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两间破瓦房[美食]》 第1章 [穿越重生] 《开局两间破瓦房(美食)》作者:糖泡饭【完结】 文案 温苒苒,身为三百年厨艺世家唯一的传承人,是全国烹饪大赛最年轻的冠军。 刚走上人生巅峰,温苒苒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居然穿越了。 好消息:穿成了官家贵女。 坏消息:原身不得宠。祖母不疼、伯娘婶娘不喜、兄弟姐妹嫌弃。 坏消息中的坏消息:刚穿来没几天就家道中落。 一大家子十几口,老的老小的小,挤在几间不挡风不遮雨的破屋里食不果腹,全家家当只有几个铜板。 温苒苒:得,直接给我重开了qvq 温苒苒来不及绝望,撸起袖子揪了把墙边的野菜,配上面缸里仅有的玉米面蒸了锅菜团子。 祖母、大伯伯娘、叔叔婶婶以及一众兄弟姐妹嫌弃地撇嘴:我就是饿死了我都不吃! 后来……一家子十几口为了争最后一个菜团子大打出手:真香!!! 今天一顿花甲粉丝钵钵鸡 明天来顿糖醋鸡架串串香 后天还有酥皮蛋挞爆米花 原本的两间破瓦房也升级成了三进大宅院,温家更是逆袭成了汴京首富! 不慈的祖母:苒苒从小我就最疼她。 傲慢古板的伯伯伯娘:苒苒这孩子打小我就觉得有出息! 刻薄的叔叔婶婶:苒苒是全汴京最能干的小娘子! 挑剔的堂姐:我家苒苒最棒啦! 食用指南: 1.架空,架超空! 2.女鹅是卷王,专注搞钱钱~ 3.家长里短,经营向文文,微群像~ 4.阅读前请准备好外卖(bushi)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美食 爽文 逆袭 主角:温苒苒,齐衍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摊到连锁,我要做大做强 立意:认真生活 第1章 正值盛夏,晨曦微露时都透着灼热暑气。胡同人家炊烟袅袅,人声随着天光渐沸,在黑暗中静默盘旋一宿的胡同逐渐活泛起来。 胡同里的街坊四邻大都能混个脸熟,院门长年累月地敞着,闲时串串门子、话话家常。今儿我帮你家盖房子、明儿你帮我家垒猪圈,互帮互助热闹得紧。 唯有住在胡同尾的人家不同,那户刚搬来不久,大门常日紧闭,但每天都是闹得鸡飞狗跳。 今日也不例外。 “二弟,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也不是不借你银钱,实在是我们也没钱可借,仅有的那些也都交给老太太做家用了。她老人家私下贴补三弟不少,不然你去问问三弟妹?” “大嫂您不想借便直说,可莫要把事往我身上推什么叫贴补给我们了?二哥,我们三房的情况您也知晓,您三弟什么德性您不知道?但凡手里有两个子儿都拿去赌了,哪还有余钱?” “三弟妹这话说的,什么叫我不想借?” “您没不想借倒是借给二哥啊!” “你!” “罢了罢了,大嫂与三弟妹莫要吵了,今日是我思虑不周,我还是回去想想其它法子吧。” 温苒苒听着外头吵闹的声音,只觉得脑瓜仁疼。 她瞧了眼屋内潮湿的地面叹口气,昨夜下了场雨,屋顶破烂得遮挡不住,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现下屋子里都潮漉漉的让人觉着难受。 温苒苒又看了看那扇破得能隐约瞧见外头青红翠绿的窗,不禁扶额长叹,觉得自己实在是命苦。她辛苦努力近二十年,刚刚夺得全国烹饪大赛冠军、走上人生第一个巅峰时居然就穿越了! 别人穿越都是高门贵女,不愁吃穿。 她倒是也穿成了高门贵女,只不过是家道中落版的贵女,还是家中最不受待见的那个…… 原主出身陵阳伯府温家,是温家二房唯一的女儿。 因老夫人健在,是以尚未分家,三房同住。温家长房承袭爵位,二房靠祖荫得了个闲职,三房是个纨绔。 温家本可安享荣华富贵,谁料先皇崩殂、新皇继位。这位新皇登基后首件事便是查账,这不查还好,一查才发现国库都漏成了筛子,罪魁祸首就是那些有事没事向朝廷借钱还从来不还的勋贵官宦。 这其中便有陵阳伯府温家,每年都不少借,但这数十年下来却愣是半个子儿没还过。 本是既要还钱又要抄家流放,但新皇念在温家祖辈功勋,只夺了温家爵位,责令其将钱补上,若是补不上再论罪处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温家老小吓得不轻,掏空家底儿将银子补上,换了个全须全尾。 温家拿着仅剩的银两,搬出华贵的陵阳伯府,买了桥井胡同这座破旧小院,至此一落千丈。 现如今连米面都快买不起了。 估摸着原主也是受不了如此落差,这才病得丢了性命。 温苒苒想到这长叹口气:谁家当厨师的还缺口吃的啊?是我啊! 门“吱呀”一声响起,有个身材高大却清瘦的中年男人走进来。 有位文弱妇人迎上前去,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眸中看出了窘迫与无奈。 “罢了,先哄苒苒吃些东西。”妇人轻叹,“这阵子也无人找你抄书写信,实在不行,便将我那对玉镯便宜当了吧。” “琼娘!那可是你最后的陪嫁了!”男人闻言震惊,眉头拧得极紧,连声音都不由自主拔高了几分。 “嘘……小声些,仔细叫苒苒听见。”妇人紧张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妇人知他心中愧疚,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劝慰:“以后再赎回来便是,咱们快去哄苒苒用饭吧,也不知这米汤她肯不肯喝……” 最后那句她说得极轻,但温苒苒依旧是听了个一清二楚,连语气中透着的心疼酸楚都清晰可闻。 这二人便是原主的父亲母亲,温逸良与沈氏。 温苒苒穿过来的这段时日,全由他二人精心照料,衣不解带、事无巨细。她的身子其实也早好了,是沈氏坚持要让她静养,免得落下什么病根。 她自小在孤儿院长大,生平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有父母疼爱的滋味。 “苒苒?” 温苒苒闻言回过神来,就见沈氏端着碗打眼就能 瞧见碗底颜色的米汤坐到床前,舀了一匙喂她,温声细语地哄着:“苒苒吃些东西吧,吃了身子才能好。” 她凝视着那“米汤”愁得直皱眉,这米汤比刷锅水还要寡淡上几分。自她穿越到这之后,连日里吃的都是清粥,今日竟连米粒都没有了。尽管此时她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仍是下不去嘴。 她想吃烤肉、想吃火锅、想吃帝王蟹! 一旁的温逸良见女儿这般可怜不禁满面担忧,望着这碗米汤直叹气:“苒苒自小锦衣玉食,怎能吃得了这份苦……都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没用!” “快别说这些。”沈氏轻言安慰,“咱们这个家还得靠夫君你来撑着。” 温苒苒抬眸看向床边二人,只见身材高大的男人此刻垂头丧脑,双手无措地捻着袖边。妇人消瘦得唇色发白,瞧着十分让人心疼。 她眼眶微热,坐起身来端过那碗米汤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苒苒……”沈氏喃喃唤着她的名字,既是感动又是心疼。自家女儿从小娇生惯养的,吃穿用度虽比不上那些家底殷实的勋爵贵戚,但也是样样精细讲究,前段时日还嫌弃粗茶淡饭不肯进食,最近却懂事的连这清汤寡水的米汤都肯喝了。 温苒苒见沈氏出神,眼眶愈来愈红便知她又心疼女儿了。见状,她轻轻握住沈氏的手,朝她弯弯眼睛:“娘,镯子还是留着吧。我身子已然全好了。” 她说着,掀开被子便要下床。那米汤实在是不顶饱,她得想法子弄些吃的,不然病刚好便得饿死了! 沈氏见她起身忙伸手去拦:“怎坐起来了?快快躺下,苒苒你大病初愈身子虚弱,还需养上些时日,家中之事不用你操心。” 温逸良也赶忙道:“苒苒放心,爹爹替人抄书也能赚钱。虽不能回到从前那般,爹爹也定会努力要你衣食无忧。” 温苒苒看着两人,鼻子陡然一酸。 她心里叹着气,禁不住又打量了两眼这破屋烂窗,末了叹得更是厉害。 不成,她得尽快寻点买卖做,不然仅靠温逸良抄书得的那点进项,一家人不是饿死便是入冬后冻死。 温苒苒正琢磨做些什么买卖,门外忽地响起道高亢泼辣的声音:“二嫂,今日中午轮到你做饭食了。” “哎!这就来!” 沈氏应声赶忙起身:“苒苒你且先躺着,我去将晌午的吃食做了。” 一听做中午饭了,温苒苒兴奋的两眼满是光亮,将做买卖的事暂且放下,毕竟眼下第一要务是先填饱肚子! “娘,我跟你去吧!” 沈氏闻言说什么都不允:“你哪里会做这些?厨房里乱得很,烟熏火燎的,仔细伤着。” 第2章 温苒苒晃着沈氏的手,软声央求:“便让苒苒去吧?活动活动也好得快些,好不好?” 她上辈子整日跟师父在一起,日日同他撒娇耍赖,两人虽是师徒却亲昵得更像是祖孙。 这套撒娇哄人的功夫,温苒苒使得得心应手。 沈氏被女儿闹得止不住笑,心下一软只得应下。 温苒苒跟在沈氏身旁出了房门,这还是她穿过来后第一次见这座小院。 院门朝向正南,青砖正房坐在北侧,屋檐瓦破砖裂;旁边立着座泥巴土坯房,屋顶窗户破破烂烂。大房、三房与温家老太太挤在稍宽敞些的正房,二房则住在正房旁的泥巴土坯房,各有各的惨。 院子西侧有座草棚,看着像是牲口棚,现下堆着些农具推车等杂物。东侧院墙有块菜地,稀稀拉拉地长了些菜,因无人浇水照料,此刻都打了蔫。估计是房屋原主种的,温家人哪懂得这些。 温苒苒见了有些欢喜,有农具有菜地,只消买些种子便能种出许多新鲜蔬菜来。 她噙着笑走过去,还惊喜地发现院墙边长了茬韭菜。 “苒苒,厨房在那边。”沈氏见自家女儿满脸欣喜地蹲在菜地前瞧得津津有味,只觉得是小孩子见了稀奇玩意觉得新鲜罢了,她柔声唤道,伸手指了指土坯房旁边仅用几块板子支成的小棚子。 温苒苒闻声望去只觉得眼前一黑,她再度巡视四周,兀地长叹一口气:真家徒四壁…… 可现下她没时间沮丧,收了心思立刻起身去割了些韭菜。 沈氏看她利落的动作怔愣:“苒苒,仔细伤了手。” 温苒苒抱着那一大捧韭菜,笑盈盈地走到沈氏面前,漆黑的瞳仁晶亮:“娘,中午便吃这个吧!” “这个……”沈氏官宦人家出身,自是不认得什么菜蔬。 “这是韭菜。”温苒苒笑道,“无论是做馅包饺子包韭菜盒子还是配上鸡蛋炒着吃,都香得很。” 沈氏原本见着自家身娇体弱的女儿割菜便已是十分震惊,眼下听她将这韭菜说得头头是道更是诧异:“苒苒你……” 可话还未问出口,人便被温苒苒拉到了厨房。 温苒苒进了厨房打量一圈,调料齐全,只是剩的不多。面缸米缸也都见了底,鸡蛋肉类这种荤腥自是没有。 整个厨房除了锅碗瓢盆,能吃的便只有地上的几个丝瓜和五六个尖椒。 她托着下巴正犯难,忽地瞥见地上角落搁着个麻袋,未封严实的袋口隐约可见些许黄色粉面。 温苒苒走过去一瞧,眸子登时便亮了起来:玉米面!能做菜团子! 她伸手捻了些许查看,这玉米面虽比不上现代的细腻,但也算是上等。 温苒苒刚取了干净的盆想盛些,就听沈氏惊呼道:“苒苒,这是你三叔拿来喂鸡的!” “喂鸡?”温苒苒一愣,满脑子问号:人都饿成这样了,竟还拿粮食喂鸡? “是啊!”沈氏点点头,“这等粗粮人是吃不得的。” “怎么吃不得?”温苒苒舀了大半盆玉米面,“那些吃不起面粉的百姓们,都拿这个蒸了做口粮。” “苒苒……你怎知道这些?” 温苒苒回头,看着满面疑惑的沈氏缓缓道:“娘,我病中这段时日浑浑噩噩,茫茫中好似去过了许多地方、见识过了好多东西……” 她正费力地圆着,却忽地被沈氏紧紧抱在怀里。 鼻尖嗅到了股温暖清新的皂角味道,温苒苒怔愣片刻,旋即就感受到妇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有滴温热液体倏地落在颈侧。 “我的苒苒受苦了。”沈氏喃喃,整颗心被狠狠地揪了一把疼得厉害,她家苒苒病得连魂魄都离体了……她险些失去了苒苒。 “我现下不是好好的吗?”温苒苒出言劝慰,心中却是叹了口气。 沈氏闻言赶忙擦了擦眼角泪水,连声道:“对对,如今都好了,都好了!” 经此一言后,沈氏再不拦着她,她想做什么都依,只在旁默默帮衬。 温苒苒将那几个丝瓜辣椒洗净,干脆熟练地切成细丝,焯过水后又剁碎了些,撒上油、盐调味后放至一旁备用。 又将摘干净的韭菜洗净切碎放入盆中,先倒了些油将韭菜拌匀。如此,过后放盐,韭菜才不会析出水分来。 韭菜本身的味道就极为鲜美,是以不用放多复杂的调料,只消用盐调味便可。 温苒苒想着,又往韭菜馅里撒了些玉米面,这般才更好成型。 她将调好的两种馅料放好,丝瓜辣椒馅青白相间格外好看,绿油油的韭菜裹着津亮的油,瞧着也很是喜人。 沈氏嗅着这清香鲜美的味道眼前一亮:“闻着便香!” “等会做成菜团子更香!”温苒苒笑着,取了把馅料攥紧团成一团,旋即放入玉米面中滚了几圈,待表面均匀地粘满黄澄澄的玉米面之后拿起团紧,再放入玉米面中。 如此反复三五次,一个浑圆滚胖的菜团子便做成了。 “呀!可真好看!” 沈氏在旁衷心夸赞,温苒苒听了,双眸弯弯如新月。 她动作很快,眨眼的功夫便将菜团子做好放入蒸笼中。 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柴禾的烟火气味。 蒸笼旁热气缭绕,玉米面的醇厚香气与韭菜的鲜味散出,勾的人饥肠辘辘。 温苒苒估摸着差不多好了,掀开蒸笼。一个个饱满瓷实的菜团子光滑油亮,冒着腾腾热气。 她趁热将菜团子捡到盘子里,动作极快地用剩下的丝瓜做了个汤。 菜团子澄黄,奶白的丝瓜汤上漂着翠绿的葱花,香的人唾液横生。 温苒苒与沈氏端着饭食去了正屋。 温逸良见妻女进来,忙上前去接过温苒苒手上的汤盆。带着丝甜味的鲜香气味扑至鼻尖儿,他不禁低头看了两眼:这什么汤?竟这么鲜! 屋里或坐或站的十几口人闻着味也都停下话茬儿,肚子控制不住得叽里咕噜地叫着。只是待看到那盆粗糙朴素的黄色团子时都嫌弃地皱眉。 温家老太太登时冷着脸翻了个白眼:“这等粗陋之物也能端上来了?” 温苒苒听了觉得有些无语:吃了上顿没下顿,竟还摆谱…… 三房的孙氏见了忙上前去给老太太拍背顺气:“母亲莫气,苒苒身子弱,二嫂顾念女儿,有不周到的地方您别怪她,多包容包容。” 温苒苒听这话不禁皱眉,原主这位三婶婶真是拱火的好手,温老太太听了不仅没消气,反而气得更甚:“我包容?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天?我看便是她巴不得我早点死,竟把这些腌臜下作的玩意儿端到我面前来气我!” 沈氏闻言惶恐不安,连声认错:“儿媳不敢。” 温逸良见状赶忙上前挡在沈氏跟前躬身道:“母亲息怒,琼娘惯来孝顺的。” “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东西!”温老太太狠狠锤了他两拳,喘着粗气骂他道,“白眼狼!” 大房的梁氏本端坐旁看戏,见老太太真动了怒连忙起身去劝。不然真气出个好歹来,还得出银子给她治病。 温苒苒静静瞧着,颇觉无奈:这家人真是,老的没老的样,小的没小的样…… “哟!今儿做什么了这么香?” 屋内正闹着,忽的有道懒洋洋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温苒苒回头,只见有位穿着长衫的俏郎君,生得副仙人之姿,便是缤纷夏花也依旧难夺其色。 “三郎回来啦?”温老太太见是小儿子,立马换了副面孔,也不气不骂了,笑得眼尾都开了花。 温俊良进屋,探头往桌子上瞧了两眼,颇为嫌弃地皱眉:“这什么玩意儿?瞧着干巴巴的,汤也是,清汤寡水的像是猪食,看着就不像人吃的,我可不吃!” 他说着,恍惚觉得那黄团子似是有些眼熟,不禁“咦”了一声又凑近仔细看了看,待看清楚后突地后退,捂着鼻子道:“这不是我拿来喂鸡的玉米面吗!” 一屋子人闻言惊得瞪大眼睛,孙氏率先叫嚷起来:“二嫂,我知你不容易,方才还帮你说话。拿鸡吃的给人吃,你糊涂了不成?” 梁氏也出言数落:“我说呢,怎么瞧着那般粗陋,二弟妹你也是,不愿做饭食便言语一声,我们也不会为难你。”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的温老太太闻言扔了拐杖又怒道:“要我吃这些?那还不如叫我去死!” “就是!”温俊良嫌弃地别开眼高声道,“我就是饿死了都不吃!” 第2章 温苒苒听了,眼底闪过抹兴奋的光:“真不吃?” “不吃不吃!”温俊良不耐烦地摆摆手,“这玩意儿谁爱吃谁吃!” 一直跟在孙氏身边的清秀少女娇气地扁着唇,轻哼一声:“就是!我才不吃!” 说话的是三房独女温茹茹,比原主大上半岁,最是挑剔。温苒苒穿过来的这几日,日日都能听见她因吃穿住行哭闹,昨儿还吵着要吃全盛斋的杏仁豆腐和云腿小饼。 第3章 她心中更是激动难耐:不吃好啊!这十几个菜团子勉强够这一大家子每人一个,他们父女二人不吃,我还能多吃俩! 温苒苒张了张唇,正欲说句“那我可不客气了”,就听见坐在温老太太身侧的温荣开了口,语气满是高傲:“三妹妹莫要再劝了,我是吃不惯这种东西的。” 温老太太也跟着冷哼道:“你若爱吃便都吃了罢,莫要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要让你大哥哥尝,这可是我们温家的长孙、咱们家的根儿!” 梁氏听见老太太说起“温家长孙”四个字,骄傲地挺了挺腰杆,斜了眸子洋洋得意地瞥向沈氏与孙氏。 她想着,声调都高了几分:“就是,我们可不吃这些。” 温家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神色语气中满是嫌弃。 温苒苒见此大喜过望:还有这种好事?多出来的正好还够他们一家三口吃顿宵夜的! 一直默不吭声的温逸良见了实在是生气,妻女如此辛苦,做了好好的饭食他们却还挑三拣四。他沉着脸,拉过沈氏与温苒苒坐下:“你们不吃我们吃!” 众人轻哧,神色轻蔑。 沈氏将汤盛好,把丝瓜最多的那碗递给苒苒,自己与温逸良的那两碗则是没什么菜。 温苒苒看着三碗汤的区别,心中暗暗发誓定要让温逸良与沈氏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不必再受这等缺衣少食的苦楚。 温逸良看了看手中的澄黄瓷实的菜团子,表面油滑光亮,外皮薄如蝉翼,绿油油的馅料清晰可见。玉米面朴实的香气与韭菜独特的香气飘散,实在是令人口舌生津。他忍不住咬了一大口,旋即愣住忘了咀嚼:啊?这么香? 温苒苒笑眯眯地问:“爹爹怎么样?好吃吗?” 温逸良愣愣地点头,却是没工夫说话,低头又咬了一口细细品尝。这玉米面虽比不上白面精细却独有股微甜的醇香,馅料也是嫩滑多汁,鲜得让人吃了一口想两口。 他三下五除二吃完,又拿了个丝瓜馅的尝了尝,咸香中带着丝瓜的清香,也很是美味! 沈氏也是吃得颇香,面上笑意十分自豪。 温苒苒见他们喜欢掰开一个菜团子咬了一口,味道算是不错,若是能加些鸡蛋虾米定会更鲜。 韭菜的鲜美味道在屋内飘散,温俊良鼻子动了动,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桌上的菜团子:这么香? 温家其他人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桌上看,见温逸良吃得那般香,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温荣最甚,那双眼睛直勾勾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叫出了声。 温苒苒听见声音抬头看去,众人忙挪开眼,生硬地聊了几句闲话,佯装不是在看菜团子,她见了觉得有几分可笑。 温逸良到底是心软,见此不禁开口:“还是吃些吧。” 温俊良仍旧是梗着脖子摆手:“不吃不吃!” 可话虽是如此说,眼睛却是偷偷往那黄澄澄的菜团子上瞄,口中唾液横生,心痒难耐。 温逸良知他嘴硬,拿了个菜团子往他嘴里塞。 温俊良本是挣扎着推拒,可舌尖沾上馅料后竟忘了动作,眸子瞬间迸出一道亮光:这什么玩意儿?这么香?! 他鬼使神差地咬了一口,只觉得那菜馅鲜香十足,明明没有荤腥却香得很! 温俊良再也控制不住,将自己先头说的那番“豪言壮语”全然忘在脑后,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个又去拿另一个,面前的那碗丝瓜汤也是喝得直咂巴嘴。 温家其他人见了咽着口水,都忘了自己说的话纷纷去拿菜团子,咬了一口尝到味儿后食指大动,转眼的功夫,一盆丝瓜汤便见了底儿,菜团子也仅剩下三四个。 温苒苒被这番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夜宵没了…… 温俊良向来是个没脸没皮的主儿,一碗汤喝得干干净净,又伸手拿了个菜团子啃得极香。 方才还颇为傲气的温荣吃得直打嗝,眼见着三叔伸手,也赶忙又拿了个菜团子,生怕自己吃不着。 梁氏疼爱地看着自家儿子,将盛着菜团子的盘子往他跟前送了送:“儿别急,慢些吃,这还有呢!” 孙氏伸出的手捞了个空,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嫂,你这般做自私了些吧?总共就这几个饽饽,全被你家占去了。” 梁氏也不退让:“怎的就是叫我家都占去了?现下日子难,紧着孩子多吃些怎么了?” 孙氏扯着嘴角嗤笑一声:“又不是只你家有孩子,茹茹和苒苒还比荣哥儿小上好几岁呢!我家茹茹便罢了,苒苒她大病初愈,瘦得柳条枝子似的,你也不给她留些,哪有只紧着自家孩子的道理?” 她说着,看向温苒苒:“苒苒,你说三婶婶说得在不在理?” 温苒苒不想卷进她二人的争吵中,只轻声道:“我已经饱了,三婶婶您还是问问二姐姐吧。” 孙氏闻言不禁一愣:三丫头向来是个简单性子,点火就着,往常三言两语就能挑拨得她冲锋陷阵,怎么这会儿不管用了? 温老太 太放下汤碗,边回忆菜团子的鲜香边道:“行了!先紧着荣哥儿吃!” 梁氏扬着下巴,不等孙氏开口便骄傲道:“还是老太太英明,我家荣哥儿可是温家长孙,金贵!” 孙氏气得涨红了脸,这些年,梁氏自恃生下温家长孙没少摆谱,处处压她一头,老太太眼里也只有宝贝孙子,对茹茹向来冷淡。 想到这,她扭头哼了两声:“身为女子却这般轻贱姑娘家,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梁氏眼皮一翻,笑道:“生不出儿子便只会说些酸话。” “儿子如何?女儿又如何?”孙氏挺直腰杆道,“女儿教好了也不比儿子差!” 我家茹茹作的画可是连先生都夸的,可不像她那宝贝荣哥儿,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也就只有她和老太太当个金疙瘩! 孙氏心中腹诽,暗暗踢了踢温俊良,想让他帮自己说说话。谁料温俊良正沉迷在菜团子的美味中,压根儿就没搭理她。 温苒苒看向孙氏,心中不禁多了几分赞赏:三婶婶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这思想倒是挺先进的。 梁氏眼中满是轻蔑:丫头片子教的再好,将来不也是别人家的? 她正要说话,身旁突然响起道浑厚声音:“你着实是不像话,莫要再多嘴。” 梁氏陡然被枕边人当众斥责,尴尬恼怒得满脸通红:“夫君……” 温正良未看她一眼,将盘子往温苒苒面前推了推:“苒苒你大病初愈,理应多吃些。茹茹你也再拿一个。” 温茹茹闻言高高兴兴拿了个菜团子:“谢谢大伯父。” 温老太太睨向温茹茹:没规矩! 她想着,咂巴两下嘴,看着盘子里剩下的那个菜团子出神:也不知这玩意儿是怎么做的,这般美味,我竟也没吃够! 温苒苒瞧了瞧温老太太,见她正痴痴地望着盘子出神。恍惚间,她不禁想起自己的师父。师父与温老太太年岁差不多,看着她的满头白发,她心中微酸: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没有我在身边,不知道他老人家有没有好好吃饭…… 她眨了两下眼,驱散眸中酸涩,伸手将最后一个菜团子递给温老太太:“祖母您吃吧。” 温老太太不由得发愣,看着面前纤瘦虚弱的女孩儿,对上那双湿漉漉的黑亮眸子心下一软。她正要接过,忽地想起自己先头说的那些话,面色忽地变得不大自然。温老太太僵硬地扭过头冷声道:“这东西太糙,还是你吃罢。” 温苒苒闻言挑眉:糙?方才明明吃得最香的就是你! 她也不再让,收回菜团子吭哧咬了一口。玉米面醇香,丝瓜馅微甜辛辣又香又爽口。 温苒苒边吃边看向温老太太,清清楚楚地瞧见她喉结滚了好几滚,正控制不住地咽口水:老太太嘴还挺硬…… 温家人许久未吃得这么香的饭食,皆是副餍足神态。 孙氏盯着正在收拾碗筷的沈氏,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上前佯装要伸手帮忙。 沈氏见了连忙推阻:“三弟妹就别沾手了,去坐着罢。” 孙氏本也没真想帮,便依言坐下,噙着笑道:“二嫂这手艺愈发好了!” 沈氏听了与有荣焉,面上笑容满是骄傲:“这哪里是我的手艺,都是苒苒做的。” 话音甫落,屋内人满脸不可思议。 孙氏怔忡片刻,旋即反应过来拉着温苒苒不住嘴地夸:“苒苒如今竟这么能干,可真是长大了!” 温苒苒注视着那双殷殷切切的眼眸,只觉得汗毛直竖,本能地抽开手。 方才还看不上她做的饭食,现下这般给她戴高帽,怕不是想把所有活都丢给她做? 果然,下一刻就听孙氏玩笑般开口:“我们的手艺都不如你,不如以后都由你……” 沈氏最是知晓孙氏脾性,赶忙出声打断:“苒苒,还不快帮我将碗筷端出去?” “哎!”温苒苒痛快地应声,端着汤盆随沈氏出去。 第4章 “瞧瞧二嫂,我不过是说笑两句,她拉着三丫头跑得倒快,生怕要她家苒苒多做一顿饭!” 孙氏阴阳怪气,沈氏充耳不闻,只是摸摸苒苒的头。 做饭洒扫这些活计原本就是商量好三家平摊的,没得都要让苒苒做,他们却清闲享福的道理! 温苒苒头回体会到被母亲护在身后的温暖,笑了笑正要去洗碗就被沈氏拦住:“苒苒快别忙活这些,女儿家弄糙了手可不行。” 温逸良闻声走来,趁着她二人争抢的功夫已然悄悄卷起袖子将碗刷了。边刷边笑呵呵道:“你们都是女儿家,这碗便让我洗了罢!” “夫君!”沈氏羞得满脸通红,“我已三十好几,哪里还是什么女儿家!” 温逸良眉眼带笑,温声道:“在我心里,你与苒苒都是女儿家。” 温苒苒在旁瞧着,不自觉地勾起抹笑来,心里也是暖融融的。 “琼娘,午后我去市上瞧瞧有没有什么活计。”温逸良擦干手,转头看向温苒苒,“苒苒可有什么想吃的?” 温苒苒听了止不住的兴奋,她早就有了做买卖的想法,奈何这阵子被困在屋内并不了解这个时代的情况与物价。要想做生意,还是得实地考察一番,眼下便是个好机会! 她想到这,仰头对着温逸良弯弯眼睛:“爹爹,我想跟您一同去。” 第3章 温逸良闻言有些犹豫,他此次是想去看看码头、米行等处是否招人,他不想叫女儿瞧见自己如今只能做最底层的力工养家糊口的狼狈窝囊样。 沈氏知晓他的顾虑,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温柔:“前些日子当耳环得的银钱还有些,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夫君你今日便带着苒苒出去逛逛吧!” 温苒苒见两人应允,高兴得满眼笑意,心底已在盘算做些什么可行。 临出门时,沈氏将自己的镯子包好递给温逸良压低声音道:“若是银钱不够便将这镯子给当了,苒苒难得出门,她想要什么便买给她,让她高兴才最要紧。” 温逸良将镯子收好,看着妻女垂头轻叹口气:“琼娘……” “快去!”沈氏笑着推他,“苒苒还等着呢!” “我们晚饭前回来。”温逸良嘱咐了两句,带着温苒苒出了门。 午后饭毕,正是热闹的时候。 左边妇人倚在自家门前,正同邻居大娘闲话家常;顽皮小童呼朋携伴外出玩耍;姑娘们三两成行,说笑着往街市上走,谈论着哪家的胭脂物美价廉…… 温苒苒跟在温逸良身旁,左右张望着这个桥井胡同,以石砖铺路,小路通达,瓦房错落有致,家家户户都在门前种着菜蔬,不浪费丁点儿空地,远远望着显得尤为清新。 胡同周围是水,水上头架着几座桥,桥上挑夫脚力、各色行人来往不绝,桥下水边妇人们捶洗衣衫……处处都鲜活动人。 温苒苒出了桥井胡同,往东走了约莫二十几分钟后,眼瞧着周围逐渐热闹繁华起来。 街边槐树正茂,沿街摊贩商铺鳞次栉比,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那边有果子行、椒笋行、杂货行、这边有药行、笔行、坟典肆;往前还有米行、金银行、丝帛行……肚肺、鸡杂、麻饮细粉、雪凉水、笼饼、酸馅等各式各样的小吃摊子比比皆是,直把人看得眼花缭乱。 温苒苒见惯了繁华都市,如今看着这古代街市也觉得格外新鲜。 她打量着过往行人,拿着冰饮果子的女娘小童随处可见,想来这定是个物资相对丰饶的时代,且百姓们的生活也算是富足。 富足好啊!百姓生活富裕,她才能赚到钱! 温苒苒一路看一路问,对这个时代的物价有了个大致了解。 这个时代拥有的食材极为丰富,现代有的这里差不多都有,十分接近。 米粮价贱,大米、大豆斗钱约十余文,小麦七八文,若是磨成面每斗则会贵上一二文,玉米面最贱,四五文便能买上一斗。 盐糖价贵,四五十文才能买上一斤,若是要上等的还会更贵。最贵的则是各种非本地产的舶来香料,譬如胡椒,每斤一百文左右。 肉类水产中,鸡鸭鹅每斤二十余文、猪肉三十文、羊肉五十文,牛肉最贵,每斤要百文上下。鱼则便宜些,十七八文一斤。 其它新鲜时蔬就贱得多,最贵也不过是几文钱一斤。 路 边卖的各色小吃、下酒菜等,荤的不超过十五文、素的**文,胡饼、粥都是两三文钱,笼饼会贵上些,每个要七文。 温苒苒站在街边,张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伙计长工、贩夫走卒出神。做小本生意,初期拉拢稳定客户才是主要,这些日日在街市上讨生活的人最是稳定。 他们出门在外,于吃食上自是不方便。若是以这群人为目标客户,就得量大实惠能管饱。但她方才看了两圈,街市上的吃食摊子多是以小吃为主,很少能照顾得到这类人的需求。胡饼摊包子馒头摊倒是也有,但是一个干力气活的青壮年若是想吃饱,少说也得吃上两三个,最便宜的胡饼算下来也要五六文,还干巴巴的没有油水。若是再配上碗素汤羹,那一顿饭总共就得**文,要知道,一斗米也才十余文,他们哪里舍得? 她细细琢磨着,眸子忽地迸出道亮光:可以做卷饼!实惠量大的卷饼! 卷菜卷肉卷万物,一饼在手,天下我有! 温逸良见女儿望着街市出神,只当她是饿了:“苒苒可是有什么想吃的?” 温苒苒回过神来,她本是不饿,可现下听着叫卖吆喝声混杂着油锅的滋啦声还真有些饿了。 只是……家中一穷二白,怎好再花钱? 温逸良看出她的犹豫,摸摸她的头发温声笑道:“苒苒不必忧心,供你吃喝些零嘴的钱还是有的。” 温苒苒闻言也不再推拒,正好她还要打听打听摆摊的注意事项,若是什么都不肯买还问东问西的,人家摊主也未必肯搭理你。 她想着,寻了个粥饼摊。一则便宜,二则摊主是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妻,瞧着好说话。 温苒苒与温逸良走过去坐下,老妇人立刻笑眯眯地过来招呼:“客官想吃些什么?” “爹爹,我个胡饼便够,你呐?” 温逸良知晓女儿舍不得花钱觉着心疼,连声道:“一个胡饼怎够?”他说着,开口问那老妇人,“可还有什么粥?” “有清粥、菜粥、鱼肉粥。”老妇人笑眯眯地道,“清粥两文钱一碗,菜粥三文,鱼肉粥四文。” “那便再加碗鱼肉粥。”温逸良说罢,怕温苒苒担心转头看向她,“爹爹晌午吃得多,现下还不饿。” 温苒苒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细心关切的中年男人心里一热,感动的不知说些什么。 摊主手脚麻利得很,眨眼的功夫便将胡饼和粥端了上来。 “谢谢婆婆!”温苒苒脆生生地道谢,一双笑眼盛了蜜似的。 胡饼上撒了层芝麻盐,热气腾腾的透着焦香,鱼肉粥鲜香扑鼻,一闻便知用的是新鲜鱼肉。 温苒苒伸手将胡饼掰成两半,酥脆的饼皮雪花似的翻动掉落,饼瓤软嫩却又有股子韧劲儿,没个二三十年的白案功夫可做不出这么好的饼! “爹爹您也吃!”她将饼递给温逸良,低头咬了一口,皮脆瓤软,浓浓的米香配上芝麻盐的醇香,很是可口。鱼肉粥做得也极好,摊主实惠舍得用料,粥炖得软烂绵稠、鱼片滑嫩鲜美,粥里满是鱼鲜味,吃上一口满口生香,没有半点腥气。 温苒苒吃得眉眼舒展,由衷夸赞道:“婆婆,您家胡饼好吃,粥也香!” “哎哟!小娘子这嘴可真甜!”老妇人听见有人夸自家吃食,对方还是个模样极好的小女娘,美的面上笑意都盛了几分,“不是老婆子我夸口,就我老伴儿这做胡饼的手艺,满京都找不出第二个!” 正在灶上忙活的老大爷被夸得浑身不自在,小声嘟囔了两句:“这婆娘,啥话都敢说,也不怕闪了舌头。” 温苒苒咬着饼,只管挑好听的说:“阿公实在是谦虚,您这手艺可不输大馆子,依我看,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 “可不敢跟御厨比!”老妇人连连摆手,可眼尾的褶子绽得跟花似的,笑得满面春风。她心情颇好,看着这水灵灵的小娘子也是越瞧越喜欢,回身拿了个胡饼放在温苒苒桌上,“难得有人能这般哄我高兴,这饼尽管拿着吃,不收钱!” 温苒苒见此连忙推拒:“这如何使得?婆婆您与伯伯日日忙活做饼熬粥,挣得都是辛苦钱,我怎好白拿您的?” “不过是个饼子,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小娘子别客气,以后常来便是!” 老妇人热情得很,温苒苒也不好再拒绝,道了谢接下饼子包好,想着带回去给娘亲吃。 温苒苒又与老妇人闲聊了几句,熟稔热络起来才开口打听摆摊得事:“婆婆,如今在市上摆摊需要缴纳市金吗?税又如何交?” 第5章 温逸良闻得她问起这些不禁怔愣:苒苒问这些做什么? 老妇人听她打听起这些,立马搬了凳子坐在她身旁,十分热心地将摆摊里的门道讲得事无巨细:“在咱们东市,像我跟我老伴儿的这种固定摊位每年需二两银子的市金,若每年营收低于十两银子可免去税钱。但若想兑个位置差不多的摊子也得十五两往上。做流动摊子就省钱多了,不用出钱兑摊子,也不必缴纳市金,只要遵纪守法,随你在市上逛,巡城监的官爷们不管这个。” “如果要去西市摆摊的话市金会贵些,每年需十两银子。不过西市更靠近皇城,附近多是达官贵人府宅,贵人们多去西市,是以赚的也更多些。” 温苒苒边听边默默盘算,就以现在的境况,别说是西市,便是连东市的市金她也是拿不出的,更何况还得出一笔兑摊子的银子。 做流动摊贩倒是可行,不过这启动资金她也是没有的…… 老妇人说得起劲,眯着眼睛笑问:“小娘子打听这些可是想摆摊儿?” 温苒苒点点头:“是呢,如今家中境况不好,家里十几口人却无米下锅,我想着摆个小摊卖些吃食,好歹有个进项。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吃饱穿暖。” 温逸良听了捏着胡饼的手微顿,怔怔地看着温苒苒忘了咀嚼。他看着自小娇宠着长大的女儿如今竟要操心温饱,想着出来吃苦摆摊贴补家用,心中心疼愧疚,不禁低头叹口气。 “哎哟!”老妇人抚掌惊呼,看着面前娇弱水灵的少女连连赞叹,“这小娘子好生懂事,小小年纪竟知道赚家用了!” “爹爹帮人抄书实在是辛苦,我想为爹爹分担分担。”温苒苒笑眯眯道,末了却是轻叹口气,“只是没有本金,不知道要攒上多久。” 温逸良被温苒苒说得眼眶滚热,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那对玉镯子。 老妇人笑得和善,忙出言安慰:“银钱总会攒出来的,小娘子莫急。” “哎!谢谢婆婆!”温苒苒应了一声,转眸看向温逸良,“爹爹,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温逸良点点头,推碗起身。 温苒苒手脚麻利地将碗筷收了放进摊旁的水桶里,扬着笑脸朝老妇人道别:“婆婆,我跟爹爹先回去了,下次来东市还到您家吃胡饼!” “这小娘子真是,嘴甜勤快,她若是做生意保准差不了!” 老妇人的声音在身后想起,温逸良脚步渐缓。良久,他站定在街上,偏头看向温苒苒:“苒苒,你当真想摆摊做买卖?” 温苒苒点头:“总不能一辈子窝在那个小草房里挨饿受冻。” 她便是上辈子在孤儿院,都没过过这么惨的日子! “走,咱先不回去。” 温逸良咬咬牙,拉着女儿便向前边的当铺走去。 * 太阳渐沉,行人匆匆。 温苒苒二人一连走了几家当铺,任凭她磨破嘴皮子,出价最高也不过是五两多银子。不光温逸良心疼,温苒苒也心疼得紧。她过去跟着师父见识过许多好东西,那对玉镯种水极佳,可称得上是上等玉了。 不过好在当的是活契,以后定要将那对玉镯赎回来! “苒苒你瞧瞧看,摆摊需要什么便买什么。” 温苒苒点点头,将银票与当票交给温逸良收好,自己揣着散钱左右看了两圈,菜农们正拾掇着收摊,这会买正划算。 她走了一圈比了三五家,最终停在一个老态龙钟、胡须花白的老伯摊前:“阿公,您这土豆怎么卖?” 老伯见有生意赶忙停了收摊的动作,堆满笑容道:“早晨来时卖三文钱一斤,我这会儿要收摊了,您给两文就成。” 他说着,颤巍巍地拿起两 个硕大饱满的土豆递到温苒苒跟前:“小娘子您瞧瞧我这土豆,保管好吃!” “我也觉着您的土豆好!”温苒苒笑呵呵的,看了看摊子上剩的菜又问,“那这豆芽多少?” “这豆芽三文钱一斤,就剩这些。小娘子若是都要的话,两文钱一斤。” “行!豆芽我都要了,麻烦阿公再给我称六斤土豆。” “哎!”老伯见来了笔大生意乐得合不拢嘴,欢欢喜喜地将土豆上的灰土仔细扒拉干净后再称,动作间透着庄稼人的朴实:“我给您把土抖落掉,不压秤!” “谢谢老伯!” “这些豆芽是五斤三两,就给小娘子算五斤。再加上六斤土豆,拢共是二十二文。” 温苒苒笑着付了钱,一双杏眸弯成月牙,让人瞧了便不自觉喜欢:“阿公,我们打算做些吃食买卖,日后少不了买菜,若是往后都在您这买,您看看能不能再便宜些?” 实在是手头紧,能省点是点。 老伯听了谨慎地打量了两眼温苒苒,小娘子细皮嫩肉的,像是高门大户出身的千金,这样的怎会去做买卖?别是诓他想再压些价钱! 以往他也遇见过几个拿这个当说词杀价的,说是做买卖需长期从他这买菜,但往后再没见过他们。 “小娘子,我这小本买卖也不容易。” 温逸良拉拉温苒苒的衣袖,觉得实在是尴尬。 温苒苒却是毫不在意,仍是副笑眯眯的模样。做生意要什么面子?有钱才有面子。 她自小在师兄师姐们开的酒楼饭店里长大,脸皮练得极厚,此刻正面不改色地说着好话,几箩筐下来磨得老伯态度松动。 老伯摆摆手:“罢了罢了,再给小娘子让一文,再多可不行了!” 一文钱呢! 温苒苒高高兴兴地应下,低头数钱。 温逸良在旁瞧着只觉得心酸:苒苒伯府小姐出身,如今竟为了一文钱欢喜成这样…… 老伯将菜拾掇好递给温苒苒笑道:“小娘子这嘴皮子利索得很,做买卖必定能成!” 温苒苒道了谢,又主动将老伯将摊子收拾利落装上车:“阿公您慢些回,明儿我还来找您买菜,可得给我留些好的!” “哎!”老伯满脸是笑,“小娘子放心!” 温苒苒看老伯走远,与温逸良又买了些面粉、葱姜蒜香菜、甜面酱等调味料,最后又沽了半斤肉。 “苒苒看看可还需要什么?” 家里草棚有个推车暂且能用,其它的……温苒苒想起家里的那片菜地,笑盈盈道:“爹爹,咱们再去买些菜种。将来长起来,无论是自家吃还是做买卖用,都能省下一笔钱!” 温逸良见女儿这般精打细算,自是什么都依。 黄昏时分,父女俩满载而归。 沈氏远远瞧见说说笑笑的父女二人,噙着笑迎上去,掏出帕子给温苒苒擦汗:“苒苒累坏了吧?” “不累!”温苒苒想着明日差不多便能摆摊赚钱,只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沈氏给女儿擦完又抬手给温逸良擦,一家三口和和乐乐地进了院门。 孙氏见着他们进来,眼珠直往他们手中的东西上瞟:“呦!竟买了这么多东西!” 梁氏听见声音也出来瞧,待看见那袋子面粉时眼睛都直放亮:“这可好了,我正愁明日没米没面,一大家子要挨饿了!” 温苒苒抬眸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大伯母,我这是买来摆摊用的。” 第4章 “摆摊?” 梁氏孙氏惊讶地对视良久,就连沈氏都呆愣地看着温苒苒说不出话,满腹担忧:摆摊?那得吃多少苦啊! 孙氏看着温苒苒轻笑两声:“三丫头怎好好地想起摆摊来了?别是去了趟市上瞧见别人摆摊觉着新鲜,也要跟着凑热闹。” 梁氏也道:“闺阁小姐出去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孙氏记着中午的事,眼皮一掀翻了个白眼:“就是,也不怕丢了温家的脸面。” 温苒苒听见这话不禁笑笑:“住在这种地方就有脸面了?” 都已经不是伯府的老爷太太了,还摆着伯府的谱。大房事事不管,三房日日去赌,这个家除了温逸良偶尔抄书还能赚些银钱,其余人全员躺平靠典当度日,且一如既往的大手大脚。如今都已没东西可卖了,竟还不想着如何摆脱困境。 见微知著,有温家这帮扶不上墙的烂泥,败落那也是早晚的事。 “温苒苒,我可是你三婶婶,你怎可与我这般说话!”孙氏指着温苒苒鼻子,拔高了嗓门骂,“就你这脾性还想学人家做买卖?怕是赔的你哭爹喊娘!” 梁氏被刺了一句心中有气,但她向来瞧不上孙氏一言不合就撒泼的作态,只白了两眼。 “二嫂,你家女儿这般目无尊长,你管是不管?” 沈氏还未开口,温逸良将东西重重地放在地上,冷着脸怒道:“我家女儿怎么了?” 温逸良平时最是和气,面人儿似的没脾气,如今陡然发了怒,周身凛然气势骇得孙氏一愣,嘴唇颤动了两下没敢出声。 “我家苒苒不过十几岁,都知道摆摊赚些家用,她如此乖巧懂事要我们管什么?”他说着,想起自己娇宠大的女儿为了一文钱向菜农陪着笑脸说尽好话的模样就心疼,声音都高了几分,“她一个孩子都尚且知晓赚银钱帮家里买米,再看看你自己!整日闲散在家,也不知羞是不羞!” 第6章 沈氏听得温苒苒如此懂事却还要听那起子冷言冷语,沉声道:“自是不知羞的,否则也说不出来这些话来。” 孙氏气得脸色青白,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 温苒苒可没空搭理她,同温逸良将买回的东西拿回屋,随后便去草棚收拾那辆木推车。 她在草棚左右看看,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不光有推车农具,还有竹编的圆簸箕,大大小小总共好几个,正好明日装烙饼。温苒苒欢喜地将东西拿出来,末了还惊喜地发现角落里堆着放了三五个坛子。 有了坛子还能做泡菜!泡上些豇豆辣椒、萝卜笋子大头菜,酸辣脆爽,无论是当小菜还是做卷饼,都好吃得很! 沈氏与温逸良帮着温苒苒将东西都收拾出来,三口人忙活了好一阵才拾掇利落。 温苒苒看着刷洗干净晾在院子里的泡菜坛子和簸箕,眸子弯弯如新月。 沈氏心疼地为她擦汗:“苒苒忙活了大半日,快进屋歇歇!” 温苒苒心中高兴,拉着沈氏往屋里走,语气欢快地同她说那簸箕、坛子都能做什么,那草棚里的宝贝省了多少银钱云云。 她心情愉悦,忽地瞥见泔水桶里的剩菜剩饽饽,几个饽饽一口未动,竟都给扔了。 温苒苒脚步放慢,眉头拧得极紧。 她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后来跟着师父学厨。因年纪小拿不动锅铲,师父便打发她去种地种菜锻炼身体。长年累月之下,温苒苒最是清楚一餐一饭皆是来之不易。这温家都快填不饱肚子了,竟还这般浪费! 沈氏察觉到温苒苒的神色变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小声道:“晚上是你三婶婶做的饭食,想学着你做菜团子却不会,团子蒸得干硬,是以都倒掉了……可惜了这些粮食。” 温苒苒回过神来,抬眸看向沈氏:“娘是不是也没吃多少?我给您带了胡饼!” 她拉着沈氏快步走进屋内,献宝似的将揣在怀里的胡饼塞到沈氏手中。 沈氏低头看着手里的胡饼珍惜地摩挲两下:“花这冤枉钱做什么?也不给你自己多买些吃食。” 温逸良凑了过来笑道:“这饼子可没花钱,是摊主看我们家苒苒嘴甜白送的。咱们家苒苒如今可了不得,卖菜的大爷都夸呢!” 沈氏听了更觉得心酸,将胡饼往温苒苒手里送:“娘不饿,苒苒你再吃些。” “我与爹爹都吃了,这就是给您带回来的!” 沈氏捏着饼子,半晌不言语:堂堂伯府出身的小姐,要为了个胡饼低头说巧话儿,我的苒苒怎就这般命苦…… 温苒苒见沈氏拿着胡饼舍不得吃,轻轻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咱们往后会过上好日子的。” “娘,您当出去的那些嫁妆,我都要给您赎回来!” 沈氏看着温苒苒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感动得直掉泪,温 逸良正劝着,屋外忽地响起道声音:“二哥二嫂?” 温苒苒朝外看了看,听声音是温俊良。 沈氏连忙擦擦眼泪,将胡饼收好起身去开门:“三弟快进来坐。” 温俊良往屋里瞟了两眼,破窗烂顶、逼仄狭小,简直是没处落脚,他嫌弃得直撇嘴。但念头一转,当初是二哥将大屋让给他住,虽说若是二哥不主动让,老太太也会开口,但到底是亲哥哥的心意。 他想着,咬牙走了进去。 “三弟可是有什么事?”温逸良抬头问道。 温俊良看了眼床边坐着的温苒苒也不见外,走过去嬉笑着开口:“三丫头,你三婶做的东西实在是难吃,你三叔我到现在还饿着呢!你若是有空,给三叔做点吃的?” 他说着,怕温苒苒不同意连忙又补上一句:“不白让你做,三叔给钱!” 温俊良说罢,立刻动手掏钱。 温苒苒就默默看着面前这位貌若谪仙的三叔如猴子抓痒般摸上摸下地找钱,只觉得有些滑稽好笑:谁家谐星长这么好看啊! 温俊良费了半天劲从身上搜出来三文钱,他低眸瞧了瞧掌心的那可怜巴巴的三个子颇为尴尬,讪笑两声道:“现在三叔手里就这些,三丫头你放心,以后三叔有钱定会给你补上!” 温苒苒凝视他的神态心中腹诽:我可不爱吃饼! 不过……往后既要出市摆摊,又要种菜,她一个人许是忙不过来。现成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思及此处,她唇角微扬:“三叔,不用您补,只消您帮我些忙,别说做一顿,就是顿顿做都成!” 这买卖可不亏! 温俊良喜出望外,大手一挥保证道:“要我帮什么你尽管说,三叔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温苒苒见他答应得痛快,脆生生道:“三叔您帮我种菜,我给您做吃食。” “什么?”温俊良听见要他去做那等粗活气得横眉竖眼直跳脚,“你让我干什么?” 温苒苒不慌不忙,慢悠悠道:“种菜呀!” 温俊良瞪着温苒苒,好不容易将气喘匀拂袖而去:“不种!我就是饿死都不种!” 温苒苒静静看着他的背影,不急不恼地扬着声音道:“三叔,我不急,您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 沈氏看向满脸是笑的女儿又些疑惑:“苒苒,你三叔都拒绝你了,怎还这般开心?” 温苒苒托着下巴展颜微笑:“三叔定会再来找我的。” * 翌日。 天边微亮,日头还半睡半醒时,温苒苒便轻手轻脚地起身。 她简单梳洗一番,快速将土豆洗净切丝,放入水中浸泡。 水用大火烧开,温苒苒麻利地将大盆里的面用手分成两半,一半倒开水、一半倒凉水。这种半烫面又软和又有筋性,烙出来的饼香软筋道,不会干硬。 趁着饧面的功夫,温苒苒开始做油酥。她取了些面粉放入碗中,撒入少许白盐和匀。随即烧了些热油泼进面碗中,边泼边搅动,滚烫的油在碗边翻滚,与雪白的面粉混合变成油润金黄的细腻面糊,一股油香四散开来。 温苒苒觉着时候差不多了,转身把土豆丝捞出放在一旁,待盆里的水静置片刻后将水倒干净,盆底沉了厚厚一层淀粉。 她将淀粉均匀地铺在簸箕里头后放在院中的木头架子上,等晾干后便能存起来用。能勾芡、能做粉条,还能做煎粉。 温苒苒擦擦手,灶上烧油,待油热后下入葱姜蒜,些微的水珠激的热油噼啪作响。葱蒜被炸得焦黄,辛香味随着热气扩散。她将炸干的葱姜蒜捞出后倒入甜面酱、豆瓣酱、辣酱,浓郁的酱香袭面而来,馋得人只觉得饥肠辘辘。 酱料在锅中咕嘟冒着小泡,温苒苒倒了些水小火熬煮,小跑着去取了些淀粉用水化开后放入锅里勾芡。 她满意地嗅了嗅这带了丝甜辣的咸香味道:这酱,就是卷鞋底子都香! 温苒苒干劲十足,揉了揉面团见饧得正是时候,开始着手擀面烙饼。 极软的面团被她分成大小均匀的面剂,揉了两三下团圆擀成长方形的小饼后淋上油酥抹匀,雪白的面衬上金黄的酥,颜色煞是好看。 温苒苒将油酥包好团成圆面团按扁,擀面杖在她手中尤为灵活,白皙细嫩的手几番动作,一张饼就被她擀得又圆又薄。 她有条不紊地在锅底刷上层薄油,待锅烧热后放入饼坯。油锅滋啦滋啦地响,片刻之间便能闻到针阵面香味。等面饼表面变得微黄鼓泡,温苒苒伸手便翻了个面儿。 饼薄,熟得也快。眨眼的功夫就烙得金黄,翻动之间,饼与锅底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一听便知外酥里软,油饼香气四溢,诱人得紧。 沈氏听见外头的动静起来推门一看,她那刚刚病愈的女儿正在厨房里头忙活。她瞧着眼酸:现下天还未大亮,也不知苒苒这孩子是什么时候起的。 她觉着心疼,当即穿上衣衫想着能帮些忙。 沈氏刚走上前,只见温苒苒三两下就烙好了一张油亮焦黄的饼,惊讶得忘了说话。 温苒苒偏眸看向沈氏,手上动作不停,扬起唇角朝她笑:“娘,怎么不多睡会儿?” 沈氏回过神来,慈爱地抚着她的头发:“你这般辛苦,我如何能继续睡?还有什么活没有?娘帮帮你。” 温苒苒也不见外,伸手指了指盆里的豆芽:“娘帮我把豆芽洗干净。” 沈氏应声,立刻卷起袖子去做。 温苒苒将烙好的饼叠放整齐,顶上盖了一层屉布又铺上棉被保温,最后转身将肉切成丝。 沈氏看得目瞪口呆,菜刀起起落落,那一大块肉转眼就变成粗细均匀的细丝。 油锅冒着白烟,她放入葱花爆香后放入土豆丝翻炒,锅边滋啦作响,菜香、柴禾香交织缠绕。旁边的沈氏看着锅中油滋滋的土豆丝神色呆愣。 她往常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的好东西,可就是没见过有谁能把平平无奇的土豆炒得这般香! 豆芽的做法与土豆丝差不多,不同之处是在把葱花爆香后又倒了些许陈醋烹出香气,再放入肉丝、豆芽翻炒。酸爽的味道混着肉香与豆芽的清香,勾的人唾液横生。 第7章 温苒苒将摆摊用的东西放在推车上,把方才卷好的饼塞到沈氏手里:“娘,给您和爹爹留了两个,快趁热吃,我先走啦!” 沈氏看着她的背影,低头看着手上热气腾腾的卷饼满是感动。 * 清晨阳光洒落,层层叠叠照在街上,人人被披上层浅金。 桥下,已拉了半宿货的伙计们揉着酸痛的肩膀瘫坐在台阶上,有丝丝清爽水气随风袭来拂去些许疲惫,他们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天底下的东家一般黑,他们加班加点帮着拉货、卸货,整日里累得没个人样却连顿伙食都不包,合该让那些货都砸他手里才好!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年轻苦着张脸,浑身僵硬酸胀,仿佛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痛苦地揉捏着手臂,转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中年汉子问道:“东叔,您回去吃吗?” 东叔也是疲累不堪,全身上下散了架似的疼。他皱眉睨了他一眼:“柱子,咱们这些散工干完这家就得马不停蹄去找下一家,这下家还没着落呢,你便想着偷懒?你全家可就指着你吃饭呢!” 柱子怕他生气不带自己找活计,连忙摆手解释:“东叔不是,我实在是饿的没力气,想着回去垫两口就回来,也好干活。” 说起“饿”,旁边的几个汉子肚子咕噜直响,东叔也不例外。 劳作半宿,若是能来上些热乎饭菜那得多舒坦! 念头一闪而过,东叔摇摇头不敢细想,就怕吃不下那干巴巴的胡饼。他将烟袋锅在地上磕了两下:“昨儿不是还剩了几个胡饼吗?对付吃两口得了!” 柱子不情不愿地掏出几块胡饼,给大家分饼时不小心掉了一个,干硬的饼子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点点泪花:梆硬! 东叔见了又抽起烟袋锅,吧嗒吧嗒几口,愁了半晌才道:“东子,你去给大家买几个热乎胡饼,这些就带回家热热再吃罢。” “哎!”柱子兴高采烈地应下,起身的功夫兀地反应过来又要吃胡饼,扬起的眉毛立刻垂下,臊眉耷眼地走了。 他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忽地听见道清脆的女声: “卖卷饼嘞!热气腾腾的卷饼嘞!” “实惠又好吃的大卷饼嘞!五文钱一个有饼有菜,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瞧一瞧看一看诶!” 什么?大卷饼?有饼有菜? 夺少?五文钱??不要命啦??? 柱子被吸引得走不动道,被勾了魂似的直愣愣地走过去。 只见有位杏眼肤白的小女娘推着车,满面是笑地沿街叫卖,车中间摆着油津津的饼,左边放了装满菜的大盆,右边则是各色小料。 那小娘子见他过来立刻停下,一双杏眸弯成月牙儿,甜的似是有股蜜流进心坎:“尝尝卷饼吗?今早新做出来的,还热着呢!” 柱子看着那油汪汪的饼,又看了看旁边的那两盆菜。土豆丝香气浓郁,豆芽炒肉酸香诱人,腾腾热气与菜香直往他鼻尖里钻,香的他跟焊在地上了似的半步都挪不动,都不敢想吃上这么一口会多高兴! 等等?豆芽炒肉?肉菜!卖多少来着?五文钱??? 他又看了两眼,琢磨了片刻心下了然。他跟着东叔出来干活也有段时日了,也算是见识过不少,这等小把戏休想骗到他! 这小娘子方才喊的定是土豆丝的价,价贱吸引人,等人来了要那豆芽炒肉,她定会另要高价。啧啧,真够狡猾的! 温苒苒察觉到他的质疑,笑盈盈地开口:“您放心,两样菜都是五文钱,两掺着卷。” 什么?都是五文钱?他怕不是听错了! 柱子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犹豫着去买胡饼,还是尝尝鲜。 但……干巴巴的胡饼哪有这好吃啊! 温苒苒见他踌躇不定,展颜笑道:“不若这样,我今儿头回开张,您是第一个来看的,我给您卷一个尝尝,不要钱!若是吃得好了,您往后再来照顾我生意!” 她眼尖,早就瞧见了面前这年轻人在桥下时同一群力工待在一块儿。他若是吃好了回去一说,那便相当于五文钱做了个广告,划算! 柱子听了愣神片刻,立马摆手:“这如何使得?” 温苒苒没听,边往饼上刷酱料边热情地招呼:“葱花香菜都要嘛?” 浓厚的酱香味传来,柱子仅存的理智彻底崩塌,头都点出了残影:“要要要!” “好嘞!” 柱子亲眼看着她刷了满满的酱,抓了一大把豆芽炒肉和土豆丝堆在饼上,瞧着跟小山堆似的。那小娘子尤嫌不够,又抓了一把添上,随后撒上翠绿的葱花香菜,再刷上些酱料。 晶莹如玉的豆芽混着肉丝,土豆丝炒得黄灿灿的,柱子盯得控制不住地咽咽口水。 温苒苒手脚麻利地将饼卷好放在油纸上包住半截,递给柱子。 柱子接过那足有人手臂粗的卷饼,掌心传来的热乎气让他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娘的!总算能吃上口热乎的了! 他捧着胖嘟嘟的卷饼,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大口。 饼皮筋道,带着油润的面粉香气。再细品,饼里的酱料鲜咸醇香,还有股甜辣酸味,香的人直迷糊。土豆丝脆生,豆芽也是酸爽清脆,配着葱花的辛辣和香菜独有的香味,这卷饼吃起来又香又爽口! 亲娘咧!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明明是同样的土豆和豆芽,他娘做的怎么就不是这个味?! 柱子狼吞虎咽了好几口,心里正美的时候忽地听见有人叫自己: “不是让你买些胡饼回来?你小子在这就吃上了?” 柱子抬头,看见东叔等人寻来停下动作,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是来买胡饼的…… 东叔走近,伸头往他卷饼里一瞧,金灿灿的土豆丝与晶莹如玉的豆芽裹着红棕色的油润酱料,外边的饼在日头底下闪着层油光,当即就馋得口水直流。他禁不住又细瞧了两眼:有肉!还有肉呢! 他们哥几个饿得前腔贴后腔,巴巴地等着柱子买饼回来,却想不到这小子先吃上了! 东叔一巴掌糊在他背上:“这么贵的东西也敢往嘴里塞?” 柱子有些委屈,连声解释:“东叔,这饼不贵,有饼有菜、菜里还有肉,这么大个儿才要五文钱!这不比那胡饼馒头强?” 东叔几人对视一眼有些不信,满脸狐疑地看向温苒苒:“多少?五文钱?真是五文钱?” 温苒苒笑眯眯地点头:“真是五文钱!叔叔伯伯们买个尝尝?” 东叔几人反应了半晌,争抢着要买卷饼:买!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眨眼间,温苒苒的推车旁立着群捧着卷饼的糙壮汉子,吃得津津有味,路过行人见了都觉得香,纷纷忍不住排上了队。 不一会功夫,卷饼竟都卖空了。 温苒苒掂掂荷包里的银钱,高兴得合不拢嘴:初战告捷! 东叔依依不舍地把最后一口吃完,咂巴两下嘴意犹未尽,夜里干活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五文钱就能吃得又香又饱,这小娘子怕不是天上的菩萨派来渡他们这些穷苦人的吧! 吃得好、心情也是不错。东叔瞥了眼柱子,这小子可怜,父亲早亡,一家老弱,出来每天累死累活挣个七八十文要供全家吃喝也是不容易。他想着,拉过柱子塞给他五文钱:“这顿叔请你!” 柱子连连推拒:“东叔,我这饼没花钱。这小娘子说今日第一天开张,我是头个来看的就做了一个给我尝尝,没收钱。” 东叔瞧着这憨傻小子不禁咂舌:这是什么运气啊!不过…… 他抬眼注视着笑意盈盈的小娘子,把手里的五文钱放在她车上:“都是小本生意,日日赚个辛苦钱也不容易,这钱小娘子你还是拿着。” “做买卖要言而有信,不好出尔反尔的。”温苒苒连忙将那五文钱让回去,笑得如朝阳似的让人心中温暖舒坦,“不过是个饼子,各位叔叔伯伯们若是觉着我的卷饼香,就多帮我说说好话、拉些客人。” 东叔是个老江湖,听了指着温苒苒笑着跟身旁人调侃:“这小娘子精得很,来日可了不得!” 温苒苒边收拾推车边道:“谢谢伯伯吉言!” 待人都走了,她默默在心底算了算。 今日总共卖出去了三十五份,去掉白送的那份,拢共赚了一百七十文!这其中再减去各种原料的成本,净赚大约一百一二十文! 将来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 温苒苒想着,浑身充满干劲。她找到昨天卖菜老伯的摊位,低价买了明日要用的菜。又将其它要用的材料买齐了,高高兴兴地往家走,一路上都在琢磨再做些什么新鲜吃食。 巩固老客、吸引新客。这才是做生意的长久之道嘛! * 午后,日头正盛。花草枝叶无精打采,连蹲在房檐院墙上的鸟雀都低着头不说话。 第8章 院内,沈氏弯腰忙活,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孙氏就冷眼看着她洗碗,连搭把手的意思都没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向院门,心底满是轻蔑,面上却是十分关切:“三丫头怎的还不回来?别是没卖出去,正躲在哪哭鼻子不敢回来吧?” 沈氏只闷头洗碗,也不搭茬。 孙氏也不觉得没趣,偏头看向在院子里温茹茹:“茹茹,快去街上寻寻你三妹妹。” “我才不去呢!”温茹茹扁扁唇,“多丢人啊!” 梁氏睨向孙氏,苦口婆心地劝沈氏:“二弟妹,等会儿苒苒回来你可别训斥她。当是花钱买了个教训,没卖出去也不打紧。” 沈氏听着这些风凉话,便是再好的脾性也忍不住驳了一句:“大嫂、三弟妹,你们怎就认定了苒苒卖不出去?再者说,这才晌午,街上摊贩都是傍晚才收摊回家呢。” 梁氏被戳穿了心思,有些恼羞成怒,但面上仍是笑着的:“看二弟妹这话说的,好赖不分,怎么能说是我们认定?” 孙氏扯着唇角装模作样地开口:“三丫头不过是个女娃娃,便是卖不出去也没什么……” 她正说着话,院门兀地发出道声响,有个满是欢喜雀跃的清甜女声扬起: “娘,我带去的东西都卖光啦!” 第5章 沈氏听见温苒苒的声音忙不迭擦擦手,喜滋滋地迎将上前搭手帮女儿推车。她边推车边往车里瞄,早晨走时装得满满的两个大盆现下干干净净连个葱花都没有,那摞饼也是, 半个都没剩下。 她眸中顿时满是喜悦:“竟真的半点都没剩!” “是呢!”温苒苒拉着沈氏,眼眸亮晶晶的,“不一会儿就都卖光了,还有好些排了队没买上的,都说明日还来!” 沈氏欢喜得紧,直把闺女揽在怀里揉了揉,满面骄傲自豪:“苒苒真是能干!” 梁氏与孙氏在一旁斜眼凝视良久,嫉妒得直咬牙。 全家人本是一块吃苦受穷,他们三房可倒好,扭头做起买卖来了!瞧这模样还赚了不少,实在是让人心中难平。 梁氏默默注视着温苒苒,那双眼睛直往车上瞟。两大盆菜卖得半点不剩,且又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想必赚了不少。 她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精光,开始盘算等会趁着没人时同沈氏商量借些银钱给荣哥儿买双新鞋。堂堂温家长房长孙怎能只有一双鞋?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二房也向来和善好说话,这钱就是不还也不打紧。这样一来,那银钱就相当是白得的! 孙氏心中泛着酸水,走上前去扯了抹笑道:“呀!竟都卖光了,刚刚我和你大伯母还担心呢。这是赚了多少?说出来让婶婶也高兴高兴。” 温苒苒忙着拾掇东西,头都没抬:“第一次做买卖不太熟,没赚多少。” “没赚多少是多少?”旁边的温茹茹凑上前来追问道。 “就是没赚多少呀!” 孙氏闻言,翻着眼珠子在心里骂道:挣了两个钱都飘到天上去了! 不过话是在心里说的,她面上依然笑得和气,只是语气中夹杂了丝酸味:“说说怕什么?我跟你大伯母又不会朝你借。” “看三婶婶说的,您与大伯母都是长辈,怎么会管我一个小辈借钱,这多没面子呀,您说对吧?”温苒苒抬眸,一双黑亮湿漉的眸子小鹿似的懵懂纯真,阴阳怪气的几句话显得格外真诚。 孙氏面上笑容微僵,她未想到温苒苒会这般回,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梁氏的小心思陡然被拆穿觉得有几分尴尬,嘴硬掩饰道:“就是,谁会管你一个女娃娃借!” 她说着,高傲地扬起下巴:“摆个小摊罢了,能挣几个钱?” 孙氏还想说些什么,猛然瞧见温逸良欢欢喜喜地从屋里出来。昨日被他狠狠数落了一通,她现下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再多嘴,拉着温茹茹扭身进了屋。 温逸良可算是瞧见了女儿,慌慌忙忙又回屋给她倒了杯水:“苒苒快歇歇!” 温苒苒忙活了一上午滴水未沾,接过便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她将粗瓷杯子递还给温逸良,扬起唇角笑:“爹爹,我还想喝。” “哎!”温逸良心疼得厉害,“爹爹这就去!” 温苒苒一连喝了三杯,神采奕奕地专心拾掇着买回来的东西,又去拿脏盆去洗。 沈氏见了连忙接过:“你天不亮就起了,忙忙活活大半日,这些就别沾手了,娘帮你,保证洗得干干净净的!” 温苒苒推拒不过,笑眯眯地撒娇:“娘真好!” 沈氏很是受用,被她逗得抿唇直笑,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疼爱到道:“多大的姑娘了!” 温逸良佯装吃醋,酸溜溜地开口:“爹爹就不好了?” “爹爹也好!”温苒苒一手拉着温逸良,一手拉着沈氏,眼底满是笑意,“都好都好!” 温逸良觉得女儿愈发可爱,笑了片刻忽地正色道:“明日爹爹送你,那么沉的车,你个姑娘家得费多大力气?” “不重!”温苒苒笑着,眼珠黑亮澄澈,“爹爹您前些时候没日没夜地抄书,这几日应当好好歇歇才是。” “听你爹爹的。”沈氏笑吟吟的开口,“不然他不放心。” 温苒苒听了也再没拒绝,转身去将今日买来的豇豆、辣椒与笋子清洗干净准备做泡菜。 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说话,温苒苒忽然瞧见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大屋里蹿出来,装着忙忙碌碌,但那双眼睛似有似无地朝着她这边瞟。 他的动作举止滑稽好笑,温苒苒低下头抿着唇忍笑,只当是没瞧见他,就等着他忍不住来找自己搭茬儿。 温俊良装模作样地伸着懒腰,一忽看看地上的草、一忽望望天上的云,但目光悠悠晃晃地还是落在温苒苒手中那把翠绿的豇豆上满腹好奇:三丫头这又是琢磨什么吃食呢! 早上二哥让了他半个卷饼,香得他直叫娘!说来也怪,他富贵窝里出生,好馆子吃过不少,是见过世面的,但不知为何,这三丫头做的吃食就是更香! 温俊良观望半晌,想起早上的卷饼直流口水,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挪了过去。 “三弟来了!”温逸良边帮女儿擦车,边打了声招呼。 “二哥、二嫂。”温俊良寒暄两句,直奔着温苒苒去了,“三丫头,这是在干什么?” 温苒苒把豇豆放在簸箕里抖散铺开,扬起唇角笑道:“是在做泡菜。” “泡菜?”温俊良没听过,满脸好奇。 “其实就是一种腌菜。”温苒苒解释道,“等会把这些晾干了水分就放进泡菜坛子里,加上水和盐密封好放在背光处。过上十天半月就能吃了。酸脆开胃,可好吃了!” 她边说边看向温俊良继续道:“酸豆角炒肉也香得很,豆角脆爽多汁,肉也吸满了酸豆角的酸香,若是再放上些辣椒,更是酸辣可口!” “还有那泡椒,能做的吃食可多呢!什么泡椒凤爪、泡椒鸡杂、泡椒猪血、泡椒猪肝……对了,还能做成泡椒酱,拿来拌饭拌面条,又香又辣!” “咕咚~” 温俊良听得眼神发直,本是在忙活的温逸良与沈氏也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三人满面向往,咽口水的声音格外响亮。 温苒苒也不例外,给自己说得直咂巴嘴。 她低头长叹口气,手上动作飞快。 馋啊!赶紧做吧! 温苒苒三下五除二将笋子剖开方便晾干,菜都准备得差不多,她转身拿着放满菜的簸箕放在院子里的木头架子上。 她看向若有所思的温俊良,凑过去笑着问道:“三叔,要不要帮我种菜?你若帮我,等泡菜做好了之后,方才说的那些吃食都有你一份。” 温俊良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昨日的豪言壮语,梗着脖子正要拒绝,却见跟前眯着眸笑的小女娘扬着唇角问道:“三叔你吃过烤鸡架没有?” “鸡架?”温俊良摇摇头轻哼一声,“骨头架子有什么可吃的?” “可别小看这骨头架子!”温苒苒声音脆甜,说得绘声绘色,“烤好的鸡架焦香酥嫩,每丝肉都被酱料浸得透透的,入口又香又多汁,骨缝儿里都香得很!” 她边说边观察着温俊良的神色,见他一脸痴迷,正情不自禁地张着嘴。 “所以……三叔帮我种菜嘛?”温苒苒又问了一遍:“我烤鸡架给您吃,香香辣辣的鸡架!” “咕咚——” 温俊良狠狠咽了咽口水,神色微微有些松动。 “我鸡架都买回来了,等会儿就能烤上!” 温俊良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咬着牙点点头:“种!不就是种个菜?这有何难!” “不过……”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三丫头你可得说话算话,只要我帮你种菜,往后做什么好吃的可都得有我一份!” “行!”温苒苒拍着胸脯保证,“我这就给您做。” 第9章 她说着,动作也是飞快,立刻就翻出自己方才回家在李记肉铺买的鸡架放在盆里清洗。 那家铺子每日给街上的食肆酒楼供货,这鸡架都是剔出来不要的。正巧她路过瞧见问价,店家婶子是个热心爽快人,见她想要便都给了她,分文未收。 温苒苒想到这,唇角控制不住地翘起:家人们谁懂啊!白嫖的快乐! 她将鸡架洗净,用刀背在其脊骨处敲了几下,原本抱合的鸡架立刻摊开,方便待会烤制,随后就把鸡架泡入葱姜水中去腥。趁着这功夫,温苒苒转身炒了个糖色盛至碗中,再倒入酱油搅匀,又取了几颗八角泡在里头。 紧接着便着手调制料水。她先是备了碗水,放入蒜片、葱段、八角、花椒,最后倒入白醋,筷子一搅,酸香麻味立刻散了出来。 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温苒苒抬眸看向围着自己直打转的温俊良:“得泡上一会儿才能出味,咱们 先去种菜?” 温俊良点头,一副英勇就义的悲壮面容。 温苒苒站在菜地边,指挥着温俊良道:“三叔,看见地里的那些草没?都拔了。” 温俊良听了直呼简单:“我以为种地多难呢!就这啊?” 他说着,迈着大步去拔草。 温苒苒在旁立着,但笑不语。 下午的阳光也颇为毒辣,温俊良边抱怨边拔,嘴上说着不干了,但却出乎意料地没放弃,只是狠狠踩着杂草发泄不满。 温苒苒对他倒是有些改观:虽说是个纨绔,但还挺懂得坚持不懈。 约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她转身熟练地在院子中央生了堆火。正要拿鸡架来烤,兀地瞥见温俊良正骂骂咧咧地拔韭菜。 温苒苒瞳孔一震,急的声音都变了:“三叔!你干嘛呢!” “啊?”温俊良闻言起身,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蹭得满脸灰土,呆愣愣地道,“拔草啊!” “那不是草!”温苒苒快步走过去,抢过被他连根拔起的韭菜直心疼,“这是韭菜!” “韭菜?”温俊良怔忡之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的那个什么菜团子就是拿它做的?” 温苒苒点点头,蹲在地上察看了一番,好在她发现得及时,损失不大。至于这些已经拔了的,待会儿烤了也不算浪费。 温俊良呆愣许久,反应过来后捂着胸口后悔不迭:这么好吃的东西就被我拔了!我真该死啊!!! 温苒苒看他后悔成这副模样只觉得好笑,转身拿了锄头教他翻地。 温俊良看得认真:“就是把这块地翻松了就行,对吧?” “对!”温苒苒笑着夸赞,“三叔真聪明!” 温俊良被夸得找不着北,干得更卖力了。 温苒苒掩唇轻笑。这样的二世祖她在现代见得多了,只要不是坏到根子上,绝大多数都是顺毛驴,哄着来就行。 旁边的温逸良与沈氏见了都啧啧称奇。温俊良是家中最小,老太太当眼珠子似的疼,惯得无法无天,二世祖似的人如今竟这么听苒苒使唤,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温苒苒观察了一会,见温俊良还算认真,便放下心来烤鸡架。 她取了鸡架来串在树枝上,刷了层酱油料汁旋即放在火上烤,鸡架被染上层格外诱人的红亮颜色。外层的油脂被火烤得滋啦滋啦地响,烤出来的油滴落至火中,激得火堆噼里啪啦一阵急响。 温苒苒一层层地刷着酱油汁与料水,那股浓郁焦香飘满院子。 温俊良被香得直迷糊,边翻地边往温苒苒那头望:几个破骨头架子咋这么香! 待烤得差不多,温苒苒撒上一层白糖。因白糖价贵,她一边撒一边肉痛。 还是现代好,盐糖胡椒孜然这些都是便宜货,家家户户都吃得起。 她忍痛撒完了白糖,又淋上层白醋。在火焰烘烤下,浓重的酸甜味勃发,与透着油脂味道的肉香一股脑地涌入鼻腔,让人唾液横生。 温苒苒最后又撒上些芝麻辣椒,孜然是用不起的,不过仅用这两样也够。 她先是把鸡架分给温逸良与沈氏,又向温俊良唤道:“三叔!过来吃鸡架啦!” 温俊良早就等不及了,粗粗洗了洗手便跑过来,拿起一个热气腾腾的鸡架咬了一口,香的他发愣:这也太香了! 鸡架表面烤得焦香,丝丝入味,连骨头缝都透着酸甜香辣,其中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柴禾烟熏味,香气更是层次丰富。偶尔咬到一块被烤得焦酥的鸡皮,那滚烫的肉汁香的人魂飞天外。 还有那烤韭菜,咸香味十足,入口咯吱咯吱的,满是韭菜香气。 温苒苒津津有味地嘬着鸡骨头,把肉味和汁水嗦啰得干干净净。 温逸良与沈氏也学着她的样子,一家人吃得极香。 满院子飘着鸡架的香气,屋内的人闻着味都坐不住,纷纷出来瞧。 温苒苒拿着剩的最后两个鸡架,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处狼窝,那一双双眼睛都是绿油油的。 梁氏与孙氏刚同温苒苒拌完嘴没吭声,可瞧着那油亮亮的鸡架止不住地咽唾沫。俩人馋得不像样,但嘴还是硬得很:“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骨头架子。” “就是!” 二人一唱一和,扭身就回了屋。 温苒苒挑挑眉,假装没看见她们馋得一步三回头的模样。 她看向温老太太,见她控制不住地直吧嗒嘴,主动递过去一个:“祖母您尝尝!” 温老太太瞧着面前笑得乖巧似福娃娃似的少女只觉得窝心,但也仅仅只有一瞬。她见温苒苒吃过了,转手就将鸡架给了身侧的温荣:“还是你吃。” 她说着又补上一句,目光状若无意地扫过温苒苒似是在解释:“祖母牙口不好,咬不动。” 温苒苒听了也觉得要一个老太太啃鸡架实在是强人所难。她想了想笑道:“没关系祖母,赶明儿我给您做些软和的。” 温老太太闻言一愣,对上小孙女那双黑亮澄澈的眸子,心中骤然升起些愧疚心虚来。 还剩一个…… 温苒苒抬头看向温正良,上回他帮她说话来着,这个理应给他。她如此想着,刚唤了声“大伯父”,手上兀的一空。 “老三!”温正良怒视着饿狼似的温俊良,气的手直发抖:到手的鸡架飞了! 温俊良啃着鸡架,那酸甜喷香的肉味在唇齿间荡漾,感动得他热泪盈眶,哪里还管得着旁人。 他只知道自己干了一下午活,此刻饿得很,这鸡架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谁都不能抢! 温老太太瞥了眼大儿子黑如锅底的脸色劝了一句:“三郎,好歹是你大哥,分他些。” 温俊良嗦啰着骨头,口齿不清不清地道:“他就是我爹都不行!” 温正良闻言大怒,甩袖离去。温老太太被他气了个仰倒,狠狠锤了他两下:“看看你说的是甚么混账话!” 温俊良也不躲,嘻嘻哈哈地哄着,鸡架也没耽误吃:“这可是我帮三丫头干活换来的,就是我一个人的!他若是想要,也去帮三丫头干活啊!” 温苒苒听了都不禁赞同:还挺有理有据的…… 一晃到了傍晚,温苒苒看着温俊良撒菜种、盖土,末了又盖上一层草木灰。 这一下午,温俊良只要一想到以后能吃到许多吃食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扶着腰,看着一片整整齐齐的菜地喜上眉梢,极其有成就感,腰都不觉得酸了:“这就完了?” “这哪算完?”温苒苒噙着笑,眸底闪过丝狡黠,“日后施肥、浇水、修枝剪杈、给豆角搭架……这些都是您的活!” 温俊良方才还扬着的眉毛瞬间耷拉下来:好像亏了…… 温逸良与沈氏捂唇偷笑,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地回了屋。 进了屋,温苒苒迫不及待地拉着二人坐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爹爹娘亲猜猜,我今日赚了多少?” “四五十文?”沈氏猜得很保守。 温逸良打量着女儿的神色,笑着摆手:“不对不对,应该有七八十文!” 温苒苒故作高深地摇摇头:“都不对!” 沈氏笑着点点她的额头:“快别卖关子了,到底多少?” 温苒苒将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沈氏手上,欢喜又骄傲:“我今日净赚一百一二十文呢!” “真的!” 沈氏与温逸良喜出望外,他二人没想到苒苒第一次摆摊就赚了这么多,高兴得神采奕奕。 不过……温苒苒想起什么,眉梢的喜气逐渐变淡。 流动摊子没有固定位置,没有棚子荫蔽,若是下了雨便不能出摊,不稳定性因素太多,远不如固定摊位。 可是……她也不能保证往后生意都如今日这般好,按照现在的情况保守估计,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固定摊位,不吃不喝也得攒上一两个月…… 想到这,温苒苒皱起眉:单单早晨出摊可不行,夜市也得摆起来! 第10章 “苒苒怎么了?”沈氏察觉到女儿神色有些不对,忙关切道,“可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温苒苒回过神来摇头否认,思索片刻正色道: “娘、爹爹,我要摆夜市。” 第6章 翌日清晨,朝阳刚升便带来丝丝热意。 温苒苒拿着帕子去擦温逸良额上的汗珠:“爹爹歇会儿吧?” “爹爹不累。”温逸良推着木车有些吃力,但面上却是一派轻松。 他执意不歇,也不肯同她换换,温苒苒也不再勉强,只默默在旁帮忙推,好让他能省些力气。 今日到得还算早,她昨日摆摊的那颗槐树下却是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 温苒苒见状心中一惊:该不会是来晚了,位置被别人占了吧? 她踮了脚张望,却听见有人忽地高喊出声:“昨日卖卷饼的小娘子来了!” 话音刚落,那群人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面上满是欣喜之色。 “可算来了!我要两个卷饼!” “你快起开,我先来的!” “什么你先来的?方才我分明排在你前头!” 人群中的柱子见两个尖嘴猴腮趁乱抢在他前头吵得火热,忍不住暴呵:“你俩都不是先来的,我们天不亮下了工就在这等着了!” 两人回头望了一眼,见着那些日日干苦力的高壮汉子都噤了声,灰溜溜地排到后面:可不敢同他们抢,更何况人家本就是先来的。 是柱子! 温苒苒听见争执声望过去,一眼便认出了他。不单是他一个,昨天同他一块的也都来了,且还有几个眼生的。其他在这等着的也都是回头客。 东叔把烟袋锅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笑呵呵地指着那几个生人对她道:“给小娘子带了几个新客。” 温苒苒弯了眼睛朝他道谢:“哎!谢谢东叔!” 她手脚麻利地摆好摊子,揭开盖着饼和菜的屉布,诱人香味瞬间飘出,引得人直咽口水。 “大家伙排好队,人人都有!” 她吆喝一声,争执声渐小,都争先恐后地排起队来。 狼吞虎咽的食客、见首不见尾的长队,这可都是活生生的招牌。有路过行人瞧见排了这般长的队,也都纷纷跟着排了起来,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美味能吸引到这般多的人。 温苒苒眼见着队伍越排越长,手上的饼都卷出火星子了也没见队伍缩短多少。 温逸良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怔怔立着,想帮忙却也插不上手,只看着女儿动作越来越快,却仍是供不上。 昨天做的三十多张饼不够卖,温苒苒今日做了五十多份的量依然是不够,饼和菜很快见了底,可后头还有十一二人没买到。 “对不住了,各位客官明日再来吧!” 众人听了叹口气,有连着来了两日还没买着的扯了嗓子喊:“温家小娘子,我巴巴来了两回都没尝着你这卷饼到底什么味!” 一旁的人听了都忍俊不禁,调笑两句便都散了。 温逸良见女儿收拾摊子赶忙上去帮忙,他这个老父亲总算是能派上用场了。 温苒苒边拾掇边琢磨晚上卖些什么好,就听见在树下歇脚的东叔指着柱子道:“这两日可吃美了?晚上去瓦子上做活可得好好卖力气!程记酒楼的东家可是位爽快大方人,你到时机灵些,赏钱少不了你的。” 柱子拍拍胸脯保证:“东叔您放心,力气我有的是!” 那边的高壮汉子撇撇嘴,叹气抱怨:“有钱的小姐少爷、地主豪绅去寻乐子,看戏说书,银子流水似的花,咱们流汗流血干一晚上也不过是挣几个辛苦钱,老天爷心都偏哪去了?” 有钱?小姐少爷?地主豪绅? 温苒苒提取了几个关键词,心里顿时兴奋起来,眼中闪着金灿灿的光,仿佛看见大把银子在眼前晃:若是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可是能赚上不少! 不过有钱人见识也多,平常吃食入不得他们的眼。想做他们的生意,就得做些新鲜玩意儿才是。 吃酒斗茶叫果子、杂耍说书傀儡戏……夜市瓦子中的那些娱乐活动男女老少皆宜,那便得想一个男女老少都能为此买单的吃食…… 温苒苒默默在心中盘算着,眼前瞬间一亮:钵仔糕!可以卖钵仔糕! 软糯香甜,老少咸宜。 小巧别致样子好看,姑娘们也会喜欢! 温苒苒打定主意后,手上动作也快了许多。 * 回家时又是满载而归,沈氏见着车上菜桶都空了,面色更是晴朗:“我家苒苒真能干!” 她边说边帮着搭把手,一家人说说笑笑的,惹得屋里人都酸红了眼睛。 温苒苒收拾着车里的东西,兴冲冲地对沈氏道:“娘,我想好晚上卖什么了!” “卖什么?” “卖钵仔糕!” “钵仔糕?”沈氏喃喃重复一遍,十分好奇,“那是什么东西?” 温苒苒将要做钵仔糕的食材拿出来放在灶台边,笑吟吟道:“就是一种小点心,待会做出来给您尝尝!” 钵仔糕分传统与新式两种,传统钵仔糕软糯又有嚼劲,入口是醇厚的米香;新式的糕体多是透明状,软弹清新,样子也好看,温苒苒打算两样都做一些。 她想着,先将买来的红豆与绿豆泡在水中备用。将买回来的小碗清洗干净码放整齐,取来适量的粘米粉和成面团揉上几分钟,再倒入适量清水搅拌,直至面团完全融在水中变成米浆,过筛后分成两份。 温苒苒在锅中放入白糖,加水加热至融化,倒入少量米浆烫熟,再将熟浆倒回至生浆中搅匀。 用同样的方法,她又做了份红糖米浆。 新式的则简单许多,将木薯粉与马蹄粉混合均匀,再加上清水搅匀过筛,依样做成生熟浆。 温苒苒前世喜欢甜食,这钵仔糕的制法比例还是她特意跑到广东,吃了三五十家钵仔糕选了最好吃的一家,跟店主奶奶软磨硬泡学来的。 她比赛前夕,店主奶奶还给她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再去广东吃钵仔糕…… 温苒苒眨眨眼睛,驱散眼眶中那股潮湿酸涩,手上动作更加麻利。 古代没有先进的大棚技术,运输也麻烦,水果种类在市上不大丰富,能找到的适合做钵仔糕的只有杏、桃、梨这三样,她还摘了些槐花,糖渍费糖,索性拿来当点缀增添风味。 古人风雅,以花为食这等雅事定能吸引人。 温苒苒将泡好的绿豆红豆上锅蒸熟,拌些白糖调味,又将买来的水果切成小块备用。 她总共买了六十个小碗,十文钱四个,好说歹说,店家才让了十文钱,这一百四十文花的她肉痛,不过好在能重复利用。 温苒苒先将小碗放在凉水锅中盖上锅盖,待水开后,把绿豆红豆水果块与槐花放置碗底,再倒入米浆,大火蒸熟。 再掀开锅盖时,蒸汽缭绕,院中飘满了米香与红糖的甜味。沈氏与温逸良凑过来瞧了瞧,只见小碗中的糕点圆润小巧,白的似玉、红棕色的似琥珀,还有几个玲珑剔透的,煞是好看。 “呀!竟这般好看!”沈氏不住嘴地夸,“我家苒苒手真巧!” 温逸良看向沈氏:“许是随了岳母。” 沈氏回忆起母亲在世时做的那些精巧点心也不禁点头。 如此忙活到傍晚,钵仔糕才全部做好。 温苒苒捡出几个递给沈氏:“娘您拿着每样尝尝,分两个给祖母大伯父。可不能让祖母多吃,我放了木薯粉,不好克化。” 沈氏想了想又放回去几个:“你三叔没在家,我也吃不了这些。辛辛苦苦做的,还得拿着去卖呢!” 留个三五个便够了,多了遭人惦记。 温苒苒叹口气,心底燃起熊熊斗志。 * 温苒苒与温逸良到夜市时将将入夜,街上又活了起来。 彩楼欢门、灯火煌煌,瓦子里锣鼓喧天,唱曲儿说书声、吆喝叫好声连绵不绝。 路上小童们几人凑成一团,手中或是风车、或是糖人,一路上说笑吵闹;女娘们执着花灯与红纸船,三两成行往河边去放灯许愿……道路两边摊贩忙忙碌碌,这边有胭脂首饰、丝线香囊;那边有冰果子、行人熙熙攘攘、人声嘈杂,比白日里头更是热闹许多。 温苒苒看着面前这幅繁荣景象不禁感叹:书中写的汴京应当就是这样的吧! 她张望许久,最终将推车停在瓦肆边,这人流量最大,来往也皆是有闲钱的富贵闲人。 温苒苒把钵仔糕摆放整齐,精致新奇的小糕点立时吸引了不少人来看。 小碗里的点心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晶莹剔透,映着夜晚灯火,里头白色花瓣微微泛着青色,舒展飘逸,如山间缭绕的轻云薄雾,灵动淡雅。 “这糕点看着倒是新鲜。” “就是,多漂亮!” “小娘子,你这糕点可有什么名儿?” 第11章 温苒苒弯唇一笑,眸若璨星:“叫钵仔糕,五文钱一个。” 温逸良听了吓一跳。白日里那么大个卷饼才卖五文钱,这还没巴掌大的钵仔糕居然也要五文钱! 他环顾四周,方才还面带笑意的行人们纷纷敛了笑: “五文钱?这也太贵了些!” “小娘子头回做买卖?这般狮子大开口可不仁义!” 温苒苒不慌不忙,浅浅笑道:“上好红糖价贵,我也是小本生意,再贱就要赔本了。” “那也贵了些……” “槐花满院气,松子落阶声。” 一道儒雅声音响起,众人纷纷循声看去,只见是个穿着清贵的年轻公子,满身书卷气。身边簇拥着五六位好友,瞧着都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那年轻公子看着车上摆着的钵仔糕展眉笑道:“想不到在如此嘈杂的瓦子边,还有以花入食这等清雅之事。” 温苒苒见目标客户出现,忙笑吟吟地推销:“槐花是我今日晌午摘的,客官您尝尝?” “那便给我们一人拿两个。”年轻公子往后看了一眼,立刻就有小厮上前,从钱袋子里抓了一把就递给温逸良。 温逸良看着手中小山堆似的铜钱连忙开口:“多了多了!” 那小厮十分有礼,眯眼笑得十分讨喜:“多了就当是给您和您家小娘子的辛苦赏钱。” 温苒苒瞄了那钱堆一眼,内心感动得痛哭流涕:被钱砸的感觉真好! 她每样挑了一个,用竹签子沿着边缘划了一圈,再扎进去一挑,软弹的糕体轻轻颤了颤,很是诱人。 温苒苒将钵仔糕放在油纸上递给小厮,对那公子笑笑:“您吃好了再来!” 面前少女如映水梨花,唇角含着蜜的弧度看得这年轻公子脸上一热,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生怕唐突了这位小娘子。 米香清甜,他忍不住拿起一个尝了尝,甜味适中,夹杂着槐花的清香,细品还略带了丝花瓣的酸味,层次分明。糕体也是软糯弹牙,是他从未吃过的美味。 男子一言不发,三两口吃完又拿了个梨子味的,刚咬上一口便是满脸惊艳。同样的软弹有韧劲,但是梨丁爽脆多汁,口感更加丰富。清清爽爽的汁水在口中迸发,甜香四溢。 他身边的好友见状皆纷纷去尝,也是默不作声吃了个干干净净。 温苒苒笑眯眯地瞧着:你们就吃吧!一吃一个不吱声! “这梨子的可还有吗?” “有!”温苒苒笑着点头,“您要几个?” “都装上吧。” “好嘞!” 温苒苒欢天喜地地装着钵仔糕,忽地听见人群里有人开口议论: “诶?这不是傅家小官人傅清煦嘛!” “傅家?开首饰行的那个傅家?分号遍地的那个傅家?” “对。” 人群中有认出那是傅家的小官人,温苒苒跟着听了一耳朵:怪不得出手这么大方,原来是珠宝商家的儿子! “傅家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富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傅小官人都觉得好吃,那肯定是好东西。”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方才还嫌贵,现下都争先恐后地抢起来了。 “给我拿一个白色绿豆的!” “我要两个红糖红豆的!” “我要一个槐花一个桃的!” …… 五十来个钵仔糕都有了主,温苒苒忙得不亦乐乎,直呼傅小官人乃是最牛的带货达人! 月朗星稀,人流如织,瓦子里的咚咚鼓声每一下都落在她的心坎上。 温苒苒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去了傅小官人那二十余文的赏钱,这些钵仔糕总共卖了二百七十五文,减去本钱,纯利润大约在五十文左右。 算起来虽少,但本钱可是连买小碗的那一百四十文都算进去了!小碗往后还能用,若是再减去这个,那净利润就是近两百文! 再加上早上卖卷饼的盈利,今日净赚差不多四百文!将近半贯钱了!! 温苒苒抬头,望向那片广阔夜空时仿佛看见了固定摊位在不远处朝她招手。 她要有固定摊位、再开店、再一步步扩张,西市的上流市场也要拿下! 人生巅峰算什么,她既然能上一次,就一定能再上第二次! 第7章 回去路上,温苒苒好说歹说,温逸良才同意让她推空车。 他跟在旁边,时不时伸手帮着使使劲,生怕累着自家乖女。 周遭店铺鳞次栉比,温苒苒左右张望看得起劲,忽瞧见前头有座耀眼夺目的灯楼,一层画着山川草木、二层是飞鸟走兽、三层是市井人生百态、最后一层则是各色神仙故事。楼角瓦檐缀着绢缎灯烛无数,金碧相射、锦绣斑斓。 是她在现代都没见过的巧夺天工、精致绚烂。 温苒苒看得痴愣,下意识偏过头去叫爹爹一起看,却发现身旁空空,不见温逸良的踪影。 她踮脚寻望四周,瞧见了驻足在书行门口往里张望的温逸良。 温苒苒走过去,轻轻拉住他的衣袖:“爹爹,咱们进去瞧瞧?” 温逸良低头看看乖女,又十分不舍地瞧了瞧书行里那一列列的书籍,幽幽墨香与纸张的木浆气味传来,他咬咬牙别开头,闭上眼睛道:“还是回去吧,晚了你娘亲该担心了。” 温苒苒把车交给书行伙计看管,笑眯眯地拉着温逸良往里走:“时辰还早呢!” 温逸良推脱不过,也不知自己那娇滴滴的女儿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他本不想进来,可当真的迈进来置身于书海墨香之中,既欢喜又觉出几分落寞。 曾经,他的书房就如这书行般,书册千万,如今却是一本都没留下。 温苒苒凝视穿着一身粗布长衫饿温逸良,见他眼底满是怅然之色,心中也颇为酸楚。 前不久还是出身伯府、穿金戴银的贵人,现下却要跟着她一起摆摊赚辛苦钱,连间书行都不敢进。 苒苒抬头,堆着笑脸哄他:“爹爹,女儿如今能赚钱了,您若是有喜欢的,咱们就买下来!” 温逸良垂眸看向撒娇卖乖的女儿心下一暖,抬手摸摸她的头顶摇摇头笑道:“这许多书爹爹都看过,早已印在脑子里了,再买回来岂不是浪费银钱?” 温苒苒闻言一惊,周围架子上的书籍册子密密麻麻,看着都晕。她穿过来的日子不长,只知温逸良是个写得一手好字的读书人,却不想他竟是个博览群书的牛掰大佬! “那您为何不去书院做个教书先生?总比抄书好。” 温逸良忽被提起伤心事,叹口气垂下头,整个人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苒苒你忘了?本朝要先有功名,才能有教书资格。我年轻时本也想不靠祖荫、靠自己考取功名,一展宏图……奈何你祖母执意不让。” “这等上进之举,祖母为何要拦?” “你祖母说我乃是勋爵子弟,祖荫犹在,谋个一官半职不是难事。读书考功名,与那群穷举子争抢,被外人知道还当是伯府穷困潦倒养不起我了,实在是丢人现眼便……” 哈? 温苒苒听着这些奇葩言论直摇头:就这脑回路,温家不败谁败啊?! 她看着满面惆怅的温逸良抿抿唇,拉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坚定道:“爹爹,我送您去书院读书,祖母不让您考我让您考!” 温逸良听见这话神色微顿,低眸看向温苒苒那双明亮如繁星的眼睛,秀美稚嫩的脸颊满是坚毅,牵着自己的那只细嫩小手传来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牵动着他心底早已荒芜的某处又焕发了些许生机。 “爹爹您不用担心银钱,我能赚。” 温逸良鼻子一酸,扭过头去用衣袖擦拭眼眶的潮湿,颤抖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不知他前世做了多少好事,修来多少福报,才能在今世有这般孝顺的好女儿。 温苒苒与温逸良从书行出来,正盘算着将来送他去读书一事,忽地瞧见有一妇人抱着名哭闹的女童疾步匆匆,乍一看只是寻常孩童与母亲任性耍赖的场景,却怎么看怎么奇怪。 孩子挣扎扭动时肚皮后腰露出了大半,鞋都丢了一只,那妇人也不帮着整理,反而目露凶光,抬手狠狠打了 几下。 温苒苒前世刷到过太多人贩子的案例,眼见此景不由得警惕起来,三两步上前把人拦住:“这娃娃是你家的吗?” “是我家的。”那妇人看见温苒苒面容僵了一瞬,但见是个纤纤弱弱的小娘子旋即笑了起来,“被我娇宠坏了,不过是没给她买糖人便和我耍小性子。” 温苒苒听了看向她怀里的女童,正要说话就见她朝自己伸手:“救救……不是娘!” 小姑娘还不太会说话,虽是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却让温苒苒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怎么了苒苒?”温逸良追上来,左右看了看两人不知发生何事。 “爹爹,像是拐子。” 第12章 妇人见有人来不欲多纠缠,边说边抬脚要走:“这孩子惯会撒谎博同情的,家中还有急事,就不跟小娘子闲聊了。” 女童急得脸色通红,奋力蹬着小腿剧烈挣扎:“坏人,姐姐救!” 温苒苒见她要跑忙伸手去拦,拔高声音道:“这孩子不跟你走,不大像是你家的!” 她嗓门亮,瞬时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有反应快的已经喊着要报官了。 妇人见状变了脸色,啐了一口骂道:“不是我家孩子还能是你家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说罢便用力推开温苒苒,抱着孩子撞开围过来的行人狂奔逃跑。 温苒苒被推了个趔趄,堪堪站稳就拔腿去追。 众人见状就知那妇人心虚定是个拐子,也纷纷冲上前阻拦。 “快抓住那个拐小孩的妇人!” 温苒苒高喊了一句,周遭人群听了都立刻放下手中事物来帮忙。无论是摆摊的小商贩还是店铺伙计,抑或是街上行人,都卯足了劲去抓拐子。 但那妇人身子灵巧,躲过了许多人。温苒苒正着急时忽地望见几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恰迎着那拐子正面,她见了不禁一喜:“东叔!柱子哥!快帮我抓住那个抱小孩的拐子!” 柱子年轻,反应快、力气也大,听见有人喊抓拐子,瞅准了人飞扑过去就把人按倒在地。 温苒苒忙上前去,将滚了一身土的小姑娘抱起来上下查看了一番,所幸只是擦破了点皮,要是今晚真的被拐走了,后果不堪设想。 被拐走的女童去处不多,多是流落至娼门,要么做童妓、要么调教着养大了接客,一辈子全毁了。 思及此处,温苒苒气得肝疼,狠狠地踹了那妇人几脚,直疼的她“哎呦哎呦”惨叫。 大家伙都是有子女兄弟姊妹的,自然也是恨毒了这些害人不浅的拐子,纷纷上前去按着她捶打。 怀里的女童哭声渐低,经过此事又惊又惧,此刻已然没了力气,软软地趴在温苒苒怀里小声啜泣。 温逸良瞧她哭得眼睛鼻尖一团红直心疼:“多亏救下来了,否则她家里人该有多伤心?” 温苒苒擦干净她额上的冷汗,放轻声音温声哄着:“乖乖不怕不怕,坏人已经被抓住了。” 小姑娘弱弱地点点头,缩得更紧了些。 “你叫什么?可记得家住哪?爹爹娘亲叫什么名字?” 还噙着泪的女童扁着嘴巴摇摇头:“阿襄,大院子……爹爹是呱呱。” 小姑娘边说边比划,温苒苒除了能听懂她叫阿襄之外,别的都是一头雾水。 巡城监的官兵赶过来时,拐子已经被人打了个半死。差役将她铐上带走,人群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事情有了着落,官兵也都赶到,围着的人大多都散了,柱子与东叔几人忙着上工,同温苒苒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去。 为首的差役正欲询问情况,兀地瞥见温苒苒怀里小娃娃的面容一惊。他怕自己瞧错了,招呼回来几个同伴指着那娃娃问:“你们瞧瞧,这是不是头儿家的四丫头?” 差役们围过来仔细一瞧,三四人对视两眼都惊道:“可不就是头儿家的四丫头吗!” “叫什么来着?好像叫阿襄!” 为首的那名年轻差役伸手逗她:“阿襄可还记得我?我还去你家吃过酒呐!” 小姑娘瑟瑟看了两眼,转头趴在温苒苒怀里不吭声。 场面有些尴尬,差役嘿嘿干笑了两声挠挠头。 尽管都是官差,瞧着也是认识的,温苒苒也不敢放松警惕,有许多拐卖案子可都是熟人作案。 她想了想道:“官爷,这孩子吓得不轻,可否能将她家人寻来?” “小娘子说的是。”说罢,他立刻转头吩咐人去找。 “前头就是巡城监,不若小娘子去那坐着等罢?” “也好。”温苒苒点头应下。 温逸良已经取了推车回来,父女两人正要走,就见那年轻差役夺过推车堆着笑脸道:“您家小娘子救了我们的头儿的闺女,就是我们头儿的恩人,头儿的恩人自然就是我们的恩人,哪有让恩人动手的道理?您二人只管舒舒服服地走,我帮您推。” 她愣愣地看着那差役哼哧哼哧推车的背影,不禁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反应这眼力,天选职场人! 温苒苒一行人还没走出多远,忽地听见身后有道妇人哀戚哭声响起:“阿襄!” 她回头望去,就见名穿戴素雅的妇人泪流满面地跌撞而来。妇人身旁的男人穿着官服,神色焦急,拧紧的眉心在看到温苒苒怀中的女童时瞬间松开不少。 “娘,爹爹!” 阿襄唤了两声,温苒苒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阿襄!”妇人一把抱过阿襄,哭天抢地,眼睛肿成了核桃。 一旁的男人摸摸阿襄的头,转身看向温苒苒,心中感激难言,朝她深深一拜,声音沙哑微颤:“于述深谢小娘子大恩。” 温苒苒忙摆摆手:“举手之劳,不敢受官爷大礼。” 妇人擦了擦泪,哽咽道:“于小娘子您是随手之举,于我们来说可是天大的恩德。” 她说着就要跪下叩谢,温苒苒见了赶紧去扶:“是上天神佛庇佑阿襄呢,夫人千万别谢我。” 妇人泪眼涟涟,握着温苒苒的手哭诉:“若不是小娘子您出手相救,没了阿襄,我如何能活得下去。” 于述看着身旁的妻女,焦灼的心此刻方才平缓。他与夫人听说这边抓了个拐子救下个小姑娘紧赶慢赶过来,一路上又喜又怕,百感交集,生怕到了地方发现被救下的不是他家阿襄…… 恰巧半路上遇见他的手下说有个小娘子把阿襄从拐子手里救回来,惊走的魂方才附了体。 这等恩情,不知该如何报答。 “孩子现下平安就好。”温苒苒摸摸阿襄的头笑道,“天色不早,我得回了。” 说罢,就拉着温逸良往家走。 今日做了件好事,还赚了这么多银钱,温苒苒只觉得脚步都轻了起来。 于述望着温苒苒远去的背影兀地拍了下脑门:“云娘,方才只顾着道谢,忘了问那小娘子姓甚名何,家住何处!” 云娘听了脸色眉头轻蹙,正懊恼时突地想起那辆推车:“小娘子与她父亲推着车,想必是来市上摆摊卖物什的,夫君往后巡街时多留意留意,定能寻到恩人的。” 于述点点头,揽着妻女往家走去。 * 一连卖了**日卷饼,温苒苒今日把豆芽炒肉换成了肉沫炒粉条,还带上了泡好的豇豆与泡椒。 总是吃那两样菜也腻歪,是该给客人们换换花样。这几日连早市带夜市赚了不少钱,她手头充裕了许多,打算待会收了摊去买些香料做卤味卖。 温苒苒正琢磨着,忽地瞧见自己这几日摆摊的槐树下已经停了辆车。她仔细张望了一番,瞧见对方竟也是卖卷饼。 温逸良也看见了,声音满是焦急:“苒苒这可如何是好?占了地方不说,还将你的卷饼给学去了!” “咱们这阵子生意不错,有人学也不足为奇。”温苒苒也不在意,不紧不慢地将车停在那人对面,“至于地方也没什么要紧的。” “好酒不怕巷子深,我这份手艺在哪都能赚到钱,爹爹别担心。” 温苒苒刚将车上吃食摆出一半,就听见对面摊子上的男人扯开嗓子叫卖:“卖卷饼嘞!四文钱的大卷饼嘞!” 温逸良听了脸色都变了:“苒苒,卖得比咱们便宜呢!” 果然,话音一落,就有人被吸引了注意,纷纷围了上去。人群中,柱子东叔那群干体力活的壮硕男子尤为显眼。 温逸良见自家的忠实顾客都跑了瞬间面如死灰。 温苒苒看了两眼,低头将早晨剁好的酸豆角与泡椒摆了出来。 柱子东叔等人刚下了工,困倦迷糊时直奔着槐树底下钻。凑近了忽然发觉这菜味有点儿不对,没有以往的香! 正懵懵然时,兀地闻见一股酸酸辣辣的香味悠悠飘来,惹得人口舌生津。 众人闻着味看过来,温苒苒适时开口吆喝: “卖卷饼嘞!配酸豆角、泡椒的卷饼嘞!酸辣开胃还有肉的大卷饼嘞!” 第8章 柱子听见这耳熟的声音回头一瞧,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跑错地方了。他又回头瞥了两眼占了温苒苒位置的男人啧了两声:獐头鼠目,看着就不是什么好饼!竟抢人家小娘子的位子! 东叔几人也发觉自己来错了地方,赶忙跑到温苒苒摊子前。 他们方才可瞧见了,这新来的卷饼里头没肉!菜也是清汤寡水的,连点油花都没有。最重要的是那摊主脏得要命,车上都是尘土不说,那指甲缝里的玩意都够耗子吃上几顿了! 温逸良见有人来,耷拉着的眉眼舒展了不少。 “这酸豆角和泡椒是个什么玩意儿?” 东叔问着,忽然瞧见菜桶里的肉沫粉条,红亮且油汪汪的,带着肉香味的热气直往脸上扑,馋得他当下咽了好几口唾沫。 第13章 “一种小菜,酸辣开胃。我给东叔卷上一个尝尝?” 东叔听了连忙点头:“卷上卷上!” “给我的也卷上!” “还有我的!” 温苒苒浅浅笑着,手上动作熟练又麻利:“好嘞!别着急,都有份!” 东叔从温苒苒手里接过滚热的卷饼迫不及待咬上一口,最初尝到的是又韧又香的饼,土豆丝爽脆可口。肉沫粉条筋道入味,裹着浓浓的肉香,油滋滋的下肚甭提多舒坦了! 再往下咬一口,酸豆角脆爽多汁,带着浓浓的酸辣味。还有那泡椒,一咬就有辛辣汁水在口舌间流窜,给这卷饼增添了不少风味,开胃爽口还解腻! 东叔一口接一口,片刻都停不下来,香得他心里直喊娘:娘咧!天天能吃到这么好吃的卷饼,简直就是神仙日子嘛! 力工干饭小队在旁边吃得极香,吸引来了不少人。对面摊子围着的食客眼巴巴看着,瞧他们吃得香,自己都忍不住跟着张开嘴,仿佛卷饼就在自己嘴边。那股酸香味实在是诱人,引得他们忘了那一文钱的实惠,不少人倒戈跑了来排队。 一时间,两个卷饼摊子对比甚是鲜明。 一边拥挤热闹,食客们满脸享受;一边客人无几,生意惨淡,仅有的七八个食客也是吃得直摇头。 有想省钱的伙计行人去看了两银,旁边正吃卷饼的客人也是热心肠,赶紧冲他们摆摆手:“快别贪这便宜,狗都不吃!” 其实也说不上多难吃,就是寻常味道而已。若是他们没吃过温小娘子的卷饼倒也能吃得下去,可现下胃口都被养刁了,自是觉得难以下咽。 跃跃欲试的人们见都说难吃,赶忙又回到温苒苒摊子前。 对面的摊主见温苒苒那边生意依旧红火,气得将抹布摔得啪啪直响:都是一样的玩意,怎的我就卖不动! 他紧紧盯着那忙前忙后娇俏可人的小娘子,轻蔑地嘁了两声:靠皮相吸引客人,肯定做不长久! 旁边的食客见他将抹布上的脏水甩得到处都是,皱着眉躲远,想起自己那四文钱就肉痛。 有对面新来的摊子分流,温苒苒今日卖得比以往稍慢了些,不过影响不大,没人能逃得过酸豆角和泡椒的美味! 东叔意犹未尽,连那根搭在油纸外头的粉条都没放过:“温小娘子,昨晚那孩子怎么样了?可找着她爹娘了吗?” 温苒苒边收拾摊子边道:“找着了。”她笑着,抬头看向东叔和柱子,“多亏了你们,不然哪能那么快把孩子抢下来?” 柱子头一回被这么好看的小娘子夸,羞赧地摸摸头:“应该的应该的,拐子那些缺德丧良心的玩意儿,被活活打死都不为过!” “就是!”温苒苒赞同地点点头。 人贩子缺大德! 温逸良帮忙收好摊子,温苒苒与东叔等人道了别回头同他道:“爹爹,咱们去买些香料和肉再回去吧!” * 晌午日头火辣,温苒苒热得额上都是汗珠,里衣也被汗浸得潮漉漉的。但她却不觉得难受,反而面上挂了抹甜丝丝的笑,推车的力气也是丝毫不减。 温苒苒今日下了大本钱,买了许多香料回来,价格公道划算,且质量上佳。回家路过上次拿鸡架的李记肉铺时,店家婶子见着她又给了她一些鸡架鸭架。 店里案板上摆了几只肥鸭,温苒苒想了想财大气粗地拿下只鸭子。辛苦了这些日子,也该吃些好的补补! 临走时她还给李家婶子画了个大饼,说自己来日做买卖但凡是能用到鸡鸭禽类的就到她家来买,婶子听得笑得合不拢嘴,直说到时要给她算便宜些。 温苒苒干劲儿十足,就等着回家收拾收拾先将鸭子和豆干笋子等物给卤上,好能解解馋! 她与温逸良推着满满的车好不容易到了家,还未推开门就听见一道尖利泼辣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推搡哭闹声惊起了院墙上落着的几只雀鸟: “如今家里什么情况?你竟还要去拿这斗鸡去赌!” “爷们儿家的事,你一个女人家少插些嘴,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教老子做事!” “坏了……”温逸良听见后拧紧眉毛,低头看向温苒苒,“定是你三叔又要去赌了!” 第9章 温苒苒刚穿来养病那段时日听见院子里闹了好几回,这些日子三叔消停了不少,没想到竟又去赌了。 她不禁翻了个白眼:果真是那什么改不了吃屎。 温逸良甫一推开院门,就有只壮硕的斗鸡扑棱棱地飞了过来,吓得他手上一颤。 温苒苒探头一瞧:好家伙,真鸡飞狗跳。 飞的是鸡。 跳的是她三叔。 温俊良听见声音回头,见是他那靠谱的二哥和侄女回来了连忙道:“二哥!温苒苒!你们帮我看着点我的心肝儿,可千万别被那毒妇逮了去!” 温苒苒此刻听不见旁人的话,注意力全在院子里那两只健硕的斗鸡上。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仿佛看见烤鸡在眼前晃:好家伙!真肥啊! “你说我是毒妇?”孙氏气得喘着粗气,“好好好……我今日就做实了毒妇这个名头,这就将你那两只劳什子斗鸡给宰了!” 宰了?! 温苒苒耳朵动了动,此刻眼中不禁冒着兴奋的亮光:什么?要杀鸡?说这我可就不困了! 最好是红烧,先将鸡肉斩成小块过水去去血水,再往热锅里一倒煸炒个六七分钟,待鸡皮收缩,多余的油脂也被煸炒出来后再下葱姜蒜…… 再或者是同笋子炖汤,鲜香可口、亦或是拿来做三杯鸡,浓油赤酱也很是解馋……短短几瞬,温苒苒已经想出了好几种做法。 温俊良目眦欲裂,指着孙氏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你敢宰了我的心肝宝贝儿,我就给你写休书!” “你……你……”孙氏瞪圆眼,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晕死过去。 一旁的沈氏赶忙去扶,又是按人中又是为她扇凉,忙了好一阵,孙氏才喘匀了气。 向来高高挂起的梁氏听了这话也忍不住道:“小叔你确是有些不像话了,哪有为一只鸡休弃自己发妻的?” 温逸良一把拉住暴跳如雷的温俊良劝道:“不是二哥说你,怎的就说到休妻了?三弟妹为你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想当初家里遭难,三弟妹娘家皆来劝她家去改嫁,但三弟妹可是半点儿未允,陪着你过苦日子,为这还断了往来。情深意重如此,三弟你也该为她考虑些。” 温俊良正在气头上,脖颈上青筋欲裂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二哥二嫂,莫要为这个毒妇说话!” “好,我今日就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毒妇!”孙氏甩开沈氏的手,撸起袖子提着刀,满院子扑鸡。 “爹娘,你们别吵了。”温茹茹在院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孙氏也是官家小姐出身,何曾抓过鸡?此刻 已累得直不起腰:“茹茹,快帮娘把那畜生抓了宰了!” 此言一出,温俊良当即暴跳如雷,夫妻二人吵得愈加激烈。 温苒苒默默盯着院子里昂首挺胸、闲庭信步的斗鸡,鼻尖好似嗅到了一股红烧鸡块的浓香。 馋是真的馋,但这鸡是三叔当宝贝养的,万不能杀了吃肉,吃别人宠物可是要遭报应的! 夫妻两个闹了半晌有些体力不支,温俊良叉开腿坐在井沿,梗着脖子一脸愤愤之色,扭头看向温苒苒道:“苒苒你给三叔评评理,是不是她胡搅蛮缠!这种悍妇就该休回去!” 温苒苒瞧了瞧孙氏,满不在乎地笑了两声:“三叔您想休就休了呗。” 孙氏听见这话气得眼睛快要喷出火来,全身都控制不住地发抖:“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一旁的温茹茹痛哭不止,瞪着温苒苒的眸子仿佛淬了毒似的。 沈氏张张口,到底没说女儿什么。在她眼里苒苒是个有章法的孩子,这么说或许有她自己的道理。 温俊良见温苒苒是站在自己这头的,得意洋洋地抬头,面色都晴朗了不少:“全家就三丫头最懂我!” 温苒苒噙着笑,唇边两个小梨涡灵动可爱:“我这就去帮三叔拿笔墨纸砚,动作快些,或许三婶能在晚饭前赶回娘家,孙家外祖母手脚快的话明日便能替三婶物色人选了,过不了多久三婶就能改嫁了。” “不过可怜了堂姐,将来议亲时,那些正经的好人家若是知道她有个赌鬼父亲怕是不肯要她,这辈子怕是只能匹配给贩夫走卒,一辈子辛劳。” 温苒苒顿了顿,笑吟吟继续道:“不过也没什么,三婶待会儿家去时把堂姐带回娘家就好。孙家在京中也不是无名小卒,想来在孙家庇护下,堂姐也能许个好人家。” “三叔您往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三婶不会再烦你,堂姐到时也有了别的爹。至于三叔您,就咱家这穷酸样,估摸着也没人愿意嫁给您做继室,您就抱着那两只鸡过一辈子罢!” 第14章 温苒苒全程笑眯眯的,嘴皮子开开合合,说到后来,院中几人都忍俊不禁。 孙氏与温茹茹此刻也回过味来,明白温苒苒是帮她们说话呢! “三叔,这以后可就都是好日子啦!”温苒苒朝温俊良眨眨眼睛。 温俊良刚开始听得还津津有味,可到了后头却是越听越不对,当即气得跳脚:“好个屁!我心肝女儿管别人叫爹算什么狗日的好日子!” 孙氏白了他一眼冷哼:“快写啊!我等着回家吃饭呢!” “你!”温俊良气结,憋得脸红脖子粗吭哧半晌,却是再不敢提休妻了。 “行了!青天白日的吵什么!”一直隐身的温老太太从屋里出来,板着脸道,“没得让人笑话!” 孙氏面无表情,早已习惯了老太太拉偏架。这些年来,他二人每次吵架拌嘴,但凡是温俊良占上风时,从不见老太太出来帮她说句话。可只要温俊良稍稍落了下风,老太太是腿也不瘸了,风似的便赶来帮衬儿子,生怕他受半点委屈。 温老太太看了两眼满院子溜达的两只鸡拧紧眉头:若真如三丫头说的那般,那我家三郎岂不是要孤老一生,后半生都没有了倚靠?! 想到这老太太狠下心,别开头不去看温俊良的目光,摆摆手道:“把这两只畜牲处理了罢!” “娘!”温俊良颤抖着唤了一声,温老太太仍是纹丝不动。 温苒苒见孙氏手里还提着刀,赶忙开口道:“祖母,交给我处理吧!” “也好。”温老太太点头,旋即转身又进了屋,这件事便算是到此为止。 温苒苒快准狠地抓了两只鸡,出门时还接收到了温俊良愤恨痛楚的目光。 院中光影逐渐变换着角度,温俊良站在院门口往外张望,焦急又难过,丢了魂似的。 温苒苒带着四只鸡往家赶,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但心情却是十分愉悦轻松。 她今日顺得很,本是打算在市上转转看有没有买斗鸡来养的,谁料路过李记肉铺时刚巧碰见李家婶子赶了驴车要出门去,见着她很是热情地问她要去哪,顺路的话捎上她一起。 温苒苒举了举手中两只鸡说了自己的打算,话音刚落就见李婶子一拍大腿,笑着说自己娘家弟弟就是养斗鸡的,很是有本事,许多贵人富户都到他那买,还十分热情地放下手里的事带她去弟弟家瞧了瞧。 李家叔叔刚见到她手里的两只斗鸡时就挪不开眼,两人当下一拍即合,两只斗鸡换了三只母鸡和一只上好的种鸡。 温苒苒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事事交好运,正高兴时忽地瞧见她那位三叔望眼欲穿,待看到她手里的那四只鸡时,眸中满是震惊。 她快步走过去,刚张口要同他交代他两只心肝的事,就见温俊良眼神一闪,扭头走了。 还挺记仇的…… “三丫头竟这般能干!”孙氏看着温苒苒带回来的那几只鸡啧啧称奇,“两只变四只,这可划算多了,还是三丫头脑子灵光!” 孙氏难得如此和颜悦色,夸她时满脸真诚不再阴阳怪气,温苒苒听了颇不习惯,干笑两声道:“是三叔那两只鸡好。” 孙氏又夸了几句,随后眼珠子都放光:“这下可够吃上几顿了。” “吃?”温苒苒惊异抬头,“三婶,这几只可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三只母鸡暂且不提,这只公鸡可是人家的种鸡,我说了几箩筐的好话才答应同我换的。” “将来鸡生蛋、蛋生鸡,四只变八只、八只变十六只……三婶您就等着赚银子吧!” 孙氏被说得一脸向往,好似已经能看见满院子的鸡和蛋。 “对了。”温苒苒从篮子里拿出三个鸡蛋,“这是方才换鸡的时候给的,三婶您若是没意见的话……” “没意见没意见!你拿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孙氏大手一挥,十分爽快。 一旁看着的温逸良与沈氏对视一眼:还是头一次见三弟妹这么大方! 孙氏看着那几只鸡合不拢嘴,想了想不放心又补上一句:“鸡蛋给你,那这四只鸡可就归我了,往后你若是管我要我可不给!” 温苒苒听了只想笑:“鸡是用你家斗鸡换的,自然就是你的,我要做什么!” “对!”孙氏重重地点点头,喜笑颜开,“可不就是我家的!” 温逸良与沈氏又对视一眼:得!还是那个熟悉的三弟妹!” 鸡的问题处理好了之后,温苒苒总算能腾出手来做卤菜吃。 她三两下把鸭子给卸了,单独把鸭头、鸭脖、鸭掌、鸭翅给挑出来放置一旁,打算待会儿给卤了。剩下的鸭子斩成块放在盆里,撒入盐、少许黄酒抓匀。等上个几分钟后用清水将鸭子洗净,挤压出血水,旋即倒入酱油、盐、黄酒、花椒、葱段姜蒜片,反复揉搓几遍,直至鸭肉吸满料汁变成棕红色。 温苒苒将鸭肉放在一边腌制,烧了锅水将鸡架和鸭头等放进去焯出血沫后捞出清洗干净,又用极快的手法熟练地炒了碗糖色。 她依着前世的习惯配好卤味的料包,在锅中冷水里放入适量的辣椒、花椒、姜片、黄酒、糖色和油,烧开后慢煮。一股麻辣味在院中飘开,沈氏闻了直打喷嚏。 温苒苒见了不由得笑:“娘,您进屋歇着吧,我自己能应付得来。” 沈氏摇摇头:“苒苒这阵子辛苦,我这个当娘的帮不上什么忙,总要陪陪你。” “那娘您离这远些。”温苒苒心里暖暖的,眼眶也不知是不是被辣椒熏着了,有些许潮湿:有娘真好…… 麻辣味彻底挥发出来,温苒苒倒入酱油、盐等调味,古代没有鸡精味精等物,便用鸡架代替。又温煮了片刻,原先的麻辣味道中又增添了许多咸鲜味。汤被吊出了鲜味,她将卤料包放进去熬煮了几分钟后把鸭头等物放进去卤制。 这边只需要开火卤着便可,温苒苒转头去做鸭子。 她打算做道姜爆鸭,这姜爆鸭说难不难,说简单但又不算简单,门道一点都不少,油温火候都尤为重要。 下锅煸炒时油温一定要高,这样才能快速使鸭肉中的水分蒸发,炒出鸭子的香味。 油锅噼里啪啦地响,鸭肉变得金灿焦黄。温苒苒见差不多了撒入些许白酒,火焰噌地窜起,吓了沈氏一跳。 温苒苒娴熟地推拉手中的锅煸炒,仅剩的鸭腥味全无,空气中满是 浓郁的肉香。鸭肉多余的油脂被煸出,她放入拍烂的蒜瓣姜片,翻炒出香味后加了些泡菜坛子里的泡椒和少许豆瓣酱,再放些盐调味、白糖提鲜。炒匀后倒入子姜爆炒。 锅气升腾,锅里滋啦滋啦地响。翻炒间,香气变得更加浓厚,鸭肉香中带着丝辣味,咸香诱人。 方才煸鸭肉的时候,她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将准备好的豆干、藕片、土豆片、笋子等素菜也放进卤肉锅里去卤。 这边姜爆鸭出锅,那边的辣卤也已经卤好了,只等着在卤水里泡上个两个小时入入味就可。 满院子都是姜爆鸭与卤菜的香味,鲜香麻辣,引得人肚子咕噜咕噜叫。大屋里的几人都有些坐不住,但却是要脸面没出来,只时不时地透着窗户看,其中温荣最甚。 温苒苒把姜爆鸭分成两份,多的那份留给自己一家和三叔,少的那份仅够一个人吃的,待会送去给温老太太。这老太太好哄,将她哄舒坦了,娘亲在家也能好过些。 至于其他人……都有手有脚的,不干活总想着吃白食,她可不惯着这些臭毛病。 “娘,把菜端咱们屋里去,再把三叔叫来。”温苒苒唤了一声,旋即拿了另一份送去大屋。 她堪堪迈进屋内,姜爆鸭的香味立刻吸引了众人注意。 温老太太盯着那碗鸭子看了半晌,心中很是熨贴,对温苒苒也是越看越顺眼。只是……想起自己以前对她并不好,面上的那分笑意瞬间别别扭扭地垂了下去。 老太太咳了两声,重新对她板起面孔,嘴里却道:“茹茹,快给你三妹妹让个地方坐。” 温茹茹不大情愿,但看在温苒苒今日帮了自己娘亲的份上,还是撅着嘴起身。 温苒苒赶忙道:“堂姐别折腾了,我手上还有活呢。”她说着,将鸭肉和饭放在桌上对温老太太道,“祖母,我做的姜爆鸭,您尝个鲜。” 温荣被肚子里的馋虫闹了一下午,探头看了看见只有一碗有些不乐意:“三妹妹,一整只鸭你就送来这些,也太小气了。” 温苒苒刚要说话,就听温正良出言斥责:“那你又孝敬给祖母什么了?轮得到你来说嘴!” 温荣脖子一缩,再不敢说话。 “荣哥儿还小呢!”梁氏赶忙护着,“这般吹胡子瞪眼睛的,吓着孩子。” 温老太太见大孙子受委屈心疼道:“你责备他做什么!” 她说着,忽然心虚地瞥了眼温苒苒。荣哥儿挑剔三丫头,她帮着荣哥儿说话岂不是让三丫头心中不快? 可温老太太偷偷瞧了半晌,温苒苒还是笑吟吟地对着自己,没有半点不满,也不知这丫头是不是心眼实没听出来…… 第15章 这没心眼可不行,在外还不让人欺负了去? 温苒苒不知老太太的心思已经绕了几百圈,东西送到了就行礼退下。 待温苒苒出去后,梁氏翻翻眼皮轻哼:“三丫头这会跟三弟倒是亲近,好吃的都留给他。” 温正良瞥了她一眼:“老三帮苒苒干了多少活?那菜地里的芽发得那么高,你以为都是凭空长出来的?你帮苒苒干什么了?不是每日挑三拣四就是讥讽于她,我若是苒苒,日日对着你这样的伯母,早就分家出去另过了!” 梁氏被夫君当着儿子的面数落责骂,脸上有些挂不住,转头看向温老太太想让她做主。却见老太太夹着块裹满酱汁的鸭肉,吃得嘴上一层油光。 “母亲,您往常不是不大爱吃鸭子吗?” 面色日渐红润的老太太咂咂嘴,咽下口中酥烂入味的鸭肉眯了眯眼睛:“那是他们做的没三丫头的好吃。” 说罢,老太太美滋滋地扒拉一口米饭,到最后连肉渣都忘了给温荣留。 * 温苒苒回了屋,温逸良与沈氏正等她吃饭。她左右看了一圈没看见温俊良,不禁开口问到:“三叔呢?” “他说他不饿。”沈氏道。 他不饿? 他每日跟饿死鬼托生似的,那么大的卷饼他一个人能炫两个,他说他不饿? 温苒苒撇撇嘴,怕不是还生她的气呢。 她想了想,舀出些肉汁浇在饭上,又夹了几块鸭肉放在碗里转身出去找温俊良时从卤锅里夹了些豆干藕片笋子。 温苒苒在院里环顾四周,却是没看到他的身影。她正想推开门往外瞧瞧,兀地瞥见草棚边一片熟悉的白色衣摆。温苒苒转头,果然看见温俊良闷闷地蹲在草棚边,看着有些可怜。 她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把碗筷往他面前凑凑:“三叔,吃饭啦!今天有肉呢!” 温俊良看了看她她手里的碗,米饭莹白,浇上闪着油光的肉汁看起来津亮诱人,配上浓油赤酱的鸭肉、还有那些豆干藕片,鲜辣味直涌入鼻子,馋得他咽咽口水。 但是想到自己生死未卜的两只宝贝鸡,温俊良神色一顿,又耷拉下脑袋。 “三叔还生我气呢?”温苒苒歪头看他。 “没生气。”温俊良小声嗫嚅,“我就是惦记我的心肝儿,现在怕不是都成别人桌上的一盘菜了。” 他说着,鼻子一酸:“它们跟着我也没享什么福,到了了命还没了。我不能违逆母亲,都怪我窝囊护不住它们……” 温俊良越想越难过,竟伤心地掉下泪来:“其实我也有点生气,但是我知道错不在你。” 温苒苒默默听着,有些意外。像他这样的纨绔,养个斗**哥蛐蛐儿什么的,大多都只是当小玩意解闷,病了死了也不心疼,再买新的就是。可他却这般伤心自责,想来也是个心软善良的人。 还有更让她意外的,这个混不吝居然讲理了! 温苒苒对他改观不少,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三叔,您那两只宝贝可没成菜!我将它们送给专养斗鸡的李家叔叔。我去看了,他那院子比咱家院子大多了,吃的都是肉虫青菜混玉米面。” “啊?”温俊良闻言抬头,面上还挂着两行泪。 她笑着继续:“三叔您那两只心肝儿现在坐拥后宫佳丽三千,日子别提多舒坦了。” 温俊良恍神愣了片刻,不敢相信地问道:“真的?” “真的!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嘛?” “放心放心!咱家属你能干!” 温俊良狂点点头,惊喜得手舞足蹈,哭笑好一阵后方才觉得压在胸口上的大石头放下了。 “三叔快吃饭吧,等会凉了。” 温俊良接过碗,擦了把泪扒了一大口饭旋即愣住,也不说话,埋头就是吃。 米饭浸满了肉汁,香辣十足。 鸭肉酥烂,没有多余的油脂,也没有腥味。一口下去满口都是咸鲜的肉香,香中带辣,很是下饭! 还有那豆干,吸满了卤汁,一咬下去噗呲一下溢出在口齿间,豆香味混着浓郁的甜辣味,香得人直眯眼。 鸭脖不知怎么卤的,丝丝入味,越嚼越香。他不拘小节地拿在手里啃,连骨头缝的肉丝都没放过。 藕片笋子也是十分入味,甜辣脆嫩,是他往日里没吃过的美味! 温俊良闷声吃了两大碗,米粒都没剩,舒舒服服地打了个饱嗝:“三丫头,你三叔我也算是见多识广。你这手艺若是能开家酒楼,每年赚个万八千两不在话下!” 温苒苒听了不禁笑出声:“承三叔吉言。” 温俊良蹲久了不舒服,索性大剌剌地坐在地上。填饱了肚子,他看着安安静静的院子叹口气:“三丫头,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温苒苒见他情绪低落,轻声问道:“三叔为什么这么说?” 温俊良望望天,声音低闷:“其实我也是这几日看你天天忙碌,十几岁的侄女都能如此,我也不想再做个闲人,说出去也丢人,我也想往家里拿银子,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只会赌钱,这才又动了心思……” 他说着,扭头看向温苒苒,“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三叔怎么没用?”温苒苒拉起他,指着那片绿油油的菜地道,“这可都是三叔您的功劳!我白日里不在家,晚上娘亲总跟我夸您,说你日日蹲在这守着,有时松土、有时捉虫,没有比你再精心的了。” 温俊良看着自己亲手照料的菜地,面上浮起一抹自豪的笑来。 他偏头看向温苒苒,兀的热泪盈眶:“就三 丫头最懂我,也就只有你能看出来我的好处。比我那些拜把子兄弟都强!” 温苒苒看着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眸子越来越亮,不禁怀疑她这位三叔是想跟她拜把子。 女人的第六感就是强,果然下一刻就听见她那不靠谱的三叔兴冲冲地提议:“三丫头,咱拜把子吧!” 温苒苒:“……” 第10章 温苒苒昨日尝试做卤味没摆夜市,今日来得稍早些。 现下天刚擦黑,瓦肆酒楼才热闹起来。 与她为邻卖磨喝乐的宋大娘见着她父女二人笑着搭话:“温小娘子昨日怎的没来?可有不少人来找呢!” 她往常摆摊卖磨喝乐也就是赚个温饱,饿不死罢了。可自从温小娘子来了之后,客人们买了钵仔糕也会顺便瞧瞧她的摊子,生意倒是比以往好了不少呢! 是以,宋大娘平日里会帮着伸把手照看照看,也撵走过几个来抢摊位的。 那可是她的财神爷!挨着边都能鸡犬升天,她可得帮衬着! “昨日家中有事,就停了一天。”温苒苒帮着爹爹把车停好,拿出两个钵仔糕递过去,“宋大娘您拿着,待会儿饿了垫垫肚子,夜还长着呢。” “这怎么使得?”宋大娘过意不去连连推拒,“两个值十文钱呢!” “快拿着吧!”温苒苒又塞了回去,“我有时来得晚了,摊子也没被别人占去,定是您帮着看顾。您虽是没同我们说,但我心里也是明白的。” 宋大娘听了有些难为情,还要说话见有客人来买钵仔糕,便识趣地不再多嘴,道了谢后将钵仔糕拿回去收着,留给小孙女吃。 温苒苒摊子还没摆利索,就有人围了上来排起队。有些熟客笑着抱怨:“小娘子昨晚没来,可馋坏了我家那两个猴崽子,闹得连松子糖都不吃了!” “可不光是幼儿稚童吵着要,我家娘子也催呢!说是京里现下时兴这个,她手帕交都吃过,只她一人没有。” 此言一出,队伍中有好几个男子点头附和,瞧这样子都是买给家中娘子的。 温苒苒杏眼弯弯,边打包钵仔糕边笑道:“夫人宠得好,招财又进宝。几位客人定会升官发财,日子越过越好呢!” “对对对,小娘子这话说得对!夫人舒心日子就舒心,男子在外闯荡时无后顾之忧,可不就是招财又进宝嘛!” “就是这个理儿,若是没有我娘子操持家务、照料父母长辈,我如何能安心?”那男子说到动容之处顿了顿,“小娘子,钵仔糕每样都给我包一份!” 他这话一落,后面的也都嚷嚷着多买几份,就连原本只是打算给儿女买的男子也都纷纷加了几个要带给家中娘子。 食客们说笑着,温苒苒的摊子瞧着更是热闹。 “小娘子,你这锅里装的什么?香死个人嘞!”头一位客人指着推车里的锅问,说话时都控制不住地流口水。 他原本是用过饭的,可现下闻见这香香辣辣的味道又觉得饿了。 “这是我昨日新研究的卤味。”温苒苒方才一直忙着打包钵仔糕,也是没腾出手来,见有人问立刻掀开盖子。 一股混合着淡淡甜味的香辣味道瞬间飘出,排得整齐的队伍忽地乱起来,人人都踮着脚探出头去瞧。周围行人也被吸引着围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卤锅。 豆干藕片鸭翅鸭头等物浸在红亮的卤汁里,油亮亮的很是勾人。 第16章 众人看着,齐刷刷地咽了咽口水。 温苒苒看着大家的反应满面是笑,今日这卤汤用的是昨日的老汤,老汤越卤越香,今日的味道可比昨天的还要好呢! “小娘子,这卤味怎么卖?”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温苒苒笑着一一介绍:“豆干两文钱三块,土豆片四文钱每份,藕片六文一份,笋子七文。鸭头七文一个、鸭翅每个三文。” “今天下午新卤出来的,用的都是上好的香料和白糖。” 她说着,捞出几块豆干等素菜切成块放在碗里,拿了几个竹签子放在一旁笑道:“若是担心不合口味可以先尝尝,觉着好吃合口味再买,谁家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也不能花冤枉钱是不是?都是熟客,断不会让您们吃亏。” 一番话下来,众人都觉得心中舒坦熨帖,更是心甘情愿地在这小摊子上花钱买吃食。 “那我先尝尝!” 排在前头的一名中年妇人拿签子取了块豆干放入口中,豆干每个小孔都吸满汤汁,又香又辣,还微微带着点甜味,混合着豆香味,别提多香了! 那妇人还没咽下去,指着锅里的卤味急吼吼道:“每样都给我来一份,豆干给我拿三份!” “好嘞!”温苒苒脆生生应下,麻利地打包卤味。 周围观望的人见了也纷纷上前来尝,但凡是尝过的没有眼睛不放光的,皆大呼美味快哉,急忙喊着都要些什么,生怕自己落后抢不到。 这边小摊红红火火,那边忽地响起一阵争吵声,伴随着瓷器碎了一地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温苒苒闻声望去,只见一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面上带笑,阴阳怪气道:“方才你为何站在桥边左边第一棵柳树下面?” “自是在等你出来。”他对面立着名雍容矜贵的妇人,满面不解。 “看来夫人是忘了?当年就是在那棵树下,你跟某人说了好一会子话呢!” 妇人面露无语,懒得搭理。 温苒苒听这话茬,手中动作都稍慢了些:嗯???有瓜!!! “那不是傅家老爷和他的夫人嘛?怎么吵起来了?” “这还看不出来?因为吃夫人当年那位未婚夫的醋呗?听说两人原本门当户对、两情相悦,谁料傅老爷对夫人一见钟情,横刀夺爱……” “傅老爷年轻时候打马游街,是个不像话的浪荡子。为了追求夫人,竟也活活转了性子变得上进起来,也专一了不少。自傅夫人嫁进傅家,再没见傅老爷胡闹过。” 温苒苒支着耳朵听了半晌:好家伙!这不就是古代版的学渣校霸x清冷校花嘛! 傅骁指着地上的瓷器碎片咬牙道:“瞧瞧,买个花瓶都要挑画着柳树的。” 谢氏无奈摇头:“莫要无理取闹,这花瓶明明是你方才说好看,我才点头说买下的。我都没看清上面描的是什么。” 傅骁闻言一梗,顿觉没理。适才确实是他试探,但却没想到夫人竟真的买了! 谢氏不欲再与他争辩,正抬步要走,突然嗅到一股浓郁的甜辣味。 香醇浓厚,吸引得她不禁寻着味道走去,最终停在一辆推车前。 锅中各色卤味裹满卤汁,油津津的,香香辣辣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温苒苒见她过来,主动招呼道:“夫人买些尝尝?都是今日新做的卤味。” 谢氏见是个眉清目秀、宛若茉莉水仙似的小娘子,语气更和缓些:“辣的?” “是甜辣的。”温苒苒噙着笑,利落地拿竹签子串起一块豆干递给她,“夫人您尝尝,合口味了再买。” 谢氏看了她两眼:这小娘子年纪不大,做买卖倒颇有章法。 她接过尝了一口,眼前不由得一亮。 豆干甜辣多汁,口感柔韧,半点豆腥味都没有,只有香辣带着微微甜味。经此对比,她竟觉得自己往常吃的卤味单调至极,比不上这辣卤分毫! “小娘子好手艺!”谢氏夸赞道,“每样都给我包一份。” “好嘞!”温苒苒赶忙应下,正包着忽然杀出来一个程咬金。 “哟!还记得某人爱吃辣的呢?”傅骁哼笑两声,咬牙切齿地对着温苒苒道,“你这些我都包了,不许卖给她!” 说着,扔给温苒苒两锭银子。 她刚要开口说是夫人先来的,就见谢氏让身后婢女放在车上四锭银子,温温柔柔道:“我给得多,听我的。” 傅骁冷哼,又扔了四锭银子:“加上先头那两锭,现下我给得多,都卖给我!” 温苒苒看着车上白花花的银子心花怒放:搁这拍卖呢? 谢氏余光瞥向身边的傅骁,想想道:“我们夫妻拌嘴,倒是让小娘子你为难了。这卤味便卖给他罢,不过日后劳烦小娘子每隔两日送卤味到我府上,晌午之前送来就可,卤味每样各要两份。那四锭银子便是给你的订金和辛苦费了,卤味钱另付,日结如何?” 温苒苒被这泼天的富贵砸得晕头转向,点头如 捣蒜。 不过是看了个热闹,竟赚了这么多银子?! 傅老爷给了三十两,傅夫人给了二十两还从她这长期定卤味,这可是桩大买卖! 好家伙,这不就是看视频送金币嘛! 谢氏笑得温柔:“我就喜欢这个味。知夏,帮老爷把买的卤味拿着,咱们回府。” “是。” 傅骁看着夫人的背影,一颗心被扎得稀巴烂:就喜欢这个味……她就喜欢这个味呜呜呜,她果真还惦记着那孙子! 温苒苒将先头客人要的卤味留好,剩下的包好递给傅家婢女。经傅家人这么一闹,温苒苒开摊即收摊。 摊收得早,温苒苒与温逸良谨慎地将银子换成银票收好。 她捏捏荷包里的银票喜不自胜,偏头看向温逸良:“这下可好了,这些银子够爹爹一年的束脩了。” 温逸良看着女儿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心中感动不已,但却是摇头:“苒苒不是一直想兑个固定摊子吗?这才是咱们家头一件要紧事。” “头一件要紧事自然是爹爹读书考功名!”温苒苒晃晃他的衣袖弯眸轻笑,“爹爹不用担心,兑固定摊子的银子也快攒出来了。” 她宽慰着爹爹,忽地瞥见有许多挑着担子、挎着篮子的小贩进到酒楼、茶楼里头同食客们推销他们的吃食。 一拨一拨的,也不见店小二赶人,碰见相熟的还打了个招呼。 温苒苒好奇,一连看了几家酒楼都是如此,看得她惊讶不已。 在现代,若是有人拿着吃的去别人店里推销,定会被人轰出去。可到了古代,这样做居然是允许的,看起来也是十分和谐。 酒楼里的客人非富即贵,若是吃食能得他们青眼,少不了打赏银子。 再者说,若是将来开店,这些人可都是她的潜在客户! 既能打出口碑,又能给自己奠定庞大的客户群,怎么想怎么划算。 温苒苒摸摸鼻子:要不……再打一份工? 银子嘛,自然是越多越好啦! 第11章 翌日清晨,太阳初升时,街上就已经喧闹欢腾起来。 温苒苒的卷饼摊子一如既往的受欢迎,刚将东西摆好,队已经排上了。 对面的卷饼摊子人少得可怜,摊主恶狠狠地盯着温苒苒,还是想不通为何都是一样的东西他却卖不动。 不过那小娘子今日又做了什么新鲜玩意?这也忒香了! 排在头一位的是名熟客大娘,正笑着同温苒苒拉家常:“今儿怎么只温小娘子自己来了,你爹爹呢?” 她边说边往卤锅里头看,香得她走不动路,可却也不敢问价。 这么香,定是放了不少贵价香料,她可买不起! 温苒苒将卷好的饼递给她,神采奕奕回道:“爹爹今日要去书院报名呢!” “哟!读书可是好事呢。”大娘回过神来笑着道,“我瞧小娘子你是个有福之人,没准来日就成了状元府的千金了!” “可不敢说能当上状元老爷,能考个秀才去书塾里教书育人就已经是菩萨眷顾了!” 不过温苒苒听着这些客套话也是高兴,见她方才一直看着卤锅,就夹出一个卤蛋包好送给她:“这是我新研究的卤蛋,您拿着尝个鲜。” 今日的卤味是五香与甜辣两种口味,做得不多,但是老少咸宜。 大娘接过卤蛋笑得合不拢嘴:“那可就多谢小娘子了!” 后面排着的男子老早就闻见了卤味香气,又麻又辣的味道香得肚子闹馋虫。他咽咽口水,鼓足勇气问:“你这卤味怎么卖?” 温苒苒一一介绍一遍,听得人直咋舌:“乖乖!竟这么贵!四文钱能买多少土豆呢!” 早市上的客人多是要操心生计的普通百姓,会下意识地同原材料价钱对比,觉得贵也实属正常。 “都是上好的香料呢,您闻闻味道便知。”温苒苒不慌不忙地说道,话音刚落就听见对面的摊子冷嘲热讽。 第17章 “你说是上好的香料就是上好的?别以为我们老百姓好骗,真是想钱想疯了。” 对面摊主嗤笑着扬扬下巴:“香料那么金贵,你个小摊子哪来的本钱?怕不是以次充好,哄骗客人吧!” 人们听了也都有些犹豫,原本就觉得贵,现下更是打消了念头,只打算买个卷饼吃就成。 对面摊主见温苒苒的卤味再无人问津,一脸的幸灾乐祸。 温苒苒也不急,取出些卤味切成小块打算给大家伙试吃。 她是不是真材实料,大家一尝便知。 温苒苒正切着,突然有名穿着长衫的男子火急火燎地蹿了过来满脸惊喜道:“诶!这不是在瓦子里卖钵仔糕和卤味的温小娘子嘛!” 他指着锅里的卤味迫不及待道:“这卤味给我每样来一份!昨晚上都叫傅家老爷买光了,我是连个渣都没捞着。试吃的那一小丁点给我香的哟!抓心挠肝想了一晚上,没成想在这碰见小娘子了,可真是祖宗保佑!” 人群中,忽的有人问出声:“傅家老爷?可是开首饰行的那个傅家?” “对啊!”长衫男子点头,“昨晚傅夫人也在呢,尝了一块豆干以后立马就每样都买了一份。最后傅老爷把卤味全买了,傅夫人还让小娘子每隔几日就送卤味过去,连定钱都给了呢!” 对面正看热闹的摊主闻言一愣,惊得瞪大眼睛:“怎么可能!你定是她雇来胡说八道的。” 长衫男子闻声回头瞧了瞧,不耐烦地回了两句:“昨晚之事早就传开了,你若不信晚上去瓦子一打听便知。总不能满大街都是这位小娘子雇来诓骗你的。” 众人听了对面摊主的话本也有些狐疑,但听那男子这么说再没有疑心。毕竟这种事情很容易被戳穿,温苒苒生意也一直红火,犯不着拿自己的口碑冒险。 大家看看那锅卤味,不由得对视一眼:傅家啊!傅家是什么人物?那可是汴京城内有名的富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他们说好,那就一定好! 由此可见,温小娘子说的上好香料都是真的,否则怎能入得了傅家人的眼? 温苒苒将长衫男子要的卤味包好,把切好的试吃放在碗里:“大家伙都尝尝,尝完买不买都成,咱们量力而行嘛!” 说着,就把竹签子分给大家。 众人一听不要钱,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尝了一口,刚进嘴就被那香味惊得说不出话,细细品着都舍不得咽:“亲娘咧,这也太香了吧!” 有个将土豆片咬得咯吱咯吱响的妇人忍不住道:“这么香,用的肯定是上好的香料!” “那是,不好的话傅家人怎么肯买?人家见多识广肯定比咱们识货!” 有人尝过之后觉得实在是香,咬咬牙道:“小娘子,你这土豆片能只买半份吗?” “能呀!”温苒苒笑着答道。 听见温苒苒说可以,食客们争先恐后地掏出银子要买: “我也要半份土豆片!” “我要半份藕片!” “给我包半份笋子!” 一整份他们舍不得买,半份咬咬牙还是能舍得的! 温苒苒这边又是卷饼又是卤味,忙得不亦乐乎。却听见对面摊子处传来一声巨响,随后响起愤怒的打骂声: “你个杀千刀的畜生!我儿吃了你家的卷饼上吐下泻,我今天非要了你的命!” “你儿子自己吃错了别的东西,可别怪到我头上!” “我儿昨天只吃了你家的卷饼!” “你可有证据?”摊主推搡着那哭泣不止的妇人,语气凶恶,“滚滚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那妇人被他推倒在地,仍是死死抓着他的腿不松,哭喊着要报官。 对面摊主听说要报官,眼底闪过一抹异色,粗暴蛮横地将人推开就要收摊。 此刻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有心善的路人将那位妇人扶起:“怎么还打人呢?” 温苒苒看着那摊主神色觉出几分不对来,悄悄走过去瞧了瞧,待看见那盆隐隐泛着青色的土豆丝时立刻皱紧眉头:“土豆发青可是有毒的,你怎么还能卖给客人们呢?严重了是要出人命的!” 这人真是又蠢又坏,为 了压缩成本用旁人都不要的青土豆,又舍不得将泛青处削干净,是以一眼就能被人瞧出来。 妇人听见之后顿了顿,旋即哭得更是厉害。 “关你屁事!你懂个屁?不过是有几个土豆放得久了些,怎么就能要人命了?你少危言耸听!”摊主见被温苒苒当场拆穿,狡辩几句扬手就要打她。 温苒苒快准狠地钳制住他那只下落的手,捏得他哎呦哎呦地惨叫:“我有没有危言耸听,官府自有决断。” 她别的本事没有,倒是上辈子日日颠勺种地,练出一身力气。 周围热心肠的路人见了都上前将人制住,把其扭送到官府去。妇人抹着泪跟在后头,恨得狠狠踢了他两脚。 方才围观了整个过程的看客嗤笑一声,看着他的背影高声嘲讽道:“原来以次充好的另有其人啊!” “就是,这人心也太黑了,也不怕遭天谴!” “还是温小娘子的卷饼好吃,实惠味美还干净。这才是实心实意做生意呢!” 温苒苒见事情有了着落转身回去,却忽然发现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个要卷饼、那个要卤味,忙得她头脚倒悬。 得,今天又不够卖…… * 温苒苒心中惦记着爹爹去书院的事,收了摊就往家里赶,到家时时辰尚早,还不到晌午。 她放下推车回房,刚迈进屋内就见温逸良与沈氏两人垂着头对坐,时不时叹口气。 温苒苒心头一颤:“出什么事了?” 温逸良抬头看看女儿,沉声道:“青鹿书院每年束脩四十两银子。” “那不是够了嘛?”温苒苒微微松口气。 “不一定能去得上,要先考试,考过了才能进书院。”沈氏轻声补上一句,“报名考试要单拿五两银子。” 温逸良眉头紧皱,衣摆被他攥得皱巴巴的,心底某处刚刚重新燃气的火苗渐渐微弱。他左思右想,最终叹了口气:“罢了,还是不考了。万一没考过,五两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考吧!”温苒苒坐在他身旁,伸手缓缓抚平了他衣衫上的褶皱,“爹爹考一次试试,总要试试的。” 沈氏背过身去擦擦眼角泪水,心中酸涩难耐。 温苒苒绽开唇角,带着笑意的瞳仁闪闪发亮:“爹爹只管在家好好温书,摊子就都交给我!” “那可不行!”温逸良严词拒绝,“早市也就罢了,夜市杂乱,你一个姑娘家我如何能放心?” “就是!”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温苒苒抬眸看去有些惊讶:“三叔?” 温俊良适才听见温苒苒回来立刻从床上窜起,兴冲冲地跑出来就是想同她说换来的鸡下了两个蛋,不成想在门口听到了这些,立马跳出来反对:“瓦子里地痞流氓遍地走,你一个小女娘,长得又好,那不是送上门的肥肉吗?” 温苒苒看了眼温逸良和沈氏惨白的脸色不禁扶额:“三叔,你快别吓我爹娘了。” 沈氏眼底满是担忧:“不然娘陪你去吧?” 温俊良幽幽开口:“得,两块肥肉了!” 温苒苒:…… 温俊良见三人皆已沉默,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正欲提议自己陪三丫头去,但话刚一到嘴边就听见温苒苒开了口。 “街上都是人,又有巡城监的官爷们巡街,哪个不长眼的敢闹?爹爹、娘,你们就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温俊良见温苒苒宁愿自己去都没想到他这个三叔,直觉得她没拿他当自己人恼羞成怒起来,“拿我说的话当放屁是吧?你爱去哪去哪,老子不管了!” 他越说越气,甩袖而去。 温苒苒看着他的背影一愣一愣的:“三叔这是怎么了?谁惹着他了?” “没人惹他啊……”温逸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可是……你三叔说的也有道理。” “三叔吓唬您呢,这些日子您跟着我摆摊也看到了。别的不说,就说抓拐子那日,那么多人帮忙,可见大家都是热心肠。” 温苒苒拉着他笑道:“我还盼着爹爹早日考个状元回来,我就不用日日辛苦摆摊啦!” 温逸良看着女儿温暖乖巧的笑脸,默了许久重重点头,一字一句道:“好,爹爹定会努力!” 傍晚时分,夕阳渐沉,万里霞光灿烂,院落木门上都被染了层金色。 现下较白日里头稍稍凉爽了些,温苒苒将东西都拾掇好,推着车正要出门,就听见身后有人怪里怪气道:“要一个人去摆摊了?啧啧,三丫头真能干!” 温苒苒回头,扫了两眼温俊良,只见他扬着下巴歪了脑袋看她,满脸不忿。 她看得满脑袋问号:“三叔您没事吧?有事您就让大伯找个郎中给您瞧瞧,我这会儿可没工夫。” 第18章 说完就走。 温俊良看着她的背影气得直跳脚:这兔崽子骂我有病!不管她了!再管她我就是小狗!!! 第12章 汴京城的夜晚灯海璀璨,煌煌如白昼。 街市上人流如织,到处欢声笑语,端的是一片热闹祥和。 温苒苒打包好卤味递给客人,弯弯眸子笑道:“您拿好,下次再来。” 一旁的宋大娘踮脚望了望温苒苒摊子前数不清的食客笑着啧了两声:“温小娘子这生意愈发红火了!” “可不是?”有熟悉的常客搭话道,“温小娘子第一天来的时候还一群人嚷着贵呢,现在可好,日日来买都不嫌贵。” 前头拿着卤味的男子迫不及待地咬了口豆干笑道:“这卤味用料实在,确实也算不上贵。” “这东西最适合看戏听说书的时候吃,别提多香了!” “对对对,我昨儿去听说书见旁人桌上都放着这卤味,吃得那叫一个香!这不,特意跟人打听了是哪家卖的,今日就来买些尝尝。” 温苒苒听着他们闲聊也不禁点点头,他们这是找到了辣卤的正确打开方式。 鸭货卤味,追剧必备嘛! 夜市上的客人多,温苒苒忙着打包、收钱、招呼客人、介绍吃食,一时之间有些忙不过来,恨不能再生出两只手来。 她边忙边琢磨,去酒楼或是茶楼应该推销什么吃食。普通的不行,得做些新奇的、引人注意的。 酒楼、茶楼的客人更是不差钱,尤其是茶楼客人。能去喝茶的大多是风雅之士,若是入得他们的眼,引得他们诗性大发作上两句诗,那可就相当于是找名人做了个广告! 这可太香了! 温苒苒正琢磨得入神,忽地闻见一股呛鼻的酒味。 来人语气轻佻,眼周虚肿乌青,一双浑浊的眸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面前这个肌肤柔嫩白皙的小娘子,看得心里一片燥热。 他嘿嘿笑了两声:“小娘子,你这卤味怎么卖?” 宋大娘和周围人见了都暗道不好,这人名唤张四,是市井中有名的无赖泼皮。他们那伙人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最是好色,很多人都不敢惹。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温苒苒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作声,又低下头将另一位客人要的钵仔糕和卤味装好了递过去。 她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激怒了那群混混,有人立刻上前来,重重拍着她的推车呵道:“我张哥跟你说话没听见是不是?” “怎么跟漂亮小娘子说话呢!”张四装模作样地将人呵退,“莫吓坏了人家。” 他说着,对温苒苒咧嘴一笑:“小娘子,陪我们哥儿几个吃顿酒,哥哥就把你这些东西都买了,怎么样?” “就是!吃顿酒,吃顿酒!” 张四身旁的几个混混不怀好意地起哄,有个大胆的竟上前伸手去拉扯温苒苒。 温苒苒抄起手边的擀面杖,就往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两下:“滚远些!” 那混混被打得眼前发黑愣在当场,直到头上剧痛袭来,他才捂着脑袋哀嚎痛呼。 “你敢打人!”张四看着同伴的惨样,没料到这细皮嫩肉的小娘子竟这般泼辣,撸起袖子骂,“老子今儿不把你弄服了就不姓张!” 他招招手,身旁的混混也都扑了上去。 温苒苒扔了擀面杖,抄起放在车底防身的铁锹刚要动作就见有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子飞似的冲了过来跟那几个小混混扭打在一起,边打边骂:“你们这群王八糕子,敢欺负我家三丫头?都他娘的活腻了吧!” “三叔?”温苒苒看着突然出现的温俊良,怔怔唤了一声。 温俊良不留神,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但听见她叫他还是回应道:“三叔来了,三丫头别 怕。” 温苒苒望着她那向来不着调的便宜三叔此刻正为她拼命,眼眶不受控制变得潮湿温热。 但眼下实在不是感动的时候。 她抡起铁锹,狠狠拍在张四的后脑上,张四应声倒地,脑袋上血肉模糊。 “嚯!”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该!惹着硬茬儿了吧! 温苒苒不眨眼地连拍了好几人,越拍越觉得这铁锹是带对了。 一寸长一寸强真是老祖宗实践无数次才传下来的真理啊! 温俊良抡着拳头,但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落了下风。衣裳被扯得破烂,面上也挨了几拳变得青紫,鼻子唇角都有血迹,腹部也是酸痛不已。 他拼命将身边剩的最后一个混混打倒在地,气喘吁吁缓了半晌,揉着肩膀的伤处踉跄着转身,龇牙咧嘴道:“三丫头别怕,三叔把他们都……” 温俊良刚回过身,就看见自己那文文弱弱的大侄女脚踩着一个小混混,抡着铁锹将刚爬起来的混混拍翻在地,浑身连点油皮都没破。 他愣了愣,硬生生将后半句吞了回去:她这样显得我很没用,还有点多余…… “三叔你没事吧?”温苒苒走过去,仔细查看他身上的伤势。 温俊良咬牙摆摆手,做出一副轻松的模样来:“我能有什么事?小菜一碟。” 嘴是真硬啊…… 温苒苒假装没看见他疼得直吸气:“多亏有三叔。对了,您怎么在这?” “我就是路过。”温俊良说着,赶忙又补上一句,“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特意跟着你来的!” “哦——”温苒苒看着面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三叔,意味深长地笑笑,“是呢,三叔绝对不是特意跟过来的!” 温俊良:“……” “闹什么呢!都散了散了!” 人群中忽然传出几声威喝,围着的人见着那一身官服都齐齐往旁边退去,给官爷们让出条路来。 宋大娘见是巡城监的差役连忙走过去哭诉:“官爷,这张四又带着人闹事了!” 有名年轻差役低头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哼唧惨叫的混混轻哧一声:“哟!前两天从牢里出来还生龙活虎的,这会儿怎么趴下了?” 其中为首的中年男人皱眉:“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 温苒苒听着声音抬头,见着面前的中年男子觉得有些面熟:这不是前些时候救下的那小女孩的爹爹嘛?好像是叫于述,是这群巡城监差役的头儿。 对方望着她的眸子忽地亮起,显然也是认出她来了。 于述见着温苒苒,冷硬面容柔和些许,走过去抱拳作揖:“上回小娘子走得匆忙,于某还未来得及问您姓甚名何、家住何处,此等大恩,于某该携家眷登门致谢,才能聊表心意。” 温苒苒连忙摆手:“举手之劳,实在不值得官爷您大费周章。” 于述乃是巡城监都尉,街市上的事都由他管,这样了不得的大人物竟对着温苒苒和颜悦色,周围人见了皆暗道这温小娘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有这么大的靠山。 一旁的温俊良踢了踢地上的张四:“认识啊?那正好,都抓走!” 张四这伙人算是巡城监的熟人,三天两头就去牢里住上一阵子。于述知晓他这定是老毛病又犯了,也没多问就让人将他们带走。 周遭人见了纷纷鼓掌叫好: “见了人家小娘子孤身一人就起了歹心,什么东西!” “就是,要不是人家小娘子的叔叔及时赶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群祸害就应该关到死,再不放他们出来!” 附近不堪其扰的商贩也都站出来,将方才的情况添油加醋说了一通,又趁机将张四等人白吃白拿等事都说了出来,想借着温苒苒这股东风狠狠把张四等人惩治一番。 事情有了结果,围着的人陆续散了,温苒苒也忙着收摊,要带三叔去医馆瞧瞧。 温俊良凑过来,看着卤味和钵仔糕都没卖完伸手拦她:“三丫头,还没卖完呢,怎么就要收了?” “哪还有心思做买卖。”温苒苒抬头看了眼他唇角的血迹,“咱们去医馆。” “去医馆做什么!”温俊良声音拔得老高,“那得花多少银子?你得卖多少东西才能赚回来?” 他说得激动急切,扯着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温苒苒紧抿着唇低头不说话,眼眶滚烫,手上动作未停。许久才低声道:“三叔,得去看看。” 温俊良嘴唇翁动,弯腰探头去瞧,往日总是笑吟吟的小女娘眼圈红红,连声音都带了几分哭腔。他赶忙放轻声音:“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嘛?花那冤枉钱做什么?” 于述往这边看了看,思索片刻走过去道:“巡城监有大夫,治这些伤最是拿手,不若随我去巡城监罢。” 这种伤,想必巡城监的大夫要比普通医馆大夫更有经验些。 温苒苒想了想也没犹豫,快速将摊子收拾好:“多谢于大人。” 在旁候着的年轻差役堆着笑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推车笑道:“小娘子您扶着叔叔,这车我帮您推就是。” 温苒苒本想拒绝,但看着温俊良一瘸一拐的也只能如此:“那就劳烦官爷了。” 第19章 “快别叫我官爷,您叫我阿成就行!” 温苒苒一行人往巡城监走着,她扶着温俊良忽然嗅到一股香甜气味,不由得寻着味望去,见是家点心铺子。 她盯着瞧了一路,直至走过了还再回头张望。 温苒苒若有所思,耳边兀地响起一道声音:“想吃点心了?过些日子三叔给你买!” “您哪来的钱?” 温俊良神秘地笑笑:“母亲那还有对耳环,我去要了来买点心,咱俩一人一半。” 温苒苒:“……” 第13章 明月高悬,一片银晖显得巡城监肃穆庄严。 温苒苒一脸紧张地看着为温俊良察看伤势的大夫,控制不住开口问道:“顾大夫,我三叔的伤怎么样?” 顾大夫仔细捏捏他身上的骨头关节,良久才笑着回道:“小娘子放心,都是些皮肉外伤,不要紧,按时上药,吃些活血化瘀的汤药,三五天就好了。” 温苒苒听见这话才放下心来:“多谢顾大夫。” “我就说没什么事吧!”温俊良撇撇嘴,“大惊小怪。” 温苒苒看着依旧疼得龇牙咧嘴的温俊良挑了挑眉:嘴真硬。 “既然没事就好。”于述开口道,“张四等人都抓进牢里去了,即便将来放出来想必也不敢再找你们麻烦。以后巡城监定会加紧巡逻,必不会让这等威胁百姓之事再发生。” 温苒苒听了笑着道:“于大人心怀百姓,大家都会感激您的。” 于述摆摆手:“此乃我份内之事。”他看向温苒苒,“还不知小娘子姓名。” “我姓温,您唤我温小娘子就行。”温苒苒噙着笑,余光瞥见阿成几人交头接耳,时不时地看向院内。 于述顺着温苒苒的目光,抬眼就见自己手下的几个小崽子如此不知礼数,脸色瞬间一暗。 阿成等人望着温苒苒的推车,闻着那香辣醇厚的香气直流口水,全然没察觉于述的神色。 温苒苒见几人这副模样心下了然,立时笑着起身走过去,掀开锅盖热情地招呼道:“已经这么夜了,官爷们巡街操劳,想来也是饿了。我这还有没卖完的卤味和钵仔糕,若是不嫌弃就垫垫肚子吧!” “不嫌弃不嫌弃!” 阿成几人齐刷刷地扑了过去,眼睛晶亮,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卤味。 阿成咽咽口水:“温小娘子您不知道,推车回来这一路上可给我馋坏了!好几次都想掀开锅盖瞧瞧里头到底装了什么山珍海味。” “哪里有什么山珍海味,不过是些寻常卤味。”温苒苒笑道,“鸡架、豆干、笋子、鸭翅之类的,不值什么钱。” “鸡架?”阿成听了很是新奇,“鸡架还能吃呢?给我来一个尝尝。” 他边说边伸手解钱袋,温苒苒见了连忙道:“这些剩了回去也没法卖了,官爷们不嫌弃就好,怎敢再收钱呢!” “得收得收。”阿成嬉笑着调侃,“若是传出去了,外头人定要说巡城监的人 不老实,收老百姓的贿赂。” 于述听见阿成如此说,脸色才晴了几分,走过来也道:“规矩还是要守的。” 温苒苒知晓他们觉得自己摆个小摊不容易,这才如此说,她想了想也没再坚持,借口说是卖剩下的打了个折,以成本价卖给他们, 温俊良揉着钝痛的肩膀凑过来,刚伸手想要拿块豆干就见温苒苒横着眉毛幽幽开口:“三叔您身上有伤,这些辛辣之物不能碰。” “就一块!”他抿抿唇,开始讨价还价。 “半块都不成!”温苒苒态度坚决,但看着温俊良这副鼻青脸肿的模样觉得实在是可怜,笑着哄道,“赶明儿等您好了,我给您做煎粉、钵钵鸡、凉皮、拉条子、肠粉……” 一样一样数下来,温俊良馋得口水咽得咕咚直响。 温苒苒见他满脸期待,转身向于述道别:“时辰不早了,我跟三叔得回去了,家里人惦念着呢。” 于述听了立刻要安排人送他二人,温苒苒连连摆手推拒:“若是被我爹爹娘亲瞧见是巡城监的官爷送我们回去,定是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不劳烦大人了。” 他听温苒苒如此说只得作罢,起身亲自送他们出去。 温俊良跟在温苒苒身边,看见这群差役吃得这般香,自己却连半块豆干都没捞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鸡架可真香啊!”阿成忍不住跟同伴感慨一句。 “这豆干也香,比肉都香!” 温俊良睨了他们一眼,扬着下巴显摆:“这算什么香?我家三丫头烤的鸡架那才叫香呢!焦香多汁,骨头缝里的肉丝都滋味十足。还有姜爆鸭、土豆丝粉条的大卷饼,加上泡椒、豇豆,啧啧……” 差役们纷纷抬头,听得聚精会神,一双双眼睛都冒着亮光。 温苒苒见此,反应迅速,笑意盈盈地宣传起自己的卷饼摊子来:“卷饼是我在早市卖的,就在街市东边的第三棵槐树对面。官爷们若是喜欢就来捧个场!” “一定去!” “那什么泡椒豇豆,听着就好吃!” 群众反响热烈,温苒苒对这次宣传效果十分满意,一对杏眸笑得弯弯,满是喜气。 今天也算是因祸得福嘛! * 夜空似浓墨,虫鸣肆起。温苒苒与温俊良到家时差不多已有亥时,胡同里人声寂静,人们早已歇下。 “苒苒!” 不远处传来一道急切声音,温苒苒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被人揽在怀里。 沈氏抱着女儿抹了把泪,拉着温苒苒直看了好几圈,见她好好的这才放下紧悬着的心。 温逸良见着女儿回来也是松口气,这一晚过得煎熬,他不陪着总是放心不下。 “怎的才回来?我跟你爹爹正要出去寻你呢!”沈氏说着,转眸不经意间瞥见温俊良脸上的伤,青紫瘀伤斑驳几块,她见了吓了一大跳,瞳孔猛地一缩,“三弟这是怎么了?” 温逸良也抬眼看去,见着形容狼狈的温俊良惊诧不已。他再瞧瞧自家女儿,想起他二人一同回来,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三弟你去夜市找苒苒了?可是苒苒摆摊时出什么事了?” 温苒苒张张唇,一时半会又不知该如何说。若是照实讲,沈氏不定会担忧成什么样子,温逸良怕是也会无心读书。 温俊良看了看温苒苒,皱眉做了张哭丧脸转移话题:“二哥,先让我进去,疼着呢!” “哎!是是是,快进来。”沈氏推开门,与温逸良手忙脚乱地把人扶进去。 孙氏听见声音出来,一见着温俊良伤成这副模样险些晕过去。 温茹茹哭哭啼啼地赶忙去扶,连带着吵醒了大房和老太太,一家子乱成一团。 温俊良被扶着歪在床上,巴掌大的小屋挤满了人。 温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颤巍巍地摸摸小儿子的脸,心疼得说不出话。 “娘,我没事!”温俊良咧咧嘴,不小心扯着伤处疼得没忍住“哎呦”一声。 “还说没事呢……”温老太太哽咽道。 旁边的梁氏扫了两眼温苒苒,眼瞧着最近老太太对温苒苒亲厚许多,她心里正觉得不爽快:往日老太太眼里可只有荣哥儿,她一个丫头片子卖乖讨巧的,难不成还想越过我家荣哥儿? 梁氏想着温俊良是与温苒苒一起回的,想必这伤就是因为她受的。 她眼珠一转,面上挂了抹担忧之色:“可是苒苒那边出了什么事?三弟为了苒苒才伤成这模样……” 温老太太闻言脸色一冷,孙氏与温茹茹看向温苒苒,皆是面色不虞。 沈氏与温逸良忧心忡忡地看着温苒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梁氏佯装关切,忧心叹气继续说道:“苒苒啊,不如你那夜市就别摆了,你三叔都被你连累成这样了。” 温苒苒望向梁氏,对她忽然有些钦佩:都这时候了还能见缝就插地挑拨离间呢? “少放屁啊!老子哪有闲工夫去管她?”温俊良忽地坐起身来,“是我方才看几个地痞流氓抢乞丐的钱,觉着看不过去就跟他们打了一架。” 梁氏自是不信:“三弟就别为苒苒遮掩了,你们明明是一起回来的。” “我遮掩个屁!”温俊良白了她一眼,“我跟三丫头是半路碰上的。” 他掏出揣在怀里的药膏,又指指温苒苒手中提着的几包药:“她见我身上有伤还带我去医馆买药。大嫂,看看人家看看你,真闲就找个活干,省得成日在家嚼舌头根子挑事。” “你!”梁氏被噎得脸色通红,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 温苒苒在旁听得一愣一愣的:三叔您真敢编啊,说得跟真的似的。 “行了,都少说几句。”温老太太适时出声,堵了梁氏的嘴,旋即看向温苒苒目露欣慰,“苒苒近来愈发懂事了。” 孙氏握住温苒苒的手,眼眶已是红了一圈。她跟温俊良吵归吵,但总有近二十年的夫妻感情,温苒苒慷慨解囊,她是打心眼儿里感激的。 第20章 可是……该算计的也得算计。 她想着,擦擦眼泪唉声叹气:“多亏了苒苒,否则我都不知该怎么办好了。只是苒苒,我们手头如今也不宽裕,能不能……” 温苒苒听了赶紧摆摆手:“没几个钱,三婶快别放在心上。大夫说都是皮外伤,没伤着筋骨,按时上药就能痊愈,三婶别担心。” 又没真的花钱,可不能占这个便宜! “啊?”孙氏擦泪的动作一顿,她本只是想跟温苒苒商量给她些时日,或是每月还一点,日子久了或许温苒苒自己就忘了,这钱就不用全还。 但她没想到温苒苒如此爽快,竟一文不要。孙氏嘴唇嗡动,倒觉得自己算计太多,有些羞愧。 梁氏看着三房一家,心里直冒酸水:看诊银子都不要,定是赚了不少! 沈氏心疼女儿辛苦,悄悄低声道:“这有我们呢,你快回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傅府送卤味吗?” 孙氏听见连忙开口:“就是,你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用你照顾,快回去歇着罢。” 温苒苒看了看温俊良,见他朝自己点点头才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温老太太也道:“回去罢。” 温苒苒转身往出走,临出门时忍不住回头张望。温俊良被搀扶着重新躺下,疼得五官皱成一团。 明天高低要给三叔炖个肘子补补! 第14章 一早雾气朦胧,为这盛夏时节添了丝凉意。 街市上人群熙攘,小商小贩叫卖不断,到处充满着烟火气。 温苒苒笑眯眯地将卷得饱满瓷实的卷饼递给食客:“您拿好,吃好再来!” 驻足在旁大口吃着卷饼的柱子往对面望了望,青葱翠绿的大槐树下空荡荡的,哪还有摊子?他冷哼一声:“黑心肝的人做不长久!” 旁边的东叔细细品着卷饼,今日换了道油焖尖椒。撕成条状和其它配菜卷在一起,香辣开胃,还透着股辣椒独有的一股清香味。也不知温小娘子是怎么做的,竟十分入味,咸辣适中,吃起来别提多香了! “温小娘子!”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温苒苒抬眸看去见是阿成他们。 “你们来啦!”温苒苒笑容可掬地打着招呼,“来买卷饼?” “是啊!”阿成朗声笑着,“昨晚听了你说的卷饼馋了半宿没睡着,就盼着天亮来尝尝卷饼呢!” 周围正大快朵颐的食客们见是巡城监的官爷们纷纷 让开一条路,看向温苒苒的目光多了几分钦佩:瞧瞧人家这生意做的,才几天就搭上官府这条路子了! 温苒苒笑着指指菜桶:“卷饼五文钱一个,今天配菜有醋溜豆芽和油焖尖椒,还有酸豆角泡椒。豆干和卤蛋也能卷,不过这个要另买。” “什么?”阿成揉揉耳朵,“五文钱俩菜?还带肉?你挣钱吗!” “薄利多销嘛!”温苒苒笑道,“您看看想怎么卷?” 阿成大手一挥,十分爽快:“你说的那几样都给我卷上,豆干给我卷两份!” “好嘞!” 温苒苒将热气腾腾的饼铺开,刷上一层酱和油泼辣子,旋即撒了把翠绿的葱花香菜,铺上豆芽后再夹出个裹满酱汁的尖椒三两下撕开放在上头,从锅里取了个色泽浓郁如琥珀的卤蛋捣碎加在饼里。最后放入酸豆角和泡椒,熟稔地包好卷起,包裹上油纸递给阿成。 阿成瞠目结舌地接过足有自己小臂粗的卷饼:好家伙,这才十来文! 他迫不及待吭哧咬了一口,咀嚼两下香得控制不住又咬了第二口。 这也太好吃了吧! 同伴见他吃得都顾不上说话争先恐后地挤在摊子前,生怕自己吃不着。 一伙差役站在摊子边狼吞虎咽,温苒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有官爷们带货,今日卖的比往日还要快上一些。温苒苒收拾好摊子,往傅府去了。 * 临近晌午,日头渐盛。 这一路走来,从人声鼎沸到人烟稀少,建筑景物也逐渐变得高贵雅致。就好比是从市场到了别墅区。 温苒苒依着打听来的位置寻过去,正找着就有个小厮模样的人笑吟吟地迎过来:“小娘子可是到傅府送卤味的?” “对!”她笑着点点头。 “是您就好了。”小厮帮着将车推到傅府后门,“夫人今日请了几位夫人来家中做客,一早就吩咐下来让出来等小娘子你来,怕你找不着路耽误了。” 温苒苒将打包好的卤味递给小厮:“夫人心善,劳烦您帮我向夫人问安。” 她说着,把准备好的另一小包卤味塞给他:“麻烦您等我这许多时候,这些小玩意儿拿回去尝个鲜。” 交个好没坏处,这也算是一条人脉嘛! “哪能白要小娘子你的东西!” “自己家做的,不值什么钱。” 小厮推脱不过,只得收下。他笑呵呵地把钱袋子交给温苒苒:“这是今日的卤味钱小娘子点点吧。” “不用点。”温苒苒笑意盈盈地收下钱,心中雀跃不已,“劳烦您了,我家中还有活,就先回去了。” 小厮满脸笑容,十分和气:“小娘子客气,过两日我还在这候着。” “好嘞!”温苒苒笑着应下,推车转身离开。 傅府主院内,花草郁郁葱葱、流水潺潺,甚是清凉宜人,偶有欢声笑语响起,一派和乐。 傅夫人谢氏看看时辰,笑盈盈对着屋内几位夫人道:“是时候用饭了。” “我可就馋你府里头的那道清蒸鳜鱼呢!”说话之人身着青色衣裙,圆团脸,十分健谈的模样。 话音一落,逗得旁人忍俊不禁。 谢氏无奈笑道:“你前儿才来吃过,这才隔了一天。女儿都过了及笄之年,你竟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只知道吃吃喝喝的丫头。” “钱家妹妹心宽,能吃能喝是福气呢!”另外一名夫人呵呵笑道。 钱氏喝了口茶,悠悠自在道:“人生在世,不就忙活吃喝拉撒睡这几样嘛!” 谢氏笑着摇摇头,起身带着众人去花厅用饭。 桌上餐**致非常,格外赏心悦目。 钱氏寥寥一言就不禁出言感叹:“我家的厨子要是有谢姐姐这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谢氏指着她看向坐在身侧的恬静女子笑道:“云娘你瞧瞧,这么多年了,钱家妹妹还惦记我家厨子呢!” 云娘掩唇轻笑,开口调侃:“那你还不把厨子给了她?省得她惦记。” “我上个月才送去个厨子。” 旁的几位夫人听了也都笑出声来。 钱氏夹了块雪白鲜嫩的鱼肉细细品着,鲜美滑嫩、咸香中带着股淡淡的甜味,鲜的她不住地点头。 她正欲再夹上一块鱼眼肉,目光很快被桌上那盘棕红色的卤味所吸引。往常见过的卤味没有这般深的颜色,瞧着也不像是整只卤鸡或卤鸭拆解开装盘,好似只有鸭翅、鸭掌、鸭头等肉食,素的则是些藕片、豆干、土豆片……她还是第一次见素菜也能卤的,闻着好似还带有一丝辣味,明晃晃地勾人胃口。 钱氏口涎横生,情不自禁夹了根笋尖放入口中。脆嫩爽辣,甚是美味! 她又迫不及待地夹了块豆干,又韧又香,其中每个小孔都吸满了汤汁,咬上一口便在唇齿间迸发,滋味十足,又甜又辣很是过瘾。 钱氏丢开往日里最爱的清蒸鳜鱼,又夹了个鸭头啃。这鸭头更是入味,每一丝肉都透着香辣麻味,隐隐的甜味丰富了口味,且没有半点鸭子的腥气,骨头缝儿里都是麻辣香气。 “这卤味实在是好吃!”钱氏掀开鸭脑壳,夹出软嫩如豆腐似的脑花放入口中,又滑又嫩的口感带着鲜香辣味。她不禁发出一声喟叹,“我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卤味。” 钱氏对吃这一道甚有研究,她都说好,那必定是好的。 其他几位夫人见此也都纷纷夹了卤味来尝,这一尝,几人眼中再看不见桌上的其它餐食,一盘卤味险些不够分。 “谢姐姐,这卤味是哪位厨子做的?”钱氏吃完最后一片清脆可口的土豆片意犹未尽道。 谢氏笑着摇摇头:“这可不是我家厨子的手艺,是我前两天晚上在夜市的一个小摊子上偶然尝到的。那小娘子生得貌美,更是做了一手的好吃食!” 云娘闻言看着碗里的半片藕片若有所思。 钱氏听了眼珠子都放光:“那小娘子的摊子摆在哪?我也吩咐人去买些回来。” 另外几位夫人齐齐附和。 “就在瓦子边上,你们去了就能瞧见。” 云娘听见就在瓦肆边,回忆起昨夜夫君兴冲冲地回家说那味救下阿襄的小娘子找见了,姓温,就在瓦肆边摆摊卖卤味。最近风靡京城的钵仔糕也是出自她手。 她沉吟片刻,出声问道:“可是卖钵仔糕和卤味的温小娘子?” “正是她。”谢氏转眸笑道,“云娘你也知道那位小娘子?” 第21章 “何止是知道呢,温小娘子对我家有大恩!”云娘想起那晚就忍不住后怕,眼睛都控制不住地红了一圈,“前些日子我家阿襄遭了拐子,可是多亏了温小娘子,不然我怕是再也见不到阿襄了。” 她将那晚的事细细讲了一遍,不住嘴地夸赞温苒苒:“温小娘子生了副热心肠,做好事也不图回报。我与夫君问了好些遍她的姓名住址,好能登门致谢,但她就是不说,只道是自己的本分。昨晚也是赶巧,夜市有人生事,我夫君带人前去查看,这才又遇见了温小娘子。” 钱氏听了握住云娘的手,也不禁感慨:“这温小娘子可真是个好孩子!” 谢氏点点头很是赞同:“十几岁的小娘子就知道出来摆摊补贴家用,生意做得也是有模有样,我十几岁时可是不如她呢!” 她看着桌上那个空盘子笑道:“往后且瞧着吧,这温小娘子不是池中之物。” * 温苒苒到家时正是日头最盛的时辰,阳光落在脊背上热辣滚烫,灼的她满头满脸的汗。 她正想着将车停好立刻就去打些冰凉的井水解暑,就见孙氏带着温茹茹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一个接过她手中的推车、一个递给她一杯水:“苒苒累了吧?快回屋歇歇,这有我和你二姐姐呢!” 温苒苒愣愣地看着格外殷勤的两人,脑中缓缓飘过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第15章 温茹茹撅着嘴,硬梆梆地把水递给温苒苒:“三妹妹喝水。” 她心里知道温苒苒待她一家好,又是给她爹爹做吃食、又是把换来的鸡给她家养,爹爹跟人打架受伤,也是温苒苒帮着出钱看诊买药。 温茹茹是感激的,可向来不讨家里喜欢 的温苒苒忽然越过她去成了全家的香饽饽,就连娘亲这些日子也时常夸奖温苒苒能干,她难免有落差觉得不舒坦。 温苒苒看着眼前别别扭扭的小姑娘,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水仰头喝了个精光。她擦擦嘴,朝温茹茹笑着眨眨眼睛:“谢谢二姐姐,我正觉得渴呢!” 温茹茹静静注视着面前笑容憨态可掬的小女娘,一双圆圆杏眸弯成月亮,瓷白脸颊透着红润,娇俏灵动的像是小太阳。每日都是副笑眯眯的模样,风风火火、忙忙碌碌,好似永远都不嫌累似的。同她在一块会不知不觉地被她所感染。 这样旺盛的生命力,恰如她的名字一般。 她好像知道大家为什么越来越喜欢温苒苒了。 “三丫头回来啦!”温俊良一瘸一拐地出来,满脸期待地看着那辆木推车,“今儿给我做些什么好吃的?” 孙氏颇是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苒苒才刚回来,气还没来得及喘一口你就要吃的,饿死鬼托生啊?” 温苒苒诧然地看着她:三婶婶什么时候说话这么中听了? 温俊良轻嗤一声扭头看向温苒苒,凑过去低声道:“你三婶婶前些时候还说你坏话呢!还是你三叔我对你最好。” 温苒苒闻言不由得挑挑眉,语气淡淡:“三叔还说过我做的菜团子像猪食。” 温俊良笑容微僵,干笑两声:“可不能翻旧账啊……” 一旁帮着收拾推车的温逸良与沈氏看着一家亲亲热热的模样也不禁高兴。如今虽是落魄了,但这日子过得可比从前有滋味多了。 这可都是他家苒苒的功劳! “呀!这么大个肘子呢!”沈氏将车上的东西提下来,瞧见那肥嫩的大肘子高兴得合不拢嘴。 前些时候家里几乎快要没米下锅,连口荤腥都是奢侈之物,现如今竟能买得起肘子了! 温俊良瘸着腿过去,看见那硕大的肘子满脸兴奋:“今儿吃肘子?!” “对!吃肘子!”温苒苒扬唇一笑,眉眼处满是喜气,“还买了棒骨,给三叔补补。” 孙氏听了有些意外,忙不迭跟过去瞧了瞧。那肥硕的肘子和棒骨看得她是喜笑颜开:“哎呦!可算是能吃着肉了!” 温茹茹在旁看着,也不禁咽了咽口水。从前她只觉得肘子肥腻不爱吃,现在想来只恨自己以前没多吃几口! 温苒苒忙活着将棒骨洗净焯水放入锅里炖上,正要去收拾肘子就见她那娇生惯养的三婶婶将肘子放在大盆里清洗。 孙氏皱着眉,身子本能的往后倾斜,全身上下写满了抗拒。手上满是油乎乎的感觉,鼻尖还若有若无地飘着一股肉腥味,熏得她忍不住干呕。 她几次都想丢下不干,但想想昨晚温苒苒帮着拿银子还不用他们还,今日还特意买了肘子、棒骨给温俊良补身子,她也得知道些好歹不是? 若是再惹恼了温苒苒让他们还钱可怎么办?她偷偷藏起来的那点私房早就败干净了,哪有钱还?手里虽还养着几只鸡,但能不能赚到银子还说不准。 更何况温逸良还准备科考,保不齐他日就考个功名回来,将来茹茹说不准还要靠三房帮衬。 孙氏硬着头皮洗着,却见肘子仍是黑黢黢的洗不干净:“苒苒,这黑的怎么洗不掉啊?” 温苒苒被孙氏的模样逗得噗嗤一笑,走过去往盆里倒了些热水,拿了把刷子使劲蹭了蹭。上头黑色的焦灰立刻褪去,漏出肘子原本的粉色肉皮,干干净净透着炙烤过的焦黄色泽,瞧着很是喜人。 “呀!”孙氏惊得眼睛倏的放大,“原来得用刷子洗!苒苒我学会了,这交给我就成,你去忙别的。” 她抢过温苒苒手中的刷子,继续咬着牙干。 温苒苒去看了看骨头汤,火候正好,肉香飘的满院子都是。她放些盐调味,盖上盖子任它慢慢炖着。 梁氏站在正屋门口踮脚望着,骨头汤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咽咽口水,冷眼瞥向正勤勤恳恳洗肘子的孙氏满脸鄙夷:伯府夫人出身,这么腌臜的活竟也做的下去?瞧瞧那满脸讨好的谄媚嘴脸,当真是脸面都不要了! 温荣闻着那股诱人的肉香,想起父亲说帮三妹妹干活就有饭吃……他无意识地咂巴两下嘴,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两步。 “你干什么去?”梁氏把人拦住,“你可是温家的长孙,温家的一切都是你的,还用得着低头向别人要饭吃?” “也是。”温荣扬扬下巴,满面自豪,“她得亲自给我送给来!” 温正良看了俩人一眼,语气幽幽:“上回那道姜爆鸭也没你的份……” 温荣:“……” 温正良转身进屋,在无人之处,望着外边喜气洋洋等着吃肘子的温俊良满脸艳羡。 他也想像三弟那般帮着干活换些吃食,但实在是舍不下这张老脸…… 那边孙氏将洗得干干净净的肘子放在案上,心中颇有成就感。她洋洋自得地唤了温苒苒来看:“苒苒你看看行不行,若是不行我再洗一遍!” 温苒苒看了一眼,笑着开口夸赞:“三婶这活干得漂亮,可比我细致多了,三婶可真能干!” 谁会不喜欢彩虹屁呀!调动起她的积极性,以后没准又能多一个帮手! 孙氏被夸得满面春风,止不住地笑。 温苒苒准备好了各色调料,着手开始炖肘子。 她先是将肘子的筋用刀断开,防止受热回缩,旋即放入锅中焯出血水,再倒入黄酒、葱姜去腥。 待肘子煮至断生,温苒苒起锅烧油熬糖色,冰糖伴随着热油发出沙沙声响,空气中飘着一股焦甜味。 糖色咕嘟咕嘟翻了泡,温苒苒下入葱姜、香叶、八角、桂皮等香料,翻炒出香味后倒入热水。锅中“哗”的一下翻腾炸开,呲啦水声夹杂着锅铲的碰撞声,听着热闹又喜庆。 肘子的卤汁熬得红亮,温苒苒再放入适量的盐和黄酒提味,随即将肘子放入锅中,盖上锅盖炖着。 温苒苒估摸着得炖上三四个小时,又转身去做晚上要卖的钵仔糕和卤味。 好在原先的房主多垒了几个灶,不然可不够用! 孙氏和温茹茹瞠目结舌地看着在灶台间游刃有余的温苒苒,这么多活被她安排得井井有条,丝毫不见慌张忙乱:这钱是真该她挣啊! 锅中的肘子炖得愈来愈香,温俊良在旁边急地搓搓手:“三丫头,肘子炖好了嘛?” “您这一下午问我八百遍了!”温苒苒盛出一碗炖得喷香的骨头汤递给他,“三叔您先喝碗汤垫垫肚子,这肘子收汁也是慢功夫呢!” 温俊良接过低头一瞧,汤色清亮,里头飘着翠绿的香菜葱花,很是好看。他拿着勺子喝了一口,香气浓郁,夹着淡淡的小葱味道丝好不觉得腻,又鲜又香! “三丫头,我能喝两锅!” 温苒苒看他喝得香,自己也很高兴。 有这样热爱反馈、毫不吝啬夸奖的食客,也是身为厨师的幸事。 她掀开锅盖,肘子红亮油润,已经炖得软烂。 温苒苒将肘子捞出,把卤汁过滤一遍后再度熬开,去掉上层飘着的油花再加入适量的冰糖熬煮,醇厚的肉香味多了丝甜味。 第22章 她将肘子再放回锅中,一遍遍地将红棕的汤汁淋在肘子上。随着温度与时间的变化,锅里沸腾着的肉汁越来越红亮,逐渐变得粘稠。 温苒苒把肘子装在盘中,又将锅里的汤汁熬煮片刻,待彻底收成红亮亮的浓郁汤汁后浇在肘子上。 瓷白的盘子、红通通的肘子,稍挪动一下盘子就能看见那肘子皮颤颤微微地晃两下,勾着人去吃。 在场的人直勾勾地盯着肘子,齐刷刷地咽了咽口水。 温苒苒又快速炒了个豆芽,将菜分好,照例是给温老太太送去一份,他们自己留一份。 今日一同吃饭的多了孙氏和温茹茹,温苒苒觉得比往常热闹了许多。 温苒苒夹了块颤巍巍的肘子皮送入口中,软烂可口、一抿即化:不错,正常发挥! 孙氏尝了口肘子,肉皮香糯、入口即化,肘子肉炖得酥烂入味,咸甜适中,竟半点儿不腻,跟宫里的御厨比都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 温俊良用羹匙舀了两勺浓厚的汤汁浇在米饭里拌匀,夹了块肘子皮放在裹满肉汁的饭上,用筷子抄底一夹,一块放入口中,咸咸甜甜的滋味香的 他迫不及待又扒拉两口饭。肉皮软糯,每一粒米饭都裹着香浓醇香的肉汁,每一口都是极致的享受。 温苒苒在一旁看了不禁笑:还是三叔会吃! 肘子盖饭,谁吃谁迷糊! 几人如风卷残云,肘子、豆芽、骨头汤硬是半点没剩。就连肘子盘里的汤汁都被温俊良搜刮了个干干净净。 一顿饭吃得舒舒坦坦,沈氏和孙氏抢着刷碗,温逸良帮不上忙只得回屋温书。 温苒苒准备好夜市的东西,干劲十足地趁着爹爹娘亲忙着没注意她赶快出发,否则又要叮嘱唠叨许多时候。 落日熔金,薄云漫天。 她望着天边晚霞不禁感叹:吃完肘子是真有劲啊! * 夜市人群熙攘,瓦肆中仍旧是锣鼓喧天。温苒苒忍不住往里张望了好几眼,只盼着将来得空,定要进去好好逛逛! 她将摊子摆好,食客们也规规矩矩地排着队,这钵仔糕和卤味依旧颇受欢迎,她的摊子最是红火热闹。 温苒苒刚卖了几给钵仔糕,正打包卤味时忽地有名穿着得体富贵的年轻姑娘到她摊子前客客气气问道:“可是温小娘子?” “我是。”温苒苒微诧片刻,旋即点点头。 那年轻姑娘见自己找对了,弯唇笑道:“我是昌平街贺家的婢女,夫人特派我来向小娘子您订卤味,不知小娘子方不方便每日送卤味到贺府?银钱日结。” 温苒苒喜不自胜,点头如小鸡啄米:“方便方便!” 赚钱哪还有不方便的!天上下刀子她都能送! 年轻姑娘将准备好的订金奉上,笑着继续道:“那就劳烦小娘子每日跑一趟了!我家夫人还说,不光是卤味,您若是新研究出了什么吃食都可送来,若是有合口味的就再跟您订。” 温苒苒听得眼睛亮亮的:长线发展!好多好多钱钱!!! 排着队的食客见此都炸了锅: “嚯!是开布行的贺家人!” “贺家也是京城数得上名字的富户了!” “诶?开木材行的严家好像也来人了!” “我瞧这小厮有点像蒋家的。” “开三春记的蒋家?他家新出的桂花头油好用呢!” …… 刚送走了贺家人又来了严家人,严家人走了又有蒋家人续上……此来彼往,甚是热闹。 温苒苒眉开眼笑地数着定金,猜想这些富户夫人定就是今日到傅府赴宴的客人,尝了卤味觉得合口味,打听了过来买。 到傅府送货还收获了一群出手大方的顾客,这完全就是意外之喜! 夫人们的茶话会等于ssr级别的广告位,这不给傅夫人磕一个说不过去吧! 温苒苒数钱数得满眼星星,喜滋滋的合不拢嘴。 再攒攒钱,扩充自己的资金增强抵抗风险的能力,过不了多久就能兑个属于自己的固定小摊子了! 第16章 温苒苒推着车往回走,一路上看着人声鼎沸的街道,听着行人的欢声笑语自己也不禁跟着笑。 她喜欢这样热热闹闹、忙忙碌碌的生活,觉着特别有奔头! 夏夜晚风带来一股甜香,温苒苒不由得被这诱人的香味所吸引。她随着味道寻过去,见是一家点心铺子,就是上回带着三叔去巡城监路过的那家。 她脑子灵光一闪,激动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可以去酒楼茶楼推销甜点啊!而且要卖就要卖不一样的,这样才足够吸引人。 温苒苒想着,将车停好迈进点心铺子里。她不知道这个时代都有些什么甜点,琢磨着先看看再决定自己要卖什么。 点心铺的伙计堆着笑迎上来:“小娘子想买些什么点心?枣花酥、椒盐酥、豆沙酥都是新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她站在店中静静打量,这家铺子大多是酥皮类的老式点心,另还有些蒸糕,譬如桂花糕、绿豆糕、定胜糕之类。 温苒苒直直地看着这各式各样的老式点心,不禁想起小时候。 她不是天生就对厨艺感兴趣,师父没有强迫她,他老人家总说爱一行,才能干一行,为了让她对这行感兴趣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师父那时每日都带她下馆子,天南海北地带她去品尝各地特色美食,实在没空就带她去北稻村买点心吃,她那时最爱的就是枣花酥。酥皮一咬就融在嘴里,半点不噎人,枣香浓郁不甜腻,香醇可口。 但师父怕她吃甜吃得多坏了牙齿不准她多吃,每天最多只能吃一块。因为对枣花酥的极度渴望,她逐渐有了“我要自己做枣花酥然后吃个够”的念头。 师父得知以后自然是倾囊相授,还将自己那专攻面点的师弟——国内有名的面点大师陆师父叫来给她做监督陪练。 她学会做的第一道点心就是枣花酥,自此开始,她彻底爱上厨艺一道,爱上食材在自己手中绽放美味的感觉。 只是……她依然没能实现枣花酥自由。师父为了让她有一口健康的好牙操碎了心。 温苒苒抽抽鼻子,眼眶也是热热的。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些个温暖的傍晚,师父牢牢牵着她的手,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拉得斜长,她蹦蹦跳跳地踩着师父的影子玩耍,师父则是笑呵呵地问“我们苒苒今日想吃什么点心呀?”。 伙计见她迟迟不作声开口唤道:“小娘子?” 温苒苒回过神来,拭去眼角泪水不好意思地朝店伙计笑笑:“给我包七块枣花酥、七块椒盐酥。” “好嘞!” 伙计手上功夫熟练得很,一张油纸、一根红绳,在他手中被舞成了花。 “小娘子您拿好,吃好了再来!” 温苒苒接过点心,一股浓郁的枣子香味扑鼻而来,她感觉仿佛是回到了小时候。 师父煞费苦心地培养她,她定要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闯出一片地,如此才不算是辜负了师父! 温苒苒一连将街上有门脸儿的点心铺子都逛了个遍,同第一家一样,都是些酥皮点心和蒸糕,咸口甜口的都有。高档价贵的做得精致些、亲民平价的做得朴素些,其实都是换汤不换药,也就样子上有些区别罢了。 现代信息发达,甜点种类繁多,只要能做出来必定讨巧。 食材也不是问题,全世界游牧民族的饮食习俗发展大同小异,许多东西都能相互替代,比如酥油就能代替黄油,甚至能打发成奶油。中筋面粉和低筋面粉也能相互转换,如此一来,许多西式糕点和现代的新式甜品都不在话下。 烤箱也不是问题,古人智慧无穷,土烤箱也能用! 曲奇、蛋挞、泡芙、戚风、玛芬…… 蛋卷、枣泥蛋糕、奶酥、麻薯、各种糯唧唧…… 她占了现代的便利,那就得物尽其用! 首先,明日先找人来家里砌个土烤箱! * 翌日清晨,朝露微重,空气中黏黏湿湿的,惹的人身上不大爽利。 但卷饼摊的食客们没在意这小小烦恼,一个个吃得极香。 东叔嚼着甜辣多汁的豆干不禁感叹:“温小娘子!你这卷饼我怎么就是吃不腻呢!” “可不?”柱子咬着卷饼,口齿不清地附和,“天天都盼着这顿卷饼呢!” 温苒苒笑眉眼弯弯,笑声爽朗:“那是因为我琢磨着大家伙差不多吃腻了就换新鲜菜样,如此一来,你们可不就不觉得腻歪啦?” “为了留客,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东叔笑着指着她道:“瞧瞧,多机敏的小娘子!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温苒苒笑盈盈地将最后一份卷饼递给食客,转身朝东叔走过去笑着开口:“东叔您见多识广,我想跟您打听件事,不知您认不认识帮人搭锅垒灶的师傅?我想在院里垒个呃……就是烤制点心的那种炉子。” 第23章 她不知道土烤箱在这个时代究竟叫什么,只得连说带比划。 东叔听着她的话,眼中忽然燃起一抹光彩。他很是骄傲地拍拍胸脯,对她神秘兮兮地笑笑:“温小娘子,你猜猜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温苒苒看着他满面自信,心中又惊又喜:“东叔该不会就是这其中的行家吧?” “诶!”东叔豪迈地摆摆手,神情却满是自得,“行家不敢当,但这条街上点心铺子的烤制炉子,十家有八家都是我垒的!” 好家伙,专业正对口,巧的像是经营种田游戏送的大礼包! 温苒苒也不含糊,笑吟吟地开口:“那东叔今日若是得空就去我家瞧瞧?包吃,工钱保证不亏待您!” 东叔听见包吃,就忍不住咽咽口水,想也不想,痛痛快快地应下。 工钱不工钱的无所谓,实在是“包吃”这条太诱人!太不讲武德!!! “正好我今天晚上出工,下午空着,等会就跟你回去看看。工钱不工钱的也甭提,你既然叫我一声叔,帮自己侄女垒个炉子哪能要钱呢?”东叔嘿嘿笑着,黝黑面容被日头晒得发亮,一双眸子质朴澄澈。 温苒苒心中感动,连忙开口:“这可不行,一码是一码,您这样,我下回可不敢让您帮忙了。” 东叔掏出烟袋锅子,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笑着道:“那你就看着给,我只管帮你把炉子弄好!” “哎!”温苒苒兴高采烈地应下,麻利地收拾好摊子与东叔一同回去。 一路上跟东叔拉着家常,倒是比自己一人热闹了许多。 “苒苒回来啦!”沈氏照例在家门口等着女儿回家,叫着苒苒跟一陌生男人回来有些诧异,“这位是……” “这是东叔,我的老顾客呢,今日请他来家中帮我垒个炉子。”温苒苒笑着看向东叔,又向他介绍道,“东叔,这是我娘亲。” 东叔看着面前的温和妇人,只觉得她身上有自己没见过的矜贵,怕不是寻常出身。他忖度一番,憨厚笑笑,唤了声“夫人”。 “哪还是什么夫人了。”沈氏笑着将人迎进来,“苒苒出门在外,还要多谢您照顾她生意。” 她说着,挪了椅子来:“快坐下歇歇,我去给您倒水。” “这怎么好意思……” 温苒苒也道:“东叔快歇歇,等会儿可有您忙呢!” 东叔心里熨帖,舒舒坦坦地坐下。他上了一夜工,还真是乏得很! 梁氏听见声音出来,看着院子里坐着个汗津津的陌生男人,满头满脚的灰土,看着就脏。 她冷哼一声,走过去站定,眼珠子上下扫视着那浑身破烂寒酸的男人,端起伯爵夫人的款儿来轻蔑道:“三丫头,别什么人都往家里领。” 第17章 梁氏气势汹汹,往日上位者的威严压的东叔不安地缩了缩脚,心中气愤却只敢干笑两声,不知所措。 沈氏端着水出来恰巧听见,出声不满道:“大嫂你这说得是什么话!” 梁氏斜眼瞥向她手中的水杯哂笑一声:“上赶着做端茶送水的活去讨好那些下等人,真是丢了我们温家的脸!” “你……”沈氏性子温和平顺,气得涨红脸却回不出半句话。 温苒苒听着这些言论气得笑出声:“什么是下等人,什么又是上等人?大伯母你住的房子、走的路、穿的衣裳、吃的米菜粮油肉蛋面奶……哪样不是出自你口中的下等人之手?既看不起又何必用呢?脏了大伯母可不好了。” “你……”梁氏被噎得说不出话,缓了好一会才捋顺了,“我也是为这个家着想,出了岔子你负得起责?” 东叔再也坐不下去,起身对温苒苒小声道:“要不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东叔您别走。”温苒苒恭恭敬敬地请他坐下,转身看向梁氏浅浅一笑,“出岔子?这家徒四壁的,人家想偷都没东西可偷。是偷那半缸喂鸡的米糠、还是偷那几把青菜?” “大伯母怕不是没睡醒,在这说些梦话引人笑话。” “噗嗤——” 一道笑声响起,几人寻声看去,只见孙氏笑吟吟地走过来,对着温苒苒笑道:“苒苒这傻丫头,你大伯母是担心她自己个儿私藏的银钱呢,咱们这些东西她才不费心呢。” 梁氏目光闪了一瞬,旋即拉扯着嗓门高声正气道:“我什么时候私藏了!三弟妹你说这话可得讲证据!” 孙氏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要什么证据,您自个儿心里明白就成。” 温俊良跟在后头,一瘸一拐走得飞快:“温荣那小子蹲墙根儿底下啃鸡腿被我抓着多少次呢!” “三弟你慢着些!”温逸良手里的书都没放下,拿着拐杖追出来塞到这不省心的弟弟手里,真是操碎了心。 梁氏藏钱一事被戳破气急败坏,指着温俊良鼻子高声怒道:“你、你胡说!你竟敢污蔑长嫂!” 温俊良混惯了,翻了个白眼冷哼:“我污蔑谁了?我管温荣那小子要他一口都没给,还温家长孙,长孙个屁!照三丫头差远了!” 温苒苒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瞥见道年迈身影后装模作样的抹把泪,心疼颤声道:“祖母前些日子只能喝清粥充饥,饿得瘦了好几圈,大伯母您却……她老人家最疼的就是大伯母你了,这要是被祖母知道她得多寒心啊。” “你少危言耸……” 扶着温老太太的温正良觑了眼她的脸色,心中羞恼不已,转脸就对着梁氏斥责道:“闭嘴吧!你可少说些话吧!” 众人闻声看去,皆噤了声。 梁氏转身看见阴着脸的温老太太一愣,立刻没了方才盛气凌人的气势,嗫嚅两声便低下头去不敢做声:“母亲……” “可担不起你母亲二字。”温老太太冷笑一声。方才她听见外头院子里有争吵声,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听见孙氏说梁氏私藏银子便有些坐不住。再听温俊良说她千疼万疼的孙子荣哥儿躲起来独食,只觉得心寒。 家中落魄潦倒时,她惦念着这棵独苗苗,宁可饿着自己这把老骨头也要省下口粮给他吃,他却只顾着自己,丝毫不挂念她这个祖母。 反观苒苒,自己从前从未给过她好脸色,但却乖巧地将自己的菜团子让给她吃。日夜辛苦摆个小摊子,还没赚多少钱呢就日日做了好吃的送来,没落下过她一口吃食。 温老太太一叹:还是孙女贴心哟! 她看都不看梁氏一眼,冷着面孔开口:“回去跪着,没我发话就不准起来。” “母亲我……”梁氏面子里子丢了满地,但还强撑着一口气想争辩几句。 温老太太不吃这套,严声开口:“你若再多说半句就一纸休书,你看你那个梁家可还容你!” 嗯? 温苒苒默默听着,嗅到了一丝瓜的气息。 梁氏听了这话抿紧唇,再不敢多说半个字,抹着泪可怜兮兮地退下。 温老太太看向温苒苒,声音缓和几分:“委屈你了。” 温苒苒摇摇头:“都是苒苒不好,打扰祖母清净了。” 老人家最喜欢嘴甜的,反正说几句好听的也不费事嘛! 果然,温老太太听了心中愈加舒坦,心窝处也是暖融融的。 温正良也想跟温苒苒说些什么,但实在是羞于开口,张了张口又闭上,叹口气摇摇头,搀扶着温老太太回屋。 如坐针毡的东叔此刻才敢喘口气。 温逸良放下书,接过沈氏手中的水杯递给东叔,不好意思地笑笑:“实在是对不住您了。” “快别这么说。”东叔忙不迭擦擦手,起身接过杯子,“都是我来得不巧,还连累您家吵了一架。” “哪是您连累的?我家三天两头就吵一回,您可别笑话。”温苒苒笑着安抚,“大伯母看我赚了些银钱眼热,看我不顺眼好些日子了,今日也都是冲我来的,您无辜挨了顿排头,应该是我连累您了才对。我跟您赔个不是,千万别放在心上。” 东叔大大咧咧地挠挠头:“温小娘子哪儿的话?我这就帮你看看垒烤炉的位置,瞧瞧在哪儿合适。” 温苒苒笑呵呵地点点头:“行,东叔您是行家,尽管在这院子里看,我去做饭。” “烤炉?”温俊良听了眼睛直放光,巴巴地跟在温苒苒后头,“三丫头这又是琢磨什么好东西呢?” “想做些甜品。”温苒苒忙活着切肉,笑盈盈地看向温俊良,“赶明儿等东叔把炉子垒起来了,我就做给您尝尝。” 温俊良一拍大腿乐开了花:“那我可就等着了!” 温苒苒看着忙忙碌碌的东叔、又回头瞧瞧帮着清洗锅碗瓢盆的爹爹娘亲,就连四体不勤的三婶婶都忙活着喂鸡拣蛋,这日子是愈发有盼头了! 东叔看好位置,心里大概有了个雏型后过来与温苒苒商讨:“温小娘子,我看落在厨房西边就行,空地宽裕,烤炉也能垒得大些,你做买卖也够用。你若是没有异议,我这就去拉料,今明两天差不多就能成。再晾上个两三天就能用了。” 第24章 “行!”温苒苒擦擦手, 将准备好的钱袋子交给他,“炉子的事就交给您全权处理,我只管做菜。” 东叔见她这般爽快,朝她竖起大拇指:“你不挣钱都没天理!” 温苒苒处理着手上这块上好的五花肉,轻声笑着:“东叔您去拉料,回来的时候正好用饭。” “好嘞!” 东叔也是个爽利人,应下转身就走,一刻也不耽误。 温苒苒将处理好的五花肉放入冷水锅中,下入葱姜八角与黄酒,最后放盐,把肉煮至断生后捞出,待晾凉后往肉皮上薄薄抹层黄酒,这样待会儿煎的时候才好上色。 她烧热了油,拎着肉放入油锅中,瞬间激起滋啦滋啦的声响,锅边白汽升腾,肉香飘了满院。 待肉煎得差不多了,温苒苒将肉捞出,肉皮煎得焦黄起泡,火候正好。她把肉切成大约三四厘米见方的肉块备用。 起锅热油,温苒苒放入八角桂皮豆蔻草果翻炒,香料味道随着温度升高挥发融合,散发出独特香气。她见火候差不多了,加了些许冰糖炒出糖色后倒入肉块。 滋啦一声,白烟升起,肉块随着炒动逐渐染上诱人的红棕糖色。直至肉块全部变了色,温苒苒倒入热水,再放些香叶葱姜,最后放盐调味。 大火催着肉汤肆意翻滚,浓重的肉香勾的人走不动路。 温苒苒盖上锅盖小火炖着,就连她都被香的直迷糊。 这可是她穿过来之后吃的第一顿红烧肉! “哟!炖什么了这么香!” 东叔推着堆满砖石沙砾的推车,闻着这肉味神采奕奕地进门来。 “东叔您回来的正好,红烧肉就快好了!”温苒苒见着东叔,边收汁边同他打招呼。 沈氏也十分热情地招呼他去洗手坐下歇歇,只等着用饭便是。 温苒苒手上动作不停,肉汁收得红亮微稠时浇在码放整齐的肉块上,浓油赤酱、香气扑鼻。 她又快速炒了个老家豆腐,一同端上桌。 东叔看着那满满一大盘子肉,颤巍巍、油亮亮、肥嫩嫩的,馋得直咽唾沫。他都不敢想吃上一块心里得多美! 一家人围着坐下,温苒苒笑道:“东叔您就像到了自己家,千万别客气。” 温逸良也跟着道:“您这段时日没少照顾苒苒,快多吃些!” “对对对,多吃点,自己夹!”温俊良品着口中入口即化的红烧肉,含混不清地说了两句再不开口说话,只顾着闷头吃肉。 “哎!”东叔点点头,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旋即愣住。 天爷啊!这红烧肉怎么就这么香! 肥肉一抿就在口里化开,只有肉香、没有半点油腻肉腥。瘦肉裹满油亮的汤汁,咸香可口,软嫩多汁丝毫不柴。 他又将筷子伸向那盘红亮亮的豆腐,夹起一块咬上一口,浓郁的香辣味瞬间在口中炸开,豆腐独有的香甜味混合着蘑菇竹笋的鲜味,豆腐被煎得金黄的外皮还透着股焦香,种种味道交织,感动的他泪眼汪汪。 天爷啊!这豆腐怎么比肉还香啊! 温苒苒看着推车上的砖石若有所思。过两日烤炉垒起来,她去酒楼茶楼做生意,怕是分不出手再去顾夜市摊子了。 她看着桌上这些人,爹爹要读书、娘亲过于温和老实不适合做这行……温苒苒目光转动,最终落在了狼吞虎咽的三叔以及精明能干的三婶婶身上。 她思索良久,缓缓开口:“三叔三婶,不知能否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第18章 孙氏看着温苒苒一本正经的模样,方才还觉得津津有味的红烧肉顿时不香了。她忐忑地放下碗筷,眸中露出些许戒备。 温俊良没心没肺地在饭上浇了勺肉汁,扒拉一大口品尝着这红烧肉的美味长舒一口气:“三丫头你尽管开口,三叔指定帮……哎哟!你踩我做什么!” 他痛呼一声,全桌人都面露古怪地看向孙氏。 孙氏尴尬地笑笑,看着温俊良时翘起的唇角紧绷,皮笑肉不笑的,眼含警告:“你先掂量惦量自己有几分几两重再夸口,都这模样了能帮得上什么?不添乱就烧高香了。” 说罢,她再看向温苒苒,面上笑容自然了许多:“苒苒你先说遇到了什么难处,三婶婶先听听看。” “应该的。”温苒苒觉得孙氏的反应实属正常,总要量力而行嘛! “是这样,我前些日子看见有小商贩去酒楼、茶楼卖自家东西,胭脂首饰、小吃点心什么都有,我也想试试,家中也好多个进项,这才让东叔过来帮我垒炉子。”她眼尾带笑,澄澈杏眸亮如繁星,“只是这样一来我就腾不出手摆夜市了,所以想着三叔和三婶婶能否帮我看顾夜市的摊子。不白让你们忙活,每日的流水银子扣除成本后咱们三七分,如何?” 孙氏听见三七分心动不已,想着那些银钱也是欣喜得很,她迫切点点头刚想应下,发热的头脑逐渐恢复几分理智:摆摊多不体面啊……传出去多让人笑话。 可是……她看了看身旁的温茹茹,枕头大的小娃娃现在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温家出事前本已经给她说了门不错的亲事,大理寺少卿方大人之子,一门文官清流,可后来却…… 孙氏心中一叹:茹茹大好年华,可不能耽误在这破院子里。我们若有出息些,茹茹的婚事也好说些。退一万步讲,若是将来实在寻不到合心意的亲事,我们也有养活茹茹的底气。 温俊良瞥了眼入神的孙氏,佯装出一副疼得厉害的样子皱眉摆手:“不干不干,我都这样了,可不能给你添乱。” 孙氏一听只恨自己放才那脚踩得轻了:“你让人打傻了吧?这天大的好事你不干你想干什么?”她说着,立刻对着温苒苒堆出抹笑讨好道,“可别听你三叔的,他缺心眼,我们干!” 孙氏放下顾虑后倒是越想越高兴,喜眉笑眼的合不上嘴:虽不能一夜暴富,但好歹有个进项,我多攒一文钱,茹茹将来就能多一分底气。往常那种坐吃山空等着天上掉馅饼的日子是断不能再继续了! 温俊良在背后翻了个白眼,偷偷模仿着孙氏的谄媚表情,动作夸张滑稽逗得人忍俊不禁。 “三叔您呢?”温苒苒睨了他两眼。 温俊良恢复如常神色,朝孙氏努努嘴:“我都听你三婶的。” 孙氏愣了一瞬,不大自然地把头发别到耳后,垂头动作间带了丝娇羞之色。 温茹茹看着如此和谐的爹爹与娘亲,看向温苒苒的目光中多了许多感激。 温苒苒收拾着碗筷,盈盈笑道:“那三叔和三婶婶今晚就跟我一起去夜市摆摊吧?学学看看,心中大致有个数,过几日才不会慌了手脚。” “好好好,都听苒苒的!”孙氏眉开眼笑,夺过她手里的碟子碗筷,“这些小事不用你沾手,交给三婶,保证办好!” 温苒苒还未应声,就见孙氏爽利地收拾好桌子,风风火火地去洗刷碗筷了。 沈氏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感叹:“三弟妹真像是换了个人。” 温俊良撇撇嘴:“她那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他瞧着孙氏勤勤恳恳的身影,觉得实在是没眼看,“活像个狗腿子……” 温逸良指指他无奈道:“三弟,三弟妹也是为了你们一家着想。” 温俊良不耐烦地别开头:“是是是,我都知道。大不了赚来的钱都交给她管就是。” 温茹茹文文雅雅地漱了口,小声幽幽开口:“咱家的银钱本来就是娘亲管着的。” 温俊良:“……” * 夜里,京城华灯锦绣,街市上处处人声鼎沸。 孙氏跟着温苒苒,一路上遮着头脸,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很是怕遇见熟人。 温俊良嫌弃地翻着白眼:“你像个做贼的!” “你才像做贼的!”孙氏怒气冲冲地叉着腰骂,尖利声音引人侧目,她愣愣看着周围,慌忙佝偻下身子遮住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形容颇是狼狈。 温苒苒被她这模样逗得低笑出声:怪不得他俩是两口子呢,怪般配的。 她拍拍孙氏的肩膀,笑着开口:“三婶婶可是觉得摆摊丢人?” “不是不是……”孙氏连连摆手, 生怕温苒苒不带她,“我、我就是、我就是……” 温俊良凑过来幽幽开口:“她就是嫌丢人!” 温苒苒看着面容窘迫的孙氏,语气温和带笑:“三婶婶面皮薄,可不像三叔,生就一副厚脸皮。” “哧——”孙氏掩唇笑出声来。 温苒苒握握孙氏的手,温言劝解:“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一点都不丢人,反该引以为荣才是。以辛勤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嘛!三婶婶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孙氏细细琢磨着,也觉得很有道理。她渐渐直起身板,尝试放下遮着脸的手。心中虽仍是怯怯,但好像比刚来时好受许多。 四周彩灯弥漫,不知她方才错过多少好景。 第25章 到了瓦子边,已有人在等着了。 “温小娘子可算来了,我就馋那鸭头呢!” 温苒苒笑脸俏丽,边忙活着摆东西边道:“成,等会儿第一个给您装上!” 熟客繁多,三两句跟温苒苒聊着家常,温苒苒听得也乐呵,时不时附和几句,气氛和谐得紧。 孙氏在一旁默默观察着温苒苒的言语举措,听见从瓦子里传出的丝竹管乐之声微微失神。 从前每到初一十五之时,她也带着茹茹出来看灯听曲儿,玗金曳紫、前呼后拥,如今却要灰溜溜地摆着小摊,对客人谄媚逢迎。 景致相同,处境心态却是完全不同了。 温苒苒把打包好的卤味笑着递给客人,张罗着吃好再来云云。只要一想起院子里那初见雏形的烤炉心中就欢喜,唇角弧度绽得更盛。 她正高兴着,忽然瞥见神情落寞的孙氏抿了抿唇。不久之前她还是伯府太太,现下却沦落成贩夫走卒,她心中有落差也是人之常情。 温苒苒想了想,把钱袋子递给她:“三婶婶帮我找钱。” “哎!”孙氏回过神来,找好钱递给面前的食客。她提起唇角笑笑,想像温苒苒那般落落大方地招呼一句“您吃好了下次再来”,但张了几次嘴却还是犹犹豫豫,始终无法说出口。 几次踌躇不定错失时机,食客已然离开,孙氏望着那个背影悔的直跺脚,咬唇暗骂自己不争气。 “三婶婶慢慢来,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温苒苒温声安慰,“您掂掂钱袋子,里面可有您的功劳呢!” 孙氏握着沉甸甸的钱袋子,面上多了几分真切笑意。这些可都是她家茹茹安身立命的本钱! 温苒苒杏眼弯弯:“您又是帮我刷锅烧水准备馅料、又是帮我推车摆摊,我今日钵仔糕做得都比往日快了许多。这银子都是您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孙氏听她如此说,倒真的有满足幸福感从心底蔓延开来。 街上人人都带着笑脸,对面小贩收了几文钱便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她静静看着,只觉得自己也被周遭气氛所感染。 这种靠自己打拼的感觉倒是比以往要强上许多! 孙氏打起精神,迟疑一瞬主动帮着张罗:“您、您看看吃点什么?” 客人半晌没说话,孙氏紧张地抓着衣袖,十分忐忑。 “给我来两个绿豆馅的钵仔糕,再要两份豆干、两个鸭翅。” “好嘞!”孙氏放下心来,眉眼处不由自主地多了些笑意,包东西时虽有些手忙脚乱,包得也难看了些,但也不碍事。 她将包好的东西递过去,学着温苒苒的样子笑吟吟道:“下次再来!” 食客急不可耐地咬了口钵仔糕,笑得爽朗:“我明日肯定还来,如今是一天都离不开这口了。” 孙氏定定地看着那人的背影,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到了。她满面激动地看向温苒苒,眸中满是期待。 温苒苒看着孙氏一脸求夸的模样毫不吝啬地开口夸赞:“三婶婶真棒!” 一向尖锐刻薄的孙氏此刻倒像是个孩童般,羞赧地眨眨眼:“好像也不是很难!” “本来就不难嘛!”温苒苒眯眼笑笑,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半个时辰后——孙氏愁眉苦脸地拿着钱袋子仰头看着夜空繁星欲哭无泪。 苍天啊! 哪来的这么多人啊! 我怎么就记不住他们都买了什么、要找多少银子啊! 苒苒是怎么做到的啊!!! 第19章 晌午日头毒得厉害,温苒苒打了桶清凉的井水盛了一碗递给正查看烤炉的东叔:“东叔您喝口水。” 这几日东叔勤勤恳恳地帮着忙活这烤炉,垒好了还不算完,晾炉子这两天也是时不时过来查看情况,耐心负责,这活算是找对人了。 “哎!”东叔接过仰头灌了大半碗,沁凉甘甜的水顺着喉咙流淌至腹中,他顿觉得清爽许多。 他拍拍炉子的出风口,咧开唇笑着对温苒苒道:“都晾透了,今儿就能用了!” “真的!”温苒苒爱不释手地摸摸烤炉,喜气飞速爬上眉梢,有这烤炉就能做许多好吃的了,既能解馋又能赚钱! 东叔点点头,也是十分高兴:“真的!温小娘子今日有空试试,若是遇着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他将碗里剩的水喝干净,黝黑面容满是自信:“不过我估摸着不会有什么问题。” 温苒苒把一早就准备好的钱袋子递给他,绽开眉眼笑道:“这几日辛苦东叔了,这些您拿着回去给婶婶和弟弟妹妹裁身衣裳。” 东叔板起脸推拒:“不是说了不要工钱吗!你好吃好喝地招待我,这就是工钱了!” 他说着,想起那红烧肉时都忍不住咽咽口水。 “谁说这是工钱了?”温苒苒笑着把钱袋子往他手里塞,“这是给婶婶和弟弟妹妹的一片心意,您就受着吧!” 东叔老实本分,温逸良与沈氏同他相处下来已然把他当作自家亲戚看待,也都走过来跟着劝:“东子你就收下吧,你为了我家这炉子可不少费心。” 东叔见他们一家三口如此诚恳热情,也不好再推辞凉了人家一片好心。他憨笑着接过,厚实的大手轻轻摩挲着钱袋子:“这多不好意思……” 温苒苒笑着招呼他留下吃饭:“东叔吃了晌午饭再走吧?” “不行不行。”东叔赶忙摆摆手,“我下午还得带着柱子他们几个上工,得先回了。” “东叔,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饭菜马上就好了。”温苒苒开口挽留,“做了您爱吃的红烧肉呢!” “那边活急,我得赶紧过去。”东叔嘿嘿笑着,边说边往外头走,临走时还顺手将温苒苒放在牲口棚边上的垃圾给捎走了。 “那东叔慢走!赶明儿有空到家里来坐坐!”温苒苒送到门口,见人走远了才回去。 沈氏对温苒苒笑道:“真是个实在人。” “是呢!”温苒苒喜滋滋地围着烤炉转了好几圈,一双干净如泉水的眼眸看向身侧的爹爹与娘亲,“今日做抹茶蛋糕给爹爹和娘亲尝尝!” 她正兴奋,背后忽地冒出一个人阴测测道:“三丫头,我的呢?” 温苒苒吓了一跳,回身见是满面不快的温俊良扁扁唇:“把我吓死了三叔你可什么都吃不着!” 孙氏噙着笑过来狠踩了他一脚:“苒苒可是咱家的财神爷,你给我小心些!” 沈氏看着这幕掩唇轻笑,十分默契地与温逸良对视一眼。 温茹茹默默揪着衣角,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温苒苒看见别别扭扭的温茹茹,转身回屋拿出买好的两个茶团送到她眼前:“二姐姐帮我磨茶粉吧?我听娘亲说二姐姐做得一手好茶汤,就麻烦你啦!” 末茶才是抹茶的老祖宗,取茶粉的方式几乎一模一样。 温茹茹抿抿唇,低头嗅嗅那两个小茶团,清香不涩,虽不是最上等的蒸青紫笋茶,但也算不错。她瞧了瞧温苒苒,面前少女笑容可掬,白净喜气的像是年画娃娃,自己也不禁跟着提了提唇角。 但笑容堪堪绽开一半时瞬间僵住,温茹茹恍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立刻变了副面容,扭过头去撅着嘴下意识脱口而出:“三妹妹现在都能这般随意使唤我了,可见是把我当成你家下人了,我才不帮呢!” 说罢她又有些后悔,咬着唇偷偷打量温 苒苒的神色:是不是过分了呀……哄一句?算了算了,那多没面子呀! 孙氏扯扯她的衣袖,越扯她、她下巴扬得更高。 温苒苒见她这副模样不禁想起前世的小师姐。在她被师父收养前,小师姐是师门中年纪最小的,大家都宠着让着,有年岁的几位师兄师姐更是当闺女养。 后来她被师父带回去后成了最小的,师兄师姐们也爱逗她玩,小师姐为这闹了许久的脾气,也时不时搞些幼稚的小把戏为难她。 但最后,在十几位师兄师姐中,她却是跟小师姐最为要好。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通常都是嘴硬心软的。她与温茹茹相处时间虽不长,但是能看出来她只是娇纵惯了,没什么坏心眼。 毕竟有温俊良那性子像二哈似的爹爹,她顶多就是过过嘴瘾,现在肯定肠子都悔青了,温苒苒可瞥见她偷偷瞄了自己好几眼呢! 她笑容不变,拉着温茹茹的胳膊朝她弯弯眼睛:“二姐姐最好了,你不帮我可就没人能帮我了!” 十几岁的女孩最好哄,温苒苒拿出前世哄小师姐给自己买枣花酥的架势,几句温言软语下来,温茹茹已然受不住,神色虽还有几分勉强,但眸中却含了几分笑意:“好了好了,话怎么这么多,我帮就是了!” “那二姐姐受累了,我去给姐姐烤蛋糕吃!”温苒苒语气亲热,撸起袖子去打鸡蛋。 温茹茹拿着茶团,怔怔凝视着温苒苒的背影忽地想起苒苒幼时,雪团子似的小人只肯跟她玩。 第26章 救命!妹妹怎么越发可爱了! 温苒苒将蛋黄从蛋清中分离时抬头看了眼温茹茹。少女坐得笔直,正在捣茶叶,一举一动万般缓慢优雅,姿态沉静,很是赏心悦目。 孙氏看了忍不住直抹泪:好好的伯府千金如今沦落到如此地步了…… “二姐姐你快些,不然明日都吃不上。” “你催什么催!做茶就是要这般,你懂不懂呀!” 温茹茹扬着下巴反驳,神情高傲,手上动作却是快上了许多。 温苒苒把装着蛋清的盆放在刚打上来的井水中冰着,将泡了一上午的红豆去皮放入蒸锅。 她去温茹茹那边瞧了瞧,她那已经筛出了些茶粉。温苒苒取走些许倒入碗中,加了适量的油和街上买来的熟牛乳,隔水加热搅拌至融化顺滑。 空气中飘着清新的茶香,这味道比她在现代时买的上好的抹茶粉还要香上许多。 这蛋糕我至少也要卖上三十文一块! 温苒苒暗暗想着,拿着加大号的茶筅将蛋黄部分打至细腻顺滑,再倒入抹茶液体搅匀后筛入面粉和均匀。 茶筅形状类似蛋抽,用起来还挺顺手。 戚风蛋糕不难,只是打发蛋白确实费力了些。温苒苒拿着茶筅奋力地打发蛋清,累得手臂酸痛满腹怨念。 这可真不是人干的活! 这蛋糕我要卖四十文一块!少一文都是对我的不尊重!!! 好不容易将蛋白打发,温苒苒把蛋白与蛋黄混合均匀后放入预热好的烤炉中。 这种土烤箱她前世也用过,正经八百地研究过一阵子,现在也算是得心应手,但温苒苒此刻仍是有些紧张。 温度逐渐升高,有缕带着茶香的奶香味随着风儿缠缠绕绕,掠过每个人的鼻尖。 几人齐刷刷地等在烤炉前,望眼欲穿地盯着。 “老天爷啊,这也太香了吧?一百里地外的狼都要被勾来了!”温俊良口水咽得咕咚咕咚响,满脸期待。 温茹茹望着不住嘴夸赞温苒苒的爹爹心里酸得厉害,扁着唇反驳:“可是爹爹,狼是吃肉的。” 温俊良捏捏她的脸颊:“狼要是吃过这玩意就不去吃肉了,那血呼啦的生肉有什么可吃的?” 孙氏瞪了他一眼:“少将你那歪理邪说教给茹茹!” 温逸良拿着书站在炉子边,香的是一句都看不下去。 温苒苒默默计算着时间,约莫差不多了打开炉子,立刻就有股诱人甜香飘出。她将蛋糕取出看了一眼,大喜过望。 蓬松绵软不回缩,这抹茶蛋糕算是成了! 几个人凑过来,看着那抹幽幽绿色觉得甚是清爽,仿若夏日炎炎之时在山涧幽谷般,有种沁人心脾之感。 温苒苒将蛋糕胚拦腰分成两半,抹了层红豆沙后合二为一。她将蛋糕分成几份,温俊良迫不及待拿起一块咬了一口。鲜醇浓郁的茶香与奶香蛋香混合,不甜不腻,蓬松湿润,味道口感异常清新。 他不敢相信地又咬了一口,清香味道在口中挥发蔓延。温俊良细细品着,满口的茶香却品不出茶的苦涩味。 他被这从未尝过的美味感动得热泪盈眶:太好吃了! 温苒苒看着几人闷头狂炫的模样,撸起袖子又钻进厨房:实验成功,抓紧干!今天就让抹茶红豆蛋糕面市! * 夜市上华灯灿烂,温苒苒拿上装着蛋糕的篮子对着孙氏道:“三婶婶,这摊子可就全靠你了!” 孙氏翻看着记录每样小食的册子,紧张兮兮地看向温苒苒:“我、我尽力……” 这些时日孙氏很是努力,温苒苒对她也颇为放心,当下不再言语提着篮子转身就走。 孙氏眼睁睁看着温苒苒走远,瞬间就感觉自己像是丢了拐杖的瘸子,一颗心没着没落的。 “我要三个杏子口味的钵仔糕!” “啊……啊?” 孙氏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前几日辛辛苦苦都是在做白工,没半点长进不说,甚至还不如头回来那天! 她抬起头望向温苒苒消失的方向,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扯起一抹笑来:“三个杏子的钵仔糕是吧?” ………… 那边的温苒苒站在一杯春门前。 这家茶楼她观察了许久,名声旺、客人多,且都是些穿着低调讲究的淑女雅士。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等文雅之地定是有许多来头不小的名人,此等绝佳的名人打**会万不能错过! 她往里迈着步子,满是清幽茶香的一杯春忽的多了抹清甜惑人的奶香味道。 第20章 隐隐带着绿茶香气的醇厚甜香氤氲扩散,正专注于品尝香茗的众人不禁分了心神,寻着味道张望四周,只见有位如清荷白梅般的小娘子立在店中,荆钗布裙竹篮,样样都未经修饰但就是让人移不开眼。 温苒苒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桌椅一水的黄花梨,墙壁挂着几幅字画。紫檀山水屏风上角挂着玉铃,清风拂过时满室琤琮,很是悦耳动听。 店内伙计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见着这样一位样貌出尘的小娘子本欲上前招待,但见她穿着打扮又不像是来品茶的富贵闲人,一时无措,没了主意。 温苒苒观察着旁的来推销的小贩都是掀开货篮在客人身边走一圈,见有人起了兴趣才搭话。但唯有最里侧坐着位温婉姑娘的那桌无人敢过去打扰,小贩们都敬而远之。 她看了会儿,学着旁人的样子掀开竹篮,避开那位姑娘在茶楼内缓缓走动起来。 刚走没一会儿,后头忽地响起道不耐烦的声音: “懂不懂规矩?莫要打扰我家姑娘喝茶,走走走!” 温苒苒回眸望了几眼,见着名小贩点头哈腰地对着那位温婉姑娘连声道歉,面红耳赤地慌忙退下,篮子里的果子掉了几颗都不敢回头去捡,周围人见了轻啧两声小声议论: “这新来的就是不懂行情,那程家小娘子是什么来头,也敢往上凑?” “可不是?程记酒楼什么没有?家里厨子就十七八个,听说祖上还是御厨,胃口养得刁得很,咱们这些玩意儿怎能入得了她的眼?” “咱就是下辈子都做不上程家姑娘的生意。” 家里开酒楼的?! 温苒苒听得精神一振,开酒楼肯定有钱!不过也不能直愣愣地走过去,方才那个小贩就是前车之鉴。 她沉吟片刻,向程家姑娘相邻的那几桌女客走去,距离不至太近,也没有过远。 抹茶的清新香醇味道在堂内缓缓飘散,甜甜的蛋奶香气甚至有盖过茶楼内原本茶香的趋势。 程叶正品着微苦的茶汤,忽地就嗅到一股甜香。她不由自主地抬眸寻去,左右辨别一番目光落在温苒苒身上:好像是从她手中篮子里飘出来的。 那味道又甜又香,还独有几丝绿茶的醇香,是她从未 闻过的味道。 程叶觉得新鲜,对身旁的随侍婢女使了个眼色。 婢女看了程叶一眼面露惊讶:往常姑娘可看不上外头卖的吃食,今儿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愣了片刻,旋即收了心思朝着温苒苒唤道:“我家姑娘请你过来!” 话音一落,原本清幽宁静的茶楼有了几份沸腾之意。小贩们、客人,就连茶楼的伙计都惊异不已: “什么?我没听错吧?程家姑娘竟然召了那卖吃食的小贩过去!”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谁说不是呢!以前有那不长眼的凑上去,哪个不是被数落得狗血淋头,今日却是主动叫过去的。” “程家小娘子可挑剔得很,我看这桩买卖成不了。” “我也觉得。” …… 温苒苒适才一直留心着程家小娘子的神情,见她满面好奇地盯着她手中的竹篮就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她笑着走过去,微微倾斜了篮子好能让程家小姐看清楚:“姑娘可要买块尝尝?” 程叶抬眼一瞧,只见篮子中整整齐齐的绿色点心,青翠如碧玉,雅致漂亮,看着就松软,是她没见过的新鲜玩意。 她看着那郁郁葱葱的颜色甚是喜欢,笑着开口问道:“你这点心叫什么?我以前从未见过。” “叫日落青山里。”温苒苒轻言细语,为了吸引茶楼文人雅客的注意,她刻意绞尽脑汁为这抹茶红豆蛋糕蛋糕取了个文雅些的名字。 日落青山里…… 程叶细细端详着,绿色糕点宛若葱郁山峰,点点红豆夹在其中竟真像是日头落入两片山谷间! 这点心好看、名字也是十分清雅。 温苒苒默默打量着面前小娘子的神色,她听了之后果然更为喜欢,也不问价,十分爽快道:“那给我拿一块。” 这么快就有了生意,温苒苒乐不可支地将蛋糕奉上,那小娘子身旁的随侍婢女立即掏出块碎银递给她:“不用找了,多的是我家姑娘给的赏钱。” 嚯!这么大方! 第27章 温苒苒拿着银子感激地弯起双眸止不住笑:“多谢姑娘。” 周遭看客见此惊诧不已:这就卖出去了?! 有几位客人好奇是什么精致吃食能入得了程家姑娘的眼,纷纷唤温苒苒过去。 温苒苒瞬间忙得团团转,四十文一份的蛋糕转眼就卖出去了五六块,这般轻易,甚至都没人说贵! 早知应该卖五十文一块! 程叶一门心思的研究面前的糕点。她拿起手边银匙尝了一小口,眼睛倏地放亮。 这道日落青山里口感绵软湿润,有些像蒸糕,但风味却是大不相同。牛乳味道混着蛋香味,甜却不腻,另有幽幽茶香带来清新醇厚的味道,中间夹的红豆绵密细腻,别有一番滋味。 她从未品尝过这般美妙的点心! 程叶连吃几口,看向身旁的婢女急声道:“快把那小娘子叫回来,我还要两块!” 婢女惊得瞪圆眼睛,本能地抬手唤了一声:“卖糕点的小娘子!” 温苒苒正将钱收到钱袋子里,听见有人好似唤自己赶忙回头,见是程家姑娘的婢女。 她连忙走过去,生怕慢一步就损失单生意。 “我家姑娘还要两块。” 两块!八十文呢! 温苒苒麻利地取出两块蛋糕放在桌子上,婢女照例给了块碎银子,只多不少。 她喜滋滋地收了银子,脚步中满是雀跃。 茶客心中更是惊奇,嫌那卖糕点的小娘子走得慢,一时按捺不住亲自起身去找她买糕点。 一时间,本是在各自品茶赏月念诗的文人雅士们竟纷纷排起队来。 茶楼里的小贩目瞪口呆地看着,艳羡中酸得红了眼睛。 “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刚来第一天就得了程家姑娘青眼!” “能有什么来头?不过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娘子,能有什么真本事?讨了几分巧而已。” “她若是天天来,咱们也不用做生意了,等着喝西北风吧!”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看着温苒苒的目光多了几分敌意。 温苒苒收钱收得手软,面上笑容怎么压都压不住。她做的抹茶蛋糕大约八寸大小,切成八块来卖,一块卖四十文,八块就是三百二十文,两个八寸就有六百四十文,再加上夜市那头的摊子,她这一晚上就能赚个一两多,还不算赏钱! 抹茶红豆蛋糕对这群文人雅士的冲击不小,品尝过后竟都吟起诗来,你呼我应,此起彼伏。 温苒苒看着这副景象喜溢眉梢,“日落青山里”的名头算是打响了。 一楼的动静惊了二层的雅间,有好奇者临着栏杆往下头望了望:“这是怎么了?” “听说下头来了个卖糕点的小娘子,连程家姑娘都买了她的吃食呢,尝了一块尤嫌不够,又买了两块。” “这可是新鲜事!阿煦,咱也把人叫上来瞧瞧热闹?” 端坐在茶案边的傅清煦听了皱皱眉。 好友见他没做声,招来小厮下去请人上来。 “等等。”傅清煦缓缓放下白玉茶盏,里头茶汤平静无波,“叫小厮下去买了拿上来就可,咱们一屋子都是男子,多有不便。” 他说罢,身旁小厮立刻下楼去办。 “那倒也是。”好友点点头,但仍是不甘心地往下望了两眼,目露惋惜之色,“听说是个模样极好的小娘子呢……” 温苒苒这边正想象着来日赚得盆满钵满,住豪宅、游山玩水享受美食的悠闲生活,那边楼上下来名小厮,恭恭敬敬走到她面前:“糕点可还有吗?” 众人见上头有人下来,立刻收了声。一杯春的二层都是贵客,这小娘子竟连贵客都吸引了来! 温苒苒看了眼篮子随即点点头:“还有两块。” 小厮立刻掏出两块碎银客客气气道:“劳烦小娘子都替我包上,我家公子说楼上都是男客,小娘子一人出入多有不便,交由小的拿上去就可。” 温苒苒下意识往楼上看了一眼,虽是什么都没瞧见,但不妨碍她觉得这位公子是个温和体贴的大好人! 她将最后两块蛋糕递到小厮手上:“那就麻烦您了。” 手中的竹篮轻飘飘的,温苒苒迈出茶楼时觉得天上的星星都比来时灿烂了许多。 身后的小贩目不转睛地盯着温苒苒的背影,别有深意地对视两眼,一同跟了上去。 一杯春二层,雅间端坐着的傅清煦看着桌上翠绿的糕点,也觉得有些新鲜:“可有名字?” “好像是叫日落青山里。” 傅清煦细看了两眼,不禁赞叹:好巧的心思。 红豆为落日,糕点为青山,平平无奇的点心瞬间多了几分风致。 他倒是有些舍不得吃了。 * 温苒苒踏着月色星光去寻三叔三婶,这个时辰他们应该还没卖完,现下过去还能帮帮忙。 她提着空空如也的篮子,忽地就有几人围了上来,目光不善:“小娘子生意不错!” 温苒苒扫了眼拦在自己面前的几人不禁挑了挑眉,她记性向来好,一眼便认出了是方才在一杯春一同推销吃食的那几个小贩。 是同行。 站在最左侧的矮个子男人盯着她的空篮子,心里直发酸“小娘子头回来一杯春怕是不懂规矩,我们哥儿几个特来同你说道说道。” 第21章 温苒苒看着这帮人,从容地笑笑:“想说道什么?” 无非是些自己没本事还要眼红旁人的无赖,她前世跟着师父参加过的比赛大大小小总有数十场,技艺不精在背地里使绊子的人她见得多了。 几个小贩颇为意外地对视一眼,这阵仗她竟一点没怕。 为首的小贩上前两步,也不正眼瞧她,伸手点点她的竹篮,半带威胁地开口:“小娘子,咱们都是小本生意,你这一来我们生意都没法做了。” “怎么就没法做了呢?”温苒苒歪歪头,定睛瞧着他们,“你们继续卖就是了呀!客人们怎会吃了我的就不买你们的呢?” 几人定定看着这小娘子,分明是副天真无害的神情,却好似从她那双澄澈眼眸中看出几分讥诮,连语气都透着些阴阳怪气。 小贩们面面 相觑:她好像是在骂我们的东西难吃,但又好像不是…… 前头说话的小贩也是一愣,撸起袖子指着温苒苒就要骂:“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吃食不如你? 他咬咬牙觉得不对,人家又没说什么。小贩把话咽了回去又提了一口气重新开口:“我……”们的吃食不如你的,客人吃了你的当然不会再买我们的! 他焦躁地摇摇头,还是觉得不对:为什么要承认我们的吃食不如她?! 那小贩绕了半晌也没绕清楚,末了索性直白怒道:“总之你明日不许再来一杯春!” “哦——”温苒苒尾音微微拉长,旋即点点头,“行,我明日不来。” 本来明日也没打算去一杯春,酒楼茶馆那么多,她当然要每家都走走看看,这样才能以最大限度扩充客户群嘛! 谁会选择在一棵树上吊死啊?这多蠢呀! 小贩们见她毫不犹豫地答应满面狐疑:“真的?” 温苒苒重重点头:“自然是真的,骗你们做什么?” “算你识相!”为首的小贩冷冷道,“明天别让我在一杯春看见你,只要你不跟我们抢生意,大家就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若是你不听劝……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罢,几人勾肩搭背,嬉笑着走远,互相吹嘘: “还得是赵哥出马,瞧把那小娘子吓的!半句话不敢多说,赶忙就答应了。” “诶!哪的话?都是大家伙的功劳!” 温苒苒十分嫌弃地将手中篮子丢开,看着那群蠢蛋摇摇头。 这种人,这辈子都吃不上四个菜。 温苒苒去银号将散碎银子、铜板换成银票一路悠闲自在:手里有钱的感觉可真好! 满街的喧嚣热闹,小摊比比皆是,沿路叫卖果子糕饼的声音悠远绵长;卖羊汤的摊主舀着热气腾腾的锅,奶白的汤底肆意翻滚;前头的面摊摊主揉着面团,案板上的面条粗细均匀,老板娘随手拎起一绺抖落掉浮粉,看着软弹劲道…… 卖花的、卖灯的、卖胭脂水粉的……形形色色的小摊位紧挨着,一片繁荣。 温苒苒高高兴兴地回到自己的钵仔糕摊,远远就瞧见了孙氏满面笑容地收钱,温俊良贼眉鼠眼地盯着卤味锅看,眼珠子都快掉里头了。他趁着孙氏没注意偷偷伸手,却被她抓了个正着,孙氏当即叉起腰劈头盖脸地训。 她看着觉得好笑,走过去时正听见温俊良低着头小声嗫嚅:“我就吃一块,三丫头又不知道。” 孙氏听了气得发笑:“苒苒信任咱们才把摊子交给咱们照管,你总是偷吃可不讲究!” 温俊良嗤了一声:“你讲究!想想你自己从前是怎么对待三丫头的?你最不讲究!” 第28章 “我……”孙氏被噎的说不出话,顿了顿后很是嫌弃地打量他两眼,翻个白眼扭头不看他,“大老爷们还翻旧账!” 温苒苒见俩人谁也不让谁,赶忙走过去打圆场:“三叔三婶,怎么还吵起来了?可真是小孩子脾气。” 温俊良见靠山回来了,一改方才那副臊眉搭眼的模样,挺直了脊背凑过去告状,边说边洋洋得意得瞥了孙氏几眼:“三丫头,我想吃块豆干不过份吧?” 温苒苒看了看孙氏,刚刚还笑呵呵收钱的人眼下被温俊良气得脸色黑如锅底。 “看她做什么?”温俊良得瑟地扬起头,“这是你的摊子,你自己做主。” 温苒苒忽然就有些同情孙氏,摊上这么个不靠谱还天天跟自己作对的老公其实挺惨的…… “三叔,三婶也是为了好对账,你一会吃块钵仔糕、一会儿啃个鸭翅,这账不全乱了?”温苒苒扁扁唇,“三婶看了一晚上摊子,您不帮忙就算了,还给三婶添乱。” “你站哪头!”温俊良气得跳脚。 孙氏听了这话面上有了几分笑意,她瞪了温俊良一眼:“苒苒是讲理的人,可不像你,胡搅蛮缠。” 温俊良袖子一甩,背过身去生闷气。 孙氏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继续笑盈盈地招待客人。 温苒苒走过去,拉拉温俊良的衣袖:“三叔,我明儿单独给你卤一锅当零嘴。” 温俊良把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偷偷伸出一根手指:“再加一块你那个什么日落青山里,否则免谈。” 多大的人了,还带讨价还价的…… 温苒苒对自己人向来大方,痛快地点点头:“行。” 温俊良见她一口应下,很是高兴地拍拍她的肩膀:“还是三丫头讲义气!” 她回头看了看忙活得手忙脚乱的孙氏,抬头看向温俊良道:“三叔您瞧三婶,她往常最是在乎自己的脸面了,可您瞧瞧现在,对人客客气气陪着笑脸的。您可知她为何放下伯府夫人的架子,要出来抛头露面受这份苦?” 温俊良面上笑容一顿,不禁看向推车前的孙氏。从来都是眼高于顶的人,此刻正弓着背,笑呵呵地对面前的客人道着“下回再来”。 他眉头拧起,看了良久板着脸走过去,神色虽还是僵硬别扭,但却主动拿起张油纸递给孙氏。 孙氏很是惊异地看了他两眼,伸手推推他:“去去去,看见你就烦。” 话虽是这般说,但温苒苒却瞧见了她转脸间露出的那抹笑意。 “你烦你的呗。”温俊良这回没顶嘴,默默陪在孙氏身边,笑嘻嘻地代她一遍遍说着“您下回再来!”。 这才像是一家人嘛! * 再出摊时孙氏已经熟稔了许多,吃食摆得井井有条,竟都没让温苒苒帮忙。 温苒苒看着进步神速的孙氏由衷夸赞道:“三婶婶如今愈发有模有样了!” 孙氏将卤味盖子打开,笑吟吟道:“日日看你怎么做买卖,就是头猪也该学会了。” 温俊良挑眉:嗯?骂我呢?好像也不是…… “这摊子就交给三婶婶啦!”温苒苒提着一篮子“日落青山里”,朝孙氏摆摆手:“我先走了!” “苒苒你放心吧,这有我呢!” “好!” 温苒苒应了一声,转身朝程记酒楼去了。 昨晚在一杯春已经打响了“日落青山里”的名头,再加上名人宣传,今日应当会更好卖一些。 程记彩楼欢门、屋檐上错落有致地置了花灯,整座酒楼华彩非凡。 温苒苒深吸一口气,刚迈进去就听见有人说起她的日落青山里: “听说了没有?昨晚一杯春去了个卖糕点的小娘子,她卖的点心引得好些人吟诗作赋,热闹得很呢!” “听说了听说了,那点心好像叫什么日落青山里?” “就是这个名儿,连程家小娘子都为那道点心倾倒呢!” “可不是?我刚从一杯春那过来,你们猜怎么着?人都挤满了!估摸着就是想见识见识那道日落青山里。我本也是想去看看热闹的,可实在是没落脚的地方了!” …… 温苒苒默默听着,喜上眉梢,唇角的弧度怎么都压制不住。 好家伙,这名人广告的效果超值!还不用花钱!!! 温苒苒掀开篮子,还没走动几步就有个中年男子挡在她面前,低头仔细看了眼她篮子中的蛋糕目露惊喜,客客气气道:“请问小娘子,你这是否就是日落青山里?” 温苒苒打量着跟前男子,眉眼宽和、目光仁善,不像是坏人。她想了想,随即点点头:“正是。” “我是这程记酒楼的东家,叶儿昨晚回家带了小娘子您的这道日落青山里,当真是惊为天人,我一眼便认出来了。”程老板神色激动,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娘子快进来。” 与此同时,他朝身侧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伙计会意,带了几个人出去高声吆喝: “本店有日落青山里,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温苒苒被这惊天地动的一吼吓了一跳,她回头看了看被吸引来的众多食客目瞪口呆: 啊?还能这样啊?! 第22章 温苒苒站在程记酒楼内,眼睁睁看着酒楼经这一吆喝竟满客了,原本宽敞的大堂挤满了人。 她身边围着许多穿戴富贵的食客,削尖了脑袋往她篮子里瞧: “这就是日落青山里?当真是别具一格。” “多亏了今日没去一杯春,否则哪能尝到这道点心?小娘子给我包一块!” “我也要我也要!” “可不是,今儿去一杯春的怕是肠子都悔青了。给我包两块!” “我也要!” …… 人声沸腾,眨眼的功夫,竹篮里那十六块日落青山里便全部售空。 这就是名人的力量! 温苒苒数着银子不禁感叹:人们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爱跟风赶时髦的! 买到的人心愿得偿,没买着的人纷纷叹息:“小娘子,你怎么也不多做些?你也好能多赚点银子!” 温苒苒收好沉甸甸的钱袋子,弯起一双杏眸笑得甜甜:“诸位见谅,这道青山里实在是费功夫,一下午也就只能做出这几块来。” 才不是呢!她还能做!但是物以稀为贵嘛,人们总是对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念念不忘。 果然,说完这番话后,方才买到“青山里”的人齐齐露出一副赚到了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那我这四十文花得可真值!” “一下午才做得这么几块,可见是好东西!” “味道也好,这点心绵密清香不腻口,吃上一小块就满口茶香!” 后头的人听了咽咽口水,高声道:“小娘子!能否先预定?” 此言一出,人群瞬间炸了锅,一众食客争先恐后道: “对对对,能不能预定?” “去去去,懂不懂什么是先来后到?少跟我屁股后头凑热闹!我先跟小娘子说的!” “你先说的又怎样?价高者得!我出五两银子!” 后者自是不甘落后,潇洒地甩开衣袖扬手道:“我出十两!” “我出二十两!” 天啊!二十两银子!不要命啦?! 温苒苒见价还有继续攀升的趋势连忙出声制止:“承蒙各位赏识,小女很是感激。但实在不需要为了块点心如此破费,不值当。” “这样,我明日多做些,不过最多也就二十四份了。” 二十四份可是整整九百六十文呢! “那我明日可就等小娘子你了!” “明日早些来市上,说不准就碰上了。” …… 围着的众人得到明日加量的承诺后逐渐散去,有相当一部分人选择就地留下用饭吃酒,程记酒楼瞬间爆满,店内伙计们忙着待客,皆是忙得头脚倒悬。 方才带着温苒苒进来的中年男人看着这副客满盈门的景象抚掌大笑。他行至温苒苒身前,客气有礼道:“托小娘子的福,酒楼今日的客人比昨日多上两倍不止。” “哪里是托我的福?”温苒苒朝他笑笑,“是程老板您心思活络。” 她十分熟稔地开始了商业互吹,程老板果然笑意更盛:“小娘子往后可要多多到程记酒楼来,您可是我们家的福星。” 温苒苒笑着点头,同程老板道了别后转身离开。 她掂掂钱袋子,琢磨着去给爹爹买两支毛笔。他现在用的那支笔杆处已有了裂痕,叉也分得厉害,每回写字时要捋上好一阵子才能将笔尖捋顺。娘亲的衣裳也是补丁摞补丁,正好再买匹布,辛苦这许多日子,也该享受享受。 * 孙氏这边生意也很红火,她如今已然像个熟手,再不像刚来那两日慌得手忙脚乱了。 她边收拾着推车边扬头张望:“苒苒怎的还没回?不会出什么事吧?” 第29章 “她能出什么事?”温俊良把锅放好,想起自家侄女那晚将铁锹抡得虎虎生风的飒爽模样不禁打了个寒战:哪个不长眼的敢惹她啊,不要命啦…… 孙氏剜了他一眼:“那可是你的亲侄女,你竟半点不惦记。” “谁说我不惦记了!”温俊良正想跟她掰扯几句,兀地就瞥见温苒苒抱着几匹布,欢天喜地地朝这边来了。 孙氏也瞧见了温苒苒,见她手里东西多很有眼力见地推推温俊良:“快去帮帮苒苒。” 温俊良迎了过去,接过些她手里的东西看了几眼:“三丫头你发财了?” “发什么财?”温苒苒把布匹放好,擦擦额上的汗笑道,“真发财我就买绫罗绸缎了!” 她想起布行里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织锦轻纱,十几两银子一匹,那可真是好看得很,只恨自己现在还买不起。 “呀!苒苒这是想裁衣裳了?”孙氏摸摸那细腻的棉布,眼睛都放亮。 往常她可看不上这些普通面料,这等棉布就是拿来做里衣她都嫌粗,可现下却是爱不释手。这可比她身上穿着的粗布要好上十几倍! “嗯!”温苒苒欢喜地点点头,数着布料安排得明明白白,“这匹白的给我爹爹和三叔每人做身衣裳,这两匹姜黄和豆绿色的给我和娘亲还有三婶婶和二姐姐,剩下那半匹墨绿色的给祖母裁两身。” “啊?”孙氏受宠若惊,摸着布料的手都激动得颤抖起来,“还有我和茹茹的呢?” 温苒苒笑着帮孙氏一起把推车上的东西拾掇好:“二姐姐以后怕是要日日帮我磨茶粉,我先将谢礼备上。” 又一说一,就温茹茹磨的那些茶粉,如果在现代加上个“纯手工”标签,卖得肯定比进口的还贵! 孙氏凝视着温苒苒明媚诚挚的笑脸,眼眶忽的一热:“苒苒,我以前……” 温苒苒拍拍她的手背,笑着调侃:“三婶婶不是最厌烦翻旧账的嘛!” 孙氏被她这话逗得破涕为笑:“对对对,好端端的提那些做什么。” 温俊良冷眼看着俩人,啧了两声:女人心海底针啊!明明前段时间还水火不容的…… 孙氏帮着推车,一家人正说说笑笑往家赶时,她却兀地瞥见几个熟悉身影。孙氏瞬间白了脸色,心脏猛地跳动几下。 她慌慌张张缩着身子躲在推车后,拉住温苒苒紧张道:“快帮我挡挡。” 第23章 温苒苒一头雾水地看着孙氏,但还是依言挡在她身前。她好奇地张望四周,压低声音悄悄问道:“三婶婶你这是怎么了?” 温俊良看她这副反应张望一圈,果然就瞧见几个熟人:“诶?那不是申夫人和孔夫人嘛!” “你小声些!”孙氏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狠狠往他腿上扇了两巴掌。 “哎哟!你下死手啊!” 温俊良痛呼一声,忙不迭揉了揉大腿,疼得五官皱成一团。 孙氏躲在推车后头,紧张兮兮地探头瞧了几眼,直到瞧不见人了才算是松口气:“还好没被她们瞧见。” “谁啊?”温苒苒伸手拉着孙氏起身,拍拍她背上蹭的脏兮兮的车辙印子。 孙氏满脸警惕,捂着头脸急急催促:“快走快走!” 温俊良撇撇嘴,低头在温苒苒耳边轻声道:“撞见她以前的那几个狐朋狗友了。” 温苒苒听得满腹好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因为对吃瓜的渴望闪闪发亮:“狐朋狗友?” “可不?”温俊良悄悄吐槽,“在外瞧着人模狗样的,其实干的都不是人事。” 孙氏不知想到了什么,推着推车走得飞快。 温苒苒和温俊良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后对视良久,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震惊。也不知平常走五步歇三步的孙氏哪来的这么大劲儿。 街市的繁华热闹逐渐落在身后,孙氏这才逐渐慢了下来。 “你说你跑什么?”温俊良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 “能不跑吗?”孙氏大口喘着气,“叫她们瞧见我现如今落到这副田地,指不定要如何嘲讽 挖苦我。” 温俊良随手拿了张油纸叠得硬实些,猛扇了几下:“三丫头前几日还教咱们以辛勤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这就忘了?” “少跟我扯这些!”孙氏不买账,“今日若是换成你碰见了从前那群狐朋狗友,你怕是跑得比我还快!” “你!”温俊良一哽,颤抖着指着孙氏“你”了半天,脸色憋得通红也没反驳出半个字。 孙氏没好气地斜了他好几眼,不禁回忆起往日众星捧月般的日子,那申氏和孔氏从前见了她一味巴结讨好,现如今竟要躲着她们走,实在是憋屈窝囊。 温苒苒知晓她心中难受,掏出帕子递给孙氏:“三婶婶您先擦擦汗。” 孙氏接过帕子,长叹一口气:“苒苒,你知道三婶婶我是要脸面的,要是被她们瞧见我摆摊,不出半天,全京城就都知道了。” “我也不是嫌摆摊丢人,但是……” 温苒苒握住她的手,轻声劝解:“三婶婶,您现如今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她们若是嘲笑你就是她们的不对。咱们跟不懂道理的傻子计较什么?她们未开智,咱们很该怜悯同情才是。” “噗嗤——” 孙氏与温俊良齐齐笑出声。 “也是。”孙氏掩唇笑着,她摸摸颇有分量的钱袋子,十分骄傲地挺挺胸脯,“我如今可是能自己赚钱了!” “就是,三婶婶很厉害了!” 温苒苒与孙氏亲亲热热地重新推起车往家走,那边乐得开心的温俊良兀地唇角一僵,面色古怪地追上去盯着温苒苒道:“三丫头,我们以前挑剔你时,你该不会就在心里骂我们是傻子吧?” “呃……”她穿过来之前的情况不太清楚,但是她穿过来后确实骂了几回。 孙氏闻言动作也是一顿,转头看向温苒苒时微微眯了眯眸。 “咳……”温苒苒干笑两声,面露尴尬,“快些回去吧,爹爹和娘亲肯定在门口等咱们呢!” 说罢,脚步不由自主快了起来。 * 夜色已浓,天上月如银盘,冷晖遍地。 “爹爹!娘亲!”温苒苒朝着家门口立着的两人挥挥手。 沈氏与温逸良见女儿平安归来,疼爱地接过她手里的推车,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进了门。 温苒苒挽着沈氏的胳膊,献宝似的伸手指指推车道:“娘亲爹爹,快看看我买了什么好东西!” “呀!”沈氏顺着她的指尖看去,这才发现推车里静静躺着的几匹布。 她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却是疼惜地将温苒苒揽入怀里:“买这些得多少银子啊?我跟你爹爹衣裳都是好好的,要买也该买些吃食给你自己补补身子。” 才十几岁的小女娘,每日起早贪黑地忙活,出了早摊还要摆夜市,三天两头还要去送货……沈氏越想越心疼,摩挲着乖女掌心的薄茧红了眼圈:“这得卖多少卷饼和钵仔糕啊……” “您跟爹爹的衣裳都打满补丁了,就是小偷来咱家看见你俩这身衣裳都要不忍心了。”温苒苒在沈氏怀里蹭了蹭,反握住她的手笑吟吟道:“我光是今晚就赚了一两半,这些东西不算什么。” 她笑着抱住沈氏:“等将来我赚了更多的银子就给娘亲买匹上好的织锦,娘亲这般好看,只有织锦才衬得起您呢!” 沈氏被这一番话暖得心窝热乎乎的,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梁氏走过来探头看了看,见着那几匹棉布心中艳羡得紧,下意识想伸手摸摸,但见没人同她说话又尴尬地收回手。 梁氏面子上挂不住,冷冷哼了两声道:“不过是买了区区几匹棉布,竟得意忘形,连织锦都敢想了。” 温苒苒连个白眼都懒得翻,也不理她,笑呵呵地把自己放在篮子里的那两只羊毫笔拿出来递给温逸良:“爹爹,把您那支笔丢了吧,用新的!” “哎呀!”温逸良见着那两支笔欢喜得什么似的,赶忙擦擦手,十分爱惜地接过来。他一忽儿低头看看笔,一忽儿抬头看看苒苒,许久无言,只暗暗发誓要更加刻苦用功,要考上书院,才对得起女儿的一片苦心。 温俊良与孙氏默默对视一眼:苒苒肯定在心里骂大嫂傻子了! “哎哟!三郎你可回来了!” 温老太太听见动静慌忙出来,看见温俊良后面上笑容忽然打了蔫儿。她颤巍巍地走过去,捧着小儿子的脸只觉得心都碎了:“我家三郎何时受过这种苦啊?都瘦了。” 温苒苒挑眉:才出去了不到两个时辰呢…… 温俊良起了身鸡皮疙瘩,拿出那匹墨绿色的布转移老太太注意力:“娘您看,三丫头特意给您买的布,说给您做两身新衣裳穿。” 温老太太看着那墨绿色的棉布上手摸了摸,高兴得合不拢嘴:“这孩子,花这冤枉钱做什么!” 她话虽这么说,但已经兴高采烈地拿着布料在身上比划了:“这颜色真是不错!” 第30章 温苒苒悄悄拉过温茹茹,眸中带笑:“二姐姐喜欢哪个?姜黄还是豆绿?” 温茹茹有些惊讶:“还有我的呢?” “自然有啦!”温苒苒顺手又递给她两团茶团,“以后就劳烦二姐姐费心了!” 温茹茹扁扁唇:“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她跺跺脚,举措语气间饱含不满,但眉眼处的笑意却是掩藏不住。 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商量着衣裳样式,梁氏在旁看了许久,几匹布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大到齐腰褶裙、小到袜子鞋底,无论哪样都没她的份。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收回恋恋不舍的渴望目光,冷着面孔扭身回屋:“不就是几匹破棉布吗?高兴个什么劲儿?也不知有什么可稀罕的!” 温苒苒听着梁氏的酸言酸语,面上笑容更盛了几分:吃饺子都不用蘸醋了! “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孙氏啐了一口,一家人全然没在意梁氏,仍是兴高采烈地琢磨在布上绣什么花样好看。 * 朝阳金辉洒落,街上又重新活泛起来。 卷饼摊前队伍排得老长,温苒苒手上动作飞快,却仍是供应不上。 东叔一行人来得最早,现在正一人捧着个热腾腾的卷饼站在道边吃得狼吞虎咽。 阿成他们也成了卷饼摊的忠实顾客,每日准时准点地来打卡。 今天的菜是豆芽炒粉条、泡椒鸡杂,香的人直迷糊。 柱子咬着酸酸辣辣的鸡杂,吃不出半点下水内脏的腥臭异味,每一口都脆爽多汁,筋饼浸满了剁椒与泡椒的清新辣味,美得他直眯眼:“这鸡杂也不知怎么做的,香得很!” 阿成咬了一大口卷饼,疯狂点头表示赞同:“我平日都不吃下水,今儿一尝,真香!比肉都有滋味!” “温小娘子这双巧手做什么不香啊!”东叔咂巴咂巴嘴,又提起帮温苒苒垒炉子那两日吃的好东西来,“那红烧肉可是一绝!瘦肉多汁不柴、肉皮软弹、肥肉那就更香了!滋溜一下就进嘴里头去了,一抿就化开,混着肉汁,能香死个人!” 一旁正吃饼的食客听见这,馋得吸溜下口水,狠狠咬了口卷饼:我也想吃红烧肉! 柱子实在是馋得受不了,哭丧着脸道:“东叔,自从您去温小娘子家干活后,天天把红烧肉挂在嘴边。您是吃过了,可是也得考虑考虑我们啊!” 东叔嘿嘿笑了两声:“不说了不说了!” 他仅仅停了片刻,眼睛倏地又迸发出一缕光芒,兴致勃勃道:“那我再跟你们说说那道烧豆腐吧!别提多香了……” 众人纷纷捂上耳朵,欲哭无泪: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温苒苒看着他们说笑,转头看见推车上的那些卤味有些发愁,该去给各家夫人们送货了。 业务拓展得太多,她现在有些忙不来。 温苒苒抿抿唇,转眼看向柱子那群浑身力气使不完的高壮汉子们。 是时候雇几个送货工了! 第24章 温苒苒推着推车脚步轻快雀跃,将送货这活交给柱子他们十分明智。这样一来她时间充裕了许多,不用紧绷着忙得团团转,还能多琢磨些吃食。 如今手头 银子宽松许多,她总算能放心吃了! 因着把活交给其他人去干了,是以温苒苒今日卖完卷饼回家还不到晌午。 沈氏正坐在院子里绣花,听见院门处有响动抬头看了一眼,待看清楚是自家女儿后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惊喜地迎上前去帮忙:“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不是还要去送货吗?” “交给东叔他们了,送一趟十文钱,我也能松快松快。”温苒苒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拿起沈氏方才放下的布料眼前一亮,一丛水仙在豆绿色的棉布上飘逸生长,白色花朵上停的蜻蜓更是添了几分鲜活灵动。 她将布料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喜欢得紧:“呀!娘亲绣得可真好看!” 沈氏见女儿喜欢,高兴地将碎发别在耳后,拿过布料笑着念叨:“这布我都裁好了,到时给你做一条褶裙。这兰草啊要藏些在褶里,走动间若隐若现的才好看。” 温苒苒依在沈氏肩上咯咯笑着:“都听娘亲的!” “你三婶婶和二姐姐买的这绣线也好。”沈氏在她耳边悄悄道,“我同你三婶婶说等你回来把绣线钱还她,她说什么都不要。你三婶婶可是下血本了!” 温苒苒听了笑出声:“三婶婶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沈氏笑道,“换做以前,谁也别想占她一针一线的便宜。” 说话的功夫,温逸良与温俊良哥俩儿走了过来,温逸良帮着温苒苒收拾推车,温俊良则是满脸期待地凑过来:“三丫头,今儿吃什么好吃的?” “今儿天热,做凉皮。” 她说着,把早上洗出来的面粉水拿出查看,见沉淀得差不多将上头的水倒了,只留下底部的白色米浆。 温苒苒将灶烧旺,等锅中水烧得翻滚沸腾后,拿出前些日子在铁匠铺打的烤盘对付用用。她刷上一层薄油,浇上搅匀的米浆上下左右晃动,直至米浆流平后放入开水中烫几秒,捞起后再晃匀米浆后再烫,反复数次后,烤盘底部的米浆变得薄厚均匀,至此,才能放入锅中蒸。 蒸制面皮是个耐心活,她别的或许不行,但耐性最好,连师父都夸呢! 面皮薄,容易熟,不需多少功夫就蒸好了一张。 温苒苒掀开锅盖,透过朦胧水汽能看见透亮的面皮鼓起大泡,她将烤盘捞出放置在凉水中起皮子。 一张劲道薄透的面皮便好了,淡淡的面香随着蒸汽飘散,那股带着些微甜味的小麦香气最是好闻。 温苒苒一遍遍地蒸,手边案上很快摞了许多晶莹透亮的面皮。 待面皮全部蒸好,温苒苒开始着手调蒜水、料水、醋水,以及做辣椒油。 其中蒜水最是简单,将蒜捣成蒜泥,放入适量盐,最后倒入清水就可。 醋水、料水也不难,醋水是将香料熬煮出香气后倒入香醋;料水则是用油将香料煸出香味后加水熬煮。 温苒苒做得得心应手,醋水料水都备齐后重新将锅烧热,炒香香料后倒油,微有些热度后放入葱段。油温逐渐升高,锅中发出沙沙声响,浓重的葱香味缓缓飘出。 她舀起一勺热油浇在调好的辣椒面里,白瓷碗中“唰”的一声起了层沫子,料油混着辣椒芝麻的香气哗的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温苒苒将辣椒搅匀,剩下的油待油温降下些后分两次加入。三泼,一泼提香、二泼增色、三泼融合入味,这般才能最大程度地激发辣椒的香气。 一碗辣油红亮飘香,引得菜地里忙活的温俊良肚子咕噜咕噜叫。 温苒苒拿了几个干净的碗,把切成细条的面皮均匀地码在碗中,上面铺了层黄瓜丝、香菜,撒了些面筋块。浇上料水、醋水、蒜水,最后放入勺喷香的辣椒油。 “吃饭啦!” 她笑着招呼了一声,一家子瞬间整整齐齐出现在院子里。 温苒苒拿起其中一碗没放辣椒的凉皮,并着碟辣椒油一齐递给孙氏:“三婶婶您帮我给祖母送去,这辣油让她随自己口味放。” 孙氏接过来,笑着夸一句贴心。 一家人围着在院子里荫蔽处坐下,桌上一碗碗光滑透亮的凉皮裹满了红亮亮的辣油,其间点缀着翠绿的黄瓜与香菜,光是颜色就叫人食指大动。 温俊良迫不及待地拌匀,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面皮滑嫩劲道,黄瓜丝脆爽清新,配着红油的浓香辣味,另有丝醋水的酸香,种种香气融合,竟十分爽口。 他又尝了块面筋,面筋已吸饱了汤汁,轻轻咬下就有鲜香酸辣的汁水从小孔中溢出,满口的香辣。 “这个好吃!”温俊良吃的一脸满足,“就是在皇宫里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孙氏痴迷于这香辣爽滑的凉皮,听见温俊良这般说也赞同地点点头:“苒苒,你若是把这凉皮拿到街上去卖,保管你能发大财!” 往日小口慢咽像小猫似的温茹茹今日埋头大口吃着,一言不发,专心致志地挑着面筋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啊! 温苒苒嚼着爽弹的凉皮,品着那股淡淡的麦香眉开眼笑。 如今总算不会再为吃的发愁了。可是……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家住着的那间土坯房叹口气:脱贫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入冬之前定要将住的问题解决! * 圆月初升之时,街上彩灯皆已亮起,在灿烂光辉的映照下,街市楼景比白日时多了分情致。 温苒苒一行三人推着推车,刚走到街上就见有一人神秘兮兮地走过来,满含笑意地卑躬屈膝道:“可是温家小娘子?” 温俊良十分警惕地挡在温苒苒身前,一双眸子上下扫视着打量他许久:“你谁啊?” 孙氏也满脸防备地护着温苒苒,神情紧张。 第31章 男子见这架势赶忙堆着笑脸解释:“您二位千万别误会,我是春时叙的掌柜,特意来请温小娘子到店里喝喝茶。” 春时叙同一杯春一样,都是京里有名的茶楼。 温苒苒看着面前谦卑客气的掌柜微微眯了眯眸,想必是这位掌柜听说了昨日她为程记酒楼带去了许多食客,觉得有利所图,这才请她去店里坐坐为他的春时叙吸客。 她今日本也是打算去春时叙走走看看,但这掌柜的特寻上门来,她不收点出场费好像有点可惜。 钱嘛!自然是越多越好,谁会嫌钱扎手啊!那多不礼貌! 温苒苒想定,正要开口说话又有一男子寻了过来,也是客客气气地问道:“请问可是温小娘子?” “我是。”她点点头。 那男子见她应声,高兴地展开眉眼笑道:“可找着您了!我是香来酒楼的掌柜,特来请小娘子到店里坐坐。” 春时叙的掌柜见有人明晃晃地抢人,立刻怒道:“诶?这可是我先来的,你也得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不是?” 后来的香来酒楼掌柜嗤笑一声:“温小娘子又没答应你,大家各凭本事!”他说着看向温苒苒,一脸的笑模样,“只要您肯来,我给您一两银子吃茶钱。” 春时叙的掌柜轻笑几声:“一两银子?打发要饭的呢!我出五两银子,只要小娘子您肯来,今后店里茶水您随便喝!” 温苒苒见这副场景悄悄弯起唇角,眼睛亮晶晶的:打起来打起来!打得越凶钱钱越多! 这边的声音愈发高亢,有几个脚步急切的男人争先恐后抢到温苒苒跟前,说话声此起彼伏: “温小娘子是吧?我是风雅斋的掌柜……” “去去去!温小娘子,只要您到我店里来,条件随您开!” “抢什么抢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 一时间,街上你推我搡,乱成一团。 第25章 春时叙的常掌柜见到嘴的肥肉被人挣来抢去,气急败坏地扯着嗓子高声道:“只要温小娘子今日肯来春时叙,今晚营收银子分您两成,今后店里的茶水您随便喝!” 此言一出,周围吵嚷争论的掌柜们纷纷噤声,面面相觑:没疯吧?!这得多少银子啊! 温苒苒定定地盯着常掌柜,瞳仁情不自禁地放大。 孙氏 和温俊良对视一眼,转过身去悄悄对温苒苒使了个眼色:“这春时叙可是汴京城内有名的茶楼了,每日流水银子总有个几百两,单单晚上也能有一百好几十两的进项,算给你两成的话,最低也有二十两了!还能白喝茶!” 温苒苒也点点头,听起来确实不错。 她想了想,噙了抹笑道:“今日春时叙的掌柜是第一个来找我的,我自当先去春时叙,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嘛!” 绝对不是因为他出价最高! 温苒苒笑弯了眼睛,提起篮子跟着常掌柜往茶楼去了。 一路上有不少食客认出了她,还没到春时叙,一篮子的“日落青山里”就仅剩下了一半。 常掌柜暗道不好,步子都快上许多,生怕点心在路上就卖空,他没吸引来客人不说,还得赔进去两成的营收。 紧赶慢赶到了春时叙,都不用伙计吆喝,客人一窝蜂似的跟着温苒苒涌了进来。 店内桌椅显然不够使,常掌柜命人取来油布铺在后院草地上请客人来坐。 伴着微风明月,如此席地而坐,仰头便是夜幕星空倒很是有几分别致野趣。 常掌柜乐得合不拢嘴,他开茶楼也有三十余年,这还是他头回见着这么多客人。 温苒苒的“日落青山里”转眼即空,她提着空篮子高高兴兴地数银子。 钱啊!好香!!! 这阵子卖吃食攒了不少,再加上常掌柜许诺的两成营收,是时候该兑个固定摊子了。 现如今手里资金充裕,也不至于兑了个摊子就捉襟见肘,这几日空了就去找找看看! 温苒苒正琢磨着摊位的事,常掌柜眉开眼笑地亲自端了茶过来:“多亏温小娘子的福,我这小茶馆才如此热闹。这是上好的黄山毛峰,您尝尝。” “常掌柜您客气了。” 她笑着接过,茶汤浅碧微黄,冷香纯净。温苒苒品了一口,清香甘醇,回味悠长。 她前世跟着师父喝了不少好茶,就连传说中的武夷山母树大红袍都借光喝过一次。常掌柜送的这茶着实不错,算是她喝过的上品。 可见常掌柜是个实在人,拿出了压箱底的东西招待。 常掌柜默默观察着面前沉着矜贵的小娘子,品着这样好的茶都不见神色有丝毫变化,要么是不懂茶,要么就是喝过太多好茶,这黄山毛峰在她眼里不算什么。 但能以茶入食,怎么会是不懂茶的? 他想着,语气愈发客气:“不知小娘子您可否方便告知府上位于何处?我好将银子给您送去?” 温苒苒笑着道:“不劳烦您,我明日来时取也是一样的。” “那我明日就备上好茶水等着温小娘子过来。” “好!”温苒苒笑盈盈地应下,提着空篮子、拿着满满的钱袋子欢欢喜喜地转身离开春时叙。 身后的春时叙客满盈门,显得别家茶馆冷清许多。 小贩们提着吃食篮子,无人问津。 人堆里,有个叼着草的吊眼瘦子指了指温苒苒的背影,语气多有不满:“赵哥你瞧瞧,自从那小娘子来了之后,咱们连糊口都难!” 其中矮壮些的汉子叹口气:“这也怪不着人家,咱们那天跟她说了,她也守信没来一杯春,哪知道客人跟着她跑啊?” “得了吧!”吊眼瘦子嚼巴两下嘴里的草吐在地上,“咱们最开始就该跟她说不许来卖吃食!光不让她去一杯春有什么用?” 他说着,谄媚讨好地看向赵哥:“赵哥您说对吧?” 赵哥也是恨得牙痒痒,掀开自己的篮子给同伴看:“瞧瞧,我昨做的桂花糕就卖出去三块,今天闻着都有酸味了。” 几个憨厚老实些的对视几眼,却是没敢说话。 都酸了还拿出来卖,也不怪没人买…… 最边上的高个瘸腿弯腰看了两眼:“有她在,咱就是连口汤都喝不上!” “赵哥你可得想想办法!” “就是就是,我家两个娃娃都快养不起了。” “行了行了!”赵哥“啪”的一声摔下篮子盖,脸上肉都跟着抖了两下,“走着瞧!” * 临近午时,日头逐渐大了起来。 温苒苒收了摊在街上沿路逛了一圈,中间路段店子多,囊括米面粮油、衣食住行、纸墨笔砚等等,此处最便利,买什么都方便,因而这段路两边的摊位客流量最大。 但是价也贵,她方才打听了几家,要想在这兑个摊位,起码要二十五两上下。 这笔银子她倒是能拿出来,但是没人出兑摊子。 不过也不急,兑摊子这事急不得,且慢慢找着,这东西也是要讲究缘分的! 温苒苒逛了一圈后买了块梅花肉与里脊肉,打算回去炸小酥肉解解馋。 “苒苒回来啦!”沈氏远远看见女儿,小跑着过去掏出帕子擦擦她额上的汗,一缕缕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贴在额头、面颊,她瞧了直心疼,“累坏了吧?” “不累。”温苒苒笑着答了,抬手用袖口擦擦沈氏额头的汗珠,“这么热的天,以后不用在门口等我。” 温俊良帮着推车,指了指沈氏笑道:“你娘那个性子,得亲眼瞧见你回家才能安心。” 温苒苒喝了口水,顿觉凉爽许多:“巡城监的官差们日日来我的摊子上买吃食,不会有人找我麻烦的。” “娘知道,但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嘛!”沈氏疼爱地摸摸她的头,“我家苒苒一晃都长这么大了,还会赚钱了。” 温苒苒抱着沈氏的手臂,声音轻轻软软:“我这才走了多远啊?” 沈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你是我女儿,就是去隔壁街上买个饼子我都是要惦记的。” “好好好。”温苒苒笑着哄她,“那就让爹爹把我跟娘拴在一起,我去哪您就跟到哪。” “多大的姑娘了。”沈氏忍不住笑,点点她的脑门笑道,“说话还这般没个正经样子,快忙你的去!” 温苒苒又贴着沈氏蹭了蹭,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娘亲怀里去准备晌午的吃食。 她将买回来的肉切成长条,倒入葱姜水、花椒碎以及适量盐抓匀腌制片刻。肉放在一旁备用,她顺手调了个顺滑的全蛋糊。 待肉腌得差不多了,就将肉控去水分放入蛋糊中抓拌,红白相间的肉条随着温苒苒的动作逐渐变得黄澄澄的,每块肉上都均匀地挂满蛋糊时,那边油锅也热了起来。 温苒苒拎起一块肉放入油锅中,肉块周围沙沙地冒着小气泡,几秒钟就从锅底浮起。此刻油温正好,她一块块下着肉,锅内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第32章 酥肉渐渐定了型,表面变得微黄。拨动时肉块们互相碰撞,发出悦耳的摩擦声响。 炸得差不多后捞出,等油温再度升高时,温苒苒一股脑儿地把酥肉倒入油锅中副炸。 “哗”的一声,油锅内急促地冒着密集的气泡。酥肉在滚油中翻滚。外皮颜色逐渐染上层漂亮的金黄色。 温苒苒把炸得正好的酥肉捞出装盘,撒了些辣椒盐,满院子都是咸香椒麻的肉香味。 她美滋滋地尝了一口,外皮酥脆不硬,细品还有股蛋香味。用梅花肉做的那盘肥中带瘦,星点肥肉已被炸得化开,瘦肉浸润汁水,入口又香又嫩。里脊肉做的那盘也是咸香十足,瘦肉半点不柴,又嫩又入味。配着花椒的麻味,这肉是越嚼越香。 温苒苒边吃边去将昨日夜里熬煮好放入井中冰着等待结块的淀粉团拿出来看了看,原本粘稠的淀粉团已经凝结成白中带黄的硬块,摸着弹度适中。 她把淀粉块切成小块,热了油锅后把切好的淀粉块放入锅中煎。 白色的淀粉块浸了热油,随着温度的升高逐渐变得透明,外皮被煎得鼓起小泡,渐渐变白变脆。锅铲挤压时,外脆内软。 温苒苒将煎好的微黄的煎粉分盛在碗里,倒入鸡架熬的汤,放入黄瓜丝和调好的麻酱、蒜水,加盐、酱油调味,最后放上一勺红亮亮的辣椒油。 “嚯!做什么了这么香!” 屋里的温俊良闻着味就跑出来,看着那一碗碗浸在汤汁里颤巍巍的粉块咽咽口水。 “这是煎粉。” 温俊良尝了块酥香的小酥肉,香得胃口大开,拿起个勺子端起碗翻拌均匀,也不嫌碗底烫,站着就吃了一大口。 煎粉外皮煎得微脆,咬下去软嫩弹牙,酸香汤汁中满满都是芝麻的香浓。清新的黄瓜丝脆爽可口,中和了芝麻酱的浓郁油香,温俊良一口紧接着一口,停不下来。 “三丫头。”温俊良吃得干干净净的碗朝温苒苒面前一伸,“还有嘛?” “有。” 温苒苒笑着应声,手上锅铲利落地挥动。温俊良就站在锅边,吃了一碗又一碗。 第26章 一晃菜地里的紫苏、油菜已经长成,绿油油的很是喜人。架上的豆角藤蔓生机勃勃,层层叠叠的绿叶中点缀着精致小巧的白花,花心泛着青翠绿色,玉似的,十分好看。 温逸良考试日子在即,温苒苒打算歇业两日。 一是想陪陪爹爹,二是连轴转了这么久,也该好好歇歇。 是以歇业第一日,温苒苒就舒舒服服地睡到了自然醒,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她洗漱一番站在院子里,伸着胳膊打哈欠抻懒腰,浑身轻松舒坦,更觉得歇业算是歇对了。 因为睡懒觉真的很爽! 沈氏慈爱地揉揉女儿瓷白面颊上微红的压痕,揽在怀里摸摸她的头发,满眼疼爱:“像个小懒猫!” 温苒苒赖在娘亲怀里,望着菜地那一丛丛水灵灵的紫苏忽地想吃烤肉了。 烤的油滋滋、热腾腾的肉蘸上辣椒干料放在苏子叶上,再配上蒜片、香菜、辣椒圈,捏着叶子卷起一包,整个塞进嘴里。苏子叶脆嫩,烤肉焦香,辣椒香菜清香解腻,加上紫苏那股独有的香气,这滋味……温苒苒光是想想都忍不住咽口水。 昨夜下了一场雨,今日天气凉爽舒适,正适合吃烤肉! 说干就干!温苒苒也不犹豫,提着篮子兴冲冲地往出跑。 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手里有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温苒苒在街市上,左买一块五花肉、又买一块梅花肉,鸡腿鸡翅全部安排上,甚至还买了两斤金贵的牛肉! 末了往家走时又买了块年糕,到时候烤着吃,外酥里软,蘸糖或是配辣椒盐都香得很! 温苒苒满载而归,到家就先把肉洗净腌上。 牛肋条放入圆葱、香菜,加了几勺油、辣椒以及适量食盐,最后万般小心地撒上些孜然粉,一点都不敢浪费,这东西是真的贵! 