意吟吟地看着柏川,慢悠悠说道。 安饶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他想起来石头上的和柏川背上一样的花纹。 “游园指南里有关白石子的规则是特意写给你的,我的小可爱,只有你可以找到白石子,我本来是想让你亲手将它们都毁掉,好给……”说到这,迪蒙突然打住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突兀地换个话题,“既然你不舍得,那我们就换一个玩法好了,我在游乐项目中藏了第五块石头,我是不是很好?只要你过了第五个关卡就又可以获得一块石头了。” “猜猜我藏的是什么?是心上人的头还是心上人的心脏?” 可恶! “来吧,你心爱的小石子在第五关等着你哟!”迪蒙的得意之色几乎掩盖不住,狂笑着重新化作一阵龙卷风刮走消失不见。 房间里重新归于宁静,迪蒙消失后,安饶才收起面对外人的冷硬,看向柏川的目光充满脆弱的疑惑和害怕。 “这到底怎么回事?”安饶的声音在发抖,他的疑惑和害怕成正比,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难以承受真相。 “刚才那个人是个疯子,对吗?”安饶开始抖得厉害起来。 “石头还不全。”柏川只是坐在安饶身边,轻轻理了理安饶被风吹乱了的银色头发,他是那样地彬彬有礼,是一个纯粹的绅士,完全没有了他们刚刚回到这个房间时,要求安饶剖开自己的心告诉他心迹的急切和不容拒绝。 安饶感觉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但是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一些,对吗?”头发被整理的时候,有碎发顺着柏川的手拂过安饶的耳垂,很痒,安饶下意识地躲了躲。 柏川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放下来,只是沉默地看着安饶。 突然,柏川扬起双手脱掉身上的衬衣,大片肌肤呈现在安饶面前,结实漂亮的肌肉上纵横交错着无数或深或浅的伤痕,说是伤痕其实不太准确,那应该都是裂痕,银色的裂痕遍布柏川整个上半身,他仿佛是一件曾经被摔在地上的名贵玉器,即便已经被小心地复原,却也依然难掩曾经惨痛经历的痕迹,让人忍不住就心疼。 “他说的没错,”柏川牵起安饶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带着他的指尖细细描摹着自己身上的裂纹,“那些石头和我有关。” “啊?”安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柏川,指尖都开始发凉,即便已经猜到了,但这个事实经过柏川的口说出来毕竟和自己猜到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些白色的石头,”柏川第一次觉得自己笨拙,他手足无措地过来抱紧安饶削薄的身体,努力平复他的情绪,然后抓起安饶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是我的尸体。” “啊……”安饶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柏川,仿佛已经完全听不懂他嘴里的话,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地在眼眶聚集然后滚落,划过脸庞,砸到柏川的小臂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没事的,没事的,”柏川看着安饶迅速变得灰白的脸色和嘴唇,使劲把安饶的手往自己胸口按,慌忙安慰道,“你感受一下,我现在有身体,我的心跳也很有力,没关系的!” “可是……可是你的身体被烧成……”安饶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洇湿衣服和柏川的心。 “我好好的,你感受到我的心跳了不是吗?”柏川仿佛变成一个青涩的笨蛋,在安饶的悲伤面前手忙脚乱了起来。 安饶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柏川索性把安饶抱进怀里,轻声安慰:“他是个恶贯满盈的骗子,他的话你一句也不要信。” “不,他没有骗人,你从来没有流过血。”安饶抬头看着柏川,潮湿的睫毛挂满细密的水珠,脸颊和鼻尖都通红一片,可嘴唇却青白发抖,仿佛某种可怜的柔弱生物。 柏川无从辩解,这本来也是他自己奇怪的事情,却巧合地得到答案。 “你的身体是假的。”安饶漂亮的五官皱成一团,仿佛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痛苦,而看向柏川的湿漉漉的眼睛却满含绝望的祈求,即便自己说的是残酷的事实,却希望由柏川来亲口否认,哪怕,哪怕只是骗骗他也是好的。 柏川没有如他的愿,只是沉默地轻轻理着安饶被弄乱的璀璨如银河般的柔软发丝。 安饶突然没来由的愤怒起来,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强烈情绪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直将他撞得鲜血淋漓,撞得胸口剧痛,撞得理智全无,然后捧住柏川的头就使劲亲上去。 坚硬的牙齿磕到柔软的嘴唇,腥甜温热的液体伴随着疼痛在二人唇间漫延,苦涩的眼泪也加入了进来,安饶感觉自己痛苦到了极点绝望到了极点又爱到了极点,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突然,耳边响起一声“滴”的声音,是进入游乐项目时刷积分的声音,安饶还有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第97章 跳楼机1 “滴滴滴——滴滴滴——”第五个闹钟再一次以坚韧不拔锲而不舍的精神玩命地响了起来。 一只白皙瘦削的手从柔软的灰色被子里伸出来, 到处摸索着,直到抓到万恶的声音之源闹钟然后熟练地再次按掉。 房间静止了一小会儿,天已经亮了, 黯淡的天光透过没有遮光层的窗帘,把没有开灯的房屋笼在一团微光中,缩在被子里的人终于动了动,总算排除万难地坐了起来。 安饶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 因为租的是老旧小区, 斑驳的惨白天花板是自己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个看到的景象, 连那些斑驳的痕迹都烂熟于心。 “滴滴滴——滴滴滴——”闹钟在床头柜上再次没心没肺地吼了起来, 安饶仿佛应激一般迅速看向那个闹钟, 那是一个灰蓝色的烤漆复古小闹钟,边缘还掉了一块漆,闹钟是自己某天在小地摊上淘到的,还因为搬家磕掉了一块漆。 闹钟旁边是一个戴围巾小熊图案的马克杯, 这是自己的小习惯, 睡前一定在床头柜上放一杯清水以防半夜渴醒找不到水喝。马克杯旁边一般放着的是自己的眼镜, 安饶的目光偏了偏, 果然在马克杯旁找到了自己的眼镜。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又回到了现实世界?还是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安饶突然想到了什么, 猛地掀被下床, 连拖鞋都顾不上, 光着脚就跑到穿衣镜前,却直接愣在镜子前。 那一头银发消失不见,镜子中的青年一头短短的黑发,刚剪不久的发梢还残留着剪过的痕迹,一身深灰色的棉质格子睡衣被自己睡得有些皱, 这仿佛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唯一的特殊之处可能就是自己做了一个十分逼真的噩梦罢了。 可是,真的只是梦一场吗?那……柏川……也根本不存在? 安饶摸着自己短短的发梢,突然使劲扯了一根头发下来,头发被拽下来的痛感是如此的真实,一如在梦中感受到的所有痛感一样,掌心的头发乌黑柔软,丝毫没有白色的痕迹。 可是如果是梦的话,那自己明明是从律所被老板炒鱿鱼出来的啊,收拾回来的东西呢? 想到律所,安饶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糟糕!” 牛马之魂在看到自己离上班时间还差半个小时的时候骤然惊醒,也顾不上再去思考梦的真假,手忙脚乱地刷牙洗脸换衣服,然后小旋风似的拎起自己的包就出了门。 “砰!”出租屋质量不佳的大门被关上,一大早的兵荒马乱没能让安饶注意到他小小的出租屋里放着原本不存在的三个大大的黑色行李箱。 天勤律师事务所是岚城最好最大的律师事务所,也是安饶毕业后一直上班的律所。一家律所能在岚城最繁华的cbd拥有一席之地也足以彰显它非凡的江湖地位。 安饶站在岚城标志性的地标写字楼下,抬头望了望眼前高耸入云的大楼,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这一路上安饶并没有完全信赖这里,昨晚的哭泣和柏川的拥抱是那样的真实,那个奇怪的叫迪蒙的黑衣人和自己的交易也还没有完成,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回到现实世界了呢? 可是,如果游乐园不是梦的话,那又如何解释自己的黑发呢?要知道从游乐项目里出来,伤害可以减轻但是不会没有,自己的一头白发可以变成银色但是不会重新变黑,这是不会变的规则的,那么现在的情况该如何解释呢? 安饶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楚门的世界》里的楚门,明明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假的却无从证明,可这一路走来,楼下张记包子铺里鲜肉小笼包的香气,隔壁王大婶家油条在油锅中翻滚发出的滋滋声,还有马路上的车水马龙,小孩子不想上学的哭声……一切都那么地真实。 第111章 当安饶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肌肉记忆已经开始行动,手已经从包里掏出了电梯门禁卡,等着刷进这座岚城网红打卡景点的著名写字楼。 “滴。”卡在感应区发出清脆的通过验证的声音,证明他已经通过验证,闸机的透明门打开,示意他可以走进这座他已经工作了好几年的写字楼的电梯等候区。 这一声寻常得不值一提的声响,像是某种盖章认证,告诉他这里是人间,没有诡异的玩偶工作人员,没有不可捉摸的游乐项目,没有铁栅栏,没有腕带和积分,当然,也没有柏川。 “你走不走啊?”后面的人看着站在已经打开的闸机前面发愣的安饶,不耐烦地抱怨道,“你不上班就别挡道,我还要打卡呢!” 这声不太客气的抱怨此刻却让安饶觉得特别踏实,他真的回来了!是……柏川的原因吗? 那就是还剩最后一个问题,既然自己昨天因为被老板王律师炒了鱿鱼收拾好东西走人的时候晕倒,那为什么醒来的时候却在自己的房间里?难道那也是幻觉吗? “嗨!你还好吧?”安饶的肩突然被揽住,是坐自己隔壁桌的周岩,一个总喜欢粘着自己的同事。 安饶身形僵了僵,不着痕迹地摆脱周岩的胳膊,装出一副很迷茫的表情:“昨天……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呀你,你真是……”周岩看着安饶苍白的脸色,额角还有昨天晕倒磕出来的青淤,“也不知道你和老板有什么好吵的。” 安饶愣了愣,和老板吵架?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去问老板情况直接就被老板也赶出去了的,但安律师反应何其迅速,立刻挠了挠脑袋一脸追悔莫及的表情:“冲动了冲动了!” “没事的啦,还好老板人好没和你计较,见你晕倒还亲自开车把你送到医院,检查完了后让我送你回家的。”周岩说到这里神色有些闪躲,虽然只是一瞬的事情,也没有逃过安饶的眼睛。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有我家的钥匙?”安饶没打算放过这个总是对自己黏黏糊糊的周岩,直截了当地问。 “啊,这个……”周岩眼神闪躲了半天,只能磕磕绊绊地回答,“你的家庭住址行政办公室里可以查的嘛,而且你的备用钥匙不是一直放在抽屉里吗……” 安饶没再问下去,只是下意识地离周岩更远了一点,自己前几天才搬的家根本没有告诉行政,钥匙放在抽屉里不假但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周岩的这个回答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周岩真的在很变态地窥视自己,要么这里是游乐园的游戏,只是利用周岩来圆一下目前的情况。 “哎,”周岩挠了挠头发,十分不好意思地补了句,“对不起,其实是我那天看到了你放在桌上的租房合同,因为和我住得比较近所以记住了地址,然后有次看到你往抽屉里丢了一把新钥匙,我想应该就是你新房子的钥匙吧。” “你观察得挺仔细。”安饶勉强笑了笑,不打算和周岩继续纠结这件事,毕竟和搞清楚目前情况相比,这算是最最微不足道的小问题,“所以我晕倒,被送到医院,然后经诊断没有大碍,被你送回到家扔到床上睡了一晚上?” “嗯,”周岩点了点头,没有说自己开门把安饶放倒在床上然后借口衬衣西裤睡觉不舒服享受了一把为美人更衣的福利,“问题不大,低血糖。” 安饶想到早晨穿衣镜中睡衣扣子凌乱的自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谢谢。” 安饶和周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走到二人相邻的工位前,自己收拾好的东西被原封不动地还原,仿佛昨天自己只是正常下班回家今天再继续来上班一样。 “哦,那个你昨天晕倒的时候纸箱子被摔破了,东西掉了一地,我想着你和老师吵架大概就是负气收拾东西,就还是按照之前的印象大致给你摆回去了,要是哪里摆错了你就自己再换换哈!” 安饶扫了一圈,发现确实有几处不大明显的错放,这几处小小的错误反而让自己心中的天平朝“现实世界”这边又倾斜了好几分,安饶甚至算得上是心情愉快地给觊觎自己的周岩道谢:“谢了。” “不客气!”周岩没想到安饶居然真的没打算深究自己擅自去他家还给他换衣服的事情,忙不失迭地摆头让他不要客气,还抓起一袋糖果递给安饶,“我买了一些糖果,下次要是感到头晕就吃点儿。” 安饶还没来得及道谢,就看到不远处的办公室门被打开了,二人的老板王律师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面色依然苍白的安饶:“安饶,进来一下。” 王律师的办公室很宽敞,不仅有一面壮观的书墙,还在办公室的一角辟出一块供人闲聊的茶室,布置得古色古香,连桌椅都是沉沉的金丝楠木雕成,在这寸土寸金的cbd区域,这一块地方算得上是奢侈了。 “昨天的事,我不和你计较,”王律师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在桌面上不断地敲着,他是个相貌周正的中年人,身材保持得不错,在一众发福秃顶的合伙人中十分鹤立鸡群,是整个cbd甚至整个岚城最讨女人喜欢的精英律师,“你也不用辞职,今年合伙人我会提名你,以后有案子我会给你。” “你这是在收买?”安饶微微笑了笑,甚至都没时间去思考眼前的王律师到底是npc还是是真的王律师,“如果我非要较真到底呢?” “安饶,”王律师看上去有些动怒,“你觉得我需要收买你?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看到我的文件了又怎么样,你有证据吗?你知道在cbd的地界里每天有多少人跳楼吗?” “小子,”王律师随手拿起一个打火机点着火看着那簇淡蓝色的火光,慢条斯理道,“不要自不量力。” 安饶刚准备回嘴,却在抬头看到王律师手中的打火机的时候瞳孔猛地缩紧,那是一只价格不菲的金属打火机,钛色做旧的金属外壳上盘桓着一条纯黑的怒张着嘴的毒蛇。 他没有印象王律师有这只打火机,所以这算是暗示吗?这里到底是游戏还是现实? “好,我不走,这件事我也不会继续追究。”安饶看向窗外,岚城正在下雨,又到了每天下雨的季节,安饶不记得自己愤然出门的昨天是否也是在下雨,记忆就像梅雨季节的玻璃窗,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看不清。 安饶态度的突然转变让王律师颇为意外,他挑了挑眉,似乎是对安饶的上道表示欣赏:“今年合伙人我一定提你。” “谢了。”不和人渣客气。 安饶这一天的班上得极为心力交瘁,除了王律师那只黑蛇打火机,他的生活没有任何异常之处,打开电脑还是自己正在负责的项目的文稿,excel表中的数据都是自己亲手校对过的,甚至连实习生发过来的文件上的错别字都是那个小实习生常犯的,就连午餐惯常点的烧鹅饭老板也习惯性地忘记放餐具。 这不可能是游乐项目,会有什么怪物可以所有的细节还原到这个地步呢,如果真的可以还原得如此严丝合缝,大概只有创世神才可以了。 晚上,安饶躺在床上听着屋檐滴答的雨声细细回想今天的每一幕,试图找到这里是游戏关卡的蛛丝马迹,突然,客厅的方向传来一点细小的“咔嚓”声,仿佛金属关卡被人小心地打开,在安静的深夜里显得极为刺耳。 是谁?安饶一把操起床边的棒球棍悄声走到大门旁边,贴着墙壁举起棍子,想着等门一打开就一棍子敲下去。 “叮。”锁舌被乖顺地挪开,门开了,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的手出现在安饶的视野里。 第98章 跳楼机2 心狠手辣安律师并没打算对这只漂亮的手手下留情, 高高举起的合金棒球棍毫不犹豫地就朝那只手敲下去,谁知那手的主人反应奇快无比,不仅没被迎面劈来的棒球棍给吓回去, 反而理直气壮地“噌”地一下整个人撞进屋里,一手就握住了那支球棍,然后一个转身就把安饶整个人牢牢搂进怀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一看就早已预料并且万分熟练。 “放手!”安饶震惊了, 法治社会居然还有人敢如此猖狂。 “宝贝儿, 别生气了好嘛!”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在身后讨好地说道, 男人身上有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 在尘嚣之中却隐隐透着一股安饶熟悉的冰雪气息。 安饶愣了一会儿, 便使劲挣脱那个铁钳般的怀抱厉声道:“谁特么是你宝贝?!” “啪。”那男人不仅没有半夜翻窗偷盗被发现的自觉,反而伸手打开墙壁上的吊灯开关。 安饶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直到擦干眼角因为强光刺激而溢出的生理性眼泪,才看清眼前站着的胆大包天的小偷, 继而震惊无比地睁大眼睛。 “哐当!”金属棒球棍掉到地上, 发出巨响, 引来左邻右舍的好一阵叫骂。 是柏川!这锋利如刀的英俊五官, 高大结实的身材, 还有眉眼之间暗含的如霜雪般的气势。 第112章 可是是柏川, 却又不是, 柏川不会这样半夜溜门撬锁溜进自己的家,不会耍流氓一样叫自己宝贝儿,更不会像这样收起所有锋芒只是痞痞地对着自己笑…… 即便如此,安饶依然下意识地就喊出了口:“柏川?!” “哎!宝贝儿!”那男人一听安饶叫自己名字,脸上的笑意更足了, 一脸谄媚道,“老规矩,你肯叫我名字了意思就是原谅我了,我的行李有资格打开了吧?” “行李?”安饶皱了皱眉。 “哎,亲爱的,又要开始演了吗?”柏川一脸宠溺地揉了揉安饶的脑袋,径直走向墙角放着的那三个大大的黑色行李箱。 