鸡腿鸡翅则是划了个花刀,加盐、葱姜丝、一点点黄酒去腥,最后放入蜂蜜。除了蜜汁味的,她还另腌制了些香辣口的。 梅花肉切成块,加入葱段蒜片、酱油、辣椒面抓拌均匀。 五花肉不用腌制,切成大片烤得焦黄冒油,配上蘸料吃是最香的。 湿料、干料都调好了,其它辣椒蒜片等辅料也都准备得差不多,温苒苒干劲十足地往炉子里头填碳生火。 火苗窜起,她感受着灼灼热气满面是笑。 这炉子还是她前阵子去铁匠铺打烤盘时一起置办的,想着将来有了固定摊位还能卖卖烤串,没想到自己家先用上了。 一旁温俊良蹲在菜地里兴致勃勃地数着豆角花,越数越高兴:“四十二、四十三……” 这能结多少豆角啊! 他乐呵呵地伸手摸摸豆角叶,欢喜得不得了。这架势,俨然就是个满脸慈爱的老父亲。 孙氏喂完鸡走过去,抬脚踢踢他:“一天到晚盯着你的豆角架子数八百遍,你倒是去帮帮苒苒?好不容易歇两天,你帮把手,她也能松快些。” “这就去这就去!” 温俊良揉揉屁股,也不恼不气,乐颠颠地出了菜地去帮温苒苒烧炉子:“三丫头你忙别的去,这活交给我!” “不用您,这就吃晌午饭了。”温苒苒起身去端肉。 “啊?”温俊良一愣。 “围着炉子烤肉吃啊!” 温俊良又是一愣:“就坐这烤着吃啊?” 他左瞧瞧、右看看,觉得有些新鲜。往常吃烤肉都是下人烤好了放在盘子里端上来,围着吃倒是头一回! 温苒苒端来肉和菜,温茹茹扬着下巴跟在后头,一脸傲娇地搬来几个小杌子摆好。 苒苒刚要说一句谢谢二姐姐,温茹茹扭身就走:“我去唤二伯父二伯母过来用饭。” 她看着温茹茹的背影不禁摇头笑笑,傲娇少女有点可爱诶! 温苒苒看炉子里的火候正好,拎起一片五花肉放上去,刚挨着炉子就“滋啦”一响。烤出的肥油顺着缝隙滴落在碳火中,火忽地蹿起老高。 温茹茹“呀”的一声吓得小脸发白,抓着温苒苒胳膊不撒手:“三妹妹,咱不会把房子烧了吧?” 温苒苒:“???” “离房子多远呢!”温苒苒不慌不慌地把肉放上,碳火堆噼里啪啦地响,不一会儿就飘起阵阵肉香。 五花肉烤得焦黄,表面油滋滋地冒着小泡。 温苒苒夹起一块蘸了调好的辣椒料放在苏子叶上,配着辣椒圈蒜片,抹上层辣椒蒜酱一卷,整个塞进嘴里。 肥肉被烤得焦脆,瘦肉嫩而不柴,一口下去满口的肉汁,香的温苒苒吃上一口就停不下来。 这要是再配上一碗冰冰凉凉、酸甜爽口的大冷面,那就更爽了! 其他几人本是同以往一样,蘸了些蘸料吃。看见温苒苒这新奇的吃法也跟着学,初次尝试,惊为天人,一盆的苏子叶很快见了底。 温俊良吃着自己亲手种的苏子叶,心里美滋滋的:我种的菜可真香! 孙氏将有虫眼的苏子叶挑出来随手一扔,温俊良见了心疼得直接从小杌子上蹦了起来:“我辛辛苦苦种的,你怎么给扔了!” “都让虫子咬成什么样了?”孙氏撇撇嘴,“这会儿倒俭省了,以前成桌成桌的扔也没见你心疼过。” “那能一样嘛?再说,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提那些做什么!”温俊良把苏子叶捡回来冲洗干净,揪掉被虫咬坏的地方,包了肉扔进嘴里吃得颇香,“就几个虫眼而已,一餐一饭来之不易,可不能这样浪费!” 温苒苒惊奇地望向温俊良:天啊!这还是那个纨绔三叔嘛! 温逸良听了都不禁点头夸奖:“三弟近来颇有长进。” “二哥,你书温的怎么样了?”温俊良往嘴里扔了个辣椒圈嚼得嘎嘣脆,被夸的有些找不着北。 孙氏听见说起这件事,眼珠子唰唰放光:“二哥可有把握?” 她抿着唇,本能地开始盘算:若是二哥考上书院,苦读几年后再考取个功名,那茹茹也是要跟着沾光的呀!毕竟是嫡亲的侄女,将来说亲时都多了层助力呢! 温逸良笑笑,心中也开始紧张:“我也不知……我还是回屋温书罢!” 说完,连肉都不吃了,起身径自回屋去了。 “诶?”沈氏急急唤道,“苒苒还埋了鹅蛋烤呢,再吃些!” 温逸良摆摆手,心里满是四书五经。 “嘭——” 炉子炭火里埋着的鹅蛋突然炸开,吓了几人一跳。 温苒苒淡定地用树枝拨拨炭火,鹅蛋壳被熏得发黄,有股蛋香缓缓飘散。 “爹爹一定能考上的。”她笑着扒拉出鹅蛋,一对圆杏眼眸亮亮的,“爹爹那般努力,努力的人都会有福报的!” 温苒苒说着,想起爹爹每晚刻苦温书的背影。她睡了,爹爹拿着书;醒了,爹爹还是拿着书,日复一日,片刻不曾松懈。 第33章 这样努力的人,老天爷都会格外眷顾的! “我也觉得二伯父能考上。”温茹茹声音轻轻,待瞧见温苒苒看向自己时迅速别开眼。 温苒苒嘿嘿一笑,拿起筷子给她夹了满满一碗肉:“二姐姐多吃些。” 温茹茹看了看,嫌弃地将肥肉挑了出去:“才不吃肥的,会胖呢!” “那就多吃点菜!” 温苒苒笑嘻嘻地给她添菜,那边温俊良飞快地把闺女碗里的肉往自己碗里夹:“你不吃我吃!” 温茹茹眼看着自己碗快被夹空了,扁扁嘴巴躲开温俊良:“爹爹给我留些!这是三妹妹特意给我烤的呢!” 孙氏拍打着温俊良笑着怒骂:“多大的人了,跟自己闺女抢东西!” “别抢别抢。”沈氏笑盈盈地往他们碗里夹肉夹菜,“这还有许多呢!” 温苒苒看着他们笑笑闹闹的模样,心里也是暖融融的。 她伸了个懒腰,目光触及院中的烤炉抿抿唇:抹茶红豆蛋糕卖了有段时日了,客人们想必也是吃腻了,这几日卖得也不如从前快,是时候该琢磨点新花样了! 第27章 翌日。 盛夏天里,晌午之时烈日炎炎,灼的人喘不过气。 温苒苒与沈氏等在青阳书院门口,头上汗水浸湿了鬓发,面颊被晒得滚烫。 她紧张地踮脚张望,书院里静寂无声没什么动静:爹爹都进去这么久了,不知考的怎么样。 温苒苒心中七上八下的,虽是相信爹爹的能力,但仍是控制不住地为他捏了把汗。她来回踱着步子,只觉得自己忐忑得活像是高考时等在考场外的考生家长,这难捱的滋味她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当——” 古朴的钟声悠扬绵长,余韵缓缓回荡。 随着钟声响起,书院内逐渐起了人声与脚步声,紧闭着的乌黑大门也随之开启。 温苒苒和沈氏心里一紧,伸长脖子往里张望,俩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满面急切。 “爹爹怎么还没出来?”她看着一拨拨的人往外走,就是迟迟不见温逸良的人影。 沈氏面色微微发白,紧张的说不出话,只一门心思地寻着夫君的身影。 书院里头有个高挑儒雅的熟悉男人提着书箱走出,肩膀放松,眉眼轻松带笑。 “爹爹出来了!” 温苒苒拉着沈氏小跑着迎上前去,一家三口互相对视片刻,忽而十分有默契地笑出声来。 温逸良今日做文章时如有神助,一篇策略写得酣畅淋漓,十分痛快。 母女两人见他这副模样就知晓定是考得不错,一家人其乐融融,欢喜得紧。 “走!”温苒苒一手拉着一个,笑容干净明亮,“回去给爹爹做饭干烧鱼,鱼跃龙门嘛!” “这菜好!”沈氏笑呵呵地道,“听着吉利!” 街市上行人喧嚣,温苒苒觉得今日比以往更加热闹。 她挑了尾肥硕的鲈鱼,并买了些河虾。 温逸良与沈氏笑呵呵地看着女儿挑菜买肉,之前困顿到买不起米面的日子好像恍如隔世。 一家子提着鱼肉果子,路上说笑玩闹,很是开心。 温俊良三人早早等在门前,待看见苒苒他们时,焦灼面容立刻绽开了笑意:“回来了回来了!” 孙氏看着满面春光的温逸良心中大喜:准能成! “二哥!”温俊良跑上前去,狗腿子似的又是捏肩又是捶背,极尽谄媚,“怎么样?能考上吗?” 温逸良摇摇头:“说不准,只是文章写得得心应手,我心中觉得畅快。” “二哥都说得心应手了,那肯定能考上!”温俊良嘿嘿笑着,“没考上那也是他们有眼无珠!” “呸呸呸!说什么呢!”孙氏狠狠捶了温俊良一拳,转脸笑道,“二哥二嫂快进屋!” 温俊良反应过来后也打了自己两下:“瞧我这张嘴!” 温茹茹跟在后头,眼中明明带着笑意却是板了一张脸走到温苒苒身边,刚要伸手就看见一对正直勾勾盯着她的死鱼眼:“我帮你……啊!死的死的!” 纤瘦的少女被篮子里的血迹吓得脸色苍白,嘴唇不停地颤抖。 “你说这个啊?”温苒苒把篮子往她跟前凑了凑,收拾好的鱼身上血迹斑驳,鱼泡、鱼籽分散在鱼两边,血腥的场面吓得温茹茹当场红了眼眶。 温苒苒见她真的要哭,连忙把篮子收回扔给温俊良:“二姐姐别哭啊,等会做干烧鱼给你吃,可香了!” “我才没哭!”温茹茹扁扁唇,抹抹眼睛,将自己捏了许久的东西塞给温苒苒,“你那个钱袋子太丑了,我给你做了个好看的。” 她说完,扬了下巴就走。经过温俊良身边时顿了顿,纠结着接过那装了死鱼的篮子,一脸嫌弃地别开眼屏住呼吸,蹭蹭往院子里走。 温苒苒低头看看手中的那片绵软,豆绿色的钱袋针脚细密、样子精致,边缘绣了圈生机勃勃的青草,正是她的名字。 她喜欢得左看右看,抿着唇忍不住笑。温苒苒抬眸注视着温茹茹,那提着死鱼的少女连背影都透着抹生无可恋。 二姐姐越来越可爱了! 梁氏站在屋前朝外望,冷面冷面眼地凝视着亲亲热热的二房三房,满心不快。送温逸良去青阳书院一事竟没人同她提起过,还是今日一早瞧见他们三房忙得团团转才晓得有这么一件事。 三房城府竟这般深,生生瞒了她这许多日子!温逸良几十岁的人了,送他去书院又什么用?那钱应当花在她家荣哥儿身上才是,要送也该送给荣哥儿去书院读书! 两家六口没一个拎得清的,荣哥儿才是温家的长房长孙,最金贵的独苗苗! 梁氏推推身边的温正良,话到嘴边了,人却走了。 温正良笑着上前,拍拍温逸良的肩膀:“你自小就比我和老三聪明,一定能考上。” 旁边的温俊良却是不大乐意:“大哥你夸二哥就夸呗,踩我一脚算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看着温俊良这副不服不忿的模样不禁笑出声。 梁氏翻了个白眼,拉住身边的宝贝儿子嘲讽道:“瞧瞧你爹那样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温荣全然没在意他娘说了什么,一门心思地盯着地上篮子里的鱼。他舔舔嘴,馋得肚子咕噜咕噜叫。 温老太太听见院子里的声音乐呵呵地拄着拐杖出来,颤颤巍巍地走到温逸良跟前,举起的手停在他脸边尴尬地停下,老太太脸上笑容也微微僵硬一瞬。 有点下不去手……她素来忽视老二,觉着老二木讷,不如老三嘴甜会哄人,是以从不跟他亲近。现下想做些亲近之举却是生疏别扭得很,憋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回来了?” 温逸良见母亲亲自出来迎自己已是受宠若惊,躬身一拜:“母亲。” “哎!”温老太太见二儿子恭敬孝顺,眼尾褶皱重新捏成两团花,握着他的手不住嘴地夸,“好好好!” 她看着面前儒雅温和的老二,越想越觉得自己亏欠于他。早知今日,当初就该送他去国子监读书考功名。他向来踏实稳重,若是能在官场上闯出些名头来,家里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温老太太叹口气,悔的肠子都青了:“二郎啊,娘对不住你……” “母亲……”温逸良想起过往,旋即释然一笑,“只要我有心读书,何时开始都不晚,母亲无需自责。只是辛苦了我的乖女苒苒。” 老太太嘴唇嗡动,许久才抬手摸摸温逸良的头,又侧头看看笑得福娃娃似的温苒苒:“好孩子,二郎是个好孩子,苒苒也是好孩子。” “我就不是了?”温俊良实在是看不得这样场景,嬉笑着凑过来,“儿子如今都会种菜了,娘您昨儿吃的苏子叶就是我种的!” 温老太太被他搅和的绷不住,笑着捶了他两下:“去去去,不省心的东西,你若是有你二哥一半上进,我死了就能闭上眼了。” 她说着,拉着温逸良进屋,几步路的功夫也絮絮叨叨地叮嘱:“快进屋歇歇,辛苦了这些日子,可别把身子骨熬坏了。” 沈氏看着母子二人,忍不住悄悄掉下泪来,他自小受了不少委屈,如今总算好了。 梁氏见温老太太进屋去了,昂着头走过来站在温正良身旁:“瞧瞧,母亲都没正眼看你。” 一句话落地,本是热热闹闹的几人都收了笑脸,温正良皱眉看了她一眼,懒得同她掰扯径自回了屋。 温俊良翻了个白眼,拉过温苒苒搓搓手:“三丫头,今儿做什么好吃的庆祝庆祝?” 温苒苒弯着眼睛,掰着手指头一一 数着:“做干烧鱼、辣炒河虾,还有溜肉段、酥炸小黄花。” “两道鱼呢!”温俊良喜食鱼,听着就心花怒放。 “鱼跃龙门嘛!吉利!” 看着他们一团和乐,梁氏嗤笑道:“还没考上呢,得意个什么劲!” 第34章 温苒苒一听这话变了脸色,还没开口就听见梁氏又道:“这银子很该给荣哥儿花,送他去书院才是正经事。如今可好,要是没考上,白花花的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温茹茹咬咬唇,小声嘟囔了一句:“大哥哥连论语都没读全呢,就是去了也是丢脸。” “就——”温荣刚赞同地说句“就是”,话还没说完就见他娘亲暴跳如雷,指着温茹茹鼻子责骂:“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是论语?我们荣哥儿可是长房长孙,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是温家的二姑娘。”温苒苒挡在温茹茹身前,“二姐姐若有说得不对的,也有她自己的父亲母亲教,您一个隔房的大伯母说什么嘴?” “你!”梁氏气结,指着她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长辈架势劝,“你是小辈不懂事,我不跟你计较。大伯母也是为你着想,依我看啊,你爹爹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日日死读书,哪有你大哥哥脑子活?何苦浪费银子送你爹爹去考书院,又考不上。” “考不考得上您说的可不算。”温苒苒轻笑道,“更何况我赚来的钱,我想给谁花就给谁花,您这么喜欢伸手管人要钱,何不拿个碗上街要去?” “我好言相劝,你却这个态度,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爹爹考不上时……” 梁氏说得正起劲,门外忽地响起一道年迈的声音:“请问可是温逸良府上?” 温苒苒一愣,旋即小跑着过去开门。 门外立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身着青色长衫,身姿气韵如青松古树般。 “您是?”温苒苒疑惑开口。 “老夫乃是青阳书院山长宋笈明,特意前来寻温逸良。” 那边孙氏偏头看了一眼,激动得直掐温俊良的胳膊:天啊!这可是宋大儒!桃李满天下的宋大儒!!! 梁氏一怔:宋大儒平日深居简出,连圣上传召都三邀四请的,何以亲自上门来?该不会是老二在书院惹了什么天大的祸吧?舞弊了? 她抢在前头,幸灾乐祸地看了温苒苒两眼,做出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是我家老二闯下什么祸事了吗?竟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宋笈明抬起眼皮瞥了她两眼,眼前妇人是何等心思嘴脸一眼便能看透。他微微晃晃手中折扇,双眼目光炯炯:“何出此言?老夫是特意前来同温逸良商讨入学一事。” 他说着,环顾四周又补上一句:“束脩全免,每年额外补贴十两。” 温苒苒一愣,眼眸倏地瞪圆:这还用商讨?不去的是傻子吧!!! 第28章 “您进来说话,我去叫爹爹出来。” 温苒苒毕恭毕敬地把人请进来:这哪是山长啊!分明就是财神爷! 孙氏很有眼力见地送上杯清凉井水:“也不知今日会有贵客,没来得及泡茶,您先喝些水解渴。桥井胡同别的不稀罕,唯有这井水甘甜清冽,不输香茗呢!” 宋笈明接过,道句客气小饮一口:“果真清甜。” 温逸良熬了许久,日夜苦读,好容易考完松快些许,刚一躺下就见了周公。睡得正香时忽地听见女儿的声音:“爹爹?爹爹快醒醒,宋山长来了。” “啊?” 听见“宋山长”三字,温逸良猛地翻身坐起,睡眼惺忪,脑子却十分清晰:“苒苒你说谁来了?” 温苒苒赶忙帮爹爹整理一番头发衣衫,满脸喜气道:“宋笈明宋山长,说要跟您商讨入学之事,束脩全免,还补贴银子呢?您快过去,他老人家就在咱们院子里坐着呢。” “啊……” 温逸良懵懵然地被女儿推了出去,直至看见院中那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时瞬间清醒,连忙作揖:“宋山长。” 宋笈明起身上前打量片刻,面前男子清瘦如一杆修竹,目光澄澈明亮,颇有文人风骨。他不禁点点头:怪不得能写出那样一篇文采斐然、字字珠玑的文章! 温老太太与温正良此时也迎了出来,见真的是宋大儒连声请人进屋:“快进屋坐。” 温逸良也道:“天气炎热,您请进屋说话。” 宋笈明点点头,随之进屋商讨入学一事。 温老太太看着二儿子,眼眶忽地盛满泪花。她对着天双手合十,颤巍巍拜了几拜,虔诚无比:“真是老天爷开眼,祖宗保佑啊!” 孙氏推推身边的温茹茹:“这孩子怎的这般木?往日学着做得一手好茶,这会能用上倒不知道动了。快去给宋大儒做盏茶送去。” “娘!”温茹茹抗拒道,“宋大儒是来找二伯伯的,我一个隔房的侄女凑过去算怎么回事?” 孙氏闻言诧异不已:倒谦逊起来了,若是换了往日,以她那掐尖要强的性子早就巴巴地煮好茶递过去了! 温茹茹看了眼温苒苒:“人家嫡亲的女儿就在那站着呢,我出这风头做什么。” 孙氏反应过来,连忙对温苒苒解释:“苒苒,三婶婶没有想让茹茹抢你风头的意思,就是想让她在宋大儒面前露个脸,若是能得他一句夸赞,你二姐姐将来也好说亲。” 温苒苒提起篮子,笑眯眯地开口:“我又不会做茶,只管让二姐姐去。咱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招待宋山长,就等着二姐姐给咱们温家长脸呢!” 她说着,回屋取了上回常掌柜送的茶团递到温茹茹手中:“二姐姐用这个。” 温茹茹展开外面包着的油纸轻轻嗅了嗅,旋即睁大了眸子:“这可是上好的信阳毛尖,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温苒苒也笑着推推她,“二姐姐快去吧,我要做晌午饭了。” 温茹茹捧着茶,眼眶忽地有些热。 孙氏更是感激,撸起袖子笑着跟在温苒苒身后:“苒苒有什么要帮忙的,三婶婶给你做。” “那您帮我把肉洗了。” “哎!”孙氏喜滋滋地应下,手脚麻利痛快。 温苒苒将鱼洗净擦干水分,表面划了几道花刀抹上层黄酒增色去腥提味。 油锅烧得滚热,她提起鱼尾放入油锅中。多余水汽激的热油哗啦哗啦地响。 鱼皮染上抹金黄,温苒苒见鱼已定型捞出放在一旁备用,顺手将裹了面糊的小黄鱼放入锅中炸熟。 一尾尾的小黄鱼炸得酥脆金黄,配上红艳艳的辣椒盐,香香辣辣的味道惹人垂涎。 她倒出多余的油,下入葱花姜蒜煸炒出香味,随后放入切好的五花肉丁。锅铲翻动时,五花肉的油脂被煸出,逐渐变得焦黄。 温苒苒加了两勺豆瓣酱与泡椒,随着油温升腾,锅底渐渐起了层色泽鲜亮的红油。最后把笋丁扔进去翻炒两下,倒入酱油、黄酒、白糖以及少许盐,火苗肆意跳动,咸香辣味瞬间在院子里飘散开来。 她加入适量的水,烧开之后放入炸好的鲈鱼。一锅红亮的汤汁翻滚,溢出浓香。 汤汁渐浓,金黄的鱼浑身油亮,满院的鱼香。 温苒苒这边菜做得差不多了,那边宋笈明与温逸良相谈甚欢。 他看了看天色,见已是晌午站起身来:“那便等着你后日入学时见了。” 温逸良躬身行礼:“劳烦您亲自跑一趟,不若用了饭再回去吧?” “不了不了。”宋笈明摇摇扇子,刚迈进院子就兀地嗅到股香辣味道,伴着鱼鲜味,引的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温苒苒瞧见宋笈明出来,笑盈盈地过去:“宋山长,饭都好了,您留下用顿便饭吧。” 宋笈明想出言拒绝,但张了张嘴,胡须颤了 两颤愣是没发出声。 太香了太香了! 温苒苒笑着将饭食摆上桌:“只是些家常小菜,您别嫌弃。” 她这般说,宋笈明也不好再推辞。 他被请着坐下,眼睛往桌子上一瞄,倒是所说不假,都是寻常菜色。但……怎的闻着就这般香?! “这是干烧鱼、辣炒河虾、溜肉段、酥炸小黄鱼、韭菜炒蛋、丝瓜汤、黄瓜凉菜。”温苒苒一一介绍,最后将那叠花型各异的曲奇饼干往他面前推了推,“这道是我新研究出来的点心,绿的叫春见,黄的叫黄花曲。” 她前些日子凭着记忆试着做了些酥油,今日突发奇想用酥油代替黄油烤了些曲奇,味道香醇,不亚于黄油。 宋笈明拈起一块金灿灿的“黄花曲”,有股浓郁的奶香扑鼻而来。 他试着尝了一口,眸子倏然放大。酥松绵密,入口是浓浓的奶香气,微甜不腻。宋笈明将剩下的半块送入口中细品,一抿就化,宛若初雪般消融在唇齿间,满口留香。 “妙!甚妙!”宋笈明不住口地称赞,另拿起一块“春见”对着晌午盛阳观赏,一抹翠绿幽幽,沁人心脾。 他再入口一尝,一样的细腻轻盈口感,香醇奶味中满是清新微苦的茶香,更具风味。 “宋山长您吃菜。”温苒苒热情地招待,一家人也都动了筷。 有了那道点心在前,宋笈明更好奇起这小娘子的手艺,伸筷子夹了块鱼腹,炸得起泡微皱的鱼皮吸满汤汁,入口微酥,里头的鱼肉嫩而多汁,咸鲜香辣中透着些许甜味,很是下饭。 第35章 他一道道尝过,一副餍足神情。 辣炒河虾酱香浓郁,外壳炸得酥脆,虾肉汁水充沛、新鲜弹牙; 溜肉段面糊挂得极好,不薄不厚,火候也好,炸得外酥里软,裹着粘稠透亮的芡汁咸香可口;小黄鱼炸得就更香了,原本就极为鲜美的鱼肉配上辛香十足的辣椒盐,吃了一口想第二口。 韭菜炒蛋清新、丝瓜汤鲜醇,黄瓜凉菜更是绝妙,没放什么复杂的调料,做法也简单,就用香菜、蒜末、酱油糖醋那么一拌,吃了油腻荤腥佐上这么一口清香脆爽的黄瓜,那滋味美的能上天! 宋笈明边享受美味边感叹,他自年轻时就走南闯北,五湖四海皆有他的足记,天下美食尝尽,也算是个有名的老饕,但这顿却是他吃得最痛快的一顿。 明明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食材,可经由这温三娘子的手一烹,就通通变成了世所难及的美味佳肴,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 宋笈明想起温二娘子先前送来的那盏茶,沫如雪、汤似翠,上方一幅山水白鹭图精妙至极。 他笑着开口赞道:“你家这两个小娘子,一个擅煮茶,一个擅厨艺,且都是各中高手。兰心蕙质,当真难得。” 得了宋大儒一句夸赞,孙氏乐得找不着北。 宋笈明说着,眸光转向温苒苒:“我听你爹爹说,是你摆摊卖吃食供他读书?有这般乖巧孝顺的女儿,真可谓是三生有幸!” 温苒苒弯弯眼睛:“自我记事起,爹爹就对我千疼万宠,无有不依的。他疼我一场,我这个做女儿的也该疼疼爹爹。” 温逸良与沈氏听了心中感动,齐齐背过身去抹眼泪。 “好好,真是个好孩子!”宋笈明吃了块“黄花曲”,眯了眼享受,花白胡须跟着嘴唇一动一动的。 梁氏见那边聊得热火朝天,厚着脸皮推着温荣过去,对宋笈明点头哈腰,堆了好大一张笑脸:“宋大儒您看看我家荣哥儿成不成?这孩子打小就聪明,肯定比读死书的强。” 孙氏听了翻了个白眼:“大嫂,你当是收大白菜呢?收一棵还带一棵,那么容易呢。” 温荣刚开始还盯着桌上的鱼肉流口水,下一刻听见要送自己去书院浑身抗拒地挣扎,也不知道他娘哪来的一身牛劲儿,竟怎么都挣不开。 宋笈明掀开眼皮看了两眼梁氏,一本正经道:“你这话说的不对,再聪慧的人若不勤奋刻苦,也不过是另一个伤仲永罢了。” 梁氏见他面露不悦,赶忙转了话锋:“不不不,是我一时着急说错了,我家荣哥儿既是聪明又吃苦耐劳!” “大白菜”温荣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亲娘:真敢说啊…… 温老太太叹口气,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她也想他成材。 她看着老二面上并无异色,琢磨了一番开口:“不如宋大儒考他些什么,也不说什么收不收的,若有几分天资您费心指导几句,若不是那块料,也好趁早让我这大儿媳断了念想。” “也好。”宋笈明点头,思忖一番道,“那就背几句论语罢。” 温荣脱口而出:“志不强者智不达。” 宋笈明:“……再背句墨子听听。” 温荣信誓旦旦:“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呃……再背两句老子试试。”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背两句庄子?”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宋笈明:“…………” 温苒苒扶额,觉得有些丢人:孔子墨子老子庄子全记串了也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温茹茹耸耸肩:我就说大哥哥连论语都没读全吧! 梁氏见宋大儒一连问了这么多句,不禁喜笑颜开:定是荣哥儿聪明,宋大儒才问了这许多! 她刚要开口就见宋笈明摇摇头:“呃……孩子喜欢什么就让他干什么罢,莫强求。” 梁氏面色青白,失魂落魄地后退几步,觉得后半生已是全无指望。她不敢相信自己全心全力培养的儿子竟如此不争气! 温荣盯着那一桌吃食舔舔嘴唇,几日的清粥米汤灌得他手脚发软,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的了。 梁氏回过来自觉丢了脸面,强拉着儿子回屋。 “娘!你就跟三妹妹服个软吧!我饿……” “锅里还有剩下的米汤,娘去给你盛,大鱼大肉有什么好的?吃多了你脾胃受不住!”梁氏连哄带骗,自己闻着那肉香也是满口口水。她仅剩的一些细软当来的银子也快没了,眼下真是山穷水尽。 但她是什么身份?堂堂伯爵夫人怎会向一个小辈摇尾乞怜讨吃食! 温苒苒毫不在意那些酸话,美美地啃了条酥酥脆脆的小黄花:真香!我脾胃好,我能受得住! 饭毕温苒苒几人一直将宋笈明送至门口,她把早就包好的曲奇双手奉至他跟前:“方才见您喜欢,就包了些给您带回去配茶。自己家里做着玩的小点心,您千万别嫌弃。” 宋笈明笑着指指她:“这小娘子,鬼灵精似的。我若是有这么个孙女就好喽!” 说罢背着手,抬步远去。 温苒苒笑眼弯弯,望着天边金辉,只觉得今日是自己穿越过来后最高兴的一天。 * 翌日,月朗星稀、夜里已有了些微的凉气。 街市上人流如织,孙氏看着那一张张面孔,手上动作生疏不少。 歇业后第一次出摊,她就开始觉得不适应了起来,孙氏叹口气:人果真是不能歇的,一歇就都完了。 温苒苒帮孙氏卖了一会儿,见她逐渐又熟悉起来这才放手,提了篮子准备去香来酒楼走走看。 这一路上几乎无人问津,同往日她一来市上就大受追捧的情境大不相同。还偶有人指着她窃窃私语: “那道日落青山里就是出自她手。” “我昨日买了,也没什么新鲜的,也不知怎的就出了名。” 昨日?我昨日并没有出摊…… 温苒苒察觉到一丝不对,回头想把人叫住,却突然有个红了眼的男子冲上前来钳制住她的手腕: “可算是找着你了!我儿子吃了你的点心没了性命,我要你为我儿子偿命!” 第29章 温苒苒被扯得一个踉跄,堪堪站稳身子抬头看清楚来人。她记性向来好,但是从她这买过东西的客人就没有记不住长相的,可眼前这人却是面生得很。 “你确定是在我这买的?” “不是你卖的是谁卖的?谁不知道那大名鼎鼎的日落青山里出自你温小娘子 之手!“男子目眦欲裂,暴怒道,“怎么?你还想赖账不成!” 争吵声引来许多行人驻足,听得跟人命相关,更是围得水泄不通。 “诶?那不是温小娘子吗?” “听说这男人的孩子吃了她的点心暴毙身亡。” “嚯!竟有这等事?” “温小娘子还有个钵仔糕摊子,生意红火着呢,不至于干这些黑心肝的事吧?” “是啊,我在她那买过卤味,瞧着是个实诚人。” “实诚什么呀!她那日落青山里我买过几回,头两回确实好吃,后来买的几次就不是那滋味了。” “买卖做起来了就想着偷工减料了,瞧瞧!出事了吧!” “我就说她做不长久。” “就是,心眼儿花样多着呢,咱们这些老老实实摆摊的哪有那么些花花肠子,生意反倒比不过她!” “咱们这种老实人哪比得过这种油头滑脑的。” …… 周围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大家伙给我评评理,我儿子昨日晚上吃了她的那什么日落青山里腹痛不止,呕吐腹泻,最后都吐血了呀!”那男人悲痛欲绝,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几次都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我儿才三岁,今日早晨昏迷不醒,晌午就、晌午就去了。” 路人听了都面露不忍,指着温苒苒摇头: “瞧着清清秀秀的小娘子,怎么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可怜那孩子,才三岁啊。” “哎,当娘的可听不得这些,心口疼。” “让她偿命!” “对对对!偿命!”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百姓们都纷纷呼应高喊,看着温苒苒的那双眸子淬着毒液,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温苒苒却是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来:昨天? 她皱着眉看向面前男人:“你昨日什么时候买的。” “上午,大概辰时。” 温苒苒挑眉,眼眸微眯:“我昨日根本就没出摊,你是从哪买的点心?莫不是编了谎话要诬陷于我?” 生意好遭人恨,这人没准是别有用心。 “谁会拿自己孩子的性命开玩笑啊?”男人捶着胸口,痛哭流涕,“我家孩儿的尸身还在院子里停着呢!” 温苒苒微怔,眉头皱得更紧。她宁愿是有人蓄意编瞎话毁她生意,都不愿看见真的出人命。 第36章 谎言能拆穿,人命却是救不回来的…… 她神色凝重,一字一句道:“报官吧。” 围着的人听温苒苒说昨日没来,又见她主动提报官,不禁都有了别的念头:她既敢报官,是不是另有隐情?心虚之人怎敢报官? 温苒苒定定心神,条理清晰地向周围路人解释:“熟悉我的都知晓,我上午就没卖过点心。我从来都是早晨卖卷饼,卖一上午,晚上再出来卖钵仔糕和点心。更何况我昨日根本就没来,我送爹爹去青阳书院考试,一直守在外头,应该不少人在青阳书院门口见过我。” “诶?”人群中有个中等身材的妇人忽然出声,“可是同一位文文弱弱的夫人一起?穿了身姜黄衣裙的?” “是。”温苒苒点点头,“那位是我娘亲。” 那妇人又谨慎地看了她两眼,旋即开口:“这小娘子所言属实!我昨日是送我儿子去书院考试,在外等着的时候看到了这位小娘子,因她长得实在是好,故而多看了几眼,印象颇深。” 话音一落,行人又议论起来: “对对对,温小娘子确实是早晨卖卷饼,晚上才卖钵仔糕和甜点。” “我昨儿早晨还想着去买卷饼呢,但是没见着卷饼摊子,原来是没出摊啊。” “这小娘子有人证,可见不是她。” “就是,人家小娘子也不会分身术啊!” “那可不一定,万一是做了让其他人去卖呢?” “你说的也有理。” “人都说了送爹爹去考试,哪还有功夫做点心卖?” “就是啊,又不是三头六臂。” 男人见风向变了,人们又都帮着温苒苒说话,哭着道:“我不是在你这买的。” 温苒苒本十分同情他失了孩子,但听见这话也不免有些气愤:“你一会说是在我这买的,一会又说不是在我这买的,事关你孩儿性命,你竟也如此随意?” 围观之人看到这也不禁满脸疑惑。 “我是从一个身材极瘦、吊着眼梢的小贩手里买的,他说他有门路,能收来日落青山里,都是出自你手,绝对正宗。” 温苒苒挑了下眉毛: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经销商了…… 至此,看客们分成了好几派吵起嘴来: “最近确实有许多街边小贩卖日落春山里,都说自己有门道。” “小贩嘴里哪有真话?我上回还碰见过说家里亲戚在宫里头当御厨,他卖的桃是从宫里弄出来的贡品呢!” “又不是所有小贩都油嘴滑舌的,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就是,没准就是这小娘子自己不得空,才把东西给旁人卖呢?” “她也不清白,手段多着呢!每日限量不就是为了抬价吗?” 温苒苒转眸盯着说得正兴起的那人厉声反问:“那我可有抬价?” “我、我……”那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温小娘子不像是见钱眼开的黑心贩,上回有人出二十两银子跟她预定一块点心都没同意呢。” “对,那天我也在,那么多人出价,她若全收了,起码得小一百两银子呢!” 温苒苒看着周围众人,对身边哭得泣不成声的男人道:“您既不是从我手里买的,那就与我无关,您该去找卖你点心的那人才是。” 男人想起自己儿子临去时的可怜模样失了理智,大喊咆哮:“你休想哄我!你与那小贩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如今想把自己摘干净?没门!” 温苒苒看他这副模样有些无奈。他认定了自己从小贩手里买的点心是她做的,实在难缠。 但她无论如何都得想法子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背口黑锅,生意都没法做了,她可不是冤大头! 温苒苒忖度片刻,冷静下来道:“这样吧,若您能拿出证据证明点心是出自我手,我定会给您一个说法。您且先冷静冷静,想想家里可还有剩下没吃完的点心?” 若是有吃剩的点心就好办了。 她看了看哭得肝肠寸断的男人觉得实在是可怜,那个无端丢了性命的孩童更是可怜,他永远没办法长大了…… 温苒苒咬着唇,面容凝重,她定要抓住那害人的无良小贩! 男人痛苦地蹲下身子,抱着头凄声痛哭:“点心都吃了我去哪找证据?” “就是,她分明是强人所难!” “明知人家吃了点心还这么说,就是想赖账!” “这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怎么就是死无对证了?温小娘子都说了她没出摊,也有人证。再者说,找到那个卖他点心的小贩才是正事。” “说得容易,去哪找啊?” “吵什么吵什么!都让让!” 众人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身着官袍的差役站在外围处,周身气势凛然。围着的人立刻低下头,让出一条路来。 温苒苒抬头,见是于述与阿成他们。 颓坐在地上的男人见着官兵老爷们忙跪在他们面前哭着跪拜:“求官爷们为小民做主!” 于述看了眼温苒苒,不自觉皱皱眉,只对着那男人道:“你且说说发生了何事。” 男人哭着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巡城监来了人,事态愈发严重起来,街上酒楼茶馆的掌柜都闻讯而来。 常掌柜与程老板都与温苒苒打过交道,她是个极为聪明的生意人,只要稳得住,迟早会挣下一片自己的天地,断不会做这些腌臢动作毁了自己前程。 人家的日落青山里正红着呢,这时候偷工减料闹出人命,那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嘛? 于述听了男人的话略一琢磨就知晓这事八成与温苒苒无关,奈何他刚没了孩子悲愤交加钻了牛角尖。 “谁说没证据的!”有人在外大喊了一声,“求差爷为民做主!” 他 这么一喊,众人纷纷退让开。 那拿着油纸包的中年男子忿忿走来,恶狠狠地瞪了眼温苒苒,对着于述跪下:“草民昨晚在一个吊眼瘦子那买了两块这劳什子青山里,自己吃了一块后腹泻不止。幸而我留给下学的儿子一块,否则哪有证据!这等黑了心肝的人就该乱棍打死!” 周围众人指着温苒苒鄙夷开口: “说证据证据就到了,我倒要看看她这回怎么证明?” “搞不好方才都是装的镇定,现下心里指不定怎么慌呢。” “她就是笃定了人家拿不出吃剩的点心,所以才敢夸口。” “这下可好,看她还如何狡辩!” “又来一个苦主,不知她害了多少人!” “两个苦主都说了,那吊眼瘦削的小贩是从她那拿的点心卖,他们肯定有猫腻。” “物证来了,她肯定逃不了。” 围观看客议论纷纷,不少人抱着臂膀,幸灾乐祸地看着温苒苒。起初帮温苒苒说话的人也都犹犹豫豫地看着那块点心,不敢再贸然开口。 一旁跟着爹爹一同过来的程家小娘子程叶听了若有所思:吊眼瘦削的小贩? 温苒苒丝毫不受流言风语的影响,自从看见他拿着点心过来就眼眸一亮。 她快步走上前去开口道:“可否能将这点心交给我辨别一二?” 那人拿着点心的手往后一缩,十分谨慎地看着她:“那可不行,万一你趁我不备把物证毁了怎么办?”。 温苒苒听见这话气得发笑:“这里这么多人,你面前还站着巡城监的官爷,我若是有什么小动作还能走出这里?怕不是当场就被打死。” “就是,怕什么?只管拿给她看!” “没错,她若是敢当场毁灭证据就是心虚,直接让官爷们把她带回去严刑拷问,肯定招得干干净净!” 周围群众喊得热闹,男人也觉得有理,虽是不放心,但还是将点心递给她。递过去之后旋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生怕她有什么动作。 温苒苒打开外面包着的油纸,一抹绿色映入眼帘。颜色看着倒是有些像……她凑近嗅了嗅,却是闻到了股若有若无的菠菜味,全无绿茶的香气。 她再掂了掂、捏了两下,顿觉有些无语:这不就是块夹了红豆的菠菜发糕嘛! 最重要的是——温苒苒将上下两层糕体分开,去掉夹着的豆馅,果然就见翠绿的糕体上除了气体小孔外再无其它印记。 温苒苒迅速拿出自己篮子里的抹茶蛋糕,也是将上下两层糕体分开,抹掉中间的红豆馅后,糕体上赫然漏出几个焦褐色的“温”字。 那“温”字很是别致,笔画飘逸,总体呈一个圆形,两边山川环绕,将这“温”字团抱在中间,正应对上了“日落青山里”这个名字。 两个苦主看得目瞪口呆,甚至忘了哭。 温苒苒环顾四周,沉吟片刻扬声道:“为了防止有人假冒,我的点心都带有独特徽记!这点心根本就不是出自我手!” 众人听了,争先恐后地去瞧徽记。 温苒苒将两块点心递给于述,于述交给阿成出示给围观众人。 第37章 旁边的程老板跟着探头看了两眼忽地想起什么,一拍大腿急急开口:“对对对!温小娘子说起徽记我才想起来,我家阿叶带点心回来那日我曾细细研究过,糕点中间确实有这徽记!” “诶?我之前买的也看到过这徽记,后几回贪便宜在小贩那买的确实没有徽记。” “呀!真的不一样!” “这两块糕点分开看倒看不出什么,这么放在一起却是一点都不一样!” “看来温小娘子确实无辜。” “我就说温小娘子不像是那种黑心肠的人嘛!” “就是,我一开始也觉得有蹊跷。” “分明是那黑心小贩仿冒温小娘子的点心,小娘子这回真是无妄之灾!” “那天杀的小贩!” 温苒苒看着风向彻底转变,也算是放下心来。 不知何时离去的程家娘子程叶拿了张纸回来,纸上勾勒着一个吊眼猴腮的男子。她走到两位苦主面前温声问道:“可是从他这买的?” 那两人看着画像,飞快地点点头:“是他!就是他!” 温苒苒也过去看了看,只觉得有些面熟。 脑中灵光一现,她转头对着于述道:“大人,我见过这个男子,跟着个什么‘赵哥’,还威胁过我。” 阿成看了一眼悄声道:“好像是赵先那伙人。” 人群中,有人瞬间变了脸色,猫下腰就要跑。 于述一双利眼鹰隼般,立刻就察觉到异样大声喝道:“赵先你往哪跑!” 阿成等人反应迅速,当即扑上前去将人拿住。 赵先吓得腿软,烂泥似的跪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明查啊!我不过是仿照了些温小娘子的点心,这人命可跟我没关系啊!” “还敢说跟你没关系!”阿成最恨些小人,抬腿就踹在他心口处。 “哎哟!”赵先痛呼一声,“真跟我没关系!我本来只是想跟兄弟几个做些仿冒点心卖卖,既能坏了温小娘子的口碑,我们又能捞着银子。谁知道瘦骡子他为了省本钱,拿发了霉的米做啊?点心是他卖的,人是他害的,要抓就去抓他,真的跟我无关啊!” “你个天杀的王八羔子!”失了孩子的父亲怒不可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我要你们给我儿偿命!” “偿命!” “打死他!” “黑心肝的东西!” 围观的百姓一拥而上,将那赵先狠揍一顿。 阿成见闹得实在厉害,街上用拥堵着也危险,高声呵止:“行了行了!都散了!” 温苒苒凝视着这场闹剧,眉头皱得极紧:只可怜那孩子,无端丢了性命。 “今日多谢程小娘子了。”她转头,看向身旁的程叶。 “举手之劳。”程叶温温和和地笑着,“赵先那伙人是惯犯,我前些时候瞧见他们卖你的那道点心了,再加上方才听人提起一个瘦子吊眼,就更确定是他们了。” 温苒苒看着面前温柔恬静的小娘子心中感激,从篮子里掏出一包曲奇递给她:“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给您尝尝,是我近日新琢磨的小点心。” 程叶听了很是惊喜,她本想推拒,但实在拒绝不了甜食的诱惑。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接过。 人群还未散去,温苒苒站在中间,思量片刻开口:“我的点心上不止有这一处记号,那些存心思仿冒的先自己个儿掂量掂量。若还有不长眼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说着,目光缓缓落在那双目呆滞、满面泪痕的男人身上。 温苒苒叹口气,掏出一两银子塞到他手里:“此事虽不是我做的,但始终与我有关。这银子您拿着给孩子买些香烛纸钱,只盼着孩子能早日安息。望您节哀。” “你……”男子握着那锭银子目光错愕,许久才放声大哭。 围观之人见此,对温苒苒的印象愈发好了: “温小娘子真是高义!” “这般忠厚实诚,去她那买东西准没错!” “对!肯定不会糊弄人!” …… 温苒苒又看了那男子一眼,长长一叹。 于述见了不禁出言安慰:“温小娘子不必挂怀,这孽终究不是你做下的,你也是无辜受到了牵连。” 温苒苒点点头:“多谢于大人宽慰,我只是心疼那孩子。这帮无良商贩实在可恨,还望大人严惩。” “自是应当严惩。” 温苒苒又想起一事来,抿抿唇迟疑许久才开口:“于大人,我有一事想请您帮忙。” 于述一直惦记着她的恩情,见她有事张口欣然点头:“小娘子你只管开口,只要于某能帮定然会尽全力。” “请大人平日当差时帮我多留意留意,街上可否有要出兑摊位的。” “小娘子要兑摊子?” “是。”温苒苒应声,“待我有了固定摊子,客人们想 买吃食也能随时找着我,这种事或许能少发生些。” 于述心下了然,痛痛快快将事情应承下来:“你放心,我帮你留意着,一有消息就通知你。小娘子只管准备好银子就是!” “好,那就多谢于大人了。” 温苒苒道了谢,也没心思再叫卖推销点心了,转身正要往回走时却被程老板拦下:“温小娘子,今日去我那卖点心?” “我哪还有心思了?”她摇摇头,“是打算回家呢。” “那这篮点心你不卖啦?那岂不是赔本了?”程老板笑道,“不若小娘子将点心卖给我?” 温苒苒打量他两眼,又转眸看向程叶。 程家人心眼好,都是实在人。他拿去无非也就是在酒楼里卖,吸引吸引客人。他也不会拿自家酒楼的名声开玩笑。 还有……有生意不做那岂不是太不尊重银子了! 温苒苒点了下头,与程老板一拍即合。 她兀地想起什么:“您可不能抬价!” 程老板一口答应:“你放心,咱可是有良心的!” “这价钱上……”她拧眉思考,想着让多少价合适,不然人家程老板按照原价买回去岂不是亏本了! 程家娘子方才帮了她,她也该知恩图报才是。 就半价给他吧! 温苒苒刚要说话,就听见程老板哈哈笑道:“我给小娘子五两银子!” 他边说边掏出银子放在温苒苒手中。 “这不是赔本了嘛!”温苒苒连说不可,“您给我半两银子就成。” 程老板十分大气地摆摆手:“本也没指望靠转卖小娘子您的点心赚银子,是靠着它吸客呢!人多起来,我赚的可不止是五两银子,我还觉得这五两少了呢!” 程叶出声帮衬:“小娘子这新琢磨的点心实在是好吃,定会吸引来许多客人,爹爹您该给十两银子!” “阿叶说得没错!”程老板爱女如命,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都发了话,自然无有不依,立刻开始掏银子。 边掏银子边嘟哝:“十两是不是也少了?十五两咋样?” “别别别!”温苒苒赶忙阻止,“五两够了,真够了!我那边摊子还忙着,我得过去帮把手,这篮子也一起送您了。” 说罢转身就跑,生怕父女二人再往她手里塞银子。 * 天空晴好,清风微带有一丝凉意。 温苒苒收了摊,到家就兴高采烈地从车上搬下一盆鸡爪子。 “呀!怎的买这么多鸡爪?”沈氏有些惊讶,放下手里缝制了一半的衣衫去帮她一块拾掇。 “想做些泡椒鸡爪。”温苒苒喝口水,看见院中小桌上的衣裳、鞋底开口问道,“娘怎么又在做衣裳?” 沈氏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是给你爹爹做的,他不日就要去书院了,总不能穿得太寒酸。” 温苒苒抿着唇笑,眼睛弯弯似新月:“娘亲可真贴心!爹爹能有您这般好的娘子,不知上辈子积了多少福!” “你这孩子愈发不像话了!”沈氏嗔怪地瞪她一眼,面上却挂满笑意。 温逸良听见苒苒的声音立刻放下书出来:“你们母女两个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沈氏红着脸,抢在前头道:“苒苒说想爹爹了。” “对对对,是我想爹爹啦!”温苒苒看了眼羞红脸的沈氏忍不住笑,端着鸡爪往厨房走去,“急着回家给爹爹做好吃的呢!” 温逸良看着乖乖女儿满心欣慰,暗暗发誓定要努力刻苦,给妻女创造更好的生活。 温苒苒把鸡爪放在清水中,加入葱姜大料水泡制去腥。准备好香叶、花椒、大料、桂皮等包在纱布包里备用。 待鸡爪泡得差不多了再冲洗几遍后,她烧了锅水,里头放入葱姜并方才配好的料包,大火煮开后又盖上锅盖焖了几分钟,直至将料包煮透,香味彻底融入水中,温苒苒才把鸡爪倒进锅中,再加了些黄酒白醋。 高温渐渐逼出鸡爪的血沫,温苒苒快速撇出浮沫。这步看着不起眼却是至关重要,血沫若是在锅里时间长了,腥气就全都渗进鸡爪皮肉里,放再多的香料都救不了。 第38章 等鸡爪煮熟后,温苒苒把鸡爪捞出放入冰凉的井水中,重复几次后,鸡爪变得更加软弹。 她搬来个椅子坐下,拿了剪刀专心致志地开始脱骨。 温茹茹拿了包枣花酥,出门看见温苒苒朝她走过去,撅着嘴巴把点心放在她面前:“这枣花酥没有全盛斋的好吃,我不喜欢,你吃吧!” 说罢,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温苒苒正忙着,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二姐姐不用管我,你先吃。” 温茹茹见她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扁下唇气得哼了一声:“你爱吃不吃!” “啊?” 温苒苒茫然抬头,望着温茹茹的背影一头雾水:她怎么生气了…… 跟在后头的温俊良瞧了瞧自家闺女的背影凑到温苒苒跟前小声道:“她自己舍不得吃,专门等你回来给你垫肚子的。” 温苒苒听了恍然大悟,洗洗手拿了块枣花酥咬了一大口,边吃边大声道:“这枣花酥真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枣花酥呢!” 那气闷背影微微动了动,温苒苒继续乐呵呵地道:“二姐姐给的点心都要比我自己买的好吃呢!” “扑哧——”温茹茹听见这话不禁笑了起来,她板了脸,气鼓鼓地回头瞪着温苒苒,唇边笑意却带了丝宠溺,“油嘴滑舌!”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温苒苒继续低下头去给鸡爪脱骨。 好不容易脱了骨,温苒苒起身去兑料水。 料水不难,东西大多都是现成的。一把米椒、杭椒切段,圆葱切丝、蒜切片,再放上一把香菜、泡椒。倒入酱油、泡椒水、适量糖醋、炸好的麻油、辣子油。兑上适量清水搅匀后放入鸡爪腌制,接下来就等着泡入味开吃了! 院中各物的影子悄悄变换着影子,盆中的鸡爪悄然染上层红亮颜色,酸酸辣辣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温苒苒被这辣味勾的唾液横生,夹起一块放入口中。鸡爪完全入了味,酸香鲜辣,没有丝毫腥气。 不错!今晚卖这个!戏园子最佳看戏小零食! 温俊良本是在看顾自己那片菜地,闻着味就颠颠跑了过来。盆中满是红油的鸡爪映入眼帘,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温苒苒盛出一小盘递给他:“三叔您尝尝。” 温俊良迫不及待地接过,筷子夹起一块就迅速放入口中,那酸甜香辣的滋味在唇齿间蔓延,惹的他瞬间瞪大眼睛。 这啥鸡爪啊!太好吃了吧!!! 又弹又滑,一口下去脆脆嫩嫩的,酸甜麻辣的汁水溢出,清凉爽口还不腻,这要是配上一口酒,那还不美上天?神仙都没他美! 温俊良端着盘子大快朵颐,头都没抬一下。眨眼的功夫就把鸡爪吃了个干干净净。 “今晚卖这个咱可就发财了!” 温苒苒又给他盛了一盘,转身边准备烤曲奇边笑道:“多谢三叔吉言,鸡爪管够!” “我家三丫头最讲义气了!” 两人说笑着,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请问可是温小娘子家?” 温苒苒放下手中的活前去开门,待看清楚来人后疑惑出声:“程老板?您怎会知晓我住这?” 程老板笑得和气:“我托了许多人打听,几经周折才寻到这。实在是有要事想同温小娘子商量,这才唐突了您,望您莫怪罪。” “您这说的是哪的话?昨晚多亏了程小娘子帮我。”温苒苒往侧边让了让,热情道,“程老板快进来说话。” 程老板跟着温苒苒进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他见厨房案板上准备着的各种食材知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人家正忙着呢。 “快请坐。”温苒苒招呼着他坐下,端了碗茶递至他手边。 程老板浅尝一口,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温小娘子,大家都是熟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此次前来是想与您商量合作之事。” “合作?”温苒苒缓缓开口,“您想怎么合作?” “我每日给您五两银子,温小娘子您今后只能在程记酒楼卖点心。”程老 板想着昨晚的盛况,又急急补充一句,“您若是觉得五两银子太低,我还能再加,您开个价儿,价钱都好商量!”??? 温苒苒看着满面红光的程老板,心中有了大致猜测:“莫不是‘春见’与‘黄花曲’给您带去了不少客人?” 程老板也不掖着藏着,连连点头:“温小娘子当真是料事如神!您昨日是没看见,就因着您那三道点心,我那么大一座酒楼竟装不下客人,队都排出去了一条街!” “啊?”温苒苒光是想象一番都觉得瞠目结舌:就是个曲奇饼干,不至于吧…… 程老板兴致勃勃,说到兴起时控制不住地手舞足蹈:“说着我都觉得五两银子寒碜,二十两如何?” 二十两?没疯吧??? 温苒苒想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心动不已,但冷静下来想想,她有了固定摊位之后应当就是在自己摊子上卖,再去酒楼推销定是忙不过来的。 她思量片刻后如实说清楚:“实不相瞒,我已在物色摊位,以后定会全心全意经营自己的小摊,怕是无暇去您的酒楼。” “况且昨日卖得好不代表以后也好,客人们都是图个新鲜,等新鲜劲儿过去了,您岂不是要赔本?” 方才还兴奋得眉飞色舞的程老板脸色一变,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人家有了摊子自然是要放在自己摊子上卖的,更何况她说的确实有道理。 温苒苒注视着情绪低落的程老板,默了许久缓缓开口:“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程老板灰寂眼眸复又亮起:“什么法子?” 温苒苒弯起眸子,瞳仁映着阳光满是光彩:“我把配方、做法教给您,您自己做了卖。四六分成,我四您六,但必须得用我的招牌。” 单凭她自己,一时半会还扩大不了规模。招个独家代理既能扩大知名度和经营范围,有能额外赚一笔,何乐不为? 程老板略一琢磨,觉得这法子可行!他既能借了温小娘子的名头引客,又多了一笔点心的利润,怎么想怎么划算。 “我洛阳、临安府还有两家分号,不知能不能一起卖?” 温苒苒听了,一双眸子愈发亮了,满心抑制不住的兴奋激动:“能!太能了!”全国各地都有分号才好呢! 好家伙!直接给扩张到外地了,程老板真是个活菩萨! 第30章 温苒苒与程老板一拍即合,两人又商讨了些具体细节,接下来就等着拟封正式文书画押签字就算成了! 足不出户谈了笔大生意,还是银子自己找上门来的。温苒苒越想越高兴,拿了油纸卷成锥形纸筒,往里盛了些鸡爪塞给程老板:“这是我刚做的香辣泡椒鸡爪,您拿回去尝尝。” 程老板本想推辞两句,但看着那红亮亮、肥嫩饱满的鸡爪咽咽口水:“咱都是熟人了,我可不跟你客套了。” “就是!客套什么?您若是喜欢就知会我一声,我做了给您送去就是。”温苒苒笑得格外灿烂,一路送程老板出了院子。 程老板站在院子外头,心思都在这筒鸡爪上。他实在没忍住,拈起块鸡爪放入口中一咬,口感又弹又脆,没有腥气。那酸香麻辣的汁水在唇齿间迸发,有辣子的香、泡椒的酸辣、辣椒段的清新辣味,混合着微微的甜味和麻油的香气,香香辣辣的但又很是清爽。 他咯吱咯吱地嚼着,一口接着一口,压根儿就停不下来。 这鸡爪好吃,连骨头都脱了,吃着也方便! 程老板边吃边在心里头夸赞:温小娘子好妙的心思! 他吃完一块还想再吃,伸进纸筒里的手却是捞了个空。程老板一愣低头看去,纸筒已然空了,只留下一层盆香的红油。 坏了!忘给我家阿叶留了! * 天高月明,星子闪烁。 温俊良推着车,孙氏不放心地扶着,走到街市口忽地回头看向温苒苒:“苒苒,这鸡爪怎么卖的来着?” “二十文一份,每份六个。”温苒苒笑着看向孙氏,“三婶婶怎么还紧张起来了?不是已经卖了好些时日了嘛?” 孙氏摸摸头发:“你这不是又弄了些新花样嘛?我怕自己搞不清楚。” “三婶婶脑子活,才这几样东西肯定难不住您。”温苒苒笑着道,“您只管放开手脚干,权当练手了。待我将来开了分号,三婶婶您和三叔可还得给我看铺子呢!” “呀!”孙氏闻言又惊又喜,“真的让我看呀?” 温苒苒朝她弯弯眼睛:“那是自然,自家人,怎么也比外头雇来的放心。” 孙氏看着眼前眉眼带笑的小娘子,那可真是越看越喜欢。 温俊良听了停下动作,略带不满地盯着温苒苒:“你让她凑什么热闹?我一个就够了!” “算了吧。”温苒苒撇撇嘴,“我这钵仔糕摊子全靠三婶婶忙活张罗,要是指望您,我这摊子还不得让您给我吃黄了?可不敢把铺子交给您看。” 第39章 “听见没?”孙氏亲亲热热地搂过温苒苒,睨向温俊良的眸子里满是得意,“你照我可差远了!” “切。”温俊良满脸不服地继续推车,边推边嘟哝,“现在好的跟亲娘俩似的,见天儿的挤兑我,还不如像以前那样天天掐架呢!” 温苒苒帮忙摆好摊子,拿起篮子对着孙氏道:“三婶婶,我今晚就在程记酒楼,若是有事您就去那寻我。” “行!”孙氏乐呵呵点头应下,“你放心过去,我这保准出不了岔子。” 温苒苒临走前拉过温俊良,背过身去悄声道:“三叔您帮帮三婶婶,表现得好我明日给您做糖醋排骨。” 一听见排骨,本来还不大高兴的温俊良立刻眼睛放光,手指苍天信誓旦旦:“三丫头放心,有排骨,就是让我给她当牛做马都成!” 温苒苒听见这话不禁轻笑。她的这位三叔是只认吃!不过也不稀奇,毕竟他以前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也算是没忘本。 她另打包了一份鸡爪打算给程老板带去,还没走出几步忽地被人拦住。温苒苒抬眸看了一眼,见是常掌柜连忙笑着开口问好:“是您啊!” 常掌柜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神秘兮兮地拉着温苒苒到路边上。他张了张嘴,又觉得不放心,十分谨慎地拉着她躲在一个胭脂摊后头,四处望望见没人注意这才开了口:“温小娘子,我这回来找您是想和您商量点事。” “您说。” “我来找您是想跟您谈谈,看看能不能日后就只来春时叙卖点心?”常掌柜顿了顿,连忙道,“不白让您来,价钱都好说!” 温苒苒听了不禁抬抬眉毛:常掌柜和程老板的想法倒是如出一辙,只不过下手慢了些。 她正要开口如实相告,有个人兀地从身后闪至身前,吓了她一跳。 “温小娘子您在这啊!可让我好找!” 温苒苒长舒一口气,定睛一瞧,只见是香来酒楼的掌柜。 他堆着笑走过来,不准痕迹地把常掌柜挡了个严严实实:“温小娘子,咱们借一步说话?” 温苒苒看他这副样子,心中已经大概猜出了他的来意,八成是跟常掌柜一个意思。 她笑笑,正要说话就又见有人“蹭”的一下蹿了过来,是一杯春的掌柜,满脸笑容地上前,挡在香来酒楼的掌柜身前:“温小娘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诶?你挡着我干什么!”香来酒楼的掌柜拧着眉毛上前一步,把人挤到一旁,“排队排队,我先来的!” “去去去!”常掌柜脸色不虞,一巴掌把俩人推开,“我第一个来的,都给我让让!” “凭什么要我让啊!” “你凭什么不能让啊!” 温苒苒见他们三个就要动起手来,赶忙出声劝:“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犯不着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这可不是小事!事关银子可是大事!” 温苒苒:……那确实挺大的。 她努力在中间拦着,几次开口想说自己已经同程老板谈好了,但就是插不上嘴。 三人互相推搡,争吵声渐大,吸引来不少人。 有好几人偷偷过来,趁着常掌柜他们没注意拉住温苒苒,客客气气地小声道:“温小娘子,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温苒苒仰头望天,忽觉得有些心累。 香饽饽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诶?干什么呢?当着我们面抢人啊!” “懂不懂规矩!” “人家温小娘子没说什么呢,哪轮得到你们多嘴?” “行了行了,快别吵了!”温苒苒突然出声,几人瞬间安静下来。 她看着围在身边的几人,挂上副饱含歉意的笑容:“大家伙聚在这,想必来意都是相同的。能得到诸位掌柜的赏识是我的荣幸,只是我下午已经同程记酒楼的程老板商量好了,文书都拟定了。” “啊?” 几位掌柜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痛惜地耷拉着脑袋叹气:得!白打了! “老程下手真快!” “那老小子满肚子算盘,咱是算不赢喽!” “他那心眼够活的。” 常掌柜扼腕叹息,只恨自己下手不够早落了下风,叹了好几口气仍是不甘心,开口试探争取:“温小娘子,再无转圜了?加价也不行?” 温苒苒点点头:“生意人最重要的就是诚信,倘若我今日为了您的高价毁了程老板的约,焉知我明日不会为了旁人的高价再背弃您?” “您放心跟这样的人合作?” 常掌柜摇摇头:“自是不放心。”他默了默,自知无望也就不再纠结,笑着拱手道,“那就祝温小娘子与程老板财源广进!” 他说着,凑近小声道:“若是温小娘子和程老板合不来,您可得先考虑我!” 一旁支着耳朵听的掌柜们听见这话纷纷挤了过来,争先恐后地抢着道:“先考虑我!” 温苒苒满面痛苦:又来了! 待她好不容易到了程记酒楼,已是口干舌燥没什么力气。 “哎哟!”程老板见着一脸疲惫的温苒苒赶忙让人扶着坐下歇息,亲自去给她倒茶,“这是怎么了?” 温苒苒拿过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干净,气喘匀了才开口:“别提了,我刚到就被常老板他们几个给堵住了,费老大劲才逃了出来。” 程老板一听,庆幸自己下手早,不然今晚堵温苒苒的就是他了! “估摸着您喜欢,又带了些鸡爪给您。”温苒苒把纸筒递给他。 程老板赶忙笑着接过:“我去给我家阿叶送去,要不您跟着一起?文书拟好了,您过去瞧瞧看,若是没有什么不合理的直接签字画押。” 温苒苒闻言一惊:“您动作真够快的!” “敢不快嘛?”程老板朝外头努努嘴,“多少人虎视眈眈呢!” 温苒苒欣然起身:“那行,我跟您过去看看。” “把点心交给伙计,让他帮着卖,不用您动手。”程老板热情地帮着张罗,“用饭了没有?置一桌席面您随意吃点,不过我这厨艺跟您的手艺肯定是没法比,您别介意啊!” “程老板您不用麻烦,我用过饭了。”温苒苒跟在后面,笑着推拒。 程老板回头笑着指指她:“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我家阿叶跟你差不多大,要不就叫我一声程叔?” “哎!程叔!”温苒苒脆生生地开口。 能在京城、洛阳、临安府都开了店,定是个能力强、人脉广的能人,同他交好肯定没坏处。 酒楼后院厢房内,程老板与程叶高高兴兴地吃鸡爪,温苒苒专心致志地看文书。从这文书上看,程老板是个诚信老实的生意人,下午商讨的事情他都写得清晰明白,不多不少。 没有坑,能签! “怎么样?” 温苒苒放下文书笑着开口:“程叔,印泥笔墨呢?” 这么说就是要签字啦?! 程老板笑得合不拢嘴,迫不及待地让人去拿。 眨眼的功夫,就有敲门声响起。 “这么快呢?” 程老板说着,就听见外头又道,“巡城监的于大人来了,说是寻温小娘子。” 温苒苒闻言一喜,许是摊位之事有了眉目! “快请进来!”程老板开口,忙不迭起身去迎。 于述进门,同程老板打了声招呼就看向温苒苒笑道:“许是上苍格外眷顾像温小娘子这般心善之人,今日恰巧就有一个摊位出兑,位置也实属不错!” 第31章 翌日清晨,朝阳裹着层湿漉漉的雾气。 温苒苒眉眼带笑,脚步轻松雀跃。 昨晚于述说今日一早带她去看摊子,她愣是兴奋得一宿没睡。 有了摊子,以后可就方便多了。后头垒两个灶,支上锅,她想卖什么就能卖什么,再不受限了! 温苒苒越想越欢喜,虽是一夜未睡,但却是精神头十足,满面红光。 她高高兴兴地往巡城监走去,远远看见自己摆卷饼摊子的那棵槐树下已然有食客排起了队。瞧着大部分是熟悉面孔,都是熟客。 铁粉的爱意就是这么让人感动! 温苒苒刚一过去,就有眼尖的熟客瞧见了她。那位熟客刚绽开笑想朝她打招呼,却兀地发现她两手空空,没推推车! 眨眼的功夫,客人面上的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中尽是失望:“温小娘子,你今天又不出摊啊?” 其他几位客人见了也纷纷叹气: “怎么又不出摊啊,离了卷饼嘴里都没味!” “可不?就靠着这卷饼上工呢。” “我家娃娃要是没见着卷饼,又该吵了,想想就头疼。” …… 温苒苒不好意思地笑着安抚“铁粉”们的心:“我今日是去看摊位的,若是能顺利兑下来,第一天开门给大家伙削价,卷饼通通四文一个,到时还得靠您们这些老顾客捧场呢!” 第40章 这波让价相当于做了个低价宣传了,能给新摊子带带人气。等摊子开业那天,路人生客见小摊热热闹闹的,肯定也想凑凑热闹的! 众人一听,满是困倦疲惫的眼珠子齐刷刷地亮起:“四文钱一个?我没听错吧?!” “什么?四文钱?这还能赚着钱了嘛!” “就是啊,现在四文钱能买什么呀!温小娘子可别赔了本!” 大家伙都是热心肠,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独自出来摆摊贴补家用供养全家,还有个正读书的爹爹,日子难着呢。五文钱一个卷饼都够实惠的了,再降一文属实是怕她赔本。 温苒苒扬着一张笑脸,语气爽朗:“大家这阵子对我的关照我都记在心里,赔点银子也没什么,各位叔叔婶婶、伯伯伯娘吃得高兴就成!日后总是能赚回来的。” 赔倒是赔不了,只是这么说大伙听着开心。 果然,话音一落就能瞧见食客们满面是笑,十分舒坦开怀,纷纷道来日定会去捧场。 温苒苒听了这话心满意足,美滋滋地往巡城监去。 于述已在外等着,穿了身青色衣衫,并未着官服。他带人去问摊子,还是不要太扎眼。 她老远就瞧见了于述的身影,忙不迭地小跑着过去:“于大人,劳烦您久等了。” 于述摆摆手,弯唇笑笑:“我也是才到,这就去罢。” “行。”温苒苒点点头。 俩人一同往那边走,于述声音缓缓:“昨日在程老板那不好细讲,我先同你说说那个摊子。” “摊位正位于市中,道路四通八达、人流量也多,是个顶好的位置。摊主是对老夫妻,做的是粥饼生意,为人憨厚实在,口碑不错、生意也很红火。要不是老两口的儿子外放,他们也舍不得把摊子兑出去。” 温苒苒越听越觉得自己幸运。她前世每日勤勤恳恳地学厨,如今也算是做了一把气运之子。 不过不能躺平,运气是运气,还是得靠自己努力! 街上车水马龙,吆喝叫卖声络绎不绝,孩童们撒着欢地追赶玩耍,牵着骆驼、高鼻深目的胡人随处可见,处处繁荣热闹。 温苒苒越走越觉得熟悉,直至于述停下,指着正忙活着的老两口道:“就是这了。” 她抬眼看去,眼眸亮起:呀!这不是当初跟爹爹吃胡饼、鱼肉粥那家嘛?我还向摊主婆婆打听摆摊 市金来着! 正洗刷碗筷的老妇人也瞧见了她,乐呵呵地擦擦手,边走边对着揉面的老大爷道:“这不是上回那个小娘子嘛!还说要摆摊儿来着。” “婆婆您还记得我呀!”温苒苒对老妇人乖巧地弯弯眼睛。 “这么水灵上进还能说会道的小娘子,怎么会忘呢!”老妇人笑着招呼她坐下,待瞥到后面的于述时忽地一惊,旋即反应过来,“原来于大人说的要兑摊子的人就是你呀!” 她转头看向温苒苒,乐得脸上的褶子都卷成了花:“上回来还说没有本金呢,不过短短一两个月,再来就是要买摊子了!” 老妇人边说边拍拍自家老伴,得意洋洋道:“我这眼光够毒吧?上回我就跟你说她保准儿能成!” 老大爷拍拍手上的面粉,笑着过来夸赞:“这么大点还是个孩子呢,真能干!” 温苒苒笑着:“不过是因为运气好。” “空有运气也不行啊!”老妇人拿来两个胡饼,再盛了两碗粥,配上些小菜一股脑儿地推到两人跟前,“还没吃呢吧?快吃点东西!” “您快别忙活了。”温苒苒笑着拉老妇人坐下,“吃过了才来的。” “那也吃点!现在的小娘子郎君们都崇尚什么、什么瘦削飘逸之姿,一个个小脸儿苍白、瘦得柳条枝子似的。要我说啊,还是结实些好,面容红润才好看嘛!” 她说着,又转头去招呼于述:“于大人您也吃,咱们街上这些人都靠您照顾,是个费心费力的事,您可得多吃点。” “好好。”于述笑着点头,拿起胡饼咬了一口。人家一片心意没道理推拒,只不过趁着老妇人没注意往她钱袋子里塞了些银钱。 温苒苒喝了一口鲜美咸香的鱼肉粥,心里惦记着摊子忍不住开口:“婆婆您这摊子……” “这摊子呀,一口价二十六两银子。”老妇人笑着比划了一下,“小娘子若是能兑下来,这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就都送你了,带在路上也麻烦。也就是小娘子你,要是换了别人我起码也得再加个四五两!” 温苒苒自坐下就开始打量这小摊子,客流量大、桌面灶台整洁干净,老两口都是俭省人,锅碗瓢盆都有七八成新,她接手就能用。 细细琢磨一番,这样价格合理、地理位置又好的小摊子不兑岂不是成了傻子? 温苒苒看向身旁的于述:“大人,兑摊子都需要什么文书?” “这个简单。”于述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来,“昨日我就替你准备好了。” 温苒苒见了不禁感叹,这位于大人着实是心细。 老妇人看着温苒苒笑道:“小娘子果真爽快,将来定能做成大生意!” “那这就签吧!”温苒苒眉开眼笑地提议。 这么好的摊子要尽快拿下,以免夜长梦多,指不定有多少人盯着呢! “成!”老妇人同她老伴对视一眼,十分爽快地答应。 老大爷去旁边的纸行借来笔墨印泥,两人痛痛快快地签了字、按了手印。 老妇人收好自己的那份契纸笑道:“这摊子以后就是小娘子你的了,望你日后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温苒苒将准备好的银票,看了圈四周,见无人在意她这边才悄悄递给她:“谢谢婆婆吉言,这银票您收好了。” 于述喝了口水,沉声道:“等收摊了,我让阿成送您二位回去。” “哎!” 眼见着摊子有了着落,老妇人眼眶有些潮湿,她轻轻摩挲着擦得锃亮的桌面,忽就舍不得起来。 “我跟我老伴儿在这有四十二年了。”老妇人擦擦眼泪,“起初就是一杆扁担、两个筐,从家里挑了胡饼上街卖,好不容易攒出来个固定摊子的银子,就此在这扎了根。我儿子那时候还光屁股呢,现在都外放做官了。” 她说起儿子时满面骄傲:“我跟我老伴儿祖上就没出过读书人,我们都没想到靠着这些胡饼供出来个吃朝廷俸禄的!虽只是个芝麻小官,但我们也很知足了。” “我儿子孝顺,坚持让我们跟他一起去外放之地,说我们老两口自己在这,他放心不下。” 温苒苒看着眼中全是自豪的老妇人,噙了笑道:“婆婆和阿公以后就能好好享享清福了,每日含饴弄孙,想想都替您高兴。” 提起孙儿,老妇人更是高兴:“我那小孙女乖巧着呢!我们收摊回去就迈着小腿端茶倒水的,还给我们捶背呢!” “真是个乖孩子!”温苒苒弯着眉眼,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契书笑得合不拢嘴。 总算达成了第一个小目标! * 摊位的事落定,温苒苒这一整天都觉得轻飘飘的,时不时就笑两声。 温俊良拍拍正给客人打包钵仔糕的孙氏,紧张兮兮地朝着温苒苒努努嘴:“你说三丫头该不会是魔怔了吧?” “去去去,别瞎说!”孙氏冲他翻了个白眼,“苒苒那是高兴的。” “瞧着像是中邪了。”温俊良一脸担忧,“要不咱给找个道士弄杯符水给三丫头试试?她这样瘆得慌……” 温苒苒瞥了他一眼:“三叔,我可都听见了啊!” 温俊良吓得打颤,心虚地回头看看她,反应过味来忽地挺直腰板理直气壮道:“我这可是在关心你,你如今可是全家的衣食父母!” 温苒苒盯着温俊良的眸子瞬间放大:不愧是他,够语出惊人的…… 孙氏在他背上拍了几下,瞪了他好几眼:“听听你自己说的那是什么话!” 温俊良吃痛,丧着脸抱怨:“打两下行了,怪疼的。” “不疼不长记性!” “那你也得轻着点啊,给我打残废了还不是你给我端茶倒水、喂我吃饭。” “想得倒是美!” 温苒苒看着他俩斗嘴,自己也忍不住笑。 三人说说笑笑地经营着摊子,兀的有道声音尖锐地响起: “哟!还真是你呀!” 孙氏一听见这熟悉声音,面上笑容立刻消散,脸色变得煞白。 温苒苒抬头看去,只见是几位穿着绸缎、打扮精致富贵的夫人。 “我就说我前两日瞧见她在外头摆小摊,你们还不信。”其中一人执着蚕丝玉骨的扇子,轻蔑地看向孙氏,言语带笑,“温三夫人,许久未见家里可还好?” 第32章 “瞧我这张笨嘴。”那夫人指着孙氏,同自己身边好友调笑道,“家里没了爵位,都出来抛头露面摆摊儿谋生了,一丁点的羞耻心都没了,定是过得不好。温三夫人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第41章 爵位? 排队等着买吃食的食客们听见这话都支棱起耳朵,满面好奇地看看孙氏与温苒苒,窃窃私语起来: “温小娘子头回来摆摊儿那日我就觉得她气质不俗,原来是有爵人家的千金小姐。” “这孙娘子也是举止不凡,竟是个大户人家的夫人。” “啧啧……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们竟出来摆摊谋生,也是不容易。” “沦落至此……换我我可活不下去,可能早早就抹脖子上吊了,可受不了这份儿苦。” …… 孙氏听着周遭议论声唇色抿得发白,顶着密密麻麻的视线躲闪着别开头。 她曾设想过很多次这种情景,后来也觉得不过是小事一桩,不该时刻惦记。但今日真的遇上了,反倒是手脚都麻木了起来。 温俊良见了木头似的孙氏挑挑眉:还嘴啊!方才跟我那张牙舞爪的劲去哪了! “你看看你,怎么说话呢?”另一个尖脸、吊梢眼的夫人拿帕子掩着唇轻笑两声,“这不是往人家温三夫人心窝子上戳嘛!” “温三夫人肚量大着呢,怎会跟你我计较?”那夫人优雅地晃晃扇子,对着孙氏讥诮道,“不过摆摊儿这事当真是丢面子,不如温三夫人你求求我们,要是把我们哄得高兴了,就赏你些银子当本金,开个小店也比这强。不过还是得卑躬屈膝地哄着客人罢了。” 孙氏拳头捏得极紧,几次忍不住张口但都咬着牙忍下。现在她们是官,自己是民,得罪她们也没好处,忍忍就过去了。 温苒苒听着直皱眉,但还不清楚对方身份时还不能轻举妄动。她朝温俊良那边挪了两步压低声音问道:“三叔,这些人是谁啊?” 温俊良低声道:“是你三婶婶以前的那群狐朋狗友。拿扇子的那个是谏议大夫家的申氏,尖脸的是集英殿修撰家的孔氏,其他的小喽啰我不认识,估摸着是巴结着申氏和孔氏的小官家家眷,这些人,以前连咱们温家门槛都挨不着。” 几人满面是笑地看着孙氏,见她落得这步田地得意地鼻孔朝天。 孙氏自小就顺风顺水,在家就备受宠爱,两个兄弟都越不过她去。出身一般却能嫁入伯府之家,温家三房中数她三房最得宠,夫君模样也好,满汴京城瞧瞧,谁家夫君有她家夫君相貌好的?虽是不靠谱了些,但也就是玩玩斗鸡赌三两个钱,妾室通房红粉知己那是一个都没有。 她过得那般舒心快活,也该吃些苦头。不然叫她们这些遭受婆母搓磨、庶子庶女满院子跑的人可怎么活! 往日里孙氏是伯府夫人,她们少不得要小意奉承着,现下好不容易落在了她们下头,这般凄惨模样实在是引人发笑,瞧着就觉得舒坦痛快。 “你们买钵仔糕吗?” 一旁的温俊良冷不丁出声,几位夫人愣了愣,旋即满脸嫌弃地哄笑道:“这都是贱民小吏吃的玩意儿,我们可从来不吃小摊子上的吃食,谁知道你这东西干不干净,吃坏了身子可是得不偿失。” 本是正在看热闹的食客们听见这话都翻了个白眼,上上下下打量她们好几眼,胆子大的悄悄朝她们后面啐了一口。 温俊良抬抬眼睛:“那就滚远点,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申氏瞬间变了脸色,扬着眉毛骂道:“你这等贱民,也敢对官眷这般说话?” “贱民?”温苒苒嗤笑着开口,“便是当今圣上都不敢开口称呼百姓为贱民,你一个官眷比圣上还大不成?” “你……我没有……”申氏瞬间泄了气,嚣张模样也萎靡不少,一副心虚后怕模样。 温苒苒继续道:“您夫君身为谏议大夫,理应上谏君臣、下佑百姓。夫人您身为言官家眷,张口闭口就是贱民,难道平日里耳濡目染才这般?您夫君在家也是唤百姓为贱民?” 申氏听了这话,脊背冷汗直流,气势也虚了下来:“你、你含血喷人!” 温苒苒却是一个字都没听,对着围观众人高声道:“有这样的谏议大夫在朝做官,咱们小老百姓如何能安心!” 边上路人皆是义愤填膺,个个都不忿开口: “就是啊!咱们都是贱民,就他们高贵!” “这样的人还能做官呐!” “可怜咱们这帮老百姓。” 申氏见了这幅景象心里一慌,她家夫君清流出身,廉洁奉公,最是惦记民生大事。若是被他知晓自己在外头如此失言,定会将她休回家去,以正官声。 她脸色惨白,忙对着周遭百姓慌慌张张地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我家夫君心系百姓……” 人群中纷纷嗤之以鼻: “算了吧!谁信啊?” “拿我当三岁小孩哄呢!” “这对贼夫妻关起门来指不定怎么说咱们呢!” “享受着民脂民膏,还骂咱们,可真不是东西!” 百姓们越说越气愤,直言要签万民书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申氏面如死灰,全靠着孔氏等人才能站得住。 孔氏面上满面担忧,心中正幸灾乐祸。自从温家败了,这申氏就傲了起来,成日里对她们颐指气使、得意洋洋,面对旁的侯爵高官家的夫人则是谄媚逢迎、极尽讨好,那副小人作派她还真看不上。 她佯装关切地拍拍申氏的背,宽慰之语音量不大不小,正能让孙氏听见:“咱还是回去吧?若是被大理寺少卿方大人知晓今日之事,怕是会耽误你家五娘的婚事,你可就白白筹谋一番了!” 大理寺少卿方大人? 孙氏一愣,心底的火苗“噌”地一下燃起:“你竟跟方家定亲了?什么时候定的!” 申氏想起这件得意事瞬间活了过来,面色红润许多充满斗志:“你管我何时定下的?待我家五娘成婚时,温三夫人定要来吃顿酒,带上茹茹一块来热闹热闹?礼金就免了,知道您手头紧,拿不出几个铜板。” “你、你……”孙氏胸口剧烈地起伏,气得脸色铁青:我说怎么温家刚败,方家立刻就准备好了文书上门退亲,没过多久就转头又跟申氏结亲。准备得这般齐全,那定是他们两家早在温家败落前就有了默契。 细细想来,申氏有段时日确实常往方家去,那时候申氏还在我面前做小伏低呢!这贱人竟一早就盯上了茹茹的郎婿! 温苒苒听着申氏的话,再看看孙氏这副样子已经明白了大概:八成是当方家听见了温家难保的风声就准备退了这门亲事,方家割席自保也是为了一家老小,无需苛责,只是事情做得实在不漂亮。哪有退了亲就立刻跟旁人定亲的道理?听这话茬婚期也定下了,这不是落人口实嘛! 温俊良挡在孙氏身前,啐了一口:“那方家小子我一开始就不同意,他来退亲那日我高兴的一晚上没睡着。感情是您插了一杠子啊,那我可得谢谢您!” 温苒苒看了眼周围听得入神的路人们,做出一副气愤模样:“做下撬墙角这般下作无耻之事竟还到处宣扬!” 这等涉及高门贵女亲事的八卦最受欢迎,简直是茶余饭后必备。在场人数众多,保准这事不出三天就能传的满汴京都是,还得是各种添油加醋版本的。 他们那门亲事估计也成不了! 周围之人果然就开始议论起来: “这娘们儿果真不是什么好人!” “听这话茬,温方两家还没退亲呢,她就去插了一脚。” “那方家也是个见利忘义的,眼见着温家倒了,立刻就定了别家。” “对对对,没一个好东西!” 申氏听见这番言论只觉得头脑发晕,眼前天旋地转。 完了,这门亲事怕是保不住了…… 那边扶着申氏的孔氏面上一喜,滴溜溜转着眼珠开始盘算起来。 几个精致得体的夫人耷拉着脑袋灰头土脸地转身欲走。 “等等!”孙氏把人叫住,挺直腰板、昂着头走到她们面前,“你当初喜欢方家那门亲事大可直接同我说,我定会让给你,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真是令人不齿。” “还有。”孙氏一一扫过她们,最后盯着申氏道,“我靠着自己的双手赚钱并不觉得丢面子。以辛勤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我如今这般光荣得很,该觉得羞耻的应该是你们这群享用着民脂民膏还张口闭口都是贱民的贵妇人!” “好!” 人群中爆发一阵喝彩叫好声,掌声雷动,申氏等人更是狼狈。 温苒苒看向孙氏,杏眼晶亮,忽就有种老母亲的欣慰心情:孩子终于长大啦! 因着对温家人的同情,以及对申氏等人的厌恶,大伙儿购买欲十分旺盛,恨不能让他们原地暴富,是以吃食卖得竟比往日快。 几个家境富裕的食客还给了赏钱,边掏银子边道:“温小娘子定要督促你爹爹好好读书,来日好把那姓申的踩在脚下!” 待收了摊子后,孙氏数着比往常多出一半银子一扫方才阴云,笑得合不拢嘴:“我倒希望她们日日都能来了。” 第42章 “扑哧——” 温苒苒没忍住,同温俊良一起笑出声来。 行人络绎不绝,温苒苒看着夜市上繁华热闹的景象眉开眼笑。 等过几日摊子开起来,就不用这般辛苦地推车了! * 月朗星稀,一片银晖。窗外虫鸣阵阵,扰的温苒苒睡 不着。 想吃干煸蚕蛹了…… 对半切开,裹上淀粉炸得酥脆,再放入热锅里配上蒜片、干辣椒、花椒粒那么一炒,酥香麻辣,外脆里软,别提多香了! 可惜蚕在古代是稀罕物,蚕蛹是养蚕取丝不可或缺的一步,经济价值极高,自是没人舍得拿来当吃食卖。要卖也是高价卖。 等我暴富了定要去收一筐回来顿顿吃!煎炒油炸都吃个遍! 温苒苒越想越饿,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穿上衣服,打算去厨房做点宵夜吃吃。 她撸起袖子,默默盘算着做锅煲仔饭、亦或是做碗蜜汁叉烧面。 温苒苒正想着,忽然就瞥见院子墙角有个黑漆漆的人影。她吓了一跳,抄起铁锹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蹲在墙角的人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东西,时不时响起几声咽口水的咕咚声,丝毫没发现有寒森森的铁锹逐步朝自己靠近。 温苒苒走得越近越觉得那人有些眼熟,直至一步之遥时,借着皎洁月辉,她突然就看清了他的侧脸: “大哥哥?你在这做什么?” 第33章 蹲着的人吓了个颤栗,忙将手里的东西藏起来,又将地上的小玩意塞进柴禾垛里,紧张兮兮地回头“嘘”了一声,压低的声音透着慌乱:“三妹妹你小声些,别吵醒了我娘。” 温苒苒放下铁锹,蹲下身子看他:“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 “我晒……不是……”温荣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屋里太热,我出来透透气。” 温苒苒“哦”了一声,忽地瞥见地上有块形状奇特的木头块。她伸手捡起来一看,平平无奇的一块木头竟被雕成了烧鸡模样。 鸡腿鸡翅鸡爪鸡头俱在,栩栩如生! 她看了温荣一眼,虽是好奇这是哪来的但也没问,毕竟和他不太熟。 温苒苒放下“烧鸡”,起身去拿柴要去烧火做夜宵。却不料手刚伸到柴禾垛就被温荣拦下:“三妹妹别、别……我帮你拿、我帮你拿!” 温荣破天荒地开口帮忙,温苒苒惊讶地看着他,连忙道:“不用不用,大哥哥没下过厨,不知道要用多少柴。” 这可是温家的独苗苗,金贵着呢! 她说着,绕过温荣弯腰拿柴,丝毫没注意到他急红的脸。 “诶?这是什么……” 温苒苒本是拿柴,却忽地瞧见柴禾垛后面零七八碎地堆着许多小东西。 温荣急得直跺脚:“三妹妹你……唉!” 她蹲下,随手捡起几个看了看,眸子倏地瞪大:嚯!这也太牛了吧! 温苒苒兴致勃勃地扒开柴禾垛看,满眼新奇。 有肘子、红烧鱼、东坡肉、大鸡腿、烤鸭……都是木头雕的,能想到的吃食这都有,样样精致生动,像真的似的! 温苒苒抬头,瞥见他身上还有没收拾干净的木屑,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这都是你雕的?” 温荣紧张地回头看了看大屋,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小声央求:“三妹妹,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爹娘他们。” “真是你雕的呀!”温苒苒震惊道,“大哥哥你也太厉害了!” 蔫头耷脑的温荣忽然听见温苒苒的夸赞一愣。这还是头回有人夸他厉害呢…… 温苒苒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木雕,不由得对温荣有了些许改观。 这独苗苗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这可是手艺大师啊,搞艺术的! “这烧鸭雕得真像!好像能闻见香味了呢!”温苒苒摆弄着手里的木雕,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温荣看着面前满面新奇、眸子晶亮的温苒苒,同她蹲在一块,抿抿唇开口:“你真觉得我雕得好?” “当然啦!”温苒苒拿起一串饱满的木葡萄笑道,“我从没见过这样逼真的木雕呢!” 温荣不敢相信地看了她一眼:“你不觉得我这是玩物丧志、不务正业?” “这怎么能叫不务正业?”温苒苒偏头看他,“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同,只要不是去偷去抢去坑蒙拐骗,能发现自己的长处并发展下去是走正道呢!” “若只有读书走仕途才是正业,那各行各业岂不都是歪门邪道了?即便是孔夫子在世都不会这般霸道蛮横!” 温荣听见这番话,憋闷多年的心忽地顺畅,种种情绪攀上心头,他只觉得眼睛一热:“三妹妹呜呜呜……这么多年只有你夸我呜呜呜……” “你别哭啊!”温苒苒看着身旁足有一米八多的温荣哭成个泪人,觉得有些滑稽、又有点可怜。 她想起了前世的盛师兄,出身书香世家,爷爷奶奶是名牌大学教授、业内泰斗;姥姥姥爷都是科研人员;爸爸从事于航天领域、妈妈是著名的翻译家。盛师兄本人也是从海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本应在金融领域大放光彩,但他回国之后直接去厨师学校报名了。 温苒苒曾问过他为什么会选择这行,盛师兄说他在著名的美食荒漠国家留学,因不喜欢当地单调乏味的食物,所以自己拿起了锅铲。这不拿不要紧,一拿起才惊觉自己真正热爱的是什么。 盛师兄家人亲戚也都闹过劝过,什么招术都使了,但依然阻挡不了他的热忱,最后只得逐渐妥协。盛师兄的爷爷还亲自托关系寻到师父门上,请他收下温师兄。师父当年见盛师兄确实有天赋,不忍一棵好苗子在外走弯路就把人收了。 现在盛师兄手下的饭店都不知开了多少家了,妥妥的餐饮业大佬! 温苒苒想着,又偏头看看温荣。盛师兄家人其实都是开明之人,只是当年见他一个留洋高材生放弃年薪百万的工作要去当厨子,受的冲击太大,一时间没转过来弯而已。否则也不会费尽心力求到师父面前了。 但这独苗苗的爹娘可难说……单瞧他被夸一句就哭成这副模样的情形看,显然是平时被一直打压着爱好、强逼着他走所谓的正途。 孩子看起来怪可怜的。 温荣哭了半天忽觉着在妹妹面前这样十分丢人,擦了把泪迎风眨眨眼睛:“沙子迷眼睛了。” 温苒苒假装没听见他哽咽的声音,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大哥哥你为什么只雕些吃食啊?” 温荣面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咳了两声不好意思道:“我太饿了,已经许久没吃到一顿像样的饭了……” 温苒苒听了不禁挑眉,也是个人才,旁人画饼充饥,他雕鸡解馋。 “你之前不是还偷偷吃鸡腿嘛,这还不像样啊?” 温荣更是尴尬:“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我娘剩下的那几件首饰早就当光了,我都喝了大半个月稀粥了。有时连粥都喝不上,就有碗米汤。” 说着,他肚子就叽里咕噜叫唤了一阵。 “要不……”她想了片刻,“你像三叔三婶婶那样给我干活,我给你做好吃的?” 说起来,还真有个活没人干。 温苒苒是打算待摊子那边都收拾利索后再加卖奶茶、果茶,客人们若是时间便宜可在摊边桌子上坐着慢慢喝。但也有赶时间不方便的,这东西汤汤水水的也不好打包带走,就只能作罢。长此以往,她得损失多少生意啊! 所以得弄一些能打包外带的杯子,她这两日琢磨了,西边山上好大一片无主竹林,可以砍来做竹杯。这是个力气活,也是个细致活,她一时半会找不出人来,没想到今日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当真是上天格外眷顾! 温荣听见这话,激动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我也能?顿顿有好吃的?” “能!”温苒苒很是大方,但是她要先把话说清楚,“只是这活不太好干,得砍竹子,还要把竹子分成一段一段的做杯子。” “做杯子?”温荣眼睛更亮了,“这活我爱干!” “你真行?” “真行!” 温荣信誓旦旦地点头,一想起自己能做这些就高兴,都不觉着饿了。 “那你爹娘那边……”温苒苒担忧他会挨骂。 “都饿得要吃糠了,我可管不了那么 多。“温荣一想自己即将能填饱肚子就兴奋,“有奶就是娘,还管他们说什么?” 温苒苒:“……” 三叔要跟我拜把子、堂哥认我当娘……真不愧是温家人,一样的离谱。 为了拉拢温荣,温苒苒给他炒了个最拿手的蛋炒饭。 炒饭粒粒分明,颗颗都透着诱人的金黄色。温荣呆了许久,含泪扒拉一大口,吃上就停不下来。 晚风微凉,虫鸣绵长。 温荣埋头连吃两碗,裹着浓郁蛋香的蛋炒饭让他感动得又哽咽起来:“以前我爹我娘发现我雕木头就打我板子,还罚我跪祠堂,不让我吃饭,祖母也不帮我……三妹妹你看见我雕木头还给我饭吃,你真好。” 第43章 “以后我做主,这温家的东西都是你的,你只要让我雕东西就行!” 温苒苒颇是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指着院子、厨房堆着的米面蔬菜各类食材:“纠正一下,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的。” “啊对。”温荣挠挠头,“我娘总说温家的东西就是我的,我也就这么认为了。”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努力改!”他忙不迭地发誓保证,生怕温苒苒反悔,不给他做好吃的了。 “成。”温苒苒满意地点点头,“看你表现!” * 天气晴好,湛蓝天空万里无云。 温苒苒收了卷饼摊子就回家钻进厨房一门心思地鼓捣奶茶。 她先是将买来的黑糖熬化倒入木薯粉中和成面团,揪成小面剂团成大小适中的圆球,随后裹上层淀粉防止粘连,下入滚水。 清水沸腾翻滚,黑糖波波的颜色逐渐变成诱人的红棕色。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甜香。 温苒苒将煮熟的黑糖波波捞出,另熬了一小锅黑糖糖浆后再把黑糖波波倒入锅中熬煮片刻。 黑糖波波裹满了粘稠的糖浆,色泽愈发光亮。 小料已经备下,接下来就要是熬正主奶茶了。 温苒苒用的红茶是前些日子常掌柜送来的上好的九曲红梅。香气浓郁醇厚,茶汤呈红色,拿来做奶茶肯定又香又好看。 她取了一些泡水,转身去炒焦糖。 白糖在锅底随着温度逐渐融化,慢慢转变成红棕色的糖浆,一股焦甜味随着风丝蔓延飘散。 她倒入些许茶汤,锅中立刻响起剧烈的滋啦声,糖水瞬间鼓起大泡。温苒苒将准备好的九曲红梅放进锅中混着焦糖茶水翻炒,阵阵茶香甘醇味道四溢,带着焦糖独特的甜味。 茶香挥发得淋漓尽致,温苒苒倒入牛乳,洁白的牛奶被焦糖染成淡淡的棕色,看着十分诱人,已有了奶茶的样子。 她最后将方才泡的茶汤倒进去,奶茶颜色更浓郁了许多。 这算是最基础的黑糖波波奶茶,可惜还不是芋头成熟的季节,不然还可以做奶茶。 奶茶的花样多得是,日后可以慢慢上新! 一锅奶茶煮得香气四溢,那边正绣花的温茹茹忍不住走了过来往锅里瞧了瞧:“这是什么?” “这是黑糖波波奶茶。”温苒苒笑着回道,“马上就好了,等会先给二姐姐尝尝。” 温茹茹闻言满意地勾起唇角:“你如今怎的这般懂事?” 温苒苒将煮好的奶茶滤出茶叶碎渣,倒出一杯再放入软软糯糯的黑糖波波,搅了搅递给温茹茹笑着道:“二姐姐给我绣了那么好看的钱袋子,我也得知恩图报不是?” “这还差不多!”温茹茹被哄的满面得意笑容,接过奶茶放在手边,等凉些再尝。 却不料刚放下就被人端起,语气中满是好奇:“三妹妹!这是什么?” 温茹茹怒瞪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温荣,浑身脏兮兮的,裤腿鞋袜沾满了泥土。她赶紧往旁边挪了两步,紧张地检查身上衣裙有没有沾上灰土。 这可是她新做的裙子,可不能弄脏了! “大哥哥回来了!”温苒苒往外看了一眼,院中赫然躺了两棵笔直的竹子。 好家伙,他行动力还挺强,这就把竹子砍回来了! 一旁的温茹茹满脸狐疑地看着俩人:“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般要好了?” “毕竟血浓于水。”温苒苒故作高深,又递给温茹茹一杯奶茶。 温荣一路拖着两棵竹子累了个半死,吹吹热气腾腾的奶茶嘬了一口,焦香醇厚的味道在口中扩散,越品越香! 这啥啊!这么好喝啊!!! 温荣捧着茶杯也不嫌烫,一口下肚又喝第二口,香醇奶香伴随着茶香,口感浓厚,令人上瘾。 温苒苒递给他一个小勺子:“底下还有黑糖波波。” 温荣依言捞了两下,捞上来两颗浑圆饱满的黑亮珠子,他仔观察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满脸谨慎地试着吃了一颗,入口软糯又有韧劲儿,滑滑的、甜甜的,越嚼越香! 老天爷啊! 这又是什么啊!! 也太好吃了吧!!! 温荣拿勺子捞着黑糖波波,越捞越起劲。 温茹茹见温荣这副模样,也尝了一口奶茶。丝滑醇香的味道在口中回荡,她不禁瞪大了眼睛,眸中满是惊喜。 再捞个黑糖波波!唔……这也太好吃了! 温茹茹尝过之后就拿勺子专心致志地捞黑糖波波吃,头也不抬一下。 温俊良收拾完菜地,转头就看着自家闺女和温荣站在厨房跟前,一人端着杯什么,全神贯注地捞东西吃:“这俩人干什么呢!” 温苒苒也给了他一杯,温俊良尝了两口,也拿起勺子专心捞黑糖波波。 厨房前,三人站得整整齐齐,都闷着头捞黑糖波波。 一眼看去很是滑稽。 梁氏出门来瞧见自家儿子正拿着温苒苒的东西吃,笑着走过去对着温苒苒道:“这才对!当妹妹的就要照顾哥哥。” 温苒苒面上笑容一顿,默默翻了个白眼。 温荣觑了温苒苒的脸色,赶忙把人拉走。 挣扎扭动间,温荣身上的土尘扬了梁氏一脸。她愣了愣,侧头瞧见温荣身上的泥土瞬间反应过来:“你帮她干活了?” 温荣嘟哝着点点头:“就是帮三妹妹砍了两棵竹子。” “什么!”梁氏爆发出一道尖锐声音,“她竟敢支使你去干活!反了天了!你可是咱们温家的长孙!” 她气得脸红脖子粗,转身回去就要找温苒苒算账。 “娘!别闹了行不行!”温荣横在梁氏和温苒苒中间,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要被自己亲娘搞砸了,也动了气,“长房长孙有个屁用!我就想有口饭吃,能填饱肚子!” “只要三妹妹能让我吃饱饭,就是让我给她当孙子我都乐意!” 温茹茹:“?” 温苒苒:“???” 温俊良听得直乐呵:这不缺心眼嘛! 梁氏气得呼吸一滞忘了动作,许久后才反应过来拍着腿大声哭嚎:“我生你养你,费尽心思教养你,你竟要去帮人干这等下贱粗活!” “嚎什么!我还没死呢!”温老太太从屋里出来,青着脸斥责道,“我看有个营生挺好,不至于闲废了!” 梁氏觉着婆母偏心,心中很是不爽快:“那凭什么二弟能去书院读书,我家荣哥儿要整日做这些粗活累活!” “老二能去读书那是三丫头能干挣了银子,人家也是读书那块料!你们呢?手里有些金银细软都典当了供嘴,要是攒着些做点什么小买卖,也不至于混到吃米汤过活!” 她愤愤地敲着拐杖:“说到底,还是你们做父母的无能!” 温正良听了惶恐,连忙深深一拜:“母亲息怒。” 温老太太重重吐出一股浊气,看着绿油油的菜地、听着牲口棚里母鸡咯咯叫唤,忽觉得畅快许多:“我一大把年纪,如今才算活明白了些。你们全加起来都比不过人家苒苒。” 温俊良很是赞同:“没错!没有三丫头,咱哪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温茹茹罕见地点点头:“没准还在喝米汤呢。” 梁氏什么都听不进去,只顾着掩面痛哭。 “行了!”温老太太又呵斥她一声,梁氏身子一抖,这才收了声。 温老太太看了看温荣,又睨向孙氏:“说来说去,你们夫妻俩都不是读书的料,荣哥儿是你们的种,自然也不是这块料。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宋大儒说了,孩子喜欢什么就干点什么。只要不偷不抢,随他去罢!” 温正良被母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损得老脸通红,拉扯着哭哭啼啼的梁氏训斥几句进了屋。 温荣抹了把眼泪跪在祖母跟前:“还是祖母疼我。” 温老太太疼爱地摸摸温荣的头:“跟着你三妹妹多学学,不好再耍滑犯懒的,否则我就让她不给你饭吃!” 温荣用力地点点头,抱着祖母哭道:“祖母,我以后再也不背着您吃鸡腿了。” 温苒苒没忍住笑了一声,走过去拍拍温荣肩膀:“行了,别哭了,留些力气给我砍竹子去吧。” 温荣回头看了看温苒苒,瘪了下嘴:“那不行,我才刚回来,三妹妹你让我歇歇!” 温俊良幽幽开口:“我就说这小子不行。” “谁说的!”温荣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拿着砍刀就直愣愣往外冲,“我这就去!” 温苒苒在后头笑着喊道:“大哥哥快点回来,晌午炖肉吃呢!” 温荣一听,跑得飞快。 * 夕阳西行,温俊良推着推车走在前头。他现下已经愈发熟练了,不光推得快,还推得稳。 温苒苒和孙氏跟在后头,今日还多了个温荣。 摊位那边还需要置办一些东西,温苒苒琢磨着正好再摆几日摊,尽可能把迁位置一事多宣传宣传,以防有些老客不知道。 第44章 进了市行人众多,温苒苒同孙氏帮着护住推车,两条街的功夫就没了温荣的影子。 孙氏张望了一圈也没看见他的踪影:“莫不是走丢了?这要是找不着,大嫂还不得掀了房顶?” 温俊良“切”了一声:“他还能丢?到这跟到家了似的,指不定跑哪看热闹去了,看够了就回家了。” 温苒苒将今晚要卖的蛋糕和曲奇提起:“三叔三婶,你们先去摆摊。我把东西给程老板送过去让他帮我卖,我去找找大哥哥。” “也成。”孙氏嘱咐一句,“可得找着了!” “三婶放心!” 温苒苒笑道,送完了东西就回头去寻温荣。 她在套圈、耍把式那些玩乐地方找了两圈,就是不见温荣。要不是知道他身上没钱,都想去秦楼楚馆找人了。 温苒苒一路往回找,忽地就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摊子旁看见了温荣。 “大哥哥!” 她急急喊道,温荣一脸茫然地回头,见是温苒苒高高兴兴地把她拉过来:“三妹妹你看!这套刻刀多好!这刃多精致,能雕刻出来许多细致东西呢。” 温苒苒走近,看着满摊的刻刀,再看看高兴得像是个三五岁孩子的温荣,对着摊主道:“这套怎么卖?” 温荣听了连忙把东西放下:“三妹妹,我就是随便看看,不买不买。” “我昨晚瞧见你那刻刀都生锈了。”温苒苒皱着眉,这年代可没有破伤风,划个口子万一噶了可不好。 “那也能用!” “别推辞了。”温苒苒笑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也不白买,你给我努力做杯子就行!” 温荣很是不好意思,郑重其事地竖起三根手指头发誓:“往后三妹妹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在我心里,你的话就跟祖母的话一样!” 温苒苒:……这誓可以不发。 温荣宝贝地捧着刻刀,跟着温苒苒回了小摊,喜滋滋地取了车上刻了一半的竹筒蹲在地上忙活。 孙氏见他回来也放了心,没忍住翻了白眼:“带这累赘干嘛!” 温俊良把卤味递给食客,说了后日摊子搬到市中后对着孙氏幽幽道:“咱俩一开始不也是三丫头的累赘嘛……” 孙氏:…… 温苒苒忙着打包钵仔糕,将东西递过去收了钱。 买钵仔糕的妇人忽然神秘兮兮地小声道:“温小娘子你们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温苒苒满脸疑惑。 妇人又凑近些,眉飞色舞地开口讲:“我远房堂姐是方夫人的陪房,今日方夫人亲自去那什么狗屁谏议大夫府上退了亲呢!” 孙氏听见嗤笑一声:“活该!” 温苒苒听了也有些意外,她想到了方家会退亲,但没想到动作竟这般快。 不过想想方家当日既然能迅速同温家退亲划清界限,如今飞快地同申氏退亲也是不足为奇。 温荣丝毫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拿着自己刻好的竹杯兴冲冲地给温苒苒看:“三妹妹你看这个怎么样?” 温苒苒拿过一瞧,眼睛瞬间放大。 竹筒上刻了窝栩栩如生的兔子,憨态可掬、栩栩如生,连绒毛都清晰可见。 余下的青绿被刻成了郁郁葱葱的青草,灵动飘逸,好似真的有风拂过。 好家伙!这不妥妥的雕刻大师嘛!就这么落她手里了? 温苒苒拿着杯子,脑子闪过数个年头:“大哥哥,你能不能刻一套十二生肖的?” “能!小问题!”温荣得意地扬扬头。 限定主题奶茶杯,商机这不就来了嘛! 第34章 今日天气好,正适合开张! 新摊位都已收拾齐整,天还黑着,月亮还悬在空中时,温苒苒就高高兴兴地往自己的新摊子去了。 车还是要推的,要运送每日所需食材。 温苒苒小车推得飞快,听着阵阵虫鸣,一路上都是美滋滋的,远远看见自己的小摊时更是笑得眉眼弯弯。 她有了固定摊位,爹爹今天也去书院报道了,最近喜事一桩桩地接着来,别提多开心了! 温苒苒停放好推车,卷起袖子净了手,把灶烧上就开始和面烙饼炒菜,卤味也进了锅。 锅铲瓢盆碰撞声清脆悦耳、油锅滋啦滋啦地响、卤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种种诱人香气飘出,为这冷清的晨时街市增添了些许活力。 日头渐渐冒了头,清凉微风逐渐多了丝热气。街道两边店子的伙计打着哈欠开门,小摊贩们忙忙碌碌,做汤饼的、蒸饽饽包子的、熬煮羊汤热粥的……叫卖声络绎不绝,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 今日带了大半袋面粉,足足能做一百一二十份卷饼呢! 不过新开张,也不知好不好卖、以前的熟客能来多少也是未知,温苒苒琢磨着只烙了四十来张饼。 她又担心不够卖,另揉了些面备上。 “哟!这新摊子位置可不错!” 温苒苒惊喜抬头,见摊子跟前已经站了四五个人,都是熟客! 客人们常光顾她的卷饼摊子,日子久了也混个面熟,三言两语搭上话,聊得热火。 “可不?这人可多着呢!恭喜温小娘子开张啊!” “这摊子不错,还有桌椅呢!” “这才几日就从一个小推车干到小摊子了?赶明儿可就能开起铺子了!” “开什么铺子呀!温小娘子这手艺,得开酒楼!” “就是就是,恭喜温小娘子开张!” “恭喜恭喜啊!” …… 有这么多老客特意赶来捧场,温苒苒心中感动,放好面团笑呵呵地招呼着:“陆家婶子这么早就来啦?可还是一个卷饼加份豆干,再来两个鸭腿?” “陈家伯伯也来了?还是两个卷饼、两个鸭翅?” “呀!赵家伯娘也来啦!” …… 说话的功夫,来人越来越多,挤得水泄不通。大家伙儿纷纷开口祝贺,说着喜庆的吉利话,温苒苒笑得合不拢嘴,只觉得比过年都热闹! 陆婶子笑着对温苒苒道:“对,还是那几样。对了,你头些日子说的新摊子开张当日卷饼一律四文钱可还当真?” “自然当真,哪能出尔反尔?”温苒苒脆生生道,麻利地拿起张热气腾腾的油饼,“今日是豆芽粉条炒肉、酸豆角炒肉末,您有没有不爱吃的?” “哟!”陆婶子往菜桶里瞧了一眼,“今天两个都是肉菜呢!四文钱?这还能赚 着钱吗?” 温苒苒弯起一双笑眼:“今天小摊第一天开张,为了感谢您这些老主顾捧场,自是要实惠些。没有大家伙儿,我哪有今天?” 后头几个排着的老客伸头瞧几眼,惊得咋舌。 陆婶子指着温苒苒同身后的熟客笑道:“瞧瞧这温小娘子,来日可不得了,大气之人有福有财呢!那两样菜都给我卷上。” “行!陆家婶子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卷!” 温苒苒麻利地卷饼、包卤味,眨眼的功夫,小摊子跟前就足足排了二十来人。 卷不完!真的卷不完! 温苒苒手里的饼都卷出火星子了,但摊子前的队伍不仅没缩短,反倒越排越长了! 她渴望地望望远处,十分期盼能看见三婶婶他们,但现下还没到约定的时辰,望也白望。 温苒苒越想越后悔。昨晚商量的是她先来把饼烙上,这些活他们不会,还不如让他们多睡会养养精神,让他们等差不多开始营业了再过来帮忙。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群熟客们竟这般热情,早早来了还不算,还逢人安利她的卷饼。客人可比从前多多了! 感动是很感动,只是她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早知道会这般红火,就应该让三婶婶他们也早些来! 温苒苒本来是想让三婶婶他们来收收钱、打包卤味。不过看眼下这个情形,赶明儿得尽快培训三婶婶卷饼了! 毕竟卷得越快、卖得越多、银子也就更多! 那边人流如织,孙氏推搡着温俊良和温荣,皱着眉催促:“快着些!苒苒那边定是要急了!” “行了行了,走得够快的了!诶?别推别推,前头有人!” 温俊良灵活躲闪了几次才没撞着人,边走边发牢骚:“昨天三丫头交代说卯时末过来就行,你可倒好,卯时中就把我们喊起来了。” 不过他嘴上虽是这么说,两条腿倒腾得愈发快了。 三人行色匆匆,温荣看着远处拥堵的人群眉头拧成一团:“三叔三婶,前头人这么多,咱怎么过去啊?” “就是,这么多人……诶?”温俊良揉了揉眼睛,“那不是咱家三丫头的摊子吗!” “可不是?!”孙氏看着那乌央乌央的客人们目瞪口呆,“这么多人啊……” 她以为就三四十人呢,这粗粗一看……天爷啊!足有六七十人呢! 这苒苒还不累坏啦! 三人对视一眼,玩命似的急吼吼地往那边冲:苒苒!三丫头!三妹妹!我们来了!!! 第45章 温苒苒盼得望眼欲穿,待看见那三个飞似的奔过来的身影时感动得泪眼汪汪:可算见着亲人了呜呜呜! 这摊子位置好,行人往来者众多。有好奇的纷纷驻足,想瞧瞧这小摊究竟有什么名堂,竟能引来这么多人排队。 有个穿着长衫、书生打扮的人看着这长如金龙巨蟒般的队伍不禁出声:“这卖的什么呀?这么多人排队等着。” 队伍中立刻就有热心肠的搭话:“是温小娘子的卷饼,吃上一口能把人香迷糊!” “真的?” “可不?你看前面那几十人,都是她家的熟客。要是不好吃哪能有这么多回头客?” 队伍中有几个家丁、丫鬟打扮的客人也跟着道:“这温小娘子着实有些本事,我家老爷每日都要吃她的卤味呢!” 书生觉得有理,点点头:“这倒确实,生意这么红火想必定是味道极好。” “你快排队买吧!我都是老客了,两天不吃就想。” “我原本只吃过温小娘子的钵仔糕,有回早晨散值回家路过瞧见她还卖卷饼,因为好奇买了一个尝尝,这就离不开了!” 有人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我可是温小娘子的老客,钵仔糕、卤味、日落青山里、春见、黄花曲……凡是她卖的,就没有我没吃过的!每样都是极品美味,天上神仙吃的也不过如此了。你快排队尝尝,要是不好吃,你今儿这顿算我身上!” “温小娘子每日就卖个几十份,你排晚了可吃不上!” “对!快去排!” 那书生一听立刻赶去队尾排队。 旁边观望的路人听了之后也急吼吼地去排,生怕自己买不着。 那边摊子上的温苒苒抬头望了一眼:嗯?怎么感觉这队又长了许多啊! 书生排了许久,菜香直往鼻子里钻,香香辣辣的香气中还带着股隐隐约约的酸香味,勾的他饥肠辘辘。 他翘首以盼,好不容易排到他时声音都带着急切:“这卷饼怎么卖?” 温苒苒抬头,见是个文弱书生模样的生客,连忙展开笑脸道:“您是头回来吧?以前是五文钱一个,这两样菜您任选,都卷也行。不过今日头回在这边开张,削价让大家伙儿也跟着乐呵乐呵,卷饼降至每个四文,您买个尝尝?今天买划算,明日可就还是五文钱了。” 书生听见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天四文钱的卷饼也是都能卷?这俩肉菜也是?” “对!” “那给我卷一个尝尝。”书生赶忙道,“两样菜都要!” “好嘞!”温苒苒笑着,摊开一张油滋滋的饼铺平,刷上喷香的酱料后一把把地往里放菜,直至在饼上堆出个小山堆。 那书生看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这小娘子这般舍得放菜,两样肉菜都放得极多。最后仍嫌不够,又抓了一把酸豆角炒肉铺上去。 温苒苒指指卤锅里的卤味开始推销:“卤味不尝尝?有甜辣、香辣、五香三种口味。” 甜辣? 书生听着新鲜,颇有兴趣道:“给我来些甜辣的,都什么卖的好?” “豆干、土豆片都卖得挺好,鸭头鸭翅也好吃。”温苒苒回头看向坐在摊子旁啃鸭头的客人们道,“您瞧,那都是我家熟客了,每隔几天都要来买卤味呢!” 书生看着那几个埋着头吃得津津有味的食客,不禁咽咽口水:“那就每样给我来一份。” “好嘞!您稍等!”温苒苒利落地将卷好的饼包在油纸里递给他,转身去给他打包卤味。 书生瞠目结舌地接过那沉甸甸、热腾腾的卷饼:快赶上个白萝卜大小了! 他本是想带到书院里头吃,但那丝浓烈的香气一直在鼻尖飘荡。他舔舔嘴唇,实在控制不住低头咬了一口:就尝一口! 却不成想一口下去根本就停不下来! 饼皮筋道,油香中带着面粉香气。豆芽脆生生的有股清香,粉条更是韧性十足,不像别家的一抿就断,面乎乎的口感极差。 最好吃的当属里头的酸豆角炒肉,这是他1回 吃酸豆角,又酸又辣,一咬下去就有酸香汁水在口中迸发,引人食指大动。 一个卷饼吃的他意犹未尽,卤味又被奉上。 这后头的桌椅坐满了人,他也顾不得许多,端着卤味去拿了双筷子,夹起块豆干放入口中,那一瞬间眼睛兀地放大。 这也太好吃了!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卤味! 书生边吃边感叹,最后一个鸭腿啃完时仍是回味无穷。 “诶?这不是蒋家小子嘛?”有相熟之人过来打招呼,“你怎么在这儿?这会儿不是应该在书院吗?” 那书生一愣,反应过来之后飞速起身,慌慌张张地往外跑:糟糕!迟到了! * 日头渐大,天气也热了起来。 过了早晨,买卷饼的人少了许多,温苒苒总算能喘口气。 温俊良揉着站得酸疼的腰腿:“哎哟!这可比种地都累!” 温荣摊坐在地上,靠着后面的石头堆擦擦汗:“哪来的这么多人啊!” 忙着包卤味、刷洗碗筷的孙氏也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 温苒苒也累得直不起腰:“多亏了三婶婶您来得早些,要是按照昨日约定好的时辰,我怕是累死在摊子上了。” 旁边被忽略的温俊良不大高兴:“怎么不谢谢我?我可是一睡醒就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孙氏啐了他一口,“要不是你睡得像死猪一样怎么喊都喊不醒,咱们早到了!” 温荣左看右看,忽地想起了什么:“三妹妹怎么没卖奶茶” “奶茶要晚上才卖呢。”温 苒苒给他们三人一人倒了碗茶,“早晨来买卷饼的大都是忙于奔波生计之人,三四十文的奶茶怕是没什么人舍得买。这个等晚上再卖,那时都是富贵闲人,他们肯定舍得。” “更何况……”温苒苒叹口气,“我刚把饼烙好就来了许多客人,实在没功夫煮奶茶。” 温俊良莫名心虚,摸摸鼻子小声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们明日早点来。” 一晃快到晌午,带来的面粉都用光了。 温苒苒抻了个懒腰,简单炒了个熘肝尖、清炒菜心,又转身盛了份卤猪蹄,一起放在食盒里。 这卤猪蹄是她早晨做卤味的时候就放进去卤着的,现下已经软烂脱骨。 她又准备了一份给温俊良三人:“我去书院给爹爹送饭,三婶婶您帮我看顾点摊子,若是有人来买卷饼就告诉他今日份卖没了,让他明日早些来。你们要是饿了就吃饭,不用等我。” “行,我都记下了。”孙氏点头,“你放心,送完了就赶快回来。” “好!” 温苒苒将事情嘱咐清楚,转身往书院去了。 书院正值散学,学子们结伴而行,三三两两地往出走。 温苒苒老远就看见了温逸良的身影,立刻笑眯眯地快步走过去。 “苒苒慢些!”温逸良见她走得急,吓得一身冷汗,忙不迭迎过去,“仔细摔了!” “摔不了!”温苒苒笑得眼眸弯弯,灵动可爱,“爹爹读书累不累?可还习惯?先生讲的能否听懂?同窗为人如何?可能相处得来?” 温逸良接过食盒,看着乖乖女儿一张小嘴开开合合忍不住笑:“你一股脑地问了这许多,叫爹爹先答哪个?” 温苒苒想了想,推着温逸良进书院:“还是哪个都不答了,爹爹晚上散学回家再同我讲。您现在赶快去用饭罢,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温逸良被女儿逗得哈哈大笑,末了收了笑脸叮嘱:“不可跑着回去。” “好好好!”温苒苒朝温逸良挥挥手,“我回去啦!” 温逸良点点头,看着自己那乖乖女儿走远,忽然就热泪盈眶。 这般乖巧孝顺的女儿真好! 温逸良提着食盒去往书院的饭堂,一打开食盒就被那油润流光、颤颤巍巍的猪蹄所吸引。 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刚拿起筷子就有人几人端着饭菜坐在他对面。 温逸良抬头,见是今日新认识的几位同窗,皆是愁眉苦脸地看着盘中餐食,无人动筷。 “你们怎么不吃啊?”温逸良不解,开口问道。 “温兄你刚来有所不知,咱们书院饭堂的菜最是没滋味,难吃得紧!” 坐在他正对面的蓝衫男子说着不经意往温逸良的食盒里看了一眼。 只见那盘熘肝尖裹着油亮的芡汁,配着青红辣椒,香辣的香气直冲鼻子。清炒菜心绿油油的,瞧着就清香可口。还有一盘猪蹄!肉色红亮,炖得酥烂,裹着淋淋漓漓的汁水,那肉皮肉筋颤颤巍巍的都脱骨了! 种种香气悠悠荡荡,他看得眼睛都直了:“温兄你吃这么好啊!” 他看了看自己盘子里清汤寡水的油菜炒肉满脸怨念: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第35章 第46章 其他几人也都凑过来,直勾勾地盯着猪蹄、熘肝尖咕咚咕咚地咽口水。 “温兄,你这是从哪家馆子买的?这也太香了!” “就是啊!我家那几个花重金请的大厨做的都没这香。” “是范楼的?瞧着不像啊,比范楼的香!” “不对不对,温兄家里不宽裕,肯定不是范楼的!定是哪个胡同里的小饭馆,是咱们平时没去过的!你还别说,胡同里的小饭馆味道更好呢!” 范楼可是汴京城内数一数二的名酒楼,说他家苒苒的手艺比那的还好,当真算是最高夸奖了。 温逸良见他们这番反应很是自豪地笑着摇摇头:“不是馆子里买的。”他翘起唇角,眸中得意藏都藏不住,“这是我家女儿做了特意送来的。” “你家女儿?”蓝衫男子诧异不已,跟同窗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青阳书院官宦子弟众多,温逸良的底细他们也差不多清楚些。 陵阳伯府出身,虽说现在败落了,但曾经那也是高门显赫之家,温兄的女儿更是千娇万宠的伯爵府千金,怕是平时逛个院子都得七八名婢女侍奉着,这等娇娇小姐怎会下厨房、有得一手好厨艺? 温逸良见他们满面疑虑,笑着开口:“自家道中落后,全家十口蜷缩在两间小屋,困顿得无米下锅。是我家乖女推着小车做些小买卖供养全家。若不是她没日没夜地摆摊子赚钱,我也不会再拿起书本笔墨了。” 几人听着又是一惊:“温兄的意思是您家女儿供您读书?” “正是。”说起这事,温逸良眼眶微热,“我家女儿攒的第一笔钱就拿给我做书院束脩,连摊位都舍不得给自己兑。说来惭愧,我这个父亲不能为女儿做什么,唯有努力读书考取功名,才不算辜负了女儿的一片孝心。” “温兄您入学考试的那篇文章头几日就发下来命我们传阅学习,您的文采学问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您来日定会金榜题名!” 有几个心软多情的,听见温逸良说自家小女辛苦经营小买卖,都忍不住掉泪:“瞧温兄您的年纪,您家女儿估摸着也就十几岁。这个年岁能撑起一个家,实在是懂事孝顺。” “多不容易啊!” “我要是有您女儿一半懂事,我母亲得连夜去祠堂上香,叩谢祖先显灵了!” 温逸良抹抹眼角泪花,实在是有些饿,夹起块猪蹄放入口中。 滑嫩软糯,肉筋弹牙,满满的酱汁醇香可口,香的人不禁发出一声喟叹。 “温兄,好吃吗?” 温逸良抬眼,就见四周众多同窗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吃独食。 “要不……一起吃?” 话音刚落,一众文质彬彬的同窗“呼啦”一下子涌了过来: “我母亲今日命人送了鸽子汤给我补身,温兄您尝尝。” “这是今日早晨我家妹妹给我带的点心,温兄您别客气!” “我家阿姐给我送的包子,温兄您尝尝鲜!” 说话的功夫,他们身后跟着的小厮书童就将东西端了过来,竟凑了一大桌。 温逸良看着各色吃食不禁感叹:这快能赶上一桌席面了! 大家凑在一起,你一口猪蹄、我一口汤,吃得很是热闹。 “这猪蹄软烂入味,可太香了!比我家里大厨做的都好吃!” “熘肝尖也好吃!滑嫩可口,没有半点腥气!香香辣辣,有它我能吃三碗大米饭!” “这道清炒菜心脆嫩入味,也不知怎么炒的,没有菜蔬的涩味,吃上一口满嘴的清香!” “就是就是!比外头酒楼饭馆的香多了!” 温逸良也尝了尝那道鸽子汤,很是鲜香美味。不过要是换了他家苒苒,做得定能更香! 一顿饭下来吃得颇香,同窗们咂吧两下嘴皆是意犹未尽。待回过神来看见把人家女儿送来的饭菜吃得精光,很是愧疚。 蓝衫男子连声道歉:“温兄对不住啊,实在是好吃,一时没忍住……” 他身旁那个穿着青色衣衫的男子也是满面羞愧:“是啊,实在是太香了!” “温兄您吃饱了没?要不我让小厮去范楼买桌席面!”说着就招来小厮。 其他同窗们齐刷刷点头,纷纷抢着掏银子:“对对对,买最好的!银子我出!” “不用不用,吃饱了。”温逸良摆摆手,“吃饱了,这鸽子汤咸香可口,还有点心、包子……尽够了!” 同窗都是心善和气之人,知晓他的出身也并未排挤,反而对他多有照拂,哪能让他们补银子?更何况大家都是换着吃的,没什么亏欠不亏欠的。 不过……他晚上回去定要同苒苒道歉,自己拿她辛辛苦苦送的饭食招待同窗,还是辜负了她的一片孝心。 只盼着苒苒不要同他生气才好。 “剩了这些着实不好。”温逸良看着桌上剩下的菜饭叹气,缓缓将盘子里剩下的两个包子吃完,“历经困苦之后,方知一米一粟的珍贵。” 众同窗们看着温逸良这般,心中对他更是景仰敬佩。 他们看着自己盘中剩下的饭菜,惊觉浪费粮食实在可耻,纷纷拿起筷子吃着那早已吃腻歪了的菜食。 虽然和从前一样寡淡无味,但莫名觉得开心! 众人吃得肚子浑圆,打着嗝腹诽:不吃觉得浪费、吃了又撑得慌,明日可不能让家里送这么多过来了! 饭毕,温逸良收好食盒径直回去温书。 饭堂内,蓝衫男子见温逸良走远了召来一众同窗好友道:“咱们是不是该帮温兄做些什么?总不好白吃人家的。” “我今日看温兄的纸都是两面用呢!他这般俭省,我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不若给些银子?”一个穿着富贵锦缎的公子兴致勃勃地开口。 “直接送银子,那不是寒碜人吗?” “可不?温兄多好的人啊!怎能如此伤他自尊?” “那……”左侧那位青色长衫的男子道,“不如咱打听打听温兄他女儿在何处摆摊?咱们以后多照顾照顾她生意就是了!” “这主意不错!” “就这么办!” “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我带回家去给我母亲妹妹们尝尝。她们要是觉得好就用在什么赏花宴、诗会、这宴那宴上。这名气不就打开了嘛,还愁没银子?” “不愧是户部侍郎齐大人的儿子,头脑就是灵光!” “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伙人相视而笑,都派了手下人去打听。 * 一晃入了夜,如刀弯月高悬,街上锣鼓喧天,比白日还热闹许多。 温苒苒的小摊子跟前已经排上了队。 她将煮好的奶茶分在十个小杯子里,再放上几颗黑糖波波。 排在前头本是奔着钵仔糕来的熟客见着那浅棕色的汤水满面好奇:“呀!温小娘子这又是琢磨了什么新鲜吃食?” “是黑糖波波奶茶,三十文一杯。”温苒苒笑着递给他试吃杯,“用上好的鲜牛乳、九曲红梅一同熬煮的,您尝尝?合口味再买!” 那男子接过先是闻了闻,一股焦香奶味混合着茶叶甘醇的味道窜进鼻子里,是从前从未闻到过的香浓。 他浅浅抿了一口,随之瞪大眼睛:这个味儿好! 男子大口饮尽,享受着丝滑浓郁的奶茶不禁微微眯了眯眼睛。 牛乳混着焦甜味,茶叶清香很好地中和了那份浓香,味道层次丰富,每一口都引人回味。 那一颗颗红棕透着黑色的小球又糯又有嚼劲,带着黑糖独有的香气,别提多好吃了! “给我来一杯!”男子十分爽快地开口,“再来两个绿豆馅的钵仔糕、两个鸭头、两个鸭翅,再要份‘黄花曲’,我坐后头吃去。” “成!您去后头坐着,我马上给您送去!”温苒苒笑着招呼他坐下,一旁的孙氏依样准备好送了过去。 后头的几人对这黑糖波波奶茶也是饶有兴致,尝了之后也都要买。 一时间,后头几张桌子坐满了喝奶茶的客人们。 温苒苒笑吟吟地回头看了看,觉得就这三五张桌子确实太少。 “给我装两块日落青山里,一份春见。” 温苒苒闻声转过头,将东西打包好了递过去,笑呵呵地推销奶茶:“这是我新研究的黑糖波波奶茶,您尝尝?” 女子闻着那甜丝丝的奶香味面露渴望,但犹豫片刻后还是笑着摆摆手:“罢了罢了,我家小女儿还等着吃点心呢,要是尝了觉得好喝我也没功夫在这喝,反倒把我馋虫勾出来了,等我下回空了再来。” 就等着您这典型呢! 温苒苒笑呵呵地拿出温荣刻好的竹筒对她道:“能打包带回去呢!” “什么?”女子满脸惊愕,“这汤汤水水的如何装?” 后头排着的客人听了纷纷凑过来,就连后头正坐着喝奶茶的食客们也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第47章 “就是用这竹筒杯。”温苒苒盛了一杯奶茶将盖子扣上拧好,给大伙倒着展示了一下,“不漏不洒,方便着呢!” “若要用竹筒杯打包带回去喝就额外再加十文钱。这十文钱也不白花,回去喝完了把杯子洗刷干净晾干,平日也能用呢。亦或是下次来了接着用,怎样都不浪费!” “呀!这个好这个好!”那女子展眉笑道,“不用尝了,给我装一杯。温小娘子你的手艺我放心!” “再给我装两杯,我带回去给我娘子喝!” “给我也装一杯,方才吃独食正良心不安呢,这可好了!居然还能带回去!” “温小娘子心思奇妙,当真是一绝!” “我也要!” “我也要我也要!” “好嘞!”温苒苒将方才示范的竹筒杯收起,拿了新的出来给大家伙装。 “呀!还有带花纹的呢!”有几个眼尖的小娘子指着在摊子边刻杯子的温荣惊喜出声,“带花纹的多少银子?” “我也想要那个,拿在手里多好看呀!” “对呀!那还有刻着水仙的呢!” 温苒苒回头看了一眼,见温荣面色逐渐羞红,笑着同大家解释:“那些还没做好呢!” 摊子开得急,做竹杯又麻烦,竹子需烘烤水煮脱水去油才不会开裂渗水,温荣没日没夜地干也只来得及做些普通竹杯先用上。 那些纹样稍细致些的仅仅刻了五六个,限定主题十二生肖更是暂时搁置了。 “那不是有几个刻好的嘛?小娘子你尽管出价就是!” “这样好看的雕刻,买回去放在架子上也好看!” “对对对,多少银子我都买!” 温苒苒见呼声这么高,觉得本已订好的二十文有些低了。 “三十文!”温苒苒笑着开口,心中唾弃着自己见钱眼开。 “我要我要!要水仙的那个!” “我要刻桃子的那个!” “我先来的!你们别挤啊!” …… 一群人争抢着那六个竹筒杯,温苒苒高高兴兴地装着奶茶收着钱。 这银子真好赚,就是有点费温荣。 这次饥饿营销虽不是她本意,但却意外的很有效果,还吸引了许多路人来看。 温苒苒趁着人多,从摊子底下翻出来之前温荣刻的兔子杯子的样品,搬来一个小木凳子站在上头,扬着声音道:“十日后有十二生肖的竹筒杯,每样只有一个,先到先得!” 她举起手中的样品兔子杯,底下一众女孩子眼睛瞬间变亮: “天啊!太可爱了吧!” “我就是属兔的!” “这个好漂亮!” “我十日后必定早早过来!” “我一定第一个到!谁也别想跟我抢!” …… 温苒苒看着下方兴高采烈的客人们,很是满意这次的宣传效果。 孙氏端着盘子,看着温苒苒一呼百应的模样啧了两声,回头看向温俊良:“瞧瞧咱家苒苒多能干!” 温俊良挺起胸膛,很是得意:“也不看看是谁侄女!” “得了吧!苒苒那是幸亏一点没随你,随你可就完了!” 温荣拿着刻刀,呆愣愣地看着那群喜欢他雕刻的人们热泪盈眶,扭过头去擦了把泪:从今以后,谁都不能再说我雕刻无用、不是正途了!再也没人能说我是玩物丧志了! 温苒苒心满意足,继续忙得团团转。 旁的摊子还张罗叫卖时,温苒苒这边的小摊已将所有东西都卖空了。 温苒苒四人满脸喜气,齐刷刷抻了个懒腰。 总算干完啦! 她低头数了一百八十文,笑呵呵地塞给温荣:“大哥哥,这是卖竹筒杯子的钱,我们一人一半!” “啊?还给我钱呢!”温荣很是惊讶,捧着那些银钱都觉得沉甸甸的。 “我可是有良心的东家!”温苒苒笑着拍拍胸脯。 温荣眨巴眨巴眼睛,忽地又想哭了:“三 妹妹你真好!” “哟!收摊啦!”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温苒苒回头见是程老板,立刻笑呵呵地打招呼:“程叔?您怎么来了!” 那边温俊良听了直撇嘴:“这丫头,喊叔喊得那个热乎!” 孙氏睨了他一眼:“还吃味呢?” 程老板满脸喜气,笑着道:“你今日头回开张,我这个当叔的也没什么送的,就置办了一桌席面,当是给你道喜了!” “这怎么好意……”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三丫头给他挣了多少银子呢! 温俊良刚说完,自己抬步走了。 孙氏正觉得丢人,转头就见温荣也跟了上去,叔侄俩人跑得比谁都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饿死鬼托生! 程老板看着温苒苒笑道:“走吧?别愣着了!” 温苒苒收拾好东西,对他笑笑:“让程叔破费了。” “不破费不破费!”程老板摆摆手,笑呵呵道,“明日常掌柜也要摆酒向你道喜呢!还有一杯春的掌柜。” 温苒苒看他满面春风,脑子灵光一闪:“都在您家酒楼摆席面?” “正是。”程老板嘿嘿笑了两声,“你这脑袋瓜转得可真快!” 温苒苒看着程老板,满心敬佩,摆一桌席面,他还能挣两桌席面银子。 好家伙,不愧是你! 第36章 “可算见着家门了!” 温俊良和温荣二人看见自家院门亲切得热泪盈眶。 “今天洗的碗筷比我这辈子洗的都多!”孙氏揉了揉酸疼的腰,偏头看看苒苒不禁对她肃然起敬,“我就干了这么一天就感觉没了半条命,苒苒你连轴转了一两个月呢!” “我那一两个月也没今日这般累。”温苒苒也累得慌,方才在席间几次差点闭上眼睛睡过去。但是……她掂掂两个沉甸甸的钱袋子瞬间觉得疲惫一扫而空。 她笑呵呵地朝孙氏晃了晃钱袋子,里头的银钱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在这寂静夜中显得尤为动听:“三婶婶您听听,现下可还觉得累吗?” “不累了不累了!”孙氏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喜得眉开眼笑合不拢嘴,“苒苒再晃晃,三婶就爱听这声!这可比宫中乐局奏曲子还好听!” “好!”温苒苒笑着在她耳边晃钱袋子,俩人听得满脸陶醉。 “苒苒回来啦!” 沈氏看见乖乖女儿赶忙迎了上去,温逸良同温正良扶着温老太太,温茹茹扑进孙氏怀里,乖巧的为她揉肩捶背,一家人皆是满脸喜气。 “怎么样?第一天开张累不累?客人多不多?”温老太太担忧地看向温苒苒,又看见自己的宝贝孙儿累得一脸菜色直心疼,“哎哟!荣哥儿怎的瘦了!” “祖母!”温苒苒扁扁嘴,“大哥哥才走了一日,您这般说好像我苛待他不给他饭吃似的。要是被大伯母听见可了不得。” “不是不是……”温老太太连忙摆手,“祖母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家苒苒是个实心眼儿的好孩子,把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祖宗交给你,我最是放心。” 温荣:得!我又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了…… 温老太太扒拉开温荣,颤颤巍巍走到温苒苒面前打量半晌:“怎么我觉着苒苒也瘦了?” “噗——” 温苒苒没忍住笑出声,这老太太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温俊良扶着酸疼的老腰凑上来:“娘,您看我瘦没瘦?” 温老太太没绷住,笑着嗔道:“去!” 全家人说说笑笑地往院里走,屋内的梁氏隔着窗户往外望,一双眸子紧紧跟着自家儿子,心疼难过又是气愤。 气他不争气,堂堂长房长孙竟要委屈地在一个丫头片子手底下讨生活。 她望着屋外那热热闹闹的一家人,越看越觉得屋内冷清寂寥。脚步几次蠢蠢欲动,梁氏咬着牙索性背过身去。 “娘?”温荣进了屋,掏出怀里香喷喷的鸡腿献宝似的递给梁氏,“您尝尝,我特意给您买的。” 温荣嘻嘻笑着哄她:“您不会还生气呢吧?” 梁氏见儿子惦记着自己欣慰不已,高高兴兴地接过。 温荣见娘亲接了估摸着就是不生气了,开开心心地同她分享:“娘您不知道!有许多人喜欢我刻的杯子都愿意花高价买呢!三妹妹还将卖杯子的钱分了我一半,以后我天天给您买鸡腿吃!” 梁氏听他提起这些笑容僵在嘴边,冷哼一声道:“分你一半?那银子本该就全是你的!砍竹子、刻竹子,哪样不是你自己干的?她帮了什么?这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 “娘您说什么呢!”温荣气得脸色涨红,“要是没三妹妹的摊子,我这竹筒杯子都没地方卖!” 梁氏不以为然,狠狠地点着他脑门:“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整个温家都是你的,她又是温家人,挣下的本来就该是你的,那摊子也是你的!你还去做小伏低地去讨好她?” 第48章 她看着手里的鸡腿越看越憋闷,一气之下用力摔在地上:“玩物丧志的东西,我这般要强之人怎会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娘!” 温荣眼眶通红,不敢相信地看着地上被摔得汁水溅出的油纸包,心像是被人狠狠踩了一脚似的。他看看梁氏,委屈、忿恨通通从心底冒了出来,瞪着梁氏哭喊道:“那你就当没生过我!” 说罢,捡起地上的鸡腿爱惜地擦掉上头的污渍,扭头跑了出去。 “荣……”梁氏张了张嘴,却是没发出声音,踱着步子气得心慌:他还委屈上了,我才委屈呢! * 温苒苒将明日要用的东西备好,省的明早起来手忙脚乱的误了时辰。 好不容易钻进被窝,刚合上眼就听见温逸良的声音:“苒苒?” “爹爹怎么了?”温苒苒闭着眼睛爬了起来,歪靠在墙上无精打采。 温逸良局促不安地坐在凳子上,将今日晌午之事同她说了一遍,事无巨细,连同窗们对她的夸赞之语都几乎一字不落。 嗯?! 温苒苒一听就来了精神,方才还瘫靠在床上随时都能睡过去的人瞬间坐得笔直。 青阳书院有许多官宦子弟,妥妥的上流人士。即便现在不是,待将来金榜题名时也是。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能露露脸,没准将来拓展西市市场时也能有些助力。 或者干脆再打份工,去书院门口卖盒饭? 温逸良见女儿许久未说话,更是觉得愧疚:“都是爹爹不对,爹爹不该自作主张,把你特意给我做的吃食让给旁人吃。” “爹爹无需惦念这些小事,不过是几道家常小菜,吃了就吃了,爹爹您不是还喝着了鸽子汤嘛!”温苒苒笑道,“咱家如今最不缺的就是吃食,您同窗若是喜欢,我明日多做些送了去便是。也算是他们照顾爹爹您的谢礼。” “苒苒……”温逸良看着女儿,心中一片暖意。 “行了行了!”沈氏推推他,“瞧苒苒都困成什么样了?快让她睡吧,明日又要早起呢!” “好好好,我不啰嗦了。”温逸良笑笑,看着温苒苒躺下后才歇息。 温苒苒闭着眼,困倦之意浓重,脑子却清醒地想好了明日给爹爹他们做些什么吃食送去。 就做椒麻鸡!又麻又辣,最是馋人开胃! * 翌日。 经过早晨的观摩和练习,孙氏已经逐渐能上手卷饼了。 温苒苒看着孙氏将卷得胖嘟嘟的卷饼包好递给食客,笑着夸她:“三婶婶真聪明,一学就会!” 孙氏心中高兴,大剌剌地把她往后赶:“我都知道了,下料不能心软、放菜不能心疼,这样吃着才有滋味。现下客人也不多,我自己能应付得来,苒苒你尽管去给你爹爹做晌午饭去!” “行!” 温苒苒乐得有人帮忙,索性放手让她去干。 她走到后头先是烧了锅水,放入葱段姜片、白芷花椒,最后倒入黄酒。煮至大开后将准备好的两只小鸡对半切开,提着鸡脚在开水中上上下下滚了三次,待皮肉紧实后再放入锅中。 温苒苒取了藤椒放入碗中,将油烧热泼进去,只听得“滋啦”一声,瞬间就有麻香味飘出。 辣椒面混上芝麻,她烧了些油,放入葱段煸炸。等葱香味散出时再放入准备好的八角、桂皮、小茴香、香叶等香料。 油温升腾,锅中各色香料被炸得极香。温苒苒见火候差不多了蓖出香料,将油倒入辣椒粉中。一阵香辣味道“哗”得一下扩散开来,勾的人不住地咽着口水。 趁着油还滚热,温苒苒又滴入两滴香醋,本已平静的表面瞬间冒起一层细密的小泡,辣味香味即刻被激发出来。 “三丫头这是做什么呢!”温俊良闻着味过来,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 “椒麻鸡,待会就好啦!”温苒苒答了一句,估摸着锅里的鸡时间差不多了把锅端下来离火。 待再泡个十几分钟,她就把鸡放在凉水中。 过了两遍凉水,温苒苒把鸡斩成小块,放入葱花蒜水姜汁、适量的酱油和盐,再倒入刚炸好的麻油和红油,最后加入少许白糖提鲜。 她快速地拌匀,白嫩鸡肉逐渐染上红亮亮的辣椒油,裹满了麻辣鲜香的酱汁,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温苒苒又做了几道简单小炒,给温俊良他们留下些就一并装入食盒中。 卤味也是必不可少的,都装上! 她要凭着这道椒麻鸡和辣卤惊艳所有人! * 温逸良刚散学就放下书往外跑,生怕让苒苒等自己。 却不料刚出书院大门就瞧见了站在太阳底下、笑得明媚爽朗的温苒苒。 他赶忙走过去,看着她面上的汗珠很是心疼:“苒苒,要不明日不送了吧。” “那怎么能行?”温苒苒想也不想地拒绝,“爹爹念书辛苦,自要吃些好的补身子!” 她说着,将两个沉甸甸的食盒交给他:“我今日多做了些,爹爹您和同窗好友们一起吃。摊子那边还有事,我先回了!” 说罢,转身就走。 “苒苒!”温逸良望着她那风风火火的背影不禁摇头,“这孩子,走得这么快……” 他低头看看手中的两个食盒,回身往书院饭堂走,一路带笑,心中满是暖意。 温逸良到了饭堂坐下,掀开食盒盖子,一股浓香麻辣味瞬间飘出。他手上动作微顿,情不自禁咽了咽唾沫。 “嚯!这什么味啊这么香!” 有几人寻着味找来,见是从温逸良这传出来的有些尴尬,也不好日日抢人家的饭吃啊…… 温逸良和气地招呼几位同窗坐下,笑着道:“我家女儿今日特地多做了些来,咱们一块吃吧!” “啊……那多不好意思。” 几人嘴上虽这么说,但身体却是十分诚实,齐刷刷地坐下,主动动手帮忙将菜端出来。 这香味,根本就拒绝不了一点嘛! 中间一道椒麻鸡裹着辣椒油红亮诱人,还有一盘各色卤味。肉沫酸豆角嫩绿酸香,泡椒肝尖闻着又酸又辣。 那椒香麻味引的几人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拿起筷子。 坐在温逸良左边的紫衫男子夹了块鸡肉咬了一口,瞳孔霎时满是惊艳之色。 这道鸡肉是凉的,他从前从未吃过。鸡肉脆嫩软弹,配着麻酥酥的麻油和香辣的辣椒油爽口得很。鸡胸肉都半点不柴,鲜嫩且富有弹性,咸鲜味夹杂着麻麻辣辣的味道,吃了就停不下来! 那肉沫豆角更是奇特,豆角有股特别的酸味,酸香酸香的,一咬还有汁水爆出。酸酸辣辣的特别下饭! 泡椒肝尖也是酸辣口的,猪肝炒的火候正好,裹满了酸辣汁水一点不腥。 一众出身非富即贵的公子们捧着碗,被这美食惊艳得眼含热泪,只觉得自己从前的饭算是都白吃了! 有个啃着鸭头、每个骨头缝都吮吸得津津有味的青衫男子也顾不得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讲究,含混不清地开口:“温兄,能不能让您女儿每日多送些,我出银子跟您买成不成?”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达成共识: “对对对,多送点,我也想买!” “多少银子都成!” “只要能让我天天吃到这些美味,就是要我命我都绝无二话!” “对!绝无二话!” 第37章 一晃入了夜,街上人潮涌动。 温苒苒的摊子前照旧挤满了人,四人皆是忙得团团转。 尤其是温荣那边,周边围着男女老少众人,津津有味地看他雕竹筒杯子。 有个花白胡子的年迈长者从下午太阳还未落山时就在这看了,看得直入迷。 温荣全神贯注,手中的刻刀如银龙般灵活摆动,周围人皆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自己惊扰他坏了这绝妙雕刻,那可是大罪过。 他聚精会神地刻好龙爪、鳞片,几根龙须刻得飘逸,仿若有风拂过。 最后一笔刻完,一幅栩栩如生的飞龙入海图映入众人眼帘。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好似真的能听见龙吟风声、看见了腥咸海水肆意翻涌之态。 温荣打扫干净竹屑,周遭忽地爆发起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瞧瞧这小郎君的手艺!便是跟皇宫大内的技人名家们比也是不差的!” “看看这龙,好似活了似的!” “小郎君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手艺,当真是难得!” “我家老祖父也是雕刻师傅,他老人家说雕刻一行极重天资,你若是没这个天赋,下多少苦功都没用。可见这温家郎君是个天资出众的能人!” 围观之人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夸的温荣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咧着嘴笑笑,有些手足无措。 他因为昨夜同梁氏吵架一事整日都是闷闷不乐,此刻总算是纾解了不少,整个人都觉得欢畅起来。 第49章 温苒苒回头瞧了两眼,弯着眼睛笑得开心。 如今温荣可算是小摊上的吉祥物了,他雕刻东西总能吸引来许多人看,有些不好意思白看的还会花银子买些吃食,活脱脱像是买票进景点。 她对孙氏笑着道:“三婶婶您看,大哥哥现下都成了咱们的活招牌了!” 孙氏转头瞧瞧温荣啧了两声:“这么看咱家荣哥儿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起码比你三叔强!” “三叔也不差呀!”温苒苒朝着后头跟客人们谈天说地、把客人们哄得晕头转向的温俊良努努嘴,“瞧瞧,都拜上把子了!三叔这跟客人打好关系的本事可不是谁都有呢!” “丢人现眼。”孙氏翻了两个白眼,面上却是带着丝笑意,“眼看着荣哥儿都知道做事了,茹茹也心急着呢!” “二姐姐?”温苒苒疑惑地看向孙氏。 孙氏笑着将打包好的奶茶递给食客,侧头对温苒苒道:“你二姐姐那人你还不知道?最是掐尖要强的。她见一向游手好闲的荣哥儿都有活干,自己却在家里闲着,能不急嘛?” 温苒苒听了很是意外:“二姐姐这会儿不嫌摆摊儿丢人啦?” 孙氏听见这话脸上一红,轻咳两声道:“她每日看咱们进进出出地忙活羡慕着呢!许是白日就剩她一人觉得无趣?” “那明日就让二姐姐一同来便是。”温苒苒笑着道,“咱这正缺人手呢,只要三婶婶您不心疼就行!” “不心疼不心疼!”孙氏笑着摆摆手,“我现在算是想通了,总在家里待着还不如出来活动活动筋骨。累是累点,可我觉得气色比从前好多了,身上也比以前灵巧有劲了!” 温苒苒想起孙氏前两日抓鸡时的矫健身姿点点头表示赞同,想当初她这位三婶婶可是连根鸡毛都碰不到的主。 “苒苒!” 温苒苒正思考着等明日温茹茹来了让她做些什么活的时候忽地听见一个声 音,她抬头望去满眼惊喜,擦擦手放下手中的活计迎过去:“爹爹您怎么来了?” “我有些事想同你讲。”温逸良高高兴兴地从怀里掏出一对雕成小鸟形状的耳饰递给她,“书院今日把补贴银子发下来了,爹爹刻意去给你买了这个。” “呀!好可爱!”温苒苒低头看着这对憨态可掬的小鸟很是喜欢,立刻就戴在耳朵上朝温逸良笑嘻嘻地眨眨眼睛,“爹爹怎么样?好看嘛?” “好看,我家苒苒戴什么都好看!”温逸良看着女儿这副欣喜模样难免觉着有些心酸,“从前唉……爹爹现下只能买得起这样不起眼的小东西,来日爹爹定会给你买更好的,比从前还要好的!” “已经很好啦!”温苒苒爱惜地摸摸垂在耳垂下方的小鸟,“咱家两个月前还无米下锅呢,哪有闲钱买这些?” 温逸良疼爱地摸摸女儿的头:“因为有我家苒苒,所以日子越过越好了!” 温苒苒招呼温逸良坐下,给他倒了杯奶茶:“爹爹来特地找我就是给我送这个呀?” “不是。”温逸良品了一口丝滑浓香的奶茶,思量片刻后将晌午之事同她说了一遍。 他当时还以为同窗们要向他买饭食只是一时玩笑,却不成想他们竟是诚心要买。 有几个嚷嚷着要交订钱,他好说歹说才让他们把银子收回去,说是要回家同女儿商量商量。 温逸良私心其实是不愿让女儿接这个活,苒苒每日早出晚归,忙活这摊子已经很是疲乏,他也不想女儿太累伤了身子。 但这总归是她自己的事情,应由她自己做主才对。他虽是苒苒的父亲,但也不能替她做决定。 温苒苒听说这事心中狂喜,已经开始盘算起来这买卖具体该怎么做了。 书院门口不许摆摊做买卖,要么就拟个菜单,头一日让爹爹带过去,叫他们看着点自己喜欢的;要么就干脆开盲盒,只统计买饭人数,照人数做好了送去。 点餐制虽是能照顾到所有人口味,但是这活却是难做得很。你点一道宫保鸡丁、他来一道白切鸡、他再要一道孜然羊肉……要是一点点一本,她就得炒一本。好家伙,她就是干到天黑,他们都吃不上,晌午饭直接成夜宵了。 但若是开盲盒的话……只需统计一下买饭人数和忌口的食材,其它的任由她自己发挥。每日都变着花样,还能提高他们的期待感和新鲜感。不腻歪,这买卖就能长久地做下去! 不过这个法子具体行不行还得试营业几天试试看。 “爹爹。”温苒苒有些顾虑,“这样会不会太张扬了些,书院那边……” “苒苒不必担心这个。”温逸良笑着道,语气温和,“我下午去找过宋山长了,他听了之后颇为高兴,说这样既能解决学生们的餐食问题,又能真真切切地帮助到咱家,要是不允岂不是不通人情?” 温苒苒有些意外,她以为像宋山长那样的大儒多是厌恶铜臭味的清流雅士,没想到他竟如此支持! 她越想越兴奋:下回见着宋山长必定给他磕一个! * 翌日清晨,温苒苒的卷饼摊子照例是忙得团团转。 温茹茹跟倒是跟来了,但她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咬着唇愣在当场,一双眸子带着泪光,娇滴滴得泫然欲泣。 她手足无措地看着周围,粗壮汉子们吃着卷饼,吸溜里头的粉条吸溜得咕噜咕噜响,吃完了拿袖口一抹嘴,欢欢喜喜地扛着东西走了。 温茹茹见了当即干呕一下:多脏呀! “茹茹你别愣着呀!”孙氏见她半晌不动地方,催促了一声,却见温茹茹瘪着嘴说要回家。 温俊良捏捏女儿面颊,轻柔温和地哄着:“茹茹,不是你自己主动要来的嘛?早上那个兴奋劲,还嫌我和你娘走得慢呢!” 脸上一阵黏滑油腻的触感,温茹茹一愣,声音有些颤抖:“爹爹你的手……” 温俊良摊开手,手上赫然一片油渍。他见闺女小脸惨白,讪笑着道:“方才收拾碗筷忘了洗了……” 温茹茹眉头紧蹙,捂着被弄脏的脸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落。 “都是爹爹不好,你别哭呀!”温俊良见乖乖女儿哭,连忙弯下腰去哄。 温苒苒回头见了温茹茹这模样觉得又心疼又好笑。 她一个长在深闺的娇娇小姐,平日里不是参加个诗会、就是去赴赏花宴、再不然就去道观佛寺上香……即便去街上也不过是买买首饰胭脂、逛个灯会看看灯。那也是要由一众仆妇前呼后拥的,气派着呢! 温茹茹能主动提出要来她印象中粗俗脏污的市井中帮忙,已经很难得了。 小女孩嘛,应该给她些时间适应。 温苒苒想了想,对着温茹茹眨眨眼睛:“二姐姐你看大哥哥多能干。” 温茹茹微怔,啜泣着看向温荣。他帮客人们端着碗筷,客人走立刻擦桌子,得空了就蹲在角落里刻竹筒杯子,有人路过看一眼,还直夸他刻得好。 她定定看了一会,唇绷得紧紧的,浸了泪水的眸子睁得极圆,好似能从中看出两簇小火苗。 温茹茹紧抿着唇,抹了把眼泪,掏出帕子擦干净脸。心一横、腿一迈,主动去帮着收拾碗筷。 孙氏看了忍不住笑:“还是苒苒有法子。” 温苒苒笑呵呵的,转过身来继续卷饼。 激将法永远都好用! 日头逐渐盛了起来,温苒苒抻了个懒腰,早上最忙的时候差不多过去了。 正觉得轻松时,后头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继而响起怒斥声:“你怎么干活的!衣服都弄脏了!” 温苒苒暗道不好,赶忙转身过去。 只见地上盘子摔得四分五裂,卤汁溅脏了客人衣裳,客人暴跳如雷指着温茹茹斥责。 温茹茹脸涨得通红,耳朵嗡嗡直响,呆滞得手足无措。 温苒苒拉过温茹茹看了看她的手:“可伤着了?” 温茹茹呆呆地摇摇头,看着温苒苒满脸关切终是没忍住哭了出来。她做错事情得罪了客人,但是三妹妹第一时间却是关心她有没有伤着,三妹妹怎么这么好啊呜呜呜! 温俊良与孙氏安抚着客人,温苒苒见她没事转身对客人赔礼道歉:“我家二姐姐头回来还不大熟悉,您别动气。卤味给您重新上一盘,不收银子了,您这衣裳我们也赔,您看这样如何?” 那客人也是熟客,见温苒苒态度颇好,窜天的火气也灭了。他摆摆手:“衣裳钱就算了,洗洗就干净了,我也不讹你。” “您大人有大量,来日定能财源广进,万事如意!”温苒苒笑眯眯地去盛了卤味送来,“今日之事实在对不住,送您两个鸭翅,您吃好再过来。” 那客人见小娘子又是赔笑脸、又是送鸭翅的,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孙氏收拾着碎瓷片忍不住叹气:我家茹茹从小到大一句重话都没听过,如今却…… 罢了罢了,只当是磨炼磨炼她罢…… 第50章 “三妹妹对不起。”温茹茹见她赔了钱,心中愧疚,揪着裙子低下头。 “多大点事呀!”温苒苒拉着温茹茹道,“人没事就成,不过是个盘子,打了就打了,碎碎平安嘛,咱们一家以后肯定平平安安的!” “二姐姐你也别往心里去,在外做买卖这都是常事,哪有顺风顺水一点波折都没有的?” 温茹茹轻轻点了下头,看着温苒苒那双弯弯笑眼更是感动。她无以为报,下定决心从今往后定要努力学会这些,好能帮帮三妹妹让她能轻松些。 她想着,拿起抹布把桌子擦得锃亮,端盘子时也小心谨慎了许多。 不远处,一个穿着富贵的的老妇人泪眼婆娑地望着对人卑躬屈膝的温茹茹,当场哭出声来:“那、那擦桌子端盘子的可是咱家茹茹?” 扶着她的圆团脸妇人望望温茹茹,又看见孙氏对人陪笑脸,心中一酸也不禁擦擦泪:“母亲,小姑也在呢。” 老妇人看着女儿、外孙女落魄至此心中哀痛不已,扭头捶打着身 旁花白胡须的老翁痛哭不止:“若不是你拦着我不让我给送银子,她们娘儿俩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第38章 老翁远远瞧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如此低三下四,一颗心便是再硬,此刻也都软了下来。 老妇捂着胸口,心痛难忍:“咱家束云可是咱们捧在掌心里养大的,嫁出去了也是体体面面的伯爵府夫人。那茹茹就更不用说了,自出生起就是金尊玉贵的伯爵府千金,千娇万宠地养着,何曾干过这些粗活?” 扶着她的妇人连忙道:“母亲莫伤怀,仔细伤了身子。咱们这不是见到了吗?我倒是瞧着小姑和茹茹气色比以往好多了呢!” “我觉着也是!”一旁一个壮得像小山似的中年男人看了眼夫人,也跟着道,“小妹看着也不像是满心愁绪的苦模样。” 老妇正伤心,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指着她二人颤着声音道:“你们这对黑心夫妻!瞧瞧你妹妹都什么样了?她那是时时刻刻要笑着逢迎客人,面上自然瞧不出什么,心里指不定有多苦呢!” 男人与夫人垂着头听训,不敢再出声。 “行了行了,关老大和老大媳妇什么事?”老翁板着脸道,“当初温家出事,可是老大和老大媳妇主动提出来要束云和离带茹茹回家住的,就是一辈子不再嫁,他们也愿意养着妹妹和外甥女。你满汴京打听打听,有几家哥哥嫂嫂能做到这个份儿上的!” 老妇听着也知晓自己说错了话,但羞于认错反对着老翁冷哼一声道:“你们跟这站着罢,我自己去看闺女和外孙女!” 说罢,颤颤巍巍地抬腿就走。 那边小摊子上这会不算忙,温苒苒早晨煮的一壶奶茶已然晾凉了,她倒出几杯加上黑糖波波,另还很奢侈地去卖冰小贩那买了些冰块加进去。 温苒苒尝了一口冰冰爽爽的黑糖波波奶茶,美得忍不住闭上眼感叹:如今都吃得起冰了! 不如做些清爽的冰饮卖卖试试?总是奶茶也腻歪。 她琢磨着手里头的东西,正没头绪的时候忽地瞥见一个小贩推了一车红艳艳、浑圆饱满的水蜜桃。 正是吃桃子的季节,不如做个桃桃麻薯茉莉茶? 温苒苒打定主意,刚要叫住小贩买几个桃子试试,却兀地听见一阵哀痛哭声:“我的束云、茹茹诶!” 茹茹? 温苒苒循声望去,只见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妇步履蹒跚地往这边来,后头还跟着对中年夫妻与一个白发苍苍、却很是精神的老翁。 “母亲?”孙氏拿着抹布,看见来人一愣,待看清楚后面跟着的人时已是泪水涟涟,“哥哥嫂嫂,父亲……” 温茹茹看着年迈的外祖母、外祖父,当场哭出声来。 孙氏想起之前为了不和离惹得母亲伤心、父亲动怒,她也拧着性子与家里断了来往。如今父亲母亲寻了来,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她几次想上前去,可一想起之前父亲说的那些绝情狠话,倒是也拉不下脸来。 孙仲礼看着女儿蓬头垢面、粗衣布裙,冷硬心肠全然软了下来,一双褶皱横生的老眼满含热泪,严厉苍老的声音也带了丝颤颤鼻音:“幺儿,你还生爹爹的气呀?爹爹不过是说了你几句,你气性怎的就这么大?竟真的不跟家里联系了?” 孙氏看着日渐老去的父亲,依稀回忆起自己幼时最爱缠着他要骑大马,那样古板严肃的人每次都会弯下腰任她胡闹。两个哥哥见了也争先效仿,却被爹爹叱责一顿赶去跪祠堂。 爹爹只让她骑大马…… 记忆里高大伟岸的父亲如今已白了头发,满面沟壑。孙氏瞧着老父亲这副模样再也绷不住,哭着跪在他们面前:“父亲、母亲,是女儿不孝,让您们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为我操心。” 孙老太太疼爱地摸着她的头发止不住地哭。 孙仲礼背过身去擦擦泪,佝偻着腰将女儿扶起:“做爹爹和娘亲的就是要为儿女操心的。” “爹爹……”孙氏痛哭不止,“都是女儿不好。” “都是爹爹不好。”孙仲礼哽咽道,“爹爹一心想你过得好,却从没问过你想要什么。” 旁边的孙宽和季氏看着父女二人重归于好,也不禁落下泪来。 这父女俩都是驴脾气,一个犟过一个,如今可算是好了! 温苒苒看着他们一家人这般模样也控制不住地掉眼泪。她转过头去擦擦泪,又倒了几杯常温的奶茶,老人家肠胃弱,喝不得冰的。 “三叔。”温苒苒推推木头桩子似的温俊良,把托盘递给他,“傻站着做什么?快去给你岳父岳母他们送去。” 温俊良罕见的有些慌张:“三丫头,你说他们这回来是不是要把你三婶婶和茹茹带走的?” 温苒苒挑挑眉:“这还不是得看您自己的表现?” 温俊良一听,赶忙端着奶茶去了。 季氏揽过旁边哭成个泪人儿似的温茹茹上下左右看了几眼,满目关切:“茹茹定是瘦……诶?怎么好似胖了些?” 温茹茹哭声一顿,扁扁嘴道:“都是三妹妹,每天肘子排骨红烧肉地喂着,饭后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点心,可不就胖了……” 季氏和孙宽听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眸中看见诧异:这对堂姐妹从前最是不对付,现下看着倒是亲昵了不少。 “父亲母亲,大老远来的快坐下歇歇。”温俊良把奶茶放在桌子上,拿了干净抹布将擦得锃亮的桌椅又擦了两遍。 孙老太太见自己那纨绔女婿竟会端水干活了,惊得眼睛瞪得老圆,眼尾的褶子都舒展了不少。 孙仲安看见温俊良板起脸孔,他当年就不满意这个女婿,懒惰成性不知上进,奈何夫人与女儿喜欢也只得依了。当初温家败落,温俊良若是个可堪托付的夫君,他也不会强逼着女儿和离。 但现在看他又是端茶又是收拾桌椅,瞧着倒是比从前长进了不少。 “对对对。”孙氏擦干净眼泪,扶着父亲母亲坐下,“快坐下歇歇。” 她说着,感激地握住季氏的手,又抬头看看孙宽:“这阵子给哥哥嫂嫂添麻烦了,因为我的事,想必也连累了哥哥嫂嫂,没少招人白眼。” 孙宽低头看着自家小妹笑着宽慰:“你我是亲兄妹,这般外道做什么?” “就是,自家兄妹,没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季氏笑道,“当年小姑你嫁入伯爵之家,我们在外走动时谁不高看我们一眼?你兄长也因你嫁入温家的缘故颇受上官赏识。我们当初既借了你的光,现在有什么也是应该的,哪有好处都被我们占了的道理?一家人表里相依,休戚与共才对。” “你嫂嫂这话说得不错。”孙宽点头道,“那时父亲母亲让你和离,也是想保全你和茹茹,断无旁的意思。” 孙仲礼听他提及过往摆摆手:“都过去的事了,莫要再提了。” “对对对,不提了。”孙氏展颜笑着道,“哥哥嫂嫂快坐下,二哥二嫂怎么样?” “你二哥二嫂还在任上,知晓家里的事后隔三差五写信回来劝。”孙老太太抹着泪眼,瞪着孙仲礼冷哼,“都怪这硬脾气的糟老头子!” 孙氏怕父亲母亲又吵起来,赶快转了话题:“父亲母亲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还不是因为那碎嘴子的申氏和孔氏?自从偶然在街上遇见你就没少向人宣扬。怕是满汴京的官眷都知晓了。”孙老太太说着,拉住孙氏和温茹茹又流了两行泪,“可怜我苦命的女儿和外孙女受了不少苦,竟要出来摆摊伺候人。” “娘快别这么说。 “孙氏回头瞧瞧温苒苒的脸色赶忙道,“摆摊怎么了?靠自己的双手赚银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孙仲礼听了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束云说得不错,人贵在自立。” 孙氏笑笑,拉过温苒苒道:“其实也没自立,都是靠着苒苒,我们如今才得以赚些银子,家里还养了鸡呢!若是没有苒苒,我们怕是早都饿死了,这全是苒苒的功劳!” 第51章 “申氏她们来找麻烦那晚,也是苒苒说得她们节节败退、狼狈离去。算得也厉害,第二日方家就同申氏退了亲。” “是呢。”温茹茹也道,“三妹妹赚了银子还给我买布料做衣服呢。” 孙家人齐齐抬头看向温苒苒,目光惊讶中透着热烈。 温苒苒对上数道目光,忽然有种开表彰大会的错觉。 她弯了一双杏眼朝孙家人笑笑:“那也是因为三婶婶勤奋肯下苦功呢!” 季氏看向面前明媚灵动的小娘子,噙着笑对着公婆道:“方才茹茹还说她三妹妹整日变着花样地给他们做吃食,都把她养胖了呢。” 孙老太太定睛瞧瞧女儿和外孙女,确是觉得她二人面色红润了不少,瞧着竟比以前在伯府时康健不少。 她转眸看着温苒苒,感激得老泪纵横,颤巍巍地朝她招招手:“好孩子,快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瞧瞧。” 温苒苒自小由师父养大,最是看不得老人家落泪,连忙走过去握住孙老太太干瘦的手,甜甜地唤了一声“外祖母”。 “哎!”孙老太太含泪点点头,“难为你一个十几岁的娃娃操持全家。” “我家苒苒厉害着呢!”孙氏不住嘴地夸,满面自豪、与有荣焉,“她一个人从一辆小推车干起,现在都有自己的摊子了。您们满街市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温家小娘子的名号?手艺也是全京城独一份的,每日多少人来排着队买呢!” 孙宽也点点头,对着父亲母亲道:“确实如此,今日来时一打听就知晓了摊子位于何处,全不费力。” “还有呢……” 温苒苒见孙氏还要继续,赶忙给她递了杯奶茶:“三婶婶忙活小半日了,快润润嗓子。” 孙氏笑着点点她:“瞧瞧,还害羞了,堵我嘴呢!父亲母亲、哥哥嫂嫂,您们也尝尝,这是苒苒研究的黑糖波波奶茶,香着呢,保准你们以前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真的?”季氏伸手拿了一杯,“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温苒苒拿了两杯常温的递给两个老人家:“这两杯是没加冰的,外祖母外祖父喝这个。” “好好好。”孙仲礼慈爱地看向温苒苒,心中对她的印象更好。 这孩子心细反应快,心善又和气,自己有了营生也不忘拉着素日里并不亲近的叔父婶婶一家上进。小小年纪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下,把一辆小推车换成一个摊位,如今也算是声名鹊起,可见无论是见识还是谋略都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呀!这奶茶果真好喝!”孙老太太惊呼出声,紧接着又喝了一口。 丝滑香浓的牛乳在口中荡漾,另有茶叶的清香中和牛乳的甜腻,细品还有股焦香甜味,层次味道丰富非常。这棕色的小球也不知是怎么做的,软糯弹牙,还带有黑糖独特的香气。 老太太起了兴致,伸手拿了勺子专挑黑糖波波吃。 孙宽与季氏也是满脸惊艳,加了冰的又香又爽口,一口下去紧接着就是第二口,眨眼的功夫就喝了个精光。 孙仲礼则是眯着眼细细品着,牛乳与茶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更觉得温苒苒心思奇绝。 孙老太太一手拉着茹茹、一手拉着苒苒,看看女儿女婿,乐得开怀舒心:“我跟你爹爹听闻你们在外摆摊,愁得那是一宿一宿得睡不着,心想着孩子们定是受了不少苦。” “今日来了听你说的那些,看你们日子过得也和美就放心了。”老太太说着,睨了一眼温俊良,手指着他笑道,“本最不放心他!但现在瞧着,姑爷也懂得上进了,我这个做母亲的看着你们能互相帮衬,觉得很是欣慰。你爹爹说得不错,人贵在自立,咱们靠着自己的本事吃饭不丢人。” 孙老太太起初见着孩子们吃苦心疼,但现下见他们是真的开心,也就想开了。 孙仲礼赞同道:“父亲母亲看你们如今日子不错,有正经营生可干也就放心了。你们日后定要听苒苒的话,这孩子年纪虽小,可比你们有章程!” “听着呢听着呢。”温俊良听见岳父如此说,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此刻才敢开口说话,“三丫头是个实心眼的,她说我们定都是为了我们好。” 孙老太太很是有些意外:“咱们家这个混世魔王似的女婿总算有了克星。” 温茹茹跟着点头:“我家大哥哥如今都被三妹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呢!” 孙家人此刻才看见温荣,他们叙旧之时,全是他忙前忙后的。 温家这个养尊处优的“独苗苗”,他们还是知道些的。自小就被娇惯坏了,唯我独尊的性子,从不知晓让着妹妹们,有什么好的总要他抢先。 却不成想如今竟真么吃苦能干! 他们心中震惊,看向温苒苒的目光又多了一丝敬佩。 温苒苒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擦擦手笑着道:“眼瞧着快到晌午了,要是不嫌弃,您们留下用顿晌午饭吧?” 季氏望向温苒苒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心中瞬间生出许多疼爱来:“怎会嫌弃呢?只是怕累坏了苒苒。” 她说着站起身来,也是个利落性子,卷起袖子就道:“我帮你。” “不用不用,怎好意思让舅母您这个长辈动手?”温苒苒扶她坐下,“我正好要给我爹爹做饭食送过去,就是捎带手多做些。您们许久未见了好好聊聊,饭菜一会就好。” 锅里正炖着牛筋和鹌鹑蛋,再做几道小炒、上些卤味,虽不是什么正经席面,但家常菜瞧着也温馨。 孙宽听了十分羡慕:“还是生闺女好,懂事还孝顺!” 孙仲礼捋捋胡须,想起温家老二考上青阳书院一事,宋大儒还亲上门去寻,这等荣耀之事早就传遍了。 想着温苒苒对孙家的恩情,他朝她招招手,解下身上戴了几十年的玉佩亲手放在温苒苒手里:“我是个一辈子舞刀弄枪的武将,这辈子的心愿就是家里能有个读书习文的。” “我当年打了第一场胜仗时,就拿皇上的赏银买了这块玉佩,想着传给能读书的儿孙,奈何这两个儿子和几个孙子都不是那块料!这是我的心爱之物,就留给你爹爹当贺礼罢!” 孙氏惊讶地看着爹爹,那玉佩她幼时就见过,是爹爹戴了一辈子的。她多次讨要爹爹都不肯给,没想到竟会落在苒苒手里。 她心里泛酸,可一想起苒苒帮扶她家那么多,别说一块玉佩,就是十块、一百块,只要她能给得起她也是愿意的。 温苒苒看着那玉佩,触手生温,水头极好,雕工也很是精湛。她赶忙推回去:“怎么能收外祖父这么贵重的东西?” 孙仲礼笑着又塞回到她手中:“你当得起,你爹爹也当得起。” 孙老太太不甘被老头子压了风头,也是真心感激温苒苒对女儿和外孙女的照顾,拉过温苒苒又给她套上对儿镯子:“女孩儿家得有件像样的首饰,这是外祖母给的,可不许推辞啊!推了我可不 高兴!” “这……” 孙氏难得大方,笑着对温苒苒道:“外祖父和外祖母的一片心意,苒苒你就收下吧。再者说,二哥如今在书院里读书,身上得有件像样的东西。” 温苒苒听了,规规矩矩地朝两位老人家行了一礼,黑亮眼眸盛满笑意:“多谢外祖父、外祖母。” 一旁的温茹茹佯装吃味的模样扁扁嘴:“外祖父外祖母有了三妹妹这样乖巧能干的外孙女就不疼我了。” 季氏拉过温茹茹,疼爱地点点她的鼻尖,拔下头上的攒金带珍珠的步摇塞给她:“大舅母疼你,咱家茹茹最招人疼了!” 孙宽见两个小辈都有了礼,就温荣孤零零的也对他招招手,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出一把匕首递给他:“荣哥儿你往后可要拿着这个保护妹妹们!” “谢谢舅舅,我都记下了!”温荣满脸惊喜地接过匕首,爱不释手地看了许久才小心收起。 温俊良和温荣照顾着生意,温苒苒把早晨买的新鲜牛肉切成片,放入少许黄酒、酱油调个味,再加入适量淀粉抓拌均匀备用。 她拿出泡姜、泡椒、鲜辣椒切碎,再准备些葱段蒜片。 起锅热油,温苒苒倒入辣椒、葱段蒜片大火炒香。浓烟带着滚滚辣味,又呛又香! 待底料香气彻底挥发出来之时,温苒苒下入泡椒泡姜快速翻炒,四散开来的葱香辣椒味又多了些酸香味,让人闻了忍不住咽口水。 那边孙家人拉着女儿外孙女聊得正热火,说到动情之处还落了泪。可闻见这又酸又辣的香味时,面上的泪珠也不落了,几人齐齐抻着脖子往温苒苒那处望。 温苒苒又放了几颗豆豉,翻炒两下旋即倒入牛肉。一股子肉香混着酸辣味肆意飘荡,孙宽本能地吞咽着口水,肚子叽里咕噜地响。 就连古板严正的孙仲礼都悄悄地咽了下口水。 一道小炒牛肉做得香香辣辣,温苒苒又做了道软软嫩嫩的烧豆腐和酸甜鲜香的鱼香肉丝。另外还特意煮了个丝瓜蛋汤。 第52章 最后把炖得软烂的葱烧牛筋鹌鹑蛋盛出来,再加上一盘卤味,也是满满当当的桌子。 孙家人头一次见这么能干的小娘子,见她眨眼的功夫就置办了这么像样的一桌饭食,不禁满脸惊奇。 温苒苒把为爹爹留出来的那部分装入食盒,向孙家人打了招呼告别,高高兴兴地往书院去了。 谁能想到前阵子还没钱买米买面的人家,如今竟能吃得起牛肉了! “快尝尝,我家苒苒的手艺好着呢!”孙氏很是自豪地招呼着,往父亲母亲碗里夹了两块牛筋。!!! 孙宽看着那软软糯糯、颤颤巍巍、在太阳底下闪着油光的牛筋,馋得两眼发直。 孙老太太尝了一口,惊得都说不出话。 这牛筋炖得极其软烂,入口一抿就断开,又软又弹。裹着浓稠的酱汁,香的人可顾不上说话。 孙仲礼吃了牛筋又去夹小炒牛肉,这牛肉一点不柴,又软又滑。每一丝肉都浸满了酸辣鲜香的汁水,又香又入味。 孙宽则是默默干了两大碗米饭,起身要去盛第三碗。 孙氏看着家里人吃得高兴,更觉得脸面有光:以后可要好好帮衬着苒苒! * 温苒苒今日来得晚了些,远远瞧见爹爹等得焦急赶忙小跑着过去。 温逸良见着闺女松了口气,举着袖口给她擦擦汗满眼担忧:“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温苒苒笑着摇摇头,喘匀了气才道,“是孙家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舅母来了。” 温逸良听了不由得有些紧张:“莫不是又要劝你三婶婶和离?” “不是,他们来了见三叔叔如今有了长进,三婶婶和二姐姐也能自食其力,就放下心让他们好好过日子了。” 温苒苒万般小心掏出那枚玉佩递给爹爹:“孙家外祖父听说您考进了青阳书院,送给您当贺礼的。” 温逸良一愣:“这般贵重的东西如何敢收?” “我也不敢收,是三婶婶允了我才收下的。”温苒苒笑着道,“三婶婶难得大方,孙家外祖也是诚心送的,您就收了吧。” 温逸良思忖片刻点点头,收下玉佩恍然想起一件大事:“对了苒苒,我今日与同窗们说了你答应卖吃食一事,也将你的规矩说了,到现在为止,共有六十六人报名要定,还说没有忌口的,你做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夺少??? 温苒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爹您再说一遍有多少?” “六十六份。”!!! 好家伙,给我弄出来一个六六大顺! 温逸良摸摸鼻子,神情讪讪:“下午可能还有人来定……” 温苒苒一定赶忙阻止:“爹爹,可不能再加了!” 会累死人的! 第39章 回去的路上,温苒苒一路都在琢磨自己要怎么才能把这六十六份的盲盒盒饭做出来。 这也太多了些……她原本估计顶天了也就三十来份,但万万没想到直接比预想中的翻了一倍。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这么多人。 但是……六十六份呢!这得是多少钱啊! 温苒苒起初丧着脸在心中哀嚎,可一算算钱又忽地兴奋起来,眸子里满是光彩。 迎难而上,这才是师父的好徒弟嘛!不过就是六十六份饭,这可比她当初学做文思豆腐的时候简单多了。 温苒苒还记得那时整日里切豆腐,但却没几块是合格的。她心中憋闷,跟自己赌气,说不学成就不吃饭,把自己关在厨房里不出来,师兄师姐们轮番带了山珍海味堆在门口劝都没用。 最后还是师父带了她当时最爱吃的川香嫩牛五方、鸡米花,还外加一桶全家桶。 那油香油香的味道往屋里一钻,她最终败在了肯德基的手下。 那天晚上,温苒苒左手嫩牛五方、右手抱着全家桶,听师父说他年轻时候也像她这样钻牛角尖。听说文思豆腐难,心想着若是能把这玩意学会,岂不是谁都高看他一眼?所以他刚学厨艺那会成天什么都不干,就是练着切豆腐,切了足足小半年。那阵子他全家看见豆腐就腻歪。 结果不光文思豆腐没练成,旁的东西也全没学。 师父边说边看她,目光意味深长。 她听师父这么说才知晓自己错得离谱,再不执着于切豆腐了。 温苒苒如今早已学会做文思豆腐了,豆腐丝根根能穿针,但她总是忘不了那个晚上抱着全家桶边哭边吃的自己……诶?等等!可以做汉堡炸鸡薯条鸡米花啊! 这东西相对于中餐要简单,味道也不错,对从出生起就吃中餐的人来说还十分新鲜。 温苒苒打定主意,面上笑容更盛,脚步都比方才轻快了许多。 * 翌日。 天还没亮,露重潮湿时温苒苒就推着堆得满满的小车往自己的小摊子上去了。 她手脚麻利地把卤味先给卤上,紧接着准备好饼皮和配菜,待孙氏他们来了将摊子交给他们看顾,自己转身到后头开始忙活自己的汉堡快餐。 汉堡面包是温苒苒昨晚连夜烤出来的,面包糠更是简单,将烤好的吐司切成片后放入烤炉里烤干,再拿出来用擀面杖擀碎就行。 鸡米花要做川香麻辣味的! 她把鸡腿肉切成大小适中的方块,放入盐、花椒粉、辣椒粉抓拌均匀,倒入一盆清水继续抓拌,直至肉块把水分吃进去,鸡腿肉变得水嫩光滑,每丝肉都能掐出水来。 她将鸡肉放在一旁腌制备用,旋即去准备做牛肉饼。 温苒苒先是把牛肉剁成肉馅,放入圆葱碎和适量盐搅匀。取出一团牛肉团成团摔打片刻,这样做出来的牛肉饼才不易散。 蛋黄酱也不难,她取了几个鸡蛋煮了六七分钟,只取用蛋黄部分。这个时候的蛋黄又软有嫩,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压松打散。她放入几滴白醋、黄芥末酱、食盐与白糖,混合均匀。分批次倒入煎过蒜的蒜油后,温苒苒拿起茶筅飞快搅拌。 本是松散的蛋黄碎混着蒜油的液体逐渐变成顺滑的淡黄色的半固体,味道也渐渐变得香浓诱人。 温苒苒抻抻懒腰,蹲下身子把前一阵子腌的酸黄瓜拿了出来。一打开盖子,鼻尖立刻窜进股带着酸味的黄瓜清香。 这酸黄瓜原本是她做来想佐粥吃的,没想到自己没吃上,倒是派上了用场。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那边鸡肉也腌制好了。温苒苒把鸡肉块扔在面包糠里不停晃动,直至鸡块表面裹满了面包糠。 热油滚滚,温苒苒把鸡肉块下入油锅中,气泡瞬间升腾飘起,响起哗啦哗啦的响声。 鸡块随着油温的升高逐渐变得金黄,外壳被炸得酥脆,碰撞间沙沙作响,空气中满是惑人的肉香。 温苒苒把炸好的鸡米花捞出,并未急着包,打算等会把汉堡做好后再复炸一遍。 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温苒苒赶去程记酒楼借了两个帮厨来。 程老板为人仗义实在,见温苒苒有难立刻派了最伶俐的两个过来。 温苒苒把煎汉堡面包的活给他们演示了两遍就交给他二人做。自己专心致志地煎牛肉饼。 多亏了当时兑摊子后又让东叔过来垒了两个灶,不然还真不够用! 锅中的酥油带着浓浓奶香,几个牛肉饼下锅,响起阵阵“滋啦”声,肉饼表面滋滋冒着小泡,很快就染上了一层焦色。 牛肉的醇厚肉香混合着圆葱的辛辣味道引得人驻足观看,有几位熟客本正吃着卷饼、啃着鸭头,陡然闻见这股香气纷纷停了筷子朝温苒苒那边望去,香得抻着脖子闻。 “温小娘子!你那做的是什么新鲜玩意啊?多少银子啊?” “温小娘子又琢磨什么吃食呢!太香了!” “多少银子?我想买个尝尝!” “牛肉的呢,肯定不便宜。” “是不便宜,但是它香啊!多少银子我都愿意买!” …… 温苒苒抬头,见围着的人着实不少,笑呵呵地道:“实在是对不住,这些都是别人订好的,今日先不卖,等过两日我琢磨琢磨,看看要不要在摊子上卖。” 众人听了这话一脸失望,纷纷咬着自己手里的卷饼,嚷嚷着要再加两个鸭腿,方能平息自己的五脏庙! 有个穿着绸缎、挂了玉佩、头戴玉冠的食客咬了口麻麻辣辣的鸭腿:“那我也订两个呗!温小娘子你看行不行?若是行的话我明日来就来取。” 方才还满脸失望的食客路人们听见这话又聚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看肉饼、再看看温苒苒。 温苒苒动作没停,思索片刻后取了片煎好的面包,抹上厚厚一层风味十足的蛋黄酱,放上两片肉饼,再抹上层蛋黄酱后摆了四五片酸黄瓜,最后再盖上层面包顶。 上下两层像馒头似的东西也不知怎么做的,染着颇有食欲的焦褐色,上面撒着芝麻,闻着还有股奶香味。两层牛肉饼油亮油亮的,表面冒着津亮的肉汁,再配上浓稠的淡黄色酱料,溢食客们见了齐齐咽咽口水,眸中写满了渴望。 第53章 温苒苒给他们展示了一下双层牛肉汉堡,还不忘把锅里的牛肉饼翻了个面:“两百文一个,您看这价格……” 她这牛肉是昨日下午跟李记肉铺的李家婶子订的,因为要得多还便宜了些,市价一百零五一斤,李家婶子算她每斤九十六文。 这两个肉饼算上圆葱碎差不多一斤,算上旁的七七八八的成本,她每个卖两百文还能赚一大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吞了下口水道: “这么大的两个牛肉饼,得快一斤了吧?” “我刚才看温小娘子那酱里又是蛋黄又是油的,这酱料成本也不便宜啊!” “范楼那一个牛肉饼,比这薄、比这小,一口下去都咬不着肉,那还能卖七八十文一张呢!” “就是!温小娘子这肉饼这么厚,这一个肉饼起码能做范楼四五张牛肉饼,多实惠啊!” “看看这肉饼,全是肉!这么一夹,客人们一眼就能看出值不值得买,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小动作糊弄人,温小娘子可真是个实诚人!” “可不?旁的店卖的那牛肉饼,面那么厚,肉馅那么丁点,吃上一口还以为自己吃的是面疙瘩呢!” “当真是实惠!我订一个!” “我也要我也要!好日子没吃牛肉了,订一个明日好解解馋!” “我先说的!温小娘子先把我记上!” …… 温苒苒看着众人争抢起来,意外得瞪大眼睛。她本以为把价格亮出来会劝退一大半人,自己做那一小半人的生意也够赚了,却没想到一堆人喊着又香又实惠,竟争先恐后地掏银子交订钱! 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不过……她看了眼四周,摊子上算上那两个借来的帮厨一共七人,没一个闲着的。 如今生意越来越好,手里银钱也充裕,确实是时候该招工了。 身子累垮了可不划算! “别别别,大家伙儿先听我说!”温苒苒定了主意后,一边煎着牛肉饼一边道,“诸位也看见了,我这人手不够,这两个帮厨还是我向程老板借来的。各位容我点时间,我招几个工,人手充裕了再卖,总不能对付着做出来糊弄着卖卖,那可是丧良心的。” 众人听温苒苒这么说,心中对这个小摊子印象更好。十分理解地夸赞几句,纷纷表示来日必定来捧场。 温苒苒总算把客人们哄好,全神贯注地低下头,把手里的铲子舞得飞快。 她把三婶婶和温茹茹叫来帮她组装汉堡,包好的放入裹着厚棉被的大木桶里保温。刚开始俩人还手忙脚乱的,后来也都熟练起来。 她们仨再加上两个帮厨,五双手倒是也快。临近晌午的时候总算把汉堡忙活完了! 温苒苒又将鸡米花复炸了一遍,淋上一层辣椒酱,几人打包好放在另一个桶里,确认没有遗漏后火急火燎地推着车往书院赶。 书院那头,门口已站满了人,皆是望眼欲穿。 “苒苒!”温逸良兀地瞧见一个小女娘推着推车急急忙忙地赶来,忙迎上前去。 书院的学子们愣愣地望着,看着那玉容雪腮、梨花般清丽娇美的女娘都忘了自己出来是做什么的。 “温兄的闺女……”竟这么好看啊! “温兄一表人才,他闺女自然也貌美。” “但是没想到这般貌美……” “诶?你们见过这么貌美的小娘子吗?” “这不就见着了?” “咱过去帮帮她吧!温兄的女儿就是咱自家侄女,咱们可得多照顾些。” “那是你侄女,我同她年纪相仿,得唤一句温家妹妹才是!” “就是,是温家妹妹!” 众人争抢着一拥而上,谁都不甘落后。 人群后,傅清煦听着这些话不禁皱眉,但犹豫片刻后也跟了过去。 温苒苒看着忽然出现的一大堆人,对着他们弯弯眼睛:“还要多谢你们平日里在书院照顾我爹爹。” 清甜的嗓音如夏日里的一盏冰酥酪,听得人心坎清清凉凉,甜津津得让人心生欢喜。 众学子们纷纷红了脸,一改平常引经据典、能说会道的性子,都摆摆手说着不用谢,再说不出旁的。 温苒苒把盖子打开,一股香浓的牛肉味“哗”的一下散开,勾的方才还面红耳赤的学子们瞬间觉得饥肠辘辘。 “今儿吃牛肉啊!” “嚯!真香啊!” “是呢!”温苒苒从两个桶里分别取出汉堡和鸡米花配好一套递给最前头的男子,对所有人笑着道,“每份二百二十文,去了昨日交的两百文订钱,再补二十文就行啦!大家排好队,我依着顺序发。” 众人听了赶忙排好队,小厮们也跟着排好等着给钱。 第一个拿到吃食的男子闻着这诱人 香味没忍住,打开油纸当街咬了一口,旋即呆愣住。 天爷啊!这什么啊!!怎么这么好吃啊!!! 外头那两层像是蒸糕又不是蒸糕的东西又松又软,煎得酥香还带有股奶香味。这牛肉饼弹软多汁,一口下去就有汁水在口中迸发,香的人头晕眼花。那黄色的酱汁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浓稠香甜还隐隐有些蒜香味,入口十分丝滑。 最妙的就是那几片黄瓜,又酸又清香,既解了肉饼的香腻,又别添了几分风味! 他三口吃了一半,饕餮似的还不满足,又打开另一个油纸包。一股辣香飘出,他迫不及待地吃了两个,又是满脸惊艳。 外皮炸得焦酥,咬下去里面的肉就爆出鲜美的汁水,搭配着甜辣口的辣酱别提多美味了! 还排着队的人们见他满脸享受,不由自主地舔舔嘴唇,馋得口中唾液横生。 待好不容易拿到了吃食,也都急不可耐地打开油纸,当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温苒苒总算是忙完了,今天这一上午,当真要比刚开业那日还要累! 帮工必须雇!如果可以,她甚至想雇十个!!! 她正忿忿地想着,面前忽地出现一个竹筒,头顶传来一道温和声音:“新的。” 温苒苒抬头看去,一位清隽男子站在她跟前,眉眼柔和,周身气质宛如月华。距离不远不近,很是守礼。 “是您呀!”她朝他弯了眼睛笑笑,“傅家小官人!” 傅清煦微愣:“你记得我?” 温苒苒笑眯眯地点点头:“您是第一个买我钵仔糕的人,我自是记得!” 傅清煦俯头看着她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微有些愣神,心间恍若有缕清爽的风缓缓拂过。 书院门口,一群文雅学子们如饿狼般大快朵颐,有路过行人满眼好奇地看着,窃窃私语两句:“书院门口不是不让摆摊吗?” “就是啊,不是不让吗?” 第40章 温苒苒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招工启示贴在摊子上。 孙氏和温俊良见了高高兴兴地围了过来:“哟!咱家现在都能招得起工了,苒苒可真能干!” 温荣也欢喜得紧,爱惜地摸摸三妹妹给她买的刻刀眯着眼睛笑:“三妹妹是全汴京最能干的小女娘!” 温茹茹想了许久,低头从荷包里取出一枚精致小巧的玉锁。她依依不舍地摩挲良久,才走到温苒苒面前将玉锁递到她手里。嗫嚅半晌才小声道:“从前我有许多事做得不好,你却从未放在心上,还不计前嫌地照顾我爹爹和娘亲……我心里感激你,这个给三妹妹拿着玩罢。” “二姐姐……”温苒苒握着那小小玉锁,想她方才那万般珍惜的模样就知道这枚玉锁定是她的心爱之物,“你快收回去。” 温茹茹娇矜地别开头,背着手道:“送出去的东西我才不往回要呢,多没面子呀!”‘ 孙氏见她这模样疼爱地点点她的脑袋瓜,对温苒苒笑道:“苒苒你就收了吧,不然就你二姐姐这性子,你再推,她保准儿把锁扔了!” 温苒苒一听赶忙收进荷包里:可别扔!都是钱呢! 温茹茹见她快手快脚地收了,觉得妹妹如今可爱极了,明明是副守财奴的模样,但却一点都不觉得她俗气,反倒想把所有好玩意儿都给了她! 一家人都笑呵呵的,唯独温俊良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抓着女儿衣袖抹着眼泪:“都是爹爹没出息,一把年纪还让闺女跟着操心呜呜呜……” “爹爹你别哭呀!”温茹茹从没见过爹爹这样,就是从伯府搬出来那日都没见他这般哭。 温苒苒定定瞧着他那缕悠悠颤颤的鼻涕不禁扶额:三叔又乱用脸了! 周遭行人有听见声音的,一脸好奇地往这边看了好几眼。孙氏边张望着四周边推推他,很是嫌弃地压低声音道:“行了,大老爷们抱着女儿哭像什么话?你不嫌丢人,咱家茹茹还嫌丢人呢!快撒开,多遭人笑话。” 温俊良抹了把鼻涕眼泪哽咽着嚷嚷:“谁敢笑话老子!”他说着,缓和了声音泪眼汪汪地看向茹茹,“我闺女才不会嫌弃我呢,茹茹你说对吧?” 第54章 “呃……”温茹茹看了看衣袖上湿乎乎的一片没出声:这衣裳可是新的! 温俊良见闺女半晌没做声,松开她背过身去哭得更伤心了:茹茹真的嫌弃我呜呜呜…… 孙氏愤愤地踢了他两脚:“要哭去别地哭去,耽误人家苒苒生意!” 温苒苒忽地看见自己先前留的几个汉堡还在,恍然想起方才走得太急忘了说这是给他们留的晌午饭。 她赶快塞给温俊良一个双层牛肉堡:“行了,三叔别哭了,吃个牛肉汉堡?可香啦!” 温苒苒说着,把剩下的几个汉堡都分了。 温俊良边哭边拆开油纸,狠狠咬了一大口。浓香的牛肉、香甜的酱料、又酸又多汁的酸黄瓜……种种味道在唇齿间交缠,香的他立刻就忘了哭:“三丫头,这个好吃!真好吃!” 温苒苒看着他捧着汉堡狼吞虎咽,自己也尝了一口。牛肉鲜嫩,蛋黄酱夹杂着浓郁的蒜香,面包体也是松软可口,酸中带着清香的酸黄瓜更是整个汉堡的灵魂! 自己家做的牛肉饼就是香,可惜有些凉了,不然定会更好吃! 他们这吃得正香,忽地听见有道清亮女声:“请问有人嘛?” 温苒苒忙放下东西,笑呵呵地过去:“姑娘是要买卷饼还是卤味?” 那穿了身粗布、补丁摞布丁衣裳的姑娘生得浓眉大眼,咧唇一笑,露出对酒窝来:“我不买东西。”她指了指招工的牌子,“我是想问问您这招工的事。” 温苒苒一听就来了精神,简单介绍了一下:“我这早晨卯时出摊,晚上大概亥时初刻收摊,包每日三顿饭。每日就是帮我卷卷饼、收拾收拾桌椅碗筷,工钱按日结,每日一百文。但你若是会些厨房里的活计,诸如烙饼、简单的煎炸之类的能给我打打下手,工钱还能再往上加五十文。若是某天太忙需要你早来或是晚些回去,每时辰补十五文。” 那姑娘越听眸子越亮,忙不迭点点头:“我会我会!家里的饭食都是我做的。我从前在乡下的时候,别人家办酒席请了师傅来掌勺,我跟着帮忙也学会了不少呢!” “那感情好呀!”温苒苒见案上还有面,笑着对她道,“那你试着烙张饼我看看。” “哎!” 姑娘应得爽快,去后面净了手来到面案前,见面团旁有一碗油酥就知道这是要烙油饼。她动作熟练地包着酥,团好之后按扁,取了擀面杖十分熟稔地擀成一张薄厚均匀的饼。 锅中刷上油,饼坯在她手中很是听话,一看就是个熟手。 一张金黄油香的饼出锅,温苒苒看了很是满意:“这样,我先试用三日,这三日的工钱按每日八十算,如果做得好,你也能适应的话,三日后就正式雇你,你看可行?” “可行可行!”那姑娘欣喜的眼眶都红了一圈,“我以前也出来做过工,试用的那几日都是不给工钱的,过后随便找个理由把人打发走,就是相当于给人家做白工。即便是有幸留下了,每日工钱也就给六七十文,卯时上工,子时才让走……我从没遇见过您这么厚道的东家!” “后来有一次回去晚了,我哥哥才不让我出来做工的。” 温苒苒听了不禁挑挑眉,好家伙,古往今来的老板都是一样的套路。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梁,栋梁的梁!” “这名字好!”温苒苒笑着夸赞。 阿梁想到什么,局促地拉拉衣摆,有些难以开口。 温苒苒看她的神情,朝她温和地笑笑:“阿梁你有话直说就行,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阿梁见这掌柜娘子年纪虽小但却是个沉稳实诚的人,开出的酬劳条件都是再厚道不过的,可见心善。且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澄澈得如月光清水似的,爹爹常说看人先看眼,眼睛干净的人,心肠也干净。 她想到这,鼓足勇气开口:“不知您这可还需要人手吗?我娘干活也很是爽利。” 温苒苒眸子又是一亮,喜滋滋地开口:“你娘也会烙饼?” “会的会的。”阿梁赶忙点点头道,“我外公家早些年经营着一个饼摊,我娘是自小做惯了的,我烙饼的手艺也是我娘教的。灶上的活我娘也能干!” “那行!阿梁你今日回去跟你娘说一声,明日跟你一起来干三天试试。”温苒苒乐乐呵呵的,眼中都是惊喜笑意。 这招工启事刚贴了出去就招到了两个人,当真是上天尤为眷顾! 温苒苒这边正感激着上天,忽地就听见吵嚷的街市上传来一阵阵汉子的粗犷声音:“阿梁!阿梁!” 她面上笑容一僵,不由得看向阿梁,只见方才还开开心心的姑娘变了脸色,唇色都变得惨白。 “是、是我哥哥……”阿梁不安地往后躲躲,“自从上次我回家晚了遇见几个地痞无赖纠缠,哥哥就不让我出来了。他整日在在外做工,我是偷着出来的。” “阿梁?阿梁你去哪了?” 温苒苒再听见这声音不禁挑挑眉:嗯?好像有点耳熟。 她拍拍阿梁的手走了出去,正瞧见一个高大黝黑的汉子往这边来,神色焦急,不住地唤着“阿梁”。 果然是个熟人,是柱子! 温苒苒笑呵呵地朝他招招手:“柱子哥!” 柱子正心急火燎地寻着妹妹,忽地瞧见温苒苒赶忙走了过去,擦擦面上急出来的汗赶忙道:“温小娘子,你可有看到过一个跟你差不多高,比你黑点、眼睛大大的、有对大酒窝的姑娘?” 温苒苒回头瞧了瞧:“你看那个是不是?” 柱子往后瞄了一眼,当即暴跳如雷:“阿梁你给我出来!总胡闹些什么!” “我没有胡闹!我就是要出来做工赚钱!”阿梁声音喊得响亮,却是缩着脖子往后挪了挪。 “你做什么工!”柱子怒气冲冲地指着她,额上青筋暴起,撸了袖子就要冲上去。 一旁的温荣见着了,放下刻刀挡在阿梁面前:上回孙家舅舅说要保护妹妹们,我也该练习练习! “有话好好说,可不能动手的!”温苒苒急忙把人拦下,劝了好一阵才见柱子的火气平息了许多。 她想了想,给柱子倒上一杯加了冰块的奶茶,招呼他到后头先坐下:“柱子哥你别急,阿梁在这好好的,你进来喝口茶水解解渴。” 柱子对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羞得脸上通红,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瞪了眼阿梁对着温苒苒道:“我家妹子不懂事,给温小娘子你添麻烦了。” 温苒苒看了眼阿梁,笑着道:“你家妹子定是心疼你,才想着出来做工。这么懂事的妹妹,你还说她不懂事,我这个外人听了都不落忍。” “温小娘子你不知道,现在这世道,那老板东家都是黑了心肝的!让人多做些活就罢了,有的几个见我妹妹生得齐整,竟动了心思想纳她做小。还得天天走夜路……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如何能放心得下?” 温苒苒思忖片刻笑道:“那就让阿梁来我这,女掌柜你总放心吧?” 柱子看看温苒苒,动了动唇没吭声。温小娘子心眼实在,做生意也厚道,见了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一副笑模样,这样的东家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她的为人他自是能放心。 可是还得走夜路呢!晚上吃醉了酒的地痞流氓可多着呢! 温苒苒见他皱着张脸,摆明了还有顾虑,知晓他定是担心妹妹下工回家走夜路不安全。 她瞥了眼温荣,有哥哥不用实在是浪费了! 想着,温苒苒指了指高高壮壮的温荣呵呵笑道:“我大哥哥在呢,晚上阿梁下工,让我大哥哥送她回去不就成了?我家大哥哥从前还练过拳脚功夫,跟上进的公子少爷比确实文不成武不就的,但是区区地痞流氓还是能对付得了的。” 温荣:“???”最后那两句实在是没必要说出来! 温苒苒噙着笑,生怕她这位大哥哥尥蹶子不干,忙挪了几步过去放低声音道:“大哥哥你帮帮忙,回家给你做夜宵吃!” 温荣纠结了一小会儿,欣然点头同意。 柱子打量温荣打量了半晌,看着吊儿郎当的,但底盘瞧着却是稳稳当当。刚刚他冲进来想把阿梁带走时,是这温荣挡在阿梁身前护着的,想来是个胆子大不怕事的。 更何况他是温小娘子的哥哥,想必是个好人。 柱子想了许久,很是勉强地点了下头。 阿梁见哥哥同意了,忐忑的心终于放下了,欢欢喜喜地过来拉拉哥哥的手臂:“哥哥真好!等我跟娘赚了银子,咱家有了钱就能给你娶媳妇了!” 柱子黑脸瞬间一红:“说什么呢!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再说了,我的事不用你和娘操心……等等,娘也来做工?” 阿梁点点头:“温小娘子说了,我跟娘这种会烙饼、能打下手的,每日给一百五十文呢!我跟娘两个每日就能挣足足三百文!” 柱子目瞪口呆,扭头看向温苒苒:“真的?” 第55章 “真的!”温苒苒笑着道,“你妹妹和娘亲在我这,你就尽管放心!” 柱子本不想同意,但仔细想想,出来烙饼帮厨,也比在家给人浆洗衣服强。 更何况每日三百文,每月就是九两银子,那可是九两银子啊! 柱子左思右想,实在是想不到坏处,乐呵呵地点头同意。 “说了好一阵子话,柱子哥渴了吧?快尝尝!”温苒苒把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自己有了帮工,每日能多干多少、多卖多少、多赚多少! 钱赚得快,铺子迟早是她的囊中之物! 柱子正觉得口干舌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禁瞪大眼睛:这啥啊!这么好喝啊! 他迫不及待地把杯子给妹妹叫她也喝,阿梁抿了一口,眸子唰唰放光:这啥啊!这么好喝啊! 兄妹两个笑嘻嘻地对视一眼,乐滋滋地你一口我一口,喝得干干净净。 柱子找见了妹妹又赶回去上工,温苒苒让阿梁跟着三婶婶学学怎么卷饼。 安顿好了阿梁,她转身去后头琢磨着要做桃桃麻薯茉莉茶。 蜜桃是她从书院回来的路上买的,个个红艳饱满,不用凑到鼻尖上闻就能嗅到甜甜蜜蜜的桃子香气。 她先把从常掌柜那买的茉莉茶泡上。他店里的茉莉茶是用白毫银针的配的,茶汤呈浅杏色,味道清香爽口,还带有一丝甘醇和茉莉的清新芬芳。拿来做水果茶再合适不过了! 温苒苒又拿了两个桃子洗净拨皮切成小块,撒上白糖腌制。 温苒苒取了新鲜牛乳,放入适量的糖和木薯粉,搅和均匀倒入锅中加热。随着温度的升高,锅底的牛乳逐渐结成小块,随后整锅牛乳都变得粘稠且丝滑,用锅铲挑起拉扯不断,软软滑滑的,充满了甜甜的奶香味。 她又趁热放了块酥油,待它融化后搅匀,锅中麻薯的奶香更加浓郁了许多。 温苒苒把做好的牛奶麻薯盛出来,那边的桃子也腌出了果汁水分。 她麻利地倒入锅中,再把粉红的桃子果皮放进去一块熬煮,待桃皮掉了颜色后将其挑出扔掉。 水分随着温度逐渐蒸发,锅里的桃子果酱变得粉红浓稠,果肉表面裹满了亮津津的糖浆,空气中都是甜丝丝的桃子香气,带着微微的酸味,很是清香。 料都备好了,温苒苒取了几个碗来,挑了个软一些的桃子拨皮切块分别放进去,拿了勺子碾压捣碎。再放入刚熬好的桃子酱、白白软软的牛奶麻薯、加入冰块,最后倒入泡好的茉莉白茶搅和均匀,茶汤粉红清亮,带着桃子香甜味道的茶香飘出,细闻还能闻到一股奶香。 温苒苒先尝了一口,清甜微酸带着抹清幽茶香,冰冰凉凉的很是爽口。牛奶麻薯丝滑软糯,入口满满的都是甜甜的奶味。 不错!合格! 她把温俊良他们叫了过来,一人分了一碗,兴冲冲地道:“尝尝!” 温俊良见是新鲜玩意,急忙擦擦手端碗喝了两 口。第一口酸酸甜甜、第二口茶香甘醇、第三口桃子果肉绵软清香、第四口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又滑又嫩,滋溜一下就入了口,唇齿间满是浓浓的奶香…… 老天爷!这也太好喝了!!! 孙氏眉眼满是惊喜,边喝边夸:“这个好喝!正适合站在这个季节,清凉爽口的,定会受欢迎!” 温茹茹、温荣、阿梁都捧着碗一口接一口,好喝得说不出话。 “三丫头,你这道茶今晚肯定卖得红火!”温俊良喝完最后一口茶,兴致勃勃地道。 温苒苒喜滋滋地品着满口桃香,却是摇了摇头:“今晚不卖,等过两日大哥哥那套十二生肖杯子刻出来再卖!” 桃桃麻薯茉莉茶加十二生肖限定,这波是王炸! * 夜里月朗星稀,温苒苒一家人收了摊,说说笑笑地往家走。 孙氏揉揉肩膀:“这一日日的,累是真的累,可越来越有盼头了!” 温茹茹苦着一张脸,累得满脸菜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弱弱地跟着点点头。 温俊良吭哧吭哧地推着小车,温苒苒一脸笑意地跟在旁边,琢磨着明日书院的盒饭盲盒卖什么。 她今日跟爹爹说了,明日书院那边减少些单量,只接四十单,贪吃嚼不烂可不行。 这样既有书院的生意可做,又能在摊子上卖些汉堡照顾摊子生意,单子总量其实没变,甚至可能更多。 最重要的是,不用每日为了大几十份盒饭忙得焦头烂额! “诶?咱家门口怎么那么多马车?” 温俊良忽地出声,几人抬头望去,果真瞧见几辆精致的马车。 孙氏看着外头候着的马夫仆妇都是孙家的老人,面上突然现出抹惊喜:“是父亲母亲来了!” 她说着,赶快快跑了几步,进了院子果然就见着了父亲母亲和哥哥嫂嫂,正拉着婆母寒暄叙旧呢! 温老太太瞧见孙氏,笑融融地指着她道:“亲家来得正好,孩子们都回来了!” “父亲母亲!”孙氏欢欢喜喜地迎过去,再见时仍是忍不住鼻子发酸。 孙老太太笑着拉着温老太太的手笑道:“孩子们如今都有正经事做,我们白天不好来打扰,怕耽误了苒苒的生意,是以算着时间估摸着苒苒快收摊了才来。” 温苒苒对老人家弯了双杏眼:“外祖母您见外了,您要是想来就派人说一声,我立刻收摊把三婶婶和二姐姐给您带回来!” “瞧这孩子的嘴,说的人心坎都是甜丝丝的!”孙老太太笑得皱纹舒展,止不住地夸。 温茹茹抱着外祖母的胳膊晃晃,撅着嘴巴撒娇:“外祖母见了三妹妹都不疼我了!” 孙老太太被小外孙女逗得哈哈直笑,宠溺地点点她的小鼻尖:“外祖母还不疼你呀?给你带了那么多好东西呢!” 温茹茹看看院子,瞧见了许多好看的布料绸缎。她惊喜地拉过温苒苒一起看料子,还十分大方地道:“三妹妹你喜欢哪匹?你先挑!” 温苒苒摸着那微凉柔软的缎子满眼放光:这得多少钱啊! 温老太太热情地张罗:“快别站在外头了,快进屋,快进屋坐坐!” 温茹茹和温苒苒扶着孙老太太与温老太太,一家人亲亲热热地进了屋。 旁边的梁氏青着张脸冷眼看着,斜了两眼轻蔑道:“切,不就是娘家来人了么?看把她神气的,像是谁没娘家似的!” 第41章 这是孙家人2回 来温家的小院子,虽还是破破小小的,但看着却觉得跟上回来不大一样,瞧着热乎明亮了许多。 许是因着温苒苒能干,为温家带来了许多盼头,再不是上回来人人丧着脸、满屋一片晦暗的模样。 孙家老两口虽仍是心疼女儿和外孙女住在这破屋子里,但看着俩人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的样子也宽心不少。 孙老太太拍着温老太太的手笑道:“亲家老姐姐,你可是养了个好孙女。瞧瞧!这才多久啊,你家小孙女摆了摊子,生意红火着;老二也考上了青阳书院,眼瞅着就能高中,这小日子又重新热火起来,越来越有滋味了!” 温老太太没教养过温苒苒,往日见了她都觉得厌烦,甚至还免了她请安。老二也是全家最被忽视的那个…… 家里最不受重视的,现下却是最有出息的,她陡然听了这话都觉得臊得慌。 她心中一叹,暗道自己从前那是盲了眼睛蒙了心,忙笑着指指身边的二儿媳沈氏:“都是我家老二和老二媳妇教得好,他们为人老实厚道,闺女自然也是心善的好孩子。” 正说着话,温俊良端了茶水进来,孙仲礼见了不禁点点头:“女婿也愈发长进了,我瞧着都是苒苒的功劳?” 孙氏笑着上前为几人倒茶,凑趣儿道:“可不就是苒苒的功劳?父亲母亲方才可瞧见那片菜地了没有?那都是您女婿种的!” “是吗!”老两口惊喜地对视一眼,互相搀扶着到门口往外望了几眼,夜色虽深,但依稀能望见郁郁葱葱的一大片,瞧着枝繁叶茂的。 孙老太太拉着温俊良乐得合不拢嘴:“好孩子好孩子,这才是正经过日子的模样!” 素日瞧不上温俊良的孙仲礼拍拍他的肩膀,炯炯目光中满是赞赏:“你如今很好。” 温俊良受宠若惊,被夸得手足无措颇不习惯。他从前见了岳父岳母可是从来只有挨训的份! 他一把拉过温苒苒道:“都是我家三丫头教的,我哪会那些……” 孙老太太意外地看向温苒苒:“想不到苒苒自小养在高门大院里,还能懂得这么多!” “对对对!”温俊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我家三丫头什么都懂!” 温苒苒对着众多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直觉得头皮发麻:“我爹爹从前的书房里有许多书,都是从书里知晓的。那本《齐民要术》我看了好多遍呢!” 孙仲礼很是意外:“竟看过《齐民要术》?这小丫头当真比我几个儿子孙子都厉害!” 第56章 孙宽听了脸上一红,小声嘟哝着:“谁能想到一个闺阁女儿,竟喜欢看这等利国惠民之书。” 孙仲礼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朝温苒苒招招手:“苒苒你同外祖父讲讲,为何会喜欢看《齐民要术》?”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温苒苒觉得若是说自己是奔着里头的食方才看的多多少少有点不礼貌。 她想了想,圆杏眼弯成如钩新月:“我自小被困在深闺大院,抬头看的那片天空都是方方正正的,每日不是去诗会、就是在去赏花宴的路上,见到的都是跟我同样出身的贵女夫人们,腻歪得紧。我想知晓别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就得看什么样的书。” “想知道农耕之家的生活就看《齐民要术》、想知道商户人家怎么做买卖的就看《货殖列传》……” 温苒苒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禁抿着唇笑了笑:“现下可好,也不用一遍遍地翻书了,身处市井,什么样的人都能见到了。” 几句话,逗得屋内人忍俊不禁。 “这丫头!”孙仲礼哈哈大笑,旋即叹息,“如今做官的若是有你一半的 心思,多在民间市井集市上走动走动,也不至于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条例。” 孙宽也道:“现在那些父母官,根本就不知道老百姓的需求是什么。就说我二弟弟外放的陵州吧,正农忙的时候,他上峰偏偏搞了个戏班子去村里,说是百姓们整日辛苦劳作,要犒赏犒赏他们,还不准不去,必须全家人都到。” 他边说边竖起手指比划一下:“大戏连唱三天,赶上天热,地里的庄稼都旱完了!这不是瞎胡闹吗!” 满屋唏嘘不已,温逸良听着直摇头:父母官做成这样,受苦的可是老百姓。 孙老太太摆摆手:“要我说,让苒苒去当官都比那起子害人精强!” 孙氏不赞同地摇摇头:“母亲说什么呢?怎的拿我家苒苒同那群瞎了眼的狗官比?” “当真是年纪大了开始糊涂了。”孙老太太笑道,“我家束云说得对,那群狗官可不配跟苒苒比。” “快别说了……”温苒苒被夸得小脸通红有些心虚,她没想到自己胡诌的几句瞎话竟能发展成这样。再说下去,没准都敢让她当皇上了…… 温老太太见自家孙女被夸,自己笑得满面红光:“苒苒这孩子随她爹爹,聪明能干!” “可不?”季氏适时凑趣儿道,“您家二郎写的文章能引得宋大儒亲自上门,多大的荣耀啊!” “那是我家老二是侥幸。”温老太太谦虚道,眼尾皱纹都展成了朵朵菊花。 一屋子热闹,温正良与梁氏像是局外人般,颇受冷落。 梁氏翻了个白眼,心中冷笑:往日来了陵阳伯府处处小心巴结我,现下看二房起了势就换人巴结,什么东西! 她又瞥了眼跟父母哥嫂很是亲昵的孙氏,更觉得看不上眼:德性,当我梁家没人了?区区武将,照我们梁家门第可是差得远了!显摆什么呢! 梁氏扬扬下巴扭过头去,打定主意也要回趟娘家。 眼见着时辰不早,孙家人见着了女儿外孙女也是心满意足,离开时温老太太亲自拄着拐杖出去送。 两家人热热乎乎的,梁氏爱答不理地在后头跟着,眼睛都直冒酸水。 温苒苒今日给温老太太长足了脸面,她如今看着小孙女当真是越看越顺眼,直把她当心里的宝贝疙瘩疼。 等孙家人都走了,温老太太悄悄把温苒苒拉到屋里头,撑着一把老骨头翻箱倒柜地找出自己藏着的最后一副翡翠耳环,笑呵呵地塞给她,边塞边偷偷看着外头悄声道:“苒苒快收起来,别让你大伯母和三婶婶知晓了!” 温苒苒很是意外地看看手中的那抹翠绿,浓郁清透,是罕见的好料。 “这太贵重了。”温苒苒推拒着,“祖母还是您自己留着吧。” “祖母给的,你快收着!”温老太太亲亲热热地拉着苒苒,不知想起了什么松弛的眼皮一耷拉,忽地叹口气,“只可惜现在祖母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你了。” “祖母从前……”温老太太苍老的声音逐渐低沉,“苒苒你别怪祖母。” 温苒苒看不得老人家这副泪眼婆娑的可怜模样,连忙收了耳环:“祖母您看看您,年纪越大,眼窝却浅了起来。” 她蹲下身子,像小时候伏在师母膝盖上那般,伏在温老太太膝头:“祖母,咱家的日子眼看着越来越好了。您相信苒苒,定能让您过上从前那般的富贵日子。可能没权,但必定有钱!” “好好好!”温老太太擦了把泪,抚抚小孙女的头发满目慈爱,如今同她亲近也不再觉得像以前那般别扭了。 “祖母等着,祖母相信我们苒苒。” 从温老太太屋里出来,温苒苒回房,从荷包里掏出那对翡翠耳环给娘亲。 沈氏瞧见手里的耳环眸中惊讶:“这是你祖母给你的?” 温苒苒点点头:“祖母还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子话呢。这耳环娘亲您替我收着吧,我整日忙里忙外的,怕弄丢了。” “好,娘亲帮你好好收着。”沈氏轻轻摩挲着那微冷的翡翠坠子,长长叹息道,“这本是一整套的翡翠头面,你祖母进宫赴宴时戴过,那时候老太太满头银丝、精神矍铄,别提有多风光了。连几位国公夫人都没你祖母体面。” “你大伯母喜欢得紧,一直惦记着这套头面,向你祖母讨要多次你祖母都没给。谁曾想,那套压了无数皇亲贵胄的翡翠头面如今只剩了这副耳坠,还落到了你的手里。” 沈氏想起从前陵阳伯府的风光,也是不禁落泪。 温苒苒无缘见往日花团锦簇的陵阳伯府,只心疼母亲掉眼泪。她擦擦娘亲面上的泪珠笑道:“刚哄好了祖母又要哄娘亲,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叫我省心呐!” 沈氏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没大没小的。” “对了娘亲!”温苒苒从怀中小心掏出一个布包递给她,“我把您的镯子赎回来了。” 沈氏一愣,看着那布包一时间不敢触碰,生怕自己这是在做梦,碰了便醒了。 温苒苒打开外面那层布,一对温润玉镯在烛火下荧荧流光。 她取出那对玉镯戴在沈氏手上,喜滋滋地道:“现下都好了!” 沈氏不敢相信地摸摸那熟悉的镯子,反应了半晌抱着苒苒喜极而泣。 温苒苒笑眯眯地轻轻拍着沈氏的背。当初娘亲和爹爹那般信任她,二话不说就当了镯子给她当本金。 没有信任就没有如今的好日子,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以后的日子还会越来越好的! * 翌日清晨,温苒苒刚到没多久,刚把面和上就见阿梁拉着个皮肤黑亮的妇人过来。 她意外地瞪大眼:“怎么来得这般早?” “昨晚上我回去后跟哥哥和娘商量过了,温小娘子您是厚道人,工钱给得多,还叫您大哥哥每日送我回家。我们也没什么好报答的,就想着每日早来些,好让您能轻快点。”阿梁笑得爽朗,拉过一旁的妇人介绍道,“温小娘子,这就是我娘。” 温苒苒不漏声色地打量她两眼,目光炯亮澄澈,笑得有些腼腆,大手蒲扇似的,指头粗壮,一看就是惯常做活的。 她依稀记得柱子提过他娘姓柳,笑着道:“柳婶子好,天不亮就起了吧?快坐下歇歇!” 妇人忙摆摆手:“哪有那么金贵?我们娘儿俩来是做工的,不是当小姐太太的。” 她见着有盆水,十分爽利地问了一句:“是在那洗手吧?” 温苒苒点点头:“对!” “成!”她撸起袖子过去洗了手,擦干净就找活干,“温小娘子是要烙油饼对吧?” 说着就揉起面来,边揉边道:“每家烙油饼的习惯不一样,小娘子您这面团软、还热乎着呢,想必是半烫面吧?等会儿您再和面时叫我一声,我看看用多少水,下回知道量了,这些小活就不用麻烦您了。” 温苒苒惊喜地看着这干活十分麻利的婶子,面絮在她手里三两下就成了团,盖上饧面的功夫回身往碗里放上面粉咸盐,烧了油要做油酥。 柳婶子回头看向温苒苒:“您看我做得对不对?若是有什么习惯不一样的您尽管说,我立马就改!” “一样一样,柳婶子您就做吧。”温苒苒见她是个老手,很是放心地去准备卷饼要用的菜、再把今日书院盲盒盒饭要用的食材准备好。 她今日还是打算做双牛堡,不过要换换花样,汉堡中的配菜换成用酥油煎过的圆葱,酱料换成川味辣酱,再放上泡椒碎,小食则是换成狼牙土豆。 这汉堡还是她前世吃腻了各色街头汉堡后自己研究出来的,师兄师姐们吃了都说好! 温苒苒一边备菜,一边被柳婶子叫过去看看她做得对不对。擀饼烙饼时她在旁示范了一遍后就再也不用她操心了。 那边油锅滋滋啦啦地响,温苒苒切菜时忍不住美美地抻了个懒腰。 第57章 她乐呵呵地看着烙饼烙得飞快的柳婶子和阿梁,这感觉就好像是自己抽到了两张满星满级的ssr, 还是人权卡,能制霸游戏的那种! 今日上午总算不是忙活得鸡飞狗跳的了! 有她们俩在,汉堡做得也很是顺利。她仅仅演示了一遍,俩人就能把铲子舞得飞快。 温苒苒炸着土豆条,看着越来越井然有序的小摊感动得热泪盈眶。 锅中热油唰唰冒着泡,土豆条被滚油染得金黄,漏勺一搅和能听见沙沙响声,一股子酥香味飘得到处都是。 待土豆被炸得外酥里软后,温苒苒将土豆捞出放在干净的大盆中,撒入自己配好的干料粉以及红油,旋即翻拌均匀,最后撒入葱花香菜。 金黄的土豆条裹着又香又辣的辣椒粉和红油,芝麻孜然花椒粉味层次分明,闻着咸香咸香的。 温苒苒夹起一块放入口中,土豆表面酥脆,内里又软又糯,调料咸香麻辣,一口下去满口香味。 不错!就是孜然实在是太贵,她放的时候宛若割肉! 盲盒快餐总算是忙活完了,温苒苒想起昨日温俊良几个没敢吃留下的汉堡还不忘记叮嘱几句:“三婶婶,留的那几个是您们的晌午饭,您别忘了吃,记得给柳婶子和阿梁她们拿。她们刚来,想必是不好意思自己拿着吃的。” “行!”孙氏笑着道,“苒苒你就放心吧!” “对了!”温苒苒又道,“柳婶子她们已经学会汉堡怎么做了,若是有人来买只管让她们做。” 方才有好多食客来问,都想买汉堡。温苒苒怕供应不上,是以先紧着书院那边做,不过已经告诉了他们下午开卖,估摸着到时会有人来,她先交代清楚,省的三婶婶她们不知道,不知该怎么应对。 “好好好,我都记下了!”孙氏笑着答应,帮忙把车推了出去。 温苒苒立在摊子前又想了想,恍然想起傅家小官人昨日递给她的一竹筒清水。她昨日急着赶路,走得口干舌燥的,那桶水属实是救了她一条命。 这水得还…… 她想了想,随手从文荣那堆刻好的竹筒里捡了一个清洗干净,倒入煮给家里人喝的桃桃麻薯茉莉茶,拧上盖子挂在车上才往书院那头走。 今日微风清凉,倒是比昨日凉爽了许多。 温苒苒只要一想起自己招到的那两张ssr人权卡就忍不住笑,一路上脚步轻松雀跃,推着这么重的车,到书院时竟是一点都没觉得累。 她正欢欢喜喜地推着小车,突地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激烈的吵嚷声。 温苒苒不由得顿住,望着往日清清静静的书院门口不知为何挤满了人,装了吃食的推车、篮子、架子摆得到处都是,小贩们、学子、书院的护院们围在一块争论着什么,甚至有人推搡着动起手来。 “凭什么不让我们摆摊!” “就是!昨日我分明瞧见有人在这摆摊了!” “就是啊!你们不能见那小娘子长得漂亮就舍不得赶吧?” 温苒苒听到这恍惚明白了什么,正想着如何解释就见人群中有几个小贩瞧见了她,指着她扯了脖子怒喊: “凭什么不让我们摆摊,却让她摆啊?” 第42章 温苒苒一愣,还没做出反应时一众人已经围了过来,皆是气冲冲的模样,指手画脚地跳起来骂,七嘴八舌的,吵得她脑瓜仁疼。 她蹙着眉,淡定地看向四周。 好家伙,这架势,不知道的人见了都得以为是她杀了人呢! 温苒苒想解释:“不是、我……” “你什么你!” “仗着自己模样好就胡作非为!” “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收买了多少人才能在青阳书院门口摆摊!” “就是!生得跟仙女儿似的,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呀!” 温苒苒:“???” 不是……你们要是夸我好看我可就不生气了! 温苒苒又张了几次嘴,但始终都插不上,索性摆烂,听他们“夸”自己有多么多么好看。 等他们说累了再说吧! 温俊良心头一阵急跳,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想挤进去护着自家女儿,却不料这群小贩堵得严严实实的,铁桶一般,他使劲浑身力气都无法向前一步。 白色长衫被挤得凌乱,皱皱巴巴的布满褶皱。温俊良无暇顾及,整颗心都在温苒苒身上,神色焦急紧张,颤抖慌乱的眼珠儿紧紧地盯着女儿,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众学子护院们也都急吼吼地赶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奋力拨开人群往里挤。有几个年轻力壮的涨红着脸,使了吃奶的力气才硬生生把人群挤开一条缝隙。 “温兄快来!” “快来快来,咱们也跟着往里挤,救救咱家大侄女!” “什么大侄女!那是温家妹妹!” 小贩们愤慨激昂,咄咄逼人道: “你说!你使了什么手段能在这摆摊!” “就是,大家伙都是出来养家糊口赚几个辛苦钱,凭什么我们不能摆你能摆啊!” “就是啊!” 好不容易挤进来的温逸良衣襟都被扯得歪七扭八,他顾不得整理赶忙看看自家女儿,见她无事,眉眼间还隐隐带着丝笑意。 他压低声音道:“苒苒你笑什么呢?” 温苒苒掩住唇悄声道:“爹爹,他们说我生得好看呢!” 被挤得灰头土脸的温逸良:“???” 此时,温逸良的同窗们也跌跌撞撞地挤过来,急忙同温逸良一起护住温苒苒。 这等小民太不讲理,即便真有不公也该跟书院说道,哪能对着一位小娘子如此粗俗蛮横!这不是欺软怕硬吗!!! “你没事吧?” 头顶传来一道格外温和的声音,温苒苒抬头,见是傅家小官人傅清煦,此刻虽也是狼狈不堪,但依然是副清风修竹般的模样。 “没事呀!”温苒苒笑道,转头看小贩们有不少都说累了,声音也没方才高了,这才走出去。 “苒苒!”温逸良见状赶忙拉住她,“你出去做什么?” “爹爹放心,您瞧他们说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人真的对我做什么,可见不是地痞无赖之流,好好说能说得通的。” 温逸良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尊重女儿的想法没再拦着她,只是如临大敌地跟在后头,谨慎地盯着所有人。 温苒苒摆出一张温和笑脸,笑眯眯地扬声道:“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大娘,您们误会了,我不是来摆摊的!” 话音一落,围着的小贩立刻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议论几句,又有人喊出声来:“别想着蒙我们!昨儿明明有人见你来摆摊的!大伙看看,推车还在那呢!” 这话一出,小贩们也纷纷开口: “真以为我们好骗啊!” “就是!还打量着随便编几句糊弄我们?” “做梦!” “真不是来摆摊的!”温苒苒笑容未变,十分和气耐心地解释道,“我是来送饭食的!” “送饭的?” “她说她是来送饭的。” 围着的人们窃窃私语,温苒苒继续道:“我爹爹在这读书,我来给他送了两回饭。爹爹的同窗好友们尝了觉得好吃,这才订了我的餐食要我每日晌午送过来。我的摊子就在东市上,您们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我就是个送饭的,真不是来摆摊的!” 温逸良从怀里掏出两张被挤得皱巴巴的纸:“这是没日订饭食的人员名单,上面还有订金明细。我家女儿真的只是来送饭。书院也没有只让她摆摊却不让你们摆这一说。”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误会人家小娘子了……” 有些人一听是书院学子家的女儿,那保不齐将来就是官家千金,可不能得罪,立刻就陪笑道:“我就说,这小娘子生得花朵似的,定是做不出贿赂人的事来。” “可不?我方才就说要好好跟人家小娘子说。” “你俩得了吧!就你俩说得最厉害!” “就是!现在充什么好人?” 大家伙看自己误会了人,还围着人家好通责骂,这小娘子不气不恼的,还全程和和气气地同他们解释,一时都羞愧难当,纷纷去拿自己的东西往温苒苒手里塞,手里拿不下了就往车上堆。 “小娘子您看,实在是不好意思,是我们误会了。” “我们也是急了,没问清楚就数落你,这是我自家种的菜,小娘子你拿着回去吃。” “这是我家烙的韭菜馅饼,你千万别介意,都是我不好。” “对对对,都是我们不好,这是我家种的桃子,都洗净了,你拿着吃,甜着呢!我家果树林子就在西郊,你要是觉得好吃就过去摘, 实在是对不住你了。” …… 好几十人往她手里塞东西,温苒苒推拒不过来,眼睁睁看着自己手里、爹爹怀里、还有小车上堆得跟小山似的,瓜果蔬菜、主食副食什么都有。 第58章 温苒苒怔怔地看着:好家伙,都能开个小店了…… 小贩们满脸愧疚地给塞完东西,都耷拉着脑袋叹着气离开。 温苒苒见人都走了,把东西放好松了一口气:总算没人往她手里塞东西了…… 她拍拍手,笑呵呵地开始张罗:“来取饭啦!” 众人一听,赶忙背过身去捯饬捯饬,整理好挤得歪七扭八的衣裳赶着排队。 今日只有四十份,发得也快一些。 大家照例是半刻也等不及,就这么站在外头吃,半点脸面都不要了,个个都是一脸享受。 “嚯!这是土豆?这太香了!” “我从没吃过这么有滋味的土豆!” “也不知人家怎么做的!” “这个什么汉堡也比昨天的好吃!酸辣酸辣的,牛肉饼一咬都爆汁!”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又辣又爽口,开胃开胃!” 温苒苒见大家都很喜欢,也不禁笑笑。她拉过爹爹,想了想道:“爹爹,书院应当有后门吧?您得空能不能去寻宋山长说说每日晌午把后门开一阵子,我以后再来就到后门送,前门实在是太扎眼了。” 温逸良想起方才情景仍是心有余悸,这次是苒苒运气好,碰见的都还算是讲理的。若是下回遇见不讲理的……他赶忙摇摇头不敢继续想,也是十分赞同地点点头:“下午山长来授课时,我就去同他说。” “好!”她笑着应下,忙了这一阵子觉得有些渴了,她想起方才有人给她塞了桃子连忙去找。 这桃子红润润的很是水灵,洗得干干净净,一闻就能闻到浓重的桃子香气。 她不由得咬了一口,清清甜甜的汁水立刻就顺手流了下来。果肉细腻,甜甜的满是桃子香味。 这桃子好好吃!比她前世吃过的都好吃!!!若是桃桃麻薯茉莉茶能用这桃子做,肯定更好喝! 那小贩刚刚说他家林子在哪来着?西郊?赶明可得去一趟谈谈供货的事! 温苒苒边盘算边啃着桃子,忽地瞥见车上带的那桶果茶。 温苒苒兀地想起什么张望一圈,瞧见傅清煦站在最后头,正慢条斯理地吃着狼牙土豆。 她吃完桃子擦擦手,拿着竹筒走过去,伸手递给他:“谢谢小官人昨日给的水,这是我新琢磨的果茶,您拿着尝个鲜。” 傅清煦微愣,低目看去,只见那竹筒上刻着一片随风摆动的竹林,栩栩如生。 “您慢吃,我先回去啦!”温苒苒朝他弯下眉眼笑笑,露出唇角两个灵动的小梨涡。 傅清煦一句话未说,看着那明媚得像朝阳似的小娘子转身离开,身影步伐像雀鸟般活泼可爱。 他默默拧开那个竹筒,仰头尝了一口。清甜微酸的冰爽茶水下肚,他傅清煦不禁绽开唇角。 * 温苒苒推着空车,远远望见自己的小摊子前前后后都围满了人,喧闹声热火朝天。她不由得惊得停下脚步:啊?怎么走到哪,哪这么多人啊! 她抿着唇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人群中忙活得焦头烂额的孙氏忽地瞥见她眼前一亮,就仿佛是溺水之人遇见了一块浮木,声音极其洪亮:“苒苒你回来得正好!再去买些牛肉、烤些面包来,不然不够卖!” 温苒苒脚步又是一顿:啊?不够卖? 她眼睛瞪得溜圆,张张唇却是没说出话。 明明准备了够八十几份的呢!即便除去给书院送去的那四十份也还有四十来份呢,这就都卖没啦?没啦??? 她才走了多久呀! 温苒苒愣了片刻,再看见那群你争我抢的食客们时,每个人头顶上都有一个硕大的金币,金灿灿的,闪的都晃人眼睛。 “三妹妹!我娘亲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啊!”温茹茹向来是细声细语的娇气性子,见她半晌没动地方也不禁急了起来。 温苒苒回过神来,推着推车回到摊子上,这回是温俊良和温荣急了:“回来做什么?快去买牛肉、烤面包啊!” “你们当那是大白菜呢?遍地都是?我就是现在回去烤,起码也得做上两个时辰!”温苒苒白了两人一眼,看向柳婶子,“婶子,现在还能做多少?” “五个吧。”柳婶子边说边烙牛肉饼,和阿梁两个一刻不停。 温苒苒笑盈盈地对着食客们道:“多谢大家伙儿来捧场,今日就剩最后五个汉堡啦!后头排着的明日再来,实在是对不住!” 众人紧张地数了数,前头五个松了口气,欢天喜地地掏出银子,就等着品尝美味。排在后面些的都沮丧地叹口气,有些熟客不禁出声抱怨:“温小娘子,你怎的也不多准备点?每回出新吃食的时候我都买不着!” “就是啊,这也太少了!” “你这的东西当真是越来越难抢了,我还真有点怀念你当初在槐树底下买卷饼那阵了,起码没这么多人跟我抢不是?” “老张你醒醒!说什么梦话呢?就是当初那个卷饼小摊,咱也得天天跟人抢。忘了你有回跟人抢位置打起来的事了?” 大家听到这都忍不住笑。 温苒苒笑着安抚道:“诸位也得理解理解我的难处。卷饼什么的我若是准备多了,剩下的卖不出去,自己家吃或是干脆倒了也不心疼,但牛肉这东西不一样,价贵着呢!我要是备得多卖不完,自己家吃都心疼,我也是小本生意,哪能舍得天天吃牛肉?” “再说,总不能把头天剩的卖给大伙儿吧?这多丧良心呀!” “唉!说得也是,温小娘子是个实心眼儿,哪能做这些缺德事?” “唉……多卖五个都行啊,差五个就能到我了……我明儿可得早些来!” “那我也早些来!” “我明日也得早点来。” “好好好,都跟我抢是吧?我今儿不走了,就在温小娘子摊子这睡了!” 熟客们听见着一阵哄笑,十分和气地退而求其次,买了些卤味回家打牙祭。 阿梁悄悄拉过温苒苒,给她两个沉甸甸的油纸包:“您晌午留给我和我娘的,我们没舍得吃,想着等您回来就还您。我和我娘每日拿着您的工钱就已经知足了,这么金贵的牛肉不是我们能吃的,您拿去卖了吧,还能多卖四百文呢!” 温苒苒一愣,手里两个油纸包还是热腾腾的,想必是一直放在灶台上熥着的。 “这都下午了,你和柳婶子竟一直没吃东西?”她有些急,把汉堡又塞回到她手里,“快拿着吃,饿坏了肠胃不值当!” 阿梁赶忙推辞:“这、这太贵重了……” “你和柳婶子既然来了我这那就是家里人,我们吃什么你们也跟着吃什么,别提贵重不贵重的,这东西做出来了就得吃!” “我……”阿梁抿抿唇,听着温苒苒说着“家里人”这样的话,心里热乎乎的,眼眶都有些红了。 “好阿梁,快去拿给你娘吃,婶子年岁大了,可经不住饿!”温苒苒笑呵呵地推她,开始琢磨着改日得让东叔来看看,在这垒个烤炉。 日日下午回家做了再拿来实在是麻烦! 那边柳婶子拿着两个飘着肉香的汉堡,听着阿梁说方才温苒苒的话,感激得鼻子一酸。 她拉着阿梁嘱咐道:“阿梁,温小娘子是个厚道东家。咱们才来第一日就给这么好的东西吃,全不拿咱当外人的。以后可要多出力报答。” 阿梁重重地点点头:“娘您放心吧!” 娘儿俩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万般珍惜地捧着,像是捧着黄金似的。 阿梁主动道:“娘,咱俩就吃这个吧,一人一半也够了,剩的那个给哥哥留着。” “好,都听你的!” * 一晃入了夜,街市上彩灯亮起,仿若白昼。 温苒苒的小摊前排满了人,孙氏本是忙着给人装奶茶,不经意抬眼一瞥,却是瞥见了几个熟人。 她一惊,急忙去找苒苒。 “苒苒你瞧。”孙氏去后头把正往锅里加卤味的温苒苒拉到一旁,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那排在队伍中间,一身缎子绣花、穿着十分讲究的女子,给温苒苒使了个眼色。 温苒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脸疑惑不解:“怎么了三婶婶?” 孙氏轻声道:“那是户部侍郎齐大人家三娘子的贴身侍女。你再瞧瞧排在她身后半米处的那姑娘,那是吏部尚书家六娘子身边的丫头。” “昨日我还看见了卫国公家世子的小厮、前儿还有中书令江大人家小孙女的侍女、都指挥使家的……”孙氏越说越兴奋,“苒苒,咱家的吃食得许多贵人赏识呢!” 温苒苒听得很是惊讶:“三婶婶你竟能认识这么多人啊?” “那是自然!”孙氏颇为自豪地扬扬头、挺直腰板笑道,“从前为了你那不争气的三叔四处结交官眷,后来有了你二姐姐,我又辛苦操劳她的亲事,那些个家中有适龄郎君的人家我都盘算了几千几万遍了。” “你一个闺阁小娘子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这里头盘根交错,复杂着呢!想结交人自是不能等着那些茶会花宴的,这多慢呀!是以就得多方打听他们近来是否出行,走的哪条路哪条街、去的是哪家铺子哪家道观佛寺……还得投其所好,想知道这群夫人的喜好,那就得往她们身边人那使银子。” 第59章 “你三婶婶我如今也夸一次海口,汴京城内,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就没有我不认识的!包括他们家的车夫仆妇,我门儿清!” 温苒苒听得惊奇不已,她的这位三婶婶活在古代当真是屈才了,这要是生在现代,无论是从政从商,那肯定都是一把好手! 不过……三婶婶认识这么多官眷,听这话茬还熟知她们的喜好。 三婶婶简直就是为她将来扩张上流市场的利器!!! 温苒苒高高兴兴地拉着孙氏:“三婶婶您明日想吃什么?我去给您做!” “你这丫头。”孙氏满面狐疑地盯着她,片刻后忽地笑出声,“是不是又琢磨出什么好东西了?” 温苒苒喜滋滋的,也不细说,只笑着道:“往后可能得让三婶婶帮个大忙!” 不过……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家那风吹就倒的破房子吧! 现在手头充裕,可以着手动工修房子啦! 第43章 清晨,整条街响起煎炒烹炸的热火声响,小贩们扬声叫卖,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温苒苒的小摊前照样红红火火,买着的食客们见桌椅坐满了人,也不讲究,当街大快朵颐起来;没买着的食客们一边翘首等待,一边饥肠辘辘地看着旁人吃,肚子叫得咕噜咕噜直响;路过行人见着这副情景馋得口水直流,径直到末尾排队去了。 街上喧嚣吵闹,温苒苒看着这样的场景自己都是欢喜的,她喜欢热热闹闹的日子。 温苒苒看着人群,忽地瞧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她赶忙放下手里的活上前去,对着那群高高壮壮的汉子们打招呼:“东叔、柱子哥,你们来啦!” 东叔瞧着摊子前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是真心替温苒苒高兴:“你这生意如今是愈发好了!我还记得你当初推着小推车,在那棵槐树底下笑呵呵地问我们道‘叔叔伯伯买个尝尝’的模样呢!” “这才几日啊,都挣下一个摊子了!” “可不?你说说人家小娘子,十几岁就能在外做生意闯荡。再看看我家闺女,跟温小娘子年纪相仿,可昨儿还管我要糖人呢!多大的丫头了,还要糖人玩。” 跟东叔一起的老赵摇摇头,话虽是这么说,但神态语气都是对自家闺女的宠溺。 温苒苒也笑着道:“您舍得不给赵姐姐买?” 老赵连忙摆摆手:“那可舍不得!我闺女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得想法子给她摘下来!” 一番言语逗得哥几个指着老赵哈哈大笑。 温苒苒思索片刻,朝着东叔笑笑:“东叔,我有两件事想请您帮忙。” 东叔一听立刻开口道:“温小娘子你尽管说,但凡是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尽全力帮!” 上回帮温小娘子垒炉子那几日,每日里好吃好喝,拿他当自家长辈对待,末了还给了那么多银钱。她实心实意地待他,他也得好好报答才是。 温苒苒请东叔到摊子后头,指着那块空地道:“东叔您看,这还能不能再垒个烤炉?” 东叔看了看,走上一圈用步子丈量,托着下巴道:“能垒!温小娘子你放心,我尽可能把地方都利用上,给你垒个大的,不然怕是不够用。” 温苒苒听了很是感激:“还是东叔懂我,都不用我开口就知道我的心思。” “常年在外头跑,哪能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东叔嘿嘿笑着,“对了,第二件事呢?” 温苒苒一想到自己现如今都有钱修房子了,就忍不住笑:“东叔,我想问问您有没有相熟的泥工瓦匠,老实稳重靠谱些的,我想修修我家那破房子。” “就这事啊?包在我身上!”东叔拍拍胸脯,“我们村里有户姓田的,他家几个儿子就是干这个的,都是祖传的手艺,为人憨厚老实、手艺也好,十里八村都找他家盖房子,绝对信得过!” “那他们什么时候能有空到我家给看看?” 东叔想了想道:“我下午回去替你问问。” “行,那就麻烦东叔帮我跑一趟了。”温苒苒笑着道,“不过还得劳烦东叔您有了眉目之后提前几天知会我,如今摊子上事情多,我得早做安排。” “成!我都记下了,温小娘子你放心,一有消息我就过来告诉你。” 温苒苒心中高兴,十分大方地给东叔安排了一个超级巨无霸卷饼。 卤味能加的都加里,一张饼险些卷不下,她还拼了一张饼。 东叔捧着超大号的卷饼,瞬间觉得自己往日里吃的都是它孙子:“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这得多少钱啊……” “什么钱不钱的。”温苒苒笑着道,“您还得辛苦帮我跑腿干活呢,只管拿着吃!” 东叔不大好意思,但看着温苒苒手头活多忙得很,也就没再推拒,乐呵呵地捧着卷饼咬了一大口。 哎!真香! 孙氏方才听见“修房子”三字就支棱起耳朵了,此刻见东叔走了赶忙走过去,一脸的喜气:“苒苒,我刚才听着是咱家要修房子了?” 温苒苒点点头边忙活着手里的面团边道:“一晃都入秋了,紧接着就要入冬。咱家那两间破房子等到了冬天,咱们怕是都见不着第二天的太阳!” “三婶婶您和祖母他们住的那间房还好,补补透风的砖,换几片瓦就成。我们那间可得好好拾掇拾掇,看着是拆了重盖还是怎么办,不过我估摸着时间不够……到时候等瓦工师傅们来具体看了再说。” “我们住的那间也给修啊?”孙氏听得更是高兴,但转念一想那间房里头还有梁氏,瞬间拧紧眉冷哼一声,“倒是便宜了她了!” 温苒苒晓得她说的是谁,朝孙氏笑着道:“我是为着你们和祖母修的房子,与大伯母不相干。不过……我打算砌几个火炕,祖母一个、三婶婶您一家一个、我们一家一个,到时候咱们暖暖和和的过冬!” 没听她说要给大房砌火炕,孙氏十分舒心。她喜滋滋地盼着修房子,忽又想起什么。 孙氏仔细琢磨了良久,拉着温苒苒道:“苒苒修房子的钱不能只叫你一个人出,哪能让你又修房子又砌炕的?这样,母亲和我们三房的火炕银子,你三婶婶我 出了!” 温苒苒有些惊讶,三婶婶最近这么大方,她还不大习惯了。 不过想想他们三房刚走入正轨不久,手头怕是没多少银子。她想到这还是笑着道:“不用,您家那炕就是捎带手的事,不费什么银子。” 孙氏明白这孩子是担心她手里没多少闲钱,笑着在她耳边小声道:“上回我父亲母亲来给我塞了些银子。我本是要攒着给茹茹当嫁妆的,但是砌炕也是正经事,拿出来些也不打紧。” 温苒苒想了想,欣然点头同意。既然他们手里宽裕,出些银子也好,她还能省点钱攒着开店。 事情都有了着落,温苒苒腾出手来专心做今日份的盒饭盲盒。 今日不给书院学子们做汉堡了,再新奇好吃的东西也架不住天天吃。 适逢这两日天热,温苒苒打算做个洋芋凉面。 前世她最爱去的就是川渝,川渝简直就是遍地美食! 锅巴土豆、钵钵鸡、冰粉凉虾、水滑肉、三角粑粑、烤苕皮、蹄花、挑挑肥肠……还有最美味的火锅! 温苒苒边想边流口水,她甚至怀疑川渝道边的绿化带焯水后配上特调的蘸水都是香的! 她边揉面边怀念,把对川渝的思念之情都化为揉面的力气! 面团和得偏硬,这样擀出来的面条才劲道且不易坨。 温苒苒熟练地揉面、擀面,那边让柳婶子和阿梁帮她煎土豆。油锅里滋滋啦啦地响,黄瓤的小土豆被煎得金黄金黄的,外面那层香香脆脆的锅巴简直就是她的最爱。这样的酥脆软绵的小土豆配上辣椒粉和各色调料,她一口能炫仨! 掺了鸡蛋的面团透着淡黄色,三两下就被温苒苒擀成一张硕大的面饼,薄厚均匀,瞧着十分漂亮! 柳婶子见了都不禁笑着夸赞:“温小娘子这白案功夫当真是一等一的,若不是我亲眼见着,肯定以为是位老师傅的手艺。哪能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这般能干!” 温苒苒但笑不语,师父说她是个罕见的好苗子,以将她培养成六边形战士为目标,各大菜系都得教、面食点心也得学,中餐必须学透、西餐也不能落下…… 仔细想想,她是从九岁开始学做面食的,大致算算,也有十五年左右了! 温苒苒想到这都忍不住笑,二十四岁,但是厨龄十五年! 她熟稔地在面饼上撒了层淀粉防粘,整齐地叠了六七折,拿起菜刀飞快地切面条。 这边面条差不多做得了,那边锅中的水已经沸腾翻滚了许久,温苒苒快速地往里下面。 雪白的手擀面随着翻滚的热水起起伏伏,灼热的锅气中满是小麦香气。 待面煮熟了就捞起放入冰凉的井水中,连过了几遍冷水,面条愈发硬挺劲道。温苒苒将过了凉水的面条捞出控干水分,往里撒着芝麻油、花椒油以及少许熟油,反复翻拌均匀,直至面条表面能瞧见光泽。 第60章 这样的面不会粘连起坨,最适合外带或是带着摆摊。 温苒苒挑出来六碗面,取了煎得金黄焦脆的土豆捣碎放在面碗中,倒入酱油、盐、蒜水、香醋、剁好的酸萝卜、香菜、葱花,最后浇上红亮喷香的辣椒油。 她唤来孙氏和柳婶子,一边将面条土豆调料等东西装车一边嘱咐道:“这是给你们留的晌午饭,你们记得吃。柳婶子和阿梁都学会汉堡怎么做了,下午要是来人直接做了卖就是。” “我送了饭后要去趟西郊,许是会晚回来些,您们别惦记。” 孙氏有些不大放心:“要不让你三叔跟着一块去吧?” “不用!”温苒苒笑容明快,“摊子上活多,三叔留下好歹能干些活,我那不用担心,一会就回了。” 说罢,推着推车溜得飞快。 “诶!这孩子!”孙氏叉着腰喊道,“我话还没说完呢,跑得倒是快!早些回来!” “知道啦!” * 温逸良怕苒苒找不到书院后门,刻意等在书院门口。老父亲边等边往女儿来时方向走,想着迎她一段路帮着推推车,好歹能让女儿省省力气。 “苒苒!”温逸良好不容易瞧见女儿,忙不迭地赶过去帮她推车,“累了吧?爹爹帮你推会。” “好!”温苒苒笑眯眯的,抬手擦了擦汗。 她随着爹爹到了书院后门,抬眼一瞧,见一众穿着清雅的书生学子们已经拿好了碗,十分自觉地排好了队,瞧着有些滑稽。 温苒苒昨日同爹爹说了今日做凉面,让他去书院时跟订了餐的同窗们说一声,晌午时记得拿个碗出来。但她着实是没想到他们竟会这么听话,还都亲自端了碗。 几十人齐刷刷地望着她,满脸期盼,仿佛是群饿极了的小狗狗,目光极其热烈。 温苒苒也不耽误,立刻停好车,抬手时一呼百应。 她麻利地挑面、捣土豆、放料、拌面,一碗一碗拌下去,空气中都是麻麻辣辣的诱人香气。 排在前头的几人一筷子面入了口,爽滑筋道的面条清凉爽口,每一口都裹着零星的土豆碎,麻香味十足,辣椒油更是又香又辣。再配上脆嫩多汁的酸萝卜,还有外酥内绵的土豆,葱香蒜香种种味道融合在一块儿,香得他们心里直喊娘。 娘啊!香死人了啊! 温苒苒看大家吃得香,自己也很是开心。这可是对厨师厨艺的最高赞赏! 她跟爹爹一起吃着面,边吃边道:“爹爹,我等会把车放在这行不行?我想去趟西郊。” 温逸良沉迷洋芋凉面的美味,只听见了苒苒说要放车,点了两下头才反应过来她说要去西郊。 “什么!”温逸良面也不吃了,“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惊呼出声,“你要去西郊?” 众多吃面的学子们听见声音纷纷朝这边看过来,温苒苒忙拉拉爹爹:“您小声些。” 温逸良环视四周,朝同窗好友们笑笑,又坐在台阶上压着声音道:“你一个人,爹爹不放心。再者说,实在是太远,你这一来一回天都黑了。” “没事,我……”温苒苒正欲说话,就见头顶笼下一片黑影,周身忽地清凉起来。 她抬头,只见是傅清煦。 傅清煦垂眸看了她一眼,转眸对着温逸良道:“温伯父,我正好要让小厮去西郊庄子上替母亲去账本,不若让温小娘子一起吧,坐马车去也能快些,还有人照料。” 一旁立着的小厮忽然抬头:嗯???没听说账本的事啊……还有,公子您一向称呼人家为温兄,什么时候改称伯父了??? 温逸良在书院同傅清煦打过几次交道,此人温和有礼,人品端正,是位端方君子。他的小厮也是机灵能干的,让苒苒同他家小厮同去,也是个法子。 温苒苒起身,连忙摆手推拒:“我自己一人去就行,实在不用麻烦傅小官人您费心。” 傅清煦眉头皱了一瞬,声音仍旧温和:“我与温伯父有同窗之谊,温小娘子你拿我当自家兄长看待便好。带上你不过是顺路,没有费心一说。” 温苒苒听了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好像差辈儿了…… 不知什么时候聚过来的学子们也道:“温小娘子,你坐阿煦家马车去就是,大家都是同窗,本就应该互相照顾。” “没错,帮个小忙而已。” “温小娘子你日日辛苦给我们送饭食,帮你忙是应该的。”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十分热情,温苒苒反倒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她仰头看向傅清煦朝他笑笑,澄澈洁净的眼眸在明媚阳光的映照下亮得像是琉璃珠子:“那就麻烦傅小官人了。” 傅清煦点头,小厮立刻就去套车。 温苒苒收拾好推车,刚对爹爹说等会帮她停好,她从西郊回来之后来取。却没想到刚一开口,就有人颇为热心地道:“温小娘子放心去吧,你的推车我等会让我家小厮帮你送回去,他去过你家摊子,知道路。” “不用不用,够麻烦的了……” “这麻烦什么?你是温兄的女儿,自然就是我们的侄女儿,帮自家侄女儿送个车有什么好麻烦的?” “去去去,明明是温家妹妹!” 温苒苒看着哈哈笑的众人,直道自己和爹爹命好,遇见 的都是好人! 她扶着小厮的手上了傅家马车,刚钻进去就被里头的摆设惊得瞪圆了眼睛。 车内宽敞明亮,帘子是蚕丝的、扶手是玉的、就连最不起眼的一个小杌子都是黄花梨的。 温苒苒坐下的那瞬间就仿佛是坐上云端,舒服得不禁发出一声喟叹:有钱真好! 我也要有钱! * 这一来一回,温苒苒享受了整整一路。风吹不着,太阳也晒不着,舒爽得很。 这一趟西郊走得值,她几乎是没费力气就找到了昨日给她塞桃子的大伯。那位大伯姓陈,他家果林是出了名的,到了西郊一打听,几乎人人知晓。 那大伯一见她就认了出来,招呼她进屋喝水时还是满脸愧疚。听她说了此番是想买桃子之后更是爽快,直言让她自己摘,死活不肯收钱。 还是温苒苒说自己摆摊,需要用大量的桃子做食材,这才肯象征性地收了个成本价。 她还去果林里转了一圈,这位大伯不光种桃树,还种了柿子树、梨树、橘子树……都是能做果茶点心的! 这一趟收获颇丰,以后的新品原料也有了着落。 温苒苒正想着,忽地听见车外头人声音逐渐喧闹嘈杂了起来。她掀开帘子往外一瞧,天已经黑了,街上已然灯火通明,正是东市附近。 她赶忙让小厮停了车,下去之后对他笑着道:“今日麻烦您跟我跑一趟,送到这就行,不然等到了市中人多,挤挤攘攘的不好行车。” “小娘子您客气了。”小厮客客气气地道,“那小的就回去给我家公子复命了。” 温苒苒点点头,见他驾着马车离开,这才往自己的摊子上走。 行人热闹喧嚣,温苒苒今日心情颇好,脚步也慢了下来,悠悠逛逛的,难得悠闲。 她四处张望,瞧见有卖好看花灯的,挑了三盏带回去。兔子灯给二姐姐、老虎灯给阿梁、剩下的那盏兰花灯留给自己。 温苒苒欢欢喜喜地提着灯,突然瞧见许多人捧着竹筒,上面也是刻了各色各样的图案,只是瞧着潦草许多。 她正回头望着,兀地就听见孙氏焦急的声音:“苒苒你总算回来了!” 孙氏火急火燎地跑到温苒苒跟前,急得眉毛都着了火:“咱的竹筒奶茶让人学去了!” 第44章 温苒苒见她跑得急,赶忙迎上去:“三婶婶您别急,慢着些!” 孙氏急吼吼地抓住温苒苒,瞟了两眼她手里的灯急声道:“都火烧眉毛了,你怎的还不急不慢的。” “急什么?”温苒苒抚抚她的背,“三婶婶您先定一定,遇事可急不得。” 孙氏焦躁不安地叹口气:“我能不急吗?我都让阿梁去打听了,人家才卖十文钱一杯。” “十文钱?”温苒苒有些惊讶:这还能赚着钱吗? 孙氏哼了一声:“瞧瞧!你也急了吧?” “我不是急。”温苒苒瞧着婶婶急得要吃人,摸摸鼻子小声道,“我是觉着他们要赔本。” 温俊良听见这话也不禁冲上前来:“小姑奶奶诶!都这时候了你还担心别人赔钱?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温苒苒笑呵呵地把灯分给温茹茹和阿梁。 温茹茹丧头搭脑地提着灯,阿梁也是提不起来兴致。她虽然才来了两天半,但已然把这小摊子当成自己家,看着自家受到威胁,便是提着自己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花灯都丧着一张脸。 温荣也急得抓耳挠腮的:“三妹妹你快别摆弄这些闲事了,快想个法子出来呀!” 温茹茹看着自己最喜欢的灯,也没了耍玩的心思:“三妹妹,你瞧瞧我娘亲都急成什么样了,你还有心思玩灯呢……” 第61章 “先别急。”温苒苒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硬木板凳上时莫名开始想念傅家马车上那柔柔软软、云朵般的靠椅坐垫来。 糟糕!富贵迷人眼,她堕落了!当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摇摇头甩掉脑子里的念头,喝了口清凉微甜的水,对着孙氏等人缓缓道:“我的的黑糖波波奶茶卖三十文一杯,我每杯成本大概在十三四文左右。柳婶子家以前做过吃食买卖想必应该知晓,这行的利润要是低于五成,那就相当是赔钱白卖。” 柳婶子赞同地点点头:“温小娘子这话说得不错,是这个理儿。” 温苒苒笑着继续道:“我这已经算是底价了,别人卖十文钱一杯,怕是连本钱都赚不回来。要么就是水掺得多些,用最差的茶叶沫子,但就算这般那也是一锤子买卖,赚个快钱,长远不了。” 方才心急如焚的孙氏等人听见这话顿时松了口气。 温苒苒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这说的都是那些小摊子、小铺子,他们倒是不足为惧,怕的是那些大店,不在乎成本,只用低价把咱们挤兑走了再提价。” “啊?”温俊良一拍大腿,“这可不行!三丫头咱家日子如今才刚好,可不能被旁人搅和了!” 他说着,满腹怒气地抡起铁锹就往出冲:“我这就去砸了他们的店!把他们搅和乱了,就无暇卖奶茶了!” 温苒苒心头一紧,刚起身要去把人拦住,就见三婶婶已经快手快脚地把人拦下了:“不成,你怎的还像从前那般冲动,明火执仗地砸人店子,你当你还是伯府里头的老爷呢?如今可没人能给你收拾烂摊子。” 温苒苒听了不禁点点头,还是三婶婶靠谱! 夸了还没一秒钟,下一刻就见孙氏挪到她跟前小声道:“不过我觉得这也是个法子,不过不能让咱自己去。要不使点银子找些流氓无赖去?这银子我替苒苒你出。” 温苒苒看着眼珠子提溜转的孙氏不禁愕然,老祖宗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多亏了她穿来的时候温家败了,要是没败,那自己拿的岂不是宅斗剧本?想想都汗毛耸立。 “三婶婶!你想什么呢,咱可是正经生意人!”温苒苒扶额,坐下咕咚咕咚喝了好大一杯水。 真是不让人省心! 温荣揉揉脑袋,什么法子都想不出来,见着三妹妹将水喝完了,赶忙又去给倒了一杯来。 温苒苒看着温荣,万万没想到如今这棵“独苗苗”反倒能让她省心些。 “咱们的东西在这摆着,生意红火,其他人自然眼热,有钱还能不赚?谁也不是傻子呢!” 孙氏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忍不住道:“苒苒你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了?” “三婶婶您这是关心则乱。”温苒苒拉着她坐下歇歇,又看看温茹茹,“三婶婶二姐姐,你们仔细想想,以往京中若哪家出了个什么时兴的花样、首饰、布料,别的布行、首饰铺子是不是也争先恐后地跟着出同样的?也是比着压价格、抢客人抢生意,生怕自己晚了一步,赶不上赚这份钱。” 孙氏与温茹茹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向温苒苒点点头:“对对对!” 温苒苒笑着道:“现成的例子摆在那,是三婶婶和二姐没注意。” “那、那咱们如今如何是好啊!”温茹茹扁着唇出声,“这群人当真可恨,这跟剽窃人家的诗文有何区别?” “二姐姐你别气。”温苒苒笑眯眯地拍拍她的手,“你想想,最开始出新花样的那家可倒了?若是没倒,那他们是如何应对的?” 温茹茹听了,蹙起眉、抿着唇开始认认真真地思索起来。 “诶?”不久后,温茹茹皱巴巴的小脸忽地展开,面色都晴朗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去岁冬日,京中时兴起一种庭园小景图金簪,是对着一幅古画上的雕栏花草制成的,很是精美有趣!” “对,我也记得。”孙氏回想起当时的宴会诗会,贵女夫人们都上都戴着相似式样的金簪,谁若是没有,那可是要遭人白眼的! 温茹茹又道:“我记得是傅家的付金钗最开始卖的。”她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后来傅家又出了榴枝双鸟图金簪,也是出自古画……他家后来出了不少金银簪子、金银牌环,都是出自古画,花鸟虫鱼,什么都有!” 孙氏琢磨着,忽地眼前一亮:“那苒苒的意思是要像傅家那般,每隔一段时间 就出些新花样,把流失的客人拉拢回来?” “诶?这法子不错!”温茹茹细细想了想也乐呵呵地道,“是他们跟着咱们学,总是落在咱们后头的,我们无论如何都快他们一步!” “对!” 除了黑糖波波奶茶,还有桃桃麻薯茉莉茶、以后还有橘子茉莉茶、红薯牛乳、栗子奶茶、芋泥波波奶茶、厚芋泥牛乳…… 花样多着呢,卷不死他们! 温俊良与温荣、柳婶子和阿梁,此刻也都恍然大悟。 温苒苒见他们都明白了,心中也是欢喜。 现下掰开揉碎了教他们,往后学成了,可都是她的帮手。 “对了!”温苒苒看向温荣,“大哥哥,你的十二生肖都雕好了嘛?我可全靠着它们给我打仗呢!” 温荣立刻答道:“就差最后一个老虎的了,明日就能好!” 温苒苒拍拍他的肩膀一脸严肃:“大哥哥,我可都靠你了!” 温荣一听这话都不由得认真正经起来:原来我竟这么重要?那我可得更努力些,好好帮三妹妹,必不能让她被旁人欺负了去! * 又是一日天朗气清,温苒苒掐指一算,适合上新! 甫到傍晚,温苒苒的小摊子上就忙碌起来。 温俊良招呼客人、孙氏负责收钱、温茹茹和阿梁专给客人们打包吃食、温荣与柳婶子擦桌刷碗,几人分工明确,井井有条,没一个闲人。 摊子前生意依然红火,但也都是买点心卤味和钵仔糕的,黑糖波波奶茶因有了平替而备受冷落,几乎无人问津,才卖出去了四五杯。 队伍中还有几人拿着别家的竹筒奶茶,竟也是刻的十二生肖图案。 温茹茹一看,脸都气红了。 无耻!下作!!卑劣!!! 阿梁也定睛仔细瞧了瞧,微微放下心:没有温家哥儿刻得好呢! 孙氏等人心中仍是没底,但回头看着温苒苒正四平八稳地准备新果茶,也就强自按捺,忍着不提。 温苒苒忙活好一阵,总算将配料都备齐全了。 她将熬好的桃子果酱与红彤彤、各大饱满的桃子往摊子上一摆。再弯腰将温荣这些日子辛辛苦苦刻的十二生肖竹筒杯按照顺序,排放在摊子上最显眼的地方。 甫一放上个刻着生肖鼠的竹筒,众人就惊呼出声。 “哎哟!这鼠刻得当真好看!” “瞧瞧!背上刻着铜钱儿呢!尾巴都卷成铜钱了嘿!” “这个肯定招财!” “这是不是就是温小娘子前阵子说的十二生肖竹筒杯啊?”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 温苒苒回头笑笑:“对,这就是!” 她说着,继续放杯子,每放一个就是一阵惊呼声,到最后竟引来了不少人围观,皆是惊艳赞叹之语。 “嚯!瞧瞧那条龙,多气派啊!好像要飞到我眼前了似的!” “诶?爹爹你掐我一把,我怎么好像瞧见那条蛇好像动了?” “那小羊刻得好可爱,瞧着毛茸茸的呢!” “这头老虎当真是威风凛凛!这放在家中说不定能镇宅!” “温小娘子,你这十二生肖的杯子多少银子?” 温苒苒杏眼一弯,脆生生道:“六十文一个,饮子另算钱。” 众人一听,对视两眼纷纷喊贵。 “算上奶茶可就九十文了,小一百文呢!” “别家连竹筒杯子一块也才十文钱呢!” “就是啊!你这一杯买人家九杯呢!” 人群中,有人朝温苒苒笑道:“温小娘子,不若你今日让让价?人家卖的十二生肖竹筒奶茶也才四十文,比你的便宜一半还多呢!” “对啊!温小娘子你也便宜些,若是便宜了我买两杯!” 一群人跟着起哄,其中不乏看热闹的同行,满脸的幸灾乐祸。 温茹茹阴了一张脸,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哪能这么欺负人! 她欲开口帮温苒苒说话,却被孙氏一把拉住。她抬头,看向娘亲时发现她的脸色更是不好看。显然是忍了许久,若是换了往常早就发作起来了。 “茹茹,咱们说错了话,苒苒也不好收拾,别给你三妹妹添乱。” 温茹茹心中憋屈,但还是听了孙氏的话。 只是……她又瞥了一眼握着拳头的温俊良,小声对孙氏道:“娘亲您看着些爹爹,我瞧着他要打人了……” 温苒苒这边笑呵呵地摇摇头,声音和软:“不降,我就值这个价。诸位想必也尝过别家奶茶,别家味道跟我家比究竟如何,大家心中也都有数。” 第62章 人声一默,一时没人能接上话。 有几位老客不禁开口:“那等便宜货自然是不能跟温小娘子你这的比。” “不错,我昨儿也尝过,与水无异,没有半点儿奶香和茶香。” 听见这话,立刻有人赞同附和:“那杯子也粗糙得紧,喝一口给我扎了三个口子!” “你们是从小贩手里买的吧?我在汇锦楼买的,杯子光滑,奶香浓郁,茶虽是没温小娘子这的香,但是它便宜呀!才二十文!” “对啊!人家的也是十二生肖杯呢!” “可得了吧!大家伙儿又不是没人见过汇锦楼的十二生肖,你摸着自己良心说,那玩意儿跟温小娘子这的能比吗?” “我方才刚从那出来,那杯子上刻的东西潦草敷衍得紧,只是个囫囵样子。” “囫囵样子?你说得太客气了。汇锦楼那哪是十二生肖啊?耗子刻得贼眉鼠眼像小偷、龙刻得像软脚虾、蛇刻得像泥鳅、老虎活像只病猫……” “对对对,还有你手里那个刻着马的,那马还不敌骡子精神!” 温苒苒也不动声色地瞧了瞧:嗯……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栩栩如生。 众人听着哄堂大笑,那人默默收起手里的“骡子”杯,梗着脖子不服道:“可是人家的才四十文!” “温小娘子家的比你那个精致百倍,但是也才贵了一半啊!” “你们不买的能否让让?” 队伍中,兀的有道清越女声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是名穿戴十分讲究的女子,举手投足间透着大户人家的风范,不怒而威,一看就是官宦人家出身。 众人一震,不自觉地为她让出条路来。 那女子走到温苒苒的摊子前,温和有礼道:“温小娘子,我家姑娘前日喝了你的奶茶觉着实在是好,还说您用的九曲红梅实是上品。” 围着的路人中有懂茶的,听见这小小摊子竟用上了九曲红梅,都是震惊不已。 有人还小声道:“我前儿还看见温小娘子去春时叙取茶呢!” 客人们听了也是一脸惊讶,从春时叙出来的就没有孬茶!他们虽知晓这温小娘子是个实在厚道的,但不知她竟如此厚道,连茶都是去春时叙拿的! 有几个不差钱的熟客默默盘算,已经准备好了银子悄悄抢在那侍女后头。按照往常的经验,这会儿若是不准备着抢,那一会肯定是什么都抢不着! 温苒苒笑着对那女子道:“您家姑娘可真厉害,喝了一次就知晓了。” 孙氏悄悄走到温苒苒身后,压着声音覆在她耳边道:“这是秦太傅独女身边的贴身侍女。” 饶是温苒苒已经见识过孙氏的本事,但此刻也不禁惊讶。 那女子对温苒苒笑道:“我家姑娘明日要在府中办个赏花宴,特派我前来问问温小娘子,明日可否做些送到我们府上?” 能去太傅府上赴宴的,定是些贵胄名门! 温苒苒想着,赶忙点点头:“能的能的。” “那就劳烦温小娘子明日巳时准备大约三四十人的奶茶,送到太傅府。这是订钱。” 温苒苒捧着那锭银子立即点头:“好,我都记下了!” 那侍女又嘱咐了几句,旋即离开,留下一众惊得瞪圆眼、张着嘴的路人。 什么?太傅府!!! 众人又是一惊。 太傅家的小姐也喝温小娘子的茶啊! 太傅小姐都说是名茶、好茶,那肯定就是好东西! 方才机灵地排在太傅家侍女后面的几位熟客率先开口道: “温小娘子,我要那个老虎的!” “我要兔子的,我家娘子属兔。” “我属猪,我要那只小猪的!” 后面的也都反应过来,争相抢着也要买。 十二生肖的贵,不是还有普通的竹筒杯嘛!太傅小姐都喝,我也得喝! 一口气卖出去三个十二生肖限定和二十来杯奶茶,温苒苒又高高兴兴地指指手边的桃子:“今日有我新琢磨出来的桃桃麻薯茉莉茶,茶是我在春时叙常掌柜那拿的上好的茉莉白茶。我给您们倒些尝尝。” 她说着,取了几个杯子来给倒上事先准备好的果茶给他们试喝。 排在前头的男子接过一尝,没说话又紧接着喝了第二口。 冰凉清爽,满口都是桃香和茉莉茶的香气。果肉绵软多汁,杯底那白白一团又滑又嫩,软软的在唇齿间拉扯,满是奶香! 他将剩下的一饮而尽,连声大呼、语气急切:“两杯!给我来两杯!” “我也要这个!”后面的人满脸惊喜,“我要一杯奶茶、一杯这个桃子茉莉茶!” 还在观望的路人看他们这个反应,也都对这新出的饮子好奇起来。 大家看着温苒苒利落地剥着桃皮,用刀将果子一分两半,分放在两个竹筒杯里旋即捣碎,空气中瞬间飘满酸甜的桃香。 这还不算完,又见她舀了一大勺桃酱放进去,又添上那白白软软的东西,放入冰块、倒入茉莉白茶,随后搅拌两下,那透着茶香的蜜桃饮子就做得了。 借着满街的灯火,那饮子粉红透亮,瞧着就极为清爽。 众人抻着脖子看,十分默契地咽咽口水:还真渴了! 温苒苒笑着观察众人的反应,给温茹茹和阿梁使了个眼色,她们立即会意,拿起小杯子给客人行人们发试喝。 方才围着的人一尝,纷纷开始解钱袋子去排队了。 刚还吵着贵的人咂巴两下嘴,一杯喝完了还是意犹未尽,也都掏起银子来。 虽然乍一听确实是贵,但一口下了肚,方觉人家是真值这个价啊! 果真是一分钱一分货,以后还是得来温小娘子这买! 奶茶、果茶被人争抢着买,那十二生肖杯更不用提了,眨眼的功夫就卖空了。 温家人由担忧到大喜,人人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孙氏掂掂数不完的钱,乐得脸都僵了。 温苒苒把新熬的桃酱端上来,一双眸弯弯的:这二十斤桃子怕是都不够卖的! 没买着十二生肖限定杯的客人十分沮丧:“温小娘子,你这十二生肖能不能多刻几个啊?” “是啊,就十二个,这么多人盯着呢,也抢不着啊!” 温苒苒笑盈盈道:“事先说好了每样只有一个的,以后也都不再卖这个了。” 真绝版!不过以后也可以视情况返场。 众人听了皆是重重一叹。 温苒苒见状笑着扬声道:“这次没抢到也不要紧,过段时间还有山海经竹筒杯呢!那个式样多,打算至少刻三十六样!” 温荣一愣:啊?直接要我命得了! 听见温小娘子这话,一潭死水瞬间活了起来,欢欢喜喜地谈论起山海经中的奇珍异兽,猜测着到时会刻那些出来卖。 那几个抢到十二生肖的客人更是起了兴致,满脸期待,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温苒苒笑吟吟地拍拍手:这就是收集手办的快乐! 第45章 翌日。 温苒苒刻意起了个大早,却没想到刚一出门就见着了温俊良等人已经齐刷刷地站在院子里等着了。个个睡眼朦胧,尤其是温荣,站着都在不停地点头。 孙氏虽是笑着,但也是哈欠连天睁不开眼,说话时都是闭着眼的:“今日活多,不光要做书院的饭食,还得做太傅府要的奶茶,我们想着早些去帮帮你。” 温苒苒看着几个困得睁不开眼的叔婶哥姐,忽然觉得欣慰。 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日日游手好闲、坐吃等死呢,如今竟然能起早干活了!还是他们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近日好事众多,温苒苒心情也不错,当即笑着道:“今晚加菜!” 一听见这个,四人齐齐睁大眼睛:你要是说这个我们可就不困了! 几人也不打瞌睡了,纷纷动了起来,推车的推车、扛面袋的扛面袋、搬竹筒的搬竹筒……三两下就齐活了。 一家人往摊子上走,温苒苒想了想到孙氏身旁道:“对了三婶婶,今日您陪我去太傅府送奶茶吧?” “行!”孙氏欣然点头。 温苒苒又看向温荣:“大哥哥帮我去书院送饭吧?我昨晚同爹爹说了,要他在正门迎迎你。” 温荣痛快地应下:“三妹妹放心,保管送到!” 温苒苒都安排明白,心里也轻松了不少。到了摊子上时,把和面烙饼的活交给柳婶子和阿梁、桌椅板凳扔给温俊良和温荣、洗菜刷洗的事全都由孙氏和温茹茹负责。 她自己只管把卷饼的配菜炒好,旋即就一门心思地准备书院的饭和太傅府的奶茶。 今日活多,蒸包子最为省事。温苒苒昨晚琢磨了,就做红烧肉包和茄子包! 她先把五花肉放在炭火中熏上片刻,待表皮微焦后再用刀刮去肉皮上的脏物。再将处理好的五花肉切块,放入冷水锅中下入葱姜、黄酒焯至断生。 趁着这功夫,温苒苒将待会儿要用的料配齐,把肉捞出后另起油锅,下入冰糖开始炒糖色。 第63章 冰糖随着油温慢慢融化,表面哗啦啦地冒着小泡,逐渐变成浓重的焦红色。 她倒入一碗凉水,水油碰撞的瞬间响起“哗”的一声,白色锅气剧烈地升腾而起,糖色急速翻滚冒泡,各色声响混在一起尤为热闹。 温苒苒把准备好的香叶八角桂皮以及干辣椒倒进去煸炒,片刻后就能闻到丝丝缕缕的香气。 火候正好,香料的味道尽数挥发融合。她将肉块放入锅中,翻炒中,白色肉块裹上糖色染上浓重的红棕色,油亮亮的,颇为诱人。 温苒苒倒入适量清水,加了黄酒、酱油调味,最后扔进去两个葱段姜片就盖上锅盖炖煮。 另一样茄子馅的就简单多了。茄子切丁撒盐腌上片刻后挤出水分,放入盐、葱花、辣椒段、少许花椒粉,最后放入辣椒粉后再泼上热油拌匀。还没熟,油香麻辣的味道就已经飘开了,引得周围人都不禁咽咽口水。 食客们纷纷咬着卷饼和卤味,满脸渴望:温小娘子怎么做什么都这么香啊!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嘛! 早晨和的那一大盆面也发得差不多了,温苒苒掀开盖着面盆的板子,试探着揉了两把,蓬松绵软,充满了细小绵密的气孔。 她将面取出揉搓排气,将面团分成两份,一份包茄子,另一份包红烧肉。 温苒苒唤来柳婶子和阿梁,一个擀、两个包,三人都是麻利的,包得也快。在红烧肉出锅前就将茄子馅的包好了。 她拍拍手上的面粉,掀开锅盖,浓浓的肉香立即散开,引得对面玉器铺子家的两只狗儿都巴巴地蹲在她脚下,仰着小脑袋瓜望着她,黑葡萄似的眼珠湿漉漉的,时不时奶声奶气地哼唧两声,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实在可爱。 温苒苒忍不住笑,夹出两块红烧肉吹凉了喂给它们,谁知它们吃了更是不肯走。 食客们见了都忍俊不禁,笑着笑着忽觉得有些不对劲。 人家狗儿都吃着了,他们还不如小狗呢! 温苒苒大火收汁,锅中的红烧肉颜色愈来愈好看,油润红亮,肉皮都颤颤地冒着油光。 待肉炖好了,她将一盆红烧肉交给柳婶子她们,自己又转身去煮奶茶。 一上午忙得团团转,等到包子出了锅、奶茶装进竹筒中时,温苒苒已累得瘫在木椅上。 “瞧给我家三丫头累的!”温俊良殷勤地递着水,孙氏和温茹茹则是满面心疼地给温苒苒按摩捶腿。 好几个人侍奉着,温苒苒舒坦地闭上眼,眉尾弧度都透着舒爽。 以后就按照这个标准来! 歇了一阵子,温苒苒想到即将到手的银子又浑身是劲。那可是太傅府!应当会给些赏钱吧? 她越想越兴奋,招呼着孙氏同自己一起去太傅府送奶茶。一路上不知疲惫,全身上下使不完的力气。 * 那边温荣推着一车香喷喷的包子,是流着口水才把包子送到书院的。 他见了温逸良就丧着一张脸:“二叔,赶明儿可别让我干这活了。我受一路诱惑折磨不算,主要是这包子跟我在一块太危险了,险些都进了我肚子里!下回还是让三叔送吧!” 温逸良摸摸他的头,却是没说话:你三叔可能还不如你靠谱…… 他带着温荣去了后门,一众学子瞧见那小推车眼睛都亮了,纷纷排好队等着吃。 温荣与温逸良打开木桶盖子,一股子混着面香的肉味散出,本就饥肠辘辘的学子们更觉得饿。 站在前头的几个往桶里伸头一看,口水咽得更响。 一群热腾腾、白胖胖的大包子挤在一起,汤汁浸润着面皮,瞧着就有食欲。 有几个等不及的已经自己个儿伸手去拿了,拿到手迫不及待就是一大口,旋即就被这美味惊得瞪大了眼睛。 红烧肉馅的?红烧肉还能包包子呢?老天爷!这可太香了! 肉块油润软糯,一抿就在口中化开。充盈浓香的肉汁渗入包子皮里,每个气孔都是香喷喷的汁水,十分入味。 还有茄子馅的? 这茄子做成馅料软滑绵软,又香又辣,比他以往吃过的肉包子还好吃! “这也太香了!” “就是就是!太香了!!!” “我平日里只吃馅不吃皮,皮都喂了我家狗。可这包子怎么就这么香?就是没有馅,光这皮我都能吃一桶!” “这时候还谦虚什么!我能吃两桶!” 众位学子吃得乐呵呵的,人群中,有一清隽身影,即便身披金灿烈阳都透着些许落寞。 * 温苒苒与孙氏一同推着推车,看着周边的飞檐青瓦,一人新奇、一人伤感在怀。 孙氏轻轻叹口气,想起从前陵阳伯府的富贵。 温苒苒知晓她心事,拍拍她的手:“以后咱们会有比这还好看的宅子!” “好!”孙氏朝她笑笑,“三婶婶信你能做到。” 她说着,朝前方指了指一座古朴肃穆的宅院:“那就是太傅府了。” 温苒苒顺着她的手指一望,满目惊艳。 她前世曾逛过许多园林,优雅秀致,一砖一瓦都带有厚重的历史感。但这次不一样,这是她第一次见着这些宅院园林正鲜活的时候。 “温小娘子!” 一道熟悉女声响起,温苒苒回过神来望过去,见是昨日来摊子上的那位侍女。 她笑呵呵地推车走过去:“劳烦您刻意在这等。” 温苒苒说着,指指车上整整齐齐的五十个竹筒,各各都刻着精美的图案。 这些都是她好不容易凑出来的,温荣这阵子只刻了这么多纹样复杂的,再多一个都没有。 太傅府的生意马虎不得,自然得拿出最好的应对! 她想着,笑道:“怕不够,就多送了几个,这几个权当是我送给府上的。” 那侍女噙着笑,客气道:“温小娘子是小本生意,我们怎好占便宜?”她拿出准备的银子递给温苒苒,“辛苦温小娘子和夫人跑一趟,多的您拿着喝茶。” 温苒苒手中一沉,传来几声银锭碰撞的脆响,她粗粗估算了一下,这得有十一二两银子! 不愧是太傅府家的小姐,出手就是大方! 孙氏笑着,虽是谢赏,但仍透着些伯府夫人的得体矜贵:“多谢姑娘,若是喜欢下回再来。我家苒苒还新琢磨了一道果茶,有空就来尝尝。” 侍女笑着点头:“多谢夫人告知,我回去就同我家姑娘说。” 她抬手一挥,立时就有数名小厮上前搬竹筒。 温苒苒笑道:“您慢走。” 侍女颔首,转身带着小厮从偏门进了府。 孙氏深深地望了一眼那玄色大门,弯腰推起推车绽开一张笑脸:“苒苒,咱们回去吧。” 温苒苒亲亲热热地揽着孙氏的胳膊笑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去西市逛逛吧?” 孙氏惊讶地看着她:“摊子上好些事呢!” “逛逛而已,又不是不回去了!”温苒苒笑着道,“咱去西市看看。” 将来可是要过来西市的,提前看看也好心里有个数。 * 太傅府内,亭台楼阁掩映在随风荡漾的碧波中,伴随着潺潺水声,透着些许凉意。飞檐翘角的楼台间花香四溢,隐约响起阵阵欢声笑语。 “秦二,满汴京就属你家的木芙蓉开得最好。” 说话之人生了张圆团脸,大眼小嘴、长睫忽闪,瞧着就是个活泼性子。她挽着秦家姑娘秦知宁的手,言语称呼十分亲热,一看便知是亲近之人。 秦知宁笑容温婉:“是花匠们精心,不然咱们今日哪有这么好的花看?不过我反倒是喜欢阿简你院子里那满墙郁郁葱葱的爬山虎。” 阿简摆摆手:“你喜欢那东西做什么?夏日里招虫子呢!” 这般言语惹得众位夫人小姐们笑出声,有同阿简相熟的忍笑对秦知宁道:“阿简妹妹随性惯了,秦二姑娘你同她谈论花草,还不如给她两块糕饼点心!” 秦知宁听了也不禁掩唇笑笑,阿简也是笑嘻嘻的,半点儿不恼。 “诶?”三两一起靠着栏杆赏花的贵女们突然有人惊呼出声,“秦二姑娘,你家的玉簪竟还开着呢!” 旁的姑娘、夫人们听了也不禁抬眸望去,确见一片洁白玉簪,开得正盛。 诸位看着,也啧啧称奇起来:“玉簪的花期早就过了,没想到秦家的还能开。” 人群中,有位拿着扇子的妇人走上前笑着恭维道:“太傅府人杰地灵,开几株玉簪算什么?便是夏日开梅、冬日绽荷都不稀奇呢!” 她身边的尖脸妇人也跟着道:“对,正是这个理儿。” 话音一落,周遭就是一静。熟识的互相看了两眼,眸底闪过丝鄙夷,都是笑笑,也并未搭话。 前段日子,申氏与温家、方家三家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家风清正的很是看不上申氏与方家的种种小人行径。 不过汴京城内,官宦贵眷们盘根错节,也仅仅是在背地里谈论一番。谁都不会为着旁人的事真的与人撕破脸断了往来,万一将来有事求到人家头上不是? 第64章 阿简凑在秦知宁身旁小声道:“你怎么把她俩请来了?” 那申氏往常在陵阳伯府的夫人面前装得贴心,但伯府刚出了事,她那头扭脸儿就将人家的女婿给抢了。 这孔氏跟申氏更是一丘之貉,听说她们前段时日还去温家的小摊子上耍威风,结果人家温家小娘子是个厉害角色,没让她们讨到半点好处,申氏不光失了辛苦谋划来的亲事,还连带着她夫君都受了连累,被弹劾好一阵子。 