直到这时,一股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势不可挡地冲进自己记忆的海洋,以极快的速度和自己原本的记忆混为一体,成为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在眩晕之中,安饶想起来自己有一个名叫“柏川”的男朋友,是一名刑警,确切的说是岚城刑侦一支队队长,总是来无影去无踪地让安饶跟着担心受怕,他吵过也闹过,可柏队长永远都是以案子为重,甚至在安饶有次手术需要签字的时候也不在现场,分手舍不得不分忍不了,以至于安饶最终麻木得只要柏川消失超过三个月他就搬家——眼不见心不烦。 而柏大队长就仿佛是长了狗鼻子一样,安饶搬到哪他都能顺利给找到,每次都能上演溜门撬锁挨打擒拿这一套,流程熟悉业务熟练,搬家几乎成为他们play中的一环,撬锁简直是就是二人情/趣的体现,所以安律师搬家从来都是找老房子——毕竟密码锁虽然能开,但是他也要体谅一下出差三个月累得筋疲力尽的柏队长的体力。 恍惚之间,安饶开始感到迷茫,自己真的有这样的一个男朋友吗?柏川真的是这样的吗?游乐园什么的真的只是一场梦? 或许,在游乐园里始终陪在自己左右怎么都没离开过的柏川是自己内心渴望柏川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映射? 安饶默默地关上门,慢慢走近正背对着自己,哼着歌开行李箱往外拿衣服的柏川,男人肩背宽厚,简单利落的黑t之下是一线刑警特有的柔韧肌肉,一看就很不好惹,而此时却对身后的脚步没有一丝防备,任凭安饶无声地靠近。 “哎?宝贝儿,我的那条蓝格子大裤衩呢?”柏川丝毫不顾及形象地问道。 和游乐园里高冷如万年冰雪一般的柏川何止相反,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安饶的眼眸动了动,蹲下身伸手拈住柏川黑t的衣角,迅速地一把掀开,没有,他的身上有刀伤有枪伤有缝合伤有各种各样的伤痕,就是没有那些如同裂纹般的伤痕! “呼……”安饶不知为什么,突然松了一口气。 “哎?宝贝儿,”柏川反应十分敏捷地立刻转身顺势就把安饶压在身下,低沉的声音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在蛊惑,“今天怎么这么主动啊……” “没,没有!”精明能干安律师被柏川猝不及防的大狗狗式的热情弄得面红耳赤,狼狈地推拒着柏川爬了起来。 柏川愣了一瞬,然后很快就又宠溺地点了点安饶的鼻尖,用万分温柔的语气亲昵地说道:“等着宝贝儿,我先去洗澡!” 然后抓起找了老半天才找到的蓝色格子大裤衩,走进了浴室,很快,水声响起,隔着门甚至都能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轻快歌声。 安饶坐在地板上发呆,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足以颠覆他对世界的认知,到底孰真孰假,他已经无从分辨,如果他现在身处游乐园,那这里就应该是游乐项目,但是手腕没有腕带,也没有入口检票的人偶工作人员,更没有遇到其他玩家,而眼前的柏川……难道他是npc?如果是游乐园的话,那boss是什么,规则是什么,这个游乐项目的名称又是什么呢? 可如果这是现实世界,首先安饶不认为迪蒙会放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其次现实世界中自己应该没有柏川这个男朋友吗,可是……墙角的行李箱,柏川温暖的拥抱都是那么地真实那么地熟悉。 安饶把自己缩成一团,双手抱住脑袋,思维一片混乱无法理出头绪,只觉得一切都乱极了。 突然,水汽裹着冰雪的清新气息欺来,一个还有些湿漉漉的宽大怀抱把安饶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腰腹力量惊人地直接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几步走进卧室,再把他轻轻安顿在床上,然后自己顺势坐在安饶面前。 床头灯温柔的灯光下,安饶看到这张让自己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脸,仔细瞧的话,眼前的柏川和游乐园中的柏川却又有些不一样,游乐园里的柏川美得有一种超脱人类审美的神性,是不可触碰的圣山冰雪,而眼前的柏川,虽然五官和游乐园里的柏川一样,眉眼里却带着人间烟火气,比如现在即便是在床头灯黯淡的灯光下都显得乌青的黑眼圈,显示出眼前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上一个好觉,即便刚在浴室里捯饬过也依然泛青的下巴,明显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来得及好好照顾自己,更不消说明显消瘦的脸颊和凌乱的顾不上打理的发梢。 安饶看着柏川那双浅淡如褐冰却充满血丝的眼眸,他应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休息好了,大概在外没日没夜地搏命抓捕犯人,抓到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然后开始找自己,找他们两个的家,然后一个晚上都等不了,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看到自己,哪怕是冒着撬锁被自己揍的危险。 安饶的心酸软得一塌糊涂,仿佛被可乐浸透,又酸软又甜蜜,咕噜咕噜此起彼伏地冒着泡,安饶伸手轻轻抚住柏川瘦削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就倾身亲昵地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鼻翼。 柏川显然被安饶这突如其来的示好给震撼到了,受宠若惊地贴着安饶苍白细长的手朝自己的心上人凑了过来,安饶甚至觉得如果柏川身后有尾巴,此刻应该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安律师惯是会调戏人的,尤其是遇到了这么一个和游乐园里的柏川反差这么大的柏川,唇角勾起一个诱人的弧度,微微张开嘴,用轻得不能再轻的气音凑在柏川的耳边说道:“让我空床孤灯这么久,柏警官该怎么补偿我?” 温热的气息沾在耳畔,仿佛自带颜料一般瞬间就把柏川的耳廓连同脖颈都染红,那双浅淡的眼眸因为震惊而发出夺目的光彩,面对匪徒冷酷犀利的柏警官此刻却磕磕巴巴:“我我我……宝贝儿想要怎么补偿都行!” 说着就往被子里钻,柏川即便瘦了也身材高大得惊人,轻而易举地就把安饶整个儿给罩进自己的身体之下,可是即便柏川表现得再热情,安饶仍然感觉到了柏川的勉强——他只是因为太爱自己而尽力配合和满足自己,他其实真的很累很累。 “好了好了,”安饶费劲地从柏川的熊抱中抽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柏川的后颈,“很晚了,早点儿休息吧,我也累了。” 在听到安饶说自己累了的时候,柏川才恋恋不舍地把自己从安饶身上撕下来,乖巧地躺到双人床的另一边,没一会儿就进入梦乡,只不过即便是睡着了,手也紧紧牵着安饶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安饶面对着柏川侧躺着,在昏暗的房间里用目光轻柔地描摹着柏川的睡颜,睡着的柏川很乖,让安饶想起来他们在鬼屋游戏中的郑家大宅中他睡着的样子,也是这样一派天真,像个孩子。 是对自己身边人有着全然的信任和爱才能如此毫无防备,安饶看着身边的柏川,心中感受到的以及随之而产生的爱和温暖都快满溢了出来。 原来,自己也是会被这样爱着的,被毫无保留全心全意浓烈炽热地爱着的,安饶轻轻地朝已经睡熟了的柏川那挪过去,在窗外经久不息的潮湿雨声中,把自己依偎进柏川干燥温暖的宽大怀抱里,而柏川甚至是下意识地就伸手将拱进怀里的人给抱紧。 被人爱着的感觉,真好啊! 第99章 跳楼机3 第二天闹钟刚开始响第一声的时候就被眼疾手快的安律师给彻底按熄, 然后紧张地扭头去看依然还在睡的柏川,安饶很快就适应了那一段莫名其妙的新记忆,他知道每次柏川都会在抓捕行动结束后第一时间回家, 也知道回家后的第一天是柏川的休息日。 安饶轻轻把绕在自己腰上的那只大手挪开,然后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地起床去厨房给柏川做早餐。 煎蛋在锅里滋滋作响,旁边的小锅里的皮蛋瘦肉粥在咕噜咕噜地冒着香气,牛奶已经热好, 安饶觉得这些事情自己已经做过了千百遍, 可又好像是第一次, 他已经彻底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游乐园给出的关卡还是真实的生活,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 如果可以的话, 他希望生活能够一直这样下去,有一个爱自己的人,可以在清晨给爱的人做餐饭,出门有人牵挂, 回家有灯在等, 这不是自己最向往的生活吗。 可是迪蒙说过的, 告诉自己答案, 代价是由他来选择第五个关卡, 那第五个关卡在哪里? 还是说, 整个游乐园都只是一场自己低血糖晕倒后的噩梦罢了? 第113章 安饶对着滋滋响的煎蛋发呆, 一个热烘烘的怀抱突然从后面抱住安饶:“好香!” 刚睡醒的柏川声音还带着一些哑意,那一句“好香”落在安饶耳边简直如同毒药般让人欲罢不能。 或许是太过熟悉安饶的反应,柏川的手已经顺着安饶睡衣的下摆伸进去握住了安饶的腰,柏川的手很粗粝,带着枪茧的指腹摩挲着安饶柔软敏感的腰部皮肤, 温柔中夹杂着让人感到危险又安心的疼痛。 “我说的好香是指你。”带着哑意的华丽嗓音在耳边蛊惑,安饶感觉柏川变得很热,无声地叫嚣着身后的人对自己明目张胆的迫切渴望。 安饶整个人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关掉煤气灶倒进柏川制造出来的温柔世界里,一个热烈的吻立刻追了过来,几乎不给安饶任何迟疑和喘息的机会,这是柏队长一贯的作风,狠厉又直接,让人无法招架。 安饶很快便在这个强势热烈到不让他有机会呼吸的吻中神志不清,安饶的手下意识地将柏川轻轻往外推,在好不容易争得的一丝喘息机会中,微微撇开头努力呼吸,可就是这样侧脸无意识地轻扫一眼,却直接让安饶变了脸色。 洗衣机上原本堆着的柏川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已经被放进了洗衣机,黑色的洗衣机上如今只有四颗雪白的小石子。 四颗和他在游乐园中收集出来的一模一样的小石子! 安饶如遭雷劈一般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睛盯着那四颗小石头浑身血液都开始凝固。 “这是哪来的?”安饶咽了口口水,勉强抬手指了指那几颗石子,艰难地开口问道。 “啊?”柏川也顺着安饶的视线看过去,“哦,那几颗小石头啊,我在河边捡的呀,觉得很好看就说带回来给你看看,不喜欢吗?” “不喜欢就扔掉吧。”柏川边朝洗衣机走过去边说道。 “不许动!”眼看着柏川就要拿起那四颗小石子,安饶突然大吼道。 重来没被人这么吼过的柏大队长被吓了一跳,立刻停住手回头朝安饶看去,却见安饶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显然是吓坏了。 “怎么了?”为了避免进一步刺激到安饶,柏川慢慢朝安饶挪过去,“那些石头怎么了,嗯?” 而安饶却拉起柏川的手臂,一边使劲把他睡衣袖口往上撸一边急切地问着:“腕带呢?迪蒙呢?我们现在到底在哪?!” “什么?”柏川蒙了,“你说什么?” “腕带!游乐园的腕带!”安饶看向柏川的眼神惊慌又恐惧,仿佛美梦被突然戳破一般伤心失落。 柏川皱着眉看着安饶半天,突然把安饶搂进怀里,声音沉重地叹道:“我宝贝儿这次真的是受苦了!” 安饶:“……” “我这几天一定请假带宝贝儿去游乐园!”柏川眼神坚毅肯定,让人不得不信服。 安饶:??? 一早晨的鸡飞狗跳之后,柏川和安饶坐在餐桌旁,柏川一边玩着那几颗白石头一边说:“所以说,你是梦见你去了一个恐怖游乐园?” 安饶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还梦见我已经死了?” 安饶迟疑了一下,不得不又缓缓点头。 柏川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凝重:“宝贝儿,这梦挺刺激的,我觉得你可以和鸣鸣说一下,说不定可以给他一些演唱会的灵感,我就一个要求,我能不能不死啊,我不能让我家宝贝儿年纪轻轻就守寡啊!” 那四块白石子确实就是普普通通的形状稍微特别的白石子,没有游乐园中自己收集到的白石的裂纹,安饶没有注意到“守寡”两个字,而是又一次精神敏感地吼道:“鸣鸣?!” “昂,”柏川挠了挠脑袋,一脸莫名其妙,“你弟弟苏鸣啊,当今最红的爱豆啊!” 又是那种奇异的记忆复苏的感觉,安饶想起来自己有一个弟弟,说是弟弟其实不准确,而是当初在福利院里总是喜欢粘着自己的小拖油瓶,走哪跟哪,怎么甩也甩不掉。谁也没想到的是,这样一个一直粘着自己在自己羽翼下长大的小男孩,居然成为了现在最红最受欢迎的唱跳俱佳大明星! 只是这位在外光芒万丈魅力四射的大明星,每次休假的时候依然抓紧时间往哥哥这里钻,仿佛一个超级长明的大灯泡,每每都让柏川恨得牙痒痒。 正当安饶怔愣之际,安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两个巨大的“鸣鸣”二字,安饶麻木地拿起电话,对着屏幕愣了好一会儿,才按了接通,几乎是脱口而出:“喂,鸣鸣。” “哥!”电话那头是安饶熟悉的声音,一样的年轻一样的没心没肺一样的快乐,“我今天休假!晚上可以来家里吃饭吗?我好想念哥做的红烧肉啊!” 家里很安静,即便没有用免提,苏鸣的话也被隔着桌子坐着的柏川听得清清楚楚。 “小兔崽子,我昨天半夜才到家!”柏川简直是咬牙切齿地说出的这句话。 对面果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听见苏鸣恨铁不成钢地感叹:“哥,我就说你这次找的房子还是不够隐蔽吧……” “啊呸!小兔崽子你今天要是敢出现,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柏川拍着桌子吼道。 “啊,哥!红烧肉记得多放糖啊!下午七点家里见!”话一说完,苏鸣就眼疾手快地挂了电话。 “啊啊啊!这个小崽子!”柏川气得站起来,叉着腰在餐厅走来走去转圈圈,最后看安饶并没有来劝自己的意思,才又可怜兮兮地凑过来,“宝贝儿,那我下午去买菜?鸣鸣爱吃五层的五花肉我知道。” 柏川就算再生气也不敢真的生苏鸣的气,他知道安饶最疼这个和他从小一起相依为命长大的弟弟,就算哪天世界末日,柏川都知道安饶第一个考虑的一定是苏鸣,其次才轮得到自己。 “嗯,乖,”安饶看着在游乐园里狂拽酷炫的柏川在自己这可怜兮兮想吃苏鸣的醋又不敢的样子实在可爱,忍着笑添油加醋道,“买菜记得再买一套餐具,家里只有我和鸣鸣的,你的我没买。” “什么?”柏警官震惊地瞪大眼睛,嗷呜一声二话不说就扑到安律师的身上,半个小时后,安律师就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挑衅,毕竟吃饱喝足还休息够了的柏警官可不是自己这个病秧子能够招架得住的。 一上午就这么荒废过去了…… 最终,安饶忍着腰疼龇牙咧嘴地坐起来,看着眼前躺着的高大又精壮的英俊男人,无限的爱意涌上心头,有爱人,有弟弟,亲情爱情他全都有,人生是从未有过的美满幸福,他甚至觉得就算下一刻会死,也是值得的。 “我去上班了。”安饶俯身在柏川额际印了一个吻。 “嗯。”半阖着眼的柏川答应了一声,浓浓的鼻音里满是餍足的味道。 今天王律师带周岩去开庭了,安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打开那份被设置了好几道密码的文件。 眼镜上反射着电脑屏幕上的光,看不清藏在眼镜之后的眼睛,但从安饶抿得越来越紧的嘴角上看,这份文件确实不简单。 天堂岛……庄园……贵宾……等级……享受……绝对私密……私人岛屿……最强安保……公主王子任君选择…… 安饶扶了扶眼镜,看到这份文件中出现得最为频繁的一个名字,魏然,立星娱乐的实际控制人。 也是苏鸣所属的娱乐公司。 所以苏鸣知道吗?或者是这些脏事苏鸣参与了吗? 安饶无法坐视不管,事关苏鸣,即便有生命危险他也必须追究到底。 第100章 跳楼机4 魏然当然很聪明, 做事情几乎滴水不漏,而滴水不漏的前提是他有一名好律师,而很不幸, 他的好律师是安饶的师父,所以在别人面前的滴水不漏在安饶面前就是有迹可循,甚至可以算是经典案例了。 王律师当然不可能什么都教,只可惜他遇到了一个谁都不信任毫无安全感的安饶, 时刻都抱着这是今天最后一天在这里工作的想法疯狂偷师, 以至于白的黑的灰的手段安饶都一清二楚。 一个人做事情必然会留下痕迹, 深浅罢了, 只要有心就总能找到关系, 就好比这位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狡兔三窟的魏然魏总了, 除了名下的立星过于出名以至于藏不住以外,他名下的所有其他资产几乎都是代持,而且遍布各行各业,顺着他的关系网去一个个地找着实废了安饶好大一番功夫, 而完全被挖清楚以后, 即便是之前已经摸到了一些皮毛的安饶, 此刻也有些目瞪口呆。 “咔哒。”安饶最后点了一下保存, 一张清晰的思维导图出现在自己面前, 就好像一只高明的蜘蛛编织而成的细细密密的蜘蛛网, 大大小小的公司, 各行各业的人脉,千丝万缕纵横交错,最终全都指向一个地方——天堂岛。 很明显,魏然是在利用娱乐公司作为掩护,在天堂岛做各种利益交换权色交易的勾当。 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射在安饶的脸上, 照出一片惨白,安饶在想苏鸣,在想自己这个从来都快快乐乐的弟弟是否也被卷进了这些龌龊之中,毕竟,苏鸣很明显是魏然公司里最漂亮也最当红的明星,这么令人垂涎的珍宝没道理不推出去赚钱的。 第114章 他想到在游乐园中苏鸣只是一个高三的学生,单纯善良聪明热血,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如果说游乐园真的只是一场梦,那游乐园里始终和自己形影不离的柏川是不是代表着自己因为现实中的柏川一直行踪不定的不安,那么,游乐园里单纯善良的苏鸣是不是意味着现实中的苏鸣已经…… 安饶使劲晃了晃脑袋,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今年的岚城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雨似乎没完没了地下,安饶裹着一身水汽推开家门就被迎面扑来的炖肉香和饭香给怔在原地。 “啊,宝贝儿回来啦!”一个穿着粉色大围裙的高个男人从出租屋狭窄的厨房探出头,冲着安饶愉快地绽放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英俊的五官丝毫没有因为那条粉色的围裙而打上任何折扣。 “嗯。”安饶习惯性地把包放在玄关的地上,再把钥匙放进门边鞋柜上的小碗里,就发现自己脚边已经摆好了一双新拖鞋。 “哦,我今天去买菜的时候顺便买的,宝贝儿你的拖鞋太硬了,看着就不舒服,这双软底的穿着舒服!”柏川仿佛知道安饶在看什么,一边在厨房忙活炒菜一边大声吼着,“我在家你也不用做事,穿不防水的软底拖鞋完全没问题!” “嗯。”安饶换掉脚上的皮鞋,踩进柏川给他准备的软底棉拖里,被禁锢了一天已经开始酸痛的脚立刻被柔软温暖的棉织物熨帖地包裹住,安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被治愈了,沉重了一天的心情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慰。 “哎!宝贝儿,桌上有蜂蜜柠檬水,我刚泡好的!”锅铲敲击铁锅的韵律中,柏川的声音明亮又温暖,安饶甚至发现柏川细致地给开了空调除湿,难怪即便屋外如此潮湿难耐,家里依然温暖干燥,有关自己的所有细节都被这个其实粗枝大叶的柏警官给照顾到了,仅仅只是为了让安饶可以生活得更加舒适一点,安饶拢了拢衣服,可是印象中自己从小到大都不曾得到过任何温柔的照料,柏川到底是真是假。 这一切都是陷阱吗?那目的是什么? “哎呀,红烧肉都出锅了,那小兔崽子怎么还没到!”穿着粉色围裙的柏川戴着同样粉色防烫手套端着一大碗红烧肉走出来,嘴里还在念叨着苏鸣,“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赶紧过来吃完赶紧滚蛋,不要影响我和他哥的二人世界嘛!” 好不容易甩开所有人的苏大明星,刚刚走到楼下就打了一个好大的喷嚏,然后无辜地揉了揉鼻子,提着手里的袋子继续吭哧吭哧地爬楼。 “嗯。”安饶敷衍地哼唧了一声算作自动回复,然后又开始思考起问题来,一会儿苏鸣来,自己该怎么旁敲侧击才能套出话呢? “哎?宝贝儿今天怎么了,被老板骂了吗?怎么一回来就闷闷不乐的?”柏川放下手里的菜盘,蹲在正坐在桌边出神的安饶面前,仰着一张极为英俊的脸,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安饶。 无论是在游乐园里还是在这里,似乎只需要柏川眨眨眼,安饶的心都会无条件地软下来,看上去似乎狠心搬家的是自己,眼巴巴甩着尾巴讨好自己的是柏川,但是安饶知道,被驯服的人其实是自己,否则搬家搬得柏川找不到也不是一件完全做不到的事情,就算做不到那换只密码锁又不需要很多钱。 安饶心中一动,伸出手指有些调皮地摸了摸柏川浓密的睫毛——这在游乐园中可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福利! 柏川被这个亲昵的小动作给鼓励到了,原本浅淡的眼眸里的光芒更甚,他迅速起身扑向坐在餐椅里的安饶,亲亲热热地吻下去。 “哥,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我草!”苏鸣一打开门,就看到如此少儿不宜的画面。 “我说你就不能收敛一点吗!平时需要你的时候见不到人,我哥上班回来累死了你还要在这里搞骚扰!”苏鸣气冲冲地把手里的袋子往桌上一放,好几颗饱满新鲜的草莓咕噜噜地就从袋子里滚了出来。 “哎哎哎?小兔崽子你说啥呢,红烧肉谁给你烧的啊!”柏川被搅了一个好吻,气得立刻去拧苏鸣的耳朵。 “呵,就说你!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哥搬家多累!” “鸣鸣!”安饶打断道。 “等等,”柏川突然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叉着腰审问犯人似的盯着苏鸣问道,“你怎么有这里的钥匙?” “什么叫我怎么有?这是我哥家我当然要有钥匙!”一个在外魅力四射的大明星,一个让罪犯闻风丧胆的刑侦支队队长,就这样在一个小小的出租屋里,一盘香喷喷的红烧肉面前,吹胡子瞪眼睛地吵起来了。 “我都没有你凭什么有!我今天还是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再凭空消失,你哥才勉为其难把钥匙留给我的,我还以为那是唯一的一把,唯一!”柏川越嚷越委屈。 俩人互相瞪了半天,突然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安饶: “宝贝儿!” “哥!” “都消停一会儿,谁再嚷嚷谁就不准吃饭。”安饶坐在桌边,清雅的手指不断地按自己的太阳穴,声音虽没旁边二位的中气足,甚至稍显虚弱苍白,但效果非常好,刚刚还互相嗷嗷叫的大明星大队长立刻噤声,甚至堪称默契地该拿碗筷地拿碗筷,该端菜地端菜。 简直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饭菜不仅丰盛味道也非常好,安饶不记得柏川的手艺居然这么好,毕竟柏川这块漂亮冰雕在游乐园里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甚至连人类的食物他也只具有勉强区分为能吃和不能吃的能力。 想到这里,安饶胃口似乎更好了,不由自主地就多夹了好几筷子菜,两个在桌上也停不下来唇枪舌战的大明星和大队长的注意力慢慢都被努力干饭的安饶给吸引了过去,他们简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埋头猛吃的安饶,然后不约而同地露出欣慰的笑容——身体一直不好的安饶从来没有这么有胃口过! 大明星和大队长迅速放下成见统一战线,一个负责卖萌讲笑话一个负责给安饶碗里疯狂夹菜,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最终让安饶吃撑到只能坐在沙发里端着杯红茶消食。 饭后,柏川一个人忙活着收拾碗筷,苏鸣则端着一盘洗干净的草莓挨着安饶坐了下来,乖巧地陪着安饶一起看电视。 “你还记得游乐园吗?”安饶的眼睛从电视挪到正往嘴里塞草莓的苏鸣身上,他看上去那么正常,一切都看上去那么正常,没有任何人身上有游乐园的影子,这才是让安饶觉得最奇怪的地方。 “什,什么游乐园?”草莓被忘在嘴边,苏鸣一脸迷茫地看着安饶问道。 “没什么。”安饶没有继续往下问下去,和柏川一样,苏鸣不知道游乐园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演出来的。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这里真的是现实世界吗? “那个,哥……”苏鸣看到安饶止住了话头,自己反而踟蹰了起来,似乎有话想说但又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有事吗?”安饶看了一眼身边的苏鸣。 “呃……哥,”苏鸣挠了挠头,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假如哈,我是说假如哈哥!” “什么?”安饶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可是看着自己面前期期艾艾的苏鸣,他的直觉不会有错,苏鸣有事。 “我就是突然对法律很感兴趣,就做了一个假设哈!”苏鸣的脸上风云变幻,“如果一个人给其他人介绍女朋友男朋友什么的,这应该不算犯罪吧?” 他知道!安饶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当然不算,”安饶面不改色地说道,“不是还有那么多婚介平台么,不是还有很多相亲综艺么,要是这算犯罪的化,那他们该怎么办。” “哦,我就说嘛。”苏鸣紧张的表情倏然不见,整个人都从绷紧的状态慢慢松弛下来。 他是参与了还是只是担心自己所在的公司出事? 电视里正在上演的电视剧气氛热烈,安饶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视,心思却全都在自己的这个弟弟身上。 “但是,”安饶突然倾身,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拈出一颗红艳艳的草莓,“如果不仅仅只是介绍对象,而是收了人家钱给双方介绍提供某种特殊服务的可能性的话,事情的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身边人放在膝头的手立刻缩紧成拳。 “哥……”苏鸣犹豫着,安饶静待着。 可还没等苏鸣把话说话,苏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张哥?啊?是吗?!真棒!谢谢啊!”苏鸣的声音听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虽然没有用免提,坐在旁边的安饶开始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什么综艺,加入之类的话,一切都太过真实太过生活,太有质感了,让安饶很难去对自己面前的一切始终保持怀疑的态度。 “哥!”苏鸣挂断电话,立刻回头看向安饶,漂亮而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惊喜,乌黑的眼眸明亮而鲜活,而安饶却始终带有一丝审视,这些快乐和惊喜,到底是生活中的日常,如同潺潺河水下必然存在的鹅卵石一般,还是来自游乐园的别有深意的布置?如果是,那么这些布置又是为了什么? 第115章 “有什么好事吗?”安饶在弟弟面前收敛自己所有的担心和猜疑,同样快乐地问道。 “嗯嗯!”苏鸣更加兴奋了,“恋人未满的综艺选我做嘉宾!” “啊哈!真好啊!”即便是从来不关心娱乐节目的安饶也对这一档恋爱向的综艺如雷贯耳,没办法,这档综艺实在是太火爆了,无论是在地铁在公交在商场甚至在小饭馆,几乎都在滚动播放着综艺里出现的精彩片段,想忽视都做不到,随之而来的就是这档综艺的嘉宾越请越大牌,所有的明星都削尖了脑袋想进去玩一期,哪怕只是替补都可以。 “是呢!刚才张哥说我是这一期第一个定下来的嘉宾,对应的是温然然,演姐弟档!”苏鸣兴奋得脸都开始泛起了红,正当年的明星弟弟,和成名已久的国际大影星御姐,确实很有看点。 正当安饶和苏鸣沉浸在这份快乐之中的时候,厨房里却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碗碟摔碎的杂音,然后就是柏川隐忍的小声抽气的声音。 第101章 跳楼机5 “怎么了?”安饶顾不上高兴, 连忙跑到厨房,只见地上一片狼藉满是摔碎了的瓷片,而柏川则站在水池边抓着自己的手不住抽气。 “没事, 刚才被地垫绊了一下,然后撞翻了碗碟。”柏川看到安饶过来,连忙把自己的手往身后藏。 “我说,柏大叔, 你平地都能摔跤呐?”苏鸣也凑了过来, 一脸嫌弃道。 “鸣鸣去拿扫帚, ”安饶垂眼看着柏川身后地板上由一滴滴鲜血而形成的小血洼, 抿了抿嘴转身就走。 “宝贝儿!”柏川背着手, 近似于惊惶地出声喊道,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而这一声称呼中包含的情绪却复杂到让安饶都感到震惊的地步,担心、害怕、惶恐、疼痛、后悔…… “你受伤,可以的, 但是我也告诉你我的决定, 以后你伤在哪里, 我就会伤在哪里。”安饶想起来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是在柏川一次出差受了重伤后, 安饶愤怒至极后反而心平气和地和柏川说的一句话。 柏川是在害怕安饶自己伤害自己, 安饶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然而这段回忆此刻出现的意味不明, 稳妥起见,安饶不准备履行自己曾经的狠话,所以在柏川看到安饶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的东西是家用医药箱而不是一把刀的时候,整个人着实松了一口气。 “过来。”安饶站在厨房外,朝柏川轻轻招了招手, 柏川就像一只听话的大狗狗一样,眼睛一亮立刻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一堆碎渣渣走到安饶面前,然后老老实实地把掌心的伤口递到安饶面前。 “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什么吧?”安饶用沾水的纱布小心地清理干净柏川手掌上的伤口,然后一边给伤口消毒上药一边说道。 “这是意外,这是做家务的家庭煮夫在所难免的!”柏川简直要跳起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安饶抬眼朝柏川安抚地笑了笑,“所以没关系。” 大狗狗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柏川的小插曲让刚才苏鸣和安饶沸腾的气氛稍稍冷却下来,苏鸣打扫完房间很快就离开自己哥哥的家,去公司报到开始为进驻这档火爆综艺进行准备工作了。 雨还是没有停歇的迹象。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安饶堕入一场噩梦里,梦中自己和柏川又进入了一座游乐园,但这次却是最为普通的游乐园,没有刺耳单调的变音童谣没有灰白的天空,到处都是欢快的游客和时不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小孩子,卖气球和买冰淇淋的摊位比比皆是,到处都是甜蜜和欢乐的气氛。 他和柏川随机走到一个大型游乐设施前,穿短袖的工作人员验了验二人手腕上的通票腕带就打开玻璃小闸门放他们进去,可是就在安饶刚刚进去的那一刹那,闸机突然关闭,柏川被留在了外面!安饶想找人理论,却发现眼前的工作人员变成了一个面无表情的玩偶,玻璃小闸门变成了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安饶猛地回头,只见一口黑黢黢地井口矗立在自己面前,井口正在快速朝自己移动过来,试图将自己吞没。 安饶在剧烈的喘息声中,心如鼓擂地睁开了眼。 自己身下是柔软干燥的床铺,窗外淅沥的雨声依然响着,身边睡着心爱的人,而剧烈的喘息声却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醒来而停歇,安饶擦了擦额头因为噩梦而出的冷汗,发现喘息声是来自于柏川。 安饶迅速打开小夜灯,发现柏川正紧锁着眉头,额际布满豆大的汗珠,整个人都在极力压抑地颤抖着。 “柏川?”安饶轻轻摇了摇柏川的身体,发现他整个人都被冷汗浸透了,而这一摇甚至让柏川在他原本就咬紧的牙关中溢出一声忍不住的呻吟。 “怎么了?”安饶这下也被吓得不轻,立刻轻轻拍着柏川的脸急切地问道,“柏川,你怎么了?听得见我说话吗?”然后不等柏川回应就果断换衣服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医院的急诊室永远都是繁忙的,即便是深夜也是一如既往的人满为患,急诊医生放下手上的一摞检查报告单,深深叹了口气:“骨头上有枪伤、刀伤、摔裂伤、骨折伤、挫伤……在现在这种潮湿的阴雨天里,所有骨头上的旧伤全都复发了,肯定疼啊!” “还行,也不是很疼。”柏川试图轻描淡写道。 “敬你是条汉子。”医生不认同地勉强朝眼前的这位人民警察抱了抱拳,这么多伤,要不是知道对面的这位患者是名警察,他几乎就快要跳起来报警了。 二人在医院呆到快上班的点儿的时候,柏川接到一通电话,是局里领导打过来,听说柏川身上各种犯病后局里决定给他十天的病假,让他在家好好养伤。 放下电话,柏川就喜滋滋地看着安饶:“宝贝儿,中午想吃什么?我喜提十天假期,可以给你做饭了哦!” 安饶看着眼前高兴得简直要开始摇尾巴的男人,他的手上还连着没打完的吊瓶,因为没有休息好而眼下乌青一片,身上可能还在疼,所以每一个动作的幅度都非常小,可是就这个鬼样子,他不琢磨琢磨如何恃病而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问自己中午想吃什么? 他是不是疯了? “你好好休息,中午我来做饭。”安饶平静地回答道,然后拿出手机给王律师请假,丝毫不关心身边男人听到自己这句话后花容失色的样子。 还没多会儿,手机响了,本来以为是王律师过来兴师问罪,却意外地发现打电话的是苏鸣,大清晨接到大明星的电话可不多见,安饶皱了皱眉。 “喂?” “哎……”苏鸣无精打采的声音让人听着都能想到电话那头大明星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哥,这期嘉宾乔希也要来,好烦啊!” 乔希,和苏鸣势均力敌的另一个大明星,为人阴险毒辣,为了搞倒对家是什么令人不齿的脏手段都使得出来又十分擅长搞舆论攻击和造势,谁和他共事都会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而这放在心思单纯的苏鸣身上,更是一场堪称地震级别的灾难——苏鸣是绝对玩不过乔希的。 安饶心里沉了沉,刚刚升起的能把柏川留在家里足足十天的喜悦被这个电话一键清空,只剩下空荡荡的茫然。 这当然也只是一个生活中的小插曲而已,就仿佛走路走久了偶尔会有小石子掉入鞋子一样,虽然会让人有一些些不愉快却并不会真正妨碍到生活的继续。 有柏川在家的甜头,安饶昨晚就已经尝到了,下班回家后迎接自己的再不是冷冷清清漆黑的房子,而是有人等有饭香有灯光,晚上噩梦醒来也能第一时间被拥进一个宽阔的怀抱而不是自己气喘吁吁地打开灯,抱着水蜷在床头一坐到天明。 苏鸣对于乔希的加入无可奈何,而柏川对自己的旧伤也是无能为力,而作为两个人的主心骨的安饶,一边担起哥哥的责任细细叮嘱苏鸣每一步都要走得谨慎,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要找自己商量,另一边就开始尽职尽责地照顾这位自认为非常强壮的病人。 屋中的空调抽湿功能被开到最大,吃的喝的全都放在手边,安饶在沙发上用枕头和小毯子给柏川制造出一个万分舒适的窝以后,就要去上班了。 “宝贝儿。”柏川握住安饶细瘦的手腕暧昧地摩挲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安饶,眼神里想吞人的意思简直要喷薄而出。 “怎么了?”安饶假装看不懂。 “想吃你。”柏川舔了舔嘴。 安饶抿嘴一笑,拉起柏川拽着自己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那就快把你的身体养好吧。”大狗狗的眼神立刻失去了光,蔫头巴脑地倒进安饶给做的小窝里。 安饶拎起自己的包,满脸笑意地关上房门,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没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之前,他绝对不能和柏川发生任何关系。 一把黑伞被撑开,安饶上了一辆出租车,苏鸣是个很乖巧的弟弟,安饶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借着关心他这次综艺工作的理由把魏然的行踪搞得明明白白,今天下午他会去天堂岛,而去天堂岛只有两种方式:直升飞机和坐船。 第116章 这事儿说来也很凑巧,在和苏鸣打电话的时候,听到苏鸣惊讶地发现下午本应该占据着最大练功室排练的一个男团居然不在练功室,而这个不勤快敢偷懒的男团恰恰是立星娱乐刚刚开始捧红的少年团体,因为青春朝气活泼又能卖萌,格外吸妈妈粉姐姐粉和女友粉。 所以,这样的雨天,带着一个突然失踪人数高达八个人的小男团,去天堂岛就只能坐船了。 天堂岛是私人租赁的小岛,于是码头也只有一个私人小码头,登岛的游艇是魏然自己的,不过游艇的维护和服务则交给专门的公司来打理,这是一家和魏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旅游管理公司,公司里聘请了一群良莠不齐的工作人员,即便是魏然这样小心谨慎的人,也无法做到人人审核个个过关呐! 这些事情在安饶去天堂岛之前就已经全部都搞得清清楚楚,换句话说,在安饶开始调查魏然开始,所有和魏然有关系的公司以及公司里的每一个人,他都已经全部掌握得一清二楚了。 