秦知宁举着扇子挡了小半张脸,对阿简轻声道:“是我母亲请来的,说好歹沾着亲,得顾着彼此的脸面。” 阿简翻了个白眼:“一个拐了八百道弯的转折亲也叫亲呀!” 秦知宁微抿了下唇,见无人搭理申氏与孔氏,她二人笑容勉强,面子上很是挂不住,周遭气氛也是有些尴尬。 她心中叹口气,虽也觉得她二人行为不妥,但念着是母亲请来的,也只得开口打圆场:“我让人送了饮子来,估摸着也快到了。诸位伯娘婶婶、姐姐妹妹们待会儿都尝尝!” 申氏赶忙道:“秦二姑娘都说好,想必定是好东西。” 这话虽是申氏说的,但在场之人也都赞同地点点头。 秦家二姑娘金尊玉贵,能入得她眼的,肯定不是凡品。 一时之间,气氛和缓不少,说话的功夫,有四五名婢女呈着些竹筒鱼贯而入。 众人见着这竹筒就知晓是什么了:“原来是这个竹筒奶茶,前些日子我哥哥从书院下学回来给我带来着!当真是好喝!” “怪不得秦二姑娘说好呢,这个竹筒奶茶着实好喝!” 秦知宁见大家都喜欢,自己也很是欢喜。 诸位贵女们说着奶茶,提起那味道都忍不住回味。 申氏与孔氏看着那一个个的竹筒却是满脸茫然,插不上话,一时间备受冷落。 贵女夫人们说笑着,再看那些竹筒时忽地被上头精致美妙的各色花纹吸引。 “呀!这个上头刻着猫儿呢!” “哎呀!这个刻着绣球花呢!” “还有那个,竟刻了一池锦鲤!好似在游呢!” “从前只见过没有纹样的竹筒奶茶,没想到她家竟有这样精致的!” “就是,今儿还是头回见呢!” 申氏和孔氏总算能插上话了,也跟着赞不绝口起来:“秦二姑娘是从何处得来的这种新鲜玩意儿?颇是有趣呢!” 秦知宁刚尝了一口丝滑香甜的奶茶,听见这话抿了抿唇不知怎么回,忽觉得自己有些欠考虑。 申氏拿起一个刻着团芙蓉的,想拔开盖子却是没打开。她面色一红,又尝试了一番却是怎么都打不开。 有几位夫人见了都不禁笑:“申夫人是没喝过这奶茶吧?” “我前些日子在卫国公府喝过一回,听说是卫国公世子在一个摊子上买来孝敬国公夫人的。那可真是香甜可口!” “如今这奶茶可是时兴得紧,各家各府都喝,申夫人您竟没喝过?” 众人说着,轻笑两声。 申氏握着竹筒的手一紧,只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申氏与孔氏家世不够,本就是硬凑进来的,平日里没少在那些时兴物件上下功夫。 汴京时兴什么料子首饰,她们就穿戴什么,只盼着用这些装点门面,让那些家世好的夫人们不轻视她们,也能有些话聊。 但没想到仅仅只是几日无暇顾及,就会在这小小的竹筒奶茶上翻了船!这群夫人贵女们眼高于顶,这一遭就能让她们几乎前功尽弃。 一场宴坐得如坐针毡,申氏与孔氏二人出来刚上马车就朝左右之人发了火:“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如今京中时兴的饮子都不知晓,害我丢了好大的脸!” “要你们有何用?” 身旁服侍之人面面相觑,还是一个平素里在申氏跟前有些脸面的年长妈妈垂下头道:“夫人说的可是竹筒奶茶?” 申氏听了怒火中烧,孔氏扶着她,想自己今日被人冷嘲热讽也是满腹火气,声音也尖利:“你们知道为何不早日与我们说?在哪卖的?立即去买了来!” 索性还不晚,来得及补救。 那妈妈看着自己的脚尖,周边侍奉之人悄悄对视一眼,却是没一个敢动的。 还是那位妈妈思量许久缓缓道:“那是温家摊子上的。” 申氏一顿,只觉得眼前一黑。 “夫人,还、还买吗?” 孔氏怔愣地张张唇,半晌说不出话。 * 夜里,街上灯盏明亮,人声鼎沸。 温苒苒忙活着装桃桃麻薯茉莉茶,心里盘算着现下葡萄正是季节,也能拿来做果茶。 孙氏本是乐滋滋地收着钱,忽然瞥见队伍中有个熟人。 她挪到温苒苒身边,扬扬下巴朝那边指了指,对她使了个眼色:“申氏身边的妈妈。” 温苒苒抬头看了看,不禁挑挑眉。 说话的功夫,那妈妈就到了温苒苒跟前,虚肿着的眼睛上下瞟了她一眼,态度很是矜傲:“买两个竹筒奶茶。” 温苒苒弯起眼睛,朝她甜甜一笑,声音脆甜:“不卖。” 第46章 那位妈妈一愣,旋即拔高了嗓门:“你说什么?” “不卖。”温苒苒笑着答了一声,已经笑呵呵地问后面的人要买什么了。 “什么?”那妈妈瞪了眼睛叉着腰,脸上横肉一甩,“你既然出来摆摊,为何不卖?怎么,还要挑拣客人不成?我们这种普通人家还不配买你摊子上的东西了?” 温苒苒瞥了眼她身上的普通棉布制成的衣裙,仍旧是笑着开口:“您是不是普通人家咱们彼此心中都有数,我说不卖便是不卖,还请您让个地方出来,别耽误了后头的客人。” 那妈妈微怔,瞬间就心虚地颤了两下眼睛,眼神飘忽不定。她强自淡定地看了眼身后围着的众人,自知此时不好发作,若是暴露了身份又要遭人耻笑,还得先回去请夫人定夺。 孙氏看着那缩着脖子离开的妈妈,悄声对温苒苒道:“何不高价卖她?咱们既解气,又赚了钱。” “卤味是新卤出来的,有些热,您拿好。”温苒苒笑着送走了那位客人,转头看向孙氏,“三婶婶,你说她为何突然要来我们摊子上买吃食?” 孙氏微顿,也觉出几分不对来:是了,上回已同她们撕破了脸,依着申氏的性子定不会再来,更别说是要买东西让我们赚银钱了! 她边收钱边细细想着,忽地想起太傅府的赏花宴来。申氏与孔氏向来喜欢钻营,这等好事怎会错过?想必是想破脑袋也要拿到帖子挤进去。 如今苒苒的竹筒奶茶正时兴,不少贵胄官眷身旁的亲近小厮婢女来买,今日宴上也是奶茶。上层官眷贵女们就好比比吃喝穿戴,那申孔二人没喝过,不知遭了多少白眼。 她们为了能跟重臣贵胄结交,绝不会轻易放弃。撕破脸算什么?就是让她们腆着脸亲自来买,她们也定是肯的。 小摊生意红火热闹,申孔二人那边却是气得摔了茶盏。 申氏指尖发颤,嘴唇都没了血色:“你不是我近身随侍之人,我出府赴宴也从未带上过你,她们如何能认出你来?” 那妈妈也很是不解,紧张地捋捋身上布衣:“奴婢也纳闷呢,才刚开口说要买奶茶,那温小娘子就斩钉截铁地说不卖,定是打一开始就认出来奴婢是夫人您的人。” 孔氏也是心绪烦乱:“那孙氏心思缜密、极善钻营。汴京城内家世好的那些人家,她哪户不清楚?就是车夫小厮、外院的管事、媳妇子……她一瞧就知道是哪家的,更别提咱们这些熟人了。” “怕是咱府里的一只苍蝇,她都能认得是从哪个院子飞出来的!” 申氏手脚发颤,只觉得头痛欲裂:“那咱们如今怎么办?竟真的没法子了不成?” 那妈妈眼珠转了两圈,试探着开口:“夫人,不若在街上找个行人替咱们去买?” 申氏看着那自作聪明的仆妇冷笑,抬手将桌子上的东西尽数砸到她脚边:“蠢货!那起子贱民买来的东西,我如何入口?” 孔氏翻了下眼皮,满面清高自傲:“不错,他们什么身份,我们又是什么身份?” 众仆妇下人都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再无人敢开口说话。 申氏与孔氏很是自得地对视一眼,旋即都萎靡地塌下肩膀。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去温家摊子上冷嘲热讽。什么便宜都没讨着不说,今日还被他们拿捏在手里。退不得,进又没脸面,当真是难受! 申氏重重一叹,满脸的忍辱负重。同结交勋爵重臣家眷相比,牺牲些脸面又有何难?近来婆母对她已是有许多不满,她现在在京中又是寸步难行,体面尊贵的人家对她都是淡淡的,可不能一退再退了! 孔氏也舍不得那般花团锦簇的日子。因着她在勋贵人家面前还有些脸面,婆家上下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就是出嫁的小姑们也是处处捧着她,只盼着她能带她们家的女儿出去露露脸。这要是……孔氏心中一颤,都不敢细想。 第65章 两人四目相对,当即就起身命人套马车去了。 * 温苒苒忙着在后头熬煮桃酱,略一偏头就能瞧见东叔新垒起来的烤炉,再晾个几日就能用,往后也不 用她来来回回地跑了,能轻省许多。 摊子前排队者众多,大家伙都乐呵呵地争论着黑糖波波奶茶与桃桃麻薯茉莉茶倒底是谁更胜一筹,正热火朝天时,队伍中悄然混进两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妇人,以扇遮面、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瞧见。 温苒苒打包好了桃桃麻薯茉莉茶递过去,笑吟吟地招呼着下一位。她刚一抬头,只见眼前闪过一片宝石金饰的华彩光芒,忽地就对上两双满含小心笑意的眼睛。 嗯?老熟人呀! 孙氏也注意到了摊子前的申氏与孔氏,忍不住挑了下眉尾:还真亲自来了? 申氏不自然地摇摇扇子,堆起张笑脸来:“温小娘子这生意当真是愈发红火了!” “可不?”孔氏也笑着吹捧道,“我上回就说温小娘子不是个简单人物,果真被我说中了!” 人群中有记得当晚事情经过的,瞧见是她二人,忍不住啐了两口:哟!还有脸来呢? 孔氏忖度着言语,摆出一副真诚模样:“上回是我二人不对,这次是特地来请温小娘子与孙夫人原谅的。为着一时的口角断了近十年的交情实在是可惜。” 她说话时微微扬着下巴,虽是笑着,但却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申氏也装模作样地叹口气:“从前都是我们不好,你们可千万别在意。” 孔氏搭着她的话茬笑道:“瞧你说的,温小娘子和孙夫人最是好性儿大度,她们定不会在意。” 温苒苒静静看着她二人一唱一和,一顶“大度”的帽子扣下来,她若是还在意,倒成了她小气。 申氏和孔氏满面谄媚笑意,极尽所有词汇,夸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若不是温苒苒捕捉到她二人眼中闪过的一丝不忿鄙夷,还当真以为她们改了性子。 不过这般能说会演的,放在现代也能算是天生演员了。 孙氏看着两人笑了一声:“两位夫人尊贵,怎可来我们这等贱民处?也不怕脏了您的脚。” 申氏心虚地看了眼周遭百姓,心中慌得厉害但仍旧笑着:“上回是我们失言,孙夫人怎的还记在心上?” 孔氏听了皱皱眉:我上回可没说贱民! 温苒苒懒得搭理她们,将后头要的奶茶装好递过去。 申氏看着那竹筒,眼珠瞬间一亮:“早就听闻这竹筒奶茶的盛名,今日可算是见着了。能否也给我们装上两杯?” 这话一出,温苒苒还没开口,后面的食客们都忍不住出声: “你们不是从来不吃小摊子上的吃食吗?” “还以为夫人您多高贵呢,不一样求着温小娘子买吃食吗?” “可是这都是贱民小吏吃的,不干净,您怎么能吃呢?” “这吃食粗陋,怎配入得夫人之口啊?” “夫人们要是吃坏了可如何是好啊?” 温苒苒忍不住低下头抿着唇笑:瞧瞧!人民群众都是有记忆的! 申氏声音颤抖:“你们、你们……” “我们什么啊?快些走吧!” “就是,别再来了!见着你们都倒胃口!” 申氏气得转身怒声呵斥道:“人家正主都没开口,有你们什么事?”她说罢,回过身来往摊子上扔了锭银子,盛气凌人道,“温小娘子,我出高价买。若是这些不够,我还能再加。” 温苒苒瞧着那硕大一锭银子不禁挑眉:她急了! 孔氏见她不错眼地盯着银子心中一喜,也扔了一锭银子:“这些够吗?” 商贾之人,不都是见钱眼开的?她就不信这温苒苒不动心! 两人正洋洋得意时,就见那满眼带笑的小娘子十分嫌弃地用抹布包裹着那两锭银子扔到她二人脚边,仍旧是副嬉笑着的喜庆模样:“大伙儿都说不卖了,你们聋啦?” “你!”申氏气结,看着面前憨态可掬的小娘子气得跳脚。 “就是!聋了不成?” “人家都说不卖了,还赖在这做什么!” “快走快走!没得耽误了我们!” 人群中有不少人看不惯她们,纷纷冲她们嚷着。有些大胆的甚至还朝她们扔了几把菜叶子。 申氏和孔氏惊慌失措地躲避,唯恐沾上了肮脏之物,面上再也挂不住,灰头土脸地急忙离开。 “什么东西!” 有人看着她二人的背影啐了好几口,边啐边骂:“狗日的!有两个钱儿了不起啊?到这耍起威风来了!” 温苒苒啧啧地摇头:瞧这人缘差的…… 自申孔二人走了之后,小摊又恢复了往日的红火,在场围观之人有不清楚前情的,四处问了两句就有热心肠的满脸愤慨地同他们讲述了一遍之前的事。 行人们听了当即铁青着脸掏银子买奶茶,以表安慰支持。 初次买奶茶之人本没抱多大希望,只当是道普通的解渴饮子。可一口奶茶下了肚,面上都是惊艳之色,又掏着银钱多买了些。 桃桃麻薯茉莉茶是什么?买来尝尝! 这卤味这么香,肯定也好吃! 那两样糕点也要! 都买都买! 一晚上,温苒苒赚得盆满钵满,奶茶比以往卖得还多了些。她拿着银子乐不可支,倒还盼着申氏与孔氏下次再来了! * 天渐渐凉爽起来,正午之时也没了炎热暑气。 温苒苒喜滋滋地在厨房忙活着切肉炖肉,看着自家院子里忙忙碌碌、垒砖砌瓦的汉子们就欢喜。 昨日田家师傅已来家中看过了房子,大的那间稍稍修补即可,小的那间复杂了些,重新盖是来不及了,因而建议加固修补,熬过冬日,来年再盖。 价格也划算,二十两银子,又修房子又砌炕。 这田家都是厚道人,若是换了些黑心的,定要忽悠你拆了再盖。他们只管赚银子,才不管你冬日里头是否有地方住。 也是赶得巧,今日就是适合动工的良辰吉日! 温苒苒推了书院的单子,特意回来给田家师傅们做晌午饭。他们厚道,她也得善待人家。 修房子是个力气活,得做些重油的,吃了顶饿还有劲。 是以,她一口气炖了三个肘子、备了一小盆红烧肉,连汤都是肉丸冬瓜汤。考虑到祖母与娘亲,温苒苒又炒了两道清淡些的小炒。 那边被温苒苒拖回来坐镇监工的温荣坐在当院,有一搭没一搭地刻着竹筒杯,时不时抬眼看看师傅们。看了两回发现人家干活认真着呢,遂低了头专心致志刻自己的竹筒。 三妹妹说要出一套山海经的呢!我必得帮她刻出来!!! 不过要刻就刻新鲜的。朱雀凤凰、青鸾九尾……这些瑞兽式样的东西随处可见,没什么新奇的。 要不刻些罕见又吉祥的? 温荣平日里甚少翻阅史书典籍,就喜欢《山海经》、《酉阳杂俎》这等有趣的。尤其是《山海经》,他翻看了不下百遍,里面的奇珍异兽都刻在脑子里了。 都不用费劲想,稍动一下念头,就能想起几十上百个。 两头四脚的鸓鸟、似鼠却生着翅膀的寓、鱼身蛇头六脚的冉遗鱼、形似鲤鱼却生了对鸡爪的鱼…… 他想着,心中定了主意,手中的刻刀不停摆动飞舞,直冒火星子。 温荣全神贯注,一方天地中,他只能听得刻刀与竹筒的摩擦声。 “你这耳鼠刻得不好。” 身后陡然响起一道熟悉声音,吓的温荣 本能地藏起刻刀与竹筒,面色都青白得失了血色:“父亲您怎么来了……” 温正良被他这反应惊得也是一愣,他早已同意温荣跟着温苒苒做些什么,也知晓他在雕刻东西。本已不再反对了,但却是没想到温荣到今日还在惧怕他。 可见他这个做父亲的往日失职。 温荣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已经不是从前在伯府时了。自己现在雕东西可是正经事,不会再被训斥一番关进祠堂了! 不过……他回头看了一眼父亲,心中仍然有些慌张。 温正良叹口气,伸出手来。 温荣下意识地把东西往身后藏了藏:“父亲,这是帮三妹妹做的……” “少啰嗦。”温正良一瞪眼,温荣脖子一缩,连忙将东西交了出去。 温荣战战兢兢地看着父亲,只见他并未动怒,反而是拿着刻刀在竹筒上比划。 父亲也会这个?! 他好奇地凑近看了两眼,就见自己那古板严正的父亲在自己刻了一半的耳鼠上加了几笔,那耳鼠立刻就栩栩如生起来,比他刻的要好上许多! “父亲!”温荣张大嘴巴,一脸震惊地看着往日里最是反对自己雕东西的父亲。 温正良将东西还给他,背着手看向温荣:“记住了吗?” 第66章 温荣愣愣地点点头,想了想又拿起一个竹筒递给他:“父亲,您再教教我?” 父亲多刻一个,他可就能省好些力气呢! 温正良瞥了他一眼,接过竹筒和刻刀,坐在温荣旁边的小凳子上,一丝不苟地刻了起来。 温荣在旁瞧着,温正良每刻一笔,他的眼睛就瞪大一分:父亲竟有这手艺!可比我要强上许多呢!!! 怪不得他喜欢雕刻,原来根儿在这呢! 那边温苒苒见了都惊得忘了动作:“大伯伯竟也会这个?” 沈氏想了想,挨着女儿看看四周,见没人才小声道:“听闻咱家祖上随圣祖皇帝起事前是木匠,不过你祖母不让提这个。” 温苒苒听了眼睛都瞪圆了:好家伙,还真是家学渊源! 那岂不是帮手又可以加一啦?! 第47章 温苒苒凝视着那头蹲坐得整整齐齐的父子俩,琢磨着该如何拉大伯父入伙。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她虽然与大伯父交谈不多,但是能看得出他是个刻板严明的人,也最要脸面,十分看重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用对付三叔那法子定是不行。 不过……她也曾瞧见过几回这位大伯父对着她的吃食垂涎三尺,背地里看向三叔时,目光中总是有些渴望艳羡。 温苒苒细细琢磨着: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这位大伯父早就想入伙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开口? 大伯父这般看重脸面的自然不会主动说,那她就多哄着敬着供着,怎么尊敬怎么说便是! 引进人才嘛,卑微客气点也不丢人! 她打定主意想试试,过去前往左右前后都瞧了瞧,没瞧见梁氏更是喜出望外,她若是不在,估摸着还好成事些。 “娘亲。”温苒苒看向沈氏小声道,“大伯母呢?” 沈氏摇摇头:“我也不知,你大伯母近日来天亮就出去,傍晚才回来。瞧着很是劳累,母亲已对她多有不满。” 她叹口气,现如今夫君与女儿在老太太面前得脸,她多少能劝着些老太太。但是大嫂那边……上回她不过是提醒了一句,大嫂便趾高气昂地训斥她不用忧心,无论如何她都是有娘家帮着撑腰的。还讽刺她无娘家可依。 沈氏也不好再说,但总是有些担心,如今这般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可不要被梁氏打扰了才好! 温苒苒听了喜不自胜:这可是天赐良机!今天果真是好日子! 她在心中盘算了片刻,弯眼笑着走了过去。 温苒苒走到温荣跟前,正要开口却被温正良刻刀下栩栩如生的异兽惊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这异兽生着兔头、麋鹿耳,一条硕大蓬松的尾巴看着绵软顺滑很是可爱。尤其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似是映着光影与周遭景物,仿若下一刻就能眨眨眼睛活过来,从竹筒上跃下般。 温荣瞧见温苒苒,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脯:“三妹妹你瞧!父亲比我厉害呢!” 温苒苒回过神来由衷地夸赞:“大伯父,您这手艺真是一绝!比我从前见过的都要好!” 这话不假,她前世跟着师父见过不少世面,也拜访过许多大师,但同温正良的手艺相比,好似都差了些什么。 温苒苒没见过落笔就成活物的神笔马良,但今日却是见着了神刀正良! 她忍不住又看了几眼,对大伯父油然起敬。 温正良依然严肃正经,板着副面孔“嗯”了一声,但眉尾却是飞扬着些许得意,眼中也满是自得神采,心中很是受用。 温苒苒蹲下身子继续看,看得直入神,边看边感叹:看看人家脑子是怎么长的! 世上之人并无人真的见过山海经中的奇珍异兽,温正良与温荣仅靠着书上的只言片语就能雕出这般细致的模样,仿佛他们亲眼见过般。可见他二人的想象力当真是一绝! 温苒苒还在想着怎么把话往入伙上引,那边温荣就兴冲冲地开了口:“父亲,不如您也帮三妹妹做竹筒杯子吧!” 她一愣,旋即看向温正良,见他并未立刻开口拒绝心中一喜,他果然早就动了心! 温苒苒赶忙接上话:“是呀!我那正缺人手,大哥哥整日也忙不过来,大伯伯您来帮帮我?” 她说着又叹了口气:“如今有许多人仿制我的竹筒奶茶,生意也不如从前好了……若是大伯伯您来坐镇,摊子上的生意定然要比从前红火许多!卖杯子的钱都归您,我另外每月还给您分红。您看行不行?” 将自己位置放低,卖卖惨博取同情,顺便还能给对方制造出一种被需要感,再以重利诱之,她前世看那些名家酒楼来请师父坐镇时也是这般套路。 温荣看着自家三妹妹,惊的手里的刻刀都忘了动:生意什么时候不好了啊……昨晚赚了许多呢!那竹筒奶茶有好多人争着抢着要,那么多名门望族家的长随婢女都来买,我那套十二生肖还有人出一百两要买一套呢! 那可是一百两银子!!! 温正良抬眼看了温苒苒两眼,胡子动了动,眼里都闪着星点亮光,却还是没说话。 温苒苒仔细思索着这招为什么不好用,忽地想起师父当初也如温正良一般不为所动,只有一次动了心念。 对了,唯一一次让师父动了再出山的心思是因为郑老板说了句“您做什么,我就卖什么。”。 往常来求师父出山的都是有要求的,想他做些名菜、贵菜,最好是上过国宴的,这般才好打响名声。 像师父那个地位的,一定的自由度才是最重要的。 她想着,缓缓一笑继续道:“大伯伯,您刻什么,我就卖什么,不拘着您!” 温正良看着蹲在自己身旁眸子明亮澄澈的侄女微愣,其实他早就眼馋三弟和儿子每日的吃食了。尤其是他那好儿子!每每收摊回来都在他耳旁说苒苒又给他做了什么吃食,肠粉凉皮肉夹馍、凉面汉堡鸡米花……馋的他是夜不能寐! 他不好主动开口提,做长辈的哪能朝一个小辈伸手乞食找活干? 适才苒苒一开口,温正良心中可高兴得很!他本只想矜持一下,让苒苒多求两回,再勉为其难地应下,他面子上也好看,全了一家之主的体面。 总不好侄女说了他就立刻答应,那显得多不尊贵、多没面子啊! 但是没成想,苒苒竟说他刻什么都行…… 山水楼阁、花鸟虫鱼、奇珍异兽……他喜欢什么就刻什么,不用苦着心思刻他不爱刻的。 这个好!这个真好! 温正良心中欢喜,面上却还是一副严肃古板的模样。他捋捋胡须,皱眉眯眼,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既然苒苒有困难,我这个做伯伯的理当帮你一把。” “不过分红就不用了,你每日做些小买卖很是不易。咱们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个。” 温苒苒听了大喜过望,不要分红,那就相当于用极低廉的价格请到了一位国手级别的大师! 这波赚大了啊! 温荣听了也是欢喜雀跃得很,感动得手都忍不住颤抖:总算有人跟我一起做竹筒杯了!我能轻松多少啊!!! 温苒苒又得了个帮手,心中一高兴加了道芙蓉鸡片。 这芙蓉鸡片可是国宴名菜,最是考验人的火功。 她取了鸡身最嫩的里脊肉,配上少许鲈鱼肉马蹄,再加入葱姜末,细细用刀背砸。直至鸡蓉绵密顺滑,不见颗粒,再加入少许清鸡汤。 温苒苒取了七八个鸡蛋清,分批次倒入鸡蓉中,边倒边搅拌,且还不能搅拌上劲。鸡蓉逐渐变成稀糊状后,再放入少许水淀粉搅匀。过筛去除残留的筋膜,等会做出来会更光滑细腻。 沈氏在旁看得呆滞,她也是见过些好东西的,但却也没见过这么细致麻烦的菜。 温苒苒又用姜汁、鸡汤、黄酒、盐与淀粉调了个汁,转身起锅烧油。 油温不能过热,高温会使鸡蓉变黄,失了净白如芙蓉的模样,三四成即可。 温苒苒舀起一勺鸡糊放入油锅中,洁白的鸡糊瞬间沉至锅底摊成一片,约摸着差不多了用勺子轻轻推了两下,片刻后鸡片浮在油面上,色白如雪,不沾半点油黄,这片便算是炸成了。 她捞起鸡片放入盘中备用,沈氏见了满面惊喜。这东西宛若花瓣,谁能想到这是用鸡肉做的! 温苒苒依着同样的方法将鸡片吊好,再把方才调好的料汁放入锅中熬制微微粘稠,最后把吊好的鸡片下入锅中煨上片刻。 小院儿里满是鸡肉的鲜香味道,修房师傅们实在忍不住,纷纷朝着厨房里头看。 温正良放下刻刀,正大光明地站在锅灶前,看着碗盆中色泽如白玉的肉片又馋又感动:我总算能光明正大地站在这等着吃了! “大伯伯,您将屋子里的那张大桌子搬来,今日人多,屋里放不下。”温苒苒也光明正大地开始使唤起他来了。 温正良应了一声,立刻着手去办。 沈氏看着女儿忍不住掩唇笑笑,帮着盛菜盛饭,招呼大伙净手用饭。 第67章 并着田家来的七个修房师傅,一桌子共坐了十二口人,瞧着热热闹闹的。 温正良早就好奇那道雪白雪白、裹着清澈透亮芡汁的芙蓉鸡片是何滋味了,好不容易等到温老太太动了筷子,立刻就往嘴里送了一片,严肃的眸子瞬间就瞪圆了,面上皱纹都绽开了许多。 这软滑的东西是鸡肉?! 不对劲,我再尝一口! 温正良接连吃了三四片,仍是意犹未尽。苒苒说是用鸡肉做的,但却吃不出鸡肉的口感,只能品出鸡肉的鲜味。滑嫩鲜香,入口就化。若没告诉他这是鸡肉,他定是猜不出这道菜是用什么食材做的。 家中修房是大喜事,温老太太从昨儿来人看房子起就乐得合不拢嘴,今日更是连饭都多吃了半碗。 温苒苒看着老太太高兴,自己也是欢喜,直笑着开口逗她:“仅仅只是修房子,祖母都这么高兴。那我可得再努力些,等来日攒够钱买了新房子,祖母您可得吃三碗!” 一家子被温苒苒逗得都忍不住笑,温老太太直将小孙女揽在怀里揉了两把,乐呵呵地道:“只要我家苒苒高兴,我能吃四碗!” 温荣佯装着不高兴的样子,忍着笑阴阳怪气地道:“祖母如今更疼三妹妹了,家里如今可没我的位置了!” 温老太太笑瞪他一眼:“没你位置了还不快走?去摊子上帮帮忙,我瞧不见你也省心些!” 温荣一听赶忙护住自己装满了红烧肉的碗:“瞧瞧!祖母现如今饭都不让我吃了!” “也没见你少吃几口!”温老太太装模作样地锤了他两下,却是伸手给他夹了两块肉,满脸宠溺。 温苒苒也给温荣夹了两块肉:“大哥哥辛苦,多吃些!” 随后又给沈氏夹了两片芙蓉鸡片,笑吟吟道:“方才见娘亲喜欢这个,您若喜欢,我明日还给您做!” 沈氏瞧着女儿,感动得难以言表。 温荣看着说说笑笑、互相礼让的一家人,很是喜欢如今和和气气的模样,早就将梁氏教他的“三丫头四丫头都是外人”、“整个温家都是你的”、“你是长房长孙,那两个丫头片子连给你提鞋都不配”等等等等抛于脑后。 他喜欢这样热热乎乎的一家人,这生机勃勃的小院要比当初那阴冷华贵的陵阳伯府好多了! 温苒苒见田家师傅们不大敢吃菜,忙将两个肘子往他们面前推推笑着道:“这是我早晨特去挑的,这两个是最肥的,您快多吃些!” 最右边发须微有些花白的是田家老父亲田成,剩下的六个都是他的儿孙侄子。一家子田户老实人,干活很是卖力气。 田成受宠若惊,慌忙推辞:“怎敢吃这些个好菜,这菜心尽够了!” 其他人也都惶恐地点点头,他们听春东说,这温家从前乃是名门贵胄,家道中落了才到此田地。 这样的门户便是败落了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农户出身可惹不起。做活时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坏了人家的规矩。 “这哪行?”温苒苒动手拆了肘子,给每人都分上一大块,“叔叔伯伯们干的都是辛苦活,不吃肉哪有力气?这肘子还有红烧肉就是特地给您们炖的!” 温老太太见此也笑道:“我家房子还得仰仗各位,千万别客气。” 温正良也点点头:“母亲说得不错,诸位快吃罢。” 田家人起初碍于温家从前的身份不敢动筷,但眼见着那温小娘子不停地让他们吃菜,看他们不敢吃还亲自给他们夹肘子。连那位不苟言笑的伯爵老爷都出声劝他们多吃,他们也都逐渐放开了许多。 田家老大夹了块肘子,那一抿就化的肉皮又香又嫩,肘子肉也是鲜嫩多汁,浓油赤酱的,香得很! 还有那道红烧肉!春东曾跟他们吹嘘自己吃过道极其美味的红烧肉,就是神仙都没吃过。他们笑他说他吹牛,一道红烧肉再香那也是肉,还神仙都没吃过,这不是夸大其词嘛! 然而今日一尝,田家人都被那软嫩多汁的红烧肉齐齐震住,旋即闷头专心吃肉干饭。 春东真的没唬人!好好吃的肉! 神仙要是吃过这道红烧肉还舍得成仙?反正我是舍不得! 对!就是连玉皇大帝都没吃过! 温家这般平易近人,还愿与他们这些人同桌而食,是个厚道雇主,他们可得更卖力! * 一晃已是下午,温苒苒顺便在家中做了蛋糕和曲奇要送到摊子上,刚到就见着孙氏满面红光,哼着小曲儿收着钱,好不快活! 孙氏将钱袋子放好,抬头见着苒苒来了,立刻把人拉了过来:“苒苒!我今日当真是高兴!” 温苒苒不明所以,笑着看向温俊良:“三叔,三婶婶这是怎么了?” 温俊良瞥了孙氏一眼,只觉得头疼:“你三婶婶疯了,快些找个郎中大夫来给她瞧瞧罢!” 孙氏嗔怪地瞪了他两眼:“去去去!混说些什么呢?没个正形儿!” 她说着,乐呵呵地把温苒苒拉到摊子后头无人处,左右看看并无人往这边看才喜滋滋地道:“你猜那申氏怎么着了?” 温苒苒的八卦之魂也被三婶婶这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燃起,漆黑瞳仁都亮了起来:“怎么啦?” “我今日听咱家客人说,她买不着咱家的竹筒奶茶就到汇锦楼买了仿制品。她单给自己买也就罢了,竟还用在了自家婆母的寿宴上。她家老太太在京中也算是有些脸面,去赴宴的都是名门贵女,一喝就尝出不对来,有几位烈脾气的夫人见申氏用仿制品招待她们勃然大怒,当即就离席了。这一遭啊,申氏算是没脸见人了!” 温苒苒听了也颇为痛快,她当初做下那等夺人夫婿的下作事,就该想到自己日后会有报应! 孙氏想着当时申氏当时的狼狈模样心中舒畅:“那孔氏离了申氏,也再不能登上勋爵贵户的大门了。” 她说着,忽顿了顿,长叹一口气:“她们倒是遭了报应了,可我家茹茹要怎么办才好?倒底从前是伯府的小姐,现如今只能配给贩夫走卒了不成?” 温苒苒见孙氏伤心得落泪,拍拍她的背温声宽慰:“三婶婶别心急,缘分姻缘这事可急不得。兴许是老天爷觉得那方家公子配不上二姐姐,想给她换个更好的呢?二姐姐那样好的人,老天爷不会亏待她的!” 孙氏听了慌忙擦擦眼泪,当即就对着天叩拜起来,满脸虔诚,口中念念有词。 温苒苒见了不禁抬眉:三婶婶还真是个行动派! 她望望天色,觉着为时尚早,想着做些吃食给爹爹以及一直支持她的书院学子们送去。 一表感谢,二也是想在他们面前晃晃,提醒他们一下千万别忘了她的盒饭盲盒! 温苒苒推着小车到书院时正赶上书院散学,温逸良远远望见女儿又惊又喜,他疾步走着,刚要到苒苒跟前就见身边的七八个同窗好友抢先一步围了上去,一个个的涕泪横流、声泪俱下: “温家侄女儿,你这两日去哪了?可苦了我了!” “温家妹妹你终于来了!” “侄女儿这两日没来,我都饿瘦了!” “侄女儿车里装的是何物啊?好香!” “温家妹妹什么时候能回来给我们送饭啊?” 我们真的不能没有你啊!!! 第48章 温苒苒被这么热情地围着,她看着那一双双满含星光渴望的眸子,恍惚间生出了自己是个被粉丝们围绕着的大明星的错觉。 她展开眉眼笑着道:“近两日家里修房子有些忙走不开,所以才没来。后日!待我捋顺了手头上的事,后日一定来送饭!” 这些可都是她的衣食父母,是她未来的养老保险!可得哄好了! 温逸良总算是挤到了女儿身边,想她近日又是摆摊又是请人修房,劳累得厉害,也是心疼得紧:“苒苒何不再多歇两日?书院饭堂的吃食虽是清淡了些,但味道也是不错的。” 人群中有个穿戴讲究的蓝衫男子哭丧着脸:“温兄你也心疼心疼我们,我昨儿回家,我娘亲都说我瘦了。” 温逸良看了他一眼,恕他眼拙,实是没看出来瘦,反倒是比初次相见时还胖了半圈。 “我家妹妹也说我瘦了!” “对对对,我那不苟言笑的老祖父都说我这些日子憔悴了许多。” “没有大侄女儿的饭食,我们当真是茶饭不思啊!” “没错,书都看不下去了!” “今日先生考我,我都答不上来!” “就是就是,我文章都写不出来了!” 温苒苒不禁扶额,无奈笑道:“快饶了我吧,赶明儿若是考不上状元,还要怪在我落了你们两顿饭上。这罪过我可担不起。” 这不纯纯就是考不上清华北大怪自己小时候不爱牛奶嘛! 这话一说,围着的学子们笑得前仰后合。人群中,有位修竹般挺直的年轻公子也不禁弯了下唇。 第68章 温苒苒掀开木桶盖子,笑着对一众学子们道:“近日家中有喜事,特做了些吃食给各位叔伯兄长们沾沾喜气,也是感谢您们这阵子对我和爹爹的照顾。叔伯兄长们自己拿吧!” “嚯!我说怎么闻着这么香呢!原来装的是吃食!” “温家妹妹,这是什么呀?” “是香辣鸡腿堡!”温苒苒笑着塞给他一个,“尝尝!” 他被这馋人的香气勾得直迷糊,刚打开油纸包就见里面一片金黄。 温苒苒笑吟吟地看着他:这可是金色传说! 众人瞧了一眼,忙争先恐后地伸手去桶里拿。油纸包还热乎乎的,打开以后满眼金黄,鼻子里都是带着丝丝辣味的油香。 一口下去是那松软的馍馍,蛋香中满是香浓的奶味。中间夹着的鸡腿被炸得金黄金黄的,酥酥脆脆香得很,却是一点不油。 那里头的鸡腿肉可真是一绝!又嫩又多汁,低头一瞧,只见**里都充盈着透亮油润的汁水。味道口感都好,鲜嫩咸香,还带着令人口舌生津的香辣味。吃了一口想两口! 没抢着的流着口水就站在那看着别人吃得津津有味,馋得肚子咕噜直叫也舍不得走。觉着就算吃不着,闻闻味都是一种享受。 温苒苒张望一圈,待看到那道青竹般的身影时,拿起留着的最大的一个鸡腿堡走过去:“傅小官人,这个给你。” 傅清煦手中陡然被塞进一个热腾腾的油纸包,耳朵都跟着热了起来。 “谢谢您上回借我马车。”温苒苒仰头朝他笑笑,想起他车上软得像云朵似的靠背座垫时,眸子都是亮晶晶的。 “举手之劳,温小娘子不必挂怀。”傅清煦垂下眼帘,看着她眸中的点点星光耳廓更红,颇为手足无措地别开头不敢再看。 “对了。”温苒苒实在是没忍住开口问道,“您家马车上的坐垫填了什么呀?怎的那般软?” 她也学学,将来有钱了必得给自己和娘亲置办一套! “呃……”傅清煦耳朵上的热意微顿,那抹红瞬时褪下。 他向来不通俗物,突然被问及这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还是后面跟着的小厮适时开口笑着回了一句:“回温小娘子,车上坐垫与靠枕填的都是鹅绒。” 鹅绒?! 温苒苒听了都不禁瞪大眼睛。用鹅绒垫屁股,好奢侈…… 心意也送到了,温苒苒转身回到爹爹身边。 傅清煦望了望她的背影,耳边的坠子都随着她的脚步雀跃摇晃。他也不知为何,看见她总觉得开心,满是书墨香的生活忽然就添了许多种肉香、茶香、果子香,逐渐丰富多彩起来。 他也盼着每日晌午时候的小推车,感觉日日都是新鲜未知的。 温逸良正帮着苒苒收拾着推车,见女儿回来还是忍不住出声劝到:“苒苒还是歇息两日再做书院的生意吧。你每日还要给家里的工人做饭食,已经很是劳累了。” 温苒苒笑着盖上木桶:“书院的生意不能放,若是耽搁得久了,人家早就把我的吃食忘在脑后了。好不容易挣下这般光景,可不能前功尽弃。家中修房师傅们的饭时倒是就交给程老板,在他那定了餐食让伙计送过去就是,费不了几个钱。” “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自大自满,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替代不了的。机会就在手边,我可得抓住了!” 温逸良听她说得有道理,也是点点头,再不开口劝了。如今女儿大了,心里主意也定,办事也是颇有条理,应当放手了。 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女儿长大、幼鸟即将离巢的哀戚酸楚。 旁边的同窗好友们见他实在心疼女儿,凑过去笑着出主意:“那就让身边的小厮长随到侄女儿摊子上取便是,又不费什么事儿。” “诶?这法子好!省了温小娘子好多事情。” “不错!省了来回奔波,温兄也能放心些。” 温苒苒本就颇受照顾,见他们这么说很是不好意思:“哪能劳烦您们身边人亲自去取呢?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最先想出这个法子的高挑公子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他们整日闲得很,都是被使唤惯了的,不过是跑跑腿,累不着。” 忽然多了件活的小厮们:??? “行了行了,叔伯兄长们替你做主了!” “就这么定了。” “后日我派小厮去取!” 说罢,上马的上马、上马车的 上马车,眨眼的功夫,书院门前只剩下温苒苒父女两个。 她愣在当场,恍惚间好像隐约见着有只乌鸦从头顶飞过,“啊啊”地叫了两声。 * 温苒苒与爹爹告别回到摊子上时已是傍晚,街上正是热闹。 趁着客人还没完全上来,她就开始动手做葡萄青梅冻冻茶。 温苒苒拿出罐梅子露来,刚一打开就有股带着清新之意的酸甜香气窜出,沁人心脾。 市面上梅子露的品质参差不齐,难以辨认。为着省心,这梅子露还是她前些日子去寻程老板找门路买的上好的,闻之清香扑鼻,酸甜度也好。她若是自己在市上无头苍蝇似的找,可找不到品质这么好的。 最重要的是,那卖梅子露的掌柜看在程老板的面子上,每罐便宜了十文钱! 质量上佳还省钱,这等好事怕不是只存在于梦里! 温苒苒盛出两碗梅子露,捞出些皱巴巴的青梅切碎,转身把琼脂菜浸泡在淘米水中洗净,捣碎后装进纱布袋子中放入锅中熬煮。 这琼脂菜也是废了好些力气才找见的,这时候的人好似还没发现琼脂菜的用处,买的人少,卖的人更少。还是走的程老板的门路才买着了些。等这道新品卖出些名堂,她可得请程老板好好吃顿酒! 离了吉利丁片,温苒苒是头回用琼脂菜做果冻,这比例配方她之前来回试验了数次心里才有了谱。 琼脂菜中的胶质都被熬了出来,温苒苒倒入准备好的梅子露与青梅碎,透明翻滚的水瞬间染上一丝青绿,氤氲热气中夹杂着浓郁的果香,酸甜气味引的人口舌生津。 她又熬煮片刻,直至香气尽数融入琼脂水中后,才倒入敞口盆中放在一旁放凉等待凝结。 葡萄是从陈家大伯那订的,串串饱满,果子圆润硕大。温苒苒尝了几个,皮极薄且不酸涩,一口下去满满的甜润汁水,还没有籽,当即就留下几串给自己家里人吃。 她还同陈家大伯多订了些,到时放在家里,祖母和娘亲也有个吃喝做消遣。 葡萄不用熬煮成果酱,只剥皮撒上白糖捣碎些腌制即可。温苒苒瞧了瞧那一盆青绿色的果肉,想想又煮了少许的葡萄皮汁水,晾凉后倒入果肉中,清新绿色瞬间染上了浓郁的紫色。 都准备得差不多,温苒苒拿出几个杯子,放入鲜葡萄捣碎,加入糖渍葡萄与适量的糖,再放入青梅露与泡好的茉莉绿茶搅匀,最后把青梅冻与冰块放进去。 葡萄青梅冻冻茶刚一做好,温苒苒正欲抬头吆喝,就见温俊良等人已经齐刷刷地站了一排。 温俊良眸子锃亮,嬉笑着道:“三丫头又琢磨什么新鲜东西呢?” “你们来的倒是快。”温苒苒笑呵呵的,把果茶分给他们,自己先尝了一口。酸甜可口,葡萄与青梅极配,绿茶透着花香,很是香醇。 不错!可若是有沙冰机就好了,做成沙冰会更加冰凉爽口。 温茹茹也跟着尝了尝,眼前瞬间一亮。 先尝到是酸酸甜甜的葡萄香气,再细品能品到梅子的清香。茉莉绿茶也是上好的,花香馥郁,茶香鲜醇。 碗底那抹透着淡青色、玲珑剔透的东西更是妙!入口清凉酸甜,舌头一抿就碎开,咬上去时还有梅子果肉,唇齿间满是酸甜清新的梅子汁水。 另还有多汁的葡萄肉,增添了不少风味。 她正细细品着,那边温俊良喝了两杯还是意犹未尽。 温苒苒看着跟前齐刷刷总小勺捞着小料吃的几人,恍惚间感觉自己做的不是果茶,而是一杯“果粥”。 她还没找到适合做吸管的东西,果粥就果粥吧! 温俊良嚼着酸酸甜甜的梅子冻,面上都有些激动:“这要是配上咱们的山海经竹筒杯,那得赚多少银子啊!” “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今晚就开卖!”温苒苒笑着道,“山海经费功夫呢,等大伯伯和大哥哥刻好了,葡萄也下市了。咱们得趁着葡萄正是季节卖,不然可就得等明年了。” 孙氏点点头:“苒苒心中有数就成,你只管拿大主意,我们帮你打打下手就是。” “那可多谢三婶婶了!”温苒苒乐呵呵的,将调配葡萄青梅冻冻茶的法子交给她们。见她们会了才将新品端上去。 食客们见又有新花样,本着对温苒苒手艺的信赖,也不试尝了,直接掏银子就买。 一晚上,又是赚得盆满钵满。 若是温苒苒没昧下那几串葡萄,赚得定能更多! 第69章 * 夜里回家时,一家人路上说笑着,气氛和乐融融。 温苒苒想起大伯父也会木雕的事情,笑着开口同他们提起。 孙氏与温茹茹都听得一脸惊讶,温俊良却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 温苒苒看向温俊良:“三叔,您早就知晓?” 温俊良抬了抬眼睛:“我是早就知晓,但还是听你说起才想起来。” 眼看着快到家门口,他看看四周,神秘兮兮地猫着腰,压低声音道:“我小时候偷偷躲在祠堂里玩,偶然撞见大哥因为木雕被父亲和祖父打了一顿藤条板子。他们俩轮番着打,大哥都被打晕过去了!” “啊?”温苒苒听了,脑海中瞬间浮现起一幅血淋淋的场景。 她皱起眉,忽然对大伯父升起些同情。 这边听了温正良幼时遭遇都是唏嘘不已,那头院子里突地响起一阵梁氏的尖利怒声: “温正良!你为何也要跟着温苒苒那丫头片子胡闹!” 第49章 温苒苒几个对视一眼,赶忙推门进去。只见梁氏如疯了般,将那些竹筒推翻在地,温荣与沈氏在一旁拉着,却怎么都拉不动。 温正良看着自己一下午的心血尽数毁在梁氏手中,气得浑身颤抖,一股火气冲得额上青筋直跳:“疯妇、你这个疯妇!” “娘!”温荣死死地拉着梁氏,心中也觉得她此番实在过分,“我和爹爹辛辛苦苦刻了一下午才得了三四个,您这是做什么!” 沈氏也心疼这些精致的竹筒:“大嫂您有话好好说,别拿这些死物撒气,为着它们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他们是巴不得气死我才好!”梁氏又是气愤又是伤心,掩面哭喊道,“我为了他们爷儿俩日日在外奔波,他们却这般任性乱来。整日里玩物丧志,还去街上丢人现眼。” “堂堂陵阳伯爵,竟以刻竹筒为生,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温正良将那几个竹筒捡起,拍拍上头的尘土,沉声怒道:“我早已不是陵阳伯,不怕遭人耻笑。” 温荣心疼地看看父亲手中的竹筒,打磨光滑的杯壁满是沙石划痕,连刻好的异兽图案都被刮花了许多,俨然已经废了,不能再卖。 他心中有气,当即就不管不顾地耍赖哭闹起来:“还陵阳伯府呢?咱家早就败了,这世上已经没有陵阳伯府了!” “我跟爹爹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赚钱的营生,娘你偏要来捣乱!我跟父亲都不觉得丢人,怎么就你觉得丢人?又没让你去街上。” “你你你、你……”梁氏气得都说不出整话,缓了好一会才把气喘匀了,“我在外走动张罗,就是为了想给你们谋一个差事,你们却拿着这些破竹筒当宝贝!” “怎么不是宝贝了?前些日子有人花一百两要买我的竹筒呢!”温荣很是不服气。 “一百两?”梁氏眼泪一抹,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斥责,“区区一百两,往常你的一身衣裳都不止 一百两。这么点蝇头小利就能让你不顾体面地去外头给人卑躬屈膝当小厮使唤?” 温荣抱着竹筒斜眼看向梁氏,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蝇头小利?娘你知道一百两能买多少米多少面吗!一百两都够一个普通百姓家花费数年了,有些人一辈子都攒不出来一百两!” 温苒苒看向温荣,很是惊讶于他的长进。他是长房长孙,自小就是被捧着宠着长大,两个妹妹都得让着他,家中亲长都是对他百依百顺。除了不让他雕刻,可算是顺风顺水长大的。 伯爵人家的公子,富贵窝窝里长大,他也不曾见过百姓疾苦,“何不食肉糜”应当是刻在骨血中的。 可是温荣才去摊子上多久呀,他竟能懂得这些、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温苒苒欣慰不已:这独苗苗总算有棵小树的模样了! 温正良与温逸良也不禁点头。尤其是温正良,破天荒地拍拍儿子肩膀夸赞道:“荣哥儿,你如今愈发有长进了,可见磨难才是最好的刻刀。” 温俊良坐在车边,扒拉着大侄女留的几串葡萄吃得正香,眼看着大哥二哥都夸了,他不开口不好,也跟着道:“大侄现在可比从前在伯府里头懂事多了,还能自己赚钱。我要是会刻东西轮得着他?” 梁氏见夫君儿子如此让自己没脸,更是委屈气愤:“我在外帮你们张罗差事,回来了竟还要听你们的冷言冷语,冤孽!当真是冤孽!” 温荣很不稀罕地撇撇嘴:“我又没求着你去帮我张罗,你在外头碰壁受气也别回来拿我撒气!谁惹的你你就找谁去!”他说着,想起些从前旧事冷哼了两声,“往常舅舅他们要求你办事,还给你脸子瞧,你不仅乖乖去办,还得哄着他们,那时也没见你动这么大气,喊他们作冤孽的。” “怎么?娘你觉得舅舅和表哥表弟他们比我亲?” 温苒苒听了一皱眉:嗯?扶弟魔? 梁氏气极,甩开沈氏指着温荣的鼻子骂:“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那是你舅舅和表哥表弟,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亲情!” “我眼里只有温家的长辈亲情!”温荣见自己娘竟为了他们几个骂自己忤逆不孝,也甩开膀子发起火来,“咱家败落的时候,外祖家可有送过一文钱来?可曾让你回家去住?” “孙家外祖可是求着三婶婶和离,要她带二妹妹回家的!” 温俊良揪葡萄的手一顿,瞪着温荣暗骂道:小王八羔子,还提和离的事! 孙氏很是得意地挺挺腰杆,人跟人的父母可是不同的。 要她说,那梁家确实不像话。温家没败时恨不能日日登门住在伯府里头,败落后竟是扭脸就走。他们这一家子跟梁家不相关也就罢了,但梁氏和温荣可是他们嫡亲的女儿和外孙,竟也能舍得撒手不管? 梁氏嘴唇颤抖,气势也不如方才盛,挤了半天挤出一句分外苍白的话:“你、你外祖家也是不得已。” 温荣冷脸扭头:“有什么不得已?无非就是外祖家见咱们家不中用了,这才与娘断了来往。” “谁说娘家与我断了来往了?”梁氏想起近日之事,也不哭不闹了,瞥了眼孙氏得意洋洋道,“你外祖父说了要帮你谋个差事,你舅舅已经托人去巡城监走动了。虽比不上从前,但也很是体面,总要比你现在跟着摆摊做个市井小民强!” 梁氏说着,又转头看向温正良,想着自己现在娘家得力,也是挺胸抬头支棱了起来:“我父亲说了,他会尽力替你走动,那竹筒快扔了罢!” 温正良最是清楚自己那位岳父和大舅哥的嘴脸,肃着张脸冷笑道:“可不敢劳烦他们。” “就是,往常给咱家送了串葡萄来,走时金银玉盏都成筐地往回拿,恨不能把伯府给搬空了。这次说要帮忙,还不把咱家这两间房都拿走了才算完?”温荣摆手,很不情愿地偏过头去,“别说他们不会真心诚意地为我谋差事,就是谋了我也不去!” “你你你、你!”梁氏指着面前这两父子气得咬碎一口牙,“好好的爷们儿,摆了两日摊就变得这般没志气!” 她扭头看向温苒苒,气急败坏道:“都是你这个丫头片子,把温家长房长孙都带坏了!瞧瞧我家荣哥儿都成什么样了!带着他不思进取你能有什么好处?莫不是你这个赔钱货想谋夺家产?” 屋里头的老太太听着梁氏没占上风,本是四平八稳地坐着看戏,一听见她骂自己心肝儿上的小孙女立刻拄了拐杖颤颤巍巍地冲了出来:“反了天了!敢在我家里骂起我孙女儿来了!我还没死呢!” 温苒苒赶忙上前扶住温老太太,拍拍她的背笑着劝道:“祖母别动气,不值当!” 梁氏见着温老太太出来本能地缩了下脖子,但一想到现在有梁家在,在一看自己一贯看不上的温苒苒竟越过她家荣哥儿,在老太太面前愈加得脸受宠,一时得意又是气昏了头,仍旧道:“就是一个赔钱货,还真当个宝了。” 温逸良气得浑身发抖:“你可有半点做人长辈的样子!” 饶是脾性再软和的沈氏听见自己女儿被这般骂也是气得脸色发白:“你们家的事为何要扯上我家苒苒?这个家如今什么不是我们苒苒置办的?她还用得着夺?” 孙氏啐了一口,温俊良抄起吐了一地的葡萄皮扔了梁氏一头一脸:“什么东西!若不是看在我大哥和温荣的面子上,早把你轰出去了!” “呀!”梁氏赶忙躲,边躲边抖落身上沾满沙土的葡萄皮,“你有何权利赶我走?” 温茹茹气得小脸通红:“不许你说三妹妹!” “放肆!”梁氏指着温茹茹骂道,“这温家何时有你插嘴的份?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长辈?赔钱货就是赔钱货,没规矩没教养!” 温茹茹被面目可憎的梁氏吓了一跳,怔愣时忍不住掉下泪来。她自小被娘亲疼宠着长大,爹爹虽是不靠谱但也极其疼她,外租家更是拿她当眼珠子看,从小到大连句重话都没听过,陡然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满腹委屈。 第70章 孙氏见女儿都跟着吃瓜落儿,边撸袖子边冲上前去:“往常敬你是看在大哥的份儿上,你竟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还敢在孩子面前摆长辈的谱儿,也不看你配不配!” 温苒苒一听这话也不拉着人了,挡在温茹茹跟前抬眸看向梁氏弯弯唇,笑容可掬,语气悠悠缓缓:“还是头回见骂自己是赔钱货的呢。” 温茹茹瞬间忘了掉眼泪,怔怔地看着跟前的背影,眸子里迸发出几颗小星星:三妹妹好厉害! 气得撸了袖子的孙氏目瞪口呆地看向温苒苒,惊的一时之间忘了动作:苒苒她以前对我当真算是客气了…… 梁氏一愣,颤着手指着她:“你什么意思?” 温苒苒摸摸下巴,若有所思慢悠悠地道:“都是当人女儿的,您说我和二姐姐是赔钱货,您自己不就也是赔钱货嘛?梁家的赔钱货,大伯母您说对吧!” 方才还气得要打人的温老太太没忍住笑:苒苒有这张嘴哟!我可放心了! 梁氏脸色铁青,一团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胸脯。 温苒苒还没停,无辜地眨眨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满是天真:“您这么爱说别人是赔钱货,是不是因为您家里人常说您是赔钱货,您有样学样呀?” 正满地找葡萄皮的温俊良也是一愣:三丫头真是往人心窝子上戳啊! “我……” 梁氏捂着胸口,想起在家做姑娘时,母亲一句句的“赔钱货”。她嘴唇发白,心窝处好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疼得厉害:“你你、你胡说!” “大伯 母用不着同我分说。“温苒苒朝她弯弯眸子,“有没有您自己心里是最清楚的。” “你、你个不敬长辈的小贱人……啊!” 温正良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抬手甩了她一巴掌。 梁氏被打得头眼发昏,身子歪向一边,眼神都是呆愣的。 温荣下意识想扶一下,但想起自己娘亲骂两个妹妹的那些话都觉得脸热。他咬牙转过头去,权当没看见。 “你好好清醒些。”温正良板着铁青面孔,“你我之间的事,扯上孩子们做什么?别说苒苒与茹茹没有错处,便是有错处你也不该拿这等污言秽语辱骂她们。你口口声声看不起市井小民,但你且仔细看看自己今日的言语举动,和那市井泼妇有什么两样!” 温正良厉声道:“咱家能有今日全靠苒苒辛苦操持。你的嫁妆早就花用干净了,你今日还没饿死靠的是什么?还不是靠的苒苒交的那份家用?” “母亲与二弟妹日日吃的都是苒苒托人送回来的,二弟如今在书院读书也不在家用饭,你以为苒苒为何还要坚持交她们二房那份家用?那是人家孩子心善,不忍见你忍饥挨饿送命罢了!你非但不感激,反而还恶语相向,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温荣听到这也忍不住红了眼睛:“三妹妹这么好的人,娘你还要骂她,以后去了阎王殿,阎王可是要审你的!” 温苒苒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其实她倒是没想那么多,就是觉着自己总有忙得没功夫送饭的时候,那份家用是让娘亲有底气用家里的东西,省的大伯母说嘴欺负娘亲来着…… 梁氏看了一眼温苒苒,张张嘴再说不出话来。瞪着温正良与温荣,捂着红肿的脸转身跑回屋里。不多时,屋中就响起阵阵哭声。 温正良甩袖坐在院中,胡子气得一抖一抖的。他端坐了半晌,听那哭声嫌烦,转头拿起刻了一半的竹筒又刻了起来。 温荣红着脸看向两个妹妹以及叔叔婶婶,羞愧难当,都抬不起头。他揪着袖子,小声道:“我娘她……实在是对不住,因为我的事,还连累妹妹们平白挨了顿骂,都是我不好。” 沈氏见温荣这个样子也是心疼,缓下声音道:“荣哥儿,不关你的事。” 温逸良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大人的事与孩子无关,二叔还得多谢你照顾着苒苒的摊子。” 孙氏揽着可怜巴巴的女儿,心中火气还没下去,但见温荣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一扭身就带着女儿回屋去了。 进门时还怒声吼了一嗓子:“嚎丧呢!真不知安的什么心!” 梁氏的哭声一顿,瞬间低了许多。 温俊良拍着温荣的肩膀摇摇头,仿佛兄弟般勾肩搭背地把人拉走了:“走,三叔陪你喝点!你三妹妹晌午炒的花生米还有呢,可香了……” 温苒苒扶着老太太:“祖母,我扶您回去歇息吧。” 温老太太握着小孙女的手,疼爱道:“苒苒不气,有祖母给你撑腰作主呢!我这就回屋,亲笔写了休书给她!” 温苒苒赶忙道:“祖母千万别,好赖也要顾及大哥哥的面子。” 温老太太想到孙儿叹了口气,只觉得委屈了苒苒,但转念间又冷笑出声:“不休也成。” 搓磨人的法子还不有的是? 温苒苒瞥了眼老太太阴冷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还是那句话,幸亏她拿的不是宅斗剧本。 温苒苒将温老太太送进屋,劝了爹爹与娘亲回屋休息,自己收拾着车上的东西,将明日要用的提早准备好。 一时间,院子中只剩下她和温正良两人。 温苒苒整理好东西,本是想同温正良打声招呼就回去睡了,但看着他的身影不由得停下脚步。 只见他为了看清竹筒,将竹筒拿得极近,几乎就要贴在面上,身子微微佝偻着。周身仍是伯爷的凛然气派,却已见老态。 大伯父这个年纪,眼睛应有些花了吧? 温苒苒想起从前在街上偶然看见的眼镜铺子,这时的眼镜称作叆叇,她当时好奇还进去打听过价格。价钱不贵,是她能消费得起的。 她想了想,走过去轻声道:“大伯伯,明日叫大哥哥留在家里,您随我出去一趟吧?” 温正良抬头看着温苒苒,也没问什么,直接应下。 温苒苒见他答应,道了几句早些歇息的客气话,转身正要回屋时,身后又响起道略带些疲惫的声音。 她转头,就见温正良拍拍身上的竹子屑起身,走到她跟前缓缓道:“苒苒,今日你大伯母言语无状,皆是我这个做大伯父的从前没能好好约束她,让你受了诸多委屈。你放心,这等事往后绝不可能再发生了。” 温苒苒点点头,对他笑笑:“无妨,大伯父您早些歇息。” 温正良颔首:“好孩子,回去罢。” 温苒苒行了礼,转身回了屋,关门时还瞧见大伯父仰头望月,对着天空发呆。 温苒苒耸耸肩,将换来的银票捋平整后藏在木头匣子里。她数了数那一小沓银票,面额虽是没多大,但架不住多啊! 她越看越高兴,恍惚间仿佛瞧见店面在自己眼前晃了好几圈。 * 翌日清晨,温苒苒刚出门就听见大房子里头传来一阵斥骂声: “这茶怎的这般烫?我看你是存心!” 紧接着梁氏怯懦的声音响起:“母亲,这温度是您从前喝惯的呀……” “还敢顶嘴?你在家中,父母就是这么教你忤逆长辈的?去房檐底下站着,没我的话不许进来!” 她在外头听得一愣,下一刻就见梁氏臊眉搭眼地推门出来。四目相对,梁氏狠狠剜了她一眼。 温苒苒:“……” 她收回目光,推着小车乐呵呵地出了门,丝毫没瞧见房檐的梁氏气得面容扭曲。 街市上正是喧闹热火,伴着刚升起的朝阳,处处都是朝气蓬勃,青阳书院内也是热闹得紧。 “阿煦,这坐垫当真是给我的?”一个穿着赭石色的年轻公子满脸惊喜地看向傅清煦。 其他与傅清煦亲近之人也都拿着坐垫,笑嘻嘻地看着他:“还是阿煦心疼咱们!” 与傅清煦并不亲近的那些同窗们也都人手一个,个个满面笑意。 “我也有啊?” “诶?我竟然也有!” “傅小官人当真是大方!” “谢谢傅小官人啦!” 书院内的学堂之上,众人都乐呵呵地摆弄着自己位子上的坐垫,蓬松暄软,坐在上头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就是坐一整日都不会觉着累。 这鹅绒坐垫于他们而言虽不算顶珍贵的东西,但傅家的坐垫也不知是怎么做的,比外头卖的都要好。他们一直想要,但也不好开口讨要,没想到有朝一日傅清煦会送他们一人一个! 傅清煦朝道谢之人略一颔首,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后头坐着的温逸良。只见他拿着坐垫看了良久,并未垫在椅子上,反而是整理平整后收好,看着像是要带回家中。 他垂下眼帘,遮挡住一闪而过的笑意。 温逸良看着放在书箱上杏黄色的鹅绒垫,上头绣着活泼雀鸟,处处精致。他想着苒苒定会喜欢,是以放好了要带回去苒苒。 他想着乖女欣喜雀跃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笑。 第71章 今日,他倒是盼着能早些散学了。 温逸良出神,身旁忽地响起一道声音:“温兄?” 他回过神来,见是坐在自己左侧的齐晟。 齐晟笑着拿出个雕着白鹤祥云的盒子递给温逸良:“温兄,昨日白吃了您家女儿的吃食,我回家后总是不安。您家女儿操持摊子不容易,我怎好白吃白喝?但我思来想去,你我是同窗,给银子实在是见外,就翻出了一块墨条来,普通货色,您定要收下。” 他顿了顿又道:“对了,劳烦温兄将我的名字记在名册上,明日我可就等着吃了!” 温逸良闻着那股从木盒中隐隐散发出来的沉香香气,就知道这墨定不是凡品。他赶忙推辞:“怎好收这么贵重的墨?我先把你名字记下,这墨快快收回去罢。” “不值钱,温兄您尽管拿着玩,若喜欢我再给您拿就是。” 温逸良座前的盛家公子则是献上方砚台:“巧了不是?我跟齐兄想到一块去了。对了,也麻烦温兄把我的名字也记上。” 那边的林家公子也拿着对镇纸放在温逸良桌上笑着道:“不好白吃,这镇纸不值钱,温兄您使着玩。顺手把我也记上。” 温逸良刚要推拒,还没说话就见众人学堂上众位同窗都纷纷拿了东西物件过来,放满了一桌子。 后面挤 不上前头的学子们急得直跺脚:这是贿赂!明晃晃的贿赂!!可恶!!! 第50章 温苒苒这头刚把卷饼的配菜炒好,温俊良等人带着温正良就到了。 温正良定眼看着周遭人声鼎沸,各摊各店忙活得热火朝天,这般满是烟火气的小日子瞧着也是颇有一番滋味。 从前做伯爷的时候,他虽是也当差做官,但却从未到市井深处走动过。 高门大院的日子过久了,今日看着倒觉得新鲜。 “大伯伯来啦!”温苒苒放下手里的活,擦擦手过去请他过来。 温正良看着摊子前比肩继踵的食客们,摊旁桌椅早已坐满,客人们没位置就端着碗碟站着,个个大快朵颐,吃得热闹。 以苒苒的手艺,生意好也实属正常,但他却没想到竟会这般红火,队伍里排着的竟还有巡城监的差役。 想来除了手艺,苒苒也是用了心思经营的。能从一辆小推车闯出这番景象,可见她是个聪慧有能耐的。 温苒苒给温正良介绍了一番摊子上的东西:“咱们上午主要是卖卷饼和卤味,中午下午做牛肉堡卖,晚上就是钵仔糕卤味鸡爪奶茶之类的,都是些小吃。” 先做着吧,等来日开店了还有国宴菜呢! 温正良看着不禁点头,摊子虽不算太大,但却是打理得井井有条。 温苒苒拉过柳婶子和阿梁笑着介绍道:“这是我雇来的两个帮手,这是柳婶子、那个是阿梁。” 柳婶子和阿梁方才就听见了温苒苒喊他“大伯伯”,按照市井里关于温家的传言……那这位岂不就是从前的伯爵老爷?! 俩人拘束地揪着衣摆不敢抬头看,本能地想给他跪下问安。 温正良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辛苦你们帮着苒苒照顾摊子了。” 柳婶子与阿梁连声道着“不敢当”,局促不安地摆摆手。 温正良见她二人紧张,遂将声音放得轻缓:“我今日是头回到苒苒的摊子上来,有不明白的还得靠你们帮衬。” 柳婶子见他虽是严肃了些,但却没什么架子,也敢抬头了:“您太客气了,不敢说什么帮衬不帮衬的,有事您尽管开口就是!” 温苒苒见他们也都打了个照面,笑着让柳婶子二人去干活,自己则是带着温正良往眼镜铺子去了。却不成想,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见自家摊子前的队伍中有吵嚷起来。 她踮脚望过去,只见是柱子火冒三丈地揪着一个粗壮男人的衣领,两人扭打在一起,旁边妇人怀里抱着的孩子哇哇大哭,身上满是尘土。 “你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怎么有脸插队?竟还跟一个三五岁的娃娃动手!” 那男人生得膀大腰圆,蛮横无理地往队伍里挤:“我原本就站在这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插队了?” 柱子最恨这种无赖,推搡着不让他过来:“这么多人都瞧见了你竟也敢赖账?人家婶子年龄一把,还带着个孩子呢!我看你就是欺负老弱欺负惯了,不然怎么不见你插在爷们儿前头?专插在老弱妇人前头,欺软怕硬的怂货孬种!呸!” “你他娘的放屁!”那汉子高声骂了一句,旋即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看向四周路人食客,“你们谁瞧见我插队了?” 围着的众人不敢招惹地痞无赖,纷纷低下头去,装着什么都没瞧见。即便有些大胆的,也只是躲在人群中小声道了几句他也瞧见了,并不敢露头。 柱子看向周围,即使没什么人敢搭话,他也是一口咬死了:“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我瞧见了就是瞧见了,就是到了天王老子那我也这么说!” 温正良远远望着柱子,很是赞赏地点点头:如今这般纯粹正直、不畏强权的人可不多了。 “我也瞧见了!” 人群中忽地响起一道脆甜女声,众人一愣,抬头循声看去,只见是温小娘子。 温苒苒走过去,仰头看着面前满脸横肉的男人,觉得这人无耻极了。 温正良怕温苒苒出事,赶忙上前护着。 众人看着还没那凶恶男人胳膊粗的小娘子都敢站出来仗义执言,心头都涌上一股不可言说的滋味。 “你放屁!你……”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竟敢当着我们的面闹事!” 一阵呵斥声响起,众人见是巡城监的官爷们来了,瞬时挺起腰杆子,齐齐指认那男人插队闹事。 那男人见官差来了立刻堆起一副笑脸,点头哈腰地笑着,再不见方才蛮横凶狠的模样:“官爷,没有的事。小的就是见这小娃娃有趣,想逗逗他,就是想逗着玩玩……” “行了行了,休要狡辩!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都敢闹事,平时指不定怎么刁横。你进大牢改改性子罢!带走带走。” 话毕,巡城监的差役立刻就把人扭起带走,人群中响起一阵拍手叫好声,抱着孩子的老妇人对着差役和柱子感恩戴德地道谢。 “官爷冤枉啊!” 那男人还在喊冤,柱子狠狠啐了他一口:“冤枉个屁!” 温苒苒朝他笑笑:“柱子哥别跟这种人动气,你是来看妹妹的吧?阿梁就在前头呢。你先过去,让她给你卷个饼,算我账上。” “这怎么好意思?”柱子嘿嘿笑了两声,不知所措地摸摸后脑勺。 “阿梁如今在我那,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温苒苒笑着道,“快去吧!” “哎!”柱子也没再推辞,想着待会儿把银子给温小娘子的三婶婶就是。 为首的巡城监差役是温苒苒的老熟人阿成,他瞧了两眼替人打抱不平的柱子,见他方才独身一人都敢与那比他还壮士的汉子对上,想来是个勇敢正直的。 近日巡城监缺人手,普通的他们看不上,不普通的又看不上寻城监,但凡是家里有些门路的都不愿来巡城监吃苦。告示贴出去许久,愣是半个人都没招来。 阿成越想越觉得眼前的柱子合适,见温苒苒与他十分熟稔的模样,上前几步指着柱子笑道:“温小娘子,你跟他很熟?他为人如何?” 温苒苒思忖片刻笑着点点头:“柱子哥是我的老客,为人热心正直。对了,在街上救下阿襄那回,就是他把人拦下了,不然且有得追呢!” 阿成听了眼前一亮,多日来笼罩在头顶的愁云散了些许,但心中又多了些忐忑:“他现在干些什么营生?温小娘子依您看,若是我们想招他去巡城监做差役,他能同意吗?哎呀您不知道!巡城监最近缺人手,告示都贴出去了就是没人来!” 温苒苒一愣,旋即笑了起来:“你尽管去同他说,柱子哥保准同意!” 从底层劳力一跃成为吃皇粮的公务员,傻子才不干! “好嘞!” 温苒苒本正在替柱子高兴,忽地想起什么抬眼看向身旁的大伯父,只见他也皱着眉,好似也是想到了些什么。 巡城监人手紧缺,贴了告示都没人去,但大伯母却说她父兄托人去巡城监走动替大伯伯和大哥哥谋差事……按理说若是缺人,恰逢有人来举荐亲眷,再怎么说都会命人过去瞧瞧是否合适,但大伯母那 边并没有动静,该不会是她的父兄压根就没去吧? 她抿抿唇,试探着轻声问了阿成一句:“阿成,近日可有人去巡城监走动?”温苒苒说着瞥了眼温正良,将声音放得更低,“说是想举荐人来当差的?” “举荐人?”阿成仿佛是听了到了什么笑话般哈哈笑了几声,“若是有人举荐,我何至于在街上拉人去?” 温正良忽地嗤笑一声,轻叹着摇摇头。梁家从来就是如此,只嘴上说,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没做。只有梁氏这个傻的,才会次次信他们。 第72章 温苒苒见温正良叹气,赶忙转移了话题:“大伯伯咱们走吧!” 温正良回过神来,朝侄女笑着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 “去给大伯伯买叆叇。”温苒苒笑呵呵地道,“昨晚上我见大伯伯刻竹筒吃力,就想着给您买副叆叇。” 温正良微愣,见着跟前无论何时都是笑眯眯的小侄女,心里满是暖意。 “快走吧!摊子上还有活呢!” 温苒苒笑着催促,温正良推辞言语也是没说出口。 罢了罢了,孩子的一番心意,往后好好帮她刻竹筒便是! * 翌日。 正是秋高气爽,早晨又添了些许凉意,但温苒苒的摊子依旧热火。 前头卖着卷饼卤味,温苒苒在后头忙活着书院的盒饭盲盒。 今日是恢复书院盒饭业务的第一天,她打算做道重量级的——肘子饭! 谁能拒绝卤得香香、肉皮软软烂烂一抿就化的大肘子啊! 一般的肘子饭用的都是卤肘子,温苒苒琢磨着用酱肘子,做法大差不差,但是味道层次更丰富些,也更香。 她把烧得焦黄的几个肘子放在清水盆里,孙氏瞧见了很是自然地蹲下身子帮着清洗。她如今对处理肘子这件事已是熟门熟路,面上连嫌弃之色都没了。 温苒苒熬了一大碗糖色,今日熬煮的糖色还加了栀子水,颜色更是红亮好看。她将配好的花椒、白芷、桂皮、小茴香、丁香、肉蔻等香料放入水中浸泡片刻后清洗掉浮尘碎渣。 孙氏将处理好的肘子端至在灶台上,温苒苒顺手把肘子焯了遍水,再放入锅中,添上做卤味吊的骨架高汤焖煮。 她另起锅烧油,待得油温正好,放入掰散的大料瓣烹炸。油锅中哗啦哗啦地升起气泡,香料气味顺着锅汽四散开来。大料被炸成焦褐色,温苒苒又下入葱姜。 葱叶的水汽撞上滚油,瞬间响起剧烈的呲啦声响。葱段炸得金黄时,温苒苒倒入方才清洗干净的香料。各种香料的香味逐渐融合,与肘子的肉香乘着风丝逐渐飘远,引的路人频频回头。 香料的火候差不多了,温苒苒加入上好的黄酱熬煮。酱香味被热油一激,瞬时就散了出来。 她闻着这浓厚的香气都不禁感叹,这黄酱要比现代的还香上许多! 卤酱熬制了约莫二十来分钟,温苒苒把酱汁倒出来盖上盖子备用。等着焖煮的肘子差不多有八成熟了,肉香四溢时,她掀开盖子将汤上了油花撇除,倒入油亮香浓的卤酱再煮。 待煮至肉香与卤酱香气融合,温苒苒放入糖色和剩下的栀子水调色、酱油与盐调味,小火慢炖。 锅中咕嘟咕嘟地响,肉香诱人,勾的急着赶路的行人都不禁驻足。 温苒苒又煎了些鹌鹑蛋,油锅滋啦滋啦的,响得热闹,洁白的蛋清表面逐渐变得焦黄。 她将煎好的虎皮鹌鹑蛋扔进卤锅里,盖上盖子刚一抬头就被不知何时围过来的食客们吓了一跳。 “温小娘子,你这又是琢磨什么呢!” “我明明刚吃了一个卷饼,还啃了两个鸭头、一个鸭腿,刚要走,这会子闻见这味道又饿了!” 相熟的食客笑着打趣:“我瞧着温小娘子是故意的,见咱们吃完要走了就琢磨新花样,好让咱再吃些!” “没错,我也觉着是故意的。所以……温小娘子你做的这新玩意儿卖不卖?卖的话给我来一份!” “也给我来一份!” 大家伙听了都笑,可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这是温小娘子为书院准备的餐食,每日中午送,没他们的份。 但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可真的问出口了,客人们的眸子里瞬间都写满了渴望,巴巴地看向温苒苒:万一呢! 温苒苒瞧了瞧锅里炖着的肘子,笑着对大伙道:“今日我做得多,去了书院那部分,估摸着能余出来二三十份。” 现下也不用她去送了,时间上能充裕许多。反正是费着事,不如多做些在摊子上也卖卖。辛苦一次赚两份钱,不香嘛! 一听见能有二三十份,原本不做指望的人们纷纷亢奋起来,争抢着掏银子: “温小娘子多少银子?” “温小娘子说个数!” “也不知今儿是什么稀奇日子,太阳竟打西边出来了。我也要!” 排在后头的急得心焦,直将钱袋子往温苒苒脚边扔,边扔边喊:“温小娘子,银子你自己拿就是,只是一定一定要带上我!” 众人见之,即刻群起效仿。不多时,温苒苒脚下躺满了各式各样的钱袋子。 她低头看了看,唇角弧度都压不下去:这就是被钱砸的感觉啊!好美妙! 温苒苒弯腰将钱袋子拾起,加上前头几个拿了钱的共有二十六份。她清了清嗓子,笑着道:“大家先别急,这肘子且得再炖一会呢。炖烂之后还得闷上半个多时辰,不知大伙可否等得?” “等得等得!就是天黑了我都能等!” “就是,好不容易抢着了,就是待会儿天上下刀子了我也坐这等!” 也有赶时间等不得的,纠结一阵后苦着脸把钱袋子取回,另有几个眼疾手快的立刻扔了钱袋子补上。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 温苒苒又数了一遍,记好人数与面孔后朝客人们道:“我都记下了,等会好了就给您们端过去!” 众人欢喜雀跃,临走前忍不住搓搓手望望那口热气缭绕的大锅,恨不能现在就吃到嘴! 一晃到了晌午,温苒苒掀开锅盖,带着浓郁肉香的蒸汽直往脸上扑。 等了许久的食客们见她掀了盖子立时扑了过来。 温苒苒正要喊人来帮她把锅和蒸好的饭端到前头,一抬头就看见自家摊子钱整整齐齐地排了列穿着不凡的小厮们,一看就知是名门大户家的使唤人。 路过行人见了,想着大户人家的贵人们都派人来这家摊子上买东西想必定是味道极好,也都跟着排了起来。 一时间,街上的小摊铺子有一个算一个,就属温家摊子前的队伍最壮观最红火。 温苒苒看着高兴,刚过去就见着程记酒楼的伙计步履匆匆,直奔着她过来了。 她想着许是程老板那出了什么事,赶忙过去。 伙计见着温苒苒,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温小娘子,东家请您忙完了到酒楼里去一趟,他有要事与您商议。” 第51章 温苒苒心中担心,但看这伙计只是脚步匆忙了些,面上却是未见惊恐慌张的神色,甚至能在眼尾眉梢处瞧见些许喜气,想来应当不是坏事。 更何况,若是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程老板也不会让她忙完了再过去,可见也不是什么急事。 她松口气,笑着对那伙计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程叔一声,我晌午忙完了就过去。” 伙计听了又是恭敬一礼,转身往回去了。 温苒苒送走人,再看见自己摊子前齐齐整整的小厮队伍,忍不住展颜一笑:“辛苦诸位特意跑一趟来取。” 站在前头的小厮客客气气地道:“这是我们分内之事,温小娘子不必挂怀。” 他说着,递上一个极其精致的荷包,上头绣着秀丽的兰草,是他家公子特意为温苒苒挑的:“我家爷说了,温小娘子前些日子奔波辛苦,这是给您的茶水钱,不用找了。” 温苒苒见那鼓鼓囊囊一大包,一看便知装了不少银子。她连忙推回去:“不敢收这么大的礼,您还是拿回去罢。” 那小厮满脸为难:“我家爷见小的拿回去,定是要责罚的……” 温苒苒见他为难,想了想便收下了。 富二代权二代给的小费嘛!不收也可惜……爱钱不丢人! 温苒苒接过他手里的食盒,捞出一个肥肥嫩嫩的肘子,握着中间的骨头一扥,只见肘子皮颤了两颤,那骨头就被扥了下来。 众人定定地瞧着那色泽红亮、油润饱满的大肘子,忍不住齐齐咽了咽口水。 温苒苒往大碗里盛了饭,切下块肘子切成小块。肘子炖得软烂,一切就碎。她把切好的肘子肉盖在饭上,肉皮缓缓颤动,肉汁卤汁浸在白花花的饭里,闪着诱人的光泽。 这还不算完,她又捞起三个卤得香浓的虎皮鹌鹑蛋放在碗边,另夹了两个豆干切片码上,再放上几根绿油油的清炒小油菜,最后浇上一勺满是肉香的卤汤。 大家眼巴巴地看着,香的口水直流,肚子也都忍不住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旁边手头不大宽裕的客人们看了几眼都不敢再继续看,生怕自己忍不住来上一碗,那一天可就几乎白干了,回家拿不出钱,家里的婆娘非得拿大棒子把他们赶出去! 温苒苒把碗放进食盒中,小心递给那小厮,笑眯眯地道:“您走好!” 这小厮一走,后头的小厮立刻顶上,也是堆着笑脸递上去一个荷包,另附赠了个雕着花鸟虫鱼的精美木盒:“我家公子将温小娘子前两日送来的香辣鸡腿堡带回家给我家五姑娘吃了,我家姑娘觉着好,特从自己首饰匣子里挑了个物件儿托我家公子送来。” 第73章 温荣闻着味就过来了,满脸警惕地看着那首饰盒子:什么姑娘妹妹的,八成是对我家三妹妹起了贼心的! 旁边的温俊良与温茹茹也是严阵以待,满面严肃。 倒是孙氏见了心思活络起来:这是大理寺卿郑大人家二公子身边的小厮,若是那二公子对苒苒有意,也是段好姻缘。 她当初琢磨茹茹婚事时也细细查探过那位郑二公子,人品端正,才学也不错,也算是配得上苒苒了! 孙氏笑呵呵的,偷偷多放了两块豆干。 温苒苒不好收礼推辞了,哪知那小厮趁着自己递他食盒的功夫,扔了盒子就跑,兔子似的,温荣都没撵上。 后面的几个小厮如法炮制,不多会儿功夫,温苒苒锅里的肘子少了几个,案上却多了各式各样的木盒锦囊。镯子钗环应有尽有,另还有个金项圈,下头缀了个玉坠子,水头上佳。 温苒苒看了有些头疼,这怎么还呀! 温俊良和温荣气得鼻子冒烟:“这群浪荡子!浪荡子!!!” 孙氏却是乐得合不拢嘴,看着这些东西挑花了眼。 这玉镯子是大理寺卿家公子送的,不错不错;这金勺子是承恩伯顾四公子给的,也是不错;那对玉兔是太常寺许大人家三少爷送的,瞧着也好;这套刀具是远威将军家段六公子送的,更是合心…… 哪个都好,实是难挑,孙氏只恨不能把苒苒劈成几瓣,这样人人都有,便不用费劲只挑一个了! 队伍中有个清秀小厮看着那一桌子的金贵之物,都替自家公子着急:这群平常唤温小娘子做侄女妹妹的“叔伯兄长”们,没当着人家爹爹的面,竟都露出真面目来!可怜我家公子是个木头,为了送人家温小娘子鹅绒垫子,拐弯抹角地送了全学堂,好让温小娘子的爹爹带回去…… 这般拐着弯,都没当面送,温小娘子何以记着他的好?今日各位同窗们都带了礼来,我家公子可好,竟什么都没带! 队伍慢慢往前挪着,温苒苒一眼认出傅小官人家的小厮。上回就是这位唤作褚生的小厮带她去的西郊,一路上周到非常,很是细心。 “是褚生呀!”温苒苒弯眸打着招呼。 褚生恭敬笑着低头行礼,双手奉上准备好的银钱:“温小娘子好,我家公子命小的来取餐食,麻烦小娘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温苒苒见他并未拿着什么物件要送,总算是放下心来。 她切着肘子,想起昨晚爹爹带回的鹅绒垫,说是傅小官人带来书院送给几位好友的,但不好厚此薄彼便每人送了一个。温苒苒坐上试了,竟比傅家马车上的还要软和舒服呢! 念着那珍贵的鹅绒垫,温苒苒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又切下一大块肘子肉来,皆是带着肘子皮的精华部分,最香了! 鹌鹑蛋也多塞几个、豆干也多放几块、清炒油菜放上一小碟,吃去吧! 温苒苒把沉甸甸的适合递到褚生手中,见他道谢要走忙出声把人拦下:“褚生等等!” 她说着,麻利地包了一包卤味塞到他手里:“上回去西郊路上多亏你照顾,我拿不出什么值钱玩意儿,但这些吃喝管够。你若是喜欢就尽管来吃,不收你钱。” 褚生连忙推辞:“怎好收小娘子您的东西?那都是小的份内事。” “拿着吧,不值几个钱。”温苒苒笑着道,“我那还有活,就不送了。” 褚生手中的油纸包热腾腾的,他看着面前满脸是笑、真诚客气的温小娘子也不好再推,行了礼后退下。 温苒苒高高兴兴地卖着肘子饭,那边书院也很是热闹。 学子同窗们聚在饭堂中等着自家小厮,望眼欲穿。 小厮们提着食盒前后脚回来,早已等不及的学子们纷纷打开食盒,一股诱人肉香立时就窜了出来。只见一大碗米饭上盖着莹润流汁的肘子肉,红亮亮的卤汁渗入饭中,每丝缝隙都是香喷喷的汁水。筷子夹起一块肘子肉来,那糯糯的肉皮就是一颤,表面油润,勾的人当即就流了口水。 肘子?!这也太太太香了!!! 最先拿到食盒的赶紧吃了一口,眼神呆滞一瞬,旋即迸发出道闪烁动人的光彩。 这是什么神仙肘子啊!怕是神仙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肘子吧! 肉皮软烂绵密,入口就化在舌尖,味道香浓,没有半点猪皮的腥臭气。肘子肉也不柴不硬,丝丝入味,嫩的直往外渗着肉汁。小油菜清脆爽口,虎皮鹌鹑蛋更是吸满了肉汤,咬下去都是肉香味。最绝的是浇了肉汁的米饭,每粒米都裹满了浓郁的汤汁,一口下去香的人飘飘欲仙。 太香了!一碗不够,想吃两碗……不!三碗! 郑二看了看自己的,再瞧瞧旁人的,心中一阵狂跳:诶?我的比他的多两块豆干!温家妹妹对我真好! 边上的顾四看着自己的食盒也是忍不住笑:温家妹妹多给了我两块肉呢! 前边的许三郎一脸雀跃:温家妹妹多给了我两棵油菜呢! 后头的段六郎兴奋得不能自抑:温家妹妹是怕我饿,多给了我半碗饭呢! …… 傅清煦缓缓打开食盒,清澈眼眸瞬时一震,肉铺了满满一碗、鹌鹑蛋也比旁人的多,清炒小油菜更是单独装了一小碟。 他垂下眼帘,情不自禁绽开唇角。 * 摊子前排着的人渐少,温苒苒净了手,收拾一番往程记酒楼去了。 她刚一迈进去,眼前就闪过来一个人影,拉着她的手满脸感动:“苒苒你总算来了,咱们去后头说!” 温苒苒见程老板眉心的褶皱,想必是遇见了棘手事。她熟门熟路地跟着,刚进门坐下见左右无人,赶忙问道:“程叔,是遇见什么事了?” 程老板搓搓手,面上先是一喜,但想到些什么又是叹口气:“今日上头的达官贵人差人到我这订了桌席面。” “这可是好事呀!”温苒苒笑着道,“这桌席面要是做好了,您这酒楼在汴京就更能排得上名号了!” “却是好事,但也折磨人呢!若只是普通的勋爵贵胄倒也好接待,只是听说裕王也会到。” “裕王?”温苒苒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她穿来的时日说短不短,但说长也绝不算长。汴京贵胄勋爵人家众多,她连底下那些都认不全呢,更别提程老板口中的裕王了! 程老板见她满脸茫然不禁一愣:“苒苒你从前可是伯爵府家的千金,竟不认得裕王?” “呃……”温苒苒面露尴尬,忙笑了笑道,“听说过,但是不大熟……我从前结交的都是各家夫人小姐们,哪里能认得裕王?” “也对也对。这位裕王位高权重,难伺候着呢!”程老板往外瞧了两眼,压着嗓子道,“而且……听说不止是裕王会到,还有位更尊贵的,这才最难办。”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温苒苒,并未明说那更尊贵之人的身份。 温苒苒看着他的眼色,心中已有了猜测。比王爷更尊贵的,那定是宫里那几位。 几位皇子、或是太子殿下……再就是当今圣上了。 她正思索着,那边程老板愁眉苦脸地继续道:“也不知怎的,竟到我这订了席面,而不是范楼、闲云台那些地方,我这小庙怕伺候不了这些大佛,又不敢拒了,只得先应承下,只盼着苒苒你来救命! “救 命?” 程老板点点头:“我想将这席面交由你置办,那五百两订银以及后头所有的银子都归你,赏钱也都包括在内,一并归你!” 嗯?五百两? 温苒苒耳朵一动,瞬间眼睛冒光,那可是五百两!而且还不止五百两! 但是沾上一位位高权重的王爷,她也谨慎起来:“若是做得不好,裕王和更尊贵的那位不会把我砍了吧?” “那不会那不会!”程老板连忙摆摆手,“裕王虽是不好伺候,但却不是个草菅人命的,像他们这样的身份……怎会随意打杀无辜百姓?” 温苒苒蹙起眉头仔细琢磨着。这桩买卖风险虽大,但收益也大。 若是能从这群贵人口中得个“好”字,那可就是得了块黄金招牌!将来开了店,有这块招牌可是能招揽来不少贵客呢!客人还不跟江河潮水似的往店里涌? 温苒苒想定,对程老板笑着开口道:“这席面我帮您做,不过……那银子我不要。” 程老板一愣:“苒苒可是嫌少?” “怎会嫌少?”温苒苒杏眼一弯,清澈眼眸闪过一丝光亮,“银子我不要,但名儿得是我的。” 程老板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这丫头,小小年纪精得很!” 他本是想将上头置办席面的银子尽数给温苒苒,得到的夸奖名声归酒楼。酒楼有了金招牌,温苒苒得了钱财,双方都不亏,只是他赚得更多。 却不想俩人想一块去了,都想要名声。 程老板笑着,愈发觉得惺惺相惜起来。 他也是个爽快人,立即点头应下。得个几百两银子也是赚! 第74章 两人相视一笑,一拍即合。 程老板笑着又道:“席面订在十日后,苒苒这些日子有空尽管过来去熟悉熟悉后厨,免得当日冷不丁到了个生地儿,影响你的厨艺。” 温苒苒前世参加的比赛多如牛毛,适应能力极强,虽不怕这个,但提前熟悉熟悉也是好的。她想着笑吟吟地点点头:“那现在便过去瞧瞧吧。” “成!”程老板笑呵呵地在前头带路,俩人径直往后厨去了。 后头的厨房正忙,帮厨小工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九条腿来。 锅碗瓢盆叮当碰撞,有个年轻伙计进来就朝着当间灶上一个上了年纪的厨子走过去,面色急切:“朱师傅,东家带着那温家小娘子来了!” 那厨子两条胳膊粗壮,蒲扇似的双手熟练地颠勺,却是闭着眼没吱声。 他身后的帮厨听了撇撇嘴:“师父,东家竟真的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娘子来置办那席面?这不是打师父您的脸么!” 那中年男人缓缓睁开眼睛,被油烟熏得黑亮的面上闪过一丝不屑,旋即又笑了两声,端起一副看戏的架势:“咱且等着看看那小娘子有什么本事。” 一个只会讨巧儿的丫头片子罢了! 第52章 温苒苒随着程老板到了程记酒楼的后厨,甫一进去就能听见锅铲碗碟撞的叮咚脆响,伴随着阵阵锅气和风箱声,她简直就觉得自己是到了快乐老家! 她自小就是在厨房里长大的,在厨房待的时间要比她躺在床上睡觉的时间还要长。 温苒苒自从穿过来后就没进过正经八百的厨房,今日算是头一回。 她心里头高兴,面上也满是笑意。东看一眼、西看一眼。 锅灶热火、缸里几尾肥硕的鱼甩着尾巴拨弄出圈圈涟漪、各色新鲜的时蔬一筐筐地堆着、鸡鸭鱼肉、海参鲍鱼瑶柱鱼翅……无论是常见的还是稀罕的,样样齐全。 温苒苒伸手拿起几颗瑶柱掂了掂,金黄饱满,肉质密实,不沾手,是上好的货色。 她看着满屋子应有尽有的调料以及食材满面喜色:是天堂吧!!! 中间立着的厨子抬眼那么一瞧,只见那小娘子陀螺似的四处转,见着什么东西都好奇地摸上一摸,瞬间就轻笑出声:瞧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把席面交给她做?趁早等着砸招牌吧! 温苒苒看完了食材锅灶厨具,心中大致有数。又抬头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正中灶上系着围裙、四平八稳正颠勺的中年男子。帮厨伙计们对他很是尊敬,厨房内所有人一看就是以他为首的,想必这位就是程记酒楼的大师傅,好似是姓朱的。 程老板面孔肃然,站在厨房中央拍拍手,厨子帮厨们立刻停了手里的活计,那位大师傅端锅离灶,锅铲在锅边磕了两下,这才慢悠悠地抬首看了过去。 温苒苒看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程老板背手站着,严肃目光扫了两圈才沉声开口:“这位是我特意请来置办十日后贵人席面的温小娘子,你们见了她等同见到我,当全力协助。” 大家伙儿迟疑地看了看朱师傅,小心对视两眼,这后厨中虽是朱师傅最大,但到底也越不过程老板去。想定后也都喊着“是”,只不过总有人犹犹豫豫的,喊得稀稀拉拉不大整齐。 程老板走到朱师傅跟前,低眼瞧瞧他锅里的辣子鸡丁笑道:“老朱,我可把侄女儿交给你了,你多照顾些。” 朱师傅掀掀眼皮,再次看向那身型纤瘦、肌肤白嫩的小娘子,心里嗤笑两声:那手腕还没刀把儿粗,怕是锅都拿不起。 他收回目光,扯起抹笑来:“您客气了,既是您的侄女儿,那在我眼里就和阿叶是一样的,不敢说照顾。” 朱师傅说着,却是遥遥睨了温苒苒一眼,不甚恭敬。 温苒苒凝视着那位朱师傅,不禁微微抬了下眉。嘴里说着“客气”、“不敢”,但却是直呼东家小姐闺名,摆明了是喊给她听的,以表示自己在程记酒楼得脸,跟程老板更是关系匪浅。 这是在敲打她呢。 适逢前头传菜的伙计进来提高嗓门道:“鸡豆花、爆炒腰花各一道!” 朱师傅听了眼珠转动两下,对着温苒苒道:“温小娘子,你来置办席面总要熟悉熟悉新地方的灶火以及一应器具,这道鸡豆花就交由你做如何?您上手了,也好拟单子做席面。” 温苒苒扬唇一笑,这是要试她呢。 朱师傅满面是笑,但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这可是道功夫菜,一个十来岁的小娘子懂什么?怕是都不知道那道鸡豆花是什么。她听着名字没准儿做出来道鸡汤炖豆花,那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东家定会当场将她赶出门去! 他抱着臂膀,居高临下地眯着眼打量温苒苒,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好呀。”温苒苒笑着看向朱师傅,“那就叨扰朱师傅您了,借您的地方用用。” 朱师傅微愣,他本以为这小娘子连应都不敢应,没想到她倒是干脆痛快,眼下都开始撸袖子了:竟是个胆大的! 温苒苒不慌不忙地卷起袖口,随意挑了个闲着的灶走过去,对着一旁的帮厨笑吟吟道:“麻烦帮我取鸡脯肉、猪里脊,各要半斤。再要一斤鸡牙子肉,三个鸡蛋,葱姜胡椒黄酒,一锅高汤。” 朱师傅听她说着“鸡牙子肉”这等行话,让准备的料也都是对的,眉头不禁皱起:还是个懂行的? 他看着那瘦弱白嫩的小娘子 往灶台前一站,拿刀端锅的架势都像是个熟手。周身散发的气势更是厉害,瞧着竟像是个有十几年经验的老厨子! 朱师傅心头不由得一紧,愣了片刻后思及她的年纪又放松下来。不过是个小娘子,从她在娘胎算起,满打满算也就十来年,哪里会有十几年经验?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即便学过些也就是些皮毛,但那又如何?他可是师出名门,自小学厨,无论是天赋还是经验,都不是这乳臭未干的小娘子能比的。 他想着,又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模样,身子微微后仰,歪着头、耷拉下眼皮瞥向温苒苒。 那帮厨揪着围裙,下意识抬头看看朱师傅的脸色,见他点了头才挪动步子去办。 温苒苒查视灶火的功夫,那帮厨就快手快脚地把食材都摆齐全了。 她将高汤放在灶上,着手将里脊胸脯洗净,剁成细细的肉末,倒入葱姜水、黄酒搅匀后加入适量清水澥开。 此刻灶上的高汤已烧开,温苒苒拿起汤勺伸进锅中旋转搅动,直至汤水中形成一个漩涡,快速地将肉末倒进去,滚动的汤面瞬间变得平和安静。 待煮上片刻,温苒苒清理出浮沫,放入适量的盐,转成小火吊着。 一系列操作利落漂亮,周遭帮厨都瞪大了眼睛,程老板更是直接哈哈笑着叫起好来。 方才还泰然自若的朱师傅也不抱着手臂了,微眯着的眼也睁大了不少,这长年累月待惯了的厨房不知怎的忽然热了起来。 温苒苒拿起那几块鸡牙子肉,手持双刀,用刀背细细砸着。这步同她上回做的芙蓉鸡片差不多,要砸成细腻的鸡茸,砸的时候去掉筋膜,最后最好再过滤一遍,这般才能细嫩没有半点杂质,仿佛豆花般。 众人看得入神,有些惊奇之余窃窃私语起来: “这温小娘子当真了不得!” “这样复杂的功夫菜竟也是游刃有余。” “才十来岁的年纪,但瞧着比咱们朱师傅没什么两样。” “哪里是没什么两样?我瞧着这小娘子小小年纪,做鸡豆花就这般游刃有余,等她到了朱师傅那个年岁岂不是更上一层楼?” “岂止一层楼啊?那还不得好几层!” 朱师傅身后的徒弟帮厨们回头瞪了两眼,脸色都黑了。 温苒苒调好鸡茸,回身往肉臊高汤里放了些胡椒。高汤中的肉臊已经成团,半点儿不散。汤底吊得清澈干净,就如清水般,可见功夫深厚。 朱师傅就那么看着,后背渗出丝丝汗水来:好厉害的小丫头! 温苒苒又烧了锅清水,还是用汤勺在锅中转动,直至有了漩涡后,快速倒入调制好的鸡茸。 白色的鸡茸遇水瞬间绽开浮在水面上,宛若一朵盛开的圣洁芙蓉,煞是好看。 她盯着火候,见水面有滚开的趋势立刻换成小火。这菜不能开,水若是滚了,那鸡豆花就散了。火候是这道菜的重中之重。 温苒苒撇着浮沫,不禁回忆起师父当年教她做这道菜时的样子。 师父说只教一遍,学不会以后都不再教。吓得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每个步骤都牢牢记在心里,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关键。 这般用心的结果是她仅看一遍就学会了,打这以后师父处处吹嘘他收了个多么多么有天赋的小徒弟,说她一教就会,不用操半点心。 温苒苒还是后来才知晓,那时师伯日日同师父说他的大徒弟十分有天赋,就没见过比他更有天分的,鸡豆花教了两回就会,那悟性那细心,简直就是祖师爷赏饭吃。 第75章 师父不服,就来诓她说只教一次,吓唬她提起精神学,见她一遍就成,立刻就去跟师伯显摆了,说“我们苒苒才是真的祖师爷赏饭吃!”。 眼眶忽然温热,她眨了眨眼睛,专注于眼前这道菜。 温苒苒寻了两个浅碧色的敞口汤碗来,将略带有一丝淡黄色的高汤滤至碗中,盛入两勺豆花状的鸡茸,放入两颗枸杞、两三片菜叶做点缀。 一份儿送至前头给客人,另一份留下给大家品鉴。 她擦擦碗口的汤水,笑着开口:“做得了!” 众人凑过去一瞧,皆是满脸经验:嚯!竟能做得这般漂亮! 汤透亮见底,清得都能瞧见碗底。鸡豆花芙蓉似的开在汤面,浮沉间颤颤巍巍,可以预见放入口中有多细腻滑嫩。色泽更是洁白似雪,没有油花,不见半点儿杂质。 几位积年的老厨子见了都不禁感叹:好漂亮的一道鸡豆花! 程老板先是舀了一勺品尝,鲜的他胡子都颤了两下。入口即化,口感滑嫩轻盈,鲜香味十足。他也见过老朱做这道菜,步骤差不多、食材也差不多,但味道上却是比温苒苒做的逊色多了。 温苒苒许久没做这道菜,也舀了一勺尝尝。味道还行,寻常发挥。若是那高汤换做她熬的,味道应该会更好些。 他正自得于自己的眼光,那头几个老师傅和帮厨伙计们尝了都是赞不绝口。 朱师傅沉着脸尝了一口,味道细腻鲜美,样子做得更是好看。他瞥了眼温苒苒,满眼的震惊与意外:没想到这温小娘子还真有两下子。 不过……这高汤可是他亲自看着熬的,这味道不错还是得益于他的高汤。若是没他的高汤,味道定会差上许多。 朱师傅想着,紧悬着的心缓缓落下。就是个学过些菜色的小姑娘罢了,赶巧儿碰上她拿手的东西而已。年龄经验摆在这,她还差得远,不足为惧! 他抬眼看向温苒苒,这次的目光却不见轻视。尽管他不想承认,但这小娘子当真是祖师爷赏饭吃了! 想想他自己,也是二十啷当岁时才学会了这道鸡豆花。 众人交口称赞,盛得满满的汤盆眨眼的功夫就被尝了个干干净净。 正当这时,前头的伙计拿了个钱袋子喜盈盈地跑过来道:“客人尝了方才端上去的鸡豆花赏了十两银子!” 大家面面相觑,朱师傅脸色更黑,勉强笑了两声:“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 温苒苒想了想,对着朱师傅笑道:“能得赏,全靠您的高汤,这赏银理当归您。” 老师傅要脸面,真把人得罪死了也不好。多个人多条路,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师傅手里人脉可多着,保不齐日后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朱师傅听了面色稍晴,这温小娘子给足了他面子,也不好拧着,遂摆摆手道:“菜是小娘子你做的,赏钱自然就是你的。我这做前辈的怎好跟小辈抢食吃?” 温苒苒想了想,将银子给程老板:“那就劳烦程叔换成散碎银子发给大家伙儿,算是我和朱师傅请大伙儿喝茶了!” 话音一落,厨房里瞬间充满喜气,人人都是喜笑颜开的,纷纷同温苒苒与朱师傅道谢。 朱师傅瞥了眼温苒苒:倒是会做人。 经这一遭,朱师傅对温苒苒稍稍又些改观,但仍是不服气。把那么重要的席面交给一个娃娃,不是开玩笑吗! 温苒苒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朱师傅一眼,见他面容态度和善些许,缓缓弯弯眼睛:攻略百分之二十! 摊子那边交给了柳婶子和阿梁,她们二人能干,这些日子已经学会了摊上吃喝的做法,有她们在,温苒苒放心地留在程记酒楼熟悉环境,顺便在心中琢磨十日后要用的菜单。 捋好了要用什么食材,程老板也好提早准备。 * 日头逐渐西行,带走丝丝热气,天儿逐渐转凉。 梁氏揪揪身上的粗布衣裳,跟着一个婆子走在游廊之上。她捋捋头发,努力挺挺腰板。 但那灰扑扑的粗布与满府的雕廊画栋、假山楼阁实在不搭。梁氏有些局促,明明是自己的娘家,但每次回来都觉得紧张陌生得厉害。 从前做陵阳伯夫人时是这般,现在更是。 那婆子边走边念叨着:“上回不是叮嘱娘子从后门进吗?若是被人瞧见梁家还与被贬的温家家眷来往,少不得要惹人白眼的。” 梁氏讪笑着点头:“是我一时忘了。” 梁氏进到一处清雅的院子,甫迈进屋内就听得一抱怨之声:“小姑这两日来得愈来愈晚了,莫不是嫌琦哥儿难带?” 说话之人生了张圆盘脸、吊眼细眉,此刻怀中抱着个七岁男童,满脸不耐,正是她的长嫂卢氏。 梁氏连忙堆起笑走过去,抱起长嫂怀中哭闹不止的孩童熟稔地哄着:“琦哥儿这般听话懂事,比我家荣哥儿幼时好哄多了,我疼还来不及,怎会嫌?实是我婆母近日总想法子折腾我,不大让我出门的。今日 还是偷偷跑出来的。” 那琦哥儿不愿挨着那粗粝的衣裳,甩开拳脚往梁氏身上砸:“你怎么又来我家了!我不许你来!不许你来!” 当着满屋子的奶母婢女的面,梁氏很是尴尬,但仍是耐心地笑着哄:“姑母才两日没来,琦哥儿竟不认得我了?” “我没有这么寒酸的姑母!” 堂上端坐着的老妇人看着小孙儿哭喊,心疼得直皱眉,看向梁氏冷下声音道:“下次换身衣裳来,你这粗布都把琦哥儿的脸蹭红了。小娃娃皮肤最嫩,他觉着不舒服可不就不认你了?” 梁氏看向那满头珠翠的老妇人抿抿唇:“母亲,家里现在那副境地,我实在是没银……” 梁老太太不耐烦地摆手:“我说一句,你便有七八个理由堵我,当真是不孝。” 梁氏面色一变,慌忙垂下头:“母亲,女儿不敢。” 卢氏见小儿子哭得红了脸,赶忙起身从梁氏手里抱过孩子:“小姑养尊处优惯了,怕是不会哄孩子,母亲别动气。” “怎会呢?”梁氏笑着道,“我家荣哥儿是我一手带大的,身子骨壮实着呢!” 她看着母亲与嫂嫂,想起自己刚开始回娘家那日父母兄嫂都不大高兴。不过她知晓,父母兄嫂也是怕她带累梁家,毕竟梁家上下数十口,他们谨慎些也无妨。 可即便是怕被连累,父母也还是让她进门了,可见心中还是疼她这个女儿的! 梁氏想着,看向梁老太太笑道:“母亲,巡城监的事如何了?” 若是办成了,那温家谁不高看她一眼? 想到这,梁氏甚至可以预见自己带回好消息时扬眉吐气的舒爽之感:我定要让孙氏和二房那丫头片子瞧瞧,谁才是最有本事能耐的! 梁老太太本是满脸慈爱地看着小孙儿,听见梁氏提起巡城监面色兀地一冷:“你父兄日日在外辛苦,你回家一趟就是为了问这个?” 卢氏撇撇嘴,看着梁氏的一身粗布不禁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她这个做姑母的照顾琦哥儿还算用心,我定不会让她进梁家大门,说起个什么还竟惦记上了,回回来都问! 梁氏见母亲不高兴,连忙道:“自然不是来问这个的,实在是我惦记着琦哥儿的病,想着来瞧瞧。” 梁老太太整理整理裙裾,缓慢点了下头:“琦哥儿的病也好了,你往后不必来得这么勤,省得被人瞧见了。” 梁氏觉着母亲说的得有理,立刻应下:“都听母亲的,母亲嫂嫂若是有空,带上父亲和哥哥到我那坐坐,房子都修葺了!” 梁老太太合上眼睛点点头,并未开口。 梁氏见了大喜过望,腰杆也挺了起来:我父亲乃是正四品,文官清流。到时父亲母亲到了,看孙氏一个武将之家还得意个什么劲!温苒苒那丫头往后见了我还不是客客气气的! 卢氏被怀里的小儿子吵得头疼,看了眼梁氏开口道:“天儿不早了,就不留小姑在家里用饭了,省得你婆母给你脸色看。” 梁氏摸了摸琦哥儿的头,笑着对卢氏道:“多谢嫂嫂惦记了,我这就回去。” 她说着行了一礼道:“母亲嫂嫂不用送了。” 卢氏本还想起身做做样子,但见她如此也懒得起来。 梁氏欢欢喜喜地出去,腰背挺得笔直。 屋里头,卢氏看向梁老太太:“母亲,咱还真的去啊?那温家……” “去哪?”梁老太太抱过琦哥儿,疼爱地揉揉他的脑袋,“温家现在都那般田地了,咱躲还躲不及,要那一门子穷亲戚做什么?” 卢氏松了一口气,觑了眼梁老太太的脸色装模作样道:“只是可怜小姑在那受苦。” 梁老太太面色未改,只是叹了口气,话语里也冷淡得紧:“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较我早些年已是很有福气了。” 说罢,笑吟吟地逗着小孙儿玩耍,满目慈爱。 * 梁氏回了趟娘家沾沾自喜,特意坐在院子里等着温苒苒他们回来。 第76章 却没成想温苒苒一行人都是满面喜色,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径直去了小屋,还关上了门。 梁氏气了个仰倒,恨得牙痒痒:无非就是多赚了几两银子,瞧那一个个得意洋洋的劲儿。待我梁家上门来,看你们还如何得意! 进了屋之后,孙氏拉着温苒苒的手乐得合不拢嘴:“苒苒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可是裕王殿下!” 温俊良一脸兴奋:“这桌席面置办下来,会得不少银子吧?” 温茹茹抿着唇笑:“爹爹怕不是高兴傻了,这还用说?定会有许多银子!” 她说完顿了顿,惊讶于自己的改变。她没想到自己如今竟会这么爱那些黄白之物,丝毫不觉得庸俗不堪,只盼着家里的庸俗之物能多些再多些! 温荣连竹筒都不刻了,兴冲冲道:“我听说裕王最是大方,上回在宫里吃了盏好茶,竟赏了制茶宫人一百两银子呢!” 温苒苒摸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没敢说自己分文不取的事,只拉着孙氏小声道:“三婶婶,您可知裕王殿下的喜好?还有太子以及各位皇子的口……”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孙氏瞪着眼睛,惊得喊了一嗓子:“太子殿下也会到?!” 温苒苒连忙捂住她的嘴:“三婶婶快小声些!大伯母还在院子里头呢!” 孙氏反应过来之后连忙点点头,拨开她的手笑着压低声音:“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都是我太得意忘形了。” 一家人围在一起,忽地都笑出声音来,恍惚间瞧见金银锭子直在眼前飘,几乎是唾手可得! 第53章 温逸良与沈氏也是为苒苒高兴,但仍是有些忧心:“苒苒,你可有把握?到底是天潢贵胄……” 温苒苒想了想,随后坚定地点点头。她前世随师父做过很多次国宴,有回师父不大舒坦,还是她挑的大梁。虽有师父师伯师叔们在一旁看顾,但这样重要的场合她去过无数次,也是得心应手的。 她勤勤恳恳学了近二十年,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孙氏拉着温苒苒坐下,仔细思索了一番道:“那等位高权重之人,饮食喜好不好打探。不过裕王喜食蟹子应当不会有错。” 她说着看疼爱地看了眼温茹茹,对着苒苒道:“你二姐姐喜食蟹子,每年到了季节我都亲自去挑,我偶然撞见好几次王府的人了。且回回都不是同一人去,想必是要避开耳目的。” 温苒苒点点头,她也知晓这种地位尊崇的皇族之人,口味偏好必不会外传出去,不过若是能探得一些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至于那位殿下……”孙氏指指上头,声音压得更低,“那位冷僻得很,不大现于人前,我们从前常入宫赴宴,也从未见过他,他的喜好更是无从探听。” 提及太子殿下,温逸良略微颔首,眸中闪过丝赞赏:“太子殿下勤勉爱民,驭下甚严,从未听说过他的亲信手下有逾矩之事。前年鸿洲水患,殿下连夜制定的治水方略起了大用处,鸿洲百姓甚感殿下恩德……诸如此类数不胜数,能有这样一位储君,实乃臣民之福。” 温正良赞同地点头:“殿下自小养在先帝与太后娘娘跟前,甚是聪慧。三岁能文、五岁就能上马背,十岁时就能代先帝批奏章,言之有理有物,很得先帝喜欢。说句不恭敬的,若不是受制于礼法,先帝怕是要越过今上,将皇位直接传给太子殿下。” 孙氏看看窗外,不见梁氏人影才敢道:“今上是先帝与太后娘娘的独子,多有娇惯……听说今上是个不成器的,是以先帝与太后才如此重视孙儿。我还听说今上登基以来,全靠太子殿下撑着,查账、查阅百官考绩等等都是那位太子殿下的手笔,肃朝堂、清奸佞,如此雷厉风行,显然不是今上的行事风格。” 温逸良听了不由一震:“所以减轻赋税、修建道路桥梁堤坝、在乡间建立乡学书塾……这些惠民之策也都是太子殿下颁布且一力施行的?” “想来这也 都是太子殿下的主意。“温正良捋捋胡须,“这都是百姓之福啊!” 温俊良听见当今圣上总算能插句嘴,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我从前跟今上一起吃过酒呢!” 众人一惊,旋即纷纷看向他。 温俊良很享受这种受人瞩目的感觉,美滋滋地坐下翘起了二郎腿:“那时今上还没登基,他还是太子,我们在酒楼偶然遇见的。聊了几句颇为投契,就凑了一桌吃酒谈天说地,还拜了把子。谁成想他喝多了就胡乱嚷嚷说自己不是当皇帝的料,应让他大儿继位才是。” “我以为他是个傻的,喝了二两猫尿就发了癔症,竟然说自己是太子。我怕连累自身,把他嘴塞上就走了。后来今上登基祭天,我远远瞧了一眼才认出来……”温俊良想到这忍不住一叹,“我那晚若是没走,那我可就多了个做皇上的义兄,咱家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田地。” 孙氏背后全是冷汗:幸亏你走了……不然温家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温苒苒听了不禁感叹:古代也是大号练废了,练小号啊。 她听了这么多,心中大抵有了数。 像他们那种地位尊崇的人,自小就是锦衣玉食,什么大菜没见过?怕是早就吃腻了,还是应该上些新奇讨巧的东西。 不过撑场面的大菜也是必不可少的,那就两样掺着来。冷盘、热菜、点心、主食……温苒苒想着,心中已有了大致想法。 她拿出笔墨纸砚,刚要提笔忽然想起自己不会写繁体,讪讪地将笔递给温逸良:“爹爹,您的字好,您帮我写食单吧。” 温逸良乐得帮女儿忙,立刻起身过去铺纸磨墨,十分怡然自得。 温苒苒站在一旁缓缓念着,声音清脆悦耳:“冷盘有罗汉肚、水晶鸡、什锦白果、卷肘花;热菜有素狮子头、浮油藕片、芙蓉蟹斗……点心有苹果派、烤蜜桃、油炸冰棍……” 一家人围在一起,听到后头都齐齐咽起口水来。 大晚上听这些,真是要了命! 那什锦白果是什么? 狮子头还能有素的?! 芙蓉蟹斗是用芙蓉做? 苹果派、烤蜜桃、油炸冰棍又是什么啊! 拟好了单子,温苒苒心头轻松了许多。等会儿再拟个食材单子明日交给程老板准备,这席面就成功一半了! 温家人忙活到深夜才各自回了房,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只温苒苒睡得香甜。 * 翌日晌午,温苒苒忙活完摊子上的事就拿着单子往程记酒楼去了。 程老板正在招待几位熟客上楼,低头时忽地瞥见温苒苒进了来,手中还拿着几张单子,眼睛登时就是一亮:单子竟就拟好了? 他想到这,也顾不上送老客上楼了,只道让他们随意,便火急火燎地下了楼,直奔着温苒苒去了。 温苒苒眼前一晃,程老板就气喘吁吁地到了她跟前,脚步急切,带着身形不大稳当,连着趔趄了好几步,险些就撞在柜台上。 她连忙扶住程老板笑着道:“程叔您可慢着些,都这个年纪了,可得注意些!” 程老板揉揉腰,笑着摆手:“还真是上岁数了,不服老不行啊!”他说着,眼睛溜溜地盯着她手中的单子,“都想好了?” 温苒苒点点头,将单子递给他:“差不多了。特意拿来给程叔和朱师傅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足,也好改动。” 程老板看了几眼,有主有臣,冷盘点心也不缺。他看着,不禁抬头又看看温苒苒。这张单子周到缜密,不是做惯宴席的老手是拟不出来的。 暂且不提那些他听都没听过的菜式,光是上头的八宝葫芦鸭、水晶鸡、文思豆腐,可都是见功夫的菜,他这么多年也就见着朱师傅能做,苒苒她年纪尚轻,会不会……太难为她了? 温苒苒瞧着程老板的面色笑着道:“程叔您放心,我既然敢拟这张单子,我就是能做得出来的。” 程老板凝视着眸光澄澈的温苒苒,半晌后感叹出声:“现在的小辈哟!再长两年就没有我们这些老家伙的立足之地了!” “怎么会呢!”温苒苒笑呵呵的,俩人一同往后厨走。 厨房内烟熏火燎的,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盖不住满是怒气的叱骂声: “凭你一个外头来的小工,也配向我师父讨教?也不看看你自己个儿配是不配!” “这样的人怎可留下,问不着肯定是要偷师的!” “我不会、不会的……我就是想问问朱师傅怎么调面糊……” “你说不会就不会啊?哪个小偷也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小偷啊!” 温苒苒远远听见这斥责声不禁皱了皱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家本领不外传倒也是情有可原,但调面糊这些基本功有什么好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偷学了什么秘方呢。 她快走了几步站在门前,只见七八个人围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工指责斥骂,朱师傅站在后头抱着臂膀靠在案台边,悠闲地滋溜一口茶水。那小工瑟瑟不安地揪着衣角,耳朵通红,头垂得极低,恨不能将自己的脑袋给藏起来。 第77章 朱师傅看向门口那皱着眉若有所思的小娘子,放下茶杯站直身子:“行了行了,都少说几句。” “师父!”那树干似的高瘦男子见师父为一个小工说话满脸不服,意欲再说时忽地瞥见门口站着的温苒苒,他立刻反应过来立刻闭了嘴。 厨房众人见着东家与温小娘子来了,纷纷摆出一副笑脸,打了招呼后连忙去忙活自己手里的那摊子事。 温苒苒看着那个方才被训斥的小工擦擦眼泪,抿紧了唇去灶上烧火,眼中泪光在炉火的映照下缓缓颤动。 程老板也看了两眼,这种事在厨房里头稀松平常,也没在意,拿着单子就喜滋滋地去找朱师傅:“老朱你看看这单子。” 朱师傅拿过,身子略微后仰,带着些傲慢:我就瞧瞧这小娘子能拟出来什么单子。 他展开那张纸,看见第一行的罗汉肚就是一愣。这可是道难菜!要想去除肚的异味可不是件容易事。 朱师傅不由得瞥了两眼温苒苒,目光再往纸上往下一扫,身子都不由得绷直了。 水晶鸡?卷肘花?八宝葫芦鸭?这些她能做?还有那文思豆腐,她能做出来?别逗了!没个十几二十年的功夫,还想做这道菜?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不过……这什锦白果是什么?还有苹果派、烤桃子、油炸冰棍……这些更是听都没听过! 朱师傅冷笑一声,这食单拟得甚好,体面又不失精巧,但是却不是她这个年纪能做得出来的!这小娘子为了能将他比下去,竟也不照量照量自己的本事撑不撑得起来! 八成是处心积虑地想要取代他呢! 既如此,他也不必提醒,只管等着她大宴上闹笑话。到时东家还不是要请他救场? 他看了眼喜笑盈盈的程老板笑了两声,只夸这单子拟得不错,旁的一概没说。旋即就抱起臂膀笑眯眯地看向温苒苒,满脸看戏的悠闲。 那头温苒苒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那烧灶火的小工,瞧着是个能耐的,各种火候掌控得很是不错,掌勺师傅要什么火候都不用张嘴,这小工自己就能看出时候来,想来是个细心又肯用心的孩子。 他方才去向朱师傅讨教,也能看出来是个好学的。 厨艺这行,仅靠着细心好学这两点就能混出些名堂了。 厨房众人看向温苒苒,心中各有计较。他们昨日都见识过了这位温小娘子的功夫,那是绝对不逊色于朱师傅的,瞧着还更胜一筹。朱师傅平常只肯教他收的那几个徒弟,但凡是教些讲究的,那都是背着人的。素日里若是想讨教两句都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他们这些帮厨小工都是奔着朱师傅的名号来的,只盼着能得几句指导。但数年下来,朱师傅连个眼神都没给过他们,还是旁的师傅看不下去,偶尔照顾提点几句,这才能勉强学些。 不如去温小娘子那试试?瞧着整日里都是笑脸,想必能和善好说话些。 大家伙想着,端起自己的闲暇时做的果子、菜品以及菜谱试探着走到温苒苒跟前,态度十分恭敬:“温小娘子,能否请您帮我看看我做的面果?表面不知为何总是凹凸不平的。” 温苒苒不用细瞧,笑着道:“你这面揉的还不到时候,是以做不出光滑无痕的样子。你下次手上多用些劲试试。” 旁人见温苒苒这般轻易地就将诀窍告知给他,争先恐后地上前讨教,把她围了 个严严实实。 方才被训斥的小工隔着灶台看向那个被团团围住的小娘子,大家七嘴八舌地问,问什么的都有,但她仍是满面笑容,极其耐心地替人解答。 他看着看着,眼中生出许多渴望:若是能拜得这样一位师父就好了。 朱师傅身后的几个徒弟们冷眼看着嗤笑一声:班门弄斧!再者说,她这般宣扬秘方诀窍,可对得起祖师爷?那几个货也是没见识的,得了几句话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真是贱骨头! 朱师傅定定地瞧着温苒苒那边,不过一日就能收服这些人,当真是个会收买人心的。 他斜眼看着,忽地想起自己年幼之时去看一个厨子切菜。他那时满心好奇,看得正高兴时却被那厨子拎着后脖领子提溜起来骂他小小年纪竟学会了偷师。 当时羞愧愤恨的感觉,今日想来还是万般清晰。 朱师傅忍不住看了看方才被责骂的小工,心软之时忽然猛地摇摇头。他是无心之过,那小工却是有心的! 他不是他师父,他来讨教等同于偷师!师父就是这般教的,师父定不会有错! 程老板拿着食材单子,细细看了许久心里有了数。这件事有了着落,可有一事还悬着呢。 他走过去对温苒苒笑道:“苒苒,光你一人怕是忙不过来,应当挑个帮厨小工才是。” 温苒苒点点头,她也正有此意。 朱师傅闻言缓缓开口:“我这几个徒弟资质都还不错,也是能独当一面的。” 程老板听了也道:“苒苒,这几个的手艺都是过得去的。” 朱师傅身后的几人傲气地扬着下巴,正眼都不瞧温苒苒一下。给一个十来岁的小娘子打下手,传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不过纵使心中一百个不情愿,但师父开口了也得遵从。 他们轻蔑地瞥了眼温苒苒,心中冷笑:能有我们给她打下手,那都是她祖坟冒青烟了! 这几人撇嘴的撇嘴、翻白眼的翻白眼,就等着温苒苒过来道谢时给她一个下马威,却不成想那和软的小娘子摇摇头,斩钉截铁地伸伸手指道:“不用他们,我就要这个。” 众人顺着她的指尖看去,见着个烧火的小工,正是方才被骂偷师的那个。 那小工呆愣愣地看向温苒苒,脏污面孔上的眸子瞬间变亮。 朱师傅怔愣一瞬,旋即忍不住发笑:好好好!已能出师的厨子不要,偏要一个来了还没仨月的烧火小工。不识货,这桌席面怕是完喽! 我看你如何向东家交代! 第54章 月亮还挂在枝头,温苒苒便已经起来梳洗齐整,打算去程记酒楼备战了。 席面是晚上开始的,但菜食是要从早晨就开始准备的! 旁的费时的菜暂且不说,光是高汤就至少得熬上七八个小时。 温苒苒停了摊子上的生意,让柳婶子与阿梁随她去酒楼打下手,再加上那日灶上烧火唤做月生的小工,人手尽够了。 她这些日子调教月生一番,没想到月生不光勤勉好学,还一点就通,教上个两遍就能学个七七八八,是块好料子。 反观朱师傅的那几个徒弟……温苒苒到今天都没想明白朱师傅怎么会收了这么几个庸庸碌碌、脑子也不甚灵光的人做徒弟,摆明了就不是这块料。这样不勤勉也没天分的,都到不了她师父跟前。 若不是靠着朱师傅日日提点、细心教导,那几个蠢材就是学到七老八十了都出不了师! 厨房里除了月生,还有几个有些天赋的,朱师傅理应收他们才是…… 温苒苒想着摇摇头,不过也所幸朱师傅没收了月生,不然她哪里能捡得了这个漏? 她在心中盘算了一会,再出门时忽地见着温家人齐齐整整地站在院子里,仅大伯母不在,就连祖母都拄着拐杖,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温苒苒一愣,莫名感觉有种土味小短剧里一众门徒恭迎龙王归来的味道…… “今日不用摆摊,怎么都起来了?”温苒苒上前扶住温老太太,“祖母怎么也出来了?” 温正良笑道:“昨晚我们几个合计了一番,今日我留在家里监工,二弟照常去书院。你三叔婶婶、大哥哥二姐姐、祖母与母亲一同陪你去程记酒楼。” “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人?”温苒苒听了赶忙摆手,“不过是一桌席面,我带上柳婶子和阿梁就够了。” “这可不成!”温茹茹扁扁唇,“你自己一个人去叫我们如何能放心?” “二妹妹这话说得不错。”温荣严肃正经道,“我们去了也好有个照应。” 温俊良也难得没有嬉皮笑脸,端正地点点头:“三丫头不用管我们,我们自个儿找地方待就是,必不会给你惹麻烦添乱子。” 孙氏罕见地赞同他的话:“就是,这么大的阵仗,我们不陪在你跟前总是不安。” 温逸良与沈氏也道:“苒苒,听你叔叔婶婶和哥哥姐姐的。” 温老太太握住温苒苒的手,年迈苍老的声音微沉:“怎可让你一人孤身对阵?我们一家人理应陪你同去!” 温苒苒看着老祖母,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家伙,龙王归来变成穆桂英挂帅出征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去做顿饭啊! 可是……不让他们去,想必他们心中难安,在家待这一日还不定怎样急呢。带着就带着吧,有个强大的后援团也不错! “那咱们快过去吧!”温苒苒笑着道,她想了想看向娘亲与孙氏,“正好待会娘亲和三婶婶帮我看着炉灶,除了咱们自己人,不能让外人靠近。” 第78章 朱师傅虽说骄傲自满了些、喜欢端架子,但却还算是个正派人,不会搞些阴私肮脏的小动作。可他那几个徒弟却未必,该防还是要防的。 温老太太看着小小一个的孙女擦擦泪花:“这么大点的小人儿,竟能撑起一个家了!” “可不?”孙氏笑吟吟道,“夏日里头苒苒还推着小车摆摊呢,秋日就有了自己的摊子,如今更是能操持天潢贵胄的席面了!” 温苒苒塞给温荣一锭银子:“大哥哥去雇辆车马来,祖母年纪大了,走不得那么远。” “马车我都雇好了,就在外头候着呢!”温荣笑着扶温老太太往外走,温俊良像个狗腿子似的把门一推,还真见外面停了辆马车。 温俊良回头朝温苒苒咧着嘴笑:“三丫头,这是我的主意呢,周到吧!” “是是是!”温苒苒笑着夸赞他,“我家三叔最是细致周到了。” 温俊良一听,面上笑容更盛,尾巴立时就翘到他天上。 温苒苒看着他们上了马车,回身去厨房捧着个坛子也一同去了。 一家子人热热闹闹的,车轮马蹄声中夹杂着欢颜笑语。 一直躲在屋中的梁氏隔着窗子往外望了望,眸中闪过一丝艳羡渴望。 * 今日坐了马车,到程记酒楼的时候天还没亮,这可比温苒苒的两条腿快多了! 她下车时摸了摸马的鬃毛,眼睛直放 光:买匹马养养? 程老板一早就携着女儿伙计在门口迎着了,见着温苒苒乐呵呵地刚要上前去,就看见马车帘子一动,一位头发斑白、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虽是身着普通棉布,从头到脚没有半样值钱东西,却依然掩盖不了那通身的气派威势。 众人见了温老太太呆滞片刻,只觉得腿软,不由自主地就想跪下给这老太太磕头。 程老板也是不由得一个趔趄,看向温苒苒时说话都不由得结巴两下:“苒苒,这、这就是陵阳伯府的老夫人吧?” 温苒苒点点头,程老板立刻朝身后招招手:“阿叶快来!快来拜见温老夫人!” 温家虽然败落了,但这位老夫人从前可是入过宫、拜见过天家官人的。阿叶能在她那受受教导、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程叶笑着过来,屈膝行礼:“程家阿叶,拜见温老夫人。” 她活了一辈子,自是知晓程老板叫女儿朝自己请安是为何。温老太太看了看身旁只知道笑的小孙女,天天见着这么个乐呵呵没有烦恼的小娘子,她心里也是乐融融的。 为着自家孙女,她也得多照顾照顾这程家姑娘。 温老太太思及此处,笑着把人扶起,打量了几眼见是个知礼的文静姑娘,不禁点点头:“这姑娘大方文雅,不比官家贵女差,可见程老板用心。” 程老板听老太太夸赞自家闺女心里高兴,连忙道:“不敢当老夫人一声‘老板’,您唤我小程就行。” 温老太太笑道:“我见你跟我家中老二差不多年岁,我便托大,叫你声侄儿可好?” “侄儿好侄儿好,那我便喊您声婶婶。”程老板喜滋滋地点头,让程叶亲扶着老太太去她屋里坐。 温老太太摆摆手:“我想去后厨瞧瞧,为我家苒苒坐镇,不知可否方便?” 温苒苒听了赶忙劝:“厨房燥热,祖母还是同程家姑娘去歇歇吧!” 温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笑道:“祖母身子硬朗着呢。我就是去瞧瞧,待我累了自会去歇着,不用担心。” 老人家一片心意,温苒苒不好再推拒。 程老板赶忙在前头带路,嘱咐闺女跟在老太太身边,若是见老太太累了就立刻扶她去歇息。 程叶一一点头应下,偏头让自己的侍女去将最好的茶呈上来。 一行人到了厨房,温苒苒看着程家搬来几把带有荷叶托首的交椅,放了软软的垫子。另还有人搬来配套的小几,上头放着茶水果子,很是妥帖。 她扶着祖母安置好,转身撸起袖子带着柳婶子阿梁、娘亲与三婶婶去了灶前。 朱师傅同他的几个徒弟看着那端坐着的老夫人被她周身的矜贵威势一震,也是忍不住想跪下磕头。 徒弟几人手心都是汗涔涔的,缓了好一阵才扬起头颅不屑道:“陵阳伯府都倒了,一个老妇人摆的什么谱?” “谁说不是呢?咱们东家小姐都得在旁伺候,真是个老不……” “说得什么混账话!”朱师傅听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愈发口无遮拦,皱眉斥责道,“都是能做你们老祖宗的人了,说这些不尊敬的话也不怕烂舌头生疮,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 “师父您息怒,我们也是为您抱不平的。”最前头的高个徒弟小声道,眼中闪过一丝不服。 “用不着你为我抱不平。”朱师傅淡淡地瞥了他两眼:“林子,你心眼儿活,可也要用对地方。你今日若是做什么不该做的,那便别怪我这个做师父的不留情面。” 他说着,严厉目光一扫,跟前的徒弟们瞬间低下头去:“你们也一样。” “是。” 徒弟们都恭敬地答“是”,只那个唤作林子的低下头,眼珠儿提溜转。 朱师傅饮了口茶水,看向灶前气定神闲如平常的温小娘子。他虽不看好这乳臭未干的丫头,不信她能做得起席面,但也断不会用阴私下作的伎俩给她使绊子,那就枉为人了,怎对得起祖师爷? 温苒苒立在灶前,看了一眼面前的食材,都是齐整的。肘子猪皮等物都是处理干净的,菜蔬也是洗过的,摆放得也很有条理,一看就知做这些的人是用了心的。 她回头瞧了瞧眼睛通红的月生,笑着夸赞:“辛苦月生了,等这场席面完了,我定要好好谢你。” 月生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十分腼腆:“您言重了,这都是我的份内事。” 温苒苒净了手,开始处理肘子鸡鸭排骨。她提起刀剁了两下,母鸡老鸭瞬间就变成规整的块状,排骨分剁成四份。 这都是现宰的,新鲜得很,把鸡鸭膛内残留的内脏与血渍清理干净再焯遍水就能用。 温苒苒取了块上好的火腿肉交给月生:“入烤炉里烤两刻钟。”她边说边教他些细碎的诀窍,“用火腿吊汤前烤上两刻钟,会最大程度的发挥火腿的香气,可记住了?” 月生捧着火腿用力地点点头:“记住了!” “去吧!” 月生颠颠跑着去做,生怕耽搁了温苒苒的事。 还不到上工的时辰,但此刻厨房中却是站满了人。那群帮厨小工们满脸艳羡地看着月生,都很羡慕他能在温小娘子手底下做事。 这几日他们都瞧见了。温小娘子对月生颇为照顾,什么都教他,看着都让人眼红! 朱师傅边喝着茶水边抬眼瞧着屋中的场面,微眯眯眼睨向温苒苒。 这般大的场面,待会儿闹了笑话可得哭鼻子。 他笑着摇摇头,慢悠悠地磨刀刷锅,就等着一会这小娘子不行,自己好能及时救场。 温苒苒顶着好几十双眼睛倒是十分镇定,跟平常在家中做菜没什么两样。 这份镇定,是她国内国外参赛历练出来的。她参加人生中第一场比赛时也是紧张的,但到了后来,心态却是越来越松弛。 温苒苒将鸡鸭肘子排骨扔进锅中,用阴火慢慢吊着。把摘了油清洗干净的猪肚交给阿梁再处理一遍,转身去做那四道冷盘。 卷肘花和水晶鸡都做了不下数十遍了,师父是把这当基础菜教的。没什么了不得的诀窍,就是拼个细致。 比如这道水晶鸡,要想让冻晶莹剔透如水晶般,就得把猪皮料理干净切丝,用盐和温水反反复复搓洗,直至倒进去的温水澄澈没有半点杂质才算完。 温苒苒将处理好的猪皮丝放在敞口碗中,倒入适量清水,放上葱姜,盖好后放入锅中蒸制。顺手又把鸡腿肉放入锅里加上去腥三件套煮熟。 那边阿梁的猪肚已经处理干净了,她拿来看了一眼,赞赏地对阿梁眨眨眼睛:“这活做得漂亮!” 温苒苒将方才留下的处理好的猪皮切成丁,取了肥瘦相间的前槽肉也成丁,与猪皮丁放在一块加入葱姜水,放入盐糖酱油调味。 她往里撒胡椒粉的时候,手微微有些抖:总算能用上胡椒粉了! 温苒苒又撒了些之前让程老板按照配比磨的五香粉,最后放入香油封口。 说起五香粉,温苒苒都忍不住发笑。程老板见着那配方单子时一脸不敢置信,还说这是传世的方子,不应当让他去做。她一再说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程老板这才去照办。 但是这点五香粉他却是拖拖拉拉地磨了五六天,她问起时才知晓,程老板唯恐这秘方被他人知晓,派了伙计和家里的小厮每人每天磨上那么一点,然后再混成一块。还说那单子已经烧了,要她不必担心秘方会外传。 程老板是个实在人,若是换成旁的定然不会如此。 第79章 温苒苒将肉皮猪肉搅拌均匀,拿过猪肚一股脑儿地塞到里面,随即抄起一根竹签子封口。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小娘子双手飞速地舞动,竹签子穿进去、挽一下再穿进去…… 那双手灵巧的,他们甚至怀疑温苒苒拿上针线都能在猪肚上绣出朵花来! 大家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一个步骤。 猪肚封好口,温苒苒转身起锅烧水,放入葱姜大料花椒,调好盐口后就将猪肚扔进去闷煮。 一边吊着汤、一边蒸着肉皮、这边煮着罗汉肚、那边锅里还有卷好的肘花在沸水中翻滚。眼看着温小娘子在四个灶台间游刃有余,竟还拿了面粉倒在案上,瞧着是准备做点心。 众人看着都惊得张大嘴巴:天 啊!这是什么神仙啊? 这都不是祖师爷赏饭吃了,这温小娘子就是祖师爷本人吧!!! 朱师傅以及他身后的几个徒弟看着都不禁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尤其是朱师傅,也不刷锅磨刀了,常端在手里的茶水也没心思喝了。 他定定地望着那有条有理的温小娘子,仍是不敢相信她小小年纪竟能将这些菜做得有模有样。 唉……当真是后生可畏。 温苒苒把面粉堆中间刨出个空地来,放入酥油与白糖抓匀,随后打入鸡蛋搅和。瓷实的酥油逐渐变得蓬松,她再一点点地把周边的面粉加进去,按压成面团。 那边的猪皮蒸得正是火候。 温苒苒拿过一个上下一般粗细的碗,装入煮好的鸡腿肉后,将猪皮碗里的水倒进去。盖好后同装好的酥油面团一同交给温荣:“大哥哥,把它放去酒楼的冰窖里,我若没让三婶婶到那取,任是谁去,都不能交出去。” 温荣一脸郑重地点点头:“放心吧三妹妹,我没了都不能让它们没了!” 温苒苒忍不住笑,想了想看向程叶道:“劳烦程小娘子派个人带我家大哥哥过去。” 楼里伙计与朱师傅的徒弟们都相熟,她实在是信不着。 程叶下意识地看了眼那边几个探头探脑的,立刻反应过来叫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女带着过去。 温苒苒见她明白,弯起眼睛朝她笑笑。 苹果派的馅料也好做,苹果切成小块,放少许盐,倒入绵白糖、肉桂粉,最后放些葡萄酒,抓拌均匀腌制。 温苒苒看着手中的葡萄酒不禁感叹:若是没接这桌席面,我怕是还用不上胡椒粉葡萄酒。 她又着手做什锦白果。 鸡蛋不煮至全熟,等水沸了把鸡蛋放进去滚个三分中,仅表皮那层蛋清凝结成熟就可。 温苒苒把鸡蛋放入冷水中冰了片刻,只在鸡蛋顶端扒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动,拿起筷子伸进去一搅,把未熟的蛋黄倒在盆里。 她把胡萝卜、木耳、青椒、瑶柱切丁放至鸡蛋液中,加入盐与香油搅拌均匀,再倒入鸡蛋壳里立在锅中上火蒸。 众人见是道没见过的新鲜玩意,纷纷抻着脖子看。有几个胆大的甚至都上前了几步。 温苒苒静静等着,蒸到中途掀开锅盖放气。她看向身边眼巴巴的月生:“瞧见没?每隔一会儿就要打开锅盖放气,免得鸡蛋冒出来,这般形状才好看。” 月生点点头,说着记下了。低头往灶里添柴时不禁抹了把眼泪:温小娘子人真好! 温苒苒掀盖放气数次,出锅时围着的众人都上前来瞧。 她剥着鸡蛋壳,将灌了心的鸡蛋去掉稍不齐整的顶端后切瓣,刚切下去一刀露出中间的金黄,就听见周围响起一阵惊呼声: “嚯!这菜当真漂亮!” “金灿灿的诶!” “这应该就是那道什锦白果吧!” 朱师傅听见“什锦白果”这四个字,忍不住也走近了些去瞧。 只见温苒苒手中的白果外皮莹白光滑,中间金黄灿烂,在白玉盘里摆了两圈,远远看去竟如一朵花盛开的花般,精巧美丽。 朱师傅看得怔怔,不禁感叹:这小娘子好奇巧的心思! 温苒苒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摆盘,就等着客人来了炒道芹菜虾仁摆在中间,黄绿搭配,想来能算得上是清新。 忙活了一整日,一晃到了傍晚,那几位贵客已经到了。 温苒苒那几道冷盘先端了上去,烤炉里苹果派和桃子已经烤上了,满屋子甜香奶味,勾得这群整日在厨房打转的人都失了魂。 锅里鲍鱼红烧肉散着香死人不要命的香气,八宝葫芦鸭也烹上了,那头的素狮子头也在锅里滚着。 前头已经上了干烧鱼和芙蓉蟹斗这两样热菜,锅里那三样眼瞧着也能上桌了。 肉菜腻肠,这时候就得需要清淡的浮油藕片和鸡豆花清清肠胃。 浮油藕片就是藕版的芙蓉鸡片,温苒苒做得顺手,叫人端上去后去做鸡豆花。鸡豆花也是做惯的,本没什么难的,但到了盛高汤这步她忽地发现嗅出些不对来。 温苒苒看着锅里的高汤,眉头皱得极紧。 沈氏与孙氏觉出不对,赶忙问道:“苒苒怎么了?” 那头的温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温苒苒看向周围的人,缓缓道:“这汤被人加料了。” “什么?!”程老板心头一跳,登时怒了起来,“哪个王八羔子敢砸我场子!” 沈氏与孙氏都是满脸慌乱:“我们明明就在这看着,没人过来呀!” 旁的小工也跟着着急:“是呀,我们一直看着小娘子您做菜,确实没人靠近这锅高汤,是不是您弄错了?” “放屁!我家三丫头怎会弄错?”温俊良气得跳脚,“她那鼻子比狗都灵,她说被加了东西就是加了东西!” 温苒苒一个没忍住瞪了温俊良两眼:最后那两句大可不必! 朱师傅皱眉点头:“这话不错,厨子对自己的东西最为了解,绝不会弄错。” 孙氏瞥了他一眼,冷笑两声:“从我们来时,你和你那帮徒弟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是谁做的也心里有数些!” 话音一落,几十双眼睛皆若有若无地往他身上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朱师傅无缘无故地被人怀疑登时火冒三丈,“我若是动了这锅汤,便叫我断手,再不能拿刀拿铲!” 一个厨子那这个起誓算是重誓了,大家听了也都信了几分。 程老板也道:“老朱跟我十几二十年的交情了,我信他,但是……” 他目光往他身后一瞟,忽见少了个人。 温苒苒也注意到了,少了他的三徒弟,唤做林子的那个。 朱师傅一愣,往后扫了两眼,手脚顿时就麻胀起来。自己的徒弟什么为人,他最是清楚,当即就怒道:“把那小子给我捆了带过来!” 说罢,立时就有人跑了出去寻人。 孙氏翻了个白眼:“捆过来有什么用?便是当场杀了也救不了这锅汤!” “这……”程老板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啊?” “就是啊!这鸡豆花全靠着高汤提味呢,没了高汤,这菜可就毁了!” 众人急得团团转,皆是束手无策。 朱师傅看向温苒苒,心中十分歉疚:“不若……用我的汤吧?昨晚吊的,时候够。” “不用。”温苒苒神气自若,面上不见半点慌张,“我带了一坛来,就在马车坐下,程叔您带着人亲去取吧。” “可就那一坛,再毁了就没了。” “好好好!”程老板一听有法子,面上一喜,立刻带人亲自去了。 孙氏见温苒苒早有防备留了一手,提着的心总算放下:“还是咱家苒苒聪明!” 温茹茹此刻心中才稍稍安定下来:“多亏了三妹妹心思缜密。” 温老太太长出一口气,看着小孙女愈发自豪起来。 温苒苒带来的那锅高汤是昨晚连夜熬的,就是怕遇见这个。旁的菜都不怕,便是被人动了手脚也不过是费些功夫重做罢了。 但高汤不同,动辄就要熬上七八个小时,若是毁了这个,那就是当场重做也是来不及的。 正说话时,一阵挣扎吵闹声音由远及近:“师父!师父你为什么要叫人把我捆起来!” 伙计们把林子扔在地上,对朱师傅抱了抱拳,递给他一个小瓷罐道:“朱师傅,找见他的时候刚从房上下来,手里还拿着这个。” 朱师傅接过闻了闻,一股浓重的辣味钻入鼻子,是辣椒水。 众人听了皆是一头雾水,温苒苒却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屋顶上的瓦。 温老太太与孙氏见温苒苒的动作,瞬间反应了过来。 想来是这林子掀了屋顶的瓦,将东西对准锅,找准时机滴 了进去。 朱师傅琢磨两下也明白过来,两步上前狠狠抽了他一巴掌:“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林子梗着脖子不服,仍狡辩道:“师父!不是我做的!” 第80章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能抵赖?”朱师傅将瓷罐扔在他脚边,气得额上青筋暴起,“从今往后,我没你这个徒弟!” 温苒苒听了不禁错愕,从古至今无论哪一行,被逐出师门的在业内那都是没法再混下去的了。这位朱师傅当真是位公正严明的正派人。 林子一愣,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师父您说什么?” 朱师傅不想再同他多言,摆摆手道:“扔出去。” 他背过身去,眼底满是伤心,眼角刻着的皱纹深了些许。林子是他看着长大的,竟不成想会成为如此心术不正之人! 林子若是经此一遭能真心悔过蜕变,师徒缘分许是还能续上。 林子震惊不已,目眦欲裂,眼中布满了血丝,哭着大喊道:“师父!我也是为了您啊!这温小娘子如此厉害……” “闭嘴!”朱师傅见他还不知悔改,失望至极,“我便是对温小娘子有不服,也从未教你用这些下作腌臜之事给人使绊子!你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你自己生了嫉妒之心,只有你自己清楚。” “你如此心术不正,谁知道来日会不会做出坑害同门之事。我是断断不能留你了,赶出去!” “师父我知道错了,您别赶我走……别赶我走!”林子拼命挣扎哭嚷着求情,见师父态度坚硬,毫无和软,转头就对着温苒苒骂道,“都是你!若是没有你,师父怎会赶我走!” 温苒苒:“???” 林子如疯魔了般,忽地又仰头大笑起来:“我不好过,你也好不了!你的高汤都毁了,你的菜完了!完了!” 恰巧此时,程老板谨慎小心地端着那坛子进来放在温苒苒面前。 他见汤平安到了,总算是松了口气:“多亏了苒苒留了一手,否则就毁了一道菜!” “什么!”林子见她还备了一坛子汤,死尸般浑身僵硬,紧紧地盯着那汤,“不可能、不可能……” 伙计们见他不挣扎,堵上他的嘴把人拖了出去。 温苒苒无暇顾及那林子的下场,专心致志地将高汤热了热,完成鸡豆花的最后一步让人端了上去。 她忙碌了一整日,已是疲乏得很,接下来只剩文思豆腐和两道点心便大功告成了。 温苒苒锤了锤手臂肩膀歇歇乏,就见朱师傅满面愧疚地上前来,抽搐半晌才开口:“温小娘子,我那徒弟……罢了,错都在我,以后您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必定尽全力去做。” 这样一位上年纪的师傅做出这等承诺,就意味着他手中的人脉随你用。 朱师傅如此诚恳地做出补偿,温苒苒也没打算抓着不放,毕竟不是他的过错。 “这不关朱师傅的事。”她朝他笑了笑,活动活动手指手腕,取来豆腐开始做文思豆腐。 朱师傅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就见温苒苒手起刀落切起豆腐来。 只见那滑嫩的豆腐在她手中乖巧听话,菜刀落在菜板上咚咚直响,那刀就仿佛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又稳又麻利,快得竟有些看不清她的动作。 周遭响起阵阵叫好声,温家人看得都是目惊口呆。 朱师傅先是看得呆滞,待看见那豆腐在高汤里散开,根根细得能穿针时,都忍不住眨眨眼睛再定睛细瞧。 他看看那丝丝分明、细可穿针的豆腐,又看看温苒苒,忽地庆幸自己当初没提出要跟她比试一般。 定是必输无疑的! 朱师傅看着温苒苒,长叹一口气,忽地觉得祖师爷实在不公平。 他原以为自己算是极有天分的,师父也是这般说的。但见了温苒苒才知晓,祖师爷赏他的那点天分不过是零星一点。 那就是给温小娘子赏饭时掉了两粒米被他给捡着了! 人跟人当真是不能比! 后厨忙得热火朝天,前头席面上却是半点声响都没有。 贵胄们都闷头夹着菜,连美酒都顾不上喝一口。便是中间坐着的那绣金衣袍的裕王殿下都默不作声地吃菜。 尤其是那道芙蓉蟹斗,上头的“芙蓉”也不知是什么做的,轻盈焦香,连蟹肉都别有一番滋味。 裕王一时没忍住多食了两个。 贵人们夹了块那道名为苹果派的细看了两眼,外表焦黄,咬上一口后旋即都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没吃过啊! 外皮酥香,入口是醇厚的牛乳香气。里头的馅料绵软酸甜,还有股特殊的香味,口感绝妙、味道极佳! 有的人尝了一块下去又夹了一块,生怕像那道什锦白果似的,夹了一筷子就再也捞不着第二口,全被旁人抢了去。 还有那个叫什么油炸冰棍的,外头洁白绵软,里头冰凉甜润,那一口咬下去外热内凉,舒爽得紧,解了肉的腻,还润了嗓子。甜滋滋的带着股奶香,很是美味! 鲍鱼红烧肉也是极美味!筷子一夹就颤巍巍得惹人疼,红亮油润,勾人得很。肥肉入口即化没有异味,瘦肉也是软嫩多汁。咸香味十足,还透着鲍鱼的鲜。 若是配上米饭,定能吃上个三大碗! 还有那道素狮子头,乃是最佳!也不知是怎么做的,竟比肉都鲜美,尝下去就如同在嚼肉,半点区别没有。若是不说它是素的,这桌子人怕是没一个能尝得出来的! 想不到这小小酒楼竟有如此高手,宫中御厨都比不上! 众人心中感叹时,又上来一道玉兰花酥。 只见深碧色的盘子上摆了枝花枝,上头开着几朵玉兰。花瓣层叠似玉,薄如蝉翼,开得极为雅致,打眼看过去竟如真花一样! “好一道玉兰花酥!” 裕王开口赞了一句,底下人也都纷纷开口赞道。 * 温苒苒忙活了一整日,好不容易将最后一道玉兰花酥做好让人呈上去,还没歇多久就立即有伙计小跑着进来:“给温小娘子道喜,裕王殿下说今儿这席面置得好,想请您过去受赏。” 话音一落,众人大喜过望,连日来紧张的心终于算是落了地。 沈氏却是有些担忧,拉着温苒苒嘱咐:“苒苒你定要小心些。” “好!”温苒苒点头,拍拍祖母的手跟着伙计往前头去了。 裕王殿下说不欲打扰百姓,是以酒楼还是正常开门营业的。 温苒苒走到前头,见堂上客人比以往还多了许多,想来都是凑热闹的。 她正跟随着伙计上楼,漫无目的地往下望了一眼,忽觉得目光被道玄色背影牵引。 温苒苒不由得停下脚步,那男子恰巧转头抬眸,光影变换间,她兀地望见那双澄澈清冷如泉水、如月华般的眼眸,不禁屏住呼吸,只感觉周遭宛若白昼的通明灯火好似瞬间暗了下来,万籁俱静,天地间只余下他一人。 第55章 视线仅交汇一瞬,那男子就偏过头去。满堂华灯忽地重新亮起,周遭又恢复了起初的热闹喧嚣。 那双宛若水中月华般的眼眸就这样生生镌刻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温苒苒凝视着那男子远去,周身气质如渊似海,与周围仿佛有道壁垒般格格不入,便是隐入万千人群中也让人无法忽视。 这人……怕是把他丢在假期期间故宫长城的游客堆里,一眼望去都是最起眼的那个! “温小娘子?”前头带路的伙计见温苒苒迟迟没有跟上来,回身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 温苒苒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 前世跟着师父见过不少世面,此刻倒也不算紧张,就如同往常般,四平八稳地迈着步子。 伙计瞧瞧瞥了两眼,暗道这位温小娘子当真是不简单,便是去见王爷殿下也丝毫不露怯,平常得像是到了家里要去逛园子般。 到底是伯府家的小姐! 温苒苒跟着带路伙计进了雅间,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见着七八名穿着低调长衫的男子,但其中却是极为富贵。 不过最为讲究的是上座紫色衣袍老者身旁的男子,身着件素白色的圆领袍,乍一看不大起眼,但他动作间周身熠熠生辉,仿若是给他笼上层光华,竟是大幅大幅的银绣。身上一饰一物皆是价值不菲,单单他手上 那枚玉扳指都是能进博物馆的级别。生得也是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眉眼下巴处线条分明利落,气宇轩昂。 看座位位置与年岁,想来这便是裕王殿下了。 若是方才没见着楼下那玄衣男子,这裕王殿下当真算得上她穿过来后见过最俊朗的男子。 可有了明珠美玉在前,裕王生生被衬得像是鱼眼睛,有些不大够看了。 温苒苒想着,没忍住又看了眼他的衣裳咽咽口水:要是把这件衣裳上的银线拆了,怕是能融出来几锭银子呢! 伙计小心谨慎地朝着那白袍男子行礼,垂着头道:“裕王殿下,这便是操持今日席面的温小娘子。” 众人听了一惊,对视两眼再看向温苒苒,仍是不大相信这桌巧妙精绝的席面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娘之手。 第81章 裕王齐长郁抬抬眼睛,看向立在屋中如清荷般的小娘子也有些意外。瞧这周身矜贵气度,见了他们也是不瑟不缩,不像厨娘,倒像是高门大户的贵女千金。 “听你姓温?家中是做什么的,如今几岁了?” 温苒苒行了一礼,笑着回道:“回殿下,小女今年十六,家中做了些吃食买卖,以摆摊为生。” 旁人见这小娘子虽是年纪轻轻,但王爷问话都能毫不怯懦畏缩,口齿清晰、举止也大方,市井商户家的女儿竟能有如此气派? 坐在上首,年逾六十的那紫衣老者没注意温苒苒的言谈举止,满心思都是那道素狮子头。他伸手指了指:“温小娘子,你这道素狮子头当真没放肉?” 他素日里酷爱吃喝,尝过草原上牛羊的鲜美、品过蜀地的浓香麻辣、也吃过沿海海味的香嫩鲜美……五湖四海内的美食他什么没吃过?但这道素狮子头却是能以假乱真,让他啧啧称奇。 这分明就是肉!天王老子来了都是肉做的! 温苒苒看了看那位老者,能压裕王一头坐在上座的想必是个地位更加尊崇的。 她琢磨一番,笑着答道:“汤底确是肘子鸡鸭熬的,但丸子确实是素的,没有半点肉腥。” “哦?”那紫衫老者听了身子微微前倾,颇有兴致地扬眉,“那温小娘子能否说说是怎么做的!” 旁人听他问起那道素狮子头,也都起了兴致,目不转睛地看向温苒苒。 “这道菜不难,只是费材料。”温苒苒笑着答道,“首先要找齐几种菌菇,对脸蘑、大花菌、羊肚菌、黑虎掌菌,剁碎挤去水分,挤个三四遍,随后再加入豆干和豆腐剁成泥……” 席上之人听她将做法缓缓道来,那声音脆甜悦耳,都听得入了神。 其他人听完后都不禁感叹:“一道素菜竟费这么多功夫,倒是比肉菜还精细!” 那位紫袍老者捋着胡须笑道:“瞧你就是个不懂行的。肉那东西只要能煮熟就是能吃的,但若是想将一道素菜做出门道,那其中的功夫可深着呢!” 他说着看向温苒苒笑着夸赞:“小娘子瞧着不过十余岁,竟如此了得!” “您谬赞了。”温苒苒听他说话就知道是个懂吃的,顺便开口又笑着恭维几句。 席上之人也都捡了几道自己颇感兴趣的菜肴问,听得也都是津津有味。这小娘子仿若有什么仙法般,讲个菜谱都像讲故事般扣人心弦,引的人都静了下来听。 一时间你问一道、他问两道,桌上十几二十几道菜愣是都问了一遍。 齐长郁把玩着杯盏,见她态度不卑不亢,言辞间还不动声色地将一桌人都恭维了个遍,一刻多钟的功夫就得了不少赏,绝不是普通的商户女。 他抬眸看向她:“看你这言谈举止不像是出身于市井商户的。” 温苒苒屈膝行礼,颔首笑道:“王爷慧眼如炬,小女出身陵阳伯府,从前的陵阳伯温正良乃是小女大伯父。” 众人一听都变了脸色,竟是个高门贵女!他们再度看向温苒苒审视一番,目光中都多了丝惋惜。 从前的陵阳伯府是何等风光,现如今竟落得个在市井中讨生活的凄惨境地,世事无常啊…… “可叹陵阳伯府败落,累的你一个自小锦衣玉食的千金娘子要抛头露面以摆摊为生,当真是可怜。” “也并不算可怜,承蒙圣恩,好歹全家有命,现如今也是吃喝不愁。”温苒苒杏眼一弯,宛若琼月,“过日子嘛,不过就是在天地间吃喝睡觉,怎么都能过。饿不着、有地睡,便是万事大吉了。” 齐长郁把弄茶盏的手微顿,旋即恢复如常。 众人看着面前这个笑眼弯弯的小娘子听得一愣,惊讶于她的洒脱豁达。 扪心自问,若是他们遭此变故,怕是没有她这么通达的心境。 紫色衣衫的老者看向温苒苒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赞赏:“你小小年纪就能有这份心性实是难得。” “你说家中摆摊为生,那摊子摆在何处啊?”他看向温苒苒笑道,“小娘子今日费了这许多功夫,我们吃得也舒坦,我空闲了去照顾照顾小娘子你的生意,也是报答这顿席面了。” 温苒苒闻言一喜:小摊贵客+1! 她心中虽是欢喜,但面上却是不显:“怎敢担得起‘报答’二字?您用得舒心便好。” “这话可不是这般说的。”老者饮了口清茶缓缓道,“你这般用心,从食材到碗碟再到菜品上的顺序,处处可见你的心思,我这张嘴等吃的,便是万金都买不起你这份心。” 温苒苒听见“万金”二字,险些点头说上一句“买得起”。 她见这位老者说得诚恳真切,遂答了自己摊子所在何处,顺便推销了一波自己卖的各色小吃。 温苒苒边说,边瞧见席上众人眼睛晶亮,有两个甚至偷偷咽了咽口水。 很好!不止吸引了一位贵客! 席上的人她虽然都不认识,但肯定都挺贵的。今日这席面做得真值! 温苒苒从雅间退出来下楼时往下一望,对上几十上百道探究好奇的目光。 她特带着拿了赏的数个伙计走得慢了些,果然就听见下面惊奇地议论道: “竟得了这么多赏赐!” “连裕王殿下都说好,那温小娘子当真是了不得!” “她在瓦子边推车卖钵仔糕时,我就觉得她不简单!” “温小娘子做的吃食我并没吃过,想着都是市井小吃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王爷贵人们都赏了这么多,想必是有真功夫的,我倒是想去尝尝了。” “那你可得赶早,不然连菜汤都捞不着一口!” 温苒苒见人都见着了,转身径直去了后厨。 大家伙瞧见贵人们给了这么多赏,按照汴京城传八卦的速度,估摸着她温苒苒的名号明日就能响彻京城了! 程记酒楼四层栏杆上坐着名玄衣男子,月华尽数洒落,冷辉闪烁,却不敌他那双清泉般的眸子。 他微垂着头,脑海中满是那清凌凌的女声: “过日子嘛,不过就是在天地间吃喝睡觉,怎么都能过。” 男子抬头,面上承接一片银晖,那双渊海般的眼眸微微闪动。 真的怎样都能过? * 后厨的人等得心焦,又不敢冒昧去前头探探,只能干着急。 温茹茹踮脚往外头望个不停,孙氏也有些紧张。 沈氏惦记着女儿,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温老太太倒是坐得四平八稳,心中虽也是惦念着孙女,但她却是不能乱的。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乱了,那才真是塌了天。 温俊良来回走了几趟,衣袖都甩出了残影:“三丫头去了都快半个时辰了,怎的还没回来?” 沈氏耳根子软,听了眼眶就是一红:“母亲,这可怎么办啊……” 温老太太抬眸瞥了她一眼,思索片刻沉下声音道:“尽管放宽心等苒苒回来,若是……”她顿了顿,稳稳心神道,“我们温家虽然落魄了,但也不是籍籍无名的普通百姓。咱们温家先祖的牌位还在太庙里供着没摘呢!倘若苒苒真出了什么事,我也定要拼着我这把老骨头去敲登闻鼓,上御驾面前分说分说!” 温家人听了这话心神稍定,厨房众人却险些被温 老太太这凛然气势吓得跪在地上。 “诶!是温小娘子回来了!”月生眼尖,最先看着了温苒苒,但目光往后一挪,瞧见成堆的闪烁之物登时就傻了眼,“后面那都是什么?” “自然是金银珠宝,傻!”旁人回了一句,看着那堆赏赐看得眼睛都直了。 祖师爷赏饭吃的就是不一样! 见着温苒苒回来,众人都围上前来,就连朱师傅都紧张地跟在后头。 温老太太被搀扶着上前去,见着她身后伙计们盛着金银玉翠之物就知他们都是忧心过头了。 她的小孙女如此机灵聪慧,怎会出事? 一家人和和乐乐地围在一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沈氏忽地喜极而泣:“咱家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温苒苒笑呵呵地替她擦擦泪:“娘亲快别哭了,要遭人笑话的。” 沈氏听了偏头擦泪,片刻后满面春风地笑道:“苒苒说得对,都听苒苒的。” 温茹茹察觉到那程小娘子朝自家三妹妹投过来的赞赏目光,牢牢地牵住苒苒的手,旋即得意地扬扬下巴:这是我的三妹妹! 温俊良的目光都在那些金银珠宝上,乐滋滋地走过去拿起一块金锭子爱不释手。 温苒苒见了赶忙道:“三叔,那些都是要给程叔的,快放好。” 温家众人听了皆是一愣:什么?不是咱的?! 温苒苒笑着将自己与程老板定好的事情复述一遍,程老板方才还乐呵着,下一刻就接收到了温家人冷幽幽的目光。 程老板后脊“唰”地冒出丝冷汗,连忙朝他们陪着笑脸摆摆手:“定是那么定的,但我一早就想好了只收席面银子,赏赐都归苒苒。” 第82章 温苒苒笑着横在中间:“那可不成,这般您就赔了。不用看他们,这些赏赐都是您的。” “不行不行……”程老板忙不迭道,“哪能都让我收着!” 温老太太起初觉得是自家孙女亏了,但细细想来,名声都被苒苒赚了去,有名声在,这些金银珠宝那不还是流水似的来? 她最近才算是活明白了些,为着眼前的蝇头小利丢了后头的肥肉才是不值当。 温老太太想得明晰了,拉着小孙女笑道:“我家苒苒说的算,她说如何就如何,侄儿就收下吧。不过也不白让你收,往后可要多照顾我家苒苒。” “哎哟!婶婶这是哪里的话?”程老板躬身一拜,“我是拿苒苒当亲闺女看的,定会照顾好她!” “好好好!”温老太太看了看天色,“都忙完了,咱们便回去罢。” 温家几人听老太太都发了话,依依不舍地看了看那些金银,温俊良与温荣两人还很是不舍地伸手摸了摸。 温苒苒点点头,扶着老祖母刚要走,忽地听见人群中有道声音响起。她还没回头看是谁,就见有个瘦小的身影“噌”的一下闪到自己跟前跪下,“砰砰”磕了几个响头:“求温小娘子收下我,月生往后定会努力不懈,报您恩德。” 她看着月生一愣,即使算上前世,她也不过二十来岁,怎能收徒? 仅仅是迟疑这一会儿功夫,月生额头已经磕得渗出丝丝血迹。 温苒苒蹲下身子制止他继续,月生微冷抬起头来,她对上那样一双渴望的眸子心中一软。 温苒苒思索片刻,声音缓缓:“我或许会很严厉,比你今日见着的要严厉许多,你可还愿意?” 月生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又惊又喜,心都快蹦了出来:“我愿意!” “好!”温苒苒面上浮起抹笑容,抬手摸摸他的额头,“那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徒弟了。” “徒儿月生,叩拜师父!”月生高兴得不拢嘴,眼里闪着湿润的泪花。 温苒苒抬头看看程老板,见他点头应允,这就是将月生给她了。 她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月生,心底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升起,眼眶有些温热。 师父,我给您收了个徒孙呢!他叫月生,很是聪明,您见了一定喜欢! 后头跟着的朱师傅见温苒苒这般随意地收了个徒弟不禁愕然:这温小娘子都不问问出身的么……厨艺世家的子弟才好啊…… 那头温苒苒一行人上了车,程老板与程叶亲送出来的,后头跟着一众厨子帮厨很是有排场。欢声笑语的,煞是热闹。 不远处昏暗的小巷中,几双满是贪欲的眼睛盯着那辆逐渐远去的马车,在暗夜中闪着幽幽的光。 第56章 昨晚后半夜下了场雨,早晨变得寒凉起来。 温苒苒刚从屋里迈出来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天一日冷过一日,还好房子已经修上了,冬天倒是不用愁了。 她双手合拢往手里呵了口热气搓了两下,抬眼看了看这座小院。 刚穿来时的破砖烂瓦已经修葺齐整,牲口棚里的鸡咕咕叫着,墙根处种下去的芋头白菜南瓜等都发了芽,眺眼一望绿油油的,生机盎然。厨房也休整了一番,不再是个破败寒酸的小棚子了,有墙有顶,有门有窗,瞧着也像个样子了。 这个小院如今愈发有模样了! 温苒苒抿唇笑着,神清气爽地往外走,再过几日应当就能完工了,到时可要做顿席面请程老板他们来家里热闹热闹。 还有东叔、柱子、柳婶子、阿梁他们。再就是巡城监的于大人和孙家外祖、舅舅舅母们。 她默默算着人头,但眼下还有另外一事要开始留意了。 得琢磨琢磨店面的事了。 钱虽然还差上一些,但也要开始留心了,哪有临上花轿现扎耳朵眼的?若是想不手忙脚乱,就要事先做好准备,打听打听位置行情,以及之前有没有惹上什么棘手的官司……这些都是要一一弄清楚明白的,否则后患无穷。 像是她师姐,就是店面没挑好。原主是欠了债的,答应债主要将店面抵给他们,还立了字据。结果原主背地里把店卖给她师姐,自己带着钱跑到了国外。 后面就是一地鸡毛。债主三天两头带着人来闹事,师姐的店也没能开下去,最后低价转了出去。 温苒苒一路琢磨着,街上行人稀少,仅有几个挑夫脚力蒙着大雾前行。 她想定,打算下午时候空闲些了就去程记酒楼找程老板商议商议。他经商年头长,找店面这事应当也是有门路的。 温苒苒愈想愈高兴,抬头望向前方自己的小摊子。隔着白雾,她隐隐约约瞧见自几摊子前黑咕隆咚的一片,人头攒动,竟都是人。 她一愣,以为自己是昨日太累有了幻觉。这大清早的哪会有这么多人,这也不是饭口呀! 温苒苒再走得近些揉揉眼睛,还没看清什么就听见有人高呼:“温小娘子来了!” 话音一落,立刻有数十道声音响起: “温小娘子来了嘿!” “不枉我天不亮就起来了,今日总算能吃上了!” “温小娘子,我们刻意早来些,就是想吃上一口您做的吃食!” “我今儿定要有什么买什么!” “哟!那您可得在这待上一整日了!温小娘子早上卖卷饼、卤味,晌午和下午时候有牛肉汉堡、肘子饭,晚上那就更热闹了!吃的有酸辣无骨鸡爪、卤味、钵仔糕、日落青山里、春见黄花曲,喝的有黑糖波波奶茶、桃桃麻薯茉莉茶、葡萄青柠冻冻茶……您要吃哪样啊?” 说话的显然是位老客,温苒苒摊子上的吃食他是如数家珍。这一道道罗列下来,听得旁边头回来的新客都忍不住咽 咽口水。 牛肉汉堡是什么? 酸辣无骨鸡爪又是什么?鸡爪竟还能无骨?! 还有那奶茶、茉莉茶、冻冻茶的……听着就新鲜! 一早本就饥肠辘辘,现下听了更饿了! 温苒苒看着眼前这副场景惊得瞪眼:哪来的这么多人啊! 她想过自己昨日做席面得赏的事传出去会引得大批顾客前来,但没想过竟会来得这么早,她面还没和呢! 温苒苒看向面前满眼饥饿渴望的人们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怎么来得这般早?” 我火都还没生起来呐! 站在最前头的是老熟客了,他冲着温苒苒洋洋得意笑道:“温小娘子昨晚操办裕王席面得了那么多赏,全汴京都传开了,可不得来得早些?平日里都不够抢,更别说以后了,您说我说得对吧?多亏了我机灵!” 是是是,您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呢…… 温苒苒扶额,但看着这么多人头,眼前闪过一片璀璨金光。 这可都是银子啊!是白花花、沉甸甸、香喷喷的银子!!! 她深吸一口气,撸起袖子走进去,净了手后拎出来一袋面粉甩在案上。 赚钱!卷不死就往死里卷! 围观众人见她这手劲纷纷鼓掌叫好:“温小娘子好生厉害!” “这白案功夫相当了得!” “就是!我见过几位白案上干了一二十年的老师傅,温小娘子没比他们差!” 温苒苒在这一声声夸赞中迷失了自我,一时技痒还做了两个白菜面果。 如翠似玉,栩栩如生。惊得客人们瞪圆了眼睛,争抢着要买。 温苒苒求之不得,一棵“白菜”卖了两百文,刚卖出去就被人以二两银子的高价转卖了。 她看得目瞪口呆,实是没想到加了些细碎功夫的两个白菜状的馒头能卖二两银子。 早知道她也卖二两了,良心不良心的不重要! * 忙忙碌碌一整日的,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傍晚。 温苒苒等人累得瘫在椅子上,连喘气都觉着累。 这歇上一刻钟的功夫,还是温苒苒见大家实在累得干不动了,拿个木牌牌出来写了休息中挂上才争取来的。 就这,摊子前还有人排着等开张,怎么劝都劝不走,还说等会回来就排不上了。 这番危言耸听的话,引得犹豫路人也不再迟疑,纷纷排在后头。 孙氏眼看着队伍又长了起来擦擦额上的汗,明明天已经凉了,但忙活这一整日下来仍是满头满脸的汗。她拿了把扇子无力地晃晃:“苒苒啊,我倒怀念最开始推着小车的时候了。” 温俊良翘着二郎腿,身子微微后仰靠着桌沿,张开手臂撑着桌面。一身白袍飘飘若仙,端的是潇洒不羁。 如此一位中年俏郎君,引来不少小媳妇与伯娘婶婶,以扇掩面,争抢着往队里排,一双双眼睛都看直了。 “三丫头,从前我从未想过你竟如此能干!”他啧了两声,“早知道,伯府就该让你当家!” 孙氏听他这般说话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放低声音道:“大哥还在这呢,你怎可如此无理!” 第83章 温俊良抬头看了眼温正良,撇了下嘴:“跟大哥有什么关系?我说的是大嫂!拿了多少公中钱贴补给娘家?当咱们不知道呢,梁家那一砖一瓦可都有咱的份!” 孙氏一默,不禁皱眉。他说得不错,梁氏掌家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伯府的银子送去给了她娘家,到最后查账时才发现账上早就空了。 他们过去虽是不成器的,但若是没有梁氏,温家还能撑个几年。 温苒苒只知道梁氏是个扶弟魔,但不知竟是这般扶的。 听三叔的话茬,那定是一大笔银子,她想想都觉得痛心难过。 温茹茹想起那如水蛭般趴在陵阳伯府上头吸血的梁家,恨得牙痒痒,想起过去的委屈扁着唇落下泪来:“那梁家若是好的也就罢了,奈何从上到下都是混蛋,大的是大混蛋,小的是小混蛋。他们每回来都是乌烟瘴气的。尤其那琦哥儿,手脚不干不净的,摸去我院子里用我的胭脂水粉涂污了我的磨喝乐……” “我那些磨喝乐都是苦苦搜寻来的,那些能歪头作揖的都被拆了手脚,身上的项圈金冠都被他塞到自己口袋里。” 温茹茹咬着唇,泪珠子颗颗滚落:“我发现了之后去厅上找梁家人说理,那梁家老太太竟说他孙儿还小,只是个孩子没有恶意,我大些,让我别跟他一般见识。还说他孙儿喜欢那些磨喝乐,叫我把磨喝乐给他。” “我不给,他们还说我小气,说我吓着他们孙儿了。” 温苒苒一听瞬间坐直了:什么?这不就相当于攒了小半辈子的手办被熊孩子给祸害了嘛!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二姐姐你没给他两个大嘴巴?”她忍不住开口。 温茹茹摇摇头:“当时给我气得晕了过去,倒是娘亲,按着琦哥儿她娘卢氏狠揍了一顿。我醒来后听我身边的丫头说,那卢氏走的时候头发都是散的,衣裳裙摆都破了,脸上花了好几片。” 温苒苒听到这觉得很是舒爽,对孙氏竖了个大拇指:“三婶婶巾帼不让须眉,干得漂亮!” 孙氏被夸了两句也不觉得累了,当即挺挺腰杆冷哼一声:“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我家茹茹!” “就是!”温俊良重重点头赞成道,“那日就是我不在家,不然非得将那梁老太太扔湖里去,同她说她年纪大些,可千万别同我这小辈计较!” “三叔说得对!”温苒苒拉着温茹茹的手,羡慕她有如此好的父母。 温茹茹听见这话破涕为笑,凤眼水光点点,如玉雪腮上的泪痕在夕阳下微微闪光。纤纤少女宛若挂着露珠的茉莉栀子,惹人怜爱。 街对面不远处的坟典肆门前停了辆黑木镶金的车驾,车内一个斯文秀气的年轻公子望向那鲜活俏丽的小娘子,掀着车帘的手微微收紧。 她笑起来这般好看,往后可不要再哭了吧。 * 温苒苒从程记酒楼出来时已是夜里。 她本想着快去快回,只与程老板提提要找店面的事,说说自己的要求预算,请他帮着留意留意。却不成想正遇见常掌柜他们几个吃酒,非拉着她也吃些,说是顺道恭贺她大喜。 温苒苒推脱不成,只得让楼里伙计去摊子上同家里人说一声晚些回去。 倒也没真让她吃酒,只是让她多吃些菜。 一顿席面散了,天也黑了,街上行人都少了许多。 这个时辰,摊子上的东西应当快卖完了,她急着回去与家人一同回家,脚步也急些。 温苒苒一门心思地走,丝毫没注意旁边巷子里忽地拐出来一个精瘦的汉子。 跟前兀地有个人出来,她抬眸瞟了一眼,背后瞬时冒出丝冷汗来。 这汉子看她的目光,就仿若恶狼瞧见了猎物,恨不能立刻将她拖回窝里。 温苒苒头皮发麻,心都凉了半截。 这人同上回来闹事的张四一流不同,那张四不过是地痞无赖,没什么好怕的。但面前这精瘦汉子目光木然没有半点情绪,看她就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鸡,像是杀人越货的行家。 她心尖都是抖的,本能地避开要喊人,但却立刻被人捂住口嘴拖进巷子中。 “唔唔……” 温苒苒拼命地踢打,那人手上脸上满是血痕却是纹丝不动。街上嘈杂声音渐远,她看着最后那点灯火光亮消 失在眼前,一颗心宛若沉入冰窖。 “这温小娘子当真是厉害!” 巷子深处,七八个满脸凶恶之人看着带人回来的精瘦汉子笑了两声。 温苒苒强自镇定下来,听他提起她姓温,那就是知道了她是谁特意将她绑了来。 这种有目标的,要么是对头雇来要治她于死地;要么就是奔着钱财来的。 前者……她平日里摆摊没得罪过人,便是得罪了也是生意好惹旁的摊子眼热,他们哪里有钱买凶杀人?除非是大家伙凑的钱,但那也犯不上呀! 定是奔着钱财来的。她昨日里出尽风头,整个汴京城都知道她得了大笔赏赐,能不招人惦记嘛! 温苒苒叹口气,因为汴京城治安颇好,她倒是忘了这回事了。 “这温小娘子倒是淡定起来了!” “若是换了旁的,无论男的女的,这会早被吓得尿裤子了!” “把人捆了,再把信扔去温家,咱们只管等着收银子。” 温苒苒看了他们两眼,都没蒙面。 没有蒙面遮挡,便是不怕她记得他们的面容……这是要杀人灭口的。 她被人塞上嘴,手指粗的麻绳在手腕上绕了两圈勒紧,粗粝的毛刺磨的她手上生疼。 趁着眼下还能记得路,搏一搏许是还能喊着人来得救。等会被捆了带走,可就真的没有生路了。 温苒苒想定主意,找准时机要抬腿往那男人下三路踢去。 那男人“哎哟”一声捂着腹部痛苦地弯下身子松了手。 温苒苒趁机摘掉口中塞着的布,边往外边喊:“救命!救命啊!” “小娘们!我今日定要宰了你!” 那群男人飞速追上来,温苒苒心如雷鼓,慌得厉害。 夜风在脸上划过,身后男人一把抓住她的后领把人提回去:“臭娘们,我这就宰了你,把你的尸首扔在你家院子里,将你全家都杀了!” 衣领勒得她脖子闷痛,她有些喘不过气。一抹亮光从眼前闪过,脖子上忽地一凉。 一个喘息的功夫,脑海中闪过八百个念头。 我这次若是死了还会不会穿越? 我好不容易有了父母……他们见着我死了会伤心的…… 我还有祖母、伯父叔叔婶婶、有哥哥姐姐…… 我不想让他们死…… 师父、师父…… 她绝望地闭眼,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这一世的画面。 脖子上传来丝疼痛,温苒苒犹如只被人捏住脖子的鸡般。 她绝望地等着那把刀割如皮肉,却兀地听见“咻”的一声,架在脖颈上的刀“当啷”一下落了地。 温苒苒怔怔抬头,只见有一玄衣男子负手立于房顶上,衣摆迎风翻飞,身后一轮明月。 那双眼睛…… 她定定地看着那双如海面月影般的眼眸,正是她昨夜在程记酒楼见过的那男子。 身后的男人松开她的衣领,温苒苒大口地喘着气,旋即就听得身后传来道闷响。 温苒苒颤着身子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地上的男人眉心一个血窟窿,双眼瞪得滚圆,连声都没喊出来,一动不动。 死、死了? “谁!什么人!” 几个男人一惊,望见那高屋之上的男子对视一眼群起而上:“兄弟们,上!” 只见那男子如鹰隼般飞跃而下,也不知是如何动作的,便利落地结果了两个人。 清冷月光下,那男子脸色被映得冷白,如峰眉骨衬的那双皎月星辰般的眼眸更是深邃。 温苒苒看看那男子,又抬头看看他身后那足有六七米的房屋,惊得瞠目结舌。 好家伙,真有轻功啊! 这群人显然不是他的对手,抬手动作间就结果了所有人。 周身一片血泊涌动,温苒苒愣了片刻,立即走上前去行礼拜谢:“多谢恩公相……” 她“救”字还没说出来,就见面前长身玉立之人微微晃了晃,“咚”的一声倒在她脚下。 温苒苒:??? 第57章 这变故来得太快,温苒苒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蹲下身子去查看那男子。 “恩公?”她推了推地上的人,掌心甫挨上他的手臂惊觉一片濡湿。 温苒苒眉心微凝,抬起手,借着凄清月光一瞧,只见掌心殷红一片。她定睛一看才发觉男子右臂上有道伤口,皮肉翻飞,狰狞可怖。 他、他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方才那些人分明都不是他的对手…… 温苒苒又仔细看了看他手臂上的伤口,中间齐整,两端却是不规则的撕裂状。想来大概是他本来已经受了伤,但是为了救她导致伤势更严重了。 第84章 即便不是为了救她致使伤势严重,她也不能将人丢在这不管的。 温苒苒深吸一口气,费力地挪动着地上男子,将他没伤的那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铆足劲才堪堪把人扶起来。 手心触及后背,也是一片濡湿。她瞄了一眼,男子背上也有伤。 啊这……种田文女主捡人定律是吧! 温苒苒撑着男子的身躯摇摇欲坠,晃了几下才走出去两步。她身高仅到男子肩膀处,同他站在一块显得像棵小树似的。 树苗扶大树,一时间有些寸步难行。 她叹口气,咬牙扶着人往前挪动。 昏死过去的人当真难扛,她在前世可是能扛得动小半扇猪的! “三妹妹!三妹妹!” “三丫头!” 不远处兀地响起几道熟悉的声音,是大哥哥!还有三叔!!! 温苒苒听了喜极而泣,她哽咽着声音,尾音发颤,透着死里逃生的庆幸与轻松:“大哥哥!三叔!我在这!” 外头急的六神无主的温俊良与温荣两人听见那道颤抖哭声吓了一跳,对视一眼就急急忙忙循着声音方向跑去。 温俊良心跳如雷,慌得腿脚一软摔在地上,慌里慌张手脚并用爬了两步才站起来。边跑边喊:“苒苒别怕、三叔来了!” 温苒苒听见亲人的声音忍不住抹了把泪,又哭又笑。 她看着不远处急急跑来的两人,两个都是手忙脚乱,跑得格外狼狈:“大哥哥!三叔!” 月光下,温俊良看着几丈远外的小女娘满身满脸的血,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直挺挺地瘫跪在地上,嘴唇翁动几下突地哭出声来:“苒苒啊、我家三丫头这是怎么了……” 他慌得腿软站不起来,连滚带爬地往温苒苒跟前去,边爬边哭。 温荣看见地上的几具尸体吓得愣在当场,颤颤巍巍地摸出藏在胸口的匕首朝着自己妹妹飞奔而去:“三妹妹!三妹妹你没事吧!” 温俊良哭唧唧地到了温苒苒跟前,颤抖着手想去拉她,又怕自己贸贸然地弄疼了她,心焦又心疼,急得扇了自己两个嘴巴:“三丫头,你跟三叔说,伤着哪了?” 温荣垫后,满脸紧张地盯着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人,生怕忽然站起来两个又想欺负他家三妹妹。 “我没受伤。”温苒苒朝着两人扯出一抹笑来,“这群人闻得我昨日得了许多赏赐,想将我绑了勒索钱财,所幸遇见了他……我这才得救。” 温荣和温俊良满心都是侄女妹妹,见她朝身旁一指才看见她扶着个晕死过去的男子。 两人见了赶忙上前帮忙,温苒苒推推温荣:“大哥哥,你去找辆马车来,要快。” “好好好。”温荣应下,赶忙迈开步子跑,但没跑几步兀地想到什么又反了回去。 他将匕首往抹着泪的温俊良手里一塞:“三叔,保护好咱家苒苒。” 说罢,炮仗似的窜了出去。 温苒苒看向温俊良:“三婶婶她们呢?” “她们在摊子上。”温俊良偏头看看自家侄女,忍不住又是打量一眼,这一脸一身的血,方才吓得他魂都飞了。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想活了! “眼见着要收摊了还没见你回来,你三婶婶心急,说你是个懂事孩子,即使是遣了酒楼的伙计来知会我们一声,也断不会这个时候还没回。我们怕你出事就出来寻……”他说着,又擦擦泪,“幸亏是找着了!” 温俊良伸腿,狠狠踩了地上尸体两脚:“杀千刀的畜生!天子脚下也敢明目张胆地掳人!” 温苒苒两人扶着黑衣男子往出走:“那正好,等会大哥哥找了马车来,咱们回去接上三婶婶他们一起回去。” “好好好。”温俊良不住地点头,死死地握着匕首。 马蹄声在夜里尤为清晰,温苒苒站在巷子口,看见温荣急吼吼地坐着马车来了。 她看着不禁觉得欣慰,如今大哥哥愈发靠谱了。 温荣与温俊良二人把那受伤晕厥的男子抬上车,温苒苒看向温荣:“大哥哥,我跟三叔接上三婶婶他们先往家走,你再去帮我找个大夫来,再雇辆马车,这般能快些,你也能省些力气。” “好。”温荣用力点头,“三妹妹你放心,我都记下了。” 马车疾驰,温苒苒听着外头的人声瘫下身子,此刻才觉得自己安全了。 约摸着过了一刻钟,马车缓缓停下,温俊良跳下去让孙氏等人收拾收拾上车。 温苒苒靠在车壁上,听见一群人忙乱的脚步声。 车帘被人从外头掀开,一缕月光照进来,当即就听见温茹茹的颤抖哭声:“怎么这么多血……三妹妹、三妹妹你怎么了呜呜呜……” “苒苒!”孙氏见她一身的血眼前光影瞬间变得模糊不清,险些仰着晕过去。 “三婶婶小心些!” 温俊良扶住孙氏将她推上马车,后头的温正良见了温苒苒现下这般模样也是心头一震,向来严肃稳重的人,上马车时的腿脚都抖了一下。 二弟在书院苦读,二弟妹照顾家中老弱……苒苒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伤成这副模样,他这个做大哥的怎么有脸回去见他们! 他担忧地看向苒苒,绷紧唇垂头不语。 孙氏双手颤颤,想抱住苒苒又不知她伤了哪,怕自己没分寸弄疼了她,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怎么弄成这样子了……要是被二哥和二嫂看见了,他们、他们……” “三婶婶您定定。”温苒苒拍拍她的背,拉住温茹茹的手朝她们弯弯唇角,“我没事,这都不是我的血,是他的。” 马车内的哭声一停,车轮滚动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 温家人这才发现马车内还躺着一人。几人齐齐朝着那男子看去,只见他面色苍白,衣衫破口处的刀伤狰狞可见。 温苒苒看看他们,想起方才大哥哥与三叔初找见她时也是没注意到这男子,都是她说了才瞧见他,这反应都是一模一样的,不愧是一家人! 她将今晚之事与他们复述一遍,听得众人胆战心惊。 “老天爷……”孙氏听得目瞪口呆,喃喃低声,后怕得紧,“多亏了苒苒吉人自有天相,否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温茹茹紧紧握住温苒苒的手小声啜泣,眼神一晃,忽地瞥见她雪白颈上的一道血痕。伤口虽不深,但她家三妹妹是自小被二伯父与二伯母娇宠着养大的,从未受过伤,这得多疼呀!她家妹妹都疼傻了,已经不知道疼了。 她抿着唇,抱着妹妹哭出声来:“还说没受伤呢,这脖子都被割了口子。” “呀!”孙氏凑过去看了一眼,瞳孔猛地一缩,“这么长的口子呢!” “嗯?”温苒苒微怔,听她们说起才恍然觉得脖子上传来阵阵刺痛。她抬手摸了摸,见着指尖沾染上些许血丝才想起来方才自己逃跑被抓回去时险些被人抹了脖子。 她看向躺靠在车上的玄衣男子:若是没了他,我这会估计已经喝上孟婆汤了…… 温俊良与温正良心头绷得极紧,看见那条冒着血丝的伤痕心疼得厉害。 十来岁的小娃娃经了这么一遭,当真是可怜! “畜生!”温俊良暴跳如雷,“我刚刚就该把他们的尸首剁成肉泥扔去喂猪!” “你小声些!”孙氏捂住他的嘴,朝外看了一眼对他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外头还有车夫呢!咱家苒苒可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 温俊良立刻闭了嘴,却仍是气闷不已,浑身的气没处撒,狠狠地锤了车壁一拳。 温苒苒看着他气急的模样不禁笑笑:“三叔,这车可是咱雇来的,锤坏了还得赔呢!” 温俊良瞥了她一眼,嘟嘟囔囔道:“都这样了,还有心思惦记着那几两银子。” “我命不该绝,福气都在后头呢!”温苒苒弯起眉眼,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笑得憨态可掬。 “对对对。”孙氏很是赞同地点点头,“苒苒这话说得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一车的人肃着张面孔点头,再无人说话。 * 到家时已是深夜,温老太太与温逸良夫妻两个见人迟迟未归,寝食难安,在外头等了许久。 有辆马车兀地停在门前,沈氏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她上前几步,见着温俊良掀开车帘下来,一眼就瞧见了里头满身鲜血的女儿。 她眼前一黑,旋即就倒了下去。 温逸良赶忙去扶,抬眼就见着马车里混身上下血迹斑斑的苒苒瞪大眼,心跳陡然停了一瞬:“苒苒啊!苒苒你、苒苒……”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温老太太见老二夫妇两个这般,忙不迭地走过去,待看见苒苒时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归了西。 “祖母祖母!”温苒苒赶忙跳下马车,“我没事,身上的血都不是我的。” 她熟练地解释了一番,温老太太和沈氏这才活过来,温逸良惨白的面色也有了丝血气。三人深吸口气喘匀了,才发现马车里还躺着个陌生男子。 第85章 温苒苒:得,梅开三度了…… “快,快把人抬下来。”温苒苒急声道,温正良与温俊良把人抬了下来,温逸良上前搭把手了,把人送回他们的小屋里。 沈氏拉着温苒苒止不住地哭,温茹茹扶着老太太,哭啼啼地跟在后头。 孙氏给了银子,想了想对着那车夫沉下声音缓缓道:“我父亲乃是侍卫亲军马军正指挥使,你可明白?” 那车夫拿着银子,连忙弓着身子行礼:“明白明白,小的都明白。” 孙氏见着马车远了,这才进了院子。 屋里的梁氏听见外头动静不似寻常,透着慌乱无措,隐隐还能听得哭声。她往窗外望了望,一眼就望见了满脸满身血迹的温苒苒。 她心头一跳,慌忙赶了出去。 平日里虽有诸多不对付,但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见着她满身鲜血也是忧心得紧。 “这是怎么了?”梁氏小跑着到了温苒苒跟前,离近了看更是惊得魂飞魄散,声音都抖了两抖。 温苒苒抬眸看向梁氏,见她满目关切不似作假,遂朝她弯弯眼睛,又解释了一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梁氏听她这般说松了口气,眸子转向抬进屋里的那名男子身上。 要是温苒苒没说,她还真没看见温正良二人抬着个人进来。 温苒苒看着她的面色,就知道她也是听自己说了才发现还有个人倒在那。 梅开四度了…… 众人挤在二房的小屋内,本就逼仄窄小的屋子显得更小。 温荣气喘吁吁地扯着大夫进了屋,温苒苒见了忙道:“还请先生定要好好为他看看,多少银子我都舍得。” “对对对,多少银子都舍得。”温老太太赶忙加上一句,这位年轻人救了她孙女性命,理应如此。 那老大夫被温荣拉着火急火燎地赶路,虽是坐了马车的,但也不免有些气喘疲乏。他喘了两口气,放下医药箱道:“诸位别急,医者父母心,我自当会竭尽全力。” 他说着上前查看了一番,把脉探鼻息,良久后才笃定道:“这位公子性命无虞,是失血过多加上剧痛导致的昏迷,不过也不严重。身上的伤倒是凶险些,但若是小心照料,也是无碍的。我这就给他包扎伤口,再开些止血生肌的膏剂,以及补血的方子。” 温苒苒松口气,正欲说话,沈氏先开了口:“劳烦先生也替我女儿看看脖子上的伤。” 老大夫仔细瞧了瞧,笑着道:“小娘子这伤不打紧,敷上我的药后三天就能好,不过切记不能碰水。” 温家人听大夫这么说,这才将心彻底放回肚子里。 所幸看着凶险,但却是平平安安地渡过来了。 温老太太与沈氏立即拜神拜菩萨,顺便将温氏先祖也都拜了一遍。 老太太边拜边骂土里埋着的老头子:也不知看顾着咱家苒苒,死了都是没用的! 一晚慌乱,眼见着夜深如墨才消停下来。 外头院子里炖煮了一锅紫米桂圆红枣粥,是温苒苒听见大夫说他失血过多,询问了意见后熬的。 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响,满院子飘着甜香。 温苒苒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给床上之人换药,刚俯下身子缠上麻布绷带,却突然觉得周身一凉。她下意识偏头,兀地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幽深眼眸。 “你醒了?”她面上一喜,三下五除二为他缠上绷带,“饿不饿?我给你煮 了粥。” 右臂传来阵阵剧烈疼痛,齐衍微皱了一下眉,打量四周片刻,眉头皱得更紧。 温苒苒看着那双清冷如月光般的眼眸缓缓挑了挑眉,她好像从中隐隐看到了些许嫌弃…… 四目相对,半晌无言。 “你救了我。” 床上的男子忽然出声,温苒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你救了我,我今夜……险些没命。” 齐衍看向她,面前的小娘子脖上一道血痕,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唇角两个小梨涡都是生机勃勃的,浑不见半点死里逃生的无措惊惶。 无端的,他又响起昨晚那道清澈脆甜的女声: “过日子嘛,不过就是在天地间吃喝睡觉,怎么都能过。” “你叫什么名字?” 温苒苒笑眯眯地答道:“我叫温苒苒,苒苒齐芳草的苒苒,你呢?” 连名字都是生机盎然的…… 齐衍张了张唇,声音有些沙哑:“霍行。” “霍行……”温苒苒笑着念了一遍,“我记下了,阿行你饿不饿?” 她正说着话,目光忽然被他脖子上隐约露出来的红色斑块所吸引,星星点点的,连成一片。 温苒苒又瞧了瞧,见胳膊上竟也有。她仔细观察了许久,露在外面的皮肤是无碍的,那红色斑块上还隐隐有着擦伤痕迹。 之前大夫处理伤口时还没有的,是爹爹给他换上自己的衣裳后才有的。 这……难不成是他皮肤太嫩、衣裳太糙,这些都是给磨破的? 温苒苒想着不禁往后一仰,好家伙,我见着豌豆公主了! 第58章 温苒苒看看自己的小家,又看看床上这个宛若夜空皎月般的男子,忽然感觉好像是一颗明珠落到了鸡窝里。原本修葺收拾齐整的家,现在倒被衬的好像比她刚穿来那日还破旧些。 身上有些痛痒,木板床比地硬,齐衍薄唇绷紧,颇觉不习惯。 “阿行你先对付个一日半日的,等我明天收了摊回来给你带件新的。” 温苒苒想起那些细绢丝绸就觉得肉痛,但他是救了她性命的,她的命可要比那绢绸值钱多了! 她又去厨房盛了碗热腾腾的紫米粥,舀起一勺吹了吹,桂圆红枣的香气四溢,屋中都觉得暖和了些。 “大夫说你现在不能挪动,暂且放心在我这养伤。” 齐衍看了眼嘴边的勺子,粘稠的紫米佐了半颗红枣,他隐约记得每当有弟妹降生时,桌上都会有道紫米粥,这仿佛是坐月子时吃的…… “我不……”他刚一张嘴就被人塞了一口粥,唇齿间都是香甜醇厚的味道,软滑可口,满是枣香,紫米外皮微脆,口感层次丰富。 温苒苒一口一口地喂,跟前的人起初还有些抗拒,后来也不再言语。 吃吧!把你喂饱了我可得睡了! 她笑眯眯的,活像是喂孙儿吃饭的老祖母,见他吃得越多越是慈爱。 温苒苒朝他笑笑,将最后一口粥喂了,看看干干净净的碗底很是高兴,不禁开口问道:“不过……你怎么会身负重伤?” 一碗热腾腾的粥下肚,身上有了些力气。齐衍动了动唇,沉声道:“被仇家追杀。” 仇家? 温苒苒端着碗的手微颤,那岂不是捡了个大麻烦回来? 她忽然就有些后悔把人带回家来了,应当送去道观庙宇才是。虽没良心了些,但却好过一家送命。 齐衍看着她闪躲的眸色,又补上一句:“仇家都被我杀了。” 果然,下一刻就见面前的小娘子松了口气,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又盛满笑意。 温苒苒放下碗,笑着问道:“那你父母呢?家在何处?可否需要我去送信报平安?” 齐衍皱皱眉:此时还不宜回去。 “我自小在祖母身边长大,她现在也不在……”齐衍话没说完,就见小凳子上坐着的小娘子也不笑了,蹙着眉满面自责。 齐衍:“???” 温苒苒听他这般说,心中愧疚得很。想想他孤身一人被仇家围杀,父母想必早就没了,略一琢磨就能想明白的实是不该问,惹他想起伤心事的。 “那你早些歇息。”温苒苒端起碗起身躲了出去,省的他当着自己的面不好意思哭。 她想起方才之事仍旧自责,为着补救炖了锅鸡汤,他明日起了就能喝了! 齐衍望着那扇破旧的小门,缓缓摇摇头。 只有她这样简单心宽的人,才会说出那番话来。 * 翌日清晨,雀鸟叽叽喳喳地落在屋檐上,有人推门出来,惊得小家伙们扑棱棱地飞远。 温苒苒抻了个懒腰,沈氏一脸担忧地跟在后头出来:“苒苒,今日还要去摆摊?不如在家歇息一日吧?” “不成,现下正是热火的时候,这么好的机会可得牢牢抓在手里。若是错过了,以后或许都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温苒苒笑着,钻进沈氏怀里蹭蹭,“我好着呢,娘亲不用担心!” 沈氏忧心忡忡,但见着女儿眉眼笑意明媚活泼,就仿佛昨晚之事不曾发生一般,不见丝毫阴霾恐惧。 说话的功夫,温家哥三个与温荣从屋里出来,齐刷刷地站在温苒苒跟前。 温苒苒见着一脸严肃、背手叉腿站得笔直的四人,恍惚间觉着有些眼熟。若是给他们配身黑西装,再加上墨镜和对讲机,就更加眼熟了。 温荣一本正经地张了口:“就是知道三妹妹不会在家中歇着,是以我与父亲和两位叔叔商量过了,从今往后不会再让三妹妹落单。无论她要做什么,必得保证她身边至少跟着一人。” 第86章 温老太太也跟了出来道:“苒苒,你就听你大哥哥他们的,叫他们陪你去。” 虽个顶个的都是不善刀剑武功的废物,可好在长得好,个个都八尺多高,站在一块儿瞧着挺唬人的。 沈氏听了,微悬着的心也稍安定些许。 孙氏带着温茹茹也出门来:“我这就回娘家,要父亲与兄长再送来几把趁手的刀剑,摊子上放几把、家里也放上几把。” 温茹茹用力地点点头:“对,这样才安全些。” 她说罢,又恍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外祖父那还有袖箭,轻巧方便且简单操作,娘亲也拿了来给三妹妹防身用。对了,还有软甲,软甲也拿上两件。” 温苒苒起初听见袖箭还是乐滋滋的,有个防身物件也是不错。待听得她说起软甲时面上笑容微僵,没想到这还不算完,她的二姐姐头一歪,想了一会又继续道:“有没有盾呀?在摊子边上放块盾……” “二姐姐!”温苒苒赶忙制止她继续动脑,“你干脆盖座铁屋将我藏起来不许出门好了。” 温茹茹扁扁唇:“还不是因为记挂你,否则我才不操心呢!” 孙氏忍不住笑:“不过袖箭和软甲还是要的,昨晚多凶险呀!若是没碰见那位公子……”她顿了顿,“我都不敢想!” “对,听你三婶婶的。”沈氏握住孙氏的手,心中很是感激,“三弟妹,多谢你了。” 孙氏豪迈地摆摆手:“小事一桩,都是一家人,二嫂您别客气。”她说罢,看向温苒苒道,“我带着茹茹回趟娘家,晚些时候再去摊子上帮忙。” “三妹妹,我们陪你去。” 温苒苒点头,一家人给她安排得明白妥当,她完全插不上嘴,拾掇好摆摊用的食材调料,跟着门神似的伯伯爹爹叔叔哥哥出门去了。 齐衍听着外面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说笑声,抬眼望向那扇还没他砚台大的小窗,照进来的朝阳之辉竟格外光明灿烂。 * 温苒苒一行人到了摊子上,摊前盛况一如昨日,前头有几位食客等得心焦,看见温苒苒总算是来了不禁掬把热泪:“温小娘子可算是来了!” “我家那小祖宗吃了我昨日带回去的卷饼没吃够,还吵着要。今儿早上鸡还没叫呢就要我来街上买,否则就不去学堂念书!” “我家那祖宗也是,昨儿一口气啃了两个鸭腿呢!” 后头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相公红了脸,羞答答地道:“我家娘子喜欢这的钵仔糕。” “哟!这蜜里调油的,想必是新婚吧?”后面有位婶婶爽利地调笑道,“可你应当傍晚来才是,那会儿钵仔糕刚出锅,你正好能买!” 那年轻相公听见婶子同他开玩笑,面上更红,连两只耳朵都如同被煮透了的虾子般:“我怕来得晚了买不着,惹娘子难过。” “呀!你家娘子当真是好福气!” 柳婶子和阿梁和面烙饼,温苒苒在后头炒着菜,时不时教导月生几句。 她眼前是白蒙蒙的锅气,耳朵边是食客们聊着东家长西家短,连听人说他们村子里西头一户人家的母猪生了窝小猪羔都是开心得紧。 忙活完了卷饼,温苒苒又去做书院的盒饭。打算着今天做个省事又新奇的麻辣拌。 古代没有火锅丸子,做些鸡肉丸、牛肉丸替代,让麻辣拌瞧着更丰富些。成本虽高了些,但书院的客人们都是不差钱的主,她做得精致些,赚得也就更多些。 温苒苒想着,将青菜交给二姐姐与阿梁清洗,自己取来腌制好的鸡胸肉去掉筋膜,加入圆葱一起剁成肉泥,最后简单用盐调味,放两个鸡蛋清、撒上淀粉搅打上劲。 她手上蘸了些清水,抓起团肉泥在虎口处一挤,再拿勺子一刮,一个浑圆饱满的鸡肉丸子便好了。 温苒苒把团好的丸子放入冷水中,转头看向身旁看得聚精会神的月生笑道:“月生,你也试试。” 月生起初不大敢,尤其是在挤出两个奇形怪状的“丸子”后,更是不敢上手了,怕自己耽搁了师父的生意。 温苒苒笑着鼓励他:“不怕,几个丸子而已,多做几次熟了就会了。你若是永远不敢做,那这辈子就别想学会了。” “形状难看点也无妨,好吃就行!” 月生看看笑呵呵的师父,终于鼓起勇气再次伸出了手。他在旁观察了一会,试了十数次总算挤出来几个又圆又饱满的丸子。 他兴冲冲地捧给师父看,师父连夸了好几句呢! 月生努力地想帮师父干活,奈何自己并不熟练,要想将丸子挤得圆、个个一般大,动作就慢很多;可若是想快些,那丸子又不听话起来,一乎长、一乎扁。 他看着师父那快出残影的手,再看看锅里那滚圆的丸子们,为不能帮师父忙沮丧起来。 但仅仅片刻,月生又乐呵起来,专心致志地挤丸子。 一个、两个、三个…… 只要他多做一个,师父就能少做一个,就能轻松些! 月生越想干得越起劲,丝毫没发现自己的速度愈来愈快,丸子也做得更好了! 温苒苒看着月生渐入佳境,心中窜起些许自豪来。 原来这就是养成系的快乐吗! 盆里的鸡肉都变成了圆滚滚的丸子,温苒苒中火煮至半开,旋即将丸子们捞出放在冰水里过了一遍,然后再放入滚水中煮熟。 温苒苒将做好的鸡肉丸放置一旁备用,正欲着手做牛肉丸时,孙氏带着温茹茹喜笑颜开地回来,后头还跟着几个家丁小厮。 她抬眼一看,就见着一筐的各式各样的刀剑。 温苒苒吓了一大跳,赶忙走过去:“三婶婶怎的拿来这么多?官府瞧见了会生疑的!” “不怕,我已经央了父亲去报备了。”孙氏笑着道,“更何况本朝没有前朝那禁止百姓持有武器以及禁止民间习武的臭规矩。” “只有这般,铁蹄来犯时,咱们才不会像前朝的无辜百姓那般,被人捉去当两脚羊!” “不错,苒苒你放心,只要咱们不寻衅滋事,拿些武器在手上防身也是无碍的。”温正良也道。 连大伯伯都这般说了,温苒苒也就放下心来。她看着孙家人把东西抬了进去,眼前银光一闪,忽地瞧见两个光滑的铁棍。 温苒苒眼睛瞬间一亮:救命!这个好适合做手打牛肉丸! 她捞起两个铁棍掂了掂,觉得甚是顺手!温苒苒喜滋滋地将铁棍洗净,然后交给温俊良让他打牛肉。 他最闲,浑身上下更是有使不完的牛劲,这活交给他定是没错! 温苒苒看着抡起膀子打牛肉的三叔,回头做麻辣拌的调料。辣椒油摊子上就有,孜然是从程老板那薅来的,没花钱,还能借着孜然的名头抬抬价,毕竟孜然在这可是金贵东西! 她越想心里越美,动手炒了些花生米用擀面杖压成花生碎,麻油、蒜汁也都是简单东西,不费什么事。 油锅里麻椒花椒沙沙作响,一股麻香味顺风飘散。 那边温俊良锤牛肉锤得面如土色,每当手臂酸痛难忍要撂挑子不干时,就听见孙氏幽幽开口:“我就知道你不行,快放下给荣哥儿吧。” 温俊良愣是提着一口气,咬牙将牛肉打成泥。 “呀!”温苒苒回头看了一眼,惊讶于他的速度,“三叔你竟这般能干!” 温俊良得意洋洋地瞥了眼孙氏,故作轻松冷哼一声道:“这有什么难的?不费吹灰之力!” 温苒苒满眼惊喜:“既然三叔觉得不费劲儿,那以后都由三叔干!” 温俊良:“!!!” 孙氏看着温俊良那比酸菜缸里的酸菜还皱上许多的脸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 温苒苒调了个味,与月生一同做牛肉丸。 她捞起两个煮熟的牛肉丸放在碗里递给温俊良:“三叔您尝尝!” 温俊良抖着手夹起一个吹了吹,泄愤似的咬了一口却瞬间愣住。 这是牛肉丸?他做的牛肉丸??? 肉丸弹牙紧实且十分细腻,不用额外的调料就已是十分美味,咬下去有油水迸出,很是鲜美。 温俊良埋头吃了一个又一个,胳膊也不酸不疼了,他觉着自己还能打十斤牛肉!日日打都不嫌累! 温苒苒将调料、青菜、肉丸子和自己特意做的宽粉排排摆开,刚摆上就有书院学子的小厮们来了。 她笑呵呵地对那小厮:“您请稍等片刻。” 温苒苒说着,就将各式菜蔬与宽粉放在锅中焯熟捞出放在大盆中,再将两样丸子过了遍滚水烫热也一并放进去。 她放入盐、蒜汁、倒入陈醋白糖,淋上麻油与辣椒油,撒上些孜然,最后放了把花生碎,麻利地搅拌均匀。 一股酸甜香辣混着孜然味的香气四溢飘散,惹得旁边排队买卤味的食客都看直了眼。只见那盆中清淡非常的菜蔬裹上红亮亮的辣椒油,红绿相间夹杂着藕的素白、笋子的嫩黄、豆泡的金黄,样样颜色交织在一起,看着馋人得很。那宽宽透明的东西油润光亮,瞧着就劲道! 第87章 嚯!这也太香了! 本以为一堆寡淡的菜叶子没什么好吃的,但经温小娘子的手烹调一番,竟也能这么香! 温苒苒将拌好的麻辣拌放入碗中装进食盒,正欲递给小厮,忽地就听见人群中传来一道声音: “温小娘子摊子上的香气都传到八丈外了!” 温苒苒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站在人群中,身旁围着十数名护卫家丁,排场颇大,正是前晚席面上坐在上位的紫袍老者。 她还没说话,就听见身后的三婶婶惊呼出声:“舒王殿下!” 温苒苒诧异回头,孙氏立刻上前几步道:“这位是舒王殿下,圣上的亲叔父。” 她一愣,周遭食客们已然跪倒在 地,山呼“殿下千岁”。 第59章 “快快请起。”老王爷笑呵呵地让众人起来,“莫把我当王爷。” 竟然是位老王爷!怪不得那天会压了裕王一头坐在上位,感情是圣上和裕王的老叔父。 舒王十分随和,也没什么架子,探头往温苒苒摊子上一瞧,见着各种菜蔬肉丸,还有泡在水中的宽面条,微微透明莹润发亮,他还是头回见着。 “这是什么?”他伸手一指,饶有兴致地看向温苒苒。 温苒苒笑着答道:“这是宽粉,做麻辣拌的。” “麻辣拌?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头回听见这么新鲜名,给我也来上一碗。”舒王没听过,兴趣更浓,抬步坐在后头的小桌上,指了名小厮去后头排队。 围着的食客们见有位王爷来,都是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气都不敢喘一下。但见这位老王爷如此亲和随性,连买吃食都让人去排队,凝滞的气氛也都轻松了不少。 小摊上骤然来了位王爷,停滞片刻后也都恢复如常。 温苒苒烫着菜,回头望了望那位老王爷,忽然想起什么:“王爷,您吃辣吗?” 舒王一听,立刻点点头:“吃!我最爱吃辣!” 温苒苒笑着夹了些卤味送过去:“麻辣拌还得等一阵子呢,您先尝尝我做的辣卤鸭货,消磨消磨功夫。” 舒王见着那一碟子卤成棕红色的卤味,油亮亮的卤汁挂了一层,麻麻辣辣的香气往鼻子里一钻,勾得口涎“唰”的一下从舌根冒出来。 他夹起块豆干端详片刻,筷子微微使劲就有汁水从表面渗出。 老王爷将整个儿豆干放入口中,刚嚼一下就感受到香香辣辣的卤汁从小孔中迸发出来,有味得很!豆干表面韧韧的,内里绵软香嫩,豆香味混着香辣味道,很是美味。 他吃完又去夹了一块豆干,入口嚼了两下后眼睛倏然放大:嗯?这块麻辣香气中透了丝甜味,好似是另一种口味。 舒王闭眼细细品着,觉得这甜辣的更具风味,很是美味。 豆干吃完了又去啃鸭头,这鸭头更是入味,肉丝满是香辣味,裹着淋漓的辣油更是香,骨头缝里都能嘬出香辣的卤汁来。尤其是里头那一小块鸭脑,鲜嫩入味,没有一丝腥气。 老王爷看看被自己挖得空空的鸭脑壳颇觉遗憾,只叹鸭禽没能生个大点的脑子,这花生米大小的脑仁儿可不够吃,刚尝着味就没了! 藕片土豆片清脆可口、笋子脆嫩,每样都好! 众人看了看那位吃得津津有味、酣畅淋漓的王爷,都忍不住咽咽口水。 “听说这位舒王殿下不常在京中,是以咱们都觉得眼生。他平日里都是在外游历,就没有他老人家没去过的地方!” “我还听闻这位王爷素日里热衷于搜罗各色美食,这天底下就没有他没吃过的东西。” “他特意来温小娘子这,估摸着也是奔着她的名号来的。” “对对对!保不齐就是特意为了尝这口才回来的!” 后头的新客瞧着纷纷点头赞同道: “我也觉得就是奔着温小娘子的摊子才回京的!瞧瞧老王爷吃得多香!” “是呢!我瞧那桌上的骨头都是干干净净的,老王爷什么没吃过?这卤味一定美味!” 说到这,一众馋得直流口水的食客们对视一眼,齐齐争抢起来。 “温小娘子,我再要两个鸭头。” “我要两份豆干、一份土豆片,一个鸭腿。” “我要两个鸭翅、三个鸭头、四份豆干!” 队伍中的人嚷得热火朝天,吸引的过往行人忍不住驻足观望,指着那热火的小摊交头接耳:“这摊子生意怎的这般好?” “就是,没见过这么红火的。” 队里热心肠的人听了爽利地接上话茬笑道:“这是温小娘子的摊子。” “温小娘子?就是做席面得了裕王殿下赏的那位温小娘子?” “对!就是那位温小娘子!瞧见那头没有?”热心肠的食客指指坐在摊子旁正呼哧呼哧啃着鸭头鸭翅的老头,“那位可是舒王殿下,当今圣上的嫡亲叔父,听了温小娘子的名头特意回京来尝的!” “什么?老王爷都来了?那这摊子肯定好吃!” 说着,众人就往队伍后头排了过去。这么一来一往,队伍变得老长,站在队头瞧不见队尾、立在队尾望不见队头。 许多新排进来的甚至都不知温苒苒卖的是什么吃食,只知道有位老王爷专门为这摊子回京,想来定不是普通小摊。 一传十、十传百,起初只是猜测,到了后来猜的成了真的,大家都认为老王爷是为着温小娘子的吃食回京的,且还传得有鼻子有眼。 温苒苒边拌着麻辣拌边支棱起耳朵听,唇角的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住。 越说越离谱了……但是这种传言我爱听!多说点! 舒王的小厮好不容易排到了摊子前,温苒苒麻利地烫熟菜蔬宽粉以及丸子,拌好了装在敞口碗中笑呵呵地递给他:“辛苦您等着了,您请拿好。” 小厮柜规规矩矩地奉上银两,笑着道:“温小娘子言重了,应当是辛苦您为我家王爷操办吃食。” “可不敢当。”温苒苒笑道,待小厮端着麻辣拌去了后头,又笑吟吟地张罗下一位。 “王爷,做好了。”小厮将那碗酸辣四溢的麻辣拌端至自家主子跟前,几不可察地咽咽口水:太香了! 舒王“嗯”了一声,还没等吃就闻见了股勾人馋虫的酸辣味道。他垂下眸子看了一眼,只见绿的青菜、灰白的蘑菇、墨色的木耳、嫩黄的笋尖、金灿灿的豆腐泡、半透明的宽粉、白色棕色的肉丸……全部裹满了红油酱汁,各种颜色交杂缠绕,看着就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他挑起根宽粉,粉又韧又软,尾部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弹了两下,悠悠颤颤,看着就知劲道十足。红色的辣椒油从筷子头上顺着宽粉缓缓流下,阳光之下,被照得油油亮亮、晶莹剔透。 舒王迫不及待地咬住宽粉头,三两下嗦进嘴里,宽粉裹满了汁水,酸甜麻辣的味道瞬间在口中迸发。爽滑软韧的口感很是新奇,细细品来有股土豆的香气,比他吃过的粉条更韧更香! 老王爷闭着眼欣赏美味,又夹了个鸡肉,紧实弹牙没有鸡肉的腥气,只有鲜香。那牛肉丸更是一绝!咬下去有汁水从肉丸的孔洞溅出,香气四溢。 “快哉快哉!”他吃得兴起拍案叫绝,“能食得如此美味,老夫一生绝无遗憾了!” 此言一出,温家人俱是一愣,尤其是温苒苒,笑得嘴都咧得僵了。 这可是块活招牌!老王爷当街就是这么两句,赶明慕名而来的食客肯定更多! 不止汴京的,将来还有扬州的、杭州的、福州的、泉州的……全国各地的食客们都会来! * 刚过了晌午,梁家厅上坐得整齐,梁家老爷子梁适任坐在上首,品着杯中清茶,眼角皱纹刻得极深,眼前氤氲着茶水热气,闪过丝精光。 下头坐着的梁尚不耐烦地看了眼外头,冷哼一声:“她这谱摆得倒是大,使唤人都走多久了,竟还没来。” 卢氏抱着琦哥儿劝道:“夫君小声些,算着时辰小姑也快到了,别被她听了去,否则一会儿是不好张口的。” 梁尚一听这话当即甩了袖子:“这是咱们梁家,还得看她一个外姓人的脸色不成?我可是她的嫡亲哥哥,我要办什么,她都得乖乖去给我找门路!” “行了,你也少说几句。”梁老太太开口道,“不过尚儿这话说得不错,梁家养了她这么多年,尽心尽力替她谋算,让她嫁入伯府、风光无限,她很该记得这些恩德。” 卢氏皱皱眉,若不是她看着梁氏与婆婆公公生得极像,与夫君也像,这番话听下来,她还以为梁氏是梁家收养的孩子。 眉头仅皱了一瞬就又舒展开来,总之是她获利,梁氏如何与她并不相干,她只管在旁边看着等着吃果子就是。 “二姑奶奶到了。” 门上婢女来报,没一会儿就见梁氏进来。 梁氏走得急,额上已渗出了些许汗珠:“父亲母亲急着差人叫我回来,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第88章 梁老太太面露不悦,将茶盏放下,咣当一声响起,梁氏立刻绷紧心弦。 她掀起眼皮,看了梁氏两眼就挪开目光:“难得叫你回来一次,你开口就问家中是否出事,可见是没想家里好的。” “不是。”梁氏慌忙开口解释,“上回母亲特意叮嘱了说要我少回来,今日突然来人催得也急,女儿以为……” “你是在记恨我要你少回来?”梁老太太不咸不淡地看向她,挑眉问道。 梁氏心里一紧:“怎么会呢!母亲是为了整个梁家考虑,女儿省得的。” 梁适任放下茶杯,笑了两声道:“行了行了,女儿好不容意回来一趟,少说几句。”他说着看向梁氏,“快坐下说话。” “是。”梁氏这才松了口气,笑着坐下。 娘家特意差人来找她,婆母和二房的人都是看见了的,看他们谁还敢说她娘家是见温家败落才与她断了往来的! “家中一切可好?你婆母身体可还康健?”梁适任露出一副慈祥神态,满面笑意。 “回父亲,婆母身子康健,家中虽不富贵,但也是人人平安,无灾无痛。只是……”梁氏本想说温苒苒昨天晚上遭了贼,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大妥当:女儿家名节重要,此事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还是不说了罢。 卢氏见她面色不对,追问道:“只是什么?” “啊……”梁氏连忙道,“只是家中清贫,一家子都在外抛头露面,摆摊过活。” 她说着,想起伤心事来,掩唇啜泣:“我家荣哥儿那可是自小锦玉堆着长大的,现如今也在外面受苦。” 梁家人听了,十分有默契地去喝茶,并不搭茬。 梁氏自顾哭了半晌,看向父亲道:“父亲,不知您上回说的巡城监的差事可有着落?您女婿和外孙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梁适任手上动作一顿,正想着说辞,梁尚率先开了口:“这事急不得,你总要给我们一些时日。” 梁氏见着兄长神色十分不耐,赶忙陪着笑脸道:“是是是,兄长说得对。我不过是一个妇人,常年在家中的,外头的事一概不懂,兄长您别见怪。” 她这位兄长脾气急,好不容易答应了帮忙托人走动走动,可不能惹急了。他若是撂挑子不干,那她夫君与儿子也就没有指望了。难不成要一辈子摆摊? 梁尚见她这般,勉强点点头。 适逢此刻,乳母领着琦哥儿进来。琦哥儿一见着梁氏就扭过头去,撅着嘴哭嚷:“她怎么又来了!让她走、让她走!” 梁氏面露尴尬,梁尚见了却是一乐:“瞧瞧我儿!胆子这般大,将来一定会有所作为!” 卢氏揽过儿子,噙笑刮刮他的鼻梁哄道:“我儿将来定是个骁勇善战的将军!”她抬头看向对面的梁氏,“小姑,你说是不是?” 梁氏立刻点头,笑着夸赞:“琦哥儿聪慧,将来入阁拜相、保家卫国,都是能的!” 梁老太太听见这话面色晴朗了许多,对梁氏也和颜悦色起来:“琦哥儿还小,我只盼着他能平安长大,至于入阁拜相,是你兄长的事。听说……”她顿了顿,“你家二房那丫头,叫什么苒苒的,得了裕王殿下的赏赐?” 梁氏闻得母亲提起这件事,虽是平时看不太上温苒苒那不体面的营生,但她到底是得了赏的。婆家有这般光荣之事,她在娘家也是脸上有光,腰板儿也比来时挺得直了一些。 她得意地笑笑:“是呢!苒苒那孩子手艺不错,心思也灵巧。” 梁老太太点点头,旋即嗤笑道:“也是走了运。” 梁氏微微皱眉,她听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暂且不论旁的体不体面的,温苒苒那些日子忙得头脚倒悬,绝不是因为运气好…… 但她到底也没说什么,为这些小事顶撞母亲不值当。 梁老太太微抬抬下巴:“既然得了赏,想必也是能同裕王殿下说上几句话的。你待会儿家去跟二房那丫头说说,叫她下回见着裕王殿下多提提你兄长,殿下对你兄长有了印象,想必也是好处多多的。” “什么?”梁氏一惊,“苒苒不过就是个做菜丫头,在裕王殿下怎敢提旁的?再者说,她也不会听我的。” 梁老太太抬了下眼皮:“你是温家长房长媳,她怎敢不听你的?还反了天不成?” “就是!”梁尚拍着桌子道,“她一个丫头片子,敢不听话就把她赶出去,让她替我办事那是赏她脸,她很该感恩戴德!” 梁氏叹口气,兄长手里捏着荣哥儿的差事,她不敢驳他,只得应承下来。 * 夜里,温苒苒一家人高高兴兴收了摊回家。 温老太太与沈氏特意在外头等着,就是放心不下苒苒。 温苒苒老远就瞧见了她们,心里一股暖意。爹爹是散了学就到摊子上的,说什么都不肯回家温书,定要陪在她身边才能安心。外祖母与娘亲在家里也是不放心,这么夜了还在外等…… 她笑眯眯地走过去,忽地瞧见两人后面还立着一人。温苒苒定睛一瞧,竟是梁氏。 梁氏从未出来等他们回来,今晚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温苒苒刚到跟前就被温老太太一把拉走,老太太神秘兮兮地在耳边小声道:“你大伯母娘家今日派人来找,你大伯母回去了一趟,回来时竟主动帮着你娘刷碗,还特跟着我们出来等。我瞧着她是找你有事,你防着些,可别心软答应了什么。” 她思索片刻,对着温老太太笑笑:“祖母放心,我心里有数。” 温老太太心知她是个有章法的孩子,也就放下心来,拄着拐杖进了屋。 “娘,阿行的伤势如何?” 温苒苒笑眯眯地走到沈氏跟前,想打听打听霍行的状况,却没想到梁氏抢着迎上前,朝她笑笑:“他一切都好呢!” 说罢,就主动帮着推车,众人见了都是啧啧称奇。 孙氏凝视着梁氏的背影不禁撇撇嘴:“这是吃错药了?” 温茹茹压低声音小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温俊良用力地点头:“没错!” 温苒苒不敢让梁氏推车,总觉着没什么好事,赶忙把车抢到手中笑着道:“不用大伯母您沾手来,我自己来就行。” 梁氏在一旁笑笑,干巴巴地夸了几句:“苒苒当真是能干!” 温苒苒没做声,梁氏顶着众多目光也是十分尴尬。她想了想,拉过温苒苒,踌躇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张张嘴:“苒苒,你能不能……” 温苒苒抿着唇笑,也不等她说完话,脆生生地就开了口:“不能。” 第60章 梁氏看着面前笑容温和俏丽的小娘子一愣,嘴唇尴尬地翁动半晌才红着脸道:“你、你……你怎可如此。” 她起先是求人不成的窘迫尴尬,但见小辈竟这么下她面子,瞬间有些恼羞成怒起来:“长辈与你说话,你该毕恭毕敬等着听才是!” “算了吧!先前还骂苒苒赔钱货小贱人的,这会想起长不长辈来了。”孙氏翻了个白眼,“若是我,我可没脸再在孩子面前充长辈。” 温俊良嗤了一声,随手扒拉出侄女留给他的酸辣鸡爪,脆骨嚼得嘎嘣响:“有事要求人帮忙就想起自己是长辈了,也不想想自己平日里是怎么对三丫头的。就是养条看家护院的狗还得给口剩饭呢!” 温苒苒:……最后一句大可不必。 梁氏理亏,但想起娘家仍是没有退却:“无论如何我都是她的长辈,长辈有事要她帮忙,她很该感恩戴德才是。” 温苒苒听着皱眉,抬头问了一句:“大伯母,您从前求人办事也是这个态度?” 梁氏面上红白交加,心中怒火刚起,但想起自家夫君与儿子的差事还在兄长手里捏着,自己这事若是办不成, 他们的差事估摸着也要黄。 她咬咬唇,叹口气软和下来道:“苒苒,从前都是我不好,你就帮我一个小忙。梁家也不是外人,咱们都是一门子亲戚,你见了也要喊一声外祖父、外祖母的呀!” 屋里的温老太太听到这坐不住了,怕自己小孙女心软答应,连忙风风火火地小跑着出来支应:“那梁家算是什么亲戚!咱们温家倒了立刻就撇清关系,连问上一句都不曾。” 老太太手里的拐杖挥得生风:“我且先问问你,自咱家败落之后,他们可上门过一回?” 梁氏揪着衣摆憋红了脸,良久才小声嗫嚅道:“父亲母亲他们也是有苦衷的……梁家上下几十口呢。” 温老太太像是听得什么笑话般:“既然当初怕被连累,那现在为何又不怕了?无非是听见苒苒在裕王殿下跟前露了脸,颇受赏识,眼见着我们温家境况好了些,才又贴上来求你办事罢了!”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温老太太指指孙氏,“你再睁眼瞧瞧人家孙家的做派,便是当初听说温家有事,也是尽力帮着走动了。即使是见温家无望,来家里提和离时也是带了笔银子帮衬的,这才是亲家亲戚的样子。你再瞧瞧你那个娘家,恨不能将咱们家视作苍蝇蛆虫,躲得远远的!” 第89章 “这阵子我以为你心里应当有些数了,却不想还是个不成器的!你娘家但凡是对你有个笑脸,朝你招招手你便像哈吧狗似的迎上去,要你做什么你都做。你看看你娘家过往做的那些混账事,你那般掏心掏肺地帮扶他们,他们眼里可有你半点好没有?” 听着自己娘家被婆母当着弟妹晚辈贬损成这副模样,梁氏低下头去哭道:“可是那终究是生我养我的父亲母亲……” “况且、况且……”梁氏跪在温老太太跟前,“我回来求苒苒帮我娘家,也是为了夫君和咱家荣哥儿啊,他们的差事还得要我父亲兄长去走动的!” “娘!”温荣实在是听不下去,也不忍心看自己亲生母亲被当成看门的狗、拉磨的驴,用完就能宰了吃肉的。 他走上前去拉起梁氏:“娘!他们就没拿你当梁家人,你到今日还看不明白吗!” “不许胡说!” 沈氏见梁氏这副样子觉得她也着实可怜,皱着眉道:“大嫂,梁家人是过了晌午饭来的,他们若是真心拿您当家里人看,理应晌午前就派人来接您回去,全家人一道用饭才是。” 梁氏心中一酸,仍是找理由替娘家找补:“家中事多,母亲也是一时没想到……” 沈氏叹口气:“那也该留您用了晚饭再让人套了车将您送回来才是。您却是自己个儿走回来的,梁府到这多远呀……紧赶慢赶的,也要走上小半个时辰呢!” 梁氏嘴唇动了动,心中滋味难以言说,却仍旧本能地解释:“家中事多,我不好打扰久了的。” 沈氏还欲说话,温苒苒拉住她,朝她摇摇头:“算了娘亲,好言难劝该死鬼。” 她看了梁氏一眼,心中觉得她可怜,但她自己是个执迷不悟的。在梁家人眼里,她怕是连条看门狗都不如,但她依旧是甘之如饴。这样的人,再劝多久也是无用。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祝福锁死! 温苒苒转过头,将买来的细绢里衣交给温逸良:“爹爹,您去帮阿行换上吧。我昨晚瞧着他穿粗布都磨破皮肉了……” “我这就去。”温逸良想起后半夜给他换药时的情景不禁摇摇头,“这孩子疼得嘴唇都白了,身上除了刀剑伤就是衣裳擦伤,他却是一声不吭的,瞧着让人心疼。” 孙氏听得一惊:“呀!竟这般细皮嫩肉呢!” “可不?”温苒苒想想就肉痛,“这两件细绢里衣花了我四两银子呢,赶明儿咱也买几件。赚银子就是享受的嘛!没道理买得起绢却还要苦哈哈地穿棉布的。” 不过也只是说说,她现下还舍不得,棉布也还不错嘛! 温老太太摸摸小孙女的头,拉着她到一边小声道:“祖母上回给你的耳坠子还值些银两,苒苒你拿着当了,也好买几身像样的衣裳。” 温苒苒听了这番话不禁笑道:“那不成,祖母给的耳坠子可得收好了,咱家现在不缺银子呢!” 她笑眯眯地扶着老祖母进屋,边走边道:“今日舒王殿下也到孙女的摊子上来了,足足给了二十两赏银呢!他还引来好多客人,忙得不可开交呢……” 孙氏一家也进了屋,沈氏帮忙将车停靠在一旁,梁氏看着再不搭理她的几人抿抿唇,就连温正良与温荣都叹口气往屋里去。 整个小院瞬间空空如也,只余下她一人。 梁氏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听着屋里头阵阵欢声笑语缓缓垂下头,想起从前父母兄嫂的话,心中酸涩不已。 温苒苒琢磨着爹爹帮霍行换好了衣衫,拿着特意给他留的几个钵仔糕进了屋。她一进去就对上双月晖般的眼眸,明珠似的,叫人移不开眼。 “衣裳可还合身?”温苒苒朝他笑笑,“有没有舒服些?” 齐衍点头:“合身。” 他看向温苒苒,凝视她面上的明媚笑意微一皱眉。她天不亮就出去摆摊,夜里才回,忙忙碌碌一整日,却还如刚飞出巢的雀鸟般,毫无倦意。 齐衍默默看着,心里也多了些许欢愉轻快。 “呐!”温苒苒将钵仔糕递给他,“特意挑了最好看的给你带回来的,你都尝尝,看看最喜欢哪个口味,赶明儿我多给你做些。” 齐衍手里瞬间满满当当的,他看看手里精致的小点心,挑了个有果子丁的咬了一口。晶莹剔透的糕体又软又糯,梨香四溢,爽脆多汁,很是好吃。 他慢条斯理地吃了一个便不再多吃,温苒苒见了皱皱眉:“可是不合口味?” “不是。”齐衍摇头,“家中规矩,睡前不宜多食。” “也对。”温苒苒弯着眉眼将剩下的钵仔糕拿过来,“这里掺了木薯粉的,晚上确实不应多食。阿行你喜欢吃什么,我明日给你带回来。” 齐衍看着面前时时都是笑模样的小娘子,心里不知为何闪过一抹异样。 他从未见过这般生动鲜活的人。 温苒苒又笑着问道:“或者是有什么忌口,我日后也好避开些。” “没什么忌口的,不吃香菜、生菜、豆腐、羊肉……” 温苒苒一样样听着,她起初觉着可能也就两三样,但这么听下来……这世上还有他能吃的东西吗! 而且这叫没什么忌口???他都快忌了个遍了! 温苒苒听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仔仔细细都记下了,临出门时回头扔下一句:“那我明日还是给你做紫米粥。” 齐衍:“……” * 天气晴朗,气候微凉,最是适合来上一碗香香辣辣的麻辣拌。 昨日的麻辣拌广受好评,书院学子们纷纷要求今日还吃这个。 温苒苒也乐得省事,边拌麻辣拌边看着如今红红火火的摊子,高兴得十分有干劲儿。 摊子利润十分可观,同时还有书院的生意、程老板那的点心分成、时不时的还要往各位富商太太官宦贵女府上送吃食……这一样样算下来,她也算是一个小富婆了! 温苒苒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收摊回家数数钱匣子。 啊!囤积癖的快乐!囤积的如果是银钞,那就意味着快乐加倍! 不远处的坟典肆门前停靠了一辆黑木镶金的车驾,车内坐着的面皮白皙秀致的年轻公子望向摊子后收拾桌椅板凳的温茹茹,时不时同她家妹妹说些什么,抬手掩唇笑笑,娇气可爱。 他看着小几上摆着的磨喝乐,伸手将小人的手抬至小人唇边,配上那双弯弯的眼,好似真的是掩唇在笑一般,甚是娇憨秀气。 “爷,您要的东西买来了。”小厮上了马车,那年轻公子忙转回视线。 小厮看了眼那金冠锦衣的磨喝乐,望窗外瞟一眼,嬉笑着道:“爷怎么不去送给温二姑娘?” “我与她素不相识……” “您倒是日日都来,可总在这马车里守着。您就是来上一年,温二姑娘不认识您还是不认识您!” 年轻公子顿了顿,红着一张脸道:“浑说些什么?我只是路过!” 小厮一副了然神情,堆着笑脸不再说话。 “回府罢。” 马车缓缓走远,隐入无数行人车驾中,好似从没来过般。 那头的温苒苒抬头见着队伍中有个熟人,正是去了巡城监当差的柱子。只见他穿着巡城监的官服,瞧着很是精神,与从前判若两人。她笑着同他打招呼:“呀!有日子没见了,柱子哥穿上官服,我都不敢认了呢!” 柱子闹了个红脸,挠挠后脑勺憨笑道:“这都是多亏了温小娘子您的福,若没有您帮着引荐,我这样的粗人哪能吃得上皇粮?我娘都说遇见温小娘子这个贵人是祖坟冒青烟了!” 一旁的阿梁也乐呵呵地开口:“从前那些媒人从不来我家,如今哥哥去了巡城监,媒人左一波又一群的,家里门槛都踏平了呢!” 温苒苒笑着道:“那我就先恭喜柱子哥得觅良缘了!” “这丫头,什么都往外说!”柱子红着脸嗔怪道,后面的柳婶子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对了柱子哥!”温苒苒想起件喜庆事,“我家房子都修葺好了,打算着十日后在家里办几桌席面,你可得记着来!回去见着于大人和阿成也帮我转告一声,还有,若是见着东叔也帮我知会一声,到时候都来家里热闹热闹!” 柱子听温小娘子家的房子修葺好了,也是满脸喜气,当即应承下来:“温小娘子放心,话我一定给您带到!” 第61章 温苒苒起了个大早,虽仍有些困倦不大清醒,但面上却是喜气洋洋的。 田家人干活利索,半点不含糊。前些日子她去程记酒楼同程老板说家中要置席面请他来吃酒,撞上他正骂家里的泥瓦工,个个奸懒馋滑。因着是按日子算工钱,三天的活硬是能干上十天,但是干好的活也是处处粗糙不讲究的,连地面都抹不平整。 温苒苒见了反手将田家人介绍给他们,田家人接了这么桩大生意,对她是感激涕零,说是无以为报,就赠送了一个粉刷服务,将两座房子的墙壁里外抹了一遍。 第90章 她回头看了看两座房子,瞧着比原来气派不少。 锅里的高汤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温苒苒卷起袖子净了手就要开始忙活了。 今日来的人多,孙家外祖舅舅们、于大人一家四口、柱子家三口、程老板家两口、东叔家也有三四口人,再加上爹爹书院的同窗们……拉拉杂杂总有四五十口人。 到时院子里定会坐得满满当当的,想想都热闹! 温苒苒让娘亲帮忙洗菜,先着手烤了两大盘苹果派,等人来了也差不多晾凉了,正好做待客的点心。肘子也已下锅炖上了,满院子都是令人垂涎的肉香。 温俊良等人是被这味道的唤醒的,孙氏与温茹茹迷迷糊糊望了眼外面的天色,见着天都亮了忙急吼吼地起来穿衣梳洗。 “竟都这个时辰了!”孙氏边系腰带边道,“快快,这是咱们全家的喜事,怎能让苒苒一人忙活?” “昨夜睡得太迟了,竟没醒过来。”温茹茹简简单单挽了个发髻,挽起袖子就往外走。 “诶!”孙氏看了女儿一眼赶忙出声把人唤了回来,“这孩子怎的毛手毛脚的,后头还落下绺头发呢!” 她说着,偏头去看炕上的温俊良,只见人迷糊着闭了眼,隐隐有打鼾的态势。孙氏白了他一眼,顺手在温俊良背上捶了两下:“睡睡睡!等会你都吃不着热乎的!” 温俊良陡然被人打醒还是满面不悦,但一听这话瞬间就从床上跳了起来:“那不成!我得吃热乎的!” 三房一家兵荒马乱,大房父子也没好到哪去,等他们整整齐齐出现在院子里时,苹果派已经烤好了。 温苒苒将锅里炖着的山药排骨粥盛出来一人分了一碗,笑呵呵道:“先垫垫肚子,等到了晌午就有席面吃了!” 温俊良和温荣接过,也不嫌烫,吹了两下就进了肚。 温茹茹吃得斯文,这粥煮得又鲜又香,山药软绵绵的,米粒儿都被煮开了花,极其软烂,放在舌尖与上膛一抿就化了,排骨肉也是滑滑嫩嫩的。 早晨起来能有这样一碗美味的热粥吃当真是神仙日子了! 温苒苒端起一碗粥,并一块苹果派送去给霍行,刚进屋时他正立在窗边,静静地往外望。 阳光映入屋子落在他身上,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泛着冷白,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如今已能走动自如,伤口也结了痂。 温苒苒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医院里的大夫护士们应该会很喜欢这样的手,一定很好扎! 齐衍垂目看了看温苒苒通红的指尖,伸手把粥接过,抬头对她扯扯唇角。 温苒苒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娘亲说他整日里话都不多说半句,对着她反倒是能多说两个字的。 不过也就只多上两三个字。 比如旁人问他伤口可还疼,他会说“不疼”; 若是换了她问,他就会说“已不疼了”。 偶尔还会主动问上一句“今日为何回来的这么晚?”。 她答了三四句,他看看她再不说话。 温苒苒同情他的遭遇,怕他患上抑郁症,每晚收摊回来便陪他说说话。 不过说是陪他说话,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他虽然不怎么开口,但一双眼睛却时时刻刻看着她,听得也是十分认真。 从市井八卦到摊子上的鸡毛蒜皮,无论是什么,他都会仔仔细细地听。 有时实在没什么说的,温苒苒就会讲些前世看过的一些网络小说。 有次她讲的是王爷娶了世家嫡女做王妃却不好好对待,不久后又将王妃庶妹纳进门做侧妃百般宠爱,皆是因为那位侧妃曾救过他的性命。 他放纵侧妃欺辱正妃,偏信楚楚可怜的侧妃,认为是正妃冲撞才使得他的心肝侧妃落了胎。怒气冲冲去打了正妃五十板子,不许医治。害的正妃落下残疾,连腹中八个月的孩儿也没能保住。 正妃心灰意冷,跳湖自尽时唱了首小曲,那位王爷才发现,当年他双目失明流落在荒郊野岭时,为他治伤、日夜小心照料他的女子是正妃,那首小曲是她当年照顾他时唱过的。侧妃不过是个冒领功劳的卑鄙小人,说腹中有孕也是假的,都是为了构陷正妃。 王爷悲痛欲绝,一夜白头,杀了侧妃为正妃报仇。 温苒苒尤记得霍行听完这个故事后面色一阵古怪,那晚他说了很多话: “那位王爷眼睛盲了,耳朵也聋了?” “正妃没长嘴么?有误会之时为何不唱?也不解释。” “这王爷也奇怪得很,他以为谁是恩人便心悦谁,若恩人是个老妪阿翁,他是不是也会喜欢?” “令正妃心灰意冷最终走上绝路的是他自己,他为何不自尽谢罪?” 温苒苒那晚高兴极了,那还是她头回听见他说了那么多话呢! 许是她讲的故事有趣,霍行见到她时,眸子都会闪闪发光。 “温俊良!你怎的还学会偷吃了!” 外头孙氏厉声高呼,温苒苒回过神来朝霍行笑笑:“晌午时人多,你若是不习惯,我就单独给你留出来一份送到屋里来。” 齐衍望了望外头升腾而上的烟火气,缓缓开口:“不用,过于麻烦。” “行,等开席了我来叫你。”温苒苒笑道,转身往外走。 她回到厨房,想着今日有小孩子来,姑娘也多,便打算做些酸甜口的菜,锅包肉、拔丝苹果、雪衣豆沙、枣夹糯米! 温苒苒正切着里脊肉,忽地听见门外有熟悉声音响起: “是这吧?” “这户的饭菜味最香,定是这!” “我闻见高汤味了,是师父的手艺!” 温苒苒面上一喜,是柳婶子和月生他们! 她忙放下 手里的活、擦擦手去迎,一推门就见着柳婶子与阿梁提了只大鹅,月生则是拎了两包糕饼,笑逐颜开地说了一箩筐的吉祥话。 “不是再三叮嘱过不准拿东西来的嘛!”温苒苒嗔道,笑着把人请进去。 阿梁亲热地拉住温苒苒的胳膊:“就是讨个吉利,不值什么银子!” “嘎嘎——” 柳婶子提着的那只大鹅适时叫了两声,她忍不住笑:“瞧瞧!它都说对呢!” 大家伙听了都是忍俊不禁。 温苒苒抿着唇笑,低头看向月生。他手里拿着的糕饼是祥云斋的,他家点心价贵,月生家里不说家徒四壁也是差不多了,这买糕饼的银子也不知是怎么凑出来的。 月生把点心递给温苒苒,仰头笑着道:“师父,这是我娘特意去买的。说是您收我为徒也没个花红礼物的,就把这点心当作拜师礼了,师父您别嫌弃。” “这么好的点心,我平时都舍不得买呢。”温苒苒摸摸他的头,“正想吃糕饼你就送来了,可见我们师徒二人是有缘分默契的!” 师徒两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那边柳婶子与阿梁都卷起袖管,十分自然地接过孙氏手中的碗盘要去刷洗。 温老太太在旁赶忙劝阻:“哪能让客人伸手?” “就是!”孙氏笑呵呵地争抢着去洗碗碟,“你们今日只管坐着等吃,想干活明日就能干了,那活可多着,不愁没活干!” 沈氏也拉着柳婶子道:“快快坐下,难得歇息一日呢。” 阿梁笑着,脸颊一对酒窝大方爽利:“我们乡下谁家有喜事办酒,都是左邻右舍一起帮着忙活的,热闹嘛!” “阿梁这话说得对。”柳婶子笑道,佯装起生气的模样板起脸道,“莫不是没拿我们当一家人呢?” “哪能呢!”沈氏忙道,“你日日帮着照顾苒苒,在我们心里,你跟苒苒的亲婶子是一样的!” “这不就得了!”柳婶子笑得满面喜气,夺过碗碟就去刷洗,阿梁与月生则是去帮着温苒苒打下手。 沈氏等人见了也没再拦,当即转过身去做自己的分内事,一家人忙得风风火火,人人像陀螺似的转来转去。 温苒苒将切好的里脊肉放入水中浸泡,直至肉片发白了,再将肉片放入泡好的湿淀粉中,倒入适量油抓拌均匀。 想要做好锅包肉,至关重要的就是外头这层面糊要挂好,不能过稀、也不能过稠,要提起肉片来,面糊不会滴落才好。 温苒苒大火烧油,等油温上来了一片片往里下肉片。油锅沙沙作响,肉片在锅底待了两三秒便浮在油面上,周身飞速地冒着小泡,不一会就变得金黄,表面的面糊都膨起鼓泡。 她将肉片炸完放置一旁备着,待差不多开席了再复炸烹汁。锅包肉嘛!自然是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 温苒苒拿了块牛肋条切成厚片放在一旁,将葱姜花椒剁成细末、豆豉剁碎,旋即放入肉中,加上黄酒、酱油、甜面酱、腐乳、少许白糖、香油红油抓拌均匀,最后放入昨晚就炒好的米粉再拌匀。 她取来几个小蒸屉,铺上层油纸,再铺上荷叶,将裹满香浓调料、米粉的牛肉放进去码放整齐,最后再盖上一层荷叶顶,封好了放入蒸锅。 第91章 热气往上一窜,院子里立刻有股麻香味道飘散开来。 温俊良本正在擦拭桌椅板凳,一闻见这味不禁摸过来,贪婪地凑在锅边深吸一口气:“三丫头,这是什么菜啊!竟这么香,馋的我都无心干活了!” “这叫小笼牛肉。”温苒苒弯着眼睛答道。 这可是道国宴菜呢! “呸!你自己又懒又馋,还赖上菜了!”孙氏笑骂一句,一家人都笑出声来,温老太太也是笑得前仰后合。 她朝着温俊良招招手:“快去干你的活,若是干得慢了,我就不让苒苒给你饭吃!” “母亲!”温俊良赶忙乖乖回去干活,只是一双眼睛全落在了那蒸锅里,再看不见旁的。 一晃快到了晌午,锅里卤的、炖的、蒸的、炒的,各色香味交织在一起,引来不少四邻街坊探头往里瞧。那些个婆姨婶娘见着在锅灶间忙得游刃有余的小娘子心里都有了别样的主意。 这温家的三娘子生得天仙般,一手好厨艺,孝顺嘴甜,最重要的是能赚钱,屋里屋外都是一把好手,才摆了多久的摊啊?现如今家里顿顿有酒有肉,连房子都修葺了一遍呢。 这样能干的小娘子若是能娶回家去做媳妇,那岂不是全家升天享福? 门外之人各有心思,温家这边的客人已经逐渐落了座。 东叔是带着媳妇女儿一块来的,来的时候塞了好多瓜果菜蔬,说是家里种的,打眼一瞧,够温家人吃上十天半月的; 程老板带着女儿,一进门就夸温苒苒介绍去的泥瓦工好,封了红包、带了礼物,很是气派。其余与温苒苒相熟的掌柜们也都带了礼来,个个说着吉祥话; 温逸良的同窗们来时更是高兴,不仅带了花红礼物,还对着那两间房吟诗作赋地夸赞许久,那些个词儿,听得温苒苒都脸红,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家成了富丽堂皇的宅院殿宇; 孙家更不用说了,带来的东西摆了一院子。孙家外祖与舅父舅母带着两个半大男孩,大的十二、小的六岁,见着温茹茹与温苒苒就喊表姐,将院中之人一一拜了个遍,就是对着东叔他们也是喊着伯伯、伯母。拜见完了就坐下一动不动,很是稳重。 温苒苒头回见这般乖巧的孩子,塞给他们苹果派吃。两个孩子看了眼母亲,见她点头了才接过来,吃相也很斯文。 她见了喜欢,捏捏他们的小脸看向季氏:“舅母,这两个孩子竟这么乖!” 季氏听见她夸,掩唇笑着道:“快别让这两个皮猴儿给骗了!在家时淘气着呢,上房揭瓦、下水捉鱼……一刻都不消停,日日都有新花样。不过是现如今知道要脸了,在外头装装样子罢了!回家定是要原形毕露的。” 温茹茹见小表弟吃完了苹果派,眼珠儿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盘子里的苹果派咽口水,摆明了是还想要,但是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讨要。她笑着拿起一块塞给他。摸摸他的头道:“舅母快别谦虚了,两个表弟自小就懂事,可比那梁家小子强得多!” 季氏听她提起梁家,左右看了一圈没见着梁氏。她看向孙氏压低声音问道:“你大嫂还是跟家里僵着?” “可不?”孙氏撇了下嘴,“我方才进屋拿东西,见她房门虚掩着往里瞄了一眼。嫂嫂你猜怎么着?躺床上睡得正香呢!” 季氏摇摇头:“为着那样的娘家也不值当呀!你家苒苒是个好孩子,你大嫂总跟一个小辈过不去算怎么回事?眼下家里都靠苒苒撑着,你大嫂很该好好赔礼道歉,我瞧苒苒那孩子不是个得势张狂的人,只要梁氏诚恳认错,再对她好些,日子一长总能冰释前嫌的,一家人团结正经过日子才是正理。” 孙氏冷哼一声:“她若是能明白就不是她了!算了算了,嫂嫂快别说她了,大喜的日子听着都晦气,我瞧着天都阴了呢?” 季氏噗嗤笑出声:“哪里阴了,明明是晴空万里的!” 温老太太与孙家老爷子、老太太坐在上座,亲亲热热地拉家常。 她瞧着又忙碌起来的小孙女,再瞧瞧满院子人,乐得都合不拢嘴,满脸的皱纹绽成花朵般,慈祥和蔼。 温苒苒将炸好 的里脊复炸两遍,肉片变得金黄酥脆,一片片摞在一块,金灿灿的甚是好看。 她锅中留少许底油,下入肉片与葱蒜胡萝卜丝,翻炒两下将调好的糖醋汁从锅边淋入,锅中滋啦一响,有白汽瞬间腾起,一股呛人的酸甜味迅速窜了出来。 院子里的客人们闻见这味起初都觉得呛鼻子,但却都忍不住再去闻。尤其是孙家的那两个娃娃,抻长了脖子往厨房那边望。 温苒苒熟练地颠勺,将最后一道锅包肉端了上去,席面上的菜才算是齐了。 她每桌看了一遍,没见着柱子和于大人他们便去问阿梁:“你哥哥那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阿梁听她问起这才想起来,忍不住拍了下脑门赶忙道:“我哥哥说今日巡城监有公务,得迟些来,不必等他。哥哥今晨叫我同你说一声来着,我给忘了。” “没事没事!”温苒苒看向满院子的人笑着道,“薄酒小菜,还望大伙别嫌弃!这就动筷子吧!” 她笑着张罗,大家又是纷纷道喜。 温苒苒一一谢了,转身进屋去叫霍行:“阿行,出来吃饭啦!” 齐衍点点头,跟在温苒苒身后刚要迈出去就见有个仙风道骨的儒雅老者笑呵呵地进了温家院子,边进边捋着胡须道:“好酒好菜,怎可少了我?” 他一愣:宋先生? 院子里的学生、客人们纷纷起身迎接,温苒苒也是十分意外。她只是让爹爹提了一声,却没想到宋山长百忙之中竟也抽空来了! 那可是连圣上召见都能找理由推了的主! 齐衍忙背过身子躲在门后,佯装伤口疼痛的模样。 温苒苒见了赶忙去扶:“怎么了?怎么又疼了?我去给你请大夫!” “不用。”齐衍下意识抓住温苒苒的手臂,少女手臂纤纤,可捏着却十分紧实。掌心浅浅传来丝温度,他张张唇,脸上却倏地一红,忙缩回手。 “脸都这般红了,是不是又烧起来了?”温苒苒面色焦急,抬手就覆在他额上,却是不烫的。 她正觉疑惑,就见面前之人面色更红。 齐衍偏过头,深吸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方才只是忽地疼起来,现下也不疼了,想必是昨晚没休息好。” 温苒苒见他脸色还好,想来是不严重的。她想了想开口道:“那阿行你先去歇息,等会饿了就叫我,我给你做新的饭食来。” 齐衍点点头,等温苒苒出去了才抬头从窗子里望了望她的背影。 温苒苒迎着宋笈明入了上座,几桌人见着他入了座,才纷纷落了座。 几位掌柜的和东叔他们不认得这老翁,但是见那些官家子弟对他的尊敬样子就知来头不小。直至温苒苒一口一个宋山长喊着,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那精神矍铄、满身书卷气的老者就是赫赫有名的宋大儒! 乖乖!我们何德何能啊!同宋大儒一块用饭吃酒这事都是他们祖坟上冒了青烟了,这都够他们吹到入土了! 都落了座,众人纷纷动了筷子。 宋笈明自那日尝过温苒苒的手艺后就一直惦记着,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一碟金灿焦黄的菜食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他伸筷子一夹,温逸良就介绍道:“苒苒说这道叫做锅包肉。” 他夹着锅包肉看了看,肉片被炸得色泽金黄,外面裹着的透明汤汁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如琥珀般漂亮。 宋笈明咬了一口瞬间瞪大眼睛,外头酥脆、里头糯软,肉片半点不柴。那层外壳沁满了糖醋汁,每一口都是酸甜可口,美味得紧! 那道小笼牛肉更是巧妙一绝!牛肉湿润,入口糯软即化,鲜香十足,细品时还能品到抹荷叶的清香。 宋笈明一连吃了三块,其他桌上的小笼牛肉更是一扫而空。 大家吃得正有兴致时,忽的有十数名仆妇进来,个个趾高气昂,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 在众人簇拥下,有两老带着两中年男女,并着一七八岁的男孩,皆身着富贵非凡的彩绸缎子。 只见他们昂着头颅迈进来,眸中闪过丝嫌弃。 “梁家人来做什么?”孙氏白了他们一眼,夹了块牛肉自顾自吃着,并未理睬他们。 梁家人? 温苒苒皱眉,也并未请他们啊…… 梁老太太傲慢地抬抬眼皮,嫌恶地用帕子捂着口鼻不满道:“竟无人起身迎我们。” 温正良与温荣对视一眼并未起身,权当没瞧见。屋里的梁氏听见母亲的声音忙喜滋滋地迎了出来:“父亲母亲、哥哥嫂嫂!” 她唤着人,得意洋洋地挺直腰板看向那边席上的孙氏:娘家果真是照看我的!前两日不过是随口提了句家里要办席面,父亲母亲就放在心上,特意过来给我撑脸面了! 梁氏领着父母兄嫂,看向温苒苒:“苒苒,这是梁家外祖、舅舅舅母,听说你办席面,特来看你的。” 第92章 她笑得得意,想起前些日子回娘家时提起夫君和儿子的差事时,父亲兄长都说有了眉目,更觉面上有光。 梁氏想着,主动提起这件事想给自己长长脸:“父亲,您上回说巡城监的差事有眉目了,那我您女婿和外孙何时能去寻城监当差?” 梁适任瞥了她一眼笑着道:“我为着你们亲去寻城监跑了几趟,现下还差些银钱,你先别急。” 知道内情的几人对视一眼,都没做声。 梁尚大摇大摆地坐下,摆摆手道:“那寻城监的差事难办着呢,我们已经花了不少银钱了!” 梁氏感动得热泪盈眶,外头忽地响起一道声音: “温小娘子!我们来晚了,还请莫要怪罪我们!” 温苒苒抬眼一望,见是巡城监的于大人带着妻女前来,柱子和阿诚与另几名巡城监的差役拿着礼,也笑呵呵地跟在后头打招呼。 一个个身着巡城监官服,挺拔又气派! 第62章 温苒苒赶忙笑着起身去迎:“总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她笑呵呵地看向于夫人,颔首行了一礼:“快快进来,菜刚好,这时候正是时候!” 温苒苒与沈氏往里招呼着,她探头瞧瞧于夫人怀里的阿襄。小姑娘搂着娘亲的脖子,雪白软糯的一团,脸颊粉粉嫩嫩的,一对黑葡萄似的圆眼睛也好奇地瞧着温苒苒。 “是好心姐姐!”小姑娘开了口,娇怯怯的声音软的人心都化成了一团。 温苒苒忍不住弯唇笑出声来:“呀!阿襄竟还记得我呢!这才多少时日,说话都利索了许多,瞧着也长高了不少呢!” 于夫人笑着,声音温柔婉转:“是呢,阿襄想起来就会同我说是好心姐姐救了她,不然就见不着娘亲了。” “是呢!”小姑娘朝温苒苒伸出白白胖胖的两只小短胳膊,“是好心姐姐救了阿襄!” “哟!阿襄竟让温小娘子你抱呢!”于夫人笑着将孩子给温苒苒抱,心里也是高兴,看向于述时眼眶都有些湿润。 温苒苒见这样想香香软软的小孩子伸手要自己抱,一颗心当即就化了。怀里抱着这样一个糯米团子,她心情都好了不少。 于述看着温苒苒,摸摸女儿软软的头发笑道:“自从上回的事之后,我家阿襄就更怕生了,整日里也不出门。有时哥哥们想带她出去看花灯也是哭着不肯的,说是外面有坏人,会把她抓走。” 于夫人背过身去擦擦泪:“今日也是不想出门的,但我一同她说要去好心姐姐家吃饭饭,就立刻同意了。” 温苒苒听了心疼,捏捏阿襄的小脸哄着:“外头的坏人都被我打跑了,阿襄不用怕。” 阿襄皱着小眉头想了许久,一脸纠结地看着温苒苒,就是不吭声。 温苒苒摇摇头,阿襄虽是个小娃娃,却是不好糊弄的。 不像她师兄师姐的儿女孙辈,好骗着呢!说什么都信,尤其信她说的西瓜子咽进肚子里会长成大树,打那以后吃东西都是仔仔细细的。 温苒苒抱着小阿襄,带着于述他们往祖母那桌去了:“给您留了上座。” 她带着人刚一转身走了没几步,就见自己为于大人一家留的位置竟被梁家人占了去。一家人心高气傲的,看着就让人厌烦。尤其是他们带来的那七八岁的男孩,抱着个泥人坐在椅子上晃来晃去,伸手就去抓盘子里的菜,更是个讨人嫌的。 与旁边的孙家表弟们一比,简直就像是峨眉山的猴子。 想来这就是二姐姐口中的琦哥儿了。 梁老太太极为傲慢地瞥了一眼温苒苒,很是不满地看向身边立着的梁氏:“ 你家三娘愈发目无尊长了,你这个做伯母的也不教教。传出去了,丢的也是你们温家的脸面。正经的亲戚贵客来了也不说迎接,反倒是去接不知什么阿猫阿狗的差役,当真是没规矩。” 于述等人面色一黑,但看在温苒苒的面子上也不好发作。 温苒苒挑挑眉:方才还口口声声说亲去巡城监走动数次,又是花银子、又是难办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却连巡城监的一把手都不认识,当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梁氏看了看周遭场面,笑着打圆场:“苒苒往常在家不常与您见面,方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的。” 梁老太太冷笑:“现下反应过来了,怎还不来参拜长辈?” 原本笑得喜气十足的客人们听见这话都静了静,面面相觑。 几位掌柜的对视两眼,不禁啧啧称奇。别说他们,就是东叔几个做工的也有些发懵。 做客人的竟在主人家教训起主人闺女来了,商户农夫平日里都没见过这么无理的人。 温老太太满面不悦,若非是今日大喜、家中宾客众多,早就将她撵了出去,现下坐在温家的院子里就敢当着她的面说起嘴来了,什么东西! 老太太冷哼一声,看向温苒苒笑道:“苒苒,带客人们落座吧。” “是,祖母。”温苒苒笑着应下,没人搭理梁家人,自顾张望一圈给于述等人寻空位,“大人、夫人,实是对不住,位置叫一群狗头猪脸的亲戚占了去,我再另给您找。” 梁家人听见这话板起面孔正要发作,本是正在看热闹的温俊良忽然拉着孙氏起身,笑眯眯地去拉于述坐在他的位置上,正挨着梁家人。 孙氏瞬间反应过来他的意图,抿着唇去请于夫人也坐下。 温俊良看了梁氏一眼,笑嘻嘻地对着梁家人道:“既然来了就都是朋友,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巡城监的于大人于述。” 话音一落,梁家人脸色都变了变。 温苒苒在一旁看着,没忍住笑了出来:啧啧,夺笋啊! 梁氏看看一身威风凛凛的于述,又愣愣地看向父兄他二人目光躲闪,根本就不敢与她对视。她恍惚一瞬,心里凉了半截。 父兄他们不是说去巡城监走动了吗?怎么连巡城监的人都不认得? “母亲……” 梁老太太倒是四平八稳地抬了眼睛看向梁氏:“我就知你会怀疑父兄,果真是养不熟的丫头片子。”她讽刺道,“你父兄为着你夫君与儿子往巡城监去了多少回?有时一日里头就要跑上个三五趟,你竟这般猜疑他们,当真是白养你了。” 梁尚睨了眼于述,冷哼道:“我与父亲去寻的是巡城监的于都尉,可不是这等小鱼小虾!” 于述和另一桌的阿诚、柱子等人听到这不禁抬抬眉毛。 梁氏听母亲兄长这般说,赶忙卑躬屈膝地赔罪:“都是女儿不好,想差了。” 卢氏佯装伤心的模样叹口气:“小姑这样,实在是让人伤心呢!” “嫂嫂,您别跟我计较,我也是一时心急……” 温俊良突然咯咯笑了两声,吊儿郎当地拍拍于述的肩膀:“于都尉你可见过他们啊?他们说为了帮我大哥和侄儿寻个巡城监的差事去你那好几趟呢,还说给你送了银子呢,别不是被什么人骗了去。” 于都尉?! 梁家人傲慢张狂的神色微变,方才还是燃着火响得噼里啪啦的炮仗,转眼就成了燃过的空炮仗,被人踩得干瘪,一副蔫嗒嗒的模样。 梁氏看看于述,张了张唇,震惊得说不出话,面上也没了血色。一颗心宛若被人扔到冬日里的雪堆里,冰得她整个人都是透骨的寒凉。 于述皱眉:“这阵子并未有人找我说要差事的事,银子更是见都没见过。” 那头的阿诚悠悠补上一句:“巡城监的弟兄日日忙得跟狗似的,人手缺得很!若要是给介绍人来,哪用得着使银子?合该我们给您银子才是!” 梁氏听巡城监的人这么说,身子都晃了晃。委屈失望堆积在一块,只觉得心寒。 她看向自己尊敬爱戴的父母兄嫂,声音都打着颤:“既没办那就说没办,你们为何要骗我!” “你还审问起你的父母兄嫂了,忤逆不孝的东西!”梁适任怒极,拿起碗就摔在她脚边。 温苒苒看了那碎瓷片一眼,还不等她开口,温老太太就冷下脸来:“那碗二十文,摔了便赔罢。” 卢氏一愣,没想到砸了个破碗,温家竟也好意思要赔:“不过是二十文……” “不过是二十文,那就赔了吧。”孙氏打断她的话,“梁家家大业大,想必也不差这二十文。” 在旁坐着的温茹茹扁扁唇,娇声娇气道:“娘亲您是忘了他们梁家从前连米都是从咱家拿的了。” “你个丫头片子少插嘴!”琦哥儿忽然出声,瞪着眼睛怒冲冲奔着温茹茹来。 温苒苒不动声色地伸伸脚,就见琦哥被绊了一跤,飞出去一丈远。 院内静了静,下一刻就听见琦哥儿“哇”的一声哭出来,边哭边在地上打滚。 “琦哥儿!” 梁家人大惊失色,慌慌忙忙起身去把琦哥儿扶起,抱在怀里心肝肉地哄。 温苒苒对温茹茹弯弯眼睛,心情畅快了不少。 第93章 这孩子着实不像话,张口闭口丫头片子,想来是从小耳濡目染学会的。 季氏看看那撒泼打滚、满身尘土的琦哥儿,再看看自家的两个乖乖吃着锅包肉、雪衣豆沙的儿子,欣慰地点点头。 梁家自诩书香门第,平日里很是看不上他们这种武将之家,却不想教出的儿子这般蛮横无礼,还不如武将家的呢! 梁老太太揪着梁氏的衣裳大怒:“你是怎么做姑母的?侄儿摔成这个模样连点反应都无,白养了你十几年!” 梁氏看着母亲对自己凶恶的模样,恍惚间,脑子像活了般,耳边尽是从小到大受的责骂训斥。 母亲对她没有一次好脸色,但是对兄长却是百依百顺,他便是打碎了母亲珍爱的首饰古玩,母亲都不曾苛责于他。 长大后嫁入陵阳伯府,母亲对她才和颜悦色起来,但也仅仅是有事让她帮忙、亦或是借银子时才会对她笑上一笑。为了博得母亲的笑脸,她不遗余力地帮,要什么都给,有时明知会惹得婆母与夫君不快,但仍是会极力帮衬娘家。 但这般掏心掏肺,换来的是什么? 是被弃若敝履、被嘲讽嫌弃……明知她走投无路却连帮把手都不肯! “死丫头片子!你竟这般无视尊亲!”梁老太太大骂,头上步摇流苏晃得乱颤。 院中人看了两眼,都开始窃窃私语,实是没见过大庭广众之下骂自己女儿的亲娘。 孙家老两口看了两眼都觉得不落忍,他们是最疼女儿的,比两个儿子都疼些,也不知那梁老太太怎么舍得让女儿这么没脸的。 梁尚见她没反应也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这可是你亲侄儿,你怎狠得下心视而不见?” 梁氏咬着唇,眼眶已然红了:“我也是你们的亲女儿、亲妹妹!” 她想起那晚婆母与二弟妹们的话,忽然觉得自己错得离谱,梁家确实如她们所说。 梁老太太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就是泼出去的水,与梁家无关。” 梁氏一愣,今日才算是看清楚了他们的真面目。她冷笑两声:“我既是泼出去的水,那家中有事怎的来找我了?那时候怎么不说我与梁家无关了?”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我不孝?”梁氏又气又伤心,“我不孝……” “娘……”温荣扶了她一把,小声嘟哝道,“我就说他们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吧!您还不信!” 梁氏看看儿子,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温苒苒不去管他们家的官司,自顾抱着阿襄坐下歇歇腿,笑眯眯地给她拿了块苹果 酥,旋即抬头看戏。 她扫视一圈,见大家都是边吃边看,也挺乐呵热闹的。温苒苒先前还觉得光吃没意思,想请个戏班子来热热场子,但最终还是没舍得银钱。 如今可好,梁家巴巴赶来唱了出大戏,精彩又不要钱! 怀里的阿襄拿着好人姐姐给的点心,张嘴咬了一小块,甜甜酥酥满是奶香的糕点入了口,小姑娘瞬间就瞪大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好人姐姐,好吃!” 于夫人擦擦女儿嘴边的糕饼屑,宠溺地点点她的鼻尖。 正撒泼哭嚎的琦哥儿见着温苒苒怀里的那小丫头开开心心地吃点心,自己却是遭了大罪,还无人搭理自己,心中气愤得很。 死丫头片子! 他越想越气,捏着拳头冲上去抢过她手里的点心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踩得稀碎后才算是满意,仰头朝阿襄得意地笑笑:“一个丫头片子,不配吃东西!” 他动作突然,温苒苒等人一时没有防备。阿襄手上一空,瘪着唇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地上被踩得乌漆麻黑的点心,眼圈一红掉下泪珠子来:“点心没了呜呜呜……” “还有呢还有呢!”温苒苒将那一盘子苹果派都端到阿襄面前,塞给她两块哄着,“都是阿襄的!” 于夫人心疼得厉害,拍拍阿襄的背温声哄着。温茹茹与季氏还有老太太们都赶忙逗她哄她。 于述面色铁青,正要起身抓住这小王八羔子教训一顿却被温苒苒按下。 温苒苒将阿襄给于夫人抱着,一把抢过那小兔崽子手里的泥人高高举起。她方才都看见了,这泥人是琦哥儿的宝贝,时时刻刻都捧着离不得,便是自己摔了也得护着泥人。 果然,就见那无法无天的琦哥儿慌了,吵闹着打她踢她:“死丫头片子!你还给我!” 那头的梁家人不干了,纷纷围上来:“琦哥儿只是个孩子,你比他大了多少,怎还同他计较?” 温家哥仨和温荣反应极快,拦住他们不让他们上前。 “方才你家这小兔崽子欺负人的时候怎么不吭声?”温苒苒低头狠狠瞪了琦哥儿一眼,“小兔崽子,你若再打我一下,我就将你这泥人给摔了!” 琦哥儿一听,吓得不敢再动作,紧张兮兮地盯着温苒苒手中的泥人。 温苒苒垂眸看着眼巴巴的琦哥儿朝他弯弯眼睛,笑得无辜纯良如小鹿般,下一刻就甩手把泥人狠狠摔了出去。 院中又是一静,阿襄都忘了哭,望向温苒苒的眸子满是小星星:好人姐姐好厉害! 温茹茹看得目瞪口呆,险些没忍住给她家三妹妹鼓掌叫好。 众人苦熊孩子久矣,见温苒苒这般干脆利落,心中都觉得十分畅快,看向温苒苒的目光满是赞赏。 尤其是温逸良同窗那一桌,欣悦温苒苒的那几个眼睛都亮了。 琦哥儿一愣,拔腿就去找泥人,眨眼的功夫又嚎了起来。 温苒苒弯起眉眼,笑得憨态可掬。她可是颠惯锅的,手劲臂力都厉害,前世学校里头开运动会,她不是扔铅球就是扔铁饼的。这小小一个泥人这么砸下去,自然是粉碎的。 梁家人又跑过去心肝肉地哄,但却是怎么都哄不好。这个泥人是琦哥儿从小带在身边的,离了就要哭闹,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不就是惹哭了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卢氏心疼儿子,啐了一口,“温三娘子你可看看清楚,我们跟你才是一门子亲戚,你为着外人得罪了亲戚,竟是亲疏远近都分不清了。” 于夫人那样温和的人听见这话都气红了脸:“你也是丫头片子!” 温苒苒笑道:“我向来能分得清楚亲疏远近,像你这样的亲戚,那还是没有的好。” 就连东叔、柱子这些贫苦之人都是带着花红礼物来的,这梁家还是亲戚呢,却是空手来的。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亲戚? “温家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丫头片子做主了!”梁老太太怒道。 温老太太抄起一个最不值钱的碟子朝她砸过去:“温家如今就是苒苒当家作主,你若再敢说她一句,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梁老太太被吓得一缩,抿抿唇只敢瞪眼,不敢说话了。 卢氏高傲地瞥了他们一眼:“这么说就是不要我们梁家这门亲戚了?我们梁家可是高门大户,你可别后悔!” 书院学子们那桌的官宦子弟听了都不禁发笑: “哪个梁家啊?这么大口气!” “高门大户?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就是,我也没听说过。” “汴京城内那么多姓梁的,谁认识你们呀!” 梁尚正要开口骂,但一眼望过去不禁缩缩脖子,没一个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琦哥儿见家人谁也没人帮他捡泥人,脾气上来死死地踢了梁老爷子两脚,随后又伸手打梁尚和卢氏:“你们快把他拼好了!不拼好我就打死你们!” 埋头苦吃的宋笈明见了都摇摇头:“此子不可教。” 梁老太太哪里能听人说自己宝贝孙儿半点不是的,当即就如炮仗般跳起脚骂:“你个糟老头子放的什么屁!” 众人一惊,筷子都掉了。 梁氏本正抱着儿子哭,但这一连串下来也忘了哭,忍不住“好心”提醒一句:“母亲,这位是宋笈明宋大儒。” 梁家人踉跄好几步才算站稳了,宋、宋大儒? 来时趾高气昂的人此刻都面色苍白地耷拉着头,嘴张了又张就是说不出话。 宋大儒桃李满天下,得罪了他别说是功名仕途没了指望,就是连书院都别想进了,请先生来家里教书怕是都没人敢来。 琦哥儿的前程怕是断送了…… 梁家人都不敢看宋大儒的脸色,急急忙忙带着孩子灰溜溜地逃离温家。 外头马车声渐远,但孩子哭闹声还是清晰得如同就在院子里般。 梁氏垂了眸,耷拉着脑袋进了屋。任凭温荣怎么唤她都是一声不吭。 温苒苒坐下,对于大人夫妇两个道歉:“我家家事连累你们了,还惹得阿襄也哭了一场。我该自罚一杯才是。” 说罢,十分爽利地干了一杯。 于夫人赶忙开口:“哪里怪得了你?” 于述也道:“酒也罚了,温小娘子就莫要再放在心上,本就与你无关的事。” 第94章 “好!”温苒苒换了干净碗筷来招呼道,“快吃饭!” 惹人厌的梁家人总算是走了,大家伙又高高兴兴地吃菜。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屋内的齐衍隔窗望着外面喜笑颜开的温苒苒,不由得想起她方才摔泥人的飒爽模样。他低下头,唇角弧度轻轻浅浅。 一场席面一直吃到下午时候,众人都很是尽兴,尤其是宋笈明,都舍不走。 这般美味的席面,天下没有第二桌!若有第二桌,定还是出自温苒苒之手! 温家人忙着送客,来来往往,满面喜气。 温苒苒空闲时候又烤了三盘苹果派,一盘给阿襄,另两盘给孙家的两个表弟。 她送于大人至门口,于述回头望向温苒苒:“温小娘子就送到这罢,你家中还有事要忙。” 温苒苒笑着点点头:“于大人若是空了就带阿襄来玩,我很喜欢她呢!” 在于述怀里挂着的小姑娘朝温苒苒笑得见牙不见眼:“阿襄也喜欢好人姐姐!” 于夫人忍不住笑,临出门时拉住温苒苒悄声道:“也不知那些是你家的什么亲戚,往后……往后还是不要来往的好。你这孩子心软……” “可不是亲戚呢!”温苒苒笑道,“夫人不必挂怀,我心中都有数。” “那便好!” 温苒苒送走了于家,回头见着程老板也要走。她忙迎上前去把人送出去:“程叔,饭菜可还合口味?” “合合合!”程老板吃了些酒,倒比来时还精神些,“我今儿过的可是神仙日子!” 温苒苒忍不住笑,亲自将人送上马车。 程老板刚登上去猛地想起什么,兀地拍拍脑门:“瞧我这记性!苒苒,店面的事有些眉目了,你明日若是有空就随我去看看!” 温苒苒听了眼睛“唰”的一下亮起,满面都是喜气:“好!我明日就有空!” 第63章 这阵子连着几场秋霜,天气彻底转凉,早晨时说话都有白蒙蒙的哈气了,眼瞅着好像就要下雪了。 如今柳婶子阿梁还有月生都学会了那些吃食的做法, 已能在摊子上独当一面了。温苒苒将摊子上的生意交给他们,再由心细如发的三婶婶看管,最是合适不过,她也能放下心来,轻轻松松地跟着程老板去看铺面。 只是…… 温苒苒抬头,左右看看牢牢将自己护在中间的大伯父与大哥哥,每人腰上还佩着把剑,十分引人注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随身携带万贯家财、珍宝无数呢! “大伯父,我是跟着程叔去看铺面的,其实不用跟着的……”她尝试着说了一句,立刻就被驳了回来。 “不成。”温正良严肃道,“虽是跟着程老板一块,但他到底不懂功夫拳脚。我和你大哥哥好歹比他中用些。若是遇见什么,定会护得你周全。” 温荣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三妹妹你如今惹眼得很呢!”他警惕地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瞧瞧,都是看你的!” 他说着,朝一个好奇打量他们的男人凶狠地呲呲牙,那男人吓得不轻,当即就别过头跑远了。 温苒苒无奈扶额:这些哪是看我的……都是看你们的! 温荣见自己又吓跑了一个危险人物,得意地抬抬下巴:“三妹妹,我们定会保护好你的!” 温苒苒:行、行叭…… 三人到程记酒楼的时候,程老板已经带着家丁长随在外头等着了,见着他们来满面是笑:“苒苒来啦!” “程叔!”温苒苒笑着朝他招招手。 程老板将人请上马车,外头车轮滚滚,车内却是茶香四溢。 温苒苒方才看着程家的马车,除了大了些,其它都是平平无奇的,没想到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小几车棚、窗框矮凳……凡是能看得见木头的都是一水的红木。车内极其宽敞,座椅也宽,像是张小床,上头放了懒架,困倦时就能脱了鞋蜷上来歪着小憩。 好家伙,这是古代版的房车吧! 温苒苒都不敢想象坐着这马车出门郊游踏青会有多舒坦! 程老板给三人倒了茶,乐呵呵地道:“昨日人多,不好细说。这阵子我看了几个店面,觉着适合你的共有三个。” “先说第一家,位于咱们市上中前段,客流稳定,凡是来市上逛的定会经过此处,价钱也不错,差不多六百两就能盘下来。我替你们看过了,哪哪都好,只是店面不大,按照你们这个红火程度上来看,少不得要在街边摆上些桌椅。” “第二家店面在市尾,与之相邻的都是些平头百姓人家,过日子只图个温饱,也不怎么去吃铺子。街上的闲散贵客们也不常往那去,寻常客人更是嫌远。不过位置虽然差了些,但价钱也是最实惠的,仅需四百两。而且这家店面的地积是三家里头最大的,能摆十来张桌椅板凳,宽敞着呢!后头还有个小院儿,院里种了树,还有块不小的菜地,牲口棚子也是现成的。” “第三家是我最满意的,比第一家宽敞、位置比第二家好,就在最热闹、最有人气儿的街市中段,离你家摊子也不远。原先是家酒行,生意也是不错的,若不是要扩张其它店面周转不开,也不会忍痛卖了。” 温苒苒听得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这三家各有各的好,即使有短处,也能有长处补齐。若要说只选其一,那定是第三家最好,集前两家所有长处于一身,程老板这在生意场多年的人都说好,肯定错不了。 只是……她没听程老板说起价格。 温苒苒想到这,开口问道:“程叔,那这第三家的价钱……” 程老板抿了口茶水笑着道:“好的东西自然是要贵上一些的,第三家八百五十两。” 饶是温苒苒心中早有准备,但一听见八百多两还是心头一震。 自摆摊以来,她也攒了不少银钱,老王爷这阵子隔三差五地来,每回的赏银都有二三十两。有一次吃了肘子饭这一高兴,赏了足足五十两!加上旁的富户贵人们的赏银、摊子上的利润、程老板处每月的分红……拉拉杂杂也只有三五百两银子。 这已经是她手头上所有银钱了,八百五十两……怕是把她卖了都凑不出来这么多银子! 程老板看出她的心思笑着道:“苒苒先不用急银钞之事,还是先去各家看看再说。” 温苒苒点点头,旁边坐着一言不发的父子俩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程老板先是带着他们去了位置最偏的第二家,顺道中途时去办些之前就谈好了的事,两相便宜。 “老程!”店家见着程家的马车立即迎了出来,“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程老板笑着指指他:“姜老弟,你当真是不讲理,咱明明前日才见了面!” 温苒苒下了马车,抬眼就是一块十分气派的牌匾。她往里粗粗望了一眼,见着左右摆了十数套桌椅,整洁干净,果真如程老板所说,十分宽敞。 “这位就是你常提起的温小娘子吧?”姜老板笑呵呵地看向温苒苒,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他早听说东市上出了位了不得的小娘子,厨艺好、心思绝妙,短短数月就闯出了些名堂,生意极为红火,都做上了贵人富户们的生意。最近更是了不得,做的席面竟得了王爷们的赏赐。 那位惯常游山玩水不爱在京中的老王爷舒王殿下也是听得了她的名号才回京的,隔三差五就来上一趟,不少人都见过呢! 姜老板想着会是位结实的小娘子,却不想生得竟像是清荷般秀美,活像是天上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 程老板笑着点头:“正是,身旁的这两位是她的伯父与堂兄。”他介绍一番,偏头看向温苒苒,“这是姜老板。” “姜老板好。”温苒苒噙笑打了招呼,温正良与温荣也与姜老板见了礼。 姜老板是个爽快人,赶忙将人请了进去:“如今天愈发的冷了,快快进来喝盏热茶!” 温苒苒随在一旁进去,瞬间觉得眼前一亮。 方才在外头瞧着还不显,只是瞧着颇为宽敞,但甫一迈进来只觉得视野开阔,心中也十分敞亮。 温苒苒抬头望了望,这家店面挑高足有五六米,是以采光好,看着才明亮大气。 程老板笑看看温苒苒,对姜老板道:“热茶待会再说,我这侄女如今眼里都是店面,估摸着看过之后才有心思喝你的茶。” 温苒苒不好意思地笑笑:“实在是姜老板您这店面大方又气派,我一见就喜欢!” 姜老板听了,面上笑容更盛:“那就先从厨房看起罢!这可是一家店的根本,马虎不得。” 温苒苒笑着点头,随他去了后厨。 此刻堂上还有客人,后厨也在忙碌,煎炸烹煮,很是热闹。她仔仔细细打量着四周,心中更是满意。这厨房虽没有程记酒楼的宽敞,但已是十分够用了。布置也妥帖细致,看着就是下了功夫的。 厨房是姜老板亲自看着修葺的,是他的得意之作。他满面兴奋地介绍着,心底也是有些不舍的:“这灶台是我请老师傅垒的,灶与灶的间距也有讲究,太近了串味、太远了又不方便……我从前就是做厨子的,最是在乎这些旁人不在意的细微之处。” 第95章 温苒苒颇是赞同地点点头:“姜老板有心了,这后厨若是能让厨子用得顺心,做出来的菜食都能更好些呢!” 程老板凑趣儿道:“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将 后厨拆了重建,也好好琢磨琢磨这些门道!” 温苒苒忍不住笑,一行人看完了厨房又去看后头的小院。 小院里的树长得老粗,现今虽是光秃秃的,但是凭着粗壮的枝干与繁多的树杈,也能想象得到它夏日里头有多葱郁茂盛;院子左侧是片菜地,种了些白菜芋头红薯等物,照顾得颇为仔细;牲口棚里养了鸡鸭,咕咕嘎嘎的叫声东一下西一下的,却让人莫名愉悦;墙角摆了几口大缸,走近一看见着里头养了十数尾鲤鱼胖头鱼,条条孔武有力,大尾巴甩的水面哗啦哗啦响。 温苒苒越瞧越欢喜,甚至都想好了将来在那棵大树下扎个秋千同二姐姐玩。 到时在空地上搭个草棚或是干脆落间小屋,累了便能来歇一歇,逗鸡种菜荡秋千,当真是自在! 只是喜欢归喜欢,开店最重要的还是地理位置,这宽敞、价钱也好,只是实在偏僻。 思及此处,她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若是能在市中便好了……不过这样好的店面在市中,她定是买不起的。 只恨没钱! 温苒苒三人仔细看了两遍,坐着喝了盏热茶,与姜老板随意聊了几句。 姜老板是个直肠子的实在人,笑着对温苒苒道:“温小娘子,盘店面定要多看几家,你就是不买我家的也没关系。开店嘛!可得慎重仔细些,这可是件关乎全家的大事。” 温苒苒听了这番话,心里也是暖融融的。 因还赶着去看别的铺面,温苒苒也没多坐,跟着程老板马不停蹄地去下一家。 本应顺着去看在街市中段、位置最好的第三家,但那家老板没在,便拐去了第一家。 刚一下马车,温苒苒见着那逼仄的铺面就觉得没有眼缘。其实也不算太小,但在先头那宽阔开敞铺面的映衬下,显得就有些灰扑扑的,不太够看。 程老板看出温苒苒的心思,仅看了一圈、略坐了些时候就带着他们去位置最好的第三家。 等他们再回去时,第三家的苏老板也回了,正在门口处撞见。 程老板与他寒暄几句,为温苒苒等人引荐了一番。 苏老板生了副儒雅俊秀的模样,谈吐也文雅些:“久闻温小娘子大名,今日总算得见真人了!” “苏老板您客气了。”温苒苒笑着回了一句,不动声色声色地往里瞧了瞧。 这家店面虽没有市尾的那家视野开阔、采光好,但也是十分难得的宽敞。位置也好,店外车水马龙,行人犹如过江之鲫,这些都是店里的潜在客户,若是能抓住十之二三就是大笔的银子! “进来说话罢。” 苏老板更是个开门见山的人,直接就带他们参观了一番:“我这店面也是少有的好了,温小娘子若是看好了可得赶快定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盘给别人了。” 温苒苒看了一圈,对这家店面最是满意。位置好、也宽敞,采光虽不如市尾那间,但也是难得的通透。这样好的店面不容易找,都是碰运气,她是越看越喜欢,甚至开始盘算着日后的摆放了。 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贵了些,但这不是店面的缺点,而是我的! 适才程老板见她心仪这间,便极力帮着讲讲价,苏老板最初不肯,但看在程老板的面子上还是抹了个零,便宜了五十两,算作八百两。 温苒苒很是心动,减了五十两已不算少了,但她仍是拿不出八百两。 程老板见她实在是喜欢却不怎么吭声,猜想着许是手里没这么多银子,将她拉至一旁小声道:“苒苒,你若是缺银子只管开口,这么好的店面若是错过了可没有第二家!” 温苒苒感激程老板好意,但仍是笑着婉拒:“程叔,您已经照顾我颇多了,我总不好事事都依靠您。今天开店借、明天开分号也借……不是那么回事。” “况且盘店面是大事,我且得回家考虑考虑,也要同家里人商量商量的!” “这倒是。” 温苒苒想了想,拿出十两银子放置苏老板手边:“苏老板,我也是真心喜欢你这店面。不过到底是一大笔银子,我得回家去商量商量,这十两银子就当作是订金,劳烦您帮我留几日。” 这店面实在是万里挑一的,花十两银子先拖一拖也是值的。 苏老板为难地看看程老板,但想着也不差一日两日的,便也点头应下:“那就让程老板做个见证,我只给温小娘子留五日,再多一天可不行了!” “好!” 苏老板命人去拟单据,温苒苒又四处看了看,丝毫没发现外头有个仆妇来来回回走了十数趟。 * 夜里收摊回来,温苒苒拿出自己攒钱的小匣子数了一遍又一遍,但无论怎么数,银子都没多一两。 她不禁叹口气:为什么要在最无能的时候遇见那么心仪的店铺呜呜呜呜! 温苒苒有些发愁,正打算再数一遍银子的时候,温茹茹忽然进来唤她:“三妹妹,我爹爹娘亲还有大伯父大哥哥要你过去一趟。” “好,我这就过去。” 她将匣子收拾好放回原处,温茹茹见了点点她脑门:“你这个没心眼儿的!藏钱竟当着我面就藏了,也不背着我些,赶明儿都给你偷了去!” 温苒苒拉着她的手,边往出走边笑道:“自家姐妹,二姐姐你拿就拿呗!只是你来日出嫁的添妆礼,我可就不再另拿了。” “你这丫头!”温茹茹面红耳赤地去捏她的脸,“都敢取笑我了!” “二姐姐快别闹了!” 两个姑娘笑笑闹闹到了大屋,去了三房屋里。三房一家、他们二房一家、再加上大伯父与大哥哥挤在一块,都没了落脚地方。 孙氏一见着温苒苒就拉着她坐下:“方才听大哥和荣哥儿说起店面的事,知道你缺银子,所以我们就商量了一下,想着给你凑凑。” 温苒苒一听连忙摆手:“三婶婶,这可不是三五十两银子的事,要几百两呢!” 温俊良豪爽地拍拍她的肩头:“都是一家人,三丫头你说个数,缺多少我们给你凑就是!” “三叔……”她还没说话,温正良直接就将一个木头盒子放在她手里。 “苒苒,这是我与你大哥哥这阵子刻竹筒杯子攒下来的,时不时也帮人刻个东西。”温正良缓缓道,“虽不多,但也聊胜于无,你且先拿去用,剩下的咱们再想想办法。” 温苒苒拿着那小盒,只觉得手心一热,轻飘飘的盒子也变得沉甸甸的。 “大伯父……” 孙氏也塞给她一个木头匣子:“这都是我们这阵子攒的,其实本应就是你的。是苒苒你当初看我们没有营生可怜,这才让我们去帮忙,你的恩情我们都记在心里……你如今手头紧,就拿去用!