那么,在这一群服务于游艇的工作人员里,当然就一定会有那么一两位不太有敬业精神的员工,因为某些原因而极为缺钱。 而现在有傻子愿意付一笔足够丰厚的钱,只为了体验一下游艇生活,这不是天上掉馅儿饼的事?!这名缺钱且毫无敬业精神的员工一边用刚到账的钱买着昂贵的新设备,一边把自己的制服递给眼前的俊秀青年,在看到那漂亮青年的脸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这么漂亮的男人,比带上岛的小鸭子们漂亮多了,既然不是被带上岛的难道是为了主动去岛上找个买主? 但这没啥好奇怪的,员工耸了耸肩继续打起自己的游戏,岛上稀奇古怪的事情还不够多吗?前两天那个被下药的小白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下床走路了哈哈哈哈。 第102章 跳楼机6 去往天堂岛的旅途很短, 但安保依然非常严格,不许带手机相机之类任何可以照相录音的设备,好在安饶对此早有准备, 在制服拿到手的时候就已经把针孔摄像器装在纽扣上了。 他看到了魏然,这个神秘的几乎从不在公众面前出现的男人,瘦高个,意外地年轻, 因为戴着鸭舌帽而看不清楚容颜, 他身后紧紧跟着八个年轻男孩, 虽然戴着口罩和帽子, 衣着简单低调, 但依然可以看出这就是那个男团的八个男孩儿。 游艇到岸魏然带着男团开始登陆的时候, 一阵横风刮过,游艇开始剧烈颠簸起来,走在最后面的男孩一个踉跄,正好摔倒正在绑缆绳的安饶身上。 “小心!”安饶连忙扶稳那个男孩儿, 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看上去非常忧郁, 风吹掉了他原本戴在头上的棒球帽, 露出额头上的一小片青紫。 “谢谢。”男孩儿低声道谢。 “不客气, ”安饶捡起地上的帽子拍了拍, 顺手给男孩儿戴回头上, “你戴这顶帽子很好看!” “谢谢, ”男孩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笑意,“我也很喜欢。” “清原,跟上!”远处已经上岸了的男孩朝这里招呼道。 “马上,”这个叫清原的男孩答应道,“再见。” “再见。”安饶只是一名船员, 人送到了就要随船返航,根本没有他登岛的机会,但没关系,刚才有如神助一般的那一撞,无论是男孩儿的外套上还是帽子上,都被他黏住了□□,他只需要等着果实自己成熟就好。 今天安律师下班得格外晚,虽然已经提前和柏川说了自己加班让他不要等,可在轻手轻脚地进门换鞋后,依然看到餐桌上特意给他留的饭菜,以及已经在沙发上等得睡着了的柏川。 落地灯下的柏川英俊安静,和记忆中游乐园里的柏川一样,只是这里的柏川穿着家常白t棉家居裤,显得更加像一个真实的人了,他也会疼也会受伤也会疲倦。安饶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拿走他盖在胸口的读了一小半的书,然后把毯子拉起来打算给他盖好。可没想到只将将一拉毯子,柏川就醒了过来。 “我的大律师回来啦?”柏川揉了揉眼睛,声音尽是还没睡醒的低哑,“饿了吗?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 “不用,我不饿,”安饶按住掀开毯子就想起来给安饶弄饭的柏川,轻轻在他的额角印上一枚吻,然后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柏川的鼻翼,“去床上睡,乖。”然后就开始整理被柏川窝了一天的沙发。 “不要……”柏川这次直接得多,坐在沙发上紧紧抱住安饶的腰,用脸十分暧昧地蹭着安饶裤链后的敏感区域,直球道,“我想要你。” 想要…… 安饶不是没渴望过,可是他在自己的拥有柏川的记忆中搜寻许久,居然没有找到任何自己和眼前的心上人有肌肤之亲的记忆,这同样也是安饶起疑的原因之一,看目前柏川的样子,很明显自己和他感情很好,两个感情这么好的成年人不可能睡在一张床上这么久都相安无事吧? 那到底是他不行还是自己不行?但是……安饶垂眼瞟过柏川的虽然宽松依然形状明显的睡裤,很明显,柏川不行的假设不成立。 所以如果可以排除柏川不行这个可能,两个相爱的健康成年人居然没有过肌肤之亲,安饶能够想到的唯一可能性就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柏川、记忆、游乐园,总有一个是假的。 如果假的是游乐园,那么自己当然不能和这里的npc有任何亲密接触,即便npc百般诱惑也不行。 “你忘了你身上的伤了?”安饶笑着轻轻拉起柏川把他往床上引,“先把伤养好,要不然服务质量打折扣了我可是要保留申请换货的权利的哦!” 柏川动了动胳膊腿自检了一下,然后可怜巴巴地望着安饶:“不是还有别的方式吗……” “不行。”安饶女王高傲拒绝。 虽然严厉禁止不可以,但是睡前还是和柏川这个缠人的大狗狗折腾到完全失去力气才带着一身痕迹沉沉坠入梦乡。 安饶在雾气缭绕的梦里走着,走出重重的白雾走进一座阳光普照的游乐园里,欢快的气氛依旧,四周的游客依然兴致勃勃地在讨论去玩哪个项目,安饶茫然地四处走着,他找不到柏川了,正当他四处张望的时候,一个巨大的恐怖玩偶朝自己飞快地走来,低沉怪异地对着安饶怪叫道:“这位玩家,该你了,你怎么还不进去呢?” “啊!”安饶又一次喘着粗气从噩梦中惊醒,被冷汗浸湿的睡衣紧紧黏在背脊上,如同冰冷的蛇伏在背上。 游乐园,游乐园,那个把柏川挡在外面却要求自己参加的游乐项目到底是什么?! 安饶转头看了看柏川,不知道是因为伤病还是疲倦的原因或者其他更加可怕更加不可思议的原因,他在自己身边睡得很沉,沉到悄无声息仿佛是一个没有被激活的静静蛰伏的npc. 安饶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天花板,窗外的雨还在下,或许这简直不讲道理的雨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 第二天,安饶在律所里收获了一个大大的惊喜大礼包,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昨天那个叫清原的男孩似乎在场所有的重要场合,传回来的录音里不仅有魏然和某几个全国有名的富商指名道姓的对话,还有各种少男少女的介绍,甚至有的着重介绍了好几个少男少女是未成年的特点,这些人渣! 安饶其实无所谓这些证据是否真的够格拿到法庭,事实上放到媒体上反而更加具有关注度。 安饶被其中的一段对话吸引住了注意力。 ——“魏老板,你旗下的那个鸣鸣很不错啊。” ——“哦,那个,那小子不懂事,不能登岛,换别的谁都可以,这个确实不行。” ——“哦?真那么不懂事?怕是魏老板舍不得吧!” ——“呵呵,哪里哪里,公司出那么一个财神爷不容易,我得小心供着呢!” ——“哦?我又不差钱,让你的财神爷过来爆爆金币魏老板不应该更开心吗?” ——“不行不行,王总见谅,鸣鸣马上要上综艺了,这岛他是真没法上,我今天给王总带了一个大惊喜作为补偿,就原谅老弟这次吧!” ——“哼,你小子。” 魏然说什么也不肯松口让苏鸣上天堂岛是因为什么原因呢?很明显苏鸣去天堂岛能够带给魏然的利益是巨大的,而苏鸣无依无靠没有后台的情况魏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这里面又有什么安排呢?安饶不断地转着手里的笔。 “哇!” “天呐!” “不能吧,假的吧!” 办公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阵惊叹,然后瞬间转化成热烈讨论的嗡嗡声,直接把安饶神游在外的魂给拉了回来。 “发生什么了?”安饶朝四周望了一圈,只见周围的女同事们都兴致勃勃地拿着手机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真的吗?苏鸣被人偷拍到和同性恋人进酒店了?” “我靠没想到啊没想到!鸣鸣看上去那么青春活泼,不像gay啊!” 第117章 苏鸣?gay?同性恋人? 安饶立刻打开微博,果然看到热搜第一就是一个人的带图爆料,一个背影侧脸都十分像苏鸣的人正和一个高个子男人出酒店电梯往房间走去。 高个子男人虽然戴着帽子看不到脸但衣着华丽,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这就更让人浮想联翩了。 别人可能不知道这是谁,但是安饶知道,他是自己昨天才见过的人,魏然。 至于这件事情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被爆出来或者二人这个时候被拍到,很明显是昨天被拒绝的王总送给魏然的一次小小的敲打,让他感受一下自己的不容拒绝。 这实在是太现实生活了,游乐园可以把副本设计得这么环环相扣吗?退一步说,即便真的是游乐项目副本,那这一关的boss在哪里? 放在桌上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安饶的思考,是苏鸣的电话。 “哥!”电话里苏鸣的声音有些慌张急躁,“我这几天可以在你家呆着吗?我保证行踪干净没人跟踪不会暴露哥哥,我家被围了我回不去!” “当然没问题,”安饶温声安慰道,“正好晚上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晚上,提前被告知事由的柏川已经收拾好了客房,衣服日用品也全部都给苏鸣准备好,虽然过程骂骂咧咧但其实事无巨细全部都给苏鸣置办得明明白白。 饭后柏川就哼着歌开始照旧洗刷刷,柏川今天心情特别好,身上的伤痛几乎已经奇迹般地完全康复不说,之前和同事一直盯着的案子居然因为十分偶然的原因给直接破案了!这让柏川在家里休息得就更加理所当然了! 安饶朝苏鸣招招手,揽着肩膀把他带去客房,关上客房的房门就转身看着在椅子里坐立不安的苏鸣。 “怎么回事?”安饶开了个头。 “哥,我……”苏鸣有些踟蹰,但现在除了自己的哥哥他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了,除了告诉哥哥真相外根本没有其他办法,“我确实有一个男朋友。” “谁?”安饶知道魏然坚决不然苏鸣上岛的原因了。 “是……是魏然,就是照片里的那个男人。”一旦决定开口,那么索性就全都交代好了。 “魏然?” “嗯,他是立星的实际控制人,我们……我们在一起很久了,其实我之前愿意进娱乐圈也是因为他,当然我能红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因为他。”苏鸣絮絮地说着,说着他俩的初识,他俩一起经历过的各种事情,以及决定不公开二人关系的原因等等。 “哥,他对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和你和柏川哥一样重要,我们一直都很小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被拍下来……”苏鸣六神无主,“我不在乎我的事业,但是我不希望这件事毁掉他努力拼搏的事业,立星是他的心血,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让立星受到影响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傻小子,安饶心里暗叹,立星自始至终只是他对外的幌子而已,当然,苏鸣刚才那一番情真意切的话也表明他对魏然干的勾当毫不知情,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件好事。 “对了,哥,”苏鸣突然低头鼓捣了一阵子手机,“我把你之前放在我这里的钱转回到你卡上了,我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先把钱还给你再说,有空的话你也别和柏川哥闹了,你俩买个房子定下来吧!” “叮。”安饶手里的手机响起了到账提示音。 ——“尊敬的客户,您的尾号为3224的账户转入890万元人民币,您的存款依法受到保护。” 890万元,这是自己最后注意到的在游乐园里赚得的积分对应的人民币! 安饶猛地抬头看向苏鸣。 第103章 跳楼机7 “这么多钱?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安饶看着自己的手机, 完全无法理解这整件事情。 “啊,哥,这是你有次买了两张彩票中的啊……”苏鸣反过来关心起安饶来, “哥,你最近是不是太忙了,这么大一笔钱的来由都能忘呢?” 买彩票中的钱啊……多么离谱又正当的理由! 还没等安饶再继续问下去,苏鸣的手机就开始响了, 安饶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名字, 就识趣地起身离开, 关门的时候还听见苏鸣用平时难得听到的温柔声调低低地说着话, 大概就是自己还好让对方不要太担心什么的。 晚上, 苏鸣的团队就发表了澄清声明, 意思大概不外乎无良狗仔队故意找角度制造视觉误差爆假料博关注,苏鸣本人行程繁忙当天一直在工作有图可证,同时呼吁大家无论真假都不要过于压榨明星的私人生活引以为戒等等。 这份声明有理有据客观理智,很快就博得了所有粉丝的赞同和理解, 而王总也仅仅只是想敲打敲打而已, 并不是什么真的为了钱而穷追猛打的狗仔, 从上热搜到发出声明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事情就已经被摆平得干干净净, 足以见得魏然的手段。 这个男人, 可以托得起保护得好苏鸣这个小傻子, 又能够在自己编织的千丝万缕的利益网中游刃有余,绝对不是个什么简单角色,如果这里是游乐园的话,他会不会就是这个游戏的boss? 第二天,苏鸣照常去公司训练以及准备进综艺的事情, 安饶也照常去上班,只有柏川这个难得无所事事的家庭煮夫,在家忙活忙活家务后就溜达出门去给家里的顶梁柱安律师买菜去了——而且决定去离家甚远的农家菜市场买菜,据说那里的菜是最新鲜的! 安饶今天特别忙,王律师给交代了不少活,不仅麻烦还特别费时间,把安饶牢牢钉在工位上无法脱身,想去天堂岛的计划只能搁置,不过自从知道魏然和苏鸣的关系后,说实话,安饶现在也感觉到有些棘手,投鼠忌器啊投鼠忌器,现在根本也无法动得这个人渣半分,除非能够先把苏鸣和魏然剥离开来,但是照昨晚苏鸣和自己表露心迹的情况来看,这个难度可不是一般地大啊…… 安饶也有一丝动摇,为什么要管呢,这些罪恶难道不应该是司空见惯的吗?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可是……游艇上那些年轻又单薄的身影,自己在法学院上课时候学到的公平正义,还有优秀男友人民警察柏川对自己的欣赏和喜爱,都让他无法对自己发现的罪恶置之不理。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淋雨却不去为他打把伞。 手机响了,是苏鸣,安饶连忙接起来,生怕又有什么事情发生。 “哥!”这次电话那头的声音饱满又清脆,一听就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乔希退出综艺了!” “啊,很好啊!”安饶的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自己家的这个傻弟弟,能不和乔希在一起工作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到嘴边的工作机会都推掉了,乔希这样的决定也确实十分地反常啊,安饶可没闲工夫管别人,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能是因为乔希的退出让兄弟俩的心情一片大好,俩人居然絮絮叨叨聊了好一会儿才挂电话。 事实证明,好心情确实会对工作效率有所影响,因为苏鸣早晨的好消息,甚至连王律师留下来的枯燥文件整理工作都显得有趣了许多,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下午一个陌生电话的打进来。 “喂?”此刻的安律师嘴里叼着一只中性笔,正在卖力地翻着文件做标记,声音也因为嘴里的笔而含含糊糊。 但是电话对面的人显然对此毫不在意。 “请问是安饶先生吗?”对面是一个沉稳的陌生男人的声音,背景声音很嘈杂,有很多人在同时说话。 “是我,有什么事吗?”安饶皱了皱眉,心中已经开始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我是西城区派出所的警察,柏队今天在西城菜市场见义勇为抓小偷,但是在和小偷打斗的时候不慎撞到石头昏迷了,现在正在医院……” 安饶嘴里的笔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等安饶赶到医院见到柏川的时候,他还在病床上昏睡,头上的伤已经被纱布包扎了起来,看不到伤口具体的样子,但从脸上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血迹来看,被撞的那一下应该非常严重。 人虽然很惨,但病房里倒是十分热闹,等警察赶到的时候发现见义勇为好市民正是本城著名刑侦支队长,这不,人还没进医院呢支队的人就全呼啦啦地到场了。 “初步诊断是被撞得脑震荡了,需要留院观察一晚上看看病人有没有头晕和呕吐的情况。”医生拿着病历板一边说着医嘱一边在病历上刷刷地写着注意事项。 站在一旁的安饶看着睡在床上的人,强自压下心头乱七八糟的情绪,努力把医生叮嘱的注意事项一个字一个字地刻进心里,再体面有礼地送走柏川的同事们,这才疲惫地在柏川的病床旁坐下。 安静的单人病房里只剩下检测器发出的规律单调的声音,柏川还没有醒,安饶伸手抹了一下柏川脸上残留的血渍,然后张嘴含进自己的嘴里,口腔中顿时充斥带铁锈味道的腥咸味道,是血的味道,安饶握住柏川有些凉意的干燥的大手。 第118章 柏川的手很大,骨节分明却手指修长,虽然因为常年在一线而手掌满是伤痕和各种茧子,但不得不说依然是双漂亮又充满男人味儿的手。 看着眼前熟睡的男人的脸,之前那种若隐若现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生活总是充满各种不确定的偶然事件,比如走在路上可能遭遇车祸,伏案写字可能突然停电,出门吃饭可能被恶犬袭击,这都是偶然的、随机的、不可遇见的事情。 但是有些偶然的随机事件,如果有心人稍加分析,就会发现在这些看似偶然的事件里其实隐藏着某种宿命般地规律。 而身为律师善于挖掘事务本质,同时又是一名擅长使用excel的优秀牛马的安饶,则更是有心人中的翘楚。 安饶低头把自己的脸埋进双手,使劲上下搓了好一会儿,心慢慢静下来后,之前若隐若现的感觉便带着规律的骨架,被安饶从浑浊不堪的潭水中拎了出来。 最近发生的事情密且杂,但全都围绕着苏鸣和柏川发生,并且全都是些生活或者工作上的起起伏伏,看似稀松平常,可再仔细想想呢? 第一次,苏鸣刚开开心心接到热门综艺的邀约,柏川就因为旧伤复发摔跤刺破手掌;第二次,柏川因为旧伤复发被领导知道喜提十日病假,苏鸣就收到乔希也同样参加综艺的坏消息;第三次,柏川恢复神速且案件突然告破,苏鸣却被人撞破恋情惹上麻烦;第四次,也就是今天上午,苏鸣开开心心地和自己分享乔希退出综艺的新闻,紧接着柏川就脑震荡了。 柏川和苏鸣,他生命中最重要最在意的两个男人,仿佛被命运的大手亲自安置在了天平的两端,一边高高扬起另一边就会低低坠落,此起彼伏,从来没有平衡的时候。 而他们二人之间此起彼伏的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好像是……好像是气运。 对,就是气运,就好像柏川和苏鸣正在共用等量的气运,苏鸣运气好就会让柏川倒霉,而柏川一旦走运就必须以苏鸣失落为代价。 所以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呢?