那里还有些是父亲母亲给的,加起来也有近二百两银子,你算算够不够,若是还不够,我回娘家去借!” “我们孙家可不像那刻薄女儿的梁家,父亲母亲对我无有不依的!”她拍拍胸脯,还顺带着踩了梁家一脚。 温苒苒捧着两个盒子,眼眶忽地湿润起来:“三婶婶,这可是给二姐姐攒的嫁妆钱,若是、若是开店赔了个血本无归……” “呸呸呸!”孙氏一把捂住她的嘴,瞪了她好几眼,“这话可不吉利!” 温茹茹拉着温苒苒的手,仍是副娇娇的傲气模样:“这银子既是给我攒的,我就做主了。三妹妹你那么能干,将来别说是一二百两银子,就是一二万两,你也是能赚得到的!” “不过你得记得我的恩,将来给我一份厚厚的添妆礼!否则我便不嫁了,你得养我一辈子呢!” “你也是!”孙氏又去捂自家女儿的嘴,“哪有不嫁人叫妹妹养的!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一屋子人见此都是忍俊不禁,温逸良夫妇二人对视一眼, 温苒苒垂眸看看手中的盒子,眼眶一片温热湿润。 这两个木盒虽不沉,但她却觉得重于金山银山。 第64章 接下来几日温苒苒又去苏老板的店面看了数次,也带上大伯父三婶婶他们看了两回,一家人都是越看越喜欢。 其它两间也反复看了几回,除了苏老板那间,家人们觉得市头那间也不错,小是小了些,但位置却好,可以列为备选。 至于市尾那间,就只有温苒苒觉得好,家人都嫌位置偏了些。不过她虽喜欢,可开店之事选址是重中之重,有更好的自是不能选差一些的。 家人也更属意苏老板那间,温苒苒也是权衡许久。 处在闹市区还能这般宽敞,实在是可遇不可求。最重要的是这家店面像是为她量身定做般,大小规模适中,正是她目前想要的。 一家人都满意,程老板那边也说没查出什么不对的,温苒苒思量忖度许久才敲定了苏老板那间店面,文书都拟好了,今日便能签! 第96章 温苒苒也不急,专心致志地将核桃蛋糕、栗子送入烤炉中。 秋日里,吃上这两样总有种特别的感觉! 冷嗖嗖的风夹杂了一丝香甜与坚果的醇香,身子都好像有了些许暖意。 “苒苒!”孙氏见温苒苒还没去苏老板店里,叉着腰催她,“你怎的还在这?倒是稳当,苏老板那间铺子抢手得很,你该早早去签了文书才是,省得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温苒苒笑眯眯地擦擦手:“三婶婶您急什么?还没到时辰呢!” 温俊良回头插了句嘴:“你三婶婶平日里没几句话能听,但这几句却是十分有道理的。” “我说话怎么就没几句能听了?”孙氏狠狠剜了他一眼,“去去去,擦你的桌子去!” 温俊良撇撇嘴,回身边桌子边向温荣嘟哝:“大侄儿,将来娶媳妇可别找你三婶婶这样的,瞧瞧!都不让人说话,牢里的犯人还能说说上几句呢!” 孙氏瞪了他两眼没搭理,只是看向温苒苒,操碎了一颗心。 温苒苒又着手做上了核桃曲奇,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将烤好的蛋糕拿出来,刚将核桃曲奇放进去,就听见了程老板的声音。 “苒苒,这又是琢磨什么呢!” 温苒苒回头看向程老板,只见他直勾勾地盯着两个热腾腾的蛋糕,眸子里盛满了亮闪闪的金银。 她与程老板认识许久,一直都有合作,对于他的心思是清楚得很:“程叔,我先卖两日,若是卖得好,您就派人来学。老规矩,要分成的!” 这话正合他意,当即就乐开了花:“苒苒真是比我亲闺女都亲!” 自家侄女一口一个叔,唤得亲亲热热,温俊良在旁瞧着心里酸溜溜的。他冷哼一声:“这哪是亲闺女?三丫头可是你家的财神爷!” “瞎说八道什么呢!”孙氏捶了他两下,对程老板笑笑道,“程老板别介意,他就苒苒这么一个侄女儿,平日里当眼珠子似的疼,听她喊你叔不乐意呢,吃味!” 程老板被逗得哈哈大笑:“苒苒这孩子招人喜欢,若是换了我,我也酸呢!” 他看看一旁帮温苒苒碾茶粉的温茹茹,姿态举止甚是风雅,在这闹市中宛若朵出尘的雪莲白梅。他想起家中女儿不由自主叹口气。家里虽是有几个钱,也请了好些个茶师傅教阿叶做茶,但总是差了点意思。 这温茹茹是伯府千金,平日所见所得不知要胜过那些茶师傅多少,眼界见识也不是他们这种商户人家能比的。若是能让阿叶跟她学学,也是极好的。 程老板想着,看向孙氏:“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孙氏摆摆手,笑着道:“早就不是夫人了,程老板有事尽管说,你这么照顾我家苒苒,只要我能帮得上,必定不遗余力。” 程老板听得乐呵:“我家阿叶天资聪颖却托生在商户之家……我只这么一个女儿,她是我的心头肉,我总想为她多打算打算,能不能让她每日过来同你家温二娘子学学做茶插花这些文雅玩意儿?将来也不会让人小瞧了去!” 孙氏看看自家女儿有些为难,没有立即答应。茹茹是个娇娇性子,那得她愿意了才成,不然可得闹呢! 温茹茹听见回头望了一眼,起身对程老板行了一礼,姿态动作满是傲气:“您平日里对我家三妹妹颇有照顾,我愿意教程小娘子,您尽管让她过来便是。” “这感情好!那就多谢温二娘子了,我等会儿回去就同阿叶讲,明日必带重礼前来!”程老板了了桩心事更是高兴,对着温苒苒道,“眼瞅着到时辰了,咱这就去签字画押吧!” 温苒苒想着即将到手的店面,心中激动欢喜得很。她回头看向孙氏:“三婶婶,您陪我一起去吧!” “哎!”孙氏立刻答应,特净了遍手陪着去,临走时还得意洋洋地看了眼温俊良。 温俊良气冲冲地别开眼:又不带我! * 温苒苒与孙氏随着程老板去了苏老板处,临签字画押时忍不住又看了一圈。 只要一想到这样好的店面马上就是自己的了,她就止不住地欢喜雀跃。 温苒苒拉着孙氏指指进门右侧:“三婶婶,到时候我想在这摆个点心柜子,放些样品吸引……” 她话还没说完,苏老板就笑着道:“温小娘子您已看过许多遍了,不如先坐下来看看文书?签了字画了押,您看得也踏实!” 孙氏喜滋滋地点点头:“苏老板这话说得有理。”她说着,回头看向温苒苒,“迟则生变,咱签了踏踏实实看!” 温苒苒凝视着苏老板,面上笑容虽是文雅温和,但眸中却隐隐透着些急切。她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下意识与程老板对了个眼神。 只见程老板也是微微皱眉,想必也是觉得有些不妥当的地方。 程老板与苏老板打过几次交道,此人最是稳重有耐心,从不曾见他这般急切催促…… 苏老板见方才还热络的两人忽然冷了下来,忙笑着道:“二位已经拖了我数日,我那头也是急等钱用的。温三夫人也说了,迟则生变嘛!” 温苒苒想想也是,若是自己急等着用钱,也是要慌的。程老板事先探听过了,苏老板夫人在扬州、洛阳的布行都要开分号,银钱有些周转不开,这才打算将这间铺面卖了。 她再看向程老板时,见他也点点头,想了片刻后拿起文书,边看边道:“苏老板莫见怪,事关全家,我自是要谨慎些。” 苏老板摇头笑笑:“能理解,八百两不是个小数,温小娘子谨慎些也是应该的。文书也得看仔细些,若有不妥当的尽指出来,我再着人去改。” “好。”温苒苒见他如此说,便仔仔细细地看了。 她看得慢,苏老板也不曾催促,中间只给她倒了一杯茶,方才想必真是她多心了。 文书也没什么问题,温苒苒又给三婶婶看了一遍,见她也没什么异议,这才拿起笔来:“那便签字吧!” 她刚要落笔,就听得门外忽地传来道高亢急切的声音: “这店你们不能买!” 温苒苒吓了一跳,笔尖一颤污了文书。几人抬头往外望去,只见名身着青绿色衣裙的妇人携着六七名仆妇怒冲冲前来,生就一张圆团脸,但眉宇间却凝着抹刚毅飒爽之色,尤为吸引人。 “夫人!”苏老板见着夫人张氏突然前来,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之色,起身迎上前去,“不是说好了将这店面卖了周转些银钱开分号吗?怎的又不卖了?你这般出尔反尔,我将来也无法立足呀!” “立足?”张氏冷笑一声,朝身后招招手,“我看你不是要立足,是想带着这个娼跑了!” 说话的功夫,就有个仆妇押着名纤瘦娇美的女子扔上堂前,那女子娇滴滴地哭着,楚楚可怜。 苏老板震惊地看着地上泪眼朦胧的女子心中一颤,疼得厉害:“兰儿?” 张氏动静弄得大, 是拖着这女子一路走来的,所过之处无人不看,有那看热闹的都纷纷跟了上来想瞧瞧发生了何事,一时间,店面外头围满了人。 程老板被这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愣愣地看着张氏反应好一会才上前去:“弟妹,这是怎么了?” 温苒苒放下笔,她看看地上那娇弱委屈的女子,又看看满脸疼惜的苏老板,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了! 张氏看向程老板,径直走向温苒苒面前:“这店面你们不能买,这里出过人命的。” 人命?! 温苒苒三人听了都是震惊不已,外头也议论纷纷起来。 苏老板面色一白,慌张地拉住张氏手腕,瞟了眼外头围着的众人目光略微躲闪片刻,旋即高声道:“你混说些什么!哪有什么人命!” 张氏甩脱他的手:“把人带上来!” 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人扶着名颤巍巍的老妇进来,苏老板见着那老妇神色慌乱,踉跄后退几步。 老妇见着张氏老泪纵横,沟壑丛生的面容满是悲痛。她颤颤地指着苏老板,嘶声力竭地痛哭怒骂:“你这个杀千刀的畜生!我孙儿就是死在你手上的!你今日定要你给我的孙儿偿命!” “竟出了人命官司?” “苦主家里人都找上门来了!” “苏老板平日里瞧着挺和气的呀!” “知人知面不知心呗!” 苏老板听着外头议论声渐大,强自镇定拂袖道:“哪里来的疯婆子,给我拉出去!” 他高声怒吼,店中伙计却无人动一步。 张氏抬着下巴,见此冷笑道:“你已经尽失人心了!” 她亲自扶着老妇人坐下,看向温苒苒道:“温小娘子,我前些日子见这畜生三五日都不回家,心中担心便派人跟着,却不成想这一跟就跟来个人命官司,还知晓他竟在外头养了个娼!” 张氏顿了顿,拍拍老妇人的手继续道:“店中有个伙计叫王六儿的,是这位老人家的孙儿,祖孙两个相依为命,六儿平日里勤快孝顺,是个好孩子。但是苏原这个畜生不做人,为了能酿出更多的酒,就吩咐他们几个日夜赶工,昼夜不休。” 第97章 温苒苒听得直皱眉:这不就是007吗! “六儿怕被东家辞退,身子不舒坦也强撑着,最终倒在了酒桶边。这畜生觉着六儿是装的,意图讹钱,还不许叫大夫来看……生生断送了他的性命!” 温苒苒看向苏老板,眸中满是厌恶。还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斯斯文文的,但干的却是草菅人命之事!这种人,就是凌迟都不为过! 旁边店里的伙计也都纷纷出来说话:“我们早就不想干了,为了这两个钱还得当孙子。当孙子就当孙子吧,可我们也不想丢了命!” “是夫人让我们先留下,以免打草惊蛇,不然我们早就不干了!” “这样黑心黑肺的东家,缺大德!” 苏老板唇色发白,额上冷汗颗颗滚落,打湿前襟,整个人狼狈不堪:“我、你、你们胡说!” “胡不胡说的,待会儿上了公堂,大人们自有判断!”张氏踢了踢地上的娼,“你出事后便想着收拾细软带着她跑路……苏原!我们好歹夫妻二十余年,你是借着我娘家才发了家!我娘家为了帮衬你穷尽心血,我父亲临终前还在为你的事担忧…… 张氏哭得声泪俱下:“在你眼里我还不如这个娼!你可曾想过你跑了之后,待来日东窗事发,我的下场会是如何?” 苏原神思恍惚,外面议论声不绝于耳,明白今日不能善了。他听着兰儿的哭声,想起自己这么多年被张氏压制的愤恨忽地怒吼道:“兰儿她冰清玉洁!我不许你如此侮辱她!” “冰清玉洁?”张氏突然笑道,“那你可知你这位冰清玉洁的兰儿姑娘有多少姘头?” 说话时,就有人提上来四五个大汉。 苏原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兰儿。 “在你走后,你冰清玉洁的兰儿就将他们叫来厮混。苏原,你绿帽都戴了许多!” “兰儿,他们、他们不是你的堂哥吗?”苏原声音颤抖、目眦欲裂,不敢相信地看着兰儿,但见她目光躲闪不敢同自己对视,就知没有冤了她。 他听着外面的耻笑声,疯了般愤愤起身狠狠踢打兰儿:“你这个贱妇!枉我掏心掏肺地对你!烂货!” 他发泄着怒气,醒过神来又回身凄凄惨惨地跪在张氏面前:“夫人、夫人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了……” “你这些话去衙门说罢!” 张氏毫不犹豫,直接让人将他捆了送去衙门,外面围着的路人纷纷拍手叫好。 孙氏叹了口气,看着这张氏可怜,也想起自己从前的不易来。身为女子,在家靠父兄、出嫁就只能靠夫婿。夫婿若是个可堪托付的,这一生也能平安顺遂、夫妻和睦;可若是个像苏老板这般忘恩负义的畜生,一辈子就算是完了。 她的夫君虽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但也只是好玩了些、性子也简单,不是个阴私算计人的。现在也是迷途知返,懂得上进了,她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孙氏由己及彼,更是同情这张氏所托非人。她走上前去拍拍她的手,叹口气道:“你此时将这件事捅出来,这店面怕是砸手里了,于你也是不利的呀!” 温苒苒赞同地点点头,这张氏私下里给了那猝死伙计家人许多银钱,也一直照顾他们,也是个仁义心善之人。她此刻掀出来,对自己半点好处没有。 张氏抹了把泪,很是爽利泼辣地道:“一间店面换这无耻小人身败名裂,划算得很!店面的事夫人您也不用担忧,像这样的店面我有十二三间、扬州、洛阳加起来也有十七八。” 她说着,拉住孙氏的手就哭起来:“我与夫人你素不相识,今日头回见,你还能这般关切惦念我。可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同床共枕二十余年啊!” 温苒苒听见这不禁抿抿唇:算了,我还是心疼心疼我自己吧…… 这么一闹,店面的事彻底黄了。 回去时,程老板道了许久歉,家里人见店面没谈妥,摊子上气氛十分低迷。 不过世上没有人能一直顺顺利利的,温苒苒没在意,一间谈不成还有第二间、第三间,急也急不来。 回家路上明月高悬,秋风寒冷刺骨。 温俊良冷得缩了脖子,直往手里哈气取暖:“三丫头,最好的那家怕是盘不下来了,你现下心里是怎么想的?” “对啊!”孙氏也跟着急切开口,“不然就市头那家吧,小是小了些,但是胜在位置好呀!” 温荣也很赞成:“三妹妹,我也觉得那家好,小也不算什么,在外头摆些桌椅就是!” 温苒苒笑着指指温俊良:“这还没入冬呢,三叔就已经冷成这副模样了,若是入冬了岂不是更冷?三叔冷,别人自然也是冷的,桌椅摆在外头,怎有人肯坐?” 孙氏摇摇头:“话这么说虽是没错,但市尾那家的位置实在不好,都没什么人的。” 温苒苒笑着拉住孙氏的手:“三婶婶这话说得不对,那间店面与百姓住所相邻,都是人呢!” 居民楼附近的小饭馆客源稳定,只要能让人尝到甜头,也是能赚钱的。再者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再不济,还有先前积攒的那些老客们呢!如今市上可没有能替代她的,自是她跑到哪、客人们就跟到哪。 孙氏点点她的脑门:“你脑子今日怎么不灵光了?程老板说了,住在那片的百姓都不是富裕的,怎么舍得下馆子?” “那这就得看我的本事了。”温苒苒笑眯眯道,“所以我还是觉得市尾那家更好呢!” “这丫头!”孙氏急得直跺脚,“也不知中了什么邪!” 温正良笑着说和:“苒苒向来是个有成算的,店面的事就交给她自己选。三弟妹你何时见她错过?” “这倒是……” 孙氏还欲说些什么,就听见温俊良也道:“叫三丫头自己选,她是个能耐的!” 温茹茹抱着娘亲的手臂:“是三妹妹花银子,她可比咱们谁都谨慎呢,再者说,赔也赔不到咱们身上!” 温苒苒朝温茹茹笑道:“二姐姐这话说得不错,即使赔了也无妨,咱手里还有个摊子呢,饿不……” “这两个丫头!”孙氏一手捂住一张嘴,狠狠瞪了她们两眼,“越不让说什么就说什么!” 一家人见了笑得前仰后合,孙氏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也跟着笑出声来:“罢了罢了,我信苒苒的!” “这才对嘛!”温俊良冻得抱着臂膀瑟瑟发抖,“咱家三丫头就是 把店开在山沟沟里,都定会有人跋山涉水去找的!” “那还是算了。”温苒苒搓搓手,笑吟吟道,“没等客人来,咱们几个就先成了虎豹狼熊盘子里的一道菜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到了家,温苒苒拿着留下的两块蛋糕送去给霍行。 温俊良望着温苒苒的背影撇嘴:“偏心眼!” “得了吧你!”孙氏悠悠道,“你也没少吃!” “阿行!”温苒苒十分高兴地将蛋糕递给他,“你尝尝,我今日新琢磨的点心!” 齐衍接过,看了眼温苒苒眉眼处欢喜的笑意,缓缓开口:“店面定下了?” “没有。”温苒苒摇摇头。 齐衍闻言不禁微微挑了下眉,没定下……她也能笑得这般畅快? 温苒苒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末了冷哼一声:“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上一千、一万根银针才好!” 齐衍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像是受了什么蛊惑般:“自是要吞一千、一万根银针的。” 温苒苒见霍行赞同自己的话,又同他讲了讲剩下的那两间店面,前两日给他讲了本替嫁小说,没顾上与他说店面的事。 “市尾那间。” 她刚说完两间店铺的位置,还没细说,就听见霍行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温苒苒一愣:“你说什么?” 齐衍沉声道:“选市尾那间店面。” 温苒苒看着那双清冷如月晖般的眼眸,心中欢喜激动难以言说,眼睛都不自觉亮起:“英雄所见略同,阿行你跟我想的一样!” 终于有人懂我了! 第65章 温苒苒与家人又商议一番,看了几遍后最终定下了市尾姜老板的那间店面。 姜老板是个爽快人,院子里养着的鸡鸭鱼都当作添头送她了。 自签好所有文书、店面归了温苒苒后,一家人更是越看越满意,觉得处处都好,不用怎么花银子修正,几乎接过来就能用。温老太太也来看过两趟,老人家见着这样一件宽阔敞亮的店面也很是喜欢。 小摊上依然红火,温苒苒在后头准备等会要用的东西,底料是昨晚就熬好的,现在已经凝固成块状。上面一层红色的牛油看着引人口舌生津,一股醇厚的香气飘出,坐得近的几位食客频频回头往后望。 这些香料、牛油、猪油等都是托了程老板的关系买的,上回苏老板的店面出了岔子,程老板心中十分愧疚卖了大力气帮她,日日跑前跑后的,谈成的价格很是实惠,若是换了她自己去谈合作,也定是没有这样划算的价格。 第98章 她自从有了盘市尾那间店面的心思,就在琢磨着要做些什么新奇又实惠的吃食。右挨街市、左邻居民区,这么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万万不能浪费了! 温苒苒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做麻辣烫,实惠量大、有菜有面又好吃。而且正适合现在的天气,一碗热热辣辣的麻辣烫下肚,能把人吃出一身汗来,那才畅快呢! 不过定价不能太贵,不然旁边住着的百姓们怕是消费不起。但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薄利多销嘛!而且她还打算准备些肉丸子、蛋饺等荤菜,目标客户就是那些能吃得起的富贵客人们,也有得赚呢,这样算下来利润也是十分可观! 温苒苒大概盘算了一遍,动手将棒骨、鸡架等放入清水中,加上生姜葱段熬煮。 她不慌不忙地将几种辣椒、麻椒包在布里绑好放在一旁备用。温苒苒看着各色调料,不禁想起从前的事情来。 师父说她的味觉超乎寻常,歇着浪费,平日里吃饭时经常让她猜里头都用了什么调料、香料,一桌子师伯师叔、师兄师姐们就看着她猜。 她每次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遇见没尝过的香料,师父就单独拿出来给她瞧,这样一来记得更是清楚牢固,每样菜需要什么香料她也能心里有数。 后来,她香料认得更多,师父就买来各色街边小吃叫她猜,最后干脆用麻辣烫、火锅考她。 平日里的菜肴小吃最多也就用了十几种香料,麻辣烫和火锅可都是动辄二十几种的香料,直接上升到了地狱难度。 师兄师姐说师父难为人,师父退了一步,让她只挑一家猜。温苒苒最后挑了家自己最喜欢的麻辣烫,一连吃了小半个月,每日就是麻辣烫店到香料店来回跑,仔细比对、一再确认,最后猜了个七七八八。 师父为了验证,还花重金买来了配方。她交上去的答卷最终错了三处、遗漏两处,结局就是师父把她送去乡下罚她种地两个月。 那时虽是苦不堪言,但现下想起来才知道师父的良苦用心。 因着师父,她才能对各种香料如数家珍,每样的用处、味道她都是门儿清,有这样一身本事,到哪都不怕。 起码还能开个麻辣烫店,比如现在。 锅中的骨汤已经熬出了香味,浓浓的骨头香味顺着风飘远,街上各式各样的香气中又多了丝鲜美的肉香。 孙氏看着这么多客人,走到温苒苒身边小声道:“苒苒,这摊子怎么办?” 温苒苒回过神来,边看向孙氏,边将骨汤中的料渣过滤出来:“三婶婶,我都想好了,这摊子就由您帮我照看,咱家我最放心的就是您了!卷饼和这些小吃就留在摊子上卖,这边地段好,离瓦子都近,卖这些正合适。店面那边我想些新花样,最好两边卖的东西不一样。到时我把阿梁留下帮您,再请两个打杂工的。” “对了。”温苒苒又补上一句,“每月额外给您三两银子当月钱,就当是我请您给我当掌柜娘子了!” “这……”孙氏欣喜若狂,但冷静下来想想觉得有些不妥。 她拉住温苒苒的手温声道:“苒苒,每月的分成银子已经尽够了,月钱就不必了。你现在要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得先紧着新店用。” “没事。”温苒苒笑道,“也不差那三两五两的,几天就赚回来了,三婶婶您尽管拿着。管个摊子费心费力,这是您应得的。” 温苒苒对自己人向来大方,况且以后要三婶婶帮忙的地方还多着,每月几两银子当是请个顾问了。 她取出一块底料放入骨汤中熬煮,汤面反复滚动,底料眨眼功夫就融在汤里,清汤寡水的骨汤瞬间飘满了红油。氤氲着的锅汽升起,整条街上瞬间满是麻麻辣辣的醇厚香气,旁的什么鸡杂面、兔头、羊汤的香气尽数被这香味盖了下去,引人纷纷停下寻找。 旁边的食客都愣愣地停下筷子,直勾勾地盯着温苒苒跟前的那口锅。 这啥啊!太香了!香飘十里说的就是这玩意儿吧! 温俊良被前头的客人绊住了脚,一边帮人夹卤味一边巴巴地回头张望,生怕自己吃不着第一口。 昨晚三丫头在家熬料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吃,但三丫头就是说不行,连口汤都没给! 他眼巴巴地等了一宿,总算是做上了! “对了。”孙氏好不容易从这醉人的香气中醒过神来,低头从钱袋子翻出张银票来交给温苒苒。 温苒苒一愣:“三婶婶您给我银子做什么?” 孙氏笑笑:“这是你上回给那苏原的订金,张家姐姐昨日特给咱们送了回来,说是不能让你吃亏。你昨日没在,我也忙忘了,这才想起来。” 温苒苒没想到这笔银子能回来,实属是意外之喜了。她笑着将银票塞回到孙氏手里:“这十两银子就给三婶婶当三个月的月钱了,多的那一两银子当是过年封的红包了!” 孙氏捏着那银票没说话,看着身旁专心致志烫菜的小女娘,眼眶都是热热的。她从没想过苒苒会对她这般好,将他们三房从烂泥地里拉扯出来。 家中做席面请客那日,嫂嫂同她说笑,说苒苒这般帮衬他们一家,实在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不然他们可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日子过,甚至可能都熬不到入冬。 眼下修了房子、砌了炕,冬日里定是暖暖和和的,来年开春,日子定能越来越好! 孙氏见她忙着琢磨新花样,也没再推让,笑吟吟地将银票收好。想定主意等着过段日子新店开张,就拿出来给苒苒封个红包做贺礼。 温苒苒把烫好的莴笋、笋子、白菜、木耳等放入碗中,又取了些宽粉、细粉放入锅里煮。待煮熟了一并放入碗里。 她舀了两大勺熬好的汤底倒入碗中,撒上花生碎、蒜泥、麻油、辣椒油,最后加入满满两勺调制好的芝麻酱。 周围无数人围着看,就连旁边几个小吃摊的摊主都不做买卖了,一同围过来瞧,口水咽得咕咚咕咚响。 温苒苒笑呵呵地望着众人,精准找见了自己那位俊美无俦的三叔:“三叔!过来帮我试试味道!” 温俊良身披无数人艳羡的目光走上前来,刚拿起筷子,那香味直往鼻子里窜。 他本来想慢慢翻拌,好好显摆一把,可这东西实在是太香,他慢悠悠拌了两下就再也忍不住,也不管旁的了,飞快拌匀了就夹起一筷子吹了吹放进口中。 又热又烫,但却香的很!每根粉、每叶菜都裹满了料汁,入口有香浓的芝麻酱的味道,又香又辣,混着醇厚的底料香味,香的他都不想抬头,只管自己闷头吃,话都不想说。 后面众人伸长了脖子看,只见那白瓷碗里盛满了红油油的汤底,上头一层油亮的红油,漂着芝麻辣椒。菜、粉上裹满了红油和芝麻酱,热腾腾的冒着热乎气,在这种寒凉天气中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这时候要是能吃上这么一碗又热又香又辣的面,就是死了都愿意! 食客们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温小娘子,你这还是给书院准备的饭食?” “我们能吃上嘛?” “这叫什么名啊?就算吃不上,知道个名儿也行啊!” 温苒苒看着一吃一个不吱声的三叔,笑着对大家伙道:“这东西叫麻辣烫,不是给书院准备的,就是要拿来卖的,保证大伙儿人人都能吃上!” 众人一听乐开了花,忙不迭地低头开始掏银子,生怕自己抢不着: “那快给我来一份!” “我也要!” “我要两碗!” “给我多放辣子!温小娘子的辣子香得很!” 温苒苒眼见着有人又要开始扔钱袋子赶忙出声阻止道:“诸位先别急!我今日只是试着做做,准备的也不多,只有三五碗仅够我们试味道的。且还有一应东西没准备齐全,蛋饺、各色丸子还没做出来呢!” “那什么时候能准备齐全啊!” “就是,我要是吃不上,非得惦记得睡不着!” “这几日什么都不用干了,就惦记它了!” 大家哈哈一笑,温苒苒趁机宣传自己的新店铺:“过几日新店开张时再卖!” 她同围着的众人说了遍自己店面的地址,人们一听都惊得瞪大眼睛:“温小娘子这么快就开店啦?” “哎哟!那可真是恭喜恭喜啊!” “温小娘子当真是能干!” “我1回 见这小娘子的时候就知道她肯定不简单!” 温苒苒喜气洋洋的,扬着声音继续道:“来日在新店卖自选麻辣烫,开张前三天每人送三个鸡肉丸,诸位叔伯婶婶、郎君娘子们可得来捧捧场!” 围着的食客们听有白送的更是兴奋,纷纷出声祝贺,直言一定去给捧场。 “温小娘子,你说的自选是什么意思啊?” 人群中忽然有人问出声来,适才呼声震天的人们齐齐安静下来看向温苒苒。 温苒苒朝大家伙弯弯眸:“到时您进店就给您发个小筐,麻辣烫里所有的菜品、面类都由您自己选。十五文一份,想吃什么就夹什么、想夹多少就夹多少!” 第99章 “什么?!” 人群中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声,人人惊讶对视,满面震惊,都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十五文?想吃什么夹什么?” “还想夹多少夹多少?” “老天菩萨佛祖诶!我们莫不是听岔了吧!” 温苒苒笑眯眯的,唇角两个梨涡满是甜甜的喜气:“没听岔,就是这么回事!” 第66章 几场霜冻下来,街上行人少了些许,但市尾却热闹了起来,人人围着那写着麻辣烫的铺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都是老客,见着温苒苒出来都纷纷道恭喜。 “温小娘子这店面真大!” “是呢!里头瞧着也敞亮!” “温小娘子摊子开张那天我就说没几日能开铺子了,你瞧瞧!这不就开上啦!” “赶明儿就得开酒楼了!” “就是就是,温小娘子快留心酒楼店面吧,没准开春儿就能开酒楼了!” “那就承您吉言啦!”温苒苒喜滋滋地,看着店门口围着的百八十人心里头就高兴:这可都是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 她带着温家人站在门口,满脸喜气地高声道:“我有今日多亏了大家捧场,从今日算起,开店头三天每份麻辣烫送三个鸡肉丸,人人有份儿!” 温苒苒让温荣在店边支了桌椅板凳,笑着对大伙道:“小店新开张,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诸位多担待,我年纪小,有什么做得不够的只管跟我提,定要让各位叔伯婶婶、郎君娘子们舒心!” “好说好说!” “温小娘子客气!” “快快快!什么时候能让我吃上麻辣烫,这几日可馋坏我了!” 有人笑着催促,温苒苒连忙笑道:“这就能吃上!” 她说着,忙招呼人进店。 来的人实在太多,塞不进去的就让坐在外面等。温苒苒还特让温荣送去瓜果,说明是不要钱的,叫他们吃着解闷。 温苒苒给大家伙儿发着小筐,笑吟吟地道:“大家自己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小筐能夹多少就夹多少!另还有蛋饺牛肉丸鸡肉丸虾丸鱼丸,每份价钱不等,价钱明目都贴在墙上了,有想吃的送筐时就同伙计说,一起算钱!” “筐上刻了号,大家伙儿记着自己的号,等会煮好了喊号时就过去说自己要什么口味,微辣中辣麻辣,还有加麻加辣!喜欢什么要什么!” 温苒苒满眼是笑,就在一旁守着,面上满是慈爱,好像看着鸡宝宝们吃食的鸡妈妈。 早进去的几人已经吃上了,个个面前一大海碗的麻辣烫,菜面裹满料汁红油,一口下去又辣又烫,香的说不出话。 这就是麻辣烫啊!太香了! 怪不得温小娘子的三叔那天吃的时候一声不吭呢!这谁能有功夫说话啊! 说一句都是对麻辣烫的不尊重! 屋里屋外都忙了起来,人人都是团团转,热热闹闹的像是过年。 她看着厨房里的两个烫菜小工、一趟趟换菜收碗的杂工,只觉得这钱花得值,不然光靠他们一家人可应付不来这么多客人! 人一波一波地进,温苒苒时不时出去同等在外面的熟客拉拉家常,忙得脚不沾地、没有半分空闲。 有住在附近的百姓听见声音出来看热闹,见着那新开张的食店门前尽是人,红火得很! 几人抱着臂膀在一旁看,闻着香味都不自觉凑近了些:“莲蓉她爹这卖的什么啊?” “叫什么麻辣烫的,我刚才听人说十五文一碗。” “什么?”旁边的一个高壮的中年男人惊呼,“这也太贵了!金子做的不成?” “是个十来岁的小娘子开的,定是糊弄人的!” “可不?十来岁的小娘子懂什么,手艺能好到哪去?” 温苒苒的熟客听见了笑着道:“这位兄弟不懂了吧?这店可是温小娘子开的,做的席面王爷都说好,赏赐的金银珠宝我都是亲眼见着的,那么大一堆呢!” “这可比阳春面香呢!不信你们闻闻!” 那高壮男人一帮人凑近了些,闻见那香辣味道都有些挪不动步子。莲蓉爹推推身旁的高壮男人小声道:“壮子,是挺香的!” 壮子深吸两口,馋得直咽口水,但仍是觉得贵:“一碗阳春面也才七八文,这贵了一半呢!” 熟客们听了你一嘴我一嘴道:“一碗阳春面才多少啊?两筷子就没了。我方才往里头瞧了两眼,人人都捧着大海碗吃,菜面满得哟!抵上三碗阳春面了!” “对啊!温小娘子光是香料就用了三四十种呢,料都是牛油熬的,十五文不贵了!” “舒王都特意为着温小娘子回京了,三不五时就得去温小娘子那吃上一顿,你们说那手艺能差得了嘛!” 出来招呼老客进店的温苒苒听了一耳朵,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欢喜雀跃得很:对对对,就这么宣传我!爱听! 壮子等人一听这话,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瞬间崩塌。 王爷都说好呢! 这么一听十五文也不贵! 这味怎么越闻越香啊! 要不尝尝?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十分默契地开始排队。 等他们进去拿了筐,听着随便夹的话更是惊掉了下巴:十五文随便夹?没听错吧! 壮子几人迫不及待地夹好菜,待拿到自己那碗装得满满的麻辣烫时控制不住瞪圆了眼睛:乖乖!这十五文一碗说出去都没人信! 只见他们拿了筷子急吼吼地拌好吃上一口,瞬间呆滞。 老天爷!这啥啊!香死人了! 王爷平时吃这么好啊! 这玩意别说王爷爱吃了,就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来了都爱吃啊! 几人闷头吃,谁也不说话。 白菜煮得软烂,裹着一层黏糊糊的酱汁,红油淋漓,咬上一口只觉得赛过神仙!还有豆泡,吸满了汤汁,一咬就有香辣的汁水从无数小孔中迸出,又辣又过瘾;虾丸鲜香十足,配上这香辣味道当真是一绝! 几个汉子吃的肚儿滚圆,齐齐打着饱嗝满脸享受:“他娘的!真香啊!” 莲蓉爹把汤都喝干净了,心里正美的时候忽地一拍桌子:“完犊子了!我出来的时候媳妇都做好饭了!这要是被她发现我在外头吃了……” 众人一惊,脸色慌的煞白。 我们明明只是想出来看个热闹的……都怪这麻辣烫太香! * 平日里客人寥寥无几的食店今日却挤满了人,门口还支着桌椅供客人们坐着等待,桌上摆了些瓜果,还送了免费的茶饮。 众人就是在外头等都很是开心,谈天说地、拉拉家常,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情。 有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牵着孩子出门,一走一过瞥见那间往常没什么人的铺面忽然红火热闹起来,门口都挤满了人等,也不禁停下脚步往里望了望。 有人从里面满面红光地出来,一副餍足神态。坐着的人拿着号牌立刻迫不及待地进去。 妇人见此忍不住惊叹,来汴京城这段时间,她还没见过街上哪家能有这家生意好! 这客人一进一出,店门大敞着,有股诱人的香气幽幽飘出,引得无数人驻足不前。 那妇人闻着这勾人的香气有些走不动路,手里牵着的孩子也巴巴地往里望。 “娘,我也想吃。” “乖幺儿,咱不吃啊,等回家了娘给你煮面面吃。”妇人打量一眼店面,这般阔气的店子肯定不是他们能吃得起的。 小姑娘抱着娘亲大腿,可怜巴巴地仰头看看娘,再偏头看看食店,咬着手指头想了一会儿,乖乖地点点头,头上两个羊角辫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很是可爱:“好!吃娘煮的面面,家里没钱钱,不能去!” 妇人看着乖巧的女儿,一对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馆子,时不时咂吧两下小嘴。心里明明想吃得很,却是极为懂事地答应回家吃面,不哭不闹的,惹人心疼。 去他的!男人又不是不能赚,现如今来了汴京,男人也闯出些名堂了,只要闺女高兴就行! 妇人咬咬牙,抱起孩子就走过去。 “哟!这娃娃真好看,白白净净的!” 旁边坐着的陈婶子见妇人抱着个小娃娃,十分热心肠地起身将位子让给她:“快坐快坐!” 妇人面皮薄,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婶婶您坐您坐,我们站着就好。” “还抱着孩子呢!”陈婶子呵呵笑着,直接把人按在椅子上。 妇人连声道谢,她怀里的娃娃双手合十,朝那位婶婶拜拜,奶声奶气地道:“谢谢嬢嬢,嬢嬢人好,发大财!” 周围的人都被这小姑娘逗得哈哈笑,一人逗弄两句,稀罕得紧。 店里有个高大俊俏的年轻郎君端着碟瓜子花生推门出来,笑着放到妇人跟前客客气气道:“小店新开张,招待不周您多担待,磕点瓜子解解闷,一会就到您了!” 妇人怕花钱,赶忙说不要。 第100章 温荣笑呵呵地道:“这个不收银子,您尽管拿着吃!”他说着,掏出几块松子糖塞给那小娃娃。 “不可不可!”妇人惊得站起身来,“这东西太金贵了!” “哄小孩子高兴的东西,人人都有呢!”温荣乐呵呵地指了指身边有孩子的客人,那妇人一瞧,那些娃娃们都拿了两颗糖。 “我家三妹妹说小孩子等得久了许是会哭闹,就送些糖果哄孩子,省得大人受累。带孩子在外最是辛苦了!” 一番话说进了做父母的心坎儿里,对这家店的印象更好了。 小娃娃捧着糖,眸子都是亮晶晶的。她知道这是甜甜,贵得很,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 “娘!过年啦!” 小孩痴话逗得大家呵呵笑,纷纷拿出自己买的糕饼分给她。 “对了。”那妇人看向那位婶子问道,“婶子,这家吃食价钱贵吗?” “不贵!”陈婶子是温苒苒家的老客,见是位新客立马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话匣子,“这家店是位姓温的小娘子开的,卖的吃食是出了名的好吃实惠!麻辣烫卖十五文一碗,待会你进去就拿上个小筐,想吃什么就自己夹,无论你夹多少都是十五文。开张头三天,每份送三个鸡肉丸子呢!” “什么?夹多少都是十五文?不用再加钱?”妇人惊讶地瞪眼睛,“这也太实惠了……那这麻辣烫是什么呀!” “就是面和菜,配上温小娘子特熬的汤底,香的咧!”陈婶子想着那味道都不禁舔舔嘴唇,“听说还有清汤的,你家丫头正好来碗清汤,也香呢!” “不!要吃辣的!”小姑娘神色坚定,一门心思往店里望。 妇人看着婶子笑笑:“我们才从蜀地来不久,我这丫头从小就能吃辣呢!” “哟!这么点个小娃娃竟能吃辣呢!”陈婶子轻轻捏捏她的小手,笑着道,“原来你们才到汴京,怪不得没听说过这位温小娘子的名号呢!温小娘子可了不得!” 那妇人听着婶子夸温小娘子听得啧啧称奇。 “诶?你说你家刚搬来汴京,可找着活计没有?若是没有,巡城监正招人呢!”陈婶子是个热心快肠的脾性,听人家刚搬来不久许是没找着活做,便说些自己知道的。 “我男人是个陶匠,这些年省吃俭用地攒了些,到汴京来盘了个陶瓷窑。”妇人想着日子越来越好,面上流露出一丝笑意,“婶子您家使个碗盘碟子尽管来家找我,我家就住这边上,您一打听就知道。我去窑里给您拿,卖的比外头便宜呢!” “哎哟!那感情好!我平日里就爱买个盘子买个碗的,赶明儿我去你家看看!”陈婶子高兴得一拍大腿,乐得细纹展成了一朵花。 说话的功夫就轮到她们了,几人乐呵呵地往里走,满脸期待。 妇人跟在陈婶子身后,拿了两个小筐后抬眼见着个木头架子,上面放了一盆盆的菜蔬,种类丰富,十分新鲜! 她正要夹,就见着有个仙女儿似的小娘子朝她笑笑,说话比黄鹂还动听:“这位娘子,是您跟娃娃两个人吃?” 妇人一愣,旋即点点头。 温苒苒笑呵呵的:“那用不着买两份,一份就够啦!” “我家幺儿能吃着呢!”妇人笑着道。 “对!我可能吃啦!”旁边还没妇人大腿高的小姑娘也跟着道。 “我家分量大,买两份的话您和孩子吃不完岂不是浪费银钱?”温苒苒弯弯眼睛,“不如您先来一份看看分量,不够的话再买,也是一样的。” 妇人听见这话心中舒坦:“呀!旁的店家都是想 法设法地让人多买些,这位小娘子真是个实在人!” “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过日子可要仔细呢,钱得花在刀刃上!”温苒苒脆生生地道,一脸和气笑容让人瞧着就舒心。 边上坐着吃的食客们都是住在附近的百姓,他们见着这温小娘子这般都暗暗点头,纷纷打算回去带上亲朋好友也过来尝尝。 家旁边有便宜又好吃的馆子,往后可便利了!三不五时过来打打牙祭也不错,这日子可美得很! 陈婶子边夹菜边笑道:“我方才讲的没错吧,温小娘子是个实诚人,从不糊弄咱们的!” 妇人连连点头,听温苒苒的只拿了一个筐先买份看看。 她夹完菜送去煮,温苒苒看了眼空了大半的筐,想着这位娘子许是面皮薄不好意思夹。 她拿着小筐叫住那位娘子:“您夹得太少啦,煮出来没有多少的,您爱吃什么?” 那妇人又是一愣:“爱吃白菜和笋子。” “好嘞!”温苒苒拿着筐,往里塞了满满的白菜和笋,这才满意地回去交给小工煮,“您的是四十七号,待会儿喊了四十七就过来,我给您调口味!” 妇人看着那满满当当的小筐,只觉得温小娘子果真性子好又实在。 别人巴不得你少夹些,这温小娘子可倒好,追着你屁股后头喂,生怕你没吃饱呢! “四十七号!” 妇人听见叫到了四十七号忙不迭过去,只见温小娘子前头摆了一排调料,笑吟吟开口问她:“娘子是吃微辣、中辣还是麻辣?蒜吃吗?我看您带着孩子,不然要清汤吧?” “不用,我家幺儿爱吃辣,要微辣吧?先尝尝口味。” “好嘞!”温苒苒笑着应下,飞快地往碗里配料,舀上汤底浇在上头,红艳艳的,香气四溢。 妇人见那足有人脑袋大的海碗盛了满满一碗菜面,都冒尖,堆的小山似的。 这小娘子所言非虚,分量果真够大! 幸亏听了这小娘子的只买了一碗,不然她们母女俩定是吃不完。 她将这麻辣烫端回去,闺女眼睛一亮,手舞足蹈地拿上筷子要吃。妇人将拌匀的麻辣烫单盛了一小碗给女儿,自己也是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浓香麻辣的面入了口,母女俩对视一眼,满脸惊艳:巴适!好吃得很! 温苒苒看着店里所有人吃得喷香,都没什么交谈声,全在闷头干饭。她喜滋滋地抻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僵直酸痛的肩膀手臂。 这才一上午就卖了两三百碗,晚饭点高峰可还没来呢!照这么干下去,暴富指日可待! * 一晃入了夜,在外奔波跑生计的汉子们风尘仆仆地回了,家中女人乐乐呵呵地将留着的饭菜热热,家家炊烟袅袅,很是热闹。 巷子里头新搬来没多久的那户人家飘着一股剁辣椒的香气,妇人笑吟吟地端来水给汉子擦脸洗手,笑着道:“我今日带着幺儿去吃了个叫麻辣烫的东西,巴适得很!那小娘子手艺好还实惠,那么大一碗,才收十五文!” “到底是汴京,花样子就是多。进店自己拿着筐选呢!想夹啥夹啥,夹多少都行。我头回去不好意思夹,只夹了半筐,那小娘子又给我添满了呢!” 那汉子擦着脸,听了也觉得新鲜:“竟还有这么实惠的店家?” “门口等着的人多着呢!小娘子上了不要钱的瓜子水果,还给咱家幺儿两块糖吃呢!”妇人说得兴高采烈,“听有个婶子说那位小娘子还给王爷们做过席面呢,连王爷都夸她手艺好。还有位老王爷专门为了她回京呢,三天两头就去吃!” 那汉子听到这嗤笑一声,搓洗着汗巾子道:“英娘你耳根子软,别人说啥子你就信啥子。她若真有那本事,早就给人弄进王府伺候了,还会在市井里头开店子?小心让人诓了去!” “诓什么!”英娘不大高兴,“那小娘子做的吃食好吃着呢,我觉着是真的!” “英娘你刚来汴京不知道那些商户的手段,他们精明着呢!”汉子擦洗干净笑道,“王爷咋个会到个市井小店吃东西?想想都觉得离谱!” “你觉得好吃,无非是觉得新鲜,一个小店,再好吃它能有范楼好吃?”他边说边笑,十分轻蔑。 英娘不服气:“就是比范楼的好吃!” “你是被诓骗去了!”那汉子仍是不信,放下句狠话,“我明日倒是要去尝尝,看看是什么东西把你哄成这样!” 他说着,嗤之以鼻道:“那麻辣烫要是真好吃,我天天带窑里的弟兄去吃!” 英娘听了赶忙道:“窑里十七八口人呢!天天带去吃得多少银子啊?” 汉子咧唇笑笑,捏捏她的脸颊道:“你还真以为我能觉得好啊?” 一个小店而已,能有什么好吃的! 第67章 夜里关了店,温苒苒一家人到家后都瘫坐在院子里,累得一步都挪不动,眼皮都睁不开。 仅有孙氏生龙活虎的,还有力气给几人倒杯热水喝。 温俊良双手颤颤巍巍,抖得不像样子,哆哆嗦嗦地拿着杯子往嘴边送,瓷杯磕着门牙哒哒响,逗得温苒苒忍不住笑。 “三丫头你还有脸笑!”温俊良甩甩酸痛不已的胳膊哭丧着一张脸道,“我今天足足打了三十来斤的牛肉啊!三十来斤啊!” 第101章 温老太太搂着小孙女心肝肉地喊着,瞪了温俊良好几眼:“不就是几斤牛肉丸子,能有苒苒累?多大人了还抱怨!” 温俊良气得鼻子冒烟:“三丫头累什么了!就站那配配料,跟客人套套近乎,累什么!母亲现在真是偏心!” “苒苒动脑子了!”温老太太哼一声,“动脑子可累呢!” 温俊良撇撇嘴,阴阳怪气地道:“这个家没我位置喽!” 温苒苒缩在老祖母怀里乐呵呵地笑,捧着三婶婶端来的热水心里高兴得很。 孙氏喝了口温水坐下:“今天白日里头生意冷淡着呢!要不是苒苒事先同我说了,让我有个准备,我还真慌呢!” 温苒苒笑着道:“今日我这边新开张,三婶婶您那的摊子上冷些也正常,晚上好些了吧?” “嗯!晚上买奶茶的多着呢!”孙氏想起晚上依旧红火的小摊眉开眼笑的,“我听你的上了热奶茶,客人比从前还多些呢!” 温荣钦佩地看向温苒苒:“三妹妹这脑袋瓜也不知是怎么长的,我起初觉得给外头等位置的客人们送瓜果是浪费银子,尤其是给娃娃们送糖,那就更费银子了!但是后来也看出些门道来,咱家店门口等着的客人几乎就没有中途走的,反观旁的食店,外头等着的客人们没等一会就觉得不耐烦,最后都走了!三妹妹这留客的办法好!” “不止呢!”温茹茹补上一句,“街上就属咱们家外头最热闹,路过行人见这么多人排队都要有好奇心的,自然就想排队看看。结果就是队伍越排越长、越排越长……那些可都是活招子呢!” 孙氏与温正良对视一眼,都是十分欣慰:“瞧瞧!跟着苒苒都会盘算事了!” 温苒苒笑着喝了口温水:“大哥哥二姐姐可快点学,将来开分号就给你们管!到时候我就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等着收银子,想想就舒坦!” “你想得美!”温茹茹撅撅嘴,别开头不搭理她,但面上却挂满笑意。 温苒苒弯弯眼睛:“我就是想得美!” 一家人哈哈笑着,如今有这样一间食店、再加上个小摊,进项也稳定,笼在温家心头的愁云总算散了。 夜已深,一家子各回各屋。 温苒苒拉着娘亲与爹爹,笑呵呵地往屋里走,孙氏忽地跑上前来塞给她一个香囊:“今日新店开张,三婶婶没什么值钱物件,就绣了个香囊给你当贺礼,可别嫌弃!” “三婶婶这话说的,怎会嫌弃呢!”温苒苒高高兴兴地捧着那香囊,低头看了两眼上面的那片兰草,“绣的真好看!” 孙氏见她收下,笑着转身就走:“苒苒好好休息!” “哎!三婶婶 您也早些睡!” 温苒苒拿着香囊,忽觉的里头装了什么,打开倒出来对着月光一瞧,见是张十两面额的银票。 沈氏很是惊讶:“呀!竟给了这么多!” 温苒苒知道这十两银子是怎么来的,忍不住笑出声:“这三婶婶!” 一家三口往屋里走,她看向娘亲问道:“阿行怎么样?还是不怎么说话?” 霍行的身上的伤都好了, “嗯,还是不大说话。”沈氏想起那孩子叹口气,“也不知是怎么养成的这个冷淡性子,瞧着让人心疼。” 温逸良也点点头:“苒苒你等会陪他说会话,爹爹怕这孩子憋坏了。” “行!”温苒苒笑着应下,脑子忽然灵光一闪,“不然明日让阿行到店里去?店里人多热闹,他去了或许能高兴些。我再给他找些轻省点的活,忙起来就无暇想别的了。” 总在家里闷着,好人也给闷坏了! 屋里的齐衍听着外面的话,唇角不自觉弯起。他厌烦去人多的地方,也不知自己是为何高兴。 沈氏听了想起晌午的事,为难地拉过苒苒小声道:“阿行那孩子好像不太成……中午一言不发地帮我刷碗,然后碗全打了……” “阿行见打破了碗心中羞愧,又去帮忙扫院子,然后扫把也断了……” 温苒苒听着幽幽抬了抬眉毛:“呃……那还是让阿行在家待着吧。” 别把我店砸了,我也不容易…… 屋内的齐衍唇角一僵:“……” * 翌日清晨,温苒苒刚推门就见霍行拎着斧头出门去了,任凭她怎么喊都不理她。 苒苒一脸的莫名其妙:谁惹着他了…… 她抿抿唇,抻了个懒腰往自家店面去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如今都是有店面的人了,脚步就是一阵欢快雀跃,心里止不住地欢喜。 麻辣烫店比昨日还红火,晌午时候,外头等着的客人挤得满满的。温苒苒往外望了一眼,觉着应该再添些桌椅了,这都不够坐的! 有个身上沾了陶土的汉子揉着酸痛的腰,循着昨晚英娘说的位置找那家麻辣烫店。 倒是不难找,门口人最多、最显眼的那家就是。 汉子看着外头围着的那些人有些傻眼,一时间都找不着店门在哪。 乖乖!街上就属这家人多! 他又抬头看看那气派的招牌,若不是英娘跟他说十五文一碗,他平日里路过这样的店子都不敢往里瞧。 汉子看得咋舌,把手揣在袖子里排在后头,小声嘟哝了一句:“汴京城里的小娘子花花样子是多,怪唬人的!” 前头有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等的也是无聊,遂搭茬解解闷:“爷们儿新来的?” 汉子点点头,局促地笑笑。 “那你算是来对了!我保你吃一回想2回 !” 汉子抿抿唇没开口,微微摇了下头:这人定是那店家娘子雇来诓人的!汴京城的人奸猾着呢! 这么多花花肠子,味道想必不怎么样。 诶?这什么味!咋个这么香! 汉子被店里飘出来的香味勾的饥肠辘辘,起初很是不屑一顾,现下却是翘首以待,盼着能快些排到自己。 好不容易进了店,那浓重的麻辣香气馋的他口水横流。 汉子拿着小筐,学着别人的样子捡了几样爱吃的菜夹满,记下自己是六十三号后又颠颠地送到旁边,找了个空位等着。 他边等边看别人吃,看着那一碗碗飘满红油的麻辣烫眼睛都是直的,本能地咽着口水。 真香啊!这样冷的天吃上这么一口热乎的,真是赛过神仙了! “六十三号!” 一道脆生生的女声响起,汉子忙不迭起身过去,满心期待,甚至忍不住搓搓手,全然忘了自己初来时对这食店有多看不上眼。 “吃不吃蒜?微辣中辣麻辣还是加麻加辣?” 汉子循声看去,只见是个像仙女儿似的妹儿,声音比黄鹂都好听,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他一愣,连忙开口:“吃,要加麻加辣的!” “好嘞!”温苒苒笑着应下,熟练地往碗里放着料,最后浇上一勺两勺汤,红艳艳的辣油飘了厚厚一层,瞧着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汉子端过大碗,喜的跟过年似的:英娘说的竟是真的!这么大一碗才十五文,真实惠! 带着麻辣香味的水汽直往脸上扑,他刚一转身忽地看见碗里藏着三个滚圆滚圆的肉丸子。 汉子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价钱表,旋即就明白了这店家娘子的手段。他面带怒气地回身,将碗“啪”的一下放在桌上:“这碗不是我的,我没点丸子!” 摆明了就是故意把丸子藏在菜底下,等你吃着了就不能再退,只能补上那份丸子钱吃了个哑巴亏,真是好算计! 但我可不吃这套! 温苒苒抬头看了他一眼,见是位新客笑着解释道:“小店新开张,头三天每份都送三个鸡肉丸,您正好赶上啦!” “啊?”汉子如同熄了火的炮仗,瞬间就蔫了下来,“送、送的?真不要钱?” “不要钱!”温苒苒弯着眸子,十分有耐心地笑道,“但是过了明天再想吃丸子就得另算钱了。” 她说着,往旁边让了让,指指里头正卖力大肉丸的温俊良:“也不贵呢,每日都由我家三叔现打,纯肉泥,没多少粉面子!” 温苒苒特意将厨房和大堂打通了,这般外头人能瞧见里面是如何做餐食的,吃着也放心。 另外,也方便她监督几个新来的小工,有了错处要好能指出来。 汉子往里看了看,偌大的厨房极为整洁,比他家里的还要干净呢! 他见着厨房里的男人奋力打着肉丸,都不敢想象这样做出来的肉丸能有多好吃! “能加一份牛肉丸吗?”汉子鬼使神差地开口。 “能呀!”温苒苒利落地给他加了份牛肉丸,“再收十五文。” 这牛肉丸是她改版过的,中间加了块冻,吃的时候汁水更足、味道更鲜呢! 她笑眯眯的,想起前些日子做好了给祖母吃,老太太被那汁水吓了一跳呢! 汉子给钱的时候有些肉痛,但再看见碗里那三个硕大的牛肉丸瞬间觉得这钱花的一点不亏。 第102章 现在的牛肉金贵着呢!一斤一百来文呢! 汉子端走了麻辣烫,急不可耐地搅拌两下,夹起牛肉丸整个塞进嘴里那么一咬,立刻有汁水“呲”的一下窜了出来溅在桌子上。 他连忙收拾桌子,手忙脚乱地道歉。旁边坐着的男人是个粗心眼,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头回吃的时候跟你一样!鲜吧?” “是鲜!我头回吃这么好吃的牛肉丸!” “那可不?也不看看掌厨娘子是谁?那可是温小娘子!” 汉子收拾干净桌子,挑起绺细粉放入口中。又弹又韧的粉裹满了麻酱和辣油,一口下去热辣香浓,说不出的好吃! 他不再抬 头,一口接一口地吃,没多一会儿功夫,碗就见了底。 汉子打了个饱嗝,摸摸撑的浑圆的肚皮吃下最后一个牛肉丸。充盈鲜美的汁水在口中四溢,配上那香辣的汤底,别说是范楼,就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宴吃的都没这好! 晚上就带窑里的弟兄们来尝尝!这么好吃的麻辣烫,就是天天吃都不会腻烦的! 他意犹未尽地咂巴两下嘴,觉得是好吃,但是英娘说的王爷都来他还是不信的。 噱头罢了,也就英娘那简单性子才会当真呢! 汉子起身,想去问问能不能单买两份肉丸带回去给英娘和幺儿尝尝。英娘俭省,昨日定是舍不得点丸子的。 所幸家离得近,送回去定还是热乎的! 他刚过去站定,还没开口就见着有位衣着富贵、气度不凡的老者走进来,身前身后簇拥着七八个侍卫长随,很是风光气派。 温苒苒见着来人,忙迎了过去:“老王爷您来啦?快请坐!” 汉子惊得张大嘴巴,一脸的不敢置信:真有王爷来啊!不过……是真的吗? 舒王背着手,满面带笑地环顾四周:“温小娘子这店面不错!敞亮!” “能得您青眼,是这店面的福分!”温苒苒笑道。 “嘴真甜!我要是能有个这样的小孙女儿就好喽!”舒王笑着夸赞,着人送上个木头匣子,“我昨日有事入宫去了,错过新店开张,这是补给你的贺礼。” 温苒苒笑眯眯的,也不推辞,直接收下:“多谢王爷,今日送您一份牛肉丸!” 老王爷是个随和性子,跟他搞虚的,保不准要生气的,直接收了最好,他瞧着也痛快。 “那我就等着吃了!” 舒王笑着坐下,他身边的长随立刻去夹菜,另一位常随倒茶、布筷,方方面面细致讲究。 店里坐着的熟客们见过舒王好几回了,知道他随和没架子纷纷笑着同他打招呼问好,老王爷笑呵呵地一一回着,气氛轻松和乐。 汉子在旁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排场这规矩,定是真王爷的! 他惊得喃喃自语:“真是位王爷啊!” 旁边的人搭着话茬道:“那可不?天子脚下,谁敢冒充王爷?” “那边那位温小娘子看见没?从前可是伯爵府的千金,在过去可是能时常入宫的,谁敢在她面前冒充?那不是不要命嘛!” 汉子听了更是一愣,又是王爷又是伯爵千金的……赶明儿是不是还能见着圣上、太子爷啊! 他买了两份牛肉丸就风风火火往家跑:英娘!我今天见着王爷了! * 一晃到了傍晚时候,正是下工散职的时辰,温苒苒的麻辣烫店门口又挤满了人。 她乐呵呵地站在门口往外瞧,下午新买的那批桌椅已经摆上了,她的店看起来又气派了许多! 温苒苒正要回去,忽地就见一群身上满是陶土的汉子说笑着排在她家店后头,足有十七八个! 她耳朵尖,方才听见打头的那汉子拍着胸脯夸:“你们信我的,这家店巴适得很!掌厨的温小娘子给王爷置办过席面,今儿王爷还来了呢!送了那么大一份贺礼,还说将温小娘子当亲孙女看呢!” 温苒苒见那汉子连比带划的,一个三四寸大小的木盒子经他这么一比划,足有口铁锅大;老王爷明明是遗憾自己没有孙女,经他这么一说,她都能和王爷攀亲了! 好家伙,真敢说啊! 第68章 麻辣烫店的生意实在红火,都那么夜了,外头还有人排队,店里的凡是能吃的都卖空了,一个菜叶都不剩。 温苒苒饿了想做些夜宵都没东西可做,幸好程叶心细,想着他们定是忙得没工夫做吃食,让她家伙计送了些来,一家人这才吃上口热乎的。 此刻店已打了烊,几口人围在一起都是狼吞虎咽。 程叶随温茹茹学着制香做茶,她性子温和讨喜,一段时日相处下来,三个姑娘很是要好,正坐在一起,笑着一同吃点心。 “阿叶你吃呀!”温苒苒见她一口不动,将点心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不吃了。”程叶捏捏脸颊上的肉,轻叹口气,“苒苒做的点心实在好吃,绿茶核桃栗子口味的我都喜欢,每天不吃上一块都难受,我这阵子眼瞧着胖了不少……” 她抿抿唇,压低声音道:“头些日子,裁缝来家里给我量尺寸做冬衣,我这腰粗了半寸多呢!” 温茹茹吓得赶忙放下手里的点心,说什么都不敢再吃了。 温苒苒看看两人,扁扁唇道:“都快瘦成柳条枝子了,哪里胖了……” “平日里倒是没什么,经常给我把脉的大夫4说我近日胃口好,气色也好,身子比从前康健了不少。”程叶愁眉苦脸地叹气,“只是过段时间我外祖家的表姐要进京,她素来是个嘴巴厉害的,见我胖了定是要挖苦我。” “偏还得罪不得,我舅父乃是洛阳同知,明年开春就调到汴京来了,更是金贵。我家表姐……唉。” 温茹茹嗤笑一声:“不过就是个同知,调到汴京城来也就能得个六品官,得意什么?” 温苒苒咬了一大口栗子蛋糕,栗子软面甘甜,很是好吃:“你舅父来汴京,程叔定要忙前忙后地张罗,可有得忙呢。” “他们若是领情,我爹爹也不白忙活,可他们……”程叶皱皱眉,“罢了罢了,我也不好在背后讲究人的,等他们入京,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温苒苒见她愁得慌,心里也是担心,想了想道:“阿叶,可不能不吃东西。你瞧瞧那些墙根底下的乞丐,他们倒是饿得瘦,但是也不好看呀!一个个的脸色都黄成什么样了?眼窝两腮都陷进去了,你想变成那样?” 程叶连忙摇摇头,赶忙拿起块点心咬了两口:“我明日就让爹爹开粥棚、放馒头,把他们养胖些!” 温茹茹听了,也默默拿了块点心啃。 温苒苒被这两人逗得忍不住笑,好一会儿才正色道:“阿叶,你若是信我,以后就每日到我这来用饭。” “来你这吃?”程叶听得瞪眼睛,“那我不更胖了!” “我单独给你做。”温苒苒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不过不能坐马车,每日得走着来。” 轻食减脂餐什么的,她也拿手。那东西又没什么技术含量,菜叶、鸡胸、牛肉、虾……熟了配上酱汁就能吃,搭配好了也是很有营养的! 程叶是见识过温苒苒的本事的,听她这么说重重地点点头:“好!都听苒苒的!” 另一桌的温荣看了看,嘟嘟囔囔好几句,却没人听清一个字。 一家人吃完了就往家走,月亮高悬,寒风刺骨。 温苒苒打了个寒噤:“三婶婶,不然咱买辆马车吧?” 还没等孙氏说话,温俊良就赶快点点头:“三丫头这事算是办到点子上了!” 孙氏瞪了他一眼:“你这只知道享受的货!苒苒如今新店刚开,正是用银子的时候,现下买马车不合算!” “不妨事!”温苒苒早在心底盘了一笔账,手里的银子充裕,买辆马车不是问题。 能花就能赚,就是全攒着,那银子也不会生崽子。 “咱们现在挪地方了,路程远了许多,有辆马车咱们也能轻省些。”温苒苒笑着道,“将来出门办事也方便,马车是不可或缺的东西,早买晚买都要买,还不如早买早享受!” 温俊良挤过来,得意地看向孙氏:“瞧瞧,听三丫头的,三丫头想的就没出过岔子!” “去去去,有你什么事!”孙氏一把将温俊良推开,看着温苒苒笑道,“也是,苒苒聪明,心中也有数,你盘算过的事定不会错。” 温正良也点点头:“苒苒拿主意就好。” 旁边的温茹茹抹了把眼泪,哭哭啼啼地抿着唇唇掉泪:“咱家终于又能坐马车了……三妹妹你不知道,这阵子走的路比我前十几年走得都多呜呜呜……” “二姐姐哭什么!”温苒苒笑吟吟地搂着她,“等你妹妹我有钱了,天天雇人背着你走都行!” 温茹茹噘着嘴跺跺脚:“你这丫头说什么呢!” “在说二姐姐是富贵命,自生下来就该让人捧在掌心享福的!”温苒苒笑嘻嘻的逗她笑,温茹茹“噗”的一声笑出来。 第103章 孙氏疼爱地摸摸女儿的头,在无人注意时忍不住叹口气。 她金尊玉贵的茹茹,如今为辆马车都能高兴成这副模样,看着都心酸。 孙氏落在后头,佝垂的 肩膀有些沮丧。 她忽觉得肩上一沉,愣愣抬头见是温俊良。 他仍旧是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嬉笑着仰头望月,好一会才道:“三丫头不是说了嘛,咱家茹茹是富贵命,一辈子都要被捧在手掌心里的!” “大不了捧她一辈子嘛!” 孙氏望着温俊良的侧脸,许久才又有了笑意:“对!大不了捧她一辈子!” * 一家人好不容易回了家,温苒苒赖在娘亲身上不肯动。 沈氏心疼不已,温老太太更是心疼,一会喊心肝、一会喊心头肉,拉着小孙女看了一圈,大呼“瘦了瘦了”。 温俊良很是不满地撇撇嘴:“三丫头也不是属蒲公英的,风一吹就没。要瘦也是我先瘦啊!今天打了四十斤牛肉丸呢!” 温老太太冷哼一声,不搭理他,只管拉着温苒苒喊心肝儿。 温苒苒往手里哈了口气:“快进屋吧,太冷了!” 她刚说完话,就见自家的小土房立着个比天边皎月还引人注目的男子。 霍行今日竟出门接她了! 温苒苒欢欢喜喜地跑过去,围着他转了两圈笑眯眯道:“可见是全好了!” “嗯。”齐衍缓缓点头,目光看向别处,站得笔直。 “你看什么呢?”温苒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后头的沈氏与温逸良对视一眼,面上笑容十分勉强。 阿行这孩子倒是十分勤快,早晨就出去砍竹子了,回来就给劈成段,干得倒是利索,拦都拦不住。 温苒苒看着那一地整整齐齐的竹筒惊讶地咽咽口水。这竹筒劈得倒是整齐,可因为没烤制烘干过,不少都裂了缝。 这竹子砍的……稀碎! 齐衍见她看见了,略一低头:“这是我今晨……” “阿行你砍的?”温苒苒听他说话,惊得瞪眼。 齐衍点头:“嗯。” 温苒苒看看他,又看看竹子:怪不得他姓霍呢,真能嚯嚯啊…… 齐衍垂眸看着温苒苒:“这些不够,我明日再去。” 温苒苒赶忙拦着:“够了够了!阿行,你伤刚好不能干力气活,你要是在家实在闷得慌,明日就跟我去店里吧?” 再把他留在家里,别哪天回来发现家都让人嚯嚯没了。 得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行! 齐衍点头:“嗯!” 全家人各回各屋,温苒苒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满地的竹筒。 罢了罢了,赶明儿晒干了当柴禾,也不枉它们辛辛苦苦长起来。 温苒苒钻进被窝,缩在沈氏怀里打了个寒噤。 沈氏赶忙搓搓她的胳膊,把女儿抱得更紧些。 “娘亲,今日店里生意比昨日还好呢!”温苒苒与沈氏说着店里的事,忽而想起件大事,“娘,我打算过两日空了去看看买辆马车回来。” 沈氏很赞同:“买辆马车也好,你能轻松些!” “是呢!”温苒苒笑呵呵的,“今日家里都好?” “都好都好。”沈氏笑着道,“我如今也能做些饭食了,虽没我们苒苒做得香,但也是不错的!” “对了。”沈氏忽然想起来,“今日晌午饭前,你大伯母的娘家派人来找,驾着马车来的。但是你大伯母没去,连面都没露,就那么把人晾在门外了。” 温苒苒听了觉得稀奇:“以前梁家但凡派人来叫,我大伯母就立刻巴巴地过去,今日倒是新鲜。” “唉,那梁家不是好亲戚。”沈氏提起梁家都不禁摇摇头,“你大伯母如今若是真的看清他们,也不是件坏事。” “你大伯母这阵子连门都不出,每日就把自己闷在屋里头,整日里话也不多说一句。” 温苒苒皱皱眉,其实大伯母也不是平白长成现在这样子的,她是自小被父母兄长驯化成了如今的模样,想想也觉得可怜。 不过能不能想明白还得是看她自己。 温苒苒不去想她,仰头看着不漏雨的屋顶喜笑颜开。现下就是下雨、下冰雹,她们一家三口都能舒舒服服地睡个安稳觉了! 翌日清晨,天又寒了几分。 温苒苒推开门时,已见着霍行再外等着了,站得笔直,与一旁臊眉耷眼的温荣和温俊良对比鲜明。 一行人往店里走,温俊良长长叹口气:“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温苒苒揉揉惺忪睡眼:“我也想天天躺在家数银子!” 温荣也哼哼唧唧地道:“我也想!” 温茹茹闭着眼睛走,全靠她娘亲带路才没磕碰着:“我也想!” 齐衍看向温苒苒,听得认真。 温苒苒等人紧赶慢赶地往店里走,就要到了,忽地瞥见自家店门口停了辆马车。 “好像是傅家的马车。” 嗯?还真是傅家的马车! 温苒苒认得那辆马车,是她上回坐着去西郊那辆。 正觉得奇怪时,从车上下来个如青松翠竹般的身影。 “傅小官人!”温苒苒见是熟人,乐呵呵地朝他挥挥手。 齐衍抬眸望去,正望见双清澈如泉的眸子,满是笑意地看向温苒苒。 第69章 温苒苒笑着迎过去:“您怎么这个时辰来?现下也不是去书院的时候呀!” 傅清煦温和笑笑:“我去替父亲办事,路过你这就想来看看。” 后面立着的褚生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脚尖:办啥事啊……明明是特意挑着时辰来的,这会儿没人,温小娘子手上没活,公子能说上好几句话呢! 说话的功夫,温荣那边已经开了店门,温苒苒笑着招呼人进去:“傅小官人进来坐坐吧?” “不了。”傅清煦朝身后招手,褚生立刻将东西呈上去,“过一阵子书院大考,我忙于学业无暇过来恭贺你,这个小玩意你拿着玩。” “使不得使不得,不过是一间小店,不值当您这般惦记。”温苒苒连忙推拒。 傅清煦想了想道:“上次你家做席面,我因家中之事耽搁没去成,你就权当是补上回的吧。不然往后我家若是有什么事要做席面请你……请温伯父去,可张不开嘴。” 温苒苒听他都如此说了,只得收了:“那就多谢傅小官人了。” 傅清煦看着她的头顶,张张唇又闭上,迟疑许久才道:“我家表妹跟你年纪差不多,你可以随她唤我阿煦哥哥。” “阿煦哥哥。”温苒苒从善如流,脆生生地唤了一声。 这可是汴京首富家儿子,手上人脉资源都是大把大把的,能跟他攀上关系,以后生意场上都能顺当些! “哎、哎!”傅清煦当下就是面上一红,“我去书院了。” “好!”温苒苒点点头,一双杏眼弯弯如月,清丽可爱。 傅清煦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上马车时忽地对上双如山川渊海般深邃的眼眸。他动作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四目相对,齐衍缓缓挪开视线,一言不发地进了店。 温苒苒注意到霍行进店,面色微变赶忙追了进去:“阿行!等等我!” 这可是个活祖宗,得放在眼皮子底下不能离的! 傅清煦望着两人的背影,车旁的褚生开口提醒:“公子,该上车了。” 他回过神来上了马车,想着温苒苒亲密地唤他为“阿行”,心里有些许慌乱:“褚生。” “小的在。” 傅清煦沉声,清澈温和的声音混在车辙马蹄声中:“去查查那是哪家公子。” “是。” * 一上午严防死守,倒还算是相安无事。温苒苒见着霍行乖乖地站在一边很是满意。 晌午时候,人逐渐多了起来,进店的小娘子们见着后面立着的俊逸郎君脸都红了。 温苒苒向来敏锐,她看看霍行、再看看那些欲语还休、满面羞意的小娘子们,脑中灵光一闪。 她递给霍行一块抹布:“阿行,你去外边帮我大哥哥擦擦桌子。” 齐衍点头,拿过 抹布出去。 眨眼的功夫,温苒苒就见着有十来个小娘子排在她店门口,她笑眯眯地看向霍行:这可是活招牌! 认真擦桌子的齐衍看着满面笑意的温苒苒,再抬眸望望店前多出来的十来个女娘,忽地反应过来什么,脸色瞬间一黑。 温苒苒暗道不好,刚一出门就见着爹爹的几个同窗乐颠颠地过来:“温家妹妹!我们来给你送贺礼啦!” 她赶忙笑吟吟地上前去招呼,中午的太阳暖和,温苒苒却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苒苒下意识回头,却没见着有什么人,只见着地上有块皱巴巴的抹布。 送走了爹爹的同窗们,程叶也到了。她今日是走着来的,此刻累得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唇色都白了。 第104章 温苒苒见着程叶这样赶忙出来,被她吓了一跳:“阿叶,就这么几步路,不至于吧?” 温茹茹将手里的活交给伙计,也赶紧过来看:“你这身子还不如我呢……” 温荣默默递上杯热水,旋即默默走开,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说话,去帮忙擦桌子。 程叶一杯温水下了肚,这才觉得活了过来:“我自小不是坐车就是坐轿,没走过这么远的路。” 温苒苒捏捏她的手心,这就是缺乏锻炼的下场! “饭呢?”程叶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温苒苒忽地想起来,赶忙去给她做:“阿叶你先坚持一会,马上就好!” 今日给程叶安排的是香煎芦笋、香煎鸡腿肉、虾仁滑蛋、一拳杂粮饭。 都是不费事的东西,杂粮饭已经蒸好了,芦笋微微煎一下,撒上盐调味,不用放其它调料都很鲜甜。 鸡腿肉提前腌制去了下腥味,温苒苒将锅烧热把带皮那部分放入锅中煎,油花滋滋地往外冒,香味瞬时就飘了出来。 鸡肉被煎得两面焦黄,鸡皮外表变得酥脆。 温苒苒飞速调了个照烧汁倒入锅中闷煮,微甜的咸香味飘散开来,与麻辣烫的香辣味交织在一块,引得外头的食客纷纷伸长了脖子往厨房里头看。 她转身将虾仁煎熟,倒在混了淀粉水的鸡蛋液中再倒回锅中,中火慢煎。她边煎边推动鸡蛋液,蛋液逐渐凝固,金黄的颜色很是好看。 这时火候正好,温苒苒找了个白瓷盘子将虾仁滑蛋盛出,把翠绿的芦笋摆放在一旁,再盛上一拳杂粮饭。 照烧鸡腿也差不多好了,温苒苒掀开锅盖,香浓的味道瞬间散出,香得厉害。 温苒苒稍稍摆了个盘就端出去放在程叶面前,她怕晚一秒就把人给饿死。 程叶看着那一盘子色泽丰富的餐食,眼睛都放光。尤其是那块鸡腿肉,裹着浓浓的酱汁、流光闪烁,香甜味直往鼻子里钻。她迫不及待地吃了口,惊得说不出话。 这鸡腿肉十分滑嫩,咬下去肉丝里都是鲜香的汁水,半点不柴酱香味中带着些微的甜味,酱汁浓郁粘稠实在是香;芦笋清甜可口,独有的那股清香味正好解腻;虾仁滑蛋清甜软嫩,没有多余的调料味,又鲜又香! 程叶也是累极了,现下一口接一口,旁的食客见了都咽口水。 有相熟的老客忍不住开口问:“温小娘子,你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就是几个简单的家常菜,做给姐妹们尝尝鲜。”温苒苒笑呵呵道。 另一边的客人摇摇头:“程小娘子吃得这般香,瞧着不是普通的家常菜!” “能不能给我也来一份?” 有人蠢蠢欲动,一屋子的食客眼巴巴地望着她,温苒苒笑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 她刚想婉拒,有个圆脸姑娘掏出银子就往她桌前一放。 温苒苒看着桌上那白花花的银子再不多说,立刻收下笑道:“您稍等!” 反正每日都要给阿叶做,一起多做几份也无妨,反正那边有柳婶子和几个小工忙,不用她干什么。 旁的客人们见了也纷纷要买,温苒苒赶忙道:“这个原本就是位阿叶一人准备的,份量不多,估计也就五六份。” 熟客们十分有经验地开始往温苒苒脚边扔钱袋,不敢慢一步。 温苒苒仍是感叹:被钱砸的感觉真好! 她收了钱,立刻美滋滋地去做轻食。 齐衍静静看着她雀跃欢喜的背影,眉梢微扬,阴着的脸也稍稍晴了些许。 她毫不掩饰爱金银的模样,莫名有些率直可爱。 齐衍默默看了许久,拿起抹布默不作声地出去擦桌子。 * 忙忙碌碌又是一天,圆月高悬、夜已深。 “诶?”温荣往店外看了一眼,“今晚的灯好像比以往的亮嘿!” 温苒苒和温茹茹听见也往外瞧了瞧,见远方的灯海将夜幕都映得亮了许多,各色灯火交织,很是绚丽夺目。 锣鼓喧天,烟花绚烂,她们在市尾这寥无人迹的地方都能感受得到市中的喧闹热闹。 柳婶子算算日子,忽地笑道:“呀!今儿是十五,有灯会呢!” “怪不得这么热闹!”温苒苒望向远方,面上流露出些许向往。她自穿越过来,几乎没好好看过灯会。 以往她盼着灯会是因为灯会那日街上行人最多,是最好赚银子的时候。每到灯会,她不是忙着低头做酸辣鸡爪就是在煮奶茶,从未好好抬头望望灯。 那些灯火欢乐好像都与她无关,她所拥有的是赚银子的快乐! 温苒苒忍不住想笑,屋内的温正良看着两个侄女叹气:还是小孩子呢! 他心疼,忽然开口提议道:“苒苒、茹茹,好不容易遇见灯会了,你们两个去好好热闹热闹!店就交给我与你三叔了。” 温苒苒闻言眼睛一亮,仍是有些犹豫。 把他们留下,自己出去快活享受,好像不太讲义气…… 温俊良也眼馋得厉害,但见大哥这么会做人,也不甘心让他一个人出风头,遂潇洒地摆摆手,直接将闺女和侄女一起推了出去:“去玩去吧!” 他还顺手将温荣和霍行一块推出去,安排得很是妥当:“你们两个保护好妹妹!” 齐衍看向温苒苒,几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温荣早就等不及,当即拉着两个妹妹就跑了出去:“快走快走!咱们上回出来这么玩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大哥哥你慢些!”温茹茹扁着唇,老大不情愿地被迫跟着跑,手忙脚乱地去压着裙裾,“这般不雅!甚是不雅!” 温苒苒迎着凉爽的风,虽是冷得厉害,但脚步中却满是雀跃,任由裙裾随风跳跃舞动,整个人如同风中飞得高远的雀鸟。 齐衍默默跟在后面,看着前头生动鲜活的小女娘,眸中缓缓溢出丝笑意。 温苒苒拉着温茹茹,一路上看灯山、看杂耍,说说笑笑的,欢喜得很。 温茹茹看着面前喷火吐雾的壮汉,眼前都是火苗的灼热色彩。她想起家里前不久的窘迫眼眶发热,紧紧地牵着妹妹的手:“三妹妹,从前家里富裕时,我出门看花灯前呼后拥的好不气派……可都没今日跟你在一起看灯开心呢!” 温苒苒凝视着她眼中水光,忍不住抱抱她:“二姐姐,日子定会越过越好的。起码你现在又能吃得起全盛斋的杏仁豆腐和云腿小饼了!” 温茹茹面色一红:“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还翻出来取笑我!” 温苒苒笑嘻嘻地哄她,一转眸忽地望见身后不远处的霍行。 身穿最普通的棉布衣衫, 负手而立,一双墨色眼眸好似藏着深渊大海。艳丽灯火一闪而过,在那双黑眸中留下抹旖旎色彩,却显得整个人更加淡漠清冷。 温苒苒抿抿唇,就这么站着挺好,只要他别干活。 温茹茹看着身边的小童提着盏极为漂亮的莲花灯,兴奋地看向温荣:“大哥哥,给我和三妹妹买两盏灯吧!” “好!”温荣欣然同意,立刻就去前头的摊子上挑,挑了许久,觉得哪盏都好,尤其是那盏蟾蜍灯,当真是栩栩如生。 温茹茹眼见着他要对那蟾蜍灯下手,赶忙冲了过去:“大哥哥!哪有给妹妹送蟾蜍灯的!” 温荣不大赞同她的观点:“二妹妹,这灯难做呢!多好看呀!” 温茹茹:“……” 那边争得不可开交,温苒苒忽然瞧见对面有个卖首饰的小摊子。她想起爹爹仅有的两支木簪匀了一支给阿行,他那支都有裂纹了。 “阿行!”温苒苒唤了一声,齐衍听见默不作声地跟了过去。 温苒苒拿起一支刻出竹节的木簪,通体都是木头的原色,甚是清雅。她给霍行看了看:“阿行,你说给我爹爹如何?” 齐衍点点头:“很合适。” “我也觉着合适!”温苒苒又挑了几支,出来一趟不能厚此薄彼,大伯伯和三叔看店也辛苦呢,再给大哥哥挑一支,总不好只把他一个人落下。 她攥着四只木簪挨个数了数:“竹子的给爹爹、刻着祥云的给大伯伯、有柳叶的给三叔、豹子头的给大哥哥……” 齐了!不对……还有阿行呢! 温苒苒抬头看了看霍行:“阿行,你再帮我挑一支吧?” 齐衍低头注视着温苒苒,忽地想到早晨时那个什么傅小官人是送了礼的,她现下挑的许是要给回去的回礼。 他微微皱了皱眉,伸手在那堆木簪里扒拉两下,最终捡起一支塞入温苒苒手中。 温苒苒看着手中的木簪一愣,惊得瞳仁猛地一缩。 霍行挑的那支是支翠绿翠绿的蛇形木簪,两条蛇依偎缠绕,蛇尾微微翘起,线条流畅极其妖娆,很是骚包。 她不敢置信地看看霍行:“阿行,你真觉得这个好看?” 齐衍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温苒苒还是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第105章 齐衍依然点头:“确定。” 温苒苒:行吧……审美还挺别致的。 审美本就是很主观的一件事,他自己喜欢就好,尊重! 温苒苒付了钱,立刻就将那蛇形的木簪塞到霍行手中。这玩意,拿着怪丢人的…… 齐衍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温苒苒对他笑笑:“送你的!” 齐衍捏着木簪的手瞬时颤了两颤:“……” 第70章 温家的男人们都戴上了新木簪,面带喜气。 温荣乐呵呵的,温逸良弯着唇角,就连向来古朴方正的温正良都露出些许笑意,尤其是温俊良,特换上了新做的衣衫。个个瞧着像是穿上过年新衣的小孩子般。 温苒苒看着高兴,自己的心意被人重视实在是件开心事。 她笑眯眯地回头,忽然瞥见霍行从屋里出来,头上仍旧戴着旧木簪。 温苒苒抬抬眉毛:“阿行你怎么没戴新的?不喜欢?”她恍然反应过来,“不对,那是你自己挑的,怎么会不喜欢呢。” 齐衍:“……” 他低头,看着那双恳切澄澈的眼眸,亮晶晶的闪着光。 齐衍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屋换上新木簪。 温苒苒见着霍行再出来不禁一愣,看着那骚包的蛇形木簪在他头上瞬间就高了好几个档次,变成了她买不起的东西。 清冷的人配上那妖娆的蛇簪,清极艳极,反倒很是好看! 温苒苒不禁感叹:果然,时尚的完成度是靠脸的。 “阿行?”温苒苒唤了一声,“等会陪我去趟车马行吧,我想卖辆马车,又不懂得看马,想着你可能会懂些。” 齐衍点头:“好。” 温苒苒见他答应,朝他笑笑:“那咱们现在就过去。” 齐衍颔首,默默跟在她身侧。 温苒苒回头看向温正良,笑着嘱咐道:“大伯伯,我今日晌午时候若是没回来,就让月生照着我昨日的方子给阿叶做份饭食,如果旁的客人也要就也给他们上。但是别太多,卖个五六份就行,赚些散碎银子和名头就好,目前还是以麻辣烫为主,过一阵子忙顺了再说。” “好,店里的事你尽管放心。”温正良一一记下,又开口叮嘱,“苒苒你去车马行也要小心些,这行水深,以次充好的大有人在。” 温苒苒拍拍霍行的肩膀:“有阿行在呢,大伯伯放心!” 齐衍侧眸,目光落在肩上的那只细白的手上。他看着她收回手,能清晰地看见她指根处的茧。 背在身后的手微动,他摸了摸掌心的硬茧,恍惚回忆起幼时握着缰绳、拉弓握剑……手上的水泡起了又起,血水混着脓水的滋味逐渐明晰。 她当时……也很疼吧。 早晨的风凉,温苒苒脚步却很是愉快,心里止不住的激动:今日若是能买上马车,晚上关店后就不用再迎着冷风走回家了! 她弯着眉眼,想起前世自己刚拿到驾照那年。 她向来是个喜欢存钱的囤囤鼠,平时师父师娘、师兄师姐们给的零花钱;还有众多师祖、师伯、师叔们给的压岁钱;再加上比赛的奖金,都被她存了起来,十几年算下来,她的存款十分可观, 师兄们也知道她有钱,知道她要买车后推荐的都是大几十万、一两百万的豪车。温苒苒看得直咋舌,自己悄悄看上了一辆二手小奥拓。 车嘛!代步而已,能开就行。再说,她刚刚拿到驾照还是个新手,买好车有个剐蹭得多心疼啊! 别说好车了,就是那辆二手奥拓剐了蹭了她都心疼呢! 她当时看了几家,对比好价格后已经看好了去哪家店买,结果到家就发现院子里停了辆帕拉梅拉。 温苒苒惊得走不动路,师父沉着脸把车钥匙往她手里一塞:“想要什么师父给买,你的小金库就自己留着看个高兴。” 想到这,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师父节俭一辈子,一条秋裤穿了三十几年都舍不得扔,膝盖布料都磨得透明了还在穿,却舍得给她买帕拉梅拉…… 齐衍静静看着她,看她偏过头去飞快地眨眨眼睛,旋即又抬头对他笑笑,仍是副开朗鲜活的模样。 他皱了下眉,缓缓开口:“你想买匹什么样的马?” “自然是物美价廉的!”温苒苒听他说起马立刻来了劲头,“太好的我买不起,太差的又不实用……若是能碰上合适的最好,如果碰不上也没关系。” 齐衍看着她又高兴起来,拧紧的眉头逐渐展开。 温苒苒笑着,隐约听见了前方马儿的嘶鸣声。 说话的功夫,车马行已经到了。 此处位于东市西边的一片空地上,说是车马行,实则更像是个大型的花鸟市场。 不光有卖车马的,还有卖牛、驴子、骡子等牲口的,以及猫儿狗儿等小宠物……但凡是活物,在这都能找着。 温苒苒好奇,四处张望,甚至还瞧见有人卖蛐蛐儿。 有趣是有趣,不过这味道实在是难闻了些。清理猪大肠的味道跟这简直没法比。 “诶!那有卖马的!”她转头去看霍行,手里忽然多了张包成巴掌大小的棉布帕子。 在种种粪便毛发的臭气中,温苒苒忽地嗅到一丝清香味。 她下意识将那手帕包放在鼻尖闻了闻,惊喜地看向霍行:“薄荷?你什么时候弄来的?” “方才在街边看见的。”齐衍声音缓缓,抬手直接把那包了薄荷的手帕捂在她鼻子上,“那匹马不错。” 温苒苒听了立马跟了上去,鼻尖清凉的薄荷味很是好闻。 齐衍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最左边那匹黑马。鼻孔、脖子、前腿间距……都算是不错。 虽不算上等,但对于她来说定是够用的,只是……这腿好似不大对劲。 卖马贩子倚靠在木栏杆上,看着面前白白净净的郎君和小娘子,眸中神色带了几分轻视。也不是很热络,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温苒苒抿抿唇,齐衍开口:“他这匹马受过伤,再去别处看看。” “好。” “咋可能受过伤!”马贩子梗着脖子冷哼一声,“我的马都是好好的!” 齐衍抬抬眉毛:“右前腿站不直,它脚掌受过伤不敢落地。” 马贩子一听这话愣了片刻:瞧着细皮嫩肉的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却没想到竟是个懂行的!并且看这架势,是诚心想买的! 那贩子见人要走,立可就追了上去点头哈腰、卑躬屈膝地把人拦下,再不是方才那副傲慢模样。 “我这不止这一匹马,郎君娘子再瞧瞧?” 温苒苒看向霍行,见他点头才道:“那便再好好瞧瞧。” “好嘞!”马贩子堆了张笑脸,恭恭敬敬地介绍起自己的马,“我家的马可是这车马行里顶好的!看看这匹,这毛发、这鼻腔、这腿……整个行市里您就找去吧!没有比这匹更好的了!” 温苒苒看着他牵的那匹威风凛凛的白马,毛发油光锃亮,看着就贵。 她咳了一声:“我只是想买匹能拉车的,这匹……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马贩子一听,又牵出两匹来:“小娘子看看这两匹?” 温苒苒看着这两匹马,除了毛色不一样,她看不出半点区别,觉着是一模一样的。她偏头看向霍行:“阿行,你觉得呢?” 齐衍指指左边那匹棕红色的:“牵过来。” “哎!”马贩子不知为何,觉得腿上一软,连忙牵上那匹棕红色的马连滚带爬地到了那冷面郎君跟前,生怕自己慢了一步。 他擦擦额上的汗,战战兢兢地立在那郎君面前。 齐衍看了一圈,这匹比方才那匹要好,看着也没什么隐病。 温苒苒看了眼霍行对自己的眼色,笑着开口问价:“这匹多少银子?” 马贩子笑着正要比出十个手指,却兀地对上那双盛着冰雪的眸子。他心肝一颤,最终比出八个手指头:“八十两。” 夺少?八十两?!! 温苒苒听见这个价都觉得肉痛,八十两啊!这得卖多少麻辣烫奶茶钵仔糕啊! 齐衍看那马贩子一眼,马贩子觉着后背一凉,本能地堆起笑脸道:“七十两最低了,一文钱都不能少了!” 温苒苒还是觉得贵,她的预算只有五十两,七十两高得太多。 她正要砍价,忽地听见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诶!竟是温小娘子!” 温苒苒回头望去,见来人眼熟,想了片刻忽地眼前一亮:“李家叔叔!” 李家叔叔便是当初接手了三叔斗鸡的那位,没成想竟在这见着他了。 李栓见着温苒苒,笑着道:“你来这做什么?想买马?” “是呢!”温苒苒点点头,想起那两只斗鸡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李家叔叔,那两只鸡现下如何了?” 李栓听她提起那两只鸡,面上笑意更盛,乐得直拍大腿:“你带来的那两只斗鸡可是顶好的,我留着配种,手里斗鸡的品相比从前还好,生意红火着呢!勤国公府的门我都能登得了!” 第106章 “呀!李家叔叔真厉害!” 那马贩子见着李栓过来本想打招呼,却是见着他是奔着跟前这位小娘子来的,相谈甚欢,看着是老熟人。 这李栓可能耐着呢,手里的斗鸡得不少达官贵人的喜欢。国公府、侯爵府、伯爵府……他都去过,那些贵人们可捧着他呢。 李栓手指缝里随随便便漏出来的一点人脉,就够人吃半年的了! 马贩子想到这,陪着笑脸乐呵呵地上前道:“李爷。” 李栓看了眼温苒苒,扬着下巴淡淡“嗯”了一声:“这是我侄女,说想买马,你给挑两匹给看看。” 温苒苒连忙道:“不用麻烦了,都挑好了。” 她说着,指指那匹棕红色的马。 “挑好了?”李栓只懂鸡,不懂看马,见她有了选择,对着马贩子道,“最低多少?” 马贩子看着李栓,思索片刻咬牙道:“这匹五十两。” 温苒苒一愣,没想到李家叔叔在车马行里这般管用,说了两句话,对方竟直接降了二十两! 李栓见温苒苒没出声,悄声道:“四十两行不行?” 温苒苒面上一喜:行啊!太行了! 第71章 马贩子险些哭出声:“李爷,四十两我是要赔本的!” 李栓睨了他一眼:“得了吧,别人我不知道,你马三我还能不知道?宰人是惯手。”他顿了顿,“那这样,五十两,你再搭个车,省的我家侄女另去买来配了。” 马三哭丧着脸:这有什么区别吗! 温苒苒看着那匹马,兴奋的仿佛是捡着了一颗大白菜。 连马带车总共五十两,这价格已经很实惠了! 马三看看李栓,再看看自己的马,咬咬牙点头道:“行行行,五十两,就当交个朋友了!”他说着,看向李栓堆起笑脸,“李爷,以后有贵人要买马买车,您给帮忙牵个线!” 李栓是个爽快性子,大手一挥道:“行,不过我只管牵线搭桥,买卖能不能成还得看你自己个儿。” “那是那是!”马三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脸。 钱货两讫,温苒苒看着马三给马儿套上车,心里高兴:“李家叔叔,随我回去吃顿饭吧?就店里卖的麻辣烫,热乎乎的来上一碗,暖暖身子。” 李栓还没说话,马三听见立刻小跑着过来,看着温苒苒惊呼出声:“您就是传说中的温小娘子啊!哎哟!那还收什么银子啊,您拿去用吧!” 温苒苒赶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您正常收银子,往后再有买马的时候定会再来找您。” 白拿的东西扎手,不好欠一个陌生人的人情。 “那感情好!”马三笑嘻嘻的,“往后有个什么买车马的买卖,尽管来找我!” “好。”温苒苒笑着应下,旋即看向李栓,“正好坐了马车跟我回去,现下正是晌午用饭的时候呢!” 李栓只听说过现在街上最时兴的吃食是麻辣烫,还真没吃过。此刻听她提起,还真有些饿了。 他略一迟疑,痛快地点头:“那就叨扰温小娘子了!” “自家叔叔,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 温苒苒十分热情地带上李栓,坐上马车的时候只觉得风光无限。 * 李栓从车上下来,看见店门口拥挤的客人们震惊不已:“温小娘子,你这生意当真是红火!我还没见过哪家店门口排了这么多人呢!” “我不过是运气好。”温苒苒笑着,边说边同店门前的熟客们打招呼。 “三妹妹回来了!”温茹茹见着温苒苒从马车上下来,欢欢喜喜地迎上去,眼睛直往她后头瞟,“这就买回来啦!” “嗯!”温苒苒乐呵呵地道,“买回来了!从今日起,咱们就不用再顶着冷风走了!” 温正良、温俊良和温荣也出来瞧,看着那马车都忍不住激动高兴。 温荣抹了把眼泪:“咱家又有好日子过了呜呜呜……” “大哥哥你哭什么?眼窝子这般浅,你瞧瞧人家二姐姐……”温苒苒刚想夸二姐姐,就听见旁边的温茹茹也哭出声来。 温苒苒:“……” 兄妹俩抹着泪,温苒苒转头拉过温俊良与他介绍李栓:“三叔,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李家叔叔,您那两只心肝就在他家。” 温俊良想起自己的心肝们,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他握住李栓的手,感动得说不出话。 李栓看他这副神情就知晓他是个爱鸡的同好,爽利地与他说起那两只斗鸡的近况:“您那俩宝贝,不知道迷倒多少小母鸡呢!它们如今可威风得很,在我那混成鸡王了……” 俩人边聊边往里走,一见如故,当 即就大呼起“知己”,直道是相见恨晚,嚷嚷着要拜把子。 温苒苒进店里给李栓张罗吃食,交代了柳婶子给单独煮一碗牛丸鱼丸。 她边说边喜滋滋地看了眼自己的店,看着食客面前只摆了碗麻辣烫,瞧着很是单调。 是时候上些新品了! 温苒苒见柳婶子煮了一大碗牛肉丸,忽地想起霍行来。她转过身去想问他晌午要吃什么,却是没见着人,也没在店里。 诶?方才还在这呢! 温苒苒匆匆出了店门,兀地就看见那霜雪般的男子拿着抹布,在门口认认真真地擦桌子。 店前队伍后头尽是年轻的小娘子,还有不少路过的姑娘被他吸引过来。 她看着那些新过来的食客,仿佛是见着了金山银山。 齐衍侧眸,看着她欢喜雀跃的背影忍不住轻笑着摇头。 后面排着的小女娘们见那俊美无俦的男子低头绽开唇角,仅一瞬间,仿若冰雪消融。 人群骚动不堪,麻辣烫店比前几日还热火几分。 * 夜里,寒风凛冽刺骨,温家人坐在马车里,面上都是满足笑意。 “这下可好。”孙氏笑吟吟地摸着车壁,“不用顶风受冻了,来日入了冬,咱们也能舒坦些!” 温苒苒弯着眉眼点点头,脑子里却是在想自己的麻辣烫店。 麻辣烫跟她现在摊子上卖的东西不太搭,应当想些新花样才是。不能太贵,价格最好是有高有低,种类再多上一些。种类多意味着可选择性更多,说不准哪样就对了客人的胃口。 炸串!炸串正巧完美契合了她的所有要求! 谁能拒绝香喷喷、油滋滋、酥脆脆的炸串啊! 没有人!!! 温苒苒想定主意后更是高兴,甚至觉得自己再过不久就能给每人配上个鹅绒垫子了。 一路上都是欢欢喜喜的,到家时,全家人下马车时都是恋恋不舍。 “有马车就是好呢!”孙氏喜笑颜开,爱惜地摸摸车横,丝毫不嫌脏,恨不能晚上能睡在车里。 温茹茹伸了个懒腰:“都不用走路了!” 沈氏见着马车也很是高兴,像是没见过似的,拉着温逸良前后左右看了好几圈:“可真气派!” 温逸良笑着点点头,摸摸女儿的发髻道:“这是爹爹见过最气派的马车!” 温苒苒看着爹爹娘亲不禁笑弯了眸。 他们官宦贵胄出身,从前坐的马车定是要比现在这辆马车气派华丽得多。今日她就是赶回来辆牛车、驴车、骡子车,在他们眼中,也定是最奢华阔气的那辆! 一家人亲亲热热地看马车,就连温老太太也拄着拐杖出来,瞧见那马车笑得合不拢嘴。 齐衍在一旁凝视着这热闹亲密的场面,眼底划过丝艳羡。 温苒苒见着一言不发的霍行,一把将人拉过笑着道:“今日多亏了阿行呢!三言两语就唬住了那马贩子,若是换了我自己去,怕是都没人肯搭理我。” 温正良在军中任过职,日常不过点个卯,但也见过不少马,多多少少知道些皮毛。他见这马的鼻腔就知晓,这定是匹耐力足的好马! 他看向霍行的目光,不禁多了些许赞赏。 温俊良从不吝啬说好话,听见苒苒这般说,将霍行从头夸到脚,顺带将他家祖宗也全夸了个遍。 齐衍忍俊不禁,弯了下唇角。 周身刺骨冷风吹过,他却感受到有丝暖意荡入心中。 一家人帮着收拾马车,沈氏忽然想起什么,走过去对着温正良与温荣道:“大嫂好像是病了,晚上出来用饭时满头虚汗,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温荣一听,将手里的空篮子往温俊良手里一塞,忙不迭地往屋里跑。 温正良也道:“我去看看。” 温苒苒望着那爷俩儿匆匆忙忙的模样,心中也是希望梁氏能看清些,到底谁才是一心牵挂她的人。 大屋内,梁氏晕沉沉地躺在床上,浑身虚弱无力,忽冷忽热,难受得厉害。 “娘!” 门忽地被人撞开,梁氏歪歪头,见着温荣过来赶忙往里躲了躲:“快出去……仔细过了病气给你。”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温荣伸手探探她额头温度,甫一挨着就骇了一跳,“怎的这么烫!” 第107章 温正良面容严肃,推推床前的温荣:“荣哥儿你腿脚快,去请个大夫来。” 梁氏边咳边急着劝阻:“请大夫要好多银子呢,快回来,我睡一晚明日就好了!” 温荣是半个字没听,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他急吼吼地往外跑,刚要出门一拍脑袋,有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站在温苒苒跟前。 他急得满头是汗,几次开口但就是说不出一个字。他娘对三妹妹那般不好,他实在是没脸张嘴借马车。 温荣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转身就往出跑。 温苒苒注视着温荣,扬声道:“大哥哥,你赶马车去吧!” 温荣回头,怔怔地看向温苒苒,感动得满眼热泪:“三妹妹……” “快去吧,早去早回。”温苒苒朝他弯弯唇角,随后去收拾些明日要用的东西,琢磨着买些什么食材做炸串。 “哎!”温荣擦擦泪,马不停蹄地去赶马车出门请大夫。 孙氏见温荣走了才小声道:“借他马车做什么?忘了她怎么对你的了?” “我是帮大伯父和大哥哥,也是帮我自己,不是帮大伯母。”温苒苒收拾妥当,对孙氏笑笑,“大伯母病了,大伯父和大哥哥少不了要留下照顾,店里那边就缺了人手,一桩桩的事麻烦着呢。大伯母好得快些,店里就能轻省些。” “原来是这么回事,还是苒苒会盘算。”孙氏又扬起笑脸,扭身进了屋。 温正良打了盆冷水进屋,生疏地将帕子浸湿拧干,覆在梁氏额上。 帕子冰凉,梁氏舒坦了不少。她看着平日里对她苛责严厉的温正良此刻拧紧眉头,十分细心周到地为她换帕子,眼眶有些许湿润。 她不由得想起在家做姑娘时,兄长发了水痘,全家都扑在兄长床前,却无一人发现她身上也起了水痘。 还是乳娘瞧见她发烧起疹子,去禀了她父亲母亲才给她请了大夫来看。她病的那一个月,父亲母亲没一人来瞧她,说是这水痘厉害,怕过了病气给他们,他们若是病倒了,家中就无人做主了。 她也觉得父亲母亲说得有道理,直到那晚她想去看望兄长,却在门口见着父亲母亲抱着兄长,一个喂药、一个拿蜜饯,也不再说怕过了病气…… 后来她痊愈时,父亲母亲终于是来了一趟。她欢喜得不行,但母亲只是定定瞧了她许久,扔下一句“还好没破相”便走了。 梁氏想到此处鼻子酸得厉害,偏过头去擦擦泪:“荣哥儿怎的还不回。” “一会就回了,你别急。”温正良温声道,“他是赶马车去的,不会有事。” “马车?”梁氏微怔。 温正良洗着帕子,点点头:“苒苒今日刚买的马车。” 梁氏怔愣着张张唇,缓了好一会才发出声音:“她……肯借?” 温正良看了她一眼:“苒苒是个好孩子。” 梁氏嘴唇颤了两下,转过身去面朝里侧,心中愈发酸楚,枕头湿了一片。 * 翌日清晨,温苒苒将熬好的粥放在炉子上,叮嘱娘亲待会记得和爹爹与祖母喝。 温荣从屋里出来对温苒苒道:“三妹妹,我昨晚和父亲商量了一下,我留在家里照顾我娘,父亲他还是跟着你们去店里帮忙。” 温苒苒点点头:“应该的,那我们先去了。” 她本以为大伯伯与大哥哥都要留下,昨晚还愁店里人手不够怎么办。没想到他们只留下一个,这般倒是比想象得轻松些。 只是可惜了多留的那碗粥。 “好。”温荣应声,看着三妹妹他们走远了才往屋里走。 那边盛粥的沈氏数着那五碗粥有些惊讶:苒苒今日竟带了大嫂的份? 她赶忙抬头唤温荣过来:“荣哥儿!” 温荣听见二婶婶叫他立刻过去:“怎么了二婶?” 沈氏将多出来的那碗粥递给温荣:“苒苒多做了碗粥,想来是给你娘的。” 温荣端着那碗粥,心中又是一阵感动:“三妹妹真好呜呜呜……” “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还哭上了。”沈氏疼爱地擦擦他面上的泪,笑着道,“快进去吧!” “哎!谢谢二婶!” 温荣端着粥进屋,梁氏抬眸看见他手里热气腾腾的粥不禁一愣:“哪来的粥?” “是三妹妹给您留的。”温荣把粥端近些给她看,“三妹妹熬的排骨粥,这是她最拿手的,可香了!娘您尝一口。” 他说着,舀起勺粥吹温了放到梁氏嘴边。她被那热气熏的眼睛一热,控制不住地吃了一口。 米香浓郁,混着鲜嫩的肉香,没有丝毫的腥气,清淡可口。 梁氏鼻子酸楚难耐,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粥里。 * 麻辣烫店刚开门不久,就有客人迫不及待地来了。 温苒苒与小工们串着串儿,洋洋洒洒地摆了一桌子。有干豆腐、蘑菇、辣椒、鱼丸、鸡肉丸、里脊……另还有一盆 炸得酥脆的豆腐,各色菜蔬肉食琳琅满目,食客们看得眼花缭乱。 “乖乖!这又是什么新花样啊!” “这是炸串。”温苒苒笑眯眯地道,“到时候把这些放在油锅里头炸,炸得外表酥脆,再刷上我秘制的辣酱、干料。等会可得尝尝炸豆腐,外面酥酥脆脆,内里湿润软嫩,可香呢!” “对了,干豆腐一定得蘸上香醋吃,边缘被炸得微微干脆的干豆腐被香醋浸湿,又酸又辣的。” “蘑菇就更好吃了,每个褶皱都藏满了料,脆嫩焦香……等会炸好了给您们尝尝,尝好了再买!” 食客们听得眼神直勾勾的,口水咽的一个比一个响亮。 “还尝什么啊!温小娘子你的手艺毋庸置疑!” “对对对!不尝了不尝了,每样给我来一份,不然待会儿人多了可抢不着!” 温苒苒满面笑意,感受着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往自己怀里扔银子的乐趣。 真爽! 第72章 店内店外满满当当的人,温家一家加上雇来的几个都是忙得脚不沾地。一整日功夫下来,连口正经饭都吃不上。 到了夜里关店的时候,才能喘上一口气来。 那还是因为店里的东西都卖光了,连菜叶子都不剩才没了人。否则,定还是客满盈门的。 从早到晚忙下来,温家人尽数瘫倒在马车里。 温茹茹困歪歪地靠在娘亲怀里,小声嘟哝着:“幸亏买了马车,不然我怕是连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 温苒苒捶捶手臂:“我炸了一天串呢……” 温正良笑道:“没想到今日第一天卖炸串就卖得这样红火。” 温苒苒虽是累,但想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就高兴,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再战! “晚上卖得最好,客人们不光自己吃,还包回去给家里人尝鲜。”她大致算了算,“今日光是炸串就卖出去二三百串呢!” “二三百?”孙氏听了先是一惊,再是一喜,“竟这么多!” “可不嘛!”温茹茹哼哼唧唧地撒娇,“累得我手都抬不起来了,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多人……” “就是!说是人山人海都不为过。”温俊良瘫坐着,“幸亏三丫头当时选了这家店面,就这还不够坐呢,若是选了市头那家,可装不下这么多人。” “店小有店小的干法,不一样呢。”温苒苒笑着道。 “不过啊……”温俊良撑起身子,巴巴地看着温苒苒,“三丫头,店里人手实在不够,不然你再招两个吧!我这把老骨头可撑不住。” “你惯会偷懒耍滑的,如今才开张,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好歹咬咬牙再撑些时候。”孙氏揪着他的耳朵轻哼,“大哥还比你大上几岁呢,也没见人家日日喊累的。” 温俊良不以为意地撇撇嘴:“他?我今日还瞧见大哥在后院歇脚呢!” “得了吧。”孙氏睨了他一眼,“那你去后院做什么?” 温俊良心虚地摸摸鼻子,讪笑两声掀开车帘指指外头的月亮:“瞧瞧这月亮多大!像饼似的!” 温茹茹扁扁唇:“爹爹您好歹文雅些……” 温苒苒往外一瞧,笑嘻嘻地道:“确实像饼,像油饼,软软的,咬下去都是面香!” 温茹茹:“……” “不过确实得再招几个。”温苒苒笑道,“不然别说三叔,就是我也快累散架了。” 孙氏听温苒苒也这么说,立刻笑着应道:“那的确要再招些帮手,你如今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 温俊良看着孙氏翻了好几个白眼,他说累就是偷奸耍滑,三丫头说累要招人,她立刻就开口附和,也不说要省着银钱了! 他轻哼两声,拉过自家小闺女窃窃私语道:“瞧瞧你娘那狗腿子的样儿!” 孙氏剜了他一眼,抬手就捶了他两下:“当我聋了不成!” 温苒苒被这对冤家闹得翘起唇角,他们俩就像猫狗似的,在一起就掐,没一刻融洽时候。 第108章 “不过也就招些跑堂的、刷盘子洗碗的杂工。”温苒苒正色道,“厨房就还是那些人手,不然人多手杂眼也杂,恐会生乱子。” 孙氏听了也赞同地点点头:“好在麻辣烫和炸串的料都是在家制好了带过去用,不然我还真提心吊胆,就怕有人偷你的方子。” “偷不偷方子暂且不提。”温苒苒看着外面的月光,声音缓缓,“我估摸着过阵子就能冒出好多家麻辣烫了。” “啊?”温俊良一听这话就不干了,“怎么什么都跟咱们学啊!” “就是!”温茹茹义愤填膺地道,身子都坐直了,“还没完没了了!” “正常。”温苒苒笑道,“咱们店里每日人山人海的,旁人见了自然也是想分一杯羹的,赚钱嘛,除了坑蒙拐骗偷抢,都不寒碜。” “那这次,苒苒你预备怎么办?”温正良拧眉,沉声问道。 温苒苒弯起眉眼,满面笑意:“这时候就要拼本事拼味道了。” 她如今的方子可是当年在几十上百家麻辣烫精挑细选得来的,各种香料的配比、炒制的先后顺序等等都是有讲究的,差一步都会坏了味道。 他们或许能猜到用了什么香料,但其中的说道讲究是肯定猜不透的。 孙氏听见这话也严肃起来:“定要守好了配方。” 温俊良也罕见的正经,一家人如临大敌。 “倒也不用这样。”温苒苒笑道,“我脑子里还有好多其它玩意儿呢,也能赚钱。” “比如说火锅、串串香、钵钵鸡、烧烤、烤肉……” 温苒苒掰着手指头数,车里咽口水的声音震天响。 好容易到了家,温苒苒下车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摸马头:“有车的感觉真好啊!” 温俊良与温茹茹父女两个表示十分赞同,互相搀扶着顺便搭上孙氏,一家三口累得钻进屋里直接瘫在炕上。 温正良帮着霍行将马车停好,就直奔屋内去,想来是惦记梁氏。 温逸良与沈氏帮着女儿拿东西,忙活了一阵子后也进了屋。 沈氏看了眼外头,小声对温苒苒道:“今日梁家又来人了,来的好像是梁老太太身边的妈妈。” 温苒苒听着不禁皱眉:“他们三不五时就来一趟,也是够闲的。” “梁家的实在是不像话。”沈氏帮女儿松了头发,“那妈妈就站在院子里催请你大伯母随她回梁家一趟,你大哥哥出来说你大伯母病了下不了床,那妈妈却说这定是推托之词,不肯离去。” “不过是个仆妇下人,便是再有脸面那也是主子给的。一个老妈子,竟敢这么给你大伯母和大哥哥脸色瞧,想来也是上头有样、下头就学样……你大伯母在娘家,不定被怎么轻视怠慢呢。” “也是大伯母自身是个立不起来的。”温苒苒摇摇头,“梁家敢这样,是她千依百顺纵出来的。她若是个不好惹的烈脾气,那梁家还不绕道走?” 可惜,她的烈脾气从来没使对过地方。 “可她今日却是立起来了!”沈氏想着下午之事,也是惊奇得很,“你大伯母见她不走,便起身出来想把她给打发了。却不成想那妈妈见你大伯母出门来,就夹枪带棒地指责她无视亲长,明明无病却谎称病了。你大伯母当即就颤巍巍端起旁边的洗菜水,泼了那妈 妈一身!” 嗯?支棱起来了! 温苒苒八卦之魂熊熊燃烧,饶有兴致地回头看着娘亲,一双眸子眨巴满是对后续的期待,还隐隐闪过一丝遗憾。 可惜没能吃上一手瓜! “那妈妈满头满脸的脏水,气得高声尖叫,比咱家的公鸡叫得还响亮呢!”沈氏想起那妈妈的狼狈模样忍不住笑,“你大伯母让她回去转告梁老太太,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不好总到女儿女婿家打扰的,要梁老太太懂些事。” “妈妈气得发抖,直呼你大伯母不孝,梁老太太那般挂念她,她竟不闻不问。你大伯母说如今家里一文不名,若是真的挂念就送个三五百两银子来,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 “那妈妈一听要银子,立马就走了。”沈氏笑道,“你大伯母今日当真威风,病恹恹的,虚得都立不住,还能把人赶出去呢!” 温苒苒只恨自己当时没在当场,没瞧见这热闹。 “你大伯母也是可怜,病成那般模样,母亲身旁的妈妈竟问也不问一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 温苒苒抿抿唇,毕竟这是古代,信息化程度不高。在前世,她在网络上见过更多让人难以想象的父母亲戚。 像梁氏这样能醒悟,也算是好的了。 沈氏低头,看看女儿不禁抬手疼爱地摸摸她茂密乌黑的头发:“你幼时头发稀疏,我整日整夜地担忧,不成想长大了,头发竟这般好!” 温苒苒笑着抱住娘亲:“因为我像娘,所以头发好!” “一晃你都这么大了……”沈氏搂着女儿,眼眸忽地有些酸涩,“若是家中没出事,你的亲事估计早有了着落,哪用现在这般辛苦。” “可是我喜欢现在的日子。”温苒苒抬头,朝娘亲弯弯眼眸,露出一对小梨涡。 沈氏看着女儿漆黑的眸子,也笑着道:“娘亲也喜欢现在的日子,苒苒喜欢什么,娘亲就喜欢什么。” 外间的霍行躺在床上,听着沈氏最后那句话微一皱眉。 原来……是可以这样的。 * 已是深夜,街上行人寥寥无几,酒楼食店大多都关了门,唯有那薛记酒楼是个例外,后厨依旧忙忙碌碌,堂上却没半个客人。 后头厨房摆了个长桌,桌上排了一溜敞口大碗。里头都是油亮亮的红油,有菜有面,跟麻辣烫极为相似。 端坐着的薛老板皱紧眉头,厨子们都是心惊胆战。 那温小娘子是有真本事在的,头脑又灵光,每隔段时间都能琢磨出些新花样。 她赚得盆满钵满,却是苦了他们。 东家见温小娘子生意红火,就买了她的东西回来让他们琢磨。 当初那钵仔糕还没琢磨透呢,后来又有了酸辣鸡爪、奶茶果茶、各色点心……如今可倒好,又琢磨出个麻辣烫来! 几个老师傅凑在一起倒是能把那汤底用的香料猜个差不离,但这东西差个一星半点,做成的吃食就能差出去个几千几万里! 这不是难为人吗! 薛老板看着中间那碗红亮麻香的麻辣烫觉得十分扎眼,心里憋闷得厉害。 店里这群也是积年的老师傅了,定看不破那丫头的配方!仿做出来的不是麻味不够就是香味不够,有的清汤寡水,有的黏糊得倒人胃口……好不容易做出来一碗像样的,那味道却是相差甚远。 琢磨了这些日子,却是半点成效没有,光芝麻酱就用光了一大桶,更别提旁的菜蔬面条,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只能破财了! 薛老板眼珠看向身后的管事,烦躁地扔了筷子:“明日把那姓温的小娘子叫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第73章 麻辣烫店已经开了几日,现下客人们时兴先去温家摊子上买卷饼、奶茶、果茶、钵仔糕,再去店里来碗麻辣烫,再配上几个炸串。这一条龙下来有吃有喝、有甜有辣,个个快活潇洒得很。 温苒苒看着满屋子的人,琢磨着等再攒些本钱开家分店。 程叶吃着苒苒特别制作的餐食,今日竟没觉得累。前些日子走着过来,那累得险些要了她的一条小命,今天却觉得轻松了许多。 温苒苒炸着鱼丸,看着来取麻辣烫的年轻娘子笑着打招呼:“英娘来啦!” “哎!我家幺儿喜欢你的麻辣烫,两天不吃就想呢!”英娘笑着道,心里十分喜欢这温小娘子,日日挂着张笑脸,见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在这花银子都觉得舒坦! 温苒苒笑眯眯地朝后面桌边坐着的女娃娃挥挥手,就见那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朝自己一笑,甜进人心坎儿里了。 她顺手抓起串炸好的鱼丸塞给英娘:“拿着给孩子吃。” “这可不能要!”英娘不好意思地推拒,“你还得赚钱呢!” “这不是给你的,是给孩子的。”温苒苒笑道,“幺儿招人喜欢,在外头坐着时,客人们都爱逗她玩舍不得走呢。她帮我留了那么多客人,这鱼丸可是人家幺儿自己赚来的!” 英娘抿唇笑笑,接过鱼丸打趣道:“赶明儿我日日让幺儿来,就在外坐着。温小娘子把她喂饱了再给我送回去,我可乐得清闲呢!” “那感情好!”温苒苒一口答应,“只怕你家川子舍不得呢!” 川子就是英娘的丈夫,盘了个陶瓷窑,是个陶匠手艺人,日日都带着窑里的兄弟来吃麻辣烫,是她的大主顾。 “有人给看孩子,怎会舍不得?”英娘笑着,端走了麻辣烫。 温苒苒把下一份炸串装好,看着前面的熟客笑着打招呼:“壮子叔来啦!” 第109章 “哎!”壮子指指后头桌边的家里人道,“今儿娃娃过生辰,就带着我家那口子和娃娃过来吃点好的!” “呀!过生辰呢!”温苒苒听了乐呵呵地朝里头喊了一声,“煮三个鸡蛋来!” “鸡蛋可是金贵东西!这可使不得!”壮子听了赶忙推拒,直说不要。 温苒苒笑着道:“娃娃过生呢!给娃娃吃的。大家伙邻里邻居的,远亲不如近邻嘛!” “壮子叔先去吃,鸡蛋等会儿给您送过去!” 壮子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那就多谢温小娘子了!” “谢什么!以后还得靠您们照顾我的生意呢!”温苒苒满面是笑,抬眸见着腿脚不大好的赵家婶子往屋里走,赶忙出去扶,“赵婶子您来啦,快坐下!您腿脚不好,我去帮您夹菜,保证夹得满满的!” “温小娘子做事,我放心!”赵婶子笑着拍拍温苒苒的手,同旁边相熟的食客、邻里道,“这孩子心眼实呢!知道我腿不好,回回都亲自帮我夹菜,夹一回就记着我爱吃笋、木耳和豆腐泡……每次那小筐满得哟!都盛不下,直往外掉呢!” 说话的功夫,温苒苒就夹好了赵婶子的菜,小筐堆得小山似的。 赵婶子乐呵呵地指着温苒苒手中的筐道:“瞧瞧!这孩子多实诚,我都怕她赚不着钱!” “这孩子心眼儿好,将来保准错不了!”一旁的钱大爷秃噜了一口,砸吧着嘴道,“昨日我孙儿在门口哭闹,非要吃这麻辣烫。若是平日就给他买了,左右也没几个钱,哄我孙子开心比什么都强。但赶巧,他前些日子病了,起了满嘴的泡,大夫说忌油腻辛辣,我也就没依他。” “正巧碰上温小娘子出来,三言两句就将我孙子哄好了,俩人还拉了勾,约定等病好了再来吃。我孙子回家后,喝药都痛快许多!” 钱大爷笑着道:“若是换了旁的店家,见你家孩子哭闹定会瞅准了过来哄孩子进店。他们只顾着赚钱,哪管你家孩子能不能吃?也就温小娘子心好人善,处处体谅着咱们呢!” “对对对!任凭别人家东西再实惠再美味,我看都不想看一眼,还是在温小娘子这舒坦,跟到了自己家似的!” “你这话说的,还能有比温小娘子家更实惠更美味 的?” “就是!整个汴京城独这一家!” 温正良与温俊良看着众位食客对温苒苒交口称赞,再看温苒苒一会儿招呼这个、一会同那个聊聊家常…… 他们人还没认全乎呢,苒苒可倒好,连人家母猪生了十二个猪崽都知晓,不住嘴地道贺,将人哄得笑得合不拢嘴。 哥俩儿看得一愣一愣的,对视两眼,只感叹有些人天生就是做买卖的料,他们不服都不行。 温苒苒忙得不亦乐乎,这桌送两个鸡蛋、那桌多加勺醋,穿插在客人之间,所过之处一片欢声笑语。 在居民区附近做生意,赚的就是一个口碑,口碑好了,客人自然是源源不断。 她同客人们交好,那就是在同银子交好!谁还能跟银子过不去不成? 温苒苒这边正忙着招待客人,忽地见着有个人插队进门,引得外头老老实实排队的食客们很是不满。 她走过去,将人拦在外头:“这位客官,您瞧大家伙都在排队,您这么横插进来不大合适,还是到后头排着,我让人给您送些茶水瓜子解闷,一会就到您了。” 一番话出口,本被抢了位置的客人们觉得气顺了不少,对温苒苒的印象也好了许多。 那男子十分傲慢,眼睛都长在了头顶上。他瞥了周遭一眼,冷笑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温苒苒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慢悠悠开口道:“舒王殿下来我这都是规规矩矩排队等着的,你难道比老王爷还尊贵不成?” “就是啊,你比王爷还金贵啊?” “王爷都没你跋扈蛮横!” 周围的阴阳怪气几句,那男子憋得脸色通红,但却是一声不敢吭。 他有几个胆子敢跟舒老王爷比啊! 店里的程叶往外看了一眼,见那男子有些眼熟。她皱眉想了半晌,叫来茹茹与她低语几句,再让她去转告给苒苒。 她是程记酒楼的少东家,这会不便出面。 温茹茹听了后立马去温苒苒身边,覆在她耳边轻声道:“阿叶说这男子是薛记酒楼薛老板身边的管事,那薛老板不是个善茬儿,叫你小心应对。” 那男子盯着面前窃窃私语的两个小娘子,猜想着这温小娘子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也不藏着掖着,当即倨傲地挺挺胸脯:“我乃是薛记酒楼的杨管事,东家派我来是想让温小娘子去一趟,他有要事与你相商。” 温苒苒看了他两眼,弯唇笑笑:“哦……不去。” 她说着,转身回了店里。 既有要事相商,就该亲自上门来,这般摆谱给谁看?他派人来喊,她就得巴巴地过去?她又不是软柿子,任谁都能捏上一把!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杨管事在众多人面前被一个小丫头下了面子,脸上很是挂不住,“你这般气盛,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一旁的齐衍睨向他,一言不发地抽出腰间的剑。 寒光那么一闪,杨管事腿脚一软,噤了声赶忙往后退了好几步,旋即转身就跑。 店里的程叶担忧地看向温苒苒:“他来做什么?” 温苒苒想了想:“八成是见我生意好,惦记上了麻辣烫的配方。” 程叶抿抿唇,起身要走:“我找我爹爹去!” 说罢,风风火火地就走。 “阿叶!你饭还没吃完呢!”温苒苒在后头喊了好几声,程叶是头都没回。 温苒苒摇头笑笑,心中暖暖的。 她转身回了屋,那薛老板估摸着是不会轻易罢手,定是还会再来。有阿叶回去向她爹爹打听打听薛老板也好,起码能做到知己知彼,来日才不会慌了手脚。 * 夜里关店回家,马车上的人累得只会喘气,连孙氏也睁不开眼。 “没想到竟比以前还忙!”孙氏靠在车壁上歪着,早就没了往日贵胄夫人的优雅风范,如今是怎么舒服便怎么坐,全凭心意。 “等过些时候芋泥波波奶茶和厚芋泥牛乳上了,再加上大伯伯和大哥哥的山海经系列,三婶婶那怕是会更忙。”温苒苒笑着看向孙氏,一一数着,“再过一阵子,还有红薯波波奶茶、橘子果粒冻冻茶、烤栗子奶茶……您可有得忙呢!” 孙氏一听,两腿一蹬,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当真是要命! 温茹茹笑呵呵地给娘亲顺气,担忧地看向温苒苒:“三妹妹,我听阿叶说那薛老板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得小心些!” 孙氏听见这个立刻活了过来:“我觉着他要你过去,八成是为了麻辣烫的配方,你可千万不能去!” “三婶婶跟我想一块去了。”温苒苒笑道,“您放心,我心中有数。” “你心里有数就好。” 到了家,温苒苒拾掇着东西,顺手将院子里挂着的衣服收起来拿进屋里。 她将衣裙叠放整齐,待叠到自己的比甲时兀地瞧见衣摆有朵极其清雅秀致的玉兰花,是从前没有的。 从花蕊到花瓣,细小的纹路脉络都是清晰可见,她甚至仿佛能看到阳光是从什么方向落在花上的,光影变化精妙,看着竟像是一朵真花。 这绣工放在现代,妥妥能被当大师供起来! 温苒苒惊喜地抱着衣服去找沈氏:“娘亲!您给我绣得可真好看!” 沈氏一脸茫然,见她手上比甲下摆上的小花更是懵得厉害:“啊?不是我呀!我还没来得及……” 她昨日洗衣服时发现苒苒的比甲下摆刮了口子,想着洗都洗了,就打算等晾干了再补上,却没想到竟有人给补好了? 沈氏惊讶地拿过比甲仔细看了看,心中更是一惊:“这绣工……瞧着像是你大伯母的。” 温苒苒也是一愣:“谁?” 沈氏又仔细看了两眼,彻底确认了笃定道:“就是你大伯母的手艺!” 第74章 温苒苒拿着衣服翻来覆去地看,惊得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大伯母绣工这么好?” 沈氏摸摸上头那朵玉兰,笑着点点头:“你大伯母的绣工比起蜀地的绣娘们都不差呢。” “可是大伯母为什么要给我补衣裳?”温苒苒有些茫然。 “你不是给她留了粥吗?”沈氏笑道,“这孩子,装什么傻?” 啊?我、我留粥了??? 温苒苒怔愣了半晌才回过味来。 她昨日以为温正良与温荣都要留下照顾梁氏,是以多做了一份粥;今日早晨想起昨天的粥没有剩下,便还是按照昨日的分量做的。没想到落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啊! 行、行吧,我留粥了…… 沈氏把剩下的衣裳叠起来放好,摸摸她的头道:“你大伯母对你那样,你不恨她?” 第110章 阿这…… 温苒苒摸摸鼻子,气氛都烘托到这了,说别的好像也不合时宜。 她想了想,轻声道:“她到底是大伯伯的发妻、大哥哥的母亲,伯伯和哥哥对我实在不错的,总要看他们的面子。” 不过确实也不恨她,就是挺烦她的。 梁氏这人,嘴坏了些、行为离谱了些,尽管全身上下缺点多得是,但却不是个恶毒阴狠的人。 她的食材都在家放着,梁氏若是有那个心,在她看顾不过来时在食材里动些手脚,她的买卖也不会顺风顺水走到今天。 沈氏知道自己女儿是个心善的好孩子,可在外 头,心软是要被人欺负的。她握住温苒苒的手,正色叮嘱道:“苒苒在外头定要当心,你心软,日子长了,恐会有人欺负你。” “娘亲放心,咱家店里有大伯伯、三叔叔还有大哥哥,旁人想来找事也要掂量掂量。”温苒苒笑着道,“即便是他们不成,不是还有阿行在嘛!他那功夫,江湖匪类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倒是。”沈氏点点头,但仍是不放心,“巡城监于大人那边平日里也要多多走动,多个人多条路。” “您放心吧,我都记下了。” 翌日,又是忙忙碌碌的一天。 “已经看了两天了,今日炸串的活就交给你做。”温苒苒把炸串放手给月生,一来锻炼锻炼他,熟悉下各种不同的油温、以及不同食材所需的油温高低,这些要是都能做到心中有数,对厨艺也是大有裨益的;二来就是她也能轻省些,琢磨些旁的吃食。 月生看师父炸串已有一阵子了,也琢磨出了一些心得领会。这炸串除了油温,最重要的就是控油了。师父控出多余的油后还要用油纸再吸一遍油,如此做出来的炸串才不油腻,不会一咬一嘴的油。 他严格按照师父的步骤做得一丝不苟,眉头也因为紧张皱得极紧。 温苒苒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很不错,放松些,别紧张,炸得多了就熟练了。” “是,师父。”月生听见师父的夸奖,心中也放松了许多。 温苒苒又看了一会,对这个徒弟很是满意。聪明好学还爱干活,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 她转身去看温俊良打肉丸,经过这些日子的打磨洗礼,她这位原先翻两下地都呼哧带喘的纨绔三叔如今能面不改色地打十几斤肉丸,整个人都结实了不少。 不过……温苒苒静静瞧着貌若谪仙的三叔拎着两个棒槌,忽然就感受到了一丝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美感。 “诶?”她一扭脸就见着了程叶,“阿叶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还不到晌午呢!” 温苒苒说着,下一刻就见着程老板也迈了进来。她立刻笑着迎出去:“程叔怎么也来了?” 程老板看了眼程叶道:“昨日阿叶同我说了薛老板派人来请你一事,我琢磨着得亲自过来找你一趟。” 温苒苒闻言把人请去后院的小屋坐下,倒了杯热茶放在他面前,有些过意不去:“这等小事还连累程叔您亲自跑一趟。” “这可不是小事。”程老板正色道,“那薛老板若是个好相与的,我也不会亲自过来。” “我且先与你说说这薛老板。现如今的薛老板唤作薛安,三十郎当岁,不大成器,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平日里也不留心生意上的事,薛记酒楼全靠他爹撑着。头两年他爹去世,薛安这才接手了家里的产业。” 温苒苒抿了口热茶:“我瞧着薛记酒楼在街上也算是生意不错的,他这算是浪子回头了?” “回个屁!”程老板翻了个白眼,“原先薛家产业众多,但自他接手后也不管,整日不是浪迹烟花之地、就是去赌坊挥霍。他爹走了没多少日子,京中的铺子店面、庄子水田山林、外地的分号……全被他败坏干净了。如今只剩这一家酒楼,还是多亏了他爹身边的那位严老管事辛苦经营。” 温苒苒听了挑挑眉:黄赌毒占了俩,这人还能有好吗! 她想着,忽然想起什么:“昨日来的那位杨管事瞧着年岁不大呀。” 程老板喝了口茶:“昨日来的那个是薛安的心腹,自小跟他一起长大的,靠着情分当了管事,没什么本事,不过是会哄着薛安高兴,不足为惧。倒是那位严老管事,会说话、会做人,再加上那个腌臜泼才薛安,他们俩一个圆滑、一个下作,靠着无赖法子暗地里给不少对家使绊子,搅黄了不少对手。” “苒苒你见着他们千万要留心,不要上了他们的当。”他神情严肃,“不要觉着他们说软话便是待你客气有诚心,那是把你当案板上的鱼肉看呢!只等着你放松戒备,就将你给宰了!” “青天白日的,怪吓人的!”程叶吓得身上一冷,忍不住搓搓手臂。 温苒苒笑着帮程叶搓搓手,看向程老板的那双眸子清澈干净,像是有了成算:“程叔您放心,谁宰谁还不一定呢。” “你定要记得我说……” 程老板话没说完,就见着温茹茹匆匆赶了过来:“那薛老板亲自来了,身边还跟着个老管事。” “这就来了?”程老板与程叶异口同声。 温茹茹看向温苒苒,握住她的手紧张道:“他们带着花红礼物,但是看着却是寒津津的。” 温苒苒拉住温茹茹,压低声音道:“二姐姐,你把程叔和阿叶从后门带出去,我去前头看看。” 程老板和程叶仍是放心不下:“苒苒,你可得当心。” “放心,外头这么多人呢。”温苒苒朝他们笑笑,见人出去了将未喝完的茶倒在花盆中,又将茶具收起,看起来像是无人来过般,这才慢悠悠往前头去了。 她迈入前堂,就见着个浓眉大眼、五官十分正气端正之人坐在中间,想必那就是薛安了。 温苒苒目光微移,看向薛安身后立着的鬓发斑驳的老者,估摸着这位应当就是那位严老管事。 “温小娘子。”只见严老管事躬身行礼,面容十分慈祥和蔼。 “严管事好。”温苒苒语气平静,自顾坐下。 严老管事看着面前这气质沉静的小娘子都不由得赞叹。 不愧是伯爵府出来的千金,遇事不慌不忙,那一双眼睛跟深潭似的,半点情绪都不显,叫人无法猜测她心中所想。 薛安打量着温苒苒,想起严叔的话缓缓坐直了腰:“昨日下头管事的行为多有不妥,特来赔礼,还望温小娘子别计较。” 温苒苒笑着点了下头,并未开口说话。 “你这是……”薛安见她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刚要动怒就被严老管事按了回去。 严老管事和和气气地道:“温小娘子少年英才,小小年纪就能有如今的成就,当真是不简单。我们东家慕名前来有要事相商,不知温小娘子可否赏脸,在贵宝地寻一僻静处商讨要事。” 温苒苒笑着,总算是开了口:“我店小,屋里屋外就这么大点地方,若是不嫌弃,就在这商议吧。” 严老管事那双布满皱纹的眼微微一眯,这话明面上客客气气的让人挑不出错处,但话外之音却很不客气。 就差把那句“能谈就谈,不能谈立马滚蛋”甩在他们脸上了。 严老管事笑着道:“温小娘子是个爽直性子,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们东家想买你这麻辣烫的配方,出价三百两。” 周围的食客们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三百两啊!那可是整整三百两! 温苒苒听了不禁轻笑一声:“严老管事,不知是您傻,还是薛老板傻,还是你们二人拿我当傻子哄。” 她抬手指指座无虚席的店里,再指指外头一眼望不到尾的队伍:“瞧瞧我这的客人,何愁赚不到三百两?” 还以为多大方呢! 拿三百两哄傻子呢? 严老管事看着这镇定平和的温小娘子,笑着道:“温小娘子,您如今刚开店不久,三百两现银,想来您也是需要的。” 温苒苒挑眉看了他两眼,不禁道了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手握大笔现金流,自是要比还没握在手里的利润香得多。现金流强大,可抵御风险能力也会增强。更别提还能拿着这笔钱做些别的买卖。 不过也仅仅只是香了一瞬。 温苒苒笑着摇头,眼见着到了晌午的饭口,店里愈发忙了起来。这薛家人白占着一张桌子实在耽误她赚钱,是以也懒得与他们纠缠:“我是个爽快人,您也不用再出价了,我没有要卖配方的打算。” 严老管事仍是坚持出价:“五百两?” 温苒苒已经站起身来,拿了抹布擦擦桌子笑道:“五千两也不卖,您请便。” 薛安气得冷笑一声:“温小娘子,你可莫要后悔!” 温苒苒一甩抹布,话都没答一句就进了厨房。 后悔什么? 后悔五百两? 我又不是赚不到! 她翻了个白眼,温正良将人请了出去。 第111章 薛安怒气冲冲地上了马车:“严叔你也看见了,咱们亲自来了又怎么样?不够丢人的!” 严老管事想着那双沉静的眸子沉声道:“此次来本就没想着成事,不过是想试试那温小娘子的深浅。” “试着了?丢脸丢大发了!”薛安脸色铁青,“如今该怎么办?” 严老管事凝视着自己看着长大的薛安,想了想道:“那温小娘子油盐不进,是个难啃的硬骨头。既买不着配方,那不如把她变成自家人?如此一来,她那些配方可就都是咱们的,还能少个对头,何乐而不为?” 薛安微愣,旋即也反应过来:“严叔的意思是……把她娶过门?” 严老管事笑着点头,满目慈爱:“那温小娘子是个厉害角色,有她相助,薛家也能更上一层楼。” 薛安起先有些抗拒,但听了严老管事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再想起温苒苒那堪比九天仙女的美貌,当下就觉得等不及:“行!严叔你立刻去找媒婆上温家门提亲!” * 店里红红火火, 那边温家小院也热闹起来,一拨拨人往院子里抬东西,忙慌慌的,沈氏几次想问来者何人,却是没人应答。 沈氏正犹豫要不要去请温老太太,就见着一个面容精明的老者与一头戴红花的媒婆走了进来。 那媒婆满面喜气,扭着腰肢往前挪了几步,对着沈氏道:“给娘子道喜了,薛记酒楼的东家看中了您家的温三娘子,特来提亲呢!” 第75章 沈氏看着满院的花红礼物不禁蹙眉:“敢问薛记酒楼的东家年纪多大?家中境况怎样?人品如何?” 问这些倒不是动心想把苒苒给许出去,不过是想随便从这些里头找个不般配的理由给拒了。 她方才开口问询却无人答话,可见这户人家是个傲慢没规矩的,温家虽然落魄了,但也不是什么人家都能上门求娶的。 媒婆看了眼严老管事,眼珠转了两圈笑吟吟地对沈氏道:“不若进去说话?” 沈氏笑道:“家中老母正在午睡,便在这说吧。” 严老管事面上笑意满满,心中却暗道这温二夫人瞧着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样,但跟她闺女一样,都是难啃的硬骨头。 不愧是大家出身,便是如今穷困潦倒了,但气度和矜贵还是在的。若是能跟这样的人家做成亲家,也能洗洗薛家上下的铜臭气,对薛家子孙也是多有裨益。 严老管事越想越满意,面上笑容倒是多了几分真诚恳切。 媒婆见沈氏并未将他们请进屋,连口热水都不曾给,很是尴尬。她与严老管事对视一眼,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这媒保准是说不成的,现下离开还能保全些许颜面。 但那严老管事像是看不见般,立得跟座山似的,岿然不动。 媒婆惦记着薛家的媒人茶钱,厚起脸皮笑着道:“今儿天气好,在外面看看风景说说话也舒爽呢!” 她对着沈氏笑得热切,帕子一甩就不住嘴地夸:“这薛记酒楼的东家唤作薛安,今年三十有一……” 沈氏听到这,立刻笑道:“我家苒苒今年不过十六,还小呢,与那位薛东家实在不般配。” 媒婆一听,急忙道:“年纪大会疼人呢!薛家富贵,又没有长辈,温三娘子过门就能当家。” 她说着,看看四周压低声音笑道:“都是做人家媳妇的,温二夫人想必也知道在婆母手底下讨生活的难处。没有婆母公爹,温三娘子也享福呢!” 沈氏皱眉:“给儿媳脸色看那是小门小户行径,我们这等门户是没有的。” “是是是!您说得对。”媒婆见沈氏面露不喜,赶忙转了话锋,“薛公子为人最是阔绰大方,体贴温柔且多情,您家温三娘子嫁过去就知道这些好处了!” “算了吧!” 门外忽地响起一道声音,沈氏立刻抬头看过去,见是温苒苒突然回来赶忙过去:“苒苒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温苒苒笑着道:“我忘了带酥油,急着用便特意回来取,却不成想赶上这出。” 沈氏拉过她小声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宜应对这个,快快取了酥油回去,这有娘亲呢!” 她边说边冷着脸道:“别说什么嫁不嫁的。” 媒婆赶忙赔着笑脸:“瞧我,见着这么般配的婚事可是把我高兴坏了,女儿家名声贵重,是我失言了。” 她说着,伸手去拉温苒苒笑道:“怪不得能让那薛公子一见钟情,果真是好身段好样貌!” 沈氏把温苒苒护在身后,气红了脸:“你这人,说话怎么这般轻浮!” 温苒苒看着那媒婆,倒也没生气,笑眯眯地回道:“不及您身段好,您去薛公子跟前晃晃,他说不准就要到您家提亲了,也省得到我家辛苦跑这一趟。”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从古至今的媒婆,大多嘴里没一句实话,死的都能说是活的,赚的就是睁眼说瞎话的昧良心钱。 说是阔绰大方,其实就是败家; 体贴温柔是说常在女人堆中厮混,有经验会哄人; 多情则是处处留情不专心…… 温苒苒撇撇嘴:天下媒婆一般黑! “你、你这是什么话!” 梁氏一直留意着外头的动静,见温苒苒忽然回来不由得起身:“都好一会了,你二婶婶竟还没把人打发走,真是个软包子。这下可好,苒苒回来了,哪有姑娘家亲自面见媒婆和男方家眷的!” 那薛家是个什么东西,别说是放以前,就是现在给温家烧火倒夜香都不配。凭他们也配瞧见温家的姑娘? 温荣听她说二婶婶,有些不大乐意:“娘,二婶婶性子和软您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这么说她!” 梁氏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是谁生的?” “我帮理不帮亲!”温荣嘟哝道。 “白眼狼。”梁氏骂了一句,面上却是没什么愠色。 温苒苒不宜面见媒婆和薛家人,沈氏又是个不顶用的,梁氏想了想,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如今竟然什么人都敢登我温家的门了! “娘!您干什么去!”温荣怕她去找三妹妹不痛快赶忙跟在后头。 梁氏刚一出来,就听见同样听见外头动静赶出来的温老太太。她笑着颔首,立即恭敬有礼地去搀扶。 温老太太看了她两眼,这些日子梁家来找,她都是闭门不见,看着倒是比从前长进了不少。 梁氏看了看外头,忖度片刻道:“母亲,那薛家不值当您特意出去。您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您这一去不是给他们脸上贴金吗?您若是放心,就让儿媳代您去一趟。” 温老太太很是意外:“这可是为着苒苒,你也愿意?” “我是为着咱家的颜面着想。”梁氏抿抿唇,想起这几日的粥点,脑海中浮现起温苒苒那副笑盈盈的模样。 她最近在病中,虽是晕晕沉沉的,但脑子却比从前清醒了不少。 父母兄长这样的骨肉至亲对她不闻不问,只在有事之时才会上门来找;但毫无血缘关系的隔房侄女却能不计前嫌日日为她准备粥点,每日都是变着花样地做…… 再想起自己之前说的那些糊涂话……梁氏低下头,心中愧疚不已。 婆母与夫君说的都对,苒苒是个好孩子,全家喜欢她都是有原因的,只有她自己有眼无珠罢了。 温老太太见她这副神态,遂点点头:“那就由你代我出去瞧瞧。” “是。”梁氏应声,侧头看了眼温荣,“荣哥儿你留下陪着祖母。” 她说罢,就清清嗓子,端出往日伯爵夫人的款儿来迈了出去。 外头的媒婆心中怒极,但想起薛家许的那笔丰厚的媒人银子又重新堆起张笑脸,笑得宛若一朵喜庆的菊花。她指了指满院子的礼物笑道:“温三娘子惯会说笑的!您瞧这些东西,薛家可是诚心诚意的,可见薛东家对温三娘子您的心意呢!” 温苒苒刚要说话,就听见后头传来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就这么点子东西还谈心意,当真是可笑!” 她回头,见是还在病中的梁氏出来惊讶不已,很是意外梁氏竟会出来帮她挤兑人。 沈氏见了也颇为意外,她看着面容还微带着些苍白疲惫。忙快步去扶:“大嫂您怎么出来了?” 梁氏抬眼扫向院子中的人,那媒婆与薛家人陡然见这架势,面上笑意都僵了,差点儿当场跪下。 严老管事见着威严的梁氏,心中猜想这位应当就是从前的陵阳伯夫人了。 不愧是伯爵夫人,即使身着布衣,但浑身尊贵气度仍是不容小觑。 梁氏看向沈氏,语气透着责备:“什么样的人都能被你放进来,我若再不出来,温家的脸都丢尽了。” 沈氏一愣,下意识要解释,待看见那双略带笑意的眸子忽地反应过来,立刻垂头认错:“是我无能,打扰嫂嫂养病了。” 梁氏拍拍她的手,走上前去不动声色地把温苒苒挡在身后:“苒苒,你祖母正找你呢,你先进去。” 第112章 温苒苒迟疑一 瞬,见娘亲也对自己点头,想了一会最终听话进了屋。 梁氏见她进去,这才缓缓道:“我方才在屋里听着,是想来求娶我温家女儿?” “正是呢!”媒婆回过神来笑着道,“是薛家公子,对您家温三娘子一见钟情!” “薛家?”梁氏看着那媒婆轻笑一声,“哪个薛家?是工部的、还是大理寺的、或者是令国公薛家?” 屋里听墙角的温苒苒听了不禁弯弯唇角,她这位大伯母挤兑人还真挺损的,直往人心窝子上戳。 “呃……”媒婆听她罗列名门望族,尴尬地笑笑,忽觉得“薛记酒楼”这四个字有些难以启齿。 严老管事躬身行礼,面色如常:“是东市上开酒楼的薛家。” 梁氏拿起帕子掩住口鼻,十分嫌弃的模样:“这样的门户也配登门求亲?那还是回去照照镜子罢。” 后头跟来的杨管事见她如此羞辱薛家,立即跳脚:“你们温家都败落成这样了,还嫌弃起我们了!我们东家能看上你家姑娘是抬举你们!同样都是商户,你家还不如我薛家呢!又是工部又是大理寺又是令国公的,也不看看人家瞧不瞧得上你们!” “抬举我们?”梁氏也不恼,只是淡淡笑笑,“轮得着你这小门户抬举?我温家先祖的牌位还在太庙供奉着呢,你们薛家先祖有什么?也不妨说来听听,也好给我们逗个乐儿。” 温苒苒没忍住笑了两声:夺笋啊! 沈氏摇摇头,觉着如今的人愈发看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严老管事出声斥责道:“不得无礼。” 温苒苒在屋里看看那面容和气的老管事不禁嗤笑一声。 他若是诚心实意斥责,何必要等到说完了才迟迟开口?必定是打从他一出声就喝退了,话都说了,做出这副模样给谁看? 严老管事忖度半晌才开口:“东家是我看着长大的,虽是贪玩了些,但那也是没夫人约束的缘故……” “算了吧。”梁氏嘲讽道,“他爹娘都管不住,还指望刚过门的新娘子管?你们薛家还真会白日做梦。” 严老管事没想到这位夫人如此不给人面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要搭什么话。 媒婆见此,赶忙打着圆场:“薛公子这人实在不错,是桩好姻缘。” 梁氏看向那媒婆,戏谑道:“那你倒是将你自家女儿嫁过去啊,这般好的姻缘,肥水别流外人田!” 媒婆被噎得够呛,好一会才讪笑道:“我家这不是没有女儿嘛!” “那你自己嫁也成!”梁氏笑呵呵道,一副为她着想的关切模样,“不是阔绰大方、温柔体贴又多情嘛?对了,还会疼人呢!” “你!”媒婆气得脸色铁青,指尖颤抖不已。 温苒苒听着梁氏这几句,觉得心底很是舒爽。 温老太太点点头:“你大伯母最近长进了不少。” 温荣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那媒婆再也受不住,当即甩手走人:“薛家的媒人银子我是不敢想了,您还是去找别人来吧!” 梁氏转眸看向那管事的挑挑眉:“媒婆都走了,你们还杵在这?什么东西!三十一岁娶不着夫人的废物竟还敢妄想我温家的姑娘,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我家苒苒父亲也才三十六七岁,要你家那个三十一岁的女婿有何用?留着称兄道弟不成?” 严老管事心中恼怒,听见这话也待不下去,臊着一张老脸转身离开,一行人都是灰溜溜的。 温苒苒见人走了,笑呵呵地迎出去刚想说声谢谢大伯母,却见梁氏看都没看她一眼,别别扭扭地自个儿进屋去了。 温苒苒满脑袋问号。 好好好!你们温家人都傲娇是吧! 第76章 沈氏看着那群人走远,关好门担忧地拉着温苒苒进屋:“这薛家是怎么回事?” 一家人坐下,四双眼睛都盯着温苒苒瞧。 温荣也是满脸茫然:“三妹妹,我昨晚倒是听父亲提了一嘴,这薛家不是想要咱们的配方吗?怎么又来提亲了?” 温苒苒握住娘亲的手让她安心,依旧是笑容可掬的模样:“薛家今日又到店里去了,摆出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要买麻辣烫的配方,我给拒了。他们也是能耐,眨眼的功夫就又有了主意。” 温老太太眼眸微眯,喘气儿的功夫就摸透了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当即冷笑两声。 打算着把苒苒娶回去就能得到配方了?那是做梦! 沈氏与梁氏对视一眼也都明白过来,梁氏翻了个白眼,面容满是轻蔑:“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只剩温荣一人没明白,面上更是茫然迷惑。 温苒苒看向温荣笑着道:“我估摸着他们是觉着买配方无望,所以现下打着娶了我就能得到所有配方的主意。” “什么!他们想的倒是美!”温荣顿时火冒三丈,脾气上来一拍桌子,把桌上摆着的茶具都震得响了三响,“他们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什么模样,猪头狗脸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凭他也敢肖想我家三妹妹!” 温苒苒赶忙端起茶具仔细检查一番:“大哥哥,这套茶具是我昨日新买的呢!” 梁氏也跟着看了一眼:“坏了?坏了就让你大哥哥给你做两套竹子茶具,皮实耐摔,还好看。” 话一落地,一屋子人齐刷刷看向她。 梁氏连忙转过头,揪着帕子心里别别扭扭的,她颇为不习惯,嘴上却硬:“一套茶具而已,坏了就坏了,小家子气!” 温苒苒看着梁氏眉尾轻挑,忍不住笑。 还不好意思呢! 温苒苒放下茶具,笑着道:“大伯母现下不拦着大哥哥雕东西了?” “诶!”温荣也反应过来,笑呵呵地扑到梁氏面前,活脱脱像只大鹅,“娘,您不生气了?” 梁氏剜了他一眼:“我嘴上是骂了你几句,但是又没真的拦你。” 温荣听见这话瘪着嘴嘟哝道:“您还说没拦,踩坏我多少竹筒呢!” 梁氏忿忿抬手戳戳他脑门:“我若是真的要拦,你以为你这些日子做的竹筒还能有完整的?” 温荣蹲在梁氏面前,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娘最疼我!” 温老太太看着眼下场景,也是欣慰地笑笑:“我年岁大了,也是喜欢看见家里和和气气的。” 她说着,看向梁氏:“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不要重蹈覆辙,不然我定是饶不了你。” 梁氏正色,毕恭毕敬地起身行礼:“母亲,儿媳记下了。” “行了。”温老太太让她坐下,转头拉着温苒苒,小孙女有本事、模样又好,一女百家求本是件好事,但被那样没规矩的人家盯上,当真是恶心得慌。 温老太太心中不快,脸色也不大好看:“那薛家实在是阴险狡诈。” “不必将他们放在心上。”温苒苒笑着安抚,“只要咱们守好门户,他们就是想使绊子也找不到机会。” 温老太太赞同地点点头:“不错,守好门户是最要紧的事。” 梁氏忍不住出声:“可是没有千年防贼的道理。” 温老太太握住温苒苒的手,压低声音道:“不然让你三叔叔三婶婶想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料理了他们!” 温苒苒先是一愣,旋即忍不住笑出声:“我说三叔怎么一想就能想到砸 人店面上去,原来根儿在祖母您这呢。这可真是家学渊源、一脉相承!” “这猢狲!”温老太太佯装起愠怒样子拍了温苒苒一把,“竟敢取笑起祖母来了!” 温荣想了想,满脸认真:“可是我觉得祖母的法子最有用。” 温苒苒抱着温老太太的胳膊,想了片刻才道:“咱家如今已经不是陵阳伯府了,没能耐收拾烂摊子,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闹了。” 她这一番话,说的屋内之人都垂下头叹气。 是啊,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花团锦簇的温家了。若是放在以前,想踩死个薛家都不用他们亲自动手张罗,只要放个口风,便会有人抢着去做。 现在的温家,连只蚂蚁都踩不死。 温老太太揉揉怀里的小孙女,老眼一垂,哀戚地叹口气:“委屈苒苒了。” “不委屈,委屈什么?”温苒苒抬眸看向梁氏,“大伯母今日好大的威风架子,将薛家贬损得一文不值,想来他们日后也不敢再上门来了。” 梁氏面上一红,别开头道:“我可不是为着你,我那是为了咱们温家的颜面。那样的门户都敢登门求亲,传出去都丢人!” “是是是,您说为什么就为什么吧!”温苒苒左右看看温老太太个沈氏,笑着起身,“好了,我该拿上酥油回去了。” “好,快去吧,别耽误了正经事。”温老太太伸手整理着温苒苒的衣摆裙裾,旋即摆摆手让人出去。 “祖母您保重身子。”温苒苒对温老太太行礼道,“晚上回来给您带好吃的!” 第113章 温老太太被小孙女哄得合不拢嘴,转头看着沈氏笑道:“瞧瞧!你闺女拿我当娃娃养呢!” 沈氏掩了唇笑:“老小孩老小孩的,您现在可不就是娃娃嘛?” 温老太太笑得身子乱颤:“你们母女俩最会哄我了!” 温苒苒笑眯眯的,同娘亲一起出去。 她去拿上酥油,与娘亲道了别,刚要出门就听见身后响起道声音来:“三妹妹等等我!” 温苒苒回头,见是温荣也跑了出来:“大哥哥还有事?” 温荣笑得爽朗,欢欢喜喜地摇摇头:“没事,是我娘她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让我送你。” 温苒苒往屋子那边望了望,正瞧见窗户边梁氏的影子。 她笑笑,乐呵呵地扬着声音道:“那就谢谢大哥哥啦!” 温荣捂了捂耳朵,皱着眉头道:“三妹妹你小声些,我就在你跟前呢,这么大声做什么?” 温苒苒瞪了他两眼:“你真是个呆子!” 她说罢,就迈开腿出门去了。 温荣立刻跟上去:“你才是呆子!” “呆子说谁?” “说你啊!”温荣快言快语,待反应过来后懊恼地直跺脚,温苒苒却是笑弯了腰。 沈氏在门口望着兄妹俩笑笑闹闹的背影,心里很是高兴。 因为苒苒,这个家愈发像家了。 * “温家算个什么东西!我去提亲那是给他们颜面!” 薛府内,一道暴怒声响起,惊飞了院中的雀鸟,屋顶青瓦都抖了两抖。 严老管事叹口气:“东家息怒,那温家也算是名门望族,如今虽然落魄困顿,但先祖的牌位可还在太庙供奉呢。对咱们商户人家说,能与他们结亲,也算是高攀了。” 薛安“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怒不可遏:“严叔,你哪头的?” 杨管事也是满脸不快:“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严老管事板起脸,沉声呵斥道:“这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话了?” 杨管事立即噤声,垂下的眼帘遮盖住几分不服:老东西!仗着老东家的情分,还真拿自己当薛家的主子了! 严老管事凝视着薛安,和缓脸色行了一礼:“东家,您既然喊我一声叔我就托大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薛安见严老管事这样严肃,活像见着自己的爹从棺材里跳出来要训话似的。 他将火收了回去,嘟嘟囔囔地坐下:亲爹死了,这又来一个,都是我爹! 严老管事看着薛安,胡子沉痛地颤了两下,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自从老东家去世,您是越来越放纵不像话了。整日不是在秦楼楚馆胡闹、就是在暗门子与那等不干不净的厮混,若非是您浪荡名声远扬在外,没人愿意将女儿许配给您,老东家怎么抱憾而终,连您大喜的日子都没瞧见?” 薛安低下头,想起父亲也不免有些伤感。 严老管事长叹口气:“东家,您不能再这么胡闹下去了。您若是能洁身自好有个好名声,今日的事没准就成了!那么多配方,再加上温三娘子的助力,薛家流落在外的那些产业迟早都会赎回来。” “那现在也来不及了。”薛安双手一摊,干脆破罐子破摔,眼中露出些许凶光,“以后不许提起温家,我听着都烦,我必得想法子整治整治他们!” “万万不可!”严老管事赶忙阻止,“咱们与她最近有了过节,您此刻动手,她必定知道是您干的,这不就是将把柄给人家送上门了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薛安厌烦无比,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严叔你出去吧!” 严老管事看着薛安心烦气躁的模样,知道他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得告退。 一直默不作声的杨管事见严老管事走远了,上前几步殷勤地伺候薛安茶水:“还真拿自己当长辈看了,都敢训起东家您的话了!” “他跟着我爹四十来年了,总要给些面子。”薛安喝了口茶,我若是连这样的老管事都打骂,底下的人也心寒!” 杨管事马上笑道:“是,严老管事说的是有道理,但我觉得有一点不对。” 薛安动作一顿:“哪点不对?” 杨管事看了眼外头,压低声音道:“温家踩咱家一脚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了,咱们薛家定会遭人耻笑。再不把场子找回来,那薛家以后岂不会落得个人人敢欺的下场?严老管事年纪大了,不如从前果决胆大,这事若是放在从前老东家在时,也定会给温家点颜色看看!” 薛安听了也觉得有理,更觉得杨管事贴心:“到底是一起长大的,还是你的话最能说进我心坎里去!” “可是……咱们此时出手,那温三娘子定然能猜出是咱们干的!” 杨管事闻言笑道:“不怕她知道,她知道了还能掂量掂量咱们薛家,以后不敢跟咱们作对!” “也是!”薛安得意地抿了口茶,“这事就交给你去办,让他们好好照量照量,敢惹爷会是什么下场!” 杨管事立刻应声,出去时的脚步都是洋洋自得的:这事若是能办得妥帖,那我在东家心里也会更亲厚些!看那严老管事还如何说嘴! * 一晃入了夜,新月如钩,悬于天际。 趁着要关店、店里没有旁人,温苒苒将三婶婶也接了过来,将白日里薛家到家里提亲的事说了一遍。 刚说完,店里就炸了锅: 先是温俊良一拍桌子,怒得撸起袖子去拿刀剑:“什么东西!长得癞蛤蟆臭虫模样,还敢打你的主意?” 再然后是孙氏就要往出冲:“我回娘家找我爹爹去!” 温苒苒好不容易把两人拦住,那边温茹茹也板起一张小脸:“娘!我也去!” 饶是素来稳重的温正良也十分支持:“我与三弟去薛家,三弟妹和茹茹回孙家。” “大伯伯,您怎么也冲动起来了!”温苒苒挨个顺着毛,“他们是为着配方,和我其实不大相干的。” “那也不成!” 说着话,几人又吵嚷起来。 温苒苒痛苦扶额,想起一言不发的霍行心中还有丝安慰:“还是阿行稳重懂……” “事”还没说出口,她转头就见着那清冷如明珠的男子正在磨刀,动作是斯斯文文、慢条斯理的,但那神态,她看着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阿行……”温苒苒抖着声音唤了一句。 齐衍抬眉,缓缓开口:“放心,我不去。” “那便好那便好。”温苒苒松了口气。 齐衍面色如常,又补上一句:“早晚能用得到。” 温苒苒:“……” 孙氏此刻冷静些许,看着温苒苒道:“苒苒,你现下打算如何做?” “守好门户。”温苒苒端正神色,还未说自己琢磨着让人留下守夜的打算,就听见霍行开了口。 “我留下守店,你放心回去。” 温苒苒望向霍行,看着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心中也安定下来。 “但是不能叫你一人守夜,乏了也容易让人钻空子。”温苒苒想了想道,“今晚我和三婶婶、三叔还有阿行你留下,每人只守一个时辰就行,也不耽误明日出摊开店。” “这样不错!人手多互相有个照应,而且也不至于太累。”孙氏赞同点头,“那就这么办吧,我与苒苒歇在后院屋里,辛苦阿行与我夫君睡在店里。” 齐衍看向温苒苒,点了下头。 温茹茹拉着妹妹依依不舍:“不然我也留下吧?” 温苒苒笑着推她上了马车:“二姐姐不用急,过两日就轮到你了!” “二姐姐你回去同祖母和我爹爹娘亲好好说,不然他们定要担心的。” 温茹茹眼睛里闪着泪光:“你放心。” 温正良拿着马鞭,对温苒苒道:“苒苒定要当心。” 他说罢,看向温俊良几个又叮嘱道:“你们也当心,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苒苒。” 温俊良直接一拍马屁股把俩人送走:“大哥真是,年纪上来了,越来越啰嗦。” 孙氏拎着他耳朵把人扯进屋:“没个正经!” 温苒苒望着他们走远,这才回屋与霍行进屋收拾整理一番。 齐衍看着为他铺床铺的温苒苒开口道:“我先守,你们去睡。” “行!”温俊良不见外,直接躺在铺了褥子的桌子上,硬木硌得他哎哟一声。 他骂了两句,刚挨上枕头骂声渐低,直接不省人事了。 “没出息的东西!”孙氏骂道,声音却低得很。 温苒苒笑着,临去后院小屋时又对霍行弯弯眼睛,放轻声音小声道:“阿行你小心些!” 齐衍点头,看着她的背影,冷冽眼眸忽地染上抹暖意。 “我家三丫头好看吧!” 旁边传来一道声音,齐衍下意识收敛神色偏头看去。 只见温俊良翻了个身,吧嗒吧嗒嘴又睡了过去。 齐衍:“……” 第114章 夜深人静,已到了子时。这时天色最黑,伸手不见五指。 睡得正沉的温苒苒忽然惊醒,她恍惚记起守夜的事,忙穿好衣服下了床。 她推开门,借着月色看见了立在院墙边的霍行。 身披皎洁澄澈的月光,周身好似都有道光晕。 看这样子,他谁也没叫,一直是他一个人守着。 温苒苒正要说话,忽地就见墙头有个什么东西跳了进来,噗通一声落在霍行身旁。 竟是个黑衣人! 她怔怔地看着霍行与那黑衣人四目相对,眼睛都瞪大了好几圈。 哦吼!这跟翻马路护栏没站稳直接坐在交警摩托车上有什么区别! 第77章 那黑衣人虽然蒙着面,但温苒苒依然能看出他的慌乱。 只见他慌慌张张地转身,手脚并用踩着砖石想爬墙再翻出去。却因为紧张使不上劲,软脚虾似的在墙上划拉许久,半晌都没爬上去。 扑棱棱的,像只飞不起来的大肥鸭子。 齐衍伸手一扯,那黑衣人立刻就“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深夜寂静,这声响宛若惊雷。 孙氏听见动静忙爬了起来,见着身侧空空如也,心头慌得厉害。她趿拉着鞋子赶忙出去,见着门口的温苒苒安然无恙才送了口气。 “呀!”孙氏再抬眼看见被踩在地上的黑衣人吓了一跳,“多亏今夜留了人,否则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 她说着,仔细看看院子忽然发现还少了个人。孙氏脸色阴沉,转身就去店里预备将温俊良那个不顶事的废物给拽起来清醒清醒! 温苒苒看了那黑衣人两眼,拿出绳子熟练地打了个猪蹄扣将人捆上,旋即抬眸看向霍行:“阿行,麻烦你去外面看看,是否还有旁人,有的话一并抓进来。” 齐衍点头,飞身跃起翻过院墙。 “哎哟!”前头传来温俊良的一声惨叫,随后就骂起来,“姓孙的!谋杀亲夫可是大罪!” “罪个屁!”孙氏也回骂道,“叫你来是要你守夜的,不是让你在这享受睡大觉的!还打上呼噜了,你怎么不上天呢!快快起来去帮苒苒,不然回去我就告诉母亲,看看咱们俩谁有理!” 温俊良此刻才清醒过来,也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痛意,一拍大腿急急忙忙披上衣衫:“对对对,我都睡糊涂了!我这就起……诶!慢点慢点!你慢点!” 他还没来得及穿上鞋就被孙氏从桌上拖下来,拽着一路踉踉跄跄地去了院子里。 温苒苒见温俊良过来:“三叔,把这人带到店里去。” 她低头看着黑衣人,见他还在挣扎抬脚踢了他两脚:“别挣了,给你系的是捆猪用的猪蹄扣,猪都挣不开,你就更别想了。” 温俊良也跟着踹了两脚,提着痛得嗷嗷叫的黑衣人转身进店。 不一会功夫,温苒苒见霍行翻了进来。 齐衍走过去沉声道:“外面无人。” “好。”温苒苒与他一同进店,进去时正见着温俊良将黑衣人蒙面的黑巾子拿下。 那男人慌忙低下头躲闪,却还是没逃过温苒苒的眼睛:“杨管事?可是个熟人呢!” 她慢悠悠地坐下,倒是没想到薛家竟敢在这时候来找他们麻烦。不知是过于蠢笨,还是认为他们薛家在汴京城内能一手遮天了。 “苒苒,可要送官?”孙氏瞪着杨管事恨的牙痒痒,他虽没做成什么,但也实在可恨! 一听见要送官,杨管事身子一软瘫在地上,脸都白了。 原本这样的事不需要他一个做管事的亲自动手,但为了取得东家的信任,让他更信重自己,最好能取代那个倚老卖老的严管事,他这才亲自过来一趟。 他从前跟着东家干的缺德事多了,也没落下什么把柄,没想到玩了一辈子鹰,今儿反倒让家雀啄了眼! 杨管事咬着牙,现下悔的肚肠都青了:表个屁衷心! 温苒苒凝视着他的神情细细琢磨着。他们抓得及时,杨管事到底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是真的将他送去官府,至多也就是把他关上几日以示惩戒,并不能将薛家如何。反倒会把人惹急了,说不准会加紧报复她。 她微微眯了眯眸,忽地开口:“听闻你和你们东家是一起长大的?” 杨管事微怔,听她这么没头没脑问了句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温苒苒弯眸笑笑,声音脆甜轻快:“有这样的情分在,想必你也知道不少事情。” 杨管事警惕地抬头直视温苒苒,许久后兀地轻笑一声:“东家待我不薄,想让我出卖东家,那你是在做梦!” “你还挺忠心的。”温苒苒打了个哈欠,不欲再与他纠缠,起身去柜台后边取了几张纸与印泥来,让霍行按着他按了手印。 杨管事神色慌张,眸中满是红血丝:“你想干什么!” 温苒苒扁扁唇:“我还没问你想干什么呢,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你们薛家还真有意思。” 杨管事啐了一口, 刚要张嘴骂,温苒苒抡圆了膀子扇了他一个嘴巴。 “啪”的一声脆响,温俊良下意识地捂上脸,五官都皱成一团,就好像打在他脸上似的:啧啧!这得多疼啊! 杨管事被打的头眼发昏,看东西都重了影儿,顿时再说不出一句话。 温苒苒拿着按了手印的几张纸,笑着看向孙氏:“三婶婶,我的字不大好,劳烦您帮我写些东西。” 温俊良幽幽道:“她那手字还不如你呢!” “可显着你长嘴了。”孙氏瞪了他一眼,别有深意地甩甩手。 温俊良见了赶忙捂上脸,躲到霍行身后去了。 “诶?”温苒苒探头看着温俊良,“三叔您脸上怎么有个巴掌印?” “还不是你三婶婶那个泼妇……” 后面的“泼妇”二字声若蚊蝇,温俊良看着孙氏朝自己横了眉毛,赶紧又躲了回去。 温苒苒忍不住笑笑,又对霍行道:“阿行,你把这人再捆结实些,定要看好了。” 齐衍点头,立即去做。 温苒苒带着孙氏回了屋,翻出来本市井话本递给她:“三婶婶帮我将这几张纸写满了,字越小越好,最好一打眼让人看不出上头写的是什么。” 孙氏满眼不解,但还是翻开话本子照着抄写。 “苒苒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我没瞧懂你要干什么。”孙氏边抄边问,“要我说,就应该将那管事严刑拷问一番,让他吐出些薛安做的不法之事,咱们手里有了把柄,他们便不敢再使绊子了!” 温苒苒又点了几盏灯,让屋里亮堂些:“三婶婶,私设公堂、拷问良民那可是触犯律法的!即便是他真的招出来了什么,在公堂上,咱们也是要被申斥的。薛家再煽煽风点把火,咱们为这个进趟大牢多不合算!” 孙氏皱紧眉头:“瞧我,昏了头了,竟忘了这个!” 温苒苒又给孙氏沏了壶热茶,笑着伺候她笔墨:“三婶婶今晚辛苦辛苦,明日可都要靠这几张纸呢!” 孙氏一听,脊背都坐直了些许,抄得更认真卖力了:“那你明日打算怎么做?” “首先,要请薛家人过来一趟。” * 翌日太阳高升之时,薛家马车就到了麻辣烫店门口。 严老管事下了马车,回头看了眼微有些慌张的薛安不禁叹口气。 早上温家派人来找,他以为是温家忽然改了主意同意这门亲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瞧见十分心虚的薛安。 几经询问,薛安才支支吾吾地说了实话,还说杨管事一晚没回,八成是被抓住了。 严老管事又怒又叹,气得险些归西去见老东家。 明明刻意叮嘱过了,竟还出了岔子,定是那杨管事为着一己之利哄的东家犯错! 都是不省心的东西! 严老管事带着薛安迈入店里,薛安见着店中干净整洁、平安无恙,心中又慌又恨。 两人到了后院,见着温苒苒正坐在院子里头品着香茗,很是舒心惬意。 严老管事向来会做人,初时面上还有些笑意,再一看见温苒苒身后丧头耷脑、满脸心虚恐慌的杨管事立即变了脸色。 温苒苒慢悠悠抿了口茶:“二位坐吧。” 严老管事向前一步,深深作揖一拜,满面愧疚之色:“东家年纪尚小不懂事,还望温小娘子别与他计较。” 温苒苒听见这话不禁抬眼看向他身后啤酒肚、脸上都有了褶子的薛安。她挑挑眉,心中惊叹:三十来岁的熊孩子好可怕! 一旁的孙氏冷笑:“年纪尚小的是我家苒苒,你少在这老黄瓜刷绿漆装嫩了!” 温苒苒没忍住弯了下唇角:三婶婶是有些歇后语在身上的。 “你们既然来了,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温苒苒将霍行手里那几张抄着话本的纸拿过在严老管事面前一晃,又让霍行收好。 “严老管事,你们东家这些年来做了什么丧良心的事,这张纸上可是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她笑着道,又喝了口茶,“上头还有你家杨管事按的手印。” 第115章 话音一落,严老管事与薛安齐齐看向杨管事,眼光不善。 杨管事见东家怀疑自己立即叫嚷开来,双眼通红,声嘶力竭:“你放屁!我对东家忠心耿耿,什么都没交代,我被你们押着按手印时,那纸上连个墨点都没有,哪里有这么多字!” 他朝薛安跪下,痛哭流涕道:“东家、东家您明察!是这小蹄子使的计!您不能信啊!” 薛安面色稍晴,提起的心回落几分。杨管事最是贴心,知他所知、想他所想,想必不会出卖他。 严老管事老眼微眯,看向温苒苒时心中也有疑虑:“温小娘子别是做假的诈我们,何不拿过来给我们看看?” “您别是拿我当傻子,这纸到了您那,我还能拿回来吗?”温苒苒不急不慢,四平八稳地又喝了一口茶看向杨管事,“杨管事你说都说了,怎么又不敢认呢?” 她笑着看向薛安:“还得感谢薛老板派了这么个胆小的过来,我只是说了要报官,杨管事就立刻吐了个干净。连您是如何为了几亩良田逼死那林姓一家五口的事都说了呢!” 温苒苒直直地望着薛安,见他眼神微微晃着闪躲一下,就知道这事真是他做的。 此事还是昨日程叶与她说的。其实程叶与程老板也没有证据和十足的把握证明这事与薛家有关,只是说薛家之前看中了京郊的一片上好的田地,是由一户姓林的人家照看着。没多久后,林家人就死了个干干净净,那几亩地也被薛家买了回去。 他们猜测是薛家想买林家的田地,奈何林家不卖,薛家就动了手脚,最后如愿以偿。不然哪有那么巧的事? 温苒苒赌了一把,竟赌对了。 薛安怒不可遏,对着杨管事拳打脚踢:“我最信任你,什么都让你干!没想到你竟敢出卖我!” 齐衍见了,上前拦着。 人在温苒苒这受伤,她怕是说不清。 “东家!”杨管事狼狈地躲避,“小的真没有说!什么都没说啊!” “对了,还有西边的水田、东边的果林……杨管事招了不少呢!” 薛安更怒,眼睛通红像是要喷火。 温苒苒笑笑:“瞧着是个忠心嘴严的,没想到这么不顶用。不是说是一起长大的嘛?杨管事你这可对不住你们东家!” “你放屁!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你什么都没说,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严老管事本想拦着薛安,却不想没拦住:糊涂!他这么一闹,不就是认下了吗! 温苒苒转眸看向严老管事,弯唇笑笑,露出两个清甜的小梨涡:“您老和薛家以后再做什么可要讲清楚了,以后但凡是我们温家出了什么事,无论大小,我都会把帐算在你们薛家头上,这几张写了薛老板种种罪行的纸说不准就会出现在什么巡城监、府衙里……舒老王爷总到我这用饭,或者我给老王爷看看也成。” 严老管事看着笑得温软可爱的温苒苒,咬着牙道:“我都明白了。” 温苒苒笑着道:“您老是明白人,不送。” 薛家人带着杨管事灰溜溜地跑了,全然没有了之前那盛气凌人的模样。 孙氏看着薛家人的背影心中很是痛快:“原来让我抄话本子是这么用的。不用费力拷问、也没惹上官司,凭几张纸以假乱真就能让他们怕成这样,当真是妙!现下可好了,甩了薛家这个无赖,咱们也能轻松些!” “估摸着还没完……”温苒苒低声喃喃。 孙氏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 温苒苒笑呵呵地拍拍手,起身去挖芋头。 厚芋泥波波牛乳也该跟大家见面了! 第78章 温苒苒乐呵呵地挖芋头,想起绵密香甜的芋泥就高兴。 对了!还能做芋泥毛巾卷!跟厚芋泥波波牛乳那么一搭配,她自己就能炫一份! 温苒苒边挖芋头边琢磨,她打算做两种芋泥,一种细腻些的、一种带有芋头颗粒的。前者口感好,做芋泥毛巾卷,后者嚼着香,放奶茶里可以增添风味! 她拿着芋头去了厨房,食客们见着她纷纷笑着打招呼,寒暄闲聊几句,孩童们也都叫姐姐,亲热的像是年节来家里串门的亲朋好友,热热闹闹的。 店里氛围好,客人们更爱来这吃饭,吃的就是那股子热乎亲切劲,每次一来就跟回自己家了似的。有的熟客见温苒苒等人忙不过来,还主动帮着招呼新客,很是和气。 温苒苒看了两眼边吃边聊家常的客人们,专心致志地削芋头。 她将芋 头切片,放入锅中蒸熟,趁热倒入牛奶和适量的白糖,与芋头一起压碎。 温苒苒将酥油放入锅中烧至融化,整个厨房飘着一股浓浓的奶香味,她把带着些许芋头颗粒的芋头泥放进去开始不停地翻炒。 带着浓郁香甜的芋头味道飘散,引得厨房杂工都不禁频频探头去看。 “东家,这是什么?好香啊!” 温苒苒平日里为人和气爱笑,跟手底下的小工杂工们处的也很和谐,一有个什么新鲜的他们也敢过来凑个热闹,全然不怕挨骂。 “这是芋泥。”温苒苒一边翻拌一边笑着道,“做奶茶、做糕点都好吃呢,等会做出来了你们也尝尝!” “哎!” “谢谢东家!” 小工们欢天喜地地散了,做活也更卖力。人人心中都高兴感激,直道是烧了高香,惹得天上神仙眷顾,让他们能遇见位这么好的东家!整日和和气气的,从来不打骂他们,做的什么吃食也都给他们吃,从不抠搜这点东西。 除了对他们做活的要求严格些,真就是没有缺点! 不过这也不能算是缺点,人家开店做买卖,自然是要求好求精。东家还说,他们若是做得好,年前还有分红银子,不光有银子拿,还有米面粮油,保管丰厚。 因着这个、再加上东家宽厚仁善,他们都把店当自家店照顾,一个个勤快得没话说。 说话聊天的功夫,温苒苒又往锅中加了几次酥油。芋泥越来越顺滑,干湿度也正好,瞧着沙沙的,绵密香软。她没加紫薯,颜色没那么浓郁,但这种淡淡的紫灰色看起来莫名就让人觉得奶香浓郁香醇。 温苒苒将炒制好的芋泥盛出来分成两份,一份放在一旁晾凉备用;另一份过筛,制成更细腻的芋泥留着做芋泥毛巾卷。 她将芋泥放好,转身去做毛巾卷的饼皮。这个饼皮没什么难度,将适量的鸡蛋、酥油、白糖、面粉以及牛乳混合搅和均匀,调成稀面糊再过便筛就能上锅烙饼皮了。 “呀!这面糊竟透着股奶香呢!”旁边的柳婶子和月生见了很是新奇。 月生眼中都是好奇:“师父是要烙饼?我还没见过甜口的饼呢!” “是呀!”柳婶子笑着道,“以前就吃过葱油饼、单饼、鸡蛋饼……还是头回见这样式的饼。” “你们来得正好!”温苒苒边往锅里倒着面糊边道,“快帮我烙饼,就烙这样大小的,薄一些的。” 饼皮薄,熟得极快,说话的功夫面糊便已凝固鼓起大泡。 温苒苒将饼皮接下来放在一边,柳婶子和月生也都看明白了,立刻起了炉灶去做。 三人一同动手,活做得也快,手边的饼皮很快摞成了一堆,屋子里充盈着奶甜奶甜的蛋香味。 那边的芋泥也差不多晾凉了,温苒苒取了放在一边,拿起两张饼皮拼在一起,铺上绵密的芋泥,收好边再卷起来。 旁边的柳婶子看得惊奇:“呀!竟是道点心!” 温苒苒笑着又卷了几个,切好分给柳婶子和月生:“你们尝尝看。” 柳婶子接过这香香软软的点心,试着咬上一口,口中满是醇香味道。那饼皮软软弹弹的,一股甜甜的奶香味。内里的芋头馅料又沙又绵,十分细腻,入口满是奶味和芋头的独特香味,一点都不甜腻,竟比红豆沙还好吃! 她又咬了一口,眼中满是不敢置信:“这玩意儿竟是用芋头做的?” 他们往常都是将芋头当干粮,这东西顶饿,一个下肚后,好长时间都不觉着饿,有了芋头很是省米省面。却不想这么普通的东西经温小娘子的手一烹,竟变得这么好吃! 月生年纪小爱吃甜的,一口下去都顾不上说话,只闷头吃。 温苒苒见他喜欢吃,又给他留了一块,剩下的分给伙计们。厨房中一时间静了许多,尽是被这美味折服的惊呼声。 她拿出许多小碗放在托盘上,往里填了一勺芋泥后倒入煮好的奶茶或是牛乳、再放入几颗黑糖波波,配上切成小块的芋泥毛巾卷后亲自端着送了出去。 温苒苒按照店里人头,每人送了一份。 “呀!温小娘子又琢磨新花样了!” “好浓郁的奶香味!” 温苒苒笑着道:“这是我刚做出来的,杯子里的饮子叫芋泥波波奶茶、小碟子里放的点心叫芋泥毛巾卷,大家伙儿尝尝味道,要是喜欢,今晚就去我家摊子上买,头一天每杯便宜一文钱呢!” 第116章 有食客迫不及待地尝了尝,旋即就赞不绝口,一时间连麻辣烫都受了冷落。 “嚯!以前从没吃过这个味,当真是新鲜!” “何止是新鲜!何等美味啊!” “乖乖!这得多少银子啊?不得卖出去一二百钱啊!” “这么讲究的吃食一看就贵,咱们这辈子是消受不起喽!” 温苒苒见那几位旁边巷子里住着的百姓们怕贵,笑呵呵地道:“哪有那么贵?您可真是抬举我了!芋泥奶茶三十三文一杯,上好的鲜牛乳和九曲红梅熬的,还有黑糖,也是上好的!” 她说着,伸手比划道:“芋泥毛巾卷一份有这么大一个、这么粗,卖二十三文。也是用的上好的牛乳,里头用的酥油是我自个儿制的,十斤八斤的牛乳才能炼出来那么一小点,算是划算啦!” 有熟识温苒苒的老客道:“我是看着温小娘子从一个小推车走到今天的,她用料实惠着呢!” “可不?同样的东西若是换了范楼来卖,得收个大几百钱呢!这几样下去,每个三五两银子你都出不来!” “是这个理儿,温小娘子用料实惠,价格也公道呢,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回头买卖可做!” 众人听着,也都不觉得贵了,反而觉得很是实惠,心下都蠢蠢欲动起来。 “对了!”温苒苒笑着道,“今晚还有山海经竹筒杯呢,共四十八个,有兴趣的不妨到时去去瞧瞧,买不买的都行,当是看个热闹乐呵乐呵!” 给摊子拉拉人气,到时路人见着客人这么多许是也想瞧个新鲜,瞧着瞧着这生意不就来了嘛! “什么!山海经杯子刻好了?” “我等了许多日子,竟真的刻好了?” 温苒苒笑着道:“刻好了,我什么时候诓过你们?” 有知道竹筒杯子的熟客们惊喜地对视两眼,两三口吃完剩下的炸串和麻辣烫就跑了出去。 其他不明就里的客人们望着他们急匆匆的背影一愣:“这是干什么去?” “自然是急着排队,不然可抢不着那山海经杯子!”有人答了一句,又吃了两口也赶忙撂筷子就跑。 旁人见他们这般急切,也都对那什么山海经竹筒杯好奇不已,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竹筒杯子是什么模样,纷纷低头火急火燎地把东西吃完,然后就赶了过去。 温苒苒叉着腰,看着众人急不可耐的模样弯弯眸子,恍惚中瞧见了许多银子往自己钱袋子里蹦。 今晚上三婶婶可有的忙了! 忙忙碌碌的,一刻不得闲,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晚上。 有三两个拿着山海经瑞兽杯子的食客满面得意地迈进店门,扬着下巴点了几串炸串。 还好下午时候跑得快,不然可买不着! 他们想着此刻摊子前人山人海的盛况,对自己的决策很是洋洋自得。 “温小娘子,你家摊子现在红火着呢,都挤满了!” “我们走时前后挤得都堵上了,还惊动了巡城监 的官爷们,现下正在那疏通呢!” 温苒苒想过今日摊子上生意定会不错,但没想到竟好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赶明儿得做些吃食送去巡城监犒劳犒劳他们,不然整日给人家找事做,定要遭人厌烦的。 那几个熟客也算是认识,坐在一张桌边,互看着对方杯子上的瑞兽,交谈得甚是欢喜,从星宿聊到异兽传说,越谈越投契,一激动当即要拜把子。 温苒苒看他们说得正热闹,忽见外头有个熟悉面孔急忙忙跑进来,是她给摊子上雇的杂工阿富。 “阿富你怎么来了?” 阿富顾不上喘气,急着道:“东家,摊子那头实在忙不过来,孙娘子让我回来管您借两个人使!” 温苒苒听了很是欢喜,急忙朝里头喊了一声:“成福、六儿!你们跟阿富去摊子上帮忙,忙完了不用回来,直接回家去!” 好家伙!这得多少银子啊!!! 温苒苒满面喜气地送走了阿富他们,又见着程叶上门来。 她一进来就握住温苒苒的手,高高兴兴道:“我刚路过你家摊子,那人密密麻麻的,我瞧着都眼晕!” “我方才远远望了三婶婶一眼,瞧她忙得脸都白了,但是却高兴得很呢!” “那么多人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能不高兴嘛!”温苒苒招呼她坐下,“你近日瞧着精神头不错!” 温茹茹恰巧出来,也细细打量了两眼:“瞧着脸色也不错。” 旁边桌的一个圆脸姑娘闻声好奇地看过来,惊得不禁开口插了一句:“程小娘子瞧着脸都小了一圈,瘦是瘦了,但是人看着精神多了!脸色皮肤也好,十分透亮!” “啊?真的嘛!”程叶喜不自胜地摸摸脸颊,旁人夸她,她自是高兴! “真的真的!”旁边别的小娘子也跟着点头赞同道。 温苒苒与温茹茹闻言打量了两眼,她们俩日日见程叶,倒是看不出来这么多细致变化,只能看出来精神头确实不错。 那圆脸姑娘捏捏手臂上的肉,忍不住问道:“程小娘子,您是怎么瘦下来还不损伤容貌的?可是去哪家医馆调理了?” 程叶开心地看了看温苒苒,喜滋滋地道:“我这些日子没去什么医馆,连汤药都没喝。我估摸着都是苒苒的功劳!” 此时店里的小娘子们听见她们几人的对话也都纷纷好奇地围了过来:“温小娘子的功劳?” “正是。”程叶笑道,“我这阵子都是在苒苒这吃的她给我特质的餐食,想来是这些餐食起了作用呢!” 第79章 周围围着的小娘子们静了静,瞬间惊呼出声,小鸟似的雀跃讨论起来,满面惊奇: “什么!温小娘子的吃食竟还能瘦身养颜!” “真的假的呀?” “就是啊,单凭吃东西,听着有些匪夷所思呢!” “是呀!去年我舅舅家的表姐为了瘦身整日饿着,两三个月才瘦了那么一丁点儿。可是瘦确实是瘦了,但人也变得憔悴了,面黄肌瘦的,头发都大把的掉呢!怎么程小娘子日日都吃,却反倒瘦了,气色也更好了?” “有程小娘子这个现成的例子摆着呢!真的不能再真了!” “程小娘子每日都吃什么呀?” “莫非是药膳?” “不是药膳,我那日见程小娘子吃得香也买来尝了,是香呢!鸡腿又嫩又多汁,鲜甜鲜甜的。芦笋也清香极了,尤其是那道虾仁滑蛋,也不知是怎么做的,软软嫩嫩的,鲜香得很呢!” “对,我那日也吃了,好吃着呢!都是最寻常的食材,家中也是常吃的,可任谁都做不出温小娘子这个味!” 一旁听着的小娘子们抿抿唇,听得口涎都多了起来。 “吃得这么好还能瘦呢!” “若是真的管用,我也想试试!” “我也想试呢!瘦不瘦的先另说,主要是温小娘子的手艺实在是好,若是真能吃得瘦一些、气色好一些,倒是意外之喜呢!” “对对对,正是这个理儿!” 大家十分默契地转头看向温苒苒,前头的圆脸姑娘笑吟吟地道:“温小娘子,不知能否在您这订个十天半月的试试?有没有效果都行,吃什么不是吃呢!” “我也想订!” “还有我还有我!” 众人争先恐后地要订轻食,个个眼珠儿都是亮晶晶的。 温苒苒看着周围或丰腴或苗条的小娘子们,望向她的神情向往又崇拜,不禁在心中感叹:无论何时,女孩子们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美的。 她想了片刻,笑着道:“其实也没有那么神,你们若是能像阿叶这般,每日都是走着来、走着回,吃些少油少盐少糖的吃食,日落再不进食,也是一样的!” 天天没吃多少东西,再走这么远的路,活脱脱就是精神小妹精神小伙们的日常,肯定是胖不起来的! 温苒苒有个师姐,上学的时候就是精神小妹。七八个人凑不出来二十块钱,一碗麻辣烫都是分着一块吃,买杯奶茶一人分一口,每日就是饿着肚子库库走。 她那师姐半个月就瘦了一圈,后来因为太饿实在受不了就退出了。学也没继续上,辗转着学厨,后来机缘巧合投到了师父门下。 据师姐说,她现在的耐力都是年轻那会当精神小妹库库走练出来的。 小娘子们听了都扁扁唇: “少油少盐……那还有什么滋味?” “是呀!温小娘子您手艺好,少油少盐也能做得好吃,可是家里的厨子跟您实在没法比。” “我家那厨子,鸡鸭鱼肉都能做得一股腥气,更别提是那些素简东西了。” 温苒苒笑着打趣道:“那是您该换厨子啦!” 周围人嬉笑两声,有人仍是不死心:“那也好歹每日多做些,我们都抢不过那些男子呢!” 温苒苒忖度琢磨了片刻,笑着道:“那不如这样,每日增加到二十份,只卖给小娘子们,如何?” 第117章 话音刚落,那头支棱着耳朵听的公子富绅们不大高兴,纷纷嚷着温苒苒偏心。 “我们这肥头大耳的,也该瘦瘦!” “就是!” “我们也需要!温小娘子未免太偏心啦!” 温苒苒看着众人脸色,见没人真的生气,只是打趣揶揄凑个热闹,笑着向大家伙抱拳拜拜,做出一副可怜模样:“可饶了我吧!我只有两只手呢!” 大家哈哈笑过,男子们也不再打趣她,两边和和气气的,这事就算这么定下了。 温苒苒看着众位小娘子们欢喜的模样,不禁觉得自己日后若是开腻了饭馆,开个瘦身训练营整日带着她们跳跳帕梅拉、jo姐,也是有大把大把银子赚的。 或者是开家甜品店,同时再开家轻食店,女孩子们甜点吃胖了就去买轻食,两头都有赚。 山上的笋都让她夺完了! 店里正说笑热闹着,忽有人进门来。温苒苒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见是位面容白净、格外斯文秀气的公子,身着绣了银线的月白色圆领袍,瞧着清清爽爽的。 只是……他脸红个什么劲儿? 温茹茹心疼妹妹整日忙碌,主动上前去招呼客人:“您请坐,要吃点什么?” 容晏见是温茹茹亲自来,不禁呆了呆。往常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今日竟是离得这般近。 温茹茹以为他没听见,又笑着重复一遍,声音温婉柔和,带着丝少女的矜贵傲气。 他抬眸,温声道:“店里所有的吃食都来一份吧。” 温茹茹听了不禁一愣:“都来一份?” 她见着眼前面皮细白的公子点点头,心中控制不住地欢喜。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眸如撒了碎星子般,亮闪闪的。 温茹茹见他眼生,想着是生客,便介绍起麻辣烫来:“旁的都好说,那麻辣烫得公子您自己去夹菜。” 后面的小厮听了立刻去办。 “还能加牛肉丸、鱼丸、鸡肉丸,您要嘛?” 容晏点头:“每样都要一份。” 温茹茹听了,欢天喜地地跑着去跟厨房说。 容晏定定地瞧着她的背影,看温茹茹因为他点的东西多而高兴,想着以后日日都要来。 温苒苒再一旁默默看着,眉头稍稍皱起:嗯?怎么跟二姐姐说了几句话以后,脸更红了! 他坠入爱河了! 店里伙计动作麻利,吃食上得也快,不消多少功夫,桌子上就摆满了。 容晏是在府里吃过来的,本不大饿,但被那油津津的辣味一勾,忍不住又动起了筷子。 他身旁跟着的小厮持砚瞧了不禁出声提醒:“爷,您才吃过了,仔细肠胃。” “不妨事。”容晏挑起一筷子面条,并着淋漓的辣油汤汁一块送入口中,瞬觉着舌头喉咙都是火辣辣的,滋味浓厚,很是美味,是他从前没尝过的味道。 胃口被这香辣味道尽数打开,容晏又夹起个牛肉丸来。轻轻咬下去立时有汁水“滋”的一下窜出,热滚滚的汁水烫着了舌尖,一股刺麻麻的痛意传来,他不禁皱起眉。 持砚见了神色都紧张起来,他家爷金贵着呢,从小到大都被照看得仔仔细细的,油皮都没破过一点。上回爷碰青了手,老太太哭得险些背过气去,这要是让老太太知晓了,她定是要把他们全打了板子发卖出去! 容晏见他慌了起来,笑着说声无事,又去吃那牛肉丸。方才虽被烫了一下,但那鲜美的滋味却是让人不能忘怀的。 他一连吃了三个,仍是意犹未尽。 容晏看向持砚:“去买上两碗牛肉丸,等会带回去给祖父祖母尝尝。” 温苒苒看了眼众位客人面前的桌子,琢磨着明日做些炸鸡架来卖,分成香辣和酸甜两种口味,老少咸宜。 再则这东西成本不高,每个卖上七、八文也是有得赚的。普通人家也能吃得起,隔三差五买一两个回去香香嘴,也能舍得。 她都思度利索了,抬眼就见着个熟人进来。 “诶?傅小官人怎么这个时辰来了?”温苒苒见是傅清煦,笑呵呵地把人迎了进来让他坐下,“可吃过了?我让人给你做碗麻辣烫……” 她还没说完,又觉得不好:“不成,太油腻了些,我那有下午做好的芋泥毛巾卷,我去拿来给你尝尝。” 一旁正吃得开怀的容晏:??? 温苒苒没等他说话,忙不迭地去后头端来。 这可是她的财神爷,怠慢不得! 傅清煦垂着眼,听她又叫回了“傅小官人”有些失落。 他抬眸看向四周,没见着那日身长玉立的男子。自那日见过后,他派人去查了一番那男子的来头,却是毫无头绪。 “来!”温苒苒笑着将甜点放在他面前,“今日新琢磨出来的,外头摊子上好多人抢不着呢!” 傅清煦点头,声音很是温和:“方才来的时候路过你家摊子,真是人山人海。” 温苒苒想起那些白花花、亮晶晶的银子就高兴,眼睛弯起,笑得憨态可掬,喜气洋洋的像是街上卖的陶瓷娃娃。 傅清煦也跟着弯弯眉眼:“我听说薛家来找你麻烦。” “傅小官人也听说了?”温苒苒惊讶开口,旋即乐呵呵地摆摆手,“没什么事,他们以后应当不敢再来了。” 傅清煦品了一口面前这道芋泥毛巾卷,细腻湿滑的馅料满是奶香,夹杂着芋头独有的香气,口感味道层次很是丰富,若是能配上一盏白琳工夫,便是圆满了。 他捏着勺柄,迟疑许久才低声道:“听说……薛家去你家提亲了。” 温苒苒点点头:“他们是奔着我的配方去的,已经被我家大伯母赶回去了。” 傅清煦看了她一眼:“若是他们还来,你尽管去傅府找人。我与你、我与你父亲是同窗,理应尽心。” 温苒苒笑着给他倒上杯热茶:“多谢傅小官人,劳您费心了。” 后面的齐衍静静听着,眸深似墨。 他望向那个鲜活如春日里蓬勃生长的花草般的小娘子,只觉得那傅清煦是多此一举。 温苒苒是能翱翔于长空的鸟儿,不该把她当成豢养在笼中的莺雀。 夜里关了店,温苒苒出来等霍行赶车马过来,忽见眼前悠悠飘落了几片雪。 “呀!下雪了呢!” 温苒苒高高兴兴地惊呼道,说话的功夫,雪下的就密了起来。满天白晃晃的,好看的很! “下雪你乐什么?”温茹茹冷得搓搓手,“家里房子虽修了一遍,但没有地龙,冬日里肯定难捱。” “对了!”温苒苒听温茹茹说的这话,忽地想起来,“二姐姐提醒我了,明日在外头摆些炭盆,等位子的客人们若是冷了,定是等不了多久要走的!” “什么!还得烧炭盆!”温俊良想想都肉痛,“那得多少银子啊!” “我那炭是夏日里买来攒下的,比现在的可便宜多了!”温苒苒喜滋滋地,开始规划起来,“到时候把这用毡布围上,挡风挡雪能暖和不少,就用不着多少炭了。” 她仰着头,雪花轻飘飘地落在她额上、面上,冰凉凉的,蹭的她有些痒。 下了雪过后天气就冷起来了,那些热热辣辣的水煮鱼、水煮肉片、毛血旺也能做起来了! 第80章 翌日,大地积雪白茫茫一片,屋檐瓦盖上堆着白色,被阳光一照闪着晶莹冷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外头天寒地冻,但丝毫不影响街上热闹。 行人纷纷攘攘,男人们忙着做工奔波生计、女人们三五成伴买些家中所需的事物,或是花啊粉啊的,说说笑笑很是热闹;卖灯碗蜡烛各色小玩意的小贩摊主们扬着声音喊得响亮、炸鱼煮面条的叫卖声悠扬又有活力……行行都忙得热火朝天,半点不见冷清。 市尾那家麻辣烫店也忙得热闹,门口老早就排起了长龙,有刚下工的男人急匆匆跑了来,见着门前仍是这么多人,懊丧地一拍大腿:“嚯!刚下工就赶了过来,怎么还这么多人!” 有熟识的客人招呼一声:“快来烤烤火!” 那男人看着摆着的炭盆惊得瞪大眼,赶紧跑过去把冻得僵麻的手放在火上。灼热的温度熏了上来,暖的他浑身一颤。他边搓搓手边啧啧称奇:“怎的还有炭盆?” “温小娘子派人摆上的,说怕咱们等得冷了,害了风寒可不好。” “温小娘子心眼真好!旁的店怎会理会咱们受不受冻?” “她还说过几日买了毡布把这块围起来,多少能挡些风雪。” “温小娘子这么做生意,我看明日就能开上大酒楼了!” 外头聊得热乎,屋里头更是热闹,客人们桌上除了麻辣烫和各式各样的炸串,还有一碟子炸得焦香的鸡骨架。 大家伙捧着吃,吃得津津有味,恨不能把粘了调料的手指头都吃进腹中。 这鸡架实在是妙!有裹着面炸的、有不裹面的,还分了香辣和酸甜两种口味。 第118章 裹面炸的鸡架又酥又脆,油滋滋的香气四溢,配着香辣的干料,那一口下去香得都丢了魂。酸甜口的就更好吃了!外面焦脆的面糊被醋汁浸得微软,咬下去酸酸甜甜的糖醋汁就溢了出来,解了油炸的腻歪,更是爽口,别有一番滋味! 不裹面炸的鸡架有股独特的焦香味,边缘微脆,外头干爽、里头的肉丝却嫩嫩的,满是汁水,骨头缝里都是香的! 想当年行军主簿杨修说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那是因为他没吃着温小娘子炸的鸡架!这东西,吃上就不能丢开手去,一连啃上四五个才算过瘾! “温小娘子!你这鸡架炸得真香!” “今儿听着温小娘子说新琢磨了道炸鸡架时我还想呢,那骨头架子有什么好吃的?没想到我这一吃到嘴就停不下来!” “还说呢!我都啃了六个了还没过瘾,温小娘子!再给我炸两个,要不裹面的,多多放些辣子!” “好嘞!” 温苒苒笑着应下,手里忙活着毛血旺,把炸鸡架的活交给月生。 黄喉、百叶、毛肚、鸭血都焯了遍水去除异味,底料是她前两日炒麻辣烫料时顺手炒的火锅料。本想着一家人热热闹闹涮火锅来着,没想到昨晚下了雪,正是卖毛血旺的好时候,便拿来先用用。 温苒苒把油锅烧热,下入干辣椒花椒蒜末爆香,随后放入焯过水的黄豆芽,翻炒几下调个底味,白烟窜起,呛出来的锅气喷香。 毛血旺铺底的豆芽可得讲究些,不然只是焯了水就用在菜里,到时吃起来没滋没味的,那可真是坏了一道菜。 温苒苒将豆芽铺在敞口大瓷盆底下备用,烧热了油后将干辣椒和豆豉放入锅中烹炸爆香。咸香辣味被滚油烹出,幽幽飘出馋人去了! 最正宗最传统的毛血旺应当是五分油、五分汤,吃的就是一个滚烫香辣。但她店小,客人结构也复杂,上到天潢贵胄、下到平民百姓,成本太高了,底下的这部分负担不起。改成二三成油就够用了,还不影响味道。 待香味尽数挥发出来,温苒苒下入自己炒的火锅底料翻炒,又放了些蒜增添香味。油锅滋啦滋啦地响,烟气中裹挟着又香又辣的气味,闻上一会儿就觉得舌头肚肠都热了起来。 待底料炒化了,她倒入早晨吊的肉汤,调了咸淡盐味后再放了一点糖提味。最后将处理好的黄喉、毛肚、 鸭血、干豆腐等放进去。 翻滚的沸汤上飘了层红亮亮的油,锅里的食材在锅中打着滚儿,尽数浸染上那香辣味道,变得红彤彤的,表面挂满了油亮的汤汁。 待火候差不多了,温苒苒将毛血旺倒在铺了豆芽的大瓷盆中。撒上蒜末,淋上香油,再放了一把辣椒段麻椒粒,把烧开的热油往上一泼。 盆里滋啦啦响得热闹,一股麻麻辣辣的味道窜出,直往人鼻子里钻,香的人忍不住打喷嚏! 厨房里的伙计们看得呆了,下意识地咽咽口水。 天爷啊!东家是什么神仙奶奶不成!做啥都这么香! 温苒苒将做好的一盆毛血旺端至前头,香辣麻味立时勾了店里的客人们纷纷停了筷子转头去看。 “温小娘子又有新花样了?” “嚯!这么香!” 众人不满足于在座上看,纷纷起身围了过去。待看见那一盆通红麻辣的吃食时,都是忍不住唾液横生。 温苒苒命人取了小碗来,笑吟吟地给每人盛了一小碗:“今日新研究的毛血旺,最适合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吃,热滚滚、麻辣辣的,一碗下去,身子都暖和了呢!” “大家伙先尝尝,合口味了再买,可别浪费了银钱!” 食客们端过小碗,也不嫌烫,吹了两下就当即就吃了起来。 入口鲜香麻辣,烫的在嘴里一个劲儿倒腾,又香又烫,让人说不出话。 黄喉爽脆入味、毛肚又韧又香、百叶表面挂满了油亮的汤汁,脆辣香浓。那一片片鸭血极嫩,很是入味,麻辣中带着鸭血的香。豆芽脆嫩、干豆腐软嫩、豆干吸满了红油汤汁……吃的人食指大动,个个嘴上都是红亮的辣油。 后进店门的见着围了这么多人,急慌慌地挤进去看,接上一碗迫不及待地吃了几口,皆是满脸餍足神色。 “这毛血旺怎么卖啊?” “我今儿不吃麻辣烫了,温小娘子可蒸米饭了吗?这毛血旺得配米饭吃才香呢!” “蒸了!”温苒苒笑着道,“一百八十文一份。” 那些吃得正欢的平头百姓一怔:乖乖!这么贵啊! 不过这里头有毛肚黄喉呢,平日里也是他们舍不得买的金贵货,再加上那么些油和各色香料,这么大一盆够一家三四口吃的,这么算下来一百八十文还真不贵! 那些不嫌贵的公子富商们已经开始解钱袋子了,温苒苒又道:“若是爱吃黄喉、毛肚这些,还能另加,每份四十文。” 她说着,又拿起两个一大一小的两个敞口白瓷盆来,比现在的盆要小许多:“一百八十文是那个大碗的价,我这份大中小三种不同的分量。还有分量小些中份,八十文一份;这个小碗的分量更小,但一人吃也够了,每份三十文,自己隔三差五吃上一回也美得很!” 不在乎价的都纷纷要大碗,大碗吃起来痛快! 那些家境普通日子有些紧巴的客人看了看那小碗。虽说是小碗,可也大得很,买回去再配上个炒菜,也足够一家三口人打打牙祭开荤了! 家近的当即就回去取碗,打算买了带回去同家中人一块吃;家住得远的想着方才那美妙滋味,一咬牙一跺脚,索性买了一碗来吃。 有个圆脸小娘子辣得脸上红扑扑的,也要了份小碗。 温苒苒抬头看了她一眼,觉得面熟:“诶?您不是昨晚上要买轻食的赵小娘子嘛?” 赵小娘子脸一红,有些被抓包的不好意思。她扁扁唇,娇声娇气地笑着道:“都怪温小娘子这道毛血旺太香,瘦身什么的……还是等我今日吃完这毛血旺再说吧,不然可得悔死我!” “好好好!”温苒苒被她逗得直笑,再一抬眼睛就瞧见直勾勾望着这边的程叶。 程叶见她看过来,慌忙心虚地低下头去吃今日的轻食。 苒苒今日给做的是夹着鸡腿肉和鸡蛋的点心,说是叫三明治的。 好吃是好吃,鸡腿嫩而不柴,外面的那两层叫什么面包的也很是松软,都是面粉的香气,越嚼越香,细品中带着些面粉的微甜气味。 可这些哪有油和辣香啊! 温苒苒但笑不语,想着等她那什么劳什子表姐来了,阿叶不被嬉弄过了关,定要给她做些好吃的补补! 什么酸菜鱼水煮鱼、口水鸡杜婆鸡、溜肉段锅包肉、芋泥蛋糕抹茶蛋糕千层蛋糕……都给她吃上! 她正笑呵呵地想着,见着面前有个小厮打扮的朝她恭恭敬敬地作个揖:“我们爷要一份大碗的毛血旺。” 温苒苒瞧着眼熟,片刻后忽地反应过来:这不是昨晚那清秀公子身旁的小厮嘛?他又来啦? 她让伙计记在单子上,抬眼看了一圈果然见那面皮白嫩的公子坐在店里,三不五时地看一眼她家二姐姐。 温苒苒瞧了一乐:来得倒是勤,昨日来了、今日又来。 她收回目光,准备去做毛血旺。 温苒苒立在灶台边上看了看单子,越看越激动。 就这么会儿功夫,单单大碗就卖出去了八份,还有四份另加荤菜的。中碗卖了九份,小碗卖了十二份! 老天鹅啊!好多银子!!! 她指挥着小工们打下手,忙得不亦乐乎。 一碗碗毛血旺端了出去,店里却静了许多,个个都恨不能把自己埋进碗里,遇见熟人都顾不上打招呼。 温苒苒算着流水银子,越算眼睛越亮。 照这速度下去,用不了开春后,过俩月就能开分店了! 第81章 后厨的单子摞得老厚,一整日卖了不知道多少份毛血旺,温苒苒整个人都被毛血旺腌制入味了。 一家子往马车上一瘫,仅有霍行一个能直立行走的全乎人。 孙氏懒怠地垂了眼皮,长叹口气:“到底是年纪大了,昨儿累了一天,一晚上都歇不来乏。” “苒苒啊,要是银钱充裕的话还是再招几个吧,不然你三婶婶我怕是活不到过年。” 温俊良嗤笑着讽了一句:“前些日子我说忙不过来要招人,你不是说刚开店银子不够得紧着些用;就是说我奸懒馋滑不干活,等你觉着累了就嚷着要招工。” 他指着孙氏看向温苒苒:“三丫头你听听,你三婶婶是不是不像话!” 孙氏瞬间也不觉着累了,斗鸡似的支棱着坐起,薅住他的耳朵冷笑道:“我说的哪句是冤了你的?前儿夜里捉鬼,说好了每人守一个时辰,你倒好,自己睡了大半宿呼噜打得震天响,累的人家阿行为咱们守了半夜, 说出来我都替你觉着臊得慌!” 第119章 温俊良听这段自觉理亏,连辩白都无处辩白。他梗着脖子,看不惯孙氏那得理不饶人的猖狂样,扯着喉咙嘴硬道:“那是因为阿行没叫我,这可怨不着我!” “你还强词夺理!我夜里打你那巴掌真是打轻了,等会儿我去回了老太太,看她惩不惩治你!”孙氏啐了一口,看向温正良,“大哥您瞧他,长进了没几日又开始耍赖了!” 温正良板着面孔:“三弟,此事确是你不对。阿行那孩子心眼好,定是见你睡得香不好打扰,才一直自己守着。我且问你一句若是阿行那孩子没守住睡了过去,那杨管事入了院真做出什么事情来你后不后悔?咱家两个女眷可就在后院的屋子里睡着呢。” 温俊良听见这话羞愧地低下头,嘟哝了半晌才道:“我知道自己错出大了,可她总是揪着我的错处不放,还每每在孩子面前提,我还想给自己留点脸呢!” 温正良又转头对着孙氏劝道:“他已经知错了,今日在店里半点不偷闲,连歇都没歇上一歇,腿肚子都站肿起来了。弟妹你也别总抓着他,有什么错处私下无人时再规劝,任他平时再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总是个爷们儿,要面子的。” “腿肿了?”孙氏讶异,伸手去捏了捏,果真是梆梆硬的。她撇撇嘴,为他按摩捶打,还不忘剜了温苒苒一眼,“你三叔多疼你,你也不让他歇歇!” 温苒苒一愣,旋即笑出声来:“我可真冤枉!你们夫妻俩吵架还要搭上我,这可真是殃及池鱼了!” “就是!”温茹茹把温苒苒护在怀里,“娘亲好不讲道理,做什么要欺负三妹妹!” 孙氏被气得忍不住笑,抬手点点她脑门儿笑骂道:“瞧瞧这丫头,现下只要三妹妹,我竟是白疼她了!” “谁有理我帮谁!”温茹茹娇声,温苒苒只管趴在姐姐怀里,乐呵呵地瞧着他们。 一车人哈哈大笑,为雪夜添了许多热闹。 驾车的齐衍听着里头的没大没小的笑声,围着的凛冽寒风竟忽的有了股暖意。 乘着月色到家,齐衍远远就见着了温逸良夫妇二人在刺骨夜风中等着。 自他来后,他们每晚都是这样等着女儿回家的,雨雪之日也是如此,没落过一日。 “阿行他们回来了!”沈氏望见那辆马车,听着马蹄车轮声,面上笑意都多了许多自豪。 满胡同巷子再没有人家有这样神气的马车,这可是她家苒苒自己赚的!她家苒苒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娘子,却要比许多男人强呢! 温逸良捧着热滚滚的烤红薯,先是往霍行手里塞了一个:“刚从炭盆里扒拉出来的,你拿着捂捂手暖暖身子,这么冷的天可辛苦呢!” 他说着,去接自己女儿。 温逸良挑出最大的一个递给苒苒,疼爱地道:“这个烤得流蜜了,是你最喜欢的。” 温俊良幽幽凑过来:“二哥我可都听见了,你怎么还偏心呢,我这个最小……”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孙氏拉着往屋里走,边走边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们抢零嘴儿,快进屋来,我给你烧水泡泡脚,消消肿,晚上睡得也香。” 温俊良把侄女儿扶下来,塞给她一个与自家女儿一样大小的烤红薯,都是留着蜜的,金灿灿的瓤,闻着十分香甜:“茹茹定是饿了,快趁热吃!” 温茹茹本想说最近跟着阿叶瘦身,戒了夜里这顿夜宵,但见二伯伯刻意拿着烤红薯在风口里等着,就是为了让他们吃上一口热乎的,动了动唇还是没说出口。 她剥开皮咬了口香香软软的红薯,甜丝丝的热气直往脸上扑,发冷的手掌心被滚烫的红薯熥得暖乎乎的,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谢谢二伯伯。”温茹茹对温逸良笑着,“红薯真甜!” 温苒苒也掰开烤红薯啃了一口,软软甜甜的,香得很! 温逸良将最后一个烤红薯递给沈氏,声音温和,眼中含着笑意:“这个是给你留的,跟两个闺女一般大,都是流着蜜的。” 沈氏面上一红,推开他的手别开头:“去!当着孩子们的面呢。” 温苒苒笑嘻嘻地凑过去:“爹爹把娘亲当女儿疼呢!” 沈氏面颊更红,羞得怒瞪了眼苒苒,捏着她的脸嗔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说的什么浑话!” 温苒苒嬉笑着躲到爹爹身后:“爹爹连红薯都不让娘亲拿,怕你烫着累着,这般仔细可不就是当女儿照看呵护嘛!” 沈氏羞臊得满脸通红,眉眼间却满是柔和笑意。 温苒苒一手拉着爹爹、一手拉着娘亲,左看笑笑,又看还是笑笑。 她穿越到这来,遇见最好的事情就是能有这样好的父母。 车棚边的齐衍凝视着笑笑闹闹的一家三口,眸中也不自觉多了几分笑意与向往。 他虽是父母双全,还有祖父祖母照拂教导,但这样欢快的日子他却是从没有过。 大屋内,梁氏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将窗户开了条小缝往外望。瞧着他们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觉着自己见天儿地窝在屋里头好没意思。 “娘!您干什么呢!”温荣出去看了三妹妹,回来就见着娘亲扒着窗户朝外头看,“风这么凉,您的病才刚好。您要是想三妹妹他们了我去给您叫过来说会话。我方才听着三妹妹今日做了炸鸡架还有道叫毛血旺的菜,很受追捧呢!今日赚了不少银子!” 梁氏瞪了他两眼,“啪”的一声关上窗,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去冷哼道:“谁想他们了?想他们做什么,不够我操心的了。我不过是待得闷了,想开窗透透气,一屋子的药味儿,闻久了,人也不清爽。” “那我明日带您出去转一圈!” 梁氏神情微动,下意识的还是往窗外望。 这么久了,她还没见过二房的店面呢,也不知是个什么样…… * 清早严风刺骨,一家人缩在车上往店里赶。 车内虽是点了炭盆,但寒风顺着帘子直往车里钻,还是觉着冷。 今日是温俊良赶车,温苒苒在里头听他哆哆嗦嗦地骂天骂了一路,被他逗得止不住笑。 又不是他对着天与人拜把子的时候了,那时候又是磕又是跪的,现下倒好,骂了一路没一句是重样的。 “若不是苒苒买了马车,咱们指不定要怎么熬呢!”孙氏边烤火边笑着道。 温苒苒握住孙氏的手:“近日一天比一天冷了,最难过的就是三婶婶您。外面天寒地冻的,您还得帮我守着摊子……我都很程叔说好了,您要是受不住了就去他那,后院里有屋子,您尽管歇着。” “那哪行?”孙氏大喇喇地摆摆手,“咱们摊子上每日流水有不少银子呢!我不亲自看着可不放心。再说,也没冷到那份上,我穿得多,汤婆子换得也勤,不冷。再北边我都去过,这会算不得什么!” “三丫头!你三婶婶皮厚着呢,抗冻!你有这功夫不如关心关心你三叔我!” 外头传来一个颤抖声音,上牙磕下牙的咯咯声响清晰可闻,一车人都是忍俊不禁。 已经能听见街上的喧嚣热闹,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三叔怎么了?”温苒苒掀开帘子问。 温俊良往手里哈气,搓了两下指指前头:“三丫头你瞧,那好像张贴了什么告示,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温苒苒顺着他的指尖看去,甚至还瞧见了程老板。大家围着指指点点,个个都是愁眉苦脸。 “大伯伯,你们在这等等我,我去看看,马上回来!”她说完,跳下马车小跑着过去,“程叔?这是怎么了?” 程老板叹了口气,指指上头盖着官印的告示忧心忡忡道:“说是从后日起实行太子殿下提议的酒水新政,往后不让自家酿酒了,若是咱们这些开店的想酿酒卖,必得到官府去买酒曲,否则就不让卖!” “自家也不许酿酒,那若是家里有个红白喜事、年节什么的还要去店里买,那么贵的价,得花费多少银子啊!” 温苒苒看着那告示,越看越觉得这政策实在是有些离谱。 这新政确是利于朝廷税收,只要在官府那买了酒曲,酒曲入账有了定数,上头知晓每家店买了多少酒曲,根据酒曲数量就能大致推测出每家酿了多少酒、营业额又有多少。这些都有个大概数目,自然能算出每家每年应交多少酒水税钱。 账目清晰,各家便是想偷漏些都是不行。 本是好的,可坏就坏在没有具体细则,方方面面都没考虑明白。 无论大店小店都要去官府买酒曲才准酿酒 、卖酒,上头下头都是繁琐忙乱。 一是店子太多,官府压根就管不过来;二是商户百姓都要多走好几道程序才能卖酒、喝酒,买酒曲时少不得要给官府几个孝敬钱……实在是费钱又麻烦。 这新政当真是坑了上下两头人! 温苒苒皱着眉回了车上,大家见她回来,纷纷开口问发生了什么。 第120章 她将告示上的酒水新政复述了一遍,一旁的齐衍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温苒苒摇摇头:“那位太子殿下当真是坑人不浅!” 第82章 孙氏忙捂了她的嘴:“这可不是在家中!” 温苒苒抿抿唇,自觉失言。 齐衍薄唇紧抿,淡如水的眼眸闪过一丝愠怒。 这是他才写了一半的,不知被哪个糊涂的翻了出来竟施行了。 不过想想也是,现下宫里找不到他,为了隐瞒此事安抚臣心,只得做出他还在宫中的假象。 温正良皱着眉道:“这听着像是利于朝廷税收的好事,怎的苒苒觉得不妥?” 温苒苒张张唇想说什么,但思量许久怕说的话让旁人听了去连累家里,只是轻声道:“不用我说什么,大伯伯您等过阵子自己看看就知晓了。” 大伯父从前是陵阳伯,久居庙堂高位,所思所想都是从上位者思维出发,自是不大懂下面的那些事。 “幸而咱家不卖酒。”孙氏拍拍温苒苒的手。 “也是。”温苒苒点点头,心中道了句“阿弥陀佛”,只盼着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旁的她管不着,只求别耽误她做买卖赚银子! 到了店里,大家忙活着准备一番,就有客人上门了。 手里提着她家摊子上的卷饼,还要再来碗麻辣烫。 这客人眼熟,温苒苒总能见着他买了卷饼还来吃麻辣烫,许是惦记着早上不能吃太辛辣刺激的,还要清汤呢。 她走过去笑着劝道:“一个卷饼尽够吃了,再要碗麻辣烫怕是撑肚子。” “我就是想这个味!”客人嚼着卷饼,口中酸豇豆脆嫩爆汁,酸辣味道让人胃口大开,“我这干的都是力气活,不吃饱些可扛不住!再加上天冷,我更得吃碗热腾腾的麻辣烫暖透了身子,不然待会怎么干活?” 温苒苒听他这般说笑着应下:“好嘞,那您去夹菜,我待会儿多给您放些面。” “那可多谢温小娘子了!” 温苒苒交代给厨房,转头去将毛血旺的食材备上。 昨日卖得热火,备下的食材不够用,今日索性多备些。不过也不敢备太多,若是剩了可不好办。 还有一则,瓷盆不大够用还得再买些来,昨晚饭口时人多,瓷盆险些不够用。到了后来,伙计们都是挨桌搜罗吃完的现洗现用,一整晚急急忙忙的,人也焦灼。 等晌午时候川子带着窑里的兄弟们过来吃饭,到时候问问他再说。 温苒苒手上脑子都忙着,这边把百叶毛肚等都处理好了,等会客人来点直接就能用。 “三妹妹!” “说是带我出来逛逛,拉我来这做什么?这许多人……” 温苒苒听着外面熟悉的声音一愣:嗯?大哥哥来了,听着好像大伯母也来了? 她想着,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出去:“大哥哥?大伯母也来啦?” 温荣笑得憨直:“整日待在那满是酸苦药味的房里也是闷得慌,就带着我娘出来透透气。” 温苒苒笑道:“大哥哥这话说得不错,外头才下了雪,把浊气都埋下去了,正清爽着呢。” 梁氏见她出来,矜持高傲地挪开眼去,却是忍不住打量起面前这铺子来。开阔敞亮,竟不是她想象中逼仄矮梁的粗陋屋子。 店内充盈飘散着热辣辣的香气,生意也红火得很,客人们都吃得消颇香,没口子地夸温苒苒。又是手艺好、又是为人实在,直把人夸到天上去了。 她甚少来这种市井食店,看着店内三教九流的客人,有的身着富贵锦缎、有的粗布摞补丁、有的身上还带着泥浆子……开口就是东家长西家短,言谈粗鲁的令她不禁皱起眉。 梁氏看着看着又有些哀戚,她家金尊玉贵的荣哥儿现下就混在这里头…… 有熟客见着温荣,笑着同他打招呼:“温家大哥儿来啦?好像有阵子没见着你了。” 温荣想过去招呼,但他娘也不知怎么就是拉着他不撒手,他没办法,就站在原地笑着回道:“我娘病了两日,在家侍奉汤药来着。” “大哥儿真是孝敬!”那客人笑道,想起前两日灵动生动的山海经竹杯来,神色中满是欣赏敬佩,“你那杯子我见了,当真是妙!只恨我没买着!” “我也见着了!那瑞兽个个都像是活了似的,可好看呢!” “我都不知道山海经竟有这么多瑞兽,都是我没听的,温家哥儿这头脑真活!” “原来是这位公子刻的!我那日凑巧排在前头得了一个,回去给我家父亲看,我父亲赞不绝口,现已经被他老放在博古架上了。” “你竟这般命好!我等自知道有山海经杯子的时候就盼着,盼了这么些日子竟是连根毛都没捞着!” “可不!那晚摊子上红火的,当真比过年元宵时都热闹!” “过年和元宵也没这么多人啊!” “我还瞧见不少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去呢。” 说起那些栩栩如生的瑞兽和当晚摊子前的盛况,众人的话匣子都打了开,个个都夸,将温荣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一旁的梁氏起初还嫌弃这鱼龙混杂的地界,但现在听得倒也乐呵。满店子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捧着她家荣哥儿,她也是与有荣焉,唇角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住,心中尽是欢喜自豪,与方才的悲戚心境竟是完全两个样。 温苒苒悄悄打量着梁氏的神色不禁弯弯唇,笑呵呵地请人坐下:“大伯母快坐下。” 梁氏回过神来,对上温苒苒时浑身都不自在。往日的事情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过,若不是荣哥儿诓了她,她也不好意思来。 实在是没那个脸! 温苒苒看着梁氏别扭局促的模样,笑着去灌了个汤婆子往梁氏手里塞:“大伯母一路过来想必是冷了,快拿着暖暖手。昨日新上了道菜品忙得厉害,也没顾上去问一句,大伯母的病可好了?” 上回薛家来提亲一事全靠大伯母周旋,她又给她补衣裳绣花的,这些情她也记着。只要日后不再找麻烦,她也愿意敬着些。毕竟是大哥哥的母亲,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梁氏看着面前笑眉笑眼的温苒苒,眼眶又是一酸。她捧着滚热的汤婆子,连心底都暖和了起来:“都好了,所以想着出来透透气。” “街上热闹着呢!”温苒苒拍拍身边的温荣道,“待会让大哥哥带着您再逛逛,纾解纾解心肠,扫扫前些日子病中的烦闷。” 温荣一双眼睛直往厨房里头盯:“不逛了不逛了!我昨儿听父亲说你又琢磨新花样了,我今儿可得尝尝,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瞧你那饿死鬼托生的样子!”梁氏骂了一句,眼梢却带着些笑意,“这么些客人,你三妹妹哪里忙得过来?” “忙得过来。”温苒苒笑着道,“捎带脚的事,店里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正好快晌午了,大伯母和大哥哥留下用了晌午饭再回。” “大哥哥你带着你娘去后院屋子里坐坐,饭菜等会就好。” 梁氏听了又些惊奇:“竟还有院子和屋子?” “那可不!”温荣拉着娘亲往后院走,“这店面可是三妹妹亲自挑的,哪哪都好呢!” 温俊良和温茹茹从后院摘了菜出来就见着温荣和梁氏,刚想翻个白眼就走,却恍然想起她前些时候帮着苒苒将薛家从里到外狠狠贬斥了一顿,就连那媒人婆子都不大敢从温家门前过,很是出了口恶气! 父女俩将翻了一半的 白眼收回,别扭着扯起唇角面皮打了招呼:“大嫂、大伯母。” 见着人进去,温俊良压低声音对女儿道:“茹茹你说你大伯母是不是病中虚弱被什么邪祟附了身?不然她怎么会帮着三丫头?” 温茹茹听见这话不大乐意,扁着唇道:“三妹妹那般招人喜欢的小女娘,哪里有人舍得看她受欺负?大伯母就是一时看不清,相处久了自然就知道三妹妹的好处了!爹爹您不也是嘛?” “我家三妹妹可是全汴京最能干、最可爱、最貌美的小女娘!” 温俊良听着撇撇嘴,想了想却又是无从反驳。 三丫头确实能干,许多自负学富五车的男人都比不上她; 可爱嘛……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也确实可爱; 至于美貌……上到宫廷、下至乡莽草野,他就没见过比三丫头更好看的小娘子! 温俊良越想越美,提了一篮子沉甸甸的芋头都憋不住想笑:有我这样的叔叔,三丫头自然是千好万好,大家都是一脉相承嘛! 温荣安顿好梁氏后很是自觉地去前头帮忙。他去厨房取热水泡茶,见着温苒苒笑着道:“三妹妹你不知道,我昨晚看见我娘扒着窗户缝看你们呢!” 温苒苒听了觉得惊奇:“看我们?” “是呀!她嘴上不说,但心里羡慕着呢,八成是也想跟咱们一块!”温荣随手抓了把花生米塞进嘴里,“我今日拉她出门逛逛,她话里话外都是你店面的事,我就琢磨着把人带来了。” 第121章 “临近门口发现我带她到你这来了还不高兴呢,假模假式地要走,我留了两句就见着她立马迈进来了!” 温苒苒听了憋不住笑。 口嫌体直的典型代表! 温荣说笑着,哈哈笑了一会神色突然正经起来:“三妹妹,我娘亲以前做过许多不着调的事,素日里也没个长辈的样子……这些日子我瞧着她都改了,梁家派人来她也是一概不见的。三妹妹,多谢你肚量大,从不跟她计较,我也该再替我娘亲跟你赔个不是。” “都是过去的事了,提这些做什么?”温苒苒笑着将做好的玉米甜汤往他手里一送,“快送去后院给你娘趁热喝些,别的菜一会就好。” 这玉米还是秋天时收来存在程老板家冰窖里的,现下拿出来吃倒是十分新鲜。 “好嘞!”温荣端着汤乐颠颠地往后头走了。 梁氏正在屋中坐着,忽地闻见一股玉米的甜香味,下一刻见着温荣端了盆汤进来。 她看着盆底那些金灿灿的玉米粒,心中很是感动。玉米不是这个时节的东西,现下指不定多金贵的价,苒苒定是费了许多心思寻来的。 “娘您快尝尝!” 梁氏抬头看向温荣:“再等等苒苒他们吧。” “您不用等,若是等她来,这汤都得冻成冰坨子。”温荣尝了一口,玉米粒糯糯的,汤底清新满是甜香,“这时候正是饭口,三妹妹有的忙呢!” 梁氏闻言皱眉:“这么说,你三妹妹日日都吃不上晌午饭?” “也不是吃不上,就是没个正经时辰,有时候忙起来,要到下午才能吃上饭呢。” 梁氏听了有些急:“小孩子家家的,这么下去身子不都熬完了?你跟你父亲以前在这也这样?” 温荣想了想道:“我们不这样,我们就是干些杂活,能换着班轮流吃。但是三妹妹不行,厨房里没她可转不动。不过厨房里放了点心,三妹妹饿了还能吃点心垫垫。” 他放下勺子起身:“娘您先喝点汤,我去前头帮帮忙,等会三妹妹把菜做好了我再端来!” 梁氏看着面前那盆热气腾腾的汤,垂着眼睛却是吃不下。 她从前只认为温苒苒是讨巧赚了银子,可不成想竟这般辛苦……才十来岁的年纪,平日里也是金尊玉贵养着的娇弱小姐,现下却能端起锅铲撑起一个家了。 梁氏想起自己从前对温苒苒的刻薄话语,更是无地自容。 也不知如何能弥补一二…… 她想着,兀地想起今日在街上一路走来风格颜色各异的招子。店门口有那样鲜亮的招子,客人自会被吸引进去。 不然……给苒苒的店绣个招子? 梁氏回忆着方才进店,客人桌上那一碗碗满是红油的麻辣烫,里头有各色菜蔬十分丰富。若是能把这照样绣出来做招子,定能引来更多客人! 她细细琢磨的功夫,面前桌上已摆了四五道菜。荤素都有,很是清淡,适合她这样初愈之人。 苒苒对她这么用心,她也定要将招子绣好! 温苒苒从厨房出来想要口茶喝,却听见外面一阵吵嚷,一伙人忙慌慌的,来来回回搬着东西。 温苒苒看见出去看了两眼,见是街对过的糕饼店关门了,像是要换地方或是不干了的样子,连牌匾都摘了。 她见着糕饼店的祁老板,走过去打听了两句:“祁老板这是要搬地方?” 祁老板叹口气:“若是搬地方还好喽!我是要关门不干啦!如今买卖难做,开着赚不着钱,不如早点关门大吉,省的把自己棺材本都赔进去!” 温苒苒看看他的店面,眼睛里忽地迸发出一道亮闪闪的光。 也不知他的店卖不卖…… 第83章 “祁老板,您这铺子卖嘛?” “卖!不卖了它,我一家老小怎么过年呢?只是这个位置,怕是也没人愿意买……诶?温小娘子您想买?”祁老板先是耷拉着脑袋叹口气,再看看面前白生生的小娘子忽的眼前一亮,“温小娘子您虽搬来不久,但咱们也算是街坊邻居了,您要是诚心想买,我便宜给您!” 温苒苒思量许久觉得有些不妥当,现下手里虽还有几百两银子,但若是花销干净了,抵御风险能力就约等于无,到时店面摊子都盘不活,稍有不慎就会倾家荡产,她可没有再重开一局的闲情逸致,可得谨慎些。 “这个店面我才买不久,手里头也没那么多银子。”温苒苒心动,但是奈何没钱。 这是个糕饼铺子,后头烤炉是现成的,不用费心再重新垒炉子,拿来做个蛋糕甜品店最合适不过了! 祁老板客气笑道:“以温小娘子这么红火的生意,还愁赚不到几百两银子?左右这店一时半会儿也卖不出去,等有人来问我就知会您一声,到时您手里有了银子,我自是优先卖给您的。” 他说着,不舍地看了看自己的糕饼铺子满面愁绪:“温小娘子您是个有本事的,店开在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儿,门前都日日排着长龙,我若是有您一半本事就好咯!我不至于现在灰溜溜地关了店。” 温苒苒见他伤心,温声开口劝慰道:“许是祁老板的财在别处呢,大抵是这个地方不合您的八字命格,若换个地方定是能财源广进、生意兴隆的!” 祁老板听了心情也晴朗几分,笑着朝温苒苒拱拱手:“那就多谢温小娘子吉言了!” 温苒苒进店前又巴巴地回头望了一眼:想买,但没钱呜呜呜! “对面那家糕饼铺不干了?”温正良见她回来立刻上前问了一句。 温苒苒点点头:“对,说是买卖不好做,就关了。” 温俊良和温茹茹父女两个也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背着人悄声道:“上回你买店面没用上的银子还在家呢,你想用就随时开口。” 温正良也道:“对,苒苒你有需要尽管开口,咱们是一家人,理应互相扶持。” 温苒苒听了不禁笑着挑了下眉尾:“你们怎么知道我想买那家铺面?” 温俊良斜眼看她轻哼一声:“你那眼珠子都冒光了,谁能看不出来?” 温茹茹忍俊不禁:“我家三妹妹只要想到买卖、银子,眼睛就放光,满汴京城的人加起来都没我三妹妹上进!” 她弯着眉眼笑,拉上妹妹要进屋,刚一转身却迎面撞上一人。温茹茹揉着撞得酸痛的鼻子,痛得眼睛也是一酸掉下泪来。 “你……”她娇娇小姐脾气上来就要发作,但刚一抬眸见跟前之人竟是这几日天天来的那个白净秀气的公子,火气又被她吞了回去。 这是店里的大主顾,若是自己把人得罪走了,那三妹妹就少了一笔进项,长年累月算下来那可是损失了一大笔银子。 “对不住。”温茹茹轻声,尾音微微发颤,“是不是撞疼你了?” 容晏看着跟前眼泪汪汪、一声不吭的温茹茹慌了手脚:“都是我不好,可伤着哪了?” 温苒苒赶忙把她手拉下:“疼得厉害嘛?让三叔带你去医馆看看吧?” 温茹茹摇摇头:“现下好多了。” 温俊良拉着女儿,神色满是紧张:“咱们还是去看看吧,万一磕坏了可不得了!” 温茹茹轻轻动动鼻子,方才刚撞上那下确是疼得厉害,但此刻已经几乎不疼了。 她抬起眸子看了看面前的男子有些想不通,这般软和好脾气的白净公子怎么硬得像铁板似的? “没事,不疼了!”温茹茹弯起眼眸,眼眶子里盛着的泪珠也跟着滚下。 容晏低眸看着那双湿润可怜的眸子,面前的小女娘明明委屈得很,起初也是气呼呼的。但见着他之后却是生生把气憋了回去,像是怕得罪他一般。 他凝视着她腮边的泪珠子,眉头也跟着皱紧。 一家人见温茹茹无事都松了口气,温苒苒看着还有些红,把人带去后院取了药膏来给她涂。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是也聊胜于无。 店里又忙了起来,温苒苒嘱咐她几句:“二姐姐,若还是觉着疼定要说出来,医馆就在前头。” “好好好,你快进去忙。我要是还疼就让爹爹带我去医馆。”温茹茹笑着把人推进去,“怎么愈发啰嗦了!” 温苒苒捏了她一把,转身进了厨房。 温茹茹看着妹妹钻进厨房变立刻卷起袖子干活,围着锅灶忙着转圈,上下全由她打点,忙忙碌碌没有空闲。 她踌躇片刻,拿起茶具亲泡了壶好茶送去给那位秀气公子。 容晏抬眸看她,只见温茹茹捧上一碗茶客客气气放置他面前,垂头屈膝行了一礼:“方才是我冒失,还望公子别怪罪。” 他连忙起身回了一礼,声音温和:“都是我的不是,挡着了你的路。” 温茹茹听了这话微怔,唇角不自觉地翘起笑了出来。 她本以为他会回句类似“没关系”、“人多,难免磕碰”这种话,却不想是这么回的,听起来实诚老实,那张俊秀面孔都变得憨傻起来。 第122章 温茹茹抿抿唇,犹豫半晌轻轻开口:“那、那你日后还来嘛?” 他虽是没怪罪,但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的。这么个大主顾,可别被她给撞跑了! “来……”容晏下意识开口答复,话刚落忽觉得这话说得不成样子。但温茹茹却是没发觉那丝微妙,得了他这一个字后就欢欢喜喜地跑开了。 身后跟着的持砚见状低下头小声道:“爷怎么不趁机把那几个磨喝乐送给温二姑娘?就当作赔罪之礼了。” 他家爷这阵子什么都不干,除了远远地瞧瞧温二娘子就是到处去搜寻磨喝乐。前儿老太太见了来问,他险些没反应过来。 容晏摇摇头:“现在太过刻意,像是我早就买了来似的。” “明日吧。” 下午时候客人少了些许,温苒苒有了空闲出去晃了晃。 冬日里的空气清冽好闻,尤其是雪后,更显得洁净。 她抱着胳膊望向对面关得严严实实的糕饼店,觉着手冷就大剌剌地将手抄进袖子里。 齐衍站在她身侧,见她这般不雅微微绽开唇角:“想买?” 温苒苒偏头看看他,点了下头:“想买,只是手头太紧。” 齐衍望了望那边微有些破败的巷子,轻声道:“尽早买,手头总会宽裕的。” 温苒苒也点点头:“是啊,早买早赚钱!不过还是得缓缓,最近银子支得太多,等下月吧。下月程叔那边至少能分我个百八十两,再加上店里和摊子上赚的,凑凑想必是够的。” 她垂下眼眸,开始肉痛。 温苒苒正惦记着自己的银子,眸光一晃瞥见霍行垂在身侧冻得微红的手。 她懒得把手从袖中拿出来,就笑着用胳膊肘碰了他两下。 齐衍低头看着笑嘻嘻的小女娘:“嗯?” “像我这样就不冻手了。”温苒苒乐呵呵地抬抬抄在一块的小臂。 齐衍皱起眉,嫌弃地抿抿唇:“实在不雅。” 温苒苒撇嘴道:“管什么雅不雅的,不冷就成了!” 她用下巴指指街上把手揣在袖子里的过往路人:“大家都这样的。” 齐衍没说话,满脸抗拒。 温苒苒又用手肘碰碰他:“你试试嘛!” 齐衍低眸看了她一眼,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笑眼时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祟,学着她的模样将手插在袖口里,被寒风吹得刺痛的手立刻暖和舒适了许多。 周围行人见这家店门口立着的两个像是画上的公子、女娘如他们一般把手揣在袖中,忍不住放慢脚步多看了两眼。 啧啧……长得好看真是干什么都不俗,就是揣着手看起来都是金贵的,瞧着跟神君仙女儿似的! 温苒苒见他没有立刻把手拿出来不禁笑道:“暖和吧!” 齐衍神色微凝,偏过头后将手抽出。刚暖了几分的手再度暴露在冷风中,明明是一样的天气,他却觉得比适才更冷了些。 温苒苒看他那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觉得好笑,低下头咯咯笑出声来。 他这样子,倒让她想起前世师兄家的那条倔狗。 冷着一张脸的齐衍听见那脆甜的笑声,眸中闪过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但想起那还未想全就颁出来的酒水新政,齐衍眉头皱得极紧。 他遭遇刺杀不久,身边之人的一举一动定是被盯着的,现下也不是联络的时候。 东宫怕是也不干净了。 * 一日忙忙碌碌过去,翌日太阳初升时又要开始忙乱。 温苒苒到店时见着川子已经在店门口等着了,身旁停了辆板车,上边摞了几摞瓷盆,正是她昨日同川子说起的大小模样。 她欢喜地向前几步:“竟这么快!” 川子笑呵呵地搓搓手:“这种普通式样的碗盆窑里备了些存货,就为着客人管我们要时能尽快交货,这样不耽误事!” 温苒苒乐不可支地开了店门,指挥温家的男人们往里搬。 “快进来暖暖!”她笑着把人迎了进去,看着那一摞摞的大碗心里很是高兴。 这几日用得紧巴,现下总算能敞开手用了! 到时候水煮鱼、水煮肉片、酸菜鱼也都能上了! “总共多少银子?”温苒苒点上炭盆,就要去拿账本和钱袋子。 川子朗声道:“大碗每个三十文,中碗每个二十文,小碗每个十二文。大、中两样您每样各订了三十个,加起来是一千五百文。” “小碗您要了四十个,这就是四百八十文。三样算在一块共是一千九百八十文。温小娘子您给个整数,一千九百文就行!” 温苒苒听了直笑:“您这让得也太多了。” 川子要价本来就不高,市面上像他这质量的碗盆要足足贵上三五文钱。这样低的价格还让了个零,怕是赚不到多少银子。 “不多不多。”川子憨厚地笑笑,“我家幺儿每回来您都给她丸子、卤蛋吃。我跟窑里的兄弟过来时,您对我们也多有照顾,便宜两个钱是应当的。” “给小孩子吃点零嘴能花多少银钱?”温苒苒笑道,“幺儿乖巧,我也喜欢呢!” “只是怕你折了本。” 川子听了连忙道:“折不了折不了,只盼着温小娘子用着好了以后,帮我往出宣扬宣扬,若是熟人好友中要买碗盆盘子碟子什么的,您也帮着牵个线,我感激不尽。” “这个好说!”温苒苒称了银子给他看,“您复称吧。” “不用不用,满街上谁不知道温小娘子您心眼实又厚道,断不会占这两个钱的便宜。”川子痛快地把银子收了,也没看称是多少。 温小娘子的为人,他信得过! 温苒苒在账上记了两笔,转身将东西收好放好。 “既都送到了,那我也回窑子里。”川子拿着银两满面喜色,起身就要走。 温苒苒赶忙开口:“再坐会吧?等暖透了再走!” “不坐了不坐了,窑里头好多活要忙呢!”川子边往外走边道,“温小娘子别送了。” 温苒苒仍是一直把人送出去,见他推着板车走远了才进屋。 一家子喜气洋洋地往厨房里搬碗盆,温茹茹和 月生重新洗刷了一遍放在碗架子上,就等着一会用了! 日头逐渐高升,店里的客人也多了起来。听着外面吵嚷热闹的声音,温苒苒把家里做的大宽粉拿出来泡上,打算给毛血旺再添些新鲜感。 赶明儿还能再加些鱼丸鸡肉丸和牛肉丸,毛血旺是道神菜,不拘用什么食材,都是自己喜欢什么就加什么,主打的就是一个万物皆可加! 她正备着菜,忽觉得好像听见了程老板的声音。 温苒苒探头往外瞧瞧,见真是程老板过来连忙擦擦手出去:“程叔怎么有空过来?” 程老板满面愁容,见着温苒苒才有了些笑意:“就是闲来无事过来瞧瞧。” 他看着店内要有客满的趋势,眼中满是羡慕:“当真是羡慕你这,无需操心那酒水新政一事,不用卖酒还能有这么多客人。” 温苒苒找了个空地让他坐下,命人端了热茶来。她见程老板眉宇间满是愁绪,低声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那酒水新政闹的?”程老板抿了口热茶,“我今日去官府买酒曲,前前后后孝敬了四五十两银子才算拿着酒曲。这还是我有门路,钱也有处给,好歹使些银子就行,还有好多没门路的都在外头等着呢!” “要是一直这么下去,这酒怕是要卖不起了,谁能经得住这个啊!” 温苒苒听了皱眉,孝敬给官府的那笔银子八成是会算在酒水成本里的,如此一来,那可真要成“金樽清酒斗十千”了。 长此下去,怕是普通平民百姓以后都喝不起酒了…… 第84章 自入冬以来,连绵不断地下了好几日雪,今日总算是晴了。 街上瓦檐积了厚厚一层雪,各户店家让人爬梯子上去扫雪,孩童们嘻嘻哈哈地站在檐下等着雪落,再大喊一声“下雪啦下雪啦”笑闹着躲闪跑开,给这冷清的早晨添了许多欢声笑语。 前头伙计忙着擦地擦桌,后头小工准备着今日要用的食材。 毛血旺已经卖了有一阵子,后厨里的人都学会了,现下温苒苒可以放手交由他们去做。 手上轻松有了空闲,温苒苒琢磨着做个虎皮麻薯芋泥肉松卷。 麻薯和芋泥都是做惯的,只虎皮部分得试试。 自从手里有了闲钱后,温苒苒画了样子送去铁匠铺打了几个蛋抽用,茶筅总算能本本分分地做它自己的老本行了。 她取了蛋黄加入白砂糖用蛋抽一直搅打,直至挑起部分蛋液淋下时能在表面留下纹路,再筛入淀粉翻拌均匀后再搅打片刻,旋即把蛋液放入铺了油纸的方形烤盘中震出气泡,最后放入烤炉。 温苒苒拍拍手,转身去做肉松。 她将来时就放在锅中闷煮的肉捞出放在案板上盖上油纸用擀面杖反复捶打,肉块逐渐变得松散,肉丝也散了开来。 第123章 温苒苒叫来两个小工帮着把肉撕成细丝,要越细越好。 这边撕着肉丝,那边烤炉里已经飘出了浓郁的蛋香味,甜丝丝的,闻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温苒苒算着时间去把虎皮蛋糕从烤炉中取出,蛋糕体表面被烤成焦糖色,夹杂着淡黄色的纹路,乍一看像虎皮般,黄灿灿的很是好看。 她仔细瞧了瞧见没有开裂很是高兴,趁热把蛋糕下头的油纸撕下,放在干爽洁净的大托盘上,再盖好油纸放在一旁晾着,又去做肉松。 两个小工干活麻利细致,温苒苒回来时已经把肉全撕成了肉丝。 她用糖、盐、酱油调了个味,在锅中刷了层薄油把肉松放入锅中不停地翻炒。 湿润的肉松逐渐变得干爽松散,颜色也变得焦黄,一股浓重的肉香味飘出,咸鲜中透着些许甜味,莫说旁人,就连温苒苒自己也咽了咽口水。 她将锅离火,手上套了油纸袋子取了肉松反复揉搓,待微微干爽的肉丝周边变成绒毛状后再上火翻炒,等变得更松散些时再离火揉搓一遍。 反复几次后,肉丝变成了带着浅黄色的棉絮状,蓬松的模样十分喜人。 旁边的小工们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一盆黄澄澄的“棉花”是肉做的。 “现下把这端出去让人猜,保准没人猜得到这是肉!” “这谁能猜得到啊!换了我娘,没准都得当成棉花塞进冬袄里呢!” 温苒苒笑着每人分了些:“这是肉松,你们尝尝味儿。” 站在前面那圆头圆脑的周李子一股脑儿全塞进嘴里,立刻就被那鲜甜可口的肉松惊艳得瞪大眼睛。 这玩意儿可真香! 东西都备齐全了,温苒苒将蛋糕放在案上,均匀地抹了层芋泥、再铺上麻薯、又放了些蛋黄酱,最后撒上肉松卷起。 她用油纸包好封口搁在院子里放了约摸一刻钟后拿回,去掉头尾两端不整齐的,再切成段。 金黄的蛋糕配上淡紫色的芋泥、白色的麻薯,颜色丰富,股股甜香诱人。 温苒苒刚把切好的小块试吃端出来,就见正在擦桌子的温俊良跑出了残影。 “三丫头你之前做的都是让我先尝,但是那什么芋泥毛巾卷和毛血旺都不是我先尝的!” 温苒苒看着委屈巴巴好像备受冷落的温俊良,笑着对他道:“厨房里有切好的,比这个块儿大,三叔您去吃那个。” “哎!” 温俊良得到这么几句话,颠颠地往厨房里跑。 温苒苒看他这副馋鬼样子有些不放心,扬着声音叮嘱道:“三叔您别全吃了!还有二姐姐大伯伯他们的份呢!” “知道啦!” 她听了着含混不清的几个字,就知道他已经吃上了,转身去将试吃分给客人们,边分边介绍。 厨房里头的温俊良嚼了两下,眼珠子立刻瞪得滚圆,被这从没吃过的神仙点心惊艳得魂飞天外。 外头那层金黄色的糕体湿润绵软,有浓浓的蛋香味,里头有微甜细腻的芋泥、满是奶香味的软滑麻薯以及浓稠香甜的蛋黄酱,口感层次十分丰富。 最妙的是里面还夹着些焦黄色的絮状馅料,咸香可口,给这点心增色不少! 若都是甜口的馅料未免显得普通些,但一加上那丝咸津津的鲜味,味道更多样繁复,种种口感味道融合在一块,妙得宛若天上仙品,不似凡间物。 温俊良的惊叹一声接着一声,倒有些舍不得吃手里的点心了。 温苒苒将试吃发完,店内惊叹赞美声连绵不绝,小孩子们吃得眼睛放光,人小还没什么词,只哇哇地惊叹。 这就是听取“哇”声一片啊! 她笑着,瞧见幺儿又多给了她半块。 幺儿吃得小嘴鼓鼓的,还不忘用捧着虎皮卷的小手拜拜。 英娘疼爱地擦擦女儿唇角的奶酱,抬眸看向温苒苒:“我家幺儿方才说里面的丝丝好吃,咸咸甜甜的,不知是怎么做……” 她话还没说完就觉得不妥,这是人家拿来卖的,怎好随意打听吃食方子?平日里温小娘子待她们十分亲热,每次来总觉着自己是到亲戚家串门子,适才见幺儿喜欢,想着问了回去也做给幺儿吃,一时没反应过来温小娘子是店里东家。 这不把人得罪了! 英娘懊恼地跺跺脚,一时半刻也说不出什么,正手足无措时就听见温小娘子笑着开口。 “这东西简单,但是很费功夫。选块里脊肉去掉筋膜,若是里脊价贵还能换成鸡胸。将里脊肉或是鸡胸切成块,配上葱姜黄酒煮熟捞出,用擀面杖锤散,然后撕成肉丝……” 有人听见温苒苒说着点心里头肉松的制法纷纷围了过来,有些是好奇、有些是想学着些也回去做来吃吃。 温苒苒说得累了,顿下歇歇笑着继续道:“……再这么反复翻炒、揉搓几次,那肉丝起了绒变得松散干爽,肉松也就成了!”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先头想学去回家自己坐着吃的那些人立马歇了这个心思。 “天爷啊,这么麻烦还真不如买些来吃!” “一个小小肉松都要费这么多功夫,温小娘子这点心就是卖锭金子都值了!” “乖乖,也不知温小娘子这脑袋瓜是如何长的,那么粗笨的肉都能制成这般精细模样。” “要不说这银子就该人家温小娘子挣呢!” “可不?温小娘子就是赚多少银子我都不眼热!” “人家啊,有那个本事!” 大家伙凑一起捧着人夸,英娘仔细瞧瞧温苒苒神色,见她笑得眉眼弯弯,丝毫没有快。 她拉住温苒苒的手朝她使了个眼色:“温小娘子,这可是你赚钱的方子,怎么这般轻易地讲出来了?” 川子平日里烧陶遇上涉及偏秘手法之时都不让让人在场,藏得死死的生怕别人知晓,怎么偏偏温小娘子竟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了! “无妨,不过就是个小玩意儿,没什么要紧的。”温苒苒笑眯眯地看向周围道,“在场的不是熟客就是街坊邻居,都是自家人,学了去做给家里的娃娃们哄个高兴嘛!” 大家伙儿都是有眼力见的,也不会真的问她什么配方,这么说无非是哄人开心,让人听着心里舒坦。 反正上嘴唇碰下嘴唇又不费什么事,得个印象分,他们日后更爱到她这来。 果然,她这么一说,客人们啧了两声,直夸温苒苒古道热肠,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扬。 “娘亲,给我做!” 被蛋黄酱糊了一嘴的幺儿拉拉英娘,童声脆嫩,惹得众人忍不住发笑。 店里热热闹闹的,一边谈论着那道虎皮麻薯芋泥肉松卷、一边兴致勃勃地说起肉松,本来歇了的心思又活了起来。再有段日子就过年了,做些这种精细吃食过年吃也不错! 温苒苒拿着托盘要放回去,一转身就瞧见了乐得眯上眼睛的温荣和抬着下巴十分矜傲的梁氏。 “大哥哥和大伯母来啦?快坐。” 她去端了热茶来,温荣却看都不看一眼,喜气洋洋地将手中的招子往妹妹面前一抖搂:“三妹妹你瞧这是什么?” 温苒苒被眼前哗啦啦垂下的白布一晃,下一刻见着上头绣着的东西时不禁屏住呼吸。 只见那白色招子上绣了硕大一碗栩栩如生的麻辣烫,红通通的辣子汤底配上各式各样的菜蔬粉面,好似能闻见辣味似的。 最绝的是这闪着莹润光泽的绣线,将那碗里红亮亮的辣油诠释得淋漓尽致。看着这招子,就仿若将真的麻辣烫放在上头一般! “大伯母!”温苒苒端详着这招子都舍不得抬起眼,“这是给我店里绣的?” “嗯。”梁氏应了一声,瞥了眼温苒苒的惊喜神色,自己也舒心了许多。 就知道苒苒会喜欢,不枉她黑天白天的绣了这么多日子! “大伯伯!三叔!二姐姐你们快来看!”温苒苒捧着招子去给大家伙儿看,高兴得不知怎样好了。 “哟!瞧着像真的!”温俊良伸手想摸摸,却被自己闺女拦住。 “爹爹您可别碰,再给碰坏了!” 温俊良听了直瞪她:“我手里长钉子了不成?还能给摸怀了!” 温正良看着那幅精美的绣,抬头去看梁氏,赞赏地朝她颔首。 “大哥哥!咱们去把招子挂上吧!”温苒苒兴冲冲地招呼,一家人都往外跑,像是要出去放炮仗般。 温苒苒边比划着挂哪,边回头对温茹茹叮嘱道:“二姐姐你留在店里,外头冷,再把你冻坏了!” 温茹茹搓搓手,还没出门就感受到刺骨冷风,她抿抿唇又退了回去。 一家子乐乐呵呵地挂招子,街对面马车上的容晏捧着几个装了磨喝乐的盒子却是愁容满面。 他觉着哪个都好,一时半会儿倒挑不出来了。 第85章 店外热热闹闹的挂招子,好似过年时贴门神对联般喜庆,引来不少人来看。 第124章 齐衍利落地将招子挂上,招子迎风展开,上头绣着的栩栩如生的麻辣烫立时出现在大家眼前。 围观众人见了眼睛瞬间瞪大,惊得周围说不出话,鸦雀无声。 半晌,才又如锅中滚水般沸腾起来。 “嚯!这绣工如此了得!” “瞧瞧那麻辣烫上的红油,哎哟!看得我都馋了!” “可不?好像都闻着香味了!” “我今天本不想吃麻辣烫,想着回家对付一顿就去上工,这么一看又想这口了!” “莫不是天上织女下凡了?” “温小娘子,您是从哪请的师傅,手艺竟如此精妙!” 温小娘子拉过梁氏笑道:“不是什么师傅,是我家大伯母绣的,她心疼我,特意亲自送了来。” “呀!竟是温夫人亲自绣的,失敬失敬。” “果真是大家出身的,咱们这群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绣!” “怕是圣上用的也不过如此了罢!” “别说是圣上,就是神仙老爷也配得起!” 梁氏被这般亲热地拉着,听着众人的夸赞也堆起笑脸来,当下也不觉得别扭,主动拍拍小侄女挎着她胳膊的手,轻轻握了握。 冷风一过,吹热了她的眼眶。 温苒苒朝她笑笑,一家子和和气气地站在店门前看着那精美非常的招子。 她乐呵呵地瞧着,四处张望一番恍然发觉自家店铺是街上最靓的仔! 店里的温茹茹在店门口看了会儿,忽听得店里有人叫,赶忙走了过去。 坐着喊人的是个肥硕黑面的男人,满面油光、眼皮浮肿,脸颊两侧黑黢黢的,见一个清丽如春花般的小娘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眼睛瞬间迸发出一道光来。 好标志水灵的小娘子!比他在暗门子里见过的都好看! 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越看越是兴奋。 温茹茹被那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后脊梁寒森森的。她本能地觉得害怕,忍不住抬手拢拢衣领就要走去让伙计过来招呼。 却不想刚走了没两步手就被一个潮湿黏腻的大手握住揉搓了两下又撒开。 温茹茹脑子“轰”的一下,身上温度从头“唰”地降到脚。她惨白着一张脸回头看那肥壮男人,只见他像个没事人似的,一本正经地喝着茶,好像方才不是他干的般。 她恶心得浑身发抖,眼眶都红了一圈,手足无措地立在那。 温茹茹强忍着委屈不敢发作,一是这种事争执起来可能会让她闹个没脸,二是怕搅了妹妹店里的生意。 她死死咬着唇,强自憋着泪转头要去净手。 温茹茹闷头走得飞快,视线前方兀地出现一道洁白如玉的衣摆。 那衣摆 随着来人脚步微微晃动,直到在她跟前站定。 “温二娘子。” 温茹茹听着这温和声音微怔,好像是那位面容白净秀气的公子。 她咬着唇没说话,只见那公子双手呈着个格外精致的木头盒子送到她面前。 容晏个子高挑,对着温茹茹身子微微前倾了些许:“昨日是我站得不好伤着了温二娘子,这是我搜寻来的一个小玩意,聊表歉意,还望温二娘子收下。” 温茹茹背过身去抹了抹泪,屈膝行礼强忍着眼泪哭腔:“一点小事不足挂齿,公子还是将东西拿回去罢。” “二姐姐?” 温苒苒从外头进来,瞧着温茹茹神色有些不对开口唤了一句。 “我有些累了,去后面歇会。”温茹茹不敢看她,生怕被她瞧出不对来急匆匆地转头跑到后面的院子里。 温苒苒担忧地皱起眉,见她没说也不好上前追问。 容晏捧着盒子的手停在半空,他垂眸瞧着盖子上的一点泪渍出神,缓缓抬头看向那桌臃肿肥硕的男人。 方才情境,他刚进门就看得一清二楚却是来不及阻止。只恨自己在车上挑了那许久,若是能早个一时半刻定能拦下,温茹茹也不会受这个委屈。 那男人轻薄无礼,温茹茹定是顾及着自己的名声和妹妹的生意才不敢声张发作。 容晏看她这样小心委屈,忽然就生出了想将她护在羽翼下的想法。他家世尚可,足够为她撑腰,让她可以笑可以骂,不必再过现在这种忍气吞声的日子。 温苒苒看向容晏,想了想走过去放轻声音道:“这位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容晏点头,随她往旁挪了几步。 “我家二姐姐是怎么了?公子您可知道?”温苒苒有些急切,方才看着她那样子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容晏踌躇片刻,思量许久将方才一事叙述一遍。 温苒苒听了心底怒火登时窜了起来,她撸了袖子回身从后厨将温俊良打牛肉丸的铁棍薅了出来。 不把那死猪给开了瓢我就不姓温! 容晏见着温苒苒眼睛里都窜起了火苗赶忙把人拦下:“温三娘子你先别急,你这么一闹,想必你二姐姐脸面上更过不去。” 温苒苒听见这话动作一顿,恍然清醒了许多。 她此刻可是在古代,虽然这个朝代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但这事若是闹出来,被那些爱嚼舌根子的人听了去往外一宣扬,二姐姐以后怕是也没脸见人的。 温苒苒一阵后怕,连忙对容晏道谢:“多谢公子提醒。” 她看了看那个猪头油面的男人冷哼一声,有贼心没贼胆的东西,只敢背着人悄悄摸上一把,遇见人就立马装成一副正经样,当真是阴沟里的臭虫老鼠,见不得天日的蛆! 这辈子都吃不上四个菜! 刚进门的齐衍看着温苒苒与那白面秀气的男子站在一块,不禁微微皱眉。 温苒苒定定瞧着那正吃炸串的男人,吃相极为难看。粉料食屑掉了满身,手上沾了酱料也只管往腿上蹭,吃上两口就用袖口擦擦嘴,大腿前和袖口的布料乌黑中透着油亮,吧唧的声音在二里地外都能听见。 说他是猪都侮辱了粉红白嫩的猪! 容晏忖度片刻,见食客们皆忙着吃麻辣烫和毛血旺,四周无人注意他们。 他解下身上玉佩交给持砚:“去侍卫里挑个身手好的,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那男人身上。” 温苒苒微愣,旋即也反应过来。 既不能当场发作,便给他制造个别的错处,也算是出口气,左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看了看面前白生生的公子不禁挑眉:还是个黑芝麻包子! 温苒苒想着,眸光不经意间落在持砚手中的玉佩上,忍不住惊讶:这水头雕工放在现代都能进国家级的博物馆了! 见他神情,这玉佩在他眼里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知他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用得起这个。 三人对视一眼,温苒苒也回过神来,佯装着与他们说笑几句就各自散了。 容晏见侍卫得手后立刻在那男人桌边走了一趟,为吸引旁人注意还刻意同邻桌着着蓝衫的年轻公子笑着说了几句话。 持砚看着自家主子的神色,在心里默默给那轻狂放浪的男人上了柱香。 他侍奉着容晏坐下,得了个眼色就拔高声音装作很是惊讶:“呀!爷的玉佩呢?方才还在呢,怎么这会子就没了!” 听见别人丢了东西,食客们纷纷停了筷子往这边看过来。 容晏皱眉,开口斥责:“还不快去找?这是我去年生辰时祖母送的,足花了三千两。” 众人一听都惊讶得很,麻辣烫和毛血旺都不吃了,就想瞧瞧几千两的玉佩长什么模样。 持砚立即出去将外头候着的侍从唤进来一块找。 温苒苒见了也让伙计们停下跟着找。 那肥实男人不管这些,只顾着吃。 持砚装模作样在地上寻了半晌,走到那吃得满嘴油的男人跟前道:“还请您起身让让地方,我给我们家爷找玉佩。” “去去去,别耽误我吃东西!” 持砚冷笑:“别的客人都很是配合帮着找,您莫不是心虚?” 那男人听见这话“啪”地拍桌子站起身来:“你放的什么……”屁。 他话还没说完,刚起身就听见脚边响起道清脆声响。 “好啊!果真是你!”持砚将玉佩拾起,对着侍卫道,“来人,将这贼人捉了送去官府!” 男人看着那从自己身上掉下的玉佩一慌,拼命挣扎高声道:“我不知道这东西从哪来的!” “大家伙都看见了,你竟还敢狡辩!”持砚掷地有声,“方才只你不肯让地方,我就知道有古怪,果真是做贼心虚!” 旁边那蓝衫公子也道:“我方才见着这位公子从你身旁过了,东西也在你身上,不是你还能有谁?” 众人都纷纷点头,随后伸长了脖子去看那块几千两的玉佩。 “真不是我……”那男人死命挣扎,眼睛都冒着红血丝。 持砚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好,赶紧开口:“快将他的嘴堵上拖出去,免得吵着爷心烦!” 第125章 “是!”侍卫们手上动作麻利着,立刻就把人五花大绑、堵上嘴拖了出去。 持砚跟上去,与为首侍卫耳语几句:“别送官,拉到荒郊野地里揍上一顿。” 侍卫会意,立刻去做。 温苒苒适时吩咐道:“以后再见着这人不许他进店门,我这容不下脏东西!” 人已被拖走,店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温苒苒走到他身边,正欲问他姓名,忽地听见三婶婶的声音。 她一时顾不上问,转身去迎孙氏。 孙氏见着她乐呵呵地道:“听说你又出新花样了?” 温苒苒一愣:“三婶婶怎会知道?” “这还用问?”孙氏笑道,“但凡是咱们这有点动静,那客人们就全知道了!” “方才我那许多人问呢!” 孙氏正高兴,忽地瞥见那秀气公子心中不由得一震,她惊得瞪眼,下意识握住温苒苒的手:这不是卫国公世子吗! 第86章 “诶?三婶婶怎么了?”温苒苒见三婶婶这个反应,不由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竟是落在方才那位帮二姐姐出气的公子身上。 孙氏回过神来,拉过温苒苒覆在她耳边悄声道:“看见那清秀俊美的公子没有?那是卫国公家的世子爷,满汴京除了宫里的太子皇子以及几位王爷家的世子们,就属他金贵!” 温苒苒不由得看了眼那“黑芝麻馅包子”,像是看到了一个硕大的金元宝。 孙氏许久未说起名门贵胄之事,此刻拉着温苒苒说得颇有兴致:“卫国公满门忠心、战功赫赫。老国公历经三朝,德高望重;国公夫人乃是谢氏女;六个儿子和几个孙子也个个出息,身怀将帅之才,婚配的也都是名门贵女,这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只是可惜,家中儿郎都死在了战场上。卫家男儿们去了,与其鹣鲽情深的女人们也都悲痛殉情……到了这一脉,就只剩下了卫国公世子容晏这么一个小孙儿。” 温苒苒听到这不禁叹口气,战场上刀剑无眼,偌大家族竟就这么凋零了。 “容晏父母双双离世时,他尚在襁褓之中,是由老祖父祖母精心照顾大的。家中仅这么一个孩子,国公及国公夫人都拿他当眼珠子看,拨给他的使唤人就有二三十,生怕有个闪失。” “国公和国公夫人疼孙儿疼得厉害,要什么给什么,但凡只要他张口,那都是无有不依的。”孙氏顿了顿,继续道,“照理说,他们这般娇惯孩子,孩子八成会长成个无法无天的霸王纨绔,但容晏那孩子竟十分乖巧懂事,守礼孝顺也上进,读书武功都不错,在汴京城内也是数一数二的,不知多少家盯着想结亲呢!” “老国公明事理、国公夫人更是个神仙人,生就一副慈悲心肠。若不是咱们家家室够不上,我也想要个这样人品端庄、身份又贵重的郎君做女婿的!”孙氏说着说着叹口气,“且不论能不能攀得上卫国公府,就是想想都觉得高兴!” 温苒苒想起方才的事,这卫国公世子处处为她家二姐姐考虑,不光考虑,还主动帮着给她出气……他对二姐姐想必是存了些心思的。 喜不喜 欢的倒不好说,但肯定是对二姐姐有好感的。 三婶婶这“江湖百晓生”似的人物,她说这容晏好,那定是好的。 想到这,温苒苒忍不住笑着打趣道:“三婶婶今年过年好好拜拜神仙佛祖们,说不准就心想事成了呢!” “算了吧,可不敢想。”孙氏笑道,“咱家从前都高攀不起,更别说是现在了。对了,茹茹呢?” “二姐姐有些累了,在后院屋里歇着呢。” 温苒苒没同三婶婶说方才的事,想来二姐姐也不愿意让父母知道跟着动气忧心的。 “我去瞧瞧。”孙氏笑着,就要抬步往里走。 “诶?三婶婶你等等,我还有事呢!”温苒苒把人拦住,皱起眉头一本正经道,“现下入冬天气冷了,穿着厚衣裳感觉也迟钝了许多,小偷扒手比夏日时候要多,摊子那边可得当心。” “方才店里还闹了贼,被偷的苦主正是那位金尊玉贵的卫国公世子。”温苒苒做出紧张后怕的模样,“所幸是虚惊一场,已经将贼人捉住了,不然不知要得罪多少贵客呢!” 孙氏一听这话,也不说要去看闺女了,急匆匆就往外走:“那我现在就回去,对了,晚上给我派两个小工来,我怕忙不过来!” 这事可马虎不得,遇见讲理的倒也还好,最怕遇见蛮横的,自己丢了东西要摊主赔、也有认为小偷和摊主是一伙的……这样一闹可坏生意呢,她得赶快回去交代一番。 温苒苒见孙氏走了往后院去,想着去陪她说说话。 “温三姑娘。”容晏叫住温苒苒走至她跟前,将那木盒子递给她,“这是我为昨日之事准备的赔罪礼,还请你将东西交给你家二姐姐,发生方才之事,她应该是不想见人的。” 温苒苒抬眸看了他一眼,他这样娇贵养大的人能有这份细心体贴和尊重也算是难得了。 她将盒子接过,道了谢就往后院走去。 容晏看向后院方向,也没心思用饭。只要了份毛血旺带回去给祖父祖母尝尝。两位老人家自上次吃过一回后就时常想着,还说想亲到店里瞧瞧,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有这样妙的手艺。 温苒苒轻手轻脚地走到后院,见地上几大摊水渍就知晓温茹茹定是反复洗了许多次手。 她抿抿唇,轻敲敲门唤了一声:“二姐姐?” 门内没人回应,温苒苒正欲再敲忽地见门被人从里推开。 “三妹妹这个时候怎么有空?不是应当正忙吗?” 温苒苒看着温茹茹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朝她挤出抹笑来。但那双眼睛却是红肿得像桃子,湿漉漉的还含着泪。 她瞧着心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笑呵呵地往里进:“这是外面那位玉面秀容的公子叫我拿给二姐姐的,说是赔罪礼。” 温茹茹不动声色地背过身去擦擦泪,拿过那木盒子放在桌上:他倒是执着…… 只是眼下她没心情看这些,只推到一边,恹恹地低头看着手指。 她方才净手净了七八遍,却总觉得洗不干净,鼻尖好似还有那股酸臭的汗味。 温茹茹抬眸看向温苒苒,见她满面关切缓缓咬了下唇,揪着手指头踌躇开口:“三妹妹你都知道了……” 说着,又掉下两颗眼泪来。 温苒苒忙坐过去握住她的手,却被温茹茹慢吞吞地挣开:“脏……” “脏的是那些龌龊小人,不是二姐姐!”温苒苒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把人抱在怀里安抚,“以后再遇见这种臭虫老鼠,就该把发作起来,扇他几个嘴巴,叫他分不清东西南北才好!” “可是、可是……太丢人了。”温茹茹抹着眼泪,哭得凄惨悲戚,“更何况,” 温苒苒用帕子给她擦着泪,放轻声音温和道:“二姐姐,你说小偷偷东西被当场抓包,觉得丢人害怕的是小偷还是还是被偷的苦主?” “自然是小偷了。”温茹茹哽咽道,“苦主怎会慌张?” 她说着不由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我才是苦主,最应该觉得丢人恐慌的应该是那男人,而不是我…… “可是……”温茹茹咬咬唇,还是摇头,“可是当场闹起来,实在是影响店里的生意。” 温苒苒听了更加心疼温茹茹,思索片刻后看着她一本正经道:“二姐姐,你我是一家人,这生意我宁可不做了,也不想让你受委屈。下次再碰见这种事,尽管去厨房端了热水往他面上泼,万事有我和三叔三婶呢!” “三妹妹……”温茹茹听见这话感动得热泪盈眶,抱着妹妹又哭了一场,边哭边道,“下次我定舍出张脸来好好教训这起子流氓混蛋,不然他们定以为我好欺负,下次还敢来!” “对!”温苒苒重重地点头。 身旁的少女哭得满面泪痕,温苒苒起身:“二姐姐,我去打盆水给你洗洗脸,再去厨房拿两个鸡蛋滚滚眼睛消消肿,不然三叔定能瞧出来。” 温茹茹点点头,哽咽道:“好。” 温苒苒正要出去打水,眸光一转兀地瞥见桌上放着的木头盒子。 “对了二姐姐。”她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方才的事情,那位公子也瞧见了,还设计狠狠帮你出了一口气。” “什么?”温茹茹微愣。 温苒苒将适才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遍,事无巨细,连他将盒子交给她让她代为转交时说的话都几乎一字不差地复述一遍。 温茹茹脸上一热,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木盒。 身为男子能这样体贴,也算是少有了。 温苒苒将事情说完边自顾去了,温茹茹拿过那盒子缓缓打开,待看清楚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物件后眼眸陡然亮起。 是磨喝乐! 那娃娃笑得憨态可掬,身着彩衣头戴金冠,十分精致华美,胳膊腿还能摆成各式各样的姿势。 第126章 最难得的是,盒子里还放了许多钗环衣裳,每样都是配成套的,够她摆弄许久。 温茹茹一件件小衣裳看过去,件件都是精美异常。 她弯起眼眸笑着,腮边还挂着两行泪,娇怜模样与这磨喝乐倒有几分相似。 温茹茹想起那玉面鲜唇的郎君,面上立即布满粉红。 她往日里搜寻磨喝乐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但自从家里败落后,往日的亲朋好友纷纷避而远之,也就没什么人提起她喜欢磨喝乐这件事了,知道的人也少了。 那位公子打听这些琐事定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温茹茹捧着那金银堆出来的磨喝乐,忍不住低下头绽开唇角。 * 安抚好了温茹茹,温苒苒又去前头干活,刚一迈进去就见着梁氏奔前忙后地上菜、收拾桌碗。 “大伯母!”温苒苒没想到她会主动干这个,不禁惊得愣在原地。 梁氏连忙收手拍拍衣袖,偏头看向她儿子支支吾吾道:“荣哥儿说这是饭口,客人多忙不过来,就叫我帮帮忙。” 温荣撇了下嘴:“我可没说这话,是娘亲您自己见人手不够,主动抢着要干的!” 梁氏狠狠剜了他一眼:“别听他胡说!” 温苒苒摸摸鼻尖笑着道:“是是是,都是大哥哥胡说。” 说话时,正逢有客人进来。 “魏伯伯来啦?”温苒苒迎了他两步,十分有眼力见地去帮他拿手里的东西,竟是两坛子酒。 “呀!魏伯伯怎的买这么多酒?” 魏伯伯皱眉叹气:“如今酒价一天高过一天,我此刻不买些存着,等过年时再买怕是就买不起咯!” 第87章 提起酒价,店内有一半的人都长叹口气,有干些酒水买卖的食客更是眉头都皱成一团,两波人大吐苦水。 “酒一天贵过一天,以前下了工还能买上一两酒水痛快一番,以后怕是再也买不起了!” “往年除夕前酒价最高时一斤酒也才五六十文,现下可好,最差的酒买上半斤都要五六十文!” “买酒贵,酿酒也更贵啊!” 旁的不清楚门道的好奇开口:“不是说酒曲的价钱都是一样的吗?” “酒曲的价钱是一回事,给官府官爷们的孝敬又是另一 回事。” “是这么个理儿,一层层打点下来,我们也不少花银子,但奈何各项成本在这,我们也值得涨价。” “更要命的是大家伙儿觉着贵,我们也没赚多少。” “唉!近来涨得厉害,买酒的客人也少了,算来算去还不如从前呢!” “今年难啊!” 满店的人齐齐叹口气,愁云惨淡。 齐衍眉头皱起,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温苒苒也不由得叹气,每当上头有个什么动作,最先受影响的都是老百姓们。只盼着那个糊涂鬼太子早早地完善这个酒水新政。 可是……他身居庙堂高处,不曾到民间中来,怎知百姓疾苦? 温苒苒摇摇头,钻进厨房里去了。 梁氏帮忙招呼客人,以前在家闲着时常觉得愁苦,看着一家十口窝在两间房里穷困潦倒,就会不自觉想起从前陵阳伯府的体面富贵。 都说从奢入俭难,那样花团锦簇、门庭若市的日子叫人怎能忘怀? 可眼下看着市井中的繁华热闹,与人闲谈话些家常也觉得有趣起来。 恰逢门外有辆马车经过,上头的车夫见着店内的梁氏都惊得掉了下巴。 夜里马车疾驰,孙氏揉着酸痛的肩膀长舒一口气:“一晚上没闲着,可算是活了过来。” “以前有苒苒在时我还不觉着,每日最多也就是身上疲乏了些。现下我才是真的体会到了苒苒的不易,每日不光做着活,脑子也得转,小工要看、客人也要顾、银子更是得仔仔细细盯着……也不知苒苒刚开始那阵是如何熬过来的!” 温苒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然是想着银子过来的!每日那么多银子呢,想想都是开心的。” 她说着,殷勤地帮孙氏揉揉肩膀:“三婶婶您想,每日早晨醒来想起今日摊子上的那些进项时高不高兴!” 孙氏立时就支棱起来,一扫方才垂头耷脑的疲惫模样,变得神采奕奕:“那自然是高兴的!”她揽住身侧的乖乖女儿笑道,“甚至觉着一年三百六十来天不够赚呢!这可都是我家茹茹将来的底气,嫁不嫁人手里都有银子。” “不错。”温正良捋捋胡须,“从前只觉得黄白之物庸俗不堪,可恰恰是这些庸俗的阿堵物才是人安身立命的底气。没有它们,连活着都是奢望,何谈抱负理想?” 齐衍静静听着,光影在他面上转换,看不清他的神色。 “对了。”孙氏胳膊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闺女从上车时就抱在怀中的那个木盒,“这是什么东西,竟当成宝贝了似的,一刻没撒手。” 温茹茹面色一红,将盒子往身侧推了推,声音轻轻:“哪有不撒手……” 温苒苒会意一笑,看来那位卫国公世子送的东西很和二姐姐的心意。 孙氏觉出她的羞赧神色,心中立刻警惕起来。 市井中鱼龙混杂,茹茹又是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的,虽是娇气蛮横了些但却是个单纯没心机的孩子。若是被人三言两语哄骗了去,那她就是哭都没处哭去! 姑娘家脸皮薄,她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询问。 孙氏忧心忡忡,皱起眉头又看向温苒苒,两相对比下,她又叹了口气。 若是茹茹能有苒苒这般会盘算,她也不会如此放心不下了。 借着映入车内的月光,孙氏眼瞧着温茹茹盯着那木头盒子若有所思,眸中温柔似水带着笑意,那张脸也是越来越红。 老天爷!但愿不是个轻浮浪荡子! 眨眼的功夫,马车晃晃到了家。 温苒苒欢欢喜喜地捧着今日新做的虎皮卷下了车,塞给爹爹和娘亲两块就兴冲冲地跑进大屋内去孝敬祖母。 沈氏笑着指指女儿的背影:“瞧这孩子,每次有了什么好吃的都定要先去给祖母一份。” “温老太太也疼苒苒呢!”梁氏笑道,“昨儿夜里我还听见老太太说梦话要打死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薛家呢!” 梁氏如今也能舍下脸跟着取笑逗趣了,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围在一块,卸马车的卸马车、搬东西的搬东西,齐心协力的模样瞧着倒是比从前在陵阳伯府的时候更和气。 屋里的温老太太被笑得年画娃娃似的小孙女哄得眉开眼笑,直将她搂在怀里不让走:“今晚跟祖母睡好不好?” “好呀!”温苒苒伸手摸摸炕,很是利索地脱了鞋盘腿坐了上去。 温老太太放下手中的点心一把搂过小孙女,从怀里掏出个绒布袋子神秘兮兮地递给她。 “这是什么呀?”温苒苒接过打开瞧了瞧,竟是些银票和散碎银子。 温老太太谨慎地张望着门外,小声道:“这是这阵子你大伯伯和你三叔两家孝敬给我的,我半截子入土了也花费不了什么,苒苒你拿去花!” 温苒苒凝视着面前脸上皱纹刻得极深的老人,眼眶“唰”的就泛起丝酸意:“祖母……” “快收起来!” 温苒苒紧紧地捏着那枣红色的绒布包,借着屋内烛火依稀能看清上头密密麻麻的针孔,这上头从前好似绣了什么图案似的。 温老太太见她满面好奇,轻轻叹了口气:“这是我的嫁妆,那上头原先用金线绣了从牡丹,后来家败,拆下买米面去了。” 温苒苒捏着绒布包的手一紧,指尖微微泛白。 她看着老太太垂头悄悄抹泪,心里难受得厉害。 老人家上了岁数本应颐养天年,却家逢巨变,能撑到现在已是实属不易。 温苒苒将那绒布包揣进怀里,依偎在祖母怀里轻轻握住她的手。 攒钱!定要将这金绣完完整整地绣回去交给祖母! * 店里忙得厉害,梁氏也偶尔过来帮帮忙。她如今再来温苒苒的店里就像是鱼儿入了水、豹鸟归了林,就仿佛是回了家般自在。 温苒苒看着梁氏在桌边团团转的模样缓缓弯了弯眸。 温家人全部策反成功! 到底算是自家生意,家里人一个比一个卖力,比外头雇来的要省心。 温苒苒正要进厨房,就看见孙氏推门进来。她抿抿唇觉得十分好笑。 自那天二姐姐收了磨喝乐后,三婶婶就日日来盯着,今日已经是第六天了。不过巧的是,她竟一次没碰见过容晏。 温苒苒有些不明白为何三婶婶将容晏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还要日日过来盯着。那架势,仿佛是守着自己的瓜田不让野猪来犯,一旦发现野猪立马就能把猪狠狠地叉出去。 她瞧了那凶神恶煞的模样都觉得腿软。 孙氏谨慎地张望一圈,没见着茹茹跟谁多说了两句话这才放下心来,可也觉着疑惑:今日竟也没抓住人!赶明儿还得换个时辰过来。 第127章 她想着,睨了眼正跟别人谈天说地要拜把子的温俊良叹气摇头。 徒有其表,就是个长得好看些的狗屁!什么都指望不上他,还要累得她来回奔波。 孙氏想想就气,转头去找梁氏。苒苒跟茹茹感情好,她要是问了什么,苒苒转头就得告诉茹茹,不然问苒苒是最清晰明白的。 “大嫂,您来了也有两日了。”孙氏压低声音道,“您可瞧见 有没有什么人向咱家茹茹献殷勤?” 梁氏仔细想了想,隐约想起来了什么:“前日我来时看见茹茹跟一个仙容红唇的公子说话,瞧着热络……” 孙氏一听,心道怪不得,茹茹就喜欢生得好看的。 她从前曾带着她相看过忠勇侯的孙儿,却不料茹茹嫌他其貌不扬,回家就摔了茶具哭,说什么“娘亲都知道寻个模样好的做夫君,却偏偏给我找了头猪!将来生了儿女,身边躺着个丑夫君,怀里抱着个丑孩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孙氏当时都无从反驳,她当初嫁给温俊良确实是看中了他那谪仙般的样貌。再一想想女儿后头说的那几句话当即就面容扭曲,觉得颇有道理。 梁氏眼珠一转,挑眉笑道:“可是茹茹的亲事有什么动静了?” “哪有什么动静,我是怕……” 孙氏话还没说完,就见有波小厮仆妇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梁氏见着打头的几个仆妇面色一寒,是她母亲身边的人。 果然,下一刻就见着她的父母兄嫂走了进来,个个面若寒霜。 卢氏嫌弃地用帕子掩住口鼻,鄙夷地看向梁氏:“小姑,你若是缺钱就跟家里说,何苦这么丢人现眼的。父亲母亲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温苒苒听见声音赶忙过来,不禁担忧地看着梁氏。 梁氏早已看透了他们,当即咧唇笑道:“确实是缺钱,不知父亲母亲能接济女儿多少?” 温苒苒听她这么说就放下心来,大伯母不光没心软,还舍得戳他们心窝子。 卢氏没想到她会这般说,涨红脸磕巴起来:“你、你……你怎么只知道钱!” 梁老太太狠狠瞪着面色淡如水的梁氏怒斥道:“你怎可跟长嫂这么说话?从前当真是白教你了!” “您教我什么了?”梁氏想起她口中的“从前”都忍不住轻笑两声,“是教我家中女儿都是不值钱的赔钱货,还是教我女儿生来就是给兄弟侄儿铺路的?” 好奇望过来的食客们听到这也算是听明白了,看向那群梁家人时目光满是鄙夷。 他们这些小门户的尚且将女儿视作珍宝,这梁家书香门第,竟还如此迂腐! 梁适任见梁氏撕破脸也不再唱白脸,怒声道:“快快回家去!在这丢人现眼像什么话!是短了你银子不成?白眼狼的东西!枉你母亲日夜惦记你,派人来请你回家一趟都不肯,不孝!不孝!!!” 梁氏冷笑道:“我病得起不来床时,你们可有来看我一眼?派人来请也不过是让我求我家苒苒见着王爷为你那不成器的儿子说几句好话,谋个差事罢了。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竟还要遮掩?当谁是傻的看不出来不成!” “你、你!”梁老太太怒极,指着她道,“自古以来女子就不如男子金贵,我说的那些可有错!你哥哥就是再不成器也比你强!” 众人听见这话不以为然地嗤笑几声,尤其是那些有女儿的人家,更是听不得这些,纷纷出口反驳: “放屁!没有你娘哪来的你?” “你们家把闺女当草,看不起闺女怎么不一生下来就掐死她啊!” “那还用说?女儿能联姻结亲啊,他们才舍不得这助力呢!” “迂腐!竟还不如咱们这些人!” “自古以来有多少比男子还要强上许多的女子?平阳昭公主带兵出征不输男儿呢!” “就是就是!” 众人嘲讽言语格外刺耳,梁家人没想到小小庶民竟也敢如此讽刺他们,恼羞成怒道:“能来这么个腌臜地界用饭能有什么好东西!快快闭嘴才是正理!冒犯我们,当心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梁家人气焰嚣张,旁边立着的小厮撸了袖子正等着主人家一声令下动手,就听见门口处传来道沉沉老迈的声音: “听说有人说我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说要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温苒苒见了赶忙笑呵呵地迎了上去:“舒王殿下您好久没来了!” 第88章 舒、舒王殿下? 梁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嚣张气焰登时就如同被浇了冷水的炮仗,萎靡不堪,个个都软塌塌的,惶恐不已。 舒王负手往里走,梁家人惊恐地伏首拜倒,大气不敢出。 梁适任踌躇半晌,跪行上前几步诚惶诚恐道:“殿下,下官不是有意冒犯您,还请殿下恕罪。” 舒王不置一词,径直坐下。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那群跪趴在自己面人的狂妄小人冷笑一声,在街市上都敢如此赤裸裸地欺压威胁百姓,背地里还不知是如何搜刮民脂民膏、草菅人命的。 舒王一直没开口,温苒苒见此立刻伶俐地端上碗热茶汤:“外头冷,您喝些茶汤暖暖身子。” 舒王笑呵呵地接过,看看跟前那喜眉笑眼的小娘子心中就觉得舒坦。往常无论是去酒楼还是食店小摊,只要老板得知他是王爷便战战兢兢的,见他皱眉就慌忙下跪,仿若他是什么豺狼虎豹般,好没意思。是以他经常游历在外,不大爱留在京中,外头认识他的人少,没人动不动下跪哭喊饶命的。 他细细品着茶,眉尾舒展,眼睛都眯了眯:“天寒地冻的时节,进屋就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茶汤,当真是舒坦。” “是呢!”温苒苒瞥了眼瑟瑟发抖的梁家人,见舒王刻意冷落他们不提,也会意笑着道,“您老今日想吃些什么?您好日子没来了,我前些时候琢磨了一道毛血旺可要尝尝?” “毛血旺?”舒王放下茶碗,颇有兴致地点点头,“那就这个罢,你的手艺我信得过。” “有大碗中碗小碗,您要多大的?” 舒王缓缓道:“要大碗。” 温苒苒又慢悠悠问着要不要加牛肚、百叶、丸子…… 钝刀子割肉疼,梁家人这会也够煎熬难耐的了,头顶悬刀的滋味就如同将五脏肺腑放在锅上煎炸般。 舒王瞧着慈眉善目的,可整治起人的法子却是妙,这要比直接开口将他们发落更折磨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浑不管地上那群抖得筛糠似的梁家人。 周围食客看着他们的狼狈模样都忍不住发笑,方才还是高高在上,现下就成了软脚虾,瞧着当真是解气! 舒王这会儿才指了指地上那群,看向温苒苒道:“来你这闹事的这些是什么人家的?” 温苒苒缓缓答道:“是民女大伯母的娘家,姓梁。” “梁家?”舒王疑惑,“哪个梁家?” 舒王身后跟着的长随笑道:“总之不是王爷您认识的那几个梁家。” 此话一出,温苒苒就低头笑了出来:夺笋啊! 梁家人如坐针毡,脸上都臊得慌。 他们虽自诩读书人家,一门清流,但知道底细的都清楚,梁家从梁适任往上数几代还在务农,到了他父亲那辈才考取了功名,建下一番基业。但是这一番基业跟那些累世官宦人家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梁适任这一辈算是有些出息,还得了个还算过得去的女儿,想尽法子让她在京中闺秀们博了个贤良淑德的名声,这才能高嫁到陵阳伯府。靠着女儿,梁家才有了今天这 样的富贵日子,但他们这样的人家仍然是入不得皇亲国戚们的眼,怕是人家连听都没听说过。 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食客们听着舒王长随的话,再瞧瞧梁家人那青白交加的神色,瞬间哄堂大笑,纷纷阴阳怪气起来。 “还以为是多了不得的人家,原来竟是个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 “方才那气势,还以为是什么皇亲国戚呢,可把我吓得够呛!” “可不?还真叫他们唬住了,我以为今日要命丧黄泉了!” “朝廷官宦,竟敢对着平民百姓们喊打喊杀,活该他们被王爷抓个正着!” “如此嚣张妄为,手里不知有没有人名官司呢……” 梁尚听见这话登时火冒三丈:“你放屁!” 卢氏拼命拉着梁尚,心中暗道夫君都被公爹与婆母二人惯坏了,竟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情形,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吵闹叫嚷,当真是嫌命长了,要阎王爷收他走呢! 梁适任觑了眼舒王的脸色,慌慌张张起身抬腿就朝梁尚心口踢了一脚,旋即跪在舒王面前叩拜:“犬子糊涂不懂事,只是听见有人说些子虚乌有的事毁家中清白,不想受冤蒙屈这才一时没管住自己的脾气,请殿下明鉴。” 舒王瞄了眼那疼得满面满地打滚、哀嚎不止的梁尚不禁挑挑眉:“令郎都四十多了吧?还不懂事呢?” 第128章 温苒苒刚抬起头想看看那梁尚的惨样,又被舒王的话逗得一乐。 梁老太太见自己的心尖子受苦自是难受,抱着儿子也不管不顾地闹将起来:“今日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梁适任面上挂不住,气得面色黑红,回身就甩了梁老太太一巴掌:“不用你跟我三长两短,等会殿下怪罪下来,咱们全家老小的命都没了,我看你还拿什么跟我没完!” 卢氏怕得紧,死死掐着梁尚想让他闭嘴。她当真是后悔嫁入这家。一个个是有些小聪明,心里算盘都打得噼里啪啦响,用女儿养儿子,平日靠着女儿占尽陵阳伯府的便宜。 她从前是直接受益人,是以也没开口言语,只跟着占便宜、得好处。但卢氏万万没想到,这家人苛责女儿,却也蠢得厉害,竟直接在王爷面前放狠话、逞威风,更是为了护儿子当场打了起来。 这不是找死吗! 卢氏只恨不能让梁尚当场一纸休书休了她,从此跟梁家划清界限,不用陪着他们一道去死! “啊!”卢氏满脸忿忿,面上却突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意。她被打得发懵,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面容扭曲的梁老太太。 “你这个赔钱货!做什么这样死掐着他?胳膊都掐得青紫了,你就是这样侍奉夫君的?你父母是如何教你的!”梁老太太甩了卢氏一巴掌,指着她鼻子训斥,唾沫星子尽数喷在她面上。 她尤觉得不解气,揪着卢氏的头发打。卢氏也不是任由人打的软面团,当即就跟梁老太太撕打起来,边打边骂。 “你说谁是赔钱货?” “说你是赔钱货!没教养的东西,竟敢如此对待你夫君!” “你有教养!你有教养会如此亏待女儿?但凡是有脸面的人家,家中女儿那可是娇客,捧着供着都来不及。只有你们梁家这种根基浅、没什么远见的破落户才会如此!” “少拿你那套哄我!” 一室混乱,梁老太太和卢氏对打、两老太爷怒不可遏地阻拦、梁尚痛呼不止……店里就跟摆了戏台子似的,一场热热闹闹的大戏看得店里店外的客人们津津有味,甚至于忘了自己是来吃麻辣烫和毛血旺的。 温苒苒也看得眼花缭乱,一时间不知该看谁好,忘了自家店里还欠了七、八份毛血旺没上。 不过……她望了眼四周,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打得热闹的梁家人身上,早就将什么毛血旺、麻辣烫、炸串忘在脑后了。 一生爱看热闹的中国人啊! 梁氏静静在一旁看着他们在王爷面前撒泼吵骂,觉得甚是离谱荒唐,可又清楚地知道这确实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 梁适任无奈,气得跺脚,转头又看向梁氏。他实在没别的法子,走过去抹抹眼泪哭求道:“乖女,你快求求你侄女,叫她跟王爷帮忙说些好话。” 温苒苒和温俊良他们看向梁氏,见她面容平静无波,下一刻就听她开了口:“父亲,请恕女儿无能为力。” 梁适任没了指望,气得倒退数步:“你、你……” 梁老太太啐了一口:“你求那白眼狼做什么!” 温苒苒想起往日娘亲、三婶婶以及祖母说过的话,梁家若是不靠着陵阳伯府,可没如今的富贵日子过! 她看着那梁老太太与卢氏头上嵌着宝石的头面冷笑,这些东西里头不知有多少是来自温家的。 孙氏本看热闹看得入神,听见这话当即反驳道:“大嫂一片丹心都是为着你们梁家的,如今竟还说她白眼狼?你们身上穿的戴的哪样不是从我们温家得来的!你们既这么不满足,那就将东西还了来!” 梁老太太与卢氏听见这话十分默契地停了手,纷纷护住头上的首饰。 店内终于安静些许,舒王轻咳了一声旋即开口:“本王也不以权势压迫你们,不然本王岂不是成了跟你们一样的无耻小人?” 他朝身后招手,有一侍卫立刻上前来。 舒王点头:“将梁家暂且押回梁府,待我下午入宫秉了圣上,将他们从头到脚都查一查!” 梁氏垂眸看着脚尖,她知晓些梁家背地里干的勾当,梁家这次怕是完了。 梁家人听见这话呆滞片刻,旋即开口喊冤。 舒王充耳不闻,侍卫直接将人捆了起来。 梁尚此刻也缓过劲儿来,一听要查梁家,立刻连滚带爬地爬到舒王面前痛哭流涕道:“殿下、殿下明鉴,那些事都是我爹娘干的,不关我事啊!求求殿下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舒王闻言嫌恶地闭上眼: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梁尚哭喊着,朝温苒苒和梁氏又去磕头:“温小娘子,快帮我说说话!” 温苒苒后退几步笑道:“我一个丫头片子,如何有本事跟王爷求情?” 梁老太太见自己宠大的儿子竟就这么将事抖了出来,还把事情都推到他们身上,气得直接呼吸一颤,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卢氏也嚷嚷着要梁尚写休书,不然就和离。 梁氏冷眼瞧着她那所谓的骨肉至亲们闹成一团,笑叹口气。 还以为他们能有多亲厚,到头来还不是各自飞? 梁家人被侍卫拖了下去,店内又清净了许多。 温正良拍拍梁氏的手,梁氏抬头看看他,又望着父母兄嫂被拖走的狼狈背影。 到底是从小敬爱的人,梁氏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过他们也是罪有应得,怨不得旁人。 一场闹剧散场,店内又恢复了往常的红火模样。温苒苒环视四周,却是没见着霍行的身影。 她去后院看了一眼,霍行正将几张纸放入怀中。 他抬眸向温苒苒,想了片刻开口道:“昨晚听温二伯父说过几日要去拜访宋山长?” 宫中定是被人盯得死死的,外头的叔公舒王身边估计也不干净。他想来想去,只有明面上与皇家没什么干系的宋山长能用。 温苒苒听他问起,笑着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齐衍起身,沉声道:“能否带我同去?” 第89章 “自是能的。”温苒苒笑道,也不疑有他。毕竟宋山长圣贤名声在外,哪能有人不好奇想见上一见的? 齐衍点头:“多谢。” 一晃过了数日,夜色如水,天边飘着些许清雪。 路上马车疾驰,温苒苒也不嫌冷了,时不时便掀开帘子往外瞧瞧到了何处,只盼着能快些到家。 孙氏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着道:“瞧瞧给苒苒急的,只恨不能立即就飞回去。” 温茹茹亲昵地抱着妹妹的胳膊也跟着笑:“今日二伯伯书院大考放榜,三妹妹能不急吗!” “三丫头下午都心不在焉的,魂早就飞回去了!”温俊良睨着她那急切样子翻了个白眼,“瞧这没出息的样,一点都不像我,看我多坐得定。” 孙氏瞥了他一眼:“算了吧,你今日从早到晚就在店里转圈,急得冬日里都出了一身的汗。我们可都瞧见了,你竟还敢夸口,当真是笑掉大牙。” “你懂个屁!我那是形乱心不乱!”温俊良瞪了她好几眼,抱着臂膀偏过头去不爱理她。 温茹茹抿着唇笑出声来,以前爹爹不常在家,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夫妻两人就会为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斗得乌眼鸡似的,就连院中水仙哪年朝阳都会吵个不停。 他 们如今虽也常吵几句,整日里不是拌嘴就是互不搭理,可她莫名地觉得俩人感情比从前要好上许多。 温苒苒期盼又焦急,越想越后悔:“就应该关了店早些回的。” 温正良笑着安抚:“你爹爹才富五车,定不会差。” 温苒苒放下车帘坐正,笑着点点头。她知晓爹爹学问才华在书院里向来是数一数二的,但她此刻心境就像是去学校开期末家长会的家长般,尤是知道自家“孩子”的成绩向来不错,但也控制不住的焦急紧张。 车轮滚滚,好不容易到了家,温苒苒就立刻跳下车子。 温逸良与沈氏照旧等在院门,梁氏扶着温老太太,满面喜气。 温苒苒见全家都是喜滋滋的模样,心中也有些激动:“爹爹如何?” 温逸良见着女儿迎风雪归来,鼻子已然酸楚,哽咽不能言。 沈氏拉住女儿的手喜极而泣:“你爹爹拿了榜首。” 温苒苒听了,眸子瞬间放大。 好家伙!好大爹真争气!考了个全校第一啊!!! 院中贺喜之声此起彼伏,全家都高兴得合不拢嘴。 “整个汴京城的青年才俊都在青阳书院了,二哥能在青阳书院得个榜首,这跟考中会元有什么区别!”孙氏乐呵呵的,是打从心眼里为他高兴。 温俊良乐得直蹦高,恨不能骑上马痛痛快快地去跑上几圈,如同是自己考得似的:“会元算什么?二哥殿试时没准能得个状元呢!” 温正良睨了他一眼,温俊良立刻闭了嘴。 第129章 “院试将至,二弟莫要有压力。”温正良拍拍他的肩膀,想起什么忽地惋惜轻叹,“从前你被耽误了几年,眼下得从头考起,不然开春就能考会试了。” 温逸良看看欢喜不已的女儿笑着道:“能读书已是我幸运,从头考不算什么难事。” 温正良点头:“最大的难关都挺过来了,眼下这些确实也不算什么,不过是早几年晚几年而已,大哥相信你。” 哥三个对视一眼,忽就红了眼眶。 这一年实在是不易。 温老太太激动地握住温苒苒,泪水浸入面上沟壑纹路中,苍老声音哽咽不止:“苒苒啊,咱家真是越来越好了、越来越好了……” 温苒苒替老太太擦擦泪,笑着哄道:“祖母先别哭,这眼泪留给来日爹爹考取了功名再流!” 温逸良拭去眼中潮湿热泪也道:“不过是一次书院大考,母亲快别哭了。” 温老太太颤巍巍地握住二儿子的手,心中愧疚不已:“都怪母亲当年糊涂,害得你如今这个年岁还要从头考……” 温逸良笑着安抚:“这也是一场历练。” 温老太太抹着眼泪说不出话。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进屋去,商量着明日关店停业一日。 一是歇歇乏,全家人忙了几个月,总要松松弦;二是要去拜访宋山长,感谢他的知遇之恩。 温苒苒伸了个懒腰,面上笑容格外灿烂。 能睡个饱觉了! * 翌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温苒苒打着哈欠出来时,温俊良已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墙角还立着个歪七扭八的雪人,雪人旁还有两团奇形怪状的东西。她立那站了良久,还是没认出这是什么。 “三叔?”温苒苒指了指那两团雪,“这也是您堆的?” 温俊良满面得意,下巴就快扬上天了:“这是我那两只心肝儿,怎么样?像不像!” 温苒苒:“……” 什么?!这是鸡??? 她看着那两团支棱着的雪,左看右看,像棒槌、像狼牙棒、像化了一半的雪人……可就是不像鸡! 也不知那两只鸡见着这两堆东西会是什么反应,怕是当场就给啄毁。 温苒苒直摇头,但还是昧着良心说了句“像”。 温俊良颇受鼓励,乐颠颠地跑去墙边又堆了起来。 温苒苒怕他还问,赶忙带着爹爹和阿行出门。 书院已停课,相当于开始放寒假。 温苒苒三人到宋府时,宋笈明已在院中等着了。 他见着温苒苒就想起她做的那些吃食,忍不住咽咽口水。 书院众多学子们都递了帖子,宋笈明就只回了温逸良的帖子。此人才华出众,他想收他做关门弟子。 宋笈明想着,远远见她手中提了两个食盒眼前一亮,还没等高兴忽地瞥见她身侧那明珠般的男子。 太子殿下?! 他直起身子再度看了两眼,确认自己没花眼。 宋笈明怔愣之时,三人已到了近前。 温苒苒笑眯眯地放下食盒,规规矩矩朝宋笈明行了一礼:“宋山长。” 齐衍不动声色地朝宋笈明微微摇头,宋笈明会意,立时笑着道:“快坐。” 他探究地看向齐衍,忽地嗅到股诱人的奶香味。 温苒苒见宋笈明的神情,笑着将食盒打开:“都是我做的些点心,您尝尝。” 她说着看向身旁的阿行:“阿行,把那包芋泥千层打开给宋山长配茶。” 齐衍挑出芋泥千层打开绳结,往宋笈明面前一推。 宋笈明见着尊贵的太子殿下此刻身着布衣,小厮般任由温苒苒使唤,惊得挑眉。 这可是件新鲜事! 宋笈明收回目光,看向面前层层叠叠的点心:“怪不得叫千层!” 他品了一口,立即被那绵密细腻的口感惊艳得说不出话,瞬间将什么太子都抛在脑后。 甜而不腻,入口是蛋香味配着芋头香气,馅料湿润、饼皮微微有点韧劲,当真是好吃! 宋笈明又尝了几口,享受得微微眯了眼。 温苒苒见他喜欢盈盈笑道:“宋山长若是喜欢,往后日日做了给您送来。” 宋笈明捋着胡子笑道:“怎可如此麻烦?” “不麻烦,捎带手的事。”温苒苒笑道,“还有几样别的点心,我换着给您送。” “您对我父亲有大恩,做些点心孝敬您是应当的。” 宋笈明笑道:“这算不得什么大恩,温小娘子莫放在心上。” 他说着,不禁看向齐衍。齐衍此番跟着温苒苒前来应当是有事与他相商。 宋笈明思量片刻开口道:“我准备了些东西给你们,还请这位小友跟我走一趟去拿。” 温苒苒笑呵呵地点点头:“阿行你跟宋山长去吧!” 齐衍颔首,起身跟着宋笈明离开去了书房。 宋笈明命人守在外头不许人靠近,对着齐衍一拜:“参见太子殿下。” “先生不必多礼。”齐衍伸手去扶。 宋笈明忖度片刻道:“殿下怎会来此?” 齐衍沉声:“我前段时日遭人刺杀,幸被温家三娘温苒苒所救,现藏身于温家,还不曾回宫。” 宋笈明震惊不已:“殿下可知是谁下手?” 齐衍摇头,从袖口掏出几页纸递给他:“宫中为掩盖我失踪的消息,颁布了一则我未想全的酒水新政,官府盘剥酒商,致使酒水价贵,百姓们如今已买不起酒了。” “还望宋先生将这补全的新政以您的名义呈上,劝父皇尽快施行,以解百姓之苦。切不可向任何人暴露我的行踪,包括父皇母后与皇祖母。” 宋笈明对前段时日的酒水新政有所耳闻:“短时间内改政,这般朝令夕改恐会有损圣上颜面。” “颜面怎可与百姓相比?”齐衍缓缓道,“父皇也不会在意这些,还望宋先生尽早呈上,百姓们或许还赶得及买些酒水过个好年。” 宋笈明嘴唇嗡动,伏首一拜:“殿下仁心仁德,实乃百姓之福。” 齐衍抿唇,良久后才道:“如今身处市井,看到的倒是比从前身居高位时看到的多。” * 从宋府离开时已接近晌午,温苒苒看着车里堆的笔墨纸砚书籍等物欢喜得紧。 但最令人欢喜的不是这些,而是临走时宋山长说要收爹爹为关门弟子! 连拜师礼都不用,只跪下向宋笈明磕了个头便成了,很是简单干脆。 从明日起,爹爹要每日去宋府温书学习。在温苒苒眼里,这就相当于行业大佬给爹爹开了个寒假班小灶,还不花钱! 最重要是“宋大儒关门弟子”这个头衔,走到哪都是香饽饽,人人都会高看爹爹一眼,背后的便利更是数不胜数。 实在是太香了! 温苒苒心里美得很,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告诉娘亲与祖母他们。 马车飞驰,好容易回了家,温苒苒刚进屋就看见了个熟人:“祁老板?” 祁老板见着温苒苒回来立刻起身,笑着道:“温小娘子,我想跟你谈谈我那个铺面。” 第90章 温苒苒一听铺面立刻来了兴致,但面容倒是平静得看不出她的心思:“祁老板您请坐下细说。” 祁老板笑着,态度十分谦卑和顺,自家那店面挂牌挂了甚久,却无一人来打听,唯有这位温小娘子当日露了些想买的念头。若是他不将这位买家把握住,那店面可就砸手里了。 “咱们都是老街坊,我也不哄你,店面位置不好,这些日子几乎没什么人来。”祁老板如实交代道。 两家对门,有没有人来看铺面温小娘子定是一清二楚,在这上做文章那是把人当傻子糊弄了。倒不如一开始就摆正心思,还能给人留个老实本分的好印象。 温苒苒也点头:“市尾位置不好,确实少有人会买市尾的铺面。事关一家老小的生计,自然是要谨慎些。” 毕竟做生意不易,一不小心就会赔个倾家荡产。 祁老板点点头,叹口气道:“正是如此。天头冷,生意也难做。”他看向温苒苒,咬咬牙开口道,“我那糕饼店小了些,但也尽够用了。温小娘子你若是诚心买,三百两就给你了!包括后头的烤炉、前面的货架子等物,如何?” 三百两???还赠送一些零碎物品,这个价算是天上掉馅饼了! 祁老板的那家店面她瞧过几眼,虽没她现在的麻辣烫店宽阔敞亮,但也算是宽敞的。后面烤炉都是现成的,不用再费银子。 等她把铺面盘过来,再摆上些桌椅,就专卖甜点奶茶,妥妥的一个下午茶餐厅!这边名头打响了,攒攒银子就去西市开个分店,那银子还不是流水似的往她钱袋子里涌? 温苒苒虽是满意这个价钱,但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 赚钱不易,总要砍砍价。 她思索片刻,为难开口:“三百两属实不是一笔小数目……” 第130章 祁老板见她这般说,心中有些焦急:“三百两已是底价了,温小娘子你知道我那铺面的情况,三百两划算着呢!” 孙氏也觉着很是划算,但还是应该还还价,能降些也是能省些银钱。 温苒苒抿唇笑笑:“我也知晓是我捡便宜了,但手头实在是有些紧,不然祁老板您让些?” 她愁眉苦脸地叹气:“大家出来讨生活都不容易,我体谅您要拿钱周转,家中孩子都等您回去过年,但您也得体谅体谅我,我这也有一家老小,过得也不容易。” 温老太太适时咳嗽几声,端出一副老无力的模样。 温俊良也跟着开口:“您瞧瞧我们这一家子,老的老、弱的弱、废的废……过得苦哟!” 祁老板一一看过去,十来口人挤在两间房,确实也难过。 温苒苒见他纠结,思索片刻开口:“依着最近的形式,我本不急着买店面,祁老板您也清楚眼下也确实不是开店的好时候,最快也要等到年后再说。我前些日子还托了程记酒楼的程老板先帮我慢慢寻着……若非祁老板您亲自上门来,我也不会现在就买店面。” “说到底,我也算是帮您一个忙。” “是是是,温小娘子你也是为了帮我,不然也不会连别家店面都不看,买棵白菜还得货比三家呢,更何况是铺面?这个情我都记得。”祁老板赶忙陪笑道。 他捋捋胡子,想着趁现在能卖就赶快卖,不然错过了这一个买主不知以后要等到什么时候。 祁老板思量许久,狠狠心咬着牙道:“二百九十两如何?” 温苒苒垂眸忖度片刻,沉声开口:“二百七十两,您要是准备好文书,我现在就能画押签字交银子。” 祁老板眼前一亮,这般痛快,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垂眸思索,良久后终于心一横、牙一咬:“那便二百七十两,我这就回去准备文书。” 祁老板也是个执行能力超强的爽利人,当即就起身告辞:“还望温小娘子明日早晨辛苦一趟,过来签字画押。” “好,定会准时过去。”温苒苒见事已敲定,笑着将人送了出去。 待人走远后,她便忍不住笑出声。 今日当真是个好日子,喜事一桩一桩地紧接着来! 先有爹爹被名满天下的宋大儒宋笈明收为关门弟子;后有二百七十两买了个大白菜铺面。 单是一件喜事也就罢了,偏偏还一块来了! 温苒苒如今算是理解了范进中举。遇见这大好事谁能不疯啊!!! 她喜滋滋地回了屋,屋里已是一片热闹。 温老太太搂着温逸良喜得直抹眼泪:“好好好,我儿真是出息了!咱家今年……总算有了桩喜事!” 孙氏满脸惊喜不敢置信:“老天爷!我没听错吧?二哥竟拜入宋大儒名下,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温俊良也高兴得很,乐得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转圈:“老天爷!以后咱们就有靠山了!” 沈氏先是怔愣,旋即喜极而泣。她转过身擦着眼中热泪,很是为温逸良高兴。 古板稳重的温正良笑得开怀:“二弟总算为咱们家扬眉吐气了!” 梁氏也笑着点点头。虽不是他们大房的人出风头,但无论是大房二房还是三房,终归都是姓温的,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温字。 她也是真心为温逸良感到高兴。 温荣看着二叔只知道咯咯笑,温茹茹拉着温苒苒的手,噙笑在她耳边道:“三妹妹,你将来可又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了!” 温苒苒抱着她笑道:“二姐姐也一样啊!” 温茹茹扁扁唇:“这不一样……”她想着将来许是会分家分府,眉间有些惆怅,“二伯伯来日做了官,你们定是要单独立府出去住的。” 温茹茹如今才体会到了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好处,很是舍不得离开妹妹。 温苒苒点点她脑门儿:“想什么呢!一家人好好的,做什么要单独立府?祖母还健在呢!” 她想到什么,笑着道:“二姐姐若实在不放心,等我将来攒够了银子换座大院子,我租给你一间屋,怎么样?” “你、你当真是掉钱眼里了!”温茹茹笑骂,与温苒苒闹了好一会才轻声道,“不过能不能便宜些,我怕我租不起……” “我还能真收你银子不成?”温苒苒被逗得直笑,拉住温茹茹的手片刻不松开。 齐衍静静看着笑闹成一团的温家人,眸中闪过一丝渴望。 “阿行!”温苒苒笑着唤他,“你站在那做什么?门虽严实,也挂了帘子,但还是有些透风,你快过来暖和暖和!” 温老太太见那孩子孤零零一个人立在那,立刻心疼起来:这孩子性子冷,想必是还没从家中变故走出来,也是个可怜人…… 她朝阿行招招手,笑得尤为慈爱:“快坐到祖母身边来,这暖和。” 齐衍依言过去,只稍稍坐了个炕沿,脊背挺得笔直,坐相十分端正。 温老太太笑着把人往里拉,拍拍他的手:“在家里还绷这么紧做什么?快歇歇,也不嫌累得慌!” 齐衍垂眸,目光落在牵着他的那只苍老年迈的手上。 他本想将手抽回,但那掌心的温暖却让他生起一丝舍不得。 温老太太拍拍他的手,乐呵呵道:“怎么舒服便怎么坐,自家人面前不拘这个。” “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孩子,就是打滚都使得!” 温老太太说着,往他手里塞了好些点心糖果:“快吃,孩子们都爱吃这个!” 齐衍往里坐了些,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情绪。 他早已忘了被皇祖母牵着是什么感觉,也忘了当孩子是什么滋味。 温苒苒抬眸看了一眼,将那块枣花酥拿了过来,对着温老太太笑道:“阿行不爱吃枣,我爱吃,祖母将这块点心给我吧!” 温老太太被撒娇卖乖的小孙女逗得直笑,将那碟枣花酥都挪到她跟前:“都给你都给你!”她捏捏温苒苒的脸,又转头看向阿行,“阿行你来的时候不长,祖母摸不准你的口味,若给了你什么不喜欢的定要说出来,可别难为自己了!” 齐衍点点头,抬头看向正吃着枣花酥的温苒苒。 小娘子眉眼弯弯,午后阳光透过窗子落了她满身,很是好看。 * 一晃临近年关,街上挂着灯笼彩幡,处处都透着喜气。 温苒苒一边忙活着麻辣烫店,一边看雇着对面兑来的铺面。 她刻意交代给工匠们,要将店面粉刷个干净透亮又明快的颜色。这般,就是夏日太阳毒辣的时候,客人们见了也觉清新,能心静不少。 桌子也要弄成精致可爱的小方桌,大小错落着摆开。 温苒苒还将原有的窗户扩大了些,在外堆上三层台阶。等暖和时挑些清新好看的花买来摆上,路过行人瞧见也会被吸引来多看几眼。到时临窗再摆上张小桌,客人们也可以看看外面风景。 伴随清风鲜花这样的清雅事物,想必文人墨客、清雅小姐们定会喜欢! 就到了晌午,温苒苒招呼着匠人师傅们去对面店里用饭。师傅们乐乐呵呵地放下手里的活,洗洗手就跟着去了对面。 他们能找着这么个活当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这温小娘子是个好说话的,只要能将分内之事做完、做好,那便是坐着歇会、或是躺着睡大觉都行。 可不像前一个雇主,将他们当磨上的驴使唤,一刻不停歇最好。说是包吃,但包来的都是他自家吃剩的吃食,给他们吃时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说这些都是他们平日里没吃过的金贵物,一副施舍态度,仿佛施了什么天大的恩德! 哪像这位温小娘子,手艺好、说话做事也周到,让人如沐春风,很是乐意为她卖力气干活。 温苒苒让温荣把人带去后院,别占了前头的桌椅。她回身将新店铺锁上,刚要回去就见不远处的一家酒行也关了门。 温苒苒停下张望一会儿,就见那酒行老板朝着自己走过来: “温小娘子,这铺面你买不买?你若是要买,二百两银子给你了!” 第91章 阿这…… 温苒苒一愣,囤这么多铺面干什么啊? 可是……她朝那酒行望了望,店面虽不大,但若是二百两买下来也是划算得很,拿来出租当当包租婆也不错,租不出去就留着自己开店用。 总之无论是租出去还是自己留着用,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更何况,这么划算的大白菜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温苒苒看了眼酒行老板,指指自己正装修的新店:“我这个店面才花了二百七十两,烤炉、架子等一应物件可都是白送我的。” 买家市场,能砍就往死里砍! 酒行老板为难地看着温苒苒,咬着后槽牙道:“我那的也都送你!” 温苒苒听了噗嗤笑出声来:“您那些酒坛子酒碗,就是给我我也用不上啊!” 第131章 她笑着,就要往店里走:“要不您再看看?” “诶?温小娘子、温小娘子,咱们再商量商量。”酒行老板赶紧把人拦下,“如今酒水生意难做,就这个行市,我这种没门路的算是赔了个底儿掉!银子都花在找门路上了,到手的酒曲却没有多少,日子难啊!家里老小连过年新衣都没做,就指着卖铺面的这笔银子过年!” 他本指望着年关时买酒的客人多少能比前阵子多些,但没想到越到年关酒价越高。 那些富贵人家也不会到他这种小店来;街坊邻居们都是普通人,钱都往刀刃上花,酒又不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他们宁可多买几斤肉也不会买这些。 原先到了年关时能挣上许多银子,现在倒还不如卖瓜子花生的小贩了! 酒行老板想着家中日日盼望着新衣糖果的儿女们,心痛得直滴血:“一百八十两,当真不能再低了!” “一百六十两。”温苒苒又往下压了二十两。 酒行老板回头看看店,满面痛苦。可这店面留在手里也没什么用,总得换些本钱等开春后再做些别的小买卖糊口。 他权衡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温小娘子什么时候能交银子?” 温苒苒挺挺腰杆笑着道:“您什么时候准备好文书,我就能什么时候交银子,绝不拖欠。” “好!”酒行老板要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拱手道,“温小娘子是个痛快人,我立刻去办。” 他说罢,转身立刻就走。 愿意在这个时候买店面的不多,定要将事定死了,以免夜长梦多。 温苒苒见酒行老板风风火火地去准备文书,立在原地看看自己手下挨着的三家店面忍不住笑。 街上寒风凛冽,但她却宛若站在山巅,浑身映着温暖阳光,浑身热血沸腾。 看看!这可是我的商业帝国! 虽然“帝国”小了点,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以后有钱了就再盘几个店铺,最好一条街都是她的产业,开火锅店、烧烤店、汉堡店、轻食店……行人但凡路过她的地盘那就别想走,总能碰见他们合眼缘的! 温苒苒全身是劲,回身进了店。 温俊良方才一直注意着温苒苒的动静,见她进来赶忙凑过来开口问道:“三丫头,你跟那酒行老板聊什么呢?” 温苒苒朝他神秘兮兮地笑笑:“聊店面!” “聊店面?”温俊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又买了个铺面?” 他声音高,立时就把温家另外几个也吸引过来。 “你买这么多铺面干什么?当真是有钱烧的!”温俊良嘟嘟囔囔的,眉头紧锁,“你平日里不是说什么手里要资金充足,才会有足够的能力去抵御风险吗?” 温苒苒边往厨房走边笑着道:“三叔记得不错,但今日我再教你一个,那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温正良虽不太赞成温苒苒如此大刀阔斧地往前迈,但仍是不禁感叹:“有魄力!” “有魄力个屁!”温俊良急得跳脚,“这一下都花出去了,将来万一碰见什么事可怎么办!” “哪能都花出去?”温苒苒瞥了他一眼,“年底了,程老板那还得给我笔分红银子呢。” “再者说,即使有个万一……还能有咱家从伯爵之家降到市井小民还差?”温苒苒笑道,“大不了摆摊从头开始嘛!我有手艺,再怎么我都不怕。” “咱们不能因为现在生意好就安于现状,你们不想念从前的陵阳伯府嘛?我可想念得紧呢!” 温苒苒无缘见陵阳伯府,自是没什么想念的。她想念的主要是自小住惯的大别墅呜呜呜! 现下想起,温苒苒才敢回忆刚穿过来时看见那漏雨漏风的小破房有多崩溃。 好在现下是比那时好多啦! 温家人一默,想起从前伯府内的亭台楼阁、水榭花厅、竹林荷塘……齐齐叹口气。 温茹茹想起自己以前精心打理的院子,捏着拳头一本正经地道:“定要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温正良等人也被温茹茹这坚定模样所感染,立刻点头:“对!茹茹说得不错!” 温苒苒听了觉得很燃,但却莫名觉得有些奇怪。 “我重生了,这次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脑海里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温苒苒不由得一愣,忍不住低头压笑。 这不是重生小说推文的经典台词嘛! 齐衍定定地望着温苒苒,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论心智论大胆论魄力论心态,她比许多朝廷官员都要强上许多。 他微抿了 下唇,沉声道:“若是手头充裕,可再盘几家店面。” 温苒苒听他说的话,仿佛遇到知音般欢喜。她走到阿行跟前,笑着对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家人干劲十足,晌午客最多时竟也不觉得累。 温苒苒在后厨忙得厉害,忽听见温荣的声音:“三妹妹,外头有人找。” “有人找我?”她诧异抬头,将锅交给月生嘱咐几句才往外走。 “是个小圆脸的姑娘。”温荣想了想道,“我瞧着有些眼熟,好像是常来吃轻食的那位。” “不过三妹妹,你那轻食当真是管用,我瞧这个小姑娘比以前瘦了不少!” 温苒苒听他这么说立刻有了印象。那位小娘子姓方,家中是开胭脂铺的。这方小娘子是少有能一直坚持吃轻食的,这些日子以来瘦了不少。 “就是那个穿绿袄的。” 温荣伸手指指,温苒苒顺着他指尖看过去果真就是自己所想的那位方小娘子。 她笑着过去打招呼:“方小娘子,听说您找我?” 方小娘子见她来了立刻洋洋自得道:“温小娘子,我给你找了桩大买卖!” 温苒苒一听立马坐下,眼中闪过丝激动与好奇:“什么大买卖?” “康平县主昨日身边侍女来我家铺子买胭脂见我比从前瘦了不少,就向我打听是如何做到的。”方小娘子笑吟吟道,“我就说是吃了你的轻食才瘦的。” “康平县主的婢女听了,回去就禀告给县主。”方小娘子说着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早些时候就听说县主近来丰腴不少,遍寻良方却都没什么效果。针灸汤药丸药都试了,虽是瘦下些许,但没几天还是老样子……我估摸着她这几日定会上门来寻你,便是没上门也会请你去她府上。” 温苒苒听了心里欢喜得厉害。若是康平县主当真找来,且真的因轻食瘦下来,那可就是个活生生的金招牌! 这事要是传开了,那些名门贵胄之女还不排着队上门来? 温苒苒喜滋滋地开始在心里琢磨盘算:若是搞个私人订制是不是能卖得贵些?反正她们不缺银子嘛! 方小娘子见她想得入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着邀功道:“温小娘子,你打算如何谢我?” 最好把轻食给我单独留一份,这样就不用日日来跟别人抢了! 温苒苒弯弯笑眼:“若我真能做上康平县主的生意,往后都给你贵宾待遇,来我这用饭不用等位,如何?” “这个不错这个不错!”方小娘子乐呵呵道,“今儿高兴,给我来份小碗的毛血旺,再给我加份黄喉!” 她馋毛血旺馋了许久,她都已经瘦了这么多,吃碗毛血旺不过分! “好嘞!” 温苒苒应了一声,笑着去后厨打算亲自给她做。 这应该算是顿放纵餐,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吃轻食嘛! 店里热热闹闹的,食客们聊家常都在说置办了什么年货、做了几件新衣。孩童们面上都扬着团喜气,渴望着明日就能过年,好能快些穿上新衣去放炮竹玩! 唯有容晏安安静静地坐着,时不时抬眸看看温茹茹,与周遭热火朝天的氛围格格不入。 自她上次收了磨喝乐后,每次见他来都会亲自为他倒上一碗茶。虽是不大同他说话,但容晏已是心满意足。 温茹茹收拾好桌子,转头见他杯中已空,立刻去取了茶壶来给他倒满。 那磨喝乐贵重无比,她也没什么可做的,只能在他来时送上一碗热茶。 这茶是温茹茹每日特意给他泡的,同别的客人不一样。 孙氏悄悄推门进来,她一直惦记着温茹茹的事,隔三差五便偷偷过来瞧瞧,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缺德的浪荡子盯上了她家茹茹。 但也是不凑巧,回回来都没碰上。 孙氏站在门边往里张望,立刻就瞧见了自家女儿立在桌边,正同一年轻男子说话。 自己女儿自己了解,孙氏一打眼就瞧见了茹茹那通红的耳朵。 她再看向背对着她的那男子,皱眉上下打量着。 看那男子背影,是个斯文俊秀的。不过看人不能只看皮囊,瞧他送礼的举止就知是个轻浮放荡的货,不可托付终身! 孙氏悄悄绕过去,想看清那男子的模样。 她刚绕了几步,瞧见那男子侧脸时就是一愣,惊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竟是卫国公世子??? 第132章 第92章 孙氏愣愣地看了许久,惊得都挪不动步。 莫非那个送茹茹磨喝乐的浪荡子就是卫国公世子?! 不对不对,世子重礼,怎会是浪荡子?这不是正规规矩矩地说话嘛!连看都不大敢看她家茹茹,定是她误会了。 孙氏就静静立在那看了许久,唇角不自觉地牵起,就快咧到耳朵后去了! 啧啧啧,这双小女儿是越看越般配,当真是郎才女貌! 孙氏又看了会儿,满面笑意地转身去后厨找温苒苒。 女儿如今长了年岁,心思也不大同她讲了,她得去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后厨锅碗瓢盆响得热闹,温苒苒正专心致志地片下片雪白的鱼肉放在案板上,动作熟练漂亮,惹得小工们看得眼睛发直,惊叹不已。 “咱们东家的刀工当真是一绝!” “比我从前做工那家饭馆的老师傅都要好呢!” “这片鱼算什么?听说咱们东家给裕王殿下做席面那日还做了文思豆腐呢!” “什么?文思豆腐?!东家这个年纪就能做文思豆腐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天爷赏饭吃吧!” 一旁的月生也按着条鱼,一丝不苟地照着师父做。他起初片的鱼肉还薄厚不均,现下已是有模有样了。 当日师父做文思豆腐的利落模样还历历在目,月生甚至还记得那块豆腐颤巍巍的模样。 他想起当日之事忍不住开口:“师父那日好生厉害,连程记酒楼的朱师傅都夸呢!” “你可真是有眼福了,可惜我们都没见过!” 温苒苒抬眸笑着看向边上围着的小工们:“你们现下都在我这,想看什么看不着?赶明儿就给你们切块豆腐!” 众人欢呼雀跃,更是道自己找了个平易近人的好东家! 这边正说着话,温苒苒刚回头去拿鱼就见着了孙氏一股风似的跑到自己跟前,她赶忙净了手。 “怎么了三婶婶?”她以为是摊子那头出了事,但见她满脸喜色又不大像。 孙氏拉过温苒苒压低声音开口问道:“你二姐姐那磨喝乐是卫国公世子送的?” “是呀!”温苒苒一愣,“二姐姐没跟您说?” “她哪会跟我说呀!”孙氏激动地搓搓手,眼中满是期待,“苒苒你快同我说说,你二姐姐与那卫国公世子是怎么回事。” 温苒苒抿抿唇:“二姐姐都没跟您说,我背着二姐姐偷偷跟您多嘴算怎么回事……” “你这孩子,怎的这般死心眼!”孙氏一急,伸手点点她脑门。 温苒苒笑着躲了躲:“三婶婶,我确实也不知道什么呀!我只知道那磨喝乐是卫国公世子送给二姐姐的赔罪礼。” “赔罪礼?”孙氏微怔。 温苒苒点头:“二姐姐有一回撞着 世子碰伤了鼻子,世子第二日就送了这个给二姐姐。” 孙氏听着眼珠转了半圈,喜得直拍手:“哪有被撞的送撞人的赔罪礼?那这么看来,卫国公世子对茹茹是有些想法的……” 她想到什么又是兴奋得眉毛飞舞:“他送你二姐姐磨喝乐也定是用心思打探了一番,不然怎会恰巧就送到你二姐姐的心坎儿上?” 温苒苒也赞同地点点头,卫国公世子确实是用了心思。 磨喝乐暂且不提,就凭他这段日子一日不落,雷打不动地来店里只为了看上温茹茹一眼,就知他对温茹茹的用心。 依照她看,温茹茹对卫国公世子也是有意的。不然也不会日日泡好茶等他来。 这波属于是双向奔赴! 温苒苒这阵子也一直在观察那位世子爷。每日来就往桌边一坐,话不多,也没缠着温茹茹说话。若真的有事也不是非要温茹茹过来,店里哪个伙计有空就唤哪个,很有分寸感。 俩人有时一整日都说不上半句话,但就是好好磕! 他们二人偶尔对视一眼,下一刻就会见两人面红耳赤地别开头。 就比如现在,温茹茹端走茶壶去另一桌帮客人点餐。她不经意抬头却正对上容晏看过来的眸子,四目相对,两人齐刷刷地红了脸,旋即都飞快地挪开目光。 一个手忙脚乱地低头吃毛血旺却被烫得龇牙咧嘴;一个慌慌张张地忘了要为客人点餐径直走了…… 稀松平常的晌午,旁的客人惬意自在,唯有温茹茹与卫国公世子二人却是体会到了一场兵荒马乱。 温苒苒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低头笑。 家人们谁懂啊!开店还有糖吃、有cp磕! 又是纯爱战神应声倒地的一天! 她这边看得满脸姨母笑,孙氏却是忽地叹气:“怎么偏偏时这个时候……” 温苒苒转头看向忧心忡忡的孙氏,面上笑容僵了几分。 亲事讲究门当户对,从前温家没败时也是有爵人家,陵阳伯府跟卫国公府比虽是差了一截,但三婶婶若是努努力好歹也能够得上。 现下……怕是难了。 我的cp不会be吧呜呜呜! 孙氏看着女儿的背影直叹气,好不容易见女儿遇见个好人,却是个他们无论如何都高攀不上的人家。 温苒苒拍拍孙氏的手:“三婶婶先别急,这事八字还没一撇,万一老国公夫妇两个是开明人,不在意门第呢?” 孙氏摇摇头,这话只能拿来哄哄小孩子。从前陵阳伯府尚且高攀不上卫国公这样的门第,更别说是现在了。 她回头看着如今愈发乖巧懂事的女儿,已全然没了方才的欢喜。 “请问温小娘子可在?” 外头响起道清亮女声,温苒苒回过神来立刻往出走,只见八名侍女众星捧月地围着个穿青绿色袄裙的贵气女子。 她看了两眼忽地反应过来:“我就是,请问可是康平县主?” 康平县主看着跟前秀丽娇美的女子开口一笑,十分爽朗道:“是我!可有说话的地方?” 温苒苒立即笑眯眯地把人往小院里请:“您跟我来。” 温茹茹很有眼色地去泡茶,孙氏出来见着康平县主也是一愣。 这可是个阔气爽快的主儿!高兴起来赏银首饰随便赏,若是苒苒能讨她欢心,那银子赚得可快了! 康平县主随着温苒苒往后头走,忽地瞥见个熟人。她“诶”了一声走上前去,抬手拍拍容晏的肩膀:“晏哥儿你怎么在这儿?” 温茹茹闻声手上动作微顿,抬眸看向容晏满面诧异:康平县主认识他? 容晏一怔,见温茹茹看过来立刻红了脸。他皱眉看向康平县主低声:“在外头别这么叫我。” 康平县主不以为意耸耸肩膀:“叫不叫你都是我外甥啊!” 容晏:“……” 外甥? 温茹茹愣愣看着,脑子一片空白。跟康平县主有亲的……他莫非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卫国公世子? 她紧抿着唇,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温茹茹看他平素里的衣着打扮、言谈举止就知道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但没想到竟会是这样尊贵的身份……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衣布裙,眉头缓缓蹙起:他那样金尊玉贵的人物怎会对我、对我……想必他只是喜欢三妹妹做的吃食才会日日过来,也不是来看我的……是我想太多了…… 温茹茹咬着唇继续泡茶,再不抬头看向那个方向。 温苒苒注视着康平县主与容晏,正迷糊的时候就听见县主笑道:“我与晏哥儿母亲是远房表姐妹,论辈分他得叫我声六姨。” 容晏的心思都在温茹茹身上,丝毫没注意康平都说了什么。他只觉得温茹茹好似有些不对,瞧着很是沮丧。 “原来如此。”温苒苒笑道,引着康平县主去了后院。 “你这院子到干净得很!”康平县主走了一路,热得直接解下大氅,“昨日听我身旁的婢女说那位方小娘子每日都要走上许久,就也走着来了。” “敢问县主府上在何处?”温苒苒好奇问道。 “在昌吉街。” 温苒苒听了都忍不住瞪圆了眼睛:“您是从府上走过来的?” 康平点点头:“是呀!” 温苒苒看着面前生就一张圆团脸、丰腴可爱的康平县主不由得佩服她。 从昌吉街到她店里起码要走上两三个小时。她这岂不是刚起床没多久就往这边赶了? 好家伙,有这份决心和毅力,她不瘦谁瘦啊!以前只是没找到法子罢了! 康平县主是个爽快性子,直接让身旁的婢女将东西呈上。 温苒苒怔怔地看着那婢女掀开上头的红布,眸子瞬间映入了一堆银亮亮的东西。 这么多银子!!!粗粗估算一下也有一二百两银子! “温小娘子,这是我给你的订金。”康平县主笑道,“每瘦一斤我再给你二十两银子,如何?” 温苒苒惊得半晌说不出话: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每瘦一斤竟还有银子拿!老天鹅!这都不能说是天上掉馅饼,这是天上直接掉银子,还全都让她捡着了! 第133章 “嫌少?”康平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当即大手一挥道,“一斤三十两!” 还带往上加的?那我温苒苒定要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人心险恶! 双方谈得很是愉快,温苒苒去找阿行过来帮着拟个字据,但找了半天都没见踪影:人怎么没了…… 温苒苒找不见阿行就换了温正良来拟。 康平捏捏肚子上的肉:“明儿就要和你们告别啦!可千万别再回来了!” 温苒苒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她们接触虽不多,但能看出这位康平县主是个简单爽直的性子,很好相处。与这样的人做买卖实在是件幸事! 事情已谈妥当,她乐呵呵地把银子交给温正良看着,起身去送康平县主,刚把人送走就见着了喜气洋洋的程老板过来。 温苒苒笑着上前去打招呼:“程叔,您怎么来了?” 程老板喜不自胜,眼中甚至还含了些许热泪:“苒苒,那折磨人的酒水新政总算是要改了!” 第93章 温苒苒听见这话微微愣神。若是那酒水新政改了,那她刚刚谈好的铺子岂不是飞了? 到嘴的鸭子都没吃上……温苒苒皱起眉头,心痛不已。 我的商业帝国啊! “怎么丧头耷脑的?”程老板满脸不解地看着她关切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苒苒你说给我听听,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哪有什么难处?不过是日日忙得团团转有些累。外头天冷,程叔快进来说。”温苒苒若无其事地扬起笑脸,上前两步把人迎进去。 程老板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你生意这样好,怎能不累?现下全汴京都知道有位姓温的小娘子很是了不得,麻辣烫和毛血旺更是受人追捧。便是那些贵胄人家在席上都会互问一句‘你吃没吃过东市街尾的麻辣烫和毛血旺?’。若是有人说没吃过还要被取笑一番呢!” “程叔您都是从哪听来的?”温苒苒谦虚笑道,“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了。” “瞧瞧!还谦虚上了!” 温苒苒笑着道:“您用饭没有?我正打算做水煮鱼呢,程叔您等会帮我尝尝!” “水煮鱼?”程老板一听来了兴致,“那我可得尝尝苒苒你做的跟旁人有什么不一样!” “那好!”温苒苒把程老板请到后院小屋,端来茶水和早晨烤的核桃曲奇,“您坐着等会,一会就来!” 程老板笑呵呵地坐下,听着前头吵吵嚷嚷的声音都不禁感叹温苒苒的小店生意好。 温苒苒回到厨房将剩下的鱼肉片好同先前的放在一块清洗干净攥干水分,倒入适量盐和葱姜水抓拌至鱼肉渗出粘液,最后放入淀粉拌匀备用。 她处理好鱼肉后转身把油锅烧热,下入大量花椒、干辣椒炒香。一股带着麻辣的烟气飘出,呛的人直打喷嚏。 温苒苒把辣椒花椒捞出交给月生:“月生,帮我切碎。” 月生很乐意帮师父的忙,当即兴冲冲地接过去做。 辣椒和花椒被油炸得酥脆,菜刀切下去时发出诱人好听的沙沙声,那股焦麻辣味冲进鼻子,令人不自觉地咽咽口水。 温苒苒借着方才炒辣椒花椒的油放入豆芽,按照毛血旺的做法调了个盐口,翻炒入味后盛出备用。 她拿起方才洗干净的鱼头鱼骨放入油锅中,鱼骨沾了水,刚一进油锅就噼里啪啦地响个没完,十分热闹。 微白透红的鱼骨鱼 头被煎得焦香,鱼鲜味缓缓飘出。待骨头染上丝焦色,温苒苒倒入葱姜蒜爆香,再放入豆瓣酱翻炒。 豆瓣酱被热油一激迅速化开冒出本身的红油,锅中立时变得通红油香,一股鲜辣味道猛地窜出,顺着锅气四散开来。 温苒苒见火候差不多,加入适量的清水,撒入食盐、胡椒粉、酱油……最后放了少许白糖提鲜。 她慢慢熬煮,直至鱼骨的鲜香味道尽数融入汤底中后再将其捞出下入鱼片。白嫩如玉的鱼片浸在红艳艳的汤底中翻滚迅速紧缩卷起。 温苒苒将鱼片切得极薄,熟得也快。她将菜盛至方才装豆芽的白瓷盆中,边烧油边切蒜末、葱花。等那头油锅冒了烟,这边的蒜末葱花也好了。 她将蒜末葱花盖在水煮鱼上头,再撒上方才月生切的刀口辣椒,端起油锅把滚开的热油往上一泼。 “滋啦”一声,刀口辣椒上急促地冒着小泡,那股麻麻辣辣的味道陡然窜起,香的人肚子咕噜咕噜响。 齐活! 温苒苒端起硕大的白瓷盆往后院去,刚一出厨房门就撞上了无数双眼睛。 绿幽幽像饿狼似的,瞧着怪渗人的! “温小娘子……” 温苒苒知晓他们的意思,立刻弯起眉眼开口道:“我订的鱼要明天到,这道菜明日再给大家伙上!” 众位食客听温苒苒这么说放心地坐了回去,开始津津有味地吃麻辣烫、毛血旺和炸串。 明日定要早些来,不然可抢不上! 温苒苒将水煮鱼放在桌上,低眸瞧了瞧那厚实的白瓷盆。这盆是在川子那买的,质量属实不错!遇热不炸,隔热保温效果也好,她适才端了一路也没觉着烫。 “嚯!”程老板瞧着面前红亮亮的一盆,闻见那股麻辣香味不禁口舌生津。 白嫩的鱼肉裹满红油,看着就能猜想到这鱼片有多鲜美爽辣! 温苒苒叫人送了碗筷过来,自己也坐下。 她看向程老板笑道:“自开店后我就没怎么吃过一顿正正经经的晌午饭,今日是托了程叔您的福!” “唉。”程老板深有同感,“咱们这些人每到饭口就是最忙的时候,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九条腿去忙,哪有功夫吃饭?” 温苒苒递给他一双筷子笑呵呵道:“程叔您尝尝我做的水煮鱼!” “哎!”程老板接过筷子夹起一片裹满红油的鱼肉,那红亮的油顺着鱼片淋漓滴落,散发着麻麻辣辣的味道。 他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那麻辣味激的人唾液横生,伴随着那滚烫温度,程老板刚吃第一口就冒了汗。 这鱼肉也是十分嫩滑鲜美,因为鱼片薄,所以很是入味。最难得的是那股刺激的麻辣味道没有掩盖鱼肉的鲜,两者相得益彰,很是美味! 这道水煮鱼做得实在是好。程老板常年跑生意应酬,席面没少吃,可也没见过谁家水煮鱼做得有这个好的。有的只有麻辣味尝不出半点鱼鲜味;有的只有鱼香,麻辣味淡得厉害…… 他想到这忍不住拍巴掌叫好:“苒苒这水煮鱼做得好!” 程老板说着,又扒拉一大口米饭,再放入口中一片鱼肉和些许豆芽。 鱼肉爽滑鲜嫩、豆芽清脆,配上那香香辣辣的底味,当真是下饭! “要不是你自己开了店,我还真想请你去我那做大厨!”程老板一连干了四碗大米饭,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碗,“老咯!放我年轻时候定还能再吃两碗!” “四碗已经很不错了!比许多年轻人吃的都多呢!”温苒苒笑道,“对了,程叔您说的那个酒水新政要改了是什么意思?” 程老板听她说起这件事才恍然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本来应该一坐下就同她讲的,但是被那道水煮鱼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反倒把这件大事忘在脑后。 他谨慎地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这事还没板上钉钉,但据说快了。” “据说?”温苒苒又是一愣。 程老板点头道:“我今日去买酒曲,负责给店住小贩们签酒引的汪大人把我拉到一边,叫我今日少买些先用用,旁的以后再说。这不就是暗示我过段时日要修改酒水新政?” 听着确实像这么回事,而且听那汪大人的意思,酒水新政的新版本是利好于商家的…… 不过……温苒苒摸摸下巴,但那位汪大人是不是这个意思还难说。 说到底,汪大人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几句话,那酒水新政会不会改还是未知,究竟会不会改谁也不知道。 她想到这不禁开口问了一句:“程叔,知道这事的人多吗?” 程老板摇摇头:“应该没多少人知道。我去的时候香再来的掌柜刚买了酒曲,我瞧他买的量没少。” 他思索一番缓缓道:“我估摸着是汪大人知晓了我小舅子年后就会被调回京,特意卖给我一个人情。” “您说得有道理。”温苒苒点头,心头萦绕的那点愁云瞬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一个捕风捉影的传言,外头人也还都不知晓,她刚谈的那个店面还有缓儿。 小道消息而已!我的商业帝国又行了! “苒苒你这盆不错。”程老板又盯上了桌上的白瓷盆开口,“我那新换的瓷盆做工不行,遇见热油就裂,有回在客人桌上裂了,汤汤水水洒了客人一身,我得罪人不说还得赔银子!” 温苒苒敲敲瓷实的白瓷盆笑道:“这是我在店里的一个开窑厂的顾客那定的。这顾客是个实在本分人,程叔您如果需要,我给你们俩牵线认识认识?” 第134章 “好啊!”程老板立刻点头,“原先合作的老人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一百个碗里有十几个偷工减料,我正想换了他们。” “好,等川子他们来用饭,我就让伙计去找您!” 川子一家都是好人,温苒苒很乐意能帮帮他们。 * 翌日清晨,空中零零散散地飘着雪花。 温苒苒刚下马车就被店门口排着的长龙惊得直瞪眼:“今儿怎么都来的这般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是粥铺包子铺呢!” “还不是为了那道水煮鱼?” “来晚了怕是连鱼骨头都吃不上!” “那些太早了些……”温苒苒无奈扶额,“订的鱼还没送来呢。” “无妨无妨,我们等着就是!温小娘子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不用管我们!” “对对对。” “左右都是闲着无事,我们凑一起聊聊天也有趣!” 温苒 苒听他们这么说,转头叫温荣摆上炭盆和瓜果,安排妥当了才往店里走。 “温小娘子!” 温苒苒刚要进门就听见一道耳熟的声音,她回头望去,见是酒行老板。 酒行老板拿着一沓文书兴高采烈地小跑着过来:“温小娘子,咱们什么时候能签字画押?” 温苒苒看他这副解脱了的欢喜模样张张唇,最终还是把那句“现在就能”给咽了回去。 她把人拉到一旁小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万一过阵子酒水生意又好做了呢?” 酒行老板立刻摆摆手:“好做我也不做了,这阵子赔了不少银子,我是一天都撑不下去了!” 温苒苒听他这么说,赶忙眉开眼笑地把人往里面请:“那咱们现在就签!” 飞走的鸭子又飞回来了!!! 第94章 年关已至,家家户户都出来买年货,人人面上挂着喜色,街上正是热闹喜庆。 街边小摊红红火火,卖年画的、卖对联的、卖糖果炮竹的……各色年节物件应有尽有。摊贩们见人就拜年吆喝,喜笑颜开地说着吉祥话。街上行人手里怀里抱着满满登登的肉菜蔬果,孩童们喜洋洋地抱着点心匣子,同大人抢着拿炮仗……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但整个东市上最热闹的当属温苒苒新开的温记甜品店。店里店外围了好几层,吵吵嚷嚷的很是热闹! 街上飘着暖融融的奶甜香气,闻声而来的食客们挤在店里张望四周,只见店内淡黄色配着清淡的青芥色,身处其中宛若嗅到了股清新的春风,整间店面霎是好看养眼。 “温小娘子这店面修的着实好看!” “可不?街上无论哪家点心铺子都是老气横秋的,就为了给自己弄个百年历史的名儿,其实吃着也就是那么回事。” “家家都说自己是百年老店,但吃着都一个味,没什么新鲜的!” “温小娘子呢?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我前几日去吃麻辣烫问了一嘴,她三叔说温小娘子一直忙活着琢磨甜品店的新品。” “赶巧儿了,那日我也在。温小娘子的大伯母还说足足研究出来十来种点心,甜的咸的都有,保证都是新鲜式样,其他家糕饼铺绝无仅有!” “十来种?” 众人听得眼睛放光,充满期待地搓搓手。 “来啦来啦!” 温苒苒端着刚出炉的黄油蒜香可颂出来,焦香蒜味配着酥油浓郁的奶香竟意外的和谐,勾着人齐刷刷地眼前一亮。 旁的伙计也端着硕大的托盘紧跟着温苒苒出来,将还冒着热气的点心按照类别一排排地摆上。 甜香扑鼻的奶味、咸津津带着烟熏味的熏肉味、微微泛苦的清新茶味……众多味道混在一起,引的人“咕咚咕咚”地咽口水。 食客们定定地盯着架子上的各色点心瞧,眼睛都看得直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叫人眼花缭乱,都是他们见都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温小娘子,这都是什么点心啊?” 温苒苒拿着特意定制的价签走出来,边放边笑着向大伙介绍:“这个是黄油蒜香可颂,旁边的是海苔肉松可颂、火腿可颂、珍珠奶茶可颂、芋泥布丁可颂、抹茶布丁可颂……旁边的是各种口味的舒芙蕾、年轮蛋糕、麻薯……” 众位食客一一看去,只觉得自己一时间无法取舍,样样都想吃。 温苒苒将店内的各类面包甜点介绍了一遍,兴高采烈地扬声道:“今日全店任选五份就赠送一份曲奇,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一听还有白送的,大家伙都兴奋起来。 “诶?这曲奇不就是温小娘子摊子卖的‘春见’和‘黄花曲’嘛!我前些日子还买了,三十几文一份呢!” “嚯!温小娘子竟这么阔气!” “买什么都送曲奇?最便宜的这个麻薯买上五份也送份曲奇?” 温苒苒笑呵呵地点点头:“对,满五送一份曲奇,曲奇有黑芝麻、核桃、红枣三种口味,喜欢什么口味的就拿什么。每份八块,取个吉利数,祝大家新的一年发发发,财源广广,黄金万两!” 大家听见这吉利话很是受用,当下就疯抢起来,好似谁拿到那份曲奇就能发财似的! 新来的伙计被这盛况吓了一跳,早就听说温小娘子手艺了得、做生意也有一套,却没成想会有这么多人来捧场。怔愣了一会才担心过来上前帮忙打包,起初有些手忙脚乱,后来也都渐渐熟练起来。 有许多食客用不着包,当场就站着吃了起来,惊艳夸赞声此起彼伏。 一个拿着珍珠奶茶舒芙蕾的女子享受得眯了眼,觉得这滋味口感实在是妙不可言。细腻软嫩,口感轻盈,仿佛是咬了口云朵般。软韧有嚼头的珍珠又增添了一层口感风味。 她手里剩了半个舍不得吃,想着再买几个好吃个过瘾。却不料刚艰难地挪过去就发现舒芙蕾已经售空,女子登时遗憾地垮下脸。 “温小娘子,这舒芙蕾还有吗?”她不死心,开口问了一句。 “有!”温苒苒笑着回道,“后头还有一锅刚出来的,小工们正往上铺东西,待会儿就能端上来了!” “哎!那我就在这等!”女子面色立即转晴,乐呵呵地坚守在架子前,生怕自己一个看不住被旁人抢了先。 “这黄油蒜香可颂当真是美味!” 店内一个男子高呼出声,眼睛都放光。 有人认出那男子,小声议论起来:“这可是郑老师傅的大儿子。” “郑老师傅?可是那位前两年从宫里头退下来的专做点心的御厨?” “就是那位郑老师傅!” “这不就是御厨世家嘛!他什么好东西、好点心没吃过?他都说那黄油蒜香可颂好,那一定就是好的!” 几个知情的对视一眼,立即就去抢着买那黄油蒜香可颂。旁的人见他们抢,也一窝蜂地跟了过去抢。 原本有些受冷落的蒜香可颂立刻就被抢了个精光。 大家伙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立时就被那新鲜的滋味所折服。 浓郁蒜香混合着香醇的奶味,外酥里软,咸咸甜甜的味道相得益彰,竟然十分好吃! 起初大家都觉着用蒜做点心多多少少有些奇怪,是以没什么人敢买。但这么一尝,众人纷纷悔青了肠子,只恨方才犹犹豫豫地没有早些下手。 “这年轮蛋糕……也太好吃了吧!” 又有人惊艳地高声,好吃得直跺脚。 那姑娘见架子上还剩了两个急急忙忙道:“把剩下的年轮蛋糕都给我包上!” 伙计立刻去包,姑娘仍是一脸陶醉。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就是从前那道“日落青山里”都没法和这年轮蛋糕相比。 年轮蛋糕奶香味更浓郁充足,口感也十分绵密松软。温小娘子似是还加了蜂蜜,那股蜂蜜独有的香味给整块点心增添了不少风味,变得更加香醇。 温小娘子实在是个神人妙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能做出这么多美味的点心。方才那道抹茶麻薯也好吃得紧,外皮微微带着丝韧劲,细嚼时能品到轻微的甜味和茶叶的清香甘醇。内里的麻薯软弹,奶香味十足! 她忍不住又吃了口年轮蛋糕,当即又被这滋味所倾倒。 众人见此情形,眼巴巴看着最后两块年轮蛋糕也被那小娘子买下立刻,只恨自己下手太晚,错过了这等美味。 “闻着比方才的那个什么舒芙蕾还香!” “可不!方才觉着贵就没买,现下可好,想买都买不着了!” “温小娘子的东西向来是真材实料,贵定是有贵的道理!” “快别说了,可悔死我了!” 有人眼睁睁看着那小娘子带着自己的年轮蛋糕走远,开口安慰同伴:“方才的舒芙蕾卖完之后又摆上一盘,想必等会还会有年轮蛋糕。” 温苒苒将售空的标签贴在年轮蛋糕的价签上笑着道:“年轮蛋糕今日卖完了,诸位想吃年轮蛋糕的客人们明日再来!” 第135章 “什么?没有了!” 众人听得此言,犹如晴天霹雳。 “可是方才的舒芙蕾和蒜香可颂都端了新出炉的啊!” “就是啊,怎么就年轮蛋糕没有啊!” 被挤得前后左右都不得自由的食客们有些烦躁,一听年轮蛋糕每日只做一次都不大高兴,板起脸不悦地看向温苒苒。 人群中,不知是谁忽地出声:“温小娘子买卖做起来了,人也傲气起来摆上谱了,竟不把我们看在眼里了!” “哪能呢?温小娘子是厚道人!” “那怎么不给咱们做年轮蛋糕?摆明了是要吊人胃口,想让人明儿再接着来!” 众人听了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帮温苒苒说话的,也有说她店大欺客、不在乎客人的。 眼见着那人要把节奏带起来了,温苒苒赶忙笑着解释:“瞧这话说的,哪里就是吊人胃口、不将大家放在眼里了?我开门做生意,摆谱对我可没什么好处,这不是得罪人嘛!将您们都得罪了,我哪还有买卖做了?” 听见温苒苒这么多,众多客人们都点点头。 “温小娘子还不够实诚厚道啊?” “就是,好吃、用料实在、价格公道就行了,温小娘子做什么咱们买什么就是,旁的点心也好吃啊!” “就是就是!人家有钱还能不赚?谁又不是傻子!” 温苒苒见大伙都帮她说话,形式立刻扭转过来。她心中也很是感动,继续笑着大致讲了便年轮蛋糕的做法:“这点心的做法实在是复杂,您们方才瞧见那上头一圈圈的纹路没有?这都是我一层层烤的,耗时、也耗功夫,是以每日只做一整个切开卖。若是再去烤,怕是旁的点心也顾不上做了。” “什么!这是一圈一圈烤的?” 温苒苒弯眉笑眼地点点头:“是,先烤一层,再浸一层蛋糕液体、烤熟了再浸一层……如此反复烤制才能成。” “呀!竟这么麻烦!” “怪不得贵呢!老天爷,这个价可真值了!” 大家伙儿一听见这话,也不吵着要买年轮蛋糕了。毕竟还有许多别的选择,若是非要让温小娘子再去做年轮蛋糕来卖,抢不抢得到都不一定,到时旁的点心也没了,那可真是什么都没捞着,亏得慌! 想到这,众人又纷纷抢着买其它点心。 抢着的人美滋滋地拿着自己的点心吃得满脸享受;后面挤不上的急得直跺脚,纷纷扼腕叹息,看着人家吃得津津有味甚是眼馋。 方才挑事的那人见状,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温苒苒惊讶得愣愣看着一个个刚放上去就被抢空的架子: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了一帮劫匪呢! 这抢得也太快了! 柜上摆什么他们就抢什么,眨眼的功夫就将温苒苒做的面包、甜点抢空,连个渣都不剩。 温苒苒将最后一盘烤得酥酥脆脆的黄油蒜香可颂放在货架上,还没来得及摆放就被人抢了个精光。 老天鹅!赚钱好爽!!! 温苒苒满脸喜气,店外不远处的马车内响起一阵摔碟砸碗的声音。 薛安怒气冲冲地又砸了香炉,忿忿道:“派人去找事都不成,难道要看着那姓温的小娘儿们把店开满汴京不成?” 在旁坐着的严老管事微微眯着老眼,将倒在地上的香炉拾起轻声道:“温家人齐心,想做什么做不成?” “那怎么办!” 严老管事笑着缓缓道:“自然是要逐个击破。” “到时木桶上的木板都漏了洞,可不就成了废桶?看她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第95章 “逐个击破?”薛安冷笑一声,“人家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怎么逐个击破?” 严老管事捋着胡须笑道:“亲兄弟为了争家产闹得头破血流的事还少?” 他看向薛安,面目慈爱:“我这段时日费了不少功夫,寻得几名从前在陵阳伯府侍奉过的下人,东家您猜怎么着?” 薛安听到这把头凑过去也来了兴致:“怎么着?” “原来陵阳伯府的这三房明争暗斗,可没现在瞧着和睦。”严老管事面容带笑,眼眸半眯,“温家大房有爵位在身乃是一家之主,温大夫人还育有温家唯一的男丁,风光无限;三房是温家老太太的心头肉素来偏宠;二房夹在长房与三房中间不上不下,常被人忽视。” “你说那两房如今被平日不起眼的二房抢了风头,可会甘心?” “不甘心是不甘心……”薛安坐直身子,“现在长房和三房都靠着二房才有舒坦日子,指望他们搞垮二房?人家又不是傻子,一顿饱和顿顿饱还分不清啊?” “人都有私心,万事皆以自己利益为主。东家您只要记住这条,所有人都能为您所用。”严老管事垂眸笑道,“再者说,咱们也不能一下就把人斗垮了,这般做无异于杀鸡取卵。她在一日,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新配方。有了她的配方,咱们何愁没银子赚?” 薛安眼珠子提溜转了两圈,立刻就咧开唇大笑:“严叔您这招高啊!只是让谁去偷配方啊?” “卫国公世子近日天天都来温家的麻辣烫店,你当是为了什么?现成的口子都摆在您面前了,您竟还浑然不知。” 薛安不明所以:“这怎么又跟卫国公世子扯上关系了?咱们可得罪不起卫国公府,您……” 严老管事听了叹口气,忍不住摇摇头:“东家,您只管跟着我就是。” 说罢,他扬声唤马车去茶楼。 薛安见此撇撇嘴,小声嘟哝了两句:“跟我还来这套,卖关子多没劲……” * 今日苒苒那的甜品店开张,客人都跑那看新鲜去了,孙氏这边的小摊倒是清冷了许多。 不过她也乐得清闲,与阿梁笑呵呵地说着东家长西家短,很是悠闲自得。 孙氏喝了口热茶笑道:“多亏了苒苒今日开张,不然还不知道摊子上要忙成什么模样。现下可好,人都跑到她那去了,咱们总算能轻松些,不然我怕是坚持不到过年!” 阿梁笑着道:“咱们摊子的生意着实是好,从早到晚都是忙慌慌的,也不怪婶婶吃不消,就是我们这些做惯粗活的都觉着累呢!” “累是累,但是东家给的工钱颇丰!” “是啊是啊!多亏了东家,我们家现如今都有银子做新衣裳了!我家囡囡昨晚抱着新衣裳高兴得不知怎么好,搂在被窝里睡了一夜呢!” 几人听见这话都忍俊不禁,现下日子好过不少,这都是温苒苒的功劳! 孙氏几人正说着话,忽有一穿着整齐讲究的男子站在摊子。 阿梁见了立刻起身上前招呼:“这位郎君想吃些什么?我们这有卷饼还有卤味……” “打扰小娘子了,小的不是来买吃食的,是家主派小的前来请温三夫人去前面的茶楼一趟,想跟您谈宗买卖。” 孙氏听了抬眸看去:“敢问你家主是何人?” “夫人您去了就知晓了。”那男子躬身行礼,很是大方得体。 孙氏本有疑虑,但见此人礼数周全、谈吐也大方,想来不是官宦人家的长随,也是富户家的管事。 她忖度片刻,转头对阿梁道:“阿梁你跟我同去,在茶楼外等我一炷香的时辰,若是我一炷香后还没出来,你就去报官。” 阿梁赶忙点头应下,转头交代伙计们两句就随着孙氏一同出去了。 孙氏跟着那男子到了茶楼,随他入了二楼的雅间。 她甫一进入就瞧见了那令人倒胃口的薛家人,眉头一皱转身就要走。 严老管事见此立即开口:“温三夫人为着自家女儿,也请留步听我一言。” 孙氏脚步微顿,回眸挑起眉尾嘲讽道:“怎么?求取我家苒苒不成,又盯上了茹茹?” 严老管事笑着摆摆手:“薛家商户出身,怎能同卫国公世子相争?” 孙氏听他提及卫国公世子与茹茹,眉头皱得更紧:“你什么意思?” 严老管事朝门口立着的男子使了个眼色,那男子立即关上门。 “还请温三夫人坐下说话。”他笑着伸手去请。 孙氏微抿了下唇,索性坐下:“有什么想说的快说,摊子上还忙着。” “我们来时刻意看了,您的摊子此刻没什么人。”严老管事抿了口茶水,展眉笑着,满脸和蔼亲切,“不知温小娘子为何不请您去她新开的甜品店帮忙?您是她长辈,怎好让您在外吃苦受冻?” 孙氏轻蔑一笑,阴阳怪气地翻了个白眼:“这等拙劣的挑拨之言,也就只有你们薛家人能得到了。” 严老管事不紧不慢地给孙氏倒上一杯热茶:“温三夫人您误会了,我们这回请您过来当真是谈生意。” 他说着,端起茶杯送至她面前。 孙氏抬手一挡:“有话直说,拐弯抹角个什么劲?比宫里的公公们都烦……” 严老管事双手一颤,脸上险些挂不住。 第136章 “你说谁呢!”薛安怒拍桌子,气得面色通红。 孙氏瞥了他一眼:“谁搭话就说谁。” 严老管事按下怒气冲冲的薛安,朝他微微摇摇头。 薛安喘着粗气,忿忿地瞪着前面的孙氏恨不能将她剥皮拆骨。 严老管事笑着看向孙氏:“温三夫人是个爽快人,那我就直说了。听闻世子心仪温二娘子,您也早该为女儿做打算。” 孙氏袖中的手微微收紧,没做声。 严老管事见状继续道:“您定是想将女儿嫁入国公府吧?只可惜如今温家的地位怕是匹配不了卫国公府。” 孙氏冷笑,微微垂了眸。从前的陵阳伯府尚且高攀不上卫国公府,薛家一个区区商户出身的能有什么法子? 严老管事观察着孙氏的神色,就知道她定是想的。 这世上谁人不爱高门贵婿? 这温三夫人爱女心切,就是温家最好的突破口。她要是想爱女进国公府的门,总要有大笔银子做女儿的靠山吧? 虽是不能跟国公府比富贵,但手里有钱总能叫人硬气些。温三夫人慈母心肠,定是会为女儿处处盘算,此刻以利诱之……什么事做不成? 严老管事胸有成竹,又品了口茶道:“不如你我合作,为您家女儿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到时即便不能做世子正妻,做个妾室也是使得的。” 孙氏听得此言微挑了下眉,心中忍不住发笑。 到底是商户出身,眼界只能如此了,竟认为堂堂伯爵府出身的女儿倒贴银子入高门做妾室是好前途? 严老管事见她如此神情也不急:“夫人您曾是官宦人家,现在不得已才身处市井。您上下两头都见识过了,自是知晓什么样的日子舒坦。” “做妾室虽是不好听,但却是锦衣玉食、富贵非凡。那些个名声都是虚的,日子好不好过只有自己知道。难道要为了那些虚名,就让女儿嫁给贫寒之家?虽是正头娘子,可却要穷苦一生啊,温三夫人您舍得?” 孙氏抿抿唇,她自是舍不得茹茹嫁入贫苦百姓之家,所以才会努力赚银子给女儿做靠山。 严老管事见她神色微松,循循诱导:“你我合作,到时大把的银子都进了您的钱袋子,何愁女儿没有前程?” “那卫国公世子钟情您家女儿,只要想法子过了门,妾不妾的压根不重要。有世子的爱重,您女儿定能过得富贵又体面。” 孙氏抬眸看向他,思索良久才开口:“怎么合作?” 先问清楚再做打算。 严老管事见有事成的苗头,立刻道:“这对您来说十分简单容易,只要……” 他警惕地看看门外,压低声音道:“只要您帮我偷来温小娘子的配方,定奉上一千两银票。” “不光如此,配方盈利也分您三分,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薛安听到这总算是明白了,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姓温的那小娘儿们最信任的就是她这位三婶婶,连摊子都全权交给她看顾。要是此番能收买她,那可就有数不尽的银子了! 孙氏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屋内静谧不已。 一千两银票加三分盈利的诱惑实在是大,有了这些银子,茹茹就是不能嫁入国公府,也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不过…… 严老管事见孙氏犹豫不决,趁热打铁道:“您女儿嫁得好,可是狠狠打了那申氏和方家的脸!” 孙氏眸子一闪,想起那见温家败落就悔婚的方家就恨得牙痒痒。 她抬眸看了眼满眼贪婪的严老管事和薛安,缓缓开口道:“要什么吃食的配方?” 严老管事见事成心中畅快,立刻道:“全要。” 孙氏冷哼一声:“也不怕撑坏了。” “谁会嫌银子多?”薛安拍掌大笑,洋洋自得地开始期待温苒苒惊惶无措的模样。 “这倒是。”孙氏抬抬眼睛,“口说无凭,万一我把配方拿了来,你们不给银子怎么办?” 严老管事将准备好的三百两银票递过去:“这是订金,剩下的七百两要拿东西来换。” 孙氏接过银票,眸底闪过丝笑意。她抬眼看向严老管事:“既已谈妥,你们先行离去。我等会再走,省得被人撞见起疑。” “温三夫人思虑周全,严某愧不敢当。如此,就等您的好消息了。”严老管事奉承几句,带着薛安立刻起身离开。 孙氏望着两人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笑:啧…… 茶楼外等着孙氏的阿梁见着薛家人忙悄悄躲了起来:怎么这么巧……他们竟也在这? 第96章 阿梁躲在廊下柱子后,见薛家人面露喜色得上了马车扬长而去才出来。 她望着薛家人离去的方向,正疑惑时肩上忽地一沉,阿梁回头见是孙氏。 “咱们回去吧。”孙氏揣着银票喜上眉梢。 阿梁思量片刻,笑着开口试探问道:“婶婶,可是谈成了什么大买卖?” 孙氏想到什么,收敛了面上笑容:“哪有什么大买卖?不过是有户人家想请苒苒去做席面,但却是个抠门小气的,叫我给打发了。” “原来是这样……”阿梁抿抿唇,心里却有几分忐忑。 孙氏垂着眸思索良久,对阿梁笑道:“今日苒苒新店开张,想必是忙不过来,左右摊子上也没什么事,我去她那瞧瞧需不需要人手。” 说罢就转身往温苒苒那去了。 阿梁望着她的背影,见她步履轻松欢快,不由得咬咬唇:说是没什么大买卖,可是瞧着却不像一无所获的样子…… 她摇摇头,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这可是苒苒的亲婶婶,再怎么也不会坑害自家人吧? 阿梁胡思乱想许久,念头左右摇摆得厉害。她叹口气,想着还是等晚上问过娘亲再决定,千万别冤枉了人。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给苒苒提个醒,防范着些总不会出错。 但愿是她多心了。 * 温苒苒的甜品店忙得厉害,比当初麻辣烫刚开张时都要红火。 她里里外外地忙活,半点空闲没有。 温苒苒将裹满肉松的肉松小贝放上去,还没等开口介绍这是什么就被客人们一扫而空。 食客们付了银子就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那蓬松绵软的口感配上酥松咸香的肉松,惊艳的让人瞪大眼睛说不出话。 细品还有浓郁的蛋香味,中间那白色的酱料也不知是什么做的,黏稠顺滑,奶香中带着些许酸味,使这点心的口味层次更加丰富。 客人们一口接着一口,直将一整份都吃完了仍是不过瘾。 “温小娘子!这点心叫什么名儿啊?最合我胃口了!” 温苒苒笑道:“这个叫肉松小贝,还有芋泥肉松小贝,等等就端上来!” 那客人听了眼睛放光,立刻就期待起来。 温苒苒算着时间,估摸着伙计们也差不多把芋泥肉松小贝做好了,转身正要进去端出来时兀地瞥见了满面笑意的孙氏:“三婶婶!” 孙氏虽已经预料到了新店生意定会红火,但没想到竟会红火到这个地步。门前客人们挤得熙熙攘攘,好似全东市的人都来这了一般,密密麻麻的一群,瞧着都眼晕。 孙氏惊得咋舌:乖乖,这得多少银子啊! 她看着眼前这幅盛况,不禁想起夏秋交际时跟随苒苒出来摆摊的光景。 温苒苒见她愣神,又朝她唤了一句:“三婶婶快进来!” 孙氏回过神来笑笑,左挑右选捡了个宽敞些的缝隙往里挤,边挤边道:“让让、让让,我是温小娘子的三婶婶,且先让我进去……” 她扬声喊了一路,一步一挪,分外艰难。 “这、这人也太多了……”孙氏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寒冬中竟出了一身热汗。 “三婶婶怎么来了?” 外头人多吵嚷,温苒苒将孙氏拉进后头厨房说话。 孙氏笑道:“摊子上不忙,我过来看看有没有梦帮得上忙的地方。” “不用您跟着忙活。”温苒苒指了指井然有序的厨房弯弯眼睛,很是满意自得,“三婶婶您瞧瞧,人手足够!” “况且……估摸着是忙不到下午就得关门了。”温苒苒满面红光,“我准备的那些原材料都用完了。” “什么!”孙氏骤然一惊,瞬间就瞪大了眸子,“咱们用马车运了两三趟的东西就、就都用光啦?那可是你准备了三天的量!” 温苒苒喜气洋洋地点头,此情此景,她真想放一首《好日子》热闹热闹! 循环放他个八百遍! 孙氏惊得愣了半 晌。她起初觉着温苒苒搞的那个什么满五送一会赔本,一连劝了许久,就差住在她房里劝了。毕竟苒苒实在,做吃食用的料都是好料,自家用什么、店里就用什么,白送怎么想都是不划算的,不如把价格稍微降低些,这样也是实惠。 但苒苒说是客人们头回见这些新鲜吃食不知价格几何,便是降了价他们也看不出来。倒不如搭送些东西,将实惠摆在明面上,一则做宣传、二则客人们见着实惠更愿意花银子,本来就会多买的客人们暂且不提,那些原本只想买一份两份的可能就会有人想凑五份,将不花钱的点心拿到手…… 第137章 看现下的状况,苒苒这满五送一的法子当真是不错! “诶!这批肉松裹得不够,拿回去再裹上些。”温苒苒眼尖地把端着肉松小贝的伙计唤回来,走过去细细叮嘱,“要裹得看不见蛋糕体,记住了吗。” 伙计赶忙点头,将东西又端了回去。 温苒苒虽是在歇着,但也一直在盯着厨房的各处人手,生怕开张第一日就有了错漏。 她喝了口水,听见孙氏笑着开口;“苒苒,我也想学学你这些点心是怎么做的。” 温苒苒偏过头去乐呵呵地看她,很是惊奇:“三婶婶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孙氏展眉笑道:“左右待着也没什么事做,学些东西也好啊!” “没错,技多不压身嘛!”温苒苒笑道,“那边正巧在做黄油蒜香可颂,咱们过去看看。” 祁老板做糕饼生意多年,识得许多有手艺的伙计、小工,经他手介绍过来几个,教上几日就能做活。 不过最核心的还是她自己做,众多面包蛋糕的配比、馅料之类还不能教给他们。毕竟人心隔肚皮,得先用用再看。 孙氏跟着温苒苒过去,见她对自己毫不设防不禁微微低下头。 “三婶婶您瞧,正在开酥呢!” 孙氏听了抬头看过去,只见那师傅用面包着东西,包好了再擀成平整的长方形大片,旋即又将其叠起放在屋外冰上一阵子之后拿回来再擀再叠起……反复数次才算完。 她看得眼花缭乱,惊得不自觉张大嘴巴:“这就是你前些日子做的可颂?” “是呀!”温苒苒点点头,笑着看向那个正在做可颂的年轻师傅,他擅长做酥皮点心,可颂开酥这件事交给他来做最合适不过了! “怪不得这个可颂要卖那么贵……”孙氏啧了两声,“这么费功夫的点心,我现在都觉得你卖得便宜了!” “这算什么费功夫?”温苒苒笑着道,“那个年轮蛋糕才叫费功夫,每日只赶得及做一个。” 孙氏四处看了看,众人都在低头做活,连说闲话的都没有。她想起薛家人从上到下吊儿郎当的样,轻蔑地笑了两声。 就是把他们带过来直接学,这些点心他们也是学不会的! 刚过了晌午不久,后厨连半袋面粉都找不见了。 温苒苒擦擦手,满面笑意地叉着腰,首战大捷!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都城百姓们的消费力,备了整三日的食材竟还不够卖一日的。 孙氏见新店生意这样好,笑得合不拢嘴:“苒苒,明日可得多准备些食材,咱们也好趁热打铁!” 温苒苒笑着摇摇头:“不多备了,还是这些。” 孙氏闻言脸色一变:“这怎么行?趁着人多可得多卖些!” 温苒苒看向孙氏,弯着眼眸轻声解释:“东西少了显得珍贵,客人们也会有一种紧迫感,生怕下手晚了就什么都抢不着,没时间思考犹豫。” “若是东西充足了,三婶婶您觉得会怎么样?” “那自然就是会根据自己的需要慢慢挑拣……”孙氏恍然大悟,不住嘴地夸赞,“这法子好、这法子好!这很我从前去首饰行、布行买首饰布料是一个道理。若是紧俏货,再贵我都要买,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如果是存货充足的东西,我便会犹豫犹豫,最后也不一定会买。” “对,就是这个理儿!” 温苒苒环视着干干净净的厨房,掀开帘子笑吟吟地走了出去。 外头等待糕点的客人们见着温苒苒出来纷纷扬声问道:“温小娘子,还要等多久啊!” “那个黄油蒜香可颂还有了吗?” “舒芙蕾呢?今日还做吗?” “肉松芋泥小贝还要等多久?我家女儿最喜欢这个了!” 温苒苒满面歉意地朝客人们笑笑,旋即开口:“实在是对不住大伙儿,今日只剩下最后一炉芋泥麻薯了。” “什么!” 食客们失望惊呼,一时间店内充满叹气声。 “除了芋泥麻薯,别的都没有了?” “这才刚过了晌午呢!” “啊?就都买没了?” “芋泥麻薯也行!我先定两份芋泥麻薯!” 旁人听得他这么说,争先恐后地也要定芋泥麻薯。 温苒苒数了七个人,笑呵呵地道:“芋泥麻薯也没啦!” 众人唉声叹气,只恨自己没能早些来排队。 温苒苒见众人垂头丧气的十分沮丧,笑着开口道:“大家伙儿明日再来,明日有绿茶红豆虎皮卷呢,照例还是买五送一。” “明天还有曲奇饼送?” “有!”温苒苒笑得双眸弯弯,满脸喜气,“不光有曲奇,还有香橙小蛋糕,明日二选一,大家喜欢哪个就要哪个。赠品有限,先到先得!” “香橙蛋糕?” “蛋糕……是不是与今日的年轮蛋糕类似啊?” 温苒苒摇摇头,笑呵呵地为客人们解释:“虽说都是蛋糕,但是做法、口味都是完全不同的,您们明日一来便知。” “好!那明日见啦!” “明日见温小娘子!” “明儿我定要早些来!” 大伙儿乐呵呵地朝温苒苒拱拱手,开开心心地离去,一改方才没抢着甜品的丧气脸,反倒是各个昂首挺胸,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那边的温俊良几人见着温苒苒这边的客人走了个精光,心道不好,赶忙跑了过去:“这人怎么都走了?” 温苒苒将最后一份芋泥麻薯打包好交给客人笑道:“东西都卖光了,自然是都走啦!” “什么!都卖光了!!!” 温俊良惊呼出声,眼睛瞪得滚圆。几人对视了一眼,喜得又是拍手又是大笑,本已变得冷清安静的甜品店又热闹了起来。 温苒苒让伙计收拾店,自己去对账。却不料刚拉开装银钱的大匣子就有几个银锭子哗啦啦地蹦到地上,发出清脆美妙的碰撞声。 老天爷,这就是金钱的声音吗?好听!爱听!!! 方才收钱的柳婶子看着那满满一抽屉的银子笑着道:“苒苒明日还是换个大些的匣子吧,这个可不够装。苒苒你不知道,我今日费了好大劲才将这些银钱全放进去,每个缝隙角落都塞满了!” “换!明儿就换!”温苒苒看着匣子里满满登登的银子就忍不住笑。 钱可真香! 一家子喜气洋洋,都开始盼着明日开张了! * 夜幕如墨月似钩。 窄巷中的一户人家点起蜡烛,一抹晃悠悠的亮光在这小巷子里也算是独一家。 柳婶子借着烛光缝衣裳,喜滋滋地对阿梁道:“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咱家的日子就比从前好过了不 少,从前哪舍得点蜡烛?” “你哥哥如今在巡城监当差,风光又体面。往常那些看不起咱们的人家现在谁不高看咱们一眼?” 阿梁想着白日的事有些心不在焉,手上的针线也是几乎未动。 “我现在就盼着能你哥哥能说门好亲事。”柳婶子边笑边道,“咱家能有如今这样的好日子可都是苒苒的功劳,她是咱们家的大贵人!” 阿梁听娘亲提起温苒苒,想了许久放下手中的针线衣裳压低声音道:“娘亲,我有件事还得您帮我拿个主意。” 柳婶子见女儿神色严肃认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什么事?” 阿梁抿抿唇,思索着将白日里的事复述了一遍:“……我觉着这事不简单,娘您说要不要给苒苒提个醒?” 柳婶子面色凝重,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不过是温三夫人和薛家人前后脚出了茶楼,咱们又没真的瞧见什么。不如先什么都别说,我这几日帮忙仔细留意着就是。” “万一本来没什么事,咱们多了几句嘴反倒引得人家亲戚间起了嫌隙,这可是作孽的!” 阿梁听了也觉得有理:“那就听娘您的。” 柳婶子点点头,再度拿起针线活却是静不下心了:“那薛家竟还惦记着要找麻烦,老天爷怎么不劈死那群祸害!” 毕竟人心难测,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自古以来亲兄弟为了争夺家产自相残杀的事比比皆是,更何况温三夫人只是个隔房的婶婶。 柳婶子想起往日里孙氏的为人不禁摇摇头:温三夫人是个拎得清的,断不会做出什么坑害自家侄女的事。 她这个没读过几天书的乡下农妇都知晓搞垮了苒苒对自己绝没有好处,温三夫人怎会不清楚?定是她们想多了! 两人都是心事重重,再没有缝制衣裳的心思,早早将东西堆在针线筐上,拾掇一番进了被窝。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甜品店外就围着了许多客人,正翘首以盼,期待着能快些开店。 温苒苒在厨房里忙活得恨不能长出来八条腿八只手。 她没想到竟有人天不亮就来排队,是她低估了这群狂热粉对甜品的热爱程度。 第138章 温苒苒刚把新鲜出炉的舒芙蕾拿到前头,还没等摆在架子上就被扫荡一空。她怔怔地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托盘愣了片刻。 这手速放在现代定是抢热门演唱会门票的好手! 温苒苒正要进去就见着了孙氏笑盈盈地挤进来:“三婶婶您怎么来了?这会儿不是应当在摊子上忙吗?” 孙氏笑着道:“人都在这儿了,摊子上也没什么人,有阿梁他们在,我也过来跟你学学手艺。” 温苒苒不疑有他,笑呵呵地把人带进厨房:“那三婶婶您来的正是时候,您就随意瞧瞧,喜欢什么学什么。” 孙氏笑着挑眉:“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配方全偷了去?” 温苒苒闻言笑笑:“自家人说什么偷不偷的?” 孙氏看着她急慌慌的背影笑着摇摇头,旋即往角落里走去看师傅开酥。 只是……孙氏盯着那师傅手中的面饼和擀面杖,越看越觉着困,不知不觉就合了眼。 温苒苒一直忙活着做甜点,偶尔想起孙氏回头瞧瞧,只见她撑着头摇摇晃晃,下一刻就能睡过去。 她忍不住笑,劝了孙氏去麻辣烫店的后院小屋睡。 柳婶子望着孙氏的背影锁紧眉头,忧心忡忡地又看向温苒苒。她张了张唇欲言又止,轻轻叹口气。 * 温苒苒甜品店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如今街上最热闹的店子就是她的甜品店和麻辣烫店。 生意红火自是惹人眼红,起初有许多看温苒苒甜品店笑话,说她只会搞些新鲜花样吸引人,用不了几日就会关铺子。却不成想甜品店这阵子的生意越来越好,每日里慕名前来的客人只多不少!往日里最红火的几家糕饼铺现在都不如温记甜品店。 这笑话看着看着,到头来他们惊觉自己才是那个笑话! 薛家酒楼内,薛安想着温苒苒如今意气风发的模样急得团团转:“那温三夫人能行吗?这都过去四五日了,半点消息都没有!再这么下去,那温苒苒定是要骑在咱们头上了!” 严老管事坐得四平八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总得给她些时间。” 正说话时,下头的人忽地来报:“温三夫人传了信,说夜里戌时初刻,有东西要交给您,请您给安排。” 薛安听见这话面上一喜:“当真?” “当真!温三夫人还说去时记得带上剩下的银票。” 严老管事笑着捋捋胡须:“她倒直爽。” 薛安忽地想到什么,坐到严老管事身边轻声道:“严叔,您说她会不会跟温苒苒那死丫头合起伙来骗咱们?” “咱们的人盯她盯得极紧,她每日都去甜品店,有时也去麻辣烫店。但凡是去,必进后厨。想来不会有假……”严老管事笑道,“不过也得防着些,到时拿着配方试过之后再给她银子,这般就稳妥了。” 薛安听了飞快点头:“还是严叔您想得周到!” 一晃入了夜,街上灯笼挂着积雪,灯火又柔和了些许。 有处寂静小巷内,孙氏抱着手臂睨向对面的薛安和严老管事,当场再没第四个人。 “银票呢?”孙氏拍拍身上的尘土,朝严老管事伸了手。 严老管事从怀中拿出银票笑着沉声道:“想要银票也得先让我们验验货。” 孙氏拿出前日从苒苒处顺出来的一块麻辣烫汤底料,并着一张写满了香料的纸在他面前晃了晃:“如何?可验好了?” 薛安看着那配方,眼珠子立刻就冒起幽幽绿光。 严老管事盯着配方,神色却是如常:“我们总得回去做了试试,再给你剩下的七百两。这毕竟不是个小数目……” 孙氏十分不耐烦地打断他就要往出走:“既不信任我,又何苦来找我?” “这可是温苒苒新琢磨出来的方子,味道比原先的要好得多。你们不要就罢了,外头有的是爽快人!” 严老管事听说是新配方,忙把人拦下:“温三夫人留步!” 孙氏停下冷笑道:“严老管事你是个聪明人,许多好处不用我多说也定会想明白。” 严老管事略一沉吟,想着其中好处不免心动。 这可是温苒苒还没来得及上的新配方,若是能被他们抢了先先上,定能把温苒苒打个措手不及。 到时温苒苒无论怎么做都是枉然。 说他们偷配方又没证据; 若是她不死心用了同样的新配方,薛家在前、温家在后,客人们自是站在薛家那边。 严老管事越想越心动,回头看了眼薛安。 薛安悄声道:“严叔您做主就是。” 严老管事忖度思量许久,最终决定博一把。 虽有些冒险,但一旦赢了那可就是源源不断的银子。 他思及此处,奉上银票:“以后若还有别的配方也一并送来。” 孙氏接过银票,将手中的底料和配方交给严老管事。 她喜滋滋地捏着银票,笑得唇角弧度弯弯,很是欢喜:“钱货两讫,我可等着你们的分红!” “一定一定,这个自不敢忘!”严老管事 将方子好好收起,面上尽是洋洋喜色。 薛安抬抬下巴,乐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盼着用这方子发大财,好能再过上以前那种挥金如土的爽快日子! 孙氏将银票收好,拍拍手走出巷子。 晦暗不明处,那双带笑的眸中飞速闪过一抹嘲讽。 * 再有两日就是除夕,街上行人较前些时日又多了许多。 温苒苒在两个店中间来回忙活,乐得充实。 她算了算手头上的银子,估摸着再攒攒就能换个像样些的宅子。 温苒苒正乐呵呵地琢磨,忽地听见跟前的客人们议论: “听说薛记酒楼也出了麻辣烫,跟温小娘子这的味道差不多,还便宜一文钱呢!” 第97章 温苒苒微微挑眉,他们竟也开始卖麻辣烫了? 虽有些意外,但也是意料之中。她的麻辣烫店从开张到现在,每一日都是客满盈满、赚得盆满钵满。只要能赚钱,旁人见有商机定是会跟着模仿。 至于配方……只要费功夫花心思琢磨研究,无论如何也能仿出个样子来。 店内的食客们低声交谈,温苒苒不动声色地支起耳朵听。 “便宜没好货,也不差那一文钱了!” “薛记酒楼自从老东家去世了之后是越来越不像样了,他们可没有温小娘子这实在。” “可不?他们说味道差不多,八成是用来唬人的!” “我刚从薛记酒楼过来,站在外头瞧了好一会儿呢,味道闻起来确实是差不多,至少有八成像。若不是急着来温小娘子这买点心,定会进去买一碗尝尝。” 温苒苒听到这不禁皱起眉。她的底料用了几十种香料,其中不乏那些这个朝代少有人用的冷门香料,其中各味香料配比都十分讲究,再怎么费心思模仿都不可能有八成像。 她面色凝重,脑海中闪过一个她不愿细想的念头。 有内鬼,配方八成是被偷了…… 旁边的柳婶子看了温苒苒一眼,面色沉重慌乱又有些不敢相信:竟真的是她……她可是苒苒的亲婶婶啊! 也是她失算,见孙氏日日来甜品店便以为是要偷点心的配方。她防范着,时不时就叫孙氏来前头帮忙,尽量让她少在后厨待着,却没成想她偷走的竟是麻辣烫的配方。 柳婶子此刻懊恼不已,若是早些将事情告诉温苒苒,说不准就没有今日的事了。她叹口气,肠子都悔青了。 旁边麻辣烫店的温俊良几人也急吼吼地过来寻温苒苒,面上紧张不已:“苒苒你听说了没有?” 温苒苒知晓他们是为何而来,轻点了下头:“知道了。” 温俊良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啊!” 一向稳重的温正良都沉下脸,焦急得不住摇头叹气。 梁氏拉过温苒苒,压低声音道:“我方才听人说那薛家卖的麻辣烫跟咱们店里的味道差不多,想来是……苒苒你可要早些拿主意才好。” “对了,我方才挑了个眼生的小工去薛记酒楼买麻辣烫,等买回来尝过之后再说。” 温苒苒点点头,拍拍手上的面粉走到门口望向自己的麻辣烫店。外头围着的客人仍是密密麻麻,瞧着是没受什么影响。 温茹茹叹口气,忧心忡忡道:“现下知道的人还不多,将来就不好说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有队人敲锣打鼓地高声呼喊:“薛记酒楼麻辣烫!十四文一碗!便宜实惠,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薛记酒楼自选麻辣烫!便宜又大碗诶!” 外头喊得热热闹闹,吸引了不少人出来看。 “薛记也有麻辣烫了?” “比温小娘子这儿的要便宜呢!” “也是自选?” 薛家那伙人打头的高个伙计朗声道:“我们薛记酒楼的麻辣烫只需十四文,也是自个儿夹,想夹多少就夹多少!前三日去还送鱼丸!” 第139章 那伙计说着还扬着下巴瞥了眼不远处的温苒苒,意有所指的阴阳怪气道:“我们薛记是好几十年的老字号,可要比街边不知名的小店靠谱得多!” 客人们听见有实惠,都不禁动摇。 温苒苒见了不禁挑挑眉:都敢光明正大的上门抢人了! 不过送丸子都跟着学,想来薛家也想不出什么新鲜的。 温家人气愤填膺,忿忿地看着外头那群抢生意的薛家人。 温俊良啐了一口,撸起袖子边骂边往出冲:“这群缺爹少娘的小王八羔子,都欺负到爷爷我头上来了!我今儿定要让你们有去无回!” 温苒苒赶忙把人拦下:“三叔,您要是出去同他们理论就是上当了,好多人等着看咱们笑话呢!” 梁氏也道:“他们都是听人吩咐行事,何必自降身份与他们争论?” “爹爹您要是去了定会被他们告到巡城监去的。”温茹茹拉着他不让他去。 温俊良气得眼睛通红:“那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抢咱的客人?” 温苒苒塞给他一块年轮蛋糕给他顺顺气:“客人想去哪边都是他们的自由,无妨。” 她笑着道:“我的本事您是知道的,赶明儿我再把他的客人也抢回来就是!” 温俊良愤愤地咬了一口年轮蛋糕:“那今天就放过他们了?” 温苒苒凝视着外头锣鼓喧天的街市,她店门口的客人们陆陆续续起身围过去向薛家人打听他们的麻辣烫,不多会就走了许多。原本红火的麻辣烫店立刻清冷了许多,门前稀稀拉拉的只剩下十余人。 她看着客人们逐渐走远微微眯了眯眸:“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怎么留住客人,而是要查清楚是否有内鬼。” “客人每天都有,走了一个还会再来。但若是真的有内鬼,咱们可得趁早把人揪出来,不然损失的绝不是几十个客人这么简单。” 温正良点头赞同:“苒苒说得有理,咱们还是先回去商议。” “至于他们……”他抬眸睨向那些正卖力拉客的薛家人冷笑,“这些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温苒苒回头看向柳婶子:“婶婶,这边您先帮我看着,我过去一趟。” 柳婶子欲言又止,迟疑许久才开口:“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温苒苒见她揪着衣摆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仿佛是知道些什么。 她转眸看向一旁的阿香:“阿香,你帮我看店,若有什么事就去麻辣烫店找我。” 阿香是她前些日子招进来的学徒,能干且沉稳,交给她也放心。 阿香立即点头:“东家您放心。” 温苒苒点点头,抬脚往麻辣烫店走去。 薛家人见她出来得意洋洋地吹着口哨,喝了几声倒彩。 温苒苒未看一眼,径直进了自家店。 齐衍落后半步,不露痕迹地将方才就攥在手中的小石子掷出。 下一刻,就听见方才还得意忘形的薛家人惨叫几声,抱头鼠窜。 “哎哟!谁啊!” “是谁不长眼!” “诶!流血了、流血了!” 薛家人东躲西闪,一时间乱成一团,锣鼓落了一地发出咚咚锵锵的声音,比方才更热闹。 温苒苒等人刚在后院坐下,梁氏派去买麻辣烫的小工就回来了。 小工将食盒放在桌上:“东家,这就是薛记酒楼的麻辣烫。” “辛苦你了,等会去账上领一百文,你先下去吧。” 温苒苒说着掀开盖子,几人闻着这熟悉的味道都是一惊。 梁氏眉头紧皱:“苒苒,这几乎是一模一样了。” 温茹茹心头陡然一震:“三妹妹,咱们该怎么办啊?” “肯定是有内鬼!”温俊良怒气冲冲地拍桌子,震的食盒里的碗都是一颤。 温苒苒闻着这味道,旁人或许分不出来,但她却是能分得清楚。 虽是像,但却还是有许多不同之处。 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细细品着,缓缓摇摇头。 不光是配比不大一样,连香料都有变化。大概减去了四五味香料,又添了两三种。 不过光是这些,也能做到七八分相似了。 温正良看着她,急切开口:“如何?” “像是在我配方的基础上做了改动。”温苒苒放下筷子,眉头拧紧。 “那定是有内鬼了!”温茹茹咬着唇,细细思索下来忽觉得背后一寒,“能接触到底料的无非是那些小工伙计,再有就是咱们家里人了……可是,这底料都是你在家里熬的呀!” 温茹茹话音一落,一家人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中都带着些许防备审视。 温正良下意识看向梁氏,梁氏微愣了愣,旋即怒声道:“你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温正良张张唇,却是说不出话。 “你!”梁氏满腹委屈,立即抬手发誓,“我若是偷了苒苒配方,便叫荣哥儿生疮烂舌头,这辈子不得善终!” 温荣大惊失色:倒也不必如此认真! 温正良摸摸鼻子,他与梁氏夫妻二十余年,最是清楚她的性子。她将儿子视做心头肉,能拿他发毒誓,想必是没做一丝一毫的亏心事。 他觉得理亏,放轻声音道:“我又没说什么,你何苦这样!” 温苒苒拍拍梁氏的手,看向大伙道:“我倒觉着不是家里人……” 她与温家人相处这些时日,他们虽各有缺点,但却不是见利忘义之人。 柳婶子抿了下唇,终于开口:“苒苒,前些日子阿梁瞧见了薛家人和温三夫人前后脚从茶楼出来……” 此话一出,院内一片寂静。 温茹茹不敢相信,慌忙出声:“柳婶子您确定?阿梁没看错吧?” “确定。”柳婶子点头,将那日的情形又说了一遍。 温苒苒想起最近孙氏常往甜品店的后厨跑,不禁皱了皱眉。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三婶婶虽是常去厨房,嘴里也说要学做蛋糕,可常常都是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若是想偷配方,也该打起十二分精神才对…… 温俊良也想起孙氏最近这些时日常进厨房,再加上柳婶子的证词,种种证据都指向孙氏。 他现下只觉得没脸见温苒苒了,耷拉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梁氏蹙眉思索:“三弟妹平日虽爱算计,但也不是个傻的。把苒苒搞垮了对她又没好处,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许以重利,谁能不动心?”温正良叹口气,“不过三弟妹也是个直爽性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才这般做?” 温茹茹也不知如何是好,急得直哭:“娘亲不会这么做的……” “许是有什么误会。”温苒苒终是开口,“我叫人去请三婶婶过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地问问清楚,可别冤枉了三婶婶。” 她正要找人去,就见孙氏满面喜色地过来。 孙氏正要从怀里掏银票,忽地就见桌上摆了碗麻辣烫。旁边还放着食盒,瞧着像是从外头买回来的。 她心头一紧,赶忙开口:“你们吃过这麻辣烫了?” 温俊良看她这副急切模样只觉得对温苒苒羞愧不已:她这么问摆明了就是心虚,怕他们看穿什么将她揪出来! 温茹茹本是相信娘亲的,但眼下看她如此举措看起来更像是心虚,仿佛是怕被他们发现什么。 梁氏一家三口对视几眼,齐齐叹口气。 温苒苒仍是觉得有些不对。三婶婶是从街上过来的,想必定是知道薛记麻辣烫的事。 她没有义愤填膺地控诉薛家模仿自家的麻辣烫,估摸着是早就知道有今日;可若真是她偷的配方,她怎会这个时候喜气洋洋地过来?那不是正撞在枪口上了? 正当温苒苒没有头绪之时,外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就见自家伙计满面笑容地跑进来: “东家,薛记酒楼出事了!吃过麻辣烫的人都腹泻不止,好多人在那嚷着要说法,正热闹呢!” 第98章 腹泻…… 温苒苒看了看孙氏,电光火石之间,瞬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大概是三婶婶假意配合薛家,给了他们有问题的配方。 不对……等等!我也吃那麻辣烫了! 温俊良一听薛家那头出了事,乐得一蹦三尺高:“老天有眼!那群王八羔子总算让雷劈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温正良抚掌大笑,郁郁心肠瞬间抒解,畅快不已。 温茹茹也很是高兴:“那薛家也是黑心,客人们吃了他们的麻辣烫吃坏肠胃,定是因为他们没用好料。” 梁氏啧了两声:“经此一事后,怕是再没人敢去薛记酒楼吃饭了。” 温荣用力地点点头:“反正换了我,我是不敢再去。这次是腹泻,下次可能就小命不保喽!” 孙氏尤其高兴,薛家应当是再也爬起不来了。 第140章 她扬唇笑了两声,觉得很是痛快:“薛家那群苍蝇似的烂货总算是要完了。” 温苒苒拉住孙氏的手有些紧张:“三婶婶,我方才吃了一口薛记的麻辣烫,我不会也……” 她刚说完话,温家人立时紧张起来:“对啊!苒苒也吃了!” 温荣急慌慌地要去请大夫:“三妹妹我去请大夫来,你别怕!” 孙氏赶忙把人拦下:“不用请大夫,就吃了一口应该没事。” 温荣一愣:“三婶婶您怎么知道没事?” 温苒苒这会松了口气,忍不住开口问道:“三婶婶,现在该跟我们说实话了吧?” 实话?一家人互相对视几眼,又愣愣地看向孙氏。 梁氏率先反应过来,瞪着眼睛问道:“三弟妹,这事是你干的?” 孙氏得意地点点头,旋即坐下笑道:“是我干的!” “薛安和严老管事前些日子寻我过去,许以重金要我偷配方。我假意应允,给了张动过手脚的假配方。”她说着嘲讽一笑,“薛家人也是蠢货,我说什么就信什么,他们竟真以为我给的是苒苒研究出来的新配方,还做着抢先一步发大财的美梦呢!” 一旁的柳婶子恍然大悟,愧疚地低下头不知说什么好。 “原来如此。”温正良捋着胡须道。 “这法子不错。”梁氏笑着夸赞,“如此一来,薛家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他们总不好四处嚷嚷自己偷配方的事吧?” “想想他们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就觉得痛快!”温荣畅快淋漓地将桌子拍得啪啪响,丝毫不觉得手疼。 温俊良看看满脸得意的孙氏,只觉得松了口气,再不是方才耷拉脑袋的鹌鹑模样,反倒昂首挺胸起来。 温苒苒笑着坦白道:“我虽是有所怀疑,但却总觉着不对劲。三婶婶您说来学做点心,可却没有半点学习的样子,看一会儿便打起盹来,恨不能在后厨支张床睡,偷配方可不是您这个偷法。设身处地想想,若是我想偷配方,定会仔仔细细到处留意,断不会这般马虎。” “所以我想着或许是另有隐情。”温苒苒走过去拉着三婶婶的手,不好意思地笑笑,“无论如何,我都起了怀疑您的心思,三婶婶您别生我气。” “这哪值得我生气?”孙氏笑着摆摆手,“我没事先将事情知会你一声,还私自拿了配方,应当是我跟你赔不是才对。” 温茹茹见娘亲果真没有背叛三妹妹,扑在娘亲怀里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娘亲您可吓坏我了!” 温俊良心虚地摸摸后脑勺:“你说你,交假配方就交嘛!何苦这阵子鬼鬼祟祟的,我方才臊的恨不能钻地缝里去,都没脸见人了……” 孙氏嗤笑一声:“动动你脑子里的那几两肉!我若是不做得真些,那薛家怎会信我?你当他们都是你这种脑袋空空的呆瓜傻子?” “你放屁!”温俊良撇撇嘴,不大高兴地嘟哝,“至少那薛安脑子比我空!” 孙氏看向温苒苒笑着解释:“我之所以没事先跟家里商量,是因为……” “我都明白。”温苒苒笑嘻嘻地抱着孙氏手臂,“没商量才比较真嘛,那薛家也更容易相信三婶婶!” 孙氏想起什么,立刻就笑成了一朵花。她神秘兮兮从怀里掏出一千两银票:“瞧瞧这是什么!” 一家人围过去,七双眸子瞬间闪闪发光:“一千两!” 孙氏笑呵呵地把这一千两塞进温苒苒手里:“这是我这次从薛家那骗来的一千两,为怕薛家狗急跳墙咬出咱们来,我还特意回家同母亲商量着换了银票,送到我二哥二嫂任上去了,山高水远,没人能查得到。” 温苒苒连忙把银票塞回到孙氏手中:“这银票是您凭本事得来的,我怎么能收?” “这可不成。”孙氏飞速将银 票卷起塞进温苒苒腰间的钱袋子里,“我不过是跑了几趟,没费什么功夫。追根结底,薛家拿出这笔银票是用来买你配方的,如今配方也在他们手里了,这银票理应归你。” 妯娌间相处近二十年,梁氏还是头回见孙氏这般大方。 温俊良也跟着道:“三丫头你就收着吧!” “对呀!”温茹茹笑呵呵道,“娘亲说的有道理,三妹妹你就收下吧。” 温苒苒捏着钱袋子,思量片刻弯弯眉眼:“不如这样,这一千两银子当作三婶婶您在我这入股。” “入股?”孙氏没听过这新鲜词,不由得一愣。 温苒苒看着一脸茫然的孙氏恍然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嘴快说了现代才有的词,她讪笑两声解释道:“就是以后我再开店,若是银子不够就从这一千两里头拿,赚钱了之后按照比例给您分红。” 孙氏听着眼前一亮:“那我以后岂不是还有银子拿?” “是呢!”温苒苒笑道,“我赚得越多,三婶婶您分的就越多!” “哎哟!”孙氏喜出望外,喜得双眼弯成两条缝,“那我可得日夜跟祖先、佛祖菩萨、财神爷祝祷,求他们保佑你多赚些银子!” “不过……”温苒苒又想起什么,担忧地看向孙氏,“三婶婶您在配方里加了什么?不会把事情闹大吧?” 孙氏摇摇头笑道:“放心,我研究医书研究了好几日,不过是加了几味泄火的香料药材。我在把配方交给薛家前在鸡身上反复试过了,除了腹泻没别的症状,咱家的鸡也是活蹦乱跳的,不会有事。” “啊……”温茹茹嫌弃地捂住鼻子,“怪不得咱们家牲口棚里最近那么脏……” 温俊良忽地偏头瞪着孙氏愤愤出声:“我说牲口棚里怎么那么多鸡屎,怎么清都清不完,感情是你干的好事!下回你自己收拾!” 孙氏轻蔑地啧两声:“不过是多干了些活,瞧把你委屈的。” 温苒苒看向孙氏,目光中充满了钦佩。 三婶婶每日既要看顾摊子、又要在甜品店做戏迷惑薛家人、还要偷偷翻医书古籍,在夜深人静时拿自家鸡做实验…… 好家伙,三婶婶这每日是真够忙的,她才是卷王! “不过还是要当心些。”温苒苒想起薛家人惯常的无赖行径,轻声道,“薛家被逼到绝路,可能会跟咱们鱼死网破。” 一家人听了这话,面色微有些沉重。 温苒苒将那碗麻辣烫倒在泔水桶里,笑吟吟道:“后日就是除夕了,我想明日关店,咱们好能去街上逛逛,买些年货回家好好过个年!” “这个好!”温俊良一听,拍着大腿哈哈大笑,“总算能歇歇了!” 温荣也高兴得很:“可得多买些炮竹去去霉气!” 梁氏和孙氏乐呵呵地凑在一块,悄悄商量着给家中女孩儿们买些时兴珠花。 一大家子说说笑笑,一会儿说要去拜神、一会儿说要去赏雪。 温俊良高声插嘴一概否了,说要多买些酒肉糖点才是正理。气得孙氏笑骂,说他只知道吃。 温苒苒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阿行,轻轻抿了抿唇。 除夕这样一家团圆的日子,他定是很思念亲人。 她走过去,悄悄碰碰他的衣袖。 齐衍垂眸,看向身旁笑眼弯弯,眸光似小鹿般澄澈的小娘子。 “我们都是你的家人。”温苒苒轻声,朝他翘着唇角,“除夕想吃什么?给你做苹果派如何?” 据她观察,阿行嘴上什么都不说,但是爱吃甜食,但凡是甜的,他都能多吃几口。 到时再做个锅包肉、拔丝白果,也就差不多了! 齐衍看了她良久,几不可察地扬起唇:“好。” 温苒苒正琢磨着今晚把两家店和摊子上的伙计们都叫过来发年终奖,突然见月生慌慌张张地跑了来。 “师父师父!官府来人要带您和三婶婶去问话!” 众人一慌,下意识看向温苒苒与孙氏。 温苒苒挑挑眉:“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说话的功夫,就有官府的差役进来拿人,竟还是熟人。 温苒苒看着阿成和柱子,莫名心安。 阿成拱手行礼:“得罪温小娘子和温三夫人了。” 他说罢上前,压低声音道:“大人派我们过来给温小娘子提个醒,要小心应对。” 温苒苒略一点头,思忖片刻立即转身看向温正良:“大伯父,我恐待会儿会出乱子,等我们走了之后您就帮我把店关了。” 她说着看向阿行和温荣:“阿行、大哥哥,你们留下帮我看店。注意着别少东西,最要紧的是别多了什么。” “好。”齐衍与温荣一同点头。 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温苒苒将钱袋子解下交给阿行,朝他使了个眼色。 齐衍会意,微点了下头。 都交代了一番,温苒苒这才放心地跟阿成和柱子往巡城监去。 围着的食客们不明所以,有知晓原委的小声道:“听说好多人吃薛记酒楼的麻辣烫腹泻不止,有人报了官,官府来人封了薛记酒楼,薛家人急了,就说那方子是温三夫人和温小娘子给的。” 第141章 “什么?那薛家也太离谱了些!” “他那是见自己店被封了,急得攀咬无辜人呢!” “不好说……这里头的事水深着呢,咱们且先过去瞧瞧。” 一众客人们都跟着,路上行人有认识温苒苒的,见她身边有差役随行好奇地打听了几句,也都纷纷跟在后面。 温俊良父女两个和梁氏忧心忡忡地跟在后头,心里七上八下难熬得很。 温茹茹看着两人的背影急得掉眼泪:“爹爹怎么办呀?不然您去外祖家问问,看看他们有没有办法?” 温俊良慌得麻了手脚,经女儿提醒才想起还有岳丈一家能指望,立刻就要回去驾马车去孙家。 梁氏觉着不妥,连忙把人拦下:“三弟,咱们现在大张旗鼓地求人托关系反倒让人觉得心虚,不若先去看看情况再做定夺。” “大伯母说得有理……”温茹茹抹了把眼泪,强自挺直脊背。 可不能再哭了,娘亲和三妹妹还靠我给她们撑着呢! 本欲往麻辣烫店去的容晏见温茹茹跟在她妹妹身后,立即让人停了马车。 他慌忙下了马车追上温茹茹:“这是怎么了?” 温茹茹听得熟悉的声音,抬眸看了他一眼正撞上那双满是关切的眼睛。 她扁扁唇,没绷住又落了两颗泪:“都是那该死的薛家,客人吃了他们的麻辣烫腹泻不止,却非说配方是我娘亲和三妹妹给的。谁会将赖以生存的配方给旁人呀!” 容晏递给她一方手帕:“先别哭,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定不会让她们有事。” 温茹茹抬手抹泪,却是没要他的帕子。 容晏顿了顿,仍是将帕子塞到她手里:“街上卖的普通帕子,不是我的……不坏规矩。” 温茹茹微愣,略略翻看着手上的帕子。确实是最普通的帕子,没什么特别的纹样印记。 “你怎么会随身带这种帕子……”温茹茹抿抿唇。 容晏轻声:“时长见你哭,便买了些备着。” 温茹茹垂了眸,面颊上染了层红晕。 温苒苒悄悄回头,看着后头的一双小儿女忍不住笑。她扯扯孙氏的衣袖,示意她回头。 孙氏回眸望望自己的女儿和容晏,瞧着瞧着笑出声来:旁的暂且不提,他们实在是般配! 众位跟着吃瓜的路人见温苒苒与孙氏满面轻松,不禁出声议论: “瞧见没有,人家一点都不慌,想来是半点不心虚的。” “可不?做了亏心事可不是这副模样。” “要是我做了亏心事被官府拿了,可做不出这么淡定无辜的样子。估摸着温小娘子和温三夫人定是冤枉的!” “想那薛记酒楼的东家薛安是个有名的混不吝,再瞧瞧人家温小娘子是什么口碑名声……大家心里都有数!” “温小娘子他们前两个月还抓了个半夜潜进店的薛家管事,是薛安和那位姓严的老管事亲自来 带回去的。” “对对对!我记得薛家在那之前就来找温小娘子说要买配方,出了几百两银子,温小娘子也没松口。” “我估摸着那个半夜翻墙的管事就是来偷配方的!” “呸!什么东西!” 大家伙一路上议论不止,都站在温苒苒这头。 温苒苒听了一道,忍不住耸耸肩:民心所向! * 温苒苒刚迈进巡城监,就听见薛安破口大骂:“两个臭婊子!敢串通起来骗你祖宗我!” 严老管事瞥了眼上头坐着的于述,忙去拉薛安。 于述一拍桌子,沉着脸道:“肃静!” 薛安立马闭了嘴。 严老管事上前躬身行礼:“大人明鉴,麻辣烫的配方就是这孙氏给的。” 于述抬抬眼睛:“哦?她为何要将自家的配方交给你?” 薛安慌了手脚,严老管事垂眸忖度着现在情形。 若是什么都不说吃了这哑巴亏,薛记酒楼可就彻底完了;但若是说了收买孙氏偷配方的实情,等事情风头过去了,薛记酒楼或许还能重新开起来,说不定还能趁机扳倒温苒苒。 严老管事想定主意:“回大人,是小的一时鬼迷心窍,以重金收买孙氏取得配方。” 他微顿了顿,立刻补上几句:“却没想到孙氏假意应允,串通温苒苒给了我这有毒的假配方,这才致使众多客人腹泻不止……小的们实在冤枉啊!” 外头的人听了鄙夷地笑了几声: “偷配方偷出报应了吧!” “若不是人家温三夫人和温小娘子聪敏,早就被你们这些缺德东西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人家也是为了自保啊!” 严老管事听得这些言论,回头振振有词道:“我们偷配方确实是有过错,但温苒苒她们串通一气,在配方中加了有毒的东西难道就没有错吗!” 方才帮温苒苒说话的人一静,对视两眼说不出话。 其他人听了却是忍不住道:“温三夫人不给配方就是,何苦要害得别人受罪?” “可不是?我今天就在薛记酒楼,茅厕人满为患……还好我的还没煮好,逃过一劫。” “我堂兄足足折腾了三四次才消停下来!” “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咱们才最是无辜!” 温苒苒还没说话,就见她身旁的三婶婶哭哭啼啼地后退两步:“你们威逼我偷配方不成,不知从哪得了个有问题的配方还要污蔑我说是我给你的,真当天子脚下没有王法了吗!” “你他娘的放屁!”薛安眼睁睁看着她颠倒是非,气得暴跳如雷就要上前去打。 孙氏可怜巴巴地躲着,立在堂下哭诉不止:“大人,薛家实在是欺人太甚!他们说配方是我给的,可有人证物证?” 当初薛家为保稳妥,交易的地点都是隐蔽处,除了她与薛安和严老管事,在场再无第四个人。人证他没有,物证嘛……自然也是没有的。 严老管事暗自咒骂孙氏巧言令色、诡计多端,但仍是胸有成竹道:“回大人,人证没有,但是有物证。小的当时收买孙氏,给了她一千两银票,银票上有薛家印,您派人一搜便知!” 温苒苒凝视着好似受了莫大冤屈的严老管事,再转眸看向洋洋得意的薛安,心下了然。 薛安这人挂相,瞧他这副模样就知晓他们定是有后手。幸亏留了大哥哥和阿行在家里看着。 于述看了眼温苒苒,皱眉挥手召来差役:“去查。” 温苒苒四平八稳地站在中央,孙氏哭得可怜巴巴几近晕厥。 薛安嗤笑一声:“哭个屁!还当自己是窦娥了不成!臭婊子,还敢骗我!” 孙氏哭得哀戚,很是可怜:“大人已经派人去查了,等会儿自会还我清白……你、你们记恨我不配合偷配方,私下辱骂我也就算了,这可是在官府,竟也这般污言秽语,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薛安一愣,一时间忘了自己还要骂什么。 拥堵在外头的百姓们见孙氏哭得可怜,纷纷为她鸣不平: “瞧瞧把人家温三夫人吓成什么模样了?” “就是!薛家当着大人的面都如此刁横,不知温三夫人受了多少委屈。” “定是因为温三夫人不肯偷配方,薛家人怀恨在心!” “温三夫人瞧着问心无愧,想必就是那薛家胡乱攀咬人!” 温苒苒见风向被三婶婶以一己之力逆转,忍不住赞叹。 牛啊!三婶婶这演技,眼泪说来就来,值得给个奥斯卡! 严老管事见风向扭转,忍不住瞪了薛安一眼:“东家您少说几句。” 薛安狠狠瞪着孙氏,恨不能此刻提刀杀了她! 温苒苒四平八稳地等着差役回来,丝毫不担心。 她相信阿行定能将事情处理好。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去温苒苒店内搜查的差役们骑马归来,擒了个普通打扮的男子走向堂中。 严老管事面如死灰:完了。 薛安见着跪在堂下的男子,脑袋“嗡”了一下一片空白。 差役抱拳行礼道:“启禀大人,属下到了温小娘子的店中,正逢温小娘子的兄长捉了个潜入店内的可疑人。属下搜了身,发现了一千两银票。” 说罢,就将东西呈了上去。 于述接过查看,见是两章印了薛家印的银票,面额分别为三百两和七百两。 “堂下何人?” “回、回大人……”地上的男子战战兢兢,“小的就是路过……” “哦?”于述挑眉,“路过到人家店里,那便是贼了?” “不是不是、小的不是贼!”男子浑身发抖,怕得厉害。 薛安抢先道:“你就是贼!这银票定是你从温家那偷来的!” 温苒苒颇为意外地看了眼薛安:居然学聪明了! 于述缓缓道:“你偷了一千两,依照本朝律法应判斩首,来人啊……” “大人!”那男子吓得一哆嗦,头摇得像拨浪鼓,“小的真不是贼!” 第142章 他脖子凉嗖嗖的,实在是怕丢了小命,赶紧磕头道:“小的是薛家雇来的短工,今日严老管事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叫我将这一千两银票想法子藏到温家店里。大人明察,小的真不是贼!” 严老管事强自镇定:“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 男子听他们不认,立时抬头忿忿道:“东家,我忠心耿耿帮你们做事,被抓时也没招认,你们反倒卸磨杀驴?你们许我的五十两还在呢!” 于述冷笑,拎起两张银票道:“你们蓄意构陷温苒苒和孙氏,已是铁证如山!” 严老管事脸色灰败,几要立不住。 薛安眼见全无指望,上去就对那男子拳打脚踢:“背主忘恩的王八羔子!” 于述抬手,立即就有人将薛安、严老管事与地上跪着的短工押送下去。 “大人!大人我们冤枉啊!” “明明就是那两个贱人串通害我们!” “大人!大人!” 薛家人挣扎不已,外头围着的百姓们看到这,对着薛家人大声唾骂: “王八羔子!自己配方有问题却要污蔑人家温小娘子,阎王爷今晚就收你们走!” “黑心肝的东西!害了多少人!” “老天爷快劈死他们!” ” 你们薛老东家泉下有知,定会被你们这群畜生气得死不瞑目!” “呸!什么东西!” “死到临头了还污蔑人!” 孙氏见薛家人被拖走,此刻才有些后怕:“幸亏把荣哥儿和阿行留下了,不然咱们就是浑身是嘴都撇不清。” 以后可不能再如此冒险了…… 温苒苒点点头,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三婶婶,除夕晚上包韭菜虾仁馅的饺子吧?” “啊?” 第99章 临近除夕时,街上更是热闹。大街小巷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行人喜气洋洋,手中收获颇丰,更添了许多年味。 温家除了温逸良与温老太太留在家中,其余人整整齐齐地在外头买年货。 温苒苒身处行人中高兴地四处张望,如今身临其境,觉得这喧嚣氛围与她平时在店中很是不同。 梁氏许久没过这般轻松热闹的日子,心中百感交集。她背着人擦擦眼角的泪,喜盈盈地叮嘱温荣:“荣哥儿保护好妹妹们!别乱跑!若是弄丢了妹妹们我可饶不了你!” 沈氏笑道:“大嫂,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别拘着孩子们了!” 梁氏一双眼睛盯着温苒苒与温茹茹,操碎了心:“这可不行,咱们家女儿们模样好,街上鱼龙混杂的,可得看护好了!” 孙氏一听赶忙将蹲在人家摊前看斗蛐蛐的温俊良薅起来:“只知道招猫逗狗的,也不看顾自家女儿侄女,当真是半点正事没有!” 孙氏向来泼辣,几嗓子下来惹得行人纷纷侧目。 温俊良顶着众多目光压低声音道:“现下是在外面,你好歹给我点面子。” 孙氏顿了顿,也觉着自己不对。她咬咬牙,放轻声音极尽温和道:“夫君,女儿还在前头呢,咱们快过去吧。” 温俊良浑身一颤,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罢了罢了,你还是像方才那样好了……” 孙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家人逗得直笑。 “诶!咱们过去瞧瞧!”温苒苒一眼就瞧见有人卖鸡鸭,瞧着是从乡下来的,定是好东西! 温茹茹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就被温苒苒拉着往前去,直到闻着一股熟悉的腌臜气味才反应过来是什么。 她捂着鼻子瘪嘴:“旁的小娘子都去买胭脂水粉将自己拾掇得香喷喷的,只你专往臭的地方跑。” “想不想吃盐水鸭?”温苒苒朝她弯眼一笑,“想不想吃椒麻鸡?” 温茹茹怔怔地放下手,忍不住咽咽口水。 温苒苒还没完,掰着手指头一一数道:“还有大盘鸡、黄焖鸡、老鸭汤、姜母鸭、烤鸭……” 温茹茹听得眼睛放光,后面跟着的温荣口水咽得“咕咚咕咚”响:“三妹妹快多买几只!” 齐衍离得颇远,看着地上散落的鸡屎眉头也皱得极紧。 温苒苒熟练地挑了两只鸡两只鸭,摊主见是大主顾,还送了个大竹笼,将鸡鸭绑好放进去,十分殷勤地指指温苒苒身后跟着的齐衍:“一起的?” 齐衍还未来得及点头,就觉得手上一沉。他下意识地垂眸,透过竹笼的缝隙与里头的鸡四目相对。 目光缓缓落在笼底,黄黄绿绿的东西混着鸡毛鸭毛,不堪入目。 齐衍赶忙闭上眼,展开左手臂将鸡笼拿远,生硬地别开头。 “哪能让阿行做这个!”温苒苒见他不习惯,笑呵呵地要去自己拿,却见他陡然避开她的手。 “我已经脏了手,别再弄脏你的。”齐衍沉声,径直往前走去。 温苒苒看看自己的手,拍拍灰尘旋即笑呵呵地追了上去。 她挽着温茹茹四处走走逛逛,姐妹两个只管买。不多会儿功夫,齐衍与温荣手上就堆满了东西。 温荣手臂酸痛,满怀的点心胭脂钗环,觉得有千钧重:“二妹妹你少买些罢!省些银钱!” 温茹茹回头看着满头大汗的温荣扁扁唇,指指同样满手东西但是面色如常的阿行:“大哥哥,阿行拿的东西比你还多呢,人家都没抱怨叫三妹妹少买些。” 温荣偏头看了看左手提着鸡鸭鱼、右手拎着菜蔬果子、肩上还扛着火腿的阿行,嘟嘟囔囔地道:“谁能跟他比啊!” 温苒苒回眸看向阿行,男子提着咕咕嘎嘎叫的鸡鸭,瞧着有些滑稽,但依然宛若明月清风般,引人注目。 少爷身子小厮命,着实是可怜……而她!就像是剥削穷苦百姓的地主老财! 温苒苒看着阿行衣摆上粘的几根鸡毛,忽有些愧疚:“阿行,我帮你拿一些吧。” 齐衍皱眉:“不用。” 温苒苒抿抿唇,正要说什么转头就见路边有个婆婆正在卖大鹅。 一只只洁白干净,肥硕得很。 这大鹅拿来炖酸菜绝对香! 温苒苒满脑子都是大鹅炖酸菜的酸香味,立刻将阿行手中的东西忘在脑后,美滋滋地去挑鹅。 齐衍看着那大鹅橙黄色的喙,嫌弃地皱眉。 温荣用手肘碰碰阿行,抬着下巴指指正弯腰挑大鹅的温苒苒:“哥们儿,你还能拿得动吗?” 齐衍沉默,许久后摇头轻笑:“只要她喜欢。” 温苒苒挑了其中最肥、生得最清秀的一只鹅,乐呵呵地给了银子。 齐衍习惯性地走过去伸手,却见温苒苒自己提起鹅笼,朝他弯了一双笑眼:“这个我拿。” “大过年的,可别把我家阿行累坏了!” 温苒苒笑眯眯地,提着鹅笼牵上温茹茹又笑着往前头去了。 “可别把我家阿行累坏了……” “我家阿行……” 齐衍看着前方欢快活泼的小女娘不禁愣在当场,身处喧闹吵嚷的街市,却再听不见任何旁杂声音,脑中尽是苒苒方才俏皮宠溺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温苒苒牵着姐姐,身后温正良等人紧紧地跟在后头。 温俊良挤在人群中高声道:“茹茹!三丫头!你们两个慢些!” “好!”温苒苒笑着应下,在旁边卖干货的小摊前停下。她看看身边的温茹茹:“二姐姐,咱们买些干果吧?吃着解闷儿!” “好!”温茹茹想起家中这大半年的遭遇,轻叹口气,“现下想想,家中已经许久没摆过这些了。从前家中能吃得起时我从来看不上这些,后来想吃时就吃不起了。” “幸好咱们现在又能买得起了!”温苒苒让摊主包了栗子、榛子、甘草杏,转眸看向温茹茹,“二姐姐你喜欢吃什么?” “再要一些松子吧!”温茹茹笑道。 “好!”温苒苒又让包了松子,在旁听着这干果外壳撞击的清脆声觉得十分悦耳。 温苒苒回头看看满面笑容的沈氏,想着买完干果再去首饰行瞧瞧给她买件首饰。 她刚给了银子要走,忽地听见前头吵了起来,十分激烈: “臭要饭的给老子滚远点,弄脏了我的衣裳你可赔不起!要不是大过年的,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你算个什么东西!放在从前,你这等贱民连我家的门槛都够不上!” “好汉不提当年勇,你家从前就算是皇亲国戚,现在不还是在街上讨饭?如今是你够不上我家的门槛!” “诶?前边好像打起来了!”温苒苒踮脚往前头望了望,见那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八卦之魂瞬间熊熊燃烧。 一生爱看热闹的中国人啊! 温苒苒往前凑了凑,莫名觉着那几个脏兮兮的乞丐有些眼熟。 旁边的梁氏也觉得声音耳熟,跟过去往里望了一眼,震惊得瞪大眼眸:父亲母亲?兄长嫂嫂还有侄儿他们…… 这会温苒苒和别的温家人也认出那群乞丐是梁家人,不由得悄悄小声道:“是梁家人诶!” 第143章 “他们怎么落到这个地步了?”温苒苒小声问道。 一旁围着看热闹的众人见是温小娘子,笑着为她解惑:“温小娘子平日里忙着开店不大知晓。自从他们上次被舒王殿下带走后,殿下命人狠查了他们一番,查出不少错漏,听说贪了不少银子。殿下勃然大怒,革了他们的官儿,把家都抄了。” 温苒苒听到这不免担忧地看向梁氏,估摸着她心里定是不好受。 温正良与温荣关切地看着梁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孙氏与沈氏想拉着她去看看首饰,但却是一步也拉不动。 梁氏看着浑身泥浆的梁尚与卢氏,再看看哭闹不止的琦哥儿与满面灰败的梁老太太与梁适任……她咬着唇,起初确实有些意外痛心,但情绪最终缓缓归于平静。 梁尚气急,正要扑上前去打人,眸光一晃正瞥见人群中的梁氏:“妹妹!妹妹你帮帮我们!” 他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光彩,忙连滚带爬地到了梁氏跟前,刚一伸手,旁边路人纷纷躲闪开来,生怕沾染上 什么污秽之物。 梁氏往后躲了半步,微小的一个动作如一把利刃,狠狠刺痛梁尚的自尊心。 “你就是个白眼狼!”梁尚指着梁氏破口大骂,“你这个害人精、白眼狼!都是你害得我们无家可归!” 卢氏见着梁氏,哭喊着到了她脚边:“小姑你行行好,帮帮……” “号的什么丧!”梁老太太斥骂一句,面对梁氏时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如今可得意……” “行了!”梁适任怒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 他看向梁氏,做出一副慈爱面容:“乖女,都是爹爹不好,是爹爹糊涂,才任由你受了许多委屈。” 梁氏自嘲地扯扯唇角:“要我帮忙了才知道我受了许多委屈?” 梁适任一哽,说不出话来。 梁老太太冷哼一声:“这丫头就是个白眼狼,你求她?” “你个老虔婆快闭嘴吧!”向来听话的卢氏暴怒高喊,怒气冲冲道,“如今家里都什么样子了,好不容易遇见个能帮忙的,你还阴阳怪气!你能看得琦哥儿受苦,我可看不得!” 她说着,跪爬到梁氏跟前磕头认错:“小姑,从前都是我不好,你看在孩子面上就别计较了。求你救救琦哥儿,无论如何,他是你的亲侄儿啊!” 梁氏垂眸看着她怀里的孩童半晌没说话。 温苒苒看向梁氏,不由得叹口气。 梁老太太胸有成竹,她这个女儿最是心软,定会答应的。 梁氏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梁老太太身上:“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这是他的命。” 这话是温家败落后,她上门借银子时母亲常说的,如今也还给他们了。 梁家人面容凝滞,见唯一的希望破裂,崩溃得大哭大闹:“白眼狼!这是我养出来的白眼狼!” “你如此六亲不认,定会遭报应的!” “要遭报应也是你们先遭!”孙氏唾骂道,“什么东西!咱们走!” 温荣也啐了一口,旋即跟上。 温苒苒跟在后面,看着梁氏的背影忧心不止。她虽是强硬坚定地选择了划清界限,但心里定是会难过的。 温苒苒咬着唇,想了想跑过去:“大伯母,您陪我去首饰行瞧瞧吧?我想给娘亲买件首饰,但是又不知买什么,大伯母您见多识广,您帮我挑挑?” 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兴许会好受许多。 梁氏笑着点头,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啊!” 她说着,就指了指前方:“正巧到傅家的首饰行了,咱们去看看。” 温苒苒立刻跟上,还未走到近前忽地瞧见个熟人:“诶?傅小官人!” 傅清煦回头,见是温苒苒眼眸微亮。 “许久未见你了。”温苒苒笑呵呵地打招呼,“当真是贵人事忙。” 傅清煦垂眸看着她,温声道:“我父亲母亲去外地巡铺子,留我帮着照料京中生意,是以忙了些。” “啊?这都快除夕了还没回?”温苒苒闻言一愣。 “估摸着要年后才回。”傅清煦习以为常,浅笑道。 新年团圆时,他倒是孤零零一个了…… 温苒苒觉得他孤身一人过年有些可怜,想了想笑着开口:“不若来我家过年吧?也好热闹热闹!” 傅清煦本觉得唐突失礼,但凝视着跟前笑眼弯弯的小娘子却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应下。 后头的齐衍听了不禁挑眉:答应得倒是挺痛快! 第100章 翌日清晨,太阳初升时便热闹起来。 家家户户忙着贴年画、贴对联,大人孩子都是满脸喜气。街头巷尾挂着红灯笼,鞭炮爆竹声欢腾喜庆。穿着新衣的孩童们捂着耳朵,笑得见牙不见眼。 “三丫头!”温俊良喜滋滋地点上炮竹就躲进屋,大声道,“什么时候吃年夜饭?” 温苒苒正忙着杀鸡拔毛,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才刚早晨呢,就想着吃年夜饭了!” 孙氏帮着洗菜刷锅,抬眸横了他一眼:“才刚吃了一大盘饺子,就想着晚上那顿了。” 温俊良冷哼:“晦气了那么久,可不就想着把这年过去了,以后好能顺风顺水的!” 孙氏瘪瘪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遭了难,咱们哪知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她想起那方家与申氏就觉着膈应得慌,现下看来,茹茹没嫁进那墙头草的方家当真是三生有幸,否则还不知日后会受什么苦。 梁氏深有体会,赞同地点点头:“若没有这一遭,我也不知晓自己的亲人是如此不堪,还掏心掏肺地对待他们。” “什么时候都不晚!”孙氏笑着宽慰道,“以后咱们过咱们自己的好日子!” “对!”梁氏笑着点头,“辞旧迎新年,往后都是好日子!” “对对对!”温老太太拄着拐杖笑呵呵地出来,“都是好日子!” 温荣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这可都是三妹妹的功劳!” “知道是苒苒的功劳!”温老太太满面疼爱,从怀里掏出三个红布包,给了温苒苒与温荣一人一个,又慈爱地朝阿行招招手,“阿行过来!” 齐衍放下手中的灯笼,依言走过去。 温老太太满面笑容,塞给他一个红包:“这个是你的。过年了,该祖母给压岁钱了,愿我的孩子们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温苒苒笑着打开红包,见是一串用红绳编在一起的铜钱,瞧着颇为喜庆。 她想起近几日每回回来进屋看祖母,总能瞧见她慌慌张张地藏东西。老太太偶尔手脚慢了,就会露出截红绳。 原来是在编压岁钱呀! 温苒苒亲昵地挂在温老太太身上,软乎乎地撒娇:“谢谢祖母!” 梁氏孙氏与沈氏三人也拿出红包分给他们,凑在一起说着些吉祥话,很是热闹。 齐衍捏着四个红包微微抿唇:“可是我已过了及冠之年……” “那怕什么?”温老太太笑得皱纹舒展,跟花似的,“你们无论多大,在我眼里都是孩子。只是现在家中境况没从前好,还得让你们这群孩子做活收拾,我瞧着都心酸……”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温苒苒笑嘻嘻地哄着祖母,“祖母您快进去,叫大伯母她们陪着您说话吃点心。” “好好好!”温老太太高兴不已,扶着梁氏的手往屋里去。 齐衍默默看着手上的四个红包,异常珍视地收起。 祖父祖母日日看着他读书习武,除夕也不例外,他们自然不曾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从小到大,他只看着弟妹们欢欢喜喜地拿着压岁钱玩闹。 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压岁钱红包。 齐衍看看四周说说笑笑的温家人,面上也不禁多了些许笑意。 这小院虽是逼仄狭小,时不时还能嗅到股牲口棚飘来的异味,人也吵闹不堪没个安静时候……但却要比富丽堂皇的皇宫殿宇温暖得多。 温苒苒将鸡鱼肘子等物收拾干净,菜也备得差不多,只待下午时候开炒。 她揉揉肩膀,正想进屋就见梁氏捧着东西出来。 梁氏笑着过来,将新做的衣裳给了温苒苒与温茹茹一人一套。 温苒苒看着上头精致异常的花鸟虫鱼,就知是大伯母的手艺。她惊喜得合不拢嘴:“大伯母,前些日子不是刚置办了过年衣裳嘛?您怎么又做了?” “那些是裁缝做的,这两套是我亲手做的,自是不同的。”梁氏笑道,“快换上让我瞧瞧!” “哎!” 温苒苒和温茹茹欢欢喜喜地捧着新衣裳进屋。 温茹茹边穿边摩挲着上面绣的花样,忍不住赞叹:“大伯母的手艺真好!” 温苒苒想起大伯母为麻辣烫店绣的招子,再摸摸这衣裳忽有些舍不得穿。 在现代,这样的手工定制可是妥妥的高定!这上面的蜀绣可是非遗,要比那些高定珍贵呢! 第144章 “发什么愣?快穿呀!”温茹茹笑着催促。 温苒苒回过神来,赶忙将盘扣系上。 梁氏帮着扫院子 、孙氏忙着喂鸡、温俊良正看顾着他的菜地、温正良坐在院中刻竹筒……原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金贵人如今都有活干,不用人张罗,自己就知道找活做。 温苒苒从屋里出来见他们如此勤快,觉得心中甚是欣慰。 都长大了!不容易啊! 梁氏见她们换好了,放下扫帚就小跑着过去仔细查看一番,片刻后满意地弯唇一笑:“大小肥瘦正好,二弟妹三弟妹,你们也过来瞧瞧!” 沈氏与孙氏笑吟吟地打量着自家女儿,止不住地笑。 温苒苒的是葱绿色对襟小袄,下头配了条余白色的顺褶百迭裙。襟上用的是金色树枝盘扣,与裙摆上金绿交加的花鸟虫鱼绣纹呼应,瞧着活泼中带着些许贵气。衣裳袖口领子都缀着白色绒毛,巴掌大的小脸掩在绒毛里,显得她灵气逼人、霎是可爱。 温茹茹的则是余白色对襟小袄,配着葱绿色的百迭裙。襟上是蝴蝶扣,与裙摆衣襟上的蝶戏折枝莲的纹样相配,精致秀美。领口袖口处同样都点缀了白色绒毛,但温茹茹却是瞧着更秀气娇贵些。 穿着这样两身衣裳,瞧着就是一家姐妹。 孙氏拉着女儿侄女前后看了好几遍,不住嘴地夸:“大嫂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沈氏瞧着两个花朵儿似的姑娘,不禁红了眼睛:“咱家女儿有多久没穿过这样好看的衣裳了……” 孙氏听了,眼眶微微酸涩:“是啊,都多久没穿上身像样衣裳了。” 这两身衣裳虽好看,但料子跟从前却是没法比。这样的料子,便是家里下面的使唤丫头也是看不上的。多亏了大嫂一双巧手,给这寻常布料增色不少,瞧着讲究许多。 “这不是穿上了嘛!”温苒苒笑着,轻轻摩挲着上面精致的绣纹,“这可要比我从前的衣裳好看金贵多了,谢谢大伯母!” 温茹茹也高高兴兴地对梁氏行礼:“谢谢大伯母!” 梁氏拍拍沈氏和孙氏的手笑着安抚道:“如今家里也有了正经营生,进项颇丰,还怕穿不起好衣裳?往后有我给两个侄女儿做,还能省出笔裁缝银子呢!” “大嫂您也教教我。”沈氏笑道,“左右在家没什么事,咱们就负责把家里的两个女儿照顾好。” “这主意好。”梁氏也来了兴致,“我记着年前还买了一块鹅黄和月白的料子,咱们去琢磨琢磨做两身春装给孩子们穿。” 梁氏与沈氏说着就进屋去寻衣料。 温苒苒笑眯眯地看看自己的衣裳,又转头看看温茹茹:“二姐姐好看!” 温茹茹捏捏她的脸颊:“走,咱们进屋吃果子。” 温苒苒弯着眼眸点头:“好!” 齐衍定定望着那个笑得双眸弯弯的小女娘,葱绿色衬的她肤色更白亮。下巴被白色绒毛盖住了大半,本就不大的脸显得更小,一眼望过去只能看见那双弧度俏皮的剪水双瞳,灿若繁星,叫人舍不得移开眼。 他心神微晃,立即收回目光。 热烈吵闹的炮竹声中夹杂着几下敲门声,温苒苒笑容微顿回头看去,见那青竹般俊逸的男子立在门外,面上笑容温润,柔和得宛若天边云。 齐衍看着来人,面容微僵。 温俊良乐呵呵地把人请进来:“原来是傅小官人,快进来!” 温苒苒惊讶地看向傅清煦,旋即对他笑笑:“怎的来这么早?” 傅清煦温和笑道:“想着许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便来得早了些。” “哪需要帮忙?不过是添双碗筷的事。”温苒苒笑着把人请进来,“祖母她们在屋里说话呢,我带你进去。” “好。”傅清煦浅笑颔首,随着温苒苒进去给温老太太与众位长辈请安。 温苒苒推门进去,一股热气迎面扑来:“祖母、伯母!傅小官人来了!” 傅清煦微皱了下眉:“你可以唤我阿煦哥哥。” 她总是不记得…… “啊对!”温苒苒从善如流,清脆地唤了一声“阿煦哥哥”。 跟在后头一同进来的齐衍面色一黑,清冷的眸闪过片阴云。 温苒苒带着傅清煦进屋,对温老太太等人道:“这是傅家的小官人,我从前跟您们说过的。” 她又对着傅清煦将家人挨个介绍一遍:“这是我祖母,右手边的是我家大伯母,左手边的是我娘亲,其他人你都是认识的。” 傅清煦拱手,一一拜过:“祖母、大伯父大伯母、伯父伯母、叔父叔母。” 温老太太一早就听温苒苒提起过傅家,见傅家孩子过来过年笑呵呵地召到身边。她拉着傅清煦乐得合不拢嘴,没想到是个如此俊俏的郎君。 “苒苒同我说过,傅家对她多有照顾。当年在街上摆摊时,你是第一个买她钵仔糕的。你父母更是给她介绍了不少生意。”温老太太拍拍他的手,拿出准备好的红包笑道,“听说你父亲母亲不在家,想必也是没给你准备压岁钱。这是祖母给的,为你压祟祈福!” 傅清煦下意识看了看温苒苒,见她点头才将那红布包收下:“多谢祖母。” 梁氏等人听说傅清煦要来家里过年,也为他准备了一份红包,纷纷笑着塞进他手里。 温老太太又塞给他一把干果点心,热情地招呼他吃。 温老太太说着,不禁抬头看看后面的阿行、又转头看看身旁的傅清煦,默默在心中比较起来。 一个清冷如月、一个和煦如春风。阿煦这孩子模样生得也不错,但是比起阿行来还是差些。 温苒苒见时辰差不多了,笑着道:“我去做菜!” 她笑吟吟地转身要走,齐衍立时跟在她身后出去。傅清煦见状也起身向众位长辈行礼:“我也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沈氏热络道:“你是客人,这怎么使得?” 孙氏赶忙拦住沈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随后笑眯眯地看向傅清煦:“去吧去吧。” 傅清煦笑着行礼,规规矩矩地退下。 沈氏见人走了,不解地看向孙氏:“弟妹,怎好叫客人动手帮忙?这可不是咱家的……” 孙氏看着沈氏忍不住摇头:“孩子们凑在一块玩乐玩乐,你拘着人家算怎么回事?” 沈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孙氏的意思。她想着那傅清煦的人才样貌、家世背景,不由得满意地点点头。 瞧着是般配,可也得苒苒真心喜欢才好。 温苒苒到了屋外,本想回屋将新衣裳换下,穿上旧衣裳去做菜,却不想刚从大屋出来就见院内堆满了东西。 “这是……” 傅清煦抿唇一笑:“来你家叨扰一趟,这是我带来的一些小礼物,不成敬意。” 小礼物?不成敬意??? 温苒苒怔怔地走近看了看,布匹绸缎、各地特产、药材……可以说得上是应有尽有,好似将整条街都搬了过来。 傅清煦指了指旁边的小箱子对温苒苒笑道:“这箱子是给你的,里头都是些香料。有几样是从西域来的,你瞧瞧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温苒苒兴冲冲地打开箱子,细细翻看着,眼眸越来越亮。 孜然、胡椒粉都是上好的,另还有几小袋黑胡椒……温苒苒越看越惊喜,正要抬头道谢时忽地闻见一股苦涩的醇香。 是可可豆! 温苒苒捧着那装满了可可豆的袋子欢欢喜喜地抬眸,面上满是不敢相信:“居然有这个!” 傅清煦见是那袋黑黢黢的豆子,弯唇笑笑:“这东西我是头回见,卖这豆子的胡人好像也不知能拿来做什么。我瞧着觉得味道新鲜,便买下些想给你看看,或许你会知道。” “这可是宝贝!”温苒苒神秘兮兮地朝他眨眨眼,“等来日我做好了定要先给你尝!” 有了可可豆,可可粉和巧克力还会远吗!这回可好,能做好多巧克力味的东西了! “谢谢阿煦哥哥!”温苒苒兴奋不已,抱着那袋珍贵的可可豆舍不得放。 “你要是觉得能用得上,我明日再去寻些给你。” 齐衍拿着灯笼,远远望着温苒苒面上洋溢的笑容,不自觉咬牙。 温荣看着他手中的灯笼满脸纠结地开口:“阿行,你再捏下去这灯笼就不能要了……” 齐衍回过神,立即放手。 傅清煦见院里灯笼还没挂完,主动提起灯笼要帮忙。还未来得及动作,就见面前一道月白色人影闪过,眨眼的功夫就见院中挂满了大红灯笼,看起来格外喜庆。 他看向院中立着的宛若皎洁冷月般的男子,眉头一皱,紧抿着唇。 齐衍轻甩衣摆,缓缓抬眸看向傅清煦,微扯了扯唇角。 “哇!”温苒苒被方才飞上飞下、身手敏捷利落的阿行震得愣了许久,此刻才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地给他鼓掌,“阿行好棒啊!” 第145章 齐衍对温苒苒弯弯唇,略带些得意地挑眉,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瞥向傅清煦。待得看他沉了脸,齐 衍面上笑容更盛了几分。 温荣张着嘴巴看着阿行和傅清煦,莫名觉着他们互看对方不顺眼:“不应该啊……这俩人才见了两三回,就结仇了?” “什么结仇?”温俊良看向温荣。 温荣巴巴地过去小声道;“我觉着阿行和傅小官人好像不大对付。” 温俊良挑眉,拍拍温荣的肩膀:“见过两只公孔雀争着对母孔雀开屏没有?” “诶!”温荣听他这么一说,立即看出了些许门道,眼睛瞬间亮起,“三叔您别说!您还真别说!他俩确实真有点那意思!” 第101章 温苒苒将东西都收拾好,把香料放进自己屋子保存,剩下的药材布匹等物都送去大屋放着。 她拍拍手,抬眸看着这座小院。 院子如今拾掇得很是整洁,菜里种着芋头白菜,牲口棚里的鸡咯咯哒地叫,马儿时不时嘶鸣一声……与她刚穿过来时的家徒四壁完全不同,处处透着蒸蒸日上。 温苒苒在这住了大半年,靠着自己的双手把小院变得愈来愈好,就好似拉扯大一个孩子般。 可是……这院子实在太小,一家十口挤在两间房颇不方便。 她抿抿唇,默默在心底为自己定了个新年目标:来年定要换个大院子! 温苒苒下定决心,撸袖子洗手的动作间都透着满满的干劲儿。 她拿出自己一早处理好的火腿切成丁,又将泡发的海参、青虾、冬笋等一并切成丁。 温苒苒看着案板上的四丁不禁有些感慨。家里前几个月连米都买不起,只能吃玉米面度日,现下都能吃得起火腿海参大虾这些名贵东西了。 她看着自己备好要做四喜丸子的食材,切着东西的手微顿,眸中忽地有些酸涩。 不知师父那怎么样了……师父那边应当也是除夕了吧? 温苒苒垂着头,忍不住掉眼泪。往常除夕那天,师父都会亲自下厨做她最爱吃的四喜丸子,怕她不够吃还会多做两个,师娘总笑他说四喜变六喜,违背了老祖宗。师父就说六六大顺,更吉利了! 每年过年时,师父还会给她准备点心匣子。尽管她说了很多次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但师父还是会亲自去排队给她买点心匣子。 年节时候的点心铺子人最多,尤其是除夕前,店里总是人挤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师兄师姐们曾无数次想要代劳,但师父总是不肯,说他们不知她爱吃什么,还说每年只有这个时候的点心匣子最有味道,错过了就要等明年,不能叫她遗憾。 温苒苒想起那白头发的固执老头年复一年地去为她排队买点心就觉得鼻酸。 她都已经二十来岁了,但师父仍是把她当成六七岁的孩子。去国外出差时给她带的都是巧克力、果冻和各色零食。 师娘时常说苒苒都长大了,别再送这些哄孩子的零嘴,该送些包包香水。结果后来师父再去出差就给她带了个爱马仕鳄鱼皮bk,在包里装满了巧克力。 师父说包是师娘买的,巧克力是他买的,还非让她说最喜欢谁的礼物。 师父真是年纪越大越像小孩子了,可是他养大的孩子如今却不在他身边了…… 齐衍见温苒苒情绪好似有些不对,下意识想上前去,但刚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 还是让她自己待着好一些。 他拧紧眉头立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她,却不料有个青色影子一闪,就见傅清煦走了过去。 傅清煦方才发觉她好似在哭,关切地上前去,却也没说话,就默默在她身边陪着。 温苒苒见有人来,转过头去眨眨眼睛,飞快拭去面上泪水笑着掩饰道:“方才做辣椒油时呛着了。” “那你去外头缓缓?”傅清煦轻声道。 “不用。”温苒苒摇摇头,边将肉沫四丁和豆腐泥混在一起,边笑着道,“小事一桩,经常能遇到的。” 傅清煦见她忙得一刻不停,思量片刻开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温苒苒看了看厨房里的东西:“好像没什么需要帮忙的……我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待会炖了炒了就行!阿煦哥哥还是出去罢,等会起了烟气熏得慌。” 傅清煦见台面上准备得整整齐齐的食材,好似确实也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齐衍睨向傅清煦,举起手中的斧子重重一落,一根木头立时就裂成两半。 温苒苒看向默默劈柴的阿行不由得弯弯眼睛。到底是有功夫的人,他劈的柴又薄又好烧! 只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傅清煦见身边小娘子的眸光忽然变得亮闪闪的,不似方才落寞消沉的模样。他循着声响往外望了望,只见那如冷月明珠般的男子正熟练地劈着柴,还引得温苒苒目不转睛地看。 他咬着后槽牙,立马卷起袖子走了出去。 傅清煦立起段木头,拿起另一把斧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只听得“咚”的一声,就见傅清煦手中的斧子连木头皮都没碰着,直直劈入底下的木墩中,嵌得牢牢的。 傅清煦面上一热,红得能滴血。他极为窘迫地想将斧子拔起来,但那斧子就是纹丝不动。 齐衍微微挑眉轻笑一声,边转眸看着傅清煦边劈柴。 他一眼未看,但木墩上劈好的柴禾却是片片薄厚均匀。 齐衍这边柴都劈完了一堆,傅清煦那头的斧子还没拔出来。 温俊良侍弄着自己地里的芋头,瞧着暗暗较劲的那俩人没绷住,咯咯笑出声来。 温荣看着傅清煦直摇头:不成不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身体定是不大好。 “阿行!别劈柴啦!那些都够用到年后了!”温苒苒扬唇笑着高声道,旋即乐呵呵地收回目光,低头将肉馅搅拌均匀,放入全蛋液和淀粉,搅匀后摔打片刻,最后倒入香油封口。 她起锅烧油,随后团起肉馅,熟稔地在手中盘得滚圆,再在肉丸子上裹了层鸡蛋液。此刻油温火候正好,温苒苒缓缓将团好的丸子下入油锅中。 油锅中热油翻滚沙沙作响,浑圆的肉丸周遭冒着小泡,一股肉香瞬时就飘了出来。 温苒苒看着锅中圆圆胖胖的丸子微微弯了弯眼眸。 师父,我定会做好这道四喜丸子,也会好好活下去! 锅里的丸子逐渐变得金黄,肉香中透着些许油津津的香味。温苒苒将丸子捞出放至一旁,肉丸仍是饱满滚圆的模样,没塌陷、没开裂,她抿唇笑笑,很是满意。 她烧热底油,下入葱段姜片。葱上带着的水汽遇上热油,锅中立即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配上外头时不时响起的鞭炮炮竹声,显得尤为热闹。 葱姜香气飘起,温苒苒撒入黄酒,带着酒香的烟气从锅边瞬间升腾而上,她又倒入酱油。待调料香气被热油烹香后,温苒苒放入早起准备好的高汤,锅里刺啦一声,瞬时归于平静。 她把炸好的肉丸放入锅中,再加上适量的食盐和白糖,最后盖上锅盖烧煮。 这边做着四喜丸子,温苒苒趁着 空档去做拔丝白果。 白果不是果,其实是鸡蛋,拔丝白果也就是拔丝鸡蛋,还叫苏黄菜。说起拔丝,温苒苒很是佩服当初创了拔丝这一做法的老祖宗,万物皆可拔丝,拔丝白果、拔丝地瓜、拔丝苹果、拔丝香蕉……这简直就是逢年过节哄孩子的福音! 温苒苒将鸡蛋彻底打散,放入泡好的淀粉搅拌均匀不见半点颗粒,随后将油锅烧热开始摊蛋皮。 她将盛着热油的锅提起晃动几圈,直至锅边都沾上热油后再把多余的油倒出去。此刻锅烧得正热,温苒苒将蛋液倒入锅中。她熟稔地转动铁锅,黄色的蛋液立时挂在锅壁上。 锅里滋滋啦啦地响,蛋液渐渐凝固变得金黄。温苒苒趁着表面蛋液还未完全凝固,揭起蛋皮边缘翻过去对折,飞快地用锅铲底按压蛋皮,直到蛋皮粘得紧实。 她把吊好的蛋皮放至案板上,改刀切成大小一致的菱形块后放入剩余的蛋液中翻拌,旋即转身烧了锅热油,待得油温有三成热时下入裹了蛋液的蛋皮。 此刻油温正好,黄澄澄的蛋皮在锅底冒悠悠晃晃地浮了起来,周边冒着小泡。原先薄薄的蛋皮缓缓膨胀鼓起大泡,一堆金灿灿的黄胖子挤在一块,漏勺翻动时外壳碰撞在一起沙沙作响,听着就酥脆。 温苒苒将炸好的鸡蛋捞出,待油温再高些时倒回去复炸。经过复炸的蛋皮不易回软,口感更好。 蛋皮准备妥当,温苒苒按照经验在锅中兑了水油,随后放入白糖开始熬糖。 锅中的油水浆逐渐冒大泡,变得微微黏稠。 温苒苒见火候差不多,往外看了两眼。她见傅清煦离得最近,手中还拿着折扇,赶忙开口唤他:“阿煦哥哥快过来!” 傅清煦闻声赶忙跑过去,边跑边回头看霍行,见他脸色黑如锅底,不禁扬扬唇角。 第146章 “怎么了?” 温苒苒这时候的糖浆熬得火候正好,她边把炸好的蛋皮往锅里倒边对傅清煦道,“阿煦哥哥帮我朝锅里扇风。” “扇风?”傅清煦最是不解,但也立即照做。 温苒苒翻着锅中的膨得鼓鼓的蛋皮,糖浆尽数挂在上头,金黄的蛋皮被镀上了层亮光。她腾出一只手来抓了一小把芝麻撒在锅内,离火再翻炒数下,一道金灿灿的拔丝白果便成了。 她把菜装盘,顺手夹了一块给傅清煦:“阿煦哥哥你尝尝。” 晶莹的糖丝扯了老长,傅清煦放入口中,品着那甜丝丝白果,酥脆甜香的味道让他不自觉看向温苒苒,眸中笑意渐深。 温苒苒把菜分出一小碗,朝院中立着的阿行笑笑:“阿行!过来尝尝!” 傅清煦看着她特意盛出来的一小碗菜,再瞧瞧自己手上十分随意的筷子,唇边笑意微僵。 齐衍接过碗,余光扫向一旁的傅清煦。他提了下唇角缓缓开口:“这就是你说的拔丝白果?” “是呀!”温苒苒笑眯眯地弯了眸,“知道你爱吃甜的,这是特意给你做的。” 齐衍微微扬眉,傅清煦拿着筷子的右手轻颤,垂眸遮住眼中晦暗。 齐衍得意地放入口中一块金黄酥脆的白果,嚼得颇香。 锅里的四喜丸子也差不多好了,温苒苒将丸子捞出放在盘中,转身舀了些淀粉放入汤汁中勾了个米汤芡,最后点入些许鸡油,原本的肉香味变得更加浓重,勾得那头菜地里的温俊良都是口水横流。 “三丫头,你这做的是什么啊?”温俊良拍拍手上的土就颠颠跑了过来,眼睛直放光,“呀!是四喜丸子!” 温苒苒将汤汁淋在肉丸上,为其添上抹油亮色泽。 “诶?”温荣数了数觉得不对,“四喜丸子怎么变六个了?” “六个不好嘛?”温苒苒笑吟吟道,“六喜更吉利嘛!” “对对对,三丫头说得对!”温俊良咧着嘴笑,“六六大顺,这多吉利!” 温苒苒笑着把做好的四喜丸子放入盛了温水的锅中,免得等会凉了,又去着手做八宝葫芦鸭和什锦白果。 这是当初在程记酒楼给裕王他们做的,三叔和大哥哥念叨了好久。因为平常一直忙着没空做,是以今日做给他们尝尝,过年嘛,图个开心! 一桌年夜饭忙活到了将近傍晚,外头的炮竹鞭炮声又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清冷的冬日变得尤为喧闹。 一家人忙着端菜拿碗,满院子的欢声笑语,忙了好一会儿才坐定。 屋内飘着各色菜香,大家伙儿都眼巴巴地看着,忍不住咽咽口水。 孙氏看着那一道道精致的菜食都不由得惊叹出声:“照理说咱们家从前也算是富贵了,山珍海味之于咱们,就好比寻常百姓人家桌上的萝卜白菜,咱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吃过?可却都没苒苒做的好吃!” “可不!”温俊良赞同地点点头,“就是给三丫头一把草,她都能做出花来!” 温荣听三叔提起草,不禁想起温苒苒那日做的韭菜馅菜团子:“三妹妹那日做的菜团子不就是割了墙边草做的?” “那哪是什么草!”温苒苒笑着道,“那么大一堆韭菜,你们竟无一人认识,再长几天就柴了!” “还有那袋子玉米面。”她想起那日的事觉得荒唐又好笑,“咱家都没米下锅了,还拿玉米面喂鸡,当真是暴殄天物!” 温俊良被斜了好几眼,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嘟哝着:“我也不知道那玩意人也能吃啊……” 温老太太回忆起那段忍饥挨饿的苦日子忍不住擦擦眼角:“所幸都熬过去了,是苒苒带着咱们熬过去的!” “没错。”梁氏笑着举杯提议,“今晚这第一杯得敬苒苒,瞧瞧这一桌子菜,有鸡有鸭有鱼的,再看看这院子屋子……若是没有她,咱家也过不上今日的好日子,估摸着入冬不久就冻死了。” “对对对!咱们得敬苒苒一杯!” 众人纷纷端起酒杯,温苒苒笑得红了脸。 酒杯碰撞声清脆悦耳,伴随着欢声笑语在暖融融的屋子里荡漾开来。 齐衍静静听着温家人回忆那段忍饥挨饿的落魄光景,不禁转眸看向温苒苒。 一身水葱脆嫩颜色的小娘子眼眸弯成新月,仍是副憨态可掬的模样,过去的苦难于她而言好像不算什么。 他只知晓温家落魄,但却不知晓竟到了家中没米没粮的地步。这样的低谷,温苒苒竟也能带着全家爬出来。 “过日子嘛,不过就是在天地间吃喝睡觉,怎么都能过。” 齐衍不禁想起初见温苒苒时她说过的话,眼眸微微闪动。 她是如此说的,也是如此做的,世间那些自诩豁达洒脱的饱学君子都不如她。 傅清煦凝视着温苒苒,目光灼灼:“我还记得苒苒摆摊卖钵仔糕那日,后来是‘日落青山里’……说来也巧,苒苒第一日卖钵仔糕时被我遇着了,头回卖‘日落青山里’时我也遇见了,我当时还买了两块。” “嗯?”温苒苒听了仔细回忆了一番,她记性向来好,但却不记得1回 卖青山里那日见过傅清煦。 难不成是…… 温苒苒想着,眸子忽地一亮:“你那日在一杯春楼上对不对?那个特意交代说楼上都是男客,我一人上去多有不便的 客人?” 傅清煦耳朵微微泛红,轻点了下头。 “原来是你呀!”温苒苒朝他笑笑,眸子都是亮晶晶的。 齐衍看了两人一眼,冷淡地收回目光。 孙氏听见温苒苒这般说,回眸朝沈氏笑着眨眨眼睛。沈氏觉得傅清煦温和体贴,心中对他印象更好。 温老太太今日高兴,乐呵呵地拿起筷子张罗:“快吃菜快吃菜!” 说着就颤巍巍伸筷子将两个鸡腿卸了分给阿行和傅清煦,满面慈爱地招呼:“快吃,别客气,就像在自己家似的。” “谢祖母。” 温苒苒见大家都动了筷,笑着将桌上的菜色介绍一番:“这是四喜丸子、五柳鱼、花雕鸡、蒜泥肘花、酱牛肉、醋烹豆芽、扒八素、凉拌松花蛋……” “诶等等等等!”温俊良指着那盘乌漆麻黑的松花蛋皱紧眉,“这东西确定能吃?不会是鸭蛋放坏了吧?” “这可是我特意腌制的!”温苒苒瞪了他一眼,“正好今日人多,都帮我尝尝,我想年后开张在店里卖。” 听闻苒苒要卖这个松花蛋,众人纷纷去夹来尝。 温荣见这蛋清泛着诡异的青色,瞧着倒是晶莹剔透的,可透光一瞧竟又变成了琥珀色。蛋黄更是黏糊糊的可怖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吃的。他一时间不敢下嘴,本能地凑上去闻了闻。 “呕……”温荣刚凑过去就闻到股刺鼻的骚臭味,止不住地干呕。 旁人见温荣这副样子,夹着松花蛋的筷子在嘴边犹犹豫豫,面露难色。唯有齐衍和傅清煦不疑有他,干脆地放入口中。 齐衍嚼着那从没见过的松花蛋,出入口时味道确实有些奇怪,但竟是越嚼越香。蛋清软弹带着些韧劲,蛋黄呈糕状,软滑厚重十分香醇。配上酸辣咸香的汤汁,味道奇特却香得让人惊艳。 他吃完了一块,又伸筷去夹。傅清煦也同样意犹未尽,夹了一块又一块。 温家人见他二人吃得颇香,再看看自己眼前的松花蛋,纠结半晌还是捏着鼻子把蛋放进嘴里。 要相信苒苒! 几人皱着张脸咀嚼,片刻后都舒展了面容,眼前一亮。 温俊良又夹了一块盯着看了好一会:“这玩意儿闻着不怎么样,可吃着怎么就这么香!” “就是!”温荣一连吃了好几块,再不是方才那满脸嫌弃的模样,“真香!” “这蛋黄真香,越嚼越香!”温老太太也笑着开口称赞,“苒苒究竟是怎么琢磨的,每日都有新花样。” 温正良夹了块鱼放入口中,那鲜甜微酸的滋味惹得他瞬间瞪大眼睛:这鱼好吃! 鱼肉滑嫩,酸甜味道中透着鲜香,没有半点腥气。那股甜鲜味融合得极好,就好似是这鱼本身的味道,而不是放了白糖的缘故。 他一口接一口,都停不下筷。 自上回吃了温苒苒做的姜爆鸭后,原本不喜食鸭的温老太太也爱吃鸭了。 温苒苒见温老太太巴巴地望着那道八宝葫芦鸭却不知该从何下手,起身贴心地将葫芦鸭切开,为她舀了勺内馅,又夹了块鸭肉:“祖母您尝尝这鸭子,” 温老太太先是尝了一口内里的馅料,惊得说不出话。这馅料吸足了鸭子的肉香,软糯入味、咸香可口;外头的鸭肉更香,裹满了咸鲜的汤汁,酥松软烂,每丝肉都冒着鲜美的肉汁,半点不柴,也没有腥味。 这竟比上回的姜爆鸭还香! 温老太太就着这道八宝葫芦鸭多吃了小半碗饭。若不是温苒苒怕老太太晚上吃多了积食拦着,老太太能多吃一大碗! 第147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家子酒足饭饱,温正良哥三个都已醉倒,梁氏沈氏孙氏三人也不甚清醒。 梁氏和孙氏拉着温苒苒不肯撒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会儿骂自己从前不是东西、一会儿又夸苒苒心善是个好孩子。 一遍复一遍,温苒苒哭笑不得,听了整一晚上,耳朵都起了茧子。 温荣也是醉醺醺的,摇摇晃晃地站在温苒苒面前:“三妹妹,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妹妹!” 旁边的迷迷糊糊的温茹茹很是赞同,傻乐着跟了一句:“对!三妹妹是这世上最好的妹妹!” 温苒苒望着东倒西歪的一家子,低头瞧瞧桌上的杯碟碗筷有些发愁。 她并不想刷碗! 好在除了祖母,还有两个清醒的! 温苒苒满眼希冀地看向坐得笔直的阿行和傅清煦:“帮我收拾收拾碗筷吧!” 话音落下,两人却没有丝毫反应。她又唤了几声,仍不见俩人有什么反应。 温苒苒满脸疑惑,刚伸手推了推他们就见俩人一左一右倒在桌上。 得,全军覆没了…… 她抿着唇,忍不住垂眸看了看倒在桌上的阿行和傅清煦。 这俩人方才你一杯我一杯,跟斗鸡似的,也不知在较什么劲。 罢了罢了,等他们醒了酒就交给他们收拾吧! 温苒苒看看这满屋子的人,爹爹他们兄弟三人叠着躺在一块,娘亲她们撑头坐在桌边,大哥哥和二姐姐两人坐在床边,连个躺着的地方都没有。 屋内虽暖和了,但却仍是逼仄不堪。 这房子必须换! 第102章 大年初一,小巷子里爆竹声连绵不绝,孩童们捂着耳朵你追我赶,笑笑闹闹。家家户户忙着穿上新衣,提着蔬果走亲串友。 外头笑语喧腾,温老太太望了望冷冷清清的小院,不由得想起从前陵阳伯府年节时候门庭若市的场景。 那时候来府里拜访之人众多,花红礼物堆得到处都是。客人忙慌慌一拨接着一拨,但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得了伯府的门。尽管如此,仍是从早到晚都没什么空闲。 从前鼎盛之时的花团锦簇一去不返,从今往后怕都是这样门可罗雀的日子了。 温老太太垂了垂眸,眼尾皱纹刻得深了些许。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日子也是清净不少。 她都这个年岁了,享过富贵,也经历剧变。想想当初多少人都折进去了,唯有温家全须全尾的,温老太太如今也不求子孙出息,只求他们平安就好。 梁氏看着一屋子人,虽也是乐乐呵呵的,但尤觉得冷清不少。 温正良回忆起从前的陵阳伯府也不禁有些怅然。 一家人都回味着以往的盛景,温苒苒也想念着前世大年初一时,遍布五湖四海的师兄师姐们都到师父那拜年齐聚一堂的欢闹景况。 每年这时候她都能得不少压岁钱,虽是平辈,但她年纪最小,师兄师姐们个个都拿她当自家孩子看,压岁钱很是丰厚。 现在全都没有了呜呜呜呜! 齐衍静静看着温家人面上的愁绪忽然有些心虚。 去年这时候,他们应当正在家端坐,等着众人上门拜访,如今却是门庭冷落,无一人前来……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温苒苒兀的有些恍惚,其他人也怔怔地对视一眼,微微发愣。 温苒苒看看四周,逐渐回过神来:“估计是爹爹和娘亲从师公那回来了。” 可话刚落地,她又觉得有些奇怪:爹爹他们刚走没一会儿啊,这会儿应该刚到…… 温家人尴尬地笑了两声,纷纷起身去迎。 温荣腿脚快,率先开了院门,正想唤一声二叔二婶就见跟前立着个朗如清风的男子:“诶?是傅小官人!” 他笑着回头道:“三妹妹,是傅小官人来了。” 温苒苒听了很是意外,小跑几步过去瞧,竟真的是傅清煦。 她忙把人请进来:“阿煦哥哥怎么来了?昨晚后半夜才回去,应好好歇歇才是。” 傅清煦昨晚也不知喝了多少,走的时候还是醉醺醺的,两个小厮扶着才堪堪上了马车。 “今日是初一,我来给老太太和几位长辈拜年。”傅清煦对温苒苒扬扬唇角,声音温和。 后面跟着的齐衍微一挑眉,轻斜了下唇角。 温正良对傅清煦印象颇好,这样学问好、家教好又知晓上进的孩子可不多见。他捋捋胡须笑着夸赞:“这孩子如此知礼,比我家这不成器的浑小子懂事多了!” 温荣龇着的大白牙立刻收了回去,撇着嘴小声嘟哝:“夸就夸呗,做什么踩我一脚……” 傅清煦缓缓一笑,谦虚拱手道:“温家兄长年纪轻轻就能帮家中赚取家用,晚辈无才只能做家中的米虫,父母提起温家兄长妹妹们也是时常称赞,想来是温家教子有方,很想上门讨教一番。” 温荣听他这么说,心中畅快了许多,乐呵呵地开始称兄道弟,亲热得很:“今儿也留下吃饭啊!” 傅清煦悄然弯弯唇,转头看向温苒苒。她才是下厨的人,应该征求她的同意才对。 温苒苒笑着道:“对,听大哥哥的留下吃饭。” 傅清煦这才点头答应。 梁氏看傅清煦是越看越满意,有分寸知礼节。他这般才貌实是女婿的最佳人选,她喜滋滋地看了许久忽地想起自己没有女儿,满脸遗憾地叹口气。 孙氏看着他身后抬着箱子的小厮,眼睛直放光,乐得合不拢嘴:“来就来吧,怎么又带这许多东西,这孩子!” “是晚辈的一些心意。”傅清煦抬手,小厮长随们立刻抬了东西进来,“不过是些小玩意儿,还请各位长辈笑纳。” 恰有阵风吹过,那蒙着红布的托盘被掀起一角,露出根根参须。 温苒苒愣愣地看着那几棵粗壮的人参,眼睛瞪得像铜铃。 好家伙……那人参再过两年都能成精了,这是小玩意? 温苒苒抿抿唇,满面严肃地琢磨着待会给傅清煦做些什么吃食才能配 得上人家送来的这几棵参。 傅清煦偏头看向温苒苒,走到她身旁给她指了指那个棕色铜锁的箱子,放轻声音道:“昨日见你很喜欢那个豆子,就又搜罗来了一些给你送过来。” 温苒苒回神,反应过来他说的豆子是可可豆时满眼惊喜:“阿煦哥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不如你告诉我是在哪里买到的这种豆子?” “是一个胡人铺子卖的。”傅清煦瞥了眼面色阴郁的齐衍,朝温苒苒微微低头,面上笑容格外和煦,“他的铺子偏僻,下次我带你去。” “好呀!”温苒苒眉开眼笑,那双杏眼闪闪发亮。 既然是胡人开的铺子,保不齐会找到许多有用处的东西。可可豆已在眼前,咖啡豆、芝士、奶油奶酪那些还会远吗! 有了这些,可做的甜品就更多了,能赚到手的银子也更多了! 温苒苒越想越高兴,情不自禁对着傅清煦弯了眼眸,笑得极甜:傅小官人真是个大好人! 面前的小娘子笑眼弯弯,一双梨涡都是甜津津的,傅清煦看得耳朵一红。 “快进屋快进屋!”温苒苒乐呵呵的,比自己当初比赛拿奖都开心。 孙氏笑看着苒苒,转头同梁氏对了个眼神。两妯娌极有默契地低头笑笑,片刻后又有些惆怅。 苒苒好歹是伯府出身的姑娘,现下却只能与商户人家相配实在是可惜。 依她们看,配富商巨贾都是委屈了苒苒。自家侄女乃是人中龙凤哪哪都好,就是配当今太子都使得! 齐衍默默望着说笑自如的温苒苒与傅清煦,眉头微微拧紧。 “祖母在屋里坐着呢。”温苒苒对傅清煦道,笑着把人带进屋,“祖母,阿煦哥哥来给您拜年了!” 温老太太听了一喜,再一见那儒雅俊逸的少年进屋就止不住地笑:“好孩子好孩子!难为你惦记我。” “给老太太请安。”傅清煦躬身作揖,“祝您新年健康喜乐,万事顺意。” “好好好!”温老太太乐成了一朵花,直拉着傅清煦坐在她身旁。 温苒苒刚端上一盏热茶,就听得外头又响起阵阵敲门声。 孙氏先是愣了片刻,旋即笑道:“这回应当是二哥二嫂回来了。你们坐着,我去开门!” 说罢就笑着扭头出去。 温苒苒仍是觉着有些不对,爹爹与娘亲头回去师公府上拜年,想必师公会留他二人用晌午饭的,不会这么快回来。 她略忖度一番,起身跟了上去。 孙氏乐呵呵地开门,正要喊二哥二嫂却被外头气宇轩昂的公子惊得后退一步:“这……” 她愣了片刻,看清来人时心头瞬间一喜:“呀!这不是远威将军家的段六公子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段六飒爽地抱拳一拜:“温三夫人,晚辈是来给温伯父拜年的。” 温苒苒见是经常在她这订饭的段六,笑吟吟地打招呼:“是您呀!快进屋,傅小官人也在呢!” 第148章 “傅清煦?”段六眉头一挑:他动作倒快! 屋里的傅清煦隐约听见段六的声音不由得面色一黑,屋内角落坐着的齐衍面色更黑。 两人遥遥相对,就听见段六推门进来,十分豪迈地朝温老太太一拜:“晚辈给老太太拜年,祝老太太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段六说罢,挺身直背,一双眸子落在温老太太身旁的傅清煦身上。 两人视线相交,旋即都别开眼。 “这位是……”温老太太屈着眼睛看了半晌,觉着有些眼熟,但却想不起来是谁。 段六立刻恭敬笑道:“晚辈姓段,家中行六,父亲是远威将军。” “啊……”温老太太骤然想起,“你母亲前年带你到过伯府,你还到我这请安。” “老太太好记性!”段六嘿嘿一笑。 温老太太见家中一下来了两位客人,心中颇为高兴,拉着段六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段六很是得意,斜睨了傅清煦一眼,眸光随后就落在窗边的温苒苒身上。 自书院大考后,父亲母亲便不许他出门,日日将他关在屋子里看着他背书。一晃许久未见,温家妹妹好似又好看了些。 他大大方方地凝视着那双漂亮的杏眸,正咧着唇笑时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段六不禁打了个寒噤,转眼望去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眸。 他怔怔望着那坐在窗边的男子,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子落了他满身,但整个人却仍是清冷得像是山谷中的寒潭。 段六又打了个哆嗦,被那双眸释出的威势压得抬不起头。 他心中直嘀咕:这人谁啊……不对,我怕他做什么! “怎么打寒颤了?”温老太太满面关切,伸手支使温荣,“荣哥儿快去再添些碳。” 温荣不大情愿地起身去院子里,刚铲了半篮碳兀的又听见几声敲门声。 这回该是二叔二婶了吧? 温荣快走了几步去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两个年轻公子。见他开了门,立时就争抢着往前凑:“我是太常寺卿许家的,与温伯父乃是同窗,今日大年初一,特来拜……” 许公子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紫色衣袍的郎君推至一旁:“我是承恩伯顾家的,行四,叫我顾四就行。也是温伯父同窗,今日……” 顾四还未说完,后头又来了个身着朱色锦袍的公子,将许顾两人挤至一旁笑着作揖:“吾父乃是大理寺卿,奉父命前来给温家长辈们拜年。” “诶!怎么还挤人啊!” 先前互看不顺眼的许顾二人此刻同仇敌忾起来。 呸!装什么正经!还说什么奉父命来给温家长辈请安,依他们看,就是找个由头来见温家妹妹的! 温荣看着不依不饶的三个人,后悔方才开了这扇门。 “外头怎的这般热闹?”孙氏听见外头的动静,掀开帘子推门往外瞧了瞧,刚看一眼便喜出望外地回去禀告温老太太。 “老太太,是大理寺卿、太常寺卿和承恩伯家的公子们来了!” 此话一出,屋中坐着的三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黑。 温老太太微愣,立即乐成了一朵花。 方才还觉得自家门庭冷落,现下倒是热闹起来了! 温苒苒听了立即笑着起身去迎。这三人都是她的忠实客户,可得维系好了!更何况他们都是爹爹的同窗,自是不能怠慢。 齐衍、傅清煦与段六三人对视几眼,面色黑如锅底。 许、顾、林三人互相较着劲,待进门时见着温老太太身旁的傅清煦和段六立刻傻了眼:什么!还有比他们下手更快的! 敲门声一阵接着一阵,连绵不绝。逼仄狭小的屋子站满了人,这个伯那个侯、这个大人那个大人家的郎君公子来了近二十个。 齐衍看着他们对着温苒苒献殷勤,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默默起身出去,直至面上扑来一阵寒风才算是喘上一口气。 温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依稀间好似又见到了鼎盛时期的陵阳伯府。 温苒苒面上虽是笑呵呵的,但心里却是愁得很。 照理说客人上门拜年,应当留他们用饭才是。可这么多人赶巧一块来了,加上自家十一口人也有三十来人,少说也得做上二十几道菜,她是真不想做。 生产队的驴也得歇歇吧! 温苒苒内心哀嚎不止,想了许久看看天色笑着客套道:“快到晌午了,不如留下用饭吧?” 这么经典的送客话,应该没人听不懂吧! 她正想夸赞自己聪明,却见屋内那群锦衣华服的公子郎君们纷纷点头。 “如此就麻烦温家妹妹了。” “叨扰了。” “正巧我让厨子带来了烧鸡,可以加菜!” 温苒苒听着纷杂的言语只觉得眼前一黑。 救命!我多什么嘴啊!这回可好,必须要留了! 温苒苒丧头耷脑地看了看屋内众人,脑中灵光一闪而过。 诶?包饺子吧!省事,最重要的是大家能一起做。 温苒苒想定,笑着提议:“晌午包饺子吧?” 梁氏孙氏闻言自觉起身:“我们去帮忙。” 傅清煦思索片刻,起身对温苒苒轻声道:“我帮你。” “好呀!”温苒苒冲他弯眼一笑。 旁人见了不甘示弱,纷纷抢着开口:“我也去我也去!” 温苒苒看着众人这般积极,正合她意。 屋内施展不开,她带着大家出门打算在院里包。 院中的齐衍看着温苒苒身后乌央乌央的人不禁挑眉:“要走了?” “不是……”温苒苒无奈,“我客套了两句,现下都要留下来用饭了。” 齐衍:“……” 温苒苒和好面,简单调了个蒜苗鸡蛋虾仁馅。 盆中金黄配着翠绿,味道十分鲜香。 温苒苒教会了梁氏擀饺子皮,众位公子哥们围了一圈。 温苒苒拿起一张饺子皮,放了馅料示意。为了让大家看清楚,她动作极慢:“就这样,先是对折,然后捏褶……” 公子郎君们人手一张饺子皮,目不转睛地跟着一步一步做。 “这样就成啦!”温苒苒捏完最后一个褶,把肚皮滚圆的饺子放在手心给大家伙看了看。 齐衍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饺子,他明明极其认真,比幼时习字还要认真,但饺子边缘仍是被他捏得歪歪扭扭,很是丑陋。 他皱眉,刚要将饺子扔在一旁,就见温苒苒仰脸对他一笑:“阿行包得真棒!” 齐衍微愣,再垂眸看看手里的饺子忽然觉得也不是那么难看。 傅清煦瞥了眼齐衍手中的饺子,开始觉得自己那歪七扭八的饺子越看越顺眼。 温苒苒很是耐心,想要再包一个给他看看,就见身旁的傅清煦将饺子递到她面前:“我这个行吗?” 温苒苒看了看,乐呵呵地道:“也不错!” 丑是丑了些,但是不漏就行! 齐衍看着傅清煦手中歪七扭八的饺子,瞬间觉得自己包的饺子清秀了不少。 段六也乐呵呵地捧着饺子过来:“温家妹妹,你瞧我这个怎样样?” 顾四不甘示弱,抢着上前来:“温家妹妹,我这个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旁的公子少爷们见此纷纷捧着饺子过来找温苒苒指点,将人围得严严实实。 被挤到一旁的齐衍与傅清煦听着那一声声“温家妹妹”,脸色比锅底还要黑上几分。 * 一晃年已过了大半,这十来日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在温苒苒的努力下,温家人肉眼可见得圆润了许多,尤其是温老太太,现如今红光满面,瞧着富态不少。 温苒苒看着自己喂的面色红润的“猪崽”们很是骄傲,这样瞧着多好!健康! 已经歇了小半月,趁着还没到正月十五先去把店面收拾收拾,元宵节那日人多,可不能错过这个赚钱的高峰! 是以太阳刚出来时,温苒苒就已拾掇整齐要出门去店里。 她如今可有三个店面……啊不对!是四个店面和一个小摊,全打扫下来费功夫着呢! 大年初五那日,程老板张罗了几桌席面,特意请她过去吃酒。常掌柜他们也在,席上还有许多她不认识的老板掌柜们,有卖香料的、卖海物的、开木材行的……涵盖各种行业,她以后无论做什么都算是有些门路,好歹能方便些。 当日席上有个做胭脂生意的柳老板,因家人生病要去江南调养,便想着将自己在京中的产业整理一番转移至江南。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诸如汴京内的铺子、宅子等都要卖出去。 温苒苒跟着捡了个铺面,柳老板看在程老板的面子上还给让了几十两银子,成交价四百五十两。虽然价钱相对贵了些,但店面宽敞不亚于她的麻辣烫店,这个价也是颇为划算。 最巧的是那间铺面就在她先前盘的酒铺附近,她的商业帝国指日可待! 第149章 实惠倒是实惠,不过她交银子时还是觉得肉痛。温苒苒甚至觉得三婶婶当初没放长线钓大鱼是一项巨大损失。 薅薛家的银子给自己置办铺面,想想都觉得美! 温苒苒想着,唇角不自觉翘起。 温苒苒刚到麻辣烫店门口,住在旁边巷子里的人们也都踏着朝阳出门去讨生活。 有几个常来店里吃麻辣烫的熟客见着温苒苒,面上的愁苦困倦立时减轻了不少,乐呵地打招呼:“温小娘子来啦!” “哎!”温苒苒点点头,旋即拱手一拜,笑得很是喜庆,“给各位叔叔婶婶拜个晚年!” 熟客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麻辣烫店眸子都是一亮:“可是今日开门?我就想着这口呢!” “可不?这阵子嘴里淡出鸟了,就想吃点香香辣辣的!” “我自初五那天起就天天过来瞧,可盼着温小娘子你来开店呢!” 温苒苒笑得双眸弯弯:“今日过来是想打扫打扫,等到元宵节那日再开店,到时候可要过来捧场!” “一定来一定来!” 大家伙得了准信儿,纷纷笑着离开。 “温小娘子!” 温苒苒正要进店,听得又有人叫连忙回头,见是先前卖她铺面的酒行老板:“是您呀?快进来坐坐?” “不了不了。”酒行老板局促不安地摆摆手,嘴唇张了又张却始终没出声,时不时还叹口气,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温苒苒见此,走过去缓缓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您说说看,若是能帮得上,我定会帮你。” 酒行老板看着面前笑容和善的小娘子,眼一闭咬着牙道:“温小娘子能否把先前我卖你的铺子再卖还给我?” 第103章 “再卖还给您?”温苒苒怔忡不已,挑着眉头问道。 我的商业帝国还没建起就要瓦解了?! 酒行老板也知晓自己此举是在难为人,搓搓手赔着笑脸道:“如今酒水新政都改了,眼看着买卖就好做起来了,我想着重新做酒水生意,一家老小都靠着这个吃饭呢!” 齐衍闻言看了那酒行老板一眼,眉眼间舒展些许。 酒水新政改了?程老板的消息果真可靠。 温苒苒琢磨了一会,很是为难地看向酒行老板:“您看,您这铺面已经卖给我了,我当初也是看在咱们是街坊四邻的面上才帮您个忙,不然我买这么多铺面做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酒行老板连忙道,“当初我急需用银子,市尾的店面也不好脱手,一时半会儿的也没什么买家来问。若不是温小娘子您伸出援手,我们一大家子怕是都没银子过年,您的恩情我们全家都记在心里。” 温俊良在旁听了半天,听到这不禁撇撇嘴:“哟!记着恩情还来强人所难啊?兄弟,你这么做可不太地道!” 几句话说的那酒行老板面上通红,羞愧难当。 “可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中年男人不住地叹气,“现下找个可心的铺面太难了,我不得已才来找温小娘子商量商量。” 旁边的孙氏抱着臂膀,挑眉问道:“不知你打算出多少价?” 酒行老板抿抿唇,目光闪躲,不大敢看看着苒苒:“一、一百……一百六十两。” “什么?”梁氏听了气得笑了一声,“敢情你是耍我们玩呢!” “不是不是……”酒行老板急忙摆摆手。 温苒苒摇摇头:“我体谅您的难处,可您这事办得属实不地道。您就是把铺面押在当铺借银子,再赎回来时还得拿些利钱呢!” 酒行老板急得团团转,眼中闪着心酸泪光:“我这也是实在没别的办法了。温小娘子,我家里的状况您是再清楚不过的,要不是把这铺面卖了,我连过年银子都拿不出来。这一百六十两还是我借遍了亲朋好友好不容易凑出来的。” 他擦擦眼角热泪哽咽道:“大过年的张嘴不容易,我也知道自己这事办得 不仗义,但这一百六十两真是我全部家当了……” 温苒苒叹口气,小商贩过得不容易,稍一行差踏错跌进谷底,怕是这辈子都没能力再翻身了。 孙氏看了看温苒苒的神色,拉住她的衣袖朝她使了个眼色。 苒苒这孩子心善,保不齐看人家掉几个眼泪就把店还给人家了! 温苒苒对她笑笑,表示心中有数。 “您家只有这一百六十两银子,那开店的本金呢?”温苒苒冷不丁问了一句。 酒行老板一愣,抹了把泪十分坦诚道:“先前行市不好,我酿的酒都砸手里头了,倒是能顶一阵儿。等往回收收银子,就有本钱买酒曲了。” “是这么回事……”温苒苒摸着鼻尖,仔细思量了许久。 她早前就想过盘个小店,将摊子上的买卖都挪进店里,也省得三婶婶整日在外风吹日晒、辛苦受冻。 但是摊子位置好,她也是真舍不得,那样好的位置,再想遇见可就难了…… 卖是舍不得了,往出租倒是可行! 温苒苒想了想,试探着提议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酒行老板听她如此说,赶忙开口:“温小娘子您说。” “您应该知道我在市中的那个摊子吧?” 酒行老板点点头,想起那摊子的位置都忍不住开口称赞:“知道知道!您那摊子正在整条街中间,位置好着呢!每日从那摊前过的人流水似的,都数不清!” 温苒苒见他很是喜欢,缓缓开口:“不然这样,我把那摊子租给您,每月三百文,不过市金要由您自己缴纳。如此一来您家省下一百六十两,手头也宽裕不少,连本钱都有了,不用紧巴巴地等着卖酒收本钱。” “什么?要把摊子租出去?”孙氏一惊,“那我上哪去啊!” 温苒苒笑吟吟地拍拍她的手背:“自然是给您开个小店,有盖有瓦的,省得您在外头风吹日晒的。” 孙氏一愣,喜得不自觉翘起唇角。 温苒苒说着,看向酒行老板又道:“我说句实在的,手里头没银子做不起来买卖。” 酒行老板听着,死气沉沉的眼眸逐渐有了几分光彩。 温苒苒见这事有门儿,立刻又补上一句:“我那摊子的位置您是知道的,卖什么都能挣!” 酒行老板越想越觉得温苒苒说得有道理,手里有银子,买卖才能活。 他想了想,厚着脸皮道:“温小娘子,我想买您这摊子成吗?” “不成。”温苒苒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我本没有想把摊子租出去的想法,是看您实在可怜这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出来。您要是……” 酒行老板怕温苒苒生气反悔,连忙赔礼道歉说着好话:“瞧我这张嘴,方才一激动什么都往外问,温小娘子您千万别介意。不过……摊子的事得容我回家跟家里人商量商量,这是件大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温苒苒听了点点头:“行,您回去商量商量,若是家里人想先看看摊子再做决定,您就带着去找我三婶婶。” “哎!”酒行老板眉开眼笑地应声,“我这就回去商量,定不会耽误您太多功夫!” 他欢天喜地地转身就走,时不时还回头朝温苒苒摆摆手,欢喜的模样与方才来时的愁眉苦脸完全不同。 孙氏见人走了,十分激动地拉着温苒苒出声问道:“苒苒,你适才说得可是真的?” 她思索片刻又觉得不妥:“不过……苒苒你实在没必要为了同情他就把摊子租给他,当初契约文书都写得清清楚楚,他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倒也不是同情他,把摊子上的买卖挪进店里是我一早就有的想法。”温苒苒笑道,“我是心疼三婶婶,以前是没办法,不得已才要您在外头受苦。现在咱家有这个条件,哪能再看着您辛苦?” “到时将酒行收拾收拾,三婶婶您以后就在那卖卷饼、钵仔糕和奶茶!” 温苒苒的一番话说得孙氏热泪盈眶:“苒苒是个好孩子……” 温茹茹也跟着掉眼泪,亲昵地抱着妹妹的胳膊靠在她肩膀。 “好了好了!”温苒苒乐呵呵道,“快把店面打扫打扫,过两日就得开门了!” 孙氏擦擦泪,干劲十足地撸起袖子:“苒苒放心,婶婶定将店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温荣灰头土脸地从店里出来,待看见温苒苒他们时瘪了嘴,很是不满:“我吭哧吭哧地把后院打扫完了,到前头一瞧却是一个人都没有,敢情是你们还没进来!” 温苒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上前拍拍温荣的肩膀安抚道:“方才谈了笔生意耽搁了,我们这就去!” “啊?”温荣一听来了兴致,“谈生意了?谈的什么生意?” 温苒苒抿唇笑笑,含糊不清道:“大**后就知晓了。” 若是她此刻说是一笔三百文的“大生意”,温荣定会气得撂挑子不干了! “若是干得快,晌午时还来得及做炖几只鸡吃!” 第150章 话音刚落,温苒苒身边围着的人“蹭”的一下蹿进屋。 她乐呵呵地在门外往里看了几眼,忙不迭地转身去买鸡。 就他们这劲头,怕是一人一只才够! * 临近元宵,街上的布行、制衣铺子、珠宝首饰行挤满了人,远远望着都觉得热闹,不过市上最热闹的店还要属月上梢。 月上梢既卖胭脂水粉、又卖绸缎首饰,逛这一家就能将东西买个差不离,京中闺秀千金们但凡买个胭脂啊粉啊的,都会率先想起月上梢。 此刻,月上梢门前停满了马车,挤得没有丝毫缝隙。 店内正是喧闹时候,伙计们忙得头脚倒悬。 与一楼的喧嚣嘈杂不同,二楼设了许多雅间,专用来招待高官贵胄家的千金贵女,相比之下显得清幽雅致了许多。 里头的雅间传出几声娇笑,一个着着绿色衣裙的女子笑着问了一句:“诶?你们元宵那日要穿什么呀!” “别提了!”拿着攒珠钗对镜比划的女子噘噘嘴,“我母亲先前给我准备了一身朱色金绣的衣裙,艳丽又大方,很是夺目好看!可我过年时疏忽了,用了许多点心,衣裳有些紧了……” “诶?”身着黄色衣衫的姑娘歪头仔细打量她几眼,“姐姐瞧着好像是比面前丰腴了些。” “别说她了,我这脸近几日也圆润了不少,我家哥哥昨儿还说我呢!” “过年开心,大家都是敞开了胃口吃的,胖一些也是正常。” “倒也不是……”其中一个鹅蛋脸的姑娘叹口气,“家中厨子做的吃食早就吃腻烦了,我胖了些是因为前段时日总是买市尾那家点心铺子的点心。” “那家啊!我知道我知道!掌柜娘子姓温的,听说就是从前陵阳伯府家的温三娘子开的!” “那家点心我也吃过,确实跟旁的不同,好吃得很!” 众人说着,看看自己那圆润许多的姐妹们愁得直皱眉。 旁边坐着的蓝裙女子忽地想起什么:“我前些日子遇见康平县主了,她如今可跟从前不一样了,瘦了许多呢,人瞧着也比从前精神了!” “什么?!过年这阵子还瘦了?” “是呢!我亲眼见着的,肯定没错!” “可是……她是怎么做到的呀?”女子放下攒珠钗,惆怅地托着下巴,“我要是能知道其中关窍就好了。” “是啊,若是能让我回到年前的模样,花多少银子都使得的!” “就是!银子算什么?” 绿裙姑娘忽然想起什么:“我方才来的时候在外头见着了县主的马车,她应当也在这,不然咱们去问问?” 小娘子们心中一喜,蠢蠢欲动地对视了一眼,旋即纷纷起身。 第104章 麻辣烫店内忙得热火朝天,一家子虽是辛辛苦苦地干着活,但面上 都是乐呵呵的,时不时还笑闹几句。 温正良大剌剌地擦着头上的汗,端起桌上的白瓷杯子仰头灌了一大口,几杯下肚犹是觉得不够,放下扫帚去厨房寻了个敞口大碗,盛了水就那么捧着“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这才过了瘾。 他揩揩嘴边水渍,抻着脖子又打了一串嗝。 温苒苒正往煮鸡的锅中加着葱姜,听着这响亮豪迈的声音不禁笑出声:“三叔,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店里养了头大水牛!” “说他是大水牛都是抬举他了!”孙氏拿着鸡毛掸子冲进来把温正良提了出去,“牛每日犁地干活,任劳任怨,肉也好吃。你三叔浑身上下没一处是有用的,刚干了多少活就开始躲懒!” “诶疼疼疼!你轻点儿!”温俊良矮着身子,不服气地反驳,“我一无是处,那你当初嫁给我做什么!死乞白赖地让岳母到我家谈亲事,你以为我不哎哟……耳朵要掉了!” 温苒苒一听擦擦手也跟着出去,听三叔这话茬儿,是三婶婶当年对三叔一见钟情然后勇于追爱? 温茹茹也不自觉停下来,满面笑意地盯着自家爹爹娘亲,眼中盛满了求知欲。 “少说胡话!”孙氏面色通红,目光闪躲着看了一圈,见众人都看着他们咬唇抬腿踢了温俊良一脚。 温俊良撇撇嘴:“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他笑嘻嘻地看向自家女儿,“你娘当年在元宵灯会上看了你爹爹我一眼,回去就央着你外祖母打听。” 温茹茹不敢相信地看向孙氏:“娘亲,爹爹说的可是真的?” “你听他胡说八道!”孙氏别开头,禁不住抿唇笑。 温苒苒盯着温俊良瞧了瞧,半晌后笑着问了一句:“那三叔您呢?” “我什么?”温俊良一愣。 “您为什么会答应娶三婶婶呀?”温苒苒摸着下巴打量他几眼,“就您这倔驴似的脾气,父母之命八成没用吧?” 温俊良一哽,登时闹了个大红脸,磕磕巴巴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你三叔我也很孝顺……” 一屋子人被温俊良逗得笑出声,孙氏狠狠剜了他一眼。 温俊良摸摸后脑勺,偷偷瞥了瞥孙氏,声如蚊蝇:“那年元宵节是我先瞧见你三婶婶的……我还记得你三婶婶穿了身窄袖衣裙,跟父兄骑着马,跟别人都不一样。” “我、我那天寻着机会就在她面前晃悠……” 孙氏闻言不禁一愣,这话还是她头一次听。 温苒苒听得满面笑意,想想当年的场景,觉得这cp还挺好磕的! 鸡肉的香味悠悠飘出,温苒苒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儿,急急忙忙地跑回厨房:我的鸡! 温苒苒将煮熟的鸡腿捞出放至冷水中,隔盆冰在雪堆里。 她起锅把油烧得微热,下入圆葱与葱白段。待得葱香味飘出后,又放入小葱。 油锅滋啦滋啦地响,葱段与圆葱边缘冒着小泡逐渐变得焦黄。葱香味混着油香,那股浓郁的香气飘了满屋,引得正干活的温家人忍不住回头往厨房里头望了望。 众人咂巴两下嘴,旋即纷纷低头,干活时愈加卖力。 加紧干!干完了就有好吃的!!! 温苒苒将炸得微焦的葱段圆葱捞出,将热油泼在准备好的芝麻蒜末葱花辣椒段上。 碗里“刺啦”一响,一股带着蒜香味的葱油味道立时窜了出来,夹杂着辣椒清新的辣味,香的人垂涎欲滴。 温苒苒搅和搅和碗中的蒜末葱花辣椒,放入适量的食盐、酱油、香醋,最后放入少许白糖提鲜,搅拌均匀后,随即去将冰在雪堆上的鸡腿拿回来撕成小块。 鸡腿冰过后再撕起来时,表皮脆脆的带着股韧劲,内里的汁水却是极其丰富。 她将调好的葱油料汁倒在撕好的鸡肉上抓拌均匀,微黄的鸡腿肉瞬间变得油润,葱花翠绿、辣椒青红,一股带着些微醋香味的鲜香味道在鼻尖萦绕。 温苒苒去马车上,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小罐子拿进厨房,刚打开盖子就能闻到股微微带着些许酒香的咸鲜味。 温荣凑过来瞟了一眼,见罐子里红色的液体吓了一跳:“三妹妹这什么啊!” “腐乳汁啊!”温苒苒抬眸,“就是腐乳里的汁。” “啊!是它啊!”温荣回忆起近几日早晨桌上的那几块红色的咸豆腐忍不住吧嗒两下嘴,“那腐乳好吃,佐粥或是抹馒头都香!三妹妹你再多做点,咱在店里卖!” 温苒苒将焯至变色的鸡肉捞出,看向温荣笑道:“大哥哥你如今是什么都想卖!” “好吃嘛!”温荣搬动着碗盘筷子等餐具,“三妹妹你忙,我去刷盘子。” “好!辛苦大哥哥啦!”温苒苒笑眯眯地道,锅中的油也热了。 她熟稔地炒着糖色,待锅中白糖融化至焦褐色时将鸡块倒入锅中翻炒。 泛着淡黄颜色的鸡肉逐渐染上一层诱人的红棕色,油油亮亮的,瞧着格外有食欲。 温苒苒倒入葱姜,待香味飘出后将那罐腐乳汁倒入锅中,鸡肉瞬时被浸染得通红,那股独特的咸香味霎时被热气激发,变得更加浓重。 她翻炒着鸡肉,随后舀了些许花雕从锅边淋入。等得香味完全融合挥发,再倒入热水,加上适量白糖提鲜,小火慢炖收汁。 趁着炖腐乳鸡的时候,温苒苒又着手做了道大盘鸡拌面做主食。 有菜有饭有面,很是丰盛! 锅中的汤汁收得粘稠红亮,温苒苒又加入少许香油提味,再翻炒几下,香油的香醇与腐乳的独特味道混合,再配上鸡肉的鲜味,互相缠绕交织,层次分明且丰富。 她看着那红亮的鸡肉,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配这腐乳鸡,她能炫两碗大米饭! 温苒苒把鸡肉盛出,又琢磨着炒了盘醋熘白菜与炝豆芽,最后快速做了个蛋花汤。 她刚要开口唤温俊良他们来将菜端过去,一抬头就瞧见一家人整整齐齐地站在厨房门口,后面还跟着站了一堆穿着华贵的千金娘子们。 个个眼神都是直勾勾的,定定地盯着她案上的那几盘菜不放。 第151章 温苒苒迷茫地看向她们张张唇:“请问你们是……” 她一开口,温家人回过神来,看看满脸茫然的温苒苒对视 两眼,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吓了一跳。 嚯!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 孙氏大致扫了一眼,越看越兴奋:承恩伯府家的五娘子、秦太傅家的二小姐、远威将军家的两个姑娘、荣远侯府家的三娘子……康平县主也在呢! 天爷! 汴京城内的名门闺秀竟来了一半!! 还都是名门中的名门!!! 康平笑呵呵地朝温苒苒摆手打招呼:“苒苒,她们想来打听打听你的那个简餐。” “简餐?”大过年的吃什么简餐…… 温苒苒看着一众贵女们渴盼的目光瞬间反应过来。 每逢佳节胖三斤是吧! “那什么……”前头站着的承恩伯府家的五娘将目光从那盆红红香香的鸡肉上收回,咽咽口水道,“简餐先往后放一放,我想问问这鸡卖吗?” “啊?”温苒苒一愣,下意识地护食。 不是说要买简餐嘛?盯着她的午饭就不太礼貌了!没得商量! 左边的秦二文文雅雅地指指那盆有鸡有面的吃食轻声问道:“还有这个,这个卖嘛?” 温家人不大高兴地看着这群得寸进尺的不速之客,人人自危。 晌午饭不会不保了吧! 后头的姑娘盯着那盘油润喷香的凉拌鸡肉:“我想吃这个……不知温小娘子怎么卖,十两银子可以嘛?” 温家人听了面色稍缓,眼睛瞬间亮起。 温苒苒一听“十两银子”四个字喜上眉梢,忽然觉得也不是不能商量。 一只鸡撑死了也就大几十文,十两银子能买多少只鸡啊!都能办个小型的养鸡场了! 那姑娘见温苒苒迟迟没开口,以为是自己价钱说少了,面露歉意道:“平日都是婢女付银子,我也不知多少合适……不然二十两?够了嘛?” 温苒苒一听,喜得花枝乱颤。她与家里人对了个眼神,见他们都是同样的欣喜若狂,一拍即合。 她忙不迭点点头:“够了够了,而且太多了,用不上这么多银子。” 温苒苒思索着什么价钱又赚又不会让人觉得是在抢钱,就听见那姑娘笑吟吟道:“我觉得值的。” 她说着,就转头让婢女掏银子。 “不行不行,太多了……”苒苒客套道,眼睛却是亮晶晶的直放光。 那姑娘笑着道:“温小娘子真是个实在人,若是换了旁人巴不得直接将银子揣怀里呢!你收着吧,就当是给你的赏银了。” “这怎么好意思。”温苒苒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客气了一番才将银子收下。 总要客套客套的嘛! 前头的五娘见她买成了,急急开口:“我想要那个敞口盆的鸡肉,三十两行嘛?” 这个分量大些,三十两应该还算合理! 温苒苒惊喜得内心尖叫几声,面上却是平常模样:“不值这些银……” 五娘怕被人抢了去,急吼吼地催促婢女拿银子:“值的值的!” 眨眼的功夫,温苒苒方才做的菜被她们抢了个精光,连蛋花汤都没能幸免。 婢女们将菜食端了出去,贵女们迫不及待地坐下。 五娘夹了块那红通通的腐乳鸡放入口中,瞳孔瞬间一震,好香!这味道是她从未吃过的! 鸡肉嫩而多汁,裹满了红亮的酱汁,入口咸香又带着股独特的香气。 她又夹了一块,再配上口大米饭,香得忍不住闭上眼睛。 五娘招呼着秦二过来:“你也尝尝!” 秦二索性带着大盘鸡拌面坐过来:“你也尝尝这个,这里头的面条很是入味!” 今日来的都是相熟的,你尝一口、她尝一口的,最后索性坐在一块分食美味。 温苒苒看着这群多金又礼貌的千金闺秀,只觉得自己今日遇到的都是天使! 众人吃得喷香,忽然觉出几分不对来。 诶?不是冲着能瘦身的简餐来的嘛!怎么又吃上了! 面前的美食热气腾腾,香味直往面上扑,香的人晕头转向。 罢了罢了,先吃完这顿再说! “诶?阿行呢?”温苒苒又忙活着做了顿晌午饭,端出去时忽地发现阿行不在。 温荣尝了块葱油手撕鸡,咸香微甜的味道香得他吃了一口又一口,含糊不清道:“我之前就看着他出去了。” 温苒苒正要再问一句,忽地见一个青衫男子踏着晌午阳光迈进来,正是傅清煦。 傅清煦看向温苒苒,笑得温和:“那个胡人铺面今日开门,我想着你有兴趣便顺路过来问问,你若想去我这就带你过去瞧瞧。” 温苒苒听了只想给财神爷上柱香: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 第105章 傅清煦低眸看向面前欢喜得眉眼弯弯的小娘子,自己也跟着扬了扬唇角。 见着她高兴,他也总是跟着高兴雀跃。 温苒苒回头看了看温俊良等人有些犹豫:“可是今日要打扫铺面……” 一直佯装吃饭实则竖着耳朵偷听的孙氏立马放下碗:“不就是几个铺面嘛!我们几个足够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的,苒苒你尽管去。” 梁氏也笑着帮腔道:“对,你那可是正经事,洗洗涮涮这些小事不用你动手。” “对对对!”温荣嚼着裹满咸香酱汁的腐乳鸡,含混不清地道,“三妹妹你就放心地去,多买些食材香料回来,再琢磨些吃食!” 温俊良瞪了温荣两眼:“没出息,只挂念着吃……” 他说罢,把浸满了腐乳鸡汤汁的米饭扒拉进嘴,腮帮子称得鼓鼓囊囊的,满得说不出话。 温荣撇了眼温俊良:“说得像您不挂念似的!” 温俊良斜了他好几眼,品着口中那咸鲜滋味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傅清煦,神色十分正经:“傍晚前把我家三丫头送回来,晚一点都不成!” 这小子,当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傅清煦躬身行礼,恭敬道:“晚辈记下了。” “行了,去吧!”温俊良摆摆手,旋即低头专心干饭。 温苒苒看着自家三叔不禁扶额:就知道他正经不过一秒…… 她看了看一家子说笑着用晌午饭,也未嘱咐个一言半语的,十分放心地跟着傅清煦往外走。 他们如今跟以往大不相同,都是可堪托付的可靠人。当然……要除了三叔,他风险系数太高。 温苒苒正要出门,忽地被人拦下。 康平拉住她的衣袖,指着聚在店内的一种贵女们道:“苒苒,轻食的事还没商量呢!” 温苒苒狠拍了一下脑门:差点儿把这群财神爷给忘了! 但是……她看了看吃得颇香,已让婢女添了两碗饭的贵胄千金们,伸手扯了扯康平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县主,您确定她们今日是来问轻食的?” “呃……”康平瞧着吃得红光满面的姐妹们忽地反应过来,“诶?不是要问能瘦身的轻食嘛!怎么都一来就吃上了?” 她说着,悄悄抬手心虚地拭去唇角的肉汁,正义凛然地挺挺脊背。 一众闺秀们面面相觑,承恩伯府顾家五娘愣愣地放下筷子,小声嘟哝了一句:“实在是太香了,这谁能忍住啊……” 旁边坐着的远威将军家的段三姑娘赞同地点点头:“温小娘子这手艺,就是和尚来了也忍不住啊!” “最后一顿!保证是最后一顿!” “对对对!”旁人听闻此言都坚定地点点头,“总得让我们先吃饱了,等我们先将想吃的吃了就开始!” “没错没错!” 温苒苒忍不住笑: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嘛! 她想了想,笑着开口:“小店要元宵节当日才正式开门,诸位小姐们趁着这两日吃个尽兴,待元宵节那日就要收收胃口来吃轻食了!” “这个好这个好!” “温小娘子真是善解人意!” “有意向订轻食的就去找我家三婶婶报个名,若是有忌口也一并说给我三婶婶,我好准备食材。”温苒苒笑着交代了几句,见大家都听明白了这才转身跟着傅清煦上了马车。 她甫一坐下,又感受到了上回那仿佛置身于云端的美妙滋味。 不过……好像比上次更软了些! 温苒苒低头抚了抚身下的鹅绒垫子,赫然发现这回的鹅绒垫子比上次的要厚出了足足一倍! 傅清煦余光瞥着她面上神情,着手为她倒了杯花茶。 这垫子是他特意命人加厚过的,一直放在车里备着。 “还有几样点心,家里厨子做的,我命人随意拿了几样,你尝个鲜。”傅清煦指了指小几上摆放得格外精致的点心。 车夫缓缓地调转方向,温苒苒捧着热腾腾的茶杯正要道谢,忽地听见外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苒苒?” 嗯?是阿行! 第152章 温苒苒连忙掀起车帘:“阿行,你方才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呢!” 齐衍提了提手中的点心:“去给你买枣花酥了。” 他看了眼马车上的傅清煦,抿抿唇道:“你要去哪?” “是要去阿煦哥哥上回说的胡人铺子。”温苒苒兴冲冲道,“我想去瞧瞧有没有能用得上的食材。” 最好有奶油奶酪、马斯卡彭、马苏里拉、奶油、咖啡豆、香草荚……有了这些大宝贝们,就是等于拥有了金山银山! 齐衍看着温苒苒那双亮晶晶的眼眸,眉头微皱了一瞬。 傅清煦看向车前立着的男子,礼貌性地温和开口问道:“不如同去?也好给苒苒做个伴。” 客套话,想必也不会有人当真应下。 “好。” 傅清煦一愣:“???”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时,就见人已经上了马车,慢条斯理地坐在温苒苒身旁。 傅清煦:“……” 温苒苒看看左右,不免有些惊讶。 傅家的马车当真是宽敞,坐了三个人竟也不会显得逼仄,再坐几个人都是绰绰有余。 再想想自家那人挤人的马车,温苒苒忍不住摇摇头。 有钱真好!我也要有钱!住豪宅坐豪车! * “诶?” 温苒苒坐在云朵般的软垫子上舒服得昏昏欲睡,迷蒙间觉得马车好似缓缓停下。她恍然睁开眼睛看向傅清煦:“到了?” 傅清煦点头,起身下了马车。 小厮打着车帘,傅清煦立在车边站定,抬手要去扶温苒苒,却不料刚一抬眼就见那霍行正从车里出来。 四目相对,水火不容。 傅清煦将手收回,手臂落下时,宽大衣袖卷起阵透着不悦的冷风。 齐衍瞥了他一眼利落下车,自然地抬手等着温苒苒下来。 傅清煦不甘示弱,一同伸出手。 温苒苒甫一出车门就被支棱在自己跟前的两只手惊得后退半步。她看着那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愣神,下意识抬眼看看左侧温润似美玉的傅清煦,又瞧了瞧右边清冷如月华的霍行,一时间有些犯难。 傅清煦特意带着她过来,不好让他尴尬;阿行家逢巨变,也不能疏忽…… 温苒苒抿抿唇,想了片刻伸出双手,一手搭一个。 一碗水端平了! 她笑呵呵地扶着两人下了马车,脚步十分雀跃。 齐衍与傅清煦凝视着她的背影,忽而都翘起唇角。 温苒苒迫不及待地进店,甫一进店就嗅到了浓浓的奶香味,略带着些许发酵的独特风味。 她面上一喜:这味道!芝士定是有的! 有个戴着圆帽高鼻深目的外邦男子笑着打招呼:“您想买些什么?”他说着,顺手拿下顶点缀网纱的圆帽送到温苒苒面前,“我们那的小姐们都戴这个,您看看?” 温苒苒摆摆手,打量着店中琳琅满目的西域商品却是没见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想请问一下,您这有没有什么比较特殊新鲜的香料食材?”她刚说完就见跟前的男子咧开唇笑,十分殷勤地引着她往右侧走。 “这都是我们那的香料,您看看有没有想要的?”他指指最下层的架子,“平时没什么人来买香料,我就给放在最下面了。” 温苒苒蹲下身子瞧了几眼,那双圆杏眼霎时一亮。 好家伙!咖啡豆、香草荚! 她捏起两颗咖啡豆闻了闻那微苦的香醇味道,又轻轻抚了抚甜香扑鼻的香草荚,高兴得合不拢嘴。 “您想买这两样?”那男子见她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立马兴奋起来,“这个是咖啡豆,磨成粉能做饮子,这个香草荚能浸在酒里,最好是配朗姆酒。” “朗姆酒也有?” “有!” 温苒苒听了很是激动,用朗姆酒和香草荚做香草精正合适!而且朗姆酒不光能用来做香草精,还能拿来做各式各样的甜品,甜品店的甜品种类至少能多上十来种! 可是……她还是没瞧见芝士。 温苒苒站起身子,她不知道这个年代的芝士奶酪叫什么,只能形容一下它们的味道:“我还想问问,有没有那种牛乳发酵过的呃……味道香醇又有点奇特的东西?” “您说的是乳酪?”那男子盯着温苒苒,目光很是诧异。 “对对对,应该就是你说的乳酪!”温苒苒欣喜若狂,不住地点头。 “有是有……”男子惊异地看着面前面容秀美、眼睛似是黑葡萄般的姑娘,有些不敢相信,“不过……您确定?” 温苒苒连忙开口:“确定确定!” “我放在后院了,这就去给您拿。” 男子边说边往后院走,还十分新奇地回头看看温苒苒,惊奇地摇摇头:今日真新鲜! 温苒苒等了片刻,就见那男子捧着两个竹筐进来:“你们的人都嫌这东西臭,闻都闻不得。从前我把它们放在店里卖,客人闻见这味道都捂着鼻子跑,我没办法,就把它们放在后院……说起来,您还是第一个主动要乳酪的客人呢!” 她盯着两个竹筐里油纸包着、罐子盛着的各式各样的奶酪甚至有些眼花缭乱,不知道该先看哪种。 温苒苒乐得双手微微颤抖,每样都拿起来嗅了嗅,看着奶酪们的形态颜色心中一阵狂喜。不光有马苏里拉、马斯卡彭、奶油奶酪,还有里科塔奶酪、布里奶酪、切达奶酪…… 她细细数下来,只感觉自己是到了天堂!飘满金元宝的天堂! “诶?这个……”温苒苒注意到角落里小小的油纸包,刚拿起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味道。 她刚一打开油纸,身旁跟着的傅清煦和阿行就皱起眉头往后退了数步,以手掩鼻、面如菜色。尤其是傅清煦,被这诡异难闻的味道熏得无法呼吸,憋着一口气退到店外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温苒苒看着奶酪上头分布均匀的蓝色霉菌惊喜地挑眉:好家伙!真够全的,连蓝纹都有!看这质地像是丹麦蓝纹。 丹麦蓝纹配上面包、果酱,再加上坚果碎,果酱中和了奶酪的咸味,咸甜味道夹杂着浓郁的奶香,搭配着面包的麦香气和坚果,初入口时有些冲,但蓝纹的后味绝妙,真的是越嚼越香! 那外邦男子见温苒苒满面喜色,知道她是个识货的:“这些乳酪一直没人买,大家都觉得它们有股臭臭的怪味,放在店里还影响生意,我本打算扔了的,您赶巧就来了,定是上帝的指引!” 他越说越高兴:“您欣赏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朋友,这些乳酪您都可以拿走!” “什么!”温苒苒被这句话砸得晕晕乎乎,“您的意思是不要钱?” “不要不要!”男子摆手笑笑,“您是上帝指引来的朋友,我理应献上礼物。” 他说着,拿起一小袋咖啡豆递给温苒苒:“方才见你对这个很感兴趣,您拿回去尝尝。” “这怎么好意思!”温苒苒连忙推拒,“您的这些乳酪已经十分贵重了!” “不贵重,我的朋友。” 温苒苒望着他那双饱含真诚的蓝眼睛也不再推辞,忖度片刻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可以叫我弗雷泽。” “弗雷泽……frazer?”温苒苒也不大确定是不是这么读,却不料下一刻就见弗雷泽欢喜得手舞足蹈。 “我的朋友,你果真是上帝派来疏解我思乡之情的使者!”弗雷泽许久未听乡音,一高兴指着自己的店道,“随便拿!” “这可使不得。”温苒苒连忙摆手,“亲兄弟明算账,以后给我让让价,我就感激不尽了!” 她说着,伸手指了指那些奶酪:“我以后应该会长期需要用乳酪,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 弗雷泽听了眼睛又是一亮,十分虔诚地闭上眼,双手合十:“感恩上帝!” 温苒苒等着他念完感恩词,兴致勃勃地同他商讨具体细节。 待都谈得清清楚楚,温苒苒带着满满一车的东西往回走。 弗雷泽跟在后面依依不舍地送了几步:“再见!我的朋友!” 温苒苒探出头来笑着朝他挥手:“过几日一定要来我店里吃麻辣烫和毛血旺!” 马车逐渐走远,她看着那些奶酪、咖啡豆、香草荚和朗姆酒,唇角疯狂上翘。 大宅子!大马车!!我来啦!!! * 一晃到了正月十五,街上花灯如海,亮如白昼,真称得上一句“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 坊巷街市上的各家商户置着灯火招子争奇斗艳,行人们无不看得眼花缭乱。街边小贩诸如卖斗笠、脂粉、玉梅、焦、果子、圆子、烧肉干脯、煎鱼、白肉夹面子等,叫卖声绵延不绝。 杂耍伎人舞剑的、走高索的、喷火吞剑徒手劈砖的,引来的声声叫好响彻云霄。 万街千巷,尽皆繁盛浩闹。 温苒苒听着外头喧闹的欢腾声,专心致志地烤面包。对面麻辣烫店已是客满盈门,她的甜品店更是热闹非凡。 第153章 外头的食客们翘首以盼,脖子伸得老长,定定地盯着厨房里头瞧,相熟的老客们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热火朝天。 “沾了元宵节的光,不然温小娘子平日里都是卖一上午就关门的,哪像今日,竟一直卖到了晚上!” “可不是!年轮蛋糕平时只卖十二三份,今日竟做了四十来份呢!” “别说只有四十来份,就是做八十份,我估摸着都不够卖的,我今日又没抢着!” “巧了不是?我也没抢着,家里那小祖宗闹了一天了,我听说温小娘子又琢磨出了新鲜玩意儿要晚上开卖,晚上饭都没吃就来排队了,只盼着我那小孙女能消停些!” “诶?温小娘子出来了!” 人群中有眼尖的见着温苒苒立刻高呼出声,店内瞬间沸腾起来。 “温小娘子!新点心可做好了?” “都有什么呀!” “温小娘子快跟我们说说!” 温苒苒指挥着店里伙计们将烤好的蛋糕摆在架子上,笑眯眯地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诸位叔伯婶婶、郎君娘子们!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是小店新年头回开门,凡是今日买点心的都送一碗赤豆小圆子!” “温小娘子这般的大方爽快人,新年定会更上一层楼!” “没错没错!” 众人喜气洋洋地恭维夸赞,温苒苒道了谢,抬手介绍自己今日新做的甜品:“左边的是提拉米苏,有经典原味、绿茶两种口味,每块六十文;右边的是巴斯克蛋糕,分为原味、芋泥、香草三种味道,每块八十文。” 趁着众人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喊贵,温苒苒立刻补充道:“这两样用到的原材料比如乳酪、咖啡、可可、朗姆酒……都是从外邦来的洋玩意儿,价钱确实高了些,但绝对是物有所值的!” 诸位食客一听这些点心都是用洋玩意儿做的,瞬间觉得这个价一点都不贵。 番邦之物价贵,那些香料可都是价值千金的金贵物,说实在的,几十文能品到他们见都没怎么见识过的外邦风味,当真是值了!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争抢着买新点心。 “我要一块那个什么什么苏的,要原味!” “我也要那个苏,绿茶、原味各一块!” “我要一块香草味的那个叫什么斯什么克的!还有,那个苏也要,要原味的!” “我每样来一份!” 店内挤得密密麻麻,喧嚷不绝,时不时夹杂着几声惊叹。 “嚯!这个原味的苏真香!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连年轮蛋糕都被比下去了!” 说话的是个十几岁的小娘子,此刻正一脸陶醉地微微闭上眼。她忍不住连吃了好几口,品着那香滑甜润又夹着些许苦涩的醇香味道。 这糕点馥郁香醇,入口滑嫩绵密,细细品来有股淡淡的苦味中和了那甜醇香气,一口下肚后,唇齿间又留了些许甜酒清香。味道口感层次丰富,当真是绝妙! 一旁捧着香草巴斯克的男子也是满脸享受,吃了一口又一口,尤嫌不够。这点心也不知是怎么做的,入口绵密湿润且十分细腻,中间又是浓稠奶酱般的口感,更香更滑嫩。浓郁的奶香中带有一股独特的香气,越品越香。 抢着新品的食客们吃得满脸迷醉,不住嘴地夸: “温小娘子真乃神人也!做的吃食就没有不好吃的!” “吃完了这个什么什么克的点心,等会还得再去吃完麻辣烫才算痛快!” “今日这点心当真是妙!便是玉帝王母来了都得撑个肚儿滚圆!” “肚皮滚圆哪够?怕是从此再不想回天上去了!” 众人听了这话不禁捧腹大笑,吃得更香。 人群欢笑热闹,忽有个眉眼英气的小娘子以扇遮面,偷偷迈进店里左顾右盼,默默祈祷着不要碰见熟人。 她好不容易挤到了前头,看着架子上的各色糕点时眼眸比外面的灯火还要绚烂几分。 那小娘子正要让身边的婢女每样买一份,肩上突然一沉,身侧响起道熟悉的声音:“段三,你在这做什么?咱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吃轻食瘦身嘛!” 段三娘子吓了一跳,心虚地缓缓偏过头去见是顾家五娘:“我、我……”她慌乱不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正手足无措时猛地反应过来,张嘴反问道,“那你在这做什么?” “我……”段三面上一热,磕磕巴巴正紧张时忽地瞥见个熟人,“诶?秦二也在呢!” 温文尔雅的秦二姑娘正美滋滋地吃着巴斯克,听见有人唤自己本能地抬头应声,却正撞上两双来者不善的眼眸。 她举着勺子,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动作,手忙脚乱地将点心塞进婢女手里讪笑两声:“不是我吃的……我是帮她拿着的……” 秦二心虚,一双含水眼眸到处乱瞟,正不知怎么面对自己的两个手帕交时忽地瞥见人堆里吃得正香的许家四娘。 “四娘!你干什么呢!” 被抓个正着的许四姑娘双手狠狠一抖,赶忙指了指不远处的方家八妹妹:“小八也来了,我瞧见她吃了两块呢!” 方家八娘子委屈地扁扁唇:“都来了,别只看我呀!” 几个姑娘对视几眼,往人群里一张望果真瞧见不少熟人。 她们交换了个眼神,纷纷看向在前头忙得脚不沾地的温苒苒:都怪温小娘子做的吃食太好吃啦!这谁能忍得住?不怪我们的! 来都来了,不买何为? 一时间,店里更热闹了许多。 外头锣鼓喧天,温苒苒赚得盆满钵满,钱匣子满得直往外溢。 她望了望天上圆月,默默许了个愿。 我爱钱,钱爱我,钱从四面八方来,钱来钱来!!! 第106章 一晃天儿暖和了不少,屋檐上的积雪冰挂已经开始融化,门前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好似下雨般。 街市上各色花样的灯笼还未摘,家家户户仍是喜庆样貌,街上行人摩肩擦踵、人头攒动,也是热闹不已,不过这街上最热闹的地界还数温苒苒的两间小店。 年后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温苒苒每日不光忙活着两家店,还得去新筹备的奶茶店监工,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但她却是乐呵得很。 “苒苒!我们来啦!” 温苒苒刚把最后一份黑椒牛肉厚蛋烧三明治做好,就听见几道熟悉声音。 她笑着朝康平她们招招手:“来得正好!” 说罢就把东西端了出去,一人一份。 “呀!好香!”顾五捧着三明治凑在鼻尖前问了问,醇厚的牛肉香气混着些许辛辣味,顿时口舌生津。 一众千金们迫不及待地坐下,扒开油纸就咬了一大口,登时满面惊艳。 “这个好吃!这个好吃!” 段三品着外面那层面包浓厚的小麦香气,只觉得越嚼越香。配着里面夹着的牛肉,一口下去肉汁充盈,又嫩又香,不干柴也没有膻气,那股微咸的辛辣味给牛肉增添了不少风味,比她从前吃过的什么炙牛肉、炖牛肉都香! 还有里头夹的鸡蛋,也不知是怎么做的,鲜香滑嫩且蓬松,她平时吃的鸡蛋竟完全不能跟这个相比。 最妙的是这里面的那些酸黄瓜,味道酸香清新,吃在嘴里脆嫩多汁,中和了牛肉和蛋的腻歪,口味层次丰富,每一口都是享受! 苒苒当真是有本事,琢磨出来的瘦身吃食样样都好吃,而且是真的起作用!这些时日下来,人人见了她都说比从前瘦了,面色也好,就连她那不堪用的弟弟都说她比从前瞧着要精神许多。 这可比她从前忍饥挨饿要强得多! 温苒苒给店里伙计们和家里人做的晌午饭也是黑椒牛肉厚蛋烧三明治,不过与康平她们吃的减脂版不同,他们的是加了芝士的!牛肉也是用酥油煎过的! 烤得融化在牛肉上,浸着丰盈的牛肉汁,一口下去牛肉的香气与芝士那带着咸香的浓重奶味融合在一块,夹 杂着黑胡椒独有的辛香气、酸黄瓜的清香,每种味道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她想得口水直流,刚咬了一口准备享受这难得的美味时,就见康平她们朝自己招招手:“苒苒、茹茹!过来一起吃啊!” 温苒苒和温茹茹看着自己手中三明治中间夹着的厚厚的芝士,不禁有些犹豫。 这不是考验人家的定力嘛! “过来呀!”顾五嚼着脆脆的酸黄瓜,两腮鼓鼓。 她十分喜欢温苒苒,见着她那副笑模样觉得心情都畅快不已,每每见到温苒苒都暗叹相识恨晚。 与她有同样心思的女孩儿也不在少数,有什么烦心事也愿意同她说,同她说几句话就觉着舒心不少。 温苒苒踌躇片刻,只得带着自己那加了许多芝士的三明治走了过去。 她甫一坐下,就见身旁的康平轻嗅了两下:“诶?怎么有股奶香味?” 温苒苒与温茹茹对视一眼,讪笑两声,只见秦二将目光落在她们手中的三明治上:“苒苒,你的三明治跟我们的好像不大一样。” 第154章 “人家苒苒又不用瘦身。”段三话是这么说,但一双眸子却是紧紧地盯着那三明治不放,“苒苒,你这个都放了什么呀?” “是呀!闻着好香!”顾五满面好奇,贪婪地嗅着那股微微带了些咸味的奶香味道,旋即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三明治。 “只是放了些乳酪。”温苒苒打哈哈道,“其实也没多大区别,味道都差不多。”才怪! 听她提起乳酪,秦二笑着开口:“说起来,我从前坐马车路过那群外邦人的铺面时总能闻到一股奇怪的臭味,后来知晓那是他们的乳酪还疑惑不解,想不明白那么臭气熏天的东西他们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直到元宵节那日,吃了几样乳酪做的点心才真正知晓了其中的美妙!”秦二看着温苒苒夸赞,“苒苒你的手艺当真是没得说!那样难闻的东西经由你的手,竟都成了美味,半点臭气都没有了!” “是乳酪的品质好,我不过是锦上添花。”温苒苒边咬着自己的三明治边道,“其实他们的乳酪有许多种类,便是粗略算算也有十几种之多,每种味道、口感都不同。有的奶香味重些、有的风味更强烈、有的咸、有的酸、有的质地光滑柔软、有的坚硬带有颗粒……每样乳酪都有不同的吃法呢!” “等以后我做给你们尝尝!”温苒苒笑得眼眸弯弯。 众位千金欢喜得纷纷叫好,康平却是担忧地看向温苒苒道:“这东西吃多了会不会胖啊?” 周遭瞬间一静,大家都紧张地盯着温苒苒。 “这个嘛……适量没事!”温苒苒看着众人,又咬了一口满是芝士的三明治,“况且就算胖了些也没关系嘛!到我这吃几顿轻食就又瘦回去了!” “变着法儿的卖轻食是吧!”康平亲昵地点点她脑门笑道,“真不愧是开店做生意的,瞧这鬼精灵的样子,怕是你全家的心眼儿都长你身上了!” 温苒苒笑得见牙不见眼:“快别夸我了。” “你还真以为是夸你呢?”段三笑着捏捏她的脸颊,末了羡慕地看向温茹茹,“茹茹,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有苒苒这样的妹妹,我家里都是兄弟,买个脂粉钗环都没人陪!” 温茹茹佯装不大高兴地扁扁唇:“才来几日就惦记上我家妹妹了!”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秦二看向温苒苒抿抿唇笑道:“我上回给娘亲带了你做的提拉米苏,她很是喜欢呢!我娘亲并不注重口腹之欲,但她自吃了你做的点心就一直惦记着,时常在家中提起。我想着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份你手里的那种三明治,我好带回去给娘亲尝尝。” 顾五听了觉得好:“秦二姐姐倒是提醒我了,我也想带回去两份,一份给娘亲,一份给祖母。把她们两个哄高兴了,没准还会给我涨些月钱呢!” 段三也立即点头:“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很喜欢苒苒做的吃食,我也想带回去给他尝尝。” “好啊!”温苒苒咬着香喷喷的三明治,乐呵呵地点点头。 有生意不做,那不是傻子嘛! 她笑着,忽然叹口气。奶酪数量不多,以目前的存量来看最多能坚持两个月。这还是弗雷泽将汴京外邦人家中的奶酪近乎“洗劫一空”后的得来的呢! 她还得琢磨些新花样才对! 旁的小娘子们见温苒苒一口答应,也都纷纷要带上几份回家。 康平满面狐疑地打量着那群娇滴滴的好友贵女们,挑着眉毛开口:“你们确定不是自己想吃?” 四周乍然平静,一众闺秀对视之间皆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了一丝心虚。 温苒苒被她们这反应逗得忍不住抿着唇笑,只觉得女孩子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世界上不能没有女孩子! 她刚将手中的三明治吃完,忽地瞧见一个熟人迈进店里:“诶?弗雷泽!” “你们先坐会,我过去一趟。”温苒苒笑着道,旋即起身过去,“快进来坐!” 弗雷泽笑得开怀,摇摇头指指外头的马车:“我又帮你搜罗了些乳酪。” 温苒苒惊喜地瞪圆了眼睛,立刻小跑着出去掀开车帘往里一瞧,眸子瞬间闪闪发光:“这些都是?怎么会有这么多!” 按理说即便是达成了合作,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一年半载的,怎会到得这般快? “是上帝眷顾。”弗雷泽双手合十,笑道,“正碰上我们的商队回来,他们这次要在这待上一两年,所以带了不少乳酪。本来都是留给自家吃的,我同他们说起你后,他们都很乐意把乳酪卖给你。” 温苒苒听了笑得合不拢嘴,欢喜之余不免有些担忧:“贵吗?” “不贵!这其中有一部分是他们自愿送给你的,他们听说你喜欢这些乳酪十分高兴,都想来见见你这位上帝派来的朋友。” 温苒苒很是不好意思:“这怎么使得……” 她想了想,一边让温荣将马车里的奶酪搬回店里,一边邀弗雷泽进店,麻利地给他做了两大盆毛血旺,毛肚黄喉都是玩命似的的往里放。麻辣烫和水煮鱼也都备了几份。 温苒苒将吃食放入食盒,很是热情地叫温俊良与温荣他们把食盒抬上马车。 弗雷泽被那香香辣辣的味道勾得晕头转向:“苒苒,这些就是你上回说的毛血旺和麻辣烫?” “对!”温苒苒痛快地点头,“弗雷泽,你带回去给那些商队的朋友们一起吃,若是喜欢尽管再来吃,想吃什么知会一声,我给你们做,不收钱的!” 有这些奶酪,起码够她用个大半年的! 弗雷泽身处异国他乡,平日里受的冷眼委屈不在少数,如今被人这般热情对待顿时感动不已:“感恩上帝,让我在这遇见你这样的好朋友!” “我也要感恩上帝。”温苒苒笑眯眯道,“让我遇见你们,如今有这么多乳酪可就不用愁了!” 弗雷泽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旋即闭上双眼祈祷:“愿 上帝与你同在,幸运女神永远眷顾于你。” 温苒苒看着弗雷泽上了马车,在后头挥挥手扬声道:“弗雷泽!有空就过来吃饭!” 她一直看着弗雷泽的马车走远,忽地在不远处瞥见了阿行的身影。 诶?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温苒苒满面不解地过去,正要开口问就听得他开了口:“苒苒,这家铺面也在找买家。” “啊?”她一愣。 齐衍侧头,看着身旁的温苒苒缓缓道:“我觉得你应该买下来。” 第107章 “啊???” 温苒苒惊得直愣愣地看阿行:“我哪有那么多银子?” “我觉着你有。”齐衍看了她一眼。 温苒苒:“……” 好吧,我确实有…… 温苒苒看了看那间店面,这儿原先是家饭馆,宽敞明亮,里头的布局也不错,若是盘下来几乎不用怎么装修就能用。 她看着看着就心动不已,可是……她买那么多铺面干什么! 不过……温苒苒又细看了两眼,愈看愈觉得适合开轻食店。 要不买了?左右手头银子充裕,三婶婶的那家奶茶店近期就能开起来,三家店都往里进银子,没多久就能将买铺面的银子赚回来。 齐衍偏头看着温苒苒,缓缓开口,语气微沉:“这铺面将来会……”升值。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身旁笑意盈盈的小娘子直奔着店老板去了。 齐衍定定望着那个笑容明媚似朝阳般的姑娘同老板极尽所能地说好话磨价钱,那双杏眼闪闪发亮,整个人都如同春日里的青草树木,带着蓬勃朝气,引人侧目。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草长莺飞的时节,街上槐树已抽出了新芽,嫩绿的小芽紧紧凑凑地挨在一块,俏皮又可爱。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热闹不已,商户小贩们的吆喝叫卖声都显得比冬日里头活泛,抑扬顿挫、此起彼伏。 “卖羊肉汤勒!味鲜大碗的羊汤!”老板边吆喝边从大锅中舀起一勺滚烫的肉汤又倒回,那浓白的汤水、鲜香的味道立时吸引了不少行人过来打听。 “老板,羊汤怎么卖?” 老板见来了人,立刻堆起抹笑容来:“清汤八文钱一碗,带羊杂的十八文!” 他说着,热情地取了碗来盛了半碗汤,旋即用那长柄勺伸入锅底一捞,捞起满一勺的羊杂浇在碗中,那碗瞬间溢满,堆满的羊杂浸在奶白的鲜汤中若隐若现,颤颤巍巍地勾人肠胃:“瞧瞧!就是这个量,我不唬人哩!” “嚯!这分量足,给我来一碗!” “我也要!” “给我也来一碗!” 转眼的工夫就卖出去了五六碗羊杂汤,老板乐得喜眉笑眼直合不拢嘴:还是开春了生意好! 食客们也不讲究那些虚礼,就在摊前端着碗,吹了两下便沿着碗沿吸溜了两口。滚烫的羊汤在口中一过旋即下了肚,口齿中满是羊汤的醇香鲜美:“痛快!” 喝了汤又拿起筷子扒拉一口羊杂,羊肚软烂、羊肺滑嫩、羊皮弹牙、羊肠又韧又糯……味道极好。 第155章 客人们慢悠悠地享受着羊汤的美味,忽地见一群人急匆匆地往前头赶,好似有什么热闹! “诶?”其中一个食客实在是好奇,拦住一人问道,“兄弟,你们这是都往哪去啊?” “去温小娘子的新店啊!”那位被拦下的年轻郎君满面急切,“今日刚开张,专卖饮子和各色小吃,怎么?你们不知道?” 问话的男人茫然地摇摇头:“我才来汴京不久。” 旁边端着羊杂汤的几个客人都是温苒苒的老客,听见这话“哎哟”一声急得直跺脚,一碗羊汤放不是、不放也不是:“怎么把这事忘了!” 有好心的边忙着喝羊汤边同那人解释:“温小娘子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做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有不少达官贵人慕名而来,都被温小娘子的厨艺所折服,连几位王爷都说好呢!” “是吗!” 那年轻郎君心中焦急,怕赶不上前头,边跑边道:“对了!还出了好多新饮子,开张头三日还能抽奖呢!听说十分丰厚呢!” 抽奖!还很丰厚!!! 围着的行人听了纷纷跟着跑,端着羊汤的几人对视一眼,齐刷刷低下头飞快地喝羊汤。 刚出锅的羊汤滚烫,几位食客喝得龇牙咧嘴,全然没了方才品味美食的悠哉模样。 温苒苒的奶茶店客满盈门,外头围着的客人里三层外三层,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呦呵!温小娘子这招子真是别致!” 众人纷纷打量着店外高高挂起的招子,上头整整齐齐地绣着饮子名称,最别出心裁的是那名称后面都绣着饮子的式样,一杯杯罗列在一块叫人一目了然,比光凭名字选要靠谱得多! “前些日子我见着温小娘子往店里墙上挂东西好奇看了一眼,店里头挂着的那份更精致呢!不光有饮子的名称、式样,后头还标注着各色饮子所用的原料,当真是贴心!” “呵!温小娘子好绝妙细致的心思!” “谁说不是呢!街上这么多做买卖的,就数她心眼儿最活!” “怪不得人家能赚钱!” 温苒苒没想到客人来得这般早,明明说是晌午后开张,可还没到晌午,客人们就将店围了个严严实实。 不过这样也好,买完奶茶正好觉着饿了,再去旁边来上一碗麻辣烫、毛血旺,两边都能赚! 手艺多就是好,直接一条龙地赚! 温苒苒叫温正良与温荣两人将做好的大转盘抬至店门口,刚一放下就引发了不少议论声: “这是什么玩意?以前从来没见过!” “上头还有字呢!” “诶!还真有!什么下一单半价、谢谢惠顾、下一单免费、谢谢惠顾、甜品店任选一份甜品、谢谢惠顾、终身半价……” “嚯!终身半价!” 温苒苒笑着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感谢各位叔伯婶婶、郎君娘子们来捧场,没有大家伙儿的支持,我也走不到今日。为了回馈新老,今日不光给大伙儿折价,还有抽奖!” 她说着,喜气洋洋地指了指身旁的转盘:“都看见这个转盘了!今明后天三日,但凡是来小店买奶茶的都能抽奖!每单限一次,转动这个转盘即可,转盘停下时指针指向哪个格子,就能获得哪项奖励!” “这东西有趣儿!” “听着就好玩,我等会去买一杯试试!” “这要是抽到那个‘终身半价’可就赚了!” “想的美!就数终身半价的格子最小,这可难抽!” “自然是难抽,不然人人都能抽到终身半价,温小娘子这店还开不开了?” “就是图一乐!我还不能想想了?” “诶?温小娘子!那要是我倒霉,指针恰巧指着格子线怎么算啊!” 温苒苒笑呵呵地补充道:“若是指针不幸指在格子黑线上,还能再补偿您一次机会!” “这个好!这个好!” “还是温小娘子想得周到!” 温苒苒将规则交代清楚后又给众人演示了一番,凑巧转到了“任选一份甜品”上。 她微愣,定定地盯着转盘发呆:我这手气还挺好! 不转还好,这一转众人瞧见得奖如此轻松,纷纷摩拳擦掌地往店里涌。 腿脚快抢在前头进店的见着墙上挂着的绣着各色饮子的食单一愣,看得眼花缭乱,一时间什么都想买来尝尝! “给我来一杯大橘大利!听着就吉利!” “那我要一杯柿柿如意,这个听着更吉利!” “我也要大橘大利!” “我要一份柿柿如意、一份大橘大利!” “我要桑葚凤梨!” 店里热火朝天,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孙氏 收银子收得手软,面上笑意比春光更明媚! “这大橘大利我以为就是名字吉利,但味道真是好!” 捧着竹筒杯子的人满面惊艳,赞叹声一声高过一声,满口都是橘子的酸甜与茉莉茶的清香,每一口都是享受。 旁边品着柿柿如意的娘子品着细腻的柿子果泥不禁开口:“柿柿如意也是一绝!我从没想过柿子竟也能做饮子!” 果肉顺滑绵密,入口都是柿子那甜滋滋的香味,半点不涩嘴。里头还有顺滑软弹的梅子冻,那股酸甜的清新味道搭配着香浓的柿子果泥,味道极其丰富。这一口下肚,唇舌间还留有绿茶的清香。层层味道混合在一块,当真是绝配! 一旁捧着桑葚凤梨的男子已被这美妙滋味迷得神魂颠倒,刚尝了一口便又去买了一份。桑葚本是极甜,但酸甜口的凤梨却给这饮子增加了几分酸味,充满了酸甜果香! 温苒苒乐呵呵地看着店内,员工培训到位,她也是乐得轻松。 不过橘子果酱的存量没有多少,放在程老板冰窖里存着的冻柿子也不多,估计也就够卖个十天半月。 不过不慌,还有各种咖啡个牛乳巧克力等着排队呢! 店内喧嚣热闹、店外众人瞧着旁人转转盘抽奖,时而高呼喝彩祝贺声连连、时而扼腕惋惜叹气声不断…… 整条街市,没有哪家比温苒苒这还热闹的! 温苒苒回头望了望三婶婶,见她喜得满面红光也不禁跟着笑笑,再回头时忽地瞧见一熟人驾着马车前来。 “大哥哥你帮我看着些,我去那瞧瞧!”温苒苒将转盘那摊子事交给温荣,拨开人群笑吟吟地往前小跑着过去,“弗雷泽!你也来给我捧场啦!” 弗雷泽将马车停好,跳下马车乐呵呵地摆手摇头:“说是捧场,可也不是……我来是给你送乳酪。” “乳酪?”温苒苒闻言一愣,“怎么又来送乳酪了?” 弗雷泽拍着后脑勺笑笑:“是之前回来的那队商队,他们打算要回去了,就想着将留给自己吃的这些乳酪都给你。” “啊?”温苒苒满脸茫然,“你之前不是说他们要在这待上一两年嘛!” “他们原先是这样打算的,不过在吃过你的麻辣烫和毛血旺之后就改了主意。”弗雷泽咧唇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他们迫不及待地想把你的麻辣烫这种美食带回去卖,特意托我来问问你,有没有长期储存麻辣烫的法子,愿不愿意跟他们做麻辣烫生意。” 温苒苒本能地点点头,心底一阵狂喜席卷而来:老天爷!我都能做上出口生意了! 第108章 温苒苒想到运输储藏问题不禁冷静下来:“商队一走就是一年半载的,这还真不好说。” 弗雷泽瞪大玻璃珠似的眼睛:“用冰块都不行吗?” 温苒苒摇摇头:“即便是用了冰块,完好无损地到了你们那,味道肯定也是大打折扣的。” 弗雷泽听了很是遗憾,他本想赚个牵线银子,现下一看怕是赚不到了。 温苒苒抱着手臂,其实心中多多少少已有了大概想法,不过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 她抬头看向弗雷泽:“我倒是有个主意,不过得你们商队的人亲自过来谈谈,看看能不能接受。” “行行行!”弗雷泽一听这事兴高采烈地跳上马车,“我这就回去叫他们!” “诶等等!”温苒苒赶忙把人拦下,“我的乳酪!” 到嘴的鸭子可不能跑了!万一到时候没谈妥,他们再将乳酪要回去,那可亏大了。 温苒苒叫来店里的伙计把乳酪卸回店里,将银子交付清楚这才放弗雷泽回去。 她望着疾驰而去的马车,立在外头琢磨了半晌,待都想得明晰了转身回店去找温茹茹准备些茶点等着商队的人来。 温苒苒兴冲冲地刚一进店就瞧见卫国公世子容晏立在温茹茹跟前说着什么,温茹茹一望见她就撂下容晏匆匆朝她跑了过来。 温苒苒愣愣地看着跟前的二姐姐,还没说话就被她扯着手臂去了后院,她边走还边道:“三妹妹不是说找我有事吗?怎么才来,我等了好久呢!” 她被温茹茹拉着走,经过容晏身侧,她能清晰地瞧见那白净秀气的少年眸中满是失落怅然。 第156章 温茹茹到了后院,总算是松了口气。但当她缓缓停下脚步后,心底又逐渐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 温苒苒瞧着对容晏避如蛇蝎的温茹茹开口道:“二姐姐,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温茹茹看了眼温苒苒,下意识望向前堂的方向。她轻轻抿了下唇:“他问我这阵子为什么都不与他说话……” “那……”温苒苒取出存着的九曲红梅,边冲泡边问,“那二姐姐为何不与他说话了?” 温茹茹忽地瞪了她一眼,咬着唇低头揪着衣摆:“我跟他本来就不熟,从始至终也没说过什么话,不过是他来店里吃东西,我问问他想吃什么罢了,跟对其他客人没什么两样的!” “也没见你对其他客人脸红。”温苒苒笑着笑声嘟哝了一句。 温茹茹忿忿地捏捏她的脸颊:“你惯会胡说八道的!” 她羞得跺脚,默默伸手帮着泡茶。 茶汤缓缓出了色,温茹茹嗅到一股甘醇的的清香味,沁人心脾。她抿抿唇,低低叹口气:“我也知道他的心思……可是他身份太贵重,咱们家现在这个境地,我与他也匹配不上,索性不如一开始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没有期待,将来就不会伤心。” “二姐姐……”温苒苒握住她的手,“那二姐姐喜欢卫国公世子吗?” 温茹茹神色微顿,咬着唇没再说话。 温苒苒默默看着她,头回觉着陵阳伯府败了不是件好事。 若是家里爵位还在,二姐姐如今就不会如此烦恼了! 她没再提起卫国公世子,两姐妹专心致志地做茶。 不过小半个时辰,温苒苒的麻辣烫店坐满了高鼻深目、眼珠儿颜色各异的外邦人。 路过行人见了都纷纷围过来看新鲜,他们平常虽也能在街上看见面貌迥异的番邦人,但这么多凑一起还是头回见! “瞧见没有?温小娘子的吃食连外邦人都觉得好呢!” “可不是嘛!这阵子就时常能见着外邦人过来吃麻辣烫、毛血旺,个个都不抬头地吃,嘴里叽里咕噜地夸!” 有人见这家店门前围了不少人十分热闹,费了吃奶的力气挤进来一瞧,立时新奇地瞪圆眼:“哟!这店是卖什么吃食的?怎的有这么多外邦人来吃?” “刚来汴京的?”热心肠的婶子打量他两眼笑着问道。 “对,昨儿刚来的。怎么?这家店很有名?” “那可不!我跟你讲,温小娘子可了不得……” 周遭人立刻滔滔不绝起来,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箩筐,直将那刚到汴京的外乡人说得满面向往,迫不及待地就推门进去嚷着要来一份毛血旺,大份的! 温苒苒刚从后院将茶点端上来,就见前面桌椅都坐得满满登登,还有许多客人站在店里等,三叔乐颠颠地忙着给桌边加凳,招呼客人坐下。 她一脸茫然地扭脸看向身旁的大伯母:“这是怎么了?都过了饭口,怎么还有这么多客人?” 大伯母朝坐满外邦人那几桌抬抬下巴:“来瞧新鲜的。” 啊? 温苒苒愣愣地看了看那群外邦商队缓缓挑眉:好家伙,不光是财神爷,还是吉祥物啊! 她堆起一张笑脸,立刻走过去招呼他们喝茶吃点心:“尝尝,这是萨其马。” 弗雷泽先拿起一块那金灿灿的点心咬了一口,咀嚼两下登时愣在当场。 这点心好吃!酥松可口,满是鸡蛋的浓香,外面裹着浓浓的糖却一点不腻。 其中坐在正中间蓄着络腮胡的壮硕男人边吃边打量着手中金黄香甜的点心,眼睛不由得一亮:这点心又香又甜,好吃还顶饿,若是能带些在路上吃就好了! 温苒苒看了那大胡子一眼,她这段时日与商队接触繁多,这大胡子德夫林在队中颇有威望,商队里的人都听他的,只要能说动他,这桩出口买卖就算成了。 她想着,弯起唇角开门见山道:“大家伙儿特意为着这桩买卖跑一趟,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是这样,我的底料都是用油炒制而成的,虽是重油重辣重盐,但我估摸着至多保存两三个月,再久味道就变了。” 温苒苒抿了口甘醇的茶水慢悠悠道:“所以我想着能不能我将香料配齐磨成香料粉卖给你们,同时备上后续的具体做法给您。等你们回了自己国家就照着做法方子自己做了卖,如何?” 他们商队做惯了香料买卖,定是有许多贮存香料的手段。 商队的人听了对视几眼,面上浮起抹笑意来,都觉得这法子可行。 温苒苒见他们这副神情,觉着这桩买卖应当是板上钉钉了。 她的麻辣烫和毛血旺就要走出国门了! 德夫林思索片刻心中有些担忧,摸着面颊上的胡子操着一口不大标准的中原话问道:“这个难吗?” “不难,只是费事了些。”温苒苒笑着,“包教包会,如何?” 德夫林看向自己的同伴们,见他们都朝自己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他思索良久,忽地开口:“那就麻烦温小娘子先给我们准备两千份香料粉。” 什么?夺少??? 温苒苒有些不敢相信,只觉得好似有个硕大的馅饼砸到了她头上,将她砸得眼冒金星。 两千份,这得多少银子啊! 她乐得乐不拢嘴,小鸡啄米似的飞快点头:“不过您们得给我些时间,毕竟此事过于突然,我来不及准备。” “您还得交付两成货款做为订金。”温苒苒又补充一句,“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订金可是不退的。” “你们的规矩我都懂,这个好说,等签了文书,我立刻就能把订金给你。”德夫林笑着道,“你可以边教我们边准备香料粉,就以一个月为期,正好我们也要准备捎带些别的东西回去,如何?” 一个月的话…… 温苒苒琢磨了一番,觉着一个月也差不多。两千份听着多,但每份所需的各种香料至多不过几钱,一斤香料能分成大几十份用呢! 再不济还能去找程老板帮帮忙,找些门路的话,两千份香料粉所需的香料很快就能备齐。 德夫林惦记着手里的萨其马,又开口道:“能不能再从你这买些这萨其马?” 温苒苒听了一愣:“这点心保存不了那么久的!” 德夫林听了连忙摆摆手:“我不是想带回去卖,是想带上些在路上吃。” “这个可以!”温苒苒笑道,“每个十二文,您要多少?” “一百份。”德夫林想了想又摇摇头,“两百份!” 温苒苒掐指一算,乐不可支地仰头灌了杯茶。 二十四两银子到手了! 双方一拍即合,立刻请人去拟文书,一手签字、一手交定金。 温苒苒拿着文书,仰头望了望如洗碧空,恍惚间仿佛瞧见了有许多金元宝自己个儿往她钱袋子里跳,拦都拦不住。 她居然在古代做起出口生意了! 金钱的味道,好香! * 温苒苒列好香料单子,正准备去寻与她长期合作的香料老板,却不料刚一出门就迎面遇见了愁眉苦脸的程叶。 “这是怎么了?”温苒苒赶忙把人带到后院,给她端来茶水点心,“先吃点东西。” “不吃了。”程叶叹口气,“我表姐后日就到,苒苒你说我可怎么办呀!” “你已经瘦了许多,新衣裳新首饰成箱成箱地往回买,你还在担心什么?”温苒苒满脸茫然地看着她。 程叶哀怨地拉着温苒苒的手:“我方才听我爹爹说我外祖家在京里的宅子还没修整好,他们一家都得住在我家!” “啊?”温苒苒看着跟前可怜巴巴的程叶叹口气,“那他们可有说什么时候搬走?” “没说,不过我估摸着他们是不会搬了……”程叶想着他们一家往日的行径重重一叹,死死地握住温苒苒的手,“苒苒,眼不见心不烦,从今往后我要在你店里过日子了,你可得收留我!” “收留你倒是不成问题。”温苒苒担忧地看着她,“可是你还是要回家的呀,总是会见的。” 程叶仔细思索了半晌:“那我回去叫我爹爹另买个宅子给我住!” 温苒苒看着程叶,羡慕得泪流满面。 有钱真好,宅子说买就买呜呜呜! 她默默算了算手头的银子,咬咬牙开口:“那阿叶你回去跟程叔说一声,顺便也帮我留意留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 第109章 正是春日,温苒苒整日里忙得厉害,日日起得比鸡早。 她坐在马车上犯困,脑子里琢磨着怎么将萨其马做出花来。有外邦商队这个免费的广告牌子,现下已有许多人知晓她的吃食买卖都做到了千里之外,每日都来问她买萨其马。 她得趁着眼下的热度把萨其马开发到极致,再多做些花样,好能吸引更多的客人。 温苒苒正琢磨着,忽地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叫卖声夹杂着些格外熟悉的语调: 第157章 “卖卷饼嘞!实惠又好吃的大卷饼嘞!五文钱一个有饼有菜,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她掀开车帘往外望了望,就在她当初卖卷饼的槐树下,有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娘子正跟着父母扬声叫卖。 温苒苒定定瞧了许久,直至那棵繁盛的大槐树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才缓缓收回目光。 她抿着唇笑,不禁想起当初推着小车马不停蹄地出早市、摆夜市的自己。 当初推的那辆小推车如今已经变成了大马车,小摊也已发展成三间店面,一家子生活富裕,不用再为生计担忧。 真好! “这街上现今卖卷饼的可真多!”温俊良撩起帘子往外望了半晌,啧啧两声,“不过瞧着都没咱当初红火!” 孙氏与有荣焉地挺挺胸脯:“咱家苒苒是什么人物?就光那道酸豆角,他们到现在都没琢磨出来,每日来来回回就是豆芽、土豆丝,客人早就吃得腻烦,那生意自然是没咱家的好。” 温俊良放下帘子,不禁感慨:“去年那一年还真跟做梦似的!我以为咱家也就那样了,没想到又绝处逢生了!” 温正良笑道:“全靠苒苒。” “也不是。”温苒苒笑得双眼弯弯,“若不是咱们一家人心齐,我也不会这么快就赚了这么大一摊。” 温俊良凑到温苒苒身边嘿嘿一笑:“还是我眼光好,三丫头打小我就觉得她是个人物,所以我一早就投诚了!瞧瞧,比你们多吃了不少好吃的吧!” 孙氏瞥了她一眼:“你活干得也比我们多啊,家里那菜地不都是你收拾的?” 温俊良一愣,懊悔地一拍大腿:“对啊!我比你们多干了不少活呢!” 温苒苒忍不住笑,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行了,他们馋得睡不着的时候,三叔您睡得可比谁都香!” 温茹茹与温荣嘴一瘪,心虚地眨巴两下眼睛,扭头看坐别处:“谁说我们馋得睡不着了!” 温苒苒挑挑眉:“烤鸡架那日,我亲眼瞧见大哥哥和二姐姐趴在窗边看了好半晌,火都熄了还不见你们走呢,还有炖姜爆鸭那天……” 温荣同二妹妹对视一眼,不大好意思地抬手摸摸后脑勺:“原来三妹妹都看见了啊!” 一马车的人忍俊不禁,笑声阵阵。 温正良捋捋胡子,面上都是笑意:“他们我不知道,我是真被那香味香得睡不着。尤其是苒苒每日早晨做卷饼摆摊那阵子,闻见饼香醒来后就再也无法成眠。” 温苒苒满脸八卦地看向温正良,这还是她头回听大伯伯提起。 “大哥快别提了!”孙氏 笑叹一口气,“不光是你自己,我和茹茹也是!那卷饼香得哟……” 温苒苒听了不禁有些后悔,当初做饭时就应该把大屋的门窗都敞开了,好好馋馋他们,把人一举拿下! 大伙都是乐乐呵呵的,温俊良忽然重重叹了口气:“我还真舍不得我那块菜地。以后要是搬了新宅子可怎么办……” “这个好办。”温苒苒咧开唇笑嘻嘻道,“到时候在新宅子里给三叔您开片菜地,随您怎么种都行!” “还用开?”孙氏讥笑两声,“让他住在旧宅子里不就得了?还省得苒苒费心了。” 温俊良气得脸红脖子粗,一蹦三尺高:“那我不干!” 一家人笑笑闹闹,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店里。 “外头怎么这么吵?” 温苒苒边嘟哝着边下了马车,甫一站定就瞧见自家奶茶店门前挤满了人,乌泱乌泱的一群,一眼望去只能看见一颗颗攒动着的人头。 “怎么回事啊?”孙氏也被吓了一跳,“都过了有活动的头三日,怎的还有这么多人?瞧着比前三天都多!”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温小娘子来了”,众人立即纷纷回头,颇为急切地催促着温苒苒开店。 “这是怎么了?”温苒苒扬声笑着问道,“今儿怎么都来得这么早?店里的东西还没备齐呢,这会儿来的话且得等一阵子呢!” “温小娘子,您只管去备!多久我们都能等得!” “对对对!多久都能等得!” 温苒苒望着众多异常热情的客人有些茫然,她的奶茶好像也没好喝到这种地步吧! 站在最前头的一个婶子喜气洋洋地塞给温苒苒一把瓜子喜糖:“温小娘子,托您的福!我家那小子的婚事成了!” “恭喜恭喜!添丁进口可是天大的喜事呢!”温苒苒闻得人家有喜事,连忙堆起一张憨态可掬的笑脸说着吉利话。 说着说着,她忽地反应过来:“可是……怎么能说是托了我的福呀?” 婶子喜滋滋地拉着温苒苒,冲着后头一众食客们眉飞色舞道:“可是多亏了您家的那个大橘大利!我儿子的亲事悬了许久,家里愁得饭食都不觉得香。直到那小子在您这买了那杯大橘大利之后,媒人都快把我家的门槛踏破了!” “所以我今日来还想再买一杯大橘大利,说不准明儿就能将我儿的亲事定下来!” 温苒苒听了下意识看了眼那群密密麻麻的食客,赶忙开口解释:“婶子,哪有您说得那么神?不过是赶巧了。” 这事可得说清楚,不然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大伙当了真都来买大橘大利,结果却发现没什么好事发生,说她家为了做生意哄骗人,这可是要坏招牌的! “不是赶巧!”旁边一个胡须微微发白的中年男人神神叨叨开口,“我那日路过买了杯柿柿如意,结果昨儿就谈成了一笔大买卖!温小娘子你有所不知,这单生意僵持了数月,我本已不做他想,谁料到昨儿竟就谈成了!” 那中年人甚是激动,刚想握住温苒苒的手表示感谢忽觉得不妥,转手握住了温正良,感激得热泪盈眶:“多亏了您家的饮子!” 温苒苒听得一愣一愣的,嘴唇轻轻嗡动两下,挣扎着想再解释解释,就听见众人纷纷开了口,七嘴八舌地开始讲自家喝了温苒苒的饮子后遇上的好事。 “我家老母亲一直卧病在床,自我喝了柿柿如意后,我母亲都能起身了!” 温苒苒听得直瞪眼,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啊?真有这么神?完了完了,说不清了! 不过……要是真的有这么神,那得让我先炫啊! “还有我家!”后头的伯娘嗓门儿颇大,“我那小女儿平日里不通针线,喝了温小娘子的饮子后竟转了性儿,昨日绣的荷花那叫一个灵气逼人!” “还有我还有我!昨日任令下来了,我升了一级呢!” “自喝了温小娘子的大橘大利后,我家小店的生意都比从前红火了!” “我娘子昨儿身子不爽利,去医馆一瞧,大夫说我娘子怀了身孕!” “哟!那可真是恭喜恭喜!” 温苒苒听他们越说越离谱,忍不住抬手扶额:这都哪跟哪啊…… 向来不着四六的温俊良都觉得荒唐:“几杯糖水而已,他们还真信啊……” 温正良看着那群说得唾液横飞的客人们怔怔地点头:“看样子还是深信不疑。” 温茹茹头回见这场面,担忧地拉住自家妹妹的手:“他们就差把你供起来了!” 温苒苒拍拍手示意大伙安静,旋即扬声开口:“我这不过是些普通饮子,哪有那么玄乎?那都是各位叔伯婶子、郎君娘子平素积攒的福报,上苍庇佑您们,这才为你们带来许多好运!” 人群中即刻就有人想辩驳,温苒苒忙抢着道:“承蒙各位抬爱,为了答谢顾客们捧场,开张活动再往后延两天!满一单即可转盘抽奖!” 话音一落,围挤着的客人立时欢呼叫好: “真的!” “嚯!温小娘子当真是大气!” “那我今日要来上三杯大橘大利!” “我得要五杯柿柿如意!” “我要五杯大橘大利、五杯柿柿如意!” “兄台,您这十杯饮子下了肚,好运气不得跟着你屁股后头跑啊!” 被堵在外头听了半晌的行人默默对视两眼,也都纷纷加入求好运大军。 温苒苒眼看着面前逐渐壮大的队伍重重叹气:得!刚说没两句又绕回去了,这事怕是这辈子都解释不清了!!! 不过……这可都是实实在在的银子啊! 温苒苒当即撸了袖子往店里挤,回头招呼温荣去程老板那取食材。 忙忙碌碌一整日,客人刚少了些许,温苒苒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外边说着什么“喝大橘大利有好运”、“买柿柿如意真的会事事如意”。 完蛋,下一波又来了! 温苒苒欲哭无泪:生产队的驴还能歇歇呢! 好不容易熬到打烊,温苒苒揉着酸痛的肩膀去清点厨房,这不清点还好,一清点吓了她一大跳。 之前熬的十大罐橘子果酱竟只剩了一罐! 不对啊!我那么多的果酱呢!就剩这点了?!! 第158章 温苒苒皱起眉,不敢置信地又清点了几遍,可无论她如何清点,橘子果酱还是只剩下那孤零零的一罐。 她掀开帘子匆匆去找温荣:“大哥哥,咱们存在程叔冰窖里的柿子还有多少?” 温荣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十来个吧。” “你确定?”温苒苒声音有些颤抖。 “呃……”温荣一顿,“好像也就剩七八个了。” 温苒苒惊得瞪圆了眼睛,她备了十天半月的量这就没了? 她呆滞好一会儿,唇角缓缓绽开丝弧度,心中满是狂喜:好多钱! 孙氏看着点里的钱匣子欢喜得止不住捶打着一旁的温俊良,温俊良也是看得眼冒金光,嘻嘻笑得合不上嘴,控制不住地伸手去摸那些冷冰冰的银锭子:“嘿!不是在做梦!” 温苒苒喜滋滋地凑过去看着那堆得小山似的银子铜板,只觉着在这金钱圣光的笼 罩下,腰不酸了、腿也不痛了,爬个泰山都是轻轻松松。 我又可以了! “可是……”温茹茹看向温苒苒,“果酱和柿子都快没了,以后可就没有大橘大利和柿柿如意了。” 她话音刚落,一家人齐刷刷地看向温苒苒紧张急切道:“苒苒,这可怎么办啊!” “无妨,好歹银子都赚到手了。”温苒苒朝几人神秘兮兮地笑笑,掰着手指头数,“还有好事花生、等过两个月梨子成熟了还能卖大吉大梨、夏日里有好运莲莲、秋日里还有苹安喜乐……” 谐音梗还不多得是? 创作瓶颈?不存在的! 一家子围在一块,越听越欢喜:一年四季的富贵都保住了! 温苒苒趁着此刻无人,转身进了厨房。约莫一刻钟后端着几杯大橘大利出来,每人分了一杯。 孙氏捧着这大橘大利,鼻尖满是橘子的酸甜味道与茶底的清香。她看了又看,觉得这饮子金贵得很,有些舍不得喝:“留着卖多好,何苦浪费做给我们喝?” 一向不管价钱只管吃的温俊良此刻都不忍下嘴:“就是,留着卖多好!” “也不差这些了。”温苒苒笑吟吟地举着手中的白瓷杯,“愿大橘大利能为我们带来好运!” 众人对视两眼,随即乐呵呵地将杯子举高:“对!愿大橘大利为我们带来好运!” 白瓷碰撞的声音清脆悠扬,伴随着阵阵欢声笑语在夜里乘着月光与清风缓缓回荡。 * 翌日,奶茶店外仍是人数众多。 他们起初听见大橘大利与柿柿如意数量不多、今日若是买不着就得等明年时纷纷叹息,个个都是副丧头耷脑的沮丧模样。 但一听得又有好事花生补上,立刻又神采奕奕起来。人人摩拳擦掌,只待等会开门能一举冲到前头,拿下第一份好事花生。 温苒苒在奶茶店里看了一上午,估摸着到了时辰才回麻辣烫店做轻食。 上回阿叶同康平她们说照烧鸡腿好吃,勾得她们纷纷要吃照烧鸡腿。 原本做的是轻食盲盒,如今可倒好,都能点菜了。 锅中热气腾腾的鸡腿裹着酱汁,微微咕嘟出小泡,一股咸甜肉香溢满厨房。 温苒苒看着鸡肉火候正好,刚收好汁就听见道颓丧声音:“苒苒救我!” “阿叶?”她抬眸见是程叶,手上动作未停,“吃饭了吗?今日吃照烧鸡腿,我先给你盛一份。” “还是苒苒好。”程叶扁扁唇,轻叹口气。 温苒苒给她盛了一份,将剩下的放好等着康平她们过来。 程叶刚坐下咬了口鲜嫩多汁的鸡腿,康平等人就闻着味坐了过来。 “阿叶,这就是你说的照烧鸡腿?”康平定定地盯着程叶手中的鸡腿,见那外面裹着淋漓的汤汁,瞧着红亮软嫩十分诱人。 程叶点点头,她到了温苒苒这觉着松快了不少,心情都好了许多,一扫被挤兑了一早晨的阴霾。 秦二迫不及待地望望厨房的放下,招呼身后的婢女去帮忙。 不一会儿功夫,几位姑娘都吃上了传说中的照烧鸡腿。 顾五咬了一口裹满了酱汁的鸡腿,肉质嫩滑无比,肉丝中都饱含汁水,咸甜味道中透着鸡肉的鲜味,实在是香! 段三慢悠悠地享受鸡腿鲜嫩,不由得开口:“怪不得阿叶如此惦记,这照烧鸡腿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鸡腿了!” 旁的小娘子们都赞同地点点头。 “对了!”程叶忽地想起什么,放下鸡腿抬头,“爹爹这阵子找到几处合适的宅子,说过两天带你先看看,若是不满意再慢慢找。” “真的!”温苒苒激动得手一抖,满面兴奋地看向程叶。 “真的!”程叶一本正经地点头,“我还跟着看了两处,有一处离青阳书院颇近,温家伯父来日去书院也方便;还有处宅子种了许多果树,我想苒苒你瞧见定是喜欢!” 温苒苒惊喜地抱住程叶,喜眉笑眼的不肯撒手。 她正欢喜时,兀地想起昨晚关店前喝的那一杯大橘大利。 温苒苒不由得一愣:不会真有这么神吧! 昨天刚喝,今日阿叶就来说先到宅子了? 思及此处,温苒苒忽地懊悔不已,后悔没将那些橘子果酱留下给自家人。 “阿叶妹妹?” 温苒苒正想着橘子果酱,突然听见道轻轻柔柔的女声。 她抬眸望去,见着位身量纤瘦的秀雅女子缓缓走到程叶身边,行走间如弱柳扶风,婉约眉眼中透着些许哀色,宛若古画上那些弱不胜衣的美人。 程叶见着来人骇了一跳:“表姐……” 温苒苒看了看跟前一身杏黄衣裙的女子有些诧异,这柔柔弱弱的模样,瞧着不像是嘴巴厉害会挖苦人的。 只见那女子垂着眉眼拉住程叶的手,浅浅笑着道:“阿叶出门怎么都不叫我一起?莫不是生我气了?” “我也是为你好的。”她顿了顿继续,“你肤色算不得白皙,穿鹅黄衣裙显得面色更不好看了,出门是要被人笑话的。” 温苒苒听了这话抬眸看看程叶,又转眸看了看她的这位表姐,转眼就想明白了她为何要睁眼说瞎话。 论肤色,阿叶表姐的肤色要比阿叶暗上许多,分明是她不甘被阿叶比下去,这才pua阿叶,不叫她穿黄色衣裙! 程叶垂下头,局促不安地捏着衣摆。 温苒苒见状,歪了头慢悠悠吐出一句话:“那姐姐更不适合了。” 那女子面色一变,正要说话,温苒苒咬着唇,睁圆了一双天真无辜的杏眸:“我也是为姐姐好,姐姐不会生气吧?” 第110章 程叶呆愣愣地看了看温苒苒,再看向表姐叶晚棠那张红白交加的面容忍不住偷偷抿唇笑了笑。 她自小就是个嘴巴厉害的,惯会装模作样。明明句句都是在贬损你,但却能扯着为你好的旗子说上一箩筐的体面话,亲长们听了都夸她心好,是个实心实意的好孩子。可若但凡你有半点不高兴,她便委屈巴巴地看着你,说是一心为你,莫要生气,旁的亲长们见此都会斥责你不知好歹,伤了她的心,强逼着你道歉。 程叶从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次亏,如今总算有人看出她这位表姐的把戏替她出气了。 叶晚棠面色变了几变,但仍是副温和柔弱的模样:“这位妹妹是……” 她边问边打量着眼前穿了一身豆青色衣裙的小娘子,盈盈笑眼宛如泉水般清澈,一头鸦色长发随意挽起,不是时兴的发髻、也几无饰物点缀,但就是衬得她肌骨莹润、貌若娇荷。 再反观自己,从头到脚都是精心打扮,可却也比不上这小娘子的一半。 “这是温家三娘子,唤作苒苒。”程叶回过神来,只道了名讳。 “温家?哪个温家?”叶晚棠又细细打量这温三娘子一番,见她衣衫裙摆上头绣着的飞鸟虫鱼都是她没见过的精致讲究,但却是束着襻膊,在店子里又不需要打马球、捶丸,瞧着倒像是刚刚做完活的模样。 一时间,她有些拿不准这位温三娘子的身份。 程叶张了张唇,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温苒苒,一时半会儿不知该怎么说。 温苒苒微微弯了弯眼眸笑着道:“开食店的温家。” “开食店的温家?”叶晚棠看了看程叶,再瞧瞧这一桌子穿着不凡的小娘子们不禁露出副了然面孔:也是了,程家表妹商贾出身,结交的好友自然也都是商户家的娘子姑娘。钟鸣鼎食之家的千金小姐们怎会跟商户女同桌而食? 那些名门闺秀们应当同她这样的官眷相交才对。 康平等人见她眸中飞快闪过的一丝鄙夷不禁对视一眼。 “原来是开食店的温家妹妹。”叶晚棠掩唇轻笑两声,“妹妹年岁还小,见的东西也不多,往后我慢慢教你。” 温苒苒默默翻了个白眼,温茹茹却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个地方官家的小姐刚刚入京来,连汴京城的东南西北都没分清呢,腆着脸教谁呀! 第159章 叶晚棠看了温茹茹一眼,心中忿忿,却仍是副善解人意的温和模样。 程叶看向叶晚棠,她这位表姐面上温和大度,实则最是小心眼,在这受了气,回去指不定要编排些什么话惹舅父舅母心疼,倒时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她抿抿唇,将自己那份照烧鸡腿递给叶晚棠笑着道:“表姐尝尝,这是苒苒亲自下厨做的。她的手艺连舒老王爷都夸,时不时就过来一趟呢!” 舒老王爷? 叶晚棠一惊,看向温苒苒的目光都比方才柔和了许多。 这温三娘子竟如此厉害,竟还能跟舒老王爷说上话,估摸着以后会有用得到的地方,定要与她打好关系…… 程叶见叶晚棠面容越来越温和不禁松了口气。 温苒苒被叶晚棠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看得浑身不舒服,起身就钻进了厨房躲着。 叶晚棠本能地想跟过去,但见着那烟熏火燎的地方又默默退了出来。 