这些大概还只是小打小闹的开胃菜吧!安饶给床上还在昏睡的柏川仔细掖好被角,然后打开手机里的机票购买软件,选了一张最近出发的去往地球另一端的一座免签小海岛的机票,然后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就点了确认。 “叮当。”安饶看着手机上显示的购买成功的消息意外地挑了挑眉。 印象中游乐园每一个游戏板块之间始终隔着浓浓的雾气,显然,这些游戏之间或者说boss之间是有边界的,如果一个游戏能够无限延展,那就不是什么恐怖游戏小boss了,那是创世神。 所以如果这里是游乐项目,那么它一定会有一个范围,就好像海盗船的范围就是船,迷宫的范围就是魔方,而喜事的范围就是整个幸福村一样,这个游戏的范围绝对不可能是整个地球。 但是机票居然订成功了?安饶看着手机上购买成功的界面笑了一下,走出病房外,告诉护士多多关注一下一号房的病人,自己有事需要出去一趟。 “啊?那您什么时候回来,病人醒来可能会行动不方便需要人在身旁呢。”小护士有些为难道。 “很快,不会太久的!”安饶拿着手机朝小护士微微一笑,然后就匆匆离去,留下被漂亮青年极具魅力的笑容晃得小鹿乱撞的护士独自在风中凌乱。 护照在包里,身份证和银行卡在钱夹,安饶背着总是携带着证件的包拦了辆车就朝机场匆匆赶去。雨势开始变大了,在车窗上冲刷出一条条蜿蜒的沟壑,窗外的世界是一片看不清楚的迷蒙,就好像是游乐园中用来隔开游乐项目的浓雾一样。 所以这些雨雾到底是因为下雨天导致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呢?安饶的手指开始在手机上有节奏地敲了起来。 事实上,在参透苏鸣和柏川二人气运相连的时候,安饶几乎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这就是游乐项目了,甚至可以再大胆一点,这是一个专门为自己量身打造的用来围狙自己的游乐项目。买机票去机场这种事情,可以说是安饶的完全是出于任性的挑衅。 ——我知道我在游戏里,有本事你让我真的飞到地球的另一边呀,来呀,放马过来呀! 第104章 跳楼机8 机场里人很多, 熙熙攘攘来来往往,不断地有巨大的白色钢铁巨鸟抬头冲入浓雾,又不断有飞机冲出浓雾而降落。安饶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旁, 看着缓慢滑行出去在跑道上排队等待起飞的飞机,嘴角浮现一丝揶揄的笑意,还挺逼真。 那么,现在他需要做的就只有等待了, 安饶随便找了个座位闲适地坐下, 然后从旁边的书报架上随意抽出一张报纸看了起来, 这是一张今天的报纸, 内容详实, 数据正确, 甚至连走访企业的区领导的名字都没有弄错。 很快,广播大厅中便响起了机场广播声,悦耳的女声反复说着同一段话:“亲爱的旅客,我们抱歉地通知您, 您所乘坐的tn5349号航班, 因天气原因取消飞机计划, 为避免影响行程, 您可以选择非自愿全额退款或首次免费改签。” 女声在偌大的t1国际航站楼里循环反复,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有的人露出惊讶的神色而更多人的则依旧一脸冷漠, 在这座全国最先进漂亮的航站楼的一个小小的角落,无人注意到,一个漂亮瘦削的青年,抬头看着显示屏中滚动的航班表上那个鲜红的cancelled笑得一脸畅快。 他赢了,游乐园不得不承认它能力有限。 怪物毕竟是怪物, 除了在没有神力的人类面前张牙舞爪以外,也没什么毁天灭地的能力。 安饶从容地站起来,仿佛乐队指挥一般优雅地理了理衣裤上的褶皱,再一丝不苟地将手里的报纸重新折好放回到书报架上,然后大步朝机场外走去。 似乎这还不够过瘾,安饶甚至在回医院的车上就又难得地十分幼稚地欠嗖嗖地给自己买了一张去风城的高铁票,这次的行程更为合理,相较之刚才那张长达十五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五个小时的高铁行程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但几乎是在点下购买确认按钮的同时,安饶的电话就开始响起来了。 “喂,王律师?”安饶的声音简直可以说是轻快的。 “今天交给你整理的文件整理好了吗?” “还差一点,今天需要吗?” “这个项目我们拿下来了,既然前期文件是你整理的,那就继续跟下去吧。”王律师的话语听不出来情绪,但是这确实是正常的工作安排,甚至看不出任何刻意为之的痕迹,在这一点上,安饶也不得不佩服游乐园的缜密——即便是简单粗暴的阻止,也阻止得合情合理。 所以,高铁票也作废了,安饶耸耸肩。 回到医院后,那个圆脸小护士立刻迎了上来:“终于回来啦?” “他怎么样?”安饶一边问着一边给在值班的每一位小护士递上刚刚在楼下买的甜点奶茶,“麻烦你们照顾了。” 接到奶茶的小护士们开心道谢然后全都喜滋滋地摇头:“不麻烦不麻烦,照顾睡美人有什么麻烦的!” 安饶:…… 柏川还在睡,但神色比之前安详很多,脸上的血渍已经都被细心地擦去,看样子那帮小护士确实对这位睡美人照顾有加。 其实仔细看上去,眼前的柏川和游乐园里的柏川的脸是一样的,虽然气质改变了但是这个人还是这个人,他就是柏川,就是自己最为在意和深爱的人,是不可或缺的另一半是绝对无法容忍他有任何闪失的人。 安饶想到机场里自己看的那份报纸,既然可以确认这是游戏而报纸又那么地真实,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游戏是建立在真实世界之上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里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就是会在真实世界里发生?这里死了的人是不是也会在真实世界里死掉? 那柏川和苏鸣,他们,会因为自己的选择而死吗? 他们在这个游戏里的角色是什么?是玩家?是npc?还是用来针对自己的工具? 安饶轻轻握住柏川的手,原本干燥温暖的手因为输液而冰凉苍白,那种在柏川睡着后感受到的奇特的非人感又出现了,他仿佛是一个陷入沉睡没有被唤醒的人偶,因为还没有到情节触发点而只是一团具象化了的数据。 所以,这个时候的柏川会感觉到自己在握着他的手吗?会做梦吗?会真的因为脑震荡而难受吗? “哥。”一个闷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安饶回头,果然看到穿着宽大外套,戴着渔夫帽和口罩的苏鸣正站在病房门口,他微微有些驼背,看上去非常憔悴。 “进来。”安饶有些诧异,苏鸣很明显有心思,可是按道理来说柏川现在这个样子,苏鸣应该运气变好才对啊。 “柏川哥还好吗?”苏鸣挨着安饶坐了下来,轻声问道。 “怎么了,你柏川哥病了难道你不该高兴啊?”安饶有些好笑。 苏鸣定定地看了病床上睡着的柏川许久,这才说道:“哥,我和柏川哥经常斗嘴都是为了讨你开心,我们俩都是为了让你觉得这个家始终热热闹闹的罢了,其实我和柏川哥都知道,你爱我们两个,我们仨是一家人,谁也离不开谁的。” 第119章 “小屁孩,你知道就好!”安饶忍不住笑了。 “可是,”苏鸣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我不能永远是你的弟弟,永远都赖在家里不走,我也会有自己想要成家的人的。” 安饶有些诧异地偏头看向苏鸣,却看到苏鸣的视线越过眼前的柏川,完全没有聚焦地看向更远的窗户,仿佛在看窗外的雨又仿佛只是无意识地看着眼前的那团明亮的空气。 “哥,我好羡慕你啊,柏川哥那么好那么爱你,正直又勇敢,是最好最好的人选,你们一定会一生一世一双人幸福一辈子的。” “鸣鸣?” “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柏川哥犯罪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犯罪,你会怎么办呢?”苏鸣在说这些的时候,无论是声音还是眼神都飘忽不定,整个人仿佛一朵被风扬起来的蒲公英,无依无靠飘飘荡荡,找不到自己的归宿。 安饶的心,就这样猛地疼了一下,就好像毫无防备地抓起一个毛绒玩具,却被玩具里的针扎到了手,毫无预兆的疼痛才是最疼的。 “其实这个问题问哥不恰当,哥哥是律师,当然不会遇到这种难题,就算柏川哥真的犯罪了,也有办法帮他洗脱的吧。” “鸣鸣,”安饶的声音难得地严肃起来,“我是律师,所以如果柏川真的犯罪了,我第一时间要做的不是帮他脱罪,是拉他出泥淖。” “是么,真的可以拉出来么……”苏鸣的声音简直像是在空中漂浮一样,没有任何力气。 “鸣鸣,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从苏鸣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安饶就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苏鸣知道魏然做的勾当了,“你可以告诉我,哥哥永远可以帮你。” 这句话起了一点点作用,但不多,苏鸣也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会儿便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的哥哥,就是看到柏川哥这样有些难过和感慨。” 安饶的心沉了沉,短短一天的时间,早晨还是天堂到了晚上便堕入地狱,他是怎么发现的?或者说,是因为自己的挑衅让游戏的进度加快了? “行吧哥,我还要排练,”苏鸣强打起精神站起来,朝安饶笑了笑,“哥我先走了啊,等柏川哥醒了我再来看他。” “好。”安饶也跟着站起来把苏鸣送到病房门口。 走到门口了的苏鸣突然转身抱住安饶,把头枕在安饶的肩上:“哥,我好累呀,我好爱魏然,也好爱现在的事业,我都不敢想象如果失去他们我会怎么样。” 安饶愣了一会儿,然后立刻抱住苏鸣,像哄孩子一样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你还有我啊,还有哥哥还有家啊。” “不一样的,哥,”苏鸣的声音从未如此低落过,他冲着安饶惨然笑道,“就好比在你心中,我和柏川哥也一定是有区别的一样。” 确实有区别的,一个是亲人弟弟,一个是亲密爱人,虽然同样的不可或缺但感情基础是不同的,安饶以己度人,很难说服自己让苏鸣离开魏然。 等安饶把苏鸣送到电梯口,看着他安全离开后再回到病房,发现柏川已经醒了,正冲着自己笑得没心没肺。 “感觉怎么样?”安饶连忙跑到柏川床前,帮他把病床升起来,再把枕头在他腰后垫好,最后按了护士铃。 “哎,宝贝儿,你说我怎么这么点儿背呢!”柏川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纱布包,十分无奈,“我只是想给你去买点儿最新鲜的菜,没想到就正正看到一个小扒手摸一个老大爷的包,你说,老大爷的钱多不容易啊,这我能不管么我!” “嗯,你肯定没法视而不见。”安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已经弯起了嘴角。 “就是嘛,”柏川一拍被子,满脸郁卒,“你看我这么强壮,抓个扒手根本不算事儿嘛,可是万万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这雨下得到处都是泥巴,我又不熟悉这个菜市场,人是抓到了,然后我也摔了……” “没事儿,后来菜市场辖区派出所来人把那小偷给带走了,你的同事也都来看过你了呢。”安饶倒了一杯水,确认水温后才递到柏川手里。 “什么?”柏大队长破防了,一拳头锤在被子上,“我去?!那就是说我抓贼不成反摔成脑震荡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安饶:…… 没想到柏川你偶像包袱还挺重啊…… 第105章 跳楼机9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温暖又绵长。柏川出院回家后, 在家休养也耐不住寂寞,每天都会跑到cbd找安饶吃饭,全楼都认识了安律师这位英俊到可以原地出道的刑侦支队队长男朋友, 而安饶也因为已经和游乐园交了一次手,索性也按部就班地过上了现在优哉游哉的日子,就看游乐园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而苏鸣……苏鸣的问题可以再放放,再想想解决办法, 说是想办法, 但其实魏然和其他参与的大佬的犯罪证据安饶都已经整理好了, 这个雷, 引不引爆, 什么时候引爆, 主动权都在安饶手里,而既然这个游戏和现实世界相接,且魏然这人的犯罪证据在他和游乐园有联系之前就已经被自己发现了,很明显, 即便在游戏里去揭发, 也一定会对现实中的魏然整个犯罪团伙造成影响的。 这件事情, 他不能不做。 “嘿!宝贝儿这里!”紧接着喇叭就响了一声。 安饶循声看去, 发现柏川就在路边, 夕阳下的男人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黑衬衣, 双手插在裤兜靠在车门上, 如同游乐园里的柏川那样刀刻斧凿般的凌厉淡漠。 安饶快走了几步:“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出来?” “因为和你的同事们的关系比你和他们的更好啊宝贝儿!”柏川嘴角噙着一点笑意,一把揽住安饶的肩膀带着他上了副驾驶,“先上车。” “我们去哪?” “去……我不告诉你!”柏川细心地给安饶扣好安全带,朝安饶挤挤眼然后绕回驾驶座关上门。 夏天已经到了,经久的雨在安饶勘破这里是游乐项目后就已经停歇, 安饶按下车窗,微微潮湿的夏风吹了进来,温柔地抚过自己和柏川的脸,车里放着的轻快的音乐,他们从拥挤的城市开到人烟罕至的荒野,天空也从最开始的金红变为温柔宁静的粉蓝色。 “风吹着冷吗?”柏川开着车,抬手轻轻捋了捋安饶被风吹乱了的头发,柏川开车很稳,他是一个刑警,对面罪犯的时候可以比罪犯还穷凶极恶,这也是安饶每次都被气得自己搬家的原因,可在有关安饶的所有事情上,柏川永远都是最温柔最细心的人。 “已经到夏天了,”安饶有些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呀,你在我心里比小孩子还要娇气,”柏川语气软得简直都快要沁出蜜汁,“那么爱生病,风吹一吹我都要心惊肉跳半天。” 安饶没回答,笑着看向窗外,太阳已经完完全全地沉入地平线,原本粉蓝的天空变成澄净的淡蓝色,心也跟着安静下来,自从确定这是游戏,安饶便可以把自己真正的记忆和现在的记忆分开了,在自己那个简单无聊的出租屋里,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人,给过自己这么多这么好的爱。 从小到大踽踽独行产生的所有伤痛都被横空出现的柏川小心翼翼地抚平呵护,让他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个讲述文物修复师的纪录片。 那些伟大的文物修复师,从尘土里把已经破碎了千百年的瓷片一片片拈出来,小心翼翼地清洗干净,用无限的耐心不断去尝试着拼接,然后黏合,最后还原出古董原本的样子。 柏川需要花多少耐心和爱意,才能一步步地靠近早已不相信任何人的自己,再一点点拾起这个因为不断的伤害而早已支离破碎的人,然后小心翼翼地拼起再精心照料维护,直到养成一个勇敢冷静愿意维护身边最重要的人的安饶。 很难的。 车已经驶入一片无人的海滩,柏川停好车,伸手从车后座勾过来一件外套给安饶穿好,然后才开门放安饶下去。 “咱们走走吧?” “嗯。”安饶不知道柏川在想什么,但依然顺从地点点头。 傍晚的海滩很凉,海浪在空无一人的海边吟唱,黑色的礁石如同蛰伏在黑暗里的怪物让人多少有些害怕是不是会从中突然窜出来什么怪物将他们吞噬。 “宝贝儿你看,星星出来了。”柏川牵着安饶的手,温热干燥的手掌将安饶的手整个儿地包在掌心。 安饶抬头看去,明亮的金星缀在一弯瘦月的旁边,它们周围再没有别的星星,一颗明亮的银色星星和一弯金色的月亮亲昵地依偎在一起,在亘古不变的海潮声中和广袤的天际里,就好像一对被时间遗忘的爱人,永远都不会分开。 “金星伴月,”柏川也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我们站在地球上看,月亮每三十天可以追上它的金星,但是如果在宇宙里,月亮因为地球而远离金星的其余二十九天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它们始终在一起。” “宝贝儿,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那时候我抓着一个坏小子回局里,正巧碰到你来办事儿,整个接待室乱哄哄的,只有你,像一朵纯净的白莲,就这么出挑地站在那里,”柏川一边牵着安饶往前走一边回忆道,“我那时候又臭又脏,心里想这个美人好熟悉,就好像已经认识了你好几辈子一样,就好像从我出生,不,从宇宙诞生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你了一样。” 第120章 安饶没有说话,他想起了迪蒙和柏川在房间里的对峙。 “后来你看了我一眼,就那一眼,你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简直就是一颗子弹,正中心脏,天呐,就那一眼,我就知道这辈子非你不可了。” “瞧你说的,如果我是直的呢?” “那……那我就守护着你,祝愿你婚姻美满子孙满堂,我们人民警察,最擅长的就是守护别人的幸福了!”话虽然说得好听,可是这么咬牙切齿是怎么回事? 安饶抿着笑,跟着被这个假设气到的柏川绕过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一个精巧的帐篷出现在他们面前。细小的星星灯一闪一闪洒下朦胧的光,帐篷前的小桌上放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安饶走近了,发现那是一只蛋糕。 “生日快乐宝贝儿!”刚深情告白过的柏川此刻却有些局促,“蛋糕是我自己做的,不太好看……” 安饶此刻的脑袋却嗡地一下宕机了,即便是在现在的有柏川的记忆,也没有过生日的记忆,更何况之前。 从来没有人给自己过过生日,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曾记得自己的生日,对于一个出生就被抛弃的人来说,生日有什么好庆祝的呢?那一定是不受欢迎的一天,地球上多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海边的蛋糕其实是很拙劣的浪漫,安饶知道,这是因为游乐园无法创造惊喜而只能从人类固有经验中找到最优解,说来说去,居然还有些像ai做的事情。 看到安饶没有太大的兴致,柏川有些慌,磕磕巴巴地在自己身上到处掏:“我还准备了烟火呢,稍等啊我找找遥控器!” 笨蛋。 海边蛋糕帐篷月相,拙劣的布置老套的情节,可一脸惶恐手忙脚乱地讨安饶开心的柏川还是直接击中了安饶的心,让他再没有办法去分辨真假,安饶按住柏川的手,双手穿过柏川的肋下,紧紧将他抱住。 就在安饶按住柏川的时候,遥控器恰巧被按下,整个海岸线都被烟火点燃,海浪将绚烂的烟花分割成一片一片,如同海底同时闪耀起万颗繁星,所有的颜色和壮丽都不足以形容眼前这一刻的美景,即便烟花和蛋糕都是如此的凡俗,可是蛋糕是柏川做给自己的,烟花也是为自己而绽放,一切的频繁在这一刻都鲜活得无与伦比。 安饶突然感受到了浪漫的意义,不是一块蛋糕一枚烟花,而是有那么一个人,愿意花很多很多时间为你制作那么一块蛋糕,为你布置那么一出美景,只为你,这就是爱了。 “我爱你,柏川,我爱你!”安饶捧住柏川的头,仰头吻住还有些惶恐的英俊的高个子男人,在柏川的惊讶中,不断加深这个吻,唇舌纠缠,氧气耗尽,津液从嘴角被压迫挤出,安饶心中涌起澎湃的爱意。 那就这样吧,去亲吻,去拥抱,去爱吧,去燃烧,去疼痛,去他妈的吧! 柏川黑色的衬衣被急切地扒开,而这份急切则换来了更加激烈和强势的回应,白色的衬衣被拉出裤腰,金属裤链被拉下的声音在海浪中也听得分明。 在被排山倒海的海浪压倒的前一秒,安饶只想感谢那个帐篷,让他不至于满身都是沙。可真当滚进帐篷深处,什么沙什么海他统统都没办法分神去思考,柏川霸道地将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拉到自己身上,或者说,那些炽热的亲吻,用力的拥抱和陌生的疼痛让他感觉整个宇宙都只剩下柏川,而他自己,只是一个载体,用疼痛承载着失控的海浪。 在澎湃的海潮声,安饶感觉自己在被淹没,而被游乐园压抑已久的灵魂却得到了自由。 安饶蜷在柏川的怀里,听着他的呼吸,闻着空气中微微的不算好闻的腥膻味儿,觉得就这么死了,也是可以的。 “宝贝儿,”餍足的柏川,像某种大型的猫科动物,懒洋洋地收起利爪,温柔地照顾着自己怀里的珍宝,“饿了吧?”说着便起身出去拿帐篷外放着的蛋糕。 安饶躺在床上,看着柏川背脊随着他的动作而鼓张的漂亮肌肉,看着肌肉上眼熟的刀伤枪伤砍伤擦伤之外,还新增了新鲜的抓伤——那当然是安律师的杰作。 看着他只穿着一条工装裤弯腰出帐篷去拿那只可怜的蛋糕,突然只剩下安饶自己的狭小空间里,安饶突然想到,如果这是现实世界,那么柏川呢?他在哪里?他是谁?身体里不可言说的疼痛还在告诉着自己,二人的肌肤之亲是那么的真实,空气里的暧昧气味简直铁证如山。 或许,安饶想到迪蒙看向柏川的尖利,依照游乐园的邪性和迪蒙的癫狂,柏川就是柏川,只不过被安排了某种人设,如果柏川在这里死了,可能就是真的死了,苏鸣也一样。 像是某种感应,安饶思及此处,柏川刚好捧着蛋糕掀起帘子走进帐篷,而安饶的电话也在这一刻响了起来。 第106章 跳楼机10 “哥!”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扫之前在病房里的疲惫颓败,让安饶听在耳里也不由得随之笑起来。 “怎么了,这么开心。”安饶举着电话, 用口型告诉柏川打电话的人是苏鸣,而柏川照旧也用口型骂着这个老是搅人好事的小兔崽子。 “是呢!哥,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对面的声音听上去简直可以说是雀跃了,安饶闭上眼睛, 几乎可以想象那个傻小子在电话那头开心得蹦蹦跳跳的样子。 “什么好消息?”安饶脸上没了笑意, 他明白好消息的代价, 苏鸣有好消息意味着柏川就要倒霉,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是什么花样。 “公司帮我搞定了成馆的演唱会!我要去成馆开演唱会啦!”苏鸣简直高兴坏了。 “啊!太棒啦!鸣鸣真的太棒了!”即便知道会有代价, 但这个消息依然让安饶振奋不已, 成馆是岚城乃至全国最大也是最好的体育馆,是所有明星最梦寐以求的舞台,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去成馆开演唱会,它是崇高的荣誉是最高级别的认可, 有着众多明星望而却步的门槛, 去过成馆意味着就是认证的巨星, 接下来就是数不清的资源和巨大的流量, 前途不可限量! 而苏鸣能去成馆, 除了苏鸣自己的优秀外, 当然也离不开站在他身后的魏然的能量。如果这个时候把魏然这个人渣揭发出来, 苏鸣无疑也会半空陨落,不会再有重新站在舞台上的机会,毕竟永远不缺的是漂亮的人和才华,最稀缺的永远是资本和机会。 “哥,你和柏川哥在家吗?我来家里吃吃饭吧, 我马上就要进综艺了,综艺录完第一期就要封闭训练为成馆的演唱会做准备了,接下来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和柏川哥了呢……” “没问题,我们今晚不在,明天中午来家里吃饭好吗?”安饶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柏川点蜡烛,最爱的人都这么好这么优秀,如果这样的日子可以天长地久该多好。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代我向柏川哥问好啊!哦对了,哥哥生日快乐!”苏鸣欢快地说着话,很快安饶在听筒里就听到有人在那边叫苏鸣,好像是找他有什么事。 “嗯,快去忙吧,明天中午家里见。” “那只没断奶的小兔崽子又怎么了?”柏川对苏鸣那就是典型的口嫌体正直,明明和他一样对他关心得要命,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弟弟,可就是嘴上偏偏对他刻薄得要死。 “苏鸣要去成馆开演唱会了。”安饶放下电话告诉柏川这个好消息,嘴角还挂着特别骄傲的笑容。 柏川愣了一下,随即搓着手笑道:“嘿,这小子,可以啊!到时候记得给咱俩送票啊,要位置最好的!” “嗯,他说明天中午来家里聚一下,他之后要去综艺和忙着准备成馆的演唱会,估计要一段时间见不到咱俩了。” “可以啊!明天我掌厨!”柏川把蛋糕挪到安饶面前,“宝贝儿许愿吧!” 蛋糕是柏川自己做的,那一圈不规则的裱花和简直是帕金森才能达到效果的粉色红心图案可以作证,哪家蛋糕房能够出品这种货色,那它绝对连试营业期都撑不过。 但是安饶依然很喜欢,喜欢白色蛋糕上的粉色桃心,喜欢巧克力酱写出来的a&b,喜欢花体的forever.安饶闭上眼,脑子里确实一片空白,这个世界的主宰如果是迪蒙的话,即便他能让自己美梦成真也决不向他祈求任何愿望,决不! “宝贝儿许了什么愿呀?”柏川看着安饶睁开眼,笑眯眯地问道。 “说出来就不灵了。”安饶说完,一口气吹灭蜡烛。 “是的是的,咱不说!”柏川啪啪地开始鼓掌,然后切了很大一块蛋糕递给安饶,“内馅儿是你最爱的芒果,尝尝看,我怕蛋糕店的芒果不新鲜,芒果都是我自己今天去挑的呢!” 被嘴里的芒果甜到了,安饶抿了抿嘴,突然玩心大起地用手指刮起一点奶油点到柏川的鼻尖上。柏川被这猝不及防地攻击弄得一愣,随即便报复心极强地嗷呜一声朝安饶扑了过来。 很快,玩闹就变了味道,柏川舔掉安饶脸上沾着的奶油,然后惩罚地逼着安饶张开嘴,两个人接了一个满是奶油和芒果香气的吻,本来就没有穿好的衣衫再一次被揉皱扔到一旁,重新来过的疼痛和欢愉都染上了奶油和芒果的香气,变得让人难以忘怀。 第121章 天空中的月亮和金星开始被迫离开对方,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一天是周末,因为苏鸣要来的缘故,安饶和柏川改变计划从海边连夜回了家,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忙活起中午的午餐。 安饶在厨房心不在焉地洗着苏鸣最爱吃的草莓,突然听到柏川在一旁“呀”地一声:“我忘记买酱油了!家里没酱油了!” “我去买吧。”安饶把草莓放在一边,转身就往厨房外面走。 “不行不行,我去,你……”柏川颇具意味地轻轻揉了揉安饶的腰,有些骚气又有些得意地叮嘱,“今日不宜过多走动。” 安饶:…… 柏川出门的时候,安饶无意识地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离和苏鸣约好的十二点半还有一个小时,这只是下意识地对时间的关注,就连安饶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会有什么问题。 屋子里十分安静,只有安饶洗水果洗蔬菜以及人类在厨房里忙活应该有的声音,当然,也就能够非常清楚地听到屋外的各种声音,楼下小吃店开始拖桌子搬板凳声,大妈在街边打骂孩子的呵斥声,临街小铺促销的喇叭声,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声。 这是一个平和、普通、阳光灿烂的周末。 直到安饶听到车辆不正常疾驰的巨大声音以及随之而来的重物撞击声,在楼下传来的一片惊叫声中,安饶猛然反应过来,柏川! 安饶把手里的东西一扔,甚至连换衣服都顾不上,穿着拖鞋就急忙往楼下跑,刚出门洞口就看到一辆斜斜的撞进了围墙里的重型卡车,驾驶座已经被撞瘪,淅淅沥沥地淌着血,而大卡车后面一点的地方围着厚厚的人群,已经有人报了警和打了120,安饶使劲分开人群,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 那是让安饶永生难忘的场景,自己最心爱的男人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身上的衬衣被鲜血浸透,腿和胳膊都以正常人类无法做到的方式弯折着,安饶看过好几次柏川在医院里的样子,病床里的柏川,伤口都被妥帖地安顿好了,人虽然不能算体面但也干干净净地躺在同样干干净净的病床上,他从未见过如此……如此破碎的柏川。 安饶腿一软,直接在柏川身边跪了下去,他抖着手想去碰碰柏川却又害怕给他造成二次伤害而不敢,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己涌出,吧嗒吧嗒砸在地上,和越来越多的涌出来的血混在一起。 “柏川……”安饶泣不成声,眼泪很快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留下血红的一片。地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这不是柏川,柏川是不论在任何时候都会对自己有回应的人! 120的急救车很快到了,在一片恍惚中,他看到好几个穿着白色蓝色衣服的人把柏川放上担架抬进车中,他刚准备追过去却被人拉住手,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说着话,可是他听不清也看不清,有人把他拽进车里,紧跟着那辆闪烁着□□的救护车朝医院呼啸而去。 “哥……”驾驶座里的人紧紧握住安饶的手,一脸担忧地看着安饶,“你别怕,柏川哥会没事的。” “柏川哥那么多次死里逃生,这次也一定会没事的!”苏鸣声音有些颤,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哪里见过这样惨烈的事情。 安饶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了一点神,他的眼神开始聚焦,然后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陌生的外套。 “这件外套是谁的?”安饶迟缓地问道,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粗哑怪异,仿佛嘶吼过很久一样。 “我不知道,哥,我一过来就看到你跪在地上给医生……”苏鸣咳了一声止住话头,“那时候你身上就穿着这个,可能是哪个好心人怕你着凉吧。” 安饶没再说话,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只是伸手脱掉那件来路不明的外套,而在把外套扔到车后座的时候,从衣兜里掉出了一个纸团,砸在车地毯上。 一个纸团砸在苏鸣两百多万的车里,理论上不应该会制造出任何能够被人注意到的声音,可安饶就是听见了,那个纸团仿佛在故意强调自己的存在感,让安饶根本无法忽视。 那一点点窸窣的声响却仿佛是一记洪钟,让安饶的心有了一丝清明,他捡起那个纸团,展开,然后嘴角显出一丝冰冷的笑意,随即,安饶让苏鸣停车,然后打开窗,将纸团连同那件外套全都扔进车外的垃圾桶。 “怎么了?哥?”苏鸣不解。 “没事,我不穿别人的外套。”安饶声音依然嘶哑,但显然平静许多,“继续开吧,说不定你柏川哥已经醒了,在等我们呢。” “哦。”苏鸣不敢说话,只敢闷头开车。 一个皱皱巴巴的被人丢弃的纸团在垃圾桶中展开着,纸团上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销毁。” 销毁,安饶甚至连警都懒得报。 苏鸣的车开得很快,即便刚才停留了一会儿也不妨碍继续跟上前面的那辆急救车,柏川在里面怎么样了?醒了吗?身上疼吗? 安饶盯着前面不远处的急救车,眼眸黑沉得仿佛一座深潭。这是来自游乐园的安排,当然,也是来自魏然的警告。所以柏川不会死,只是这次不知道需要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柏川的车祸是苏鸣去成馆开演唱会的对价,那么接下来呢?接下来需要他做什么,或者说,游乐园到底想要自己干什么。 他无比清醒地看着柏川被火速送进抢救室,看着抢救室的红灯亮起,看着不断有医生进进出出,看着有护士来找自己签字,看着抢救室的红灯熄灭,看着柏川被盖好被子推进了icu。 “你好,你是柏川先生的家属?”一个医生走了过来问安饶。 第107章 跳楼机11(完) “是的, 我是。”安饶点点头。 那医生有些诧异于安饶的冷静,但也没诧异太久,见安饶情绪控制得不错, 也只是短短地踟蹰了一会儿就继续说道:“病人被撞得很厉害,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严重脑损伤陷入昏迷,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什么是最坏的打算?!”旁边的苏鸣简直开始尖叫了, “医生你重说一遍, 最坏的打算是什么意思!” 安饶朝苏鸣扬了扬手示意他不要胡搅蛮缠, 然后转身看着医生:“最坏的打算就是人救不活了, 对不对?” “呃……”医生被眼前这人冰冷的气势吓到,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 “是的。” “我以为最坏的打算是他会一直这么昏迷着,”安饶轻声叹道,“一直昏迷着居然都不是最坏的结果……” “柏川先生最好的结果可能就是植物人状态了,”医生没有给安饶幻想的机会, “他被撞得太厉害了。” 一记炸雷响彻天空, 晴了没两天的岚城又迎来了暴雨。 “什么?!”苏鸣冲过去一把拽住医生的双臂, “你说什么?上你们最好的机器最好的药!我们出得起钱, 多少钱都出得起!” “这不是钱的问题, ”医生有些无奈, “他的脑损伤太严重, 最好的状态就是植物人,当然我们不排除有醒来的奇迹,最坏的结果当然就是突然的器官衰竭,这也不是不可能,他的内脏受损严重, 如果不精心养护,随时都会有衰竭的可能。” “精心养护!我们当然精心养护,多少钱都可以!用最好的药上最好的设备!”苏鸣都快跳起来了。 反而是安饶,站在一旁看着苏鸣对着医生大喊大叫,心里却开始不断地盘算起来:游乐园现在已经可以算是在赤裸裸地威胁了,销毁证据,柏川不一定会醒过来,举报揭发的话,则柏川一定会死而且苏鸣也一定会失去一切。 还真是算无遗策。 柏川住的icu病房今天不能进人,安饶枯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又累又疲倦,紧绷且遭受了重创的神经在昏暗的走廊灯下松懈了下来,他无力支撑地靠着病房走廊冰冷的走廊睡了过去。 梦中,他又一次站在了游乐园里,铁栅栏再一次在自己和柏川中间关上,他站定,看着眼前黑黢黢的井口许久,然后独自一人向井口走去。 黑色的井口瞬间吞没了安饶,等眼前再亮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跳楼机上,在机器发出的“咔咔”声中,他稳步上升,眼前的风景是他和柏川还有苏鸣的过往,那些拌嘴、欢笑、拥抱、亲吻、渴望……历历在目。 他的手边有两个按钮,一个写着苏鸣一个写着柏川,似乎意思就是他必须做出选择。 跳楼机已经升到了顶端可却迟迟没有下坠,事实上这座跳楼机一直在上升从没有中途下坠过,安饶耳边是猎猎的风声,脚底是岚城的城市景色,手边只有两个按钮。 选什么呢? 选苏鸣,意味着魏然的罪恶不会被昭示,意味着苏鸣会成功在成馆举行演唱会,意味着柏川一定会迎来最坏的结果。 选柏川,意味着苏鸣会因为魏然的原因而全面崩塌一蹶不振,意味着柏川会成为唤不醒的植物人。 第122章 柏川……似乎怎么选,柏川都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是自己又怎能杀死自己最爱的人?! 两个都不能选,安饶坐在高处,脚底是岚城顶端的狂风,四周是自己幸福的生活,他明白了这个游乐项目的意义。 跳楼机,无论怎么选,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幻灭,那些幸福也不过就是镜中花水中月,而自己也一定会从云端坠落,然后尸骨无存。 “哥?”苏鸣拎着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包子,轻轻推了推安饶的肩膀,“哥?” 梦境消散,安饶慢慢睁开眼,眼前是自己的弟弟苏鸣。 “哥,醒了吃点儿东西吧!”苏鸣蹲在一旁,把手里提着的保温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再把吃的一样一样地从保温包里拿出来,“你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赶紧吃一点,你可别倒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柏川哥醒来又要骂我了。” 没一会儿,安饶的手里就被塞了一碗米香四溢的小米粥。 跳楼机,柏川,苏鸣,自己…… 安饶低头看着手里温暖的粥,如果这是一个叫跳楼机的游乐项目的话,那么boss在哪里? “鸣鸣,你还记得纽卡索公爵吗?”安饶垂眼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苏鸣,“或者别墅里的捉迷藏?或者幸福村?” “什么?”苏鸣迷茫地看向安饶,很快,迷茫就转为惊恐,“哥,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 安饶轻轻摇了摇头,捧起手里的粥慢慢喝了起来。 刚才的梦境无疑是一个提示,但是游乐园真的会那么好心让自己只是简单地做一个心碎二选一的决定吗? 柏川其实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人,而苏鸣也只是一个相识于游乐园的陌生小孩儿,之所以让自己在这两个人里面二选一,是因为自己的现实生活中甚至找不到一个自己在意的人,安饶笑得无奈又凄凉,自己在跳楼机里的生活有多幸福美满,现实中的生活就有多孤单凄惨。 突然,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骚动,一堆医生和护士急冲冲地往柏川所在的icu病房跑来,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商量着什么,丝毫没有考虑病房外家属心情的打算。 苏鸣“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抓住一个小护士就问情况,小护士没时间回答,丢下一句病人情况不稳定就跟着医生匆匆走进病房里。 病人情况不稳定?苏鸣连忙回头朝安饶看去,却发现哥哥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依然坐在椅子里慢吞吞地喝着手里的粥。 苏鸣更担心了……柏川哥都这样了,哥哥居然还在喝粥,这不正常啊!难道也出了什么问题?听说人在遭受到极大打击的时候,身体的保护机制会自动开启过滤功能,对于和创伤有关的一切事务都会被自动地屏蔽掉…… 不过安饶显然不属于被自身保护机制保护起来的那一类人,他当然也听到了护士的话,事实上,这些病情不稳定,还有匆匆忙忙的医生护士,都是游乐园给自己施加的压迫罢了。 所以出口在哪里。 