罢了,也不急于这一时,改日带上些东西上门来岂不是更好?这样的商户女见着好东西,定是会感激涕零的! 她想着,回去瞧了瞧程叶看着她盘子里的鸡腿淡声开口,面上流露出些许洋洋自得的优越感:“只有你喜欢这些荤腥,可再喜欢也要少吃。也不知你是怎么吃得下的,换做是我,吃上两口便会腻得反胃了。” 说罢,艰难地将目光从鸡腿上移开,扬着下巴转身离去。 康平:“?” 秦二:“??” 顾五:“???” 段三看看左右姐妹,忿忿地咬了一大口鸡腿:“胃口这么不好八成是有点毛病,阿叶你回去让你爹给她找个大夫瞧瞧。” 程叶“噗嗤”乐了一声,也咬了口鸡腿。 这么香,才不腻呢! 温苒苒默默从厨房出来,看着叶晚棠离开的方向哼了一声。 得了吧,咽进肚的口水都能把汴京城给淹了! * 正是天气爽朗的好时节,碧空如洗,春光万里。 昨晚程叔派了伙计来,要她早晨过去一趟,说是带她去看宅子。 温苒苒想起宅子就止不住笑,乐得一晚没睡,神采奕奕地推门伸了个懒腰。 她望了望湛蓝纯净的天空,面上笑容比春日里的太阳还明媚。 一家子喜气洋洋地忙前忙后,一会儿套马车、一会儿拉着温苒苒叮嘱,忙得不亦乐乎。 温俊良啃着温苒苒烙的饼子,被那醇厚的玉米面香气征服了个彻彻底底:“这喂鸡的东西怎么就这么香!剩的热热都香得很!” “我这是给苒苒热的,你怎么吃上了?”孙氏白了他一眼,将最后几个饼子用油纸包了,与其它点心一并装在食盒里放上车。 “这么多呢,我吃一个还不行啊!”温俊良冷哼一声,吧嗒着嘴将手上的玉米面饼子吃了精光。 孙氏没功夫搭理他,扭脸拉着温苒苒叮嘱:“今日要去看宅子,有的你奔波,怕是没什么闲工夫吃饭。我给你们带了些干粮,饿的时候就垫垫肚子。” 梁氏将茶水倒入竹筒中装好:“苒苒,我给你带了水,出门在外不大方便,可了记得喝。” 沈氏给装了身夹棉的披风:“虽已到了春日,但风却凉,苒苒你冷了就披上。” 温苒苒看着那装得满满的车哭笑不得:“我只是去看看宅子,不是出远门。您怎么不给我带床被子?” 温老太太板着脸点点她脑门儿:“听你娘亲的。”她说着,拉住小孙女的手仔细叮咛嘱咐,“宅子的事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若是不合心意下回再看。但若是遇见可心的,你自己定下就是,祖母相信你的眼光,一切都由你做主。” 孙氏与梁氏两个对视一眼,掏出准备好的银票塞给温苒苒:“苒苒,我们两房昨晚商量了一下,不能叫你一个人买宅子,这么大的担子,我们理应帮忙分担分担。” 温苒苒连忙推拒:“还说不准呢……” “那也先拿着。”梁氏笑道,“万一今日碰见好的,就拿这银子做订金,省得夜长梦多。” 温正良也道:“苒苒,听你大伯母的。” “快拿着吧!”孙氏怕温苒苒再推,直接将银票塞进她的钱袋子里,顺手打了个结。 温逸良与沈氏看着亲亲热热的一家人不禁弯唇笑笑。 温俊良在后头盯着温荣与霍行:“你们俩可得保护好三丫头,莫要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温荣拍拍胸脯,齐衍略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温苒苒见时辰差不多,乐呵呵地跳上马车,心都飞到了程记酒楼,恨不能立时就到。她悄悄掀开车帘,对温荣小声道:“大哥哥,你快些驾马车!” “好嘞!”温荣干脆地落下马鞭,马儿头颅高扬,跑得飞快。 “诶!这几个孩子!这么快做什么!”梁氏跟在后头喊了两声,“荣哥儿你慢些!仔细摔了妹妹!” 沈氏望着疾驰而去的马车,揪起的心又逐渐松缓:“昨晚苒苒像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乐了一晚上。快些到也好,省得她抓心挠肝地惦记。” 她笑容温和,遥望着消失在巷子口的马车不禁微微红了眼眶。 别家十来岁的小娘子上街都是看花儿看粉儿看首饰,她家苒苒如今都能看宅子了! * 到程记酒楼接上程老板,由程老板家的伙计驾马车。 温苒苒与温荣凑在一块满脸兴奋地问:“程叔,您快跟我讲讲都是什么样的宅子。我听阿叶说有户离青阳书院颇近的,还有处种了果树的?” 程老板看着面前眼眸亮闪闪的小娘子忍不住笑:“瞧你们急的。我这回一共给你找了五处宅子,有大有小,价钱上嘛……最贵的那处一千五百两,最便宜的八百两。” 温苒苒听了倒吸一口凉气,一千五百两,这是要榨干她的小金库! 程老板继续道:“最贵的就是咱们今日要看的第一处宅子,是个一进院,四间房,小是小了些,但也够住。” 他咂了口茶,笑着道:“对了,就是阿叶同你说的离青阳书院颇近的那处。出门走个半炷香的时辰就能到书院。这处宅子的好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毗邻汴京城最好的书院,不光是方便你父亲上书院读书,将来也好脱手卖。” 温苒苒赞同地点点头,学区房嘛,自然是最吃香的,不仅能保值,说不准还能升值。 “第二处偏了些,但胜在地积大,要价一千三百两。”程老板伸出两个手指道,“这是个两进院,原房主颇喜欢花草树木,院子里种了不少,还有几棵果树,我记得好像有几颗樱桃树。” 温苒苒听见有樱桃树不禁双眼放光,樱桃树诶!若是能将这座宅子买下来,岂不是就能实现樱桃自由了! “第三处是一进院,要比第一座宅子大些,位置虽没那好,但胜在是新装点的,砖瓦都是崭新崭新的……” 温苒苒细细听程老板将五处宅子说了一遍,转眸看向温荣:“大哥哥,你喜欢哪处?” 温荣挠挠后脑勺,仔细想了想道:“我喜欢有果树的那处,但是我又觉得离青阳书院近的那座宅子好,二叔去书院也方便!” 温苒苒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霍行:“阿行你呢?” “我?”齐衍微愣。 “是呀!”温苒苒笑眯眯地塞给他一块点心,“你也要一起搬过来,自是要问问你的意见。” 温荣看看霍行,咬着点心道:“我猜阿行喜欢第一处离青阳书院近的宅子。” 齐衍定定地看着掌心的肉松小卷,抬眼看看盯着自己的兄妹二人,清冷的眸微闪,瞳仁中的冰雪瞬间消融。 “我喜欢种樱桃树的那处。” 齐衍说罢,偏头看向身侧的小娘子。 他方才看清清楚楚,她听得种有樱桃树时,那双圆眼亮得仿若盛满闪烁繁星。 温苒苒激动地搓搓手:“果树宅子三票!” 程老板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三个,到底是孩子,只惦念着新鲜玩意。 说话的功夫就到了程老板说的第一处宅子。 温苒苒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宅子门前已立了两人。 程老板笑着介绍一番:“这位是房主,在书院教书,苒苒你叫他袁先生就可;这位是庄宅牙人,大伙儿都叫他陈牙子。” “袁先生。”温苒苒点头,与房主见了礼后看向他身边的陈牙子。 庄宅牙人……那便是帮着买卖庄子宅院的了? 温苒苒想着不禁弯起眉眼,原来从古代就有房产中介这行了! “这就是温小娘子吧?”陈牙子堆起一张笑脸,“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您客气了,过几日空了到我那用饭吧?”温苒苒笑道,“买宅子这事还得靠您帮着张罗,实在是劳烦您了。” “分内之事,不麻烦不麻烦。” 袁先生笑着开口:“先进去看看宅子?” “好。”温苒苒乐不得地点点头,跟着袁先生走了进去。 第160章 “这间是正屋。”袁先生一一介绍道,“两侧的是东西耳房,这两间是东西厢房……” 温苒苒细细打量着,眉头几不可察地微皱了一瞬。 这座宅子地理位置虽好,可也太破了些……这屋檐砖瓦有的都裂了几条缝,还不如她现在住着的小院。 若是买这宅子,少不了要重新修葺一番,连带着买宅子所花费的银子,至少也要一千七八百两,实在是不划算。 有这银子不如买处年头短些、更宽敞的非学区宅子,最好能拎包入住还能省个装修钱。 离书院远些也不怕,大不了再给爹爹买辆马车! 温荣也是没看中,不停地朝着自家妹妹挤眉弄眼。 温苒苒又看了两圈,转眸看向程老板。 程老板会意,笑着道:“苒苒,这家看完了我就带你去看看下家。” 袁先生知晓这是没看中,也没有不耐烦,温温和和地笑道:“买捆柴禾都要货比三家挑上一挑,更何况买宅子这等大事。温小娘子您尽管比对着看,若是没有合心的再过来瞧瞧。” “哎! “温苒苒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您这宅子哪哪都好,唯一的缺点是我自己囊中羞涩。我且先看看,再比对比对。” 几人还是头回听见这种俏皮说法,都不忍不住笑出声来。 告别了袁先生,温苒苒一行人上了马车,一同上来的还有陈牙子。 程老板指着陈牙子笑道:“他手里的庄子宅院、田地山头都是顶好的,苒苒你以后若是想买个庄子田地的,就尽管找他。” 温苒苒递给陈牙子一杯茶,笑着看向程老板:“程叔也太看得起我了,能买处宅子都是要了我的一条命,哪有闲钱买庄子田产?” “现在不行,来日保准能行!”程老板悠闲地喝了口凉茶,“你做买卖才多长时间,就赚下了四五间店面,现今更是连宅子都能买了。我活了小半辈子,还没见过你这般厉害的小娘子!” 陈牙子也乐呵呵地道:“可不?我还是头回接待一个十来岁的小娘子看宅子呢!” 温苒苒抿着唇笑,先不提田产,她还真想在山里买座庄子,那可是夏日避暑的好去处!最好是有温泉的,时不时去住上一阵子,想想都觉得舒坦。 赚钱是干什么的?就是用来享受的嘛! 她前世存的钱还没开始花,想起来都觉得遗憾。 陈牙子听说过温苒苒的店里如今有许多名门贵眷,连康平县主都时常光顾。若是能得她信赖,也是能帮着说几句话的。 他想着,主动开口道:“这第二处宅子的房主姓杨,家中是做古董生意的。性子爽朗大方,温小娘子若是看中了他的宅子可以砍些价钱,杨老板说不准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行!”温苒苒笑着将点心碟子往他跟前推了推,“多谢提醒。” 到第二处宅子时已将近晌午,温苒苒下了马车就见宅院门口立了个黑面男子,身材魁梧,眉目英挺,瞧着就是个直爽人。 “是温小娘子吧?”杨老板见着温苒苒立刻迈着大步子上前,声如夏雷,惊飞了檐上的七八只雀鸟。 温苒苒看着跟前的男子,笑着唤道:“杨老板好。” 杨老板“哎”了一声,也不啰嗦,直把人往宅子里领:“我不耐烦说那些客套话,温小娘子进来随便看看就是,看中了我便宜些给您。” 温苒苒笑着点点头,甫一进门是面雕刻着兰花的影壁。往里走是垂花门,垂花门对着一排倒座房。进了垂花门,里头的布局跟方才看的一进院差不多,分为正房、东西耳房与东西厢房。 这处宅子不仅新,院落也大,种了不少花草,还有许多果树。樱桃、杏子、李子,还有葡萄架,梨花已开了满树,不日就能结果子了! 温苒苒围着几棵树打转,由衷夸赞道:“枝芽旺盛、树皮光滑没有半点裂痕,杨老板这几棵树养得真好!” 杨老板被夸得心花怒放:“温小娘子是个懂行的!这样,你若是想买,我给你降一百两,一千二百两怎么样?” 温荣喜欢这座宅子,听房主降价赶忙朝温苒苒点点头。 温苒苒倒是有些犹豫,一千二百两虽不算贵,但让她一下拿出这么大一笔钱也实在是肉痛。更何况还没看后头那三座宅子,万一还有比这更好的呢? 杨老板明白她的心思,主动开口道:“买宅子是人生大事,不急于一时,温小娘子再多看看,我这给你留着便是!” 温苒苒听杨老板如此说,对他印象更好。 不过印象好是印象好,其它宅子也是要看的! 看完五处宅子时已接近黄昏,早起神采飞扬的温苒苒此刻耷拉着肩膀,只想快些瘫倒在马车上歇歇。 她回忆着今日看过的宅院,第一处过于老旧、第三处中规中矩没什么吸引人的、第四处宽敞却太偏僻、第五处大小位置都不错,但房主是个刁横会算计的,温苒苒不大想同这样的人做买卖,定会愁得满头白发。 看来看去,她还是喜欢种了果树的那座宅院。 可是……实在是有点贵。 陈牙子想了想开口道:“这几处宅子已经是最好最实惠的了,这种品质的宅子可没有更便宜的了……”他顿了顿,忽地想起什么脸色“唰”的一白,“不对,还真有更便宜的……” “更便宜?”温苒苒一听就来了兴致,“有多便宜?” 陈牙子伸手比了比:“三进院,七百两。” “什么!”温苒苒听得眼前一亮,瞬间觉得果树宅子都不香了。 “有这种好事怎么不告诉我?趁着天还亮着,咱们赶紧再去一趟!”温苒苒挺直脊背,又充满了精神头。 陈牙子赶忙把人拦下,看了看前后言辞闪烁:“这座宅子有些、有些古怪……” “古怪?”温苒苒挑挑眉,看着他的反应猜测着开口,“该不会是闹鬼?” 陈牙子听她说起那个字,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温小娘子冰雪聪明,就是闹那个……那座宅子也是杨老板的,他去岁刚买到手不久就看到了鬼影,夜里还能听见哭声,有时还会有笑声……周围邻居都能听见,听说、听说有人经常能见着里面有东西飘出来,还有……” 温苒苒听了半晌,冷不丁开口:“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啊?”陈牙子恐惧地咽咽口水,“您确定?” 温苒苒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确定。” 穷都不怕还怕鬼? 第111章 “不愧是温小娘子,竟有这份胆识!” 陈牙子嘴上说着奉承的漂亮话,但心里却不是这么想。他打量着面前莹白秀嫩的小娘子,心底轻笑两声。 别看她眼下豪言壮语什么都不怕,等真进去了还不吓得哭鼻子跑? 陈牙子抬头望了望左右方向,开口提议道:“那这么着,杨老板的住处离这也不远,我带着您过去找杨老板。” “好!”温苒苒痛快地点头,身旁的温荣却是直扯她衣袖。 她抬眸看向温荣,下一刻就被他拉着走到墙根底下。 温荣紧张恐惧地咽咽口水:“三妹妹,咱真要去啊?” “去啊,万一宅子好呢!”温苒苒眯着眼睛笑,“三进大宅子,才七百两!这便宜还不紧着占?” “便宜没好货啊!”温荣赶忙劝道,“没听那陈牙子说闹鬼吗?” 温苒苒看向跟前足比自己高了大半头的温荣瑟瑟缩缩的慌张模样不禁挑挑眉毛,眼眸微微半眯:“大哥哥你怕鬼?” 温荣看着面露些许嫌弃的妹妹轻咳了两声,梗着脖子扭过脸:“谁不怕鬼啊!” “我就不怕。”温苒苒朝温荣笑笑,出声安抚,“我倒觉得这世上,人比鬼要可怕得多。人害人的事咱们没少听说,可大哥哥你有听说过鬼害得谁家破人亡的?” “这倒没有……”温荣摇摇头,心中安定不少。 “放心去吧!”温苒苒笑着推他上了马车,“再啰嗦下去,天就黑了!” 温荣被这句吓得腿脚一软,踩空凳子险些滑下去。他手脚并用扑腾了两下,堪堪爬上去就瘫在车上长舒一口气。 温苒苒给他倒了杯茶水压惊:“大哥哥你瞧瞧人家阿行,半 点不慌的!” “我能跟他比吗!”温荣不满地嘟哝两句,仰头将茶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一股沁凉划过喉咙,温荣只觉得身上更凉,好似有缕缕阴风在他身旁呼呼打转。 程老板见了,关切开口:“苒苒,你随便看看可以,但是若要真的想买,可得考虑清楚了。” “我晓得。”温苒苒笑着点点头 杨老板现今住的宅子就在两条街外,温苒苒刚下马车正碰上杨老板往府里走。 “杨老板!”温苒苒赶忙扬声唤了一句,小跑几步到了门前。 “哟!温小娘子怎的过来了?”杨老板乐呵呵地站定,“是没瞧见合适的宅子,还想再看看我那套?那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第161章 “不是不是。”温苒苒笑着摆摆手,“是我听陈牙子说您还有处宅子想卖,不知您方不方便带我们过去看看?” 杨老板神情一顿,方才还极为热情的人后退两步,满面恐慌。 温苒苒看着跟前那情不自禁抖了两抖的古铜色大汉,倒是对那宅子愈发好奇起来。 “温小娘子你听我一句劝,你活得好好的,实在没必要犯那个险。”杨老板想起那深更半夜的凄厉哭声浑身一颤,神经兮兮地左右看看,八尺高的人此刻都矮了半头,“我晌午去时都觉得阴气森森的,这时候……” 他拨浪鼓似的摇摇头,不肯去。 温荣见这魁梧得像铁塔似的男人都怕成这副模样,心里也跟着不安紧张起来:“苒苒,不然咱还是听杨老板的吧?” “天还没黑呢。”温苒苒弯起眉眼笑笑,“况且天黑了我也不怕。” 杨老板看着跟前扬眉笑眼、半点不怕的小娘子微愣:“你真不怕?” “不怕。”温苒苒斩钉截铁道。 “你这小娘子……”杨老板啧了两声,指着她笑着摇摇头,“我还没见过你这般大胆的!” 他说着,命人取了钥匙来交给温苒苒:“这样,你拿着钥匙过去随便看,我就不去了。” “不过……”杨老板想了想,开口提醒道,“不过温小娘子,看归看,若是真想买的话可要慎重考虑。看宅子和真的搬进去住可是两码事,万一……你没法再住下去,这宅子可不好脱手!” 陈牙子也开口劝了一句:“杨老板这话是正理儿,温小娘子您可定要仔细斟酌。” 温苒苒看着神色真挚的杨老板,心中对他印象更好,这般肯为买家着想、分析利弊的实在人可不多了。 陈牙子也是个实诚人,若是换了旁的庄宅牙子,定会费尽心思地隐瞒实情,忽悠着你将这闹鬼的宅子给买了去。他们只管将银子赚到手,哪里会管旁人死活? 说来还是得感谢程叔,他为着她的事可没少费心思,事无巨细、面面俱到,连庄宅牙人都是挑的厚道人。 温苒苒琢磨着等宅子的事完了再教给他一道点心放在酒楼里卖,不收分成银子,算是给程叔的谢礼。 “温小娘子?”杨老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是改主意了?” “哪能呢?”温苒苒回过神来笑道,“我先去瞧瞧看,一切还未可知呢。” “你是真不怕啊!”杨老板啧啧称奇,被这小娘子的好胆量激起了几分赌兴,“温小娘子,不然咱们赌一把?” “赌什么?” 杨老板饶有兴致道:“你若是敢在那宅子里住一晚上,那宅子我六百两就卖你!” 温苒苒听了不由得一喜:“真的?” 还有这种好事呢!老天爷都直接把大馅饼喂她嘴里了! 杨老板定定瞧了瞧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惊讶于她的胆量,同时痛痛快快地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请程老板和陈牙子一同做个见证,我说话算话!” 程老板与陈牙子对视一眼,看温苒苒正乐呵着,可见她是真不怕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也乐于做个见证帮她得个实惠。 温苒苒与杨老板说定,也不耽搁,转身就上了马车。 温荣怔怔地看着自家最小的妹妹兴高采烈的模样有些傻眼。 没事吧?方才还说只是去看看,这会儿竟要住进去了? “大哥哥!”温苒苒掀开车帘催促,“快些啊!六百两的三进大宅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的事!” 温荣满脸怨念地瞪着一旁的杨老板,忍不住腹诽:好个屁! 他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又长长叹了口气。 * 到了传说中的“鬼宅”时,天刚刚擦黑。 陈牙子哆哆嗦嗦地拿着钥匙开门锁,手都不大利索。 温苒苒立在门前张望四周,忽地开口:“诶?这宅子离青阳书院好像也挺近的。” “是,这宅子位置不错,离青阳书院就三四条街,很是方便。若不是因为那些……这宅子也是紧俏货,不至于这时候还卖不出去。” 陈牙子边说边推开门,宅子里漆黑一片,他大着胆子往里望了望,只觉得后脊骨一凉,好似有什么东西再暗中死死盯着他般。 陈牙子腿上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温苒苒:“要不咱还是别看了……” “来都来了。”温苒苒倒是丝毫不怕,提了灯笼就往里进,脚步十分雀跃轻松。 齐衍毫不犹豫地跟上,顺手将沿路的灯笼点上,没有光亮的宅子立刻变得亮堂起来。 程老板犹豫片刻也迈了进去,陈牙子和温荣见街上没人,心头一颤,赶忙都跟了进去。 温苒苒经过前院,走过抄手游廊,看过东西厢房、正房、二房后立在正院中,越看越高兴。 不愧是三进的宅子,比她白日里看的都宽敞。 正院的园子里零星种着几棵果树,有樱桃、有杏子、有桃子、有柿子……东厢房前的梨树生得极为繁茂,梨花开了满树,满园飘香。 正房后头还有个不小的院子,正适合开出来给三叔种地,省得他老念叨舍不得现在的小院。 温苒苒是越看越满意,这宅子位置好,离青阳书院也近,还有好几棵果树,春夏秋冬的水果都不用愁。 砖瓦都是崭新的,估摸着是杨老板搬进来之前重新粉刷修葺过。也没住多久便被吓跑了,倒是便宜别人了。 这宅子简直就是集所有优点于一身的梦中情房! 要不是闹鬼,她想都不敢想! 温苒苒乐得合不拢嘴,甚至都想给鬼磕一个道声谢。 温荣方才只闷头跟着陈牙子往里走,不敢仔细看,现下跟在温苒苒与阿行身边倒是敢抬起眼皮打量了。 他起初很是抗拒这宅子,现在细细看来也是越来越喜欢,将闹鬼的事都抛在了脑后:“这宅子不错,祖母见了定会喜欢。” 程老板仔细看了看不禁点点头;“是不错,而且瞧着也不像闹鬼的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牙子捂住嘴。 只见陈牙子惊恐万分地“嘘”了一声:“小声些,说曹操曹操到的道理你还不懂?” 程老板后怕地点点头,这东西确实不能念叨。 温苒苒笑眯眯地打量着正院,转眸看向阿行:“你觉得这宅子怎么样?” 齐衍微微点头,淡淡开口:“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宽敞整洁……”温苒苒说着不禁顿了顿,下意识抬眸与阿行对视一眼,两人皆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 温苒苒想了想,开口问向陈牙子:“杨老板经常派人过来拾掇院子?” “没有。”陈牙子摆摆手,“杨老板躲都躲不急,哪还会有那闲情逸致派人来修整院子?” 温苒苒听了这话微微抿了抿唇。杨老板从没派人前来修整,可这院子却是干干净净的连落叶都没有半片。这么看来,这宅子确是透着些古怪。 她想着,忽然觉得有趣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鬼还怪勤快的,建议人手一只! “三妹妹你笑什么呢?”温荣见她止不住地笑,正开口问,余光忽地瞥见东侧廊上好似立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生着张白惨惨的面皮,在森冷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平滑齐整。 温荣心头一颤,衣裳瞬间被冷汗浸湿:这、这……这东西竟没有五官! 他心脏狂跳不止,抬手指着那白影的方向正要叫人,就见那道白影飞速飘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荣遍体生寒,颤着嘴唇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三妹妹!有鬼啊!” 第112章 温荣一声惨叫,陈牙子吓得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退,额上豆大的汗珠唰唰往下落,面白如纸。 程老板也是心头一跳,赶忙双手合十拜天拜地拜菩萨,口中念念有词,慌得直往外跑。 温苒苒安抚着抖得像筛糠似的温荣:“哪呢?没看见呀!” “跑了、它它它它它跑了!”温荣颤颤巍巍地指着方才那白影出现的方向,别过脸来不敢再看向那头,眼中满是惊惧,声音都透着哭腔,“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温苒苒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阿 行:“阿行,你瞧见什么没有?” 齐衍刚一摇头,程老板就慌慌张张地拉着温苒苒往出跑:“哎哟喂!都什么时候了还问得这么仔细,快些跑吧!等会那东西再出来……咱一个都跑不了!” “对对对!”陈牙子将钥匙扔给温苒苒,撂下一句话就马不停蹄地往外逃,飞似的就没了人影儿,“温小娘子,我家中还有急事,先回了啊!” 温荣缩在温苒苒身边:“对对对,咱也回吧!” 温苒苒看了眼吓得满头大汗的温荣抿抿唇,默不作声地跟着温荣与程老板往出走。 齐衍意外地看着温苒苒的背影,缓缓跟了上去。 第162章 温苒苒将温荣和程老板送出宅子,笑吟吟道:“大哥哥你跟程叔先回去,我跟阿行留下。” “什么!”刚喘上一口气的温荣面色一变,“三妹妹你留这做什么?这里头可闹鬼呢,咱犯不着为了一百两银子把小命儿搭里头啊!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程老板也开口劝道:“苒苒,你家大哥哥方才可是亲眼看见了。你若是不信,那陈牙子也说附近有不少人见过了,还是先回去,跟家里商量商量再说!” “那么多人都见过,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温苒苒笑道,“可见即使真的有鬼,也不是会害人的厉鬼。” “这……”程老板有些为难,但又觉着温苒苒的话颇有道理。 “程叔您放心。”温苒苒笑得眼眸弯弯,一如夜空中挂着的月牙,“大哥哥你送程叔回去,随后回家知会祖母他们一声,就说我带着阿行去西郊办点事,可千万别提这宅子闹鬼的事,省得她老人家惦记。” 温荣踌躇着不答应,看看自家妹妹,又转眸看向她身边立着的阿行,想了许久才松口:“阿行,你可得保护好我家三妹妹!” “放心。” 温荣回头指了指门口的马车:“我跟程叔雇辆马车回去,这马车还是给你们留下,万一有个什么也好跑得快些。” “噗——”温苒苒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行了,快回去吧,等会天都黑透了。” 温荣一步三回头,看着站在宅院门前的妹妹心中难安。 温苒苒见温荣与程老板走远了,抬眸看向身边的阿行弯弯眼睛:“阿行你饿不饿?我去厨房做些吃食吧!” 她边说,边将车上剩下的饼子拿下来两人分了分:“先垫垫肚子。” 温苒苒咬了口带着丝丝甜味的玉米面饼子,笑呵呵地往厨房里走。 她方才看宅子时最先瞧的就是厨房,这宅子的厨房位于西侧角门边上,两面有窗,还有前后门,十分宽敞明亮。 温苒苒方才只是看了个囫囵大概,并未仔细察看,眼下要做些吃食填肚子,她这才细细翻找了一圈。 然而除了一缸水和几根干柴外却是什么都没有。 她环顾这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厨房,心中愈发觉得奇怪起来。 按理说杨老板一家走得匆匆忙忙,应当顾不上厨房里的那些食材,这么久过去了应当多多少少有些残迹,但这厨房却是干净整洁得像是有人时常打扫。 就好像、好像是有人住在这般。 温苒苒脑海中闪过许多偷偷住进别人家的电影,不禁有些发愣。 齐衍偏头看向温苒苒:“要不要将宅子彻底搜一遍?” “嗯……”温苒苒将最后一口饼子塞进嘴里,拍拍手提着灯笼出去,“咱们今天晚上吃油泼面吧?” 奔波了一整日,晌午都是随意垫补了几口,她眼下饿得饥肠辘辘,脑子里只想赶快做些吃食填饱肚子! 她话题转得飞快,齐衍望着脚步急促的小娘子不禁微微愣神,旋即摇头轻笑。 温苒苒拿下一包点心,敲响对街宅院的门。片刻后,她就听见一连串的脚步声。 “谁啊!” 门内的声音透着些许防备惊慌,想来是被那闹鬼的传言给吓得。 温苒苒赶忙笑着道:“我是附近新搬来的,忙活了小半日也没顾上买米买面,想跟您借些面粉和调料。” “诶?我怎么觉着这声音有些耳熟?” 门内的人小声嘟哝了一句,门随后就被打开了一条小缝。里头的人举起灯笼借着光一瞧,面上松了口气有了几分喜色。 他谨慎地将门微微敞开:“原来是温小娘子!您搬到这来了?快快快,快进来。” 男人紧张地望望外头,见温苒苒与霍行两人全进来后,眼疾手快地关上门。 温苒苒被跟前挺着肚子的男人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一愣,回过神来不禁笑出声:“可真是巧了,赵掌柜您住这啊!” 这位赵掌柜是做香料生意的,温苒苒常在他这买香料,是个老相识。 她原本还想着手上香料不齐,只能做碗简易版的油泼面对付吃吃。现下可好了,竟遇见赵掌柜了,他家里定是会存着些香料。 老天爷当真是格外照顾她,什么都给她放在眼前了! 这跟刚落地就捡了个三级头有什么区别! 赵掌柜警惕地看看四周,见没什么异常才带着温苒苒往里走,边走边低声道:“卖你宅子的牙人没跟你说?在这啊……晚上还是少出门得好!” “还有这说道?” “可不是!”赵掌柜带着温苒苒与霍行往厨房走,“对面那宅子邪门儿得很!闹鬼闹了有一年多了,请了多少和尚道士来念经超度做法事,还是没用!杨老板可是倒了血霉了,好好的宅子就砸他手里了,也不知将来会不会有个不开眼的收了那宅子。” “您见过?”温苒苒听到这不由得开口。 “我倒是没见过……”赵掌柜怕她不信,急忙补上一句,“可是有不少人晚上都见过,所以才叫你夜里少出门!” 赵掌柜说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大晚上的,不说了不说了!” 他说得心惊肉跳、遍体生寒,忙转移开话题:“我还真没想过温小娘子你会搬过来!你来了,咱们以后邻里街坊地住着,我还能三不五时蹭顿饭,想想都觉着美!” “那我以后到您那买香料,您可得再给我便宜些。”温苒苒将手里的点心递给他,笑吟吟道。 “瞧瞧!真是一点亏都不吃!”赵掌柜哈哈笑着,“你是老程介绍来的,给你的都是底价,再便宜我可就要折本了!” “罢了罢了,看在咱们以后是街坊邻居的份上,我再给你让点。”赵掌柜说着,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不过,可不准说出去!” “好嘞!”温苒苒乐呵呵地跟着赵掌柜到了他家厨房,装了一盆面,又顺手捎带着拿走些酱油醋,见着有用得着的香料也拿了一小点。 “这点玩意儿够干嘛使的?再拿些!”赵掌柜热情地取了食盒来,将家里的烧鸡、卤蛋也装上些,顺带着又给拿了几把新鲜菜蔬。 “对了,温小娘子你搬到了哪户?”赵掌柜帮着提起食盒亲自送她。 “呃……”温苒苒干笑了两声,“若是不出意外,我应当就是那个不开眼的。” 赵掌柜一愣,笑意瞬时僵在面上:“温小娘子你、你说什么?” 温苒苒将与杨老板的赌约同赵掌柜说了一遍,赵掌柜痛心疾首地跺脚:“温小娘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我不信鬼神之说。”温苒苒笑着将食盒与菜蔬拿过来,迈出大门朝赵掌柜挥挥手道别,“赵掌柜,您说话可得算话,往后我再去买香料可得给我算便宜些!” “嘿!”赵掌柜看着温苒苒乐颠颠地跑远迈进对面的宅子,不禁一乐,“这小娘子,胆子忒大!我跟她说闹鬼,她还惦记着还价!” 温苒苒带着阿行将东西放回到厨房,撸起袖子净了手就开始和面。 趁着饧面的功夫,温苒苒将灶堂烧热,把刷干净的锅放在灶上旋即倒入凉油。 待油温差不多了,她把从赵掌柜那拿来的八角桂皮草果等香料下进去煸香,待香味窜起来,锅中正热时,温苒苒抬手将香醋顺着锅边倒进去。 只听得“滋啦”一声,香醋的酸香味顺着锅气蒸腾而起,哗的一下四散开来。 被炝熟的香醋味道更加纯粹,再混着各味香料,这股醋味愈发香醇起来。 温苒苒闻着这股酸香味,肚子叽里咕噜叫个不停。 完蛋!更饿了! 她手上动作越快,见火候差不多就将刚打上来的井水倒入锅中继续熬煮。 各种香料的味道随着温度逐渐融入醋汤里,待汤煮得沸起,约摸滚了三五分钟后,温苒苒将香料渣捞出放入酱油、适量的盐。再熬煮片刻,待得所有香气融合在一起后,她把锅离火,最后放了些白糖。 温苒苒将拌面汤盛出放在一旁,转身把从赵掌柜那拿来的几样辣椒面与芝麻混合好备用。 此刻的面饧得正好,温苒苒将面团揉了片刻,原本凹凸不平的面团变得光滑白净,看着十分喜人。 她把面团均匀分成小面剂,揉圆后擀成巴掌大小的椭圆形面饼,裹上油封好再放在一旁饧。 温苒苒数了数面饼,转眸看向阿行扯开唇角笑笑:“阿行,再等会就好了!” 齐衍微微点头,一双眼眸紧紧盯着门外,下意识挡在温苒苒身前。 温苒苒见了不禁皱眉,本能地护住自己的面饼:“怎么了?” “有脚步声。”齐衍淡淡开口,温苒苒放轻呼吸也支棱起耳朵。 灶堂内的柴禾烧得噼里啪啦,有风幽幽灌进来,吹得火苗急促晃动发出闷响。 温苒苒仔细听着,她起初什么都听不见,片刻后陡然听见一阵匆匆脚步声,逐渐变得清晰。 第163章 伴随着粗重的喘气声,在黑夜里逐渐逼近。 温苒苒屏住呼吸,不由得有些紧张。 齐衍听着那声音微一挑眉,回头看了眼乖巧站在自己身后的温苒苒。 朝气明媚的小娘子捧着面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直直地盯着外头,不见半点恐惧。 他几不可察地提了提唇角,觉得她实在是可爱。 若是别的小娘子,怕是早就怕得缩在墙角动弹不得。她可倒好,都这时候了,还护着她的饭呢! 外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温苒苒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只觉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倒不是怕,就是觉得好奇又有些紧张。 正当温苒苒最紧张时,就见有道身影破开夜色,直愣愣地闯了进来。 她看着来人,怔怔地眨了两下眼,顿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大哥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温荣累得半死,瘫坐在门槛上呼哧带喘地缓了一会才开口:“我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你,就又赶回来了。” “那家那边怎么办?”温苒苒递给他一碗刚晾了一会的温水。 温荣端着碗,仰头将整碗水干了个一滴不剩,擦擦嘴道:“我叫程叔帮忙去店里知会他们一声,没事!” 温苒苒蹲下身子,看着满头大汗的温荣弯起唇笑笑:“大哥哥不是害怕嘛?怎么敢回来的?” 温荣听见这话,扯着脖子坐直了,高昂起头颅大声道:“谁说我怕了?我才不怕!” 温苒苒很是配合地点点头,做出一脸崇拜的模样拍了拍巴掌:“大哥哥最棒了!” 温荣看着自家妹妹笑眯眯的模样,摸摸鼻子塌下肩膀,忽地有些心虚。 自小一起长大的,他什么德性,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我怕是怕……”温荣说着实话,自觉脸红尴尬轻咳了两声,旋即正色道,“可是为着三妹妹,我就是怕也必须得回来陪你。” “我是做哥哥的,理应保护妹妹!” 温苒苒定定看着跟前满面通红、说着肺腑之言的温荣,感动得眼眶一酸,一股潮湿之意瞬间涌了上来。 “大哥哥最好了……” 她翘着唇角,声音却透着些哭腔。 温苒苒转过身去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着拉起温荣走到案板边上:“大哥哥还没吃饭吧?我做油泼面给你吃!” “油泼面?”温荣再踏进这宅子本还是有些害怕,但一听见有吃的立刻就将闹鬼这件事抛在脑后。 鬼来了都被他家三妹妹的手艺给香迷糊! 温苒苒见面饧得差不多了,支使温荣烧上一锅水,扭头又叫阿行出去再捡些柴回来。 她拿起筷子在上头压出道痕迹,旋即扯着两头抻开。温苒苒扯着面,上下甩着将面拍在案上又弹起,发出阵阵啪啪声。 此时的面剂饧得极其柔软又有韧劲,怎么扯都不会断。 温苒苒将抻好的面顺着中间的印记撕开,椭圆的面剂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一圈长长的宽面条,看得温荣目瞪口呆。 她把抻完的面条下入滚水中,取了三个干净的碗依次排开,舀入几勺拌面汤。 白面随着沸水翻腾游动,好似白龙入水。一股小麦香气逐渐飘出,温苒苒喜滋滋地看着锅里的面条,忽地听见外头传来一道轻微的“咔嚓”声,好似有人踩断了树枝。 “阿行?” 温苒苒下意识地唤了一声,院中却是静悄悄的,再无声响。 她转头看向温荣:“大哥哥?你听没听见什么声音?” 温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三个盛了拌面汁的碗,茫然地摇摇头。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那道无脸鬼影,温荣吓得浑身一颤:“该不会是、是……” “许是我听错了。”温苒苒笑着安抚他。 她说着,好奇地走到窗边往外看,温荣怕得紧,慌忙跟了上去。 温苒苒立在窗边,见院子里空空如也,没有半个人影。 温荣松了一口气,温苒苒看了片刻没瞧见什么特别的,转头刚要往回走,就见有个小小的影子从灶台旁飞速闪过,蹿过后门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看了眼身旁的温荣,见他没瞧见也没声张,生怕吓着他。温苒苒若无其事地回到灶台旁,暗自看了一会没发现什么,这才把面条捞出来放至碗中。 她起锅烧油,趁着空档将调好的辣椒面放在面上,又码了些葱花。 油锅冒着白烟,温苒苒见油温正好,端起油锅将热油泼在红通通的辣椒粉上。 一阵激烈的刺啦声响起,屋内瞬间飘满了油辣椒的香气,混合着葱香味,惹得人唾液横生,忍不住咽口水。 “咕咚——” “咕噜噜——” 温苒苒听着这声音,看着温荣忍不住笑:“大哥哥你……” 她正要说话,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那咽口水和肚子叫的声音好像不是温荣发出来的。 温苒苒看向温荣,见他面色惨白,嘴唇都颤颤发抖。 她垂着眸略略思索片刻,拉着温荣往出走,边走边道:“大哥哥,咱们去找阿行回来吃饭。” 温荣正乐不得地想离开,却不料刚跟着温苒苒走出去没几步就被按在一旁的灌木丛里。 “三妹妹,躲在这做什么?”温荣慌张地看看四周,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捉鬼。”温苒苒示意他低些头,忽觉得头顶一暗。 她本能地抬头,赶忙拉着阿行蹲下,伸手 指了指厨房里头。 齐衍皱眉看着这灌木丛,再看看陷进泥巴里的鞋,只觉得全身好似有虫蚁啃咬,极为不舒服。 温苒苒带着两人蹲了没一会,兀地见一个刚比桌案高上半寸的孩子偷偷摸摸迈进厨房,双手扒着案边,仰起头贪婪地嗅着那股酸酸辣辣的味道。 “原来是你这个小贼装神弄鬼!”温荣见那孩子穿的衣裳跟自己今晚看见的一模一样,再也忍不住突然开口,猛地起身冲了过去。 他今日被吓得屁滚尿流,丢了大面子,他非得好好治治这小王八羔子,将自己的尊严挽回来! “大哥哥!”温苒苒赶忙起身去拦。 那孩子吓得呆愣在原地,瑟缩着本能地跪下磕头求饶:“我不是贼,没偷、没偷……” “还说没偷!”温荣想起自己被吓成那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我及时开口,这面就进你肚子里了!” 温苒苒走近,看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不禁一顿。 这孩子约摸六七岁,生得极瘦,皮包骨头没有半点肉,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干涸得裂了几个小口。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单衣,光着脚,脚丫冻得青紫,那个小小一个的娃娃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 她眸光微深,恍惚间像是瞧见了当年的自己。 她所在的福利院处在城乡交界,几乎每月都有人偷偷将重病、残疾的孩子扔在福利院门口。院长妈妈心软,把孩子们都捡了回来精心照料,最多的一个月,园长妈妈收了二十四个孩子。 福利院条件本就不好,园长妈妈也不大会钻营,所有的款项大多都用在了给孩子们治病,吃穿上自然差了许多。 她在被师父领养回去前,日子大多是饥一顿或是饥三顿,师娘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掉眼泪。 温苒苒眨眨眼睛,驱散眼眶中的潮湿,端起一碗油泼面蹲下身子递给那孩子。 那小姑娘求饶的动作一顿,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温苒苒。 温苒苒看着那双怯怯的眼眸,温和地朝她笑笑:“快吃吧。” 小姑娘巴巴地看了看那碗红亮亮、油香香的面,忍不住咽咽口水,大着胆子试探着接过,见面前的姐姐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才放下心。 她捧着碗,馋得舔舔嘴巴却是没动筷子。 “怎么了?”温苒苒抬手轻轻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 小姑娘抿抿唇:“我、我能带回去跟妹妹一起吃吗?” “你还有个妹妹?”温苒苒有些惊讶,想了想指着身旁的阿行,“你告诉姐姐,你妹妹在哪,我让这个哥哥把你妹妹接过来一块吃,这还有好多呢!” “真的?”小姑娘瑟瑟可怜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 “真的!”温苒苒笑呵呵地拉着她起来坐在凳子上。 “我妹妹在后院的枯井里。” 齐衍闻言立刻去寻。 “你们就住在枯井里?”温苒苒见她舍不得吃面,递给她一碗温水。 小姑娘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轻轻点点头:“我跟我妹妹找不到娘,那群乞丐还欺负我们,不叫我们住破庙里,所以我就带着妹妹躲到这来了……” 温荣听了内心愧疚不已,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 多可怜的孩子啊! 不多会功夫,温苒苒就见阿行领着个小女孩回来。 这孩子更是瘦弱,见着姐姐忙跑到她身边:“阿姐,咱们没地方住了是不是?” 第164章 姐姐见妹妹泪眼汪汪,忙将手里的面条塞给她哄道:“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哇!是面面!” 妹妹捧着比自己脸还大的面碗,也是一口不动,稚声稚气地推给姐姐:“阿姐你先吃。” “阿姐不饿,你先吃,吃饱了阿姐再吃。” 温荣看着可怜兮兮的两棵小豆芽菜,红着眼睛又给了自己一嘴巴:我真该死啊! 温苒苒赶忙又端了一碗油泼面递给大些的小姑娘:“都有都有。” 姐姐看了眼温苒苒,眸子都是亮闪闪的。她拍拍妹妹的手轻声道:“快谢谢姐姐。” 妹妹十分乖巧,怯怯地开口:“谢谢姐姐。” “快吃吧。”温苒苒捏捏她的小脸,刚想说要不要将辣椒挑出去些,就见姐妹两个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像是许久都没吃上一顿正经饭了般。 “慢慢吃。”她将赵掌柜给的烧鸡卤蛋拿出来,将鸡腿鸡翅撕下来塞进她们碗里。 妹妹吃得小脸脏兮兮的,边吃边碎碎念:“阿姐!这面条真好吃,又酸又香!” “阿姐,这个嫩嫩香香的是什么呀?我从来没吃过!” “这个是烧鸡。” “哇!原来这个就是阿姐说的烧鸡啊,好香!” “阿姐,我想每天吃烧鸡!” 温苒苒听得红了眼眶,这小娃娃长这么大了,竟是第一次吃烧鸡。 温荣眼含热泪,抽抽搭搭地背过身去抹眼泪。 温苒苒见这姐妹俩不一会就吃完了两碗面,又起身给她们下了两碗。 她就坐在跟前看着她们吃面,时不时塞给她们一个卤蛋。 “你们几岁了?叫什么名字?以前家住在哪?说出来我帮你们找找。” 姐姐看了看吃得喷香的妹妹,放下碗给温苒苒磕了个头,妹妹见状也跟着磕头。 “快起来。”温苒苒赶忙扶着她们坐回去,拍拍两人膝盖上的灰土。 “我今年十岁,妹妹六岁。” 温苒苒听了又是一惊,方才第一眼瞧她看这身形还以为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没想到竟是十岁了。 “我叫招娣,妹妹叫盼娣,家住在很远的地方,我记不得是哪了,只记得都是黄土。”她顿了顿,垂下头去,“姐姐不用帮我们找家,我们是被娘带出来不要的孩子。家里生了小弟弟,爹说养不起这么多孩子。” 短短几句话,震得温苒苒眼睛红了又红。她想安慰,却又无从开口。 任她如何说、说什么,她都觉得轻飘飘的不顶用。 “姐姐,我们不是故意装鬼吓唬人的。那天我妹妹饿得厉害,我本来是想偷个馒头给妹妹吃,但是半路遇见了人,我怕被人抓走关起来,就扮鬼吓唬他们别过来……” 温苒苒听了不禁笑笑:“这一扮就是一年多?你也真是厉害。” “可是你都已经把人吓跑了,为什么还带着妹妹住在枯井里呢?” “这不是我们的房子,我们不能住,能有个枯井就很好啦!”小姑娘此刻胆子也大了起来,弯起眼睛朝温苒苒笑笑。 温苒苒抿抿唇,摸摸她的头叹口气:“那怎么还把院子和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我……”小姑娘内疚地低下头,“我把他们都吓跑了,都是我的错……我还借住了枯井,应该帮他们干点活的。” 温苒苒看看姐妹两个,想了片刻抬头看向温荣和阿行。 她现在有钱有店是个小富婆,养两个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总不能看着她们在外面流浪。 齐衍对上那双澄澈分明的眼眸时便知晓了她的意思。 她想把这两个孩子带在身边。 温荣也明白,抹着眼泪哽咽道:“三妹妹你自己做主便是,祖母知道了也定会同意的。” 温苒苒想了片刻,开口道:“大哥哥,你去将车上的披风拿下来。” 温荣闻言,立刻小跑着去取。 温苒苒摸摸两个孩子的小手,小孩子的手本应是滑滑嫩嫩的,可她们的却是被冻得粗糙红肿还生着冻疮。 “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不说大富大贵,温饱肯定是不愁的。” 两个孩子怔怔地对视一眼,小的还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怯生生地开口:“是、我们是有住的地方了嘛?” 大的红着眼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豆大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落,哽咽地说不出话。 小的见姐姐磕头,也像模像样地跪下磕头。 温苒苒哭笑不得再次伸手将两个孩子扶回去坐下,转头乐呵呵地看向阿行:“阿行,帮我给她们取个名字吧,原先的实在是……” 过于恶臭! 第113章 翌日清晨,天气晴好。天空放眼望去一片湛蓝,云卷云舒,霎是惬意。 街上一处十分阔气的大宅院门前零星立着几人,仅用眼神打了个招呼,相对无言、面面相觑。 几人大眼瞪小眼,陈牙子看了眼杨老板,想着总这么僵持着也不行,再三犹豫后哆嗦着堆起张笑脸打破这沉默局面:“杨老板,这是您家宅子,不然您先进?” 杨老板瞪了他一眼:“我雇你给我卖宅子,你还支使起我来了?” “没有没有……”陈牙子赶忙赔笑道,“我这、我这不是胆儿小吗!杨老板您是武曲星下凡,满身正气,自有神明保佑您……” “得了吧你!”杨老板没好气地冷笑一声。 陈牙子见他面色不悦,赶忙闭了嘴。他默默看了看跟前的这座宅子,眼珠子提溜溜转了两圈转开话题:“杨老板,您说里头这么久都没动静,温小娘子他们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杨老板吓了一跳:“胡说什么呢!” 赵掌柜啐了一口:“快将你的乌鸦嘴给我闭上!” 温小娘子可是他的财神爷,吉人自有天相!几个小鬼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程老板远远就在马车上望见这仨人在外头站着一动不动,下了车匆匆几步上前:“你们站这做什么?怎么不进去?是不是……” 他暗道不好,赶忙小跑着上门,刚要抬手叩门就见面前的大门被人从里头推开,下一刻就见着温苒苒毫发无伤地立在门前,笑眯眯地朝自己打招呼:“程叔来啦!杨老板、陈牙子也都到啦!” 杨老板和陈牙子看着来人俱是一愣,怔怔地对视半晌。 杨老板定定盯着神清气爽的温苒苒看了半晌,见她面色红润、气色上佳,没有半点劫后逢生的庆幸与后怕。 他行至温苒苒身旁,恐惧地望望四周极力把声音压低:“温小娘子,你昨晚就没碰上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倒是遇见了……” 温苒苒话只说了半句,就见身旁的杨老板面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惊惶地后退数步,像是遇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般,恨不能立刻就离这远远的。 “杨老板!”温苒苒赶忙追上去,“没有鬼!” “什么?”杨老板一愣,满脸诧异地看着温苒苒,“不是……你方才不是还说遇上了什么吗?” “是遇上了,但却不是鬼。”温苒苒笑着解释道,“一句半句的也说不清楚,您随我进去就明白了。” 杨老板面色稍安,拍拍胸口松口气:“温小娘子见怪了,我实在是怕了。” 温苒苒带着杨老板边往里走边道:“我昨儿去对面赵掌柜家借面,听他说杨老板您心善,时常施粥接济穷苦百姓。” “举手之劳罢了。”杨老板摆摆手,“大家日子过得不容易,我不过是力所能及地伸伸手。” “您的举手之劳可救了不少性命呢!”温苒苒笑吟吟地奉承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像杨老板这样的‘达者’若是能多上几位,天下百姓可就有福了!” 只管先将高帽子给杨老板戴上,待会他也不会过于苛责那两个小姑娘。 杨老板听了果真乐呵呵的:“温小娘子能说会道,你这后浪可是要将我们这群人拍在沙滩上了。” “哪能呢?”温苒苒弯唇笑笑,“我还年轻,资历尚浅,跟您可是没法儿比。您一句良言,胜过千金,是我学都学不来的!” 一旁的陈牙子战战兢兢地跟在后头,扭头对着程老板嘀咕:“程老板,您说这温小娘子是不是被邪祟附了身,将咱们骗进去索命啊?” 程老板转脸看了眼哆哆嗦嗦的陈牙子抬抬眉毛:“我看你像邪祟!” 温苒苒看了看杨老板,思索着笑吟吟开口:“您这宅子真好!” “这宅子确实不错,我当初也是精挑细选过的。”杨老板笑着打量宅子,忽地发觉有些不对。 他方才进来时有些紧张,并未注意这宅子的现况,是经温苒苒说起宅子才陡然惊觉院子房屋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不见半点儿枯枝落叶,砖石上连泥土都没有。 他早已搬离,平日里也不曾派人过来打扫,一年多过去,这宅子竟还是崭新的。 第165章 想来是温小娘子昨晚连夜干的。 “这都是温小娘子帮忙打扫的?”杨老板反应过来,心中十分感激,“费了不少事吧?” “我没费事。”温苒苒见他注意到了宅院的干净整洁,笑着道,“这压根就不是我干的。”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正厅。 杨老板刚一迈进去就看见两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小乞丐。 稍大些的那个见了他连忙跪下磕头,小一些的也学着跪下。 温苒苒指了指地上的两个小姑娘:“都是她们干的。您这宅子多亏了她们俩平日里照顾。” “这……”杨老板见两个稚嫩孩童眼泪巴巴地砰砰磕头,冻得红肿的小胳膊小腿露在短了半截的衣衫外头,身上一点肉都没有,心里实在不落忍,“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伯伯,都是我们不好,我们实在是饿急了,偷偷溜进您家想偷点吃的……可是遇见了人,我们怕被捉了打死,才装鬼吓唬人的……” 他怔愣片刻回头看向温苒苒:“这是……难不成就是她们一直在这装神弄鬼?” 温苒苒点点头,将她们的身世遭遇同杨老板几人说了一遍。 杨老板看着瘦得皮包骨似的两个娃娃忽地就松口气,抬手连连拍着胸口觉得心中畅快不少:“搞了半天原来是人,不是鬼就好、不是鬼就好。” 多大点事啊!不过就是两个小孩子吓唬人而已,没鬼就成! 温苒苒见杨老板没有半点责怪她们两个的意思十分高兴,但看着两个小可怜仍是忍不住轻轻一叹:“这两个孩子可怜,一直靠捡泔水生活,昨晚才吃了顿新鲜的饱饭。杨老板您是没瞧见,一碗面条而已,两个小娃娃还当什么好东西似的推来让去,谁都舍不得先吃。” “哎……”杨老板看着瑟瑟缩缩的两个孩子叹口气,上前把她们扶起来抬手比量比量又是一叹,“十岁的孩子,还没桌子高呢!当真是造孽啊……” 温苒苒见杨老板抹了把泪,就知道他是个心软的,不会难为她们。 她摸摸她们的头,对着杨老板道:“这两个孩子说借住了你家枯井,想着帮忙做点什么。您瞧瞧,院子里的果树长得也好。” 杨老板张望着院子里的果树,梨树开得正盛,旁的树也都抽了新芽,枝条旺盛,瞧着就是有人精心照看的。 他转过头来再看着两个缩在温苒苒身边的孩童,只觉着鼻酸:“孩子可怜,知道自个儿错了就行,更何况这么大点的孩子懂什么?她们也不过是想活下去。” “唉……”程老板摇摇头,“都是做父母的造孽哟!” 赵掌柜也是有孩子的人,最是见不得这个,巴巴地跑回去取两件小闺女的衣裳给孩子。 温苒苒见杨老板竟如此宽宏大度,面上笑意盛了几分。 “虽然已到了春日,但天还是凉。”赵掌柜气喘吁吁跑回来,满脸心疼地张罗着,“快去把这厚衣裳换上,瞧瞧,身上的都小成什么样了!” 姐妹两个看着那两身新衣服,高兴得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却是迟迟不敢伸手。 “怎么了?不喜欢这个颜色?” 姐姐赶紧摇摇头:“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不敢要。而且、而且……” 她走到赵掌柜跟前,仰起头望着他:“伯伯,这衣裳颜色太浅了不耐脏,我们穿自己的就行,这个给我们太浪费了。” 在场的人听了都觉得眼眶一酸。 “这有什么浪费的?”温苒苒笑着接过衣裳塞给她们,“快进去换上,脏了不怕,洗干净就是了。”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又要跪在地上磕头,赵掌柜连忙把俩人拎了起来。 温苒苒看着她们进去换衣裳,赵掌柜瞧了瞧自己的手直摇头:“这两个娃娃轻的,猫崽子似的!” “对了,要不要给她们另取个名字?”视女儿为心尖儿肉的程老板可听不得这名。 “取了!”温苒苒转头弯起眼睛看向阿行,“阿行给取的,姐姐是四月生的,叫槐月;妹妹是六月生的,叫荔月。” “改了就好、改了就好。”程老板连声道,“只盼着她们将来能忘了自己原先的名字。” 温苒苒点点头:“最好如此。” 她说着,转身看向杨老板:“杨老板,既然您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这宅子……” 既然都知道了不是闹鬼,乃是人为,想必杨老板也不会再将这宅子当鬼宅低价卖了。 这样宽敞、位置又好的宅子,起码也能卖两千多两银 子,任谁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白白亏一千多两。 杨老板十分大方地摆摆手:“温小娘子是个实诚人,你明明可以选择暗地里将这件事捂下不提,但却仍是坚持将此事告知于我。六百两,我交你这个朋友!” 阿这……杨老板交朋友挺费钱的。 温苒苒心中一阵狂喜,面上却还保留一丝理智:“杨老板您可要想清楚了,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温小娘子,像这种沾上灵异神怪的传闻最是难说清楚。”杨老板甩着手中的扇子笑道,“咱们便是贴在别人耳朵边上解释,人家也未必会信。这闹鬼的传言,八成是要一直跟着这宅子了!” “承蒙温小娘子不嫌弃,六百两就卖你了!” 老天爷!这跟中彩票了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 “那咱们什么时候把契书签了?”温苒苒激动地搓搓手,“最好今儿就能签。” 夜长梦多,赶快签了最好,省得杨老板反悔! 馅饼都落嘴边了,不吃就不太礼貌了! “瞧给温小娘子急的!”杨老板指着他回头对程、赵俩人哈哈大笑。 陈牙子赶忙上前来:“最快今日下午就能签!” 温苒苒听了这句话,实在是高兴得厉害。 她抬眸望了望这座宅子,唇角弧度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半点。 一家十口人,总算是能有个像样的住处了! 温荣也是乐呵呵的,颠颠地凑上来兴冲冲问道:“三妹妹,那咱是不是明儿就能搬家了?” 温苒苒数数日子摇了摇头:“大哥哥,乡试在即,还是等爹爹考完了再搬吧!” 第114章 温苒苒等人回去时,店内正是热闹。人人忙得脚不沾地,却都是有条不紊。 麻辣烫店如此、甜品店也是如此、就连刚开没多久的奶茶店也是井井有条的。 温苒苒看着自己的三家店颇为高兴,忽地就有种看着自己孩子长大成人的欣慰感。 “三丫头!”温俊良眼尖,瞧见温苒苒就颠颠几步跑了出来,“程老板昨儿说得不清不楚的,你究竟是看上了哪座宅子啊?宅子在哪?大不大?” 一连串问题问下来,温俊良兀地瞧见她身边跟着的两个小丫头,不禁瞪大了眼睛:“嚯!咱家如今都能买得起丫头了?” 温苒苒赶忙道:“这可不是买来的!” 梁氏孙氏与沈氏听见声音乐呵呵地跑出来,待瞧见她温苒苒身旁两个干瘦干瘦的小姑娘也是一愣。 “诶?娘您怎么过来了?”温苒苒见着沈氏高兴地弯起一双笑眼。 沈氏摸摸温苒苒的小脸笑着道:“昨晚你们没回家,我心里实在不放心,一早就跟着你大伯伯他们过来了,你祖母也来了,就在后院坐着呢。” “祖母也来了?”温苒苒听见老太太也来了,赶忙往店里走。 孙氏看了看那两个孩子,看向温苒苒压低声音问:“她们两个是……” 温苒苒牵着两个孩子笑着往里走:“这事说来话长,咱们进去说。” 槐月一进门就闻到股香香辣辣的的味道,忍不住大着胆子扬头张望四周,一双黑漆漆的眼眸都是亮晶晶的。 店里整洁明亮,客人们大口大口吃着碗里的东西,人人都是一脸享受,嘴边满是红通通的油。她瞧不出他们吃的是什么,可却是控制不住地咽咽口水。 以前她带着妹妹路过食店只敢远远望着,要是靠近半步就会被打骂。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迈进这样的店子里! 荔月抽动着小鼻子,满脸痴迷地嗅着店里的香味,不由自主地小声惊叹:“好香呀!” 槐月听了面色忽然变得紧张,急急忙忙去看温苒苒的脸色,生怕她觉得妹妹不懂事。 温苒苒笑眯眯地摸摸荔月的头:“饿了?姐姐叫人煮给你们吃好不好?” 荔月迟疑地看向姐姐,眼中盛满了渴望但却是不敢答应。 槐月看着温苒苒,见她仍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没有半点不悦,松了口气后这才轻轻点点头:“谢谢姐姐。” 温苒苒吩咐伙计煮两碗麻辣烫,带着人径直往后院去。 “苒苒回来了!”温老太太见着温苒苒回来立刻笑着迎上前来,将小孙女揉在怀里亲昵了好一会儿,“苒苒昨晚没在,我这一宿觉睡得是稀里糊涂的!” 第166章 “祖母怎么坐在院子里了?天还凉着呢!”温苒苒搓搓温老太太的手,“手都是凉的。” 温茹茹耸耸肩,很是无奈:“祖母执意坐在院里等,我怎么劝都不管用。” “三妹妹如今是祖母的心肝儿,若不是我拦着,祖母是要去街上迎的!”温茹茹扁扁唇,她起初听人说老人年纪越大脾气越倔还不信,现下可是见识到了。 “瞧瞧!”温老太太乐呵呵地指指温茹茹笑道,“二孙女不高兴了,朝你们告状呢!” 她笑着将温茹茹一同揽在怀里揉了揉,看着眼前的一大家子很是知足。 老太太笑呵呵的,只觉得活到这个年岁才算是活明白了些。子女不和,多半是父母没一碗水端平,日子久了自生怨怼。 她从前做了许多糊涂事,所幸明白得还不算太晚。 “诶?”温老太太忽然瞥见站在最后头的两个小姑娘,面色枯黄,瘦弱得像小猫崽子似的,“这两个孩子是谁啊?” 温苒苒拉着两个孩子送到老太太身边,将她们的事情说了一遍。 一时间,原先热闹和乐的小院静默无声。 温荣想起昨晚的事就觉得鼻酸,抹着眼泪哽咽道:“祖母您不知道,过年时街上食店酒楼关了门,她们找不到泔水就去啃树皮……” 温正良不住地长叹:“太平盛世,汴京城内竟还有这样的苦命人。” 沈氏最是心软,上前拉着两个小女孩儿。两个孩子细小的手腕只有一层皮,握在手里都觉得有些硌手。 温老太太上了年纪,最是听不得这个:“造孽啊、真是造孽……亲生骨肉,怎舍得任由她们在外头自生自灭?” 她这一辈子也算是经历过些风浪,却从未听说谁家为了养儿子就将女儿扔出来不要的。 梁氏与孙氏也是摇摇头直叹气,两个小姑娘能吃用多少?大人们省下两口吃的就够把孩子拉扯大了,何苦把孩子扔出来? 温苒苒看向祖母与娘亲:“我想着咱家现在境况不错,三家店都能赚钱,养她们两个不是难事,就把她们留下吧?” 温老太太看了看那两个瘦弱的孩童,心中又是一叹:“苒苒你做主就好。” 荔月年岁小,仍是懵懂无知地贴在姐姐身边,槐月望了望周围的一大家子,拉着妹妹跪在老太太跟前。 “快、快拉起来!”温老太太见这两个孩子磕头的架势觉着心疼,赶忙让沈氏把人扶起来。 沈氏瞧着乖巧的小姑娘心中喜欢,一手拉着一个:“以后就叫我干娘好不好?” “好!”槐月与荔月脆生生地唤了声“干娘”。 正说话的功夫,伙计端着两碗麻辣烫过来放在桌上,旋即退下。 “快尝尝!”温苒苒笑着将小荔月报上椅子,将筷子递给她们。 温俊良往碗里瞄了一眼,默不作声去了前头端了两碗肉丸回来添在她们跟前的碗中:“多吃肉,好长高。”他说着看向温苒苒,“记我账上!” 孙氏颇为意外地看了眼温俊良:“哟!今儿什么日子,你这铁公鸡倒大方起来了!” 温俊良不自然地扭脸儿冷哼一声:“你摊上我这样丰神俊朗又高风亮节的夫君就偷着乐吧!” 全家被他逗得忍俊不禁,孙氏红着脸拧了他一把笑骂几句。温茹茹看着爹娘掩唇直笑。 槐月抬头看看,歪着脑袋想了想,颤颤巍巍地捧起麻辣烫走到温老太太身边放在她手边,吹了吹微微烫红的手,仰头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小声道:“祖母您先吃。” “这孩子……”温老太太瞧着面前怯生生的小女孩,心都化了半截,“祖母晌午吃过了,你快坐下自己吃。” 梁氏静静看着这小心翼翼讨好人的孩子,恍惚间好似瞧见了曾经的自己。她幼时也是如她这般费劲心思努力讨父亲母亲的欢心。 两个小姑娘大口大口地吃,众人见她们这狼吞虎咽的模样就知晓她们定是自小没吃过几顿饱饭,这是饿怕了。 沈氏满脸疼爱地看着两个孩子,想了想拉过温苒苒避开槐月和荔月小声道:“苒苒,我适才想了想,咱们还是尽早搬到新宅子去吧。” “咱家本就窄小,也腾不出地方给槐月她们两个住,勉强挤个一两日还过得去,但你爹爹还有小半月才春闱……这般挤着,着实是委屈了她们。那么瘦的娃娃,休息好了才好养身体。”沈氏回眸看了看槐月,“你瞧瞧槐月,都十岁上了,还没街上六七岁的孩子高。” “可是……”温苒苒有些犹豫,“搬家是件大事,琐碎又费工夫,我怕耽误爹爹温书。” “倒也不妨事,你爹爹白日在书院,咱们自己搬就成。”沈氏笑着道,“咱家这么多人也用不上他,光是咱们忙活两日就差不多了。况且家里也没多少东西可搬,无非就是些厨具、衣裳被卧之类的。” 温苒苒听着也不禁觉得有道理:“这样也好,等爹爹散学回来直接回新宅子就是。新宅子被槐月拾掇得井井有条,咱们搬进去略微整理整理就能住。 “对了!”温苒苒忽地想起什么,“新宅子有间书房正好给爹爹用,如此也能潜心温书做学问,宽敞明亮、无人打扰。不然爹爹总担心扰了咱们入睡,偷偷去院子里读书。” 沈氏听了颇为高兴,面上尽是红润喜色:“那咱们明日就搬?” “行,下晌我带娘亲和祖母他们先去新宅子转转熟悉熟悉。”温苒苒笑着道,“娘亲也别忘了知会爹爹一声,不然爹爹散学回家发现家被搬空了,定是要吓一大跳!” “好!”沈氏掩着唇笑。 温俊良见她们娘俩乐呵呵地说着悄悄话,很是开怀,轻手轻脚地凑了过去:“说什么呢?” 温苒苒回头笑看了三叔一眼,旋即乐呵呵地道:“在说新宅子的事。” “新宅子?”温俊良听了眼睛闪闪发亮,“什么时候带我去瞧瞧?” “下晌就去!”温苒苒想起即将搬进新宅子就欢喜,“明日搬家!” “真的?” “自然是真的!” 全家人一听,面上满是喜色,都沉浸在即将搬进大宅子的喜悦中。 槐月和荔月左右瞧了瞧,也不禁跟着咯咯笑出声来。 梁氏看了看两个孩子,看向温苒苒笑着开口:“苒苒,咱们等会顺路去趟布行,我想给她们两个做几身衣裳。” “好呀!”温苒苒立刻应下。 槐月听着,忍不住红了眼睛,拉起妹妹就要磕头。 “快起来,咱家不兴动不动磕头的。”梁氏把人扶去,指着沈氏笑道,“赶明儿等你们身体养好了,就叫干娘教你们如何行礼,省得你们老是磕头。” 孙氏指了指自家女儿:“也要跟着姐姐学认字,女娃娃要读书,读书才能明理晓事。” 槐月抬眸望向孙氏边上秀气的姐姐,眼珠迸发出一道亮光。她不敢相信自己和妹妹竟也能读书认字了! 待温荣雇了马车回来,温苒苒带着一家人出门时正巧遇上康平县主和秦知宁等人过来。她微愣,旋即上前去:“你们怎么来了?我前两日不是告诉你们这两日要去看宅子,不能做轻食了吗?” 康平笑着开口:“我们是在茶楼碰上的,左右也是闲着无事就想来问问宅子的事如何了?若是买成了,我们可等着蹭一顿乔迁酒吃!” 段三朝温苒苒眨眨眼睛:“我和秦二将礼金都准备好了,不白吃!” “什么?”顾五看看左右惊呼,“你们准备礼金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 温苒苒笑弯了一双眼睛,连声道:“快别说什么礼金,你们人来就好,咱们热热闹闹吃顿酒!” “那我们可就等着你的请帖了!” 温老太太看着那边亲亲热热的几个姑娘,觉着温家的姑娘现下结交的门第倒是比从前还高了许多,当真是蒸蒸日上了! * 贺记布行内,伙计们忙着给客人看布料,掌柜的抬头时见着温苒苒一行人进来忙上前去打招呼:“温小娘子怎么过来了?您想买布尽管差人来知会一声,我们送上门就是,也省得您费时间!” 这温小娘子可怠慢不得!她店里常有皇亲贵胄家的千金贵女光顾,连康平县主都颇为赏识她,但凡她能美言个一句半句的,那店里的生意定会更上一层楼! 温苒苒笑着道:“你们店里也忙,何苦让伙计跑一趟?” 她边说边看向那些琳琅满目的布匹,伸手指了指那匹白青色的缎子:“拿过来我瞧瞧。” “好嘞!”掌柜的乐呵呵地亲自去拿,拿时都不禁感叹:这温小娘子当真是有能耐!陵阳伯府都落魄成什么模样了,去岁夏日里只买得起寻常棉布,这等绸子缎子是看都不敢看。这才过去多久,都能买得起缎子了! “温小娘子您慢慢看!”掌柜的说着又抱来几匹布,“这都是近来最时兴的颜色,您瞧瞧有没有合心意的,我给您底价!” 温苒苒笑着道了谢,转头与娘亲她们商量:“娘亲,您瞧槐月和荔月穿哪个颜色合适?” 第167章 沈氏看了两眼,指着那匹白青色的道:“我瞧还是你选的这匹好看。” 梁氏赞同地点点头,又将那匹杏黄的扯出来一块在温苒苒身上比量比量:“这颜色衬苒苒。” 她说着,又扯了块退红色的在温茹茹身上比比:“茹茹穿这个显得白净。” 温茹茹也喜欢,转头看向娘亲。 孙氏向来舍得给女儿花银子,见她心仪这缎子,很是痛快地让人包下。 温苒苒笑着看向梁氏:“大伯母,不是说给槐月她们买布料嘛,怎么也给我挑上了?您给我做了好几身衣裳,还有没上身的呢!” 自从大伯母归顺后,日日都想着给她做件衣裳、缝个香囊、绣个帕子,都快将她当作奇迹暖暖打扮了! “现下已是春日了,夏装也该做起来了。”梁氏笑道,“不然等入了夏再做,可就来不及了。” 她说着,伸手在槐月的肩上比了比,不免叹了口气。 都十岁的姑娘了,这肩宽也就一拃多些…… 槐月把目光从漂亮布匹上收回,仰着脑袋看向梁氏:“伯娘,是要给我和妹妹做新衣裳吗? “是啊。”梁氏放轻声音,满面笑意道,“就用这匹白青色的做,可喜欢?” “喜欢!我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布!”槐月又看了看那匹布,抿抿唇小声道,“伯娘,可不可以把衣裳做大点?” 梁氏听了一愣:“做大些?” 槐月揪着手指,点点头轻声道:“做大了我和妹妹能多穿几年,可以省些银子。” 梁氏听了眼睛一酸,温茹茹挑布料的手都不由得顿了顿。 沈氏不禁轻轻叹口气,这般懂事的孩子,她们的父母怎舍得? 温苒苒摸摸槐月的头:“不过是些衣裳料子,也不差你这点银钱。” 她笑着说完,又给爹爹他们挑了匹青色的、给老太太挑了匹油绿色,人人有份。 换季了,是该做两身新衣裳了! 一家人买完了布,高高兴兴地去往新宅子,只嫌马儿跑得太慢,恨不能立刻就能飞过去。 “这就是咱们的新宅子?!”温俊良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仰头看着面前的白墙青瓦很是高兴。 “对!” 温苒苒随后下了马车,掏出怀中的钥匙开了锁。 杨老板是个爽快人,一切谈清楚后便没有将钥匙收回,说早晚都是她的宅子,钥匙放在她那也便于收拾。 温俊良率先小跑着进去,大致走了一圈又跑回来对着温老太太喜滋滋道:“母亲,是三进院呢!里头宽敞着呢!” “好好好!” 温老太太连说了三个“好”,拍拍温苒苒的手:“全靠着咱家苒苒哟!” 温苒苒扶着老太太,顺着抄手游廊四处看看:“到时候您就住正房,我昨日瞧了,顶宽敞的!” 沈氏妯娌几个跟在后头,不住地点头称赞:“这宅子格局不错!” 梁氏看了看宽敞明亮的东厢霎是喜欢,但看了眼身旁的沈氏忖度片刻开了口:“二弟与二弟妹住东厢吧。” 沈氏一愣,就连孙氏都惊得说不出话。 东厢为尊,西厢次之。按照长幼秩序,理应是长房住东厢才是,她们没想到梁氏竟会主动将东厢让出来给二房住。 沈氏反应过来连忙道:“大嫂,您与大哥年长我们许多,应该你们长房住东厢才是!” 梁氏笑着摆摆手:“买宅子的银子大多是你家苒苒出的,得紧着你们才是!” “大嫂!”沈氏连忙推拒,“长幼有序,怎可乱了规矩?” “都是一家人,我这做兄长的让弟弟乃是天经地义,二弟妹就莫要再让了。” “可是……” 温老太太看着兄友弟恭的一家子,乐得合不拢嘴。老了老了,只盼着家中和睦顺畅。 她笑着敲敲拐杖开了口:“这有什么可争的,老二他们跟我住正房,老大住东厢、老三住西厢,苒苒和茹茹带着两个小的住后罩房。” 温老太太将一家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众人笑着捧了老太太几句,把人哄得乐个不停,又四处逛了一圈。 温苒苒带着祖母从倒座房看到后罩房,末了扶她去正厅歇歇脚。 “祖母,这虽是个三进院,可也跟咱们从前的伯府没法比。”温苒苒弯眉笑眼地坐在她身边笑道,“咱们再委屈一阵子,来日我定能买更大的宅子!” “好!”温老太太笑着握住温苒苒的手,“祖母相信我家苒苒有这个能力!” 温俊良在院子里来回看了好几圈,乐滋滋地这看一眼、那望一下,笑着笑着兀地激动得眼含热泪。 只见他跑进厅来,一把握住温苒苒的手,眼泪鼻涕一大把:“三丫头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咱原先那小屋就针鼻那么大,多进几个人都转不开身……三丫头,我从前养蝈蝈儿的地儿都比这宽敞啊,我活得都不如只蝈蝈儿呜呜呜呜……” 他抬臂用袖子擦擦眼泪:“要是没有你,我不知道还要在那针鼻儿大的屋子里待多久!” “三丫头!能给你当叔,定是我上辈子积了大德,我心里高兴啊呜呜呜……” 温俊良说着说着,温荣也跟着抹了把泪:“三妹妹,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委顿在那见小屋里了,我没想过还能搬进大宅子!” 温苒苒看着两个一米八多的男人对着自己哭天抹泪,有些憋不住笑。 “行了行了,快别哭了!”她笑着拍拍两个人的肩膀,“把眼泪留到来日搬五进大宅子用吧!” “两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快憋回去!”孙氏瞪了温俊良一眼,面上却满是笑意。 温俊良又抹了把泪,抽抽噎噎道:“你这没心没肺的妇人懂什么!” “就是!”温荣跟了一句,梁氏立刻抬手拍了他一巴掌,“没大没小的!” “就是!”温俊良也白了他两眼,“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跟你三婶婶说话的!” 孙氏绷不住,扭过脸去笑出声来。 温荣两边不是人,可怜巴巴地去找祖母做主。 正值下午阳光明媚时,一家子坐在一起说说笑笑,颇为热闹。 * 翌日清晨,碧天如洗。春风中夹杂着几声娇俏的鸟啼,别有一番喜庆滋味。 温苒苒一家已将东西收拾了个七七八八,却不见昨日找的搬家师傅过来。 她有些心急,想去巷子口瞧瞧,却不想甫一推开门就陡然瞧见门前立了十来个壮汉。 “东叔?!”温苒苒见着来人很是惊喜,“你们怎么来了?” “说来也巧,你找的那搬家师傅我们认识,听他们说你今日要搬家,我索性就带着弟兄们过来帮忙了。”东叔黑红的面上满是笑意,“我们浑身有的是力气,你早就该跟我们言语一声,犯不上花银子请旁人来。” 说罢,也不等温苒苒开口,东叔就直截了当地张嘴问:“东西都收拾好了?那我们这就搬!” 他说着,随后大手一挥,他身后的兄弟们立刻上前去帮忙,将东西抬起搬在车上,手脚动作极其利索、配合默契有序。 温苒苒看得也是目瞪口呆。 好家伙,东叔他们扛大包多亏啊,应该搞个货拉拉! 转眼的功夫,东叔他们就将东西装整齐全准备出发。 温苒苒赶忙叫温荣他们跟上带路,自己也乐呵呵地跟了上去。 阳光晴好,她已开始在心里琢磨乔迁宴要做些什么吃食了。 只待她爹爹乡试放榜,把两场席并在一块好好热闹热闹! 第115章 晚春时节,绿荫苒苒。街上各色叫卖声夹杂着清脆的鸟鸣,显得格外热闹。 一晃到了放榜的日子,温家宅院一早就忙活起来。 “快快快!去晚了可抢不到前头!”孙氏急吼吼地往出走,边走边催促着温俊良,“这样的日子你还磨磨蹭蹭的,挑衣裳都足挑了小半个时辰,谁看你!” 温俊良不满地嘟嘟囔囔,却是极其听话地跟在后头:“今儿是二哥的大日子,我自然是要拾掇得平整些,不给二哥丢份儿!” 梁氏扶着温老太太从佛堂出来,面上喜得生花:“我与母亲今晨上的那三炷香当真是漂亮,小莲花的模样,烟气更是笔直向上,这都是大吉大利之相啊!二弟定是能青云直上!” 温正良与温荣套好马车,又是欢喜又是紧张。 温苒苒与温茹茹领着两个小的乐呵呵地从后头院里出来,步履间带着些许急切。 温逸良与沈氏对视一眼,不免有些紧张。 “爹爹娘亲,咱们快过去吧!”温苒苒催促着,自己迫不及待往宅子外头跑。 宅子大也是有些缺点的!就比如现在,想出个门得先走上好长一段路,若是换了从前那个小院子,几步就能跑到外头上马车了。 还是要换座更大的宅子,出入坐软轿才舒服! 齐衍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一身娇俏杏黄的小娘子,面上不觉浮现起一抹笑意。 第168章 全家出动,浩浩荡荡十几口人热热闹闹地上了马车,瞧着竟是比过年时都喜庆。 车轮滚动,激起一片尘土。 温苒苒坐在车内,时而掀开车帘往外望望、时而抿一口凉茶,就是耐不下性子。她只盼着能直接飞到礼部南院去看榜。 梁氏指着温苒苒忍不住笑着调侃:“瞧瞧咱们苒苒,好似坐在炭盆上似的!” “大伯母,您就别取笑我了!”温苒苒扁扁唇,又伸手掀起帘子往外望了望,“怎么还不到……” 沈氏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笑。自从苒苒大病初愈后,一直都是稳重有主意的,甚少见她急成这般模样,倒有些像她从前时的样子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礼部,外头鼎沸人声不绝于耳。还未亲眼见到外头情形如何,但光凭声音便能猜得出外面人众甚多。 马车还未停稳,温苒苒就急不可耐地跳下马车往礼部望去。 只见南院墙前人潮汹涌,人群中众人或喜或悲。高中者喜形于色、满面春风,离开时都是昂首阔步的喜傲模样;落榜者垂头丧气、沮丧不堪,有的痛哭不止、有的捶胸顿足,更有甚者悲痛得不省人事,被亲朋好友抬着颓然而返。 温苒苒望着形形色色的人们入神,正欲上前就见一道黑白扑棱棱地从眼前飞过,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仰。 待她定睛瞧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后,眉眼处立时染上团浓重的喜气:“呀!是喜鹊!见喜有喜,爹爹定能考中的!” 沈氏顺着自家女儿的手望去,见着不远处的官府瓦檐上停了四五只喜鹊,大大小小排成一排,瞧着像是一家子:“果真有喜鹊呢!” 孙氏见了啧啧称奇:“好像是一窝!” 温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大吉之兆、大吉之兆啊!” 温苒苒拉着温茹茹往前走,边走边回头道:“娘亲,我跟二姐姐先去瞧瞧!” 说着,就挤进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温荣紧忙停好了马车:“二妹妹三妹妹!你们等等我!” “都慢着些!”温老太太在后头叮嘱,“仔细跌了!” 孙氏看着紧跟在温苒苒身旁的清俊男子,只见他撑起手臂全程护着苒苒,寸步不离。她忍不住笑了两声道:“阿行这孩子当真是体贴。” 沈氏抬眸望去,微微点了下头:“也是难为他了,阿行性子孤僻、喜洁,也不大喜欢旁人碰触他,这会儿估摸着正浑身难受不自在呢。” 人群熙攘,温苒苒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到了前头,好像不费吹灰之力,连衣裳都没皱半点。她一愣,转头就瞧见站在自己身旁的阿行。 月亮般清冷的人此刻正低头整理皱得像咸菜似的衣袖,唇线绷得极紧,眉头拧成一团。 温苒苒这才想起适才是他一直护在自己身旁,是她一门心思地想要看榜没大注意。 她抿起唇笑笑,抬头看榜时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谢谢阿行!” 齐衍动作微顿,不禁侧眸看向身旁面上满是阳光的小娘子。他缓缓放下手,只觉得满身的不适感都减轻了许多。 温苒苒仔细看着榜单,边看边不由得感叹,幸亏她不近视,不然那上头的字是一个都看不着! “诶!爹爹在那呢!”温苒苒一瞧见温逸良的名字就欢欢喜喜地拉着温茹茹的手,欣喜之情难以自抑。 她看见爹爹的名字后又仔细看了看上头排的名次:嗯?第一名? 温苒苒震惊地眨了眨眼,生怕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又认真看了几眼,“第一名”三字稳稳当当地列在爹爹的姓名旁,没有丝毫变化。 还真是第一名! 她满心激动,唇角疯狂上扬,眼中迸发出一丝狂喜: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解元嘛! 这是真学霸啊! 家人们谁懂啊!供出来一个学霸爹是真的爽啊!!! 一家子费尽力气刚挤在前头,就听见温苒苒兴奋高呼:“爹爹在那!爹爹中了解元!” 温逸良动作凝滞愣在当场,待得看清榜上的名字后眼眶一热,喜不自胜。 身边的人瞧了瞧温逸良,听说他考中了解元忙笑着拱手恭喜:“恭喜恭喜!” 温逸良立即回礼:“同喜同喜。” 温老太太大喜,面上皱纹都变得浅淡了些许,一双微微浑浊的老眼中满含喜色:“我儿是解元!” “中了!中了!”温荣高高兴兴地高喊出声,一家子立刻聚过来仰首看榜。 “竟中了解元!”孙氏惊得眼眸圆睁转身去寻温俊良,就见他举着两个钵仔糕姗姗来迟。 她气得翻了个白眼:“你到哪去了!” “苒苒有日子没做钵仔糕了,适才瞧见有人卖就去买两个……”温俊良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耳朵一痛。 “只想着吃!” 温俊良龇牙咧嘴地揉揉耳朵,将其中一个钵仔糕往孙氏手里一塞没好气地道:“是你昨儿念叨着说想吃我才去买的!” “啊……”孙氏嘴唇嗡动两下,看着温俊良那被自己拧得通红的耳朵愧疚不已,“拧疼了吧?” “赶明儿可不许拧我耳朵了!”温俊良冷哼一声,“这么多人呢!” 说罢,就乐乐呵呵地去看榜,丝毫没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二哥,怎么样了……嚯!二哥你第一啊!” 那边哥几个激动不已,孙氏静静瞧了半晌低头瞧了瞧自己的钵仔糕弯唇轻笑出声。 温苒苒仰头看着“第一名”三个字,越看越是欢喜,只觉得整张纸都在闪闪发光,夺目耀眼! 她望着榜,齐衍静静偏头垂眸看着她。暖融融的阳光落在她湖泊般澄澈的眸中,折射出熠熠光彩。 点点光芒悉数映在他眼中,照亮那双墨色眼眸。 一家人都乐呵呵地向温逸良道喜,温老太太本也是笑得面上褶皱都舒展开来,可忽地想起自己从前办的那些糊涂事忍不住轻轻叹口气。 “怎么了祖母?”温苒苒敏锐地察觉老太太扬起的眉梢缓缓落下,过去抱着她的手臂关切的开口,“可是觉着累了?” 温老太太心中羞愧,轻轻摇摇头:“若不是我从前拦着你爹爹不让考,他也不会吃这些苦……这还要连着考上好些年,不知要吃多少苦。” “不苦,读书是享福之事。”温逸良温声宽慰着老母亲,“母亲,儿子遇上圣上加设恩科就已比旁人幸运许多了。还有师父向上举荐,免了我从院试考起,直接参加乡试,这等机遇,旁人是求都求不来的!” 温苒苒见她又想起这些往事,笑嘻嘻地凑在她身旁说笑逗趣儿:“祖母您尽管放宽心,我爹爹乃是宋大儒的关门弟子,天赋异禀,三年后定会一举高中,受不了多少苦!” 温逸良笑斥了一句:“苒苒。你这话说得为父都觉着脸红。” “脸红什么?二哥你绝对有这个能耐!”温俊良咬了口方才从摊子上买的钵仔糕,嚼了两下只觉得自己吃了一嘴软囊囊的面渣子,除了甜味就是股子面粉味,还是陈年的面味! 他脸色瞬间一变,连吐带扔地骂了几句:“呸呸呸!这玩意儿怎么敢叫钵仔糕的!” 温俊良转头看向孙氏:“快将那东西扔了,难吃得很!” 孙氏摇头,立时就咬了一口。 “怎么还吃上了!”温俊良急着去抢,“多难吃啊!” “我觉着好吃!”孙氏赶忙躲开,“你别管!” 温苒苒眉开眼笑地看着他二人,只觉得甜掉了牙。 他们一家人兴高采烈地将那张写了温逸良名次姓名的榜纸看了一遍又一遍仍觉得不够,恨不能将那张纸摘下来带回家里去裱起来挂着,早晚上香供奉! 人群中,一伙穿金戴银的富贵人指了指温逸良小声道:“瞧见没有,那就是今年的解元!” 旁边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转着手上的 玉扳指,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愈看愈满意:“不愧是读书人,生得真是相貌端正、仪表堂堂,瞧着就是个脾性好的好人。” “谭老弟,你这是看中他了?” “瞧着年纪不小,定是有家室的。” “旁边那个水灵貌美的小娘子不就是他家闺女嘛!” 那中年男人咳了两嗓子,睨向他们几人道:“年纪大的知冷知热会疼人,我家女儿嫁过去定能享福。” “再者说……”他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没听他女儿方才说吗?那解元可是宋大儒的关门弟子,前途无量啊!我先看上的,你们可不许跟我抢!” 男人说罢,立刻抬起步子匆匆到了温逸良身旁,拱起手来道贺:“恭喜恭喜啊,我方才瞧您过来时就觉得您气度不凡,不想竟是新科解元,失敬失敬!” 温逸良不曾多想,只当时看热闹的路人见他中了解元前来恭贺几句讨个吉利,连忙拱手回礼:“您客气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一群五大三粗的家丁围了上来。 温苒苒等人骇了一跳,忙赶上前去:“这是做什么?” 第169章 那男人绽开笑脸,客客气气地开口:“是这样,我家中有一小女年十七,正值妙龄、貌若天仙,最是仰慕有学问的读书人,官人您若是不嫌弃,我就将女儿许配给您!” 温家人一听都乱了套,温苒苒怔怔地挑了下眉毛:还真有榜下捉婿这事啊! 她从前只以为榜下捉婿是杜撰的民间故事,不成想自己竟就遇上真的了。 捉的还是她爹爹! 温苒苒赶忙横在温逸良跟前,指了指沈氏叉着腰道:“我爹爹已有妻女,你还是到别处看看吧!” 温逸良握紧沈氏的手:“对对对,我已有家室,高攀不上。” 中年男人见他对妻子如此钟情爱护,更是满意:“家中小女自幼熟读女戒,最是贤惠,甘愿做妾!我家里颇有些财产田地,若是能结亲,来日都是您的!” 阿这……这脸皮厚的谁听了不说句牛啊!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孙氏听了老大不乐意,上赶着给人家做妾室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我温家就没有纳妾的规矩!” 温老太太持着拐杖,气得急了将地敲得咚咚响:“没错!我温家儿郎就没有纳妾这回事!” “不然先去我家跟我女儿见见?”男人见说是行不通,便向家丁们使了个眼色打算硬抢。 家中喜堂早已装备妥当,把人压回去拜了堂,他不认也得认! 温苒苒推搡着伸手抓温逸良的人,咬着牙满脸坚毅。 誓死保卫我方爹爹! 齐衍正要出手帮忙,忽地就有数人挡在他跟前,客气有理地开口询问:“公子可上了榜?” “我家中有一女儿,年芳十六,艳若桃李……” 齐衍皱眉:“我未参加科考。” “公子莫要说笑了,您的人才相貌我们都看在眼里,你定是考中了,却是隐瞒不说。” 齐衍不欲与平民百姓动手,往后躲了数步。却不想甩了这一波人,又有三五个人围了上来。 对方人多势众,温苒苒应付不过来时下意识抬眸去寻阿行,却不料那冷月银星般的男子被人围在中间,手足无措。 糟糕!我方阿行被偷了! 温苒苒将爹爹交给温荣他们,立刻去帮阿行。 齐衍不胜其扰,正要动手就见着温苒苒满面愠色,急匆匆跑过来挤进人堆里把荔月往他怀里一揣。 众人见了面面相觑,纷纷退散开来另寻目标。 “可惜啊,这么英俊的郎君竟都有孩子了!” “真是可惜……” 温苒苒看着远去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幸亏他们还有些礼义廉耻!”她转头看向阿行,拍拍挂在他身上的小荔月,“你可得抱好了,这是你的护身符。” 她说罢,又转头跑回去护着爹爹。 看个榜可给我忙坏了!今天的运动量都够了! 齐衍垂头看了看怀里的荔月,大眼瞪小眼。 温苒苒一家子跟那群膀大腰圆的家丁抢温逸良,乱成一锅粥。 温俊良扯着二哥,四处张望着看哪处有空隙。正当他满腹焦躁时,忽地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头,见是个十分和蔼的老者:“这解元是你什么人啊?” “我二哥啊!” 那老者听了面上笑意更盛:“我家小孙女正当二八年华,官人若不嫌弃,就送到你家去给你做妾如何啊?” “啊?”温俊良一愣,内心过于震惊一时间接不上话。 温苒苒混乱中瞧见自家三叔也被围上了,动作都不禁顿了顿。 好家伙,是真不挑啊! 温茹茹咬着唇护在温俊良跟前:“离我爹爹远些!” 孙氏急火攻心,跳出来指着那老头骂:“你个老不死的,你家孙女上辈子定是个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这辈子才会投胎到你家吃苦受罪!” “口口声声叫孙女做妾,想攀龙附凤想疯了吧!” “妒妇!”那老头气得心慌,颤巍巍地撤到一旁。 齐衍看他们不敌,拾起颗石子一一掷向中年男人那伙人。 眨眼的功夫,那群壮硕的家丁们立时捂着手腕倒在地上哭嚎不止。 原本观望中的人们见此赶忙后退数步,一时间再没人敢上前来。 “莫不是他们无理,上天震怒?” “肯定是啊!你瞧瞧他们伤得多奇怪!齐刷刷地躺了一地,啧啧……” “快快快,咱们快离远些,免得殃及池鱼。”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温苒苒拍拍胸口,一家人深以为然,忙不迭地上了马车。 经历一场恶战,全家人瘫在车上无力说话。 温苒苒灌了口茶水,缓缓开口:“等来日会试放榜时,咱们定要带上一群人来看榜!” “对对对。”温老太太想起方才的场景都觉得后怕,“苒苒说得对!” 好不容易有个出息的儿子,险些被旁人抢了去! 沈氏惊魂未定,死死地握住温逸良的手不放:“这群、这……这不就是强盗么!” “就是!”孙氏想起方才的情形恨得牙痒痒,“什么东西!” 温苒苒拍拍沈氏的手:“娘亲您稳稳神,咱们等会儿还要去师公那拜见呢!” 温老太太听了连忙道:“快喝口茶缓缓!” 沈氏与温逸良端了杯凉茶,一连喝了两杯才堪堪和缓过来。 温苒苒一边清点着要送的谢师礼,一边检查了着请帖。 一切无误后掀开车帘对着外头赶车的阿行道:“阿行,等会你跟我们去一趟,东西太多,我拿不过来。” “好。” 到了路口,温老太太与孙氏几人下了马车坐上温荣那辆马车回宅子。齐衍则是驾车带着温苒苒一家三口去往宋府。 如今离得不算太远,温苒苒算着时间觉着好似快到了,掀开车帘往外望了望,忽地就见宋府门外立了几个人。 她收回目光,觉得也不算新奇。师公不喜往来应酬,平日里来人拜访也不大爱见,可偏偏就是有些死心眼的非要等在外头。她平素里见得多了,也就不觉得稀奇。 温苒苒下了马车,提下各色各样的东西交给阿行,高高兴兴地就要迈上台阶进门去。 “温三娘子?” 温苒苒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回头望去见是叶晚棠。 只见她身旁还立着三人,看年岁模样应当是她的父母兄长。 叶晚棠看着温苒苒一行人提了大包小包的,知晓他们定也是来求见宋大儒的。她挑了下眉尾,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她这样的官宦人家都被拒之门外,更别提她这种门户了。 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前来,真是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瞧着也穷酸。 叶晚棠想着,念及温苒苒能与王爷说上话,不禁上前两步好心提醒道:“温三娘子,宋大儒今日不见客,你们还是尽早回去吧。” “哦——”温苒苒捕捉到她眼中的不屑与轻视,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几步到了宋府门前。 叶晚棠见他们不听劝,扬着下巴看着他们几人,心底幸灾乐祸:我好心好意劝你,你却不听,等会被拒之门外可别哭鼻子! 她正等着看笑话,却不料温家人并未叩门,连拜帖都没递一封,门房的人就立刻毕恭毕敬地开了门,点头哈腰地讨好道:“原来是您啊!快请进吧,家主等了许久了。” 叶晚棠一愣,不敢相信地看向一脚迈进宋府门的温苒苒。 这温三娘子究竟是什么来路,竟连宋府都入得! 叶晚棠心中惊诧不已,反应却是极快,提着裙摆就跟了上去:“温三娘子,等等我!” 门房赶忙把人拦下:“今日家主谁都不见,你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叶晚棠指了指温苒苒,温声笑道:“我与温三娘子熟识。” 门房看了看叶晚棠一家,又回头看了看温苒苒,不禁有些犹豫。 温苒苒听到动静,回头笑眯眯开了口:“我们不大熟,您不必为难。” 说罢,就熟稔地往里头去了,一看这模样就知道平日里是常来的。 叶晚棠望着那道背影,温顺面孔几近崩裂,咬碎了一口银牙。 第116章 叶晚棠身后蓄着胡须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稍望了眼府内,一双三角眼满是精明:“棠儿,那小娘子是?” “是阿叶妹妹的好友,好像跟姑丈也颇有交情。”叶晚棠抿抿唇,怎么也想不到那温三娘子商户出身,竟能入得了宋大儒的府门。 “阿叶的手帕交?”跟上来的妇人想着适才那小娘子的气度啧啧称奇,“阿叶何时认得了这样的贵胄之女?” 叶晚棠眸中闪过一丝讥诮,面上仍是温婉和煦的模样,看了眼门房小厮开口道:“也不是什么贵胄之女,她家是开食店的,同阿叶妹妹家是一样的,而且生意颇是不错,我上次去时连一个空位都没有呢!” 第170章 她想到温苒苒的食店不禁掩唇笑笑:那样小的食店,还不如阿叶家呢……阿叶向来是个没心眼的傻子,人家交友都是往上看,她可倒好,半点儿心气都没有,尽弯腰往下瞧。 曾氏眼眸微转:“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叶书岱捋捋胡须,看着心思糊涂的发妻忍不住摇头。这样的商户人家能上宋大儒的门,更能说明他们有过人之处。这样的能人不应轻视,理应结交一番才对。 可叹发妻过于看重门第之说,反倒是女儿晚棠眼光更长远一些,做得也周全,刻意在宋府门房面前夸赞那小娘子也是讨个好。 门房小厮见那夫人如此模样,轻笑一声边关门边嘟囔:“莫要看轻人,那温家二老爷可是新科解元,前途无量!” 叶书岱听见这话,想起方才进门的那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浑身尽透着读书人的风骨,就如那青松翠竹般。 后头身量修长、束着玉冠的年轻男子闻言扯了扯唇角:“这年岁中举,瞧着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山儿不得无礼!”叶书岱回头怒斥,被这不争气的儿子气得脸色铁青。 他这儿子虽是个肯用功读书的聪慧孩子,但于人情世故上却是半点不通,一句话得罪一桌人是常事。从前在洛阳时,旁人可以看着他的面子不计较,可现如今身在汴京城,一片瓦都能砸死个五品官的地界儿,再得罪什么人,可是没人再给他面子了! 叶晚山吓得一颤,低了头小声喃喃:“可我说的是实话啊……” 叶晚棠颇是嫌弃地看了看不开窍的兄长,只恨自己不是男子。这样不通人情的榆木脑袋如何将来如何能撑得起叶家? 叶书岱正欲开口再骂,就听得那门房开了口。 “你们知道什么?” 宋府的门房向来傲气,被拦在门外的高官贵胄不知见了有多少,听闻他们这般说话,当即斜眼睨着他们冷哼道:“温二老爷是头回科考,一举中了解元,敢问您家中谁有他这份能耐啊?” 头回科考就中了解元? 叶书岱眸中闪过些许震惊,立即开口奉承:“果真是天降奇才啊!” 叶晚山听着都不由得一愣:中举都是难得,更别提初次科考就能中解元!那温老爷还真是位旷世奇才…… “怪不得能入得了宋大儒的门!”曾氏换了副面孔,眸中都是笑意,不见丝毫鄙夷轻视。 叶晚棠咬咬唇,心道那商户出身的小娘子竟如此好命,竟有这样一位有才识的爹爹。 门房懒得看他们,径直“砰”的一声关上门。 一家人抬眸望了望宋府的门庭瓦檐,见实在无法只得离开。 叶书岱带着妻儿上了马车,不禁抬手掀开帘子又望了眼宋府紧闭的大门。宋大儒冷僻挑剔名声在外,他今日携家眷前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万一能侥幸见上宋大儒一面,凭着山儿的才华没准就能得了他老人家青眼指点几句,传出去也是为叶家门楣争光添彩的事。 他本就没报什么希望,但却没想到另有收获。 叶书岱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儿:“棠儿,往后要多跟着阿叶亲近那位小娘子。” “爹爹放心,我都晓得的。”叶晚棠乖顺地点点头,父亲的心思她最是明白。 与温小娘子交好,有她这样一个能在宋大儒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在,也方便举荐。 叶晚棠垂下眼眸,心里多少有些落差。 从前在洛阳城,那群娘子闺秀们见了她谁人不是客客气气地巴结她?如今到了汴京城竟要折下身段去讨好一个商户出身的小娘子,委实是憋屈! 外头马车激起一片尘土,府内却是其乐融融。 宋笈明看着桌上堆着的各色吃食小点,乐得合不拢嘴:“苒苒这孩子真是懂事,知道我就好这口,回回来都是好吃好喝的。” 温苒苒笑得双眼弯弯:“师公您为我家父亲费了不少心思,做些吃食孝敬您都是应该的。父亲往后还要师公您多多费心教导。” 养成爹爹不易,操碎了她的一颗心! 温逸良看着说大人话的女儿被逗得忍俊不禁。这番话听下来,他们父女两个竟像是掉了个个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苒苒是带着孩儿来拜师的。 沈氏笑着点点乖女的鼻尖儿,唇角扬起就压不下去。今日这桩大喜事,足够她乐得几日不睡了! “你们能有这般懂事乖巧的女儿,不知羡煞多少人!” 宋笈明笑着道,伸手拈了块棕得乌漆麻黑的点心嗅了嗅,竟是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枣香味。他咬上一口,身子都坐直了几分。 这糕点入口湿润绵软,枣香味醇厚,细品中还能品出些微枣子的酸味。其中还夹杂着核桃仁的酥脆焦香,口感味道极其丰富,层次分明。 “这糕点不错!”宋笈明两口吃完,啜了口清茶下肚,不禁闭上眼享受。 人生乐事不过如此! “点心好吃,可师公也不能贪嘴!”温苒苒笑着开口提醒,老人家年岁大了都喜食甜食,但平素里也要注意些。 她这次送来的点心咸口的居多,甜口的也都是减了一半糖份的,但就这也架不住师公贪嘴,若是不提醒,那包枣糕说不准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宋笈明笑眯眯地拿起一块牛舌饼:“那我吃块咸的。” 吃完了牛舌饼还有酸辣无骨鸡爪,还有椒麻鸡胗……他边咬着牛舌饼边往桌上看了一眼,还有他素来最爱的泡椒笋! 府里的厨子今日可是清闲了! “对了!”温苒苒一直念着爹爹中了解元这样的大喜事,反倒是将另一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拿出大伯父与大哥哥亲手做的请帖,双手奉于宋笈明面前:“师公,家中五日后要办乔迁酒,顺带庆贺爹爹中举,您若是有空可得过来跟我们热闹热闹!” “我可早就盼着你这顿乔迁酒了!”宋 笈明笑着接过那封请帖,只觉得手中一沉,瞬间就被这请帖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他适才只是觉得这请帖精致,可拿在手里方能瞧出其中的精巧奥妙之处。 请帖是用木头制成,一翻开就牵动其中的机关,十几个小人“唰”的一下立起,有拄着拐杖的老妇人、抱着两只鸡的郎君、还有拿着绣花针的娘子、持着书本的书生……居于最前头的是个端着锅铲的小娘子,瞧那一双月牙儿似的笑眼,正是温苒苒! 这十几个小人,赫然就是温家全部家眷! 宋笈明将一张请帖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半晌,津津有味地开口笑道:“这请帖竟如此精巧!早就听闻你家大伯伯与大哥哥手艺超绝,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温苒苒闻言十分赞同地点点头,他们二人这手艺,到哪都是国手级别的,在她这刻杯子当真是屈才了! “不过可是要累坏他们咯!”他拿着请帖爱不释手,“那么多请帖,不知做了多久。” “这种式样的请帖拢共也没几张。”温苒苒笑着道,“只制了些送给要紧的人赏玩。” 宋笈明命人将那请帖收好,抬眸时忽地对上一双清冷眼眸。 他会意,先是将温逸良遣去书房,再将温苒苒母女两个支到后院库房。 宋府的下人都是宋笈明用惯的老人,懂规矩得很,一时间正厅屋内四周除了他们两人外再无旁人。 齐衍看向宋笈明,缓缓开口:“宫中可有异象?” “宫中一切平静,朝野无波,无甚特别。”宋笈明想起什么,略一皱眉,“不过臣听说裕王遇刺,不知与殿下遇刺之事是否有什么关联。” “王叔?”齐衍眉头紧皱,很是意外。 “裕王并未受伤,因此也就并未宣扬。”宋笈明拱手道,“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齐衍垂下眼帘,想不到那幕后之人竟这般沉得住气。 他迟迟未回宫,就是想给那帮狼子野心之人留个空子,却不想对方如此谨慎。 齐衍看向宋笈明,迟疑半晌缓缓开口:“母后他们如何了?” “皇后娘娘看起来无恙,但神态中却是有些疲惫。”宋笈明顿了顿,不禁笑着摇摇头,“倒是圣上,私下里拉着臣诉苦哭了几回,直说‘皇儿若是还找不回,朕便不想活了!’。” “一会儿说殿下您不在,那些折子都快将他淹了;一会儿又说他这些日子以来战战兢兢,唯恐出了纰漏,带累天下百姓。” 宋笈明说着,也十分能理解今上的难处。 圣上做皇子时便是平平庸庸,读书不成、武功不济,最大的优点便是听话。幼时听父皇母后的;青年成家后听娘子的;中年登上帝位时就听儿子的。 这样一个没有帝王之才的帝王兀地失了主心骨,在那遍布荆棘的皇位之上,必定是如临深谷,惶恐不安。 齐衍想着父皇痛哭流涕、凄凄哀哀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宋笈明捋捋胡须,又笑着道:“倒是三皇子,年纪不大却很是聪慧,上回将臣拦下,问那补全的酒水新政是不是出自您之手。” 第171章 齐衍想起年仅七八岁的幼弟微点了下头:“他向来细致,但却过于心直口快,先生万不能将实情告知于他。省得他惹祸上身。” “臣明白。” 齐衍想定,从腰间拿出块玉牌递给宋笈明:“有劳先生将我的手信交于母后,她见了就知晓该如何了。” 宋笈明接过,躬身一福:“臣定当带到。” 从宋府出来时已是傍晚,夕阳渐沉,天边一片瑰丽霞光。 现下天已暖和许多,连晚风都带着些许暖意。 温苒苒笑融融地望向天边,只觉得这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 * 温家的麻辣烫店内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很是热闹,温苒苒立在厨房里,一门心思地将煮熟的鸡腿去皮,顺着纹理撕成肉丝。 她将鸡腿肉处理好后放至一旁备用,转身另起炉灶将花椒放入锅中炒香,随后把花椒放入石臼中捣碎研磨成粗颗粒。 温苒苒取来碗,放入磨好的花椒碎、蒜末、小米椒碎,再放入香醋、酱油、辣椒油、适量的食盐和白糖,混合均匀后备用。 手边是早就擀好的荞麦面,就等着康平她们过来煮面了! 这虽是椒麻鸡拌面,但却是低脂版的,去了麻油和辣椒油,拌面整体更清爽些,热量也低些。 经过她这么调整过的椒麻鸡拌面,是更适合中国宝宝肠胃的轻食减脂餐! 刚将料汁兑好,温苒苒就听得康平的声音:“苒苒!” 她抬头就见着康平乐呵呵地往厨房里走,惊得她赶忙将人拦在门口:“你到这来做什么?厨房里烟熏火燎的,脏了你的衣裳我可是不赔的。” 康平好奇地往她手边的食材看了看:“这有什么,我什么泥巴地没去过?还怕你的厨房不成?” “今儿吃什么?”康平满脸兴致地看着温苒苒,“不是说我们今日能吃放纵餐了嘛!” “吃椒麻鸡拌面!”温苒苒笑着将擀好的荞麦面条下入锅中,“出去坐着等吧,等会儿就好了。” “那行!”康平将话咽回去,弯眸笑着去了堂中坐着。 锅中的荞麦面被沸水卷着翻滚,湿润的水汽扑在面上带来丝潮湿的热意。 外头响起阵阵莺燕娇啼,温苒苒估摸着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将煮熟的面捞出过了凉水。 她将面分成几份放入白瓷碗中,放上焯过水的绿豆芽、黄瓜丝、鸡腿肉,随后淋上调好的椒麻料汁,一碗面裹上浓郁的料水,立时就变得诱人起来。 温苒苒叫来伙计一齐将面端了出去,康平等人见着那一碗碗的吃食不由得眼前一亮。 “快尝尝!”她把面分给众人,自己也端了一碗面坐在桌边。 秦二看着眼前喷香的面,迫不及待地把面拌匀,挑起一绺面条就放入口中。那股麻辣味道瞬间在舌尖绽放,让她不由得一震。 “苒苒!这面可真好吃!” 这面条极为劲道,却又不硬,软弹可口,配上酸甜麻辣的料汁十分开胃。细品时还能尝到有些粗糙的小颗粒,她本以为是什么料渣,但却是越嚼越香,唇舌间都是麻酥酥的感觉,让人颇为上瘾。 那鸡腿肉更是一绝,鲜嫩多汁半点不柴,肉丝中渗满了香辣的汤汁,吃上一口唇齿留香。 这碗面配的豆芽、黄瓜等物更是神来之笔,香辣鲜麻的味道之中又多了些许清新,吃起来极其爽口! 能将一碗普普通通的面做成这般,苒苒当真是神仙! 顾五吃得头都不抬,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康平吃了一口便有些舍不得再吃第二口,一碗面吃得慢条斯理,恨不能一根根吃:“这面实在太好吃了,我可得省着点吃!” 一桌人吃得津津有味,正是高兴时忽地听见道十分娇柔的声音:“苒苒妹妹。” 温苒苒只觉得后背一凉,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转头看去,只看见满脸愧疚的程叶身旁跟着个亭亭玉立的含笑少女,正是叶晚棠。 温苒苒将最后一口面咽下去,一把拉过程叶低声道:“阿叶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程叶可怜巴巴地朝着温苒苒拜拜讨饶:“我这也是没办法,甩都甩不掉的!” 叶晚棠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个人,笑吟吟走过去,取下手上的菩提手串递给温苒苒:“苒苒妹妹,我头回见你就觉着投缘,这手串是我在老家灵庙求来的,便赠与你了。” 她说着,极为不舍地看了眼那菩提手串。 段三边吃面边瞧着,朝一众姐妹们使了个眼色:瞧见没有?黄鼠狼上门拜年来了。 程叶看着那盘得油光锃亮的手串都不禁睁大双眼:“表姐,这可是你从小带到大的东西……” 她又转头看了看温苒苒,心中感叹:表姐这次为着结交苒苒,当真是下了血本了! 温苒苒干笑两声,将手串推回去:“我还要做活,戴这些东西不方便。” 这不就是纯纯的黄鼠狼给鸡拜年嘛!她定是昨日瞧见她能入得宋府,巴巴地过来献殷勤。不然像叶晚棠这样眼高于顶的人怎会看得上她这种小门小户的小娘子? 她怕叶晚棠再将东西塞回来,赶忙避开她去收拾碗筷。 叶晚棠赶紧追了上去:“苒苒妹妹,我帮你!” “不用不用!”温苒苒连忙推辞,奈何叶晚棠就是铁了心要帮,执拗得很。 她不禁回头看了看程叶,忽然就理解了她的不易。 不怪阿叶,这确实甩不掉啊!!! 叶晚棠抢在前头,食指拇指捏着碗边,其余六个指头翘得高高的,生怕沾染上头的油渍。 有几人持筷定定看着,忽地就被收走了面碗。 康平一怔,旋即高声怒道:“你干什么!我还没吃完呢!” 段三看着被自己那被摞在底下的碗,就是抢回来也没法再吃。 她气得红了脸,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你眼眶子里那两个玩意儿是摆设不成?没看见碗里还有面吗!” 叶晚棠眨了眨眼睛,巴掌大的小脸满是 疑惑:“女子是不能将碗里的饭食都吃光的,这很不雅观。再者说就剩了那么丁点,还是别吃了,吃一口便会胖一些,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要你管啊!”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温茹茹看了眼如坐针毡的程叶,忙出声劝慰:“算了算了,不跟她一般见识。” 温苒苒往旁边挪了挪,一把将碗筷抢了回来:“吃剩了才不雅观,浪费粮食。” 她说着,看向康平等人安抚道:“你们先等等,还有些面条,我去给你们煮了。” 说罢,赶忙去了厨房。 叶晚棠抿抿唇,咬着牙又跟了过去:“苒苒妹妹,我帮你一起做吧?” “不用不用不用。”温苒苒拒绝三连,直接将碗递给小工。 叶晚棠看着外面那群说说笑笑的商户女,撇撇嘴开了口:“不是好朋友么?怎么这般坦然地看着苒苒妹妹你一人忙活?说来还不如我这个只见过你三面的人。” “同样的出身,我觉着苒苒妹妹你要比她们强多了。她们真可当得起那句‘商人重利’。” 温苒苒越听越懵,抬眸看向叶晚棠时忽地瞥见她身后立着的康平,脸都气绿了。 阿这……她得罪了个最牛的…… 叶晚棠察觉到温苒苒的目光回头,见着后头立着个人也是吓了一跳。 温苒苒想着程叶,看在她的面子上还是开口提点了一句:“你少说几句吧,她们每一个都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叶晚棠抿了下唇,高傲地看向那眉宇间带有些英气的女子:“我是官眷,那群商户女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苒苒妹妹心善我是知道的,可跟人结交也要留个心眼,莫太好脾气了,尤其是跟这群商户女结交,需格外注意。” 温苒苒听她说话不禁一愣。 啊?谁?她说谁?康平县主她们什么时候成商户女了? 啊算了,都提醒她了,她都不听……她说是啥是啥,自生自灭吧…… 尊重,祝福! 温苒苒叹口气,擦擦手将黑着脸的康平送了出去。 “她竟说我是重利之人!”康平咬着牙,“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定饶不了她!” 温苒苒抚抚康平的背,拉着她的手道:“别气了,气坏自己身子多不值得。对了,你方才找我可是有事?” 康平喘了口气,平顺了些才道:“是这样,下月是我母亲生辰,我想跟你学做长寿面给母亲祝寿。” “那你一来就该跟我说才是,倒是赶巧听着许多腌臜话。” 康平抿抿唇:“我想着这许是有什么不外传的诀窍秘方,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一碗长寿面而已,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温苒苒拍拍胸脯,“你想学什么我都教!” 康平见她如此痛快不藏私,心里十分感动,当即就决定给过几日要送给苒苒的的乔迁礼添上一笔! 第172章 * 一晃过了几日,天气正是晴爽,万里无云。 温苒苒起了个大早,见着这样的好天气,眼底盛满了笑意。 老天爷果真是给面子,知晓她要办乔迁宴便给了个大晴天。 一家人都忙活起来,擦桌扫院,忙得不亦乐乎。就连槐月与荔月两个小的都帮着洗菜刷碗、给大人们递递汗巾帕子。 沈氏看着这样晴朗的天气很是高兴,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苒苒,你说将桌子摆在院里如何?梨花香佐着餐肴,想那画面都觉着清雅。” “诶?二嫂这主意好!”孙氏点头赞同,“今日还有不少贵胄千金前来,她们定是喜欢的。” 温俊良撇撇嘴:“瞧你那趋炎附势的嘴脸……” 还不等孙氏张嘴,他又补上一句:“不过我倒是觉着这样热闹,方便喝酒聊天!” 孙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温正良与梁氏也觉得这主意甚好:“天头这样好,躲在屋子里反倒是有些可惜!” 全家人一拍即合,说干就干。 此处用不着温苒苒,她乐呵呵地看了几眼就往厨房去了。 温苒苒瞧了瞧自己昨夜就吊在火上的高汤,正满脸享受地嗅着那股鲜味时,隐约听见了叩门声。 谁会来得这样早啊? 温苒苒满脸疑惑地去开门,却见是程老板与程叶。她还未来得及高兴,忽地就瞧见后头的马车上又下来了一家子,赫然是叶晚棠一家。 她面带询问地看向程叶,就见程叶悄悄摇摇头,朝她爹爹努努嘴。 程老板满面笑意,带着叶书岱等人到了温苒苒面前:“苒苒,我来给你介绍一番,这是我妻弟,现在礼部任职,那是他的夫人,姓曾。后头的是他二人的一双儿女,按年岁你当唤声兄长、姐姐。” 温苒苒看向程老板,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估摸着他也是好心为她引荐,想着多个人便是多条路。 叶书岱上前笑着一拱手:“久闻温小娘子大名今日总算是见着了。” 温苒苒屈膝回礼,还未直身就被一旁的曾氏拉过去,不住口地夸:“这温小娘子通身的气派,我瞧着就喜欢!” 她说着,就撸下手腕上的掐丝金镯往温苒苒手里塞。 温苒苒看着那抹灿烂的金色移不开眼。 这大金镯子! 够沉的!! 得有小一斤吧!!! 她定定瞧了许久,忍了又忍才没让口水从嘴边流下来,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温苒苒将镯子推回去:“夫人客气了,这般贵重的东西我受之有愧。” “怎么就是受之有愧了?”曾氏笑呵呵地又将镯子塞还给她,“你肤色白,戴金好看!” “苒苒妹妹你就收下吧,母亲实在是喜欢你才送的。”叶晚棠话虽是这么说,但却十分心疼这镯子,暗悔应当挑那个细一些的镯子。 她想着,鄙夷地瞥了眼温苒苒。 母亲还说要送那只玉镯,也不想想她这般的门户怎会赏玉?给她都是浪费了,倒不如送金镯,定是合她胃口。 “使不得使不得!”温苒苒极力推拒,正当二人僵持不下时,门外忽地响起道高亢男声: “康平县主到!” 在场众人一愣,温苒苒反应过来面上一喜,欢欢喜喜地迎了出去。 叶晚棠一家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神色中看出抹藏不住的震惊。 尤其是叶晚棠,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她从前见过身份最贵重的也不过是总督家的千金,却不想来吃个乔迁酒竟能遇见康平县主,那可是个金贵人! 到底是汴京城,到哪都能遇见名门贵胄。 想不到这温三娘子有些能耐,竟连县主都能请来。 她压制住内心激动,整理好衣衫裙摆正欲好好表现一番,搭上康平县主这个皇亲国戚。 却不成想一回头,就见一个分外熟悉的女子从那华贵马车上下来。 眉眼英气,穿着华贵,正是日日在温苒苒店中用饭食的小娘子! 叶晚棠想起前两日之事,面上血色尽失:什么!那商户女竟就是康平县主?!! 第117章 在场之人见是康平县主,立刻躬身行礼。 康平挥挥手,也不理睬众人,只转脸眉开眼笑地拉着温苒苒的手:“苒苒,我有件事想跟你打听打听……” 她正说着,抬眼就见着了门内直起身的叶晚棠。康平眉头一拧,皱着张脸道:“苒苒,你怎么把她给弄来了?” 叶晚棠察觉到康平县主投过来的鄙夷目光,心头凉成一片,后脊骨处都渗出了丝丝冷汗。 她看了看那与温苒苒甚为亲密的华贵女子,立刻心虚地低下头躲至一旁。 叶晚棠咬着唇,慌乱时呼吸都急了几分。即便是今日亲眼所见,她也想不通贵为县主之尊的皇亲贵女为何会与一个区区商户女为伍,这实在是有失身份体面! 叶晚棠想起那一桌子的小娘子们,再忆起当时的所作所为,脸色更是苍白,现下想来,她们应当也都是出身名门的贵胄千金,她无意中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她咬着牙,不懂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名门贵女竟与商户女同桌而食,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可不是我弄来的……”温苒苒放轻声音,“是阿叶爹爹带着来的,也是为了照顾我。” 康平未置可否,但也明白阿叶爹爹是好意。像苒苒这样在外开食店的,多认识几个当官的不是坏事,说起来也是有靠山,旁人也不敢小觑她。 温苒苒笑着开口,语气中透着劫后逢生的愉快:“多亏你来了,方才那曾氏婶婶说什么都要送我个大金镯子,我险些把持不住!” 康平睨了她一眼,抬手一挥就有无数小厮长随抬着箱子往温府院里送:“瞧你那点子出息,快进去瞧瞧我都送你什么礼了,保准你看得眼睛发直!” 温苒苒看着络绎不绝的小厮们往内涌入,越看越觉得惶恐:“你送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来日我可还不起你的礼!” “不用你还礼。”康平笑着,爽朗地摆摆手,“这点东西就当是交长寿面的学费了。” 温苒苒听得她这么说,忽觉得坦然许多,当即拍拍胸脯道:“那行,我保准将你教会!” 曾氏瞧着与康平县主相谈甚欢、十分亲昵的温苒苒,暗道这温小娘子有几分手腕能耐,竟能结交到康平县主这般的皇亲国戚。 若是能得县主青眼,那叶家在汴京城内也就算是站稳脚跟了。不说飞黄腾达,但那些高门贵胄人家办个诗会雅集、听个曲儿看个戏什么的也会想着些叶家,到时多结交些人脉,于家中男子们的仕途、儿女们的婚事都是有益的。 曾氏立在当场,想着将来在贵人间谈笑风生的风光日子,直乐得合不拢嘴。 她拉着女儿上前,正欲说话,就见那康平县主看都不曾看她们一眼,与温苒苒说笑着径直进了院。她二人经过程叶身旁时,还顺带着将她也拉了进去。 叶晚棠头一次被这般无视,咬着下唇觉得甚是难堪。 这康平县主也不知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与那温三娘子交好也就罢了,没想到竟连素来就不如我的程叶都放在眼里! 曾氏看了看进去的三人,见着县主连程叶都叫上了,不禁转眸看向身侧的女儿:“棠儿,你与阿叶日日都在一块儿,她跟县主这般要好,怎的县主见了你却像是不认识你一般?” 叶晚棠本就觉着难堪,听母亲这般问尴尬地抿抿唇:“我才来汴京多久,哪里比得上阿叶?她自幼长在汴京,自是比我有许多机会结交名门贵女。” 她说着,心中不由得冷哼一声:阿叶那般资质,便是结交到县主也不过是她近水楼台罢了,若是换了我,定是要比她强上百倍! 曾氏听得此言也是点点头:“也是,要是你长在汴京,不知会结交到多少名门闺秀。以你的才华,也定当是京中闺秀中最优秀的那个。” 她说着,偏头看了程老板一眼:“阿叶也是,也不为她表姐引见引见。” “县主金枝玉叶,岂是阿叶能说得算的?”叶书岱轻斥一句,随后看向程老板笑道,“阿叶如今竟这般有出息,连康平县主都颇为看重她。” 程老板在人堆里打交道,自是明白他们夫妇俩的意思,不过就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罢了。 他笑了两声:“阿叶自幼被我娇惯坏了,难登大雅之堂,是因着温小娘子这层关系才能在县主跟前露露脸,平日里也说不上什么话,莫要高看她了。若要说,还是温小娘子与县主亲近些,今日是温小娘子的乔迁之喜,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曾氏听见这话十分不满,叶书岱笑着点头,旋即与程老板一同进去。 叶晚棠跟在后面,面色甚为不悦:不愧是商贾之人,谎话随口便能诌出来。程叶与县主在饭桌上明明是相谈甚欢,姑丈定是怕我越过了他的宝贝女儿才会这般拦着! 第173章 程叶自幼就不如我,那温小娘子也不过是借着开店的便利才能识得县主,不过是两个商户女罢了,怎可与我相提并论! 叶晚棠行至院中,整理一番深吸口气走至康平县主身旁笑吟吟地行礼:“见过县主。” 康平睨了她一眼并未搭话,她最厌恶的就是这般狗眼看人低的人。 以为她是普通门户家的女儿便处处看不起,说的话都是夹枪带棒,如今知道她是县主便又凑过来逢迎谄媚。这叶晚棠若还是当初那般作为,她还高看她一眼,如此当真是没意思极了。 康平翻了好大一个白眼,程叶左右看看指着托盘上的两条珠串将话转开:“这两条玉髓实在是好看!” 温苒苒见了也点点头,质地细腻,通透如冰,确实好看。 康平摆摆手:“这玉髓不值什么钱,不过就是样子好看,我给苒苒与茹茹各捎带了一条,戴个样子罢了。阿叶你若喜欢,我下回也给你带一条戴着玩。” “那我就不客气了。”程叶抿着唇笑,拉着温苒苒的手直道,“我这可是沾了你的光。” 叶晚棠弯着膝盖,眼看着她们三人玩笑没一人搭理她,自觉如芒在背、窘迫难当。她悄悄起身,眼眶都红了一圈。 叶晚棠看了眼温苒苒,手中丝帕都攥出了褶子:区区一个商户女神气什么?泥巴地里的出身,还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温苒苒无暇搭理那酸的冒水的目光,眼中只能瞧得见康平送来的那几箱子的礼,喜得她眉开眼笑。 这一箱箱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应有尽有,连箱子角落里最不起眼的珍珠都有鹌鹑蛋大小。 她看着看着不禁抬头望了望天,心中默默祈祷:下次请让我穿越成权二代!让我堕落!!让我享受享受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 温茹茹听见外头热热闹闹的赶忙从屋中出来,她见是康平县主与程叶来了,立刻笑着迎了过来:“怎的来得这样早?快进去喝茶!我今日泡了花果茶,用的果子干还是三妹妹去岁收来晾的呢!” “苒苒晾的果子定是要比外头卖的好!”康平县主乐呵呵地跟着温茹茹往厅里去,“正好去给你家老太太请安。” 她说着回头看向温苒苒:“苒苒你自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温苒苒笑着点点头,把人交给二姐姐招待。 她左右看了一圈,想着叫阿行和大哥哥他们将东西抬进去,却是没寻到阿行的影子。 “大哥哥!”温苒苒唤了一声,“阿行呢?” 温荣将桌子放下,擦擦额上的汗:“我方才见他从后门出去了,说是有些私事。” 温苒苒听是私事便也不再追问,指挥着温荣与温俊良等人将康平送来的东西抬到后院。自己转身去了厨房。 几波人忙慌慌的,却无一人搭理叶晚棠,她讨了个没趣,咬着唇回到母亲身旁。 曾氏将方才情景放在眼里,小声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叶晚棠抿着唇:“县主似是不喜欢我。” 曾氏沉吟片刻,轻声道:“县主这般的身份,性子傲气些也是正常,待会熟了便好了。” “你是我们叶家的女儿,咱家累世官宦,可不是这些商户人家能比的!” 叶晚棠也点点头,先前那些不过是误会,待会寻个机会说清楚便是。所谓日久见人心,县主定会知晓她的好处。 更何况她们出身大致相同,自然是有更多话可聊。那温家娘子能同县主聊什么?怕是给她两个镯子都分不清哪个是玛瑙、哪个是翡翠,徒增笑话丢人现眼罢了。 叶书岱在旁静静看着温家人搬箱子,只见他们见了那几箱子稀罕物也不觉得有什么稀罕,就仿佛是平日里见惯了般。 康平县主送来的乔迁礼不乏奇珍异宝,有些便是连他都没见过的稀罕物。温家不过是个商户人家,怎会见过这些? 叶书岱不解,转头看向身旁的妹婿低声打探:“这温家究竟是什么 来头?” 程老板也正要去向温老太太请安,听他这么一问不由得一愣:“兄长不知?” 叶书岱摇摇头,曾氏与叶晚棠闻言对视一眼,也跟了过来。 程老板压低声音:“这个温家便是当初的陵阳伯府温家!” 叶书岱心中一震,不禁感叹:这汴京城果然是处处藏龙卧虎,谁都不可小觑! “怎么可能!”叶晚棠惊呼,满眼的不敢相信,“姑丈您没弄错?” 那小小的商户女从前竟是伯府千金?!这绝对不可能! 程老板瞥了她一眼:“这事汴京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定是没错。” 叶晚棠后退半步,只觉得自己方才那自豪于家世而生出的优越感十分可笑。 她认为自己出身于官宦人家便是高人一等,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所拥有的那点子东西,人家怕是连看都看不上。 伯爵府……她这辈子都成不了伯爵府的小姐。 怪不得那群名门贵女肯与她交好,原来都是一个圈子的人。 曾氏念叨了两句,忽地开口:“不是说这陵阳伯府被削爵了吗?” 叶晚棠听了,逐渐从方才的情绪中缓和过来。 管她曾经如何?现在不照样是商户女? 她翘起唇角,立时又挺直了脊背。 程老板笑着摸摸胡子:“这话不能这么说,被削爵了又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无论如何,温家先祖都是从龙功臣,连圣上都感念温家当年的情谊。” “当初还不上朝廷银子的人家有多少?其中还不乏公侯人家,可结果如何了?不还是只有温家全须全尾的,连块油皮儿都没破。人家先祖的牌位照样还在太庙里受人供奉呢!” 程老板又道:“更别提温二老爷拜在宋大儒门下,刚还中了解元,温家怎么看都是蒸蒸日上的。” 叶书岱赞同地点点头,更觉得这温家值得结交。 叶晚棠抿紧唇,细细想来,这温家娘子竟是处处都比她强。不光见过伯爵府的富贵,就连父亲都是宋大儒的亲传弟子。 她当真是命好! 叶书岱命小厮将准备好的花红礼物抬进来,同程老板送的那份放在一块,将礼单交由温家人后,带着家中人一同入厅去见温老太太。 温俊良在外头将桌椅摆放整齐,转头瞧了瞧叶家送来的那一箱子礼,皱起眉头往厨房去了。 * 厨房中香气四溢,锅里炸着排骨,另一个灶上熬着红豆,后头的大锅里炖着东坡肉……肉香混着浓郁香甜的豆香味,引人口舌生津。 温苒苒立在案板前头,将处理好的肥肠取出,她正要将肥肠扔入锅中焯水去味,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三丫头!”温俊良抬步迈了进来,随手拈起块蒸好的麻薯沾了白糖放入口中。麻薯绵软,白糖沙沙脆脆,米香裹着甜香,很是解馋。 他边嚼边道:“我方才瞧着那个什么叶家也送了礼,咱收不收?” 温苒苒把肥肠放入锅中,顺手放了些葱段后抬头:“就这么当场拒收也不好看……这样吧,三叔您把叶家的礼和礼单放在一块封上,等日后叶家有个什么事,咱们再把东西原样随回去就是。” “成!我这就回去跟大哥说。”温俊良又拿了一块炸好的里脊送入口中,“三丫头,我走了啊,有事叫我!” “可不敢叫您!”温苒苒笑着把人送走,“您要是多来几趟,这席面到晚上我都做不完!” 温俊良撇撇嘴:“瞧你小气的!跟你三婶婶越来越像了!” “那三叔把方才吃的里脊肉给我吐出来!” “我不!”温俊良说着,便一溜烟跑了。 温苒苒看着温俊良的背影直摇头,心里却当真是羡慕她的这位三叔,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孩童似的,约莫这辈子最大的烦恼便是不知晚上饭究竟要吃什么。 她收回目光,将锅中的肥肠捞出反复清洗,直至水清澈无杂质后,再将肥肠切分成小段。 温苒苒游刃有余地备菜,却见康平又满脸不悦地钻了进来:“苒苒你是没瞧见,那林晚棠对你家老太太的亲热劲,瞧着都把自己当成亲孙女了。我还没见过上赶着给人当孙子的。” “不过你家老太太对她倒是不怎么热络,只问了两句年岁几何、都读过什么书便不怎么再搭话了。” 温苒苒给她盛了一小碗红豆麻薯汤圆:“二姐姐从前在家中提起过她,祖母很是不喜欢这种时常贬损自家姐妹的小娘子。” “可不是?没见谁像她那般明里暗里贬低自家堂姐妹、表姐妹的。”康平把碗接过来,“她以为将阿叶贬下去,自己便是最优秀的那个了,殊不知兄弟姐妹同气连枝,拧成一股绳才是正理。” 康平说着,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瞬间扬起眉毛,面上那点不虞立时烟消云散:“这个好这个好!” 热气腾腾的红豆炖的软烂绵密,入口是香浓醇厚的红豆香气。麻薯裹满了黏糊糊的红豆,软滑可口,带着浓郁的米香和些许牛乳香味。 第174章 这汤圆也很是美味,皮薄馅大,牙齿轻轻一划,其中的黑芝麻馅便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香醇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最重要的是这道甜品甜而不腻,处处都是恰到好处,康平一碗下肚仍是意犹未尽:“苒苒,你煮的多嘛?能不能再给我盛一碗?” 温苒苒笑着将碗收了:“你还是留着些肚子吧,等会儿还有旁的吃食呢!” “也是!”康平满脸期盼,笑呵呵道,“我算是知晓为何你家三叔总喜欢在厨房里蹲着了,什么都能先吃到嘴。” “我家三叔小孩心性。”温苒苒将早晨送来的鲈鱼开膛破肚收拾干净,“在厨房里偷嘴吃的都是孩童,他倒好,几十岁了还这般。” “我倒是喜欢你三叔的性子,家里有这样一位叔父定是有许多乐子。” “快算了吧,让人愁的时候也是真的愁!”温苒苒笑着将几条鱼放在一旁的葱姜水中腌制,转头将自己的剁椒坛子端出来,“对了,你方才来时说有事要与我商量,是何事?” 康平兀地抬手拍了下脑门:“瞧我这记性!是请帖的事。” “请帖?”温苒苒一愣,转头看向康平。 “你前些日子送来的请帖十分精巧,我便拿给我母亲瞧了瞧。她瞧了十分喜欢,让我问问你帖子是在哪家制的,估摸着是想下个月生辰宴时用。” 温苒苒听了连忙放下手中的坛子,眼中迸发出一道亮光。 商机!新的商机! 康平见温苒苒这个反应,眉毛一挑,心中已有了猜想:“莫非那请帖是你家大伯父和大哥哥制的?” 温苒苒笑眯眯地点点头,心中快速思考每封帖子赚多少合适。 都是朋友,收个两三百文意思意思算了。主要是借着康平家将广告打出去,到时定会有不少人找上门来要定制请帖! 康平惊讶得瞪眼睛:“呀!你家大伯父他们竟如此能干,不光会刻杯子,连请帖都制得这般精致。” “都是一家人,那便更好办了。”康平竖起食指,“每封一两银子如何?” “一两?”温苒苒不由得一愣,方才笑得弯弯的眼睛瞪得滚圆。 “一两不够?”康平赶忙又竖起根手指,“那每封二两银子?” 温苒苒见她价格喊得越来越离谱,赶忙将她的手按下:“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康平瞧着满脸认真的温苒苒,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是头回见有人嫌钱多的!你这般实心眼儿,不知少赚了多少银子。” “那你打算要多少银子?” 温苒苒略略思忖一瞬,笑嘻嘻地道:“每封二百八十八文如何?二八八,尔发发,吉利!” “听着确实吉利,可是……”康平仍是觉得不妥,“就你家大伯伯那手艺,我出一两银子都算是占便宜了,二八八实在是太便宜了些。” “这账不能这么算,说起来还是我们占了你的便宜。”温苒 苒仔仔细细同她解释道,“你母亲的生辰宴必会遍邀名门望族,那些高门大户见了我大伯父制的请帖,保不准就有人像你母亲那般也托人打听,这生意不就来了嘛!” “总是就是多一人见了请帖,我就有可能多一笔生意!” 康平听了这些生意上的弯弯绕绕不由得惊叹:“怪不得你能白手起家,拉拔着一家子东山再起呢!” “那总共要订多少帖子、什么时候交货、可有什么要求吗?”温苒苒问了一连串。 康平被问得头脑发胀:“母亲只叫我向你打听,这些却是没说,等我今日回去问问,问好了立刻告诉你。不过我估摸着总有个五六十封。” 五六十封的话……至多能赚十七两银子呢! “成!反正我们日日都是要见的,不急。”温苒苒笑着打开剁椒坛子,一股浓郁的辣味迅猛地窜了出来,混着股辣椒独有的清香味占据整个厨房。 “嗯嗯……”康平被这辣味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含糊地应了两声急忙问道,“这辣椒好香!苒苒你要做什么啊?” “做剁椒鱼。”温苒苒笑着答了一句,见她目光痴痴,盯着自己的剁椒坛子都挪不开眼。 她瞧着康平喜欢,取了一个小瓷坛子,往里舀了几大勺剁椒后盖好塞到她手里:“这剁椒你带回去吃,就放些蒜蓉肉末,与它炒熟了后拌面条都香得很!” 康平捧着小坛子,高兴得爱不释手:“这连吃带拿的多不好意思,我这就让人放我车上!” 说罢,便欢欢喜喜地跑了出去。 “慢着些!” 温苒苒探头瞧了瞧康平欢天喜地的背影,笑着转身起锅烧油。 待得油温升起来,她将剁好的葱姜蒜倒入锅中炒香,再将豆豉和方才盛出来的剁辣椒一股脑地下入锅里。 热油碰上红艳艳的辣椒,只听得呲啦一声,那股辣味便顺着锅气飘出。辣味夹杂着葱蒜香,其间还透着些豆豉的酱香味,勾的人闻着味就来了。 温荣趴在厨房窗户边,伸着脑袋往里瞧:“三妹妹这是什么啊?怎么以前从没见你做过?” “这是剁椒鱼。”温苒苒看着火候,将炒好的剁椒盛出来放在一旁备用,笑着抬眸看向温荣,“实在是会的吃食太多,做不过来。” “这倒是,一天就吃三顿,怎么都吃不过来。”温荣嘟囔着,忽地拍了下大腿,“三妹妹,不然咱再加两顿?每天吃五顿!” 温苒苒斜了他一眼:“你听听你这说的像话吗!谁家好人一天吃五顿啊!” “我觉着荣哥儿说的有道理!”温俊良刚说了句话,还没来得及迈进厨房,后头的孙氏便追了过来。 “有道理个屁!”孙氏拧着他的耳朵两人提溜走,“莫要妨碍苒苒,什么忙都帮不上倒是会添乱。” “方才二哥找不见你人来问我,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你定是溜到这了!快随我回去将桌子擦了……” 温苒苒看着两人走远,抬眸瞥了眼温荣:“大哥哥,你等会儿当着大伯母的面再问能不能加两顿。” 温荣脖子一缩,猝不及防打了个寒噤连连摇头,干净利落地婉拒这个提议,再不敢提什么加两顿的事。 温苒苒将鱼取出摆盘,铺上厚厚一层剁椒酱后放入蒸笼内。 鱼已上锅,她转身准备着手做道蒜香火辣凤爪。 为着吃得方便,温苒苒特意将鸡爪去了骨。她将辣酱、酱油、白糖等混合在一起,起锅将蒜末炒香后,再将酱料倒入锅中熬煮。 酱汁被熬得红亮,随着温度的升高逐渐变得浓稠,一股甜辣味缓缓飘出,勾的人走不动道。 温荣本想是来瞧瞧便回去,却没想到一来就是半步也挪不动。 温苒苒见火候差不多,将鸡爪倒入锅内翻炒,素色的鸡爪瞬时裹上粘稠的红色酱汁,肉香夹着那诱人的甜辣味肆意飘散,让人移不开眼。 她将鸡爪放入一旁的砂锅中小火煨着,扭头将烧了锅热油,待油温正好,下去姜蒜花椒大火爆香。 油锅滋啦滋啦地响,等姜蒜花椒的香味融合后,温苒苒下入干辣椒。 带着辣味的白色锅气升腾而起,呛的一旁的温荣直咳嗽。然而任他咳得面色发红,也没离开半步。 温苒苒看着火候加入红酱,剁辣椒的特殊香气与姜蒜辣味尽数融合,香的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将备好的肥肠尽数放进锅中,加上先前配好的香料一同爆炒。肥肠裹满了香辣红油,独有的香气混合着浓重的鲜辣味,直叫人欲罢不能。 温苒苒最后加入高汤,便放在一旁炖煮。 那边的鱼差不多蒸熟,外头院子里已是热闹一片,想来是客人们都到了。 温苒苒往外头望了望,见时辰差不多便叫温荣去唤人过来上菜。 锅包肉是预先炸好的,只需再复炸一遍烹个糖醋汁即可。 温苒苒手脚动作颇快,待梁氏他们过来,锅包肉正做好装盘。 锅包肉正在上桌的路上,她将蒸熟的鱼取出,撒上些许葱花,转身烧了锅热油往上头一泼。 呲啦一声响起,辣味混合着葱味被瞬间激发,鲜红的剁椒变得油亮亮的,其中咸鲜辣味样样俱全。 众人端走了剁椒鱼,温苒苒打开身旁的砂锅。汤汁已收得粘稠厚重,淋漓的红亮酱汁包裹着炖得软烂鸡爪,霎是诱人。 锅中的肥肠浸在不停翻滚的红亮油汤中,已是煮得酥烂绵软。她将肥肠盛出,撒上一把绿油油的葱花。 一家子忙着上菜,前有东坡肉、糖醋里脊、红烧排骨,后有虾饺、桂花米糕、红豆麻薯汤圆…… 每上一道菜,便能听得院中响起阵阵惊叹声。 温苒苒将最后一道一品锅从灶上端下来让人端去前头,自己拾掇了番才去了院中。 今日来的都是老熟人,有宋大儒、东叔柱子他们、巡城监的大人官爷们到得整整齐齐、还有几位相熟的掌柜、爹爹的同窗好友、三婶婶的娘家亲戚、轻食闺秀小队、开窑厂的川子一家…… 第175章 温苒苒一一打着招呼问好,恍惚间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不知不觉,她竟认识了这么多人,今日来的人比上回要多上许多呢! 满院热闹,瞧着便十分喜庆。 “温小娘子今日当真是辛苦!”东叔见着她立刻笑哈哈道。 柱子乐呵呵地道:“近来忙得很,我都许久未到温小娘子店里解馋了!” “正好!柱子哥今日可定要多吃些!” “温小娘子!你这院子里的梨花开得咋恁好呢!” “可不是!温小娘子人旺,连家中的花草都生得好!” 温苒苒被夸得抿着唇笑,见人也到齐了便扬着声音招呼道:“大家快动筷吧,冷了便不好吃了,快趁热尝尝那东坡肉和肥肠!” 众人闻言也都不客套,笑着拿起筷子去夹自己老早就盯上的菜。 东叔钟爱吃肉,一筷子叨了块东坡肉放入口中,香得微微眯了眼。 这肉做得实在是好,色泽红得透亮,如玛瑙般。肥瘦相间,入口即化,瘦肉多汁不柴,又香又糯,咸香中透着醇厚的甜味,却也不腻人,叫人吃了一块就想第二块。 温荣夹了块裹满了剁椒酱的鱼腹肉,刚入口便被那透着剁椒香气的鱼鲜味所折服。 鱼肉细嫩鲜香,每一口都充盈着鲜美的肉汁与辣爽。他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眼中都看不见别的菜。 这鱼香辣软嫩,便是连不擅吃辣的温老太太都忍不住尝了几口。 秦知宁最钟爱的是那道火辣鸡爪,她从未吃过这样特别的甜辣味道,尽管是觉得辣,但就是想吃。 鸡爪软糯,一抿就化,每一处都裹满了浓厚的酱汁,连最肥厚的掌中宝都十分入味。 温俊良吃着炖得软烂的肥肠,只觉得自己如今过的是神仙日子。 他从前是一口肥肠都不吃,可如今吃了温苒苒做的江油肥肠才明白自己从前错过了多少美味! 这肥肠与外头卖的不同,汤水红亮不浑,辣香扑鼻, 肥肠糯软弹牙,独有的那股香味便是整道菜的精髓。 院中人敞开了肚子吃,也没什么空说话,一时间只能听见吧嗒嘴声混合着汤匙碗筷的碰撞声。 旁人都吃得极香,唯有叶晚棠与曾氏母女两个皱着眉,看着满院子吃相粗鲁的人就觉着反胃。 叶晚棠捏着筷子,眼中都是鄙夷。 这温三娘子当真是在三教九流集散之地待惯了,竟没有半点伯爵府千金的娇贵,请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好好的院子如今遍布三教九流的腌臜味,当真是可惜了这满园梨花的雅致! 也不知这些粗人有什么好,与他们相交半点好处得不到不说,说不准还要时常帮衬着他们,温三娘子当真是傻子! 她颇为嫌弃地皱皱鼻子,抿了口清茶将目光落在那桌坐满了穿着精致讲究的男子们身上。方才听着温三夫人的话,那些都是汴京城内数得上的名门公子。 叶晚棠抿唇笑笑,坐得笔直,端着茶杯仰头望着树上洁白胜雪的梨花,做出副与众不同的姿态。 她微微皱眉,神情中透着股淡淡的哀愁,越发显得整个人有种弱不胜衣的婉约柔弱。 若是能成就一段良缘佳话,今儿就不算白来! 顾五朝姐妹们使了个眼色,朝着叶晚棠努努嘴:“这像什么样子!” 众人默了默,眼中都是不赞同但也没多说什么,只夹着自己喜欢的菜吃。 叶晚棠察觉到有道目光盯了她良久,心中得意,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酸甜滋味划过喉咙,甚是好喝。想不到那温二娘子也有些能耐。 她正品着花果茶,忽地听见道清朗声音:“哎!那个端茶杯看花的!” 叶晚棠心头“咚”的一下,抬眸寻声望去见是个长相十分俊朗的郎君,举止飒爽,很是引人注目。 她没想到汴京城中的郎君竟会如此大胆,当着长辈的面都敢这般直白地与她搭话。 见众人都看过来,叶晚棠心中很是得意,不禁轻轻侧头瞥了眼温苒苒。 生得貌美又如何?不还是我更得郎君们喜欢? 段家六郎见那坐得笔直的女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再开口时语气满是不耐与烦躁:“你坐矮些,挡着我与温家妹妹说话了!” 叶晚棠一愣,面上险些挂不住。 埋头干饭的温苒苒忽然被点名,茫然抬头望去。 段家六郎见心心念念的温家妹妹看过来,扬起一副笑脸,声音都温和了许多:“温家妹妹,你这道剁椒鱼实在是好吃!” “好吃您就多吃些。” 旁人见他与温苒苒搭上话,纷纷七嘴八舌开了口: “这桂花米糕是怎么做的?竟比我从前在宫里吃的都好!” “这鸡翅包饭实在是妙……” 温苒苒听得脑瓜仁儿疼,一时间也不知道先回谁,只觉得他们影响自己干饭。 叶晚棠咬牙看着众星捧月般的温苒苒,手中丝帕被团成一团,皱得像咸菜。 第118章 段三看着叶晚棠的脸色不禁低笑出声:“我家六弟别的不行,就眼光行!” 旁人听了都忍不住掩唇轻笑,叶晚棠听着那笑声脸上滚烫,只觉得今日将面子都丢尽了,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兀自咬唇,暗道自己与那温三娘子八成是八字不合,每每与她在一块不是得罪人便是丢尽脸面。 曾氏暗道女儿沉不住气,这般要强拔尖还如何与那些贵女相交?谁人愿意同抢自己风头的人待在一块,那不是遭人恨嘛! 她拍拍女儿的手,叶晚棠抿抿唇,垂眸见着面前的茶盏便是气闷不已。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这什么劳什子花果茶和梨花了! 叶晚棠见那群郎君们与温苒苒十分热络,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偷偷瞄了好几眼。 汴京城内的公子郎君们竟都是肤浅草包,那温三娘子除了模样比她美些,也瞧不出什么旁的好处,哪里就能越过她去了? 不过就是厨艺好了些,但那又如何?厨艺好的厨娘比比皆是,谁还能真的娶个厨娘回家放着?那传出去当真是笑掉大牙了! 叶晚棠心内冷哼:从前是伯爵府千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她现在不过就是个在市井中讨生活的商户娘子,那些郎君公子们觉着新鲜逗弄两句,真要把人迎进家门,家中长辈断然不会应允。他们日后要相看结亲的还是我这样正正经经官宦出身的闺秀,哪里轮得到她? 争这一时长短实在是无用,日后才见真章! 叶晚棠疏解了心结,坦然畅快了不少。 院子里闹哄哄的热闹极了,顾五瞧着自家哥哥见着苒苒那副不值钱的模样觉着惨不忍睹,边吃汤圆边摇头:没戏! 住对门的赵掌柜酒兴正浓,扯着嗓门嚷嚷道:“温小娘子!我带来的那几尾鱼可是我前两日在江上网的,比那自家圈了网养起来的鱼香多了,你趁新鲜吃,可千万别忘了!” “赵掌柜您放心!”温苒苒笑呵呵回道,“今晚就吃,必不会让它们看到明天的太阳!” 众人被温苒苒逗得忍俊不禁,那头的东叔也道:“我今儿带来的野菜是早晨现挖的,温小娘子正好煮锅荠菜汤配鱼,保准鲜掉眉毛!” 柱子一听赶忙道:“我娘带来的春韭和鸡蛋正好能炒盘菜。” 川子也笑着道:“我带的那块腊肉好的很!切上些做个腊肉闷饭,巴适!” 阿襄听见大人们都在说带来的吃食,歪着小脑袋瓜儿想了想笑嘻嘻地也开了口:“我爹爹和娘亲送了野味来,好人姐姐可以烤着吃!” 那边的孙家小孙儿有样学样,搂着祖母的脖子道:“祖父祖母带了野山参,三表姐晚上炖了补身!” 一院子童言童语,大家伙听了哈哈大笑,惊得鸟飞花落。 得!晚上饭也给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温苒苒望着院中满面笑容的客人们,自己面上也尽是喜意欢乐。 如今的日子实在是舒适,待得将来有闲时,隔三差五叫上东叔他们过来聚聚。你带条鱼、他带些菜便能凑一桌不错的饭食,大伙一同喝酒热闹,这般日子才欢乐! 叶晚棠看着众人撇了撇嘴,觉得与他们格格不入甚是不自在:又是鱼又是野菜又是腊肉的……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当真是寒酸! 康平本也跟着笑,却一晃眼瞥见了那满面嫌弃又高高在上的叶晚棠。 她皱起眉,拍拍身旁的秦二。秦二抬眸望了一眼,一众小娘子们甚有默契地对视两眼,都十分瞧不上她的这副嘴脸。 什么东西!真拿自己当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温茹茹看着众人脸色,幸灾乐祸地看了眼那头的叶晚棠。从今往后,怕是没人敢请她入府赏花喝茶了,那些个马球诗会也别想,她算是跟汴京闺秀们无缘了。 叶晚棠浑然不知,心中还想着自己将来受邀赴名门宴会的风光,那才是她应该去的地方! 第176章 一晃到了下晌,酒尽人去,院中散乱的桌椅、仰倒的酒杯、堆堆叠叠的碗盘都透着方才热闹非凡的场景。 温苒苒挽起衣袖去收拾碗筷,却被孙氏梁氏与沈氏按下。 孙氏手脚麻利地将碗碟摞起:“苒苒快回院歇着,这有我们呢,不用你动手操心。” 梁氏与沈氏都是边收拾边催她进屋,温老太太也朝她招招手:“快到祖母身边歇歇!” 温苒苒见那堆成小山似的碗盘有些不放心:“太多了,我好歹帮帮忙。” “不用帮不用帮!”孙氏伸手将温苒苒手中的碗筷抢过来,“我母亲说今日客多,恐咱们忙不过来,临走时将家里的仆妇留下帮咱们收拾收拾院子,待会交给她们去干便是。” 温苒苒听了也不再争抢,索性丢开手让他们忙去。 院子厨房都有人打扫,一家子也乐得轻松,团团坐在厅中歪着喝茶。 温老太太今日高兴得很,仿若见着了几分伯府从前的日子。 温俊良仍是意犹未尽,手中捧着茶杯,却是满脑 子都是晌午的那道剁椒鱼,麻辣鲜香却又半点不腻人,还有几分辣椒的清香味,甚是好吃。 他咂巴咂巴嘴,坐直身子看向温苒苒,一双眼睛都是亮晶晶的:“三丫头,赵掌柜不是说送了几尾鱼吗?咱还是像晌午那般做如何?” 温荣一听眼睛瞬间放光:“对对对,还是做剁椒鱼!” 向来稳重自持不大参与这些的温正良颇为罕见的也点了下头:“苒苒,我也觉着晌午席面上的那道剁椒鱼甚好。” 温苒苒沉吟不语,她方才得空时去看过赵掌柜送来的那几尾鱼,那肥硕的鱼头不拿来做道剁椒鱼头甚是可惜。 “这样,把鱼分开做。”温苒苒笑着道,“鱼头拿来做剁椒鱼头,鱼身红烧。” 如此这般,不能吃辣的温老太太也能尝个鲜。 温老太太明白她的孝顺心思,一把将小孙女揽在怀里摸摸她的头,满面慈爱笑意。 温俊良与温荣叔侄两个对视几眼,乐不可支地连连点头,开始眼巴巴地期盼着晚上的那顿。 “对了!”温苒苒忽地想起一事,转头看向温正良与温荣,“大伯父,我给您和大哥哥找了个活。” 温正良闻言抬眸,放下茶杯问道:“是什么活?” 温苒苒想起那十几两银子便高兴,当即将康平今日说的想请他们做请帖一事复述一遍,末了还算了笔账:“康平说往年发出去的请帖总有五六十,这样算下来,大伯父你们至少也能赚个十四两。” “十四两?!”一旁的梁氏听了满面喜色,乐得唇角是压都压不下去,“够咱们花费许久了!” 温荣也很是高兴,已兴冲冲地开始琢磨着都刻写什么花样。 温老太太看着长房一家高兴成这般,心中欣慰却也觉着心酸。 他们夫妻二人从前一个是伯爵老爷、一个是伯爵夫人,见惯了富贵日子,换了往日,这十四两银子不过就是些打赏下人的散碎银两罢了。如今却是为着十四两银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好在一家和睦,这比什么富贵都重要多了! 梁氏乐了半晌,稍稍平复下来略琢磨琢磨转头看向温苒苒:“苒苒,你大伯父与大哥哥能接着这样一桩大买卖都是你的功劳,若非你与县主交好,他们也没这样体面的生意。是以我思量着分你四成银子,你若是觉着少,五五分我们也是没二话的。” 温正良赞同地点点头:“你大伯母这话说得十分在理。” 温荣摸着后脑勺咧着唇笑:“三妹妹日日做饭辛苦,就是都给三妹妹我也没意见。” 温苒苒赶忙笑着推拒:“这怎么使得?我一成都不要。说到底,那都是大伯父和大哥哥有能耐,这才能让生意自己找上门来。若是大伯父与大哥哥没这份能耐,我便是认得当今圣上都无用。” 刚一踏入厅内的齐衍听见这话脚步微微一顿。 “诶?阿行你回来了!”温苒苒见着他起身过去,“吃了吗?我在厨房里给你留了一屉桂花米糕。” 齐衍垂眸看向站在自己跟前的小娘子,想起她方才的话来。 若是父皇认得她,定要日日跟在她后头讨东西吃。 他眸中漾起些许笑意,忽就想见到那天,定是十分有趣。 温苒苒怕他找不到米糕放在何处,笑盈盈地拉着他过去,边走边道:“你还想吃什么?” “米糕就够。” “那怎么能够?我再给你做些虾饺。” 温逸良和沈氏望着那一双小儿女,两相对视几眼都低头笑笑。 温俊良看着那霍行却是止不住地皱眉:“这阿行什么都好,功夫不错、人也稳重,但总是神秘兮兮的,有时候都找不着人。” 他看向孙氏,忽地有些恐慌:“他身上不会是有什么案子吧!” “能有什么案子?你可见官府张贴过抓捕犯人的告示?”孙氏瞪了他一眼,“不过……我总觉着他有些面善,好像是在哪见过似的。” “是了。”梁氏深思片刻也不由得点点头,“起先我还没觉得,方才听三弟妹这么一说也是觉得仿佛是在何处见过,亦或是模样有些像我从前见过的什么人,但又想不起来。” “阿行那孩子眉目清正,无一丝浊气,想来也是出身于清明正派人家。”温逸良出声道,“他当初为救苒苒身负重伤,怎么看都是个赤诚心善的好孩子。” 沈氏现下想起那晚犹是心惊胆战:“是呀!我都不敢想,若不是苒苒命好遇见了阿行,怕是当晚就……” 温荣用力地点点头:“阿行人不错,话不多,但是有事他是真上!”不过……做我家三妹夫还差些。 这世上就没人能配得上我家三妹妹! 温荣转念一想,忽又觉得入赘也不是不可以。如此一来,他家三妹妹就能永远在家里了!兄妹一处,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才好! 温老太太适时开口:“无论将来发生何事,他都是咱们温家的恩人,绝不可忘恩负义!” “是,儿子儿媳、孙儿孙女都记下了。” 日头西斜,霞光万里。天边的云一忽像穿戴着斗笠的渔夫、一忽像肥硕的鲤鱼,一会像画舫游船、一会像亭台楼阁……变幻得十分热闹,像是要给人们唱场大戏。 温家人坐在院中,亲亲热热地用饭赏云,很是闲散惬意。 翌日,天头晴好,已有了微微热气。 “这天热得真快!”孙氏笑着道,“再过俩月便入夏了。” “可不?”沈氏笑着捏捏温苒苒的鼻子,“到了下至,我家苒苒便又长大一岁了。” 那边套马车的齐衍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回眸望向温苒苒若有所思。 温苒苒微愣,旋即弯弯眼眸掩饰眼中的茫然。 前世园长妈妈说她是初夏时候生的,但具体哪日却是不知。现下想来,她或许跟原主一样,也是夏至那日出生的。 这世上大概就是有这么多的巧合。 她这一生有两个生日,第一个生日是院长妈妈见到她那日,第二个生日是被师父带回去那日。温苒苒长这么大还是头回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 夏至,正是亭亭如盖时,一如她的名字苒苒。 温苒苒笑着低头,心中百感交集。 不远处的齐衍默默望着那个安安静静低着头的小娘子,心头有股别样钝痛四散开来。 他从没见过她这般样子。 梁氏轻轻抚着她的背:“所幸今年的境况比去年要好上许多,到时定要给苒苒好好操办一番。” 沈氏抿着唇笑,想起去岁夏至正赶上家中落难那段晦暗日子。全家上下都在忙着求亲告友、走动筹钱。最困顿时连米面都没有,哪里顾得上给苒苒过生? 她眼眶酸涩,摸摸女儿的头发哽咽道:“大嫂说得对,今年定要好好热闹热闹!” 孙氏想了想笑着开口提议:“不若到时咱们去范楼订桌席面?咱们都是笨手笨脚的,做出来的吃食猫狗都嫌,总不好叫苒苒这个小寿星下厨不是?” “这不错!”温俊良立马凑了过来,满脸兴奋,“说 起来,我自己都记不得上回去范楼是什么时候了!” 温荣也是兴冲冲地点点头:“他家的炙鸽子一绝!咱到时每人来上两只!” “光是炙鸽子可是不够,范楼的干烧鲳鱼、炝活虾、芙蓉饼、烟熏鸡都是一绝,必然都得点上。只可惜现下不是吃蟹的时节……”温俊良一一数下来,觉得吃不上蟹子十分可惜,“不过等中秋时再补上一顿便是!” 温荣乐呵呵地开口又补上一句:“对了,到时还要到郑记买些杨梅酒来,我记得三妹妹从前喜欢喝这个来着。” “对了,炙象白也甚是美味,燕窝也来上两盅!”温俊良越想越乐呵,恨不能将范楼所有吃食都吃上一遍。 温苒苒越听越觉得离谱,看了眼温俊良和温荣两个纨绔败家子,心中起先涌起的那点感动荡然无存:“行了行了,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第177章 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又是鸽子鲳鱼、又是象白燕窝的,心里怕是还惦记着熊掌象尾、虎肉豹胎。怎么不说按范楼的菜单本子每样来一份啊! 孙氏白了两人一眼:“苒苒过生,倒像是给你们俩解馋去了。” “快别听他们的。”梁氏笑着道,“不过苒苒爱吃鱼,干烧鲳鱼定是要点一条的。” 温逸良笑着点头:“适才荣哥儿说的不错,苒苒确是喜欢郑记的杨梅酒,以往我出门便叫我回来带上些。” “行!我们只管出银子,你们一家三口只管带着嘴开就是!”孙氏笑着,大手一挥很是爽快。 梁氏琢磨着开口:“我到时再给苒苒做身新衣裙,生辰嘛,自是要穿新的!” 一家人说说笑笑,这就开始正正经经地商议起来。 温苒苒看着一家子为着她的生辰商讨得热火朝天,控制不住地弯起眸子也跟着笑,清风拂过,吹得她眼眶有些微微泛红浮起一抹潮湿。 真好! * 因着乔迁宴闭店一日,温苒苒一行人刚到店门口便瞧见已围了许多人等着他们来开店。 店前候着的都是熟客,一见着温苒苒从马车上下来便笑着开口贺喜。 “温小娘子乔迁大喜!” “温小娘子这般能干,估摸着来年还得再办一场乔迁宴!” “听说昨日的席面摆得好!” “那你听说的没错,我就住在温小娘子新宅子附近,昨日整条街都是饭菜香,我家娘子养的狗儿都偷偷钻出去看了好几趟。起初我娘子四处没寻着以为狗儿丢了,赶忙叫我出去找,却不料我一出门就见着那没出息的东西正蹲在温小娘子家门口呢,口水流了一地,当真是臊的脸都没处放!” “说到席面,我不知有多羡慕隔壁的川子!他昨儿晌午到温小娘子家吃席,回来便念叨着什么剁椒鱼、江油肥肠、火辣凤爪……都是些我听都没听说过的新鲜吃食。馋的我哟!我家那口子炖的肉都不香了!”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旋即都十分有默契地咽咽口水。 温苒苒眉梢眼角满是红润喜气,笑着扬声道:“多谢各位叔伯婶婶吉言,倘若我来年有幸换座大宅子,定会请大家伙到家里吃席!” 众人一听都是喜气洋洋,连声答应:“好嘞!那我们可就等温小娘子你的好消息了!” “好!定然不负众望!” 温苒苒笑着点头,赶忙招呼人进店。 她钻进厨房,捡起地上的几个牛油果捏了捏。果身微软,果蒂一推就掉,已然熟了。 温苒苒心中一喜,赶紧切开一个啃了两口。 口感细腻柔滑,细品有股淡淡的甜味和坚果的醇香,熟得正好! 温苒苒啃着牛油果,感动得热泪盈眶。她以为自己来到这算是这辈子都吃不上牛油果了,却没想到前些日子去市上买香油时遇见了一个推着小车的妇人。 她本只是寻常一瞥,却不成想这一瞥瞥见了车上那满满一篮子的牛油果! 温苒苒当时眼睛就放了光,赶忙拉住那妇人要买,生怕这一错过便是错过一辈子。 她买牛油果时与那妇人交谈了几句,这才得知妇人是从两广之地来探亲的,而那篮子牛油果是她带来预备给孙儿拿着看个新鲜的。 最后……她孙儿是看不见这新鲜了。 温苒苒啃着牛油果,打算今日的轻食便做个牛油果三明治。 她蹲下身子将成熟的牛油果放在一旁的小筐里备用。捡着捡着见这一顿要费十来个牛油果瞬间有些心疼。 这东西可不好找,全靠命,下次碰见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温苒苒这边正为牛油果伤心,却见孙氏忽然过来蹲在她身边,面露担忧。 孙氏望了望外头正堂,琢磨着开了口:“苒苒,我方才各家店都巡了一遍。别看方才围在麻辣烫店门口的人多,但我瞧着客人最后都去了奶茶店和甜品店,去麻辣烫店的反倒是少了许多。想来是天逐渐暖和了,客人都不大爱吃这滚烫麻辣的吃食了。” 温苒苒点点头,将挑好的牛油果放入清水中洗干净。 “三婶婶不必忧心。”她擦擦手上的水渍笑着道,“咱们还可以卖凉面、凉皮、凉粉……吃食花样多着呢!我早晨就想着今日先试着卖卖,看看大伙儿的反响如何。” 孙氏见她心中有数,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去年受了那一阵子穷又好起来了之后,她便时刻都绷着一根弦,处处小心、时时谨慎,就怕好不容易从坑里爬了出来又不小心在跌回去。 家道中落这件事来上一次便去了半条命,她可万万经受不起第二次。 温苒苒执行能力向来很强,说罢起身就去和面。 她取了面粉,又想起一事:“劳烦三婶婶替我跑个腿,去甜品店看看有没有现成的吐司,若是没有就让人给我烤一盘吐司送来。” “行!”孙氏应了一声,立刻去办。 凉面和凉皮都是做惯的,温苒苒做的不多,约莫着两样各有二三十份。 她支使人在店门口支了张桌子,将凉面凉皮与各色调料摆在外头,旁边的椅子上还放了一小盆炸得焦黄酥脆的土豆。 “小店新增洋芋凉面凉皮嘞!大伙瞧一瞧看一看!十文钱一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温苒苒扯开嗓子吆喝了两声,便有人好奇地凑了过来瞧。 “温小娘子,这是又琢磨出什么新花样了?” 后头的郎君往摊子上看了一眼,十分惊喜道:“这洋芋凉面我知道!温小娘子摆摊的时候给书院的书生们做过,我当时瞧着都馋得慌,可算是等到你卖了,快给我来一碗!” “好嘞!香菜蒜辣椒都要吗?” “都要都要!” “您稍等!” 温苒苒笑吟吟地应下,取了碗来挑了两个焦脆的小土豆放进去捣,土豆外皮被炸出了焦黄的锅巴,嫩黄的内瓤直起沙,刚一捣碎便能嗅到那股浓郁的土豆香气。 围着的众人看得眼睛发直,忍不住地咽咽口水纷纷道:“给我也来上一碗这个洋芋凉面!” “我也要我也要!” 温苒苒看着十分热情的客人们,心里很是舒爽轻松。 有名气就是好,连卖东西也比从前容易了许多。但凡是听说过她的人,见她琢磨出个什么新鲜玩意儿也不再观望,想都不想就掏银子买,生怕待会便买不到。 捣炸土豆的功夫,洋芋凉面便被订了个精光。 温苒苒抓起一把面条放入碗中,撒上酱油、蒜水、香菜、酸萝卜等调味配料,又抬头看了那郎君一眼:“能吃辣吗?” 她正问着,忽地就瞥见一个熟人行至她面前躬身一福,正是卫国公世子容晏。 “温三娘子好。” 温苒苒也回了一礼:“卫国公世子好。” 容晏随手指了指身后的小厮笑道:“听闻府上乔迁之喜,这是我准备的贺礼,这就着人送去店里。” 他笑得甚是温和,也不等温苒苒开口便带着小厮入了店门。 据容晏往日观察下来,温二娘子极为看重这位三妹妹,他定要将礼数做得周全,在三妹妹面前留些好印象,说不准将来还能帮他说几句好话。 温苒苒怔怔地望着容晏的背影,忽然反应过来:不是……我还没说收呢!!! 围观众人见连卫国公世子这般金尊玉贵的人物对温小娘子都如此客气,心中对她更是肃然起敬:这温小娘子真是好本事! 方才那郎君见温苒苒呆怔,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温小娘子,麻烦多给我放些辣!” “哎!”温苒苒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拎起辣油桶里的长柄勺先是舀了半勺干料,再淋上满满一勺的辣椒油。 一碗面浸染在红亮亮的辣油中,再配上翠绿的葱花香菜,香辣酸甜的味道与视觉双重冲击,勾的人肚子咕噜噜直叫。 温苒苒三两下拌匀,把面递给那郎君笑着道:“您的洋芋拌面,自己进店占位置坐。” “不用不用,我在这吃就行。”郎君接过自己魂牵梦萦的洋芋拌面,一刻都等不了,拿了筷子便立在当场吃了起来。 一口下肚,满是辣油的面条裹着焦香的土豆碎简直就是绝配。偶尔碰上一口炸得酥脆的土豆外皮、脆爽多汁的酸萝卜,更是美的能让人原地升天。 老天爷!太 香了!!! 温苒苒马不停蹄地拌面,店门口围着十数名吃面的食客,周围都是秃噜面条的声响,显得异常热闹。 有后来的见他们吃的实在是香,忍不住馋开口想买:“温小娘子,给我也来一份他们吃的面条。” 温苒苒抬头,不好意思地对她笑笑:“婶子,洋芋凉面卖光了,不如您试试这凉皮?我今日这凉皮蒸得好,又薄又弹,也好吃呢!” “行,那就给我做碗凉皮尝尝。”婶子爽快地点点头,越瞧越觉着这透亮的面皮格外诱人。 第178章 “好嘞!那婶子您稍等等,我将前头卖的洋芋凉面给他们做了就给您做。”温苒苒手上动作不停,手里的一双筷子都舞出了火星子。 待凉面都拌好了,温苒苒又着手去给婶子调凉皮。 料水蒜水香醋、黄瓜香菜面筋块……温苒苒动作飞快,最后淋上一小勺辣椒油。她把凉皮递过去:“婶子您屋里做。” 众人瞧见那光滑透亮的凉皮裹上一层红滋滋的辣油,酸辣清香的味道直样鼻子里钻。 旁人看着妇人手中透亮的凉皮,方才的注意力都在先前的洋芋拌面上,忽略了一旁的凉皮。如今看着这样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吃食,纷纷抢着要买。 那位婶子接了过来,嗅着这股香辣味道一时有些按捺不住,边走边挑起一绺凉皮放入口中。 她一愣,被这美味惊得挪不动步子,就站在那一口接着一口。 凉皮爽弹,香辣可口。要说最好吃的,还是这碗里浑身布满小孔的方块状吃食。她也不知道这小玩意儿叫什么,只知晓它又软又筋道,吸满了汁水甚是好吃! “温小娘子,这是个什么东西啊?怎的这般好吃!”她没忍住,夹起一块回头问了一句。 温苒苒笑着道:“这是面筋,婶子您要是喜欢我多给您加些。” 她说着,抓了一把面筋放在婶子碗里。 “哎哟!够了够了!”那妇人笑得合不拢嘴,“温小娘子做生意这般实惠,来日定会发大财!” “承婶子您吉言!” 温苒苒边说边给大家伙调凉皮,不多会功夫便人手一碗凉皮。 一口又香又辣的凉皮入了肚,众人都不禁感叹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没抢上那洋芋凉面,却尝着了这般美味的凉皮,值大了! 今日做来试卖的洋芋凉面和凉皮都已卖完,温苒苒笑着找伙计来将东西搬回店里。 “诶?温小娘子!这凉面和凉皮明日还有吗?” “有!”温苒苒笑着道,“以后日日都有,不过若是天头冷的话便会备得少些,等夏日里便好了。我还会做些凉粉、拌菜,麻辣烫也能做成凉拌的,到时候大家伙儿定要过来捧场!” “那我们可就等着吃这一口了!” “好!” 温苒苒刚收了门口的面摊回店,正碰上甜品店的伙计过来送吐司。 她收好了吐司立即去瞧方才卫国公世子送来的礼。 温苒苒径直去了后院,正见着自家二姐姐立在一个硕大的木头箱子跟前发呆。 “二姐姐?”她唤了一声,只见温茹茹慌乱地回头,有些手足无措。 温苒苒走过去,目光瞬间就被那箱中大大小小的磨喝乐所吸引。 不光是有磨喝乐,她还见旁的箱子里叠放了许多整齐的小衣裳、小首饰,想必都是给这些磨喝乐配的,以供二姐姐平日玩耍,当真是细心周到至极点。 好家伙,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她将院子里那几箱子礼大致翻看了一遍,暗道容晏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明面上说是送的乔迁礼,但拿的东西八成都是二姐姐喜欢的! 啧啧啧,不愧是我磕的cp,好甜!!! “三妹妹,这可怎么办?”温茹茹抿着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苒苒见她没有想收的意思,托着腮想了片刻道:“这样,我去跟他说礼太重,只略略挑几样便是领了他的心意,剩下的让他带回去。到时我趁着他家小厮搬箱子时再将挑出来的偷偷塞回去。这般可好?” “好好好。”温茹茹咬着唇连连点头,“三妹妹,都拜托你了!” “好,二姐姐放心。”温苒苒笑着捏捏她的掌心,随手拿起两支小巧好藏的玉钗去寻卫国公世子。 温茹茹望着她的背影,抿了下唇垂眸看向那一箱大小不一、精致华贵的磨喝乐,心底升起些许舍不得来。 温苒苒处理好容晏送来的那些乔迁礼,忙不迭地去厨房做晌午要吃的轻食。 她边煎着虾仁,边将牛油果切开去核,把果肉挖出来放在一旁的敞口瓷盆里,与水煮蛋一起压碎,撒上黑胡椒和适量食盐调味。 温苒苒拿起还透着热气的吐司切成片,抹上一层厚厚的牛油果鸡蛋,铺上几片清新的黄瓜后盖上片吐司,再放上蘸了些许油醋汁的虾仁,最后加盖上吐司。 一个三明治刚做好包在油纸里切开,她忽地就听见康平的声音:“苒苒!” 温苒苒一抬头就见康平迈了进来,她笑着把做好的三明治递了过去:“你来的正好,快尝尝!” 康平接了过来低头瞧了一眼,见中间夹了抹她没见过的绿色馅料:“这是什么啊?” “这是牛油果。”温苒苒弯着唇角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宝贝,险些没舍得给你们做。” “瞧你那点出息,小气鬼!”康平笑骂了一句,立即咬了一口,旋即就是一怔。 那虾仁、吐司都是她在苒苒这吃惯了的搭配,可配上这牛油果却是大不相同。 她又咬了一口,当即就被这绵密顺滑的口感所征服,清香味道中又带着种醇香,配上鸡蛋的浓香口味更加丰富。 康平一连吃了好几口,忍不住称赞道:“这果子真香,口感像油脂般细腻丝滑,怪不得是叫牛油果。” 她好奇地端详这那抹清新的绿色:“诶?苒苒你是从哪得来的?按理说我身为县主,天下的好东西就没有我没见过的,这等美味我竟听都没听说过,今日还是头回尝到!” “这果子生长在极南之地,是以汴京城内并不多见。”温苒苒从篮子里捡出一个牛油果递给康平,“我从前也只在书上见过,也是我运气好凑巧遇见的,以后再想见着恐怕是难。” “这有何难?”康平拍拍胸脯,“有我在,什么都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只吃一顿怎么能够?” 温苒苒侧头往康平肩上靠了靠,笑嘻嘻地道:“咱们以后还能不能吃上牛油果便都靠你了!” 抱大腿的感觉真好! 说话的功夫,轻食小队也都到齐了。 温苒苒端着牛油果鲜虾三明治出去,小娘子们人手一个,尝上一口后赞叹声连绵不绝。 “今日这三明治比往常的都要香!”段三品着那细腻顺滑的牛油果,享受得不禁闭上眼眸。 秦二也点头赞同:“苒苒不愧是新科解元的女儿,学识渊博,知道许多常人不知道的东西!” 温茹茹与有荣焉:“我家三妹妹自是全汴京最好的小娘子!” 顾五捏捏她的脸颊佯装生气道:“你这话可是得罪了一桌子的人呢!” 温茹茹傲气地瞪她一眼:“我不管,我家三妹妹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小娘子!” “噗嗤——” 一桌人忍俊不禁,指着她笑道:“瞧瞧,你这眼中只有你家三妹妹,你将来的夫婿可如何是好?” 一群小娘子们笑闹成一团,康平瞧瞧自己那坐在不远处的大外甥容晏,暧昧地朝温茹茹眨眨眼睛,忍着笑长叹一口气:“我那外甥实在是可怜。” 众人会意,抿唇笑着交换了个眼神。容晏几乎日日都来,至于是冲着谁来的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如今被康平一言戳破,她们连调侃都敞亮了许多。 温茹茹咬着唇,闹了个红脸起身躲进后院。 那边的容晏见温茹茹满面通红地跑到后院,便知晓定是康平又说了什么。他直直看向康平,面上有些许不悦。 康平看了看紧紧盯着自己的大外甥直摇头:当真是个老实头,若是换了旁人,这会定是先去哄茹茹。 温苒苒也望了眼容晏,却是越看越满意,这可是难得的老实专一权二代! 她前世也见过一些二代,有些仗着权势财富的浪荡东西行事极其狂妄孟浪,更是不知尊重二字如何写。 现在这个境况若是换成他们,定会跑去对着二姐姐耍嘴皮子说上一卡车的花言巧语。二姐姐越躲,他们便越兴奋。 而容晏最大的优点便是心细,也懂得尊重女子。他知晓这会贸贸然过去不合适,便不会去打扰。 只可惜这样好的缘分却不是在最恰当的时候来。 温苒苒轻轻一叹。 康平察觉到她的神色凑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温苒苒看了她一眼,笑着将话题转开,“你尝没尝我给你带回去的那坛剁椒?味道怎样样?” “哎呀!我今日正要跟你说来着!对了对了,还有请帖的事!”康平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竟是一件都没记住。” “什么剁椒!”段三拍了下桌子,“苒苒你快如实招来!” “就是,什么剁椒!怎的我们没有?” “苒苒你当真是偏心!” “咳……”温苒苒对上这么多双透着质问的眼睛心虚地摸摸鼻子,“就是普普通通的剁椒……” 她垂着眼帘,莫名觉得自己此刻像极了一个不能一碗水端平的渣女。 第179章 “我们也要!” “就是就是,我们也要!” 温苒苒赶忙举手投降:“行行行,都有都有,每人都有!不过要给我些时间,我做好了再给你们带。” “这还差不多!”顾五抱住温苒苒的手臂撒娇笑闹,“茹茹说的果真没错,苒苒是世上最好的小女娘!” “没错没错!苒苒就是世上最好的小娘子,我们都认!” “对,我们都认!” 温苒苒看着一桌子小姐妹,被她们逗得忍不住笑,唇角比ak都难压。 这情绪价值直接拉满! 康平见诸位姐妹都有,立马拉着温苒苒的手抬着下巴炫耀:“你那坛子剁椒酱实在是太香了!昨晚我让厨房按照你说的法子炒熟拌面条吃,我吃了两大碗,我母亲吃了两大碗,我父亲足足吃了四碗!” 她说着,忽地咬牙切齿起来:“一坛子剁椒酱就剩了小半坛,我本来是舍不得吃的,想留着慢慢吃。却没想到今早再去看就没了!我问了厨房里头的管事娘子,她说昨晚都被我父亲吃了!” 康平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小姐妹们:“你们不知道,我父亲连个辣椒籽都没给我留!” “什么!”温苒苒听得目瞪口呆,“都吃了?!!你父亲没闹肚子?” “没有!”康平摆摆手,“今晨起时还问我从哪得来的,要我再去买些回去。” 温苒苒惊得眼睛瞪得滚圆,康平的父亲还真是天赋异禀,这钢铁肠胃谁不羡慕啊! “苒苒你再做几坛子剁椒,我每坛给你二十两,这银子我回头找我父亲要。”康平咬着牙,“我定要狠狠宰他一笔,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温苒苒忍不住笑,捧住康平的脑袋瓜晃了晃听见一大片海浪的声音:“你脑子进水了不成?都是你家的钱,宰了他的不就是相当于宰了你自己的吗!这傻子,胳膊肘怎的还往外拐?” “我不管!”康平冷哼一声。 温苒苒笑着摇摇头:“那请帖呢?” “我昨日回去仔细问过我母亲了。”康平喝了一口茶水,“一共是八十六封请帖,不拘于什么花样,都交由你家大伯父和大哥哥一手决定便好,雕成什么样子都好。说是提了具体要求便限制了灵感,没有要求就是最好的要求。” 她说着,朝身后一招手便有婢女将宾客名单细则和订金呈上。 “我母亲说还有赏银呢!” 温苒苒将单子接过,到了这会儿仍是不敢呼吸。 这是什么神仙甲方啊?我莫不是在做梦吧! 一旁的秦二想起那封异常精致的请帖也是动了心的,却不想被康平捷足先登了。 她晃晃温苒苒的胳膊笑着道:“等到了夏日,我照例会办场赏花宴,正愁请帖用什么花样雅致。今日正好提到了,便一起在你家大伯父那定制吧?我等会就将订金给你。” “好呀好呀!”温苒苒巴巴地点点头,笑得合不拢嘴。 那头的段三琢磨了一番,立马跟上:“我八月二十二要办生辰宴,苒苒我先同你说定了啊!具体细则我到时候再跟你说。” “好呀好呀!” 顾五见姐妹们都赶着时兴请帖,自是不甘落后:“我祖母十月十六过寿,苒苒将我也记上!” “好呀好呀!” 温苒苒笑得两腮酸痛,唇角却是压不下来半点。 她末了数了数单子上记得人头和月份,默默为大伯父和大哥哥点根蜡。 太惨了,都订到明年这时候了,真正意义上的全年无休。他二人的刻刀怕是都得磨出火星子。 温苒苒琢磨着下晌有空时去街上为他们二人再置办两套上好的家伙式儿。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这边热热闹闹地说着请帖的事,温苒苒忽地瞥见有个熟人迈了进来朝她们走来。只见那女子行动如弱柳扶风,从头到脚皆是一副柔柔弱弱的娇花模样,正是叶晚棠。 众人立刻缄口不言,纷纷找理由各自散去。 “苒苒,我家中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我家里也有事,咱们明日再见。” 康平拍拍苒苒的手道:“我还要帮母亲照管些生辰宴的琐碎事,就先回去了。” “好!”温苒苒将单子收好,起身把人一一送出去,“慢些走,注意安全。” “放心吧!”她说着,经过容晏时伸手敲敲他的桌子,“晏哥儿你也快些回。” 卫国公老夫人要是知道他整日在市井中晃荡,定会动怒,说不准还会迁怒于旁人。 容晏明白她的意思,立即起身离去。 叶晚棠见众人见了自己都像躲瘟疫般,唯恐避之不及,面子上挂不住,当下羞愤不已。 她咬着唇,正犹豫要不要离开时兀地瞧见康平县主与坐在隔壁桌的秀气郎君低头说话,还听见她喊他晏哥儿…… 听着这称呼,叶晚棠欢喜得心头一跳:莫非那穿着讲究华贵的郎君便是那位卫国公世子?! 她定定地盯着那郎君出了店,这才反应过来跟了出去。 过往行人见着容晏,不禁停下闲聊几句: “瞧见没有,那就是卫国公世子,我上回在店里见过他。” “国公家的世子爷也来吃这小馆子啊?那味道定是不错!” “这是温小娘子的食店,可不就是不错!” “那咱们快进去尝尝!” 叶晚棠听着路旁行人的交谈言语,心中更是一阵狂喜。 上苍眷顾,我偶然来一趟便见着了卫国公世子,当真是不枉此行! 她望着那滚滚而去的马车,喜得情难自抑。 若是能嫁入卫国公府,那温三娘子定会诚惶诚恐地来巴结我! * 容晏想起方才温苒苒来时手中拿的那两支玉钗便忍不住笑。 原来温茹茹喜欢玉钗。 “持砚。”他笑着开口。 持砚侧头 瞧着自家那满面春风的世子爷,也是副乐呵呵的模样:“爷有什么吩咐?” 容晏想着温茹茹清秀又娇气的模样,绽开唇角道:“你去帮我寻个手艺的玉雕师傅,叫他帮我雕支莲蓬玉钗。” 戴莲花首饰的太多,还是圆圆滚滚的莲蓬娇俏可爱,她戴一定好看! 持砚见自家世子这般高兴,忍不住好奇开口道:“世子打算何时在老国公和老国公夫人面前提提温二姑娘?” 容晏拨弄着车帘旁挂着的穗子,缓缓笑道:“我早就想好了,想等中秋祖母过寿时提。” 只希望到那时,她肯同他多说一句话。不……半句都好。 不然祖父定是要笑话他榆木脑袋,不讨姑娘喜欢。 “世子,小的有要事禀告。” 外头忽然响起道分外急切的声音,容晏看向持砚,持砚会意,立刻出声命车夫停下。 待马车停靠稳当后,容晏将车帘掀开一角:“何事?” “世子,小的方才清点温三娘子送回来的乔迁礼时发现她竟是一样没留,是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容晏捏着帘子的手一紧,面色甚是难看,再不见方才半点欣喜。 温三娘子如此举措,想必定是温二娘子的意思。 原来她压根就不喜欢玉钗…… 他颓然地松了手中车帘,垂下眼眸遮住晦暗失落的眼眸:“知道了,退下罢。” 适才容晏还兴冲冲地吩咐持砚去找师傅雕玉钗,现下看来竟是误会一场,她是一样都不想要的。 马车复又行驶,车内却是寂静无声,再没半点笑声。 * 卫国公府内,正院房门紧闭,不许人随意走动。 屋内,一个头发花白的年迈老者瞪圆了眼,又喜又忧地在屋里连连踱了好几圈。 “快停下,转得我眼晕!”端坐在交椅上穿戴华贵的年老妇人沉着脸开口。 卫老国公赶忙坐了回去,微有些混浊的双眸却是炯炯有神:“那温家娘子模样如何?长得可好看?” 卫国公老夫人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女子品行最为重要,瞧瞧你那为老不尊的样子!” “那你坐这干什么?还不去打听打听!”卫老国公搓搓手,“那温家娘子若是个品性好的,咱就抓紧上门提亲,把人家姑娘娶进门来,咱家孙儿命苦,好容易遇见个心仪的小娘子,咱们得依着他。” “温家……难不成是被夺爵的那个温家?”卫老国公想起什么,挑眉开口问了一句。 “正是那个温家。”卫国公老夫人轻点了下头,“门第低些倒是无碍,满汴京也没几家有咱家门第高。” “还是那句话,品性最为重要。” “是这个理儿。”卫老国公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只要姑娘是个好姑娘,能与咱家孙儿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她就是屠户家的女儿都无妨!” “我劝你还是别抱多大希望。”卫国公老夫人慢悠悠抿了口茶,眼中闪过一抹锋锐利光,“咱家孙儿向来乖巧,为着那温家娘子日日流连市井,怕不是个省心的。咱们定要仔仔细细打听一番。” 第180章 卫老国公看向夫人:“那先去何处打听?若是碰见嘴碎的传了出去,咱家孙儿倒是不怕,只怕会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卫国公老夫人摇摇头:“就知道指望不上你,自是要先紧着自家门里头问。” 她说罢,扬声将外头的心腹仆妇唤了进来:“去将持砚传过来,我问几句话。” 第119章 持砚随着老国公夫人身旁的单妈妈一路去往正院,他起初只以为是例常询问几句世子爷的日常起居。可到了正院却忽地发觉有些不对劲。 往日的伺候在正院那些大大小小的婢女、仆妇都不知去了哪里,院落附近竟无一个闲杂人,连一棵花草都透着恭肃严整。 持砚是个机灵人,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老国公夫人唤他前来定是为着温二娘子的事。 他深吸口气,想着该如何回话,这其中分寸可定要把握好了。不然惹了老国公夫人不悦断了世子爷的念想,到时候世子爷可饶不了他。 持砚跟在单妈妈身后进了屋子,连忙跪下叩拜:“小的见过国公爷、国公夫人。” 老国公夫人抿了口茶,缓慢开口:“世子最近常常去温家食肆?” “是。”持砚斟酌着开口,“世子爷常念叨着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辛苦,想搜罗些新奇有趣的东西和吃食哄您们开心。” 老国公一听这话乐得点点头:“这话不错,晏哥儿前些日子带回来的提拉米苏甚是美味!” 老国公夫人睨了他一眼,老国公立即闭了嘴。 她看着地上跪得规规矩矩的持砚,停了片刻才开口:“世子去时,可常与温家的小娘子们说话?” 持砚想了想,赶忙开口:“说过几句,不过都是温家娘子帮着点菜时例行说几句招待客人的客套话,并未有别的。” “哦?”老国公夫人倒是有些意外,“照你这般说来,那温二娘子是个懂礼数的姑娘?” “是,温二娘子从不主动跟世子爷搭话,实际上也甚少帮世子爷点菜。温二娘子只在店里人手不够时才帮着跑堂点菜,平素里大多时候都是收拾碗筷、拾掇拾掇桌椅。” 老国公夫人听见这话,心里对那素未谋面的温二娘子倒是多了几分好印象。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却难。想她一个自小娇生惯养的伯府小姐流落市井,整日做着从前碰都没碰过的活计,这份儿坚韧的心性倒是难得。 老国公捋着胡子,满眼好奇地开口:“你这意思,是世子常主动同那温家小娘子搭话?” 持砚听了赶忙摇摇头:“世子爷懂礼,不敢唐突温二娘子。再加上温二娘子自从知晓世子爷的身份后便一直躲着世子爷……” “那他二人岂不就是彼此脸熟些的陌生人?话都没说过几句?”老国公扼腕叹息,“这孩子,当真是没随我半点儿!” “多亏是不像你。”老国公夫人得知温二娘子好似不是那等轻浮姑娘松了口气,“那今晨那些箱笼礼物又是怎么回事?” 持砚想了又想才道:“是世子爷送给温家的乔迁礼,但是温家两位娘子一样未收,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退了回来?”老国公很是诧异,“可是送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惹人家姑娘生气了?” “不是不是。”持砚眼珠提溜转了两圈,“想来是太合时宜,温家娘子不敢收。” 他说着,将温家娘子退礼一事大致叙述一遍。 老国公夫人摩挲着碧色茶杯,缓缓道:“温家的两个姑娘做事周全妥当,我从前倒是没听说过她们。” 老国公想了想,帮着说了两句好话:“想来是人家姑娘不喜冒尖出风头。” 老国公夫人点点头,看向持砚,顿了半晌道:“你且先起来。” “谢国公夫人。”持砚起身,恭恭敬敬地立在下头,不敢有半分松懈。 老国公夫人抿了口甘醇清香的茶,语重心长道:“你是自幼陪着世子一起长大的亲近人,素日里最是妥帖。世子有什么心思,你也最是清楚,你可定要将眼睛擦亮了。我相信这世上除了我与国公,只有你是一心为着世子好的。” “小的一心为着世子。”持砚躬身一拜。 老国公夫人点点头:“你先退下吧。” “是。” 待得持砚退下去,老两口对视一眼,卫老国公先是叹口气:“感情咱孙儿跟人家话都没搭上半句?剃头挑子一头热,这该如何是好?” 他还想着两个小儿女若是情投意合就立马去提亲,可人家姑娘八成就没看上他孙儿,总不好枉顾姑娘意愿强娶了回来。 他家孙儿是宝贝疙瘩,可人家姑娘不也是家里的心头肉? “是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也说不准。”老国公夫人缓缓道,“我估摸着没准是温二娘子自知家世悬殊,便不做他想了。” 她语调缓慢,愈发觉得这小娘子通透。 老国公拍拍桌子:“小小年纪,怎的如此迂腐!”他顿了顿,忽觉得这事有缓又兴奋起来,“那咱们请人上门去探探口风?若是那温家的小娘子也有意,咱们就上门提亲?” “你急什么?”老国公夫人将人按下,“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且容我再打听打听,儿孙婚事还是仔细些好。” “如若这门婚事能成,那咱们就更不能急了。三书六礼最是繁琐讲究,也得需要时日准备。温家如今这个境况,咱们就更要细致妥帖拿出最大的诚意,免得有什么不周到的让温家觉得咱们看轻他们,伤了彼此情分也连累了孩子们往后的日子。” 卫老国公觉得妻子说得十分在理,很是赞同地点点头:“这话说得不错。” 老国公夫人看向身旁的单妈妈:“寻几个可靠机灵的去温家食肆盯着,瞧瞧到底是不是如持砚所说。” 她吩咐下去后,伸手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 老国公想起孙儿带回的那些吃食,突然对温家的食店充满了好奇:“我还真想去温家食店瞧瞧,他们一家当真是能干。” 老国公夫人回忆起年轮蛋糕那湿润绵密的口感,微微摇头:“听说真正能干的是那位温三娘子,那可真是位人物……” * 翌日清晨,温苒苒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坛东西上了马车。 温俊良见了眼睛直发亮:“三丫头,你这是又琢磨出什么新花样了?” 一马车的人听了都齐刷刷地看向她手中的坛子,隐约嗅到一股透着酸甜味道的醇厚奶香。 温苒苒抚摸着坛身,神秘兮兮道:“等到了店里你们便知晓了!” 第120章 一路上马蹄轻快,温家人倚着靠着闭眼小憩,偶有风儿拂过更觉得如今的日子是舒坦极了。 累虽是累了些,但这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两间破瓦房变成了三进宅院、一辆马车也变成了两辆,依着他们家苒苒的本事,保不齐将来三进变五进、两辆变四辆、小店变成大酒楼! 车外逐渐喧闹,一晃到了店里。温苒苒抱着她的宝贝坛子下了马车一头钻 进店里,唤来伙计去将存在程老板冰窖中的冻牛乳取来。 她挑出几个熟透的牛油果切开捣成果泥,转身将前些日子才做好的手摇刨冰机拿出清洗干净。 这刨冰机是温苒苒当初画了图纸去铁匠铺定制的,她只是个厨子,并不擅长工巧,画的图纸很是简陋寒碜。 幸亏她遇上了一位手艺高超又懂机关术的工师傅,她将图纸一亮仅说了几句,工师傅心中就有了谱,不过两三日就将刨冰机制了出来。 温苒苒当即试验了几回,打出的冰很是绵密,工师傅见了啧啧称奇,直夸她脑瓜儿灵光,竟能琢磨出如此精巧的东西。用这机器制出来的冰不知比市上的精细多少。 温俊良满面好奇地围在温苒苒身边,看着那新奇的器具眼睛直放亮。 伙计腿脚倒也快,不久便带着冻牛乳回到店里。 温苒苒将冻牛乳放入刨冰机中,摇了几下手柄,下头的碗中立即便落入了白花花的冰沙,瞧着竟比冬日里的雪还要蓬松喜人。 “诶!这玩意新鲜得很!”温俊良见那细腻非凡的冰沙源源不断地落至碗里,眼睛都瞪大了几分,“从前见人家做酥山都是将冰块刨成冰花,有些大意马虎的为这伤了手的不在少数。你这物件倒是好,省力不说,还不怕割伤了手。” 那头擦拭桌椅的孙氏也闻声过来看热闹,待见得那碗白生生的牛乳冰时只觉得周身都凉爽起来。 温荣盯着刨冰机,眼中满是浓厚兴趣,撸了袖子跃跃欲试:“三妹妹,让我试试可好?” “好呀!”温苒苒欣然答允,将刨冰机往温荣跟前一递。 温荣兴奋地搓搓手,握住手柄乐呵呵地使劲摇起来:“这东西可真妙!就这么摇两下,冰坨子就成冰花了!” 温俊良见他玩得乐呵,也觉得十分手痒,忙不迭凑过去:“给我也试试。” “三叔,我还没摇够呢!”温荣正在兴头上,护着刨冰机扭过身不肯让。 第181章 温俊良与他扭在一处争抢,口中念念有词:“怎可对长辈如此无礼!” 温荣瘪瘪嘴:“哪有您这般做长辈的!” 孙氏抓着温俊良拍打两下开口笑骂:“多大的人了还与侄儿争东西?” 温苒苒笑眯眯地将碗中的牛乳冰沙盛入杯中,转身去将另一个刨冰机拿出,装好牛乳冰与空碗递给温俊良:“好了好了,莫要再抢了。三叔您若是喜欢,赶明儿就到饮子铺去帮忙,这活便交给您了。” 温俊良可算是摸到了这刨冰机,喜滋滋地摇了两下觉得甚是新鲜:“行啊!那我明日就去!” 一家人围着刨冰机瞧热闹,温苒苒转头将自己从家中带来的坛子掀开,一股浓郁的奶香味瞬时溢出,立时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温俊良与温荣边摇着刨冰机边往坛子里看,见着那浓稠丝滑的新奇吃食连手上的动作都慢了许多,两双眼睛盯得发直。 “三丫头,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温俊良好奇开口,却也没耽误干活。 温茹茹嗅着这浓重的奶香味眼前一亮:“三妹妹,这就是你前些日子用牛乳制的东西?” 孙氏低头嗅了嗅,待闻得那股酸味时看着温苒苒的脸色欲言又止,好半晌才小声道:“苒苒,这东西莫不是坏了?怎的透着一股酸味?” 温苒苒将坛子中的酸奶盛入装着牛乳冰沙的杯中,又舀上两大勺牛油果果泥加进去,再撒上一把烘烤得喷香的坚果碎与适量的糖,边搅拌边笑道:“三婶婶这不是坏了,这是用牛乳发酵制成的一种饮子,叫酸奶。” 她将搅匀的牛油果酸奶昔递给孙氏:“三婶婶您且先尝尝。” 孙氏接过,看着杯中透着淡淡青绿色的酸奶昔,鼻尖萦绕着一股酸酸甜甜的清香味。 她小心试着轻轻抿了一口,唇齿间满是浓厚的牛乳香气,酸甜滋味混着牛油果的香醇,孙氏的眸子瞬间放大,闪闪发亮。 她赶忙又喝了一大口,沁着牛乳的酸甜味道在唇舌间肆意蔓延,口中尽是沙冰的凉爽。那股子酸香味道极其醇厚,口感绵密且十分顺滑。其中还夹杂着大颗的坚果碎,咬下去脆香可口,层次极其丰富,这酸奶昔比她以往吃过的冰饮子不知要美味多少! 孙氏眼睛放光,语气激动又欢喜:“苒苒,咱什么时候卖这酸奶昔?我都能想象得到大家伙争抢得头破血流的模样了!” 温苒苒一边将制好的酸奶昔分给二姐姐他们,一边笑着轻轻摇头:“这牛油果酸奶昔估摸着是没法卖,但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孙氏抬高了嗓门:“什么?这么好喝的饮子为何没法卖?咱得少赚多少银子啊!” “这牛油果长在南方,实在难得。这些都是我侥幸凑巧得来的,下次再碰到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温苒苒说起也觉得可惜。 温俊良嚼着坚果碎,美得直咂嘴:“那可不能卖,就这么几个牛油果还不够咱们自己吃的呢!” 孙氏白了他一眼:“整日里就知道吃!” 温正良品着那顺滑的酸奶昔,头一回赞同自家弟弟的话。 这么好喝的东西自家都不够吃,自是不能拿出去卖! “怎么都围在这了?莫不是苒苒又琢磨什么新吃食了?” 一道清脆女声响起,温苒苒抬头见是康平连忙喜眉笑眼地朝她招招手:“我新做的牛油果酸奶昔,快过来尝尝!” “牛油果酸奶昔?”康平挽着温苒苒的手兀地笑出声来,“真是赶巧儿了,我就是为牛油果来的!” 温苒苒闻言,眸中立时流露出一抹喜色,还没等她问出口,就见康平眉飞色舞道:“我在南边寻到牛油果了,我命人带了几车回来!” 几车?! 温苒苒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旁边的孙氏乍一听闻微愣,旋 即一拍手:“这可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康平乐呵呵地大手一挥:“到时分你两车,剩下的也都放在你这,我想吃了就来找你做,便宜得很!” 温苒苒高兴得合不拢嘴,正要同她商议给多少银子合适,忽地听见外头一阵嘈杂吵闹声: “臭要饭的滚一边去!弄脏了爷的衣裳,你这条小命都赔不起!” 第121章 外头的男人扯着嗓子咆哮怒骂,喧嚣嘈杂中夹杂着微弱苍老的求饶声。 温苒苒微微皱眉,抬眸往外望去。只见有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放下肩上担着的两个大筐,颤颤巍巍地对着跟前满身绸缎富贵的男子连连叩拜,浑浊的眼中满是小心讨好,低声下气地哀求解释:“老爷您发发慈悲,小的不是成心的、不是成心的……” “臭要饭的离爷远点!”男子斜着眼嫌恶地捂住口鼻,不耐烦地抬脚将人狠狠踢开,面上的横肉随着他的动作抖了两抖,“不是什么不是?当我瞎了不成!” 他尤觉得不解气,又抬腿去踢老人的两个竹筐。 老人面色大变,连忙扑上去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老爷您行行好,打骂我几下都好,只求您饶了这些菜,这是我们全家人的生计啊!” “庄稼人辛辛苦苦小半年才得了这些菜蔬,只想着换些银子供家里人吃用,这是我们的命根子啊……” “老子管你什么生不生计的!”男子瞪着双满是凶光的眼睛,粗暴地将人踢开,“别说是两筐菜,今儿就是两百筐都赔不起我这身衣裳!” 老人惊恐地捂着胸口,孱弱的身子缩成一团,花白的须发迎风颤颤。他强撑着身子爬挪了两下将自己带来卖的两筐菜护在身后,诚惶诚恐地合上干枯的手颤抖着又拜了拜,刚一开口却骤然咳嗽不止。 四周围着的行人眼见老人这般可怜,不禁议论纷纷: “瞧着衣裳好好的,半点没脏,怎的还不依不饶了……” “老爷子好声好气求了半天,他竟还动起手来了!” “都是能做他祖宗的人了,即便是撞了他一下也不能张口就骂、抬手就打啊。” “什么撞了他一下!我方才瞧得真真的,分明是他自己不看路撞了那老人家,却反倒说人家撞了他!” “我方才也瞧见了,就是他撞了这老人家。” “什么?这不是倒打一耙嘛!” “这也太不讲理了……” “仗着自己有几个钱,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 那男子恼羞成怒,指着周围行人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你们哪只眼睛瞧见我撞他了?明明是这老东西没长眼睛撞了我!” 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嚣张地抬手指着四周路人讥诮冷笑道:“知道爷爷我是谁吗?打听清楚再说话!” 此话一出,就好像是给沸腾的锅中加了盆冷水,大家伙儿立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皆是敢怒不敢言。 皇城脚下,随手扔出去一块砖都能砸着个五品官,还真说不好这人是什么来头,为着一个陌生人出头殃及自身,实在是犯不上。 人群中,有个瞧着颇为干练的高个妇人拧紧了眉头实在是看不过去,往前迈了一步正要说话就被身旁另一长脸妇人拉住拦下:“老夫人叫咱们来温家食店是有要紧事要办,不好太张扬惹眼了。待会儿巡城监的巡街差役们就来了。” 高个妇人脚步微顿,略一思索强自忍下按捺不动。 孙氏看得愤愤不平,杯子都放得重了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温苒苒皱着眉,转眸看向身旁的温荣:“老人家年岁大了挨不得这一脚。大哥哥你腿脚快,去帮着请个郎中来帮忙瞧瞧。” “好嘞!”温荣应得痛快,话音刚落人就蹿了出去。 温苒苒将盛好的牛油果酸奶昔递给身旁的康平:“你先坐下尝尝,我去外头瞧瞧,总这么围着也不是回事。” 康平点点头:“你尽管去,店里面我帮你照看。” 温苒苒安顿好康平,拿起手旁的杯子倒了些温水,三步并作两步迈了出去。 店里的食客伙计们见温苒苒往外走,也纷纷跟了上去。 温茹茹左右瞧了瞧,用油纸包了两个豆沙包小跑着追赶在后头,生怕三妹妹一人被人欺负了去。 温正良生怕自家侄女吃亏,立时跟上。孙氏也拉着温俊良急匆匆地往外赶:“快着些,别让那泼皮无赖欺负了咱家姑娘。” 温俊良端着牛油果酸奶昔不紧不慢地又喝了一大口:“急什么?咱们三丫头厉害着呢,指不定是谁欺负谁。” 他走了半路,想起上次手里没家伙吃了不少亏,当即又掉头折返回去,蹭蹭地往后院跑。 孙氏看着他的背影急道:“你干什么去!” 温俊良头也不回道:“我去后院拿些家伙!” 温苒苒急步到了那蜷成枯叶的老人面前,蹲下身子将水递给他,语气和软道:“阿公您先喝口水缓缓。” 温茹茹见他咳得厉害,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她觉着实在可怜,蹲下身去轻轻拍拍他的背,细心地抽出帕子帮老人扇凉。 第182章 人群中那两个妇人见着温家食店有人出来,忙伸长了脖子去看:“那便是温家的两位小娘子吧?只是不知哪位是温二娘子。” “咱们且再瞧瞧。”长脸妇人说着,面上现出抹笑意来,“这温家的两个小娘子是热心肠,旁人都不敢说话,她们倒是敢站出来。” “温家虽然败落了,但两位姑娘好歹是自小娇养长大的名门之后,自然不会将这些宵小之徒放在眼里。” “不错。” 老人咳得满面赤红,抬眼看看面前纤瘦白净的小娘子,再小心瞥了眼那人高马大的壮汉,犹豫片刻后朝她使了个眼色紧忙躲避开并不敢接,怯懦着小声开口:“姑娘你还是离我远着些,别连累了你。” 温苒苒自小跟着师父长大,最见不得老人家受苦,听他这番话更觉得鼻酸:“阿公别怕,皇城脚下还是有道理可讲的。” 温茹茹赞同地点头,矜傲地瞧着那壮硕蛮横的男子道:“没错,天子脚下自有王法,谁敢放肆!” “放肆?”男子闻言像是听见什么笑话般,扬眉瞪眼、满目张狂之气,“知道我是谁吗?在这京城里头,爷就是王法!” 温茹茹听见这话不由得一愣,忍不住朝店里瞧了一眼:“你就是王法?” 这话就算是康平都不敢说。 温茹茹被眼前男子的大话惊得正发愣,只觉得衣袖被人轻轻碰了碰。她回头,只见那满面沟壑的老人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悄悄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吭声。 温苒苒见状,知晓老人家许是害怕连累了她们。她轻叹口气,将手中的温水塞至他手中,放轻声音温和道:“您年岁大了,挨了两脚也不知有没有伤着骨头,我也不敢冒冒然扶您。您且先忍忍,我家大哥哥去帮您请郎中了,一会儿就回来。” “姑娘你、你们……”老人擦了把泪,捧着那杯温水不知说什么才好,“为着我这把老骨头得罪人不值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那男子见是两个小娘子出来,狂妄地大笑两声:“想要多管闲事,先去打听打听老子是什么来头!” 他说着,就伸手要去拉扯温苒苒。 温苒苒一直防备着,见他刚一伸手便起身躲开,动作十分利落,连片衣角都没让他碰着。 温俊良本是慢悠悠地走着,见那肥头大耳的男人竟对苒苒动起手来。他抬手将手里的杯子朝他面门上掷了过去,骂骂咧咧地冲上前道:“你个狗娘养的杂碎!敢当着你爷爷我的面动我家三丫头!” “哎哟!”男人捂着闷痛的头,满面湿黏、狼狈不堪。 他愤恨地抹了把脸,撸起袖子啐了一口:“呦呵!一个两个都不怕死,当真是活腻歪了!” 捧着豆沙包的温茹茹吓了一跳,她怕那男人再动手,心中虽是有些怕但还是赶忙挡在妹妹身前将她护在自己后头。 温茹茹本就是娇惯着长大的贵胄千金,骨子满是与生俱来的骄矜傲气。她心底虽是发怵,但仍是对着那比自己高出大半头的凶恶男人扬扬下巴:“管你是什么来头,欺凌老弱就是不对!有我在,你别想欺负我家三妹妹!” 人群中那高个妇人瞧着那身型纤纤说话却有些力度的姑娘,与身旁的长脸妇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站在前头的就是温家二娘子吧?” “应当就是她了。”长脸妇人满面赞赏,“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自己还怕得紧,却知道护着妹妹呢!”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拦我?” 男人蛮横地伸手推搡,温茹茹怕得闭上眼瑟缩着脖颈,却是半步不让。 温苒苒一直防备着,见那男人刚动起手来便一手将温茹茹拉到身后,顺手抄起那老人身后的扁担狠狠抽打在他腹部软肉上。一扁担下去,打得那肥头猪耳的男人跳脚痛呼。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碰我家二姐姐?” “你个下贱坯子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孙氏冲上前去兜头啪啪给了他两耳光:“你个脑子里装大粪还非得张嘴让人闻闻味的王八羔子,没娘教的烂肠货,竟敢碰我们温家的姑娘!” 处于街市久了,孙氏听了不少往日从没听过的市井泼妇话,虽是粗得不堪入耳,但骂出来却是畅快得紧! 温正良与温俊良哥俩见他还敢动手,一股脑儿地围上前与之撕打起来。孙氏也不甘示弱,扯着那男人的头发在他面上留下道道血痕。 温茹茹担忧地看了一会,见那男人没讨到半点便宜也就放下心来。 围在周遭的行人食客们听着男子的惨叫觉着煞是痛快,纷纷叫好: “打得好!” “当真是解气!” “可不?瞧着就舒坦。” “不愧是勋爵贵胄人家,连十来岁的小娘子胆量都大得很!” “人家从前可是正儿八经的名门望族,皇宫大内都不知去过多少回了,还怕他?”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那男人不敌,头上身上挂了彩,一身的锦衣绸缎也成了破布衣裳。他招架不住,嘴里“哎呦哎呦”地叫唤,也不忘扯着嗓子大呼:“知道你爷爷我是谁吗?居然敢动手打我!” “爷管你是谁!”温俊良挥着拳头和手里的棒槌啐了他一脸,“敢在我家三丫头门前闹事,还跟我闺女动手,你今儿就是天王老子都得给爷躺着走!” 男子面上挨了一棒槌,只觉得口中一阵腥甜。他张张嘴吐出口血沫子,却见那粘稠的液体中竟有颗断齿。 “奶奶的!”男人怒声大吼,“我可是秦太傅家的亲戚,你们给我走着瞧!” 周遭路人听见秦太傅的名号微怔,当朝太傅,那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不是他们这群小老百姓能吃罪得起的。 “秦太傅满门清流,怎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亲戚?” “他说是就是啊?说不准就是瞎编乱造的。” “也说不准,要是没沾点亲戚他敢这么说吗! “就是,别看秦家是高门大户,说不定早就烂了!” “没有秦家纵着,他哪敢这般嚣张?” “是啊,当官的哪有几个好人……” “快别说了,仔细被他听见。” 秦太傅? 周围议论纷纷,温苒苒不禁回头与温茹茹对视了一眼,孙氏闻言也停了手,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鼻青脸肿的男人良久。 那男子见他们停了动作,旋即得意地挺直脊背,揉着伤处高声道:“怎么样?怕了吧!” “说话啊!”那男人又嚣张起来,盯着温苒苒一行人疼得龇牙咧嘴,“怎么不说话了?” 孙氏收回目光,行至温苒苒跟前压低声音道:“苒苒,秦家正经亲戚里没这号人,我估摸着他八成是秦家得用仆妇们的亲戚,抑或是同秦家的哪个妾室通房沾着亲,算不得什么人物。” “三婶婶说的当真?” 孙氏点点头:“京城这些贵胄名门的家眷我门清,不必怕他。” 温俊良也道:“就是,怕他作甚?咱们店里还坐着位县主呢!” 温苒苒低头思量,怕倒是不怕得,只是觉得此事变得棘手起来。 暂且不论他是否是秦家的正经亲戚,就他今日在街上这么一闹,不出明日,御史台参秦太傅的折子就能将圣上的桌案给淹了。 事关秦二,她不能看着旁人污图秦家名声不管。 温苒苒略略思考片刻,对着那男人严词厉色道:“你说是秦太傅的亲戚便就是吗?上下嘴唇碰得轻易,瞎话张口就来。秦太傅清流人家,怎会有你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亲戚?” “你打着秦太傅的名号蛮横欺人究竟是何居心?” 这男子借着秦太傅的名号为非作歹恐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知有多少受他欺凌的百姓将账记在秦太傅的头上。 索性今日借着这个机会将他的假面皮当众撕下来,叫大家伙知晓此人实际上与秦太傅并无甚关系,如此也能挽回秦太傅的名声补救一二。 围着的行人食客们也反应过来。 “秦家那样的清流门第最是看重名声,怎会任由亲戚胡闹?” “是呀是呀,我男人时常去秦家送鱼,秦家的小厮妈妈们都是和和气气的。” “我也觉着他不像秦家的亲戚。我家孙子淘气,前些日子惊了秦家二娘子的马车,秦二娘子不仅没怪罪,还让贴身侍女下来查看安抚,又请了郎中来给我家孙子瞧瞧有没有磕着碰着。临走前还给了锭银子叫我给孩子买点心呢!” “秦家娘子这位正经主子都这般心善,他这仗势欺人的亲戚八成是假的!” “秦家上头是什么样,底下就是什么样。若是底下人待人都是客客气气的,那也是秦家约束得当的结果。” “不错不错,是这个理儿!” “也说不准的嘛,皇上还有三门穷亲戚呢,总是管不过来的。” 围观之人七嘴八舌的,那男人听得一愣,赶忙扯着嗓子道:“你们放屁,我就是秦太傅家的亲戚,如假包换!” 第183章 温苒苒面上带笑,眸光却宛如一把利剑:“那你说说你是秦家的什么亲戚?” 话刚落地,她便闻得道格外熟悉的声音:“苒苒这怎的围了这般多人?马车都行不进来。” 温苒苒抬眸望去,正见着个笑容温婉的小娘子朝自己走来。 她见着秦二双眼放亮: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主来了! 秦二担忧地看了看周遭情形,见温家长辈们各个拿着家伙面带怒火,与名挂了彩的男人敌对而视,想来是出事了。 她快行几步,拉着温苒苒与温茹茹瞧了瞧,见两人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发生什么事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们?” 温苒苒低声将方才之事大概叙述了一遍,话刚说完就听得那男人蔑笑几声:“哟!又来了个多管闲事的小娘子,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可是秦太傅家的亲戚,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我作对!” 温苒苒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忍不住笑着扭头看向秦二:“他说他是秦太傅家的亲戚,你怕不怕?” 秦二满脸茫然,看着那男子懵懵开口:“你说你是谁家亲戚?” “怕了我吧!”男子猖狂地抬着下巴望天,“再说一遍,我是秦太傅家的亲戚,识相的就滚远点!” 温苒苒瞥了眼秦二,见她瞳孔震惊,满脸都写着“我不是、我家没有、别来沾边!”。 秦二抿抿唇,挑眉问了一句:“我在秦家从没见过你,你是秦家的什么亲戚?” 那男人闻言满面谨慎地上下打量了秦二两眼,见她穿着素净,心中便估摸着应只是秦家的婢女。 他笃定心中猜想,又扬起头颅做出副傲慢姿态,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秦太傅的堂兄弟知道吗?鸿胪寺的少卿大人!” 秦二听了细细思索起来,一时间不大确定他口中的秦少卿与家中是否有亲。 秦家枝叶繁茂,嫡系旁支亲眷众多,多的是她没见过、没听过的亲戚。 孙氏遇上这些亲戚琐事脑子就极活,眼珠儿转两转便将其中关系捋了个清楚明白。 她见秦二一时发愣,小声同她道:“那位秦少卿我听说过,确是同你家有亲。按着辈分,你应该唤他一声堂叔,不过他家与你家早就出了五服,算不得什么实在亲戚。” 那男子见她们窃窃私语,只当是她们怕了,气焰更是嚣张。 秦二浅浅一笑,看着那男子笑道:“确是有这么位少卿大人,不过……你又是何人?” 那男人扯着青紫的嘴角笑了两下,目中无人:“我亲妹子乃是秦少卿独子的妾室,她在内宅里很能说得上话。” 男人提起自家妹子很是与有荣焉,得意洋洋地指着温苒苒几人掀着驴马似的嘴唇唾液横飞:“等我回去告诉了我家妹子,你们这群杂碎东西都小命不保!” 秦二一愣,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一个远亲妾室的兄长,这脸面真是大得很……” 温苒苒听着都不由得挑挑眉:一个拐着弯的亲戚家的妾室的兄长,竟也敢跟太傅攀亲,他的自信若是能分点给我便好了。 温茹茹也不禁抿唇笑笑,声音不大不小:“原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这都转了多少个弯了,不知你上秦家门去,秦家可认得你?” 少女轻和的声音中透着讥诮,惹得周围人哄然大笑。 “这是哪门子的亲戚?”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秦太傅的亲戚,却不成想是这么个亲戚。” “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但凡是个正经清白的人家哪里舍得女儿去给人做妾?这人还大张旗鼓地四处宣扬,还当是件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呢。” “真是不嫌丢人!” “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那男人见众人都不买帐,气得面上肥肉颤了两颤,“你们倒是想让自家妹子女儿去给富贵人家做妾,怕是面貌丑陋,没人能瞧得上你家!” 温苒苒暗自观察周围人的反应,见无人再将此人与秦太傅扯上关系,心中也为秦二一家松了口气。 他愈说愈得意,回身指着温苒苒等人骂道:“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贱蹄子,不过开了家小食店做一些穷酸下等人的生意,就凭你们,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贵人的模样!你爷爷我站在这都是给你们贴金!” “都给我小心些,否则我就叫秦家派人来收拾你们!” 秦二见他还敢拿秦家说事,面上闪过一丝愠怒。 她身旁婢女见状对着后头的随从家丁使了个眼色,侍从立刻上前三两下将人反剪双手按倒在地。 男子正得意之时陡然被人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自觉丢了好大的脸面,立时梗着脖子抬头怒瞪着左右之人高声大骂:“哪来的王八羔子,知道我……哎呦!” 随从一巴掌下去,打得他头昏眼花:“秦家二姑娘在此,嘴巴放干净些。” “秦家二姑娘?哪来的秦家二姑娘?”男人涨红了脸怒喝道。“秦家姑娘是什么身份” 秦二肃着面徐徐开口,语气却是铿锵有力:“我秦家累世清流、家规森严,我父亲为朝政黎民呕心沥血,却不想外头竟有此等无赖狐假虎威,借着百姓对秦家的爱敬做出欺压百姓的混账事。” “既然堂叔治家不严,今日便由我这个做侄女的代劳了。” “好!” 话音一落,周遭百姓就纷纷叫起好来。 被按在地上的男人满面通红,牢牢盯着跟前那穿戴素雅的姑娘挣扎吼叫:“放屁!你说你是秦家姑娘,可有什么证据?我看你就是假冒的!秦家小姐是什么出身?那可是贵女中的贵女,怎么会来这样粗陋不堪的小馆子,与一个低贱的商户小娘子为伍?” 有知道温家底细的看客和老主顾们闻言嗤笑一声: “怎么不会?温小娘子的手艺可是连两位王爷都赞不绝口的!” “就是,我方才出来的时候还瞧见康平县主在店里头坐着呢。” “那些高门贵女可都是温小娘子的常客,几乎日日都来的!” “可不?也不瞧瞧温家从前是什么人家,伯爵府的小姐什么没见过?”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那男子都变了脸色,面上的狂妄逐渐出现一丝裂痕,露出些许惊惶,但仍是嘴硬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秦二淡声:“我无需向你证明什么,待会你到了秦府见着我父亲自有判断。” “什、什么……” 那男子后背发寒,整颗心极速坠入谷底,手脚都软成了烂泥:“不、不是……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秦家小姐,您饶了小的、饶了小的。小的一条贱命……” “你冲撞的不是我,是被你欺压的无辜百姓们。”秦二正色道,“你也无需向我求饶,该是对那些受你欺凌的百姓们下跪求饶才对。” 她说罢抬抬手,侍从立即扭着那男子把人提走。 男人的哀求惨叫渐渐隐入喧嚣的街市,周遭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欢腾。 秦二看着周围百姓,低头朝人们一福:“无论如何,此事皆因秦家而起。我身为秦家女,定会给大家伙一个交代,必不会让各位叔伯婶婶们白白受屈。” 秦二此举一出,围挤在四周的人们对秦家再无不满,纷纷称赞秦家仁义。 她说罢转头看向温苒苒与温茹茹:“家中还有要事……” 温苒苒会意,笑着朝她点点头:“你且先回去,这一切有我和二姐姐。” 秦二心中感激,只是此刻不便多言,上了马车匆匆回府。 两位妈妈看着秦二与温家两位小娘子的亲近模样,瞧着便是交情不浅。 高个妇人看了两眼道:“秦家二娘子性子虽是柔和,但也不是什么人都交的。温家两位小娘子能与秦二娘子交好,这品性德行定是好的。” 另一位妈妈也赞同地点点头。 事已毕,行人看客纷纷散去,食客们端着碗又坐回店里大快朵颐。 老人感激涕零,强撑着身子跪坐起来朝温家人颤巍巍地叩拜:“多谢各位贵人们、多谢贵人们……” 温苒苒瞧得心酸,赶忙去扶:“阿公快别说这个。” 她说着抬首往远处张望片刻,心焦地嘀咕两声:“大哥哥怎的还没回来?” 温茹茹见老人瘦得可怜,蹲下身子将方才带出来的豆沙包递过去:“阿公,我琢磨着您定是起早赶路到市上来的,匆匆忙忙的估摸着也没吃什么东西,这几个豆沙包您拿着垫垫肚子。” 老人见了赶忙摆手拒绝:“这怎么使得?姑娘您一家已经帮了我不少忙,怎好再拿您家的东西?” 温茹茹眉眼舒展,笑得温和:“这是我们自家做着吃的饽饽,不值什么银子。”她将豆沙包塞入老人手中,“是我家三妹妹亲手做的,您且尝尝。” 老人捧着热腾腾的豆沙包,低头端详许久。几个白生生的豆包挤在一块,表皮光滑、浑圆暄软,瞧着煞是喜人,小麦的香气混着豆沙的香甜味直往鼻子里钻。 第184章 他咽咽口水,很是爱惜地摩挲两下舍不得吃。 这样好的白面,他只在过年时才舍得买上一斤,混上些玉米面蒸馒头,这便是一年里最难得的美味了。 至于豆沙包,那是想都不敢想的稀罕物。 老人想起家里的小孙女,仔细地将豆沙包收在怀里,时不时轻轻摸上两下,仿佛是怀揣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就在前头,劳烦您快走几步!” 不远处传来温荣焦急的声音,温苒苒紧揪着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些。 她疾步上前将郎中迎了过来,客客气气道:“这位阿公方才被踢了一脚,劳烦您给仔细瞧瞧。” 郎中放下药箱,正欲伸手搭脉却见那老人赶忙摆手躲了躲:“我这样的庄稼人皮糙肉厚哪那么金贵,回家躺躺就好,哪里用得着看郎中?” 说罢便摆摆手,说什么都不肯让郎中看。 老人家俭省一辈子最是心疼钱,温苒苒蹲下身子和声细语地劝解:“阿公您还是让郎中瞧瞧,若是什么问题都没有自是万事大吉,但若有个小伤小痛的还是要及时处理,不能拖的。银钱的事您也莫要忧心,费不了几个银子。” 老人听了泪眼汪汪:“姑娘一家帮我出头,哪能还要你花银子,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庄稼人结实,挨一脚没什么事。” 温苒苒正要再劝,就见有个浓眉大眼的粗壮汉子慌里慌张跑来,扔下扁担就跪在老人跟前,声音急得变了调:“爹你咋了?” “爹啥事 没有,就是摔了一跤。“老人见儿子过来,忍着不适冲他咧唇一笑,方才的事半个字都没提,“多亏了这位小娘子,还帮我请了郎中。” 汉子板起面孔来:“都啥时候了还骗我,我刚才来时都听人说了!” 老人面色讪讪,又赶紧堆起抹笑来:“爹这不是没事嘛……” 汉子抬头看看温苒苒,千恩万谢地磕头一拜:“多谢姑娘出手相救,俺们全家都铭记您的恩德。” 温苒苒又赶忙去扶:“快别谢了,还是先让郎中给阿公瞧瞧伤。” 老人实在是过意不去,还是那汉子先道:“爹,咱家今年的菜长得好,我那儿的都卖出去了,咱有银子,您别担心银钱。” 他说罢,扭头对着郎中道:“劳烦您给俺爹瞧瞧。” 老人抹了把泪,嘴里不住地念叨:“这得花多少银子啊,有这钱都能给咱家花儿裁块布做身新衣裳了……” 郎中瞧了瞧老人胸口的伤,又搭上他手腕把脉,良久才道:“老人家福大命大,没伤着筋骨,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待我开些活血化淤的药,养上月余便能痊愈。” 温苒苒与温茹茹听了欣喜,众人皆松了口气。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温苒苒笑吟吟道,“眼看着就晌午了,不如进店里休息休息吃顿便饭吧?” 老人跟汉子对视一眼,堆着笑摆摆手:“多谢姑娘好意,实在是怕回去晚了,家里人惦记。” 汉子边说边麻利地收拾扁担与竹筐,末了将那两筐菜放至温苒苒跟前,憨厚地摸摸后脑勺:“今日多亏了姑娘您,这点菜都是俺们自己种的,地里多得很不值什么银子,您只管拿去吃,要是吃得好尽管言语一声,俺们立即送来。” 温苒苒垂眸看向那满满两大筐菜,念着阿公一家日子辛苦本想推拒,但见着那菜蔬生得水灵葱郁,棵棵饱满鲜嫩,脑中灵光一闪另有了主意。 阿公带来的菜蔬品质不错,口感味道也应是上乘。买卖若是想做大,优质稳定的供菜商必不可少。 这桩买卖若是谈成了,一来,她有了稳定的供货商;二来,阿公一家的日子也能轻省不少。双方有利、两相便宜。 “阿公这菜可真好!”温苒苒笑着夸赞,略微思量片刻抬手指指自家食店开口提议道,“阿公您看,我现下开着家小食店,生意尚可,每日都需大量菜蔬。我瞧您家的菜实在是好,不若您将菜卖给我。每日送一趟,价格就按市价算,银子日结,如何?” 老人与汉子闻言大喜过望,被这意外之喜砸的一时有些回不来神。 “这这这……”老人喜不自胜,黝黑面容映上阳光透着团喜气,“姑娘您不光救了我一命,还这么照顾我们,这叫我们说什么才好哟!” 温苒苒闻言笑呵呵道:“那也是阿公您的菜好。” 汉子心中激动,翘首往店里头望了望,一双眼珠都是亮晶晶的。 这位温小娘子的食店客满盈门,食客们来来往往甚是热闹。生意这样好的食店,每日所需的蔬菜定不在少数。这桩买卖要是能做得长远稳定,家里的日子能宽裕不少呢! 他想着立即殷切地开口,生怕错失了这么好的机会:“不知姑娘您都要些什么菜,每样要多少?” “您家有的应季蔬菜我都要,每样先要三两筐。”温苒苒简单交代了几句,让伙计数了一百文当订金。 汉子乐不可支地捧着沉甸甸的铜板,百般小心地将银子揣好,不住地点头答应:“俺都记下了,明儿个一早就送过来!” 老人也是感激不已,喜得不禁擦擦眼角泪水,又是鞠躬又是敬拜,千恩万谢地开口:“姑娘您放心,俺们定会挑最好的菜给您送来,定不会误了您的事!” 汉子揣着银子干劲儿十足,一把挑起扁担:“爹,咱快些回去吧!” “阿叔留步!”温苒苒将人叫住,“阿公身上还有伤,我让伙计套了马车送你们。” 说罢,便转身吩咐伙计去后院。 “姑娘您已经帮了我们许多,怎好再麻烦姑娘?” “不麻烦不麻烦。”温苒苒眼中带笑,说话的功夫便见着伙计驾着马车出来。 老人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只拉着儿子一遍遍道:“咱们今日这是遇见贵人了……” 汉子忙着安置扁担、菜筐,温茹茹见他无暇顾及,便上前搀扶着老人上马车:“阿公,我先扶您上去。” “这可使不得。”老人局促地理理衣角,满面窘迫,“我们这些泥巴地里讨生活,满身满脸的脏土,别脏了姑娘的衣裳。” 温茹茹温和地笑笑,轻声细语道:“我们整日擦桌扫地、收拾碗筷,身上难免油津津的粘了不少灰土,您不嫌弃我就好啦!” 文静懂礼的小女娘笑得温婉,看待他就如同看待自家长辈般,不见半点嫌弃不耐,老人心下暖融融的,再不推辞。 默默立在不远处的两位妈妈见了,不住点头称赞:“温家二娘子的品性当真是难得。” “咱们进去再看。” “话说回来,咱姐俩儿这差事当真是不错。听说温小娘子手艺一觉,咱们今儿算是有口福了……” 温苒苒这边忙着让伙计将菜抬入店里,忽有辆马车缓缓停在食店门口。 她抬眼望去,只见着名纤弱的秀雅女子缓缓从车上下来,正是叶晚棠。 第122章 叶晚棠轻抚了抚发鬓,做出副娇柔矜贵姿态,一双眼睛满含热烈期盼地悄悄张望。她四下看了一圈没见着自己想见的人,眸中闪过些许失望。 叶晚棠微微扁唇,又将目光落在温苒苒身上。 温苒苒对上这殷切目光本能地觉着后背一凉,正犹豫如何躲,就见叶晚棠堆起笑脸,挪着风中细柳般窈窕婀娜的步子行至她身边,亲亲热热地唤她:“苒苒。” “你我不熟,还是唤我温三娘子吧。”温苒苒直觉没什么好事,边说边往店里走,步子迈得极快,生怕被她缠上。 叶晚棠置若罔闻,热络地跟在她身旁:“苒苒这话便是跟我见外了。你与阿叶私交甚好,我自是拿你当作自家亲表妹看待的。” 温苒苒并未搭话,一进店便自顾忙碌起来。这头照顾照顾新客、那头同熟客闲聊几句拉拉家常,还兼顾着后厨里头备菜的繁琐事,时不时也得应付几个店面的琐碎事,前前后后忙得脚不沾地。 凡是有眼力见的人见着这副景象大多会自觉让至一旁。 但显然,叶晚棠没有这个自觉。 “苒苒,我近来觉着自己好似是胖了许多。”叶晚棠垂着眉眼,懊恼地叹口气,“不过我听阿叶说苒苒你这的轻食减脂餐甚是有效用,我也想试试。” 她状若忧愁不已,眼中却是暗暗划过丝精光。 已轻食为幌子一则能与温苒苒打好关系;二则能接近县主那群贵女中的贵女们;三则也好见着卫国公世子,以她的才貌,世子定会注意到她…… 如此一箭三雕,何乐不为? 温苒苒闻言不由得停下动作,诧异地瞄了眼她细瘦的手腕,纤纤一条,上头套着的玉镯都直晃荡,显出些许笨重。 这还用减肥?再减连人带盒七斤就老实了。 叶晚棠打量着温苒苒的脸色,斜垂着眼,笑得胸有成竹。 商人重利,只要我以利诱之,让她做什么不做? 温苒苒瞧了瞧叶晚棠,想着她的为人直摇头,第一次生出了有银子也不想赚的想法。 第185章 叶晚棠亲自拿过侍女备好的钱袋子递给温苒苒以示重视,摇着手腕特意晃了晃,直听得里头金银碰撞的声声脆响:“银子都带来了。” 她自觉稳操胜券,却不成想温苒苒伸手一挡,竟是没接。 温苒苒将目光从沉甸甸的钱袋子上移开,拾掇着筐里的菜蔬道:“近来店里事务繁杂已是忙不过来,轻食的生意只做熟人好友的,叶娘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叶晚棠笑容微僵,不敢置信地瞪着眼:“什么?” “我说,请您另请高明。”温苒苒重复一遍,去给康平续了杯牛油果酸奶昔,径自钻到后厨。 叶晚棠为人欠佳,不光是她不喜,康平等人素来也是看不惯的。若是为着赚些银钱把人融进来,康平她们嘴上不说,心里也定是不大乐意的。 为着一人折损这么多财神爷那才是不值当。 一顿饱和顿顿饱,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叶晚棠怔怔地望着温苒苒的身影,脑子顿了许久仍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面带怀疑地瞧瞧自己手中的钱袋子,坠得她手腕酸疼。 这不合理!温苒苒在市井讨生活,应是最爱这些阿堵俗物的。这么多银子,她竟半点不为所动?! 不对不对,定是她嫌少。 叶晚棠想着,眼中闪过些许鄙夷:想抬价却不正大光明说,用这种手段胁迫她加价。好好一个伯府千金使些上不得台面的鬼蜮伎俩,当真以为谁瞧不出来不成? 她心中甚是不屑,面上却不显,仍旧是笑吟吟的模样:“可是这些不够?苒苒你尽管说个数。” 叶晚棠欲跟上前去,抬脚时恍然想起厨房之地腌臜赶忙退回,生怕将自己新制的衣裙染上污秽气,只隔着道门朝温苒苒笑。 不等苒苒开口,温茹茹拦在前头先出了声:“我家三妹妹方才说得清楚明白,叶娘子莫要再跟着我三妹妹了。” “大清早活计多,本就忙不过来,还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人不放,也不知家里怎么教的,半点分寸都没有。”温茹茹心疼妹妹瘪着唇嘟哝。 叶晚棠面上青白交加,笑容险些挂不住。她稍稍平缓片刻:“是我思虑不周了,那我且先在旁候着,待苒苒得空了再商议。” 她说罢转身,本欲去与康平县主同坐,但见县主神色不虞便也歇了心思,只寻了个相邻的位子坐下,唯恐惹得县主不快再丢面子。 温家食肆逐渐热闹起来,店内桌椅没有空闲,店外已然排起了长龙。食客们人手一碗漂着油亮亮红油的麻辣烫吃得呼哧呼哧响,那香味直引得路过行人频频往里瞧。 叶晚棠嫌恶地看看四周,眉头轻轻皱起。只有这些出身寒微的下层人才喜食这些辛辣的重油之物,同他们坐在一处都能嗅得一股难闻的寒酸味。若不是有要事在身,她才不会踏入这里一步。 她一个官家小姐与这群人共处一屋檐下,说出去都惹人笑话! 叶晚棠以帕掩面,却是控制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店内角落处的两位妈妈自方才进店就默不作声地观察温家人的一举一动,这一大家子做事有商有量和气得很,瞧着嬉笑玩乐没个正形,但做活时却是勤快得紧,半点不偷懒。 两个妈妈看了半晌,心中对温家人很是敬服。他们从前都是伯府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自小是金尊玉贵被人伺候着长大,如今却要低下身段扬着笑脸伺候别人。这份从容坚韧的心境,实属是顶顶难得的。 最难得的还属那位温三娘子。小小年纪就能当家主事,几个长辈都视她为主心骨。偌大的店面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见半分杂乱。 别说是自小学着掌家理事的贵胄千金,就是当家作主惯了的夫人们也未必有她这般能干。 店内热火朝天,伙计们忙得头脚倒悬,一时照管不过来,难免有些疏漏冷落了客人。温茹茹见着人手不够忙放下手中的碗筷上前帮衬。 她见惯了妹妹处事,如今安抚客人也是得心应手。 “两位婶婶瞧着眼生,可是头回来?”温茹茹瞧见有两个粗布麻衣的妇人守着张空桌坐着,提着凉茶笑盈盈地过去招呼。 两个妈妈对视两眼,赶忙笑应道:“可不?我跟老姐姐上街买针线,瞧见你家人多便想来尝个新鲜。” 温茹茹边倒凉茶边笑着将自家吃食介绍一番:“小店现今有麻辣烫、洋芋凉面、凉皮、炸串。麻辣烫十五文一碗,需得婶婶们自己去那夹菜……” 她边说边朝着菜架子的方向指了指:“想夹多少夹多少。” “想夹多少夹多少?”两个妈妈听得一愣,再瞧那些夹菜的食客人手一个堆成小山似的菜筐更是瞠目结舌,“夹那么多的也是十五文?” “都是十五文,夹多少都是这个价儿!”温茹茹笑吟吟道,“婶婶们来两碗尝尝?” 长圆脸的妇人瞧瞧大家伙桌前各式各样的新鲜吃食,也是不由得咽咽口水:“魏姐姐,要不咱一人点一样换着吃,尝个新鲜?” 魏妈妈闻言欣然答允:“就依秦妹子的,我要一碗凉皮。” “哎!那我就来碗麻辣烫尝尝。” 温茹茹弯弯眸子笑着应下:“那我待会给两位婶婶拿两个空碗,吃时也方便些。”她边说边转头看向秦妈妈,语气轻和,“秦婶婶是头回来,我带您去夹菜。” 秦妈妈见温二娘子这般热情和气,赶忙摆摆手:“可使不得,店里头这般忙,小娘子你还得看顾其他客人,我自己去就成。” “不妨事,婶婶们吃好了,我也高兴。”温茹茹学着三妹妹往常的模样亲亲热热地说话。 两位妈妈瞧着跟前喜眉笑眼的小娘子,听她一口一个婶婶唤着,直笑得合不拢嘴。 这样秀美又和气的小娘子别说是她们家世子喜欢,就是她们两个年逾半百的老婆子瞧着也是喜欢得紧。 店里人声鼎沸,食客一波波地进。 容晏立在店门口望着那个忙慌慌的小娘子,一时间不知应是退还是进。 她将他的礼悉数退回,想来也是不愿见他的。 温茹茹察觉到一丝柔和目光下意识抬眸望去,手上动作微微顿了顿。 容晏望向那双晶莹透亮的眸子,先前萦绕在心头的失落尽数消淡,不由自主抬腿迈了进去。 无论如何,只消能看她一眼便好。 温茹茹低头,飞快地拾掇碗筷。她面色如常,心却是砰砰跳。 那头的叶晚棠一早便注意到了门口立着的容晏。 少年郎玉面鲜唇,又有那样贵重的身份,直看得她两腮泛红。 温茹茹将桌椅收拾齐整,容晏便落了座。 四目相对时,倒是容晏先闹了个脸红。 温茹茹替他倒了杯凉茶,与招呼其他客人无异:“这是店里新出的凉茶,最是清凉解暑,您尝个新鲜,顺便瞧瞧今日吃些什么。” 窝在角落的秦魏两位妈妈本是正痴迷那碗麻辣滚烫的吃食,乍一抬头瞧见自家世子正在那坐得溜直,四只眼睛瞬时瞪得宛若铜铃。 容晏规规矩矩道了谢,只点了两样平日里常吃的牛肉丸和毛血旺,不敢多说半个字,生怕唐突了她。 温茹茹一一记下,也不多言语,利利索索地转身去了后厨。 两位妈妈在旁瞧着都不由得在心中赞叹,温二娘子到底是大家千金,既不谄媚逢迎、又不故作生疏之态,实在是个懂进退、知分寸的好姑娘。 不怪自家世子这般锲而不舍,昨儿才被拒了礼,今儿个又来。 这样好的小娘子谁见了不心生喜欢? 妈妈们互瞧了两眼,正乐呵时忽瞥见有个瘦得跟柳条枝子似的小娘子,轻摆着腰肢儿却又做出副清高无尘的模样从容晏身旁经过。 下一刻,便见着那方绣帕落在容晏脚边。 两位妈妈看得心里直冒火:这谁家姑娘!怎的这般不知礼数! 第123章 叶晚棠脚步轻顿,蹙起眉尖露出些许为难的模样,楚楚动人的眸光状不经意落在容晏身上又缓缓挪开。 容晏心思全在温茹茹身上,一双眼睛时不时便往厨房瞟,全然没瞧见身旁还立着个娇花似的小娘子。 叶晚棠也不气馁,轻轻柔柔地道:“这位郎君……” 她甫一开口,恰逢温茹茹笑吟吟地端着吃食出来。容晏心下一紧慌忙收回目光,不自觉动了动因紧张而有些僵直的腿脚,无意中将那方洁白手帕踩得脏乱不堪。 叶晚棠:??? “我的手帕……”叶晚棠死咬着唇,眼眶都红了一圈。 容晏 听见声音这才发现身侧有人,再顺着她目光瞧了瞧自己脚下,立即起身拉开与那陌生娘子的距离。 “抱歉。”他说罢,另选了稍远些的位子坐下,随后抬眸看了眼持砚。 持砚会意,将那帕子捡起再添了几两银子往叶晚棠身边的侍女跟前一递:“我家郎君疏忽,这是赔您家娘子的手帕钱。” 第186章 叶晚棠咬唇看着那小厮,他虽是副喜容可掬的喜庆模样,但神态言语却算不得尊敬。 她眼见卫国公世子的注意力全然没在自己身上,横了小厮一眼又带着婢女回去坐下。 她心中哀怨憋屈得紧,愤愤地饮了口茶,暗道卫国公世子木楞,不解风情。 不过这般看来,这卫国公世子倒真是个品行高洁的端方君子,不似那等轻浮孟浪的,越瞧越是能托付终身的良人。 叶晚棠一颗女儿心思都写在脸上,另一头坐着的两位妈妈瞧着,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 什么东西!也不知是哪家养出来个这般不持重的小娘子。 温苒苒方才在旁看了好大一场戏,心中对容晏这人倒是愈发满意。 没想到他看着是副温润公子的模样,但却是个果断人,遇事不拖泥带水。 前世里,师父师娘和一众师兄师姐都说行事温吞的男子绝不是良配,温苒苒也是深以为然。 性子温吞的人大多都是优柔寡断的,不说是后患无穷,但糟心事也不少,但凡家里头有个矛盾问题吵将起来,第一个躲出去的保准是他。 她想着,目光掠过那头满面哀戚的叶晚棠撇撇嘴:我说她好端端怎的想到我这吃轻食了,原来是想着拆我cp! 这可不行!绝对不行! 温茹茹端着碗鲜香劲道的牛肉丸,碗沿滚烫,盛得也满,是以她走得很是小心。 “您的牛肉丸!”她将碗稳稳当当地放至容晏面前转身欲走,却不料腰间系着的香囊挂在桌角,借着她转身的劲儿被扯落,荡了两下落在地上。 不远处的叶晚棠瞧见后嗤笑一声:卫国公世子风光霁月,我方才丢了帕子,他理都不理,可见这招无用,温二娘子可有的丢人现眼的! 她端出副矜贵姿容,等着看温茹茹笑话。 却不料容晏立即弯腰去捡,还细致地拍拍香囊上的尘土,反复检查了一番又巴巴地亲自送了过去。 叶晚棠:??? “温二娘子,你的东西掉了。”容晏双手奉上,俯首垂目,并不敢直视温茹茹,唯恐自己失礼。 温茹茹见着他手里的香囊立马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唰”地红了脸。 “给世子添麻烦了。”她接过香囊,大大方方地屈膝行礼谢过,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容晏耳朵尖儿红了一片,兀自坐回去低头吃牛丸。 叶晚棠见着容晏这般区别对待十分恼火,瞥了眼温茹茹暗暗比较起来,自觉胜过她千倍百倍。 一个破落户家的娘子,跟着自家堂妹才有口饭吃,也不知有什么好的! 秦、魏两位妈妈在旁静静看了许久,末了还不忘白了那个不懂事凑上前来的小娘子几眼。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瞧瞧人家温二娘子,行事端庄得体又不扭捏,这才是正经人家教养出来的好姑娘! 两位妈妈对视两眼,各自笑了两声。 秦妈妈的凉面已然见了底,现下都有些舍不得吃了。她望了望自家世子桌上的牛肉丸,眼见他吃得颇香,心中琢磨着走时买上两碗带回去给孙女尝尝,忽觉着有人急吼吼地拍拍自己手背。 她抬头,正见魏妈妈急不可耐地朝门外抬抬下巴,边抬下巴边给自己使眼色,让她往外瞧。 秦妈妈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只见温家食肆外停了几辆甚为精致讲究的马车。 “哎哟!那不是宣威将军家的三娘子嘛!” “可不?后头还跟着承恩伯府的五娘子呢!” “不止呢!大理寺卿、太常寺卿家的娘子们都在。” “满京城有名的贵女怕是都在这了。” “何止?我刚才瞧着康平县主与温家的两位娘子也很是亲昵,不似寻常交情。” “段三姐姐、顾五妹妹、许姐姐……”温茹茹见来人,立即笑逐颜开地一一打招呼将请人进来,“我家三妹妹今日新研制了道饮子,就等你们来了!” 段三往里头一望,见着康平早早就来了,立马快走了几步,边走边同温茹茹说笑:“今日这饮子倒是先进了康平肚里头,赶明儿我定要来得比她早!” 小娘子们围在一处说说笑笑,俨然一幅花团锦簇的夏景图。 两位妈妈瞧着与贵女们颇为亲密熟稔的温苒苒与温茹茹,更觉得温家两位娘子难得。 汴京城内贵胄官宦人家之间的走动往来,讲究的也是个“门当户对”,关系要好的都是差不多的家世背景。 温家已然败落成商贾门户,但温家的两位小娘子却能令诸多贵女摒弃门第之见与她二人交好,足可见其人品贵重。 叶晚棠眼见众多贵女中的贵女与温家娘子玩笑说闹,反观自身周遭的冷清,咬碎了一口银牙。 * 忙忙活活又是一日,温家一家人拖着快散架的身子上了马车往家赶。 夜色无垠,却能见着前路光明。 温俊良懒歪歪地靠着,眸光却是神采奕奕的。他伸手轻轻捏了捏槐月头上梳得圆溜溜的发髻,又偏头瞧了瞧自家闺女,遗憾地眨巴两下眼长叹口气:“枕头大的小人儿一晃竟就长这般大了,茹茹小时候总举着小胳膊要爹爹抱,还说跟爹爹最亲,最喜欢爹爹……” “少胡说八道!”孙氏听了不大乐意,直将女儿揽入怀里亲昵地揉了揉,“茹茹幼时分明跟我最亲!” 温俊良嗤笑几声,不屑地摆摆手:“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与妇人争长短。” 孙氏也不恼,只幽幽开了口:“那话是我教茹茹说的。” 温俊良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恨不能一跳三尺高:“你才是胡说八道!” 孙氏默默翻了个白眼:“你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茹茹早不记得你什么模样了。” 温茹茹夹在中间,认命地叹气。 温俊良被孙氏噎得许久说不出话,只能干对着她吹胡子瞪眼。 温苒苒怕把打肉丸的主要劳动力气出个好歹来,赶忙将话岔开:“我今日见三婶婶教槐月荔月念三字经了,槐月你念两句给姐姐听听。” 两个小的最近正启蒙,家里大人每每得空时便教她们念些千字文、百家姓。槐月和荔月也勤勉,如今能识得不少字了。 “对对对!槐月快念两句给我听听。”温俊良说着睨了孙氏一眼对着槐月道,“你三婶婶大字不识几个,三叔可得看着些!” 孙氏正欲发作,举起巴掌就要落 下,温俊良赶忙将困得直打瞌睡的小荔月抱在膝上,挺着脖子往孙氏手底下凑了凑,贼兮兮地笑笑:“可别吓着孩子。” 孙氏被他无赖模样气了个仰倒。 槐月被逗得咯咯笑,挺挺小腰板儿开口,字字句句甚是清晰:“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荔月正是睡意朦胧,听见姐姐背三字经抬手揉揉眼睛,稚声稚气地也一同跟着背。 马车内童声稚语,除了温俊良与孙氏偶尔乌眼鸡似的呛两句,也是一派和乐。 齐衍赶着马车,偏头看了看身后,肃然清冷的面容上多了些许笑意。 * 清晨日头初升时,清凉微风中已带了些许暑气。 梁氏拉着温苒苒,慈爱地拍拍她的手背:“瞧着苒苒好似长高了些,大伯母赶明儿再跟你做身新衣裙,正赶上你过生辰时穿。” 温苒苒弯弯眼眸,赶忙推辞:“现下我屋里的箱笼里头还有没上过身的,大伯母快别忙活我了。您这个年岁该好好养身子才是,仔细累着眼睛!” “女孩儿家过生辰是顶要紧的事,那些衣裳可不成。”梁氏笑呵呵上下打量了温苒苒几眼,心中已然有了数。 她说着,想起自己幼时那些旧事来。 家中重视兄长,便是连她生辰这一日也都是由着他的性子来。 生辰宴上的吃食要紧着兄长爱吃的准备;本应独属于她的生辰礼,兄长多看一眼便成了他的;若是旁人多夸赞了她几句,兄长就立刻闹将起来,全然不顾她的面子…… 此类事情数不胜数,她起初还会委屈哭泣,后来便也习惯了。 梁氏思及幼时受的委屈不公,眼眶不知不觉红了一圈。 “等你们过生辰,大伯母也给你们做,咱们温家的姑娘贵重着呢!”她牵着温苒苒与温茹茹,又轻轻摸摸槐月与荔月的头,笑着低声喃喃,“女孩儿家的生辰是最紧要的事。” 温苒苒默默瞧着梁氏眉宇间的那抹哀色,知晓她或许是想起了些令人不痛快的往事。 她轻叹口气,握紧梁氏的手依偎在她肩头笑道:“大伯母做的衣裳向来都是最好的,那我便等着穿啦!” 梁氏闻得苒苒喜欢她做的衣裳,眸中哀伤一扫而尽,整个人充满劲头,欢欢喜喜道:“苒苒要是喜欢,我就给你再多做几身。女孩儿家,穿得鲜亮些好!” 说笑了一路,晃眼便到了店门口。 温苒苒刚拉开车帘就见自家食肆门边堆着几筐绿油油的菜蔬,有老者在旁佝偻着身子,仔仔细细地掐去老叶、菜根。菜筐旁还蹲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帮着拾掇掉在地上的残叶,边拾掇边抬头叫阿公:“姐姐人好,阿公要给姐姐挑最嫩的菜菜!” 第187章 “阿公您怎么亲自来了?您身上还有伤,理应在家休养一阵子才是。”温苒苒见是昨日那位阿公,连忙下了马车迎过去。 她见着那一筐筐菜,喜得满面笑意。 阿公一家当真是实在人,这菜上还挂着晶莹的晨露,他们定是刚从地里挖出来便往这头赶了。 陈老汉拍拍手上尘土笑得憨直:“一点小伤不碍事,真叫俺躺在床上养着,俺也待不住!” 他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把菜择得干干净净,恨不能只留菜心。 “阿公快别择了!”温苒苒见了那些被他扔在地上的菜叶都心疼,赶忙把人拦住,“这些都好着呢!” 陈老汉连连摆手:“姑娘您对我家有大恩,可得给您最好的!” 温苒苒见他还要择,忙让温荣他们把菜抬进去,笑眯眯地打了个岔:“诶?这是阿公的小孙女吧?可真懂事,没比那菜筐高多少,竟就晓得帮着干活了!” “我家花儿自小就懂事,是个会心疼人的娃娃。”陈老汉满面慈爱地摸摸小孙女的头,忽地叹口气,“只可惜生在我们这样的庄户人家,享不着什么福气……” “阿公别这么说。”温苒苒摸摸花儿的小脸儿笑着宽慰,“花儿生在您家有家人疼爱,快快乐乐地长大也是享福呢!” 她说罢,蹲下身子替花儿整理整理额发,指着一旁的槐月和荔月弯起眼眸笑着哄道:“花儿去和姐姐妹妹玩好不好?我让姐姐给你拿点心吃。” 花儿抿抿唇不敢说话,仰着小脑袋瓜儿看向自家阿公。 温苒苒见她这般乖巧,也不等阿公点头便将小娃娃往槐月手里一塞,自己起身搀扶着阿公进门:“阿公还没吃早上饭吧?快进来跟我们一块吃些!” “可不敢麻烦姑娘……”陈老汉不好意思吃白食连连推拒。 “添两双筷子的事,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温苒苒边走边笑着道,“我这旁的没有,就是吃食多!” 槐月一手牵着一个,将两个妹妹安顿好,转身去厨房给妹妹们拿果子吃。 荔月握着花儿的手,晃荡着两条小腿,口中念着昨日三婶婶教的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 她虽是不大懂这些话的意思,但念得很是来劲儿。 花儿好奇地盯着荔月瞧,被她惊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举着两只小手鼓起掌来:“哇!妹妹好厉害!” 荔月被夸得有些羞臊,红着小脸儿摸摸后脑勺:“是婶婶教我哒!” 花儿满脸艳羡地看着荔月,一双圆溜溜的眸子都是亮晶晶的:“妹妹你会写字吗?” 荔月兴奋地点点头:“会呢!” 小姑娘铆足了劲,伸出圆乎乎的指头一丝不苟地隔空写着笔画:“这个是‘人’、这个是‘大’、这是‘小天……” 温茹茹看着满面欣慰:“荔月记得真好!” 花儿就在一旁认认真真地瞧着,眸子睁得浑圆,都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什么。 温苒苒静默看着满脸好奇渴望的花儿,忽觉得心酸。 像花儿这样穷苦出身的女娃娃,大抵是没什么机会习字念书的。 梁氏与孙氏瞧着也是心疼,尤其是梁氏,她思及自身,晓得对女儿家来说,读书才是最要紧的事,多读书才能明理。免得像她这般,白活了半辈子,如今才算是活得明白些。 梁氏看看花儿,又偏头瞧瞧苒苒,左右踌躇、欲言又止。 温苒苒垂眸盯着自己脚尖,心中盘旋着个念头。 她细细琢磨着,借着去后院找东西的由头将自家人都唤了过去,正欲开口就听见孙氏笑道:“苒苒的心思我都明白,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教三个小娃娃认几个字而已,不费什么事。” 孙氏说罢,温俊良也不甘示弱:“那我可得看仔细些,省得你教错了误人子弟!” 温荣瞥了眼自家三叔,撇撇嘴道:“三叔您快算了吧!满院子人就数您认的字少,上回还教错了槐月!” “你个小王八……”温俊良刚骂了半句忽觉着不对,觑了眼兄长的脸色老老实实往角落挪了几步。 温正良瞪了自己那不成器的弟弟一眼,对着温苒苒和颜悦色道:“家中这么多人,教三个孩童不成问题,苒苒你只管放心交给我们。” 梁氏犹豫片刻,缓缓开口:“我方才盘算了许久,三弟妹有铺子在手里,每日忙得团团转;夫君与荣哥儿不是刻杯子就是制请帖;小叔和茹茹还要帮着苒苒照顾店里生意……全家人数我最闲,不然以后就由我教孩子们识字吧?” “一来,你们能轻省些;二来,像从前那样谁得空谁去教到底是麻烦些,总换夫子对孩子们也不好不是?还是我一人来教罢。” “怎好让大嫂一人受累?”孙氏觉着有些不妥。 “就是,大伯母我闲时也能教妹妹们的!”温茹茹跟在后头道。 温荣与温俊良也争抢着,颇为积极。 梁氏轻咳两声,端出从前当家作主的款儿来:“这事就这么定了。” 一旁的温苒苒看着这样团结的一大家子,忽地就想起他们当初为着一个菜团子打成乌眼鸡的时候。 孩子们都长大了呜呜呜! 众人达成一致,梁氏先出了院往前头去了。 她行至花儿跟前轻轻抚了抚她的面颊:“花儿想不想念书?” 花儿仰头看着面前笑得和善的伯娘,本能地用力点点头,旋即好似又想起什么瑟瑟地摇了摇头:“花儿不想。” 丁点儿大的孩童,心事都写在脸上,温苒苒和梁氏一眼便能瞧出花儿是顾忌家中没银子,这才说不想念书。 这孩子实在是招人疼。 温苒苒摸摸花儿的头,笑着对陈老汉道:“我家两个妹妹现如今正跟着我大伯母念书,不如阿公将花儿送来与她们一起做个伴儿?” “这、这怎么使得!”陈老汉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花儿读书?这可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怎么使不得?”温苒苒笑道,“您每日送菜时顺路将花儿带来,晌午就能回,什么都不耽误。” 陈老汉不住地摩挲着破旧的衣摆,本不想再欠恩人人情,但看看孙女那满面期待雀跃的模样心中实在不舍,犹 豫了许久还是厚着脸皮应下。 只要是能让孙女儿好,舍去一张老脸也没什么。 老人家颤颤巍巍地双手合十拜天拜地,只觉着自己这是遇见了一群活菩萨,感激得涕泪横流:往后挑菜更要仔细些,必得挑最好的送来!别说是几颗菜,让俺做什么都行! 第124章 三个小的随着梁氏在后院念书,店内一时间童音朗朗,连其间偶尔夹杂着锅碗瓢盆的清脆叮当声,都好似充满了书香气。 陈老汉在旁乐呵呵地瞧着自家那满面认真的小孙女,萝卜头大的小娃娃此刻正拿着笔,有模有样地在纸上划拉着什么。 他瞄了两眼,虽是一个都不认得,但心里却是喜滋滋的。 温苒苒抱来两个软垫,将椅子垫得软和舒适些:“阿公您坐着陪花儿,若是觉着累便让我大伯母带您去屋里头躺着歇歇,尽管拿这当自己家!” “哎!”陈老汉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扰了娃娃们念书,“多谢温小娘子。” 温苒苒在旁瞧了瞧,见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认真,这才放心转身去了厨房。 如今有了帮厨,一些备菜上的小事也不用她忙活,也算是轻省不少。 温苒苒立在案板边,不经意转头时瞥见了陈阿公今日送来的那几筐菜。 菜叶饱满鲜嫩,这样新鲜的菜不拿来做沙拉实在是可惜! 温苒苒略略琢磨片刻,取了新鲜芦笋来洗净,拍裂切段,撒上适量食盐与黑胡椒抓匀,放在一旁腌制。 她擦擦手,飞快地将手边的小米椒与蒜瓣切成末,厨房内立时飘满了辛辣味,惹得人口舌生津。 温苒苒备好料,转身烧了锅水,待水微温时放入白醋、糖与食盐,快速搅拌直至颗粒化开。 阵阵酸甜味散出,她将方才备好的辣椒末与蒜末一股脑儿地倒进去。 辣椒与蒜末与上滚滚热气,那股浓郁的香辣味瞬间被激发出来,逐渐与先前锅中的酸甜味融合。 温俊良与温荣闻着味便钻进了厨房,那股子酸甜辣味直往人鼻子里冲,两人顿觉饥肠辘辘。 温苒苒甫一抬头就见着俩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锅,那两双眼睛都泛着幽幽绿光。 “三叔和大哥哥不是才用完早上饭,这就又饿了?” 他们俩早上吃了三碗粥、两张烙饼、春卷若干、包子蒸饺若干,方才还见他们吭哧吭哧啃了两个凉豆包…… 温荣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三妹妹做的吃食闻着就香,自是怎么吃都吃不够的!” 温俊良格外赞同地点点头:“本是不饿的,但是闻着味就又饿了。” 第188章 温苒苒被两人逗得忍俊不禁,边熬煮着锅内的甜辣酱边指挥道:“大哥哥你将苦苣和黄瓜拿出来清洗干净,三叔你去后院将你种的西生菜给我摘两颗。” 托国际友人弗雷泽的福,她从他那得了不少外邦菜种,三叔也不知晓都是些什么,囫囵种了一片西生菜,长势竟格外喜人,现下正是吃的时候! 往后再做个汉堡三明治就能用正儿八经的西生菜了! “好嘞!” 温荣与温俊良说完,便马不停蹄地照着温苒苒说的去办。 说话的功夫,锅中的甜辣酱已变得微微粘稠,香味更浓厚了几分。 温苒苒见火候正好,端着锅将熬好的酱汁倒入一旁的瓷盆中。 白瓷衬得酱汁愈加红亮,看得人食欲大开。 温苒苒转手把洗净的苦苣分放入两个小盆中,再将撕好的西生菜加进去,最后放上切成厚片的黄瓜。 她瞧了两眼觉得实在是太绿,又加了几个水煮蛋。末了,淋上她方才熬制的甜辣酱再抓拌均匀。 鲜嫩的青菜裹着晶莹的酱汁,闪着琥珀般莹润的光泽,颜色十分鲜亮。 “三叔、大哥哥,快尝尝!”温苒苒一人分了一盆菜,乐滋滋地又将去岁存的南瓜取出来两个。 温俊良与温荣看看手中那绿油油的一盆菜面面相觑。 “三丫头这就做完了?不用再炒炒?” “我看着就是做完了……” “不是……生吃啊?” 温荣犹豫片刻,夹起一筷子挂满酱汁的菜就往嘴里塞,边塞边道:“吃吧吃吧,三妹妹什么时候诓过……” 他话还没说完,立即就被口中那鲜鲜辣辣的滋味惊得瞪圆了眼。 菜蔬都是极为新鲜的,脆嫩清香,细品还微微回甜。再配上那甜辣中带着些许酸味的酱汁,味道更是丰富。 这鸡蛋煮得极嫩,蛋黄还未完全凝固,夹起时都是颤巍巍的,表面还有光泽微微流动。浓稠的蛋黄液入口温润丝滑,极其香醇,没有丁点儿蛋腥味。 要说最让人惊艳的还是这里头的黄瓜片,又清新又脆爽,说它是这道吃食的灵魂都不为过! 早晨的包子蒸饺虽香,但吃得多了难免有些腻歪。此刻这盆菜蔬正解腻,实在是对胃口! 温荣一口接一口,片刻都停不下来。 温俊良眼瞧着温荣不住嘴地吃,满脸狐疑地往嘴里送了一筷子:这小子缺心眼……这什么啊!这么好吃啊!!! 他惊得愣了愣,嘴上动作却是没忘,将满口的菜叶嚼得咔嚓咔嚓响。 “三丫头!”温俊良含混不清地道,“咱明儿早上也吃这个吧?爽口!” 这沙拉好做得很,温苒苒答应得也颇为爽快。 温苒苒将手中的南瓜对半切开去籽,随后切成大小适中的三角块。 “诶诶!”温俊良见着那些饱满新鲜的南瓜籽赶忙开口:“三丫头,这南瓜籽可别扔,都给我收好了。” 温苒苒麻利地将捣碎的咸蛋黄、蒜末、黑胡椒、油与切好的南瓜块抓拌均匀,最后再撒上层淀粉翻动两下。 黄澄澄的南瓜裹满了色泽如玛瑙般的蛋黄,瞧着油汪汪、绵沙沙的,很是喜人。 她手上活做完了,这才抬头笑道:“三叔想吃瓜子?这好办,等会我就给您炒熟了,用酥油和盐巴炒,炒成奶香味的,保准好吃!” 南瓜子? 奶香味的? 这得多香啊! 温俊良听得一愣一愣,几经挣扎硬生生地把口水咽了下去:“炒什么炒!我是要留着种的!” “三丫头你不知道,南瓜这玩意好种是好种,但是要种得好吃却是顶顶难的!一方面是种、另一方面就是地……” 温苒苒抬头,看着他说起南瓜时神采满面、手舞足蹈,连那双眸子都是亮晶晶的。 谁能想到当初名满汴京的纨绔如今跟在她屁股后头讨南瓜籽,说起种菜来也是头头是道。 若是她三叔再有些学问,说不准能著上一本类似于《齐民要术》的农业巨作。 可惜……他是个不认得几个字的纨绔。 温苒苒注视着一门心思嚼菜叶子的温俊良直摇头。 她将南瓜块与芦笋铺在烤盘上,转身放进烤箱。 温苒苒左右瞧瞧,只待等轻食小队快到了再将牛排煎上。 这一顿下来,膳食纤维、蛋白质、碳水样样不缺,吃了等于没吃,肯定能瘦! 烤箱的热气夹着南瓜微甜的醇香味缓缓飘出,其间还有咸蛋黄的阵阵咸香。 种种香气交杂缠绕,饶是温苒苒自己闻着都忍不住咽咽口水。 刚吃完沙拉的温俊良与温荣端着空碗,直愣愣地立在烤箱前,再也挪不动步子。 老天爷!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怎么就这么香啊啊啊!!! 温苒苒在旁看着守在烤箱边的俩人笑,目光缓缓落在案板边的手摇刨冰机上。 这刨冰机昨日已试用过,使得很是顺手,制出来的冰也是蓬松绵密,正适合做各式各样的绵绵冰。 红豆绵绵冰、年糕绵绵冰、巧克力绵绵冰、桃子绵绵冰…… 绵绵冰大军花样繁多,是时候该上新了! 温苒苒一想到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子就兴奋,当下便撸起袖子。 她看看四周,材料大多都是现成的,只缺一样冰博客。 旁的辅料倒是也不急, 但冰博客与冰基底稍稍麻烦些,须得提前备出来。 温苒苒唤来个机灵稳重的伙计叫做六儿的,细细同他交代道:“去街上买六桶牛乳,送回店里一半,剩下的那半全送到程老板的冰窖冻上。” “程老板那还有些我存的冻牛乳,你拿油纸将牛乳冰块包好,多包几层,要包严实些。再剪开一个约摸绿豆大小的孔,倒悬着放在杯子上头。” “就把它挨着冰窖门放,待得小孔滴出的牛乳颜色变淡时就把冰扔了,将牛乳带回来。” “也不用一刻不离地在旁看着,隔半个时辰回去瞧瞧便可,仔细冻坏了。”温苒苒边说边去前头取了银子交给他,笑呵呵道,“你今儿就不用来回跑了,只管帮我盯着牛乳。买牛乳剩的银子你便自己收着,买些零嘴或是吃个茶消遣消遣。” 六儿欢喜地接过银子,乐得合不拢嘴:“哎!我都记下了!” 掌柜娘子是个和善人,每每让伙计跑腿办事都会另给些散碎银两做辛苦钱。待他们也像待自家兄弟姐妹般,时日久了,大伙儿对她都是死心塌地的。 外头也常有人暗地里来找他们,不是打听掌柜娘子的配方动向,就是许以重金叫他们撂挑子另谋差事。然而即便外头的人磨破了一张嘴皮子,也无一人答应。 像温小娘子这样好的东家,天底下可没有第二个! 六儿仔细地将银子收好,暗暗发誓定要将差事办得明白漂亮,不能耽误了掌柜娘子的事。 温苒苒将事情都交代清楚,一回头又瞧见了定定盯着她瞧的温俊良与温荣,两双眸子闪着兴奋的光。 “这又是琢磨出来什么新花样了?” 他二人摆着张殷切渴盼的脸,情绪价值直接拉满。 温苒苒很是受用,满面喜气地挺挺腰板:“是绵绵冰,你们过两日便能尝着了!” 她探头往外瞧了瞧,见时辰差不多便去着手煎牛排。 一晃快到晌午,厨房内肉香四溢时,外面人声也逐渐嘈杂起来。 “苒苒!今日都吃些什么?”康平人未到,声先至。 温苒苒将牛排翻了个面,转身将烤炉中的咸蛋黄蒜香烤南瓜取出:“你等会儿便知道了!” 她这边正忙活着,那头轻食小队一连串地进了店。 温苒苒马不停蹄地将煎好的牛排切成半寸宽的条状放至拌好的沙拉上,再放上一块烤南瓜。她把吃食一份份码整齐,正欲交给温俊良拿出去,却见他抓起一块烤南瓜就塞进嘴里:“这个也好吃!” 温荣被南瓜香得直迷糊,见温苒苒端着托盘立即将手上剩的南瓜囫囵放入口中,边接过托盘边朝着温俊良含糊不清道:“三叔给我留些!” 温俊良听了敷衍地点点头,待瞥见温荣出了厨房立时狼吞虎咽起来。一手拿一块尤嫌不够,恨不能自己长八只手,一块都不给温荣那小子留! 温荣送了菜回来正撞见温俊良捧着烤盘吃,那架势分明是打算一口都不给他留。 他登时就扔了托盘,撸起袖子上前与温俊良争抢起来:“哪有你这般做叔父的!连口吃食都跟侄儿抢!” 温俊良飞快地将南瓜塞进嘴里拼命咀嚼,死抓着烤盘不放:“也没有你这样做侄儿的!扒着长辈的嘴抢吃的!” 温苒苒被这叔侄俩逗得忍不住笑,不经意瞥见自己方才留在案板上的那份轻食。 这份儿是给秦二留着的,也不知她家中境况如何,今日还能不能来…… 她心中不免挂念,忽见温茹茹掀了门帘进来:“秦二与她父亲母亲都来了,说是要当面向你道谢。” 第189章 温苒苒听得这话面上也是一喜,秦家人能亲自到她这来,想必事情也都已经处理妥当。 不愧是当朝太傅,做事果然利落。 她放下手里的活随温茹茹一同出去,正遇上孙氏笑吟吟地将人迎进来。 秦太傅携着妻女进了温家食肆,引得不少行人驻足观看,啧啧称奇。 知道底细的都明白秦太傅这是亲自来登门致谢的; 不知道底细的则认准了这食店定是口味不错,竟连当朝太傅都能引了来,暗暗下决心定要进去尝尝这食肆是何等美味! 一时间,温家食肆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人,连只苍蝇都挤不进去。 秦二瞧见温苒苒,笑着同身旁的父亲母亲道:“这便是我常说起的苒苒,昨日多亏了她。” 温苒苒快走了几步,规规矩矩地朝两位长辈行礼。 “好孩子,快起来。自家人见面,不拘泥于这些礼数。”秦夫人忙托着温苒苒的手将人扶起,弯起眉眼笑着端详她几眼。 只见面前的小娘子矜贵得似是株清荷,一双杏眼弯弯如月,澄澈得如泉水般,让人瞧着就心生喜欢。 温苒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秦太傅与秦夫人,她见二人眉宇间透着和煦,就知是随和好相处的。 秦夫人听女儿将昨日之事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起先听得心惊肉跳,后来闻得这位温小娘子一句拨千斤扭转了局势,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他们这样的人家瞧着尊贵体面,但稍有行差踏错便会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握着温苒苒的手,心中很是感激:“我本想着在家中设宴,下帖子请苒苒你过府一叙,当面道谢。但夫君说此举不妥,你一个十来岁的小娘子临于危境仍敢仗义执言,为我们免去了许多麻烦,我们理应亲自携礼,登门致谢。” “我不过是凑巧碰上帮着说几句,怎敢当秦伯父秦伯母一声谢?”温苒苒笑着摆摆手,“这点小事不值当长辈们亲自跑一趟,伯父伯母快进去坐下歇歇。” “只是我这地方小,得委屈伯父伯母去后院落座。” 秦太傅微微颔首:“是我们上门叨扰,耽搁了苒苒你的生意,你看着安排即可。” “不耽搁不耽搁。”温苒苒瞥了眼外头那乌泱泱的人,喜滋滋地把人往后院领,内心忍不住尖叫:这样的活招牌,便是日日来叨扰我也不介意! 这可都是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 温苒苒给三人倒了茶,上了点心,想问问昨日那无赖是如何处理的,却是犹豫一番并未问出口。 秦太傅注意到她欲言又止,主动开口道:“事情我都已查探清楚。昨日在此处闹事之人名为涂二,借着我秦家名头放印子钱、欺男霸女……坑害了十数名百姓,甚至还闹出了人命,唉……” 他说着重重一叹,“我已将他下狱,一月后问斩。至于我那位远房堂兄,听闻此事后已勒令儿子将那妾室发卖了。” 温苒苒听了,冷笑着扯了下唇角,觉得那秦少卿一家当真是美美隐身了。 坏事是涂二做的,他们发卖个妾室便想将自己洗得清清白白,丝毫不提自己的纵容之过。若没他们默许,一个妾室的兄长怎敢如此嚣张跋扈?但凡他们当初约束得当,也不会发生这么一档 子事! 仅仅如此,实在是便宜了他们。 秦太傅顿了顿,又补上几句:“我已向吏部打了招呼,我那堂兄一家此后算是仕途无望了。” “他们既全然没有造福百姓的心,官也就不必做了,还是回老家种田得好。也叫他们尝尝那些百姓们受的苦楚。” 温苒苒听到这,心中顿觉畅快许多。 “父亲亲自审了一天一夜,将那些受过涂二欺凌的百姓名字住址录了下来。今晨已派人去抚恤,只盼着能弥补一二。”秦二轻声叹道。 温苒苒听了这话,见秦太傅与秦夫人眼下一片乌青,满脸倦容,想来为着这事是吃不下也睡不着。 她忖度片刻,笑着开口劝慰道:“好在那涂二平素里嚣张蛮横惯了,若他是个精的,晓得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行事小心些,咱们恐也遇不上他。若是如此,还不知有多少百姓要折于他手。” “苒苒这话说得在理。”秦太傅见这小女娘想事如此明白,眼中尽是赞赏。 “伯父伯母为这事费神,想必也未好好用饭。不若在我这用晌午饭吧!” 温苒苒热情地笑着道,立刻起身去准备。 秦夫人忙道:“我们贸贸然来了店里已是失礼,怎好再麻烦苒苒动手做饭食?可别耽误了生意!” “不麻烦,店里吃食都是现成的,秦伯父秦伯母尽管尝个新鲜。” 温苒苒笑着,心中却是明白秦家伯父伯母是刻意挑着晌午人最多的时候来,这是刻意照顾她为她引流赚钱呢! 瞧瞧外边围着的乌央乌央的人,这可都是秦家送来的银子! 她卷起衣袖,刚一入大堂就见轻食小队“唰”的一下将她团团围住,个个都闪着星星眼。 “苒苒,那南瓜还有没有?” “菜呢?菜还有没有?” “咱明天还吃这个吧!” “对对对!我同意!” 那南瓜外皮裹着沙沙的咸蛋黄烤得酥脆,内里绵软香甜。一口下去咸香浓郁,乃是天上地下都难得一见的美味! 就是叫她们天天吃都是吃不够的! * 入夜,街上彩灯繁复,行人如织,比白日里更热闹许多。 温苒苒记挂着她的冰博客,想着去旁的店面瞧瞧,顺道迎迎六儿,却忽然发觉饮子店和甜品店内的堂食客人好似少了许多。 她皱起眉头,径直进了饮子店去找孙氏,将她拉至一旁低声道:“三婶婶,我怎么觉着如今店里的人比往日少了?” 孙氏瞧瞧四周,压低声音道:“苒苒,我这两日就觉出些不对来,本想着晚上要同你说的。我发现最近客人们都要外带,甚少有留下吃了再走的。” “不过每日流水倒也和往常一样,只多不少。但往常热热闹闹的店冷清了许多,都没几个人留在店里,叫人莫名觉着心慌。” 温苒苒琢磨不透,恰见着位熟客在店里买了杯好事花生后急匆匆地就走,连找给她的银子都险些忘了拿。 她在旁观察许久,无论是排队的客人还是已经买到手的客人,大家伙都是一副急吼吼的模样,好似急着要去干什么似的。 她实在好奇,赶忙小跑着追上一位熟客,笑吟吟地开口打招呼:“张婶子这是急着去哪?怎么不多在店里坐坐?” 张婶子神色匆匆,本是有些急躁不耐烦,但转头一瞧是温苒苒立刻转了语气笑着道:“原来是温小娘子。温小娘子你不知道?前头瓦子里新来了位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那叫一个精彩!去得晚了,连外头站着的地方都捞不着!” “他这些日子讲了个公主隐瞒身份下嫁给状元郎的故事。公主为着状元郎倾尽所有,上受婆母磋磨、下受小姑的闲气。然而那状元郎却是个负心汉,为了攀高枝竟搭上了国公府的小姐,决心休妻。” 张婶子说得口渴,还喝了口香醇的奶茶:“昨儿正讲到公主拿到和离书,与那负心汉亮明了身份坐上銮驾回宫。” 她越说步子越快,生怕自己赶不上:“温小娘子我先去了啊!我倒是要听听这狼心狗肺的状元郎是如何追悔莫及、痛哭流涕的!” 温苒苒听得一愣一愣的:阿这……好土好狗血……好上头!!! 她望着一众往瓦子赶的行人背影,眼珠转了两圈,心思又活泛起来。 要不……去与那说书先生商量商量将版权买下来,出个联名奶茶? 这么高的热度,不出个联名多可惜! 合作共赢,大家有银子一起赚嘛! 第125章 温苒苒正细细琢磨,兀地瞥见六儿。他怀里揣着个墨色坛子,一手稳端着坛底,一手揽着坛身,小心翼翼地护得极紧,专挑人少的路走。 “六儿!”她见他正是从瓦子方向过来,立即笑着迎上去。 六儿见着温苒苒受宠若惊:“东家这个时辰怎的出来了?” 店里每到傍晚入夜时就忙得腾不出手,大家伙儿都恨不能多生出来几双手脚。没想到东家竟在这时候亲自出来迎他! 六儿见东家这般器重他,手上微微用力,将怀里的坛子抱得更紧了些。 东家交代下来的事情那就是天大的要紧事,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我来迎迎你。”温苒苒笑眯眯地走上前去,迫不及待地搓搓手,“快我瞧瞧冰博客制得如何。” 她说着掀开坛子盖,有股浓郁的奶香扑上面来。 细腻如绸缎般的牛乳微微晃荡,黑色坛壁被染上一层浓白。 “不错不错!”温苒苒瞧着这厚重丝滑的质地、品着略微带了些咸甜味的浓香,团团喜气跃上眉梢。 她将盖子扣上,乐滋滋地道:“六儿这差事办得好,以后便都交给你做,工钱给你涨两成。” 第190章 六儿大喜过望,喜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对了。”温苒苒看向六儿道,“你方才路过瓦子时见着人多不多?” “多!多着呢!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人,车马都堵在外头水泄不通,离远了看都是黑压压的,我废好大劲才挤了过来。” “估摸都是奔着那位新来的说书先生去的。”六儿想起方才都觉着后怕,那人群乌泱泱的,险些砸了他的宝贝坛子! 温苒苒听得心中一喜:“你也知道瓦子新来了位说书先生?” 六儿见东家起了兴致,立刻点点头道:“我白日去茶馆转悠了一圈,听见几乎人人都在说新来的甄先生。” “听说甄先生的故事很是新奇,大伙儿都爱听。现如今一座难得,想去听他说书,老早就得去排着。自他来了瓦子支起摊子说书,旁的说书先生一整晚都不用开口了!