清晨微凉的夏风从窗外涌入,让安饶感到一丝冰凉,梦中凉风从身边卷过的感觉突然苏醒。 高空的坠落,虚幻的幸福,二选一的残酷…… 安饶看着站在icu病房门口一脸紧张和担忧的苏鸣,突然想到,无论是苏鸣也好,柏川也罢,都是虚幻的,而游乐园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知道这都是虚幻的,所以事实上无论自己选哪一个,其实都不会伤害到自己的根本,所以这个游戏不会蠢到真的让自己去做单选题。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 从高空坠落…… 突然,仿佛一道闪电劈开混沌,安饶的脑子“嗡”地一声,是真假! 游乐园里的堪称完美的幸福生活和现实中孤独冷寂的悲惨生活,你要选哪一个? 你选了一个,就意味着另一个的崩塌,原来,这一关里,自己就是那个boss,是那个可以毁灭整个世界的怪物。 留在这里,或许柏川会醒来,苏鸣也能度过难关,他们最终一定可以拥有幸福的生活。选择现实,则只有孤零零的自己和无尽地欺骗与背叛。 你选哪一个? 安饶看着icu病房的红灯亮起,柏川又将迎来一轮新的抢救,苏鸣还要回去准备演唱会,而天堂岛的荒淫也还在继续。 “岚城最高的建筑物是什么?”安饶冷不丁地问道。 “是……”苏鸣有些迟疑,但处于对哥哥几乎无条件的信赖,依然老实答道,“就是哥你工作的那栋写字楼啊。” “你知不知道每天从这里跳下去的人有多少?”这是自己到这个虚幻世界后的第一天,王律师威胁自己的一句话。 果然,一切都有预兆。 安饶放下粥,叮嘱苏鸣好好守在门口,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步子越来越快,快到苏鸣根本追不上,快到还没等安饶自己反应过来,就已经坐进了开往律所写字楼的出租车上。 跳楼机玩的就是从高空失控坠落的感觉,而自己的生活也是,从美满幸福到冰冷凄惨,何尝不是一种坠落,一直处于饥寒交迫之中的人,在拥有了最好的生活后,是否还有勇气回到之前的窘迫之中? 人人都说拿得起就放得下,可是谁都知道由奢入俭难,非常难,享受过温暖后谁还愿意再回到天寒地冻的地方,即便自己是在天寒地冻中长大。 安饶不知道别人会怎么选,但是他,他只能选择真实。 即便真实的苏鸣只是一个在游乐园里认识的陌生的傻小子,即便真实世界里可能根本没有柏川这个人。 岚城又开始下雨了。安饶下车,抬头看向天空,有云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写字楼的腰部,让人看不到这幢楼的楼顶。 去往顶层信号塔的楼梯黑暗空寂,安饶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如鼓擂般的心跳和沉重的喘息,灰尘因人类的闯入而骚动飞扬,安饶感觉自己的鼻端充满了尘土的味道。黑暗、寂静、尘土和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寒冷,仿佛这个世界已经被毁灭,只剩下他在苟延残喘。 不知道走了多久,楼梯顶端的小门终于出现在眼前,这一路上安饶没有想太多,裤兜里的电话一直在响,安饶知道是苏鸣在担心自己,可是接不接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只要自己从这里跳下去,就好像跳楼机从最顶端下坠一样,一切虚假都会破碎,连同正在给自己打电话的苏鸣,还有正在接受抢救的柏川。 我们终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见。 门上有一把锁,因为许久没有人打开过,锁上已经覆盖了一层暗黄色的铁锈,安饶从兜里掏出一个曲别针,掰直,然后从锁孔插了进去,这是柏川教自己的方法,是他每次都能成功撬开自己新家新锁的必备技能。 “咣当。”锁被撬开,粗大的铁质插销被推开的金属撞击声在狭小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刺耳又响亮,撞得安饶心也跟着一震。 “呼——”巨大的风声从被拉开的小门中鼓噪进来,吹得安饶朝后退了一步。 如果说怕不怕,那还是怕的,只不过安饶在柏川被撞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计算,计算整件事情的合理性,计算游乐园的目的,甚至开始计算自己根本无法与之抗衡的那个叫迪蒙的怪物。而接下来的事情发展以及那个梦,最终能且只能指向一个结果——他必须死,只有死亡才是这个游乐项目唯一的出口,而这个游乐项目的boss,可以说就是他自己,也可以说是他自己的心魔,他的渴求和他的希望。 安饶顶着烈风,朝下望,楼下依然有不少游客在岚城的这座地标建筑物前合影留恋,不知道游乐园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这一切,万一非要摔到地上,安饶对自己接下来会给楼下游人造成的心理阴影表示万分抱歉。 电话还在嗡嗡作响,安饶最终还是接了电话,在猎猎的狂风中对苏鸣说:“一会儿见,鸣鸣。” 说罢,安饶扔掉电话,翻出栏杆一跃而下,风声猎猎,把自己的衬衣吹得鼓胀起来,腰后那道平日里隐而不现的符咒顿时紫光大盛,他听到有人在尖叫,明明是岚城第一高楼,可仅仅只是一瞬间,地面就已经在自己眼前了。 安饶在黑暗来临之前闭上了眼。 “砰!” 第108章 心脏1 安饶在剧痛中醒来。 “咳咳咳咳……”他猛烈地咳嗽, 胸腔仿佛被巨锤砸过一亿次一样疼得让人神志不清,不断有血沫混杂着一些内脏的碎片随着咳嗽而从嘴里涌出,安饶勉强睁开眼, 看见自己眼前的是游乐园酒店房间那熟悉的天花板,身旁依然是暖色的床头灯,他在剧痛中找寻一个熟悉的身影,而那道身影正在手忙脚乱地试图帮自己止血。 “不用担心, ”安饶有气无力地看着柏川, 这个一直都冷峻淡漠的英俊男人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慌张, “游乐园里不会死人, 我死不了的。” “可是你疼。”柏川的嗓子哑得可怕, 安饶可以想象, 在自己被吸进跳楼机里的这段时间里,他一定是一直在试图唤醒自己。 第123章 “没事的,咳咳咳咳!”安饶微微抬头,发现自己身上的床单几乎全部被血浸透, “看来我的情况不是很好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柏川紧紧盯着安饶, 不住地将血沫从安饶的嘴边抹去, “我叫不醒你, 你的全身都突然开始出血, 然后你就醒来了。” “嗯, 因为我进入了游戏, 然后在游戏里选择了你。”安饶没再说什么,只是朝柏川虚弱地笑了笑,接着就拼命地咳了起来。 咳得惊天动地,简直是要把自己的内脏全都咳出来一样,柏川连忙将安饶小心翼翼地抱起来, 然后让他保持一个侧身的姿势,以免他被自己咳出来的血沫呛到。 “吧嗒。”在又一阵的痛苦猛咳嗽后,一个白色的小东西混着血沫掉到地上。 “帮我,帮我捡起来洗干净。”安饶有气无力地说道,他的胸腔剧痛,仿佛骨头都已经断裂成一段一段的了。 柏川拿过来一只枕头垫在床头,再把安饶小心地靠在床头,确保他刚好可以看到自己的所有动作后,就弯腰捡起地上的那团混合着血污的白色,去浴室洗干净后递到安饶面前。 “是你的一部分吗?”安饶坐在满是血的床上,脸色苍白一头银发,仿佛浴血的天使降临人间,脆弱到几乎根本留不住。 “嗯,是的。”柏川把石头凑到安饶眼前,“看样子,在上一个游乐项目里你是boss啊。” “也有可能是你本来就被珍藏在我的身体里。”安饶一句情话说完,就又是一阵猛咳。 柏川不敢随便碰他,只能加快进程:“我去把石头拼上吧?” “嗯。”安饶点点头。 柏川起身把那四块石头原样捧到安饶面前,然后仔细琢磨着石头上的纹路,将新洗干净的白石子拼在空心人四肢的最上方,自此,五块石头组成了一个完成的人形,有头有四肢,只差中间的心脏部位的一个空洞就可以把整个人给拼完整了。 “男人,你的心呢?”安饶开玩笑道,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我的心呢……”柏川重复着这一句话,还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突然,人形石头那块空缺心脏的部位亮起璀璨的蓝光,那道蓝光迅速将二人包裹住,然后将二人瞬间拉入石块代表心脏的空缺之中。 一阵仿佛进入游戏的炫目白光之后,柏川和安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近似于虚空的地方,半透明的黑灰色由近及远地无限蔓延,没有声音,甚至仿佛失去了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只有眼前的一团豆大的蓝色火焰悬在半空中兀自燃烧着。 “这是什么?这是哪里?”安饶看着那团融融的蓝火,莫名地感觉非常亲近,就好像那是一位久别的故人,让自己不由自主地就想去靠近。 站在一旁的柏川没有说话,其实在代表头的那一块石头被放上的那一瞬间,无数记忆碎片从沉眠的海底浮起,和之前那些破碎的记忆拼接在了一起,柏川的全都想起来了! 鸿蒙之初,混沌一气天地中孕育出了全知全能的神明,他是天地的代表是至高无上的主神。神在无数的世界线中穿梭,从各类生灵中体验并学习到了各种情绪,然后把自己不喜欢的情绪,比如愤怒、悲伤、嫉妒、憎恶、仇恨、恐惧之类,全都从自己的大脑里剔除出去,可是主神的产物不会灭亡,这些负面的情绪变成一团黑气,慢慢汲取天地间的其他负面情绪,反而逐渐有了灵智最终幻化成神的邪恶的对立面,也就是迪蒙。 神明发现世界因为怪物的吞噬和迪蒙的作乱而不断崩塌,而神明自己对于怪物们的规束最终都会因为迪蒙引发怪物爆发而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因为神灵和世界万物有规则,而怪物作恶却毫无规则。 在某一条世界线上,神明无意间救下一只纯洁无瑕的美丽白鸟,也在这个世界最终崩塌时感伤落泪,白鸟因为神明的眼泪而获得了魂灵,那滴神的眼泪从白鸟的羽毛上滑落,落到白鸟的脚踝,化成一个金镯紧紧地套住白鸟的脚。 “现在,你有了我的烙印,不会再会受到任何伤害,即便世界毁灭也不会伤你分毫,除非我死了。”柏川温柔地抚摸着怀里这只小小的白鸟,这是又一个已经濒临崩溃的世界给他的馈赠,也是上神绝望中的希冀。 在之后的漫长岁月中,小白鸟始终追逐着柏川的足迹,在每一条世界线中辗转跳跃,不停地穿梭,但他只是一只小鸟,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神的步伐。 每跳跃一次世界线,白鸟就会被污染一次,直到最后一个世界,白鸟终于追赶上了神明,而此时的它已经变成一个满身脏污丑陋不堪的小怪物,只有曾经被神明的眼泪溅湿的那根羽毛还保持着白色,柏川认出了它,把全身长满脓疮肉瘤的丑陋小怪物白鸟轻轻捧进怀里。 “我会照顾好你。”神明如是说道。 已经失去说话能力的白鸟在神明这里得到世间最好的照料和最完美的爱。 在最后这个世界里,神明终于明白压制和毁灭是没有意义的,他把怪物们全都收集起来,给它们制定规则,允许它们在规则范围内去狩猎,这个世界终于存活了下来。 收容管束怪物们耗费神明极大的精力,终于在耗尽全力降服一只巨怪的虚弱时刻,神明被蛰伏已久慢慢蓄积了巨大力量的迪蒙偷袭,而在迪蒙转身去杀小白鸟时,已经身受重伤的神明为了保护那只天真的小鸟而落入迪蒙的手中。 “我要让你看看,只有黑暗和憎恨才能最终统治世界!”迪蒙一边桀桀怪笑地撕碎神明的身体,一边尖叫,“那只破鸟,既然你那么喜欢那么宠,我就让你看着他在人间遭千人抛弃万人憎恶的活着吧!” 神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心脏作为容器,收容了包括迪蒙在内的所有怪物,而在自己法力消散的最后一瞬,也只赶得上在化为一名弃婴的小白鸟的后腰处刻上百邪不侵的符咒,再把“安饶”这个名字化成纸条塞进那个可怜又单薄的襁褓里。 即便神明濒临消散,即便肉身被撕扯成碎片又被愤怒的迪蒙烧成一块石头,即便为了最大可能地折磨神明而将祂虚弱的魂魄关在心脏最深处,拥有至高无上的神力的神明心脏,依然将怪物们牢牢禁锢其中不得逃离,却也因为迪蒙的不断瓦解而日趋衰弱。 迪蒙将心脏囚笼改造成了游乐园,开始欺骗世人进来供怪物们肆意杀戮取乐,同时获得能量,恐惧、猜忌、愤恨、害怕、嫉妒……迪蒙的力量不断壮大,直到有一天,迪蒙把安饶带进了游乐园,同样被囫囵进来的还有白鸟脚踝的金箍,也就是那个叫苏鸣的少年。 即便穿心蚀骨之痛就连神明也无法忍受,可神即便要承受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也要从自己本就残缺破败、千疮百孔的灵魂上,硬生生撕下一缕,通过迪蒙设置的专门针对自己的千刀万剐也不及其万分之一的酷刑般的禁制后,那羸弱的一缕游魂最终不声不响地落在游乐园里,以失去一切记忆和法力为代价,落地成人,他失去了一切,在变成柏川的时候脑子里只残存着一个信念:找到安饶。 “哈哈哈哈哈!”一阵尖锐且癫狂的怪笑突兀响起,很快那阵裹挟极端邪恶气息的黑色旋风再次出现,那个虽然五官艳丽但眼角眉梢都带着邪恶的男人再次出现。 “不愧是神一手带大的宠物,勘破游戏的速度挺快嘛。”迪蒙戏谑地鼓了鼓掌,诚恳建议,“这团火就是游乐园的核心,是游乐园能够运转的能量之源,灭了它,灭了它你就可以出去了!试试啊!很容易的!” “疯子!”柏川骂道。 “骂得好,哥哥,可是游乐园的核心不就是它吗?你能否认吗?”迪蒙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 安饶缓缓转头,目光平静如水,直直看向柏川,轻声问道:“这是你,对吗?” 柏川不语,他从不对安饶撒谎,可也没有力量说出口那个“是”字。 “既然它是你的,那就一丝一毫都不能受到损害。”安饶心下了然,十分认真地望着柏川的眼睛,“至于如何毁灭这座游乐园,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真感人哪!只可惜没有别的办法。”迪蒙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建议,“要不,哥哥你告诉他,这座游乐园该怎么毁吧?我也很想听听呢。” “怎么摧毁?”安饶冷笑一声,“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不就想告诉我就像那些八点档俗套的肥皂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一样,只能用柏川的命来换这座游乐园的毁灭吗?” “那我也告诉你,八点档的肥皂电视剧里也一定会演他的爱人一定会拼死救下他,最后正义战胜邪恶,happy ending!” “哈哈哈哈哈……”迪蒙听了安饶的话就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眼泪。 “愚蠢的人类!” “总比你这只怪物好!”安饶毫不示弱地回怼。紧接着,他满脸嫌弃地吐槽道,“用命换游乐园,这剧情也太扯太老套了,你们这些神仙啊,鬼怪啊什么的,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创意吗?!” 第124章 迪蒙正想反驳,却没防备住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柏川突然猛地扑向那团融融的蓝火。而迪蒙也反应迅速地立刻一把抓住安饶,他尖锐的指甲狠狠掐进安饶脆弱的脖颈,很快,血就从安饶白皙的脖颈上流了出来,红色在一片苍白肤色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哥哥,你要是碰你的灵火,我立马就要了这小鸡仔的命。”迪蒙的声音冰冷,不再伪装。 第109章 心脏2 “柏川你不要管我, 那是你的灵火你的灵魂,你一定要留住自己的灵魂!”安饶一边说着话一边迅速从腕带中调出那把漂亮匕首,毫不犹豫地朝身后的迪蒙狠狠刺去。 “区区人类也妄想伤我?!”迪蒙简直觉得荒谬至极, 他伸出利爪朝着安饶的胸口迅猛刺去,“去死吧!” 黑色坚硬的利爪轻易刺破人类脆弱柔软的皮肤,刺入皮肤的利爪立刻幻化出无数倒刺勾住柔嫩的皮肉,然后毫不留情地向外拉扯:“让你嘴硬!” “啊!”安饶痛得失声大喊, 可刺入迪蒙身体里的匕首却纹丝不动, 一点也不放松。 “还不放手?!”迪蒙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正当迪蒙将满是倒钩的利爪往安饶身体里继续刺的时候, 突然紫光大盛, 安饶后腰处的符咒如同苏醒的古老神兽, 全部闪耀浮现, 那古老的、属于最古老的神明的护佑之力,如同灵动的紫色溪流,在安饶身上缓缓流淌。这股力量瞬间化作熊熊烈火,将迪蒙的利爪瞬间融化。紧接着, 紫色光芒从安饶身上倾泻而出, 化作一座无形却坚不可摧的牢笼, 将迪蒙死死困在其中。 安饶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座炽热的熔炉之中, 身体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岩浆!在难耐的灼热之中,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的某种束缚, 如同被烈火灼烧的丝线, “啪”地一声断裂。刹那间,大段大段的记忆,如汹涌澎湃的潮水,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他看到了自己雪白的羽毛,看到了神明温柔如同春日暖阳的笑容, 也看到了隐匿在阴暗角落里,窥视着一切的迪蒙,眼中的嫉妒与怨恨如毒蛇般扭曲。 虽然这一切看似漫长,实则不过短短数分钟。另一边,柏川终于触碰到了那团蓝色的柔软火焰,在被柏川触碰到的瞬间,那团火焰仿佛有了生命,灵性地顺着柏川的口腔,缓缓钻入他的体内。 而已经完全想起一切的安饶,在全身浴火般的疼痛中见证了柏川的变化,他原本英俊的五官变成一种带有神性的人类无法直视的美,身形更加高大,整个人沐浴在淡金色的圣光之中,他是超出渺小人类认知的古老神祇,是宇宙的产物,是……自己始终追随的最爱的人。 安饶张了张嘴,想要呼喊,却发现喉咙仿佛被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柏川已不再是从前的柏川,而是上古神明,凡人不可随意直呼其名。 “呵,你以为你拿回了灵火就能打败我了吗?”迪蒙一把推开被烧得全身无力的安饶,拔出深陷自己体内的匕首,扔到一旁,“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那个小可怜吗?!” “做梦吧!” “我煞费苦心打造出这座游乐园,为的是什么?我汲取了这么多的能量,就是为了等你再次出现时,将你打得魂飞魄散,半片魂魄都不剩!” 迪蒙高高举起双手,一股股浓重的黑色能量在空气中疯狂聚集涌动,然后源源不断地灌入他的体内。在这股黑暗力量的加持下,迪蒙硬生生挣破了紫光囚笼。他的身形不断膨胀,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仿佛要冲破天际。此刻,在他眼中,眼前的神明竟如同蝼蚁般渺小。 “只有黑暗才能征服一切!” 迪蒙咆哮着,一只巨手如同遮天蔽日的乌云,朝着柏川狠狠盖了过去,“去死吧!” “我从未想过消灭你。” 柏川神色平静,弯腰捡起地上的那柄匕首,缓缓朝着自己的脖颈刺去。 “不!”安饶在刻骨的灼痛中狂吼,却疼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柏川的血喷涌而出。 “饶饶,好好活下去。”话音落下,柏川的血开始喷涌,在空气中迅速变成血雾,将那个巨大的怪物紧紧缠绕,把它压制得越来越小。 “不!”安饶怒吼着,巨大的疼痛和悲伤让他浑身颤抖。 “我是神,我不会死的,放心。”柏川整个人变得越来越透明,最终整个人消失在虚空之中。 “柏川!!!”安饶慌了。 “哈哈哈哈,”被神明的血压制得连头都抬不起来的迪蒙邪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找不到心脏的那块石头吗?你知道为什么你注定要失败吗?因为这整座游乐园就是建在他的心脏里,你要毁掉游乐园就是毁掉他的心脏,而你,是唯一可以毁掉这颗心脏的人!” “来吧,结束这一切吧!毁灭吧!”迪蒙笑得前仰后合,俨然已经陷入疯癫,“怎么样,注定要杀死自己最爱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游乐园毁不毁是我的事,但现在我只要你死!!!”安饶全身燃起熊熊烈火,在灼眼的金色烈焰中,一声清鸣响彻虚空,一只璀璨无比的鸟从烈焰中走了出来。 “凤凰!”迪蒙满脸震惊,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一切黑暗在凤凰的金色烈焰中无处遁形,失去能量来源被凤凰真火灼烧的迪蒙委顿在地,一边咳嗽一边桀桀笑道:“哈哈哈,这就是我最想看到的场景,小鸡仔,你想要出去,就必须毁了这里,而毁了这里就是毁掉他的心脏,你们永远都不能同生共死!” “哦?是么?”一只美丽得耀目的凤凰神情倨傲地站在迪蒙面前:“我看未必。” 游乐园中的那座玻璃罩里的喷泉突然开始喷涌清澈纯净的泉水,水流冲破玻璃罩,以雷霆万钧之力荡涤一切诡异。所有的玩家都呆愣地看着眼前这座突然逢春的喷泉,而所有居住着怪物的游乐项目里的黑井也同时喷涌出泉水。 柏川的心脏重新开始泵动起神明的鲜血,由鲜血幻化而来的泉水净化一切,让怪物重新被束缚,让邪恶归于虚无。 “发生什么了?”苏鸣喃喃问道。 “不知道,但是我有预感,这座游乐园要有大变化了。”时以柔看着那座壮观的喷泉喃喃道。 欢乐餐厅中一片寂静,宿醉后的信徒们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谭扬坐在沙发上,和几名心腹正在小声商量接下来要进的游戏以及针对要杀的目标制定杀戮计划。 突然,欢乐餐厅地上的一座装饰小喷泉开始汩汩地喷出泉水来,这一眼小喷泉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地面上的水开始漫延的时候才有人发现不对劲。 “谭爷,这是怎么回事?”最先发现水流的人惊讶道,“不是说游乐园里没有水么!” “不知道,小心这来路不明的水。”说着谭爷示意大家都站到沙发上去。 只见那泉水慢慢漫延着,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朝躺在地面上人淹去。 “嘶……”水碰到地上躺着的人的胳膊,那人手腕上的黑蛇纹身立刻发出被灼烧的声音。 “啊!”那人被痛醒,从地面上弹起来,捂着自己的手腕,惊恐地看着手腕上仿佛遭受强酸腐蚀的黑蛇纹身,“这,这他妈发生什么了?!” 直到腐蚀到黑蛇纹身上的一片金色鳞片时,事情陡然发生变化,那个曾经被杀死变成黑蛇主人一条储备命的玩家倏然出现,冲着黑蛇主人阴恻恻地一笑:“好久不见。” “还记得我是怎么死的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餐厅很快成为人间地狱。 “谭爷,怎么办?!”有人看着沙发下越来越多的水惊恐地问道。 “不要怕,那水碰到别的地方都没事,注意不要让水碰到纹身就行,”谭扬并不是很慌张,他不信那条黑蛇会丢下这一片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这水也漫不到我们头顶的。” 事实上,那条黑蛇迪蒙现在显然自身难保。 “我全都想起来了。”年轻的凤凰沐浴在灼灼烈焰之中,每走近一步,代表着黑暗的迪蒙就被消融一分。 “你这个阴暗、肮脏、潮湿又令人作呕的小丑,”凤凰几乎是漫不经心的扇了扇翅膀,仅仅是几颗金色的火星掉落在迪蒙身上,便让他疼痛尖叫,“你以为以我为要挟重创了祂,你就一定能赢吗?” “你以为你的黑暗真的就这么法力无边吗?” “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只脆弱无能的小鸟吗?”年轻的凤凰光芒万丈,周身皆是华光,“是祂教会我一切,护佑我不被伤害,你以为真的是你让我失忆吗?是祂封闭了我的记忆,让我无论受到什么伤害也不要失去活下去的勇气,祂给我的爱是你永远也理解不了的,而你,永远也别想得逞!” “哥哥……是不灭的,我作为哥哥的一部分,咳咳咳……”千疮百孔的迪蒙桀桀笑道,“当然也是不灭的!” “闭嘴,你也配叫祂哥哥?” “我听柏川的,我不消灭你。” 第125章 就好像,有快乐就会有难过,有羡慕就会滋生嫉妒,有恐惧当然就会有贪婪,有幸福也一定会有悲伤……即便是神明,也无法免俗。 “我只是要把你压得永世不得翻身。” 说完,年轻的凤凰振翅清啸,整个天地刹那一片光明,所有的阴暗全都无处遁形泯于纯净的烈焰之中。 “我会毁了这里,我也会等柏川回来!” 迪蒙那双酷似柏川的淡色眼眸中,所映照出来的最后影像,便是那只美丽神圣的凤凰,用全部的光明和纯净将一切烧了个干干净净! 而凤凰的心脏里,居然藏着一簇淡蓝色的火焰,那是在柏川消散的最后瞬间,安饶拼死偷得的一缕神明的魂魄,珍藏于心,即便被神明的灵火灼烧,它也丝毫没有一丝动摇。 游乐园被神明之血幻化的泉水淹没,再被凤凰真火烧毁,所有的黑暗和罪恶都被荡涤,那些怪物再次被规则束缚,一切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初夏的午间,正是打盹的好时间,睡得正香的苏鸣被自己的同桌推醒:“喂,喂学神苏!睡这么香呢?!李老师叫你去她办公室呢!” “啊?!”被惊醒的苏鸣显然吓了一跳,使劲一蹬腿就把书桌上的书全都稀里哗啦地晃到了地上。苏鸣转头顶着自己的同桌,那个头上翘着一撮毛的小胖墩眨巴着眼睛无辜地和苏鸣对视。 现实生活真好啊!苏鸣猛地抱住小胖墩,鼻子一酸居然哭了起来。 “呃……那个……好兄弟不搅基哈!”小胖墩张着手,鬼使神差地来了句然后猛然想到对方是学神,“啊当我没说,你哪知道什么搅基不搅基的。” “我知道,”苏鸣哭得一抽一抽,“我老大就是……” 苏鸣突然愣住,老大和柏川哥,他们在哪?他们都是真的吗?那一切……都是真的吗? “苏鸣,”李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过来一下。” 办公室里,李老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做好长期公关的心理准备后才开口说道:“上次那个比赛你说你不参加,我觉得你的想法很不成熟,虽然这种世界级的数学比赛是很难,但是——” “李老师,”苏鸣突然抬头道,“你不用说了,我参加,而且不仅参加,我还要拿奖。” 而在另一边,时以柔和张勇并肩走在路上,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口说分手,一辆失控的车就不偏不倚撞向了身边的男人。 结束了,时以柔在刺耳的撞击声中叹道。 第110章 终章 结束了。 年轻的安律师坐在自己的电脑前, 深吸了一口气,最终按下了“enter”键。屏幕上的进度条很快就跑到了尽头,显示上传成功。 “您的举报材料已经受理, 我们将在核实后尽快与您联系。” 安饶看着屏幕上的这句话,笑了一下关了电脑。整间律所已经没有其他人在办公了,安饶站起来环视了一圈,然后关掉灯, 在一片漆黑中朝电梯走去, 他再也不害怕黑暗, 因为那道窥视的目光已经灰飞烟灭。 安饶走到自己租住的小小出租屋门前, 掏出钥匙打开门, 屋里依旧是一片漆黑。 安饶放下包, 朝黑黢黢冷冰冰的屋内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静静地等待一会儿后,再开始慢吞吞地开灯,换鞋。 小小的出租屋干净整洁,一双拖鞋, 一个水杯, 一把牙刷, 一块毛巾, 没有任何其他人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过了没几天, 就有警察来到律所, 在所有人面前把王律师带走了。再过几天, 令人震惊的天堂岛案案发,魏然这位神秘莫测的商人被逮捕的消息占据了微博热搜榜榜首足足三天才下降。 魏然被捕后,天堂岛全面崩塌,各界大佬全都被牵涉其中,成为娱乐圈反腐的最大新闻。 “面来咯!”一碗面被放在自己面前, 安饶放下手机,对给自己端面的老板道了声谢便端起了面前的碗开始吃面,他的胃口很小,中午在寸土寸金的cbd吃一碗面便足矣,好在面馆老板对自己还不错,面汤清淡面条劲道,小小的餐馆干净整洁,倒是是一个午间觅食的好去处。 虽然开始吃饭,但是眼睛却依然盯着桌面上的手机,魏然被捕了,那么苏鸣呢?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一个叫苏鸣的明星,那么那个叫苏鸣的高中生呢?他还好吗?快高考了,也不知道他复习得怎么样了。 真可笑啊,安饶笑自己真是爱操心,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护不住还想着别人。 “下面插播一道新闻,全球最高等级数学比赛在美国落幕,来自中国画城的17岁选手苏鸣一举夺魁,成为首个在这个赛事中摘得金牌的中国人!” 安饶猛地抬头,紧紧盯着电视画面,很快电视画面上就出现了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他所熟悉的苏鸣就这样出现在里自己面前,天才少年依然傻乎乎地挠了挠脑袋:“我也没想那么多,我来参赛的原因很简单,想着这个比赛这么重要,得奖了应该可以上电视吧,我上电视主要是想找一个人。” 突然,电视里的苏鸣表情变得严肃且急切,他紧紧盯着镜头,认真严肃中还有着少年人的羞怯和紧张:“我想找的那个人叫安饶,是一名律师,老大,如果你看到这则新闻,可以请你联系我吗?我叫苏鸣,是画城一中高三三班的学生,我……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啪嗒。”安饶手中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安饶选择高考最后一门考完的时候去见苏鸣,在熙熙攘攘心急如焚的考生家长中,安饶倒是一脸平静地紧紧盯着校门口,他不知道的是,站在人群里的还有另一个老朋友。 “安律师。”时以柔还记得安饶讨厌别人和他肢体接触的事情,只是走近后叫了他一声。 安饶惊讶地回头,现实世界里的时以柔漂亮温柔,眉宇间却有一丝忧郁。 “以柔!”安饶惊讶道,“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还好,”时以柔点点头,夏风吹拂起她的长发,温柔地拂过她的脸庞,“张勇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一辆大车失控不偏不倚恰恰撞到了正走在我身边的他。” “嗯,”安饶微微叹了口气,“我在游乐园里知道谭扬杀了他,所以在现实世界里,他也会死。” “是的,我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也不算很难过,只是他父母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两位老人现在还在痛苦之中。” “老大!以柔姐姐!”俩人还没唏嘘完,就听见一个嘹亮又惊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一个半大少年“啪”地一下跳到他们面前,“真的是你们!” 说完便一手挽一个:“走,甜品店说话!” “哎,你爸妈没来接你吗?”时以柔朝人群处望了望。 “没呢,”苏鸣满不在乎道,“我这是考着玩,我早就拿到录取通知书啦!所以纯娱乐,我爹妈也就不在乎了。” “啧啧,瞧瞧这学神发言……简直令人发指!”安饶笑着敲了敲苏鸣的脑袋。 苏鸣缩了缩脑袋,朝明显温柔多了的以柔姐姐吐了吐舌头。 甜品店里人满为患,挤满了刚刚解放的高考考生。他们望洋兴叹了半天,直到以柔说还是去酒店吧,她昨天就到了画城,就住在画城一中不远的酒店里。 “所以,老大,柏川哥呢?”苏鸣刚一走进房间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话一出口就被时以柔给戳了一肘子。 “他啊,”安饶假装没看到时以柔那一下暗示,“我们失联了。” “哦……”苏鸣懵懂得要命,“柏川哥那么酷的一个人,应该也不爱看电视……没关系,总能找到的呢!” “是啊,总能找到的。”安饶轻声重复道,柏川的灵火被自己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他拔下自己全身最大最漂亮的羽毛,做成一盏羽毛灯,拆下来两根自己的凤凰骨交叉地放在灯中,然后将那团灵火小心地安放在凿出来的骨髓里,用凤凰的骨血小心滋养呵护着这一缕微弱的灵火。 就好像这位神明被自己的羽翼包围保护起来了一样,就好像千万年间,柏川保护自己那样。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柏川可能根本就不在了,否则按照柏川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多天都不出现在安饶面前的。 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你们是怎么走出游乐园的?”还是安饶主动挑起别的话题。 “啊,其实我们也不清楚。”苏鸣咳嗽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时以柔,然后慢吞吞地说道。 “照实说。”安律师此时倒是拿出来对待当事人的威压来了。 “哦,就是我和以柔姐在酒店里听到一声巨响,走出去一看,发现广场正中央的那座大喷泉的玻璃罩碎了,喷泉开始喷水。” 那是柏川的血……安饶的心脏开始钝痛。 然后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阵金光过去,我就被我的同桌摇醒了。 “我也差不多是这样。”时以柔补充道。 第126章 “我也是。”安饶已经不愿再说太多。 三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就互相道别,安饶离开没几步突然听到苏鸣叫自己。 安饶回头,看到半大的少年站在路灯下,朝自己喊着:“老大,柏川哥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安饶没说什么,朝苏鸣笑着招了招手,然后转身离开。 画城离岚城不远,车次很多,安饶坐在深夜的列车里,头靠着车窗,默默看着窗外飞驰着倒退的景色。 天已经黑了下来,在微弱的天光下,那些黑色的山峦树木剪影仿佛是游戏里的各种鬼怪,可车厢里却是一片温暖,小情侣在一边啃着鸡爪一边笑嘻嘻地看剧,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和爸爸妈妈说着话,学生们在聊老师聊同学聊着自己喜欢的女生…… 或许身为神明的柏川最想守护的就这些平凡到几近无聊的幸福吧。 回到家中差不多已经是凌晨,安饶惯例开门,朝着黑漆漆的房间说了声我回来了,然后开灯,换鞋,进门第一件事就是习惯性地去卧室的羽毛灯旁坐着和柏川说说话。 可这一次,卧室中却没有看到那团融融的蓝光。 “柏川?!”安饶冲到羽毛灯前,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冷汗立刻布满全身,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起来。 在拿起羽毛灯,确认里面再也没看到那团蓝色的灵火的时候,安饶全身软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他的神明再一次消亡于宇宙之中。 “柏川……”安饶在巨大的绝望中心如死灰,一直以来淡漠到几近于冷血的安饶简直惊慌失措,两眼茫茫不知该如何找寻,满心痛懑不知该如何宣泄。 他疯了一般地寻找,变回凤凰本体狂暴地一根一根地在自己羽毛中寻找,在自己的骨头、心脏里寻找,直到遍体鳞伤浑身是血。 可是,什么也没有…… 我怎么这么蠢,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年轻的凤凰跌落地上,他想要自毁却又害怕灵火找不到回家的路,对柏川的希冀和对自己的厌弃几乎将他撕碎。 “笃笃笃。”敲门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空旷寂寞。 被悲伤淹没的安饶根本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可那个敲门的人显然极有耐心,始终这么不疾不徐地敲着门。 谁在敲门?会不会是柏川?!会不会就像在跳楼机里一样,其实是柏川回来了?! 安饶终于被深夜里的噪音拉回了魂魄,他抹了把脸,勉强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大门。 “您好,您有一份快递。”门外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说话间递过来一个纸盒子。 刚刚燃起一点希望的心瞬间灰败,世界重新变成一片黑灰,安饶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我没有快递,谢谢。”说罢,安饶重新关上门。 而就在门快要被关上的一瞬间,一只漂亮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撑住门板,一个低沉的华丽的声音响起:“我的灵钵,你不要么?” 安饶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伸手取下男人戴着的那顶帽子,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柏川! 安饶怔愣在原地,甚至连手里的帽子什么时候滚落到地也不记得,只是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自己朝思暮想的神明。 “怎么了,我的小凤凰,不让我回家吗?”柏川微微笑道。 “啊!”安饶这才反应过来,踮起脚一把抱住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泪水开始不受控制的流淌,很快便打湿了男人身上简单的黑t,洇晕出一团团水渍。 本来只是流泪,然后变成啜泣,最后安饶开始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自己这辈子,不,是千万年努力追逐神明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一样,哭到不能自已,哭到柏川不得不吻住他,紧紧抱住他。 “我的小凤凰,我说过我会回来。”神明的轻语如同夏日的风,温柔干净,带着青草特有的清香。 仿佛走过了千千万万年,花开花谢,日升月落,海潮起伏,在亘古不变的时间长河里,这只小鸟终于涉过最后一条暗河穿过最后一座深渊,追上了他的神明,终于可以用人类的外形去拥抱、去感觉、去爱属于他的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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