有个词那叫什么罗什么雀来着……”六儿挠挠后脑勺,半晌想不起来。 “门可罗雀?” “对对对!”六儿拍了下脑门,“就是门可罗雀!别的说书先生摊前别说是雀儿了,就是连只苍蝇都不肯停。” 温苒苒听了更是乐呵:这么火!若是能将联名谈下来,定能狠狠赚上一大笔! 不过此事行不行得通、要不要行还需从长计议,得先抽个空去探探那位说书先生的虚实,若只是昙花一现,岂不是可惜了她给出去的版权费? 事关银钱,温苒苒向来是谨慎再谨慎,不敢有丝毫马虎。 “东家也想去听?”六儿赶忙开口劝,“这会可去不得,这会人正多,去了也没位置,倒累得东家您白跑一趟。您若是想听,我明儿晌午便去替您排着!” “今儿先不去。”温苒苒满面兴奋地摩挲两下坛子,“咱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说罢,她便带着六儿回了店里。 温苒苒抱着那坛子冰博客就进了厨房,又另派伙计去饮子店将剩下的桃子果酱都取来。 她依着比例,将牛乳与冰博客混在一块搅匀,随后放入锅中小火慢煮。 奶白的牛乳经这么一煮,那股浓郁的奶香味被尽数激发出来。淡淡的甜味混合着些许咸香味,层次显得极为丰富。 一旁拾掇碗筷的温茹茹探头瞧了瞧:“咦?这牛乳好像同我往常喝的不大一样,闻着更香,看质地好似也比寻常牛乳更厚重些。” “混了提纯过的牛乳,是以更香甜更浓郁些。”温苒苒指了指案板上头放着的坛子道,“冻了两桶牛乳才提出来这些,金贵着呢!” 她说着,笑吟吟地倒出一小盏冰博客递给温茹茹:“二姐姐你尝尝!” 温茹茹巴巴瞧着那盏香浓的牛乳,顿了片刻依依不舍地摆摆手:“这东西如此难得,三妹妹还是留着做吃食吧。” “不差这点,我让六儿又冻了些牛乳,赶明儿又能制出来了。”温苒苒弯着眸笑,将茶盏塞给温茹茹。 牛乳营养丰富,又能补钙又能增强免疫力。这个时代医疗不发达,把身体底子养好了比什么都强。 温茹茹乐滋滋地接过,万般珍惜地抿了一小口,那股浓香惊得她瞬时瞪大眼睛。 “好香!” 她惊呼一声,迫不及待又抿了第二口。 这牛乳口感格外浓稠,丝滑得跟缎子似的,细品还有些微的咸味。那股 咸丝丝的味混合着牛乳的香甜,倒有些像她家三妹妹从外邦人那买来的乳酪味。 “三妹妹你可真厉害!”这东西金贵,温茹茹舍不得喝,只敢小口小口地抿着细品。 面前的姑娘万般珍惜地捧着小茶盏,欢喜得一双眼眸都是亮晶晶的。 温苒苒见她喜欢,笑着开口道:“二姐姐要是喜欢,我每日都给你留一些。只是……” 她谨慎地张望四周,防贼似的将声音压低:“只是千万别被三叔和大哥哥瞧见了,他们俩跟饿死鬼托生似的,我做多少都不够他们喝的!” 温茹茹忍俊不禁,朝她眨了两下眼睛:“好,我……” 她话还没说完,忽地就听见她爹爹急吼吼的声音:“三丫头又琢磨什么呢!” 温茹茹骇了一跳,急慌慌地将茶盏中剩的牛乳一饮而尽,佯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她喝得急,都没品出什么味来便进了肚,此刻看向自家爹爹的目光带着些许怨念。 可惜了三妹妹给我的牛乳! 温苒苒被温茹茹的反应速度惊得一愣,旋即低下头闷声发笑。 二姐姐这般讲义气,明日我定要给她留两碗! 温俊良立在灶台边期待地搓搓手,不一会儿温荣也跟着钻了进来,叔侄俩如出一辙地盯着锅里的东西搓搓手。 “是绵绵冰。”温苒苒边放麦芽糖和冰糖,边笑着回道,“不过今儿不能吃,得明天。” “是吗?”温俊良满脸狐疑地瞧瞧温苒苒,又转眸瞧瞧自己闺女,“我方才分明瞧见茹茹神神秘秘地端着茶盏,见着我急得一股脑儿灌了进去,生怕我抢似的。” “我……”温茹茹心虚地揪着手指不敢开口,生怕给说漏嘴了。 温苒苒瞄了眼自己那所剩无几的冰博客,一脸镇定道:“什么神神秘秘的,那是二姐姐口渴,我给了她一盏牛乳罢了!” “对!”温茹茹闻言立马坚定地点点头,“就是盏牛乳。” “只是牛乳?”温俊良看着姐妹俩,不知为何,就是莫名觉得有些不对。 厨房内奶香四溢,温苒苒斩钉截铁:“就只是牛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温俊良扫视一圈,见温苒苒身边除了牛乳就是牛乳,再没有旁的吃食。 他扁扁嘴,扭身拿了个硕大的海碗,指着锅乐得像个狗腿子:“牛乳?那也给我盛一碗,你煮的牛乳定要比外头的香!” 温荣很是赞同地点点头:“三妹妹也给我一碗牛乳吧,我刻了一天请帖,眼睛都花了。” 温苒苒瞄了眼温俊良手中的大海碗微微挑眉,取了两个小盏子来。 她舀起锅中熬煮的热牛乳,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盏,刚递过去就听见温俊良不大高兴地撇撇嘴:“就这点啊……” “那你还我。”温苒苒白了他一眼。 “我不嫌少我不嫌少!”温荣赶忙接过,还不忘顺便拉踩一下,“只要是三妹妹给的,我什么都不挑。可不像某些人,给了还要挑三拣四的,三妹妹以后都不给他了!” “没大没小!”温俊良捶了温荣两拳,旋即飞快地将温苒苒手中的牛乳夺过来,堆起副笑脸哄道,“我那哪是嫌少!分明是我觉着三丫头做的吃食过于美味,我怕吃不够。” 温荣品着细腻香甜的热牛乳,幽幽补上一句:“那不还是嫌少?” 温俊良横了他两眼:“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他边骂边品了一口,眼睛倏地亮起,满目惊艳:“瞧瞧瞧瞧!我说得不错吧!三丫头煮的牛乳都比外头的香!” 温俊良说着,一口气把牛乳喝了个干净。他看着挂了层浓白的杯底,意犹未尽地咂巴咂巴嘴,一对眼珠子紧紧盯着锅里。 太香了!实在是没喝够! 温苒苒将锅中的牛乳倒出,分放入三个圆柱状容器中。 一份做原味冰基底;一份放入抹茶粉做抹茶口味;剩下的则放入撵成泥状的桃子酱。 待会将剩下的牛乳熬了,加上可可粉再制一份可可口味的。 待都做好后,送去程老板的冰窖里冻上一宿,绵绵冰明儿就能开售了! 温苒苒喜滋滋地拍拍手,隐约瞧见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在眼前跳。 赚钱的快乐,谁懂啊! * 今年的天热得比往常早些。 正是晌午,街市上道路两旁的小贩歪在树荫檐下;前后跑闹的小童玩得兴趣正浓,鬓发湿哒哒地贴在额上;娘子们执着绣扇,或是扇凉、或是遮阳;挑夫脚力、瓦人工匠们瞧着日头暗苦,直道今年夏天定是不好过…… 车马盈市,花光满日。 街上最热闹的地方当属温家的饮子店门口。 有跟温苒苒相熟的老客见着料台上摆了些往常没见过的小料,不由得笑着开口问道:“温小娘子,这是店里又添了什么新花样?” 她这话刚一出,后头的食客们纷纷围了上来往里头瞧。那一双双眸子闪着兴奋的光,有经验的已然解下了钱袋子时刻准备着,只盼着自己能抢在前头。 温小娘子出品,那必定是顶顶好的! “田家姐姐料事如神。”温苒苒乐呵呵地命人将后头的宝贝冰坨子抬了上来,“今儿新上的绵绵冰,是我头些日子新研制出来的,有年糕、可可、抹茶、桃子四种口味。可可的每份五十文,其余三种都是每份四十文,用的都是上好的牛乳,田家姐姐买份尝尝?” 田娘子起初听着绵绵冰这名字觉得有趣,但一听价钱便迟疑不决,还是觉得贵了些。 “这一份要四五十文,也太贵了些!” 第191章 “温小娘子做买卖向来实在,她说用的上好的牛乳,那定是用得最好的。” “那可可还是外邦之物,贵也有它贵的道理。” 来的都是熟客,也信任温苒苒的为人。但生意做大了,什么人也都来了,总是有眼红的浑水摸鱼。 “可得了吧!牛乳再好能值几个钱?” “就是!温小娘子买卖做大了就忘本了!” “我还记得起初那卷饼五文钱就能买上一个,后头的吃食可是越卖越贵了。” 温俊良听了这话翻了好大一个白眼:“那卷饼现如今可还是五文钱呢,我家三丫头可没抬过价!” “这话说得在理,温小娘子可从没仗着自己买卖大了就涨价的。” “得了吧!先前那些卷饼、麻辣烫是实惠不假,但今儿这一碗冰卖四五十文就是拿咱大伙当傻子哄!” “起开起开!”后头有一穿着宝蓝色圆领袍的男子满脸不耐,越过方才几个说酸话的挤在前头,“你要是不买就给爷站得远些少啰嗦几句,你不买有的是人想买!” 他怒目圆睁,再转头看向温苒苒时立马和气起来:“温小娘子,给我来上一份年糕味的尝尝,你的手艺人品,我信得过!” 温苒苒望着跟前的男子,内心感动得泪流满面:死忠粉呜呜呜! “瞧瞧 人家!“温俊良两眼一翻,嗤笑了两声。 “嘿?什么态度!” 温苒苒拍拍温俊良的肩膀,不急不恼仍是一副笑弯眼眸的乐呵模样:“大家伙先别急,冰易融,是以不方便给大家伙摆出来做试吃。这么着,我先做上一份,大家伙觉着好了再买,如何?” 她说着,转眸看向自己的死忠粉:“这位郎君,您也且先瞧瞧,再决定要不要买。谁家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可得花得值不是?” 温苒苒命人取了块原味的冰放入手摇刨冰机中,刚要制冰沙就被温俊良抢了去:“这种小事不用你动手,我来我来!” 他见着刨冰机手痒难耐,如今终于有了机会自是不肯放过,吭哧吭哧地摇起手柄来。 食客们没见过这等新鲜物什,此刻都瞪大了眼睛瞧。 只见那冰随着温俊良的动作化成了簌簌雪花,一层层地落在碗里,瞧着很是蓬松绵软。 挤在前头的人满眼新奇,那股醇厚的奶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诶?我怎么觉着温小娘子这牛乳饼要比外头的要香上许多?” “瞧这色泽就知晓了,别家的牛乳冰那颜色淡的,准是没少掺水。再瞧瞧温小娘子这块,颜色纯白,看着就像是纯牛乳制的,说不准都没加水。” “我闻着好像跟寻常牛乳味道也不一样……” “这绵绵冰看着就蓬松,跟别人家的酥山竟完全不同!” “可不是?也不知入口是什么样的……” 食客们议论纷纷,此刻也没人喊贵了。 一碗冰积得冒尖,乍一看倒像是座雪峰。温苒苒挪过冰碗,撒上一层厚厚的黄豆粉,又放上些杏仁片。随后舀了勺浓稠的红豆沙球堆在冰顶,再垒上五六块软软糯糯的年糕。 “这便是年糕绵绵冰了!” “嚯!竟这么大一碗!” “光小料就四五样呢!” “怪不得要买四五十文呢。” “这四五十文可太值了!” 如今天热,大家伙挤在店里已觉得有些燥热,眼见着这么一碗冰幽幽散着凉气,众人都控制不住地咽咽口水。 死忠粉早已做好准备,这边温苒苒刚将绵绵冰往前送了送,他就一手付钱、一手捧走了碗。 动作一气呵成,看得旁人干瞪眼。 “您慢吃!”温苒苒笑着递上芍子。 那男子碰着绵绵冰,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这冰入口轻盈绵软,不用嚼便化了。牛乳的香醇混着股豆子香气,其间还有脆香的杏仁片,口味层次愈加丰富起来。 豆沙甜而不腻,绵密香软;那年糕就更为美味了,裹着黄澄澄的粉,又香甜又软糯,还极为劲道。 这绵绵冰瞧着跟别的酥山差不多,但味道口感却是完全不同! 绵绵冰可香太多了! 他一口一口下肚,阵阵沁凉传入肺腑,舒坦得紧! “这黄色的粉是什么制的,可太香了!”男子边吃边问,一口都没落下。 “是黄豆粉。”温苒苒笑着道,“将黄豆炒熟了再磨成粉就行。” 孙氏见她大剌剌地就将配方说了出来,不禁朝她使了个眼色。 温苒苒弯起眼眸小声道:“无妨,这东西好琢磨。不用我说,就连常与灶台打交道的婶子尝上两口都能猜个差不离儿,无需藏着掖着。” “黄豆?”男子又细细品了一番,心中对温苒苒更为佩服,“温小娘子总能琢磨出旁人琢磨不到的新玩意儿,谁能想到黄豆还能这么用啊!” 温苒苒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讪笑两声。 这可都是老祖宗的智慧!不过是我凑巧穿到了老祖宗前头…… 有了死忠粉这个活招牌,起初还有所顾虑的客人们纷纷抢着开口: “温小娘子,我也要一份年糕的!” “我要抹茶的!” “我要一份桃子的、一份年糕的!” “我要可可的!” “我每样一份!” …… 绵绵冰生意火爆,再也听不见先头的犹豫质疑,人人都抢在前头,排在后面的只能干瞪眼,眼巴巴地瞧着旁人吃。 温苒苒管记口味、三婶婶管收银子、三叔将刨冰机都摇出了火星子。 不出半个时辰,温苒苒准备的冰基底便用了个精光。 买着的欢天喜地、没买着的唉声叹气。 温苒苒数着银子,高高兴兴地喊着:“想吃绵绵冰的明日再来~” 一旁的孙氏擦擦额上汗珠,看着店里那些寒浸浸的绵绵冰就喜得合不上嘴:“这天正适合吃冰,还是苒苒能干,盘算得清清楚楚!咱家如今可是街上头一份儿卖酥山的!” “就算不是头一个,咱家三丫头制的这冰也比他们制得好!”那头的温俊良累得甩着膀子喘牛气,“明儿我可不来了,这活还是给温荣干!” 他瞧着众人手里的冰碗,忽地想起什么“噌”的一下直起身子:“三丫头,这绵绵冰我们还没尝过呢!” 温苒苒朝他眨眨眼,双眸一弯,钩如新月:“自是忘不了咱们自家人的份,我早都留好啦!” 温俊良一听这话,顿觉神清气爽,是胳膊也不酸了、嘴里也不喊累了。 店内人人捧着绵绵冰,热闹非凡。三五人围在一块,饮冰闲聊,直呼快哉。 “你昨日可去了甄先生那?” “别提了,人太多,我连挤都挤不进去!” “那你可亏大发了,甄先生昨晚说的那段那叫一个精彩痛快!” 温苒苒正拾掇着刨冰机,忽地听见有人提起那位说书先生,耳朵立刻支棱了起来: 嗯?又是昨天那位甄先生? 第126章 食客们听人提起甄先生,纷纷凑了过去:“甄先生昨儿讲到哪了?” “那状元郎可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还用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可不得悔烂了肚肠!” 被围在中间的那人品了口醇香的可可绵绵冰,被这滋味美得眯了眯眸子:“那状元郎自是不信自己在乡野间遇见的女子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九公主,与母亲妹妹合起伙来羞辱公主。直言要将公主告上衙门,治她一个冒充公主、藐视天家的死罪。” “呸!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 “始乱终弃、负心薄幸!” “圣上若是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被这般对待,定要废了他的功名!” “那状元郎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国公府小姐更是个惯会装柔弱的。”男子清清嗓子继续道,“直说公主也是心爱状元郎,一时错了念头,要状元郎一家念在公主侍奉长辈、操持家务的份上,别真将她告上衙门。” “这话一出,状元郎全家赞赏她识大体、懂礼节,那善妒的乡野村妇给她提鞋都不配。” “公主闻言冷笑,当即踏出状元府,敲登闻鼓去了!” 那男子说得口干舌燥,舀了口冰爽解渴的绵绵冰放入口中,干涸的喉咙这才舒坦许多。 周遭食客们听得入迷,迫切想知晓后续如何,纷纷催促: “然后呢?” “公主是否见着圣上了?” “定要那负心薄幸的小人亲眼看见公主喊父皇!” 那男子面对一圈直勾勾盯着他的食客们,不疾不徐地将绵绵冰咽了下去,学着说书先生的模样扬着脖,慷慨激昂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围着的客人们急得直跺脚,恨不能钻进甄先生的肚子里头去看。 旁边的温苒苒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家伙,这甄先生可真会啊!专停在这让人心窝发痒的地方,他不火谁火啊! 第192章 她抬眸大致望了一圈,店内有八成客人都在聊状元郎和公主的故事。或心疼公主所托非人、或怒骂状元郎一家与那国公小姐猪狗不如,个个激动不已。 这么看来那位甄先生的故事着实是火,不是虚的。 温苒苒拾掇案上的残冰余料,忽地听见有人唤她: “整条街上就数苒苒你家铺子热闹,今儿定是有 了新花样!” 她抬眼望去,就见康平提着裙子便朝她冲了过来,那双眼眸盈着亮闪闪的光:“让我瞧瞧是什么?” 康平才迈进来,温苒苒就瞧见她身后跟了一串儿。 两句话的功夫,她面前就围了两层娇娇香香的千金贵女,正眼巴巴地瞧着她。 秦二回头瞧了瞧店内的食客,见他们人手一个冰碗,那碗里头的冰蓬松绵密,似是冬日里的雪花般,与她往日吃的完全不同。上头还盖着各式各样的浇头,全是她没见过的新式样。 温苒苒看着眼前众人,忽地反应过来:“你们这时候不是应该正在吃轻食?” 顾五心虚地讪笑两声:“轻食自是要吃的,可新的式样我们也要尝尝的!” “就是!”段三扭头看了看旁的食客手中那一碗碗的冰,眼睛都看直了,“不然我们去别家的花宴诗会,旁人提起京中风靡的吃食,我们却一无所知,可是要遭人笑话的。” “嗯嗯嗯!” “可是……”温苒苒低头看看被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案台一愣,“绵绵冰都卖光了……” “什么!” “一点都没有啦?” “怎会如此啊!” 众人骤闻噩耗,瞬间委顿不振,都蔫巴巴地垂下头。 温苒苒看着跟前立着的一群金元宝们,暗恨自己昨日做得少了! 但是……有钱不赚非君子! 温苒苒点了点人头,心中默默盘算片刻又扬起张笑脸来:“我本是留了些给自家人吃的,不若这样,匀一匀给你们每人半份可好?” 这话一出,温俊良撇着嘴老大不愿意:“那不成,我不够……”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孙氏拎着耳朵提到一旁:“不许耽搁苒苒赚银子!” 一众贵女们满面惊喜,颇有种失而复得的欢心激动,也不管什么一份半份的,纷纷点头。 温苒苒擦擦手,让温俊良带着刨冰机,领着轻食小队回了麻辣烫店。 僧多肉少,可得低调些,旁的食客再来要,她可再分不出来了! 康平心情极好,转头看向段三:“你昨儿可去甄先生那了?” 温苒苒听得一怔:“你们也知晓甄先生?” “自是知晓的。那位甄有渠甄先生如今可是汴京城内响当当的人物。”秦二挽着苒苒的手道,“只可惜近日家中有事,我不便出门。” “何止是知晓,我日日都去呢!”段三听康平提起甄先生,立即来了劲头,“甄先生说的真是精彩!我昨晚回去都睡不着,恨不能将那狼心狗肺的畜生拖在地上跑马去!” “就是!他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顾五同仇敌忾,末了又叹口气,“甄先生的位置实在是难得,我家婢女从晌午便去领号排着了,晚去一会都没位置!” 温苒苒见贵女们纷纷应和赞同,眼眸倏地亮起。 甄先生的故事不仅市井小民喜欢,连康平、秦二、段三这等名门贵女也极为青睐。 受众面这般广,联名一事或许可行! 不过要谈就得尽早谈,像甄先生这般声名鹊起的说书人,不知有多少茶楼茶馆盯着他。 若是等他去了别的茶楼,再想与他谈联名合作就不仅仅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了,少不得要与茶楼打交道。先不说麻烦与否,多一方就易多生事端,变数太大。 事关银钱,温苒苒撸起袖子说干就干。 她先是让伙计去瓦子领个号牌排位置,旋即叫来温俊良,乐滋滋道:“三叔,晚上陪我去听说书吧!” 要说吃喝玩乐这些事,还得是三叔门儿清。 他惯会提供情绪价值,带他去多个人多张嘴,也好谈事嘛! “什么?听说书!”温俊良揉揉耳朵,满脸的不敢置信。 自去岁家道中落以来,他便与那吃酒饮茶、听书看戏的富贵日子无缘了。现如今每日里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两眼一睁得先去菜地里忙活,听书……那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温俊良回忆起从前的体面尊贵,眼眶都湿了一圈:“三丫头,咱们今晚真的要去听说书?” “自然是真的!”温苒苒拍拍他的肩膀,想想他一个挥金如土半辈子的伯府老爷跟着她没日没夜干了小一年的活,也是不容易。 她朝他笑了笑,面上笑容比朝阳还灿烂几分:“三叔,咱家的家底儿现今厚着呢,听书喝茶看戏,我还是供得起的!” 温俊良一听这话,感动得以袖遮面,呜呜痛哭起来。 温苒苒忍俊不禁,一旁的孙氏觉着他丢人,直往后退了数步远,羞于与他同处。 但……孙氏抿抿唇,不大自然道:“我给你出银子,快别哭哭啼啼的,瞧着让人笑话!” 温俊良闻言放下袖子,回头巴巴望了孙氏一眼:“真的?” 孙氏看着立在不远处的温俊良微有些晃神。 他本生就一副玉姿仙容,此刻站在槐树下,清风树影与他相伴,更是如谪仙般。 尤其是那双噙了泪珠的眸子,看得人心不自觉就软了下来。 孙氏嘴唇嗡动,不知不觉红了脸。 温苒苒在旁瞧得乐呵呵的:好家伙,先后爱了! 啊对了!还得带上阿行! 她如今也算是小有产业的富婆,命值钱着呢! * 一晃入了夜,琼月当空,云散星稀。 街市上华灯宝炬,月色花光,映得夜空如日出破晓之色。 瓦子内,杂剧百戏、药发傀儡、舞旋商谜……乐声嘈杂十余里。 温苒苒左右张望,满眼新奇。 自她穿过来后,整日里不是在赚钱便是在去赚钱的路上,逛夜市瓦子的机会少之又少。 齐衍默默跟在苒苒身旁,看着戏人抬着座座灯山从旁经过,看着点点灯火落在她眼中 温俊良乐乐呵呵地跟着,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般自在悠闲的日子。 他啜了一口他家三丫头下午新制的话梅薄荷茉莉茶,美得下巴都不自觉抬了抬。 这茶极为清凉爽口,初入口时是话梅的酸香味,再品能尝到薄荷的清爽,细品时还有茉莉的清甜香气,层次分明,又融合得恰到好处。 尤其是那偶尔吃着的果肉,厚实又有韧劲,嚼上两下,满口的酸甜梅香。 温苒苒看着温俊良喝得咕咚咕咚的模样,觉着这茶算是带对了。 有事相求,自是得拿出些诚意,不好空手去的。 至于送些什么……那最好是又体贴又别出心裁的。 说了一晚上书正是口干舌燥时,没什么东西能比一杯清清凉凉又护嗓的话梅薄荷茉莉茶来得更妙了。 温苒苒正想着,就到了甄先生的说书摊附近。 她抬眸一望,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头惊得瞪圆了眼。 这么多人! 温苒苒努力往前挤了挤,前头的人却像是一堵墙,纹丝不动。 温俊良帮着使了半天劲,无可奈何时弯腰抓了两把泥巴抹在身上,边抹边嚷嚷:“让让让让!” 温苒苒:??? 前头的人回头一瞧,看见他那身脏污不堪的衣裳都骇了一跳,纷纷捂着鼻子退避三舍。 温俊良矜傲地扬头,洋洋自得地瞥了眼温苒苒:“三丫头,快跟着三叔走!” 方才堵得像城墙般的人让条道来,温苒苒看着这条通往财富之门的路,对她这位三叔刮目相看。 带个纨绔混不吝来就是省事! 温苒苒靠着温俊良挤在了前头,正赶上位穿着长衫、面白须长的中年男子行至摊前。他甫一出现,周遭欢呼巴掌声响彻云霄。 “甄先生您可算来了!” “我们下晌饭都没吃,就等您了!” “可不?我昨晚夜不能寐,就等着公主狠狠打那状元郎的脸!” 甄有渠落在说书摊的木凳之上,抚抚胡须朝大家伙抱拳,面容舒朗:“甄某承蒙厚爱,感激不尽!” 温苒苒打量了他许久,见着是个好说话的和气人。 她思量片刻,将带来的话梅薄荷茉莉茶递过去,笑眯眯道:“先生说书辛苦,我特带了护嗓的茶饮来,盼着能 帮先生一二。” 甄有渠看了她两眼,面上笑容淡了些许,心中暗道这些茶馆当真是赶不走的苍蝇。他几次三番拒绝他们来请,今日竟还派了个小娘子来。 他淡声道了谢,旋即将这小娘子的茶放至一边不再动,摆明了拒绝,让她识相的话赶快回去。 温苒苒看着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不由得一愣:这是还没开始便被拒了?!! 第193章 她定定地盯着面前的甄有渠,水汪汪的眼珠闪着晶亮的光。心底的胜负欲兀地全被激发出来。 再难啃的骨头我都啃下来了,这银子我赚定了! 第127章 温苒苒不急不躁,弯着双月牙儿似的眸子坐得四平八稳。 甄有渠定睛瞧着那眉目带笑的小娘子,倒是有些意外。 瞧这模样不过十来岁,却能沉得住气,怪不得那些茶馆的东家会派她来游说。 他收回目光,手中醒木一响,嘈杂人群立即静了下来。 “上回书说道公主欲敲登闻鼓,却不料甫一出府便被状元府下人拦下。状元郎怒目呵斥:‘区区家私,恐扰圣听!国公小姐身份尊贵,自当得正妻之位。九娘你若是安分守己,我便委屈国公小姐,收你做妾室,如此状元府仍有你一席之地!’” “公主闻言悲愤交加,直言状元郎贬妻为妾,为世道所不容。却见那状元郎目眦欲裂,指着公主怒斥:‘收留你做妾室,已是委屈了国公小姐,难不成你还要与她平起平坐?九娘,瞧瞧你自己的身份,你以为说自己是公主,你便真的是公主了吗?’” “公主眼见昔日情郎变得一副面目可憎模样,只道自己瞎了眼,这些年相敬如宾竟是彻头彻尾的错。与这竖子多纠缠一句,她都觉得万般恶心。公主再不言敲登闻鼓,只一心求去。她奔向书房,提笔写下和离书:‘不敢委屈国公小姐,劳烦大人签字画押,我们一别两宽,此生不再见!’” 甄有渠声音朗朗、抑扬顿挫,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引人入胜,一众人等都听得发痴。 温苒苒听得也是直乐呵,这种打脸爽文虽然狗血,但却上头。听到要紧精彩处,她也跟着鼓掌叫好。 周遭嘈杂,万千人声鼎沸。齐衍静静偏头,只看着他身旁满面是笑的小娘子。 像她这样鲜活的人,仅仅只是挨着她都能为自己添几分颜色。 温俊良边听书边盯着那被甄有渠冷落在一旁的茉莉茶,很是惋惜地叹了两声,默默琢磨着待会儿等场子散了,他就将茶给顺走。 他不喝我喝! 甄有渠捋着胡须,音调兀地拔高:“和离书一签,公主拔下发钗,取了把匕首来断发斩情缘。一晃儿三月,正逢万寿节,普天同庆,满朝文武皆要入宫赴宴。状元郎携家眷入宫,却见龙椅之下坐着名身着华服的女子,光彩耀目,不可名状,赫然是三月前拿了和离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九娘!” 醒木再响,今日的故事已然到了尾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音一落,周遭看客听众尽数活了过来,或激动、或叹息、或好奇……皆是议论纷纷。 “公主真傻,就应该去敲登闻鼓,让圣上治那薄情郎一个死罪!” “就是!那状元郎和那国公小姐居然还成婚了!” “不光成婚,还安安稳稳过了三个月的好日子!” “公主为何不惩治那奸夫**!” “这可是公主人生中的污点,我估摸着公主定是不愿再提起的。” “这下可好了,那贪图富贵的鼠辈见着自己从前舍弃的夫人身份尊贵,定会后悔!” “那国公小姐可有好日子过咯!能为她舍弃共患难的原配,焉知不会为了身份更高贵之人而舍弃她?” “一对狗男女!有他们好果子吃!” …… 温苒苒默默瞧着周围客人,无一不谈得热火朝天、兴致勃勃。 就凭这群众基础,联名若是能谈成,定会赚不少银子! 她想着,目光缓缓落在前头的甄有渠身上,越看越觉得他满身金光,比寺庙里那些镀了金身的神佛还耀眼夺目。 这可是她的财神爷! 甄有渠觉出一道灼热目光抬眸望去,只见是方才那位给他送茶的小娘子,正喜滋滋地瞧着他。 他愣了半晌,忽就打了个寒颤。 书尽人散,温苒苒趁着旁人走得差不多时方才起身。 她走上前去,喜眉笑眼地一福:“先生的故事实在是妙,我……” “我知小娘子的意图,你不必多言。”甄有渠拾掇着摊子上的东西,头也不抬,“甄某只望自在逍遥,绝不去你的茶楼,处处受限非我所愿,多谢小娘子的茶了。” “先生,我不是开……” 温苒苒“茶楼”二字还未说出口,就见周围窜出来一群人围了过来,人人恭敬非常,对着甄有渠又拜又抱拳。 齐衍见她被挤在人堆里满面茫然,赶忙上前将人抢了出来。 温苒苒被突然窜出来的人惊得骇了一跳,定定神再瞧了两眼不禁挑挑眉:嚯!都是老熟人! 春时叙的掌柜、一杯春的东家、风雅斋的老板……汴京城内有名茶楼的东家都在这了。 甄有渠冷着面孔一一拒绝,再不多说半句话立即转身便走。 一众东家掌柜纷纷追了上去: “甄先生!条件您只管提!都好商量!” “甄先生!真就不能再商量商量?” “甄先生,您先别走啊!” 温苒苒看着那一群人,踌躇片刻终是没跟过去。 温俊良看了两眼:“三丫头你不去?” 温苒苒摇摇头:“联名之事还是得与甄先生私下里商量,此刻人多口杂,实在是不方便说话。若是让人听了去,抢在我们前头出联名,我的银子可就都拱手让人了!”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温俊良往摊前挪了几步,本欲将那桶茶顺走,可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半点竹筒的影子。 他撇撇嘴,很是不爽地翻了个白眼:假清高,我还以为他真不喝呢! 温苒苒思忖片刻,眼眸弯弯:“一次不成便两次,两次不成便三次……刘玄德三顾茅庐,咱们便三顾说书摊嘛!” 她日日来,总能寻得能好好说话的时候。 “对了!”温苒苒转眸看向霍行,“阿行,你这几日帮我盯着些甄先生,瞧瞧他每日买些什么菜、都吃些什么,探探他的口味。” 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须得抓住他的胃! 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嘛! 那头的甄有渠一路上左拐右拐,走了数条胡同小路好不容易将后头追着的人甩干净。 他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对这群死缠烂打的茶楼老板厌烦到了极点。 他此生只想自由自在地在市井摆摊说书,看人生百态。什么茶楼茶馆,他志不在此。 这话他已同那群人说过数十遍,然他们只在意他能让茶楼生意更上一层楼,根本无人在意他的意愿。 一群听不懂人语的苍蝇,实是难缠。 甄有渠愤愤地喘着粗气,他一路小跑,边跑边推拒说了不少话,此刻口干舌燥,喉咙干涸得好似要灼烧起来。 这时要是有盏凉茶便好了! 他重重叹口气,忍着干渴正欲归家时忽地嗅到一股酸甜清香,好似是茉莉茶的气息。 甄有渠一愣:莫不是我渴极了出现了幻觉? 他摇摇头,又仔细嗅了嗅。那股清香味萦绕四周若隐若现,不像是幻觉,好似是从他的藤箧中传来的。 甄有渠解下背上的藤箧,借着月光一瞧,只见有一陌生竹筒静静立在书箧中。 他拿出来细细看了两眼,兀地想起那笑盈盈的小娘子。 方才他一门心思将东西拾掇整齐好逃离那个满是茶楼东家的是非之地,竟误将那小娘子送的茶装了进来。 甄有渠鬼使神差地打开竹筒,幽幽清香扑鼻而来,夹杂着令人口舌生津的酸甜味。 他控制不住地咽咽口水,终是没忍住咕咚饮了一口。 嗯?这梅子茉莉茶酸香清新,好像还有股清凉感。 不确定,再喝一口。 嗯?还真有股清凉感,好似是薄荷。这口茶汤下去,方才干得冒火的喉咙都瞬时舒坦不少。 这茶清冽中透着梅子的酸甜,其间还夹杂着茉莉茶那带着清甜味的茶香,这制茶人的心思当真是别致。 实在是好喝,再喝一口…… 甄有渠捧着竹筒一口接一口,不多会儿功夫,一竹筒的茶已见了底,他仍是意犹未尽。 他晃晃空空如也的竹筒,忽有些懊恼。吃人嘴短,若是那小娘子提及叫他去茶馆说书,他反倒不好直接开口拒了。 甄有渠叹气,索性将竹筒放回藤箧,眼不见心不烦。 大不了下回再碰见那小娘子,给她些银子便是! * 翌日晌午时分,街上食肆小摊炊烟袅袅,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蒸着黄糕、蒸饼的笼屉锅气翻滚升腾;那头锅中的羊汤、馉饳滚滚沸腾;另有卖各色糕团、枣圈、脆筋巴子的小贩扬声叫卖……引得一众郎君 娘子们驻足不前,勾得人津液横生。 温苒苒忙着店里的活计,时不时往外张望片刻:也不知阿行那头如何了。 “苒苒!” 第194章 外头传来一道分外熟悉的娇柔声音,听得温苒苒手上动作一顿,脑袋嗡嗡作响。 又是叶晚棠…… 自她知晓卫国公世子容晏日日都来,她便也一日不落,来得甚为勤勉。每日一坐就是一天,容晏什么时候走,她便什么时候走。 人家卫国公世子是个讲究人,虽是一坐就是一整日,但是吃食也没少买,俨然已成了店里的固定进项。若是碰上人多桌椅不够时,他还能主动让个座。 那叶晚棠可倒好,一壶茶喝一天,白让她占了一张桌子,还不许旁人拼桌,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她包了月的卡座。 偏她是开店做生意不好赶人,只能处处盯着那叶晚棠,免得她作起妖来坏了店里的生意。 叶晚棠一进门便见着自己常坐的位置被人占了去,扭头便去找温苒苒:“苒苒,我惯坐的位置被人占了,你能不能……” “不能。”温苒苒头也不抬。 叶晚棠咬牙,没想到她竟这般不给面子。 在市井待久了,高门千金也染上的铜臭味儿,只一门心思赚银子。 上回店里人多,只有她的桌子空着,她不愿与旁人同坐,让婢女在旁拦着。却不成想温苒苒径直端着食客的饭食放在她桌上,也不同她商量商量。 不就是为了多赚些银子嘛!小家子气! 叶晚棠咬着唇,想着那气度非凡的郎君,忍了又忍还是找了个犄角旮旯的位置坐下。 角落中的秦魏两位妈妈见了叶晚棠又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样不顾脸面的小娘子,她们活了半辈子还是头回见! 容晏甫一进店,目光便追寻着不远处正笑呵呵帮食客点菜的温茹茹。 犄角旮旯的叶晚棠见着容晏,眼睛倏然一亮。 温茹茹抬头间瞥见了那温润秀气的郎君,如往常般上前去倒茶点菜。 容晏不敢多说半句话,温茹茹也不曾多说一个字。 持砚看得两眼一闭,急都不知要从何急起。 这边正点着菜,那头又迈进来位身板硬朗、精神矍铄的老者。 只见那老者阔步一迈,还未落座,兀地与店内那玉容朱唇的秀气郎君四目相对。 两人俱是一震: 孙儿!!! 祖父??? 老者下意识后退两步,他年轻时上阵杀敌时都不曾慌乱,此刻却是有些心慌。 他此番是背着夫人偷偷前来,一是好奇未来孙媳,二是馋虫闹了五脏庙,实在是想尝尝那温三娘子的手艺! 不过……我是做祖父的,何须怕孙儿! 卫老国公容嵩反应过来,若无其事落了座,很是淡定。 容晏定定盯着坐在对面的祖父,心中惊惶不已。 他晨起时谎称是与英国公的孙儿去练骑射,这才出了门,偏巧在这遇见了祖父…… 容晏心虚正欲起身认错,却见祖父朝他使了个眼色,再未看他一眼。 他端看祖父神情,忽地福至心灵:难不成祖父也是偷偷来的? 容晏与容嵩祖孙两人十分有默契地别开眼光,佯装不认识对方。 角落里秦魏两位妈妈怔怔瞧着自家老国公与世子,惊得说不出话:这就撞一块了?!! 温茹茹见着新客,立时提着茶壶笑吟吟地为那老者添茶:“阿公是第一次来我们店里吧?这是我家三妹妹新制的话梅薄荷茉莉茶,您尝尝。” 容嵩看着面前小娘子笑得温软喜庆的模样,那双微微混浊的老眼睛忽地亮起:这便是我那未来孙媳妇吧? 他饮了一口茉莉茶,那酸甜滋味让他又是眼前一亮:“这饮子不错!” 温茹茹听得他夸赞三妹妹的手艺,自己也是与有荣焉:“阿公想吃些什么?店里有麻辣烫、炸串、毛血旺……” 容嵩听了这新鲜词很是不解:“这麻辣烫是何物?” “就是先去那头夹菜,然后交由厨房煮……” “那炸串呢?” “炸串就是新鲜的菜蔬、丸子等串成串儿油炸,再刷上我家三妹妹秘制的酱料。” “毛血旺又是什么?” …… 容嵩每样都问了一遍,但见面前的小娘子从头到尾半点不耐都没有,依样同他细细解释。还生怕他听不懂,每说一样吃食都会细心地指指旁人的给他瞧。 轻声细语,一团和气。 容嵩不住地点头,很是喜欢这时刻带笑的小娘子。 “那便每样给我来一份!” 温茹茹吓了一跳,连忙劝道:“阿公,店里吃食分量大,您一人点这么多吃不完。” 容嵩听了觉得有趣:“旁的店家都哄着客人多点些,你怎么还往少了劝?” 温茹茹经历家族兴衰起落,自是知晓赚钱不易:“小店宁可少赚些,也得让客人觉得实惠,哪能哄骗客人多花银子?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容嵩赞赏地点点头,如今这样质朴懂事的小娘子可不多见了。 他捋捋胡子,从善如流道:“那便只给我来一份毛血旺,配碗牛肉丸。” “好嘞!”温茹茹一一记下,又给他添了些茶这才去了后厨。 容嵩满面慈爱地看着温温茹茹忙前忙后,一会儿添茶、一会儿点菜、其间还不间断地收拾桌子碗筷,动作十分麻利娴熟。 他见那自小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干起活来半点不含糊,又是心疼又是喜欢,直道这温二娘子是个好孩子。 这样的好孩子将来若是能嫁入国公府,他们老两口必会将她看做亲孙女,好好疼她。 有道挺拔如劲竹的身影入店,一直盯着门口的温苒苒立即迎了出去。 “阿行回来啦!”她将准备好的梅子茶递给他,笑眯眯道,“才从程叔那取回来的,冰过的,正解渴。” 齐衍接过茶碗,指尖碰触到一层带着凉意的水珠。他仰头喝了一大口,低头触及到那双弯弯杏眸时,口中梅子的酸香莫名甜了些许。 她瞧着那碗冰饮,忍不住同阿行细细盘算:“如今需要用冰的地方太多,总将东西放到程叔那也不方便,过两日我便请东叔他们来给我修个冰窖,省得来回送取。” 齐衍点头,提起正事:“我从晨起便盯着甄有渠,他一人独居,大半日都未踏出家门。为了查探,我又潜入他家厨房,仅发现几个馒头,再无旁的。” 温苒苒听得直皱眉。那甄先生如今正是红火,定是不缺银子的,怎的日子过得如此清苦? “那他这大半日在家中都做了什么?” 齐衍回忆一番,缓缓道:“他晨起吃了个馒头,便埋头于书案前奋笔疾书。待到午时,又是草草吃了半个馒头……我从他家中出来时,他仍在写书稿。” 温苒苒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家伙!真能卷啊!他不火谁火啊! 那位甄先生应当是醉心于写书稿,无暇顾及吃食。 日日清粥馒头,这谁能受得了? 温苒苒托着下巴思量,做山珍海味显得刻意,倒不如做些家常饭菜。 有热乎菜,谁还愿意啃白馒头? 她扫视四周,目光兀地被那块白嫩的豆腐吸引。 不若就做道石锅豆腐? 将豆腐底煎得金黄,配上炒香的牛肉圆葱,淋上咸香辣口的酱汁,闷煮个三五分钟,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 嫩得颤巍巍、裹满酱汁的豆腐往饭里那么一拌!她能怒炫两碗大米饭! * 皓月当空,花灯璀璨。 街市上人声鼎沸、遍地绮罗。最热闹的当属瓦子内甄先生的说书摊上。 那鼓掌叫好声连成一片,响彻云天。 醒木一响,就听得甄有渠抑扬顿挫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温苒苒听得乐呵,觉得这狗血故事实在是上头,恨不能去他家中将书稿都偷了来看个痛快。 她等众人散得差不多,提着食盒正欲上前,就见甄有渠直直走了过来,端正有礼地朝 她作了个揖:“这是给小娘子的茶钱。您的茶甚好,茶楼我就不去了。” 温苒苒被塞了串铜钱,欲开口解释:“甄先生,我不是开茶楼的,我是想与您……” 甄有渠肃着张脸摆手:“小娘子莫要再说,我只想安安静静、本本分分说书,至于旁的,我不做他想。” 温苒苒还欲再说几句,就见茶楼东家们不知从哪窜出来,一股脑地全围上前来。 她只来得及将手中食盒往甄有渠手中一塞,还未等开口便被东家101们挤了出去。 不是……都是老熟人,何必呢! 一旁的温俊良嗑着瓜子幽幽开口:“得,明儿还得来!” 那头的甄有渠好不容易甩脱了那群茶楼掌柜,忽地嗅到阵阵待着辛辣气的浓香,顿觉饥肠辘辘。 他掂掂手中食盒纠结挣扎一瞬,终还是打开盖子。 罢了罢了,明日再给那小娘子银子便是! 一股热气袭面而来,甄有渠不由得一愣:竟还是滚热的! 第195章 他往里瞧了瞧,只见是锅满是油亮酱汁的豆腐,还配了碗热米饭。 吃了十数日的凉馒头,此刻这道热腾腾的豆腐在他眼里胜过万千美食珍馐。 甄有渠当下再也等不得,就着台阶坐下,舀了勺豆腐放入口中。 这豆腐也不知怎么做的,底部焦香,上头却是嫩得颤巍巍的。入口咸香十足,很是入味。除了丝丝肉香,还有豆子的香甜,竟没有半点豆腥味。 那微微的辣味更是妙,直引得人胃口大开。 甄有渠一口豆腐一口饭,最后索性将豆腐拌在饭里。 粒粒分明的米饭蒸得恰到好处,配上细嫩香辣的豆腐,吃得他眼睛一亮又一亮。 这可比馒头好吃多了! * 温苒苒一连送了五六日,甄先生起初对她还是爱答不理,如今见着她已能对她点点头了。 只是茶楼东家101追得太紧,她仍是找不到什么说话的机会。 甄有渠的说书摊依旧热闹非凡,瞧这势头,倒比从前更盛。 他在上头说书,目光扫过下头端坐着的小娘子,见她听得极为认真。 甄有渠心中意外,没想到她竟如此有耐性,哪怕同他说不上几句话,也是一日不落地来。这般能坚持的人倒是少见。 但他只想说好书,旁的都与他无关。 甄有渠收回心思,抬起手中醒木还未落下,人群中骤然响起道熟悉的怒呵声: “竖子!甄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第128章 那阵阵响彻云霄的鼓掌叫好声戛然而止,嘈杂热闹的说书摊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周遭围着的客人行人齐刷刷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有一须发花白的男人铁青着张脸,怒不可遏地带着家丁随从冲上前来。 甄有渠看见来人面色发白,执着醒木的手一颤,滞在半空中迟迟不落。 “你个竖子!快快随我归家去!” 甄有渠轻轻将醒木落下,端正道:“您当初既将我扫地出门,如今何谈归家?” 周围众人瞧瞧来人,再看看甄有渠,或好奇、或惊讶,一时间议论纷纷。 “瞧着像是甄先生家中长辈。” “我觉着八成是甄先生的父亲。” “还真是,眉眼处确是有几分相似。” 温苒苒看向甄有渠,眉头微微蹙起。 听这话茬,应当又是一出长辈觉得自家孩儿不走仕途正路,偏要不务正业的戏码。他此番来,想必是要强行将甄有渠带回去的。 温苒苒思及此处,看向甄有渠时不免有些担忧。 她见过前世盛师兄在热爱与亲人面前的挣扎无力,也见过这一世温荣喜爱木雕却不被家人理解时痛哭流涕的模样。 世界如此,不从父母之命,选择不同于常路的道路便是离经叛道,父母亲长不解,旁人眼光有异……温苒苒知晓这种滋味有多痛苦难捱。 那男人见他如此执迷不悟,负手睥睨,冷下声音道:“甄家虽不是名门世家,但也是书香门第,不想出了你这么个离经叛道的竖子。好好的科考之路不行,非要干这些下九流的行当。” “有子如此,我已是愧对祖宗。若再由你胡闹下去,待我百年,何来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只见男人怒极,宽袖一甩,怒声呵道:“来人!将这不孝子给我绑回去!” 四五个随从对视一眼,迟迟不敢动手。 “愣着做什么?快去!” 甄有渠拍案而起,大声喝止:“天子脚下、众目睽睽,我看谁敢!” “子从父命,天经地义!”那男人高声道,“便是上了官府,我也是这番话。给我带走!” 甄有渠泰然自若,腰背挺得笔直:“我一没坑蒙拐骗,二没烧杀抢掠,您以何罪名将我送官?” 那男人气得横眉竖眼,指尖颤抖不止:“你忤逆亲长,是为……” “夫君!”人群中兀地响起道哭喊声,众人纷纷侧目,只见有一妇人满面哀戚地踉跄上前,挡在他面前将甄有渠护在身后哭求道,“你我仅有这一子,你非要将他逼上绝路吗!” 甄有渠看见来人身形微晃,方才冷硬面容也柔和些许:“母亲……” “夫人!”甄父恨铁不成钢,跳脚怒道,“你瞧瞧那不孝子!你在家中为他愁得寝食难安之时,他在这市井中丢人现眼痛快着呢!他可曾心疼过你这个做母亲的?” “什么丢人现眼!”甄母指着围得密不透风的客人听众道,“我是亲眼看着说书摊从无人问津到如今的座无虚席。我儿每每开口,满堂喝彩,大家如此喜欢欣赏他的故事,怎能是丢人现眼!” 甄父面上满是不屑,怒极反笑:“他本该考取功名,如今却在市井说些俗不可耐的文章故事,与那些专盯旁人家长里短的长舌妇人有何不同?” “有人喜欢他的故事又如何?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没人能长久不变地喜欢。” “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日偷偷出去给他送饭食、拿自己的体己银子贴补他。”他重重一叹,扭过脸去失望至极,“若非你如此,他早就饿得乖乖归家读书科考了,焉用我亲自来?” 温苒苒听得此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一言不合便嚷着慈母多败儿,合着你这个做父亲的是摆设不成?真是甩锅的一把好手! 她默默攥紧拳头,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 甄有渠望着母亲的背影,绷直的脊背缓缓塌软下来,眸中有些许酸涩。 他紧握着手中醒木,心中纠结难耐,他不愿让母亲为难。 可是……归家后,此生便只能做具行尸走肉,再无欢乐可言…… 正当他左右为难时,忽地闻得道清凌凌的女声: “我们都喜欢甄先生的故事!他喜欢说什么,我们便喜欢听什么!” 甄有渠心扉震动,愣愣地抬头寻着声音看去。只见那日日给他送吃食饮子的小娘子独身而立, 夜空如墨,他却好似看到有丝丝缕缕的金光撕裂黑暗,投下万丈光芒。 温苒苒笑眼弯弯,周遭看客也纷纷站出来附和: “对!我们都喜欢甄先生的故事!” “没有甄先生更好的说书先生了!” “甄先生的故事就是最好的!” “对!甄先生才华横溢,是最好的说书人!” 大家伙儿你一句我一句,呼声阵阵,连绵不绝,一字一句满是真挚。 甄先生注视着这些为他叫好说话的百姓们,其中或有着锦衣华服、或有穿粗布麻衫……上至白发翁媪、下至垂髫小童,各个无一例外,纷纷为他站了出来。 他眼眶湿润,理明自身衣衫,拱手朝众人深深一拜:“甄某荣幸之至,愧不敢当。” 甄父看着周围齐齐为甄有渠说话叫好的百姓们一愣,嘴唇嗡动良久,却是说不出话。 甄母见这么多人欣赏喜欢她儿子,心中欢喜自豪,忍不住落下泪来:“你瞧瞧,大家都喜欢。” 甄父看向众人,内心复杂不已,其中滋 味难以言明。 见着自己儿子广受认可,他也是与有荣焉。 然无论如何,在市井说书都是下九流。堂堂读书人,怎可堕落到如此境地! 甄父背过身去,冷声道:“一时而已,后事如何还未可知。” 话虽如此说,但他面色语气已比初来时和缓了许多。 甄母最是知晓他脾性,见他面色稍缓,抹着眼泪劝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毕竟不能跟清许一辈子。他能开心一世,你我这辈子也算是圆满。” 甄父闻言重重一叹,脑海中兀地想起当初甄有渠尚在襁褓之中的模样。 小小孩童咿咿呀呀,还不知愁为何物。 他当时只盼他能一世喜乐,健康无忧。谁曾想…… 甄父缓缓摇头:“罢了罢了,还望你以后山穷水尽时莫要后悔。有了难处也别再登我甄家的门,全当我白生养你一场。” 说罢,拂袖而去,再不回头。 甄母望着他的背影终是松了口气。他嘴上硬,但如此这般,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她恋恋不舍地回身,拉着甄有渠的手低声泣道:“清许……往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你父亲是最疼你的,只是性子太倔一时想不通,母亲会尽量劝和,你莫要担忧。” “母亲……”甄有渠垂下头去,声音微微哽咽颤抖,跪地一拜,“孩儿不强求,只愿父亲母亲身体康健,万事顺意……” “清许,你要好好的。”甄母掩唇低泣,将他扶起后拍拍他的手转身离开。 甄有渠背过身去,仰头眨眨潮湿泪眼,略微整理一番方才面对自己的客人们,满心歉意道:“因甄某的家事扰了大家兴致,实在是对不住。今日书已无法再续,烦请众位明日再来,甄某明日定分文不取,在此恭候各位。” 众人纷纷摆手,笑呵呵地安慰道: 第196章 “小事小事,甄先生莫要放在心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妨事。我们明日再来便是!” “甄先生回见!” “甄先生明日再见。” 周遭人逐渐散去,温苒苒左瞧右瞧,见茶楼东家们今日竟没一窝蜂地扑上来。 估摸着他们见着今日这遭,不好再打扰甄有渠。 机会千载难逢,她这会正琢磨着要不要同他提联名一事。 温苒苒想了半晌,终是摇摇头。 茶楼东家101都良心发现,她也不好这时候开口。 不然多多少少显得她有点不是人。 她正低眸想着,忽见片灰白色衣角落入视线所及处。 “多谢姑娘方才站出来替甄某说话,甄某感激不尽。” 温苒苒抬头,正见甄有渠朝她一福。 “我不过就是在恰当的时候说了句真话,甄先生不必放在心上。”她笑呵呵道,拍拍衣裙转身要走。 甄有渠见她如此利落,半点不提茶楼一事,不由得一愣:“姑娘!你没什么话要同我说?” 温苒苒闻言回头,满面疑惑:“啊?” 甄有渠皱眉,踌躇良久索性开口:“姑娘你日日前来为的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今晚我欠姑娘一个人情,你何不趁此提出要我去你的茶楼说书?” 温苒苒听见“茶楼”二字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是开茶楼的,我是开食肆的。” “我来找你也不是想让你到我那说书,我就是觉着你的故事好,想跟你商量着出个联名的饮子,多赚些银钱。” 一连憋了数日,她总算是能将事情解释个清楚明白,此刻觉得畅快不已。 “啊?”甄有渠一怔,“不是茶楼?也不是让我去说书?姑娘你之前为何不说?” 温苒苒想起茶楼东家101就叹气:“实在是那些茶楼的掌柜们追得太紧,我便是想解释都没法开口。” 甄有渠也是一叹:“原是如此,是甄某误会姑娘了。方才听姑娘说联名,恕甄某愚钝,还望姑娘指点迷津。” “联名嘛!”温苒苒见他肯谈,眸子瞬间亮起,“就是将先生故事中的主人公、或是贯穿全文有寓意之物授权给我。我将他们刻在杯子上,亦或者研制道与其相关的饮子售卖。” “我会支付给您一笔银子当做是版权费,大家有银子一起赚!” 甄有渠不擅庶务,听得云里雾里不大明白。 不过只要不让他去她那说书便好。 他当即点了头:“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姑娘明日到甄某家中详谈?” 温苒苒听他松口,乐不可支地连声应下:“好好好,我明日一早便去!” 甄有渠躬身行礼,起身时垂眸看了看手中的醒木。 他摩挲片刻,呆立于月下,一时没有动作。 宛若青松的男子身披月光,神色满是落寞。 他虽厌烦父亲的独断专横,但也渴望能得到他的认可。 只是……此生怕是无望了。 温苒苒回头望了几眼,见他愁眉不展忍不住开口劝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先生不必烦忧。” 甄有渠转头,看向那个眼瞳黑漆漆的小娘子苦笑道:“家人嫌我将圣贤书读到了狗肚子里,整日做些上不得台面的文章。我时常怀疑自己如今的坚持是否正确,我回忆起父亲母亲对我失望的神情眼光,仍是难受得紧……” “先生您开心吗?” 甄有渠微愣,凝视着面前眉眼弯弯带笑的小娘子哑然片刻,目光稍稍坚定些许:“我摆摊说书这几日,是我活的这三十余年中最畅快欢乐的日子。” “先生觉得快乐便好。”温苒苒笑道,“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能寻到自己热爱之事已是不易,能日日做自己所热爱之事且开心快活,此乃人生大幸。” 甄有渠听着她的话,忽觉得豁然开朗。 没错,此乃幸事,是我庸人自扰了。 他顿了片刻,缓缓开口:“姑娘不觉得读书之人在市井说书,甘愿沦为下九流是自轻自贱、离经叛道之举吗?” 温苒苒翘起唇角,声音轻缓:“我伯府出身,从前也是千金贵女,如今不还是做了下九流的厨子?还有我大伯伯一家、三叔一家,如今都随我在市井里头讨生活……管旁人怎么看做什么?他们又不能代你活。” 甄有渠瞳孔一震,对温苒苒更是佩服。 平心而论,若是换成他从伯府千金沦为厨子,他断做不到如此泰然豁达。 温苒苒顿了顿,舒了口气缓缓道:“能吃得香睡得着,身体倍儿棒便是无愧于自己,无愧于天地了。日子终究是自己过的。” 甄有渠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小娘子,明明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竟如此通透。 若是能早些识得她,他也不必整日钻牛角尖自苦,忧愁寡断、夜不能寐了。 是啊,人是要为自己而活的。 甄有渠躬身,又是一拜:“姑娘一言,胜书三千,甄某敬服。” 温苒苒见他走出心底魔障,也是为他高兴。她看看身侧的霍行与温俊良,笑眯眯道:“只盼着 世人皆能追逐自己所爱,不惧风雨、不惧旁人眼光!” 甄有渠心神一震,方才萦绕在心头的怅然无措皆已烟消云散,脊背复又挺得笔直。 温苒苒看向身侧满目希冀星光的甄有渠,悄悄扬了扬唇角。 小小联名,拿捏! 第129章 天际渐渐露出抹光亮,静谧长夜已过,街头巷尾复又活泛起来。 温苒苒天还没亮便已梳洗利落,一头钻进厨房。 今日要去甄有渠家中商谈联名一事,空手上门不大讲究,多少要带些花红礼物。 除了那些寻常之物,还得需要些能送到他心坎儿上的。 甄有渠现今独居,平常一门心思皆在创作上,吃用随意且草率,靠啃凉馒头维持基本生命体征,过着能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这时候若是能送上桌热腾腾的早餐,不亚于雪中送炭。 温苒苒盘算清楚,乐呵呵地撸起袖子。 我还年轻!我还能卷! 她将昨夜泡的米洗净上磨,铆足了劲推着磨盘磨起米浆。 莹白细腻的米浆顺着石磨边缘蜿蜒流下,温苒苒瞧着很是有成就感。 她虽是喜欢做菜,喜欢看着各色食材变成各式各样的吃食,但是拉磨这事也太累了!!! 得买头驴! 温苒苒停下歇了半刻,琢磨着这活还是得让别人干。 大伯父和大哥哥没日没夜地雕竹筒杯、刻请帖,实在是辛苦,她不好开口; 爹爹昨晚温书温到后半夜,才歇下不久,再过一个时辰还要去书院读书,她也不忍心; 三叔……三叔还是算了,打肉丸和做刨冰都挺费三叔的,还是让他歇歇罢。 温苒苒正想着,忽地就瞥见道熟悉的身影。 她定定地盯着那宛若玉树月辉般的男子,眸子“唰”的一亮。 阿行?这不就是现成的牛马嘛! 齐衍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眸,情不自禁抿了抿唇:“可有需要我帮忙的?” 温苒苒急不可耐地点点头,拉着他到了磨盘前满脸郑重:“阿行,这米浆可是重中之重,肠粉好不好吃全看米浆磨得好不好。全家属你最靠谱,我可就都交给你啦!” “全家属你最靠谱……” 齐衍在心底喃喃念着这句话,墨色眸子浮起些许笑意。 他也不含糊,默不作声地就拉起磨来。 温苒苒揉揉肩膀退到一旁,本欲回厨房准备配料,下一刻就被霍行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眼前一人一墨直余残影,硕大的磨盘被他拉得直冒火星子。 这可真是……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劲儿啊。 那驴还用买吗?驴都没阿行好使啊! 罢了罢了,还是得买头驴,拉磨挺费人的…… 做人还是得有些良心。 温苒苒在旁时不时地添水,看着霍行一圈圈不知疲惫地转,不免有些担忧。 “阿行你停停。”她边说边低头抽出身上的手帕。 齐衍闻言即刻停下,偏头看向温苒苒:“可是我做得不好?” “怎么会?阿行做得最好啦!” 温苒苒将手中的帕子折上三折,行至霍行跟前朝他仰起头:“阿行你低些。” 齐衍不解,却仍是依言弯腰把头低下。 眉眼带笑的小娘子近在咫尺,他猝不及防地与她笑眼四目相对。 齐衍心跳一顿,耳边再听不见旁的声音。 “阿行闭眼。” 小娘子宛如轻哄般笑着,抬手将帕子覆在他眼睛上。 齐衍愣神间只觉着眼前一黑,鼻尖只余下股清新的皂角香气。 她双手牵着手帕两端,手臂虚环着他的头,摸索着在将帕子在他头后系住打了个结:“好啦!” 小娘子清凌凌的声音近在耳畔,齐衍下意识睁眼。目光所及之处明明是一片黑暗,他却好似还能看见那双被初升日光映照成琥珀色的眼眸。 第197章 如琉璃珠子般熠熠生辉,就在他眼前,分外明晰。 温苒苒左右端详片刻,笑眯眯地牵着他回到石磨旁,引他握住石磨把手:“阿行你继续吧。” 这样应当不会晕了。 “好。”齐衍也不问她用意,只应了一声又磨起米浆来。 温苒苒看了一会儿,很是满意。 但见浓稠的米浆积攒了大半盆,她立刻转身钻进厨房烧上一大锅水,旋即有条不紊地备料。 温苒苒热锅下油,待得油温升上来快速倒入蒜瓣。 油锅噼里啪啦响得热闹,浓郁的蒜香味尽数被热油激发出来。她见蒜出了味,又放入青椒、葱头、香菇粒、芹菜、香菜翻炒,起初单调的蒜香味逐渐变得丰富。 锅中的各色香料被煸至金黄,惑人的复合香气飘满院子。 温苒苒倒入少许米酒再翻炒片刻,待得酒香与料香尽数融合后加入灶上煨着的高汤,再放上些虾米、瑶柱提味,旋即盖上锅盖焖煮。 这边熬着料汁,她又转身将自己买来那块上好的腩角肉剁成肉馅。另还备了些虾仁与牛肉碎。 料汁香气四溢,温苒苒掀开锅盖按着比例放入酱油、冰糖等调味,再继续焖煮。 手头上的料都备得差不多,只待将米浆上锅蒸了! 温苒苒兴冲冲地搓搓手,小跑着去了院子里:“阿行!” 齐衍闻声乖乖停下,寻着温苒苒脚步声的方向转过身面对她。 “阿行低头。” 温苒苒笑着开口,话音刚落她就见面前男子乖顺地低下头等他。 阳光落在他发顶,打出层融融光晕,格外耀眼。 她举起的手微微一顿,心跳忽地就落了两拍。 霍行向来对她言听计从,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从不多问半个字。 仿佛像只极信任她的大狗狗,她做什么都有她的道理,他只管听从便是。 被人如此对待,她心中忽有种难以言说的奇妙感。 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好似站上了云端。 “怎么了?” 一道声音将温苒苒的思绪拉回,她不由得一愣,旋即摇摇头赶忙道:“没事没事。” 温苒苒飞速将蒙在霍行眼睛上的帕子解下,向往常般朝他弯弯眼眸:“谢谢阿行,待会做出来的第一份肠粉给你吃!” 齐衍眼前一亮,他适应片刻缓缓睁眼,就见方才眼前幻影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面前。 眼波明,黛眉轻,笑从眉眼生。 一如他脑海中的模样。 温苒苒收好帕子,弯腰端起磨好的米浆直奔厨房,边跑边道:“我去做肠粉!” 她跑进厨房背对霍行时,忽觉得松了口气。 温苒苒取了些米浆澄粉和匀再倒回盆中搅拌片刻,拿出长托盘来在盘底刷上层薄油。 她手上动作未停,情不自禁地微微侧头看向院中的霍行,说不清楚方才自己是怎么了。 温苒苒微微晃头,心中估摸着许是自己刚刚拿他当驴使,心中愧疚难当了! 她定定神收回心思,全神贯注地着手蒸肠粉。 她舀起勺混合好的米浆倒在托盘上摇晃均匀,将肉馅打散平铺在上头,再撒上葱花,最后将托盘放入蒸锅中。 锅气升腾缭绕,不过六七分钟便见米浆凝结成光滑通透的面皮,且鼓起大泡,已然熟了。 温苒苒乐滋滋地打开锅盖,一股米香混合着醇厚肉香的香气瞬间飘出,香得她都不禁眯了眯眼。 有日子没吃肠粉了,她也是实在有些馋这口。 饥饿驱使着温苒苒加快动作,熟稔地将粉皮刮下来盛出,分割成段。 她浇上勺香气四溢的料汁,又摆上几根烫熟的青菜。 澄白透亮的肠粉裹着鲜香的料汁,再佐上青翠的菜叶。一白一绿宛若翡翠玉石,让人赏心悦目。 “阿行快过来尝尝!”温苒苒笑着转头,看着正刷洗石磨的霍行唤了一声。 阿行真好,有活他是真干啊! 齐衍望着那生机勃勃的小娘子笑眯眯地朝自己招手,恍惚间觉得落在身上的阳光变得更暖。 他走进去将盘子接过,挑起块莹白剔透的肠粉。那粉薄透劲道,随着他的动作微晃了两下,瞧着韧劲十足。 齐衍将裹满料汁的粉放入口中,透着丝丝甜味的鲜香在唇齿间流连,他顿了片刻,满目惊艳。 这道肠粉细腻嫩滑又不失韧性,嚼起来爽滑微弹,配上那咸鲜味十足的料汁水嫩又爽口,细细品来还有股惑人的鲜甜味。 其间的馅料更是美味,汁水丰盈不干柴,没有半点肉腥味。 肉的浓香与米的清香融合,一切都恰到好处。 齐衍一声不吭,动了筷子夹下一块。 温苒苒见他喜欢,又马不停蹄地蒸了鲜虾肠粉、鸡蛋肠粉、牛肉肠粉…… 两人捧着盘子边蒸边吃,忽地听见到愤懑不平的声音: “三丫头!你和阿行背着我吃独食!” 温苒苒和齐衍齐刷刷一顿,偏头看着一阵风似的卷进厨房的温俊良,心虚地停了筷子,嘴上动作却是没停。 “没有,我跟阿行尝尝咸淡……” 温苒苒边说边嚼着肠粉,很是努力:死嘴!快嚼啊! 温俊良往厨房里的小杌子上怒冲冲一坐:“我也要!” “要要要!这就是三叔的。”温苒苒忙将方才蒸好放在一旁的肠粉端 起,淋上料汁后递给温俊良。 澄亮晶透的肠粉包裹着粉色的肥嫩虾仁,温俊良看着便不自觉咽咽口水。他迫不及待地就要动筷,却猛然瞥见霍行那小子盘中的一抹青翠之色。 温俊良老大不满地往盘子将温苒苒面前一推:“三丫头你厚此薄彼,我也要青菜。” 温苒苒低眸一瞧,赶忙又给他加上烫得脆嫩的青菜。 温俊良眯着眼眸瞧了瞧,尤嫌不够:“不成,我的没他的多。” “吃这么多青菜做什么?”温苒苒不解,却还是照他说的又夹了一筷子放至他盘中。 还有牛肉肠粉、鲜肉肠粉、猪肝肠粉、肉蛋肠粉等着他呢! 他瘪着嘴,望着自家那偏心眼儿的小侄女儿,只觉得心里直冒酸水。 若是他家茹茹将来事事都向着别人…… 温俊良愣了片刻,慌忙摇摇头:可不敢细想呜呜呜…… 老父亲掬了把热泪,红着眼眶吃了口肠粉:我家茹茹将来要是嫁人了可……嗯?这什么玩意?怎么这么香!!! 这东西又滑又弹,滋溜一下就入了口,还没嚼几下就下了肚,口中只余一股鲜香味道。 温俊良急不可耐地又续上第二口、第三口……风卷残云般将盘中的粉吃得干干净净,连口料汁都没剩下。 至于茹茹……茹茹眼下尚在家中,这肠粉要是手慢些可就没了! “三丫头,再给我盛些!”温俊良舔舔嘴唇,意犹未尽。 “哎!”温苒苒将各种口味的肠粉都码进温俊良的盘子里,淋上足足的料汁,又加上青翠的菜叶。 三叔向来能将情绪价值拉满,她也乐得给他吃食。 温苒苒端着重如千斤的盘子递过去,低眸时忽地瞥见温俊良眼角挂着的泪珠子。 啊?好吃哭了?不至于吧…… 她抿抿唇,默默又给他添了卷肠粉。 孩子爱吃就多吃点,左右不是什么金贵东西。 温苒苒将一家人的肠粉预备出来,又将要给甄有渠送去的那份装好,转头看向霍行。 只见那宛若月辉般清冷的人默默刷了盘子,又要去给她磨刀。 “阿行,你陪我去趟甄先生家。”她理理衣衫,“这刀回来再磨罢!” 齐衍放下手中的刀,目光从台案上摆着的刀具缓缓掠过。 他从前只知晓兵刃各有讲究,却不晓得连小小厨房里的刀具门道都这般深。 剁肉的、切菜的、拆骨的、削皮的……各有不同。 自认识了苒苒,他才知晓自己从前所熟知的是多么浅薄。 温苒苒见他盯着自己的刀具出神,不由得开口:“看什么呢?” 齐衍回过神来,指着那排刀具道:“我从不知晓菜刀也有这么多讲究。” 温苒苒瞧了瞧那些平平无奇地刀,忽地怀念起自己前世用的那套刀具。 那刀具是师父拜请名家为她量身特制的,用的是最顶级的大马士革钢材。刀型、刃角、刃口皆有讲究,持握的舒适度更是达到了最佳。 她第一次看到那套宛若艺术品的刀具时惊得目瞪口呆,欢喜得恨不能日日搂着它们睡觉。 “这算什么讲究,不过是勉强能用罢了。”温苒苒叹口气,“我从前的……” 她话仅说了一半,就见霍行与温俊良定定地盯着她,温苒苒这才反应过来,讪笑两声立即改口:“我从前曾见过旁人的刀具,一整套大大小小二三十把,削骨如泥,那才是真的好!” 齐衍定睛凝视着面前的小娘子,她提起刀具时眼眸都是亮晶晶的,满是神采。 第198章 只是那语气,憧憬怀念中夹杂着些许遗憾。 他侧眸看了看那套刀具,微一抿唇不再开口。 “三叔,等会祖母他们醒了,你就把肠粉浇了料汁端上去。蒸屉里还有锅包子,灶上的砂锅里还炖着粥,你别忘了!” 温苒苒边拾掇边交代,说了一箩筐却不见温俊良答话。她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去,正瞥见他立在那,对着那一盘盘肠粉垂涎欲滴。 不是……他都炫了七八盘了,还没吃饱啊? 她转了步子,径直往三婶婶房里去了。 那肠粉可不能让三叔看着,不然跟让狗狗看骨头有什么区别! * 温苒苒到甄有渠家门时,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正是吃早饭的时辰。 她笑吟吟地抬手叩响门扉,不多会儿功夫就能听见阵阵脚步声。 温苒苒听着心中一喜,只感觉是财神爷给她开门来了!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头打开,她朝里一望,只见她的“财神爷”提着支笔立在门前,手里还拿着个刚啃了几口的馒头。 往常只是听霍行提起甄有渠几乎顿顿吃馒头应付,此刻亲眼见着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瞧着怪可怜的。 温苒苒眼见自己的“财神爷”过得如此清苦,赶忙提起重重的两个食盒在他面前晃了晃。 甄有渠拿着没滋味的白馒头,忽地就有阵阵咸鲜香气一股脑儿地往鼻子里钻。素惯了的肠胃立即闹将起来。 也不知这温小娘子又做了什么吃食,闻着竟这般鲜美! “甄先生正用早饭呐?那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门外笑眯眯的小娘子开了口,甄有渠这才缓过神来忙侧身往旁让了让:“姑娘快进来说话。” “先生莫要客气。”温苒苒边往里走边笑着道,“我姓温,大伙儿一直唤我作温小娘子,先生也这般叫罢。” 甄有渠听了不由得一愣:“温小娘子?可是在市尾开食肆的那位温小娘子?” 是了,正是她。 他昨晚沉浸在自身琐事迷茫不已,却忽略了她提及自己从伯府千金沦为市井厨娘一事。 整个汴京城除了陵阳伯府的温三娘子,谁有这份能耐? “甄先生认得我?”温苒苒听得一乐。 甄有渠知晓此刻自己身旁的小娘子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温三娘子,更是敬服不已。 “温小娘子的名号满汴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甄某自是知晓。”甄有渠满心敬佩,话都比往常多了不少,“这世上坚韧勇敢之人不少,但如温小娘子一般能东山再起的人却是少之又少,甄某佩服。” 温苒苒听了都觉得臊得慌,赶忙道:“哪里哪里……” 不愧是说书先生,他是真敢夸,夸的她都不敢听。 甄有渠在前引路,忽想到什么激动地一跺脚:“温小娘子的事迹正适合编成故事说给人听,必定会精彩动人,大受欢迎!” 温苒苒闻言先是顿了顿,而后眼眸“唰”地亮起。 这……这岂不是免费的宣传? 不对,不是免费的,她得要笔版权费! 做人嘛,能要的都得要,总之她是钱名都要! 温苒苒向来不会错过任何赚钱的机会,立马就笑呵呵道:“那等甄先生想写了再详谈?不过先说好,我的故事可不能免费让你说,你得给我一笔版权费。” “这好说好说!” 甄有渠昨晚归家细细琢磨了一通,温苒苒口中的“授权”、“版权”等词的意思他也大抵明白了些。 他做的文章故事归他自身所有,由他处置,这是版权;他可以将其中一部分给温小娘子做联名饮子,这应当就是授权。 温小娘子给了他联名版权费,那他若是要写温小娘子的故事,付她一笔银钱做版权费更是理所应当! 甄有渠满口答应,眼珠儿都放着亮光。心中兴奋之情更是溢于言表,连步子都迈得欢畅许多。 温苒苒跟着甄有渠去了厅中,她颇为自然地将手中食盒置于桌上,麻利地将带来的饭食摆了出来。 甄有渠攥着那半个冷冰冰的白馒头立在桌边,看着桌上各色餐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那包子蓬松暄软,透着油汪汪的肉汁; 香菇里脊粥热气腾腾,咸香四溢; 那盘中装着的是何物?瞧着晶莹透亮,温润流光。 温苒苒笑着道:“还热乎着,甄先生正好吃。” 她边说边将那碗咸鲜的料汁淋在肠粉上,刚放下料碗就听得一旁的甄有渠将口水咽得咕咚咕咚直响。 甄有渠看了看手中寡淡的白馒头,登时便露出几分嫌弃之色。 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立时就放下馒头,拿起手旁竹筷:“温小娘子与……” 甄有渠看向温苒苒身旁的男子,不知该如何称呼。 齐衍颔首,淡声道:“霍行。” “温小娘子与霍家郎君一同用些吧?” 温苒苒笑着摆摆手:“我与阿行来时吃过了,这是特意给甄先生送的。您莫要跟我们客气,快些吃吧,放冷了就失了味道了。” 甄有渠从善如流,也不再客套,当即便坐下动了筷。 他一筷子接一筷子,尝尝热腾腾的包子,再喝口鲜美的热粥……最好吃的要属那道细嫩爽滑、叫做肠粉的吃食。 这米粉薄透,瞧着绵软,可吃进口中却是软弹可口,半点不粘牙。配的料汁更是绝妙,鲜香中透着鲜甜味,便是神仙来了都难拒绝。 甄有渠头都不抬,将读书人的矜持礼仪都丢在了脑后。 怪不得温小娘子的生意好,这手艺可太香了! 温苒苒见他吃得颇香,自己也很是有成就感。 她左右瞧了瞧,默默打量着甄家。 屋子虽小却也干净整洁……嗯?干净整洁? 温苒苒看着不远处书案周围散落的纸团,登时收回了自己的评价。 这是……卡文了? 甄有渠已吃饱喝足,正待同温苒苒详谈联名一事,却兀地瞧见她盯着自己书案旁出神。 他猛然想起什么,急吼吼起身去拾掇那些废纸团。 甄有渠手忙脚乱,满面歉意:“甄某失礼了,还望温小娘子莫怪。” 温苒苒摸摸鼻子,有些好奇:“那些都是甄先生写的故事?” “废稿而已,还称不上故事。”甄有渠近日全无灵感,正烦闷忧心得紧。 他怕自己再写不出满堂喝彩的故事,从此再无人肯听他说书。 甄有渠眉头紧锁,颓然地握着废纸团轻叹。 温苒苒凝视他良久,缓缓开口:“甄先生,我有一事不知该如何,还望先生赐教。” 写小说偶遇瓶颈是常事,她虽不知要如何突破,只能随便给甄先生讲个故事听听,权当是让他放松放松。 甄有渠听得温苒苒遭遇困境,立刻将纸团放至一旁:“温小娘子尽管开口,甄某尽力帮你参谋参谋。” 温苒苒略略琢磨片刻,抿了口茶轻声道:“是这样,我从前有一闺中好友,出身名门,贵不可言。然而她自小就命运多舛,尚在襁褓中时便被起了贼心的乳母与自家女儿掉了包。一场狸猫换太子,千金贵女便与乡野小民对调了身份。” 甄有渠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等高门秘辛是可以说出来的吗? “我这闺中好友自小被那包藏祸心的乳母扔在乡野,无人教养。那乳母的女儿却鸠占鹊巢,占了我好友的位子,自小锦衣玉食,备受宠爱。直至前些年,我那闺中好友的父亲母亲发觉亲手养大的女儿竟不像他们,反倒愈长愈像她的乳母。老两口心存疑虑,暗中访查许久这才发现乳母当年偷梁换柱的事实。” 温苒苒顿了片刻,又饮了口茶。 甄有渠听得入神,见她忽然停下不禁开口:“然后呢?” 温苒苒见他这般好奇后续,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的闺中好友被带回高门认祖归宗,她本以为自己终是能过上吃饱穿暖、有爹娘疼爱的好日子,却不想亲生父母将那贪图富贵的乳母女儿继续留在家中,心疼养女更盛于心疼她。为了保全养女颜面,还对外宣称养女为亲女,亲女为养女。” 甄有渠听到此处不禁摇头叹息:“世上怎有如此糊涂的父母!” “我那好友心中愤懑,父母明知她在外受了大罪,却仍是心疼罪魁祸首的女儿,实乃心中没有她这个亲生女儿。她那时年岁尚小,且看不清高门大户的弯弯绕绕,受激做了不少让父母失望之事,慢慢与父母离了心。” 温苒苒心疼所有故事中的真千金,讲到此处时也不禁叹气:“后来,养女先前的未婚夫在战场上遇袭,昏迷不醒。养女知晓后不愿嫁给一个活死人,整日哭闹要退婚。然未婚夫一家门第颇高,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老两口被闹得焦头烂额,不敢退婚却又心疼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不忍推她下火坑。” “再后来,他们就将主意打到了我闺中好友身上。” 第199章 “这是……”甄有渠微怔,“要让亲生女儿替嫁?” 温苒苒点点头:“她整日跟我哭诉,说这辈子没了指望,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说罢,抬眸看向甄有渠:“甄先生觉得她该如何?” 甄有渠拧眉,看着面前瞳仁澄澈干净的小娘子,眉宇之中不见半点为好友忧心不平,恍惚间,他好似明白了什么。 他方才一门心思听温苒苒说话,现下细细想了良久才回过味来。 朝廷安稳,兵强马壮,边疆也无甚战事。契丹虽偶在秋冬来犯,但也都是小打小闹,从没讨着过半点便宜。 这么多年,他还从未听说过哪家高门贵族家的儿郎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落得昏迷不醒的境地。可见温苒苒刚才说的多半是她杜撰,她的那位闺中好友更是不存在。 她费尽心思讲了这么个故事,无非是想帮帮他。 两个都是聪明人,彼此心照不宣。 甄有渠捋着胡须,久困他的难题已解,现下也是轻松不已:“温小娘子定要多多劝慰你的那位好友,若实在别无他法不如一试。有时死路亦可通,迈过去了就是万丈光芒。” “我若是她,定要鼓足一口气将日子过好,把她从我手中抢走的东西全部夺回!” 温苒苒瞧着神采奕奕的甄有渠忍不住笑:好家伙!燃起来了! 甄有渠的困顿已解,现下该轮到我的正事了! 温苒苒盘算片刻,笑着开口:“甄先生,联名一事我琢磨思量许久,想趁着您如今公主与状元郎的故事正受欢迎,给您五十两银子做版权费,不知……” 甄有渠向来知恩图报,当即大手一挥:“温小娘子于甄某而言有大恩,你我之间不谈银钱。” 温苒苒听了,眸子倏地瞪圆。 不谈银钱? 还有这好事呢! 她忖度良久,忍着心痛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甄先生您开始就这般,我以后再想出联名可不好意思再张口了。” 甄有渠还与家中僵持着,手里多多少少要握着些银钱。 甄有渠默默权衡半晌,福至心灵,忽有了旁的念头:“温小娘子解我燃眉之急,甄某总要报答一二。我心里有个主意,温小娘子你且先听听堪不堪用。” “温小娘子联名初始, 许是无什么人知晓。你可在店门口贴张告示,就说头三十位买联名的食客可得我说书摊前排座位的号牌。以此为利,何愁打不开局面?甄某亦会在每日说书时帮你宣扬联名饮子,双管齐下,无往不胜。” 甄有渠说得眉飞色舞,末了又补上一句:“我不通生意之道,若是说错了,还请温小娘子莫要笑话。” 温苒苒听得一愣一愣的。 买奶茶送vip,你可真会营销啊! 谁说你不通的啊?你可太通了! 两人四目相对,一拍即合。 联名一事大体敲定,还有桩最重要的事情没有着落。 温苒苒想了想道:“不知您那个公主与状元郎的故事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元素,或者是贯穿全文的线索,例如花儿啊果儿什么的,适宜做饮子的。” 甄有渠思索片刻,兀地拍了下桌子:“茉莉是否可行?九公主最爱茉莉,连衣裙都绣着茉莉,大家伙儿也都知晓这个。” “行啊!这可太行了!”温苒苒激动地搓搓手,眨眼的功夫已然有了主意,“就制道茉香奶绿,再加上道暴打渣男绿!” 没有青柠猕猴桃等物,便用青李子代替,也是一样的。 甄有渠满面好奇:“这茉香奶绿是什么?暴打渣男绿又是什么?” 茉香奶绿暂且先不提,那道暴打渣男绿听着就痛快解气! “都是再简单不过的饮子。”温苒苒见联名大计已成,面上笑意都盛了几分,“等来日开售,甄先生来店里,我亲自做给你尝尝。” 她极为热情地邀请,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几杯饮子换当下最红火的说书先生站台,这么便宜的买卖,天底下找不出第二笔。 待一切尘埃落定时已过了晌午,温苒苒坐在车中准备回店里,却兀地想起一事。 她掀开车帘,看向霍行:“阿行,你盯了甄先生数日,可有碰见过甄先生的母亲?” 甄有渠或许是当局者迷,但温苒苒却是看得清楚,他的父亲母亲都是极为爱重他的。甄父虽古板了些,可说到底也是因为心疼儿子,不过是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己那读圣贤书的好大儿突然到市井说书。 一家人总是各有各的理,都跟倔驴似的不愿低头。若是有个中间人说几句话劝和劝和,兴许会好些。 甄有渠帮了她大忙,她理应为他做些什么。 齐衍点头:“遇上过两次,现下是要去甄家?” 温苒苒听了不由得一愣:“你知晓甄家在何处?” “想着你日后或许需要,便跟了一趟。” 说话的功夫,齐衍便调转马头,往甄家去了。 温苒苒愣愣地看着霍行的背影,不禁弯唇笑了笑。 阿行在手,天下我有! * 夜深,人声渐息,不见人影。 齐衍负手立于苍莽黑夜中,一双清冷眼眸宛若深渊,探不到底。 身后响起阵阵窸窣声响,忽有一身着墨色衣衫的男子从屋顶越下,俯首单膝跪在他脚下:“卫策来迟,还请殿下责罚。” “为何才来。”齐衍声音淡淡,辨不清面上喜怒。 “回殿下,盯着东宫的眼线探子甚多,实难防备。属下为确保万无一失,耽搁了些功夫。” 齐衍垂眸:“王叔遇刺一事可有眉目?” “回禀殿下,属下照您所说,若您当夜未回宫便想法子潜至裕王身边。裕王遇刺那晚属下正在当场。那刺客使的招式皆为寻常,没有异样。” 卫策顿了顿道:“然谨慎起见,属下佯装不敌挨了那刺客一剑。过后属下检查伤口时却发现,伤口切入由深变浅,且收剑创角带有拖刀形成的浅长伤痕。那群刺客定是惯用战刀的好手,用剑是为了掩饰身份。但本能习惯难以更改,这才被属下察觉到了这些细枝末节。” “契丹惯用战刀。”齐衍沉声,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契丹狼子野心,不甘偏居一隅已久,此番终是按捺不住了。 卫策觑着齐衍脸色,垂头犹豫道:“不知是否为裕王与契丹……” 齐衍闻之摇头:“王叔是聪明人,与外族合作势必会造成内忧外患的局面,他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他与王叔先后遇刺,无非是契丹的离间计,想引得他二人内斗罢了。王叔多谋善断,想必也是看出了其中关窍,否则他失踪一事,此刻已经朝野尽知了。 宫中现在安宁无事,想来也有王叔的功劳。 齐衍看向卫策,忖度良久缓缓开口:“带着东宫信物暗中去趟裕王府,代我向王叔传句话,王叔听了自会知晓要如何做。” 卫策俯首抱拳,恭敬道:“殿下请说。” “将计就计。” 齐衍望着桥下偶有风痕的水面,微微眯了眯眸。 不过人性善变,还是要留有后手。 “属下明白。”卫策办事干脆利落,起身正欲离开,忽地听见齐衍复又开口。 “等等。”齐衍开口唤道,“替我寻个刀匠。” 第130章 昨夜云密风急,骤雨连绵不尽,直至日升时刻才堪堪停歇。 屋檐积水断了线似的往下落,发出声声嘀嗒脆响。 温苒苒听着车轮滚滚,甚为舒坦地眯了眯眼。 她如今有了铺面,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再不用过从前推车卖卷饼的苦日子了。 温苒苒掀开车帘瞧着外面街市,空中不知何时又飘起绵绵细雨,街上行人比往常少了许多。 孙氏看着外头的天都不由得叹气:“偏偏赶上这么个鬼见愁的天儿,咱们的联名今日还卖吗?” “卖。”温苒苒毫不犹豫道,“做生意最忌失信,我与甄先生足足宣传了三日,如今汴京城内谁人不知咱们要出联名饮子?若是在这时候打退堂鼓,那岂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咱玩不起?” “三婶婶放心。”温苒苒笑眯眯道,半点不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这雨不会一直下。” 孙氏起初还忧心忡忡,但见苒苒这般坐得定,自己也稳了下来:“苒苒说得对,是我多虑了。” 一旁的温俊良磕着瓜子,见着缝幽幽补上一刀:“杞人忧天。” 孙氏斜睨了他两眼,懒得与他斗嘴。 说话的功夫,车内众人兀地听见外头逐渐变得嘈杂,鼎沸人声混着淅沥沥的雨声,更添了些许热闹。 温茹茹好奇地掀开车帘往外瞧了瞧,只见饮子店跟前人头攒动,被食客围得密不透风。 “三妹妹你快瞧!好多人!” 温苒苒坐得四平八稳,早已预料到了今日的火爆场面。 第200章 不过……她面上虽稳,但一想起即将到手的巨额财富就忍不住翘起唇角。 众人见着温家马车,立时迫不及待地扬声: “温小娘子可算来了!” 人群中有着蓑衣斗笠的食客拍拍身上雨水:“我从丑时就开始在这排着了,可等来了!” “温小娘子,什么时候发号牌啊?” “那暴打渣男绿究竟是道什么饮子,我抓心挠肝想了几个晚上都想不明白。” 大家伙你一句我一句,很是热闹。 温苒苒笑着扬声:“请各位稍等片刻,待会便都知晓啦!” 她费劲地挤进店里,歇了口气忙不迭地做暴打渣男绿给大伙儿看。 众人见她动手要做饮子,纷纷围上前来。 只见温苒苒取了三五颗青李子来,利落地去核,旋即将李子肉放至石臼中,拿起捣锤用力将青李捣得汁液横飞,果肉软烂,一股李子的清香味瞬间溢出。 大家伙看着看着都将那李子看做负心薄幸的状元郎,见他被捣得粉身碎骨,顿觉通体舒爽! “好好好!我就要这道暴打渣男绿了!” “我也要这个!我要两杯!” “看着就舒爽!我也要一杯!” …… 一时间,暴打渣男绿一跃成了温家饮子铺的顶流。 排在前头的食客们已将暴打渣男绿捧在手中,当场就站着喝了几口。 有一穿着绸缎衣裙的小娘子品着饮子,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 这饮子初入口时,满是馥郁的李子果香味,再细品时,茶叶的清香缓缓荡开来。 清爽的酸甜果味中夹杂着甘醇的茶香,融合得十分巧妙且有层次感。加之这青李子被捣得极碎,后味中还有些许清新的酸涩,一如九公主被心上人背叛的心境。 那偶尔入口的几块李子果肉更是妙极,肉质饱满紧实,咬上一口,唇齿间尽是酸甜清新的汁水。 方才还嘈杂的店里此刻安静不少,喝果茶的咕咚声清晰可闻。 排在后头的食客们见大伙儿只顾着闷头喝,便知那暴打渣男绿的味道定是错不了,赶忙上前去抢。 正当众人争抢暴打渣男绿时,忽地听见道格外熟悉的声音: “温小娘子,待会闲时给我做道茉香奶绿。” 温苒苒与食客们抬头看去,正见甄有渠立在门口,着袭长衫,一派文人清骨姿态。 “嚯!甄先生来了!” “甄先生只点茉香奶绿,想必定是觉得茉香奶绿更好。” “没错没错,甄先生与温小娘子熟识,定是提前尝过了。” 正是一片热闹时,忽有 股带着茉莉清香的醇厚奶香气从后头幽幽飘出,众人动动鼻尖,皆是眼前一亮。 食客行人们对了个眼神,又纷纷争抢起茉香奶绿来。 温苒苒乐滋滋的,不免有些庆幸。 好在客人们方才都抢着买暴打渣男绿,这才让她有功夫煮茉香奶绿,眼下正是火候! 温苒苒动作麻利,先是给甄有渠盛了一份:“这茉香奶绿刚煮出来,甄先生慢用。” 她边说边向食客们笑着道:“承蒙大伙儿厚爱捧场,小店的奶茶都是每日现熬,这会儿刚煮好还是滚烫的,大家伙儿多加小心,稍晾凉些再入口。” “今日有些匆忙,大家多多担待。” 早有那等不及的客人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温小娘子你只管卖,你卖什么样,我们就喝什么样!” “不错不错,我们都是老客了,温小娘子的手艺我们信得过!” “温小娘子是实在人,断不会糊弄我们!” 确实是没糊弄。 这次的奶基底是升级版,温苒苒特用了冰博客与牛乳调制,比以往的奶茶更醇更香! 温苒苒心头暖暖的,弯弯眼眸脆生生道:“好嘞!这就给大伙准备!” 店里伙计们手脚也快,不多会儿,店里客人们几乎人手一个竹筒杯,咕咚咕咚喝得很是来劲。 眼见着外头排着的客人们不见少,反而愈排愈多,温苒苒马不停蹄又煮了两大锅奶茶。 她又去后头检查了一番,见昨日备好的两筐青李子已用了一多半,忙又使唤人去西郊陈伯伯那再抬两筐回来。 左右这青李子扛放,放个两三日也不怕坏。 甄有渠捧着他的茉香奶绿,万般珍惜地抿上两口细细品尝。 这饮子奶香醇厚浓郁,入口丝滑细腻。绿茶与茉莉花香交织缠绕,为馥郁的奶香增添些许清新。 这般好喝的饮子就该小口小口抿着喝,品其香,尝其味,方才不算暴殄天物。 他又咂巴了两口,直呼妙哉! 店内外人手一个竹筒杯,人人都喝得颇香。 前头案台上,伙计们捣青李子捣得啪啪作响很是带劲,食客们看得也痛快,纷纷开口说起九公主与状元郎的故事来。 “要是那负心汉能像这李子般就好了!” “那种负心薄幸的小人,就是将他五马分尸了都不为过!” “可恨我不是故事中的人,否则我定要把那对奸夫淫1妇打成碎李子!” …… 甄有渠看看众人,见大家情绪高涨,微眯着眼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醒木拿出,登时便往台上一敲。 只听得“啪”的一声,鼎沸热闹的店瞬时安静下来。 “上回书说道,状元郎知晓日日夜夜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九娘就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九公主后,日日对公主吐情谊、诉衷肠,做出副情深似海的模样,公主一概置之不理。” “状元郎穷追不舍,国公小姐见情郎变心如此之快,做出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约状元郎相见,只说做个诀别,也算是对得起这场缘分。今晚过后,日后永不相见。状元郎见国公小姐对自己用情至深,面上为难,心中却是为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为自己黯然神伤而暗暗自得,不过推拒两句便欣然赴约。” 甄有渠抿了口香甜的茉香奶绿,幽幽开口:“状元郎在赴约前还写了首诉说真情的小诗给公主,以示深情。” 话音甫落,周遭哗然一片。 “老天爷!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令人作呕的男人!” “一边挽回公主,一边还吊着国公小姐。依我看,这两个姑娘都是瞎了眼!” “那国公小姐实在有些无辜,养在深闺不识人心,这才让那薄情寡性的状元郎诓骗了去。” “算了吧,谁家正正经经的名门闺秀会自己去找男人?” “无辜什么?她可不无辜!” “就是!她仗着身份高贵逼离公主的事,我可都记着呢。” 甄有渠清清嗓子,继续道:“当夜,状元郎如约而至,见着温柔婉约的国公小姐当即软了心肠。小姐见着情郎垂泪低泣哭诉:‘二郎,我心倾慕于你,但眼下为了你的前程也不得不放手。你我相逢相知一场,本该成对佳偶,但奈何天意弄人……二郎,我心如匪石,我是甘愿为你付出、想让你好的。’” “娇滴滴的姑娘泣不成声,那状元郎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当即就想起从前与国公小姐的温情蜜意,心中纠结不已。国公小姐将自己的香囊解下,万般不舍难过地递至状元郎手中含泪道:‘听闻公主自幼体弱,冬日里更是畏寒虚弱。这是我央着我父亲从隐世高人那求来的灵药,每日服用可强身健体。二郎你去将药献给公主,她身子好了之后必定会念着你的好,你们二人也可破镜重圆了。至于我……我会每日为你诵经念佛,祈祷你与公主能白头偕……’” “状元郎见小姐对自己竟如此赤诚,心中遗憾九娘是公主,自己不能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他将那香囊接过,对国公小姐更是恋恋不舍。然儿女之情终是比不过自己的荣华富贵,他接过香囊后说上几句不舍之语,便马不停蹄地与国公小姐道别,转头直往宫里去了。还信誓旦旦道自己为公主求来秘方,能治愈公主顽疾。” 甄有渠说到兴起,声音也高昂几分:“圣上爱女心切,命太医检查那丸药,确认其无毒无害后给公主服下,却不成想公主当即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众人听到这皆是心头一紧,屏住呼吸连气都不敢喘。 甄有渠拍响醒木,嗓音高亢:“圣上勃然大怒,当即将状元郎押入大牢。状元郎本是满心欢喜,见此变故连忙跪地求饶直喊冤枉,说这丹药乃是国公小姐所给,是她嫉妒公主,意图谋害公主性命。” “圣上闻得此言不禁冷笑道:‘既是旁人所赠,你却说是自己千辛万苦求来灵药,可是欺君!’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状元郎当即就被吓得昏死过去。” “事关最受圣宠的九公主,圣上下令严查,竟牵扯到公主与状元郎的往事。原来九公主自小体弱,国师有言,须得在山间休养,方可安然无恙。状元郎就是在公主休养之地遇上了九公主。才子佳人朝暮相对,而后发生种种,都是自然而然。公主本想在夫君考中状元时带他回宫见父皇,却不成想同床共枕之人竟背叛了曾经的山盟海誓,欲休妻令娶。” 第201章 “圣上闻之暴怒如雷,将状元郎数罪并罚,革了他的功名,处以凌迟极刑。” 甄有渠捋捋胡须,故事已然讲到尾声:“行刑那日,有一身穿绣着茉莉的白裙女子静静在人群中,看着台上血肉模糊的人,心中畅快不已。” “她身后有名娇柔婉约的女子,垂眸开口:‘臣女识人不清,酿成大祸。幸而殿下宽宏,愿给臣女改过自新的机会,臣女愿带发修行,余生为殿下祈福祝祷。愿殿下能得一心人……罢了罢了,一心会生多心,一心人是最不中用之物。臣女仅愿殿下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九公主浅笑:‘若非你献计,他也享不着这乐趣。事情嘛,还是闹大了才有趣得多。’” “只见公主定定地盯着台上那鲜血淋漓已辨不出模样的血人,忽拍掌叫好:‘天下负心薄幸、见利忘义之人,就该有此下场!’围观行刑众人听得此言,也纷纷叫起好来。更有甚者,捡了石头狠狠砸上去。” “状元郎听见公主的声音,口中还喃喃“九娘救我”,喊了没两声,当场气绝身亡!” 甄有渠醒木一拍,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真让人痛快!” “没想到那国公小姐竟也迷途知返。” “甄先生这故事当真是妙,女子们没有为一男子争得你死我活,反而联起手来整治负心汉!” “对!当真是爽快!” “凌迟都是便宜他了!很该拿他的肉烤了炖了再喂给他吃!” 温苒苒本也乐呵呵地拍着巴掌,陡然听见这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好家伙,这是活阎王啊! 她喜滋滋地叉着腰,看看群情激昂 的众人,又看看自己那满满当当的钱匣子,乐得直合不拢嘴。 联名首战告捷! * 饮子店不远处有辆马车驻足良久,车内有人掀了帘子往饮子店瞧,正是甄父甄母。 “你瞧,大家伙儿都喜欢清许的故事,连与其相关的饮子铺都这般受欢迎呢!”甄母指指前头忙得热火朝天的铺子,笑得格外自豪。 甄父望着那买卖红火的小店,见自家儿子在其间如鱼得水,那眉开眼笑的开怀模样,瞧着倒是比在家中时畅快许多。 罢了罢了,由他去罢! 他一世欢乐,平安顺遂,便是最紧要的。 甄父思及此处,却仍是沉着脸:“这有什么可看的,雨天难行,还是快快归家要紧。” 甄母觑着他的脸色,踌躇片刻试探着将车内的油纸伞递给车夫:“去给清许送去。” 车夫犹豫不定,不知是否该送,遂转眸看向甄父。 只见甄父阖眸,肃着张面孔不发一言。 甄母心中一喜:这便是默认了! 她欢天喜地地唤来婢女,让她们把她一早便偷偷带来的吃食衣物尽数送过去。还不忘交代婢女去买上几杯饮子捧场。 甄父微微抬了抬眼皮,察觉到夫人看过来的欣喜眼光忙又合上。 甄母忍不住笑,抬眸望着在店内忙前忙后的那位小娘子,心里是由衷地感激她。 前些日子,就是她提了花红礼物亲自登门,说是清许放心不下家中父亲母亲,特让她来瞧瞧。还说过几日店里要与清许的故事做道联名饮子,极热情地邀她来喝茶。 这倔驴似的人见了那些东西,知晓儿子心中惦记他,这两日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来日方长,父子俩哪有说不开的话。 那头店内正忙,甄有渠忽就见家中车夫婢女带着伞与几个硕大的包袱朝自己走来。 他心念微动,不顾雨水走上前去:“可是母亲来了?” 甄有渠边说边环顾四周,却是没见到自家马车。 那车夫躬身行礼,将伞递上:“夫人与老爷叫小的给公子送伞。” 甄有渠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谁让你送的?” “是夫人与老爷。” 甄有渠听得他如此回答,唇角微动,手足无措:“真是父亲……” 温苒苒远远望着甄有渠的神色,想来是与家中关系缓和了些,不由得弯唇笑笑。 你们家没我得散啊! 温苒苒正忙时,忽就见着有一眉目英气的小娘子进店,径直朝她走来将她拉至一旁,正是康平县主。 “这是怎么了?” 康平忧心紧张,竹筒倒豆子般道:“苒苒,你教我做的那道面实在是太难,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心里没谱,过两日我母亲生辰时,你也一块来罢!有你陪着,我总能安心些。” 第131章 绿槐高柳,新蝉鸣叫,温家宅院一片忙碌热闹。 沈氏与温老太太忙着清点要送去永嘉郡王府的礼。这礼早在前几日就是备好的,但两人尤嫌不够,着意再添上些许。 温正良在旁亲自写礼单,随着弟妹与母亲增增补补,已然有些无奈。 梁氏仔仔细细为两个侄女挑着衣裙,暗道这些料子实在是普通了些,也没几件像样的首饰。若是从前便好了,她定能将家里的两个姑娘装扮得妥帖又体面,哪像现在这般为难? 孙氏左一进、右一出,手上挂满衣裙首饰,忙得团团转:“永嘉郡王妃的生辰宴可马虎不得。”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两个女孩儿,又是欢喜又是忧。 如今家中不比从前,日子虽是富裕,但到底是士农工商中的商。她二人此番去郡王府赴宴,少不得会遭受讥笑冷眼,连嘲讽之语她都能知晓个大概,什么“伯爵小姐抛头露面,有辱斯文”、“自降身份,有失体面”…… 孙氏愈想愈紧张,打起十二分精神为两个孩子操办。 温茹茹看着娘亲风风火火的模样,不由得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她本不想去的,奈何康平极力邀请,说这般热闹的喜庆日子,怎能缺得了好姐妹们。她推脱不过,只得应下。 从前宫门王府也没少去过,这些个寿宴花宴诗会她都是门儿清,早就习以为常。可无论哪次都没像今日这般紧张不安。 她有些怕遇见从前的好友熟人,怕她们嘲笑于她,更怕她们同情怜悯她。 温苒苒看向温茹茹,见她皱着一张脸,伸手将人揽过来笑眯眯道:“三婶婶莫要转了,我跟二姐姐瞧您都眼晕。” “我……”孙氏正欲说话,抬眸却瞥见温茹茹面色微白,抿着唇不言语。 见女如此,孙氏心疼不已。茹茹自小娇惯,被她养成了惯常使小性的娇脾气。自家中败落后跟着苒苒摆摊开店已成长许多,往常从不肯吃半点亏的贵胄千金如今却已懂得隐忍退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能不心疼? 孙氏赶忙放下手中的钗啊裙啊的,上前轻柔地摸摸女儿的鬓发:“你是县主亲自来请的贵客,任谁也欺负不了你。若是有那不长眼的,尽管去找县主与郡王妃做主。郡王妃是个好脾气的人,茹茹莫怕。” 温茹茹不愿让娘亲跟着担忧,笑着点点头:“娘亲放心,我都记下了。况且三妹妹也在,她断不会叫旁人欺负我。” 温苒苒拍拍孙氏的手让她放宽心:“三婶婶尽管放心,您是知道我脾性的。” 孙氏瞧瞧苒苒不由得一笑:“也是,有苒苒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二弟如今是文人清流,又是宋大儒的关门弟子,任是谁也不敢看轻咱家姑娘,三弟妹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梁氏边说边将自己方才挑好的衣裙在两个侄女身上比量片刻,终是露出些许满意,“依我看就穿这两身,配上玉钗显得素雅又端庄。” 孙氏闻言赶忙上下打量几眼,笑着点头道:“我方才怎么挑都挑不出好的,还是大嫂眼光好!” 孙氏与梁氏挑好了衣裙首饰,又忙着给两个姑娘梳妆。 温苒苒坐在妆台前直打哈欠,温茹茹看着镜中的自己却是有些恍惚。 她已经快记不清上次这般细致用心的装扮是何时了…… * 永嘉郡王府内外一派花团锦簇,骏骑骄嘶,热闹不已。 园内亭榭楼阁掩映在群山绿水中,池塘曲折,水面有小舟随风而行。上头有座拱桥,朱漆阑楯,饰以莲灯。岸边垂杨蘸水,芳草如茵,清风裹着阵阵欢声笑语,惹飞了一众鸟雀。 院中错落有致地列了桌椅,上首坐着名锦衣华服的貌美妇人,一举一动皆是贵不可言:“今日我过生,大家不用拘礼,只当是在自家一样。前头还设了投壶锤丸的场子,小娘子们尽管去玩乐玩乐!” 下头坐着的小娘子们闻言面上皆是一喜,有些胆子大些、活泼好动的姑娘们已然拉着好友起身,兴致勃勃地要去赛上两场锤丸。有文静些的姑娘们以绣扇遮面,一双水眸望向前头,听着那头的叫好欢呼声也是跃跃欲试。有些心有计较的小娘子们盘算两番,三两相携一同前往。 永嘉郡王妃的生辰宴,所来之人无不是皇亲贵胄,儿郎们各个出色优秀,不趁这机会去瞧上两眼,实在是有些可惜。 第202章 听说卫国公世子、承恩伯顾家四郎、远威将军家的儿子们都会来……尤其是卫国公家的世子,那可真是位宛若明珠暖玉似的温润公子! 眼见着女孩儿们如此欢喜,郡王妃瞧着也是高兴,对着坐在自己身侧那满身威仪的老妇人笑道:“我最爱看这些姑娘们欢欢笑笑的模样,国夫人您瞧,看着都仿佛自己也年轻了几岁。” 卫国公夫人笑着颔首:“女孩儿家的好日子没几年,嫁作人妇便要学着操持一家老小,在闺中玩闹自在些又何妨?” 郡王妃看向卫国公夫人不禁想起些往事,心中不免哀叹。 晏哥儿母亲蕙娘虽是要唤她一声姑母,但她未出阁前与她最为要好。后来蕙娘嫁入卫国公府,婚后几年还是和在家做姑娘般快乐自在。 蕙娘在世时常与她说,不知她前世修了多少福,这辈子才能有这般好的公婆夫君。尤其是婆母国夫人,她自己没有女儿便将儿媳们都当女儿般看待,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的,妯娌间也如亲姐妹般,日子很是舒坦。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儿郎们马革裹尸终不还,与之琴瑟和鸣的女人们不是殉情便是生了场大病撒手人寰,原先人丁兴旺的国公府如今就只剩下晏哥儿这一个孙儿。 郡王妃悄不作声地转头拭去眼角泪珠,怕老人家见了伤心。 卫国公夫人坐得四平八稳,心中惦念的都是孙儿的婚事。 近些日子秦、魏两位妈妈回来禀报的不少,都是说温二娘子的好。 她们头回去时,正碰上有地痞无赖在温家食店门口欺压无辜老弱,路人皆是敢怒不敢言,唯有温家站了出来。有家风如此,温二娘子定是错不了。 秦魏两人还说温二娘子为人细心且有耐心,温家生意兴隆,每日客人不少,却从不见她对哪位食客有不耐烦的。处事也妥帖大方,见了世子也是进退有度,言行大方。结交之人也都是汴京中口碑甚好的大家千金,连康平县主与秦太傅之女秦知宁都与她交好,如此可见,温二娘子脾气秉性皆是不错。 这两位妈妈都是她的心腹,眼光最是刁钻毒辣,底下人心里的那些个小算计、小伎俩都逃不过她二人的眼睛。连她们都对温二娘子交口称赞,想来不会有错。 卫国公夫人年岁大了,近些年也不大爱出门。今日能来永嘉郡王府也是存了自己的心思。 秦魏两个妈妈到底只是在旁暗中观察,定是没有康平对温二娘子了解得多。 她也想听听旁人之言。 卫国公夫人想着,抿了口手旁的花茶还未想好如何开口,却不料被口中这清爽酸甜的滋味所惊艳。 康平见国夫人眼前一亮,乐滋滋地开口:“国夫人尝着如何?可是酸甜清香还爽口得很?” 卫国公夫人点点头:“这茶花香馥郁,果子味酸甜清爽,两者君臣相佐,相辅相成,谁都没盖过谁去,很是不错。” “这是康平在外认识的小姐妹们制的,我尝着不错,便拿来待客。”郡王妃笑着道,“那姐妹俩能干得很,尤其是妹妹,从一个小摊子干起,不过一年的光景,手里已有好几家店了!” 卫国公夫人听了不由得开口:“可是从前陵阳伯府家的两个姑娘?” 郡王妃闻言挑眉:“国夫人竟也知晓她们?” “她家生意做得这般红火,汴京城内谁人不知?”卫国公夫人笑着道,“晏哥儿日日都带温家的吃食回来给我们尝鲜,确是与众不同。” 康平听得卫国公夫人提起容晏,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她这位大外甥对温茹茹的心思犹如司马昭之心,莫不是国夫人也瞧出了蹊跷,意欲发难? 卫国公夫人忖度片刻,笑着试探开口:“温家两位娘子能入得康平眼,想来脾气秉性皆是不错。” “这是自然!”康平本能地夸赞,正犹豫如何往下接话时就听得娘亲笑着开口,“康平每日回来都同我夸赞温家的两个小娘子,说甚是投缘。” “姐姐骄矜傲气些,诗词歌赋、品香插花无一不通。尤其是做得一手好茶,国夫人您方才喝的花果茶便是她制的。妹妹则眼明心净,是个极通透极能干之人,仅靠自己便将一家十几口拉出泥潭,康平每每说起,都是佩服不已!” 康平听得娘亲细数茹茹与苒苒的好处,也是松了口气。有娘亲作保,想来国夫人对茹茹应当都是好印象。 卫国公夫人听此,对温茹茹更是喜欢。 温家现下虽是门第不显,但论品性,温家二娘子才貌双全、性格坚韧,她家孙儿算是高攀。 康平思忖片刻,又补上两句:“苒苒父亲是宋大儒的关门弟子,才华斐然,头回科考便中了解元,往后定是前途无量的!” 卫国公夫人点点头:“温家两位娘子的脾气秉性实在难得。尤其是温二娘子,听着娇气柔弱些,也是难为这孩子了。” 郡王妃手中绣扇微顿,说笑间复又摇晃起来,已然琢磨出了什么。 温家姐妹二人,任是谁看都会觉得温三娘子更拔尖。可卫国公夫人方才听她母女二人说起温家两个姑娘,每听到温二娘子时听得都尤为专心细致,还特特将温二娘子单拎出来夸赞,明显是对二娘子更感兴趣些。 再加上康平曾言晏哥儿对温二娘子有意,依着卫国公夫人的敏锐定也是知晓的。她老人家这般试探打听,是在为自家孙儿相看姑娘呢! 郡王妃低头浅笑,直道这温二娘子实在是好福气。 她转眸看向康平:“你今日不是还请了温家的两位小娘子嘛?国夫人待会就能见着了。” 卫国公夫人面上笑容微凝,饶是经历了大半辈子,此刻却不免有些紧张。 孙儿头回这般在意一个小娘子,她这个做祖母的万不能拖孙儿后腿。 康平往外头望了望:“估摸着也快到了,我去瞧瞧!” 今日来的人多,保不齐有那狗眼看人低的要给她们脸色看,她可得多护着些。 “去罢!”郡王妃点头应允,余光瞧见国夫人倏地坐得板板正正,忍不住弯起唇偷笑。 * 温苒苒与温茹茹才刚至昌吉街口,就听得外头人声鼎沸,处处欢腾热闹。 温苒苒掀开车帘往外瞧了两眼,待望见那巍峨显赫的永嘉郡王府时不由得感叹:有钱真好啊…… 老天爷,下次再让我穿越时请务必让我拿康平这样的剧本!地狱hard模式通通走开!!! 温茹茹仅将车帘掀开一角,瞧着外头往来恭贺的千金贵胄,心里仍是怵得慌。 她久未来这样的场合,又是这样的身份…… 温茹茹甩甩头,咬着唇将这些令人丧气的念头抛于脑后。 她如今虽不再是伯府千金,但也是靠着自己双手堂堂正正地活,并不低人一等。 温苒苒眼见二姐姐从皱巴巴的苦瓜脸逐渐变成现下挺着胸脯的自豪模样,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心态。 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能做到现在这般已经很好啦! “苒苒!茹茹!” 温苒苒欣慰着,忽就闻得康平兴冲冲的声音。她抬手掀起 车帘,就见康平带着婢女朝自己迎来。 永嘉郡王府周遭还未来得及进府的客人们见此都不由得驻足不前,想瞧瞧能让眼高于顶的康平县主亲自带人出门来迎的是何人。 只见那再寻常不过的车驾上坐着个笑眸弯弯的小娘子,生得肌肤胜雪,杏眸桃腮,唇角还有两个小梨涡,只看上一眼便叫人再难挪开眼睛。 恰巧有风经过,忽地将帘子高高掀起,众人这才发现车里还坐着个模样甚是清秀的小娘子,貌若清荷,面如桃花。 “那不是温家的两个姑娘吗?”有人认出是温苒苒,与身旁之人窃窃私语。 “温家?从前的陵阳伯府温家?现如今在市井开食肆的那个温家?” “可不就是那个温家?” “这温家的两个姑娘手段当真了得,能哄得康平县主亲自来迎她们。” 周围人闻言轻笑两声:“没几分手段焉能在市井吃得开?” 话音一落,围着的人交换了个眼神,不禁讥笑出声。 “快别说了,瞧着温家两位娘子在县主面前很能说得上话,可莫要被她们听见了。” 众人听了皆缄口不提。他们心中虽是瞧不上温家自降身份在市井讨生活,但瞧着温苒苒与温茹茹的那一双双眼珠尽是盘算,都琢磨着待会儿定要上前与她二人寒暄客套几句。若是能与她们交好,也能在县主和郡王妃跟前露露脸。 “大哥哥快些!”马车内的温苒苒笑着催促,想给康平省几步路。 康平见自己出来得正好,不禁得意道:“就知道你们快到了!”她说着,笑呵呵地亲自伸手去扶。 温苒苒握住康平的手下了马车,嗔怪道:“怎的出来迎?今日是你母亲的大日子,你该留在府里待客才是。” “客也有亲疏远近,他们自有人招待,不用我费心。”康平笑着道,“你与茹茹头次来我家,我定是要亲自来接的!” 第203章 温茹茹听了这话心中很是感激,康平这般是在给她二人抬脸面,叫旁人都不敢小看了她们。 温苒苒拉着康平,笑眯眯地指指马车内封着的箱笼礼物:“略备了些薄礼……”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康平抢着道:“人来就行,带什么劳什子礼物?快快拿回去,我与我娘亲什么都不缺。” 温苒苒知晓康平是好意,拍拍她的手道:“旁的就罢了,我特带了几坛子剁椒来,也都拿回去?” 康平听见剁椒二字,顿觉得口舌生津,好似嗅到了那股让她魂牵梦萦的鲜辣味:“这个还是留着罢……” “还有两坛子酸奶。” “这个也要,这个也要!” “那酸豆角呢?” “酸豆角也带了?!留下留下!” “我还炼了些蚝油,几十斤牡蛎仅得这两小罐,我特带来一罐给你尝尝。炒菜炖煮都能用它提鲜。炒新鲜时蔬加上点蚝油,味道更是鲜美无比。” 康平听了“咕咚”咽了几口口水:“快别说了,我都要都要!” 温苒苒满意地点点头,将礼单递给康平。 康平掀开瞟了几眼,略过前头那些绫罗绸缎、脂粉钗环,直直盯上了那些泡菜、酸奶、蚝油和各色点心上。 谁家礼单这么香啊?我好馋! 温苒苒见康平眼睛直勾勾的,就知晓这礼是送到了她心坎儿上。 “快随我进来。”康平一手牵着一个,格外热情,“我娘亲听说你们要来,一早就等着要见呢!她若是知晓你又带了剁椒来,定是欢喜得很。” 温苒苒眉眼弯弯:“郡王妃要是喜欢,你只管与我说。” “好呀!”康平也不见外,乐呵呵地拉着姐妹俩往园子里去。 郡王府水榭楼阁错落有致,连游廊上的一块砖石都满是讲究。 花窗更是巧妙,框景成画,远近静物层层叠叠,煞是好看。 温苒苒前世跟着师父也逛过不少园林,却没几座能比得上郡王府的。 有钱真好! 热闹欢腾的说笑声渐大,康平转头看向一旁的婢女:“去将温家兄长送至那边的男席。” 她说罢,看向温荣笑道:“温家兄长先去那边坐,招待不周,可得见谅。” “哪里哪里。”温荣乐呵呵,想起方才路过的捶丸场子,一时有些手痒,“我方才瞧见那头有人打捶丸,我想去那头瞧瞧。” “好呀!我瞧着段家和顾家的几个兄弟都在那,温家兄长去了也好同他们玩乐一番!”康平看向婢女,婢女会意,立即恭敬地带着温荣过去。 温荣搓搓手,乐颠颠地就跟着去了。 温苒苒瞧了几眼,也跟着笑。 却见温荣刚过去,以段家顾家的几个儿郎们为首的郎君公子们见着他,都纷纷过来打招呼。 “是温大哥哥来了!” “去去去,依着温兄的辈分,咱们得唤声大侄儿。” 温荣听见后笑骂:“你们这群孙子!尽占我便宜!” 儿郎们登时大笑出声。 “什么哥哥侄子的,该唤声温大师才对!”人群中有人笑道,“温大师这手艺,刻出来的那可都是传世之宝。前些日子我还见有人拿了温大师刻的杯子去当铺,还真卖上价了!” 温荣听了都很是意外:“不过是个竹筒杯子,当铺也收?” “收!怎么不收?温兄那是不知道,你刻的那些杯子好多人为着收藏都抢着收呢!” “诶?温大师给我们刻一个瞧瞧吧!” “就是,现在刻个小物件让咱们长长见识,将来温大师水涨船高,咱们这些人没准都登不得你的门了!” 温荣从前才名不显,武功不就,来这些个诗会大宴上从来都是隐形人,哪像现在这般受人追捧? 他当即满口应下,随手捡了根粗壮些的树枝刚要动手却犯了难:“诶?没刀具啊……” 段家六郎解下随身佩着的小刀给温荣:“温兄看这个可行?” 温荣接过仔细瞧了两眼:“可行可行!” 他说罢,紧接着就专心致志动起手来。 周围一众公子少爷围着看得入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温荣是个熟手,只见他手中小刀时慢时快,那根平平无奇的树枝立时就变成了捧着寿桃的寿星公。五官神态清晰可见,栩栩如生,连那颗寿桃都仿若真的般。 “嚯!温兄好功夫!” “还叫温兄呢?这得叫温大师!” “这手艺!我今日算是见着神仙了!” 温荣被这一声声夸赞迷失了自我,一时兴起又雕了只仙鹤,惊得众人满堂喝彩。 这边康平带着温苒苒与温茹茹入了园,却是没见着娘亲。她张望两眼,立时招来人问:“母亲呢?” “回县主,郡王妃方才去更衣,一会便回。” “那我一会再带你们去向娘亲请安。”康平笑吟吟地拉着温苒苒与温茹茹,将二人安排至自己手边的位置,怕二人不好意思伸手,便很是细心地将点心碟子往二人面前送,“都是些平平无奇的糕饼,远没有你店里的好吃,只当垫垫肚子罢!” 温苒苒拈了块云片糕尝了一口,忍不住连连点头。 这云片糕入口细腻绵密,宛若凝脂,不用细品就能尝到满口米香和油脂的香醇。 到底是郡王府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康平见温苒苒眼珠通亮,不免有些惊奇:“苒苒喜欢这个呀?那待会儿你们走时,我让人包上些给你带回去。” “这多不好意思,你母亲过生辰,我连吃带拿的不大好吧……”温苒苒话虽这么说,嘴上却已将一片云片糕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有什么?”康平大剌剌地挥手,“不过是几块糕点,你要是想吃,我将点心师傅送去你家都使得。” 温苒苒听了赶忙摆手:“别别别,可养不起!” “瞧你那点儿出息!”康平笑着拍打她两下。 温茹茹握着苒苒的手本也是笑眯眯的,但触摸及她掌心虎口的硬茧时,心中酸涩难忍。 她家三妹妹是二伯父二伯母的掌上珠,自小娇养的姑娘,那双细腻柔嫩的手如今都生了茧了…… 温茹茹再低头瞧瞧自己的手,仍如往常般细嫩柔软,只指腹有层自幼练琴留下的茧。 温苒苒察觉到温茹茹的情绪,反握住她的手朝她笑笑:“不疼的。” 温茹茹抿抿唇挺直脊背,将心中最后那点紧张害怕尽数丢开。 她家三妹妹靠一己之力在汴京城内立足,光这份能耐就足够她引以为豪了! 满园子瞧瞧,谁家妹妹有她家苒苒能干的? 没有!!! 自家妹妹这般优秀,她还有什么好顾影自怜的? 卫国公夫人从先前康平带着两个小娘子回来时便一直注意着这头。左右看看,最终将目光落在那个身板儿笔直、眉宇间透着些娇气的小娘子身上。 这定是温二娘子没错了。 她瞧了半晌,越看越觉得温家颇会养女儿。温二娘子通身显贵,骨子里透着气派底蕴。温三娘子生得更好,面上时时刻刻都是副喜气洋洋的笑模样,叫人见了就喜欢。 温苒苒三人正说笑时,有婢女来禀:“县主,前头沈家和宋家的两位姑娘闹起脾气来,您快过去瞧瞧。” “她们回回来都能吵几句嘴,也不知有什么可吵的。”康平听了有些不耐,却不得不起身,毕竟她是主人家,总得从中调停安抚。 她朝温苒苒和温茹茹撇撇嘴:“你们且先在这坐坐,我过去瞧瞧,等会儿再回。” 温苒苒听了笑道:“你尽管去忙你的,不用惦记我们。” 康平颔首离开,温苒苒喝了口方才康平给她倒的茶水,不禁转眸看了眼温茹茹。 这茶不是她二姐姐制的嘛!看来定是郡王妃都喜欢得紧,这才拿来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待客。 她看看四周对这果茶交口称赞的闺秀千金们,动手给温茹茹添了些茶:“二姐姐渴了吧,快喝些润润口。” 温茹茹接过,闻着这酸酸甜甜的花果香不由得一愣:这茶好像是我制的那些…… 她浅浅抿了一口,眼珠倏然瞪圆。 还真是她制的! 温茹茹捧着茶杯愣神,听着旁人夸赞这茶制得好,下巴抬得更高,又有几分从前陵阳伯府千金的架势来。 温苒苒抿唇笑笑,忽听见几道熟悉的声音: “原来你们在这,可让我们好找!” “我们听人说你们来了就立刻来寻,可是连投壶都丢到一旁了!” 温苒苒寻声看过去,只见是秦二她们,五六个姑娘簇在一块,瞧着便热闹。 段三左右望望,却是没见着人:“康平呢?” 温苒苒见着好友高兴得很,眼眸都跟着弯了弯:“说是有两位小娘子起了争执,她过去看看。” “是沈家七娘和宋大姑娘吧?”顾五笑道,“我刚从那边过来,是为着卫国公世子吵起嘴来了。” 第204章 温茹茹听得卫国公世子几个字,垂下眼帘专心致志地看着杯中舒展的花瓣。 温苒苒心中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眼睛登时亮了起来:“是怎么回事?” 二姐姐不好问出口,她总得帮着问几句。 “还能是怎么回事?”许家姑娘掩唇笑道,“卫国公世子在场上打捶丸,吸引了一众姑娘来看。沈七娘仗着自家姐妹人多占了宋大姑娘的位置,将她挤在后头,便起了争执。” 啧啧…… 温苒苒听了,狠狠代入宋大姑娘:欺人太甚! 这边几个小娘子说说笑笑正是热闹,那边忽有婢女来请:“温三姑娘,我家县主说现下时辰差不多了,想请您去厨房陪她一同做长寿面。” 温苒苒闻言下意识看了眼温茹茹,见周围有许多相熟的小姐妹陪着这才放下心来,站起身笑吟吟道:“劳烦姑娘给我带路。” 她说着,握握温茹茹的手:“二姐姐在这等我,我待会就回。” 温茹茹朝她弯起眉眼笑笑:“三妹妹快去吧,莫要担心我。” 温苒苒点头,跟着那婢女往厨房去了。 温茹茹定定望着自家妹妹的身影,见她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中,心中忽觉得空落落的,好似是没了主心骨般。 秦二心思最为细腻,陪在温茹茹身旁同她说着自己近来见闻:“我近日来都跟着母亲去安抚那些被涂二欺凌的无辜老弱,瞧着当真是可怜。” “芋儿庄上有户人家,本来是和和美美的三世同堂之家,现下老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还落下残疾只得卧床,年仅三岁的小娃娃失怙失恃……我与母亲去时,那小娃娃饿得在墙角揪草吃。” “老天爷!太平盛世,竟还有人过这样的日子。” “就是将那涂二千刀万剐了都不为过!” “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温茹茹听得心里难受,眼眶都红了一圈:“这样的人家还有多少?” “有十来户……”秦二摇头,叹息不已,“我母亲看得直掉眼泪,将人全都皆至娘家庄子上照顾了。如此,也仅能弥补十只一二,还望他们接下来都是顺遂的好日子。” 秦二说着,拍拍温茹茹的手道:“那日若是没有你与苒苒还有温家长辈们揪住了涂二,不知还有多少百姓折于他手。” 温茹茹抹了把泪珠,愤愤道:“可恨当日没多教训教训他!” 卫国公夫人在上头时不时瞧着,见确是如秦魏两个妈妈所言,温二娘子人缘颇好,交好的一众闺秀也都是世家贵族里拔尖儿的,见秦二娘子对她也是另眼相待。 老人家是愈看愈满意,一张肃然面孔此刻满是笑意,格外慈祥。 郡王妃更衣回来,见着卫国公夫人面中带笑,缓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落在一个生得白净秀气的小娘子身上。 她心下了然,想必这位便是温家二娘子了。 郡王妃落了座,两眼一转正琢磨着是否要开口将温二娘子唤上前来说几句话,就听得前头忽地响起阵阵震彻天空的欢呼喝彩声? 眼见众人都好奇地抻长了脖领,郡王妃也来了兴致,唤人来问:“那头是怎么了?” 婢女乐呵呵地开口:“是温家哥儿当中刻了木雕,众人都叫好呢!” “哦?”郡王妃早知温家长孙擅雕刻,连生辰请帖都是托他制的。康平前些日子将那些请帖拿回给她过目,那可真是封封精致且别出心裁,惹得她爱不释手,都舍不得给出去了。 她听见是温家哥儿当场刻的,笑着吩咐道:“去将木雕拿过来给我瞧瞧。” “是。” 那婢女腿脚倒也快,不多会功夫就呈上两个木雕来。 “哟!竟是用树枝雕的!”郡王妃素手一伸,拿起那寿星公不住嘴地夸赞,“温家哥儿这手艺实在是了不得,仅用根树枝就能雕出寿星公来,瞧瞧,连胡须都是根根分明!” 她放下寿星公,转手拿起旁边的仙鹤,眼前更是一亮:“这仙鹤更是传神,曲颈优雅,身姿飘逸,瞧着下一刻就要飞似的!” 郡王妃越看越喜欢,递给身侧的卫国公夫人:“国夫人您瞧瞧。” 卫国公夫人仔细端详片刻,由衷地开口称赞:“温家哥儿年岁不大,造诣却是颇深。” 郡王妃抬手一挥,满面喜气道:“拿给诸位夫人姑娘们也看看。” 婢女捧着托盘,当下便在园内走动起来。 一时间夸赞声不绝于耳,温茹茹见大哥哥的木雕引得众人追捧喜欢,也是与有荣焉,正高兴时忽察觉到有道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眸寻去,见是个通身锦缎,打扮得彩绣辉煌的姑娘。 温茹茹觉得有几分面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是谁来。 那姑娘目视温茹茹,轻蔑眸光一转,娇笑着朝身旁好友开口:“那人是谁?瞧着有几分眼熟。”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陵阳伯府的温二姑娘……啊不对!”说话的黄裙女子状若无措地掩唇,眉间眼底却满是嘲弄之意,“陵阳伯府早就没了,如今是开食肆的温二姑娘。” 锦衣姑娘嗤笑出声,掩着鼻子满面嫌恶:“她也配来着?好好的园子都被染上的一股铜臭味,难闻得紧!” 周遭目光尽数投了过来,各色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入温茹茹耳朵,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下意识掐紧手指愣在当场。 顾五是个火爆脾气,当即拍了桌子:“楚三,不爱待就滚出去,可没人求你来!” 楚三? 温茹茹听顾五说起,这才想起来这满身锦缎珠翠的姑娘乃是永昌侯府楚家的三娘子。 楚三冷哼一声,眼睛都扬上了天:“这又不是你们顾家,你充什么主人款儿?” 段三撇撇嘴:“那你又是什么东西?当着主人家的面竟还挑剔起她的客人来了!” 楚三闻言面上闪过丝慌张:“你少给我扣帽子,我不过是瞧不得商户女同我们平起平坐罢了。” 秦二握住温茹茹的手轻轻摩挲安抚, 许家姑娘却是小声开口:“秦二姐姐,这楚三姑娘与大理寺少卿方家郎君前些日子定了亲……” 几人眼神一对,回忆起温茹茹与方家的往事来,顿时觉过味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刁难茹茹,什么玩意儿嘛! 楚三见她们许久未做声,满面讥笑:“也罢,温二娘子朝稳稳当当坐那,好好瞧瞧四周体会体会这富贵日子。最好呀要将这一草一木都记在心里,你这样的身份,以后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你……” 温茹茹本能地欲还嘴争辩几句,但念及三妹妹不禁捏紧帕子,生生将气忍下。 这群人非富即贵,她若是只为一时之气得罪了人,她们说不准会在暗中找三妹妹的麻烦。三妹妹每日披星戴月,辛苦一年才有了如今的好光景,万不能毁在她手里。 更何况这是郡王妃生辰宴,是县主邀她来的,她不好闹起来伤了县主脸面。 上头坐着的卫国公夫人一早便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默不作声地瞧着温茹茹想看她如何应对,却是半晌都不见她张嘴。 只见那满身矜贵的小娘子抿紧了唇,被人当场嘲讽侮辱,可那肩膀脊背半点没塌,仍是笔直端庄的模样。虽是没开口驳斥,但眸光坚毅,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卫国公夫人瞧着叹气,本来娇娇脾性的姑娘如今变得这般隐忍,看着都让人心疼。 她心下一软,抬手一指,威严中透着些慈爱的声音不大不小,正能被这群人听得清清楚楚:“这是谁家的姑娘?” 周遭探头探脑看热闹的闺秀们微怔,抬眼见就望见那位素日里不苟言笑,也并不大爱搭理小辈们的卫国公夫人伸手指向那位如今沦落于市井中的温二娘子,神态间竟还满是慈祥? 突然被点名的温茹茹也是一愣,不自觉地看向身侧的秦二。 秦二放轻声音:“这位是卫国公府夫人,往常不大爱出门。今日来郡王府,想来还是看的已故去的儿媳面子。” 温茹茹望着那位目光炯炯的老妇人,顿觉不知所措。 郡王妃已然明白卫国公夫人的心思,笑着搭上话茬:“是温家的二姑娘,我家康平与温家姑娘交好,特意把人请了来给我过生辰。” 她说着,笑眯眯地朝温茹茹招招手:“好孩子,快过来让国夫人瞧瞧!” 温茹茹回过神来,立时起身走上前去,规规矩矩朝郡王妃与卫国公夫人行礼问安:“温家二娘见过郡王妃、见过卫国公夫人。” 卫国公夫人眼瞧着娇滴滴的小姑娘朝自己恭恭敬敬地行礼,看不出半点受委屈的模样,当下更是心疼。 她拉着温茹茹的手端详半晌,对着身旁的郡王妃笑道:“这姑娘生得好,知礼节、懂进退,不与那起子爱嚼舌头的小丫头们争高低,可见性子稳重,温家当真是好教养!” “爱嚼舌头的小丫头们”面面相觑,听得耳朵脖子一片滚烫,却又不敢还嘴,一时间羞愤交加,无地自容。 第205章 往常宴上小娘子们有些口角,长辈们只申斥几句便过了,有的更是当全然看不见,任她们自己闹,只要别惹了祸就可。这卫国公夫人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竟当众帮一个市井小民说话!还夸温家好教养? 那楚三咬着唇,只觉得当今世道真是变了! 她愤恨地盯着此刻出尽风头的温茹茹,良久才嗤笑一声,满目讥诮:不过是一时得意,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待她回到那间小小食肆还不是会被打回原形? 一个市井商户女,抛头露面的下贱坯子,将来也不过是配个贩夫走卒,顶天了嫁与个穷举子草草一生,这一辈子都跟好亲事无缘,再过不上尊贵体面的日子! 周围人看着前头两人,心中十分艳羡温二娘子。 卫国公夫人从不轻易开口夸人,但若是能得她老人家一句好,任谁不高看你一眼? 温茹茹见卫国公夫人慈眉善目,说话也和蔼,心中紧张也缓解不少:“国夫人谬赞了。” 卫国公夫人思及方才之事,缓缓开口:“她们方才那般说你,你就不生气?” 温茹茹先是摇摇头,觉着有些不对复又摇摇头:“生气的。” “那你为何不争辩几句?”郡王妃注视着温茹茹,有些好奇这孩子是如何想的,“你与康平素来要好,又是亲自请来的贵客,即便是闹得厉害,我也自当替你说话的。” 温茹茹屈膝行了一礼,缓缓开口:“郡王妃生辰大喜,茹茹不敢惹您烦忧。更何况如今家中不比从前,茹茹理应让家中省心。若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累及三妹妹,茹茹寝食难安。” 卫国公夫人听了神色更是慈祥和善:“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她思忖片刻,褪下手上那宛若碧绿幽潭的翡翠给温茹茹套上,眸子露出些许意味深长:“就当是见面礼,你的好日子呀,都在后头呢!” 温茹茹只略略一瞥那抹翠绿之色,就知晓此物稀罕,价值不菲,赶忙推拒:“这太贵重了,国夫人您……”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郡王妃拉过去套上对羊脂玉镯。 郡王妃也是心疼娇养大的姑娘如此懂事,拍拍她的手笑道:“康平在外多亏你与你家三妹妹照顾,见她同你们玩得高兴,我瞧着也舒心。这镯子你与妹妹一人一个,只当是戴着玩玩。” 温茹茹瞟了眼手腕上那白如糕脂、厚重温润的玉镯又是骇了一跳,不知所措道:“这太贵重了……” “贵重什么?首饰再好都是给人戴的。”郡王妃笑盈盈地摆手,“我喜爱看女孩儿们打扮得精致,戴着罢,莫摘了。” 卫国公夫人和蔼地替她整理一番衣袖:“长辈赐,不可辞。” 温茹茹左右看看,最终屈膝行礼道谢:“谢郡王妃、国夫人赏赐。” 郡王妃余光见国夫人满面笑意,心中也是欢喜:卫国公府这些年,总算是要有桩喜事了。 思及此处,她不禁笑着开口:“快到开席的时辰了,温二娘子快回去坐,可要多吃些才好。” 温茹茹乖巧地行礼退下,整个人都是懵懵然的,直至落座才有些醒过神来。 那位尊贵非凡、地位超然的卫国公夫人竟开口赞她脾气秉性好。 她竟还收了这么重的礼! 温苒苒陪着康平县主忙活完长寿面再回来时,正见着自家二姐姐呆愣地垂眸。 她瞧着心急,快走了几步坐在温茹茹身边:“二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有谁欺负了你?” 温茹茹回神,忙摇了摇头,只悄悄摘下一只郡王妃刚刚给她的羊脂玉镯给妹妹戴上,旋即将自己的两个手腕搭在她膝 上让她瞧。 温苒苒还未来得及感叹自己腕上那光洁柔滑的羊脂玉,就被温茹茹手上那抹极其浓郁的绿色吸引。 这颜色这种水,她前世只在国家级的收藏馆见着过! 好多钱,这一趟来得可真值! 正当温苒苒抚着温茹茹的翡翠镯子时,有婢女鱼贯而入,奉上无数美食珍馐。 站在最前头的康平亲自捧着托盘,笑吟吟地朝着郡王妃走去:“娘亲,这是孩儿亲为您做的长寿面,愿您年年欢愉,岁岁安宁。” 郡王妃见女儿竟亲手为她制了碗长寿面,感动得眼眶都微微有些湿润,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你这孩子……”郡王妃抹抹眼泪嗔怪道,“方才便没见着你人影,原来是为我准备寿面去了。” 康平咯咯笑道:“娘亲快尝尝,我与苒苒学了许久呢!” “好好好!我尝尝。”郡王妃拿起筷子挑起面条放入口中,登时便落下泪来。 这面条擀得虽是粗细不匀、长短不一,却是她此生吃过最好的面。 “娘亲哭什么!”康平替娘亲擦拭面上眼泪,“今日是您的好日子呢!” 郡王妃握住自家女儿的手,疼爱地摸摸她的头笑道:“真是辛苦我家乖女了,娘亲定把这碗寿面都吃完。” 众人见此,纷纷开口夸赞康平县主懂事,席上一派锦簇热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盏凌乱,宾客尽兴,正是归时。 永嘉郡王府门前马车罗列,一如先前般热闹。 康平亲送了温苒苒与温茹茹出府,很是恋恋不舍。 温苒苒笑道:“明日就又见了。” “那要等上一整夜呢!” 温苒苒正要说话,就听见道格外熟悉的声音:“茹茹!三丫头!” “是爹爹!”温茹茹眼尖,一眼便瞧见了自家马车。 温苒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马车一停,一股脑儿地钻出来了六七个人。 大伯父大伯母、三叔三婶婶、爹爹娘亲还有祖母竟也都来了! 康平见温家老小都来接,又送了几步与温家长辈打了招呼,这才回了府。 温苒苒几步上前扶着温老太太:“怎的都来了?” “自是不放心两个孙女。”温老太太乐呵呵地道。 孙氏拉着女儿侄女看了半晌,见两个小娘子都是眉眼弯弯的模样,提了大半日的心这才放下来:“郡王妃可好?茹茹可向她请安了?” 她说着说着觉得手上有些不对,低下头瞧见那两个镯子吓了一跳:“茹茹这是……” 温老太太低眼一瞧也是一愣。 温茹茹抿抿唇,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我回去再同娘亲与祖母细说罢……” 那头卫国公家的马车上,祖孙三人对视无言,却是各有各的心思。 容晏正襟危坐,半晌无话。 今日他本是陪着祖父母来应酬一番,却不成想在打捶丸的场子上遇见了温荣。两人寒暄几句他才得知,温荣是陪着两个妹妹来的。 容晏听了立即让持砚去打听,却正赶上永昌侯府楚家的三姑娘出言讥讽温二娘子。 他虽未在当场亲眼目睹,但却也能想象得到温茹茹听见那些戳人心窝的嘲讽之言是何等委屈难过。 容晏垂眸,只觉得心中一紧,好似被人揪了一把,泛着丝丝疼痛。 他那时听闻她受了委屈,当即放下球杖便要过去,却被持砚死死拦下,说温二姑娘困境已解,是祖母亲自将人叫上前与她老人家说话,特夸赞了几句,还赠了只镯子以示看重。 在这之后,再无人难为温二娘子。 容晏思及此处,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正闭目养神的祖母。多亏当时有祖母在,祖母向来面冷心热,遇见不平之事多少也会伸手帮上一把…… 然尽管温二娘子此刻安然无虞,但容晏紧皱的眉头却无半分舒展。 温二娘子眼下困境虽解,可以后之事谁人能说得清?世人惯会捧高踩低,终究是人言可畏。 他希望她再听不见这些刻薄言语,再不用小心翼翼看人脸色,他想让她还如从前般,整日里最大的烦恼便是给磨喝乐配穿什么衣裳、配什么首饰。 他见不得她受委屈,也见不得她皱眉。 他要护着她。哪怕千难万难,也要将她娶回国公府,让旁人对她毕恭毕敬,再不敢小瞧了她! 容晏薄唇紧抿,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眸光也变得坚定。 他心中有了主意,忖度良久方才小心试探着开口:“今日在男席那边看见了温家兄长,说是带着两位妹妹来的,祖母可见着了?” 卫国公老两口对视一眼,不免有些想笑。他二人只佯装成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逗弄逗弄孙儿,想瞧瞧他究竟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卫国公夫人掩唇轻咳一声,面色如常道:“见着了,是个极乖巧的小娘子。可怜今日遭人嘲讽白眼,很是受了番委屈。我看不惯旁人仗着身份为所欲为,再则也是看在郡王妃与康平县主的面子,便出手帮了一把。” 卫国公听着自己认定的孙媳妇受屈,一张老脸登时变得铁青:“谁家姑娘?竟这般轻狂不懂事!” “是永昌侯府家的三姑娘。”卫国公夫人轻抬了下眼皮。 容晏见祖父母都是站在温茹茹那头的,可见对她本人的印象都是好的。 第206章 奈何以温家今时今日的境况,怕是入不得祖父祖母的眼。 容晏心中一叹,但主意未改。 此事虽难,但事在人为。祖父祖母都是开明讲理之人,日子久了,他们定会看得到温二娘子的好处。 从长远计,徐徐图之,定是可行。 容晏思量片刻,笑着开口:“祖母应当也瞧见了温三娘子,这般能干的姑娘,我还是头回见。” 卫国公夫人赞同地点头:“这位小娘子面上憨态可掬的像个瓷娃娃,但却是个心有算计的,着实不简单。” “温三娘子胸有沟壑,腹有乾坤,手艺也很是了得,我每回将她做的吃食带回去给祖父祖母尝鲜,都能让您二老赞不绝口。” 卫国公捋着胡须想起毛血旺、麻辣烫、提拉米苏、香辣泡椒鸡爪、芋泥波波奶茶、柿柿如意……明明适才酒足饭饱,现下忽觉得饿了。 卫国公夫人回忆起那道叫巴斯克的点心,一时也有些走神。 容晏见此,忙趁热打铁:“孙儿想着将吃食带回去总会有损其口味,不若明日孙儿带祖父祖母去温家食店去尝尝新鲜的?” 卫国公略一挑眉:这小子,图穷匕见了吧! 卫国公夫人心中也不忍发笑:绕了一大圈,连温三娘子都被捎带上提了两句,这才说到正经地方。 容晏见祖父母二人不发一言,心里紧张忐忑,不自觉地握紧膝盖:“祖父祖母可是明日有事?那过几日再去也是一样的。” 卫国公见孙儿险些失态,忍不住抚掌大笑,一双布满皱纹的老眼闪闪发光:“孙儿你同祖父说说,你究竟是惦记温家的吃食,还是惦记温家的小娘子呀?” 容晏:??! 第132章 容晏怔愣地看着祖父祖母,一时反应不过来:“祖父祖母你们……” 卫国公捋着胡须哈哈大笑:“你那点心思,还真当能瞒过你祖父祖母?” 老人家刚吃了酒,眼下兴意正浓。只见他指着容晏笑呵呵地点了他两下:“你小子眼光不错,那温二娘子是个好孩子,我上回去温家食店就看出来了,为人热心细致,处处周到……” 卫国公夫人闻言不禁挑眉:“你何时去的?” 卫国公对上老妻那双利眸,恍觉自己说漏了嘴,讪笑两声:“就上回、上回……” 容晏望着祖父母二人都是笑呵呵的模样,像是并不反对他们,反倒很是赞成。 卫国公夫人拉着容晏的手,见着自己一手拉拔大的孙儿如今已然到了该成婚立业的年纪,一双眸子湿润不已:“你是我与你祖父的心头肉,我们自当是希望你余生欢乐顺遂。” “那温二娘子是个好孩子,虽是门第与咱们家不大匹配,但我与你祖父不是那等肤浅不讲理的人,我们更看重的是脾气秉性。” 卫国公也道:“你祖母这话说得不错。再则,即便门第再好,但若两人脾气不投过不到一处去,那日子才难捱。” “瞧瞧忠勇侯关家,当年他家长子在马球会上看中了一个小官家的姑娘,侯爷侯夫人硬是不肯应允,强逼着他娶了个门第匹配的姑娘。后来那日子闹腾的啧啧……满汴京城谁人不知?” 卫国公说着,忍不住摇头叹息:“那小官家的姑娘我也认得,是我老部下家的长孙女,家风人品没得说,我当初也劝过关侯,奈何……唉!” 卫国公夫人想起关家那一门子的糟烂事,也不禁惋惜叹气:“关家只看重门第,到头来如何?不光坑害了自家儿子一世,还白白耽误了人家姑娘,当真是糊涂。” 她说罢,转头对着容晏道:“晏儿,你身为男子要有男子的担当,你若是对温二娘子是真情实意, 我与你祖父自当竭尽全力为你上门求娶。可若是只为着一时新鲜,没几日便将人丢开,那我劝你还是尽早作罢。” “女孩儿家金贵,万万耽搁不起。” 容晏听见这话,思索片刻正色道:“祖母,孙儿不是那等见异思迁的小人,我待温二娘子……我……” 他微微定定望着祖父祖母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孙儿心仪温二娘子,想护她一世,还望祖父祖母成全孙儿。” 老国公拍拍容晏肩头:“还望你能说到做到,往后所行不负今日之言。” 卫国公夫人斜睨了他两眼:“先别得意忘形,温二娘子是何打算我们还不知晓,总要顾及人家姑娘的心意。” 容晏本是欢喜不已,可一听得祖母此言,扬起的眉尾瞬时垮了下来。 温二娘子对他从来都是不肯多说半句话,连上回的礼都原封不动地退回,她…… 卫国公夫人看着陡然蔫下来的孙儿,放轻声音劝慰:“温二娘子心中未必没有你。” 卫国公也道:“你祖母这话说得对,上回我在温家食店,我瞧她见你时脸都红了。” 容晏闻言眼前一亮:“祖父,你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祖父何时骗过你?”卫国公拍着胸脯,想了想又道,“但是晏儿,你这畏手畏脚的可半点不像你祖父我。喜欢姑娘便追上去,她若是也心仪你,那是两全其美;若是不心仪你,那便让她心仪你,咱们家没那么多酸倒牙的臭规矩。我要是像你这般瞻前顾后,焉能与你祖母结成连……” “你个混不吝的!”卫国公夫人瞪了他一眼骂道,“跟孙儿说这些做什么?好好的孩子都让你教坏了!” 容晏从未听祖父母说起这些往事,看向祖父的眸光中带着些许探究。 当年祖父迎娶祖母时尚无军功,听闻他老人家年轻时也当过几年纨绔。而祖母乃是谢家女,自小才名在外。高门纨绔与名门淑女,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竟就结了亲。 原来竟是祖父亲自求来的。 卫国公见孙儿看向自己的目光满是敬服,扬着眉毛很是得意:“不然祖父亲自传授你几招?” 卫国公夫人睨了卫国公两眼,嘴上虽是颇为嫌弃,但面上却是露出些微怀念当时青葱年少时的笑容:“快别跟你祖父学,你祖父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连我谢家的院墙都翻过……” 容晏闻言,一张秀气面孔满是震惊:“祖父还真是……” 还真是大胆! 卫国公握住夫人的手,忆起当年不禁喟叹。 若他当初没做出那些离经叛道之举,夫人便不会嫁与他受丧子丧孙之痛。以她的家室名声,定能嫁与户清流官宦人家,一世尊贵,如今正是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的年纪。 吾妻苦矣,还望神佛保佑孙儿幸福安乐,以此慰藉吾妻。 卫国公夫人知他心中所想,拍拍他的手笑道:“下辈子我还嫁与你。” 卫国公眨巴眨巴被泪浸湿的老眼,瘪着唇道:“嫁我干什么?跟着我受苦……” 卫国公夫人斜眼看他:“这你别管。” “在孙儿面前说这些酸唧唧的话做什么?”卫国公嘴唇嗡动,面上却满是笑意。 容晏看着祖父母琴瑟和鸣,也忍不住跟着抿唇笑。 若是有幸能得温二娘子为妻,他定要像祖父对祖母那般,万命顺从,妇唱夫随。 * 温苒苒回家时,月儿已悄悄攀上柳梢头,碎星点点闪闪,如温家人一般热闹。 温逸良与沈氏忙前忙后端了茶点来:“宴上定是吃不好,苒苒和茹茹快再用些。” “吃好了!”温苒苒现下不饿,倒是有些渴了,端起茶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我说康平家的云片糕好吃,康平特给我带了两匣子。若不是我拦着,她还想将那点心师傅给我带回来!我那会儿在厨房陪康平做寿面,她指着那点心师傅又说了一遍,给那师傅吓得大气不敢喘,生怕我真的将他带回家,此后跟富贵日子无缘了!” 温苒苒摸摸饱涨的肚皮,不禁有些感慨。到底是郡王府,那厨子都是万里挑一的,手艺很是不错,这顿饭她是敞开了胃口吃的。 席间虽时常有异样目光和些许闲言碎语传来,但却是半点都没耽误她吃。 估摸着在世家贵女眼中,她不住嘴吃东西的模样像极了前世那些掏出塑料袋搂席的大姨们。 不过……管他的呢!她吃的开心便是最要紧的事! 一屋子人被温苒苒的诙谐言语逗得前仰后合,温老太太揽着小孙女笑道:“咱家苒苒,顶他十个点心师傅!” 梁氏也很是赞同:“咱家从前的纪师傅那在汴京城里也是排得上名号的点心师傅,我也觉得自己往日里吃得挺好,可跟苒苒比起来那是一点都不够看。” “就那道舒芙蕾,他们想破脑子也想不出。” 沈氏摸摸女儿发上简单的玉钗,眸中都是关切:“也不知三个孩子在郡王府有没有受人冷眼。” “二婶婶怎么会呢!今日是县主亲自到门口来接妹妹们,那些人都看得呆傻了去,有些还上前来搭话呢!”温荣宽慰着二婶婶,乐呵呵地灌了两口茶手舞足蹈道,“我今儿兴起,雕了个寿星公和仙鹤,郡王妃瞧着好,还赏了我块玉佩呢!” 第207章 温荣说着,将玉佩解下递给祖母。 温老太太接过只打眼一瞧,便知这玉佩不凡,是从前陵阳伯府都少见的好东西。 她见孙儿愈发长进,如今都在永嘉郡王妃跟前露了脸,心中也是十分骄傲自得:“快收好了!” “大哥哥与大伯父今日在郡王妃的生辰宴是出了名的。”温苒苒笑眯眯道,“方才席间有不少人来跟我打听请帖的事,这生意如今自己找上门来了!” 梁氏听了面色一喜,直拉着苒苒夸:“若非苒苒识得康平县主,他们爷俩儿也遇不上这机遇。” “是大伯父与大哥哥手艺精湛,否则再好的机遇也接不住不是?”温苒苒看着热热闹闹的一家子,只觉得现在的日子是愈来愈有盼头了。 孙氏觑着自家闺女手腕上套着的两只镯子啧啧称奇。那羊脂白玉手镯暂且不提,这翡翠镯子实在是稀罕货色,这水头颜色,足以当家传之物了。 她左看右看,喜滋滋地道:“这都是郡王妃赏的?” 温茹茹轻轻摇摇头:“这羊脂玉镯是郡王妃给的,是我与三妹妹一人一个。这翡翠镯子……这翡翠镯子是卫国公夫人给的。” “卫国公夫人?!”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皆是震惊出声。 卫国公夫人谁人不知?地位尊崇,在皇宫大内都是能说得上话,当今帝后见了她也要礼让三分。 如此尊贵之人,竟给了温茹茹一只翡翠镯子,他们以前听都没听说过。 孙氏心思活泛,那卫国公世子日日都来,她不是不知道其中缘由。可奈何家世门第不匹配,她本也不做他想,却没想到今日茹茹竟收着了卫国公夫人的镯子。 这镯子贵重异常,莫不是卫国公夫人看中了茹茹? 不不不……孙氏摇摇头,觉得自己方才异想天开,甚是可笑。 那等显赫的门第,他家从前都配不上,何况现在? 温茹茹轻声将今日之事同家人们叙述一遍,为怕他们担忧,将被为难之事一句带过,并未多提。 本正高高兴兴吃着云片糕的温俊良听了登时拍了桌子:“谁家的姑娘?竟敢欺负我家女儿!” “二姐姐方才怎么没与我说?”温苒苒皱眉,心中很是愧疚心疼。 二姐姐如此忍气吞声,多半是怕连累家中食店的生意。 “不过是些冷言冷语,不值当一提。”温茹茹握住妹妹的手,笑着朝她眨眨眼。 温老太太摸摸温茹茹的头:“咱们茹茹是好孩子,不与她们置气。” 孙氏凝视着那抹翠绿,心中一叹:这般说来,卫国公夫人不过是看不惯那些世家女们奚落欺负茹茹,才出手帮了一把。 她虽早知如此,可此刻却仍是有些失落担忧:也不知茹茹的婚事将来会落到哪家…… 第1 33章 第133章 清晨时分,温家的几家店便是红红火火。周边几家掌柜见着人家客满盈门,再瞧瞧自身堂内冷清的模样,看着都心酸。 以前他们还能安慰自己个儿是铺面位置不好,所以才门庭冷清。可自从去岁来了个位温小娘子,他们便再不好用这个借口安慰自身了。 同样的地段,同样的铺面,人家温小娘子就愣是能将生意做得红火热闹。食客们不辞辛苦每日都来点卯,有些一日要来上两三趟,其中还不乏那些他们平日里见都见不着的达官贵人。 当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不过挨着这样兴旺的铺子也有些好处,温小娘子吃肉,他们也能分得些肉汤,无论怎么说,这生意是比以往有盼头多了! 温苒苒晨起时晚了些时候,一大家子仅吃了几块糕饼垫肚子,时不时巴巴地到灶边瞧两眼,但却也没耽搁干活。 温俊良手上兢兢业业地捶打着牛肉丸,嘴上却是惨兮兮地抱怨:“三丫头,你三叔我再吃不上饭,这牛肉丸可打不动啦!” 温苒苒边切牛肉边笑呵呵地转头哄他:“三叔快些打牛丸,我多给你放些肉!” 一个猴儿一个拴法,她这位三叔只要捧着些哄着些,就能把活给你干得漂漂亮亮的! “好嘞!”温俊良听见这话,使出浑身力气将牛肉捶得邦邦作响。 温苒苒将切好的牛肉放入瓷盆里,倒入少许油,再加上适量的酱油、蚝油、黑胡椒抓拌均匀,随后放在一旁腌制。 家中人多,若是做些细致的吃食怕他们等不及,便想着做道生菜牛肉拌饭。 拌饭这东西简单好做还香得很,正适合现下做。 温苒苒起锅将油烧热,转手飞速将辣椒切碎,又剁了些蒜末,一并放在碗中。此刻油锅已烧得冒烟,火候正好。温苒苒端起油锅往辣椒蒜末上一浇,只听得“滋啦”一声,蒜香味与辣椒的清香辣味被瞬间激发出来,满室飘香。 待得蒜香与辣味融合,她往碗中加了适当的酱油、蚝油搅拌均匀,最后再放入些许白糖提鲜。 料汁已然备好,温苒苒借着方才的油锅将方才备好的圆葱放进去煸炒。 油锅刺啦刺啦地响,微带着些丝丝甜味的洋葱被煸得逐渐变软,染上抹诱人的金黄色泽。她见火候差不多,又将腌制好的牛肉倒入锅中一并翻炒。 这牛肉极嫩,不多会儿就变了色。肉香混着洋葱香气四溢开来,那边温俊良的手都不禁慢了许多。 “二姐姐!”温苒苒笑盈盈地扬声唤道,“来帮我盛饭!” “来啦!”温茹茹听见妹妹唤她,立时放下手中的碗擦擦手过来帮忙。 温苒苒默默算了算人头,朝温茹茹笑笑道:“二姐姐盛十二碗罢,待会陈家阿公带着花儿来,给他们也留两碗。” “哎!”温茹茹依言照做,动作十分麻利。 实在是三妹妹做的这吃食太香啦!她盛得快一些,便能早些吃到嘴! “对了二姐姐。”温苒苒将抽空切好的那盆生菜也一同交给温茹茹,“把这生菜放在上头。” 她边说边忙着将牛肉盛出,转头马不停蹄地去煎鸡蛋。 待温苒苒端着一盘子煎得金黄的鸡蛋与一小盆牛肉回来正要往饭上放时,看见那一碗碗被铺得绿油油的米饭忽地一拍脑门:糟糕!方才忙着煎鸡蛋,忘了同二姐姐说阿行不吃生菜了。 她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端起碗来将上头的生菜挑出。 温苒苒刚挑了一筷子又觉着不妥,人对厌恶之物的气味都是十分敏感。不喜食香菜的人,连火锅中仅煮了一根香菜都能品出来香菜味,这碗饭这会都被生菜腌入味了,阿行一尝便能尝出来。 还是将饭倒给三叔,再给阿行盛碗新的便是。 她正欲转头去拿个空碗,却听得道清冷如泉水般的声音:“不用换。” 温苒苒闻声抬眸,正对上那双宛若月华般的眼眸:“这能行吗?” 齐衍微一点头,算是确定。 她一人做饭食已是辛苦,他不想再让她劳心记着他的喜好与忌讳。 “那行……”温苒苒只当他是想尝试一番,便笑着点头应下,“那你若是还是不习惯生菜味便将饭给三叔,我再给你做新的。” 正满心期待的温俊良一愣:“???” 拿我当泔水桶啦?! 温苒苒将牛肉整整齐齐地码在饭上,再每碗加个金灿灿的荷包蛋,最后淋上料汁,取了勺子来拌。 只见她将荷包蛋一分为二,那莹润金黄的蛋液“滋”的一下涌了出来,浸入下方的米饭,与香喷喷的料汁融合。随着温苒苒的动作,晶莹饱满的米饭裹着蛋液与红棕色的酱汁,微微闪着油润亮泽的光,其中间杂着嫩滑多汁的牛肉与脆绿的生菜,瞧得旁边围着的温家人直咽口水。 “这拌好了就能吃了是吧?”温俊良眼神直愣愣的,肚子里的馋虫正大闹五脏庙。 “对呀!拌好就能吃,方便得紧!”温苒苒弯眉笑眼,忽觉得这生菜牛肉拌饭也能当轻食。 碳水维生素蛋白质应有尽有,倒时少放些油、多放些生菜便可! 成了!晌午便做这个! 温苒苒将手中的牛肉拌饭递给温茹茹,正要帮着拌下一碗就见众人已经人手一碗,自己呼哧呼哧拌得起劲儿。 温俊良胡乱拌了几下,那香味直往鼻子里冲,勾得他实在是忍不了,舀了满满一大勺饭便填进口中,继而眼前一亮。 这什么饭啊!怎么这么香啊! 也没见三丫头费多大劲,眨眼的功夫就做出来的饭怎么就这么香啊啊啊啊! 众人见温俊良埋头一口接一口,也都没等拌匀便尝了一勺,这一勺下去便再也停不下来。 唯有齐衍一人慢条斯理地将饭拌匀了。他舀了勺饭,垂眼看着那翠绿的生菜叶动作微顿了顿,有些犯难。 但……他抬眸看了看温苒苒,看着她那双澄澈的弯弯笑眼最终心一横,将夹杂着生菜的饭放入口中。 齐衍皱着眉头嚼了两下,而后却缓缓舒展开来。 第208章 米饭弹润香浓,裹着香辣浓郁的酱汁很是美味。牛肉鲜嫩多汁,半点不柴,每一丝都浸染着圆葱的甜香味,连生菜那股怪异的生涩味都变得清新,正是解腻。 齐衍默不作声,闷头吃了大半碗。 温苒苒见阿行吃得都这般香,一双杏眸弯如新月。 这一家子,真好养活! 一碗饭下肚,该看店的去看店、该刻杯子请帖的去刻杯子请帖……只有温俊良立在灶台边,吃了一碗又一碗,嘴里还念叨着真香! “三叔……”温苒苒见他一连炫了四五碗还要去盛,赶忙将饭桶合上把人拦下,“三叔你别吃了,我看着害怕……” 温俊良扁扁嘴,摸了摸浑圆的肚子 最终还是放下碗:“是吃得有点多……”但是这拌饭实在是香! 他朝温苒苒笑笑,满面期盼地搓搓手:“要不咱晚上还吃这个吧?” 温苒苒瞧着温俊良眸中的渴望,无奈地咧咧唇角。 得,三叔又上瘾了! * 一晃到了晌午时候,店里更是忙碌热闹,轻食小分队已然在店里候着了。 温茹茹帮着妹妹将生菜牛肉拌饭端了上去,细致地告诉她们要如何吃。 一股股幽香往鼻子里钻,千金闺秀们十分默契地屏退了要上前帮忙的婢女们,纷纷自己动起手来。 康平迫不及待吃了一口,眼睛瞬间亮起:“我从不知晓这普普通通的米饭竟能这般好吃!” 段三不住口地吃,没空搭话。 顾五只不停地点头算是应和。 程叶……程叶只顾着低头吃,两耳不闻窗外事。 “苒苒这牛肉拌饭做得实在不错!”秦二津津有味地吃了几口忽然想起一事来,“对了,苒苒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诶?好像是!上回听茹茹说起过,苒苒的生辰在夏至。”段三摆弄着手指算了算,“诶?过几日不就是夏至了嘛!” 康平转头去看苒苒,拉着她笑道:“这是我认识你以来的第一个生辰,不若我给你过生辰?就当是你教我给娘亲做寿面的谢礼了,苒苒你不知道,我娘亲昨日高兴得很!”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段三总算是接了句话。 顾五赶忙开口:“我也要给苒苒过生!” 程叶的耳朵也能听见话了,紧跟着道:“再加我一个!” …… 小姐妹们争先恐后,温苒苒瞧着心中很是感动。 她喜欢热闹,苒苒前世每年过生时,无论师兄师姐们身在何处都会赶过来陪她。一屋子满满登登的人,光是看着都觉得温馨。 这种被爱包围的感觉实在是好。若是可以,她甚至想天天都过生日。 可是……温苒苒扭头瞧了瞧大伯父与三叔他们,一时间有些为难:“可是大伯父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要全家一起给我过生辰。” “这有什么!”康平大剌剌地摆手,“我们提前一日两日为你过生不就两全其美了嘛!就去范楼如何?” 温苒苒对着一双双亮晶晶的眸子也不想扫兴,十分痛快地点了头:“好呀!” “成!”康平大手一挥,当即就吩咐婢女去范楼,叫他们将菜单拟出来。 “咱们那日晚上去看灯好不好!”段三兴冲冲地道,“街上新置了灯山,很是好看!” “听说瓦子里新来了个杂耍班子,咱们一块去看吧!” 小姐妹们你一言我一语,笑声阵阵,很是高兴。 温茹茹听得来劲,正想问问那杂耍班子有什么绝活,忽地就觉得有道黑影笼了下来。 她怔愣抬头,正对上张秀气斯文的面孔。 容晏将一红木盒子放在她手旁,朝她绽开唇角:“温二娘子这回可不许退了。” 说罢,转身便走,飞也似的,跑得极快。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贵女们登时安静下来大眼瞪小眼,康平怔怔望着那眨眼就没了影的容晏啧啧称奇:这小子转性了? “诶!”温茹茹追了两步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一个年轻郎君,只得悻悻而归。 她捏着手中的红木盒子,只觉得有些烫手。 这卫国公世子今日怎么这般、这般没规矩! 温茹茹闹了个红脸,咬唇低下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瞧瞧是什么!”康平将盒子拿过来打开,瞧了两眼含笑塞回到温茹茹手中,意味深长道,“我这外甥眼光不错。” 温茹茹垂眸,看着那盒中静静躺着支玉钗。通体碧绿,尾端缀着个圆滚滚的莲蓬,很是娇俏可爱。 她凝视着盒中的莲蓬,心跳兀地漏了几下。 他知她喜好,也懂她心意。 温茹茹抿紧唇,心底泛着些许酸涩:可是……可是我们终是不相配的。 等他明日来再还罢…… * 傍晚,一抹残阳铺于水上,映得水面金光粼粼。 宫内殿宇林立,锦石缠道,金碧相射,绣彩辉煌。 有一巍峨宫殿内侧,当间置了张朱漆明金龙床,上头歪坐着个身着捻金线衣袍的中年男子,眉宇间忧心忡忡,神色戚戚:“皇儿既安全无恙,为何还不回宫?” 他重重一叹,眉头皱得更紧,声音都颤颤得带着哭腔:“朕瞧着这些奏章就脑瓜仁儿疼……靖舒,我可怎么办啊……” 霍皇后见夫君如此也别无他法,只能温声安慰:“阿衍这孩子自小便有主意,他不回来就说明现下还不是时候,长青再等等。” 齐长青一颗心惴惴不安,他本就不是当皇帝的料,幼时靠父皇母后,老了靠儿子。如今母后远在天边礼佛,儿子还不在身边管着他,他在这皇位上如坐针毡,每日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惹了什么祸给皇儿添乱。 如此劳心劳神实在是吃不消,只得抱着发妻哭诉:“靖舒你瞧瞧我,自皇儿离宫后,我都瘦多少圈了?” 霍皇后无奈又心疼:“卫策前段时日刚见过皇儿,不若叫他来问问?” 齐长青一顿:“可会坏了皇儿的事?” “不会。”霍皇后笑着安抚,“卫策乃是宫中最不起眼之人,无人会注意他。再者说已经过了那么久,有心之人便是想查也查不到什么。” 齐长青抹了把泪,迫不及待地点点头:“都听靖舒你的。” 霍皇后点头,立即着人安排。 不过一炷香的时辰,齐长青见人还不来,急得在殿里踱了好几圈。 “长青莫急,卫策此人最是小心谨慎,你得容他做些准备,万无一失才好过来回话。” “我知道我知道。”齐长青边说边张望着殿门,又踱了两圈。 在他火急火燎踱到第三圈时,总算是见着了卫策的人。 卫策甫一进殿,立时跪地叩首:“卫策来迟,还请圣上、皇后娘娘恕罪。” “无妨无妨,起来回话。”齐长青匆匆抬手,示意他起身,急不可耐地开口,“皇儿如今身在何处?他可打算好何时回宫了?” 霍皇后也定定瞧着卫策,双手都不由自主地握紧。 阿衍那孩子素日讲究得很,衣食起居都马虎不得,吃着点生菜叶都会闷闷不快,他这样在宫外没着没落的,也不知住不住得惯,吃不吃得下…… 卫策听圣上连珠似的发问,恭恭敬敬回禀:“太子殿下未同属下详说此刻身在何处,也并未提及自己要何时回宫。” 齐长青听见皇儿暂未有回宫的打算,一张脸皱得比药汤还要苦上几分:“那他除了让你办事,可还说了什么特别的?” “圣上慢些,容卫策慢慢回禀。”霍皇后见他神色苦闷劝了两句,一双眼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卫策,只盼着他能多说几句有关阿衍的消息。 卫策思索片刻,而后开口:“殿下让属下去寻刀匠打制套刀具来,像是要送人。” 他细细琢磨着殿下嘱咐他要让刀匠在刀把上刻下的那句“苒苒齐芳草”,又思及那晚殿下念着这句诗时的眼光笑意,又缓缓添上一句:“仿佛是要送给小娘子的。” “送人?” “小娘子?” 帝后齐齐出声,惊得双双站起身来:“你没听错?” “这……”卫策思量片刻开口,“殿下虽没明说,但应当就是如此。” 霍皇后闻言欢喜不已,兴冲冲地又追问数句:“你可知是谁家姑娘?今年多大年纪?样貌如何?生得可好看?” 不过……霍皇后想起什么不禁摇摇头:送刀具给一个小娘子,这真的合适吗?! 卫策被问得满头是汗,连忙道:“殿下只让属下寻刀匠制刀,旁的并未多说,属下一概不知。” 霍皇后眸中闪过些许失望,但转眼间又是满心欢喜。 阿衍这孩子自幼跟着父皇母后长大,每日不是读四书五经、前朝史记,便是骑马射箭学习武艺。他自小便知自己身负重任,从不懈怠,旁的孩子在抓鱼胡闹的年纪,他已能上马拉弓了。 阿衍这般早慧独立,长大了性子也是冷冰冰的。这么多年,她从未见他亲近谁。 第209章 霍皇后满面笑意,眼中都微微闪着些许水光。她知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挥手让卫策退下。 也不急这一时三刻,阿衍总会回宫,到时她要好好问问那小娘子的事。 齐长青错愕地瞪圆了眼,嘴角颤动两下眼眶又微微湿润起来,他沉溺于被皇儿抛弃的悲痛中伤心不已,甚至不知卫策是何时离去的。 大儿!你迟迟不回可是为了那小娘子? 大儿!你不要你的老父亲了吗呜呜呜! 大儿!为父在那龙椅上每日都心惊胆战,你可知否啊? 齐长青捂着胸口,忽地反应过来什么:“阿衍这臭小子!送小娘子刀具做甚!” 帝后幽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眸中望见了深刻的担忧。 哪有小娘子家喜欢刀具的? 阿衍这孩子真是不开窍……这事不是悬了吗! 第134章 临近夏至时节,万花烂漫,芳草如茵。 温苒苒生辰还未到,温家人便已忙碌起来,时不时带回个灯笼戏玩、彩绸漆碗。梁氏每日除了教三个娃娃念书,便一门心思地为苒苒置办衣裙首饰,温苒苒几次想瞧都被挡了回来,说是等她生 辰那日便知晓了。 近来一家子都神神秘秘的,温俊良与温荣两个最直肠子的人更是捂紧了嘴,见着温苒苒远远打个招呼便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遇见了债主。 温苒苒觉得好笑,开始期盼起今年的生辰礼了。 可是师父……不知师父他老人家现在如何了。 她垂了眸,一行滚烫的泪不由自主落了下来。往年的生辰,都是师父一手操办,从备菜到上手做都是他亲力亲为,师兄师姐们就是想插手剥个蒜都是不行。 师父说她最爱吃他做的菜,趁他还能多动动就给她多做几回,若是万一……她就再吃不到了。 温苒苒背过身去抹了把泪,心中酸涩不已。 师父,我已有一年没吃过您做的饭了…… 不远处的齐衍望着那垂头拭泪的小娘子,眉头皱得极紧。 他不知她为何落泪,只觉得她一哭,自己的心也跟着提起。 齐衍静静注视着她的背影,却见方才还伤心垂目的小娘子忽地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面上仍旧是副笑眯眯的模样,一如从前。 他忽就想起初见温苒苒时的场景。 她在屋内,他在窗外。皓月千里,星光熠熠时,他只能听见那小娘子清凌凌的声音: “过日子嘛,不过就是在天地间吃喝睡觉,怎么都能过。” 齐衍看着将手中菜刀挥得虎虎生风的温苒苒,清冷眸中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 像她这般鲜活能干的小娘子,再烂泥糟乱的日子都能被她经营得红红火火。于她而言,自是怎么都能过的。 温荣放下手中刻了一半的竹筒杯抻了抻胳膊腿,再一转眸间瞧见阿行直勾勾盯着他家三妹妹不放。 他眯着眼珠走过去,抬手搭上他肩膀:“阿行,我三妹妹过生辰,你可给她准备了生辰礼?” 齐衍转头看向温荣,还未说话又见他拉着他至店里角落压低声音道:“若是没银子我借给你。” 他家三妹妹可是香饽饽,先不说旁的,就二叔书院里那些对苒苒有心思的同窗们都数不清!他扒拉来扒拉去,却是一个都看不上眼,只有阿行才勉强算是能与他家三妹妹相配。 生辰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他可得帮阿行把握住了,万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 齐衍看向热心肠的温荣不禁挑眉:“不用。” “不用?”温荣一愣。 齐衍点头,旋即转身去后院帮温苒苒劈柴。 温荣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撇撇嘴:这是准备还是没准备啊?好好好,皇帝不急太监急是吧!我不管啦! 那头的温茹茹摩挲着手中的红木盒子轻轻一叹,不知该如何是好。 卫国公世子这阵子倒是每日都来,可她这玉钗却是没一次能还成的。 第一次她去还,卫国公世子走时将玉钗塞给她便跑; 第二次她去还,卫国公世子还是走时将玉钗塞给她便跑; 第三次她去还,还完就躲到后院不出来,卫国公世子走时将玉钗塞给她三妹妹便跑…… 一连还了七八日,这玉钗愣是没从这屋出去过。 温茹茹抿紧了唇,急得不知所措。 “我的姑奶奶,你们俩怎么还没换衣裳!” 孙氏本是抽空过来瞧瞧家中的两个女孩儿妆扮得如何,是否能出门赴宴了。却不料她甫一进门就瞧见一个将骨头剁得邦邦响,一个立在墙角发呆,花朵般的姑娘竟是灰头土脸的。 温茹茹听见娘亲的声音忙将玉钗收好。 温苒苒朝着孙氏弯弯眼睛:“马上,最后一根骨头啦!” 梁氏本一直在后院给苒苒制衣裳,此刻听见前头孙氏拔高的声音恍然抬头瞧瞧天色登时跳起来,忙将针线收拾好了去将温苒苒与温茹茹拉到后院帮着梳洗打扮。 “我就说苒苒你们今日不该来店里,就应当在家收拾齐整,到了时辰直接去范楼。”梁氏边帮两个侄女儿梳头挽发髻边念叨。 孙氏也跟着帮腔:“大嫂说得对!” 温苒苒坐得四平八稳,不慌不忙道:“我们与康平她们日日都讲,何以这般讲究?” “你不知道。”孙氏拿起朵娟秀素雅的梨花在温苒苒头上比量,“范楼的客人非富即贵,店里的伙计也是十分势力,你若是穿得寒酸,说不准还要受些冷眼。” 她说着不免叹口气:“只是家中境况如此,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好东西。依我说,就该将那日郡王妃和卫国公夫人赐的镯子戴上。” 温苒苒闻言不禁挑眉:“范楼开门做生意,竟如此短视?” 她说着,忍不住摇摇头。 像这般做生意,别看现在是鲜花着锦正是火热,但若是长久看怕是不行。 别的暂且不说,光伙计势利眼这事就够得罪人了。保不齐哪日就得罪了他们得罪不起之人。即便是他们身后有了不得的靠山,但谁能保证靠山一直屹立不倒?谁又能保证你的靠山便是最大的那座山? 孙氏边将衣裳熏香边道:“范楼的东家应是有些能耐,不过我也不大清楚。” 温苒苒听见这话很是惊奇:“这汴京城内竟还有三婶婶厘不清楚的关系?看来范楼的东家确是有些门道。” “哪里是我厘不清?”孙氏想起自己的本事挺挺腰杆笑道,“我这些年处处打听勋贵官宦人家乃是为了我家茹茹的亲事,那范楼算什么高门显贵?我可没那工夫打听他们东家的闲事。” 温苒苒听了笑道:“原是三婶婶未打听过。” “诶?茹茹你手里的是什么?”孙氏眼尖,瞥见温茹茹手中有一长条木盒,遂开口问道。 温茹茹觑了眼娘亲的脸色,怕她瞧出些什么也不敢再藏,伸手递了过去:“是朋友前些时候送的……” 她说罢,乞求着朝温苒苒使了个眼色,要她莫要说漏了嘴。 娘亲日日为她操劳,她的亲事一直是娘亲的心病。她若是知晓如今卫国公世子如此直白主动,定是要为她发愁的。 愁她如今家室不堪,难以匹配卫国公府错失良缘。 娘亲日日看店算账已是疲累不堪,她不想再让娘亲辛苦。 孙氏打开看了两眼不禁笑道:“这玉钗倒是新鲜别致,水头也不错,茹茹今日便戴这个罢!” 她不疑有他,只当是县主她们送的便也没多问,取出玉钗便为温茹茹戴上。 温茹茹有些抗拒,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顺从。 “呀!真好看!”温苒苒抬手点点那浑圆可爱的莲蓬忍不住笑,别有意味地朝她眨眨眼,“二姐姐这位朋友的眼光着实不错,这玉钗衬得起二姐姐!” 被知晓内情的妹妹这般一说,温茹茹面皮立时红得发烫。她惶惶不安地揪着手指,咬唇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目光缓缓落在那发髻边露出的点点莲蓬上。 一抹清新翠绿,衬得她灵动娇俏。 这玉钗好看,她却是配不起的…… 温茹茹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了抚那莲蓬头,摩挲着上头雕的九颗莲子,有些舍不得摘。 罢了罢了!就放肆这一回,今晚偷偷戴一会明日再归还给世子,神不知鬼不觉,应当也不会被发现…… 孙氏与梁氏忙活了许久,将两个女孩儿拾掇装扮齐整已将近傍晚,正是斜阳御柳,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景色。 “快去罢!” 孙氏与梁氏将两个穿戴整齐的女孩推上马车,见温荣驾着车走远了才算是松口气,终是能停下歇歇。 妯娌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两声:这个家若是没了我们两个可怎么行?当真是操碎了心! * 正是傍晚时分,车马盈市,罗绮满街。瓦子、西门外各处街道上小摊鳞次栉比,这边卖磨喝乐、水上浮、彩球灯笼;那头卖谷板、花瓜、果子、丝线;又有煎鱼鹿脯、干果蜜饯、炒鸡兔…… 第210章 街上郎君们有的三五成伴吟诗作对互诉风月雅事,有的成群结队张罗着吃酒作乐。女娘们 或捧着以彩绘雕镂装饰的磨喝乐,或执双头莲花、莲叶把玩嬉笑。孩童们拿着果食彩灯肆意玩闹……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欢乐。 温苒苒掀开车帘望着这番乐融融的景象,自己也不禁跟着扬起唇角。 西市比之东市,要繁华热闹得多。 仅见西市往来行人大多穿绸缎锦衣、戴金银玉珠便能知晓,这西市的买卖定能比东市赚得多。 如今手头银钱也够,是时候该拓宽一下生意版图了。 “三妹妹想什么呢?”温茹茹见她满眼冒金光,伸手推了她两把,“可是又有了什么主意?” 温苒苒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我心里还没谱,等我想好了再与二姐姐说!” “好!”温茹茹随着马车行走的幅度微微晃,今晚不用做活,还能去范楼悠闲享乐,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好似又回到了从前。 那时陵阳伯府还在,她不用收拾桌椅碗筷、招呼客人,每日最大的烦恼便是穿什么衣裳、簪哪支钗,三不五时携好友去范楼玩乐一番,很是自在逍遥。 想想那时的自己,点上一桌珍馐佳肴却不见得能吃上几口,往往走时还有些没动筷,着实浪费。 她从前不觉得,可自从家道中落,妹妹抛头露面摆摊养家、爹爹翻土种菜、娘亲养鸡……她才知晓银钱来之不易,自己以往奢靡浪费实是不该。 “二姐姐!那便是范楼吗?”温苒苒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座置了数百上千彩灯的高楼,眼中都是憧憬。 不愧是汴京城内最大的酒楼,当真是气派! 温茹茹顺着她指尖看去,笑着点点头:“是呢!”她应着,忽有些诧异,“三妹妹你从前不是也来过,怎么不认得了?” “啊?”温苒苒讪笑着摸摸鼻尖,眼珠儿转了两圈往回圆,“我都多久没来范楼了,一时间有些恍惚。” “也是……”温茹茹笑道,“三妹妹从前倒也不常来,你更爱去金明池边打马球、捶丸!” 阿这……原主是运动型的啊! 多亏家败了,与那等场合从此无缘,不然叫她打马球那不是要她命吗! 待得马车走近,温苒苒这才得以看清范楼的模样。 范楼主楼共有五层,东西各有两座稍矮些的副楼。其间飞桥栏槛,明暗相通。房檐栏杆之上皆饰以彩灯,灯火煌煌,耀眼夺目。 廊上槏面、桥边栏内,有红妆白面奏乐行歌,一派盛世祥和景象。 温苒苒怔怔抬眸望着范楼,心底忽就涌出股干劲儿。 这样好的酒楼我也要有! 温荣勒马停车,朝后扬了一嗓子:“二妹妹三妹妹,咱们到了!” “哎!”温苒苒回过神来笑着应道,与温茹茹相互扶着下了马车转头看向温荣,“大哥哥与我们一同上去吃些吧?” 温荣连忙摆手,撇着嘴道:“你们一群小娘子,我凑过去算怎么回事?三妹妹你们不用管我,我待会停了马车便去逛逛找些乐子看,等时辰差不多了再回来接你们,不用惦记!” “那也行!”温苒苒笑眯眯地朝他挥手,“大哥哥小心些,莫走丢啦!” “我在西市那就像是鱼儿入水、鹿儿归林,放心吧!”温荣挥挥手,马不停蹄地去停马车。 许久不来西市,机会难得,他可要好好玩一趟! 温苒苒拉着温茹茹就要上前,忽被一身量不高的伙计拦下。 那伙计打量她二人几眼,见衣裳式样虽讲究,但面料首饰却是一般不是什么名贵东西,想来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态度上稍显怠慢:“姑娘们是来找人还是有预定?若是没预定,姑娘您二位得去别家吃,别家饭食虽比不上我们家,但却也便宜实惠。” 温苒苒斜眼看着这伙计不禁挑眉:不是……这后头那几句大可不必吧! 她听了这几句话可算是明白了三婶婶的口中的势力伙计究竟有多势力。 她与二姐姐特意换了衣裙,重新梳洗装扮了一番都受此冷待,若是按着她们在店里穿的那两身站在范楼门前,怕是都得被当成叫花子轰出去。 温茹茹见周围行人纷纷侧目,咬着唇低下头,尴尬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头。自幼长在伯府,无论到哪都是前呼后拥,前几日被千金贵女们奚落几句也就罢了,如今连个酒楼里的小子都敢如此慢待,当真是可气! 等她家三妹妹再攒些本金开座酒楼,这汴京城定再无你们范楼的立足之地! 温苒苒轻拍拍温茹茹的背,示意她扬起下巴将头抬起。 为着旁人的三言两语便低下头,着实是不值当。 “我是温家三娘子,来赴康平县主的宴。”温苒苒敛了面上笑意,语气缓缓却自带股不容忽视的矜贵气度。 那伙计一怔,旋即挂上副笑脸,与方才那冷淡态度天差地别:“原来是温三娘子,恕小的眼拙没认出来,小的这就带您进去。” 伙计面上带笑,但心底却也没多恭敬。 这温三娘子从前虽是金尊玉贵的伯府小姐,但现下不也是同他一样在市井里头讨饭吃?即便是运气好,靠着投机取巧得了些名气,与一些千金贵女交好,但那又如何?那群贵女们还能真跟个厨娘做至交好友?不过是瞧着新鲜带在身边逗个趣儿罢了! 温苒苒淡淡瞥了他几眼,看出他只是面上恭敬,不过她也不在乎。 以他这般拜高踩低的态度也闯不出什么名堂,一辈子也就只能迎迎客、跑跑堂,这还是幸运的。若是不幸,哪天得罪了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现代都如此,更别提这等级森严的封建之地了。 她摇摇头,拉着温茹茹走了进去。温苒苒瞥了眼那伙计开口问了一句:“县主可来了?” 伙计听温苒苒发问,立时回话:“县主一早差人吩咐,说是今日家中有些事可能会耽搁些时辰,许是会晚些到,您请随我上五楼。” 温苒苒点头,正要跟上去忽见一身着锦衣华服的郎君将那伙计拦下:“敢问忠顺伯严家三郎在何处?” “哎哟!是林小侯爷!严家郎君在三楼,方才还找您呢!”伙计立刻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地恭敬道。 “劳烦你带我过去。” “这……”伙计左右瞧瞧,故做出副为难的模样。 明眼人都知道如何选,可也得先来的主儿发话。温三娘子虽是门第不显,可好歹能在县主面前说上几句话,也不好得罪。 温苒苒看穿他的心思也懒得与他啰嗦,挥挥手道:“我们自己上去便是。” 那伙计听了立刻眉开眼笑地道谢,毫不留恋地领着那林小侯爷上了楼,一副奴颜屈膝的讨好模样:“林小侯爷您这边请!” 温茹茹扁扁唇,气得直跺脚:“这小子好生无礼!他想多得些赏钱也是人之常情,可也得再寻一人给我们带路才是!” “二姐姐不管他,咱们自己上去便是!”温苒苒笑呵呵地哄了一句,拉着她便上了楼。 “苒苒!茹茹!” 二人刚走没几步,便听得一道熟悉声音从身后传来。温苒苒回头一瞧,正是程叶。 “阿叶来啦!”温苒苒朝她招招手,瞧了两眼她身后见除了婢女外再无旁人倒是有些惊奇,“你表姐竟没跟着来?” “快别提了!”程叶苦笑道,“我今日来时,时不时就撩起车帘往外瞧瞧,生怕表姐也跟过来。我现如今出趟门跟防贼似的,当真是烦累!” 程叶身边的随侍婢女扁扁唇,心中十分厌烦那叶姓表姑娘。: 叶家乃是姑娘的外祖家,本应是最亲近的一门亲戚,可叶家为人实在是让人厌烦。他们明明靠着老爷与小姐供养打点,舅老爷这才入京升了个京官。照理说他们即便不感恩戴德,也该和和气气的,但却很是瞧不上商贾出身的程家,时不时出言讥讽几句。 尤其是那位表姑娘,处处贬损姑娘抬高自己,姑娘往常没少吃她的哑巴亏。 多亏今年姑娘结识了温家三娘子,又靠着与温小娘子的关系识得康平县主、太傅之女以及一众公侯家的小娘子们。表姑娘想与那些名门贵女结交,少不得要巴着些姑娘,否则姑娘不知要吃多少闷亏、听多少闲话。 程叶提起叶晚棠就愁得慌,握住温苒苒的手道:“我这位表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自小就难缠得很。我来时路上都是提心吊胆的,待得抵至范楼下了车左右张望几圈确没见着表姐的身影,这才终是稍稍松了口气!” 她说罢,又是一叹:倘若表姐如今还在洛阳便好了,我也不至于连出来吃顿饭都要偷偷摸摸的…… 温苒苒见程叶愁眉苦脸的样子也是有些心疼她。 任谁摊上这么个亲戚都要愁得慌! “不提她了!”程叶摆摆手,指指前头带路的伙计悄声笑道,“说起来还是沾了县主的光,我从前来范楼时,从没见伙计对我这般恭敬,我倒是有些不大习惯了。 第211章 温苒苒笑着道:“你是程记酒楼的少东家,凡是去旁的酒楼用饭定是都会被看做是同行,所谓同行是冤家,自是会防备你。” “可不?”程叶瘪着嘴,“就是因为这,我有好多家酒楼都没吃过呢……” 三个小娘子说说笑笑, 晃眼便到了五楼。 前头的小伙计恭敬指路,带着几位小娘子停在扇雕了仙人瑞兽的门前停下,伸手帮着将门推开:“就是这了,您几位有事再叫小的。” 温苒苒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珠帘绣屏、文玩摆件到处都是,陈列得还十分讲究:这范楼的的确确是金银堆出来的,我可没这么多银子装修…… 不过……现成的木雕大师就在家里,将来请大伯伯和大哥哥雕些木雕做摆件,以他们的手艺,定是不输范楼! 温茹茹抿唇,不由自主地盯着那门上的木雕端详片刻:没大哥哥雕得好看! 她拉拉温苒苒,覆在她耳边小声道:“三妹妹,你将来若是开酒楼,叫大伯父与大哥哥给你雕门窗栏杆,肯定比这气派好看!” 温苒苒惊喜地与温茹茹对视一眼:女子所见略同! 程叶心情颇为不错,看了眼身后婢女。婢女会意,给的打赏银子十分丰厚,乐得那伙计嘴角都翘得高了几分。 温苒苒甫一进门就见着了秦二她们,杏眸瞬时弯成月牙儿:“呀!怎么来得这么早!” 一屋子姑娘娘子们正热热闹闹的玩笑,见着她们来立刻起身来迎。 秦二拉着温苒苒三人坐下,勾唇笑道:“总不好叫小寿星先过来孤零零地等。” “就是!”段三将果子蜜煎、糕饼点心一股脑儿地往温苒苒面前推,“快尝尝这白桃,康平头些日子特让人运回来的,今晨刚到,新鲜得很。” “这黄冷团子我吃着也不错,苒苒茹茹阿叶你们也尝尝。”顾五笑着道,“不过跟苒苒的手艺是比不得的,只当吃个新鲜吧!” 温苒苒正觉得口渴,拿起个水灵饱满的白桃:“我说方才一进来怎么就闻到股桃子味。” 她咬上一口,眸子登时亮起。 这桃外皮极薄,果肉鲜嫩没有纤维,咬下去满口汁水,果香极其浓郁。 “若是能得这桃做饮子点心……”温苒苒话刚说半句忽地摇摇头。 方才段三说这桃子是从外地运回来的,算上运费、运损,这成本便高了,成本高售价就得涨上一截儿,怕是不好卖。 苒苒这半句话不说还好,一说便引得一众贵女们都围了上来。 顾五嚼着甜瓜满面好奇:“苒苒你说什么饮子?” 许家大姑娘盯着温苒苒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白桃饮子?” 方八娘子顿觉手上的金杏没了滋味,眨巴着眼睛问:“这白桃还能做点心?” 温苒苒对上十几双满是期盼渴望的眸子都有些不好扫兴:“做倒是能做,只是成本太高,许是不太好卖。” 温茹茹闻言不禁开口:“那若是在西市卖呢?三妹妹你从前不是说过西市多达官贵人,这客人显贵,东西贵些许是也不难卖。” 温苒苒惊喜地捏捏她的脸颊:“如今二姐姐都会盘算这些了,当真是长进了!” “整日跟着三妹妹做生意,便是瞧也能瞧出些门道了。”温茹茹得了夸赞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低头笑笑。 “对呀对呀!在西市开家饮子点子铺不就行啦?”顾五越想越欢喜,“以苒苒你的手艺,定是行的!” “我的顾五小姐,开店哪有那么容易!”温苒苒轻轻点点她的鼻尖道,“光是找个合适的铺面都要费好多功夫,再加上各式各样的本金……我得再攒上一阵子。” “这算什么难题?”段三大剌剌地啃了口清甜多汁的白桃,“不就是缺银子嘛?我们帮你就是。” 这桃是好吃,她都不敢想这桃经苒苒的妙手那么一过得有多好吃! “诶?这个可行这个可行!”方八娘子年纪最小,听了不住点头,“我素来不喜胭脂水粉、衣裳首饰,月例银子攒了不少,温姐姐若是要尽管拿去用就是。” 向来稳妥的秦二也道:“我觉得段三说的有几分道理,苒苒你若是需要,我明日就让府里的管事帮你瞧瞧铺面。” “若是不够,我那还有!” 轻食小队的小姐妹们眼巴巴看着温苒苒,其实她们这般卖力气也有些私心,她们家中府邸大多在西城,相较于东市来说,西市离得更近。要是能帮着她将店早日开起来,她们买个饮子点心也便利。 温苒苒捧着桃,心中实在感动,她们甚至都没提利息。 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呜呜呜! 她望着那一双双真挚热切的眼眸,忖度半晌开口道:“我方才细细思量了,你们与其白白把银子借给我,不如入股。” “入股?” 千金闺秀们对视几眼,都不大懂这“入股”是何意。 温苒苒见众人不明白,兀地想起自己身处古代,这会儿应当还没有入股这一说法。 她咬了口香喷喷的桃子,组织言语给大家解释:“其实就是合伙开店,按照出资占比划分具体股份是多少,过后再按照这个占比给大家分红。你们这般诚心诚意地待我,我也想给你们赚个脂粉衣裳钱。” 温苒苒是真心感谢她们,但其实自己也有些私心,西市不比东市,商户间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没个靠山就这样单打独斗的总是心里没底。若是秦二她们能入股,那她的背后可就不止一座靠山。 万一将来生意好惹人眼红,旁人想做些什么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秦二先琢磨了过来,弯眼笑道:“这法子不错!” 苒苒素来要强,便是将银子送到她手上她也未必肯收,如此这般最好。既能解她燃眉之急,她们也能赚些银钱花用,如此两全其美是再好不过的。 程叶、顾五和段三也紧随其后,急吼吼地点头:“也把我们俩算上!” “还有我们呢!” “对对对,可别将我们忘了!” 温苒苒看着兴奋不已的小姐妹们忖度片刻,不大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只是……经营权要在我手里,不过我不白要,我出资一半。” “自是要由苒苒你经营的。”许大姑娘挥挥手,“我们这一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研究个胭脂水粉或还可行,要我们开店怕是能将本钱都折个干干净净。” “就是!”顾五边吃冰糖绿豆沙边道,“苒苒你放心,我们只出银子不张嘴,一切你说得算。” 方家八娘子扯扯温苒苒衣袖,笑得憨态可掬:“温姐姐,我保证不插手,只有一件事……就是能叫我提前去尝尝新点心新饮子吗?” 众人闻言,眼巴巴地盯着温苒苒:“能吗?” “能呀!”温苒苒爽快点头,“这还不是小事一桩?” 大家见温苒苒答应下来,纷纷鼓起掌来,又兴冲冲地商量要将铺子 开在何处。 “康平怎的还没来?”段三喜滋滋的,不忘朝门外望了望,“这等好事怎能少得了她?” 温苒苒也正纳闷,下一刻就听见门被人从外推开。她高高兴兴地就要起身去迎,忽就见名温柔婉约的纤弱女子迈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七八个身着锦衣的小娘子。 温苒苒看着来人微怔,满面茫然:叶晚棠?她怎么来了? 一屋子人面上笑容也是一僵,脸色瞬时变得难看起来。 程叶绿着张脸,硬着头皮行至门口:“表姐,你怎么找来的?” “你前几日同我说的,怎的还忘了?” 叶晚棠浅笑,心中却很是气愤。程叶如今当真是长能耐了,背着她与一群官家贵女结交,如今出门都不告诉她!多亏她机灵,平素里派人盯着程叶的一言一行,这才知晓今日这场生辰宴,不然她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处处都不如她的程叶攀上高枝? “啊?我没……”程叶怕旁人误会,赶忙转头解释。 然而话还没说完,叶晚棠便带着自己的手帕交们含笑走了进去,十分热情地招呼:“快坐下吧,在场的都是自家姐妹,不用客气。” 程叶咬着唇,瞧见自家表姐这般眼眶都红了一圈。 温苒苒见状忙上前去挽住她的手臂轻声安抚:“阿叶乖,我们知晓定不是你说的,快别难过了。” 秦二见此也过去出言安慰:“程家妹妹莫哭,我们是知晓你脾性的。” 程叶吸吸鼻子,扁着唇坐到离叶晚棠最远的地方。 她今晚回家定要好好同爹爹说说了! 叶晚棠睨了她一眼,自顾笑着同秦二等人打招呼,很是熟稔:“秦二娘子竟来得这般早。” 秦二是个体面人,笑着点点头便捧着茶盏与身旁的许大姑娘说话。 顾五与段三看在程叶的面子也敷衍两句。 叶晚棠带来的那些小娘子们见她与秦家二姑娘和一众名门闺秀熟识,纷纷对视两眼:叶家娘子说的竟都是真的! 第212章 叶晚棠面上笑容可掬,心底却是郁闷不堪。温苒苒一个流落市井的破落户,怎配县主和贵胄千金们为她操办生辰宴?可恨还独独不请她! 可叹她一个真真正正的官宦千金要报程叶的名号才能进来,当真是可笑! 她望着自己那群至交好友们,见她们此刻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满是敬佩艳羡,不自觉地挺直腰板,红光满面道:“今儿想吃什么便点什么,都算在我的账上!” 反正是程叶与县主她们摆的席面,正巧借此机会让好友们瞧瞧自己的能耐。 程叶听见这话惊得发愣,忍不住回头看向叶晚棠。 她哪有什么账?她的月例银子不过三五两,够干什么使的?! 叶晚棠说罢,转眸看向温苒苒,摆足了主人架势:“今日是苒苒你的生辰宴,可定要尽兴。” 温苒苒与秦二等人就默默看着,一时间都有些无语。 那群小娘子们对视两眼,这范楼价格不菲,她们素日里也不常来,也不知叶晚棠说的随便点是真是假。 默了片刻才有一身量高挑些的蓝裙姑娘伸手摇了摇桌上的铃铛。 不过一会,便有伙计推门而入,恭恭敬敬道:“诸位娘子可有什么吩咐?” 那蓝裙姑娘抬抬下巴:“将食单拿来。” 伙计听了立即将食单递了过去。 叶晚棠带来的一众小娘子们围了过来,方才要食单的姑娘指着单子开口:“清蒸红虾两份。” 她说罢,几人看向叶晚棠,见她没有异议笑着点头,争先恐后地指着单子将上头名贵菜肴点了个遍。 什么鱼唇瑶柱、翅参鲍肚,各色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程叶脸色愈发难看,秦二等人也都静默无言,温苒苒却是有些想笑。 依着康平的脾气断不会与她同桌而食,八成是会换地方。她倒是想瞧瞧叶晚棠纵着朋友们点了这许多,该如何收场。 正当这时,门外的康平欲推门进去,却见范楼伙计拿着食单出来。她满面诧异:“我不是叫你们东家拟了食单吗?” 那伙计见是县主,赶忙回话:“禀县主,是位姓叶的小娘子方才添的。” “姓叶的?”康平一愣。 “是呀!”伙计点头,“是跟着程娘子来的。” 真晦气! 康平咬牙,实在是厌烦得紧:“你去命人将我父亲包的那间雅间收拾出来,再找个机灵的去同里面那位温三娘子传句话,叫她过来找我。” “那这添的菜……” “谁添的谁掏银子,莫要找我。”康平利落地转身,“我先前定的席面可别传错了地方!” “是。”伙计应声,立即着人去办。 屋内的温苒苒正冷眼旁观,忽见有一伙计进门,直奔着她来:“温三娘子,外头有位娘子想见您。” “娘子?”温苒苒微愣,“长什么模样?可知晓叫什么?” 那伙计朝温苒苒使了个眼色,低眉顺眼道:“小的只知晓那位娘子叫平儿。” 平儿……莫不是康平? 温苒苒面露询问,只见这小伙计朝她略一点头,她便立刻明白他口中那位叫平儿的小娘子定就是康平县主。 秦二与程叶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都猜到了七八分。 至于叶晚棠……叶晚棠正忙着受一群小娘子们追捧恭维,无暇顾及这边的动静。 温苒苒朝秦二她们眨眨眼,旋即起身:“那我同二姐姐一起去看看,一会便回。” 秦二忍笑点头:“去罢!” 温苒苒拉着温茹茹,立刻便溜没了影儿。 “阿叶当真是可怜。”温茹茹摇摇头。 温苒苒也是叹口气,跟着伙计去了五楼另一侧的雅间,甫一进门就瞧见了愤愤坐在矮榻上的康平。 “苒苒怎么样?”康平见温苒苒二人进来,立即起身迎过去,“秦二她们可都明白?” “明白。”温苒苒笑道,“估摸着一会就来了。” “那便好!”康平扁扁唇,“那叶晚棠当真是阴魂不散,也不知她怎生的这样一副厚脸皮。” 温苒苒温茹茹四目相对,皆是无奈耸耸肩。 不多会儿功夫,秦二便带着程叶进门来:“康平你可算是来了,不然我们还不知要在那待上多久!” 话音刚落,顾五等人连珠儿似的都进了门:“快,我要喝茶!” 不过半炷香的时辰,轻食小队总算是脱离苦海。 大家面面相觑,而后忽就笑出声来。 温苒苒瞧瞧四周,不禁握拳:“可惜了!没能将那些白桃和点心带过来!” 段三听得苒苒提起白桃,看向康平道:“你今日来晚了,可是错过一桩大事呢!” “什么大事?”康平一听起了兴致,忙拉着段三细问。 段三饿极,啃着桌上的糕饼朝温苒苒努努嘴:“让苒苒同你说。” 温苒苒对上康平投来的目光,笑眯眯地同康平复述一遍,却不想话音刚一落地就见康平那双眸子愈来愈亮,当即拍了板: “这买卖我跟你干!” 第135章 金樽清酒,玉盘珍馐,又闻得丝竹管弦乐声悠扬。满室娇声燕啼,格外热闹欢乐。 温苒苒瞧着桌上各色以金银錂漆为饰的食器碗碟,默默打算着来日叫大伯父与大哥哥雕上些木头器具。 要么就将他二人打包送去川子的陶窑上学手艺,以他们的艺术天分,这些个碗碟盘筷定能做出花来。 人生在世,不卷何为? “诶?咱们的点心铺子开在哪好?”段三乐滋滋地饮了口梅子酒。 “自然是要开在州前街!”顾五满面期待,“州前街旁就是汴京内最大的瓦子,来往行人颇多,开在这定是不愁客人。” 方家八娘子努努嘴:“顾五姐姐莫要诓我,州前街离你府上最近,你定是为着自己方便!要我说还是开在承明街旁,那的瓦子虽不是最大的,但却是最多的。中瓦、里瓦还有临桥瓦子都在那儿呢!”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顾五被戳穿,捏着她的面皮笑骂几句。 温苒苒听着她们说的那一处处位置,不禁开口:“你们说的地方都好……可是那铺面好找吗?” 地段这般好的旺铺早都名花有主了,哪里轮得着她? “怎么不好找?”康平英眉一挑,“我记着娘亲给我准备的嫁妆里头就有州前街和承明街的铺子,赶明儿我带你去瞧瞧,看中了哪个便给你做铺面。” 阿这……这多不好意思啊…… “咱明日就去?”温苒苒心里很是不好意思,但嘴却是别谁都快,一双澄澈的眼眸巴巴地盯着康平,咧着唇乐。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大腿不抱那不是傻子嘛! 康平很是痛快地点头:“我明儿来你家接你!” “行!” 温苒苒忙不迭应下,转眸看向温茹茹:“二姐姐明日跟我一块去。” 温茹茹听见要去看铺子很是高兴,自家中败落后,她已一年有余没在白日里上街了。最开始是觉得陵阳伯府一落千丈没脸见人,后来跟着三妹妹摆摊看店,收摊打烊时已是深夜,更是没功夫 出来逛街看景。 她乐不可支正要点头,又忽地想起什么:“可是店里……” 店里日日忙碌缺不得人,有她在还能轻省些。 “店里那么多人,缺你一个也尽够用了。”温苒苒笑道,“二姐姐这阵子实在是辛苦,权当是歇歇了!” 温茹茹挽着妹妹的手,望向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心里颇是后悔:这样好的妹妹,我从前是怎么狠得下心冷落她的…… 我真该死啊呜呜呜! 温苒苒抿唇琢磨着西市的点心铺子应当如何。 西市多居达官贵人,来往皆是富贵闲人。若是在西市开家寻常的点心铺子那还不如窝在东市开家分店,一样赚银子,实在是浪费这得天独厚的优势。 要开就要开间不一样的,以皇亲贵胄为目标客户群,开家高端的点心铺子! “想什么呢?”康平见她愣神,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 温苒苒回神,杏眸闪着晶亮的光:“我方才在想咱们的点心铺子。” 她笑着将自己方才的构想与大家叙述一遍,末了又道:“只是还得请你们帮忙宣传宣传,平日府里办个赏花宴诗会什么的就用店里的点心饮子,知道的人多了,买的人便就多了。如此这般,不怕没销路!” 段三听得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听苒苒这么一说,感觉要发大财!” 顾五咽咽口水:“咱们的点心铺子定会风靡整个汴京城!” 方家八娘子满脸憧憬:“听起来好好吃!” 秦二掐着手指头算:“那咱们的动作可得快些,这几个月花开得最好,赏花宴定是一茬接一茬。” 许大姑娘也道:“秦二妹妹这话说得不错。”她说罢,扭脸看向温苒苒,“可得辛苦咱们的寿星娘子多研究些新品。” 第213章 “这还不简单?”温苒苒拍拍胸脯,“可露丽、蒙布朗、马卡龙、焦糖布蕾、酸奶碗……新鲜花样多得是。” 专业对口,天下在手! 一众女孩子们听得两眼冒星星,咕咚咽了两下口水。 苒苒说的都是什么呀! 她们听都没听过诶! 听起来就好吃!!! “对了!”康平拿过身后侍女手中的盒子递给温苒苒,“呐,你的生辰礼!这是我父亲前阵子从广西带回来的珍珠手串,我特让人配了颗瑟瑟珠,苒苒肤白,戴着肯定好看!” 秦二等人见了想起今晚的正事,纷纷将准备好的生辰礼堆到苒苒跟前,七嘴八舌地介绍着自己的礼。 顾五邀功似的打开自己的木盒笑道:“这对蝴蝶小插是我亲自画的式样寻人制的,定是配你!” 方家八娘子指着自己的道:“我前些日子见温姐姐穿了身雪青色的衣裙,特去寻了几对镂空小团花金钮扣。赶明儿让温家伯母给姐姐缝上,定是好看的!” 秦二的盒子最大,她笑吟吟地亲手打开,一股清新的花香缓缓飘出:“苒苒日日在厨房操劳,少不得伤手。这护手膏子是我惯用的方子,苒苒你每日取了匀手,用完了再管我要,我配好了就送来。” “我这蝶赶菊耳坠正巧能与顾五妹妹的蝴蝶小插配成一套。” “这玉梳不值什么,苒苒妹妹戴着玩罢!” …… 一个个盒子看下来,温苒苒已是眼花缭乱。 她望着一众眼眸带笑的小姐妹们,眼眶忽地有些湿润。 温苒苒想起穿越初的那段时日,自己委顿于一间破烂不堪的小屋内,日日对着不熟悉的人,喝着比刷锅水还清淡可怜的粥(划重点)。 如今她已有了几家店面,生意每日红火。买了马车、换了宅子,还有了这样一大群朋友。 真好! 段三见温苒苒眼眸都是湿漉漉的实在心疼,乐呵呵地拍拍她的肩膀哄道:“祝苒苒春秋不老,福寿绵长过于俗气,就祝你腰缠十万贯,银子花不完吧!” “对对对!这个好!”顾五也道,“祝苒苒发财!” 温苒苒听了乐得合不拢嘴,端起酒杯高声道:“愿我们的甜品铺子开门大吉,一起发财!” “开门大吉!” 金杯玉盏碰得叮咚脆响,一屋子笑闹声满是欢腾喜气。 正热闹时,门外忽响起敲门声,一众人迷茫对视两眼,皆停了动作。 段三惊了一跳,看向程叶:“阿叶,该不会是你表姐找过来了吧……” 程叶脸色登时变得灰绿:“我去同她说。” 秦二赶忙把人按下:“要说也不该你说,若是由你开口难免伤了亲戚间的情分,这亲戚你不想要,可也得顾着你爹爹和已故娘亲的情分。” 康平也点头:“自有我们同她说,你莫要开口。” 她说罢,对身旁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会意,立即去开门。 程叶扁着唇嘟哝:“这亲戚还不如干干脆脆地断了!” 说话的功夫,开门婢女满面喜色地来禀:“是卫国公世子来了。” 啊……不是叶晚棠啊! 方才还死气沉沉的女孩子们听得不是叶晚棠,顿时又活泛起来,程叶也是松了口气,拍拍胸脯直说方才要吓坏她了。 嗯……是卫国公世子? 一众小姐妹们纷纷看向温茹茹,眼光笑容皆透着些许暧昧。 温茹茹红了脸,陡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拔下头上的那支莲蓬玉钗,想也不想地塞进温苒苒手中,旋即坐得笔直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容晏带着小厮进门,先是朝诸位女眷千金们行了个揖礼,随后直身。 康平乐呵呵地朝他招手:“晏哥儿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容晏听着康平仍是这般唤他,下意识瞥了眼温茹茹,脸色有些难看。 她与温二娘子称姐道妹,那他与温二娘子的辈分算是怎么回事…… 温苒苒瞧瞧容晏,又偏头看看身旁的二姐姐,面上绽开抹姨母笑。 有些暧昧的少年男女真的好好磕!谁懂啊家人们! 容晏尴尬地轻咳一声,将目光转向温苒苒:“家中祖母听闻温三娘子生辰在即,便备下一份生辰礼。又思量着正日子那日许是家宴不便上门打扰,就让我今日将礼带来。” 啊?找我的? 磕cp磕得正呲个牙乐的温苒苒陡然被点名不由得一怔,回过神来赶忙道:“这……无功不受禄,怎敢收国夫人的礼?” 说罢看向康平朝她使眼色:你大外甥,你说句话呀! 容晏闻言笑道:“祖母说上回在郡王府与温三娘子见了一面觉得投缘,得知你的生辰便特备了礼。祖母还说三娘子尽管将她当做自家祖母看,这礼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是 些小玩意儿,只管收着解解闷。” 温苒苒听得懵懵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得又看向康平。 康平捏捏她的手小声道:“国夫人是个心肠软和的好人,你收了也没什么。” 温苒苒略思忖一番,起身朝容晏一福:“多谢国夫人记挂,还请世子替我向她老人家问安,改日晚辈再登门看望。” 容晏还了一礼:“温三娘子客气,礼已送到,容晏便不打扰了。” 他说罢,踟蹰着看向温苒苒,随后望了眼门口转身便离开。 温苒苒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满脑袋问号:他方才是不是在朝我使眼色?让我出去? 是吗是吗是吗??? 待容晏走后,屋内又恢复了方才的热闹,小娘子们围在一块兴致勃勃地商量等铺子开了就办赏花宴。最好大家按次序间错着办,如此连成串一直热热闹闹的,就没了冷着的时候。 温茹茹因着容晏有些心不在焉,温苒苒也在思索自己方才是否理解有误。 她思量许久,还是起身想出去瞧瞧,左右也不费事,权当出去散散酒气。 “诶?苒苒你干什么去?”康平见她起身要走,连忙将人拉住,“可不许偷偷结账!” 温苒苒忍不住笑:“我的银子要留着开点心铺子呢!就是这会儿有些醉,我去透透气。” 康平听了,这才放她走。 温苒苒推门出去,果然瞧见容晏身旁的小厮候在不远处,见她出来立即迎了过来恭敬行礼:“温三娘子,我家世子想请您过去说几句话,就在那头飞桥边上。” 温苒苒点头:“劳烦你带路。” 持砚痛快地应了一声,赶忙在前头引路。 温苒苒跟着拐了两道弯,心中琢磨着容晏要说的八成是与她家二姐姐有关。 正想着,她只觉得有股带着些许凉意的晚风扑在面上,再抬眸时自己已站在飞桥上头。 容晏见着温苒苒立刻上前几步,抱扇行了一礼:“温三娘子,陡然请你过来实在是冒昧,请你见谅。” 温苒苒正欲还礼,恍然发现手上还攥着方才二姐姐塞给她的莲蓬玉钗。 她讪笑两声,忙将手背在身后将玉钗藏好:“无妨,世子有事尽管直说,我能帮的一定会帮。” 容晏忖度片刻缓缓开口:“温三娘子眼明心亮,想必也知晓我对你家二姐姐的心意,我、我……我想知晓她对我有没有……” 他愈说愈忐忑,最后却是没勇气问出口。一支玉钗她都推脱了数遍,近来连面都不大露了,若是对他有意,定不会这般。 容晏耷拉着头,面色灰败,心里酸涩难忍。 温苒苒看向容晏,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他也实在不易,从去岁起便日复一日地来她店里陪着二姐姐,寒冬酷暑从不停歇。即便有时二姐姐同他连话都说不上半句,但他仍是乐呵呵地来、乐呵呵地走,像他这样的纯爱战士着实罕见。 二姐姐更是不易,明明心仪世子,却因为家室不堪与他匹配强自压抑着心中所想,不敢逾矩半分。不敢给他希望,也更是不敢给自己希望,生怕最后落得一场空,还连累温家的名声。 温苒苒叹口气,实在不忍二姐姐因为阶级门第之念错过这样一桩好姻缘,加之卫国公夫人瞧着也是面慈心软的,此事没准可行。 二姐姐一味躲着不理,我可得帮着问上一问。 我的cp我来守护! 温苒苒想了许久,理清头绪这才开口试探道:“不知世子究竟是如何看待我家二姐姐的。是将她看做可随意逗弄的小猫小狗,还是动了真心想正正经经娶她为妻,爱护她一世的?” “自是想娶她为妻,护她一世周全的!”容晏毫不犹豫地开口,白净的面皮都急红了几分。 “那你家中可应允了?”温苒苒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眸,“这世道总是对男子宽容,对女子苛刻,世子若是真心,应备万全之策,将事情处理得清楚明白。否则,遭人耻笑白眼的总是我家二姐姐。” “应允了。”容晏连忙道,“我祖父祖母甚是喜欢温二娘子,不日就会上门拜访。” 第214章 什么?! 温苒苒闻言惊得瞠目结舌。 原来是她狭隘了,卫国公与卫国公夫人压根就不是那等在意门第的老顽固! 我的cp必须得成! 温苒苒心一横,笑眯眯地将温茹茹卖得干干净净:“二姐姐她也是心仪世子你的,只是碍于家室不敢应承。我家二姐姐每次见你都会脸红,你就没发现?” “我……”容晏听得自己心仪已久的姑娘对自己也并非全然无意,心中狂喜不已。他执着折扇来回走了两圈,唇角不由自主地咧开。 待他略略冷静些,又回到温苒苒跟前小心翼翼问道:“温三娘子说得可是真的?” “真的!”温苒苒将藏在身后的莲蓬玉钗拿出递至他眼前,“二姐姐今日戴了世子你送的玉钗。” 虽然不是二姐姐主动的,是三婶婶硬给戴上的……但姑且也算戴了吧! 容晏看着那支玉钗,面上欢喜笑容更盛。 温苒苒瞧着往日自持稳重的文雅公子此刻咧着嘴傻笑,自己也忍不住笑。 只是…… 她轻咳了两声,摆出娘家人的派头正色道:“我家二姐姐自幼娇惯,是三叔三婶婶的掌上珠,还望世子全心待她。若是我二姐姐有什么错处,你也不可张口打骂,将她送回温家便是,我们温家长辈在堂,自有人会教导她。” 温苒苒停顿片刻,语气微沉了些:“你若敢欺负我家二姐姐,不管你家门第多高、势力多大,我温苒苒也定要上门讨个说法!” 容晏收敛面上笑意,正正经经朝温苒苒行了个揖礼,一字一句皆郑重不已:“容晏定不负温二娘子,若有违今日之言,天地不容。” “好!”温苒苒复又弯起眼眸。 “容晏还有一事相求。”他起身,面上闪过抹羞意,“今晚之事还望温三娘子莫要告诉她,我想亲口同她说。” 温苒苒痛快地点头表示理解。 想亲口表白嘛!我懂的! 容晏确定茹茹心意后一改往日阴霾,心情大好:“我让持砚送三妹妹回去。” 啧啧啧,都随二姐姐唤我三妹妹了! 我的cp!磕成了! 温苒苒听得他改了称呼,乐滋滋地摆摆手笑道,“不用,世子先行便是,我想在此处吹吹风。” 容晏闻言又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温苒苒望着他的背影,脑子逐渐明晰。 不出意外,国夫人老早便知晓了此事,否则也不会在郡王妃 的生辰宴上赐给二姐姐那般名贵的翡翠镯子。 想想也是,容晏是卫国公府仅存的血脉,以国夫人对孙儿的重视程度,不会不知晓孙儿整日待在食肆中,他的司马昭之心,她老人家定是心中有数的。 说起来国夫人当真是重视二姐姐,又是帮她出头说话,又是赐她翡翠镯子,今日还特意送了生辰礼来。 以卫国公府的身份背景还能做得如此细致妥帖,可见卫国公老两口是多喜欢二姐姐。 温苒苒抿着唇笑,很是为二姐姐高兴。 没有公婆妯娌,世子又周到细心,祖父祖母还都是开明讲理之人,更重要的是他二人两情相悦。 真好! 温苒苒扶着栏杆,情不自禁往下望了望,只见一片华灯宝炬,将这夜空都映得亮了几分。 好一座汴京不夜城! 她望着那片繁荣灯火不禁翘起唇角:来日,我要做这汴京城内最亮的那盏灯! “我说了数遍,县主大驾,必得差人告知我,我亲自去迎。怎可就让个小子带县主上楼?实在是怠慢。” 不远处传来道有如古钟般浑厚敦实的声音,温苒苒寻声望过去,只见是名身着竹青圆领长袍的中年男子往这边走来,身后跟着的伙计急三火四地解释,面上都是慌张。 她瞧着那伙计眼熟便多看了几眼,待走近时才看清正是那拜高踩低的伙计。 他也瞧见了温苒苒,赶忙停下:“温三娘子怎在此处?” 中年男子闻声也停了步子,一双微布了些许皱纹,宛若古井般的幽深眼眸看向温苒苒打量几眼,旋即笑着颔首:“原来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温小娘子!在下范清和,是这范楼的东家。” 他捋着胡须,想她一个家道中落的小娘子无依无靠竟也能挣得如今的光景,也算是有些本事。 不过这生意里的门道颇多,她能走多远还未可知。 那伙计立在范清和身边,很是倨傲地抬抬下巴:这温娘子与县主才认识几日?我们东家跟县主可是熟得很! 温苒苒不动声色地端详范清和片刻,此人面上和气有礼,但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眸却是让人心里莫名不舒服。 像是轻视。 不是同行相轻,而是是男子天生对女子的轻视,是上位者对于弱者居高临下的怜悯和轻蔑。 温苒苒不动声色,扬唇笑笑:“原来是范老板,失敬。” 范清和朗声笑道:“店里人多繁忙,若是有照顾不周还请温小娘子见谅。” “哪里哪里。”温苒苒说着客套话,“范老板客气了。” 范清和见这小娘子不过十来岁,谈吐举止却很是大方,面对他这个在商行市井打拼了半辈子的老前辈都是半点不怯场,不愧是出身名门的世家闺秀。 他笑着点头:“温小娘子如今声名鹊起,范某一直想当面向您讨教一番,不知温小娘子可否赏脸一起喝杯茶?” 温苒苒知晓这不过是些客套的场面话,十分熟稔地佯做出惋惜模样笑道:“今日实在不巧,我家二姐姐还在前头等我,我改日再请范老板喝茶。” “那范某可就等温小娘子的好茶了!” 后头跟着的伙计见东家跟温苒苒三言两语说个没完,忍不住开口:“东家,县主那头还等着呢!” 他说罢瞥了眼温苒苒,康平县主那边才是正事,这温小娘子虽也是县主的座上宾,但到底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县主一时兴起带她玩乐一阵子也就罢了,又不会真将她当做至交好友。 温苒苒也很知趣:“范老板有事在身还请去忙,不用惦着我,范楼风景好,我一人随意逛逛。” 范清和拱手笑道:“既如此,范某便不做陪了,温小娘子尽管随处看看,有事尽管吩咐伙计,若有人敢怠慢,温小娘子只管告与我。” 说罢便带着伙计转身离开。 温苒苒看着俩人的背影耸耸肩,这范老板说话随和,行事滴水不漏,手底下的伙计却漏成了筛子,也不见他管教。 由此可见,伙计所说之言、所行之事都是他默许的,他要维持人设,有些话有些事他不能做,自得有人替他冲在前头。 当真是老狐狸。 * 康平等人说笑玩闹,正是热闹时忽闻得一阵敲门声。 程叶听了脸色又是白。 秦二拍拍她的手:“许是苒苒回来了。” 段三摆摆手:“苒苒回来哪用得着敲门?”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时,康平的婢女回禀道:“是范楼的东家来向县主问安。” 康平今日心情颇好,抬抬手道:“让他进来罢。” 范清和进门,见着一屋子天家贵女躬身作揖:“县主大驾,范某未能亲迎实在是不该,还请县主恕罪。” 康平摆手,不甚在意这些琐事:“无妨,你这事多,不必讲究那些。” 范清和又恭恭敬敬道:“今日的席面如何?可还合县主与诸位娘子的口味?” 康平正欲随便应付两句,忽地瞥见范清和后头的温苒苒,眼眸瞬时亮起:“我们说得不算,得问问今日的小寿星!” 范清和仍是笑道:“不知今日是哪位娘子过生辰?” 段三往他身后指了指:“喏,就在你后头呢。” 范清和转身,见着温苒苒时虽有些意外,但面上却是不显,笑得十分和气:“原来是温小娘子过生,方才来得急,是范某照顾不周。” 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候在门外的伙计立即呈了酒上来。 范清和伸手端起酒盏,对着温苒苒笑道:“仅用薄酒一盏,祝温小娘子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说罢,端起小盏子仰头一饮而尽,末了又道:“范某尽饮,温小娘子随意。” “承范老板吉言。”温苒苒以茶代酒,抿了一口意思意思。 范清和看着进退有度的温苒苒,回忆起之前郡王府还多次来人,说起县主宴请的是亲如姐妹的贵客,让他们小心招待,不可马虎。齐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他思及此处,不禁微微眯了眯眼:这温小娘子着实有些手段,不然也不会哄的县主与她如此要好。 端着托盘的伙计从甫一进门发现今日是温苒苒过生辰起,就愣在当场麻了手脚。 难不成……今日这场席面是县主特意给温苒苒办的? 原来她就是县主口中的贵客寿星? 伙计手脚冰凉,万万没想到县主如此重视之人竟就是这温三娘子! 第215章 他看着温苒苒,控制不住地回想起自己对她的冷言冷语,还将她扔在一旁叫她们自己上去找包间……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就差没当场给她跪下。 范清和笑着与温苒苒寒暄几句:“不知这席面合不合温三娘子的口味,您有建议只管提,我们日后定会多加注意。” 温苒苒摆手客套道:“范老板客气了,说什么建议不建议的,我年纪小资历浅,怎敢在您面前卖弄?” 她面上挂着笑,话也是和和气气的,但心里却不这样想。 建议?前世那么多星级餐厅拿钱排着队请我过去指导,你让我建议我就建议?才!不! 范清和听了这番话,饶是他沉浮于市井多年也很是受用:这温小娘子伶牙俐齿反应又快,知晓自己许是能力有限怕露怯,索性客套几句不提,当真是个聪明人。 “温小娘子过谦了,今日是您的好日子,范某不便过多打扰,这就退下了。”他又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对着康平县主等人行礼,命人送了几碟点心冷盘便转身退下。 那伙计出来后仍是战战兢兢,脸色都是青白的。 范清和睨了他两眼不禁摇头:是个没城府的胆小货色,罢了,还是打发去后头烧火罢! * 酒尽兴浓,残杯冷炙,雅间内的小娘子们仍是乐乐呵呵地说笑玩闹,半点不知疲惫。 康平面红微醺,兴致正浓,拉着温苒苒兴冲冲道:“咱们去看灯山好不好?” “好呀!”温苒苒颇为兴奋地点点头。 温茹茹拉拉妹妹的衣袖:“时候不早了……” 温苒苒抿抿唇,秦二也道:“茹茹说得对,时辰不早了,你们明日还得跟康平去看铺子,还是回去歇息罢!” “对对对!明儿还得看铺子!”康平忽地想起正事,也不再提看灯山,转头催着人备马车。 温苒苒看着一屋子的小姐妹觉得有些可惜:“人难得这么齐……” 段三拍拍她的肩膀,笑得爽朗:“我们这群闲人每日闲得生花,凑成一堆没什么难的。” 顾五已然醉得迷糊,拍着胸脯醉醺醺道:“就是!没什么难的!苒苒你要是喜欢,我让我爹爹把灯山挪到你家院子里,让你日日都看。” 温苒苒听见这话吓了一跳,赶忙笑着摆手:“我家院小,可放不下!” 这是喝多少啊!给孩子喝的都说胡话了!还是快快回家叭! “那怕什么?”顾五拉着温苒苒笑,“放不下就放你家街上!” 康平听这醉话无奈扶额:“顾五喝多了就是这德性……” 顾五听见这话不大乐意,拍着桌子想站起身 来却是站不起来:“我没喝多!谁说我喝多了?不信我给你们走直线!” 得,这是真喝多了! “快,你家娘子的马车备好了没?”温苒苒哭笑不得地扶着顾五,扭头问她侍女。 “备好了备好了。” “那咱们这就下去,先把顾五送走了咱们再走。”康平怕苒苒一人扶不住这张牙舞爪的小娘子,赶忙帮着扶了一把。 温苒苒一行人刚闹哄哄下了楼,就听见道怒气冲冲的声音: “我用的是康平县主订的雅间,怎却要我结账付银子?” 嗯?是叶晚棠? 众人对视两眼纷纷停下脚步,就连路都走不直的顾五都醒了酒,齐刷刷地往那头瞧。 范楼人多,最是不乏看热闹的人,只见叶晚棠与她的小姐妹已被人围在中间,羞赧得红了脸。 叶晚棠生平头回遇见被人当成赖吃赖喝之人,还是当着自己的手帕交、闺中密友们的面,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咬牙轻笑:“我们可是县主的贵客,从县主的雅间走出来的!” 那伙计在范楼待了三五年,见过的达官贵人多如牛毛,这叶家一个地方官初入汴京城,他还真没放在眼里,当下冷笑道:“您是不是县主的贵客我们不知晓,但康平县主却是亲口交代了,谁添的菜谁付银子,姑娘还是快些把账结了罢。这般闹下去,谁的脸面都不好看。” 伙计神色不耐,默默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 还县主的贵客?人家县主都另开了雅间,这叶家娘子顶着县主的名号白吃白喝,好生无赖! “不知晓?”叶晚棠气急,脸色都白了几分,“你家的伙计亲自将我带去县主的雅间,你们能不知晓?我看就是你们想白讹我一份银子!我明日见了县主,定要好好同她说说你们是如何欺凌我的!” “我们欺凌您?”那伙计听了不禁跳脚,“小的倒是头回听说要客人付银子是欺凌人的!” 周遭围着的客人见此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我方才见过这叶家娘子,也不是从县主雅间出来的呀!” “是呀!县主今日用的是永嘉郡王长包的雅间,与她的不在一处。” “啧啧,这叶家娘子好生大胆,竟敢顶着县主的名号白吃白喝,这都被人拦下了还死不承认。” “实在是丢人,若是换成我,我在这汴京城可待不下去。” “唉,好好一个小娘子怎能如此行事?” “这还争辩什么?还是快快付了银子早些回家罢!” “莫不是这叶家娘子付不起吧?” “付不起点那么多做什么?这下好了,被人当众拦下,实在是难看……” 叶晚棠听得这些议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难堪得恨不能钻进地洞里。 她顶着发烫的面皮,咬着牙开口,声音也变得尖利,再不是那副弱柳扶风的莲花模样:“我家表妹程叶乃是程记酒楼的少东家,她是与县主一起的,你们总是知晓的吧?这席面是我表妹与康平县主她们一同置办的,你只管我表妹要银子去!” 不远处的程叶听得气愤不已,她叶晚棠自己带了一群人来点了一桌子山珍海味充面子,却要她给银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温苒苒也是听得直发笑,康平几人白眼都翻到了天上。 那伙计也是半点不认:“小的不管这席面是不是程家娘子跟县主一同置办的,小的只知晓县主金口玉言,她们的席面是她的账,娘子您新添的那些菜都是您的账。周遭这么多人瞧着,小的劝娘子还是莫要往旁人身上推,谁吃的谁付,天经地义嘛!” 叶晚棠气了个仰倒,她身旁的小娘子们对视两眼,纷纷往旁躲了躲。 之前最先拿食单点餐食的蓝裙姑娘蹙着眉:“我说叶家姐姐,你究竟识不识得康平县主呀?” 旁边的黄衫姑娘撇撇嘴:“赴个宴还被当众拦着,当真是难堪。” “可不?没钱摆什么阔气?倒累得我们受人非议。” “罢了罢了,咱们还是快些走罢,实在是丢人现眼,日后我可没脸出门了……” “叶家娘子,以后你的席面我们可不敢来了!” 几位娘子你一言我一语,纷纷丢下叶晚棠掩面离开。 叶晚棠只觉得一股火冲上脑门儿,险些立不住:“你们!你们……” 她气极,迈开步子想将人拦下,却不料那伙计带人拦在她面前:“叶娘子,付了银子才能走。” 叶晚棠死死咬着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往常与程叶出门向来不带银钱,今日也是如此。本想着用程叶的银子充大,却不想她与温苒苒等人走后竟再也没回来。 “诶?县主来了!” 人群中有人瞧见康平,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唤了一声,众人齐刷刷朝康平看去。 温苒苒心里一跳,赶忙挡在程叶跟前小声道:“快装醉!” 程叶从善如流,做出副不省人事的模样往旁边一倒,秦二与段三十分有默契地伸手一扶。 这一倒一扶一气呵成,看不出半点破绽。 温茹茹实在憋不住,垂了头死死抿着唇偷笑。 伙计见着康平,忙过来行礼,点头哈腰道:“无意扰了县主大驾,还请县主恕罪。实在是这小娘子不懂事,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还外带了不少吃食,到了结账时却是拿不出银子,非说是您请她来的。” 康平抬了抬眼皮,扯了下唇角道:“我可不认识她,莫要赖在我头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伙计赶忙赔着笑脸。 康平说罢,带着人转身就走。 叶晚棠见她们要走乱了阵脚,忙急切地开口唤后头醉得全靠人扶着的程叶:“阿叶!阿叶你醒醒!” 奈何她扯着嗓子唤了许久,程叶就是不醒。 眼见着她们就要走远,叶晚棠急三火四地就要追上去。 伙计见她又想跑,赶忙带人把她拦下,毫不客气道:“叶娘子还是快些给银子罢!” 叶晚棠眼见叫醒程叶无望,急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她咬牙切齿地将腕上的玉镯撸了下来递给伙计:“够了吧!” 那伙计眯眼儿瞧了片刻,将镯子收下却是没放人。 第216章 叶晚棠见此,咬着牙又拔下枚玉钗:“这回总够了吧!” 伙计撇撇嘴,仍是没动地方。 叶晚棠又摘了耳环、玉佩等物,待得伙计肯放人时,她身上饰物已然所剩无几。 她愤愤不已地怒瞪那伙计良久,转身甩袖离去。 月儿当空高悬,街上行人仍是热闹不已。 温苒苒催促着程叶上马车:“阿叶你快走,待会儿你表姐出来了见着你,定是要找你算账的!” “我可没那么多银子!”程叶听得扁扁唇,拉住温苒苒的手道别,“苒苒,我先回去,明日再来找你。” “好,快回去吧!” 这边苒苒刚送着程叶,那边顾五又闹起来,非要带人将灯山挪到温家。 温苒苒哭笑不得,摸着顾五的头哄了许久才顺顺当当把人哄上马车。 小娘子们依依不舍地告别,温苒苒与温茹茹见着所有人都走了,这才转身要回去。 温茹茹踩上车磴,正欲上马车,余光忽瞥见道人影闪至她身旁,往她手里塞了个白瓷瓶。 她怔愣间回首,正对上张秀气斯文的面孔:“卫国公世子?” 容晏拱手朝她行了一礼,温和声音缓缓如溪流:“今晚温二娘子与温三娘子许是饮了酒,这解酒丸兴许能用得上。时辰不早,容晏就不打扰了。” 他说罢,仰头朝温茹茹弯弯眼眸,随后转身离去。 温茹茹怔怔地攥着那已被他捂得温热的小瓷瓶,心下一暖。 也不知他是不是一直守在 这,只等着她出来送解酒丸…… “二姐姐怎么了?”温苒苒见她迟迟没上来,伸手掀开车帘。 温茹茹面色一红,老老实实将手中的白瓷瓶给妹妹看。 温苒苒见她神色,笑嘻嘻地朝她眨眨眼睛:“世子送来的?” 温茹茹点点头,抿唇钻进马车,羞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刚刚得以脱身的叶晚棠正是气急败坏,满身的首饰全给了出去不说,还受了这许多窝囊气! 今日当真是把脸面都丢尽了! 叶晚棠愤愤不已,正要上马车回去好好同爹爹娘亲说说今晚程叶干得混账事,却不想兀地瞥见卫国公世子立在温家马车旁与那温二娘子说话。 神情间温柔似水,叶晚棠恍惚间好似明白了什么,手中的帕子都被她揉得皱成一团。 她一个沦落市井的破落户,怎堪匹配卫国公世子? 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真是痴人说梦!若是国公夫人知晓,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第136章 昨晚夜半下了场雨,晨起时露气微重,空中还飘着丝丝细雨。 温苒苒推开门时,嗅着湿漉漉却异常清新的空气,困蒙蒙的脑子都陡然清醒了许多。 她伸了个懒腰,想起今日要去看铺子就格外兴奋,乐颠颠地便往前头的厨房去了。 清凉的雨丝轻盈地扑在面上,温苒苒乐得弯起一双杏眼。 老天爷当真是格外眷顾她,跟小姐妹们提前过个生辰都能无意中促成一桩大买卖,这或许就是老天爷看在她勤勤恳恳,几乎全年无休的份上奖励给她的生辰礼吧! 天道酬勤,果然是真的! 温苒苒满面笑意,刚一踏进厨房的门就见着坐在小杌上专心致志烧火的霍行。 灶膛里火苗簇簇跳动,她不由得想起阿行头回烧火时的样子。 他起初不知要用干柴,胡乱捧了湿柴一股脑儿塞进灶膛里。用火引子点了半点都不见半点儿火星。好不容易烧着了柴,阵阵浓烟又飘了出来,呛得他无所适从。 后来他知晓了不能用湿柴烧火,要用干柴。温苒苒当时见他做得有模有样便放下心来,转头去忙活别的活计。却不料再一回到厨房就见那火从灶膛里窜出老高,阿行则立在一旁眉头紧锁,满面写着无辜和疑惑。 那火烧的,温苒苒现今想起来还是记忆犹新。若没房顶拦着,再加上一把火,都能原地办个篝火晚会。 她当时问阿行为何要添这么多柴,阿行说她想要火旺一些,他便将抱来的柴禾全扔到灶里。 就这他还尤嫌不够,去院子里又哼哧哼哧劈了些柴,再回来时才发现自己蠢得离谱。 温苒苒也很是理解他,让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少爷烧火,实在是有些难为人。 不过阿行不是朽木,经过这两回便将烧火的门道悟了个七七八八,再加上阿行每日晨起都会来帮她烧火,他这烧火的手艺如今是越来越像样了。 齐衍抬眸看向立在门边出神的温苒苒,冷冽眼眸闪过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温苒苒看着面前的阿行,开始觉得他也是老天爷给她的奖励。 虽说刚开始有些一言难尽,但如今的阿行烧得了火、砍得了柴,能磨刀能翻地,一人顶八个,很是能干! 这跟抽到ssr人权卡有什么区别! “阿行饿了吧?我给你做吃的!”温苒苒笑眯眯的,可不能饿着她的ssr。 她取出自己冰在井水中的酸奶坛子,舀了碗酸奶放在一边,转身取了些新鲜水果切成小块。 温苒苒瞧着案板上的甜瓜、白桃、杨梅、西瓜、庵罗果、露兜子,眉眼间满是笑意。 这庵罗果和露兜子便是芒果和菠萝,在现代虽是随处可见,可在这个时代却是稀罕物。 她如今也是支棱起来了,再不是刚穿过来时过着苦哈哈的日子,没日没夜卷的小可怜了! 温苒苒越想越欢喜,拿起一个庵罗果熟练地对半切开,去了核后用刀在果肉上划着菱形格,随后抵着果皮那么一翻,黄澄澄的果肉立时露在外头,方方正正的,很是整齐好看。 齐衍看着温苒苒乐呵呵地在灶台边忙活,像爬上爬下的小栗鼠般欢实可爱。一双手翻飞不停,眨眼的功夫便将数样水果切成小块放入盛着酸奶的碗中。 温苒苒略翻拌两下,笑眯眯地将盛满酸奶水果的绿瓷碗递至霍行跟前:“阿行你尝尝!” 齐衍接过,垂眸看了一眼。 溢着糖汁的甜瓜、软嫩多汁的白桃、紫红色浑圆饱满的杨梅、脆嫩的红西瓜、黄澄澄的庵罗果、酸甜金黄的露兜子……各种水果裹着奶白浓稠的酸牛乳,本身的颜色若隐若现,配着那闪着莹润微光的绿瓷碗,瞧着甚是清凉。 他舀起块甜瓜放入口中,甜瓜微脆,瓜心微软,本是甜丝丝的瓜配上那带着酸味的醇香牛乳,给甜瓜那略显单调的蜜甜味添了不少层次感。 杨梅更是一绝,丝丝缕缕的果肉浸满了酸牛乳,一口下去,酸甜的汁水混着浓厚的酸奶,别有一番风味。 还有那滑嫩的庵罗果,那股浓郁的甜香与酸奶的香醇结合得恰到好处。 温苒苒乐呵呵地看着阿行乖巧地捧着碗吃得干干净净,将方才顺手分离的一盆鸡蛋清递给他,又塞给他一个蛋抽,末了朝他弯弯眼眸:“阿行,帮我将这蛋清打发了吧!” 齐衍点头,放下那只碧绿瓷碗旋即开始打发蛋清。 温苒苒笑眯眯地看着不说话只管干活的阿行,心中踏实不已。 阿行真好! 她边盯着阿行往蛋清里加糖边将蛋黄打散,倒入适量酸奶混合均匀,再筛入面粉搅匀,最后将乳黄色的蛋奶面糊过了两遍筛,使其更细腻顺滑。 温苒苒趁着阿行打蛋白的功夫又去将烤炉预热,还顺便熬了锅皮蛋瘦肉粥。 待她再看向阿行时,他手中那盆蛋清已变得雪白蓬松,用蛋抽提起时,蛋白霜便成了小弯钩。 成了! “阿行真棒!这酸奶蛋糕定会因为你增色不少!” 温苒苒满面笑意地夸夸,将蛋白霜分两次放入蛋黄糊搅匀,最后倒入垫了油纸的模具中,随后将蛋糕液塞进烤炉中。 “再尝尝这粥!”她乐呵呵地盛了两碗粥,分给阿行一碗,自己留了一碗。 厨房有些闷热,俩人就坐在门槛上,捧着热腾腾的粥仰头看着檐上叽叽喳喳的鸟雀。 草茸茸,柳松松,晨风拂过万花红。 绵绵细雨初歇,天边日头升起,金光刺破万里层云。 两人披着初生太阳的浅浅金光,享受着偶然扑在面上的清风。虽是一句话未说,却也放松舒适得很。 光影悄悄变化,日头逐渐升高,院内飘着阵阵蛋奶的甜香味。 温苒苒见时辰差不多了,赶忙放下碗去瞧自己的酸奶蛋糕。 齐衍将两个碗收好,默默起身进厨房刷碗。 她戴上厚重的棉手套,将烤炉中的托盘取出,染上抹焦糖色的蛋糕颤巍巍晃了两下,瞧着很是喜人。 温苒苒将油纸撕开,先是切了一块放在小碟子里递给霍行,再将剩下的放入食盒中,打算待会带着路上吃。 齐衍尝了一口,漆黑眼眸陡然亮起。 自他到了温家,尝过不少苒苒做的点心,可能比得上这酸奶蛋糕的却是没几道。 这蛋糕入口细腻绵软,又湿润轻盈,不用嚼,抿上两下便化开,唇齿间满是蛋奶香味。其间那股透着奶香的酸味最妙,减淡了糕点的甜腻,口味更加清爽。 第217章 温苒苒见时辰差不多了,又制了一盆水果捞,自己单独盛出几份放入食盒。再一转头间,就见阿行已将蛋糕吃得干干净净。 她见阿行喜欢,又分了他一块。 院内脚步声纷乱,温苒苒往外一瞧就见着温俊良匆匆跑了过来:“三丫头!你跟阿行又吃独食!” “没有没有没有!”温苒苒赶忙摆摆手,飞速将留下的酸奶蛋糕切了一块把他的嘴堵上。 温俊良捧着香喷喷的蛋糕,吃得一声不吭。 温茹茹穿戴齐整跑来厨房,闻着那香味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温荣也不甘落后,进厨房就先给自己盛了一碗热粥。 三妹妹从前做过一回皮蛋瘦肉粥,那香的!他吃一锅都不在话下! 温苒苒笑着整理案板,忽听见外头传来敲门声。 温俊良边吃边去开门,两不耽误。 康平在车上掀了帘子,见是温俊良来开门,笑盈盈地打招呼:“三叔,我来接苒苒和茹茹去看铺子!” “哎!”温俊良点点头,回身朝温苒苒招招手,还不忘咬了一口酸奶蛋糕,说话也是含混不清,“县主来接你们啦!” 康平盯着温俊良手中那绵软蓬松的新点心,眼神都是直勾勾的:这是什么啊?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温苒苒与温茹茹一听赶忙提着食盒就走。 温苒苒刚迈了几步,忽想起什么转头去寻霍行:“对了阿行,替我把刀磨……诶?阿行人呢?” 明明方才还在这,怎的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许是回房了,三妹妹快去吧!”温荣美滋滋地品着皮蛋瘦肉粥,“等会我见着他自会替你转告。” “那就劳烦大哥哥了!” 温苒苒拉着温茹茹往外走,却仍是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望。 恍惚间,她好似突然发觉了什么。 康平每次来时,阿行好像 都不在…… 温苒苒正觉得奇怪,忽听见康平急切的声音:“苒苒,你三叔吃的那是什么呀!” 她回过神来,笑着提起食盒在康平跟前晃晃:“给你带着呐!” 康平听了忍不住一乐:“苒苒真好!” 温苒苒拉着温茹茹上了马车,刚一坐稳便将食盒打开:“快尝尝!” 康平与温茹茹看着那一碗碗裹着酸奶的水果和软绵绵的蛋糕,迫不及待地上了手。 温茹茹捧着那碧绿小碗,嚼着脆爽多汁的西瓜;康平拈了块酸奶蛋糕,满口都是蓬松绵软的甜香味。 马车疾驰而过,留下阵阵诱人的奶香味,引得路边的狗都跟着跑了两条街。 康平一连吃了三块酸奶蛋糕,那碗水果捞也是吃得干干净净,此刻满脸餍足神态。 “我先带你们去州前街的铺子。”康平说着,掀开车帘往外望了望,“快到了……嗯?晏哥儿在前头?” 温茹茹听得容晏的名字,心头下意识一紧,脸上瞬时布满红云。 温苒苒昨晚同容晏通了气,知晓他家中是同意这门亲事的,此刻忍不住垂了头抿着唇笑。 我的cp快成了叭!好甜啊啊啊啊啊! 那头的容晏捧着个一尺有余的木头盒子,俊秀面容上满是笑意,引得一众小娘子侧目。 这磨喝乐是他上个月特寻人制的,正巧这两日完工。待得后日祖父祖母上门,正好将它送给温二娘子,她见了定是喜欢! “爷,康平县主的马车!”持砚眼尖,指指不远处朝容晏禀道。 容晏回首,恰逢有风拂起车帘,他一眼便望见了那清秀如菡萏栀子般的小娘子。 他犹豫片刻,迎上前去。 “正巧到了!”康平笑道,拉着温苒苒与温茹茹下车。 温茹茹咬唇看着容晏朝自己走来,手足无措时,左右瞧瞧见无处可躲,又转身钻进车里。 温苒苒忍不住笑,慢悠悠敲敲车窗:“二姐姐,你怎的又回去了?” 温茹茹抿紧唇,又羞又恼:“你、你明知故问!” 温苒苒立在车外,左瞧瞧容晏,右看看缩在马车里不出的二姐姐,正欲笑着开口再叫二姐姐出来,忽地听见路旁行人的闲聊话语: “听说了吗?东市仿佛是要扩建了。” 温苒苒甫一听见这话也顾不上自己磕的cp,支棱起耳朵悄悄跟上去听。 “可不是吗!听说告示都贴出来了。” “我今儿早晨刚去过东市,那告示我瞧得清清楚楚。说是要将市尾那片小巷子拆了,连带着小巷后头那片都要扩成东市呢!” “这么说,原来的市尾就变成市中了?” “可不?原先市尾那冷清地段将来可就红火咯!” “市尾的铺子可得比原先贵上不少!” “快别说了!年初我在市尾那看中个铺子,犹犹豫豫还是没买,现下肠子都悔青了!” 温苒苒偷偷跟在后头听了半晌,听得两眼唰唰冒金光。 我那五个铺子岂不是原地飞升了! 该出手时就出手果然没错! 她乐呵呵地掰着手指头数,忽地想起自己买的第五个铺面还是阿行授意的。因为他,她又多赚了一大笔银子! 老天爷!阿行果然是ssr人权卡! 温苒苒喜不自胜,一双杏眸变成弯弯新月。 对了!若是东市扩建,周围少不得有数十上百个工人来做活,这就又是一笔生意。 如今天本就燥热,工人们热火朝天地干了一天活,哪里还吃得下麻辣烫这等吃食? 凉面凉皮太素,卷饼一个又怕是不够吃…… 温苒苒抿唇细细琢磨着,脑子忽地灵光一闪。 卖盒饭啊!有菜有肉还管饱,稍稍控制一下成本,薄利多销,应当也是有赚头的! 她想起前世在东北吃的盒饭,十几块钱随便盛,吃完了还能免费再续,量大实惠又好吃,香得她都忍不住咽咽口水。 就卖盒饭! 温苒苒想着一笔笔香香的银子激动地搓搓手。 卷王营业!我们都将拥有光明的未来! 第137章 “诶?”康平见着温苒苒就快跟人走远了,赶忙开口唤她,“苒苒你去哪?铺子在这呢!” 温苒苒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差点跟人进了茶楼。 她摸摸鼻子讪笑两声赶忙回去,满脑子的金光闪闪。 温苒苒往回走了几步,恍一瞥见容晏才想起,她家二姐姐还在马车里躲着。 容晏立在不远处,望着那辆马车,脑海中尽是温二娘子看见他时慌不择路的模样。 他皱起眉头,眸中闪过丝自责。 一直以来,他每日去店里见她也好、送些她喜欢的小玩意也好,都是他擅作主张。顺心遂意的是他,但为难的却是她。 这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他的所行所为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却是将温二娘子架在火上烤,稍有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 他的打算、他祖父母的心意,她一概不知。她的为难与惊惶,皆是他的过错。 他不想让她再面对风雨,想护她安稳,但他此刻方才明白,他才是她所遇见最大的风雨。 容晏薄唇紧抿,定了心思走上前去,抬手轻叩了叩车壁:“温二娘子。” 温茹茹听见那道温润柔和的声音心中一紧,不自觉抓紧手中的帕子。她稳稳心神,正欲答一句,却听得车外之人复又开口:“温二娘子,且先听我说几句话。” 温茹茹听他语气如此郑重,微愣了片刻才道:“世子请说。” 容晏抿抿唇,想定后看着那扇车窗一字一句道:“温二娘子,我待你是真心,家中祖父祖母明日便会上门,你……你别怕。” 温茹茹微怔,抓住车帘一角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所说的“祖父祖母明日便会上门”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温茹茹抓着车帘的手微微收紧,思绪杂乱没有章法。 容晏的心思她一早便知晓。他日日来店里陪她,哪怕说不上话也是风雨无阻。 想他一个骄矜尊贵的国公世子为了她费劲心思,她既感动,又有一点点得意。 但更多的是被如此小心呵护的心动。 可即便如此,她一直以来都不做他想。温茹茹知晓自己如今的家室背景与他相差甚远,可他如今说他真心待她,连卫国公和国夫人都是赞成的,她…… 温茹茹吸吸鼻子,缓缓掀开车帘,微垂了垂眸对上那双温柔澄澈的眼眸。 四目相对时,两个人都红了耳朵。 温茹茹抓着车帘,咬咬唇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世子方才说什么?” 容晏抬眸,凝视着车内清丽似水中莲的小娘子,眸中满是坚定:“温二娘子,家中祖父祖母明日便会上门,你信我,定不会让你为难。” 温茹茹静静看着他 良久,几不可察地点点头,声音轻轻:“我信你。” 他既已如此说,那她愿意信他。 容晏见她点头,不自觉地翘起唇角,一双眼眸都是亮晶晶的,映着的尽是她宛若夏花般璀璨鲜妍的笑脸。 第218章 温茹茹垂着眸笑,余光忽地瞥见一旁立着的温苒苒与康平,二人那满面笑意,透着些许打趣。 她面色更红,飞快撂下帘子。 “温二娘子。” 车外的容晏又轻唤一声,她下一刻便见有个木头盒子被人从车窗递了进来。 温茹茹接过,小心珍惜地将盖子打开,眼睛瞬间亮起。 是磨喝乐,比他上次送的更精美。 她拿起穿着织金纱、带着花冠的小小玩偶,爱不释手地瞧了瞧,惊喜地发现这磨喝乐的小手小脚都能活动,连手指都能弯曲伸展摆出各式各样的姿态。 眉目间宜喜宜嗔,倒是有些像她的模样。 容晏见她没有将东西退回,含笑道:“本是想明日与祖父祖母上门拜访时再给你,却不想今日正巧遇见了,可见它与你有缘。” 他说着,看看一旁的温苒苒与康平,知晓她们今日应是有事要办,便也不再多说,只放轻声音道:“明日等我。” 说罢,对着车窗方向规规矩矩行了个揖礼,旋即转身离开。 温茹茹捧着磨喝乐,悄悄掀开车帘望着那个清隽背影逐渐远去,眸中盛满笑意。 “二姐姐!”温苒苒笑着凑过去朝她眨眨眼,“人都走远了,该下来跟我们去看铺子啦。” 温茹茹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耽误了好长的功夫。她赶忙将东西放好下了马车,面上流露出些许歉意:“对不起三妹妹……” “说什么对不起?”温苒苒弯起眸子,忍不住笑,“只是我思量着不久后我便有了位二姐夫,心中很是高兴!” 温茹茹红着脸瞪她,羞得跺跺脚:“三妹妹这是说的什么没影子的胡话!” 康平瞧瞧温家姐妹两个,又转眸望了望自家大外甥消失的方向忽地拍拍脑门,满面懊恼道:“坏了,按照辈分,你们日后得唤我一声六姨!” 温茹茹:“!” 温苒苒:“!!!” 不er,好姐妹兼金大腿就这么水灵灵地变成我小姨了??? 三个小娘子面面相觑,忽地“噗嗤”笑出声来。 温苒苒抬眸看看眼前修饰得体面气派的铺面,眼眸闪着金光。 这铺面位于州前街最好最热闹的地段,汴京城内最大的江临瓦子离这不过一两百米,温苒苒此刻仅仅只是站在门前,都能想象得到待入了夜时,这铺面周围该有多红火热闹。 不愧是县主的嫁妆,这得多少银子啊! 康平按下笑意,语气也正经了几分:“进去瞧瞧?” 温苒苒迫不及待地点点头,拉着温茹茹便跟着康平进去。 这铺面门脸气派,里头也是宽敞明亮。连楼梯、扶手都由红木铺就,处处都是银子堆出来的富贵精致。 温苒苒一路看到了二楼,顺着窗户往外望了望,将州前街的繁华景象尽收眼底。 人如织车如龙,很是繁盛。 “这铺面真好!”她笑吟吟地感叹一句,旁边立着的康平却是笑道,“苒苒别急着定,后面还有几个铺子要看,待全看完了再定也不迟。” 温苒苒抚着如丝绸般光滑的红木窗边,兴冲冲地问了一句:“还有多少铺子?” 康平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州前街和承明街加起来大概有七八间。”她数完,朝温苒苒笑道,“不急,若是今日看不完就明日再看。” 温苒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得眼珠都瞪圆了。 夺少?七八间?!! 也就是说,像这样地段好、装修好的铺面她有七八间! 还仅仅只是州前街和承明街这两处的铺面,其它地方还没算! 温苒苒当即撸起袖子。 我也要赚这么多银子!!! * 一轮斜阳御柳,天边铺满了瑰丽晚霞。 温苒苒看了一整日铺面却是没有丝毫倦意,整个人仍充满劲头,仿佛初出巢穴的鸟雀般活泛,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着兴冲冲的光。 温茹茹与康平瘫在一块,瞧着已到暮时却还是如新生朝阳般的温苒苒齐齐叹口气,很是纳闷。 苒苒怎么浑身都是劲啊!哪来的啊! 温茹茹捏捏腿,又顺手给康平捶捶肩,蔫巴巴道:“我从不知看铺子竟这样累!” 康平赞同地点点头:“比我跟娘亲上山礼佛踏青还要累!” 温苒苒朝两个蔫头耷脑的小娘子弯弯眼睛:“那你们以前每次出门逛灯会、买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会累嘛?” “那怎么会累!”温茹茹噘噘嘴,她往常为了买一个合心意的磨喝乐,从天亮逛到天黑都不累呢! “就是!”康平想起往年的灯会,眸中都是憧憬,“灯会怎么逛都逛不够。” 温苒苒撩起车帘往外望了望,笑呵呵道:“那就将看铺子当成逛灯会嘛!” “那怎么能一样!”温茹茹和康平两人异口同声,很是不赞同。 温苒苒赶忙摸摸俩人的头发,笑眯眯地哄道:“只剩最后一间铺子了,我明儿给你们做好吃的好不好?” 温茹茹一听登时坐直了身子:“三妹妹,我想吃你上回做的肠粉。” 康平听见又是道新鲜玩意,满面好奇地盯着俩人道:“肠粉又是什么?我也要吃肠粉!” 温苒苒满口答应:“就是用磨好的米浆蒸出来的一种吃食,没什么难的,我明儿再做给你们尝尝。” 她应得很是痛快,心中琢磨着今晚要给阿行加顿宵夜。 那肠粉是简单没戳,就是有点费阿行。 说笑的功夫,马车已然停得稳稳当当。 温苒苒先下了马车,康平紧随其后,伸手指指跟前这装了玻璃花窗的铺面道:“这便是了。” 温苒苒定定地瞧着面前这色彩缤纷绚丽的玻璃花窗,一时间有些恍惚。 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到国外了! 她上前仔细看了两眼,这才发现这玻璃花窗同她前世在教堂中所见过的那些花窗不同,各色玻璃构成了梅兰竹菊、栀子茉莉、蝴蝶蜻蜓等图案,姿态飘逸,颇具古韵。 温苒苒赞叹不已,都不敢想若是白天,阳光透过这些彩色玻璃映下来该有多好看! 康平看着那些彩色玻璃窗耸耸肩:“这些是我父亲一时兴起,寻了几个外邦匠人打造的。落成那日,好多小娘子来看呢!” “原来这间铺子是你的呀!”惊得目瞪口呆一直没出声的温茹茹忽然惊喜开口,“这铺子嵌玻璃时我常来看,尤其是白日里,那才好看呢!” “咱们进去瞧瞧。”康平笑道,旁边立着的管家婆子立时将门推开。 温苒苒随着康平进去,看着眼前景象不禁感叹:当真是富贵渐欲迷人眼…… 这间铺面位于承明街,临近三个瓦子,这会才刚刚傍晚时分还未入夜,街上便热闹起来。且极其宽敞,挑高是她今日所看铺面最高的一间,空间开阔,视觉层次极其丰富,若是白日来看,这铺子瞧着定会更明亮些。 地上更是讲究,铺着莲花纹地砖,周围拼接着绿釉面的印花方砖,上头装饰着各种形态的鸟雀蝴蝶,为沉寂的地面增添了几分盎然生机。 最要紧的是这铺子后头还建了冰窖,存放东西也方便。 温苒苒一路上了楼,推开临街的窗俯瞰街上的辉煌灯火。 有清凉晚风拂过,她不禁微微眯了眯眼。 这铺面更好! 温苒苒看着四周,眸光都是亮闪闪的。她回头看看康平和温茹茹,她二人立时明白她的心意。 康平挽着她的手笑道:“就这啦?” 温苒苒用力一点头:“就这啦!” 不过……她转头瞧瞧那价值不菲的玻璃花窗和地砖,面上表情僵硬片刻。 不是,这我能买得起吗! 康平知她心中所想,很是大方地摆摆手:“都是自家姐妹,这铺面便宜让给你。更何况……”她嬉笑着扭脸看向温茹茹,“咱们两家不日便会亲上加亲,这点子东西,权当 是我这个做六姨的送给你们小辈的见面礼啦!” “你怎么也跟着三妹妹胡闹!”温茹茹红了脸,噘起嘴巴绞着帕子扭过头。 温苒苒跟着笑了半晌,拉着康平的手正色道:“你这铺面位置上佳,用的都是玻璃花窗,便宜给我岂不是亏得很?” “这算什么?我嫁妆里像这样的铺子多的是,不光是汴京城,洛阳、金陵、临安、平江府……各处都有,这铺子于我而言也算不得什么稀罕。” “还有,苒苒你不知道。”康平回身指指那流光溢彩的玻璃花窗道,“这玻璃花窗好看倒是好看,但却没什么用。因有了这花窗,我们一家都想不出这铺面做什么买卖合适,就一直空着。我跟娘亲也想过将花窗砸了再装别的普通式样,但却又觉得砸了可惜,原本就是鸡肋一块罢了。苒苒你也算是帮我解了我家的难题了。” “这花窗有用,用处大着呢!”温苒苒指着花窗下,边比划边道,“我都想好了,就在这摆上几张小巧的圆桌,阳光映照下来时光影多彩多姿,正好入画。” 第219章 康平与温茹茹满头雾水地对视一眼:“入画?” “对呀,入画!”温苒苒托着下巴笑道,“到时麻烦二姐姐你们在此处坐着,我再请画师来为你们作画。旁的小娘子瞧见画得好,定也会群起效仿,争做入画之人,为自己留张好看的画像。” “这一传十、十传百,只要有人进店,就有人买东西。” 方才康平和二姐姐也说了,这玻璃花窗很是受小娘子们喜欢,只需稍稍运营一番,最好再让甄有渠帮着张罗张罗,定能风靡整个汴京城。 现成的网红拍照打卡圣地,这不就成了嘛! 康平和温茹茹听得一愣一愣的,纷纷拍手叫好。 “这个好这个好!”康平兴奋道,“赶明儿我也要画一幅!” 温茹茹望着自己的三妹妹出神,眼中满是崇拜。 康平又想到什么,很是激动地拉着温苒苒道:“对了,到时候让我娘亲也来。永嘉郡王妃,那可是活招牌!” 温苒苒心中狂喜,嘴上却有些不好意思:“怎好麻烦王妃亲自来?” “这有什么?我娘亲向来不拘这些俗礼,来店里热闹热闹,她也高兴。”康平笑着道,“更何况这铺面也有我的一份,我娘亲自是要来捧我的场。” 温苒苒乐不可支地点头,眼前一片金光闪闪,仿佛看到了大把的银子流入店中。 一旁的康平蹙眉思索,转头对着身后的婢女道:“明日将家里那两个琉璃花瓶拿来,摆在这正合适!” 温苒苒又四处转了一圈,各处的布置用途也大致有了打算。 待她将铺面都摸清楚时,时辰已是不早,温茹茹歪在一旁不住地打哈欠,眸子都是水汪汪的。 康平也是乏得很,但精神头儿却很足,一忽儿指指左边,说要放个烛台;一忽儿指指右边,说要置个琉璃缸……还不忘拉着苒苒高高兴兴道:“都用琉璃碟子吧?” 温苒苒惊得瞪圆了眼:“我的县主奶奶,你就是把我卖了我都买不起那么多琉璃碟子!” “多大点事儿?”康平大手一挥,“我家中多得是琉璃碟琉璃碗,我娘亲素爱用玉的,我爹爹素爱用银的,我最喜欢瓷器,那些琉璃物什没人爱用,堆在那也是白白落灰,还不如在这物尽其用,这才算是对得起那些费心费力将它们烧制出来的匠人们了!” 温苒苒想着一堆堆轻盈剔透的琉璃器具,忍不住激动地搓搓手。 康平!我的再生父母! 眼看着时候不早,三人欢欢喜喜地出了铺子,时不时还说笑来日要添些东西云云。 温苒苒将温茹茹扶上马车,忽瞥见有道黛蓝色的身影走上前来,她定睛一瞧,原来是范老板。 温苒苒往那灯火荧煌、最是气派奢靡的前处望了望,恍然发觉康平的这处铺面离范楼不远,两处相距不过百余米。 范楼的客人们吃腻了酒肉,保不准会上她这来买上块糕点,外送服务也做起来,赚银子嘛!赚多少都不嫌多! “范某见过康平县主。”范清和恭敬一福,起身时见着一旁的温苒苒笑着颔首,“温三娘子也在。” 他面容带笑,目光不漏痕迹地落在一旁瑰丽的铺面上。 这铺子乃是永嘉郡王府所有,这两年一直空着,少见人来。今日康平县主亲自带着温家娘子前来,莫不是这铺面有了用途? 范清和不动声色地打量两眼温苒苒,心中猜测众多。 康平略一点头,范清和满面是笑,恭恭顺顺地开口:“县主深夜在此可是来察看铺面?正巧今日店里新来了鲳鱼,很是新鲜,县主可要来尝个鲜?” “不过是来随便瞧瞧。”康平摆摆手道,“时辰不早,今日便不去了。” 她说罢便上了马车,温苒苒朝范清和微一点头,旋即也跟了上去。 马儿嘶鸣一声,车轮滚滚前行。 范清和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微微眯了眯眼眸:这温三娘子当真是好本事,竟哄得县主如此信任她,连看铺面都把她带在身边,莫非……莫非是要将这铺面转给她?不然好端端地怎会带她来一个久置不用的铺子? 他身后立着的老管家明白他的心思,适时开口:“东家,要不要派人盯着?” 范清和摇头,缓缓开口:“暂且不用盯着,过段时日自有分晓。” 以她现如今的财力物力,还不足以支撑一座酒楼,想来这铺子不是用来开酒楼的。 即便是,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汴京城内酒楼多如牛毛,多她一个也威胁不到范楼。 范清和收回目光,转身上了马车。 * 明月高悬,夜深人静,马蹄车轮声都显得比白日里大了不少。 “许是快到了。”康平掀开车帘往外瞧了瞧,兀地“咦”了一声,“苒苒、茹茹,你家老太太和叔伯婶婶们好像都在门外等你们呢!” 温苒苒与温茹茹微怔,赶忙掀了帘子,果真见着一大家子立在门外翘首张望,待瞧见她们的马车时一改面上焦急,立即笑着迎了上来。 温老太太见着两个小孙女颤巍巍地赶着上前几步:“总算是回来了!” 温逸良与沈氏赶忙去扶,一家十来口人浩浩荡荡,瞧着颇为热闹。 “怎么都出来了!”温苒苒忙下了车,温茹茹也紧随其后。 她紧忙上前扶着温老太太嗔怪道:“夜深露重,祖母应在床榻上安枕,怎的亲自在这等?” 温老太太瞧瞧两个孙女笑道:“祖母年纪大了,心里装不住事儿,总要亲眼见着你们回来了才放心。” 温苒苒扁扁唇:“祖母在屋里等着便是,何苦出来?” 温老太太拍拍小孙 女的手:“我哪里坐得住?” 康平见着温家长辈全在,立即下了马车向长辈们见礼:“康平见过温家祖母、伯伯伯母、叔叔婶婶。” “哎!”温老太太很是热情地招呼康平,“县主陪着我家两个孙女累了一整日,进屋吃杯茶再走吧?” “不了不了。”康平摆摆手,“天色不早了,娘亲还在家中等我,我也得赶紧回。” 温老太太听了赶忙道:“那县主快回,省得郡王妃担心,老身下次再请你进屋吃茶。” “好。”康平笑着行礼,旋即上了马车。 沈氏心疼女儿漏夜才归,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发:“累了吧?快进屋歇歇。” “我不累。”温苒苒精神头足得很,笑嘻嘻地扶着祖母、挽着娘亲,领着一家人进了屋。 梁氏见温苒苒如此高兴,不禁笑着开口:“瞧苒苒这模样,新铺子的事定是成了!” 温苒苒朝梁氏弯弯眼眸:“大伯母神机妙算,新铺子确是定得差不多了。” 温荣听见定了,急切地搓搓手:“那铺子在何处?大不大?” 温俊良听了白眼一翻,啧了几声道:“这话问的,那可是康平县主嫁妆里头的铺子,能不大吗?” “对啊,康平县主的铺子铁定是气派又宽敞。”温荣憨笑着摸摸后脑勺。 温茹茹珍爱地抱着个木头盒子,神秘兮兮地笑着开口:“你们可知新铺子是哪间?” “这上哪猜去?”温荣撇撇嘴。 “你们猜猜,就在承明街上,那铺子有名得紧呢!” 众人对视两眼,心中念叨着“承明街”、“有名”等词默默思量。 孙氏眼见女儿这般兴奋,脑中灵光一闪突地抬手拍了下桌子:“莫不是嵌了许多玻璃花窗那间?” “正是那间!”温茹茹神采奕奕,兴奋地点头。 “呀!居然是那间!”沈氏也惊得瞪圆了眼睛,“往日路过几回,次次见着那瑰丽绚烂的玻璃花窗都忍不住惊叹……如今竟然成咱家的了?” 梁氏也道:“那间铺子我也路过几次,每次都不禁驻足停留许久,那花窗实在是好看得紧!” 就连温老太太也笑吟吟地开口:“原来是那间铺子,往常去个什么寿宴花宴总能听人提起,我总想着哪日身子爽利了亲自去看看,却不想一拖便拖到家中出事……再也没了这份闲情逸致。” 温苒苒笑着握住温老太太的手:“如今好了,铺子成咱家的了,祖母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到时我给祖母留个雅间,您只管去乐一乐。” “苒苒这嘴愈发甜了!”温老太太瞧着乖巧可人的孙女心都软成一团,伸手就将人揉在怀里,心啊肝啊地唤了一阵,好一会儿才正色道,“祖母知道苒苒孝顺,雅间就不用给祖母留了。祖母年迈,也出不了几趟门,雅间留给祖母也是凭白浪费,你的生意要紧。” 温老太太怕孙女不听话,又补上几句:“待祖母想去时便提前知会你一声,到那时再给祖母留。” 梁氏也跟着附和道:“苒苒听你祖母的,你如今是和康平县主她们合伙开铺子,这口子不能开。不然到时候你留一间、她留一间、秦二姑娘又留一间……你们这店还开是不开?” 温苒苒欣喜地看看梁氏:“大伯母如今比我盘算得还细呢!” 第220章 梁氏得了侄女儿的一句夸赞,不禁笑得红了脸。 “对了!”孙氏喜气洋洋,面上的喜色藏不住丁点,“苒苒你们今日没回东市,可是错过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此言一出,温家人皆是红光满面,连一向沉稳的温正良都是喜笑颜开,胡子都跟着兴奋得颤了两下。 温逸良与沈氏看着面前的乖女笑得合不拢嘴,很是骄傲自豪。 温老太太更是将温苒苒揽在怀中,直道她是老天爷赐给温家的福星! 温苒苒见着一大家子这般欢喜,兴冲冲地开口猜测道:“难道东市要扩建的消息是真的?!” “是真的!告示都贴出来了,我亲眼瞧见的!”孙氏最快,刚说完脑子才反应过来,“诶?苒苒你知道了?” 温茹茹满面茫然地看向温苒苒:“三妹妹,我整日都与你在一块,怎么你知道我却不知道?” 温苒苒瞧着她微微挑了下眉:你那会儿正躲在马车里头呐! 四目相对,温茹茹陡然明白,忙闭上嘴不再说话。 “我也是凑巧听见过路人说起。”温苒苒笑道,“我还跟着听了一段路,差点跟人进了茶楼。” “那苒苒你有什么打算?”孙氏挪到温苒苒身旁坐着,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对啊,苒苒你有什么打算?” 一家人都眼巴巴地盯着温苒苒瞧,等着她拿主意。 温苒苒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温水,笑眯眯地道:“我准备卖盒饭!” “盒饭?” “盒饭是什么?” 一家子无人听过这新鲜名儿,纷纷出声问道。 “就是将菜和饭配到一块卖,固定菜色,有荤有素,主打量大实惠管饱。” 温苒苒将自己的打算细细说与大家伙听,听得他们满面憧憬,看着她的目光纷纷增添了些许崇拜。 温俊良啧啧称奇:“咱家三丫头这是随了谁?脑袋瓜儿怎就这么灵光?随便转上两转都是赚钱的法子!” “自然是随二叔!”温荣嘿嘿一笑。 温正良不禁感叹:“当初苒苒买铺面时我还觉着步子迈得这般大许是会有不妥,但现下看来,若没有苒苒当初的果断,她手里便不会握着这么多铺子,也不会赚这么多银子!” 孙氏颇为赞成地点点头:“下午时还有人悄悄来问苒苒那两间空着的铺面卖不卖,要多少银子,说每间愿出价一千五百两!” 温苒苒听了不由得一惊。 她那两间空店面入手时不过四五百两每间,如今竟翻了三番! 老天爷!她从没觉得银子这般好赚过! “不过说起来也要谢谢阿行。” 齐衍甫一进门就听见苒苒说起他,步子微微一顿。 温苒苒心有所感抬眸一瞥,正见霍行进来。她高高兴兴地迎上前去,仰头朝她弯弯起眼眸:“多亏了当时阿行劝我把饮子店对面的那间铺子收了,这才让我又多赚了一千多两呢!” 齐衍垂眼看她,眸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消息。 见她笑得这般明媚温暖,他却莫名稍稍理解了为博褒姒一笑而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实在是荒唐又好笑。 “对了!”孙氏忽地一拍脑门儿,转头看向温俊良,“后日就是苒苒的生辰了,你可在范楼订好雅间了?” “订好了订好了!”温俊良拍拍胸脯,懒散地往后软枕上一歪,“我办事你还信不过?” 孙氏挑挑眉:还真不大信…… 温俊良看她这副神情便知她心中所想,掏出收在钱袋子里的订金条子在孙氏面前晃了晃,末了冷哼一声。 “好好好!”温老太太抚着巴掌,乐得合不拢嘴,“那可是苒苒的好日子,咱们得好好热闹热闹!” 温苒苒用力地点点头:“最近喜事都是赶着一块儿来,咱们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对!好好庆祝一番!” 夜阑人静时,温家欢声笑语不断,格外热闹。 * 翌日清晨,日光融融,街边槐柳皆被洒上一层灼灼金光。 马车外车轮滚滚,眼看着快到店里,温茹茹却是有些坐立不安。 不知他说的是否是真的,国公和国夫人今日当真会来吗…… 温茹茹心中忐忑不已,指尖都有些微微发凉。 孙氏不明所以地瞧着女儿,看她坐不定的模样不禁开口,语气满是关切:“茹茹这是怎么了?一路上掀了七八次帘子了,你往常可从不这样。” “啊?”温茹茹对上娘亲的眼睛,神情有些慌乱。她紧张地抿抿唇,下意识抓紧帕子,嘴唇翕动两下,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温苒苒知晓二姐姐的心事,笑着握住她的手,看向三婶婶道:“今日实在是热,我都觉得车里闷得慌。” 温茹茹反应过来赶忙点点头:“今日也不知怎么,晨起时的日头就这般晒。” 孙氏不疑有他,只当是女儿嫌热,疼爱地抽出帕子替她扇凉:“茹茹自小就怕热,以往家里的马车都有冰鉴,现下家中条件不比从前,茹茹你且先忍忍,待夏天过去便好了。” 温茹茹松了口气,小鸡啄米般点头应下。 两个小娘子笑着互相对视一眼,那边的温俊良却是不大乐意地哼了一声:“你这话说的不对,咱们如今能吃穿不愁,每日还有马车坐,这都是三丫头的功劳,你怎么还将从前挂在嘴边上,叫三丫头听着多难受!” 孙氏本欲反驳,但张了嘴却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赶忙对着温苒苒道:“苒苒,三婶婶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心疼你二姐姐……” “我都明白的。”温苒苒朝孙氏弯弯眼眸,唇角的一对小梨涡甜得喜人,“不过多亏了三婶婶提醒,咱家马车还是得放两个冰鉴,这样咱们也能舒坦些。” 温俊良乍一听要买冰鉴,眼珠“噌”地亮起:“三丫头,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啊?” 槐月荔月虽听不懂冰鉴是什么,但见三叔这般高兴就知道定是好东西,稚声稚气地咯咯笑了起来。 梁氏轻柔地摸摸两个小姑娘的头,却是有些犹豫:“咱家近来又是买宅子又是置办铺面的,来日西市上的分铺也要开起来了,用银子的地方只多不少,还是俭省些的好。” 孙氏听了梁氏的话忙点点头:“苒苒,你大伯母这话说得不错,我们吃些苦没什么,银子还是得花在要紧处。” “几个冰鉴的银子,店里半日营收就能赚回来了。赚银子就是要花的,咱们过得舒坦才是正理。”温苒苒笑着,末了又道,“咱们正年轻,尚且能扛扛暑热,可祖母年岁大了受不得热,老人家本就反应感知都迟缓些,若是中了暑气可是大事,这笔银子万万省不得。” 温正良闻言不禁点头:“苒苒说得有道理,不过有一事,苒苒你得听大伯父的。” “大伯父您请说。” 温正良捋捋胡须,看向三弟与三弟妹道:“我思量着如今手头都充裕,这银子咱们两房平摊。苒苒操持一家老小不易,不能再叫她多拿银子。” 温俊良头一个点头,应得十分痛快:“就依大哥的!” 温苒苒正欲说话却被梁氏拦下:“苒苒,就听你大伯父的,你只管将店开好,这些琐事就交由我们做就是。” 温苒苒看着这和谐团结的一大家子,忽就想起自己刚穿来时的光景,这一马车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日日吵得鸡飞狗跳,为着谁的米汤浓、谁的米汤淡都能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如今竟都抢着出银子 了! 孩子们都长大啦,都懂事啦! 温苒苒弯着眉眼,也就不再推让。 说话的功夫便到了店门口,温苒苒一行人乐呵呵地进了店,干劲儿比以往还足。 店内客人逐渐多了起来,人声鼎沸,很是红火。 温茹茹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往外望望。她足足等了大半日都没见着想见之人,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人也如霜打的茄子般。 他大抵是诓骗我的罢…… 想想也是,卫国公府尊贵非凡,这孙媳怎么选都不会选到她身上。 她抿抿唇,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麻利地拾掇着碗筷。 无论如何都不能耽搁店里的生意! 温茹茹专心致志,过来找温苒苒对账本的孙氏看着自家女儿若有所思,就连那头打着牛肉丸的温俊良都觉出几分不对来。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孙氏却是叹口气:茹茹如此魂不守舍还能是为了谁?自然是为了那卫国公世子,他今日没来,茹茹便这般失魂落魄,瞧着都让人心疼……若是陵阳伯府还在便好了,哪怕门第够不上卫国公府,我也定要为着茹茹拼命够上一够! 温苒苒身在后厨,却是一直注意着前头的动静。 她眼看着二姐姐这般,心里默默念叨着容晏当真是不靠谱,说了今日上门却不早些来,累得二姐姐空等这许久! 温苒苒正想着,忽听得门外传来阵阵杂乱的议论声。她放下手中的物事走了出去,正瞧见容晏满面春风地扶着国夫人下马车。 第221章 来了来了!我未来的二姐夫来了! 她心中一喜,忙回身去找温茹茹,却见她已然愣在当场,有些手足无措。 孙氏见这阵仗有些茫然,但也立即堆起笑脸迎上前去客客气气道:“哪阵风把您二位吹来了,快请进来坐。” 国夫人笑着道:“早听闻温三娘子的食店在汴京城内声名大噪,今日特过来瞧瞧。” 外头的行人百姓们见着卫国公府的马车,瞧老国公与国夫人亲自来温家店里都不由得感叹: 温小娘子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温苒苒将茶壶塞给温茹茹,自己也迎上前去:“难得卫国公、国夫人过来,我这小店瞧着都亮堂许多呢!” 国夫人笑指着苒苒朝孙氏道:“瞧瞧你家这三娘子,手巧嘴也巧,难怪她能再撑起温家门楣。要我说,满汴京城的小娘子有一个算一个,没有比你家三娘子更能干的了!” 温苒苒听得乐呵呵的,孙氏也是与有荣焉,笑着看向容晏夸赞道:“您家世子年少有为,这满京城谁不羡慕您家有这么好孙儿?” 国夫人很是受用,面上笑意更盛。 梁氏和温正良听见动静都放下手中的活迎了出来,温荣赶忙去擦拭桌椅。 国夫人笑着摆手:“好孩子,快别忙了!” 她说罢,与卫国公并坐下。 温茹茹不敢看容晏,只上前来倒茶,眉眼弯弯,瞧着恬静喜人。 她知晓卫国公和国夫人的意思,说话时面上语气都带着些许羞意:“卫国公、国夫人请喝茶。” 温茹茹侍奉完茶水抬头那么一瞧,忽觉得跟前这精神炯烁的卫国公有些眼熟:“诶?您、您是……” “二娘子认出我来了?”卫国公乐呵呵地捋着胡子,“我前阵子来过一回,就坐在晏哥儿对面。我头回来摸不清规矩,还是你帮我夹的菜。” 温茹茹惊得说不出话,下意识转头看向容晏。 原来、原来卫国公府老早便知晓了此事却并未反对…… 国夫人疼爱地看向身前立着的温茹茹,不住嘴地称赞:“温家好福气,养的两个女儿竟都这般乖巧能干,不知可愿意让我带回去一个?” 啊?! 饶是人精似的孙氏,此刻听见这话也不由得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回。 国夫人所言何意,她倒有些猜不透…… 还是梁氏反应过来,将话捧起来笑道:“茹茹得您老看重乃是偌大的福分,您若是喜欢就将她带在身旁教导,我们无有不依的。” 国夫人笑容满面:“那我把人领走了,你们可别舍不得!” 容晏悄悄看了眼满面羞红的温茹茹,也不禁低下头笑,耳朵尖红成一片。 “怎么会呢!” 众人围在一起说笑,槐月荔月学着大人们的模样,捧着两碟点心递上桌,稚声稚气道:“您请吃点心。” 国夫人见着两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心中也喜欢,摸摸她们的头看向孙氏:“这两个小姑娘是……” 孙氏笑着道:“这是槐月和荔月,苒苒买宅子时遇见的孤女,她见着可怜便认作妹妹带回家里。二哥二嫂已收了她们做义女,现今跟着大嫂念书,很是聪明懂事。” 国夫人听了不由得感叹:温三娘子实在是个心肠软和的好孩子,温家也是难得,待捡来的孤女就像对待亲闺女般,也不疏忽教导,还念着教孩子们读书明理。 能与这样的人家结亲,也是晏哥儿的福气。 “可怜见的……”国夫人得知她们身世孤苦不禁叹口气,疼爱地捏捏两个姑娘的小脸,摘下手上戴着的两个玉戒指一人给了一个,“好孩子,拿着玩罢。” 槐月荔月不敢收,抬头去看温苒苒。温苒苒也笑着推辞:“这太贵重了……” “不过是些小玩意,不值什么。”国夫人笑着摆摆手,抬眸看向容晏,“晏哥儿幼时的那些小玩意儿还在,哪日抬了 来给两个妹妹玩。” 容晏赶忙笑道:“都听祖母的。” 温苒苒见国夫人这般体贴细致,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对温家的看重,没摆半点架子,心中很是为二姐姐高兴。 卫国公素来喜欢小孩子,朝两个小的招招手,乐滋滋地逗着她们玩。 国夫人看着这片和乐场景,心中诸多感慨。他们年纪大了,只盼着孙儿与温二娘子将来能和和美美,老来儿孙绕膝,不再像他们这般…… 她亲亲热热地拉着温茹茹的手,严肃惯了的面容此刻满是笑意:“茹茹这孩子稳重又体贴,自上次在永嘉郡王府见过一回后,我这心里就总惦记着。” 国夫人看看茹茹,又笑着瞧瞧自家孙儿,意味深长地朝孙氏笑笑:“也不知谁家能有这个福气,能得一个这样惹人疼的小娘子做新妇。” 话音一落,温茹茹满面羞红地低下头去,温家众人都愣在当场,唯有知晓内情的温苒苒止不住咧着嘴笑。 上帝视角好爽! 尤其是孙氏,被国夫人这意有所指的话惊得怔愣不已,反应良久后内心是狂喜不已。 国夫人这意思是……是要茹茹做她家新妇? 孙氏喜不自胜,又去看梁氏与她交换了个眼神,让她帮忙参详参详,生怕自己会错意,到头来是空欢喜一场。 梁氏被这天大的喜事惊得满面红光,朝孙氏微一点头。 她起初觉得国夫人说要带走一个女儿是寻常客套话,可再听她方才所说之言,还有那几近挑明了的眼光神色,国夫人看中茹茹要将她娶过门做孙媳一事是十有八九。 孙氏见梁氏也点头,欣喜激动之余不禁红了眼眶。 茹茹的亲事一直是她的心病,每日愁得不知该如何是好,高了不成,低了她又心疼,如今可好,这亲事总算落了定,还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卫国公府。 温正良真心为侄女高兴,与梁氏互看一眼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温荣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两个妹妹瘪瘪嘴。他好不容易过上了一大家子和乐融融的热闹日子,如今就要嫁出去一个妹妹,他心里颇是不情愿。 他又看看温苒苒:来日若是三妹妹也嫁了出去,两个小的也许了人家……那这家里头不就空了嘛! 即便是不擅听弦外音的温俊良此刻也听明白了国夫人的意思,一颗老父亲的心当即变得空荡荡的:坏了!奔我家闺女来的! 一家子都忘了说话,温苒苒见没人搭话赶忙笑眯眯地开口:“我家二姐姐进的自是有福之家。” 国夫人被这话哄得开怀,指指苒苒的鼻尖笑道:“你这孩子,惯会哄人!” 温苒苒杏眸弯弯笑得喜气,瞧着很是惹人喜欢:“卫国公、国夫人,不知可否用饭了?我后头正蒸着肠粉和虾饺,我去端来给二老尝尝鲜?” 卫国公听得眼前一亮:“肠粉?” 温苒苒见他感兴趣,立即转身进厨房准备。不多会儿功夫,就盘盘碟碟端了出来,摆了一桌子。 卫国公指着那莹白剔透,淋满料汁的精致吃食满面好奇:“这就是肠粉?” “正是。”温苒苒笑着一一介绍一番,“不知二老喜欢什么,便都端了一份,牛肉、鲜虾、鸡蛋、腊肠……这是虾饺,那是豆豉蒸凤爪。” 国夫人瞧着那一碟碟晶莹剔透、式样精致的肠粉很是意外。她起初听着“肠粉”二字,本以为是些内脏下水制得吃食,虽是心中不喜但仍是为着照顾未来亲家的颜面硬着头皮应下,却没想到这肠粉竟这般喜人。 她选了份鲜虾肠粉尝了一口,眼眸瞬时亮起。 这肠粉澄亮劲道,嫩滑无比,入口满是米香与料汁的咸鲜香气,实在是美味! 卫老国公夹起一个玲珑剔透的虾饺,赞叹不已地欣赏半晌才舍得放入口中,刚嚼了两下又迫不及待地去夹第二个。 乖乖!这温三娘子究竟是如何研究的? 这虾饺外皮薄如蝉翼,内馅清晰可见。面皮爽滑柔韧,馅料鲜甜弹牙,咬下去鲜嫩多汁,格外好吃。 日头逐渐西斜,两家人相谈甚欢,待卫国公老两口走时已将近傍晚时分。 两个老人家吃得极其尽兴,尤其是卫老国公,那肚儿撑得浑圆,若不是温茹茹开口劝了几句,他定还能再吃上一碗牛肉丸。 温苒苒去旁边的点心铺子挑了几样近日新上的甜品包好了给卫国公一家带上:“这是我近日研制的几道点心,二老带过去尝尝,若是有喜欢的便让世子告知我,我再给您拿!” “好孩子,你有心了。”国夫人摸摸苒苒的头笑道,转身拉着茹茹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够,心里喜欢的跟什么似的。 她拍拍两个孩子的手,转头看向孙氏笑道:“改日定当携礼正式登门拜访。” 孙氏喜不自胜,笑着点头应下:“定能您过来!” 两家有了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 温茹茹细致周到地扶着国夫人上了马车,转眸见正对上容晏看过来的目光。 第222章 四目相对,这次两人谁都没躲,皆朝着对方弯弯唇角。 温苒苒看着自己的cp已然走到谈婚论嫁的阶段,感动得热泪盈眶。 呜呜呜,我终于磕成了一对! 第138章 夏至,正是亭亭如盖、万花争出的时节。 温家宅院一早便挂起了各色彩灯,院中放着球杖、弹弓、壶矢等戏玩,装点得格外喜庆。 温苒苒出门时看着院中果树枝头挂满的条条红绸,险些没认出自己身处何处。 好家伙!这还是我家吗?! 温苒苒满面新奇地左右看看,笑得眉眼弯弯合不拢嘴。 她喜欢热热闹闹地过生,从前有师父有师叔师伯、师兄师姐,现如今有祖母,有爹爹娘亲、伯伯伯娘、叔叔婶婶、堂兄堂姐,还有两个妹妹…… 都好! 温苒苒抬眸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眼眶微微酸涩:师父,苒苒如今一切都好,您莫要挂怀,要好好吃饭…… 温茹茹神秘兮兮地捧着个东西,陡然瞧见立在院中的温苒苒吓了一跳,忙将东西藏到身后:“三妹妹怎的起这般早?” 温苒苒往天上指了指,不由得挑眉:“这都快晌午了,早吗?” 温茹茹瞧瞧日头讪笑两声:“好像也不早了……” “二姐姐你拿的是什么?”温苒苒满面好奇地往她身后瞧,温茹茹却是横拦竖挡不让看,“哪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拿!” “我都瞧见了!”温苒苒拉着温茹茹笑眯眯地卖乖,“二姐姐最好啦!让我瞧瞧好不好?就一眼,就一眼!” 温茹茹眼见着妹妹这般娇俏可爱,撅撅嘴巴将手中的两个鸡蛋给她瞧:“我弄了一早晨呢,别的不是煮破了就是画毁了,就得这两个。我本想着拿进屋里去,待会你来了给你一个惊喜,却不想在这被你撞见了。” 温苒苒捧着那两个鸡蛋,见上面画着精致的花鸟纹样,欢喜得反复看了许久,爱得都舍不得握,生怕弄花了。 “二姐姐,这让我怎么舍得吃!” 温茹茹见她喜欢,自己也高兴:“吃了就吃了,赶明儿我再给你画!” 姐妹两人正说着话,温逸良小心翼翼地端着碗长寿面正要往正屋里去。 后头的温荣与温俊良捧着各色点心,孙氏与梁氏也是喜气洋洋。 沈氏见女儿已然起了,高高兴兴地拉着苒苒和茹茹进屋:“快进来,你祖母正等着你呢!” 温苒苒跟着沈氏刚一进屋,就见温老太太乐呵呵地朝她招手:“苒苒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苒苒乖巧地过去坐在温老太太身旁,搂着她的手臂靠在她怀里。 温老太太被软乎乎的小孙女哄得心都软了,疼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苒苒又长了一岁,我瞧着好像比昨日还高了些。” 温俊良撇撇嘴:“哪里有一夜就长高的,母亲莫不是糊涂了罢!” “你个不孝顺的!”温老太太指着他 笑骂一句,揽着孙女梗着脖子道,“我瞧就是长高了!” “是是是,母亲说得对,我也瞧着苒苒长高了些。” 温正良等人笑着开口附和,哄得温老太太笑得连皱纹都舒展开来。 温苒苒忍不住笑:好家伙,再长高我就成大清巨人了! 温老太太看看自己的两个孙女忽有些伤怀:“茹茹的亲事也落了定,苒苒年岁也到了……待得你们都出嫁,这家里冷冷清清的可怎么过……” 温俊良咬了口糕饼,指指那两个小的:“不是还有两个孙女嘛?再者说,我们不是人?怎就冷清了?母亲如今愈发偏心了!” “瞧瞧你个做叔叔的,还跟女儿侄女们争风吃醋。”温老太太被他这一打岔也忘了感伤,笑着捶了他两拳,“真不知羞!” 温俊良见母亲又好了,咧开嘴一乐:“要不赶明儿我们再给您老生上几个孙儿孙女的,有他们闹您,您就不嫌冷清了!” “那感情好!”温老太太被哄得哈哈大笑,面上皱纹绽得像朵满是喜气的花。 孙氏羞得满面通红,揪着温俊良的耳朵又羞又怒:“当着哥哥嫂嫂孩子们的面,说的这是什么话!” 温苒苒转眸瞧瞧爹爹与娘亲,神情很是暧昧。 他二人年岁也不大,没准真能在给她添个弟弟或妹妹。 沈氏察觉到苒苒的目光面上一红,赶忙岔开话头:“苒苒快把这碗长寿面吃了。” 她满眼慈爱地看着女儿,“望我的苒苒长命百岁,健康无忧!” 温苒苒赖在沈氏怀里蹭了蹭,笑着补上一句:“还有暴富!” “好好好!”沈氏对苒苒向来无有不依的,又笑着补上一句,“望我的苒苒发财暴富!” 温俊良想着范楼的席面,迫不及待地道:“三丫头先凑合吃,咱们晚上吃好的!” “好!” 温苒苒捧着一碗擀得粗细不均又无甚滋味的长寿面吃得颇香。 齐衍静静立在一旁,望着这闹腾腾的一家子觉得甚是温暖和乐。 他转眸,目光缓缓落在聚精会神吃面的温苒苒身上,唇角多了些许笑意。 望苒苒财源广进,发财暴富,所想所愿皆能成真。 * 晚间的范楼生意更是红火,门前宝骑交驰,欢乐者众多。 傅清煦的马车停在范楼不远处,他垂眸看了看手中那不甚起眼的木盒,偶尔抬头望望范楼门口。 他头些日子听得温伯父在书院提起今日是女儿生辰,晚间要在范楼摆桌家宴故而要告假一日,他便备好了生辰礼,打算今日佯装偶遇将东西送出去,当面祝贺温三娘子的生辰之喜。 傅清煦定定瞧着手中的木盒,莫名有些忐忑: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他身旁的小厮笑呵呵道:“小的帮您留意着,您……诶?温家的马车来了!” 傅清煦闻言,往日稳重斯文的人忽有些忙乱,待他下了马车后,忽瞧见有十数张熟悉面孔,纷纷奔着温家马车去了。 傅清煦:“……” 温逸良见着同窗们热情地边往里走边打招呼寒暄,身边一时间围满了人,热闹非凡,很是惹眼。 周遭行人食客们瞧着温家来往之人多为名门贵胄,皆是对温家刮目相看: “那就是从前的陵阳伯府温家吧?” “还当温家从此一落千丈再不能翻身,却没想到那温家三娘子如此能干。” “能干又如何?伯爵府不还是沦落为市井商贾?” “你这话可说岔了,温三娘子的父亲——温二老爷可了不得,学问渊博、文采斐然,得了宋大儒青眼收做关门弟子,还一举考中了解元呢!待得明年春闱,保不齐考中进士授了官职,那温家还是官身。文官清流,不比从前空有个爵位好?” “你说得不错,若是将来登阁拜相,那温家又是贵不可言!” “别说将来,就看现今温家的人脉,就不是你我所能比拟的。” “老天爷当真是格外优待温家!” 那头的温俊良抓了两把瓜子也过来跟二哥的同窗相识们寒暄几句,边磕边客套道:“来都来了,不如过来一起吃点?” 傅清煦觉得不妥,正要开口推拒却听见段家六郎答应得极为痛快:“那感情好,我还存了两坛子上好的松花酒,我让伙计送来,” 旁边的许家郎君也点点头:“把我今日置办的席面挪到温家雅间里,当是庆贺温家妹妹生辰。” 顾家四郎更是大手一挥:“不如直接挪到我那去算了,我那宽敞,可别挤着了温家祖母和温家妹妹。” 同窗们纷纷点头应和,更有甚者还点了两出戏,包了杂耍班子,直道温家妹妹今日过生,可要好好热闹热闹。 温俊良嗑瓜子的动作一顿,当即傻了眼。 不是……他们听不出来这是客套话吗? 罢了罢了,他们又加酒又加菜的,好像也不亏? 温荣看着这群对他家三妹妹虎视眈眈的狼崽子们,面色很是不好看。 谁懂啊呜呜呜,这个妹妹好像也保不住了呜呜呜! 后头的温苒苒看着这一众人等瞠目结舌:嗯?这个生辰可比我想的热闹多了! 跟在最后头的齐衍望着那群公子郎君们,脸色黑如锅底,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第139章 夜里正是人声鼎沸最热闹的时候。 街上车马盈市,罗琦满街。酒楼脚店、茶楼酒肆鳞鳞相切,灯烛晃耀、绣旆相招,映得如墨夜空煌煌宛若白日,连月色都暗淡些许。 其中最为繁盛喧闹的当属范楼,门口京瓦伎艺簇拥着往里进,楼内锣鼓喧天,好生热火! “嚯!今晚范楼怎的这般热闹!” “可不是?连弄影戏的原相宝都来了!” “原相宝不是轻易不接外活的吗?还有那高百禽,他老早就将手艺传给孙子后归乡养老去了,当初他老人家仅凭个哨子就能令百鸟飞舞排成大字,轰动汴京,不知谁能请得动他老人家出山!” 第223章 “瞧见前头没有?教坊司的郑行首,弹得一手好琵琶,还曾得过裕王殿下的封赏。性子清高孤傲,也是不轻易赴宴的。”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的京瓦名伎都齐聚范楼了?” “你们不知道啊?听说今儿是温小娘子的生辰,这都是为着她的生辰来的!” “温小娘子?东市开食店的那个温小娘子?她哪来这么大的排场?” “再怎么说人家曾经也是伯府千金,相交往来都是贵人,请个把伎人来热闹热闹有什么稀罕的?人家年年如此!” “温小娘子的父亲那可是宋大儒的关门弟子,今年春闱的解元老爷!排场可不大嘛!” “就是!听说头些日子康平县主和秦家娘子等名门贵女还为了温三娘子设宴,就为着帮她庆贺生辰呢!” “嚯!温三娘子当真是了不得!” …… 范楼周围围观者甚众,人人都想一睹那些京城名伎们的风采,过路行人以及食客们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将范楼堵得水泄不通,盛况空前绝后。 楼内后院园子有一牙道,延伸至院深,有宝砌池塘,池上架着道画桥。台榭两旁有绿柳百花,对面乃是片宽敞空地,搭着偌大的戏台,如今台上正演着皮影戏,滑稽十足,惹得人捧腹大笑。 台榭中,长桌上金樽玉筷,碗盘层叠尽是高价细食,丝丝晚风中都透着清冽酒香与山珍海味的鲜美。 温苒苒随着温老太太居于上座,笑呵呵地看着众人玩闹,一双杏眸弯如新月。 温老太太搂着小孙女,望望前头那些演杂剧、唱曲儿、弄百禽戏皮影的众伎人,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这等花团锦簇、热火繁盛的日子,她以为再 也见不着了,没想到如今靠着她从前多有忽视的老二和小孙女一家又看到了从前的景象。 温老太太心中多有愧疚,也不知她上辈子烧了多少香、拜了多少佛,这辈子才能得个这样不计前嫌的好孩子做孙女。 只是孙女命苦,十几岁娇花似的年纪却要没日没夜地劳作…… 她摸摸苒苒的掌心,瞧着上头的茧都觉得眼睛一涩,心疼得很。 温老太太抹抹泪,悠长地叹口气:“苒苒命苦,竟投生到了咱们家。好日子没过上几年,还白白受了这些苦……”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如今祖母倒真成了小孩子了。”温苒苒笑着替她擦擦眼泪,温声哄着,“过生辰是喜事呢,怎么还哭起来了?” 温老太太默默垂眸不语,半晌才又扬起张笑脸道:“对对对,今儿是我们苒苒的好日子,提这些做什么?来瞧瞧祖母给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她说着,将一直拿在手中的木头盒子打开,亲取了里头的牡丹花银项圈为温苒苒戴上,慈爱地摩挲着上头那挂了数个小铃铛的银锁:“望我家苒苒长命百岁,安乐无忧。” 温苒苒只觉得脖子上一沉,眼眸瞬间亮起。 嚯!这项圈实心的叭!至少得好几斤!这可是硬通货! 温苒苒摸着沉甸甸的项圈,欢欢喜喜地笑弯了眼睛:“谢谢祖母!” 沈氏见婆母如今对苒苒真心实意地疼爱,眼眶不禁一热:“瞧母亲,苒苒如今都多大了,您还将苒苒当成黄发孩童般看待。” 温老太太将小孙女搂在怀里笑道:“即便是苒苒将来嫁做人妇、生儿育女,在我眼里她永远都是孩童!” 温苒苒听见温老太太的话不由得鼻子一酸。 这话,她师父也曾说过。 温老太太见小孙女红了眼睛,忙疼爱地捏捏她的面颊,压低声音哄着:“你大伯三叔他们给的孝敬银子我都攒着,等来年苒苒再过生辰,祖母给你打个金项圈。” 温俊良吐了口瓜子皮,斜眼看着温老太太直撇嘴:“母亲您这悄悄话说得也忒大声儿了,我和大哥可都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要你多嘴?”孙氏笑瞪了他两眼,“母亲的体己银子想给谁便给谁,难不成还得跟你商量?” 梁氏为温老太太斟了杯清甜可口的梅子酒笑道:“瞧瞧这对冤家!年岁不小了,竟还像孩子般成日里斗嘴。” 温茹茹抿着唇笑:“斗嘴归斗嘴,可我瞧着爹爹和娘亲俩人比从前要好多了!” 温俊良不服不忿地瞪了眼孙氏:“谁跟她好?瞧她那话说的,仿佛是我惦记母亲的体己银子般!” “那还不是因为你从前不像话?”孙氏眉尾一挑,冷哼两声。 “你都说了那是从前,爷从前不懂事,现如今懂事了还不行?”温俊良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生辰礼从袖中取出,十分豪爽地往温苒苒面前一拍,“我无非是觉得母亲小心眼儿,好像全家就您一个人疼三丫头似的。那银子您就是全留给三丫头,我都没意见,左右都是她赚回来的。” “哎哟!”孙氏被他那豪气十足的动作惊得骇了一跳,“你可轻着些!这玛瑙镯子可禁不住你那浑身的牛劲儿!” 她边说边将镯子取出给温苒苒戴上:“家中不比从前,这玛瑙镯子已是我们能拿得出最好的了。婶婶知晓叫你戴这东西实属是有些委屈,但苒苒放心,婶婶来年定送你比这好千倍、万倍的镯子!” “三婶婶说得什么话?”温苒苒乐滋滋地摸摸手腕上那光泽灵动柔和的红玛瑙镯子,“您送什么我都喜欢!” 温老太太见他两口子送的东西着实不错,满意地点点头却也不忘捶了他两拳头,忍不住笑道:“怎能全留给苒苒?来日茹茹出嫁,我这个做祖母的怎能不为她添些嫁妆?” “祖母!”温茹茹听得出嫁二字面色通红,羞臊着垂下头。 温老太太拉着温茹茹的手,轻拍拍她的手背:“茹茹得嫁高门,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将来有了出息也不要忘了妹妹,平日里也多为妹妹留意留意。” 温茹茹听见要出嫁的话虽仍是羞涩不已,但却是满脸郑重地点头:“祖母放心,没有三妹妹也没有茹茹今日,我都省得的。” 孙氏也笑着应承:“母亲放心,这是茹茹的分内事,她定会好好为苒苒考虑。” 梁氏倒是不愁,反而是止不住地笑,压低了声音悄悄道:“我看苒苒不愁嫁,母亲瞧瞧这成堆的贵胄巨贾、年轻俊秀都是为什么来的?” 温老太太看了看四周,“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倒是将他们给忘了!” 温苒苒专心致志地摆弄颈上挂着的银项圈,乐得合不拢嘴。 沈氏瞧着那一众青年才俊,转头轻声对着温逸良道:“夫君觉得谁可堪与咱家苒苒相配?” 温逸良闻言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微眯眯眼眸饮了口酒:“咱家苒苒乃是世上最好的小娘子,我这个做父亲的觉着谁都配不上她。” 沈氏掩唇笑出声,但转眸瞧了瞧已渐渐长成的乖女忽有些不舍。 但不舍归不舍,总不能因她离不开女儿就将女儿绑在身边一辈子。 温逸良顿了顿又道:“我觉得阿行这孩子不错,心思细致又心疼人。我观察他有一阵子了,但凡是苒苒要做个什么,她都不用开口,阿行自己就能办得明明白白。” “苒苒切菜他劈柴,苒苒做饭他烧柴,苒苒盛菜他刷锅……我瞧着是有滋有味的。” 沈氏点点头,忽又摇摇头:“阿行这孩子哪都好,可就是来历不明,我怕将来连累了苒苒。” 温逸良沉吟片刻,为沈氏夹了一筷子鱼眼肉:“现在说这些终究是为时尚早,一切还是得苒苒自己选,她高兴便好。” 沈氏点点头,一切随缘,只要是苒苒想做的,他们都支持。 那头的梁氏拿出个四方锦盒,打开盖子往温苒苒跟前递了过去:“苒苒瞧瞧这璎珞,喜不喜欢?” 温苒苒赶忙接过来,欢喜得捧在手上仔仔细细看了半晌。 这条珍珠璎珞实在是精致,莹润的珍珠搭着翠玉珠子,其间还点缀着黄玛瑙,颜色极其清新,仿若春日里的嫩芽绿水般。下方一串串珠子串成的流苏微晃,碰撞出清脆悠扬的声响。正中央还缀了块雕成蝴蝶的玉坠子,翅膀蹁跹,仿佛正在扇动般。 温苒苒惊喜地抬眸看向温正良:“这玉坠子是大伯父雕的?” 温正良笑着点头:“我雕的玉坠,你大伯母串的璎珞。” “真好看!”温苒苒捧着璎珞赞不绝口。 这条璎珞,仅凭着审美和手艺,都足以被收在博物馆供世人瞻仰了! 她想着,圆圆杏眸都是亮晶晶的:“大伯母快替我戴上!” 梁氏见她这般喜欢,自是乐得合不拢嘴。她瞧了瞧苒苒颈上挂着的银项圈,不禁开口:“苒苒已戴了项圈,再戴这璎珞恐显得累赘,不若收起来明日再戴?就配你那身绣了蝴蝶扑兰的衣裙,正合适!” “这璎珞这般好看怎等得到明日?”温苒苒央着梁氏笑道,“大伯母尽管帮我戴上,如此才显得我富贵嘛!” “瞧瞧!都大姑娘了,还如同小孩子般!”梁氏被苒苒哄得直迷糊,依言拿起璎珞绕至她身后替她戴上。末了还细致地整理了一番流苏。 第224章 孙氏瞧了两眼,不住嘴地夸:“嚯!苒苒戴着可真好看!” 梁氏抬眸含笑看了两眼,也跟着点头:“我原先以为项圈和璎珞二者取其一便可,但见苒苒都戴在身上也不繁复累赘,反而显得娇俏动人。果真是人生得好看,怎么打扮都不为过。” 温茹茹乐呵呵地将自己准备的生辰礼拿出来笑道:“再戴上这对珍珠耳饰,跟大伯母送的珍珠璎珞正配成一套。” 温苒苒笑眯眯地将耳朵凑过去:“二姐姐帮我戴上。” “来来回回就这些,也没什么新鲜的。”温荣嫌弃地努努嘴,将自己带来的那个硕大的木盒子搬到温苒苒面前,“三妹妹快 瞧瞧我的!” 温苒苒听了兴奋地搓搓手,立即打开那木头盒子,众人见了也一齐凑过来,刚看上一眼,大家伙都惊得合不拢嘴。 尤其是温苒苒,盯着那一盒子各色的吃食木雕欢喜得连眼睛都忘了眨。 这……这些都是她做过的吃食! 菜团子、烤鸡架、钵仔糕、卷饼、日落青山里、黑糖波波奶茶、双层牛肉堡、川香鸡米花、芙蓉鸡片、麻辣烫、黄油蒜香可颂…… 各式各样,雕得栩栩如生。凡是她做过的,在这盒子里头都能找到,有些连她自己都不记得。 “大哥哥!”温苒苒惊讶地抬头看向温荣,“你竟然都记得?” 温荣很是满意她的反应,忙不迭点点头:“那是自然,三妹妹做的吃食我都记得!” 温苒苒兴奋不已,拿起一个个小玩意儿看了许久,无论哪个都是爱不释手。 温俊良也是瞪大了眼珠,对自己那呆笨大侄儿的敬佩之情油然而起:“荣哥儿这礼将咱们的都比下去了!” “可不是?瞧瞧这心思这功夫……”孙氏赞叹地啧了两声,“咱们哪个都比不上荣哥儿。” 温茹茹酸溜溜地盯着那一盒子木雕噘噘嘴:“三妹妹有了好的,便不喜欢我送的生辰礼了。” “二姐姐这是刚从醋坛子里出来吧?”温苒苒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怎么不喜欢了?我都喜欢!” 温茹茹扁扁唇,很是傲娇地抱着臂膀:“这还差不多!” 小姐妹两个亲亲热热的,惹的一众长辈瞧着都乐呵。 傅清煦在不远处看着,不禁握紧了自己的木盒。 温家兄长送的礼实在是令人惊艳,他手上的实难与之相较,显得有些不够看。 正在傅清煦犹豫不定时,众多郎君们一拥而上,纷纷将自己准备的生辰贺礼奉至温苒苒面前。 “温家妹妹,这是我头些日子得的手串,你戴着玩!” “这发冠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温妹妹留着玩吧!” “温家妹妹喜欢做吃食,我特去寻了些上好的香料,不知有没有你能用得上的。” “这算盘是我特意为妹妹寻来的,玉珠子触手生温,冬夏都适用。” “还有……” 温苒苒坐在上头,被这些五光十色的贺礼迷了眼,只觉得这人是一波波地来,贺礼是一堆堆地送。她还没来得及看清礼是谁送的,眼前就又换了一波人、多了一堆礼。 她转头看向身侧满面是笑的孙氏,悄悄放轻声音道:“三婶婶,你可瞧清楚这贺礼都是谁送的了吗?” 日后可是要回礼的! 孙氏回她一个颇为自得的眼光,胸有成竹道:“放心,我都给你记着呢!” 温苒苒放下心来,看着面前堆成山的生辰贺礼眼前一亮接一亮。 若是不考虑日后的回礼……那这又是暴富的一天! 傅清煦默默站在一旁,身长玉立,宛如修竹。 他静静看着忙慌慌的人散去才抬步上前:“温小娘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身旁人影一晃,有个宛若高渊深海般的男子也走上前来。 几乎同时伸出手的两人对视一眼,海不平,竹叶乱。 温苒苒左右瞧瞧,笑眯眯地伸出双手一同接。 谁见了不夸我一句端水大师啊! 嗯?不对,单手好像拿不动! 温苒苒盯着霍行手中的牛皮袋子一愣,忽就有些好奇起来。 什么东西啊?这么重! 她一门心思想知道阿行这袋子里都装了什么,瞬间将端水的事抛到脑后,铆足了劲双手捧过来。 温苒苒正要解开上头系着的绳结,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个傅清煦。 傅小官人帮了她不少忙,她很不该冷落他。 傅清煦看着正兴高采烈研究那牛皮包的温苒苒,顿在空中的手微僵。 正当他失意垂眸时,忽有双白生生的手伸过来,接住他的木头长盒:“多谢傅小官人!” 少女清凌凌的声音乘着晚风,就这样悠悠荡入他心里。 傅清煦方才晦暗的心复又明朗起来,抬眸看向温苒苒温声开口:“望温小娘子往后岁岁年年欢愉胜意,顺遂平安。” 温苒苒朝他弯弯眼睛,脆生生地道着谢:“多谢傅小官人吉言,望你来年春闱高中,榜上有名!” 傅清煦得她这样一句话,已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温苒苒看了看手中的木盒子,又瞧了瞧阿行送的那偌大一个的牛皮包,思索片刻按捺住好奇心,先打开傅清煦递过来的木头盒子。 又是端水大师啦! 她乐呵呵地低眼看去,只见这温润木盒中静静躺了一只晶莹剔透的山茶花发簪。通体白透,质地细腻纯净不见半点杂质棉纹。 最妙的是这山茶花的雕工,花瓣莹润透亮,上面的脉络清晰可见,乍一瞧倒像是朵真花。 沈氏几个妯娌互看一眼,都笑着开口夸赞:“这翡翠种水真好。” 眼光向来极高的温茹茹也不由得眼前一亮:“这翡翠簪子当真是好看!” 温正良与温荣父子俩细瞧几眼那山茶花的雕工也点头称赞:“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翡翠发簪定是出自高人之手。” 就连素来挑剔的温俊良也道:“三丫头戴上瞧瞧?” 温苒苒还未来得及拒绝,就见孙氏眼疾手快,拿了山茶花簪便替她戴上。 众人当即赞不绝口; 温苒苒忐忑不安; 齐衍默默翻了个白眼。 温苒苒摸摸发髻上的那支发簪,有些不大习惯。 她常在厨房里风风火火地转,戴这么个贵重玩意实在是怕磕了碰了,有些束手束脚。 温苒苒小心翼翼地将发簪取下,万般珍重地放在木盒中收好:“傅小官人的礼实在贵重,今日人多恐有闪失,我先收起来,以后再戴。” 傅清煦闻言,下意识想道一句“你尽管戴,碎了我再送你别的”。但见周围尽是温家长辈,这样的话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口,只得生生咽下,笑着朝她点点头。 温苒苒将木盒放好,兴致勃勃地去拆阿行送她的牛皮包。 她解着绳结,愈看这牛皮包愈觉得眼熟。 这牛皮包跟她前世用的刀具包差不多少,阿行送的该不会是套刀具?! 温苒苒越想越兴奋,一双眼睛都闪着激动的亮光。 她三下五除二解开绳结,熟稔地将牛皮包展开。只见其间隔袋繁多,大大小小插了三十几把刀,剔骨切肉、切片砍骨……应有尽有,在月辉彩灯下闪着锋利的光。 温苒苒愣了片刻,拿出其中几把细细观赏了一番。 嚯!好漂亮的刀! “阿行!”温苒苒惊喜出声,“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一套刀具!” 齐衍见她满眼都是他送的刀具,情不自禁地提提唇角:“你想要的我都知晓。” 温苒苒爱不释手地轻轻摩挲着刀身,连刀把都有一股幽幽木香。 这刀把是……檀木的?! 她抬眼看向阿行,正对上他低眸看过来的眼光。 往常清冷如月华般的眼眸,此刻蕴着些许浅淡笑意,看得温苒苒不禁一顿。 带着些湖水凉意的晚风缓缓拂过,悄悄叩响她的心扉。 温苒苒怔怔地捂住胸口,企图安抚此刻跳得正乱的心脏,但却是无济于事。 阿行怎么会……这么好! 他永远能明白她的心思,无需她多言,他便都能替她把事情做得利利索索。 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如他一般,顷刻间就能知她心中所想。 傅清煦看着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眸静立无言,心中酸涩又失落。 温小娘子今晚收了各式各样的生辰礼,可没哪个能比得上那霍家郎君送的刀具。 她瞧见那套刀具时,眼睛都是熠熠生光的,可见是送到了她的心坎儿上。 他那支玉簪与这套刀具相比瞬间黯然失色,变得寻常不已,终归是落了下乘。 傅清煦心中轻叹,微垂了垂眸。 温苒苒珍爱地将刀具包合上,朝霍行弯起眉眼:“阿行你真好!” 齐衍负手而立,双眸温和如水,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两人眸光相对,晚风都变得温柔。 第225章 第140章 正值夏日,暑气渐重。柳条打着蔫,连往日活泼好动的雀鸟好似都惫懒几分。 温苒苒坐在车内,撩起车帘将手伸出去,感受着那丝若有若无的风,很是怀念前世的空调。 孙氏擦擦额上的汗珠觉得甚是闷热:“今年夏天怎的这般热?真要热死人了!” “可不?”温俊良手上折扇扇得呼啦呼啦直响,“我昨儿那是压根就睡不着,到了后半夜才面上睡了个囫囵觉。” 温正良缓缓出声安抚:“再坚持两日,咱们定制的冰鉴后日便能送来了。” “诶?”温苒苒正望着外头出神,忽见阿行好似改了道,这路跟平日里的常走的好像不太一样。 齐衍听见温苒苒的声音微微侧头:“一会儿便凉快了。” “好!”温苒苒应了一声,也不再多问。 那可是阿行!阿行从不会出岔子! 温苒苒又想到什么,突地嗤笑两声。 除了打碎的碗盘碟子、砍毁的竹子、险些烧着的厨房……阿行也应该算是没出什么岔子。 应该是叭…… 温苒苒趴在车窗边,看着窗外一片葱郁出神。 东市过几日便会动工,在这盛暑天里干力气活实在是累烦,尤其是做些推墙挖地、搬搬抗抗活计的力工,更是辛苦。 除了盒饭打卤面等实惠的饭食,她也应该卖些清热解暑还解渴的凉食。 奶茶果茶之类的冰饮虽是好喝清凉,但对那些尽干些苦力维持生计的工人们来说终归是贵了许多。 她正琢磨着要做些什么物美价廉的吃食,兀地瞥见那一丛丛格外熟悉的植物。 假酸浆!可以拿来做冰粉! 温苒苒兴奋得眼睛骤然亮起,赶忙朝着前头的霍行道:“阿行先停停!” 齐衍依言照做,将马车稳稳地停在道边。 温苒苒掀开帘子,十分熟悉地扶着霍行的手臂跳下马车。 眼见着温苒苒下去,一家人也都跟着下来。 远方袭来的风带着些许凉意,温荣踮脚眺望片刻惊喜出声:“阿行这条路选得真好!前头有那么大片的水塘,定是凉快!” 温正良闻言赞同地点点头:“这小道绿荫繁盛,瞧着也是凉爽舒适。” 孙氏抿唇笑道:“阿行这孩子虽然寡言少语的,但心思却细。”她说着,又缓缓叹口气,“只可惜家室背景不大好,全家就剩他一人……” “那有什么?门第出身再高又有何用?最重要的是要对咱家三丫头 好。“温俊良风雅地晃晃折扇,微眯了眯眼眸,“我觉着阿行不错,无依无靠的,正好做咱家上门女婿。” 温荣听了拼命点头:“这个好这个好!两个妹妹总得留家里一个吧!” 温苒苒小跑到那片密密麻麻的假酸浆跟前,随意摘了个果子扒开瞧瞧。 这种子颗粒大且饱满,搓出的浆液定是又多又好。 只可惜成熟的还不大多,这一串上七八个果子,仅有两三个外皮变得金黄。 不过好在这一片皆是假酸浆,若是将目前已成熟的果子摘个七七八八,应也是够用一阵子的。 等用完了,现下还未熟的果子也都熟了,这一茬茬用下来,当真是正正好好。 只是不知道这假酸浆是不是有主的,若是无主之物,她还能省一笔原料钱。 温苒苒思量着左右看看,正巧见着位背着竹笼的妇人提着锄头赶路,身边还跟着个刚会走的小娃娃。 她满面是笑地走上前去,脆生生唤了一句:“婶婶!” 不远处的孙氏撇撇嘴,心里泛着丝丝酸意:“怎么听见苒苒唤别人作婶婶,我这心里还怪不是滋味儿的?” 温俊良挑了下眉毛:“小心眼儿!” 孙氏嗤笑两声幽幽开口:“不是你去岁一遍遍念叨三丫头对程老板亲近、一口一个叔叔喊着的时候了!” 周围几人听了,纷纷笑得肩膀颤颤,看向温俊良的目光尽是打趣。 “胡言乱语!”温俊良心虚得眼睛乱瞟,轻咳了几声往别处去了。 温正良端端正正地立在车旁,不忘叮嘱一句:“可别走远了!” 那妇人正忙着去菜地里做活,陡然瞧见一个水灵灵的貌美小娘子笑盈盈地同她说话,一时间也不急着去干活了,连目光都透出些许慈祥。 她腿边的小娃娃也仰着头,张着嘴呆愣愣地盯着温苒苒,嘴边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水。 温苒苒见她停下,立即笑着问:“您可知道这假酸浆是谁家种的吗?” 妇人方才光顾着看这笑得喜气盈盈的小娘子,没大注意听她说话,待得这小娘子说完了正满面好奇期盼地看着她时,她这才回过神来:“假酸浆?” “就是这片结了果的物什。”温苒苒笑着指指那大片的青葱翠绿重复一遍,“它们可是有主的?” 妇人听明白后只当是大户人家的郎君娘子们见这果子有趣想摘几个玩玩,当下爽朗地摆摆手:“不过是一堆野物罢了,哪来的什么主儿?小娘子瞧着新鲜尽管摘着玩!这果子在那头的凤头山上生了一片连一片,不稀罕!” 温苒苒听了眸光亮得更甚:凤头山上一片接一片?那这不是发了嘛! 赶明儿都扫荡干净,冰粉籽这东西易储藏,多少都不嫌多! 庄户人家性子质朴,妇人想了想不放心,又出声提醒:“不过这果子没什么肉,吃起来又苦又涩,小娘子千万别因一时好奇尝它!” 温苒苒立即笑着应下:“多谢婶婶提醒。只是我还想问一句,凤头山在何处?” 妇人热心快肠,伸手遥遥一指:“瞧见东边那座细长又稍歪了些的山峰没?那就是凤头山。” 温苒苒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确见着座如凤头般的山:“还真像!” 妇人见她似再无疑问,扛了锄头便要继续赶路。 “婶婶您家地在哪儿呀?我叫我大哥哥送您过去。”温苒苒边说边回头唤温荣将车赶过来。 妇人见了那样气派的马车受宠若惊,赶忙摆摆手:“哪里好麻烦小娘子兄长亲自送?就在前头,没几步路!” 温苒苒笑着摸摸那小女娃的头:“婶婶自己不觉得远,可孩子年岁小,您带着她多有不便,还是让我大哥哥送您一程。” 妇人低头瞧了瞧自家小闺女,犹豫片刻点点头:“那便麻烦小娘子了!” 温苒苒伸手帮着将小娃娃抱上车,那小娃娃兴高采烈地拍拍手,稚声稚气道:“马!大马!” 她笑着摸摸小女娃的脸颊哄了两句,又将妇人扶上马车。 妇人抱着闺女道谢,温苒苒笑眯眯地朝她挥挥手。 眼看着温荣载着二人走远,孙氏满面不解地上前来:“怎么还送她走了?” 温俊良甩着扇子颠颠跑回来笑嘻嘻道:“瞧你三婶婶,这么大年纪了还如同小娃娃般,正吃味呢!” “啊?”温苒苒回过神来,满脸茫然地看向温俊良和孙氏。 孙氏狠狠踩了他一脚咬着牙道:“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温俊良被踩得急了,憋红了脸朝着温苒苒一口气将话吐了个干干净净:“因为你叫别人婶婶,你三婶婶正不乐意呢!” 温苒苒被他二人逗得咯咯笑,连忙解释道:“她一人带着孩子不容易,送她一程也算做些力所能及的好事。况且,她帮我省了不少本钱呢!” 就光凭凤头山这条消息,这位婶婶就是给我送银子的再生父母! “本钱?”孙氏见着自家侄女那双锃光瓦亮的眼睛,就知晓她定是又有了赚钱的主意。 温俊良激动地搓搓手:“三丫头又琢磨出什么吃食了?” 温苒苒叉着腰,神气扬扬地挑起眉尾:“想知道吗?” 温俊良等人迫不及待地点点头:“想!” 温苒苒指着那片郁郁葱葱的假酸浆笑弯了眼:“等过几日你们就知晓 啦!不过得先麻烦大伯父大伯母、叔叔婶婶和二姐姐帮我把这假酸浆的果子摘下来。只要黄色的,绿色的还未成熟,容它们再长长!” “好嘞!” 温苒苒一声令下,温家人立即冲进了假酸浆从里,别无二话。就连槐月荔月两个小的都跟在后头,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够得着,但也十分卖力。 齐衍正欲抬步跟上,忽听见身侧的温苒苒笑着开口:“阿行赶马车辛苦,你留下歇歇!” 温苒苒顿了顿,忽觉得面上有些热,垂着头也去摘假酸浆。 他见着那笑盈盈的小娘子小跑着去摘果子,自己也控制不住地翘翘唇角。 步子活泼雀跃,像是一只刚学习飞翔的小小雀鸟,扑棱着小翅膀,瞧着煞是可爱。 她这般辛苦,他应该为她做些什么才是。 * 今晨这一趟收获颇丰,温苒苒清点着摘的假酸浆,默默估算着这些果子约摸着能得个大半斤冰粉籽。 哪日得空再去凤头山上去瞧瞧,怎么着都够用! 第226章 温苒苒教伙计们将假酸浆的籽取出,一旁的温俊良瞧着那一粒粒细小的种子,打眼看过去跟一堆蚂蚁没什么两样,他看了两眼嫌弃得直撇嘴。 “三丫头,这玩意儿能吃吗?” “自是不能吃!”温苒苒甩甩手,将活交给伙计们做,“得晒干了再加工一番,这东西本身可吃不得。” 孙氏一把将人拍开:“尽在这碍手碍脚的,快快去剁你的牛肉丸!” 温俊良怒瞪了她一眼,骂骂咧咧地转身去剁牛肉丸。 温苒苒看着这一幕莫名觉得好笑。 三叔现在还怪听三婶婶话的! 一晃入了夜,皓月当空,银辉万里。 正是夜黑风高之时,凤头山下立了三四排身姿挺拔的男子。 为首的男子来回踱了两圈,边走边道:“上头说了,谁得的果子多,谁得的赏银便最多!记得,上头只要黄的,绿的得留着再长长,可都明白了?” “属下明白!” 说罢,一水儿身着玄色衣衫的男子们摩拳擦掌,齐刷刷地上了凤头山。 只见一群孔武有力、身姿矫健的侍卫们人手一个小筐,借着月光,整整齐齐地猫下腰摘假酸浆果。 手脚动作飞快,动作十分利落。 好容易摘完了还不算完,还得将里头的籽挑出来。 别人家的暗卫过的是刀光剑影的凶险日子,他们可倒好,干起庄稼人摘果留种的活计了! 天杀的! 翌日清晨,温苒苒掀开帘子正要上马车,兀地瞧见车内有个偌大的粗布袋。 她愣了片刻伸手打开袋口瞧了瞧,眼眸忽地亮起:“冰粉籽!” 温苒苒兴奋地掂了掂布袋子,眼睛更亮:好家伙!足有三四斤呢! 她捧着袋子回头,满面惊喜地开口:“这是谁弄的?” 温家人一脸诧异,温俊良嚼着苒苒早晨做的鸡蛋饼探头看了看:“这什么东西啊?” 待他看清楚那满满一袋子假酸浆种子后不禁惊讶出声:“嗬!这么多!” 温苒苒脑中灵光一现,抬眸看向霍行,话虽是问出口的,但语气却满是肯定:“阿行,这些都是你弄回来的?” 齐衍略微迟疑地点了下头。 应该也算是他弄回来的吧…… “阿行!”温苒苒满目欣喜,“是去凤头山摘的?” 齐衍还是一点头。 温苒苒捧着那袋子冰粉籽激动不已:“阿行真好!” 她迫不及待地转身将冰粉籽交给沈氏,细细交代了几句让她帮忙放在院子里晾干。 再回身时,温苒苒看向霍行忽地想起什么:“阿行你昨晚自己一个人去的?” 齐衍顿了片刻,又是一点头。 温苒苒抿抿唇,心底突然升起一抹异样情绪。 就如同她收到阿行送刀具的那晚般,心跳如擂鼓。 这么多冰粉籽,他一人怕是忙活了许久,定是彻夜未眠…… 阿行对她这般好,她也要对阿行好! 齐衍定定瞧着那双盛满笑意的杏眸,虽是有些心虚但仍是满心欢喜。 只要能帮到她便好。 * 温家店里伙计忙得团团转,但却都是笑意满面。 东家仁善好脾气,月钱又多,每到年底还有红包拿,说是什么年终奖,很是丰厚! 别的不说,就单想着年底那笔年终奖,他们都觉得这忙忙碌碌的日子格外有奔头,干得也都很是卖力。 眼瞧到了饭口,店内热火朝天。 温苒苒琢磨着头一日的盒饭应该做些什么吸引人的菜色,突地听见外头说起什么卫国公世子。 她收回思绪,放下手里的事悄悄走了出去,状若无意地靠近提起容晏的那桌食客。 “听说了吗?卫国公府的世子爷头阵子给一个小娘子送手帕。” “什么?竟送了此等贴身之物?” 温苒苒听到此处忍着笑意挑挑眉:世子之前只敢送些磨喝乐、玉钗,现下连手帕都送了,这见过父母亲长的小情侣就是不一样! 正当她笑着要去打趣二姐姐几句时,又听得那食客开了口:“可不是?听说是个姓叶的小娘子,刚随着父亲从洛阳到汴京就攀上了卫国公府,当真是命好!” “叶大人此生定是仕途顺遂,平步青云咯!” 温苒苒脚步一顿,满面怔忡讶然:啊?不是二姐姐? 是姓叶?刚从洛阳到汴京? 好像还是个熟人。 阿这……他们说的那小娘子该不会就是叶晚棠吧? 温苒苒抱着手臂默默思忖,像他们这些布衣百姓都知晓此事,那整个汴京城也差不多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没影子的事传得这样广,这消息定是有人刻意散播出去的! 温苒苒托着下巴想得入神,恍惚瞥见一旁招呼客人的温茹茹。 她在外头待了一整日,客人们议论的卫国公世子与叶家娘子间的风流韵事,她定是早就听见了。 那容晏这两日也不知做什么去了,也不来看看二姐姐!二姐姐心细如发,她本就因家室一事上敏感不安,再遇上今日这传言,两件事撞在一块,二姐姐心中定是会有些难过的。 温苒苒行至她身旁,轻唤了一声:“二姐姐……” 温茹茹看着妹妹,知晓她是担忧自己难过,遂朝她弯弯唇角:“三妹妹不必忧心,他、他不是那种人,我信他。” 温苒苒也赞同地点点头:“他能喜欢二姐姐这颗珍珠,自不会再看上一颗鱼眼睛。” 此事摆明了是有人刻意为之,她只怕二姐姐关心则乱。 温茹茹被她这话逗得直笑,拉过妹妹压低声音道:“你过生辰那晚,他曾悄悄过来找我,说这几日会忙着跟祖父祖母备聘礼,白日里许是无法来店里陪我了,要我不必担忧他。” “他这般诚心诚意地待我,我……” 温茹茹说着羞得低下头去,温苒苒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容晏刻意报备过,我磕的小情侣好着呢! 啧啧啧,都开始备聘礼了嘿嘿! 姐妹两人默契地笑笑,门口排着队的食客行人们骤然骚乱不已,响起阵阵议论声。 “她就是那位叶娘子吧?” “果真是好相貌!” “得了吧,你日日见着的温家两位娘子哪个不比她好看?” “兄台,杀鸡焉用牛刀?平心而论,不对比的话,这叶家娘子的容貌也算不错啦!” “这倒是!” “那卫国公世子可是世间少有的俊俏郎君,她真是命好!” “可不是!她这资质能得世子青眼,实在是命好!” 叶晚棠顶着众多或好奇、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抬步迈进店中,看着温苒苒与温茹茹的眸光中尽是得意。 温苒苒怔怔地看着叶晚棠,忽地福至心灵。 不er……所谓的卫国公世子送她手帕,该不会就是她用那日容晏踩脏她帕子赔她的银子买的吧? 温苒苒定睛瞧了她许久,愈发肯定了心中猜想。 依照叶晚棠的脾气品性,这事她可太做得出来了! 温苒苒想着不禁啧了两声。 她这头拿着赔的银子做文章,费尽心机地散布谣言;二姐姐那头都已见过双方长辈,连聘礼都快下了。 叶晚棠这是何苦,唉,我那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温苒苒叹口气,唇角却是翘得比ak还难压。 第141章 叶晚棠迈着莲步缓缓进店坐下,抽出方手帕擦擦面上并不存在的薄汗。 众位食客瞧见她手上那绣工格外精致的帕子,互挑着眉毛对视几眼,纷纷压低声音议论道: “卫国公世子送的就是那手帕吧?” “瞧着真精致!” “那料子也好,日头一照波光粼粼的!” “那绣样还是对双宿双飞的蝴蝶呢!” “卫国公世子这心思,可真是昭然若揭!” 温苒苒听着直摇头,温茹茹则满是不在乎地耸耸肩,叶晚棠倒是美滋滋地挺直腰板,一举一动都极尽优雅端庄。 过往行人见着温家食肆里三层外三层又围了起来,还当是温小娘子又琢磨出了什么新鲜花样,也都围了上来。兴致勃勃地前后左右听了几耳朵这才明白,是那位传闻中得了卫国公世子青眼的叶家姑娘正在店里。 众人的好奇心都到达了顶峰,争先恐后地翘首往店里瞧,想瞧瞧那得了卫国公世子青眼的叶家姑娘究竟长什么模样。 有闲钱的都进了店,有胆儿大的就坐在叶晚棠附近。没银子的就都挤在外头看,场面壮观浩大,更是吸引来了许多人。 一时间,店里的生意倒是比往日还红火几分。 温苒苒看着这样一副热闹场景,看向叶晚棠的目光都含了几分真挚。 有钱赚,还有热闹看,不亏不亏嘻嘻! 叶晚棠看向逐渐变了副模样的温苒苒,鄙夷地翘起唇角:还当她多清高,见我与世子有交情,还不是凑上来巴结? 第227章 只是那眼光怎么好像有些许不对?好像是看傻子般? 叶晚棠拈着帕子,只当是她嫉妒自己,眼尾眉毛微微翘起正是得意,下巴都快抬到了天上。 她勾着唇角,朝温苒苒轻招了招手:“苒苒,店里闷热,麻烦你给我倒杯凉茶。” 温苒苒望了眼外头骚乱纷纷的吃瓜群众以及奔着叶晚棠来的食客们,看在银子的份上正欲提了茶壶去给她倒茶,却不想被温茹茹抢了先。 温茹茹拦下妹妹,拎着茶壶十分周到地为她添了茶。 她家三妹妹整日在厨房里劳作很是辛苦,是全家最金贵的人,她不愿见妹妹伺候人。 更何况那叶晚棠就是没安好心,她今日又是甩帕子又是让苒苒给她倒茶,明明就是来耍威风的。 她是做姐姐的,可不能叫妹妹被人欺负了去! 叶晚棠见是温茹茹,不由得忆起那夜在范楼。自己被伙计刁难颜面尽失,而她温茹茹一个破落户家的姑娘却是可以跟着县主饮酒作乐,还能跟卫国公世子搭上话。 这待遇天差地别,叶晚棠光是想着那晚的窘迫都是恨得牙痒痒。 她思及此处,笑盈盈地指着温茹茹道:“麻烦温二娘子去给我夹份麻辣烫,那些绿叶青菜每样两根,豆芽十根,其它的每样一点点就够。可别夹多了,我胃口小,吃不下的。” 温苒苒听了不禁翻了个白眼。 青菜每样两根,豆芽十根……这不纯纯为难人?! 温茹茹顾念妹妹,怕叶晚棠发作起来影响生意,转身就去夹菜。 温苒苒望着二姐姐的背影挑挑眉,轻拍拍衣摆,打算待会儿亲自去给叶晚棠调配一碗让她吃了一口绝不敢吃第二口的麻辣烫。 叶晚棠瞧着乖顺的温茹茹更是得意,缓缓转眸看向默不作声的温苒苒,面上笑意再也掩饰不住:任你们往日再瞧不上我,如今不还是要对我服服帖帖,亲自伺候我吃茶用饭? 高门大户最是在乎名声脸面,如今我与世子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卫国公府迟早会认了我,以平息谣言。 她捧着茶杯,听着周遭百姓们的议论艳羡,悠哉悠哉地品着醇香微苦的凉茶。 温家食肆外头围得水泄不通,卫国公府的马车被堵在数丈远外动弹不得。 持砚往外瞧了瞧,笑呵呵道:“爷,许是温小娘子今日又琢磨出了新鲜吃食,那头正堵着呢,咱们得下车走过去!” “好。”容晏人逢喜事,温润面容满是笑意,“三妹妹满肚子新鲜点子,全汴京城属她最能干。” 持砚闻言忍不住笑:“二姑娘还没进门,爷就随着叫上三妹妹了。” 容晏弯唇笑笑,亲自捧了东西往店里走。 “呀!是卫国公世子!”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转头看去。 “哪儿呢?” “就是捧着匣子的那个!这姿容气度,定不会错的。” “没错没错,我常来温小娘子店里吃晌午饭,总能瞧见他来。” “叶家姑娘前脚进了店,世子后脚就跟了过来,啧啧……” “真是好生羡慕叶家姑娘!” “可不是?若是有这么个出身高门的俊俏郎君这般对我,就是让我死了都甘愿!” “叶家姑娘真是命好,全汴京城的小娘子都羡慕她呢!” “瞧世子手里还捧着东西呢,定是要送给叶家姑娘的。” “快瞧瞧是什么!” “那织金盒子瞧着就珍贵,更遑论里面的东西了!” “世子待叶家姑娘可真好!” 众人很是自觉地为卫国公世子让出条路来,纷纷抻长的脖颈往里看,表情目光或激动或艳羡,一时都屏住呼吸,格外专心。 那头的温苒苒打定主意,迫不及待地走到料台前正要大显身手一番,却兀地瞥见门口处有道熟悉的身影。 嗯?容晏?他不是说准备聘礼忙得很,这几日都不过来了嘛? 叶晚棠瞧见那玉面郎君不由得心下一紧,微微翘起的兰花指都变得僵硬。 众人翘首张望,只见那宛若天上仙君般的卫国公世子径直朝着叶家姑娘走了过去,三步并作两步,很是急切。 正当大家伙儿瞪大眼睛想瞧个究竟时,只见卫国公世子直直略过叶家姑娘,连半点眼光都没分给她,反倒停在了温二姑娘身旁。 啊?走过去了?就走过去了??? 大家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难不成那谣言是传错人了?卫国公世子心仪的是温二娘子? 不确定,再看看! 温茹茹正数着菜叶子,忽觉得身侧一暗。她下意识抬眸,见着那双柔和的眸子不自觉一喜:“你怎么来啦?” 容晏欢喜地将手中锦盒往温茹茹跟前递过去:“祖母让我来给你送东西,你打开瞧瞧。” 温茹茹擦擦手,接过盒子打开一瞧,怔了半晌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晏送来的是套翡翠珍珠套头面,这红春翡翠种水极好,成色也均匀,见光通透温润极为灵动好看。与之相配的是一颗颗浑圆饱满的珍珠,光泽细腻,宛若丝滑绸缎般,让人见了就爱不释手。 温茹茹轻轻触摸着上头的珍珠,又快速收回手。 这样品质的珠子,便是往日的陵阳伯府也是少见。 容晏见她许久未说话,笑着开口:“祖母近日归置箱笼时从嫁妆箱子里瞧见了这个,她觉得配你,特嘱咐我给你送来。” 温茹茹万般珍重小心地捧着那套头面,抿抿唇:“这太贵重了……” “祖母说了,这以后都是你的东西,早给晚给都是要给,不如早些给你,你也好用。”容晏笑意温柔,压低声音道,“祖母还说,等来日你过了门,就将对牌钥匙都交由你管。” 温茹茹抬眸,嘴唇翕动片刻却是羞得说不出话,两个人一齐红了脸。 温苒苒磕得上头,不知不觉间给叶晚棠舀了八勺辣油、七八勺麻油。 吃瓜群众见容晏与温茹茹二人之间那暧昧缱绻的氛围,又齐齐看了眼面色青白的叶晚棠。 有那爱看热闹胆子又大的食客出声议论:“不是说卫国公世子心仪叶家姑娘吗?还给送了手帕,怎么今日好像全然不认识叶家姑娘似的?” “可不?看都没看她一眼,直奔着温二娘子去了!” “男子嘛!朝秦暮楚也是常理。” “世子现下当众装作不认识叶家姑娘,那叶家姑娘以后可该如何是好啊?” 议论声渐大,容晏满头雾水地转头:“叶家姑娘?叶家姑娘是哪位?” 他茫茫然说着,反应过来后急急地看向温茹茹,赶忙开口解释:“温二娘子,我不认识什么叶家姑娘,真不认识!” 温茹茹见他急得手足无措,轻轻扯扯他的衣袖叫他别慌:“我都知道的,我信你。”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向叶晚棠道:“叶家姑娘你说句话啊!” 叶晚棠咬咬唇,只得模棱两可道:“我这帕子的的确确是世子买的……” 持砚听了这话瞪起眼睛:“我说这位叶家娘子,我家爷在今日之前都不知道你姓什么,怎么给你买帕子!” 他说罢,又看向围着的一众人道:“我家世子爷名声清白,从不多跟小娘子说话,何谈这等私相授受之事?你们再敢浑说,就随我回国公府说道说道!” 大家伙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心中虽有疑虑,但终究都不敢再说什么。 温苒苒看着众人的神情,觉得这般以势压人不是办法,思索片刻幽幽道:“叶娘子,你口中所说的卫国公世子给你买帕子,该不会就是你用那日世子无意中踩脏了你的帕子赔偿给你的银子买的吧?” 她边说边在人群中搜寻,待看见个形容干练利落的妇人后笑着开口:“我记得那日陈家婶婶也在,你可还记得?” 陈家婶子闻言仔细回忆了一番,拍着脑门大声道:“是有这么个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俊俏郎君就是卫国公世子,还多瞧了几眼,却是这叶家姑娘掉了帕子,那银子还是世子身边这小厮亲手奉上的!” 此话一出,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又有十数人跟着作证。 叶晚棠无从辩驳,气愤羞愧间将手中帕子揉成一团,咬着唇低下头,再不是方才那副得意模样。 众人见此,也都纷纷明白过来: “原来人家世子压根就不认识她啊!” “我说怎么方才世子进了店里就像没看见她似的,感情人家卫国公世子根本就不知道有她这号人。” “拿世子赔的银子买来的帕子却说是世子送的,啧啧……” “真是丢人!” “别这般说,叶家姑娘许是无辜的。这谣言终归不是她传出来的。” “得了吧!不是她是谁啊?真当谁是傻子不成?” “就是,又不曾有人看见世子送她帕子,你说这谣言打哪儿来的?” “自然 第228章 是从叶家来的,妄想着攀高枝!” “一进店就拈着帕子摆弄,你们是没瞧见不成?” “看看人家温二娘子,那才是正主,也没像她这般张扬的!” “听说国夫人极其喜欢温二娘子,前两日还特意到店里来呢!” “那没准就是相看未来孙媳妇呢!” 叶晚棠再也坐不住,仓促狼狈间掩面奔逃。 她这么一走,周遭围着的人哈哈一乐,议论奚落几句逐渐散了。 温苒苒望了望缓缓散去的吃瓜群众,抬眸看向容晏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别看现下是解释清楚了,但保不准明日会变得更加离谱。” 容晏点点头,拱手一福:“我都明白,我这就回去与祖父祖母商量,断不会委屈了你姐姐。” 第142章 正是草木茵茵,万花争出的酷暑时节,天也较前些时日更热了些。 温苒苒今晨起了个大早,一收拾整齐便钻进了厨房。她万般珍惜地抚抚霍行送她的那套刀具,旋即乐滋滋地挑了把斩切刀。 她笑吟吟地看看那刀刃,喜得眉眼弯弯,恨不能夜夜搂着这刀具睡觉。 温苒苒迟迟舍不得用,直把玩了好几日这才终于舍得拿了出来。 至于送刀的人…… 她垂眸看着那牛皮包,依然能回忆起那晚阿行将东西递给她时的场景,连他细微的神情、每一个动作,甚至连风吹来时的方向与温度都记得清清楚楚。 正当她想得出神,余光忽觉着身侧一暗:“苒苒,你要的排骨。” 温苒苒回过神来,抬眸看向霍行朝他弯弯眼睛:“谢谢阿行!” 她说罢,瞧了瞧案板上鲜嫩紧致的排骨不由得感叹,阿行做事情真是愈来愈像样了。 想当初,她交代霍行去帮她买块五花肉回来,却不想遇上个黑心肉贩,瞧着阿行举止不凡想是不通俗物,将那放久了不新鲜的肉卖给他。 那肉颜色发白,表面都有了些微粘液。 她看着那肉怔了半晌,询问阿行是否觉得不对,阿行却愣愣地摇头,说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她觉着好气又好笑,带上那两斤烂肉拉着阿行去找那肉贩说理,肉贩见她一个年轻小娘子还想糊弄过去,直到她亮出名号来才赶紧赔银子道歉,还切了块上好的五花给她赔罪。 苒苒一口拒绝,到别的摊子上买了肉带阿行回去。自那之后,黑心肉贩的小摊鲜有人来,没过多久就黄了摊子,她再没在市上见着过那黑心老板。 后来,她着意教了阿行许久,教他如何挑选辨别新鲜的肉蛋蔬果。阿行每次都听得认认真真,买来的东西也是越来越好。 今日这排骨买的!仿佛是从刚宰的猪身上拆下来的,实在是新鲜! 食材合心,刀具合心,温苒苒手痒得很,搓搓手利落地挥刀。 立在一侧的齐衍见她举刀,心中不由得缩紧。 只听得“咔嚓”一声,案板上的排骨应声断成两截。切面整齐漂亮,连骨头断裂处都是平平整整的。 嗬!这也太好用了叭! 温苒苒心中感叹,越砍越来劲。眼看着就快将手里的几根骨头剁完,她心底倒升起些意犹未尽的滋味。 排骨买得太少,还没砍过瘾就没了! 齐衍见这刀削骨如泥,苒苒也很是喜欢,不由得松口气,清冷眉眼间绽开些许笑意。 温苒苒将排骨段放入水中将血水泡出,洗干净后再加入姜蒜片、花椒、黄酒以及适量的食盐抓拌均匀,最后倒上少许油封口,将排骨放在一旁腌制。 她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刀,一双笑眼弯弯如月:“阿行,你这刀具是在何处打的?实在是好用!” 温苒苒边说边好奇地眯了眯眼,这材料这工艺,怎么看怎么值钱,阿行能拿得出这般讲究的东西,想必身份定是不简单。 她想着不禁笑着挑挑眉:种田文女主捡人,老套路啦! 不过……管阿行身份如何,他都是阿行,这便是最重要的! 阿行若是想说,自会告诉她的。 温苒苒耸耸肩,也不再细究阿行的事,乐呵呵地转身将脆嫩的菜心清洗干净。 齐衍静静看着那个无论何时都明媚如暖阳般的小娘子。 她心中好奇他的身世背景,却从不开口问半个字。方才问他刀是何处打的也只是随口一问,并非试探。 在她眼中,他身份如何都不重要,她只能看得见他这个人,不在意其他。 不过他倒是想看看,待她得知为她打造刀具所用的材料是他原本要用来铸剑的,会是什么表情。 她定会欢欢喜喜地拉着他的衣袖,仰着头对他说“阿行真好”。 齐衍微垂下眸,有两三簇阳光落在他面上,映得唇角笑意更加明晰。 温苒苒将锅烧得滚热,刷上层薄油后将腌制好的排骨放入锅中。 只听得“刺啦”一声,锅气升腾而起,方才还安安静静的厨房变得热闹起来。 排骨逐渐染上抹金黄,肉香四溢时,温苒苒又将泡好的米倒入锅中略翻炒片刻,旋即将排骨与炒香的米倒入砂锅中,添上水与青菜熬煮。 砂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沸水卷着白润的米粒肆意翻滚,清水渐渐变得浓稠,米也开了花。肉香融合着米香,其间还夹杂着些许青菜的清香,很是诱人。 温苒苒见火候差不多,先盛了一碗递给霍行:“先给阿行!” 齐衍手里被塞进个热腾腾的白瓷碗,那股带着浓厚米香的热气缓缓扑在面上。他低头瞧了两眼,碗中堆了许多排骨。 他舀起一勺熬得浓稠的粥轻吹了吹放入口中,眼前瞬间一亮。 米熬得软烂,入口即化。清甜的米香浸润着醇厚的肉香,每粒米都透着香稠绵滑。排骨极其鲜嫩多汁,没有半点肉腥气,咬上一口,唇齿间皆是肉香。 最难得的是那股清甜的菜香,尤为清新可口。 温苒苒捧了碗热乎乎的粥,美滋滋地喝上一大口。 真香! 这种顿顿有肉的日子终于还是让她赚到手了! 两人一人捧着一个碗,正乐滋滋地啃排骨,忽听得外头响起道沙哑闷重的声音:“三丫头吃什么呢,给我也来点。” “三叔?”温苒苒抬眸见着靠在门边的温俊良,她那位三叔此刻红肿着眼,胡子拉碴,却仍旧是副俊朗非凡的模样。 自头些日子卫国公府来下聘,她这位三叔便一直是这般颓丧模样。 想想也是,自己疼爱了十几年的大白菜如今要做了旁人新妇,任谁都是舍不得的。 温俊良点点头,又叹口气:“少盛些,你三叔我心中苦闷,食欲不振,实在是吃不下。” 温苒苒闻言挑眉,不由得撇撇嘴。 可算了吧!每顿都说心中苦闷吃不下,可每顿都没少吃。他自己昨晚就吃了两锅煲仔饭,外加一大块叉烧,更别说夜宵那些炸串点心了…… 温苒苒笑着摇摇头,特寻了个大海碗给他盛粥,又挑了许多排骨垒在碗中,直至这碗装得满满当当的,才将粥递到他手中。 温俊良捧着偌大一个碗,下意识叹口气,刚叹了一半忽闻见股醇厚的肉香。他收回剩下那半口气低眸看了两眼,见那清白的粥上漂着嫩绿的菜叶,立时食指大动。 温苒苒叉腰望着现下也不叹气也不苦闷的温俊良忍不住笑:“要不要再给三叔盛一碗?” 温俊良啃着鲜香的排骨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心中烦闷,吃不下多少。” 片刻后,温俊良咂咂嘴品着那排骨粥的余香,将碗递给温苒苒:“再给我盛一碗。” 温苒苒一脸的果然如此,麻利地将早就盛出来晾在灶台上的那碗粥递过去:“三叔慢些吃。” 说话的功夫,温茹茹小跑着过来探头探脑地往厨房里瞧:“三妹妹可还有要帮忙的地方?” “没了没了,今日的吃食省事,不费什么功夫。”温苒苒盛了碗香喷喷的排骨粥递过去,“二姐姐来的正好,刚出锅,快趁热吃!” 温茹茹兴冲冲地接过,刚吃上一口正是惊艳时,就听得立在身侧的爹爹幽幽开口,阴阳怪气地道:“赶明儿茹茹嫁去了国公府,可就再吃不到你三妹妹做的吃食喽!” 满面欢喜的小娘子一听这话,登时红了眼睛,满面怅然。 温俊良趁热打铁道:“要不不嫁啦?就在家里陪爹爹和娘亲,跟你三妹妹作伴?” “三叔!”温苒苒瞪了他两眼,“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温俊良满腹不快,扁扁嘴道:“我胡说八道过过嘴瘾都不成?” 他说着,转头看向身旁的乖女,抬袖擦擦眼角:“茹茹,爹爹知道那容家小子是个可堪托付的好郎君,卫国公老两口也是体贴厚道的好人,你嫁过去的日子定是比在家里好。但是……但是爹爹就是舍不得你啊呜呜呜呜……” “爹爹!”温茹茹噙着泪,宛若带着晨露的茉莉,“我也舍不得爹爹,舍不得娘亲和三妹妹……” 第229章 孙氏本是乐乐呵呵来瞧瞧苒苒今日又做了什么吃食,刚一转过院墙就见着父女二人面对面泣不成声,忍不住快走几步扯着温俊良的耳朵骂:“你个不正经的,日日来招茹茹哭!” 温俊良哭唧唧地扯着女儿的手帕,头回没喊疼:“让我多看茹茹几眼呜呜呜,过了明年春天可就看不着了!” 孙氏本是心疼茹茹掉眼泪,但听见温俊良这话也不由得松了手,眼眶微有些湿润。 温苒苒见这一家三口个个挂着副惨兮兮的面容,忍不住开口劝慰:“二姐姐得嫁如意郎君乃是天大的喜事,怎么还哭起来了?卫国公府离咱家左右不过几条街,你们若是想二姐姐了,尽管套了马车上门去看。” “卫国公与国夫人来提亲那日不是也说了嘛?卫国公府人丁稀少过于冷清,特在国公府置办了个院子,就盼着亲家上门去住,好热闹热闹。” 孙氏疼爱地为女儿拭泪,抬头看向温苒苒:“那是国公与国夫人体贴,我们不能不懂礼数。茹茹这门亲事得来不易,我们做父母的拿不出什么助力,但求不拖茹茹后腿。” 温俊良擦着眼泪,重重点头:“没错没错,我郎郎当当半辈子了,可不能再拖累女儿了。” 温茹茹听了,眼泪更是啪嗒啪嗒掉:“一家人,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温苒苒看着泪人儿似的一家三口不禁扶额,只得将话转开:“二姐姐今日还去店里?” 温茹茹抹抹眼泪,哽咽着点点头:“去的,店里那般忙,我去帮忙你也能轻省些。” 温苒苒笑道:“昨儿还新招了两个伙计,店里人手尽够了,不缺你一个。要我说,二姐姐还是留在家中绣嫁妆吧!” 温茹茹听见“嫁妆”二字羞涩地咬咬唇,一时间也忘了哭。 孙氏闻言觉得不妥,拭去眼角湿意道:“还是让茹茹去吧,遇上绣不清楚的也好问问大嫂。” 温俊良……温俊良听了擦擦泪,转头又盛了一碗粥喝得喷香。 孙氏扫了眼将粥喝得呼哧呼哧的温俊良叹口气:可指望不上他! “我这手绣活实在是拿不出手,帮不上茹茹什么忙。”孙氏轻轻一叹,“若是从前便好了,家中光绣娘就养了十七八个,哪里还用得着茹茹亲自动手。” 梁氏与沈氏过来听见孙氏这话,都笑着上前劝慰:“三弟妹莫愁,有我和你二嫂在,保准把茹茹的嫁妆办得漂漂亮亮!” 沈氏也笑着点头:“茹茹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们定会帮着操持妥当。” “大嫂二嫂……”孙氏听了感动又愧疚,颇为不齿自己从前拔尖挑刺儿的种种行径。 温俊良有滋有味地嚼着排骨,幽幽开口:“愧疚难当了吧!” 孙氏咬牙:“我看你另只耳朵也不想要了!” 温俊良早有预感,说完就躲进厨房又盛了碗粥,含着泪吃了两大碗。 梁氏与沈氏被这日日拌嘴的夫妻二人逗得忍俊不禁,温家院里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温苒苒看着热热乎乎的一家人,心中更是为温茹茹高兴。 自那日容晏回府后,常年不摆宴席的卫国公府也是大开门庭,不光请了往年亲眷至交,连凡是汴京城内叫得上名号的官眷也都下了帖子。 当然,除了叶家。 听康平说当日的国公府热闹非凡,她母妃在席面上与国夫人演了出好戏。 郡王妃当着众位官家夫人、娘子的面提及了当时传得沸沸扬扬的手帕事件,国夫人当场摆手笑道:“现下外头的小娘子连脸面都不要了,自轻自贱地往上贴,真是羞愧于爹娘的教导。我孙儿晏哥儿已与从前陵阳伯府温家的二娘子互换了庚帖,不日就要上门下聘,郡王妃休要再提,若是让亲家听了去怪罪下来毁了这门亲事,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 众位官家女眷听了这样一番言语,纷纷明白过来卫国公府今日的筵席是为何而摆。 一是为着辟谣,二是为着当场昭告卫国公府与温家二娘子的亲事,给足了温家体面。 众人见国夫人言谈间对温二娘子的维护赞赏,对温家更是十分看重,也都明白了风是往那边吹的。有那圆滑的当即夸赞起温二娘子的端丽贤淑,直赞这桩婚事乃是天作之合。 至于叶家……叶家是谁?她们可不认识! 自此之后,叶家便被隔绝在官夫人的社交圈之外,起初与叶家交好的几家唯恐避之不及,连叶父的仕途都是前进无望。 就在前些时候,叶家人灰溜溜地回至洛阳,再无人记得她叶晚棠的名字。 国夫人煞费苦心护了一双小儿女,在提亲当日更是将场面做得足足的,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漏。便是皇子娶亲也不过如此。 他们备足了聘礼,将那些嫁娶之事上的繁文缛节安排得妥妥当当,还特特另备了份单子。上头田产、铺面、银子首饰应有尽有,说是充作二姐姐的私产。 卫国公老两口的心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这是怕温家如今家底薄,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嫁妆,所以给了二姐姐一笔私产充作嫁妆,一是表达对二姐姐的看重,二也是给温家添脸面。 这样实心实意的亲家实在是少见,温苒苒也是真为温茹茹高兴。 她刚穿过来时,温茹茹还是个天天嚷着要名贵点心衣裳的娇气姑娘,如今一晃就要嫁人了。 温苒苒想到这不禁湿了眼眶。 原来这就是嫁闺女的感觉呜呜呜,怪不得那日三叔躲到菜地里哭了大半晌! 温苒苒正想着,忽觉发上传来一片温热。她抬眸,看向满面慈爱的沈氏。 沈氏轻轻抚着女儿的发顶,眸光满含期盼却又包含了一丝感伤:“也不知我家苒苒将来会寻个什么样的郎君。” 温逸良甫一过来便听得妻子这话,面上也是有些不舍。 他头些日子还劝三弟,女儿出嫁乃是喜事,可真真轮到他身上时才觉得心痛不已。 女儿离家,乃是世上最悲伤难过之事! 温逸良叹气:“只盼着苒苒能寻得一位好郎君,如此我便心安了。” 温苒苒下意识看向身侧的霍行,却正对上那双清冷如月华般的眼眸。 四目相对时,她陡然反应过来连忙别开目光钻进厨房。 温苒苒嗅着厨房内那股熟悉的柴禾味,在这四下无人处,听得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 一家人收拾齐整,温荣温俊良去套马车,温苒苒去开门,却不料刚一开门就见自家门口外头围满了人,叽叽喳喳的争着要上前叩门,更有甚者竟扭打在一块。 门外的人见有人开门,不禁都停了动作,齐齐安静下来。 温苒苒对上二十几双眼睛愣愣地眨眨眼,随后“砰”的一声关上门。 定是我打开方式不对。 温苒苒深吸两口气,再度开门时就见门前围着的人纷纷换上副喜气面孔,争先恐后地上前来。 “温三娘子,我是雀儿胡同口的张媒婆,宁德侯家的侯夫人托我来给家中幼子来提亲。宁德侯家的公子那可真是仪表堂堂……” “我是受工部侍郎秦大人所托,来给家中长子说亲。秦大人家的长子自幼饱读诗书,文可提笔安天下,武可上马定乾坤,那可真真是郎俊英才啊!” “得了吧,温三娘子莫听她胡乱夸口,秦大人家的长子确实文采武功皆可,但却是个日日流连瓦舍花楼的浪荡子,温三娘子可别被她诓了去!还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次子好,品德端方,从不拈花惹草!” “等等等等。”温苒苒听得满头雾水,“你们是来说亲的?” 媒婆们齐刷刷点头:“是!” 温苒苒指指自己鼻尖:“给我说亲?” “正是!” 温苒苒听得一愣一愣的,但不用想都能明白这群人的打算。无非是见她最近在郡王妃面前露脸且与县主等一众贵女交好,再加上家中二姐姐与卫国公府的婚事传了出去,那些想钻营的人便一茬茬冒了出来。 她眨巴眨巴眼,还未开口拒绝就见大伯伯一家、三叔一家以及爹爹娘亲拿着扫把棍子冲出去赶人,边赶边骂: “什么货色都敢肖想我家三妹妹?也不瞧瞧自己猪头鼠目的模样!” “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们的主意!那什么宁德侯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府上连月例银子都发不出了,还想来求娶我家侄女?是盼着我家侄女能赚银子供他们一家花用吧?做梦!” “还有那什么秦家长子,左都御史次子……一个花花肠子上生脑子的浪荡子,一个痴傻小儿,还敢托人来上门提亲?我呸!” “都给我滚回去告诉那群獐头鼠目的东西,我家三丫头那般聪明心软良善温柔开朗坚韧,会赚银子会做饭的小娘子,他们这辈子别想了!” “下辈子都别想!” “没错!” 温苒苒怔怔望着抱头鼠窜的众人,不禁笑出了声。 真是的,在三叔的一声声夸赞中逐渐迷失自我! 第230章 温苒苒笑着回头,忽见阿行阴沉着一张脸。 往日俊朗的面容此刻黑如锅底,甚是骇人。 * 日子过得飞快,东市扩建,已开工数日,东市倒是比往常还热闹许多。 尤其是市尾正拆房推路处最是红火,周围围着不少小摊贩,卖些诸如胡饼、阳春面等管饱的吃食,其中还有几家卖卷饼的摊子,就等着工人们下工来买。 适逢晌午,忙碌劳作了一上午的工人们托着疲惫的身躯,揉着肩膀后腰三五成群地往外走。 手里有些余钱的左右张望着,瞧瞧有没有合心的吃食。手头稍紧些的便从怀里掏出两张饼、或是两个窝头,就地坐下吃得狼吞虎咽。 小摊贩们眼见着做活的工人们乌央乌央往出走,赶忙围了上去吆喝。 正热火时,忽地响起道清凌凌的女声:“盒饭嘞!卖盒饭嘞!六文钱一份,有菜有肉的热乎盒饭嘞!” “还有打卤面!六文钱一份,有菜有肉的打卤面嘞!” “六文钱六文钱,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另外还有清热解暑的冰粉,三文钱一碗嘞!” 温苒苒卖力地张罗着,边张罗边感叹这两元店的广告词就是好用。 靠卖力气讨生活的人大多不富裕,舍不得将银子花在口腹之欲上,不拘吃什么,量大管饱实惠就行。有些家中穷苦的,连顿像样的饭食都吃不上,啃两口干得拉嗓子的饼就算是吃过,饿着肚子上工的比比皆是。其中还不乏一些正长身体的半大孩子。 温苒苒左算右算,尽力将价格压低,既让自己有的赚,又能让大家伙吃得实惠。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嘛! 本是寻摸着小商贩的工人们听见这吆喝声都被吸引得走不动路。 六文钱,有菜有肉? 这年头还有这么实惠的吃食? 别是糊弄人的吧! 众人也都好奇,秉承着看看热闹又不吃亏的观念都纷纷闻声寻了过去,没想到看见的却是一张熟悉面孔。 嚯!原来是温小娘子!那肯定不是糊弄人的! 一些过去常在温苒苒那买卷饼的老客也不再有疑虑,齐齐上前。 温苒苒见来了人,赶忙笑呵呵地介绍道:“盒饭六文钱一份,麻婆豆腐、木须肉、芹菜炒粉、泡椒猪肝任选;打卤面也是六文钱一份,青椒鸡蛋卤、肉沫茄子卤、肉沫豆角卤、土豆丝卤任选,您来哪样?” 饶是清楚温苒苒为人的常客们听了都惊得瞪大眼睛:“这都能选?六文钱也都能选?” “能选!”温苒苒拍拍胸脯打包票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那给我来一份盒饭!这几样菜都来点。” “好嘞!”温苒苒笑吟吟地拿着盘子盛饭盛菜,手丝毫不抖,一勺一勺地往盘子上堆。 “够了够了,温小娘子这般实心眼儿,我都怕你折了本!” “都是自家叔叔伯伯来捧场,谈什么折本不折本的?您吃着高兴就成!”温苒苒将堆成小山似的盘子递给他笑道,“您慢用。” 那汉子捧着颇重的盘子,瞧那热腾腾的饭菜急不可耐地吃了一大口,旋即就睁大了双眼。 真他娘的香啊! 麻婆豆腐香辣滑嫩,木须肉脆滑清香,肉也丝毫不柴。尤其是那泡椒猪肝,也不知温小娘子是如何做的,一口下去酸辣开胃,猪肝嫩滑没有腥味,实在是香得让人忍不住喊娘! 温苒苒麻利地叫下一个,抬眼一瞧发现又是个老熟人:“呀!陈家叔叔,有日子没见您了,您是要打卤面还是盒饭?” “来碗打卤面!”陈叔爽朗地笑道,“前阵子一直在西市忙活,听说东市有活计,给的银子也多,我立马就托了人过来,很是费功夫呢!” 温苒苒挑起劲道爽滑的面条放入瓷白的海碗中,那盈白弹润的面条闪着诱人的微光:“今儿有四样卤子,您都要什么卤?或者每样都来点?” “每样都来点!” “好嘞!”温苒苒麻利地浇上菜卤,又码上些爽口解腻的黄瓜丝,这才将碗递过去,“陈叔您先尝尝,若是咸淡不合适您再过来,我给您加卤子!” 她说着,转头又拿了两瓣蒜放入碗里。 陈叔欢欢喜喜地接过颇重的一海碗打卤面,略拌了两下就迫不及待地挑起一筷子裹满卤汁的面条放入口中,拿起蒜瓣凑在嘴边“咔嚓”咬了下去。 再 加上这辛辣的蒜香,他只觉得浑身舒坦:“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后头大汗淋漓的汉子实在耐不了热,见着那一份份水灵灵冒着寒气的冰粉咽咽口水:“温小娘子,给我来碗这冰粉!” “好嘞!” 那汉子接过,迫不及待地顺着碗沿儿喝了一口,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冰凉爽滑滋味。 这里头的粉滑嫩爽口,清甜又不腻歪,还透着红果的酸甜,煞是好吃! 他又尝了两口,一咬牙一跺脚,又买上一碗想着给家中的小闺女也尝尝。 温苒苒瞧出他想带回去给家里尝尝鲜,遂笑着提议道:“这冰粉还是冰得可口,不如先存在我这的冰窖里,等您下了工再来取,不然失了味道也是可惜银钱。” “好好好!”那汉子感激不尽,索性又来了份盒饭。 辛辛苦苦好几日,也奢侈一把打打牙祭! 盒饭摊前的人越来越多,温苒苒忙不过来将霍行也叫过来帮忙。 齐衍学着温苒苒的模样盛饭盛菜打面条,十分有耐心。 温苒苒擦擦汗,抬头看着自己的小摊。 盒饭摊子前都是她去年摆摊卖卷饼的老熟人,年复一年地干着力气活,从前是买卷饼,如今是买盒饭,她就是靠着这些老主顾才有了今日。 她这盒饭摊虽赚不来海样的银子,但看着这些靠卖力气讨生活、认认真真过日子的人们能吃上顿热乎饭菜,三两一群拉拉杂杂地说些家常热闹热闹,便是一大乐事。 第143章 正值晌午,烈日炎炎。街旁槐柳枝叶似是被烤焦了般蔫巴巴地垂着,连梢头枝干上停歇的鸟雀都无精打采不再鸣叫,紧挨着躲在点点树荫中避暑。 工人们捧着盒饭、打卤面,亦或者拿着自己带的干饼子蹲在廊檐下那逼仄的阴凉处飞快进食,个个都是狼吞虎咽。 温苒苒热情地招呼客人,忙前忙后地转,犹如初生的雀儿,沐浴着阳光朝气,很是蓬勃可爱。 “黄伯伯您的打卤面好啦!”她笑眯眯地将硕大海碗递了过去,“昨儿听您爱吃那泡椒肉沫卤,特给您加了一大勺,您吃好了再来!” “哎!”黄全乐呵呵地端过碗来笑道,“温小娘子好记性,我昨儿不过说那么一嘴,你就记在心里了。你这般心细,又有副好心肠,合该你发财!” 一旁大口吃着盒饭的食客笑着夸赞:“没错!温小娘子能发财我是一点都不眼红,那是有真本事的人!” 那边正乐乐呵呵地拉着家常,齐衍的盒饭摊前来了个八尺高的精壮男人,满头满脸的汗,衣裳补丁摞补丁,被汗浸得透透的,面容举止透着局促,客客气气地开口:“麻烦小兄弟给我来份盒饭。”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从胸口掏出几个铜钱,仔仔细细数了好几遍递过去,又小心翼翼地将剩下几文钱收在贴身处,反复检查了数次才放下心来。 齐衍接过那带着潮湿汗水的滚烫铜钱微微皱眉。 他从未觉得银钱这般灼烫难忍。 那男人见他没有动作,赶忙不好意思地把那铜钱捡回来,小心地擦拭干净才又递过去陪着笑脸道:“俺都擦过了。” 齐衍张张唇欲解释什么,但觉得始终是徒劳无用,索性将那几个铜板收好,拿了盘子开口道:“有红烧豆腐、宫保鸡丁、泡椒肉沫、虎皮尖椒,都有哪样?” 男人看着那一道道色泽浓郁的菜肴忍不住咽咽口水,思度片刻小心试探着道:“能不能给我分成两份装?” “两份?” 男人见他顿了动作,拉出躲在身后还没桌子高的孩童急急忙忙解释:“俺不是想花一份钱得两份占便宜的意思,能不能把一份分成两份盛,也好让我家娃娃吃。” 齐衍看着那汉子身旁瘦骨伶仃的小姑娘,浑身灰土,连面颊都是灰扑扑的,正怯怯地看着别人盘中的饭食,漆黑的瞳仁满是渴望。 他微一皱眉,转头看向温苒苒。 温苒苒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明白霍行想要做什么,朝他点点头。 那汉子神情紧张,赶忙道:“不行也没关系,我们一个盘子吃就行。” 齐衍默不作声地打了两盘子饭,细心地将其中一份饭只添了红烧豆腐与宫保鸡丁这两道不辣的菜,堆成小山似的递过去:“你的好了。” 汉子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两盘盛得满满的饭,手足无措地道:“这……这,俺只要了一份饭,俺就这六文钱。” 第231章 “您只管拿着吃。”温苒苒笑着摸摸那孩童的头,“孩子正长身体,得多吃些。” “这、这怎么使得?”汉子不是个口舌伶俐的,揪着衣摆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苒苒见他不好意思接,笑眯眯道:“眼见着晌午就快过了,你们也该上工去。我这剩的菜饭卖不完也是浪费,您不必放在心上。” 汉子瞧瞧后头排着的长龙,大家伙都踮脚盼望着买吃食,哪里会卖不完呢?他知晓这是小娘子的周全之言,自己再不接过来反倒耽误人家生意。 他忙堆起笑脸:“多谢小娘子,多谢小娘子!” 汉子身旁的小姑娘也举着小手朝那好看的像是仙女似的姐姐拜拜。 温苒苒被她逗得直笑,伸手端了盘子引他们坐在店门口摆着的桌椅跟前道:“店里客满了,阴凉处也没什么地方,您坐这将就将就罢!” “这怎么能是将就?”那汉子忙拍拍闺女身上的土将她抱到椅子上坐着,将自己盘子里的肉挑给孩子,旋即端着盘子寻了个不挡路不挡客的角落蹲下,朝温苒苒憨厚地咧唇笑笑,“俺身上脏,坐脏了椅子还得麻烦您收拾,蹲这吃就成!” 说罢就埋头扒拉了一口虎皮尖椒,那香香辣辣的东西一进口,惊得他筷子都顿了顿。 天爷啊! 这么香啊! 怪不得这小娘子的店门口每天都围了这么多人! 我要是有钱,顿顿都买来吃! 温苒苒递过去一碗凉茶道:“这天头热,您喝碗凉茶解解暑。店里来的客人都有,不花银子。” “谢谢小娘子。”汉子千恩万谢地接过,喝下口清凉解渴的凉茶,觉得很是痛快。 他擦擦面上的汗,继续埋头干饭。 温苒苒回头瞧瞧那乖巧的小姑娘,也是心疼:“怎还会带着小娃娃上工?磕了碰了可如何是好?” 旁边的食客听了也道:“是呀!把娃娃放在家里多好!” “丁点儿大的娃娃,回头一不留神出个好歹,你后悔都来不及!” 那汉子叹口气:“也是没办法,孩儿她娘上月病死了,我家里没人帮衬,也不好总麻烦 乡亲邻居帮着带,便带到这来……娃娃命苦,跟着我受了不少罪!” 众人听了,也都是唏嘘不已。 有那心软的婶婶姐姐摇摇头,见那孩子吃饭乖巧干净,忍不住直叹气。 当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难人! 那小姑娘正咬着酸酸甜甜的鸡肉,乐得忍不住晃晃小腿。她伸手轻轻拽拽爹爹的衣袖,眨巴眨巴眼睛道:“爹爹,今天是过年了吗?怎么吃这么好吃的肉肉!” 汉子叹口气,摸摸女儿的头道:“如今爹爹找了好活计,乖乖以后能常吃这样的饭。” 小姑娘眼前一亮:“那等娘回来了给娘吃!” 汉子嘴唇微颤,苦涩地点点头:“都听乖乖的。” 温苒苒静静看着那乖巧的小姑娘,眉头都拧成一团。 一个女娃娃在工地上实在不方便,她爹爹也不是处处都能照顾得到她,若是有个磕碰闪失,拿不出银钱医治也是受苦。 她想了片刻,笑着开口:“叔,一个小娃娃跟着您跑,她累您也不轻快。您要是放心就把孩子放在我店里,我帮您照看。您每日上工时将她送来,下工时再接她回去。我家里还有两个妹妹,跟她年岁差不多大,正好做个伴。” 那汉子听着一愣,只觉得眼眶湿热,就要忍不住掉眼泪:“我知道您心眼儿好,但这是不是太麻烦了……况且、况且我也没那些闲钱日日到您这来买吃食。” “不用买!”温苒苒笑道,指指店里头玩耍的幺儿道,“那是邻居家的小闺女,他家大人近几日忙着收整新家无暇照看她,就将孩子送了来。都是街坊邻居,帮帮忙看个小孩子不碍事的!” 温苒苒说着,恰逢陈家阿公叔叔来接花儿回去。 花儿蹦跳着出来,口中还念着“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陈老汉乐得合不拢嘴,对着温苒苒有说不尽的感激之情:“多亏了温小娘子,我家花儿现如今回家还能教教村子里其他小孩识字哩!” 端着盒饭的汉子听得这小丫头在温小娘子这还能认字,眼睛瞬间一亮,支棱着耳朵听着那头的动静,连饭都忘了吃。 花儿从胸口掏出一块布,羞涩地塞进温苒苒手中:“伯娘教我绣花了,这个给姐姐。” 温苒苒展开那方粗布帕子,惊喜地发现上头绣着两朵黄花,歪歪扭扭的不甚整齐,却很是童真可爱。 “呀!花儿绣得可真好!”她弯下腰捏捏她的小脸,郑重地将帕子收在怀里。 花儿见她喜欢,捂着脸咯咯笑,羞羞地跑到爹爹身后。 陈老汉乐呵呵地牵着小孙女同温苒苒道别:“我们这就回去了,温小娘子回见!” “哎!”温苒苒应声,跟着送了几步,“慢些走。” 她转身,正对上那汉子亮晶晶的目光。 温苒苒笑着道:“花儿是送菜阿公家的小孙女,平日就在我这跟着我家大伯母念书,如今都学到千字文了。” 汉子看看自家小闺女,心疼地叹气。旁人家的女娃娃都穿得整齐干净,头发梳得漂亮可爱。再看看他家乖乖,穿着身抗脏的灰布衣裳,头发梳得歪歪扭扭不像样子,整日灰头土脸地跟着他上工,原先白嫩的小脸都晒得黑红…… 若是能将乖乖放在这掌柜娘子处也少了奔波,没准还能跟着学几个字,将来不做那睁眼瞎子。 他端着盘子左右思量许久,咬咬牙豁出面皮道:“您方才说的……我能不能每日把乖乖送来跟着学两个字。您放心,我们不白学,我每日都来买您的盒饭。” 汉子说着又觉得太过寒酸,几经犹豫地伸手比划:“再额外给您加六文……加十文!我就能拿出这么多了……” 齐衍听到此处眉头皱得更紧,东市扩建乃是他一手促成,上到改图纸拨款,下到工人们的例银,桩桩项项都是他做主定的。只出力气的普通工人们每日例银一百二十文,像那等有手艺的每日则是两百二十文,这都是他多方考察后亲手定的数,很是丰厚。 他不该过得如此紧巴巴。 定是有中饱私囊的蠹虫上下盘剥,到了工人们手里估计没剩几个子儿。 温苒苒赶忙摆摆手笑道:“您不用每日都来吃饭,也不用额外加银钱,我不过是想给家中妹妹找个玩伴。您家乖乖稳重,也能帮我看着些妹妹。” 汉子往店里瞧了两眼,只见有两个小闺女正乖巧得帮着照顾客人,一会儿倒茶、一会儿端菜,很是懂事,哪里需要人看? 他抹抹眼泪,放下盘子千恩万谢地鞠躬作揖:“俺今日是碰见活菩萨了!” 汉子说着,又拉着女儿起来给温苒苒磕头。 小姑娘正吃着香香的饭饭和肉肉,陡然被爹爹拉起来往地上按也是满脸茫然,但仍是乖乖地由着爹爹动作。 温苒苒瞧这孩子如此懂事心疼不已,不禁想到了前世里自己幼时住过的福利院。 那里的孩子们也是这般,生得瘦瘦小小的,也不淘气,都乖巧听话得很。 她抿抿唇,飞快眨眨眼睛驱散眼窝中的些许潮湿,拉着乖乖起身,轻轻拍拍她膝盖上的灰土,旋即将她抱上椅子:“先让孩子好好吃饭。” “哎!”汉子忙不迭点头,手足无措地摸摸后脑勺,不知除了下跪还有什么能表达自己的谢意。 温苒苒笑着开口问:“还不知阿叔姓名,您家乖乖如何称呼?” “俺叫袁旺,俺家乖乖叫袁香。” 温苒苒弯着眉眼点点头,转头去哄袁香:“阿香待会留在姐姐店里好不好?店里有姐姐妹妹陪你玩,还有好吃的点心。等爹爹下工了,他再来接你回去。” “对对对,还能跟着伯娘念书认字,乖乖从前不是最羡慕别人家孩子能去念书吗?如今你也能念书啦!” 袁香瑟瑟地看看爹爹,扁着唇思索许久,稚气的眉眼处满是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愁苦:“爹爹,会不会花好多钱钱?” 袁旺眼见着闺女如此懂事,心下都软成一团:“咱们今儿遇见活菩萨啦,不花银子!” 袁香想了想,踢着小腿下凳子朝温苒苒仰起头道:“那、那我帮姐姐刷盘子吧,我刷的盘子可干净啦!” 温苒苒笑着摸摸她的头:“好呀,赶明儿若是写错了字,就帮姐姐刷盘子。” “嗯!”袁香笑呵呵地点头,随后专心致志地埋头吃饭。 一群卖力气干活的工人们纷纷叹气: “唉!这年头不好活哟!” “可不是?拼命挣了几个钱,还不够一家人嚼用,昨儿我媳妇还帮人洗衣服赚些辛苦钱,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多亏现下不是冬日里,不然又得生满冻疮。” “别提了,我家里老母亲都开始帮人浆洗补衣了!” “你好歹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家中父母又都是顶事的。旺子一家就剩他爷儿两个,还得带着孩子上工,啧啧……” 第232章 “还好遇上了温小娘子,她可是出了名的心眼儿好!整日都是笑呵呵的模样,街上孩子都爱同她玩耍呢!” “可不?温小娘子赚多少银子我都不眼红,那是她应得的,老天爷心里有数着呐!” “老天爷也得瞧瞧我们不是?天天累得跟狗似的,那工头训我们训的跟孙子似的,还得跟他陪着笑脸得罪不得。就这,一天也不过赚五六十个钱,没天理诶!” 温苒苒在一声声夸赞中逐渐迷失自己,正乐呵时忽听得他们每日只能赚五六十文,不由得惊诧开口:“怎会就这点?我头些日子还听陈家阿叔说这活赚得多十分紧俏,还是使了银子托人来的呢!” 不远处津津有味吃着打卤面的陈四听见,紧赶着几步走过来,边走边拍大腿,满面懊恼:“快别提了!我想着这是朝廷的正经活计,定是比在外头做散工赚得多。没想到我托了关系过来之后才发现,那银子少的咋舌!” “就是!我也是使了银子过来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嘿!我赚得还没我使的银子多!”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只是那笑声中透着些苦中作乐的心酸。 “不过我听说啊……”人群中有个高个头的汉子,圆眼机灵灵地转了两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起初给咱们定的工钱丰厚着呢,但是一层层下来,等到咱们手里就没咯!” “害!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白着嘛!” “也别求老天爷开眼了,只盼着圣上和太子殿下开开眼,瞧瞧朝廷里那群贪官,给咱们做做主!” “他们远在深宫,哪能看得见我们哟!” “灯底下才黑呢!” “快别说了!仔细被人听见找你麻烦!” 温苒苒一时间有些无言。这等事情在历朝历代都没法避免,受苦的总是老百姓。 齐衍望着满身补丁,连鞋都破了洞的袁旺,再望望众多灰头土脸,恨不能将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的工人们皱眉。 此等错漏,不是收拾几个微末吏目就能了的。 齐衍冷笑,眸中闪过些许寒光。 一晃到了晌午后,温苒苒将袁香交给槐月荔月照看,收拾了盒饭摊后,几经思索后抬眸看向霍行,她如今已习惯了事事同他商量:“阿行,要不我明儿将盒饭和打卤面降一文吧?” 她少赚些不打紧,实在是看不得努力生活的人受苦。 很该将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抽筋扒皮,扔到海里喂鱼! 齐衍忖度片刻,轻摇摇头:“不必,过阵子再看。” * 夜深如墨,有一周身气度 如月华的男子静立在槐树下,双眸微寒,透着股肃杀。 不远处响起阵阵窸窸窣窣声响,下一刻就见着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跪在他面前行礼:“属下参见殿下。” 齐衍淡淡抬手,卫策会意飞速起身:“殿下,契丹三王子那边信以为真,想与殿下面谈。不过属下担心是否有陷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齐衍淡声,“什么时候动身。” “三日后。” 齐衍闻言眉头拧紧,脑海中满是那个明媚如朝阳般的小娘子,胸口处忽传来阵阵撕扯痛意。 他垂眸,轻吐出一句:“再等等。” “啊?”卫策不由得一愣,殿下素来将政事看得比自己都重,行事果决,从不拖延。如今作风怎么与以往不同了? 齐衍再睁眼时,眸中闪过丝足以刺破黑暗的利光:“你先替我查查,给东市扩建拨的银子都落入了谁的口袋。” 第144章 日子过得飞快,酷暑时节间,过往行人们都打着蔫。尤其是在这晌午头太阳最大的时辰,街上路人都少了许多,只温苒苒店里还是热热闹闹的,就连门口的盒饭摊都是人挤人,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衬得旁的店子更是门庭冷落,瞧着甚是冷清。 掌柜东家们就挨着门边,冷眼瞧着那边的红火,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这温小娘子可真是有能耐! 工人们三两一伙,端着盒饭、打卤面等吃食,亦或是从怀里掏出干硬的饼子,随意寻了个阴凉处,蹲下就埋头开吃。 他们累死累活干了一整日,唯有此刻才觉着能松泛快活些。 工人们数量颇多,温家食肆门口支的桌棚不够坐,连房檐下的阴凉地也都占了去。 后来的工人左右张望,小心蹲在旁的店家屋檐角落下,尽量佝偻着身子不引人注意,吃得飞快,生怕耽搁旁人生意。 有些手头紧的舍不得花钱买着吃,就啃着自家带来的凉饼子。那饼凉得透透的,用手一掰干巴巴的直掉渣,噎得人面色通红,但也没法,只得抻着脖子往下咽。 旁边手头宽裕些的瞧着不忍心,很是热情地招呼他们夹些菜吃。 大伙奔波劳碌就为赚些温饱银子,谁家的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也未真的去夹,都笑呵呵地推拒。 那掌柜的本就愁自家生意不好做,甫一出门见着门口蹲了七八个浑身灰土的汉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拿了鸡毛掸子赶人:“去去去!谁家买的就去谁家吃去,我这地方小放不下!客人见了你们都倒胃口,更不往店里来了!” “这浑身的汗臭,快滚去那头吃去!” 天热,人也烦躁,工人们陡然被人冷嘲热讽一番也气得很:“掌柜的好好说便是,做什么骂人呢!” “骂的就是你们这群挡人生意的东西!” “那是我们来了你才没生意吗?你那是一直就没生意!” “你再说一遍!” 一起的同伴眼看着要起争执,忙拉着人走:“听他去骂,又不掉块肉,管他作甚!” 温苒苒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对面卖羊汤的宋掌柜平日酸言酸语不断,谁家买卖好都眼热。他那番话明眼人都能听出来是冲她来的,不过不敢明晃晃地骂她,只敢拿旁人出气。 左右都是人,他如此出言不逊给人留了个刻薄的印象,长此以往谁还到他那买吃食?这群工人也都是潜在客户,把人得罪死了对他又没好处。 不过是蹲在他店旁角落吃口饭,又不耽误买卖,倒不如结个善缘。俗话说和气生财,宋掌柜这是何必呢…… 温苒苒摇摇头,笑呵呵地朝那群工人们招招手:“这新添了些凳子,坐到这来吧!” 工人们拉扯着满脸怒气的同伴过来坐下,还不忘跟温苒苒道谢:“谢谢温小娘子。” 那几个吃自家饼子的工人经过方才那一遭也不敢坐下白占个地方,正要去别处就见那温小娘子乐呵呵地给他们倒上凉茶招呼:“天头热,人性子躁、火气大也难免,大家讨生活都不容易,也莫跟宋掌柜置气。” 此刻正是饭口生意忙,温苒苒给人安排了位置后又去忙活。 工人们望着温苒苒的背影,心里头舒坦不少。小娘子的温声劝慰,仿若春风细雨般扑灭了大家伙们心头的火气,该吃盒饭的吃盒饭、该吃打卤面的吃打卤面、该啃干饼子的啃干饼子…… 有人满面享受,有人噎得满面痛苦。 温苒苒百忙中抽空进了趟厨房,手脚麻利地做了锅紫菜蛋花汤,招呼着温俊良与温荣将锅端出来支在一旁,遇见啃干饼子的就盛上一碗送过去。 另又在桌子上摆了几碟泡椒、黄瓜丁、芥菜丝等小咸菜,吆喝着让人尽管吃,无论有没有在她这买吃食都随便吃,不要银子。 一众工人及过往路人见她如此周到细心,对这温家食肆的印象更好。 “嚯!还是温小娘子仁义!” “可不是?要不说她能发财呢!” “温小娘子心善啊,一点都不嫌弃咱们脏。” “又细心又周到,见天头热就在外面支了棚子遮阳。无论你什么时候口渴,只要去店里说一声,伙计立刻就笑盈盈地端了水过来。今日又弄些不要银子的汤和小菜,就是照顾咱们这些舍不得买吃买喝啃硬饼子的。” “就是,这样的好人不多咯!” “人家生意好啊,那都是有原因的!可不像有的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处处瞧不起咱!” 温苒苒的种种举措引人交口称赞,与方才那拿着鸡毛掸子赶人的宋掌柜对比鲜明,高下立判。 一时间,有不少人冲着温苒苒这个人进了店。 这样心善的掌柜娘子,得让她发大财才行! 这边正热火的时候,忽见孙氏忙三火四地拨开人群拉着温苒苒道:“苒苒!听说那头正游街呢!” “游街?”温苒苒一愣,“游什么街?” 孙氏喝了口水,很是慷慨激昂:“圣上今晨毫无预兆下旨抄家,大刀阔斧的,查了不少人呢!消息瞒得紧,是以未走漏半点风声,那群贪官污吏来不及藏,全部暴露无遗,当即就被扣下带走,现下正在西市那头往这边游呢!” 什么!我竟没看到一手热闹! 温苒苒迫不及待地搓搓手,只恨自己现下丢不开摊子,不然定是要立时飞到西市去看看那群贪官蠹虫们挂满菜叶的狼狈模样。 第233章 当真是大快人心! 她望望东市前头,笑着道:“不过话说回来,圣上动作当真是快,从抄家到游街,不过半日就办得利利索索。但是也不好说,没准是那位太子殿下的功劳。” 这行动力,爱了爱了! 一旁的齐衍悄悄抿唇,耳廓渐渐爬上些粉红。 下次游街还是从东市开始罢! 温俊良给自己盛了碗鲜掉眉毛的紫菜蛋花汤,喝了一口咂吧咂吧嘴恍然大悟:“怪不得今日街上没什么人,感情都到西市看热闹去了。” 大家伙听得贪官获罪也是十分快活,纷纷叫起好来。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负责放银子的李大人今儿没来,是不是也被抓去了?” “说不准……但是抓去了更好!那孙子,心肠都是黑的!” “我方才好像听见一耳朵,监工的徐大人说要调位大人来管账,不过听的也不大真切。” “害!没准新来的比前头的更黑呢!” 众人面面相觑,苦涩地耸耸肩膀。 他们起初也跟着拍着巴掌叫好,现下明白过味来又是愁眉苦脸。 抓了这批贪官还有下一批,总是抓不完的。况且谁也不能保证后来的更好不是? 大伙正叹气时,有个身着官服,方阔脸,生得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往这头来,途经盒饭摊前惊得叫了一声:“嗬!徐兄说的还真没错,大家伙儿一下工就都围在 这了!” 徐兄? 听着好像是在叫徐监工……难不成他便是新调过来的大人? 工人们听见这俩字都竖起耳朵听,有些圆滑胆大的陪着笑脸上前客客气气道:“这位大人,您跟我们徐大人可认识?他现下不在,您得等会。” “无妨。”那男人笑道,很是和善,“正巧没吃晌午饭,劳烦小娘子给我来份盒饭。我可得尝尝徐兄口中的那能让玉皇大帝吃了一回想三回的吃食究竟是什么味。” 温苒苒抿着唇直笑:对对对!就照这么宣传我!!! 她照例盛了一份递过去,那男子闻着这股香辣味道忍不住咽咽口水。 他尝了一口麻婆豆腐,眼睛瞬间瞪大。 嗬!这豆腐真香!麻辣味浓郁醇厚,豆腐香而不腥,尤其是里头的猪肉末,炒得焦香酥脆,香得人迫不及待地夹了第二口往嘴里送。 他吃得正来劲,就见徐大人急忙忙过来:“方老弟,怎来这般早?还得等会才开工。” 众人一听这话,心道这位方大人八成就是新调过来替李大人的那位。 大家心中忐忑不定,都好奇地看着那大快朵颐的方大人。 方大人美滋滋地品着那清香十足的黄瓜炒鸡蛋,很是高兴地朝徐大人招手:“多亏来得早,才能吃上这等美食珍馐!” 温苒苒默默观察了半晌,就这位方大人态度和蔼没什么架子,方才还时不时与工人们闲聊几句家常,偶尔还逗逗袁旺身旁的小闺女,很是可亲。 但愿他是个好人! 徐大人见大伙差不多都在,抬手将人都招至跟前高声道:“这位是上头派来的方大人,负责管账,发放银两。” “方大人好!” “辛苦方大人了!” 众人齐齐出声,心里却没面上这般有劲头。 方大人拿出调令,朗声道:“我临来时,工部的大人特传我过去,将一众细则交代给我。从今往后,干普通力工的每日工钱一百六十文,瓦工木工等有手艺的,每日工钱二百六十文。头几日克扣的工钱等这头完工了,一并返还给大家。” 工人们听得瞠目结舌,木愣愣地对视几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面上皆是一片狂喜: “什么!还有这种好事!” “老天爷!老天爷睁眼了!” “哪是老天爷开眼了,是圣上和太子殿下开眼了!” “明君!明君啊!!!” 众人满面春风,有哭有笑,有些更是当即跪下,感激涕零地朝皇城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 工人们都跟过年了似的,个个兴高采烈,满面都是喜气。许多往日舍不得买吃食的工人们今儿也都豁出去了,有的买上碗冰粉,有的去旁的店买上两块卤肉,就为庆祝庆祝这天大的喜事! 就是没人去买羊汤。 盒饭摊前又是一阵热火,温苒苒见他们高兴自己也是高兴:“这工钱给的还真多!” 齐衍专心致志地帮人盛饭,面上也流露出些许笑意。 抄家所获颇丰,拿出些银子来慰劳这群劳苦工人也是应该的。 说话的功夫,就听得不远处热闹起来。 只见十数辆囚车轰隆隆往这边来,百姓们密密麻麻挤在道路两侧随着囚车挪动,宽敞街市围得水泄不通。 街边小贩、商户们都停了手头生意,拎着烂菜叶子、石子狠狠扔向囚车,义愤填膺地怒骂: “狗官!” “天杀的狗官!凌迟了都不为过!” “贪了那么多民脂民膏,可算是遭报应了!” “猪狗不如的东西!我砸死你!” 百姓们高声怒骂,一旁跟着的垂髫小儿们笑嘻嘻地拍着巴掌唱:“贪官昏,贪官瞎,贪官是个癞蛤蟆,满身脓包满身疤,丑得让人叫哇哇!” 温苒苒静静在旁看着,觉得甚是解气。 她望了半晌,忽地叹口气。 只盼往后海晏河清,万民乐业,再看不见贪官游街。 吵吵闹闹大半日,温苒苒与伙计们将东西都收拾整齐,琢磨着下晌去趟西市,叫千金股东们来开个小会。 那头的甜品店都已准备得差不多,只是还没定好打头阵的新品。 她试做了许多新品让小姐妹们尝过后再定,却不料她们觉得什么都好,一个都不肯筛下去,这才迟迟没定下来。 开业在即,到底如何总得商量清楚才是。 只要一想起自己的甜品店,温苒苒就止不住地兴奋,这会儿正拉着霍行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西市的甜品店,瞳仁亮晶晶的,璀璨如繁星,充满了憧憬和渴盼。 “阿行,你说开业那日要不要请个舞狮队来热闹热闹?或者请甄先生过来说书?要么多买些彩灯,挂上去也好看!” 齐衍低眸,望着那双映着自己小小倒影的清澈眼眸,缓缓翘了翘唇角:“都好。” “若是能将我生辰那日请来的伎人们都请过来便好了……”温苒苒回想起自己过生辰那日见过的盛景,遗憾地摊摊手。 罢了罢了,无权又无钱的,可请不动那群大佛,有这银子还不如花在自己个儿身上! 齐衍定定地看着跟前摇头叹气的小娘子,轻轻开口:“总有更好的。” “嗯!”温苒苒用力地点点头。 赚了钱开酒楼就是更好的! 第145章 七月二十七,未时一刻,财神位正西,恰合了甜品店的方位,乃是大吉大利的时辰。 温苒苒一早忙得团团转,手里的蛋抽搅得直冒烟。后头那六七个烤炉都没有空闲的时候,刚烤好了一炉可露丽,下一秒就放进去盘酥香可口的盘挞。 店里伙计不少,但她也不曾疏忽,一边做着香浓的巧克力,一边看顾着烤炉。 温苒苒甩甩酸痛的手臂,内心忍不住哭嚎:救命!怎么没人告诉我这么累啊! 都是因为康平她们太过于贪心,定菜品那日这个也要上、那个也要留,她备下的那足足三十多种品类竟一个都没放过。 多亏她想着要留些式样供日后上新没将老底都交出来,不然她今日非得累死不可! 不过……温苒苒听着外头热火朝天的繁盛响动,腰不酸了,手臂也不疼了,还能再战一百个盘挞! 不!两百个! 她这头正美滋滋地畅享自己来日财富自由,坐拥金山银山,兀地听见“砰”的一声。 温苒苒骇了一跳,抬头寻着声音看去,只见有个新来的小伙计打翻了刚做好的蜜瓜软酪,手足无措地愣在当场,满面慌张。 那伙计年岁不大,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低头看着那满地泥泞吓得不知所措,局促地揪着衣摆,怕得说不出话。 周围旁的伙计见此变故也不由得忘了动作,都停下手里的活往那边看去。 小姑娘顶着十数道目光,缩着脖子不敢吭声,整个人都如同掉进不见阳光的深渊中,止不住地发抖。 这食材可都金贵着呢,蜜瓜是从百里外运过来的珍稀玩意儿,那个叫奶油奶酪的更是稀罕,听说是从外邦来的,金贵得很…… 她慌得直掉眼泪,这么贵重的东西,就是拿她命赔都赔不起,她一条贱命可不值这么多银子。 正当她以为自己要挨顿打骂被扔出去时,只见那面容清丽恍若九天仙子般的掌柜娘子小跑着过来,看都没看地上那堆蜜瓜奶酪,只拉着她上下瞧了两眼,满面关切地开口:“快瞧瞧伤没伤着手?” 周围伙计都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忍不住对视几眼:这温小娘子真是个好脾气的东家,这都不骂人的! 第234章 小伙计没迎来想象中的斥骂责打,陡一听见这轻风细雨般好听的关心之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没伤着……” “没伤着便好。”温苒苒见她缩着脖子一脸惊惶,笑着开口安抚,“我这头一日开张,琐碎事也多,人人急急忙忙地转,难免会慌了手脚。有些小失误也不打紧,等时日长 了,做熟练后就好了。 “您不罚我?这、这不少银子呢……”小伙计满面讶然,“比我的命都值钱。” 温苒苒好爽地摆摆手:“罚你做什么?不过折了一点子东西,开店做生意,哪能半点损耗都没有?没伤着你就行。” “再者,你的命金贵着呢,岂是这般死物能比的?快别哭了。” 这话一出,伙计们听得心里一暖。 大伙在外讨营生多年,见惯了人情冷暖,什么样的东家没见过? 和气的见都没见过几个,倒是刻薄挑剔的东家见得最多。平常冷言冷语那都算是好的,动不动打骂侮辱人的也能忍忍,最可恨的是那些不将你当人看,动辄打骂,还要时不时找些由头扣月钱的黑心东家,不榨干你最后一滴血、最后一滴汗,那都不算完! 也不知他们烧了什么高香,竟遇见温小娘子这么个神仙人做东家! 无意打翻了东西连骂都不骂,上前来头一句就是关心伙计是否受伤,伙计愧疚痛哭还笑呵呵地劝慰……跟着这般和气心善的东家,就是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都值! 老天爷!可得保佑这样好的东家发大财啊! 温苒苒拍拍那小伙计的肩膀道:“只是以后可得当心,总是这般,你东家我也扛不住不是?” 温苒苒满面带笑,语气十分和煦诙谐,引得伙计们哈哈一乐,一扫方才的紧张与阴霾。 她趁着现下氛围轻松,笑着高声道:“大家伙努努力,都加把劲儿!若是做得好,每月还有额外的奖金呢!” 伙计们听了,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是!” “掌柜娘子放心!” “对对对,东家放心,我们定打起精神干活!” 说罢,又各自忙开。 温苒苒见大家斗志昂扬,心满意足地去瞧瞧烤炉的火候。 她看了一圈,托着下巴沉吟良久。 赶明儿得再砌几个烤炉,不然不够用! “三妹妹!” 温苒苒正思量着烤炉的事,忽听见温茹茹娇俏的声音。 她抬眸看过去,只见温茹茹满脸羞红地小跑着过来,拉着她的手小声道:“三妹妹,阿晏还有他祖父祖母都过来了,你能不能陪我去见见?” 温苒苒笑着打趣:“二姐姐都见过那么多回了,怎的还不好意思?” 自从卫国公府下聘以来,容晏更是明目张胆地往店里来,今儿送个镯子、明儿送个玉钗,温茹茹房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磨喝乐,都快放不下了。 国夫人更是三不五时就来店里小坐,说是年岁大了喜欢热闹,尤爱同温家人聊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正合了三婶婶的性子。 要么就是拉着温茹茹去街上给她置办行头,那架势,恨不能将整个布庄、首饰行都买下来塞给她。 温茹茹抿抿唇:“我知晓卫国公和国夫人都是好人,也是真心待我,可我一见他们还是紧张。” “我不管!”温茹茹扁扁嘴巴,晃晃妹妹的手臂娇声娇气道,“三妹妹陪着,我才觉得安心。” 温苒苒笑着捏捏她的脸颊,左右张望片刻,见活都做得差不多了,缺她个一时三刻的也不打紧。 她想着老人家爱吃甜食,去取了几块刚烤出来还是热腾腾的可露丽装盘,并泡了壶甘爽清新的金骏眉,一同盛在托盘内。 “陪陪陪,陪你行了吧!”温苒苒边往外走边笑道,“也不知赶明儿等你嫁过去了要如何是好,你总不能日日带着我去见祖父祖母。” 温茹茹噘着嘴,小声嘟哝:“过一日算一日嘛!” 姐妹俩人说笑着朝外走,刚一进前头店里就见着满堂的名门贵胄、至交好友,很是热闹。 门外更是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遍地是名门闺秀、世家郎君还有巨富商贾。 今日能有这么多人,还得多亏了甄有渠每日不遗余力地帮她宣传。有他这个汴京第一说书人在,她的新店想不出名都难! 人群中有人瞧见温苒苒,立时就高声唤道: “温小娘子!我们可就等着你开张了!” “什么时辰开张呀?为着吃你的点心,我晨起还没用饭就过来了!” “就是,这会都饿了!” “那香味直往外头飘,这谁能受得了!” 温苒苒唤伙计去给客人们添茶,笑吟吟道:“未时一刻就开张,大家伙少安毋躁,且再等一会儿!” 大伙抬头瞧瞧日头,见时辰将近,都迫不及待起来。 她话音一落,后头厨房里的伙计们端着各式各样的点心呈至红木架子上。 外头围着的人见着那琳琅满目的点心眼睛直放亮,纷纷摩拳擦掌,只待时辰到了就往里冲。 温苒苒招呼好自己的衣食父母,转头就去朝着一众前来捧场的亲眷好友们问好。 康平和秦二等人都已累得瘫软,她们从未想过开店竟这般累,她丝毫不输办场宴席! 几人扭脸看向脚步轻快、满面带笑且游刃有余的温苒苒不由得感叹:还得是苒苒啊!干了大半日的活还有精神头招待客人,她就是这块料! 温苒苒捧着茶点来时,卫国公夫妇二人正与温老太太聊得投机。孙氏挺直了腰板,满面红光地在旁侍奉,温俊良时不时凑趣儿插上几句嘴,逗得三个老人仰头大笑。 温老太太边笑边指指小儿子:“我家老三自幼被我惯坏了,好几十岁的人了也没个正形儿,亲家莫见怪。” 国夫人笑着摆摆手:“有这样一个生得俊俏又会逗趣的孩儿在身边,整日热热闹闹的才好过。” 听得国夫人夸赞自家儿子,温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眼角皱纹都盛满了喜气:“亲家若是喜欢这皮猴儿尽管领回家去,保管不出三日,您二位就得被他闹腾得睡不好觉,连夜将人扔回温家来!” “哪里哪里。”卫国公捋着胡子道,“温家三子,老大稳重且有手艺,老二才华横溢,将来必定能青云直上,老三则有颗赤子之心,我们不知有多羡慕你呢。一家子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最好能从天明吵到天黑,那才有滋味儿呢!” 国夫人想起自己早逝的儿孙们,若是他们还活着,卫国公府定是热热闹闹的,二郎们舞刀弄剑,时不时切磋一番,亦或是在场子上跑跑马、打打马球,无论怎样都乐呵。 温苒苒见国夫人又想起伤心事,赶忙笑着上前去打个岔:“卫国公、国夫人,这是今日新出炉的巧克力可露丽,也不知合不合您二位的口味,特端来给二老尝尝鲜。” 国夫人见着这精致小巧的点心不由得眼前一亮:“好精致的点心!苒苒你方才说这叫什么来着?” “回国夫人,这道点心叫可露丽。”温苒苒笑着道,忽又想起它另外的名字“天使风铃”来,相比起可露丽这样的音译名称,还是天使风铃更形象生动些。 她略思索一番,将名字略略改动些,笑吟吟地开口:“这点心还有别的名儿,叫仙子风铃。” 天使换成仙子,本土化成功~ 国夫人拿起那小巧玲珑的仙子风铃,微眯了眯眼眸仔细打量片刻,旋即笑着开口夸赞:“还真是,像铃铛,也像铃兰花。” 她拿着这仙子风铃放置唇边,开口轻轻咬下去。只听得外皮“咔嚓”一声,那股焦香甜味立时在唇舌间荡漾开来。 国夫人愣了片刻,旋即又咬了一口,满目惊艳。 这点心也不知是怎么做的,外皮酥脆浓香,内里湿润绵软,味道醇厚浓郁,那股透着甜味的苦香尤为特别,香醇得令人难以忘怀。 她细细品着,还尝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动甜香,清爽且余味悠长,甚是醉人。 国夫人实在是喜欢这点心,不由得开口问道:“这里头好似加了些从未尝过的东西,吃起来还有股清澈爽口的甜香。” 她刚说完才发觉自己这话问得不妥当,这是人家苦苦钻研来的配方,她问这些做什么? 国夫人正懊恼时,就见跟前站着的小娘子笑眯眯地开了口:“是朗姆酒,外邦来的一种甜酒,赶明儿我 给国夫人制杯酒饮尝尝。” 温苒苒前世除了睡觉,其余时间都在研究吃喝,简单地调杯酒也是会的。 国夫人见她没有半点不悦,这才放下心来。她听得还能拿酒做点心,也是颇为感兴趣:“这酒还能做点心?” “能的!”温苒苒干脆地点点头。 卫国公本正享受着这美妙的口感滋味,陡一听见温苒苒说起酒饮,肚子里的酒虫立时就被勾了出来:“就制给国夫人,不制给我尝尝?” 第235章 温苒苒赶忙笑道:“哪能呢?哪能忘了您呢!” “那我可就等着苒苒这口酒了!” 一旁的温俊良瞧着直咽口水,可当着亲家老太太的面也是不好意思拿。 温苒苒最是知晓他的心思,挪到他身旁笑着压低声音道:“三叔莫急,我都给你留啦!” 温俊良看着体贴的小侄女儿感激涕零道:“三丫头最懂我,要不咱俩拜把子吧!” 温苒苒:“……” 温茹茹见两老一块点心下了肚,十分周到地上前给二人倒上杯清甜香醇的金骏眉。 国夫人见着如此体贴的小娘子,只盼着能快些到明年中秋将她娶进门来。 她满面笑意地喝了口茶,心中还惊叹于方才那道点心的精致美味。 国夫人放下茶杯,转头看向沈氏,不住嘴地夸:“你是最有福气的,得了个这么能干的小闺女!” 沈氏赶忙摆摆手谦虚道:“哪里哪里,苒苒就是自己琢磨着玩,倒是投了国夫人的眼缘。” “这哪是琢磨着玩?搁我看啊,你家苒苒天生就是这块料,老天爷都格外关照她呢!”国夫人笑着,“沈娘子也太客气了些,如今我们是一门子亲戚,就唤我们作叔叔婶婶吧?” 她说着,又笑着看向温荣与温苒苒道:“你们就随着茹茹,唤祖父祖母。” 温苒苒下意识看向早已羞红脸的二姐姐,毕竟她还未改口,也不知这么唤合不合适…… 她正犹豫时,就听得身侧温荣老老实实唤了声“祖父祖母”。 语气诚挚,满是喜气。 国夫人被他逗得抚掌大笑:“你家哥儿性子爽直,茹茹娇俏柔和,苒苒更不用说了,她的好处便是一箩筐都说不完。全汴京的灵气,怕是都到温家去了!” 被往日够都够不到的卫国公夫人这般夸赞,温老太太喜得如同得了糖果的三岁娃娃。 只见她双手合十朝天地拜了两下,满面得意自豪:“祖宗保佑,我温家又被苒苒发扬光大了!” 国夫人看着一团和气的温家人,拉着在侧侍奉的孙氏缓缓道:“咱们既已结了亲家,有一事藏在我心中许久,我日日思量,想着还是要同你坦白才算安心。” 孙氏听得此言不免敛了面上笑意,忙道:“您有事尽管说,我都听着。” 国夫人瞧瞧孙儿与茹茹,面上带着些许愧疚:“起初我知晓晏哥儿与茹茹之事心中不安,虽从小厮持砚口中闻得茹茹是个知礼有分寸的好孩子,但本着对晏哥儿的爱护之心,仍是派了两个妈妈去店里细细观察打探茹茹的品行。” 此事本可按下不提,可待得茹茹将来嫁入家门,早晚会与家中的长随小厮、仆妇婢女媳妇子们碰面。等茹茹见了秦、魏两个妈妈,她从前派人日日打探之事是如何都瞒不住的,她不想让此事成为茹茹心里的疙瘩,还不如趁早将事情说开,望亲家体谅原宥她做人祖辈的心。 孙氏心思活络,听到这已然明白国夫人的意思。只听她爽快地笑笑,大剌剌地摆摆手:“这有何妨?您一片慈爱之心全是为着晏哥儿,我们都是为人父母的,哪能不明白?凭良心讲,若是易地而处,我也会派人打探得清清楚楚。” “想当初为着我家茹茹的婚事,我也是百般考察探听,唯恐茹茹所托非人。为人父母,总是要为孩子多打算、多考量些,您不必将这小事放在心上。” 温俊良罕见地应和着孙氏点点头:“她素日里说话不中听,但今天说的却是掏心窝子的话。” 国夫人见他二人都是如此爽朗脾气,心中更是喜欢这门亲事。 孙氏斜瞪了温俊良一眼,面皮上堆着笑意,暗地里却是咬着牙“提点”他:“我说话再不中听也比你中听,今日给你些脸面,你且等回家,看我如何收拾你!” 长辈们说笑话家常,容晏与温茹茹二人对视两眼,纷纷羞红了脸。 温苒苒磕cp磕得正乐呵,忽见着位白发长衫,宛若古松般的老者上门。 “师公您怎么亲自来啦!”她忙乐颠颠地迎上去,“您不用特意跑一趟,今日上的点心我都给您留了,一会就派伙计给您送去。” 宋笈明乐呵呵地摆摆手:“那正巧不用麻烦了,直接送我嘴里就成!” 沈氏赶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 卫国公夫妇与温老太太也都连忙起身。温家人纷纷行礼问好,就容晏一人呆愣愣地立在当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位可是宋大儒!学富五车,桃李满天下的宋大儒! 宋笈明笑着道:“快坐快坐,都是自家人,不拘这些虚礼。” 宋大儒平日不轻易出门,更是甚少来这等热闹场合,他今日来自是给爱徒温逸良的独女撑场面的。 温老太太面上有光,拄着拐杖的手都有劲多了:“连累您大热天里跑一趟,您想吃什么派人来知会一声,苒苒定会置办得妥妥帖帖!” “今日是苒苒的好日子,我这做师公的怎好缺席?”宋笈明笑着捋捋胡须,“我那小徒儿就这么一个女儿,他现下正在书院苦读,我亲自走一趟也是安安他的心。” 温茹茹笑着上前斟茶:“这是三妹妹亲手泡的金骏眉,现下喝正好。” 卫国公老两口见自家孙儿对宋大儒满面的敬仰之情,对视一眼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二人虽是身居高位,但与宋大儒并无什么交情。他们为着孙儿下了几次拜帖,但也都是毫无音讯。如今虽是有这么层关系在,但今日毕竟是苒苒新店开张,宋大儒也是为着庆贺此事来的,他们开口搭话并不妥当。 老两口叹口气,正替孙儿惋惜为难之时,就听得苒苒脆生生开口:“师公您还不知晓吧?我家二姐姐与卫国公世子订了亲,来年中秋完婚。” 卫国公夫妇听得此言惊诧地看看对方,心中对温苒苒多了几分感激之情。有她帮忙引见,总比他们没头没脑地下拜帖有用得多。 他们起初是看重温二娘子这个人,并未思及旁的,可现下想来,二人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结得对。 宋笈明将目光落在一旁面容俊秀的白面小郎君身上,笑着朝他招招手:“你就是容家小子?” 容晏愣了片刻,还是温茹茹轻推了他一把才会回过神来,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来恭谨一拜:“晚辈容晏,见过宋先生。” 温苒苒在旁抿唇看着容晏笑,从方才师公进来时,她就发现容晏两眼放光,全身上下都是一副见着了自己本命爱豆的模样,索性给他圆了梦。 啧啧,容晏此刻定是乐得找不着北了! “是个知礼的孩子。”宋笈明扫了眼温苒苒面上神情便明白她心中的小九九,很是配合地与他谈论些史书典籍。 毕竟苒苒孝顺懂事,他往日里收了不少孝敬,关照个亲戚于他而言不过是伸把手、动动嘴皮子的事,又有何难? 不过这卫国公世子也是言之有物,与这样的小友畅谈几句也是快哉幸事。 温苒苒惦记着后头的点心,笑着开口:“您们先聊,我去后面瞧瞧。” “好孩子,快去罢!”温老太太笑眯眯地拍拍她的手。 温苒苒朝着卫国公夫妇二人与师公一一行礼,随后才转身退下。 孙氏兀地想起什么,朝着温苒苒地背影急声道:“苒苒!吉时就快到了,你快些回来!” “好嘞!”温苒苒应了一声,匆匆往厨房去。 今日首战,可得留神仔细些。 厨房的伙计们有条不紊,处处都是井井有条。人们经过方才的事后,干活更是仔细谨慎。 温苒苒看看烤炉里香香甜甜的小宝贝们,又看看伙计们,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厨房内忙活得热火朝天,都挡不住外头客人们的喧闹欢笑。 温苒苒迫不及待地搓搓手:金山银山们!我来啦! 她满是劲头地清点一番方才做出来的甜点,不禁回忆起外头那密密麻麻等着开张的食客们。 这萨赫蛋糕仿佛做得少了些。 头些日子姐妹们聚在一块试味道时,萨赫蛋糕是夺得一致好评的头名。康平她们临走前甚至还将剩下的几块打包带走了,可见她们爱得深沉。 温苒苒琢磨着再动手烤上五六个六寸大小的萨赫蛋糕,取来自己前些时候制好的黑巧隔水融化,正要打鸡蛋时就听得孙氏急吼吼的声音: “苒苒?苒苒快着些!吉时快到了!” 孙氏眼看着快到未时一刻却迟迟不见温苒苒出来,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找人。 “来啦来啦!”温苒苒将手里的活交给伙计,仔细叮嘱几句,“再做五个萨赫蛋糕,记得要趁蛋糕胚还热着的时候涂杏酒,不然会让蛋糕体变得湿粘影响口感,可记住了?” “东家放心,我都记下了。”伙计拍着胸脯保证。 这可是在东家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她可得好好干! 孙氏拉着温苒苒的手,风风火火地往外走,边走还不忘边整理整理苒苒的衣裙鬓发。 第236章 “对了。”孙氏兀地正色道,“苒苒你将制点心的法子都交了出去,万一他们来日背叛了你,带着方子去别家可如何是好?” “三婶婶放心。”温苒苒边解下襻膊边道,“凡是进厨房的伙计都签了份契书,他们来日若是离开我另谋高就不可带店里的手艺,一经发现,罚银一千两。更何况最核心的那部分都在我自己手里握着,他们就是偷也只能偷个皮毛,碍不了什么事。” 孙氏听了点点头:“听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说话的功夫就到了门口,店外人声鼎沸,围着的客人们见着温苒苒出来,立时兴高采烈起来,有那心急的已然摩拳擦掌,只待她说完话就往里冲。 温老太太与卫国公、康平等人见着温苒苒,纷纷将中央位置让出来。 温苒苒对着自己的衣食父母们堆起笑脸,清清嗓子扬声道:“承蒙各位抬爱,正值良辰吉时,小店开张纳客。多的客套话我就不说了,从今日起,小店开张头七日均有折价,另外每满十两银子送花茶一壶,先到先得!” 她说罢,示意伙计们点燃鞭炮炮竹。 爆竹声砰砰震耳,火红的炮纸随着火花漫天飞舞,人人满面笑意地拍手叫好,胆小些的捂起耳朵抿着唇笑,很是热闹。 鞭炮足足有八百八十八响,温苒苒捂着耳朵听着直乐呵,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金钱的味道。 这朝代的鞭炮贵得很,她是舍不得花这银子仅仅只是听个响。 还是三叔觉得仅找个舞狮队寒酸些,掏空了自己的小金库去街上置办的。要不说她这位三叔也是个人物,套近乎拉关系的本事那是超凡入圣,三言两语就哄得卖炮竹的贾老板直道知己,当即上香拜了把子,鞭炮也没要银子。 温苒苒想到这,忍不住侧目看向身旁咧着嘴乐的温俊良。 假如当初她没穿过来,温俊良定是温家仅剩的幸存者,凭着他的本事定是能活得油光水滑,有滋有味的。 炮竹声尽,锣鼓齐鸣,满地都是喜庆的碎纸屑。 温苒苒笑盈盈地招待客人们往里进,温家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都开始忙活,就连卫国公老两口都帮着伸了把手。 正当热闹喧嚣时,忽有忽有一群拿着各种家伙事儿的伎人们前来,吞剑的、唱曲儿的、耍把式的……纷纷按着次序大显身手。 温苒苒见着那些分外眼熟的伎人们吓了一跳,忙偏头去看自家叔伯婶婶:“这是你们请来的?” 梁氏沈氏孙氏三人愣愣摇摇头:“我们哪来的银子?” 孙氏更是道:“我们就是有银子也请不来啊?瞧瞧前头的那位奏嵇琴的孟乐师,我只在王爷的府宴上见着一回。” 温俊良插了句嘴:“她就去过那一次王爷府。” “要你多嘴?” 温苒苒满面惊恐地走上前去,战战兢兢道:“请问各位……是不是走错了,我今日没请人来……” 老天爷救救!我可给不起这些银子啊! 为首的老者笑着开口,正是她过生辰时来过的高百禽:“可是温三娘子?” 温苒苒僵硬地点点头。 高百禽闻言摆摆手:“那就没错!” “啊?”温苒苒满面诧异道,“可我并未请诸位前来庆贺……” 后头抱着琵琶的娇艳美娘娇滴滴道:“那我们就不知道了,总之是有人特意来请,银子都给了。” 什么!是谁这么有钱! 温苒苒在脑子里搜寻了一圈,却是没什么头绪。 傅小官人有钱,但是没势,请不来这许多满身傲骨清高的行首伎人。 也不像是段郎君、顾郎君他们……若是他们,这会子早在她面前晃悠着请功了。 罢了罢了,管他是福是祸,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温苒苒想定,立刻堆起副笑脸招呼道:“如此就麻烦各位了,等会热闹完了就进屋吃点心。”她转头朝着门口正忙着待客的小伙计道,“去准备些茶水过来!” “哎!”小伙计手脚勤快,听了吩咐“嗖”的一下就跑没了影儿。 诸位瓦舍伎人、乐工行首们使出浑身解数,唱曲儿杂耍、吞剑奏乐,引得无数百姓驻足观看,连往日里见惯了大场面的贵胄千金也是挪不开眼。如今整个汴京城内最热火喧闹的地方便是新开的温记甜品铺子。 店里人满得没有落脚地方,东西卖得也快。 西市就是好,遍地都是有钱有权的驷马高门之家,几两一块的萨赫蛋糕说买就买,眼睛都不眨一下。 头一个拿着萨赫蛋糕的小娘子也顾不得体面,当即就尝了一口。 只见那小娘子眼眸陡然放大,惊喜地指着这浓黑的点心说不出话。 这点心是她此生吃过最好吃的点心,没有之一! 瞧着乌漆墨黑的不大好看,可入口却是丝滑又扎实的口感,甜味中透着微微苦味,仅尝了一口,唇齿间便满是那香醇味道。 再品又有股酸甜的杏子香气,这酸甜味道极其美妙地将那醇厚浓香冲淡了些许,还隐隐透着股清甜的酒香! 点心顺滑,杏肉软脆,口感层次分明且丰富,味道浓郁又满是清香,实在是难得! 大家伙见这小娘子惊艳得连话都说不出一句,立时纷纷都要那萨赫蛋糕。 上午烤的那几个萨赫蛋糕眨眼的功夫就已售空,温苒苒见此觉得自己的决策格外英明。 她弯弯眼眸,笑着高声道:“萨赫蛋糕还得等上一会儿,诸位先别急,也可看看这道可露丽,也叫仙子风铃,有抹茶、巧克力……” 还没等温苒苒介绍完口味,等在前头的食客们便看着墙上挂着的食单急吼吼地开口,连淑静文雅的小娘子们都嫌先交代给婢女太慢,自己亲自张口点心仪的口味,生怕自己慢了一步抢不着。 如今汴京城里温家的点心饮子最是时兴,她们今日若是没尝着个一样两样的,以后同手帕交们说起可是要遭人笑话的! “我要六个抹茶的!” “我要三个抹茶、三个巧克力的。” “我要两个香草、一个抹茶,那个蜜瓜软酪也要两个!” 温苒苒忙不迭地跟着伙计拿可露丽,手都舞出了残影。 有钱真好啊,买东西都不问价,赚大发啦! 日头正盛,炎炎酷暑,但丝毫不影响食客们的热情,便是顶着炎炎烈日也是心甘情愿。 * 范楼内,范清和立在窗边,居高临下望着一旁温家铺面的热火,听着那鼎沸人声不禁微微皱眉。 这温娘子当真是会讨巧儿,从前借着康平县主、秦二娘子等人的势,现下更是了不得,竟与卫国公府攀了亲家。再加上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甄有渠收得服服帖帖,帮她造势,这生意瞧着倒是红火。 满汴京城有一家算一家,没见过谁家店面开张时有这般震天动地的动静。 她也算是个人物了。 不过只是讨得个巧宗儿罢了,真金不怕火炼,还得日后见真章。 银发白须的老管家端着盘点心推门进来,将东西放至桌上:“东家,这是隔壁温小娘子店里的吃食。” 范清和垂眸看了两眼,左边这道点心黑漆漆的,让人瞧着难以下咽;右边这道卖相倒是好了许多,一团清新绿色,瞧着甚是软糯。 他拿起下头垫着的油纸托着点心送至嘴边,一口下去不禁微微愣神,这样的点心他从未吃过。 外皮软糯绵软,入口满是奶香,其间馅料口感绵密顺滑,细品时,唇舌间尽是牛乳的醇厚香气。最令人为之惊艳的是那清爽可口的蜜瓜,水果独有的清新多汁冲淡了那厚重的牛乳味,为这道点心增添了不少层次风味。 想不到那温娘子还有些本事。 范清和托着点心惊叹之余,又往窗外看去。末了轻摇摇头。 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娘子经不起风浪,别看今日风头无两,来日一场风雨许是就能将她吞的骨头都不剩。 不信便走着瞧。 他收回目光,却是忍不住将手中的点心吃了个精光。 这温娘子若是将 来遭逢不顺,拉她一把也未尝不可。她这手艺虽是讨巧,但入他范楼做个厨娘也不算辜负了。 立在一侧的老管家思索良久,缓缓出声禀告:“方才去买点心的胡四一时疏忽,径直回了店里。不过外头人多,并未有人注意他是范楼的伙计。” 范清和眼皮都没抬一下:“让他走人。” 老管家犹豫道:“胡四家中老母病重,下头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这时候让他走人全家都没了活路,不如撵去后头厨房里干杂活?” 范清和冷笑:“范楼不养闲人,我现下若是心慈手软把人留下,他来日若还是办事不谨慎岂不是害了我自己?是他自己没本事葬送了全家,怨不得我。” 老管家心中一叹:“那这个月的月钱……到底是老伙计了,不如……” “何叔。”范清和出声打断他的话,提提唇角皮笑肉不笑,“他干多少天就给多少银子,一个子儿都别多给。我是开酒楼的,不是开积善堂的。” 第237章 老管家见此不敢再多说,只得转身退下。 * 一晃已临近子时,街上花头画杆,醉仙锦旆,层叠不尽,足以遮蔽天日。市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欢声笑语比之白日里更是喧闹。 铺面脚店灯火通明,家家伙计们都铆足了劲拉客,正是赚银子的好时候。 唯有那瑰丽不已的温记点心铺子早早关了门,与旁的门户大敞的店家尤为不同。 店内,康平等人浑身瘫软,恨不能就地躺下睡上一觉。 段三打着哈欠,困恹恹地嘟囔:“多亏苒苒低估了自己,没备足材料,不然这店得干到明儿早晨去!” 顾五扁扁唇,抱着手臂道:“可不是?都说卖完了卖完了,他们还不信。” “行了,你遇见的不信也还好,解释几句明白了也就走了。”秦二幽幽叹口气,“那陈家娘子可倒好,我说材料没了要打烊,她却说缺材料好办,缺什么同她说,她立马使唤人买回来。我听了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才把人劝走。” 温茹茹帮着收拾桌椅,听到这轻轻吐出一句:“三妹妹哪里是没备足材料,她足足备了小半月的呢!仅今天这半日就用出去了两三日所需的材料,再不关门,以后可就要空着手上阵了!” “什么!” 轻食小队们听见这话“噌”地坐直了,眼睛唰唰放着亮光。 老天爷!我们苒苒真牛啊! 那头的孙氏看着满满登登的钱匣子,乐得合不拢嘴,数银子银票数得双手都微微抽筋。 她一脸满足地凑过去轻轻嗅了嗅,面上神情都透着满足。 金钱的味道真香啊!说这是铜臭味掩着鼻子退避三舍的清高人可真能装! 我就不信给他一麻袋金子他能不乐呵,怕是当场就笑开了花! 温俊良分外嫌弃地瞥了两眼,拉着女儿悄悄道:“瞧瞧你娘亲,都掉到钱眼儿里去了!” 他话里话外虽是嫌弃,但面容眉眼处却满是笑意。 温茹茹捂着唇忍不住笑。她自打出生以来,就没见过爹爹娘亲和睦恩爱的模样,两人常常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更有甚者还会动起手来。 如今这日子真好! 梁氏默不作声地望着墙上挂着的食单,这食单虽也是她绣出来的,但照着这点菜也不方便。苒苒倒是准备了装订成册的食单供客人们使用,但瞧着却是没绣出来的精致体面。 她打定主意要给苒苒绣上几本食单,脏了洗洗晾干又能继续用。 明儿就去买绣线! 康平陡然想起什么飞快起身,带着婢女就往外走。 “诶?你去哪啊?”顾五见她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似的窜了出去,忙开口问道。 “茹茹方才不是说苒苒备的材料不够嘛?我得去吩咐人再置办些去!” “对对对。”秦二也忙着起身,“我头些日子留了些蜜瓜白桃,我先去着人清点好给苒苒送来应应急。” “我娘亲前些时候也买了蜜瓜,我回去瞧瞧。”段三也忙三火四地往外走。 一众姐妹们都急吼吼地出门上了马车,纷纷要去家里看看有没有蜜瓜白桃香梨等物。 她们帮不上苒苒什么忙,但是一定不能让苒苒空着手上阵! 温苒苒临窗往外看去,看着西市繁荣的点点灯火,眉眼处盛满笑意。 西市的万千灯火中总算有了她一盏。 “苒苒。” 身侧响起道清冷声音,温苒苒陡然觉得心尖跳动,忙惊喜抬头:“阿行!阿行去哪啦?怎么才回来!你没看到,今日店里好生热闹!汴京城里有名的杂耍伎人都来了,有倒吃冷淘的、吞铁剑的、吐五色水的,还有杂剧、鼓笛,也不知是谁请来的,只可惜你没瞧见。” 齐衍凝视着跟前活泼如雏鸟般的小娘子,嫣红的唇瓣开开合合,说了一箩筐的话也不知疲惫,听得他平静心海中荡起层层波纹。 他微微弯唇,轻点了下头:“我都看到了。” “啊?”温苒苒微怔,抬眼看着那双映着点点灯火的漆黑眼眸忽地反应过来什么,试探着问出口,“那些伎人……都是你请来的?” 面前之人不置可否,温苒苒却莫名很是确定,那些伎人定都是阿行请来的。 能请来这么多伎人,不是有钱就是有势。 好家伙,果然是种田文套路,一捡就是个大佬! 齐衍低眸,注视着那双澄净清澈的眼眸舍不得挪开,良久才轻轻开口:“苒苒,我有些事要去做,会离开一阵子。你……” 他顿了顿,忽觉得有些不敢说出口。 天下万事皆在他股掌之间,齐衍做事向来有着成竹在握的自信,可他今日却因一句话失了控。 齐衍薄唇紧抿,许久后张了张唇:“你能不能等我?” 第146章 窗外车马骈阗,锣鼓鼎沸,处处欢腾热闹。 温苒苒静静仰头望着那双漆黑眼眸,只感觉周围喧嚣震耳的锣鼓人笑逐渐远去,正是热火朝天的西市夜晚万籁俱寂,无一丝人声光亮。 她张张唇想开口问一问,却忽觉得心中一空浑身都没了力气,好似自己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温苒苒怔怔地看着他,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会一直在自己身边不会离开,她从未想过他会走。 她习惯他会帮她劈柴烧火、刷锅洗碗,习惯与他说店里的大事小情,习惯了他偶尔的提点建议…… 习惯了每日睁眼就能看到他,习惯了处处有他…… 原来她竟然这般依赖他,这般……舍不得他。 “阿行你……”温苒苒第一次有些哭腔,她安静地望向他的眼眸,用视线仔仔细细地临摹他的眉眼,鼻梁……一丝一毫都不想错过。 她好像是喜欢他。 温苒苒意识到自己的心意,脸颊忽然发烫。她吸吸鼻子,压下那阵哭腔朝霍行弯弯双眼:“好,我等你。” 短短四个字,两人默契地抿唇笑笑,其中心意都已了然。 小娘子声音还透着些许潮湿,那双新月般的眼睛带着亮晶晶的笑意。 齐衍静静看着她,明白她明明想问却欲言又止。 他嘴唇翕动,最终还是未说出口。 他已尽全力留至今日,现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与其仓促说明,还不如待他回来后细细解释。 齐衍将在手中握了许久的纸筒交给她:“若是有事就将它放了,届时会有人来帮你。” 温苒苒垂头看着手中仅有蜡烛粗细、下的纸筒眼前一亮:这莫不就是影视剧里的信号弹!!! 她满面新奇地摆弄,齐衍见她好奇又将东西拿回,旋即将她带至窗边很是详细地为她演示一遍:“就这样朝着天,拉下下方的线。” 说罢,就听见“嗖”的一声,夜空立刻绽开个黄色光珠,随后化成点点星光落下。 温苒苒看得一愣一愣的:不er……给我的你放什么呀!就这么一个,你放了那我将来放什么! 齐衍看向身侧的小娘子道: “我还给你备了些,就放在你房中。” 温苒苒摸着鼻子讪笑两声,是她狭隘了。 这可是阿行! ssr人权卡阿行! 什么事都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阿行! 两人立在床边,看着外头的万千灯火,感受着晚风清凉。 夜渐深,温苒苒侧头抬眸看向他,犹豫许久才轻轻开口:“阿行你是不是该走了?” 齐衍点头,不敢垂眸去看那双明月般的眼眸。 “阿行!你什么时候……”温苒苒微顿,还是将话咽下,旋即朝他弯弯唇角,“阿行,你别走太久。” 齐衍犹豫片刻,低头看着如春花般明媚光彩的小娘子:“好。” 晚风习习,清冷月光落在二人身上,透着些许温柔。 温家甜品铺子旁的槐树上,有个身着夜行衣的暗卫急急喘了两口气,满面茫然地看着一派平静祥和的温家铺子,又仰头望向窗边立着的自家殿下与那小娘子含笑对视,根本不像是需要他出现的样子。 他嚼嚼嘴里叼着的树枝子,满脸哀怨:不是……没事放什么信号啊! 夜已深,孙氏与梁氏忙着清点好店内的银钱瞧着时辰不早,朝楼上扬声道:“苒苒,都收拾好啦!” 温苒苒回过神来,下意识笑道:“阿行,我们回家去!” 少女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却无一人回应。 她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恍然记起阿行已然离开,面上笑容都淡了些许。 温苒苒深吸口气,将心中的不舍与难过都甩至脑后。 总会回来的嘛! 她笑着下楼还未站稳,就见孙氏将偌大一个箱子往她怀里一递,她险些没接稳。 这……莫不是今日赚的银子? 孙氏堆着满脸的笑,唇角从数银子开始就一刻都未放下过:“今日共赚了八百七十九两零五百四十文,加上各位食客们给的赏银,共是一千一百四十六两零五百四十文!” 第238章 我靠!发财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温苒苒捧着钱箱子打开瞧了瞧,看着那一沓沓的银票和闪闪发光的银子块,眼中迸发出一道亮闪闪的金光,方才空落落的心立时被填满。 “走走走。”温苒苒迫不及待地往外走,“快去钱庄存上!” “诶?”温荣左右张望许久,“阿行呢?” 众人闻言四下看看,都不见霍行的身影。 温茹茹满面诧异:“我方才还见阿行上楼去了,三妹妹没瞧见他吗?” 正上马车的温苒苒听着这一声声阿行,身形微顿了顿,垂着头轻轻道:“他最近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了?”孙氏刚想上前问问清楚,却被沈氏拦下。 沈氏悄悄朝她摇摇头,温茹茹也是拉着娘亲不让她上前。 一家人默默对望一眼,皆是闭口不提。 * 待得温苒苒归家时已是深夜,她揣着巨额银票,唇角想落都落不下来。 只是……她看看空荡荡的四周,眉眼微垂,连翘起的唇角都透着些许失落。 我还没来得及跟阿行说今日赚了多少银子呢! 温苒苒垂头回房,刚一踏进门槛就见着自己屋子正中央放了两个大得能轻轻松松放下一个人的木头箱子。 她愣愣地走过去掀开箱子一瞧,里头的信号弹堆得整整齐齐、满满登登。 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阿行想把她家炸了灭口。 好家伙,温苒苒本以为阿行也就给她备了十数根,没想到竟是两箱子! 不愧是ssr人权卡!!! * 翌日,甜品铺子依然是一派热火。店内店外都排成长龙,如此热闹景象,衬得旁的铺面显得清冷许多。 温苒苒托着下巴,定定瞧着那堆得越来越多的银票和银锭子出神。 按照如今的势头,开酒楼不日也该提上日程了。银子早晚都会有,倒显得不那么重要,最为重要的是稳定高质的供货商。 她为甜品店备下的原材料已是十分充足,但显然,她低估了食客们的热情,昨日为着原料之事有些手忙脚乱,还好有康平与秦二她们帮忙。 甜品店如此,那来日开酒楼时定要吸取这个教训。 充足的原材料乃是重中之重,仅靠陈家阿公那几亩地,供麻辣烫店都算勉强,不足以支撑一家酒楼。 更何况她的目标不仅仅是只开一家酒楼。 她虽是也可以另找些菜农,但散户到底不如一户,质量也好把关,万一出了问题也容易溯源。 温苒苒琢磨半晌,朝着那头的程叶招招手。 程叶见状小跑着过来,如今叶晚棠回了洛阳,她也算是熬出头了,每日都是笑吟吟的,欢喜得人都比往日活泼些:“怎么啦苒苒?” 温苒苒笑着递给她一方帕子:“阿叶,你回去能否帮我问问你爹爹,有没有什么价格合适的庄子田地。不急着买,我只是心里有个念头,想先打听打听。” “如今果真是了不得了,都开始想着置办田庄了!”程叶爽快地点点头,“苒苒放心,我回去问问我爹爹,若是有合适的定会告诉你。” 苒苒帮了程家良多,别的暂且不提,光是交给她爹爹的那几个点心方子就给程家赚了不少银子。外地那几家分号的生意更是因为苒苒的点心再上一层楼。 这等物色物色田庄的小事定是会替她办得明明白白!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得道温柔带笑的声音传来:“好生热闹!好像全汴京城的人都在这了。” “可不是?今日的人瞧着比昨日还多些呢!” 众人见永嘉郡王妃纷纷行礼问安,王妃笑着摆摆手,拉着康平的手往店内去。 王妃身份尊贵非凡,立时引了无数人驻足不前。 “永嘉郡王妃竟都来了?这温小娘子当真是有些能耐!” “何止呢,这铺面从前就是郡王府的产业,现下都给了温小娘子做生意,可见两家关系不一般。” “与温小娘子关系匪浅的可不止郡王府,秦太傅家、远威将军段家、承恩伯顾家……汴京城内有名的名门闺秀与温小娘子都是至交。” “温小娘子到底是出身名门,与一些达官贵人交好岂不是常事?”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若不是温小娘子人好,岂会有这么多千金贵胄不顾身份愿与她相交?” “就是!温小娘子这心性本事谁不喜欢?东市那头上到商户掌柜,下至贫苦百姓、穷困力工,就没有说她不好的。” “要是有,那也是眼红人家生意好,说些不尽实的酸话罢了!” 温苒苒见郡王妃亲自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前去,规规矩矩地行礼:“苒苒见过郡王妃。” 郡 王妃喜欢这般利落能干的小娘子,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你与我家康平情同姐妹,喊王妃显得生分,倒不如唤我声婶婶。” 温苒苒听了也不扭捏,当即脆生生喊了声“婶婶”,哄得郡王妃眉开眼笑,褪下手腕上的镯子塞给她戴。 郡王妃四处望了望,面上笑容更盛:“这铺面给苒苒算是给对了人,瞧瞧如今被她打理的,热热闹闹的满是人气儿,可比从前那华丽奢靡的空铺子强多了。” 温苒苒将两人带至临窗景致最好的一处位置坐下,温茹茹也笑着给二人添茶。 郡王妃看了眼面前白净灵秀的小娘子忽然笑道:“方才忘了茹茹与晏哥儿的亲事已经定下了,还叫苒苒唤我声婶婶……这辈分可全乱了。” 温茹茹红着脸笑,康平则是大剌剌地摆手:“还没成亲呢,先这么叫着呗,各论各的也行!” 四人互看一眼,抿着唇笑出声来。 康平想起什么,努努嘴:“母亲昨日怎么不来?昨日还有伎人杂耍,好生热闹呢!” “你懂什么?”郡王妃温柔地点点她的鼻尖儿,“昨儿国夫人来,今儿我来,明儿秦夫人来……如此换着班地轮着来,苒苒这儿每日都是热热闹闹的,岂不比一股脑儿地全来了好?” 温苒苒听着这话有些耳熟:好像林妹妹也说过类似的! 女孩子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康平听了,心中疑惑消散,很是赞同地点点头:“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阳光透过彩色琉璃,将本没有颜色的光变得斑斓好看。 郡王妃看着那缤纷绚烂的光影看向自家女儿:“不是带了画师来要作画吗?” “对对对!”康平看向身旁侍女,侍女立即去将画师带进来。 温苒苒搓搓手,乐呵呵地吩咐伙计腾地方。 地方甫一腾出来,温苒苒抬头就见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十来岁的小子,背着画板,手里提着一应画具。 “这是要画油画?”温苒苒眼睛一亮,脑海中已浮现出油画画面上汉服女子坐在五彩花窗下的瑰丽婉约。 那小学徒手脚十分麻利,准备工作做得熟练又快速,眨眼的功夫,画师便已润好笔动作起来。 店内众人也纷纷好奇地看了过来,其间不乏爱俏的夫人与小娘子们。 大家捧着点心,看着画师手中亮丽鲜明的油彩,一时间都瞪大了眼睛。 郎君们观察着画师技法,交口谈论: “早就听闻西洋画色彩鲜艳明丽,与咱们的大为不同,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瞧那画师,几笔就画出了形儿!” “我从前见过几张西洋画,那画上人物就仿佛是活生生出现在你面前一般!” “嚯!那我可要好好看看!” 娘子们也是满面新奇,看了良久忽有人小声道: “诶?我怎么没想到在这作画!” “就是呀!这琉璃花窗如此好看,最适合入画了!” “在这画上一幅拿回家珍藏也是好的呀!” 方才还在边上谈论画师画技的郎君们也纷纷被小娘子们的话吸引: “我家母亲惦记着花窗惦记了许久,若是能让她在这画上一幅定是开心!” “对对对,我家娘子也是!” “赶明儿我将母亲与妹妹全带来,就在这琉璃花窗下做幅画!” “我姑妈与表妹过几日便要入京,到时我也带她们来吃些点心,画上两幅画!” “人家县主是温小娘子好友,她占张桌子画幅画没什么,你们非亲非故的如何开口?” “就是啊,一个两个都要画,人家买卖还做不做了?” “这有何难?拿银子呗!” “就是,多给些银子补上,温小娘子一高兴没准让我多画两幅!” 众人七嘴八舌地谈论,温苒苒听得唇角疯狂上翘。 对对对,拿银子砸我!往死里砸!!! 第147章 自那日永嘉郡王妃与康平县主在温家甜品铺子画了两幅画后,现如今整个汴京城内的贵胄巨贾间最时兴的事便是去温家店面画画像,且以先画者为荣,后来的或是迟迟未排上队的免不了要遭人笑话几句。 第239章 温苒苒拿出自己昨日放入冰窖的酸牛乳,取下上头压着的重物旋即打开纱布,原本浓稠的酸奶滤出乳清,已变成微干的石膏状固体。 她面上一喜,冷萃酸奶成了! 温俊良一早就盯上了温苒苒,见她又拿出个不知姓名的新鲜玩意儿立刻就凑了过去。他起初看着那一坨干巴巴像是石头块似的东西微微皱眉,但转念想起自己侄女的本事,又是满面期待。 他家三丫头是什么人? 那可是连鸡食都能做成美味佳肴的神仙! 她就没有做不好的东西!!! “三丫头,你这又是研究什么吃食呢?”温俊良激动地等在一旁,脸上写满了迫不及待。 “冷萃酸奶。” 温苒苒笑着拿过一旁的彩瓷深盘,挖了两块酸奶坨坨,又加了匙白桃果酱,翻拌均匀后用刮刀稍稍休整了下形状,随后放上新鲜的白桃丁、芒果丁、坚果、巧克力豆,最后插上块曲奇饼干做点缀。 “呀!好漂亮!”路过的温茹茹看了两眼,立时就惊艳得走不动路。 “二姐姐先吃!”温苒苒笑眯眯地递过去,又麻利地给温俊良又制了一份。 “孩子”多,可要一碗水端平了~ 温茹茹端着瓷盘欣赏了许久才舍得动手,却没想到舀了一下没舀动。 这什么??? 她满头雾水地使劲舀起一口,狐疑地看了几眼,本着对三妹妹的信任放入口中,刚抿了两下瞳仁猛地一缩。 这什么!!! 好好吃!!! 这东西瞧着是干巴巴的,但是入口却是紧实绵密,极其浓厚丝滑,没有半点颗粒感。香醇的牛乳香气带着微微的酸味,还透着白桃果酱的甜香果味,两种味道交织融合,妙不可言。 偶尔一口还有巧克力豆那微苦的醇香、坚果的醇厚焦香,再加上曲奇饼干香浓的奶味,口感味道都极其丰富。 温茹茹边品边赏,吃得极慢,而旁边的温俊良已经吃上了第二份,边嚼嚼嚼边含混不清道:“这玩意值五两银子!” “行!”温苒苒见两个小白鼠都喜欢,默默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那就卖六两。” 无奸不商嘛!嘿嘿~ 温苒苒又备上几份,温茹茹知晓这都是给自家人尝鲜的,遂凑了过去小声道:“三妹妹再做份巧克力味的吧,阿晏素来喜欢巧克力。” “哦——”温苒苒拖着长音打趣她,直看着她白生生的一张脸变得通红,这才收了声,扭头动手制了份巧克力味的冷萃酸奶,又洒上一大把巧克力豆才作罢。 温茹茹看着盘子中堆成小山的巧克力豆忍不住笑:“三妹妹最好啦!” 说罢,就端着盘子乐呵呵地出去。 却听闻那头温茹茹刚出去,外头就乱了套。 “这是什么新鲜东西,食单上怎么没有呀!” “就是呀,瞧着就好吃!” “样子也好看,像是雪峰尽融。” 温茹茹笑着招呼食客们,神情颇为自豪:“这是我家三妹妹新研制出来的吃食,量还不多,仅够自家人吃用。大伙别急,过两日便上啦!” 众人听了又是一片欢呼欣喜: “那我可就等着温三娘子了!” “能预订吗?我怕到时抢不到……” “对呀对呀,可以预订吗?如今整个汴京城最红火的便是你家了,我还真怕买不着。” 温茹茹笑着安抚客人们,周围一派热闹,唯有容晏安安静静地坐着,回味那声“自家人”悄悄绽开嘴角。 温苒苒在后头忙活着,忽有个伙计匆匆赶来:“东家,外头有个上了年岁的阿公来找您。” “上了年岁的……”温苒苒放下手里的活,边说边往外走,“长什么模样?” 小伙计回忆一番,仔仔细细道:“长得干瘦,还牵着个小女娃,身旁背着竹笼 的汉子仿佛是他儿子。” 呀!那不是陈家阿公嘛!正好他来了,还可以跟他商量商量买地的事。 温苒苒想着,步子都迈得快了许多。她刚走到前头就见陈老汉一家远远站着,神情动作满是局促。每见有客人要进来,阿公与他儿子陈直就堆起讨好笑脸来,拉着小姑娘小心往旁边让让,生怕耽误了买卖。 再让就让回家了! 她正要去把人迎进来,就见路过行人一脸古怪嫌弃地打量陈阿公一家,还窃窃私语起来: “穿得这样寒酸立在人家店门口做什么,买又买不起,当真是怪事。” “打秋风呗!” “说的也是,店里头都是达官贵人,若是碰上心生怜悯的扔上几两碎银,就够他一家吃用许久了。” “啧啧啧……穿得如此破烂,也不怕挡了人家生意。” 陈老汉听了不知所措地讪笑两声,忙拉着小孙女站得更远些。 温苒苒翻了个白眼,立时走了出去笑眯眯地扶着陈老汉往里走,声音也扬高了几分:“陈阿公来啦!怎的不进去坐?” 方才驻足议论的行人见温小娘子如此热情地邀这一家人进去,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陈老汉赶忙摆摆手,指指店里的客人们悄声道:“温娘子这店里都是达官显贵,我们进去了对你的生意不好。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这有什么?”温苒苒十分热情地把人往店里请,“大老远过来了,进来喝杯茶再回去。我正有事要与您商量呢!” 陈老汉与儿子对视一眼,听得温苒苒有事也不敢再推辞,生怕耽搁了她的事。 “玖儿,将陈阿叔的菜筐经管好了!”温苒苒边吩咐边往里走。 父子俩带着小娃娃随着温苒苒往里进,陈老汉与陈直仰头看看那金贵的花窗,又低头看看光亮大气的枣红色门槛,往里望了望地上精致的花砖,再瞧瞧满门的朱罗绮绣和自己身上的破衫褴褛,脚上的鞋还满是泥土。 两人局促不安地拍拍衣裳缩在门边,瑟瑟不安,迟迟不敢踏入。 有一身着锦缎、戴着金钗的小娘子见着两个身着破烂布衣的人挡在门口,捂着口鼻鄙夷道:“如今真是什么人都敢上温家铺子的门了!” 温苒苒皱眉回头正欲说话,就见康平笑眯眯走了过来摸摸花儿的发顶,还顺便与陈家阿公打了个招呼:“陈阿公来啦!” 陈老汉赶忙恭敬地一拜:“小的见过县主娘娘。” 那小娘子一愣,怎么都没想到康平县主竟会识得这样穷酸的庄户人家,当即愣在原地。她反应了好一会才磕磕巴巴道:“县主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 康平看都不曾看她,只同温苒苒说话:“苒苒,我有事要回家去一趟,辛苦你啦!” “那你慢些回。”温苒苒笑着朝她摆摆手,带着陈阿公一家进到楼上雅间坐着。 那小娘子惶恐不已,战战兢兢买了两食盒点心,特意命侍女送上去一盒,望温苒苒与康平原谅她的唐突。 温苒苒这头刚坐下,正要让伙计挑几样点心来就听得有人叩门。 她眼中透着些许疑惑:“进来。” 只见有个身量小巧的侍女打扮的小娘子进来,恭恭敬敬朝着她与陈阿公一家行礼。 陈老汉与陈直手忙脚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窘措难安。 那侍女递上手中食盒,毕恭毕敬道:“我家娘子方才言语冒犯了这位阿公心感愧疚,特买了点心命奴婢送上来,还望阿公莫见怪。” 陈老汉赶忙站起身来,窘迫地摆摆手:“不见怪不见怪……” 不管这小娘子出于什么来道歉,也算是诚心诚意了。 侍女又一一行过礼,转身退下。 温苒苒让伙计拿些点心茶水来,将食盒推给陈阿公笑道:“阿公拿回去给花儿吃。” 陈老汉看着那精致的食盒动了动唇有些不知所措。 “本就是给您的,您尽管拿着。”温苒苒看向陈老汉一家,笑呵呵开口,“陈阿公今日怎么来了?” 陈老汉想起正经事,赶忙堆起笑脸道:“也没什么要紧事,这不是最近有温娘子的关照,家里境况好了不少,孩儿她娘偶尔给花儿几文钱买零嘴儿。”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摸摸小孙女的头,上头青筋骨头隆起根根分明:“却没想到花儿一个子儿都没舍得花,将钱都攒了下来给温娘子买了条头帛,想亲手送给你。” 温苒苒闻言满面惊喜地看向一脸羞涩的花儿,只见小姑娘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条鹅黄色的发帛递给她。 陈直看着那条粗布发帛坐立不安,很是忐忑。也不知这样粗鄙的物件会不会让温娘子觉得唐突冒犯。 温苒苒接过来,看着这样清新的颜色,笑容都明媚几分:“呀!花儿的眼光真好,我正缺条鹅黄色发帛!” 她边说边往头上比量,乐呵呵地问花儿:“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看!苒苒姐姐生得漂亮,戴什么都好看!”花儿见温苒苒喜欢,一双眼睛弯得像月牙,高兴得心里都是甜丝丝的。 第240章 陈直看着那眉开眼笑的小娘子一愣,再看看自家笑得开怀的小闺女,八尺高的粗壮汉子都不觉湿了眼眶。 温小娘子真是个细心体贴的好人! 此处没有镜子,温苒苒不知该如何戴上。 孩子精心挑选的礼物,还特意巴巴地送了来,她可得把情绪价值提供得满满的,如此才对得起孩子的一片心意。 正当温苒苒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时,突然听见有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苒苒?” “阿叶!”温苒苒眼前一亮,忙起身去开门,却不成想外头除了程叶还有程老板。 “程叔!” 程老板见着温苒苒大笑道:“如今苒苒这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不出两年,我这老家伙就要被你赶上扔在后头喽!” “瞧爹爹说的。”程叶扁扁唇,“依我看呀,不出一年,苒苒就能超过爹爹了!” “你这丫头!”程老板笑着摇摇头,“怎的胳膊肘还往外拐?” “哪儿的话?”温苒苒笑着把人迎进来,“快进来坐!” 陈老汉与陈直见有人来,连忙拉着花儿起身,老实巴交地立在一旁,面上挂着局促笑容。 温苒苒看看双方,喜得眉眼弯弯合不拢嘴。 当真是无巧不成书,竟碰到一块儿了! 她笑吟吟地走过去对着程老板道:“程叔,这是为我送菜的陈家阿公与他儿子陈直,还有孙女花儿。”说罢,又转头看向陈老汉为他介绍,“这是程记酒楼的东家,旁边的是程家娘子,你们都常见的。” 陈老汉和陈直赶忙朝着程老板点头哈腰:“原来是程记酒楼的东家,怪不得瞧着如此不凡!” “哪里哪里。”程老板乐呵呵地摆手,心里却很是受用。 温苒苒笑道:“都是自家人,快坐快坐!”她边说边将手中的发帛递给程叶,“阿叶你来得正好,快将这发帛替我绑上,好叫花儿瞧瞧!” 花儿抿嘴一笑,漆黑瞳仁中盛满了期待。 程叶低头看着那粗得有些割手的发帛,上头的颜色染的也不甚均匀,一瞧便是路旁卖的便宜物什。 她瞧瞧满面是笑的温苒苒,再看看花儿,即刻明白过来这是花儿送的,怪不得苒苒急着要戴。 程叶抿唇笑笑,很是上道地夸赞,边夸边为苒苒系在头上:“呀!这颜色好看,花儿眼光真不错,赶明儿我买个衣裳粉儿啊的就带花儿给我参谋参谋。” 花儿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捂着脸笑着躲进爹爹怀里。 陈直搂着小闺女笑得憨直,心中对温苒苒更是感激。 小娃娃省下零嘴钱买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他起初很是忐忑,又怕温小娘子不喜,又怕惹闺女伤心,却没想到温小娘子乐乐呵呵地接过来还忙不迭系在头上,就为哄 花儿高兴。 也不知他上辈子烧了什么香,能让他碰上这样的好人! 温苒苒亲手给程老板倒了杯祁门红茶,又递给他一块萨赫蛋糕:“程叔,可是田地有了眉目?” “我今日来就是找你说这事的。”程老板咂了两口茶不禁挑眉,“嗯?这茶好!” 温苒苒见他喜欢立刻道:“难得碰上程叔有口喜欢的好茶,待会给您包些回去。” “哎!”都是老熟人,程老板也不客套,应得很是干脆。 程老板放下茶杯,笑着继续道:“我仔细打听了,共寻到六处上好的田地,有的大些、有的小些。但都是肥沃疏松,临近河流小溪的好田。都是自家孩子,叔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若是手头充裕就买大的,田地这玩意若是碰上了,那就买大不买小,你手里银钱若是不够尽管开口。” 程老板向来是个实在人,这番话说的温苒苒也甚是感动。 程叶也是点点头:“对对对,苒苒你听我爹爹的。” “行!”温苒苒也不推辞,干干脆脆地应下,“就听程叔的,那咱们何时去看看地?” “赶早不赶晚。”程老板又喝了口茶道,“苒苒若是现下有空,那最好就是立马去,上好的田,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有空!”温苒苒当即点头,又转头看向陈老汉 笑道,“那不如陈阿公也同去?您做了一辈子庄稼人,看田看地定是个行家,不知陈阿公可否有空闲?” 陈老汉听得温苒苒这么说,毫不犹豫地开口应允:“有的有的,温娘子对我有大恩,这点小事我定当尽力帮,保准儿把眼睛擦亮了!” “看田庄不是最要紧的事,我还有一件事想请阿公帮忙。”温苒苒笑着,缓缓开口道,“我此次买田买地也是为着以后打算,若是来日我开了酒楼,您家那一亩三分地种出来的菜也供不上我用。是以,我想着物色些田地请您和阿叔帮我照看照看,也不白种,价钱您尽管提,每年还会给您些分红。” “对了,阿公您年事已高,松土施肥这等重活不用您亲自干,我另雇人来做,您只管帮我照管好菜,让它们长得像您家的一样好就成!” 陈老汉和陈直一愣,眼睛倏地放大,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父子俩双手不住地摩挲着衣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雇他照料田地却不用他干重活,还给银钱! 天爷呀!还有这种好事! 陈老汉憨笑着,又是受宠若惊,又是担忧自己不中用误了人家的事:“这、这这……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温苒苒弯起眼睛由衷地夸赞道,“自从您给我那麻辣烫店送菜以来,客人们都说菜比以往的新鲜好吃呢!还常有熟客来向我打听菜是哪买的,我便将陈阿叔惯常摆摊的地方告与他们了。” “怪不得!”陈直恍然大悟,又惊又喜,“怪不得我那每日的生意都那么好,感情都是因为温小娘子照顾。” “哪里是我照顾,是你们的菜好,我不过是顺水推舟。” 陈老汉被夸得好不意思,咧着唇含蓄地笑笑,思量许久这才开口:“温小娘子对我们一家有大恩,别说是出银子,就是让我白干我都心甘情愿。” 陈直听了老父亲这话也重重点头:“爹说得对,要什么银子?温小娘子您如此信得过我们,我们定当竭尽全力!” 温苒苒见他们已然答允,心里很是高兴:“亲兄弟明算账,银子还是要给的,哪能让你们白辛苦?咱们先去看看田地,银钱的事等看完了再商量。” “哎!” 陈老汉一家高高兴兴,直想给祖坟烧纸上香。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嘿! 第148章 绿叶泛黄,暑意渐消,大街小巷都卖起楸叶,小娘子与孩童们头上戴着剪成各式花样的楸叶,捧着瓜果梨枣又去沽鸡头米,嬉笑玩闹,好不热闹。 西市上最为红火的仍是温苒苒的甜品铺,开张数月,人不减反增。不光是汴京城内的贵胄富贾追捧,更有许多人从外地慕名而来。 只见温家铺子门口已排了长龙,有一身着华贵锦缎的年轻男子瞧着这见头不见尾的队伍啧啧称叹:到底是汴京富贵! 他静静等着,实在耐不住性子便与前后之人攀谈起来:“打扰这位兄台,在下头回来,也不知什么点心时兴,还望兄台指点一二。” 前头的中年男人回头瞧了一眼,听他一口江南口音不是本地人,很是热情和善地回道:“听你口音像是江宁人?” 男子缓缓点头:“正是。” 中年男人听得他是江宁人更是热情:“我家夫人便是江宁人,这般算来没准咱两家有亲呢!小兄弟你且听我的,就买那萨赫蛋糕和布丁塔,冷萃酸奶也是极其浓郁香醇……” 他挨个数着,末了大手一挥:“你干脆将能买的都买上些尝尝,保准都喜欢!温小娘子那手艺,可是连王爷、王妃娘娘们都夸呢!” 男子听着心向往之,回过神来时不免有些为难:“在下明日便要动身回江宁,买这么多也没那么大的肚子装。” 中年男人听了遗憾地啧了两声:“虽是萍水相逢,但我也少不得劝小兄弟你几句。这山高路远的来一趟也不容易,倒不如多待些日子将温记的吃食都尝遍了才好。不光西市这边,东市那边还有饮子铺、麻辣烫店,那麻辣烫你可定要尝尝!不然日后毁青了肚肠再想来,可又要跋山涉水了。” 那男子听得心痒痒,正纠结犹豫时忽见着前头店里出来的人提着个硕大一个四方盒子,万般小心地捧在身前,瞧那神情仿佛如获至宝。 他心中实在好奇,指指前头开口问道:“他捧着的那是什么?” “那个呀——”中年男人拖着长音,“那是奶油蛋糕,现如今汴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就时兴过生辰时买个奶油蛋糕,还得插上蜡烛,待许好愿景再吹灭,说是能心想事成呢!” “自打有了这奶油蛋糕,汴京城内的驷马高门之家办生辰宴若是没有这奶油蛋糕坐镇,那可是要遭人背地里说不够风光体面的!” 周围排着队的食客们听人提起奶油蛋糕,立时都打开了话匣子:“听说前些时日礼部侍郎陶家娘子过生辰就买了这蛋糕许下愿景,望祖母腿疾痊愈,母亲不再犯头风。你们猜结果怎么着了?” 第241章 大伙好奇地看着说话的人,纷纷屏住呼吸,连 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结果就是陶家娘子的祖母现如今都能下地逛园子了,家中也许久未找大夫上门!” “这是真的!”后头一个侍女打扮的小姑娘认真地点点头,“我头些日子随我家娘子去陶家赴宴,确见陶家老太太神采奕奕,连拐杖都不用了!” “嗬!竟这么神!” “赶明儿我家娘子过生辰,我也要来给她订一个!” “十日后就是我家妹妹生辰,我也给她订上一个热闹热闹!” “这心愿能不能成真倒是次要,那奶油蛋糕绝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美味!” “对对对!前儿我母亲过生辰我尝了一块,那可真为是天上地下都难见!外头那奶油也不知怎么做的,香浓顺滑,甜而不腻,入口蓬松满是香醇的奶香。下头那蛋糕就更不用提了,我一人足足吃了半个!” 众人听得舔舔嘴唇,不住地咽口水。 那从江宁来的年轻郎君听至此处更是不再犹豫,要在汴京多留些时日,直至将温家娘子研制出来的所有吃食都一一尝过再回乡。 温苒苒将来取蛋糕的客人们送走收好赏银,这边又来了三五个同她订蛋糕的婢女小厮。 她收了银子眉开眼笑,这蛋糕算是做对了。不光能赚蛋糕银子,还能得笔赏银,这里外里赚的,她做梦都能笑醒了。 这还得多亏那日她去看田,无意中遇见个趴在车边哭泣的老妇人。 温苒苒见她哭得可怜过去瞧瞧,想着能否帮上一把,两下交谈几句这才知晓,这老妇人原是旁边庄子上养牛的农户,做事勤勤恳恳,数十年来不曾出过纰漏。 今日早晨本是按照往常惯例将牛乳送到汴京城内的酒楼,却不想到了竟发现本来好好的牛乳上头浮了层东西,底下的牛乳也得稀了些,原本收牛乳的店家见此竟不收了。 牛乳是金贵物,她不过是个靠天吃饭的农户,如何能赔得起? 温苒苒心生怜悯,想着看看车里木桶中存放着的牛乳是否还有法子补救,却不料掀开盖子就看见上面浮着的乃是奶油层,而不是这牛乳坏了。 她见这牛乳并未变质腐坏,笑着掏出银钱递给她算是将牛乳买下,好让她回去交差。 那妇人也是个厚道人,见她要买,很是实心眼地拦着,说这牛乳不能用,可不能让好人吃了亏。 温苒苒好生同她解释了一番,这才打消了她的疑虑顾忌,千恩万谢地将银子收了。 温苒苒自买下那老妇人的牛乳后就开始默默琢磨。一般情况下,牛乳在静置或颠簸后确实会分离出来奶油层。她现在处于没有离心机,生产力不够的古代,往日也不是没想过靠这种法子获取奶油。 但这法子实实在在是个笨法子,耗时长不说,效率也低,自家做着甜甜嘴还行,无法支撑她开店用。 可是她今日见着那桶牛乳细细琢磨了一番,随处可见的酥油与黄油差不多少,既然奶油再加工提炼一下就能摇身一变变成酥油黄油,按照这个逻辑,将酥油黄油还给牛乳应当就是淡奶油。 温苒苒琢磨了小半日,越想越是觉得可行,回去后便开始试验。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试了各种比例,最终研究出了个较为稳妥的配比。 还是得感谢那日伏在车边痛哭的老妇人,不然她哪里有这灵光一现? 温苒苒边想边笑,盯着那一张张订单条子的眼睛唰唰冒着金光。 照这个势头,差不多来年初夏就能攒够开酒楼的银子啦! 只是…… 只是打发奶油有点费人…… * 晚风习习,天上星光闪动。院中枝影摇晃,瞧起来乱糟糟一团,晃得温苒苒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她坐起身来望着窗外树影轻轻叹口气。 想阿行了……也不知他有没有吃饱饭。 自阿行来后,待得时日越久口味越挑。到了最后,外面买来的吃食一概不吃,只吃她做的。 不过想想也是,她不是一般的厨子,是师从名师,连国宴都不知道去了多少回的名厨。 对于自己的本事,她向来自信,也不怪旁的吃食再入不得他眼。 温苒苒想着想着叹口气,这些日子以来没有阿行陪她做吃食、帮她收拾厨房,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她实在是睡不着,拢上衣服提了灯笼走出门去,却不想刚走出门就见房檐上蹲着个穿了夜行衣的人,正预备往院子里翻。 那黑漆漆的人见着她也是一愣,当即不上不下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人就这样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温苒苒定定瞧了他良久,心中有了猜想,弯弯杏核般的眼眸试探着开口:“是阿行让你来的嘛?” 那暗卫怔怔望着那眼眸晶亮有神,说话都是脆生生的小娘子,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她有半点惊惶:这小娘子胆子真大,竟半点不怕! 他利落地翻身跃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跪地行礼:“属下见过温三娘子,主子命属下带些东西给您。” 暗卫说罢,从怀中取出封信件递过去,旋即转身翻了出去。 温苒苒愣愣地拿着信看着墙头:走得还挺快…… 正当她感叹时,又见那男子在院墙上露了头,搬了个箱子吭哧吭哧又翻了进来,麻利地跪在自己跟前请示:“不知温三娘子想放在何处?” “呃……我先看看。”温苒苒垂眸看着矮了自己半截的男子颇为不习惯,“你还是站起来罢。” “是。” 温苒苒看着手中信件很是高兴,自阿行走后便再没了他的消息,这还是他头回送东西回来! 她抿着唇笑,迫不及待地展开。 “途经乡野,遇见些奇珍异果。若是有用便告知卫简。” 温苒苒捧着信笺,瓷白面容浮上朵朵红云。 阿行出门在外,却也事事想着她。 甜甜的恋爱终于轮到我了! 她满面是笑,弯腰正想伸手去将箱子打开,却见卫简先她一步掀开箱盖。 温苒苒本想先道句谢,却被箱子里浓郁的果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她蹲下身子细细翻看了一番,眼睛也是越瞪越大。 南果梨、苹果梨、圆枣子、菇娘……竟还有蓝莓!松子榛子等坚果更是全乎,角落里还窝着一堆茧蛹子。 不是……阿行这是去东北啦? 温苒苒看得直乐呵,捧起一个南果梨随意擦了两下就咬上一口,那带着些微独特酒香的酸甜味道美得她不禁眯了眯眼。 她前世就最爱南果梨,本以为再也吃不上了,却不想今日又见着了。 阿行真好! 卫简在一旁看着,默默记下温三娘子喜食那薄皮略带酒香的梨子,待得回去复命时要跟殿下提上一提。 温苒苒看着这一箱子宝贝,别的暂且不提,这蓝莓可是做甜点必不可少的好东西。 无论是制成果酱做甜品,还是当点缀,都是极好用的食材。 她看向卫简,笑吟吟道:“麻烦你回去告诉阿行,让他再给我送些这蓝紫色的浆果来。” “是。”卫简立即行礼应下,心中不禁感叹。 这满天底下胆敢使唤他家殿下,还使唤得如此自然的人,估计唯这小娘子一人了! 温苒苒又吃了个圆枣子,正琢磨着将箱子暂且归置到厨房,忽觉得手中信封角落鼓鼓的,摸着小小一颗,很是圆润。 温苒苒好奇地将信封倒扣在手上,只见有两粒浑圆鲜红的豆子滚落至掌心。 是红豆。 阿行向来寡言少语,做的比说的多。这两颗红豆于他而言已是千言万语。 温苒苒心有所感,将那两颗红豆小心收起,旋即抬眸看向跟前的卫简:“能不能劳烦你等我片刻?我去写封回信给阿行。” 卫简赶忙低头抱拳:“不敢当温三娘子一句劳烦,您只管去,属下在此等候便是。” “好嘞!” 温苒苒提着裙摆小跑着回了房,脚步心境皆满是雀跃畅然。 她临窗坐下,将其中一枚红豆收在自己最心爱宝贝的钱匣子里。 满堆的金银交子上躺着枚小巧玲珑的红豆,瞧着煞是可爱。 温苒苒展开信笺,提笔想了片刻,笑着落笔。 许久未见的思念化作墨汁语句,她一页页写着,却怎么都写不完。 阿行走了太久,她有太多事想告诉他。 每一件都想告诉他。 外头值更之卒执桴敲着丑时三刻,温苒苒身旁的信笺洋洋洒洒,俨然有七八张之多。 她抬头打了个哈欠看向手侧都不免一惊:呀!不知不觉竟写了这么多…… 温苒苒思索片刻,写上最后几句话。旋即将那厚厚一沓的信塞入信封中,再放还一颗红豆,随后将信封好。 她拿着那信走出门去,卫简仍是站在原地分毫未动。 秋夜已凉,露水潮湿。温苒苒一时写上了头收不了手,累得他站在这秋露里等了许久。 第242章 她心中过意不去,想了想道:“帮我把东西抬到厨房吧。” “是。”卫简也不含糊,搬起箱子就走。 待得两人将东西归置好,温苒苒将信交至他手中:“麻烦你替我走一趟。” “对了,你今晚可还有别的事要做吗?” 卫简一愣,随即摇摇头:“回温三娘子,属下暂无事做。” “那你且等等我。”温苒苒说罢就转头钻进了厨房,手脚麻利地借着锅里的高汤给他煮了碗排骨葱花面。 他们这群帮人办差的要时时刻刻待命,常常几日下来都无法吃上一 顿正经饭食,这夜深露重的秋夜还得赶路翻墙,实在是辛苦。 既让她见着了,那必不能让孩子饿着肚子走! 温苒苒想了想,又给煎了两个荷包蛋盖在面上。 卫简规规矩矩地守在厨房外头,绷直了身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整个人呈戒备状态。 他就这样守着,直至身后的厨房越来越香,香得他险些撑不住。 娘嘞!温娘子这是做什么呢? “卫简?” 卫简听得温三娘子唤他,立时过去。只见那笑意融融的小娘子端了碗能香死人的面往他跟前递了递:“吃了面再回去罢!” 他怔怔地呆在当场,受宠若惊地看着那碗热腾腾的面:“这不合规矩……” 真香啊!好想吃呜呜呜! 温苒苒笑着道:“饿肚子办差的规矩不是好规矩。” 主子命,不可辞。 这是暗卫顶重要的规矩。 卫简端过面来,内心感激涕零。这样好的主子哪有啊!别人只关心你差事办得好不好,哪有人关心你办差事时是否饿了肚子? 他这回去要是一说,保准整个东宫的暗卫都想办温三娘子的差! 若是温三娘子能入主东宫……这好日子他可想都不敢想嘿! 卫简挑起一筷子劲道爽滑的面条放入口中,只感觉眼前金光一闪,好像看到了满天神佛。 他起初还以为殿下在外受了不少苦,可现下吃了这面才知道,殿下哪里是受苦?这分明是享福! 温三娘子这差事我揽定了! 谁都别想同我抢! 第149章 秋日里的晌午仍是大太阳,烤得人发顶脊背发烫,燥得人难受。 温苒苒舒舒服服地坐在马车内,垫着鹅毛枕,喝着蛋糕奶茶,感受着冰鉴传来的习习凉风,美得不禁眯了眯眼。 有钱真好啊! 她心中感叹,撩起车帘瞧瞧自己的发家地东市,想起自己手里头捏着的几个铺子就忍不住笑,扬起的唇角是压不住一点。 她也算是过上这种起早贪黑巡铺子的“辛苦”日子了。 辛辛苦苦地对账本、辛辛苦苦地问询店里大事小情、辛辛苦苦地数银子…… 这种辛苦快多来些,越多越好嘿嘿! 整个东市最热闹红火的还是她的麻辣烫店,与门口的盒饭摊子凑在一块显得更是热火。 工人们一群一群地围在门口等着盒饭,那翘首以盼的急切模样又引来不少食客。 有些头回来的客人们不明白,工人们感念温小娘子的好处,见伙计们都忙得没有空闲,纷纷主动地替伙计解释起来,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还主动帮着招揽客人,热情得好似对待自家买卖般。 温苒苒悄悄在远处下了车,只见伙计们个个笑容和气,盛菜的手半点不抖,每个人的盘子都堆得跟小山似的,这才放下心来。 不愧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伙计们,都是好样的! 虽说伙计们都是能干的,店里还有大伯母帮着照看,但她也要时不时过来巡视一圈。 口碑做起来不容易,可要想倒却是容易得多。 “诶?那不是温小娘子嘛!” 有眼尖的瞧见人群中的温苒苒,立时乐呵呵地朝她招招手。 “哪呢哪呢!”旁的工人们寻声看去,见着温苒苒都笑着同她打招呼,很是熟稔热络。 温小娘子生得好看,人也和气,他们都爱同她打交道。 “温小娘子如今的买卖可真是了不得!” “可不是?我昨儿晚上去西市送货,远远就瞧见温小娘子新开的点心铺子了。那人多的,风头把旁边的范楼都盖过去了!” “是吗!” 人们听得温苒苒的铺子比范楼都红火,人群里就好像炸开锅了般。 “咱们温小娘子心眼好,生意多好那都是应得的!” “就是!老天爷可都瞧着呢!” “温小娘子这盒饭香的,我每日来上工都觉得有了盼头,干活都比以前有劲了!” “依我看,这盒饭比范楼的吃食都好!” “你才从乡下来几日?连范楼的门朝哪边儿开都不知道吧!” “我不管,范楼的门就是朝天上开的,那吃食也没温小娘子的盒饭香!” “小兄弟这话说的不错,范楼旁的我不知道,单说卤味,那还是温小娘子的香!” “我有些日子没吃甜辣鸭头了,听你这么说又勾起我肚儿里的馋虫了,我可得去买上三五个解解馋!” 大家哄笑玩乐一番,鼎沸人声直抵万丈高空。 温苒苒被夸得有些飘飘然,乐得找不着北。有这样一群死忠粉,得给他们些甜头固固粉。 她琢磨片刻拍了板,指着桌上的冰粉扬声笑道:“我能有今日,全靠各位老主顾们捧场。今日但凡是在我这买过吃食的,加送一碗冰粉,权当多谢大伙们素日里的照拂之恩!” “冰粉有限,先到先得,送完为止!” 话音一落,本就沸腾的人群更加欢腾热闹起来。 食客中有的新客不敢相信这不要银子的馅饼会落在自己头上,半信半疑地开口:“温小娘子,你说的可当真?” 还不等温苒苒开口,就有老客抢着道:“这还用问?温小娘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就是!我从温小娘子推着小车卖卷饼时就常常光顾,还从未见她食言过呢!” “嗬!果真有这等不要银子的好事?我今日算是来着了!” 有人搓搓手满面期待,有些在温苒苒说送冰粉之前就买过吃食的客人们悔得直跺脚,直道自己白白错过了一碗冰粉,纷纷扼腕叹息。 温苒苒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喜眉笑眼地补充道:“只要是今日,不管什么时候买的吃食都算!” 此话一出,围观众人很是震惊地对视一眼,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大手笔的掌柜! 方才以为自己要痛失冰粉而垂头丧气的客人们忽然振奋精神,纷纷交口夸赞: “温小娘子真是大气!” “如此善待老客的掌柜那可都是有远见的聪明人,会做生意!” “可不?多少发了家的富商渐渐都不把熟客放在眼里了,只顾招揽新客。殊不知新客也都会变成老客,拢共就那么些人,哪来那么多新客?长此以往,他们可留不住人!” “不说旁的,就说眼前的范楼,如今也越来越不在乎熟客了。我从前常去范楼,家里但凡要摆桌席面都去范楼,楼里的伙计也都是相熟的,见着我也是一口一个爷叫着。头些日子我就馋范楼那口卤毛豆,巴巴地去范楼点了盘毛豆,你们猜怎么着?那伙计嫌我点的少,竟不伺候了!” “还有这样做买卖的?” “范楼的一碟毛豆也得七八十个钱呢!” “范楼向来是金银窟,伙计们个个眼高于顶,自是看不上一碟毛豆。” “谁叫如今汴京城内唯他范楼一家独大,名门贵胄们纷纷追捧,自是看不上这点小钱。” “爷管他看得上看不上,反正那范楼,我日后再不去了!” “就是,那范楼有什么好的?一杯茶水都恨不能收你一锭金子,还是温小娘子这好!” 大伙说笑几句,呼哧呼哧吃着盒饭打卤面,再啃上口甜辣的卤鸭腿,只觉得这银子花得才痛快! 温苒苒边支棱起耳朵听,边给大伙分发冰粉,不经意抬眼正瞥见往这头来的方大人。 工人们见着方大人过来,纷纷上前去点头哈腰地打招呼,套近乎。就为着来日这头的活了了,他们能走走方大人的门路,叫他能为他们介绍介绍别的活计,以不至于无头苍蝇乱撞,白空闲些日子。 “大人,温小娘子方才说凡是在她那买吃食的客人都额外送碗冰粉。如今排队的人多,要不你站我这儿?” “大人,我这刚拿来的冰粉,一口未动,您尽管拿去吃!” “大人您吃我这碗吧?” “大人,若是不够我这还有呢!” “大人……” 方大人是个和善聪明人,见众人如此竭尽全力讨好他,心中也明白都是为了什么。 不过是为着混口饱饭吃,让家人不挨饿受冻罢了。 方大人看着自己跟前那一碗碗的冰粉叹口气,可恨自己仅是名微末小吏,帮不了这么多人。 第243章 既帮不了就不要开口应承,免得到时什么都帮不成,让大家伙空欢喜一场。 还不如悄默声地帮大伙打听打听,若是有个把活计的,那于大家而言就是意外之喜了! 他笑呵呵地摆摆手:“你们吃你们吃,我先去里头买碗麻辣烫吃!” “好好好,大人您去。” 工人一副喜笑面容将方大人送走,待得人走后,大伙齐齐一叹,方才那堆起的欢喜表情立时委顿耷拉下来。 “这头的活完了,来日还不知怎么办呢!” “俺爹还躺在炕上等着吃药钱,这要是找不着下家,俺去哪弄药钱去!” “要不再找些零活儿?” “现在别说长工了,就是零活儿都不好找!” “咱们下工都到晚上了,去哪找零活儿?” “咱有满身的力气去扛大包都能挣几个钱,哥几个不用怕。” 人堆里稍年长些的叹口气:“怎么不怕?你那是年轻还没经过事,不知道人心都是黑的。你从东家那挣六个子儿,人家还得扒一半回去哩!” “可不是?别以为有满身力气就能赚到银子,我那堂兄弟人聪明,嘴也伶俐,很受 东家赏识,常替东家跑船送货。后来有个大官看中我堂兄弟办事利落,想招他过去。可谁知那往日里与他称兄道弟的东家表面说为他高兴,立马放人,背地里却污蔑他偷了东西闹上府衙……如今是机遇也没了,名声也全悔,再没人敢雇他,整个人算是废了……” 他说罢,周围人都是一阵叹息。 “听听,不怕东家抠银子,就怕东家送你上西天!” “听了你堂兄弟的事,我都觉得上一个东家克扣我月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了!好歹我还全须全尾的在这呢!” “是啊,像这样有官府管制,谁都不敢胡来的活计可是不好找喽!” “起码克扣银钱也是背地里的,不叫你知道让你白生气。” 众兄弟爷们儿听见这话心酸地笑笑,还真是这么回事! 温苒苒自方才见着方大人便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大伙愁眉不展的模样也是叹口气。 无论是什么年代,总有这样一群人。明明勤勤恳恳从不躲懒,却仍是穷困潦倒,平日吃饱穿暖倒也罢,可若一遇上个病痛小灾的,全家都没了指望。 她思索良久,笑着试探开口问道:“阿叔,这要到什么时候完工呀?” 正大口吃着打卤面的男人抬头,伸着手指头算算,撇了下嘴摇摇头;“也说不好,估摸着得到来年春末。” “差不多就是来年春末夏初,最迟最迟也不过夏末了。” 温苒苒听了这话,递上几份冰粉,默默在心中盘算。 自东叔和柱子哥他们去了巡城监后,她这送外卖的人手便少了不少。赶上饭口忙不过来时,连伙计都少不得要出去送几趟吃食。因为这,她愁了也有一阵子。 眼下可好,他们若是愿意,每日下工之后来做个兼职也能贴补贴补家用。 再者,按照现在每日的盈利,再加上程叔那边的分红,她的酒楼差不多等明年夏日里就能开起来了,到时可少不了外卖小哥们! 等到了那个时候,兼职全职由他们选。大伙朝夕相处的也算是知根知底,到底比临时招来的稳妥些。 一则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二则也能帮上他们一二,何乐不为呢? 温苒苒想定主意,笑着同跟前的叔伯兄弟们道:“我方才听叔叔伯伯们说话也听了好一会儿了,心中也有个念头。” 围着的工人们听得温苒苒有话要说,都齐齐笑着道:“温小娘子有话尽管说,在我们眼里你就跟家里的闺女侄女没什么两样。” 温苒苒将冰粉交给旁的伙计们发,扬着唇角乐呵呵道:“现下合心意的活不好找,你们若是愿意可以到我这先干些零活。也不复杂,就是帮着送送吃食。工钱按份算,每份五文钱,送多少份就拿多少钱。要是遇上宽厚人家给些赏钱也是归你们自己。” “若是等日后这头完了工,大伙一时找不到去处也能来我这做长工,送多少赚多少。送饭食途中有个磕碰,看诊药钱我全出。” 众人听得一愣,面面相觑,良久都反应不过来。 这活儿好啊!能者多劳,送得多就拿得多,若是每天能送上二十份那就是一百文。若是运气好得些个赏钱,那就更可观了! 更何况只是跑跑腿,比出大力轻省多了! 有的不敢信这么好的差事能轮到自己头上,试探着开口:“温小娘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这边正说着,那头就有人提着外送的食盒出来。 温苒苒指指那男子的背影笑道:“瞧见没有?他在我这帮着送吃食已有大半年了,每日勤勤谨谨能送上三四十份,来时光棍一条,现在都娶上媳妇儿了!” 众人一听更是心动,眼睛都亮了。 “嚯!” “那小兄弟当真是能干!” “可不是?我怎么早不知道有这活,我要是早知道也不至于打光棍到现在!” 大家伙还在兴奋地闲扯几句,旁的已经急吼吼地报上名,头一个就是一直默不作声的袁旺。 “温小娘子,能不能让我试试?” 温苒苒见是袁旺,他素来老实本分,带娃娃也算是细心,遂立即点点头:“行,袁叔今晚要是下了工有空闲就来试试看,我待会嘱咐伙计安排一个老手带带你。” “哎!”袁旺激动地应下,蹲下身子将腿边的乖乖抱上自己肩膀上坐着,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旁人见此,争抢着同温苒苒报名。 后头来的不知怎么回事,还当是温苒苒又研究出了什么新鲜吃食,也都争先恐后地抢着喊着要。 等到了他们,方知晓是人家温小娘子招工,不是什么新吃食。个个都臊红着一张脸,引得人啼笑皆非。 一晃儿到了下晌,温苒苒看着街边的垂柳金叶,只觉得近来都是好事。 新开的甜品店蒸蒸日上,外卖大军储备也足了,田地也置办得利利索索,她头些日子去,陈家阿公种的菜都发起了小芽。 旁的不说,买田地这事如此顺当可都是程老板的功劳,她还没上门当面致谢。 择日不如撞日,正巧今儿就在东市,不如现下过去瞧瞧。 只是这谢礼…… 温苒苒托着下巴思量片刻,起身径直去了后院。 金银之物太生分见外,旁的又太轻,倒不如送几个甜点方子,程老板保准乐开了花! 果然,当程老板见着那几张方子时,乐得脸上褶子都堆在了一块,抱着方子一阵心肝宝贝儿地叫:“哎哟苒苒,这叫我怎么好意思!我不过就是帮你物色了几块田,怎好收这么贵重的礼?” 温苒苒见他喜欢,就知自己没白费心思:“自我做买卖开始,程叔您明里暗里没少帮我,不过是几个方子,您只管收着用。” 程老板如获至宝,起身又坐下,时而又来回踱几步,喜得跟什么似的:“苒苒你且在这等我一会儿,我上去把方子收好,咱们再坐下好好叙叙旧!” “好嘞!”温苒苒往酒楼后头厨房处望了望,“程叔您先去,我去后边跟朱师傅打个招呼。” 朱师傅到底是汴京城内有名的老厨子了,她来日若是开酒楼,没准能遇上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先将关系打点好,将来也好开口。 “好好好,你自去便是,就当自己家一样!” 程老板说罢,喜不自胜地攥着方子上楼去了。 温苒苒以往来程记酒楼的时候都会到后头去同朱师傅说上几句话,此刻也十分熟稔地往厨房去了。 她从前常来,伙计学徒们也认得她,纷纷笑着问温娘子安。 温苒苒一一回过,进了厨房见着朱师傅正要过去,忽见他身旁立着的那八尺多高的高壮汉子满面不忿地对着朱师傅道:“师兄,我在那范楼是一日都待不下去了,辞了可痛快多了!” 她见此变故脚步一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是朱师傅眼尖,见着温苒苒朝她招招手:“温小娘子如今可是了不得了。” 朱师傅斜眼看了眼师弟微微摇头,他这师弟本事极佳,但却是个直脾气不通世故的二愣子。 他这般赤子心肠的人跟着范老板那个阴森狐狸只怕得不了好,倒不如替他引荐引荐换个东家。 那八尺来高的男人听着“温小娘子”的名号立时抬起头来,盯着那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小娘子一愣: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温小娘子?! 温苒苒本是觉得人家师兄弟说悄悄话,她不好过去打扰,但见朱师傅叫她也就不再顾忌,笑吟吟地过去点头问好:“许久不见朱师傅了,您这身子骨儿可比从前硬朗!” “温小娘子这张嘴,怪道这汴京城内属你生意最红火!”朱师傅很是受用,甚至还单手端着大铁勺放在旁边灶上。 第244章 他笑着指指身旁的师弟:“温小娘子,这是我师弟郑骐,起先跟着我师父学厨,后来跟我师娘学白案功夫。” 朱师傅说罢,又转头对着郑骐道:“这位便是名满汴京城的温小娘子。” 温苒苒笑着点头问好:“郑师傅。” 郑骐激动地擦擦手:“我吃过温小娘子您做的点心,那道叫提拉米苏的,当真是一绝!想不到您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建树,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温苒苒被这样一位年长的大师傅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哪里……” 郑骐盯着跟前的温苒苒,心中灵光一闪:“温小娘子,您那还招人吗?” “啊?” 温苒苒惊得一愣,她甜品店人手不够,尤其是缺这样积年有经验的大师傅。 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大个饼就这么水灵灵地喂到她嘴里了。 朱师傅见师弟就这样大剌剌地问出口,忍不住无奈扶额:还真是个不知道拐弯的直肠子,哪有这般草率的! 他叹口气,赶忙帮师弟找补:“温小娘子别见怪,我这师弟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这不,刚跟东家闹了点别扭就……” “那哪是一点别扭!”郑骐是个属炮仗的一点就着,“温小娘子我跟你说,范楼的东家就不是个人!” “厨房里有个叫秋儿的小伙计,平日里做事勤勤恳恳从未出过错,就因为有一天忘了将外头晒的菜干收回来以至菜干受了潮,东家就让他走人。不过三五百文的东西,愣是让秋儿赔三两银子,秋儿一个十二三的孩子哪里去找这么多钱?我实在是看不过去帮着赔了银子。” “就这样的事,我都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他不光对伙计苛刻,行事决断也傲慢得很,简直不拿你当人看。那范楼就是在金贵,我也不待了!” “行了师弟,你也别动气。”朱师傅缓缓道,“范老板顺风顺水这么多年,难免恃才傲物。再加之他身处高位,身边连个敢说真话的都没有。” 在旁静静听着的温苒苒不由得叹口气,一是惋惜郑师傅跟错了人,二是听这郑师傅口中的范老板让她想起一个人,她前世的大师兄。 她的大师兄就如范老板这般,人到中年,事业有成,在外有人捧,在家有人哄,一时飘了,做出许多昏事来,包括但不限于朝令夕改、糊弄顾客、频繁更换供货商…… 现代网络信息发达,管你是坏消息还是好消息,一夜之间就能传遍大江南北。大师兄的酒楼很快就败了口碑,再加之竞品饭庄,大师兄被压得喘不过气。 但他仍不认自己有错,死性不改。一众师弟师妹那是谁劝都不听,他们又不敢打扰师父。还是苒苒心疼大师兄,不忍见他一大把年纪了反倒一败涂地,悄悄告诉了师父。 也多亏得师父能压得住他,一番痛骂加上安抚说理,大师兄才恍然大悟自己做了多少糊涂事,痛改前非,虽是损失惨重,但好歹没全折了进去。 范老板身边没个敢说真话压他傲气的人,范楼还能屹立不倒不过是因为它还没烂到根上,也没有竞品。 若是有,范老板迟早会步她大师兄的后尘,说不准会比她大师兄还惨。 郑骐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诉完苦也痛快了不少:“温小娘子,范楼我是再不想回了,您那要是招人就言语一声。”他说罢,转头看向朱师傅,“师兄您别干看着了,快帮我说几句好话!” 朱师傅挑挑眉:“你想清楚了?” 郑骐痛快地点头:“自是想清楚了!我从前就敬佩温小娘子的手艺,巴不得能到她手底下干活。” 朱师傅点点头,看向温苒苒:“今日也是凑巧让娘子您赶上了。我这师弟手艺自不必说,能进范楼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了,为人也是热心肠,您方才也都听见了。人品定是没问题,我敢为他作保。 他顿了顿,继续道:“您那若是缺人就让他去试试,不行就让他走人,不必看我情面。” 温苒苒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她缺人,这正好又来了人,还是个积年的老师傅,正是打瞌睡就有人给递枕头。 她略想了想道:“我那确实是缺人手,但是有一事我得先跟两位师傅说好。去我那得先签个契书,您将来倘若是不在我那干了要去别处,不能将我的方子带走,若是被我发现了,不光要赔银子,还得进大牢。” 郑骐大手一挥:“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吃饭的家伙保护好了那是正理儿,我签!” 温苒苒见他这般痛快,当即拍板:“行,那我回去拿契书。” “那我随您一块回去,省得您跑一趟。”郑骐乐得见牙不见眼,瞧着憨厚又滑稽,“今日上工熟悉熟悉也成!” “行!”温苒苒见他是个实心眼的,不禁感叹今日这铺子巡的可真是收获良多。 又到手一张ssr~ 程老板刚过来,就见温苒苒带着郑师傅风风火火地走了。 他满头雾水地看向自己的老伙计,听他大致说了一遍不禁笑摇摇头:“这小丫头……” 朱师傅递给程老板一碗茶水,望着温苒苒消失的方向笑道:“东家,你就不怕温小娘子将来开了大酒楼抢了你的生意?” 程老板微微眯了眯眼:“我自己的骨头有几斤几两重我还是清楚的,我能将程记酒楼经营到这个地步已是到头了。” 他咂了口清香的茶汤,与朱师傅笑着对视一眼,声音悠悠缓缓:“但苒苒那丫头不一样,我如何能成为她的对手?” “她以后的路跟我不一样,比我远比我高!” 第150章 一晃已至年节,坊巷更是热闹。 街上皆结彩棚灯笼,小贩们张罗着果子、热面、柴碳、糖果…… 密密麻麻的炮竹声震耳欲聋,红火碎纸花漫天遍地。相熟的大人们打个照面立即堆起笑脸拜年,互道着吉祥话。孩童们都穿着新衣,捂上耳朵追赶着玩闹嬉戏。 家家买了酒肉好菜,只等着好好过个丰厚年。 外头鞭炮嬉闹声络绎不绝,听得人心中都盛满了喜气。 温家一早就忙开来,灯笼对联、门神炮竹,但凡是过年用的喜庆物件样样不缺。 一家子忙前忙后,温俊良温荣忙着挂灯笼、劈柴,温正良温逸良勤勤恳恳地打扫院子。梁氏沈氏孙氏三人则是凑在一块,边说笑着话家常边洗菜刷碗,那热乎亲热劲儿瞧着不像是妯娌,倒像是亲姊妹般。 温苒苒与温茹茹陪在温老太太身边,除了时不时往厨房跑一趟瞧瞧火候,就只管卖乖凑趣儿,哄老太太高兴。 温老太太乐呵呵地 拄着拐杖看向外头的院子,面上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又一年喽!去年过年时咱家还住小院瓦房,那院子窄的哟!多两个人都放不下。没成想今年就换了大宅院,如今这好日子可全仰仗咱们苒苒。” “可不是?”孙氏乐呵呵地倒了洗菜水,“要我说呀,苒苒最了不得的地方就是送二哥去念书。有二哥在,咱们温家照样是官家!” 温正良赞同地点头:“三弟妹的话不错,苒苒远见卓识,不是一般的小娘子。” 梁氏如今再不是从前那个怕脏怕不体面的伯夫人,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了一条黄鱼。 “依我看,苒苒不输儿郎!”梁氏咧着唇,清洗着手上的鱼血残鳞笑得格外爽利,“那些儿郎们自幼便跟着最好的夫子,学的是四书五经,读的是史记列传,礼乐射御书数那是一个不落。可若是叫他们落到苒苒当初的境地,定是都不如她。” 沈氏满心自豪,忍不住笑道:“快别夸了,丁点儿大的孩子,哪经得住这么夸的!” 温逸良却是挺直了腰杆:“苒苒心性如此,再夸也经得住!” 温老太太笑着看向身旁的小孙女,上下左右看了许久也想不出眉目,啧啧称奇道:“这么点个小人儿,怎就这么能干?也不知是随了谁了!” 温俊良听见了凑过来嘻嘻笑道:“总之不是随母亲,若是随了母亲,咱们一家早就地底下见啦!说不准在地底下都得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你个小兔崽子,大过年的,说的这是甚么话!”温老太太揪着他笑骂怒捶了两拳,“干活都堵不上你的嘴,多亏了茹茹没随你,不然焉得卫国公府那样的好亲事?” “歹竹出好笋呗!”温俊良跳脚躲着,“咱们一家子歹竹,也就出了这两颗好笋……不对不对,二哥二嫂也是好笋。” 一家子哄堂大笑,温荣却是扁扁嘴不大高兴:“那我是什么?” 梁氏边笑边道:“歹笋!” 众人闻言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念着歹竹歹笋止不住地乐。 正当一家人欢声笑语闹成一团时,忽见槐月领着荔月倒腾着小腿跑了回来,俨然已经养出些肉的脸颊红扑扑圆鼓鼓的,很是可爱。 “怎么跑回来了?”沈氏疼爱地瞧着两个养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可是外面放炮竹的吓着你们了?” 第245章 孙氏笑道:“这两个鬼机灵才不怕炮竹声呢!” 温老太太朝姐妹两个招招手,满面慈爱地给俩人的荷包里塞满了瓜子糖果,又一人给了块碎银子:“好孩子,你们也是赶上个丰盛年,待会儿同邻居家的小娘子们去街上买些戏玩果子,不用省着银钱。” “谢谢祖母!” 两个小丫头笑呵呵地朝温老太太磕头拜年,旋即鸟雀似的扑棱棱起来,边指着外头边比划道:“我和妹妹方才在外头看人放炮仗玩,在街口见着容家祖父祖母的大马车啦!” 荔月很是兴奋,跑到温茹茹跟前抱着她的腿仰着头道:“二姐姐,容家阿兄也来啦,骑着大马,可神气啦!” 温茹茹捏着荔月软软弹弹的小脸蛋,转头看向祖母与娘亲。 孙氏已然愣得头脑空白:“怎么赶在除夕这日来了?” 温老太太赶忙拍了温俊良一巴掌:“还不快去迎你亲家!” “对对对!”孙氏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擦擦手整理衣裙,边拍着衣裳褶子边急道,“大嫂二嫂快帮我瞧瞧,我这发髻钗环可还好?” 梁氏笑着抬手帮她头上的玉钗扶正:“好着呢!” 一家子急慌慌的,互看看对方穿着是否得体整洁,唯恐自个儿灰头土脸的怠慢了亲家,误了温茹茹的好日子。 孙氏边拾掇边紧着往外赶,沈氏抬眼一瞥瞳仁瞬间缩了缩,赶忙在后头追:“三弟妹等会儿,你的襻膊还束着呢!” 温俊良甩甩衣袖,一副天山冰雪般的谪仙样貌。 他嫌弃地瞥了眼孙氏,嗤之以鼻:“慌慌张张,不成体统。” 说罢,甩着袖子跑得比孙氏还快。 年节之时,大街小巷本就热闹,尤其是温家门口,围者甚众,甚至于院墙边都围着许多驻足不前的孩童郎君与娘子们,个个翘着脚尖往里望,满面神往。连旁人家的猫儿狗儿都眼巴巴地蹲在外头,仰着头往里望。 嚯!也不知温小娘子做了什么吃食,竟香的人走不动道! 再加上有卫国公府的马车停在门前,还有十数车的花红节礼,显得温家门前更是气派体面。 国夫人刚撩起车帘就见着这番盛况,再闻着那从未闻过的鲜香味道不免有些好奇:这又是什么吃食?竟香成这样! 卫国公捋捋胡子,嗅着这香味忍不住眯了眯眼,都不敢想这么香的东西进了嘴里该是一番什么神仙滋味! 孙氏笑盈盈地迎上前去,稳稳当当地扶着国夫人下车:“您二老怎么过来了?大雪的天,多有不便,有事使唤小厮、媳妇跑一趟便是。” 国夫人扶着孙氏的手笑道:“也并未有什么要事,实在是家中冷清没有年气儿,这才贸然打扰上门来坐坐。” “都是一门子亲戚,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客气话?仅坐坐哪里够?快留下一起过年才是!”温老太太笑着迎上前来,国夫人赶忙拉住她的手又是番笑言寒暄。 温正良等人都上前见礼,温苒苒几个小辈也都行了礼,规规矩矩地问了安。 国夫人看着齐整热闹的温家人就高兴,当即褪下两个镯子一人塞一个,又从头上拔下两支小钗给槐月荔月两个小娃娃逗着玩:“不值钱的玩意儿,权当带着玩,祖母另备了好东西,你们等会儿去瞧瞧?” 卫国公解下腰上的玉佩递给温荣:“温家小哥儿,收了我的礼,赶明儿可得给我刻套竹筒杯!你的手艺如今金贵着,我都抢不着咯!” 温荣很是好爽地拍拍胸脯:“容家祖父放心,包在我身上!您喜欢什么式样的就言语一声,我定好好刻了送过去。” 温茹茹听得“祖父、祖母”的就面上一红,但也没忘向长辈行礼道谢。 温苒苒看着宛若财神般的国夫人弯了眼睛笑:“容祖母快进去坐,我今早刚熬的芋头红豆小圆子,正好吃些暖身。” 国夫人见喜眉笑眼的小娘子如此体贴,连连笑着点头:“那感情好,我正想着苒苒的手艺!” 温老太太乐呵呵地把人往院里头请:“快进快进!” 两家并在一块儿,说笑伴着进了门,洋洋洒洒十几口人,瞧着很是喜庆。 卫国公一家刚坐下,温苒苒就端着热腾腾的红豆芋头小圆子进来。 国夫人本不觉着饿,可甫一瞧见那红亮浓稠的红豆芋头小圆子瞬时有了胃口。 一口热滚滚的红豆沙下了肚,冷着的脾胃立即舒坦了不少,那华贵非凡的老妇人眼睛也瞬间亮起。 这红豆熬得十分细腻绵密,舌头一抿便沙沙地散开,口中满是微甜的豆香。再配着粉粉的芋头,糯糯软软的小圆子,豆子香、芋头香以及醇厚的糯米香气尽数融合,格外浓郁香醇。 国夫人紧接着又吃了两口,捧着那淡绿莹莹的瓷碗不禁感叹:“也不知苒苒这孩子是怎么做的,普普通通的红豆沙经由你手都变得不普通。我也算是吃过不少好东西了,可苒苒你做的吃食总让我觉着从前是白吃了。” “不白吃不白吃。”卫国公抹抹嘴笑道,“正是因为有陪衬,才更能体现苒苒厨艺的精妙绝伦之处。” 温俊良想起厨房里头煨煮着的东西咧开唇角:“更精妙绝伦的现下正在灶上,三丫头光是材料就备了七八日,又是泡又是炖的,前儿夜里就炖上了,很是费功夫!” “原这般费功夫,怪道我今日来时见着不少人隔着院墙往里望。”国夫人不禁感叹。 温苒苒笑道:“待会儿就能吃了,您二老可得多吃几碗!” “好好好!”国夫人被这一群孩子围着哄,多年冷清的心也都暖了,“正好,趁这功夫快去瞧瞧我给你们带的年礼!” 温老太太赶忙摆手:“老姐姐怎这般客气?没得惯坏了这群猴崽子!” “好容易辛苦一年才有了今日的光景,拿些小玩意儿给孩子们热闹热闹。”国夫人乐呵呵地命人将箱子抬进来,拍拍温茹茹与温苒苒的手,又一并张罗着温荣与温家三房六个大的去瞧。 温俊良一愣:“啊?我这么大年纪了也有啊?” 国夫人被他逗得一乐:“自是有,管你们多大年纪,在我眼里都是孩子。” 卫国公拍拍老妻的肩膀,如今她也算是享着儿孙之乐了。 卫国公府的仆妇们麻利地开了箱子,温茹茹见着那穿着玉石金饰的磨喝乐眼前一亮,惊喜地抱在怀里,红着脸回头去瞧国夫人。 国夫人笑着道:“听晏哥儿说茹茹喜欢磨喝乐便寻来一个给你玩耍。”她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家孙儿道,“那上头的衣裳首饰都是晏哥儿找老师傅制的,我瞧着好看也给你备了套一样的,就在左边的箱子里。” 温茹茹转眸看向容晏,一对小儿女对视一眼又赶忙挪开目光,双双红了脸,众人看着都忍不住抿着唇笑。 温苒苒从箱子中扒拉出来几本菜谱、手札,她翻了几页,越翻越熟悉,越看越心惊:救命!这不就是师父经常念叨的祖师爷的菜谱和手札吗! 她前世只见过师父手中的残本,没想到如今兜兜转转,竟又到她手里了! 她捧着菜谱,激动得微微发抖,恨不能当即摆个香案把这后世已经失传的菜谱和手札给供上,再磕几个响头。 那头只听得温荣“嚯”的一声,跟温正良捧着套刻刀满面惊喜,迫不及待地拿出一把来。刀刃锋利精细,比市上卖得好上百倍! 槐月荔月两个得了一箱子如今汴京城内时兴的小玩意乐得直拍手,梁氏这边瞧着那些绣线布绸爱不释手,沈氏与孙氏望着满箱的衣裳钗环也是满面红光。 “茹茹能得这么个好婆家,可真是先祖保佑。”沈氏笑容温和,拉着孙氏的手轻声道,“如今你的心事总算是了了。” “不光是先祖保佑,那也是苒苒的功劳。”孙氏春风满面,拍拍沈氏的手道,“若没有苒苒,茹茹也遇不上这么好的姻缘!” “三弟妹这话说的不错。”梁氏听了也笑道,“苒苒是咱们一家的福星!” 这头妯娌几个说着体己话,那边的温逸良看着一箱子的古书典籍,满腹欣喜之情正无以言表,又听见温俊良喜得乐出声:“好多菜种!赶明儿我拿去给陈老爹,琢磨琢磨怎么种出来!” 国夫人看着热热闹闹一屋子人,心里都是暖融融的。 温老太太却是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阿行那孩子如何了,在外有没有受苦,能不能吃得饱穿得暖……” “祖母这话说的,阿行是去办事,又不是去做花子。”温苒苒笑着劝慰道,“他昨儿还让人捎回来了几箱东西,那里头还有给您新置办的拐杖。他要是受苦遭罪的,哪还有这心思?” 温老太太想起那色泽沉稳的檀木拐杖,乐得皱纹都绽了开来:“阿行这孩子,嘴上没几句话,但做事却是极为妥帖用心。” 她看向提起阿行就笑眯眯的小孙女心中了然,等来日阿行回来就将两个孩子的事定下。 第246章 到时苒苒与阿行还是在家里住,团团圆圆地过日子! 国夫人听了有些疑惑:“阿行是……” “阿行是苒苒的救命恩人,前年夏秋之际,苒苒晚上……”孙氏将那日的事说与卫国公一家人听,国夫人听得心惊肉跳,不住地念着“阿弥陀佛”。 她拉着温苒苒左右看了一圈,又是佩服她的胆量,又是心疼一个年仅十余岁的小娘子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所幸苒苒福大命大,逃过此劫定另有造化。” 卫国公听得却是眼前一亮又一亮:“那霍家郎君身负重伤还能以一敌十,他有这番能耐,该去投军建功立业才是!” 温老太太闻言后知后觉:“亲家来了这么多回,竟是没见过阿行?那可真是可惜,那孩子的人品相貌,你见了保准喜欢,我还从没见过比阿行还俊俏的小郎君呢!” 国夫人一听也好奇起来,温家儿郎旁的暂且不论,但相貌个个都是拔尖的。温家老太太日日对着自家儿孙早已养刁了眼,想必那霍家郎君定是格外出类拔萃。 一旁的容晏回忆起霍行的姿容气度也不禁点头:“霍家兄长虽然寡言少语,但却极其能干。” 温苒苒笑道:“阿行帮了我不少,有他在,我省了不少心。” 温俊良捧着种子口袋嗤之以鼻:“他哪有我顶事?我又是帮你出摊种菜,又是帮你试吃尝味道的,有你三叔我在,你才能省不少心!” 温老太太抄起拐杖笑捶了他两下:“哪儿都有你!”她说罢,不好意思地看向国夫人,“我这小儿子自幼被我娇惯坏了,事事都想争在前头,让亲家见笑了。” “哪儿的话?”国夫人笑道,“伯父的老爷,自小金奴玉婢地伺候着,如今能翻地种菜,那可是了不得的孩子。” 温俊良正昂着脑袋乐,那边的孙氏就幽幽开口揭了他的老底:“那还不是有苒苒日日给他做吃食引着他往正道上走?不然就凭他?那地翻两日就荒了。” “你好!”温俊良斜着眼睛嗤笑一声,“喂了两天鸡就哭喊着要把鸡卖了,要不是有我帮你天天清理鸡圈,你早撂挑子了!” “你那是帮我?”孙氏也不甘示弱,“你那是要浇肥,偷着清的!” 两个三十好几的人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吵得热热闹闹,温茹茹瞧了都不禁摇摇头,劝了两句也没人听。 她怕卫国公夫妇和容晏心中有想法,悄悄看了他们几眼,却见老两口看得乐乐呵呵,时不时还帮几句腔,容晏更是满面向往,微微侧身轻声道:“茹茹,以后我能不能时不时同你回家住几日?” 温茹茹想起他年幼失怙失恃,许是连父亲母亲的长相都不记得了。她心疼不已,悄悄捏捏他的掌心道:“都听你的。” “这两个冤家,三天两头就来这么一番。”温老太太大手一挥,“亲家莫见怪,咱们自顾乐呵,别管他们!” 温苒苒磕着瓜子,有三叔和三婶婶这俩人在,跟看小品相声似的。 谁懂啊家人们,也是看上现场春晚了! 她拍拍手上瓜子的灰尘,笑盈盈地起身:“我去前头瞧瞧。” 国夫人见她要去忙活饭食,忙命仆妇们跟过去:“苒苒带上她们,都是府里用熟了的老人,积年的厨娘,你尽管使唤做些杂活,你也好轻省些。” 温苒苒见着那四五名手臂粗壮的仆妇,一看便知常年在厨房里头干活,定是国夫人特意带了过来帮忙的。 她见此也不推辞,弯起双月牙儿似的眼睛应得十分干脆:“那就麻烦各位前辈们了。” 几个仆妇见这喜笑盈腮的小娘子客客气气唤自己为“前辈”,心里都是美滋滋的:“不敢当三娘子一声前辈,您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温苒苒带着人进了厨房,那氤氲而起的香味香得几位妈妈直迷糊,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瞧。 她掀开锅盖瞧了瞧,估摸着还得再炖上大半晌。温苒苒弯腰看看灶堂里的火候,见火候正好遂将锅盖盖上,一回头正对上五双好奇的眼睛。 六双眼睛对着眨巴两下,温苒苒就见五位妈妈慌慌张张地挪开目光,又是整理裙摆又是系襻膊又是往外张望,佯装起忙慌慌的模样掩饰尴尬。 温三娘子开店做买卖,仰赖的皆是她的厨艺。她们这般盯着人家的吃食瞧实是无礼,还望三娘子别以为她们是想偷手艺才好。 温苒苒笑着盛了五碗红豆芋头小圆子招呼妈妈们过来:“今儿天头冷,妈妈们先吃点热乎的,暖好身子才好干活嘛!” 五位妈妈们见面前的小娘子仍是副欢欢喜喜的笑模样并未怪罪,这才放下心来:“怎好还没干活就吃东西?” “这有什么?”温苒苒笑着卷起衣袖,缚上襻膊,先取来筐山楂来,“妈妈们先吃着,吃完了帮我将这山楂蒂给处理干净。” 她边说边取出鸡腿来利落地去皮拆了骨,将肉改刀切成长条块状,还不忘回头笑道:“妈妈们不用急,冷盘我都已提前做好了,只剩几道热菜就齐活了!” 温苒苒将切好的鸡腿肉并葱姜一同放入盆里,洒上些黄酒放在一旁腌制。转身起锅将锅烧热,倒入猪油、豆油以及香油。 白如凝脂的猪油遇热迅速化开,一股馥郁的油香味混着豆油香和香油的醇厚香气极速融合,香得妈妈们纷纷抬起头瞧。 其中稍年长些的看着温苒苒不住地点头,眼中都是赞赏。 这是三混油,用这法子做出来的菜极香。但现下名门贵胄的夫人娘子们都不时兴吃猪油,平民百姓大多又吃不起,逐渐下去也就没什么人用三混油了。 眼见着老祖宗的好东西就这么被摒弃了,她也时常觉着可惜,却不成想今日在这么个年轻的小娘子这又瞧见了三混油。 祖师爷庇佑,总会有人将东西好好地传承下去! 锅中的油温逐渐升高,温苒苒下入豆豉、蒜蓉、干葱反复煸炒。 油唰唰地冒着细密的小泡,将香料烘得金黄。锅气氤氲着生起,满屋子都是令人口舌生津的油香咸味。 眼见着火候差不多了,温苒苒将锅中的酱汁倒入碗中。 热油与碗底些微的水汽碰撞在一块,立时响起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很是热闹欢腾。 温苒苒放下碗,又去给腌制好的鸡腿肉调了个咸口,随即放入黄花菜、火腿丝以及海参丝,再倒入还热气腾腾的酱汁翻拌均匀,最后放上水淀粉与香油。 她取来泡好的粽叶时,几位妈妈都已经吃好将碗筷收拾立整。 “三娘子您要怎么做就言语一声,我们都闲着呢!” “好嘞!”温苒苒边说边给妈妈们做示范,“这活简单,放上两块鸡肉,再摆上黄花菜火腿丝和海参,再这么一卷,系上不散花就成!” “成,我们几个都学会了,娘子您忙别的去,这就交给我们!” 温苒苒乐得轻松,笑着点点头,心里琢磨着赶明儿也请些下人帮佣来,有人帮忙确实轻省不少! 几个妈妈动作十分麻利,温苒苒也没闲着,添了锅水,在锅里加了粽叶大火烧开。 这头水咕嘟咕嘟滚着大泡,那头的妈妈们已将鸡肉卷好整整齐齐地摆在蒸笼里。 屋内萦绕着淡淡的竹叶清香,妈妈们探头往锅里一瞧,纷纷感叹这位温三娘子心思绝妙。 这带着粽叶香气的蒸汽往上一飘,那鸡肉中的清香味定是更上一层楼! 粽香鸡已经上了锅,温苒苒又马不停蹄去备另一道菜。 她搬起个大冬瓜斩段去皮去瓤,原本翠绿的冬瓜经她的手一收拾,瞬时就化成了温润的玉石。 温苒苒抬眼望过去,笑着问道:“那位妈妈擅长雕花?” 有两个一高一瘦的妈妈立时放下手里的山楂上前:“回三娘子,我们俩或许能试试。” 温苒苒点头,将冬瓜交给她们仔细交代清楚:“将冬瓜切成一寸厚的菱形块,再将中间掏空,莫全掏空,要留个底儿。” 她边说边给两位妈妈打了个样,两人看清楚后立即道:“三娘子放心!” 说罢,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切冬瓜。 温苒苒看着妈妈们摘山楂的摘山楂、掏冬瓜的掏冬瓜,琐碎事都交了出去,她此刻只觉得浑身轻松愉悦得很。 她慢悠悠品了两口茶,将干贝的筋去了,随后放些葱姜、盐、白糖与黄酒调了底味上锅,与鸡腿和胡萝卜一块蒸熟,又转身将鸡胸肉剁成鲜嫩的肉泥。 温苒苒将其它菜备好,拿了个妈妈刻好的冬瓜块把鸡茸填进去,再码上姜丝胡萝卜丝海参丝鸡丝干贝丝,旋即把剩下的鸡茸攒成丸子放在上头,最后再放粒红通通的枸杞做点缀。 妈妈们见了纷纷动手去做,不过眨眼的功夫就码了一大盘冬瓜。 这边菜上了锅,温苒苒又着手去做四喜丸子。今年人多,她按着人头生生做了十五个丸子才罢手。 她挑眉看着那硕大一盘码得整整齐齐的丸子,自己都忍不住笑。 第247章 师父要是在,定要念她几句,然后边念边帮她炸丸子。 六个人做饭食倒也省事,太阳甫一西斜,天还大亮时,年夜饭就差不多齐活了。 “劳烦各位妈妈帮我端上去,我这还有最后一道菜,做完了就过去。”温苒苒边说边将熬着糖水,又放入些许盐提甜味,待得糖水变得稍稍粘稠时将山楂放进去大火熬煮。 红亮的山楂煮得绵软,表皮也逐渐裂开崩口,厨房内飘着酸甜气味,引得人口舌生津。 她见火候差不多,盛出一半还完整的山楂放在一旁备用,随后将锅里的碾压成山楂碎。 鲜亮的山楂裹满粘稠的糖浆,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那股浓郁的山楂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温苒苒提着锅,将里头浸着糖汁的山楂酱淋在白菜丝上头,随即拌匀装盘,最后将起初完整的糖山楂垒在上头当点缀。 白中带着嫩黄色的白菜丝挂着红亮亮的山楂酱,瞧着雅致又喜庆。 温苒苒端着最后这道榅桲儿白菜去往正厅,刚一迈进门就见大家伙都巴巴地等着她来,谁都没动筷。 她见此赶忙张罗:“快吃呀!那佛跳墙冷了就不好吃了!” 温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小孙女道:“厨房的活都完了吧?快坐下一起吃!” “对对对快坐下。”梁氏笑道,“这是年夜团圆饭,哪能缺人呢?” “那头都了了!”温苒苒从善如流地坐下,“快尝尝这佛跳墙!” 温俊良迫不及待地想动筷忽被身旁的孙氏踢了一脚,他忙反应过来正襟危坐,巴巴地看着卫国公与国夫人。 国夫人看着面前的小盅,嗅着那令人迷醉的鲜香气味忍不住开口:“这名字可有什么来头?” 温苒苒笑吟吟道:“这菜起初叫福禄全,后来听闻有个和尚闻见了这福禄全的香气难以自持,放弃修禅只为品尝这一每味,后人便编了句诗,‘坛起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这菜便改叫佛跳墙了。” 说话的功夫,温俊良忍了又忍,按住孙氏的腿就猛吃了一口。 只见那谪仙样貌的男子被这香气惑得微微眯了眼,只感觉自己仿若飘在云端中,缓了半晌都说不出半个字。 孙氏本是气得眼睛喷火,但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由得好奇起苒苒这道菜究竟是什么味道。 他往常也吃过不少苒苒制的饭食,可还是头回像今日这般,被这美味惊艳得失了声。 国夫人见温俊良如此,也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只见那尊贵的老妇人倏地瞪圆了眼,而后满面享受。 这汤羹浓郁醇厚,香气味道丰富且层次分明,虽泰半都是海味,却不见腥气,只有鲜气。 海参、鱼翅、花胶煨得柔滑软嫩,翅裙、蹄筋软糯弹牙,鲍鱼、瑶柱鲜嫩多汁……其间还有火腿的咸香、羊肚菌花菇等菌子的鲜味。样样融合在一块相辅相成,让人回味无穷。 一桌人默不作声,捧着小盅不撒手。 卫国公意犹未尽,忍不住开口赞道:“真对得起这佛跳墙的名字哟!” 温茹茹夹了块那晶莹剔透的三丝扣干贝,一口下去满是惊艳。 鸡肉丸子嫩滑多汁,浸润着冬瓜的清香和干贝的鲜甜味,其间还夹杂着弹滑的海参,以及淡淡的姜香味。 “这道好!”温老太太指指那道红白相间的榅桲儿白菜赞道,“酸甜爽脆,吃在口里清清爽爽的甚是解腻!” 温荣却不赞成:“那粽香鸡才是好呢!鸡肉嫩滑多 汁,一口下去还透着竹叶清香,实在是妙!” “这活芡儿松鼠桂鱼才好!” “那道猪耳糕也很是爽脆可口。” 温俊良捧着小盅爱不释手:“别争了别争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是这佛跳墙第一!” 他这话一出,满桌人无不赞同。 温俊良转头看向温苒苒,咧开唇笑道:“三丫头你听三叔的,等你来日开了酒楼,就拿这佛跳墙当招牌,保管你赚得盆满钵满,风头盖过范楼!” 容晏闻之很是赞成:“范楼名厨甚多,却没有能比得过三妹妹的。” 温茹茹扁扁唇小声嘟哝:“那是我的三妹妹,你别同我抢。” 容晏甚少见温茹茹对他流露出女儿家的娇俏,这会儿见她这般率性可爱不禁红了脸。 卫国公咂吧一口酒,将目光投向温逸良:“贤侄今年要科考了吧?这不得夺个一甲?” 温逸良笑着摆手:“不敢不敢,能榜上有名就已足够,不枉我家苒苒为我辛苦一场。” 国夫人看向温苒苒,眸光满是赞赏:“苒苒这孩子孝顺,单凭她供父科考这一桩就够天下人为她塑像列传。” 温苒苒吓了一跳,塑像列传可还行! * 一晃已是月儿高升,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国夫人拍拍温老太太的手:“已叨扰了许多时候,我们也该回府去了。” 温老太太赶忙留人:“急什么?索性守了岁,明儿再回吧!” 国夫人也是舍不得,她已近二十年没过过如此热闹欢庆的年了…… 她笑叹口气:“年节时候人心松散,我们今日若是不回去,底下人不定懈怠成什么样呢!明日初一,我们定当再来拜访。” 国夫人话已说到如此,温老太太也不好再留,忙使唤着儿孙媳妇们送贵客出门。 温茹茹小心扶着国夫人一路送出去,想起方才席间提起的酒楼、招牌菜,心中惦念已久的要紧事又盘旋在心头。 她抿抿唇,路上悄悄觑着国夫人的面色,待她看过来时又紧忙弯弯唇角,嘴张了又张就是说不出口。 国夫人瞧出她有心事,拉着她的手笑道:“我的帕子仿佛是落在厅上了,茹茹随我回去找找?” 仆妇们都是人精,听了这话自行往前去,温茹茹见此才反应过来,许是国夫人瞧出她有话想说,便随意找了个由头方便她开口。 温茹茹心中感动,更是不好说。 国夫人握着温茹茹的手:“都是一家人,茹茹有事尽管开口,不必在乎那些虚礼。” 温茹茹望向国夫人那双慈爱真挚的眼眸,想着三妹妹的心愿,咬咬唇终是开口:“祖母,我头些日子打点嫁妆时发现您给我的那笔私产里有座店面甚是适合开酒楼,我想着……” 她心中紧张忐忑,生怕自己惹得国夫人不快。但念及三妹妹,温茹茹咬咬牙,心一横垂着头道:“我想着能不能把那处店面给三妹妹开酒楼。” 国夫人听得此言,看着跟前忐忑不安的小娘子,更觉得她是个好孩子。做姐姐的飞黄腾达,得嫁高门,却也并未忘了妹妹,处处为着妹妹着想。她今日可是担着得罪人的风险开口的。 这样的好孩子实在是难得。 她握着温茹茹的手笑着嗔怪道:“这孩子,那些都是给你的私产,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给谁便给谁,不必一一过问我。兄弟姐妹间互相扶持乃是应当,你家三妹妹帮助你们一家良多,你如今有能力,给个店面算不得什么。” 温茹茹怔怔地望着国夫人,嘴唇轻轻颤动,眼眶都红了一圈。 她本以为自己要说上许多,却没想到国夫人听了她的话后就这样轻易地应下,全然没有不快。 温茹茹咬着唇,心中更是愧疚难安。国夫人给私产给体面,做什么都不过问,只一概支持她。她待她这般好,她还要做借花献佛的事。 国夫人见她又是欣喜又是愧疚,疼爱地抬手摸摸她的头劝慰道:“茹茹,有你这样知恩图报,懂得体贴姐妹的慈软孩子做孙媳,是上苍体谅我,知我一辈子孤苦,特特让你来到我身边。只要咱们一家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那些身外物算不得什么,莫要记在心上。” 温茹茹抹着眼泪点点头,紧紧握着国夫人的手:“茹茹都记下了。” “记下便好。”国夫人擦擦她眼角的泪花,“往后都是好日子。” 待得送走了卫国公一家,温家人仍如去岁般凑在温老太太处守岁,一大家子说笑逗乐,哄得温老太太是眉开眼笑。 “对了!”温苒苒绽开笑脸,回屋取了一早准备好的东西递到温老太太面前,“方才卫国公一家在,我不好拿出来,祖母您瞧瞧这是什么?” 温老太太见着小孙女送了东西来,立即咧开唇笑。她捧在手上看了两眼,忽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这是……” 她看着那枣红色的绒布,双手微微有些颤抖。老太太不敢置信地瞧了半晌,缓缓将布展开,只见大片用金线绣成的牡丹映入眼帘,在灯光烛火下金光熠熠,比之夏日骄阳都耀眼几分。 “这是我从前的嫁妆?”温老太太捧着布,泪眼汪汪地望向对面坐着的温苒苒,激动欣喜得说不出话。 一家人默声而坐,连最闹腾的温俊良都安静下来。 想想当年家败,全家靠典当度日,连陪了老母亲一辈子的嫁妆都没能幸免……那般惨淡落魄的日子,他们连回忆都不敢。 第248章 沈氏与孙氏对着叹口气,她二人的嫁妆当得干干净净,即便现如今日子好过了,可思及从前那些物什,心中仍是难受得紧。 梁氏微微垂头,想起那时两个弟妹还有嫁妆可当,自己那些嫁妆却连当都当不成几两银……罢了罢了,莫要再想了。 温逸良知道妻子心中所想,默默拍拍她的肩膀。 温俊良见孙氏耷拉着脑袋的丧气模样撇撇嘴,微低了头嘟哝:“没了就没了,赶明儿爷给你买新的,把从前的都补回来。” 孙氏抬眼看向温俊良,头回不管不顾地在众人面前把头埋在他胸口,感动得泣不成声。 温正良与温荣对着梁氏,温荣见她神伤赶忙道:“娘亲,我和父亲给你买新的,咱们不要梁家的那些破烂玩意儿!” 梁氏望向夫君与儿子,将心中怅然尽数丢开。 温苒苒抚着温老太太树皮般的手道:“这金线是我们三房一起出的,牡丹是大伯母凭着记忆绣上去的。年头还长,您那些老物件儿我定当尽力帮您寻回来。” 温老太太抹着眼泪,紧紧握着温苒苒舍不得放。 温苒苒瞧着心中难受,眼里也有些酸涩。 她最见不得老人家哭了。 “祖母快别哭了,我这有件大好事呢!”温茹茹擦擦眼角的泪,哄着温老太太笑着道。 她说着,坐在温苒苒身旁拉着她的手:“三妹妹,我知道你一直想开家酒楼,我从前帮不得你什么,可现在却是不同了。” 温茹茹拿出个木头盒子,打开递给温苒苒:“当初卫国公府来下聘给了我一笔私产,我整理这些东西时瞧见有处店面,位于西市最热闹繁华之处。我还悄悄去瞧过,离咱们的甜品铺子也颇近,正适合给你开酒楼。” “我已问过国夫人了,她也很赞成我将这店面给你。” 温苒苒听得一愣,看着那盒子中装着的地契文书更是一愣。 她仔细瞧了瞧上头的地址,眸子倏然放大。 这店面……整个西市上最气派恢宏的店面除了范楼就是这了! 卫国公府如此厚待二姐姐,二姐姐待她也好,大家都好呜呜呜! 只是这店面不好就这样白白收了,她不能因为二姐姐待她好,卫国公府也宽厚就白占便宜。 与人相交要有来有往才好,怎能占这么大个便宜? 孙氏也道:“茹茹自打知道有这个店面就盘算了,苒苒你便收着吧。卫国公府一家都是宽厚和善之人,将来也不会因为这件事便难为你二姐姐,你且放宽心。” 温苒苒望着那地契房契琢磨片刻,握着温茹茹的手缓缓开口:“二姐姐为我着想,我也该体贴体贴二姐姐才是。这店面算我向二姐姐租的,待来日赚够了银子才向二姐姐买。” “三妹妹……”温茹茹知晓她是为自己打算,心中更是感动不已,“三妹妹,咱们一家全靠你撑起来,给个店面不算什么。” “二姐姐你听我的。”温苒苒捏捏她的手心朝她眨眨眼睛,“不然我可就不要了!” 温茹茹一扁嘴:“瞧瞧!还要挟人呢!” 姐妹俩乐乐呵呵的,逗得一家人也都笑出声来。 沈氏摸摸温茹茹的头:“茹茹,就听你三妹妹的。” 温茹茹知晓妹妹一心为着自己,怕自己将来在婆家难过。她抿着唇,伸手点点妹妹的脑门儿:“那我可就等着三妹妹每月给我银子啦!” “好呀好呀!”温苒苒笑呵呵地点点头,“我明儿就拟文书!” 她捧着那装着地契房契的木头盒子,只觉得仿佛瞧见了缕缕夺目耀眼的金光。 温俊良吧嗒吧嗒地磕着瓜子,指着温苒苒笑:“三丫头想什么呢?别是乐得说不出话了吧!” “自然是高兴的!”温苒苒抬头看着温俊良笑,“我方才在想找工师傅制张能转的桌子。” “能转的桌子?”温俊良手上的瓜子落 了地,“能转的桌子什么样?” “三叔到时候就知道了!”温苒苒卖了个关子,又兴冲冲地琢磨起旁的来。 开业酬宾、招牌菜……可有得想呢! * 皓月当空,万千银辉映在白茫茫大地上,晃得深夜煌煌犹如白日。 齐衍立在院中,不自觉地望向汴京方向,脑海中浮现起那整天乐呵呵围着灶台忙前忙后的小娘子。 她这会儿应当正乐呵呵地备着夜宵,与家人们一同守岁。 他挑唇笑笑,下意识轻轻摩挲腰间荷包里那枚小小的红豆。 那是他头回给苒苒写信时放的红豆,他几经犹豫就怕得不到回应,却不想苒苒写了厚厚一沓信,上头事无巨细,将他走后发生的事都与他说了个遍。 甜点铺子生意甚好、三叔三婶又吵架了、做出了奶油蛋糕、要用他送过去的蓝莓做点心……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他却反复看了数遍,比看奏章时都要仔细。 他每次翻看那些叽叽喳喳的可爱信件,隐约中好似瞧见了苒苒伏案之时,时而皱眉时而弯起眉眼笑的模样。 她还寄回了一颗红豆。 “愿郎君长宁,早日归行”。 她给他那一摞摞的言语,他早已倒背如流。 “殿下,汴京来信了。” 齐衍闻声回神,清冷的眸闪过丝比汴京夜晚更盛的光彩。 他从暗卫手中接过信件默默捏了片刻,唇角不自觉翘起。 捏着比上回厚些,苒苒那定是又发生了好多事。 齐衍笑着展开信笺,迎面第一句便是“阿行已许久不在,我想你啦!”。 他抿着唇笑,逐字逐句细细看着。 齐衍自小一目十行,但这封信他却足足看了一个多时辰。 每字每句,连那小小翘起的俏皮笔锋都被他刻印在心里。 他想回汴京。 从未有此刻这般想。 第151章 “嚯!怎么这么多人啊!” 温苒苒甫一下了马车就被礼部外那密密麻麻的人惊得骇了一跳。 南院墙外被围得密不透风,有人欢呼高喊,语气中都透着志得意满;有人垂丧哀叹,掩面而去……几家欢喜几家愁。 温俊良吸取了去年被榜下捉婿的教训,穿了身破衣烂衫,抱着膀子做出副流氓姿态来。 孙氏分外嫌弃地瞥了他两眼,拉着女儿离他远远的。 温俊良全然不在乎,朝着自家二哥抬抬下巴:“二哥你说你,穿得这般齐整做什么?忘了去岁被人往家抢的时候了?” 温逸良被他那滑稽模样逗得忍俊不禁:“也不一定中,未必会像去年那般……” 他话音刚落,就见几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商人巨贾满面带笑地朝他走来,又是作揖又是道喜:“这不是去岁的解元吗!” “还真是!宋大儒的关门弟子,定是榜上有名的!” “温家郎君,舍下已摆薄酒小菜,不如去坐坐?” “温举人,小的有一女年方十八……” 温逸良对着众多围过来的热情之人惊惶不已,连连摆手后退:“我家中已有妻女……” “我家小女甘愿做小!” 温逸良:“?” 沈氏:“??” 温苒苒:“???” 不er,还有这般上赶着的呢! 温苒苒费劲地想挤上前去,却被一人挡住,对着她堆起张谄媚笑脸劝道:“温小娘子莫急,将来等我闺女入了你家的门,可是多了位小娘疼你呢!” 她冷哼一声,挑起眉笑道:“那我也给你爹也讨个小老婆,来日你也多了位小娘疼你,岂不是两全其美!” “诶?”那人没想到温苒苒如此牙尖嘴利,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你这小娘子,怎的这般不知好歹!” “您知道好歹,我这就请媒人上门给你爹说亲去!”温苒苒仍是副笑眯眯的模样,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您可定要欢欢喜喜地迎小娘进门。” 那人被这表面喜眉笑眼的小娘子阴阳了个遍,气得仰倒,温苒苒趁乱上前去抢爹爹。 温俊良在一旁看着热闹,捂着嘴嘎嘎乐:“瞧瞧,我说什么了?二哥就是不听我的!” 他耸耸肩,还未乐上一会儿就觉得右肩上一重,回头就见个腆着肚子、蓄着胡须,肥鼻厚唇的中年男人对着他客气笑笑:“郎君也是今年参加了会试的举人?” 温俊良不敢相信地看看他,指指自己的鼻子:“我?” 不是……他瞎了? “就是郎君您啊!”来人乐呵呵地注视着面前的郎君,穿得虽是破破烂烂不堪一提,但模样却是生得极好,他越瞧越是满意,心中暗道今日算是捡着了! “我家中有一女,正值二八芳华……” 温俊良打量着他的长相骇得打了个寒噤,全然听不得他后头都说了些什么:“我家里的媳妇儿貌若天仙,我要你闺女做什么?” 俗话说闺女肖父,他生得这般寒碜,闺女定也好不了。 第249章 他愈想愈怕,生怕这人将他绑了回去日日对着个丑闺女,那可真是没活头了。 温俊良扯了嗓子朝孙氏那头喊:“瞧见没有?那就是我家貌若天仙的媳妇,她可不好惹,识相地快放了我去!” 孙氏本高高兴兴地看热闹,正恼着没带把瓜子来。却听得温俊良口口声声说她貌若天仙,红着脸几步上前去将温俊良扯到自己身后:“我乃官宦人家出身,爹爹与兄长们正当重用。敢跟我抢夫君?也该照照镜子瞧瞧自己什么模样!” 孙氏这头战况正酣,那边的温正良与温荣也被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温苒苒忙于护着爹爹,也没忘了叔伯哥哥们,眼见着他们也处在水深火热中,却是无暇顾及。 手忙脚乱之时,温苒苒无比想念阿行。 去岁阿行在时,哪有这么多的乱子?都被他拦得干干净净。 正当她与别人撕扯之时,就听得远处传来骏马嘶鸣声。 格外响亮,贯穿人群天际。 众人一愣,就见位满是威严的老者利落下马,有侍从高声道:“卫国公在此,何人敢造次?” 温苒苒望着那精神矍铄的老者总算是松了口气:救星来了,爹爹他们有救了呜呜呜! 卫国公大手一挥,立时就有军中之人护在温家郎君们身旁,个个穿盔带甲目光冷冽,瞧得人肝胆俱颤。 起初还围着的商人们面面相觑,纷纷摇着头往后退,跑去寻其他举人贡士。 “罢了罢了,穷举子不少呢!” “就是,可别把小命搭上了!” 温家人都松了口气,卫国公笑着上前:“知晓今日下榜,唯恐贤侄们被他人抢了去便来瞧瞧,没想到正赶上了!” 温苒苒心系爹爹的榜,匆匆朝卫国公道了谢又往前头挤去,直奔一榜。 她对温逸良有信心,这可是她一手供出来的爹爹!每日除了看书便是看书,挑灯夜战从不言歇,爹爹资质天分都摆在那还这样努力,他不第一谁第一! 人群熙攘,没了阿行在身旁,她每一步都甚为艰难。 温苒苒费了吃奶的力气总算能瞧见榜的模样,她费力地踮脚往榜上一望,温逸良的名字赫然写在上头。 “中了中了!”她心中狂喜,回头寻着爹爹娘亲,“爹爹中了会元!” 温逸良的科考之路顺风顺水,她甚至觉得是老天爷给他开了挂。 其实仔细算算,这挂是给她开的。 她都不敢想来日爹爹殿试得了状元,她该是个多么开朗的小女孩! 温苒苒喜不自胜,晃了晃脑袋:胆小鬼!穿都穿了还不敢想!就要三元及第! 温逸良听见闺女的声音愣在当场,回身握住发妻的手喜极而泣。 总算是没辜负了妻女们的一片心。 往后她们又是官宦人家出身,无人再敢拿身份之事嘲讽于她们! 温逸良抿紧唇,被泪水浸湿的眸中 满是坚毅。 颤颤巍巍的温老太太拄着拐杖上前,泪眼婆娑地抱着温逸良痛哭流涕:“我的儿!” 温正良见弟弟多年夙愿已了,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恭喜二弟高中!” 卫国公瞧瞧榜,再瞧瞧丰神俊逸的温逸良,喜得仿佛自家儿郎上了榜:“好好好!贤侄果然不负众望!” 众人见有人高中,纷纷上前道贺。有眼尖记性好的认出这就是去岁的解元,宋大儒的关门弟子,更是围着贺喜套近乎。 凭着他的资质背景,将来入阁拜相也是大有可能。趁着现在能摸着人,可得好好混个脸熟,来日在官场上也好关照。 温俊良嘻嘻笑着凑了上来:“二哥高中可得摆席面!再叫三丫头做回佛跳墙,可馋坏我了!” “就知道吃!”孙氏习惯性地想拎他耳朵,但想起方才那事不自觉收了手,只轻轻剜了他一眼,“苒苒每日又是照顾店里生意又是盯着人修建酒楼的,哪有功夫做什么佛跳墙?那是道功夫茶,没个三五日的可做不下来。” “这有什么?做!我今日回去就做!”温苒苒心中欢喜不能自已,找了个高处站了上去满面带笑地扬声道,“今日我爹爹高中,我温家名下所有铺子所卖的吃食今日都半价,大家同乐!” “嚯!温小娘子说得可是真的?都半价?” “温小娘子今日可真是豁出去了!” “半价……那还看什么榜啊?快去啊!一会儿可连张油纸都抢不着了!” 说罢,围着的人立时急慌慌地往温家铺面跑,生怕自己去得晚了什么都没了。 有刚到汴京不久的举子们满头雾水的看着周围人群逐渐散去,拉着个路人就问:“这位兄台,那位小娘子是谁?怎么人都走了?” “外地的?那位是温小娘子,手艺在汴京城那是一绝!平日里抢都抢不着,更别提今日她爹爹高中会元全部吃食半价。郎君有空快去吧,晚了可进不去店门!” 那人说罢,撒开腿就是跑。 举子们怔怔地看着前头那位小娘子纷纷明了,也都随波逐流跟着往温家店面跑。 榜又不会跑,现下人数众多挤不上前,倒不如买些吃食回来再瞧,岂不是两全其美? 温苒苒叉腰望着那群外地来的举子,只盼着他们能抢到些吃食,最好是回到家乡也念念不忘常与人提起。 这般打开知名度,让大江南北都知道她的名号,将来也好去外地开分号。 她乐滋滋地想着,不禁抬眸望了望东北方向。 是时候该给阿行写信了。 告诉他爹爹中了会元; 告诉他酒楼夏日里头就能修建好; 再问问他能不能赶在酒楼开张前回来,她很想他…… * 西市上,温家甜品店热热闹闹,酒楼也是修得红红火火。 范清和立在窗边,冷眼俯瞰着那片欢腾喧嚣。 误打误撞的,还真要将酒楼开起来了。 老管家在旁替他到了杯热茶,踌躇许久开口提醒道:“东家,真就让她将酒楼顺顺当当开张?” 范清和端起茶杯轻吹了吹,不以为意:“一个十来岁的小娘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您是年岁越大越小心,全然没了年轻时候的胆量。” “酒楼,可不是那么好开的。” 第152章 西市上车马盈街,罗绮遍地。 正值晌午头饭口,本应最热火的食店、酒楼等地都没了往日的红火,满街市的人如今都堵在了新开张的酒楼前,连范楼内竟都没剩几个人。 人群熙熙攘攘,其中还不乏些携些金奴玉婢的千金贵胄们。 有人四处张望几眼忍不住道:“这新开的酒楼瞧着真是来历不小,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这可是温小娘子的酒楼,她干什么不红火啊?是摆摊也红火、是开食店饮子铺点心铺也红火,酒楼有这场面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温小娘子也算是顶顶能干的了,想当初温家都败落成什么样了,她可倒好,生生凭着个小推车又把温家拉拔起来了!” “以温小娘子的手艺和为人,这酒楼将来没准能与范楼相媲美。” “范楼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新鲜的,其实也就那样。要论手艺,那还是温小娘子更胜一筹。” “何止是一筹?依我看足足有十筹!你们那是不知道,今年除夕那天,温小娘子也不知在家做了什么好东西,那香的哟!别提是街坊邻居馋,整条街的猫猫狗狗都蹲在温家院墙外头了,个个仰着头瞧,口水滴滴答答流了一地,不知道的还以为刚下了雨呢!” 说话的人连说带比划,口气诙谐且极具画面感,引得人捧腹大笑。 “我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吃过的大酒楼小饭馆数不胜数,可从没闻见过那么香的味!范楼的厨子差远了!” 众人闻言,齐刷刷咽了咽口水。 “也不 知道温小娘子会不会卖那道菜,若是能让我吃上一口便好了,我做梦都想着那……” 说话的人忽地动动鼻子,好似隐约间嗅到了那股让他魂牵梦萦的鲜香味道。 周围人也都闻到了股鲜得让人心驰神往的香气,神情皆流露出几分迷醉。 那男人怔了半晌不敢相信,又是仔细闻了闻。直至那香气愈来愈浓时,他骤然大喜出声:“就是这个味儿!就是这个味儿!” 他这一嗓子下来,激的大家伙儿都跟着兴奋激动起来,本就欢闹的人群更是沸腾不已。 “闻这味定是没错!” “怪不得那位兄台仅仅只是闻了这味道便赞不绝口,难以忘怀,就是换我也是如此啊!” “这回汴京城里头的酒楼谁独大可就说不准喽!” “就凭这道菜,范楼那就是拍马都赶不上!” 正是热闹的时候,忽见名喜眉笑眼的小娘子从里头出来,正是温苒苒。 外面人头攒动,温苒苒看着都不禁激动得搓搓手。 今日这场面可是比她当初开甜品店时要大多了! 第250章 银子肯定要多多啦嘿嘿! 她满面笑意,清清嗓子道:“今日酒楼开张,一律菜品作价八折,每桌送冷盘果品各一份。另外,每花费五百文便能抽一次奖,花得银子越多,抽的次数便越多。且保证张张有奖,必不让大家伙空手而归!” 人们听得直乐呵,纷纷来了兴致:“抽奖?怎么个抽法?” 温苒苒转头招招手,立时就有两个伙计抬着个硕大的红箱子出来。 “这里头都是写了彩头的纸条,您花多少就抓多少张。到时候对着那兑奖单子看,纸条上头印着什么花样便是什么奖。” 温苒苒说着就随意取出来个小纸条,展开瞧了两眼上头印着的鸡腿忍不住笑笑:“比如我这个,上面有鸡腿印痕的便是二等奖,是个盲盒。” “诶?温小娘子,这盲盒又是什么玩意儿啊?” “是出自我家大伯伯和大哥哥之手的木雕,都是些神仙故事。每个木雕都装在盒子里,您能得着哪个也都不一定,一切未知才有意趣嘛!” “嚯!温老爷和温小郎君的木雕,那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这么一比,这二等奖才更像是一等奖嘛!” “免顿饭钱哪有温家爷们儿的木雕金贵啊!” “可不?我定当多花些银子,抽的次数多,得着木雕的机会也多嘛!” 众人正是摩拳擦掌,只待把木雕抽回家时,忽有个彪形大汉扬声道:“温小娘子别是唬人,哪能张张都有奖呢!” 人群中也有人纷纷附和: “要是张张都有奖,非折了本不可!” “我也觉着不大可能……” “不能吧……温小娘子做生意向来都是实实在在的,可从来没骗过咱。” “自古商人重利,这都是没准儿的事。” 温苒苒也不恼,笑呵呵地道:“这有什么可唬人的?我在汴京做买卖也有时日了,口碑向来是有目共睹。这么着,我也不多说,要是有人抽着空白的纸条尽管拿过来给我瞧,经我核对后确确实实是从我家箱子里拿出来的,不光饭钱全免,以后来店一律作价七折!” 这话一出,众人心中疑虑尽数打消。 “我就说,以温小娘子的品格不会这么干,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的事,还费这劲做什么?倒不如不做这个抽奖了。” “还是温小娘子爽快!” 大伙齐齐叫好,人群中夹杂着的臭虫老鼠们对视一眼,纷纷散了去。 温苒苒满面喜气,笑着扬声道:“大家特特赶来捧我的场,场面话我就不多说了,快快进来尝尝我们的吃食,不好吃不要银子!” 话音一落,众人拔腿就往里进。 有的熟客见了温苒苒笑着打趣:“这温小娘子,每回都说不好吃不要银子,可每回吃了都是胃口大开,银子流水似的进了她的腰包。你们说说是不是上了她的当!” 温苒苒抿着唇笑道:“那是您厚道,体谅我小本生意不容易,次次都捧场呢!” “瞧瞧这嘴甜的!” 熟客们哈哈一笑,也是十分受用。 外头热火朝天,里面却是安静得多。 众位食客们也算是见惯了富贵荣华,可甫一踏进酒楼却不由得呆愣片刻,此刻都有些傻了眼。 这温家酒楼进了门就仿若踏入园子般,满目皆是垂杨绿柳、梨花栀子,再辅以假山造景,一派绿意盎然。其间柳荫牙道,桥台亭榭,棋布相峙。厅堂中央还凿开引了水塘,水面上有菰蒲莲荷,三两凫雁游泳戏水。说是酒楼,倒不如说是置身于幽静园林中,令人心旷神怡。 有一头戴金冠,穿着绫罗锦衣的小郎君瞪大眼睛瞧了半晌,啧啧称赞道:“温小娘子不光在厨艺上心思奇绝,在这建筑园林上也是颇有建树。这酒楼在外瞧着气派,却不想里头更是别有洞天!” “人家从前可是伯府千金,去过的好地方多了去了,自是比咱们有见识!” “嚯!这桌子怎么回事?还分了上下两层呢!” “呀!竟还会动!” 有伙计见着客人们对这桌子有了兴趣,赶忙过来笑着介绍一番:“这是我们东家亲自画的图纸请人来造的。上头这层放菜食,客人们有什么想吃却不方便伸手的就转一下,不用挪碟子挪碗的,又不用起身,省事又体面!” 众人听了皆是眼前一亮,纷纷伸手转了两下。 “温小娘子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真是什么玩意儿都能琢磨出来!” “可不?这桌子可太方便了!” “这酒楼一开,汴京城里头的其他酒楼可就不够看喽!” “客官们这边请,您几位?是想坐散桌还是雅间?” “散座。”面容气度透着气派尊贵的男子捋着胡须笑道,“闷在雅间里头反倒是对不住你们东家布置的这些好景儿!” “好嘞!” 店里的伙计们也都忙活起来,纷纷引着客人们入座,竟是一刻都不得闲。 客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另有伎人热热闹闹地展示绝活,整座汴京城,数温家酒楼门前人多。 温苒苒立在门前定定望着那群身价颇高的伎人们,不自觉张望四周。 西市的繁华景色尽收眼底,她却迟迟没找到想见的人。 映着夏日繁花的杏眸不自觉微微暗淡些许,杂耍百戏都仿若失了兴味。 温苒苒静静看了会虫鸟戏,伎人们演的都是她素日里跟阿行说喜欢的那些。 她眨眨眼,眼眸亮了亮,旋即笑吟吟地转身进了店。 阿行虽是没回来,但伎人们都送到了。 托他的福,这回场面比上次还盛大些! 阿行也……也有好好地将她的话记在心里。 温苒苒乐呵呵地在堂中四处转了一圈,忙着照顾客人。 满堂的欢声笑语中,忽听见有一人拍了桌子。众人微顿,纷纷转头好奇地看过去。 只见有一男子神情激动地指着面前的小盅乐道:“就是这个味!我惦记了小半年呢!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食客们见着他这副模样,纷纷向身边的伙计们打听他吃的那是什么菜。 温苒苒看得也是一愣一愣的:好家伙,怎么觉得点燃? 不确定,再看看。 一时间,佛跳墙的名字传遍整座酒楼,有的客人竟直接要了两份。 不er,还真燃起来了! 温苒苒望向那个满脸激动的食客,满心都是感激之情。 像这样的白磷型人格的食客再给她来一沓! 这头的佛跳墙刚消停,那边的松枝衔新月又活泛起来。 尤其是喜好吟诗作对的文人墨客们听见这般雅致的名字,纷纷唤来伙计添上。 伙计们一再说明这松枝衔新月风味特殊,引得食客们更是好奇。 待那一碟浸在酱汁中青黑色的蛋端上来后,众人们皆是啧啧称奇。 只见这蛋清宛如琥珀,温润透亮,外头三三两两布着白色松针状图纹。蛋黄更是好看,墨绿色泽,晕着浅浅的光。这一颗蛋分成四瓣,从侧边一瞧还真是弯弯如月。 “好一道松枝衔新月!” 只听得有人赞了一声,食客们都迫不及待地夹上一块放入口中。 初入口时气味略冲,但嚼上两下立即就品出其中妙处来。 蛋清紧实又有弹性,蛋黄细腻浓稠,越是细品,那股香味就越是浓厚,是他们从未尝过的味道。 妙极!实在是妙极!!! 温苒苒瞧着自家伙计忙得团团转,就仿佛瞧见了银子一堆堆地转进她的钱匣子里。 她正美滋滋地想着银子,就听见孙氏急着来叫:“苒苒你杵在这做什么?舒老王爷来了!” 温苒苒听得“舒老王爷”几个字,急忙赶了出去。 这可是位金佛,有他在店里一坐,那银子定是哗哗地往她钱袋子里淌! 等她到时,正见着大伯父陪着老王爷,二人相谈几句,很是融洽。 “舒老王爷!”温苒苒笑着迎上前去,如同见着财神老爷般,语气甚是热情,“您有日子没来了!” 舒老王爷见着温苒苒笑道:“这才多久不见,竟连酒楼都开上了!方才还听你家伯父说你能干,比郎君们都强上许多。” “不过是碰运气,叫我捡着了!”温苒苒笑道,“您快进去坐,尝尝我们这的新菜。” “好好好!”舒老王爷笑得满面慈祥,“正馋你的手艺呢!” 温苒苒亲自将舒老王爷送了进去,还没喘匀一口气又见温俊良急急忙忙冲到她面前:“三丫头还歇着呢?快去前头迎迎罢, 裕王殿下也来了!” 她刚走没几步,又见温茹茹匆匆赶来:“苒苒,卫国公和国夫人都……” 温茹茹话还没说完,温荣又火急火燎地跑了来:“三妹妹快去瞧瞧,永嘉郡王和王妃县主们就在外头呢!” 温荣话音刚落,孙氏又一阵风似的吹了回来:“秦太傅一家、承恩伯顾家、远威将军段家……都来了都来了!” 第251章 温苒苒听得脑仁儿疼,还没等做反应就被左拉右扯地推了出去。 真忙! 忙点好嘿嘿!!! 一票人陀螺似的转到晚上,就连素来喜欢金银的孙氏都有些挨不住。 “赶明儿可得让苒苒再多雇些人来,否则咱们这老胳膊老腿非得折了不可!” 温俊良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当初三丫头说再多雇些人都不同意,非说家里人手多,还不如省些银子花用在别处。如今可倒好,她最先喊累。” 孙氏立着眼睛瞪他,本是习惯性地抬手要揪他耳朵,但转眸见酒楼内人山人海还浮着几只鸭子,愣是忍了又忍将手放下:“我哪里知晓会有这么多人……” “也怨不得你。”梁氏揉揉肩膀手臂,“我总想着苒苒雇来三四十个伙计尽够使了,却不成想压根不够。” 温荣也赞同地点点头:“可得让三妹妹抓紧再雇些人来,我都怕这些伙计嫌累,哪日都跑了!” “跑什么?”温茹茹喝了口茶,“满汴京城打听打听去,谁家伙计有咱家伙计的月钱丰厚?他们才舍不得跑呢!” 一家子你一句我一句的,温俊良却是默默盯上了那抽奖用的红箱子。 他盯了半晌实在是心痒难耐,没忍住伸手往里探了探,想试试自己能否抓个大奖。 温俊良歪着身子在里头摸了半晌,满面期待紧张忽地变得古怪。 空了?! 温苒苒这边正与客人们寒暄闲聊,就见自家小伙计神色匆匆小跑着过来,趴在她耳边道:“东家,箱子里的纸都没了。” “一张不剩都没了?”温苒苒听了不禁愣神,“那一大箱子呢,都抽完啦?” “都抽完了,我跟几位夫人和二娘子都仔仔细细看过许多遍了,箱子里什么都没有了,一根毛都没剩。”小伙计肯定地点点头,“三夫人催着我赶快来问问东家,眼下该怎么办。” 温苒苒一愣一喜,旋即乐得合不拢嘴。 她当初就怕不够大伙抽,足足备了四千张纸条,没成想这四千张都不够他们抽的! 粗略换算下来,她今日赚了至少一千五百两! 小伙计见东家满面笑意,自己也忍不住跟着乐。 温苒苒笑着道:“去将大伯父和大哥哥早先刻的木雕拿来,就说头一日开张准备不足,凡是没抽到奖的都送一个木雕,还望客官们见谅。去罢!” “哎!”小伙计乐颠颠的,小跑着回去复命。 温苒苒翘着唇角,笑叹了口气。 回去还得央着爹爹和大伯父他们再印上些,这回可得让伙计们盯好将纸条回收利用,不然动辄几千条实在是印不起! 一晃已敲了丑时三刻的梆子,酒楼内仍是一片喧嚣热闹,半点要冷却下去的势态都没有。 温苒苒揉揉肩膀,打着哈欠登上楼顶,立在长廊边仰头看着月色星光。 此处人少,吵嚷人声尽在身后远处,像是隔了个罩子般,仅有的些许散声也都尽数被风拂去。 她托着下巴,听着阵阵风声吹得楼边的红绸猎猎作响。 她跟阿行好似就是在这样的夜里相遇的。 当时的她命悬一线,是他亲手将她拉了回来。 她还记得阿行穿了粗布衣裳会起疹子,得穿丝绸的…… 温苒苒想到这忍不住笑,不禁感叹有些人生来就是富贵命,受不得一点穷,不然全身上下都会跟着抗议。 “苒苒。” 她正抿着唇低头笑时,兀地听见道格外熟悉的声音。 阿行? 温苒苒本能地抬头望去,只见对面楼有一身着白衣的男子负手而立,身后是轮皎洁明月。恰有风来,那角衣摆迎风而起,与楼上系着的红绸交织缠绕。 极浓烈,极淡雅,却衬得人比月色还清冷几分。 温苒苒呆呆看着,恍然发觉这场景与他们初见时一模一样。 许是做梦? 她情不自禁抬手揉揉眼睛再望过去,人影不仅没消失,反倒更加真切。 不是做梦,是阿行回来了! “阿行!” 温苒苒笑弯了一双眼睛,乐呵呵地朝他挥了挥手。 下一刻,她就见人如片树叶般落在她身边,带着股她许久没嗅到过的清冽气味。 起初觉得陌生,而后又渐渐熟悉。 齐衍低眸,看着跟前眼眸浸润着淡淡湿意的小娘子,几次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想说的话实在太多…… “苒苒,过些时候等事都了了……”齐衍喉头一顿,停了片刻才道,“等事都了了,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好呀!”温苒苒朝他弯起眼睛,听他说事情还没完,想了又想缓缓开口问道,“那你还走嘛?” 齐衍伸手,将攥在手中的东西轻轻放于她的掌心之上。 温苒苒低眸,映入眼帘的是颗小小红豆。 “往后不用相思,我会日日在你身边,再不离开。” 男子声音清冷,犹如一汪冷冽清泉悄然流至心扉。 温苒苒握着那颗小红豆抿着唇笑,良久后抬眸看着他笑道:“说谎的是小狗。” 齐衍凝视着那双带笑的俏皮眼睛忍俊不禁,笑着点头: “好。” 第153章 转眼间卷起秋风,扫落片片金黄。 如今西市上最热闹红火的当属温家酒楼,迎来过往之人数不胜数,口碑名声俱佳。开张不过短短数月,竟有了与范楼齐名之势。 楼内琵琶管弦、丝竹琴筝之声悠扬,有那文雅的食客们想颂一颂这乐声,但甫一张嘴就被那喷香的饭食吸引了全部注意,生生将诗性混着那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食咽了肚。 “这温小娘子当真是有些能耐,单这道佛跳墙就能保她一世荣华富贵!” 说话之人被这鲜香味道迷得神魂颠倒,捧着小盅赞不绝口。 “可不是!前阵子范楼仿着佛跳墙出了道新菜,叫什么道出山?那可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丢了大人!” “我也去尝过,味道虽也算是过得去,但比佛跳墙却是差远了。” “佛跳墙就不说了,学好学差的好歹也能入口。这道松枝衔新月才是让人学得惨不忍睹,那味儿……”男子想起什么,立马面如菜色,皱着张面孔险些呕出来。 同桌之人也都皱着眉,纷纷缄口不提。 桌上有机灵会看人脸色的立刻转了话:“不光是范楼学,学的也不光是菜色,那是温小娘子有什么他们就学什么。现在全汴京城的酒楼用的都是这转桌。可到底是拾人牙慧罢了,反倒落了下成。” 隔壁桌的听着热闹,借着酒兴插了句嘴:“现如今谁还去范楼啊?你若官不够大、穿得不够贵气、菜点得不多,那伙计就给你摆脸子。” 他边说边吃了口鲜香滑嫩的豌豆烩鲈鱼,抬着下巴往桌上只有碗面条和几样小菜,浑身粗布麻衣的食客那指了指:“再瞧瞧温小娘子这,管你有没有背景银子,只要进了她的门,那就是客客气气的。人又不是傻子,花银子自要找舒坦地儿花。那等花银子还得看伙计脸色的金贵地方,没人肯去喽!” “何止这些?温小娘子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仁义,那面只收两文钱,吃完了还能再续,续的也不收钱,卤子和小菜也都不要银子,就摆在那头自己夹。近来天头冷,还添了紫菜蛋花汤……” “我头几天亲眼瞧见店里的伙计将面钱塞还给一个伶仃孩童,温小娘子当真是个心善之人。” “说起来我曾经也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那面条和不要银子的 小菜定都是人家吃剩的,或是没用什么新鲜食材。可我有一日鬼使神差向伙计买了份面一尝,羞的我这张面皮险些挂不住,真是枉学了那些礼义仁善。这面若是放在范楼,不要你个百八十文,他都不姓范!” “温小娘子虽是弱质女流,可这种种善举却是比不少自诩为君子的男子都强上许多!” “温小娘子当真是大义!” “以后多来这照顾温小娘子的生意,也当是为孤寡老弱出一份力了。” “是这个理儿!” 这头的文人墨客们纷纷赞赏温苒苒的善举,那头桌边有一肥头大耳的男子哼哧哼哧吃完一碗面,大手一挥唤来伙计,边剔着牙边道:“去再给我续上一碗。” 伙计看着他手边那摞成小山似的空碗抿抿唇,很是心疼自家掌柜娘子。 本是好心,起初来吃面的也都是些客气懂礼的,吃饱就走了。可近来总是有这些厚脸皮的上门来,花上两文钱占了桌子,续个七八碗面吃上一天,摆明了就是有同行来找茬的。 可偏偏又是合规矩的,他们总不能把人逐出门去打自己的脸,还得客客气气地伺候着,若是脸色不好看叫人瞧见了,定是会大做文章,污图他家掌柜娘子的名声,那才是真遂了人家的意! “还不快去?”那男人一拍桌子,震得面上肥肉颤了两下,“难不成你们说的续面不要银子是假的不成?” 第252章 他这一吵嚷,立马引了食客们纷纷探头往这边瞧。 “哪能呢?”小伙计有苦说不出,赶忙赔着笑脸生怕得罪人,“小的合计着您胃口好,是否要帮您换个大海碗来。” “那还不速速换来?” “哎!您稍等。”小伙计应得极快,麻利地往后头厨房里去了。 他腿脚极快,见先头那锅面都上完了,这锅还得稍等等。 伙计丧着张脸等在锅边,就等着面一出锅就端过去,生怕他再闹。他端着碗小声嘟哝:“分明是有人瞧着我们东家生意红火,特意找人来上门闹这么一出!” 温苒苒见自家伙计忿忿不平的模样,笑眯眯地走过去问询:“这是怎么了?” “还能是怎么?那群蝗虫又来了。我方才不过是动作稍慢了些,他竟闹将起来。我不得已只能说给他换个大海碗盛面,这才平息下来。”小伙计全子很是不高兴,“都是东家您纵着,惯得他们越来越不知好歹。您也不想想辙,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全子真是机灵,这月多给你放五百文当奖金!”温苒苒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清甜爽口的苹果茉莉茶,这是她过阵子要出的新品,名字照例是谐音梗,就叫苹安顺莉,定会吸引许多玄学粉来打卡。 全子得了奖金却仍是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东家您还有发奖金的心思呢!” 温苒苒瞧瞧他手里硕大的一个海碗努努嘴:“喏,换那个大的。” 全子一听炸了毛:“什么?!竟还要换那个更大的!” 她端着果茶点点头,忽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他吃完的面碗还在桌上吗?” “在的。”全子应声,“东家您特意叮嘱我别收他的空碗,我一个都没收,全在那摞着呢!” 他说着,犹犹豫豫地捧着手里的碗舍不得换:“东家真的要换吗?这碗都够大了……” “去换。”温苒苒笑着道,“待会儿他许是会闹,不过他说什么你都听着,莫要还嘴,自有人给你做主。” 全子听得一头雾水,但东家做事向来都是有章程的,便也不再言语。只是仍有些心疼这么好吃的打卤面,耷拉着脑袋换了个更大的碗,盛了面就往前头去了。 温苒苒回头看向阿行,两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提提唇角。 全子捧着比他脑袋还大上一圈的碗,堆起笑脸送到那男人手边:“您的面好了!” 周遭人瞧见那大海碗纷纷侧目:嚯!竟真把碗换了,温小娘子果真是个实在人! 不过……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他这是打量着温小娘子不能将他如何便肆意妄为起来,说不准都是同行眼红,派人来搅和呢。 那男人见着这碗起初有些意外,但眼珠儿一转,立即换了张面孔怒道:“怎的这么慢?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穷苦人不想给我续?” “哪能呢?”全子一愣,边感叹自家东家料事如神边忙不迭地赔礼解释,“这面都是现煮的,是以慢了些,您……” 另张桌子上同样吃着面的汉子听了忍不住开口劝了两句:“大兄弟肯定是误会了,温小娘子要是嫌弃咱,哪还会做这些?” “嫌我胃口大吃得多了不乐意了呗!”那男子立着眼睛,扭脸看向全子,“少拿这些说辞打发我!” 全子实在是气不过想争辩几句,但想起东家先前交代他的话生生闭了嘴,生怕自己误了东家的事:“您莫动气……” 那汉子见此本还想劝上几句,却被同桌妇人扯了扯手臂,示意他别再出声,恐惹上什么麻烦。温小娘子也算是汴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了,遇上些小麻烦也定有法子解决,可不像他们这种穷苦老百姓,得罪人了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明哲保身。 还望温小娘子吉人天相,也莫怪他们。 “我怎能不动气?”那肥粗扁胖的男人“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叫嚷起来,“大家伙儿来给我评评理,这温小娘子当初说得明明白白两文钱一碗面,续面不要银子。可我今日来吃面,要续上一碗面竟是推三阻四舍不得给。若是不想给,那当初就别承诺不要银子。如今可倒好,好人你做了,反倒让我们这些老百姓平白受人冷眼!” 全子被这人强词夺理气得红了脸,却仍然记得东家的话要他别还嘴。半大的孩子有苦说不出,又是心疼东家那样好的人被这般污蔑,又是觉着委屈,闷闷不乐地掉了串泪珠子。 咄咄逼人的男人生得肥头大耳,面露凶相;瘦瘦小小的小伙计抹着眼泪不住嘴地赔不是。旁人左右瞧了瞧,心里那杆秤自然而然有了偏倚。 更何况他们都瞧见了,这小伙计并没有什么错处。反倒是那男子无理搅三分,竟还攀扯起温小娘子了。 有些热心肠的食客站出来打着圆场:“别跟小子一般计较,眼下正是饭口生意忙,难免有疏漏的地方。再说,人家不是把面给你端上来了嘛,还特特给你换了个大海碗来。若是看不起老百姓,何苦给你换大碗?” 男子瞪着眼珠子道:“分明就是不想给,拿着个大碗充面子、做好人!不然为何旁人的菜都上的这么快,就我们的面这般慢?” 全子见周围围着的人愈来愈多,抹了把眼泪解释道:“这面都是现擀现煮的,方才那锅面都盛出去了,新的一煮好就给您端上来了……” 有那实在看不过眼的忍不住指指他桌上那摞成山的空碗道:“你都吃了这许多了,等上一会儿又不能怎么样。人小伙计都解释了,何苦抓着他不放。” 那男子听了这话当即反驳道:“我哪里是抓着他不放?分明是他们先怠慢瞧不起人,我这才想分说分说。” “两文钱吃了快十来碗,天底下除了温小娘子哪有这么好的去处?这位兄台也莫要惦记这些细枝末节。” “就是,两文钱就别挑三拣四的了,有的吃就不错了。” “诶?你们这是什么话?”男子摆出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来,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一垂,掉下两颗泪来,“我不过是胃口大了些,图着温小娘子良善的名声来,想着吃多少都不会受人冷眼,却没想到多吃了几碗就这般不招人待见。我也是合规矩的,又不是没给银子!” 不远处的温苒苒见了这副场景不禁挑挑眉,这人还挺能演,眼泪是说来就来。若不是阿行盯 了他许久,亲眼见着他与其他几个近来常来吃面找茬的人接了范清和手下的银子,还真当是自己照顾不周呢! 她抿抿唇,思量片刻上前去,弯起双眉眼劝道:“客官莫动气,这小子不过十几岁不懂事,今儿就不收您银子了,您看这样如何?” 那男人盯着面前眉眼弯弯的小娘子一愣,没想到她竟这般好脾性,怎么着都不生气。到底是个未经事的小娘子,只知道一味服软,这么怕事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他眼珠转了半圈,仍是不依:“这可不是银子的事,当初可是温小娘子您亲口说续面不要银子,可今日我多吃了几碗就迟迟不肯给我续,三催四请才要了来。您若是怕折了本不愿意,大可不这么干。” 温苒苒做出一副为难焦急模样,赶忙开口:“那您想怎么解决?只要您说出口,我定尽全力弥补您。” 她说着随即垂了眼睛,可怜巴巴地叹口气。 周遭有清楚温苒苒为人的老客看不下去,纷纷开口: “温小娘子莫要再退让了,这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 “就是!温小娘子你也太好性儿了!” “温小娘子快别上当,这摆明了就是同行派来捣乱的!” 男子听了这话一慌,赶忙开口怒道:“你别血口喷人啊!你说这话得讲证据!” “还用讲证据?你两文钱占了张桌子,一坐就是一下午,面稍上得晚了些就不依不饶地闹事,还刻意喊客人们真正的穷困百姓哪有这闲工夫?都在外面忙于奔波生计呢!” “就是!不是同行也是混吃混喝的无赖!” “满汴京城谁不知道温小娘子的人脉本事?那卫国公府跟温家做了姻亲,温小娘子的父亲更是中了进士,授翰林院编修,文人清流……哪个混吃混喝的无赖不长眼敢来闹她的事?依我看,八成就是同行派来的!” 人群中有一长衫男子摇摇头,满面的慷慨正义:“即便你不是同行派来找茬搅局的,那也太过分了些。温小娘子的本意是帮助那些穷困吃不上饭的可怜人家,你正当壮年有手有脚不去找活赚银子,反倒天天来蹭饭吃,都像你这样没脸没皮,人家温小娘子折了本不做了,那些真正的穷苦人家怎么办?都叫你给连累了!” 众人本只是为温苒苒抱不平,可一听这话犹如醍醐灌顶,纷纷怒骂呵斥道: “你这黑心的畜牲!” “打量着温小娘子好脾气心善就这般欺负她,我们可不是好糊弄的!” “温小娘子一介女流操持偌大家业,赚了银子也不忘困顿百姓。先是把东市那头完了工没活计的工人们招了来给份能养家糊口的生计,后又有几近不花银子的面可吃……你可倒好,竟敢来找她的麻烦?也不看我们答不答应!” 第253章 “快将这混账打出去!” 先前帮着说话的汉子与身旁的妇人也站起身来,吃着面的百姓们也都回过味来: “哪家酒楼派你来的,当真是缺了大德!” “你们东家这辈子都吃不上四个菜!” “就是!回去告诉你们东家,他就是拍马都赶不上温小娘子一半!” “你们酒楼那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那书生的话更使群情愤慨,众人纷纷上前伸手推搡赶人。 “诶?撒手撒手!” 那男子挣扎一番却抵不过人多,很是狼狈地被人轰了出去扔在大街上。 温苒苒在旁瞧着忍不住笑,远远望了望那长衫男子。 文人就是能打,说话都是一针见血。 她这阵子刻意纵着那群人,他们越是闹,她就越是陪小心。时日久了纵得他们以为她是软柿子,谁都能捏上一把,更是肆无忌惮,起初只敢白食几碗面,现下就敢吵闹起来。 店里熟客众多,文人墨客、清流官员更是多得挨着坐,官场上经营游走的人,那眼睛都是淬着火的,什么妖魔魍魉看不出来?自是会帮她说话的。 经此一遭,估摸着他们也不敢再来了。 全子呆愣愣地看着这变故,自家掌柜娘子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引得大伙纷纷为她说话,更是帮着她将人撵了出去。 他脑袋瓜儿转了转,联想起之前东家又是不让收空碗,又是给他换大碗,还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忽然间就恍然大悟:嚯!这就是捧杀呀! 全子满眼崇拜地看着温苒苒,眼睛里都闪着星星。 小插曲已过,众人也都坐回到自己位置上继续饮酒吃菜,好不快活。 温苒苒笑着道:“实在是对不住,扰了大伙用饭的兴致。这样,今日给大伙折个价,聊表歉意。” “害!”有人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该是多少是多少,我们就是看不惯这等无赖行径!” “对对对,温小娘子你也别太心善了。” “下回可别再让人欺负了!” 温苒苒眼见大伙都这般说,琢磨片刻后又是道了谢,回头轻声吩咐:“去给每桌赠上一壶苹安顺莉,再告诉账房给大伙儿抹个零。” “好嘞!” 不远处的范楼内,范清和临高望着温家酒楼,眼见着自己派去的人赶了出来,犹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食客们还口口声声喊着同行找茬不得好死。 汴京城内酒楼虽多,但能与温家酒楼比上一比的仅有范楼。若是温家酒楼出了岔子,范楼算是最大的受益者。 如此一来,范楼撇不清干系。 蠢货。 范清和眼中闪过丝利芒:“去将他们几个处理了,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 他说罢,回眸看了眼老管家:“您这双眼睛也老了,找来的尽是些头脑简单之人。” 老管家赶忙低头:“是属下不察,东家您尽管责罚。” 范清和缓了神色,拍拍他的肩膀:“您跟着我与父亲这么多年,父亲走后您便是我最亲近之人,说什么责罚不责罚的话。不过……” 他顿了顿,声音缓缓:“我希望没有下次。” 老管家松了口气,点头应声:“以后定当注意。” 范清和提提唇角:“所幸我也没指望他们能成事,事还没完呢。” “对了。”他抬抬眼睛,“给温苒苒送货的那些个果农菜农都调查清楚了?” “都调查清楚了。” 范清和微眯了眯眼,他倒想看看,没了东西还如何能玩得转。 一个小娘子能有多少真本事?不过是凭着材料好、下头人忠心才得了一时风头,这样开起来的酒楼就是堆沙,风吹而散。 银钩高悬,星子闪烁。 温家酒楼送走了最后一批食客,忙着关起门拢账。 温苒苒与孙氏俩人凑在一块对账本。 “二姐姐与二姐夫今日怎的没来?”温苒苒理着银票笑问道。 自二姐姐上个月成了亲后,温家不仅没少人,还多了个卫国公世子,小两口成日待在酒楼帮忙。 二姐姐帮着做茶插花,二姐夫则是揽了安保的活,有人闹事就往旁边一立,闹事耍酒疯的人见着卫国公世子在此也不敢太放肆。 温苒苒心里也都明白,这是二姐姐心疼她,二姐夫心疼姐姐。 最难得的是卫国公老两口也从不拦着孙儿跟孙女婿回娘家,反倒时常过来走动走动。 后来二姐姐告知她她才知晓,容晏回家常与祖父祖母说起二伯父,说二伯父散职后时常来酒楼帮忙,见了他也常常指点他文章学问,偶尔还能碰上来吃酒的宋大儒。卫国公老两口听了自是合不拢嘴,从不拦着他二人到酒楼去。 孙氏乐呵呵道:“茹茹今日陪着国夫人上香去了,后日才回呢。本来昨儿就想告诉你,但你当时正忙着研究新菜,没来得及说。” 温苒苒边听边数银子,照这势态下去,不出俩月就能换个大宅子。 她数得眼睛锃亮,抬眸看向阿行:“阿行……” 温苒苒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阵忙慌慌的脚步声传来,下一刻就见月生满脸惊慌道:“师父师父,原先给咱们供干货的店家都不卖给咱们了!” 她手上动作微顿,面上笑容也瞬间敛得干干净净:“那你可问过别家?” 月生焦急地点点头:“都问过了,他们都说不卖。后来我实在没办法,还特意去找了程老板从中帮忙,但结果都一样,就是以各种理由推脱不卖给咱。” 第154章 众人一听都是急得团团转。 温俊良当即拍桌子怒骂:“定是姓范的那王八羔子在背后搞鬼!” 他边说边抄起扫把,怒气冲冲地往外冲:“爷今儿非得打得他哭都哭不出声来。” “诶三叔!”温荣赶忙把人拦下,“您这么去揍他一顿固然解气,但不是给三妹妹找麻烦吗?咱们无凭无据的就找上门去,别到时候人没打过瘾,再把您自己个儿给搭进去。” “荣哥儿这话说得在理,你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母亲得知后如何能受得住?”温正良将弟弟拦下,向来古板稳重的人也忍不住道,“不过也怪不得三弟如此义愤填膺,那范老板实在不是个东西。背地里使绊子乃是阴私小人所为,他这般做有失君子风度,倒不如与咱们苒苒光明正大地比试一番,无论输赢都不失体面。” 梁氏冷哼一声:“他倒是有自知之明,晓得光明正大输给一个十来岁的小娘子丢人,便只会弄些阴招来欺 负咱家苒苒。” “就是!”温荣撇撇嘴,“挺大岁数了,还跟个小娘子对上了,这肚量可真大。他是怎么将范楼开起来的?” “因为他有个好爹,将路都给他铺好了,只管在上头走,这有何难?不过他也有些手腕,比当初那废物薛安要强上不少。我这些日子也留心打听过了,那范清和是个铁心肠铁手腕的,别看范楼如今一派花团锦簇的,其实私底下抱怨的人也不少,不然怎会被我知晓?” “到底是小门小户,不懂得御下之道,让驴拉磨都得给些谷子吃食呢!他一味强权压制,诱以重利,引来的那都是重利之人,能有几个忠心的?保不齐哪日就反了天。” 孙氏说着,揪着温俊良的耳朵把人拎回来:“你说说你,三十好几的人怎就这般冲动?咱们又没证据,万一不是姓范的,岂不是被他抓到了把柄?” “什么证据不证据的!”温俊良破口大骂,“那个狗娘养的杂碎东西给咱们使绊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长眼睛的谁不知道?” 温苒苒静静看着自家那位貌若谪仙的三叔撸起袖子骂,颇有种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美感,引得她不由得笑出声来。 急得心里发慌的梁氏见她这一笑,忍不住伸手点点她的脑门儿:“你这孩子,我们急得跟什么似的,你还在这笑!” 温苒苒笑眯眯地揉揉额头,拍拍梁氏的手笑道:“那范老板为了我如此大费周章,他这般看得起我,自是要高兴得笑上一笑。” 齐衍静静看着无论何时都不疾不徐的温苒苒,清冷眸中浸润着些许笑意。 她总是这般,遇事不急不躁,面上永远都挂着笑意。 温荣围着自家妹妹转了转了好几圈:“三妹妹莫不是傻了,有人这么给你使绊子还乐呢!” 温苒苒笑着朝他眨眨眼:“他能这般对付我,自然是我的存在威胁到了他的范楼。敌人看重你,本是也是对你自身实力最好的证明。” “我若还是当初那个卖卷饼的小贩,你看他会不会将我放在眼里?” 温荣似懂非懂,一家人听了都不禁点点头。 “咱家苒苒能有此心境,干什么都能成。”温正良捋着胡子,眸中全是欣赏。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孙氏忧心忡忡地看向温苒苒,“可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佛跳墙可都是用干货做的,他这么一来,咱们的招牌可都供应不上了!” 第254章 她边说边忍不住怒骂了几句卑鄙小人,早晚被自己那一肚子坏水烂穿肠子。 “招牌有一道便有第二道,这个不怕。”温苒苒安慰孙氏几句,“不过也不能让他就这么捏着咱们。” 她说着,转头看向月生:“咱们存着的干货还能用多久?” 月生在心里估量了片刻:“估摸着也就够用三五日。” 温苒苒默默盘算片刻,抬眸看向霍行:“阿行,你明日陪我去各家干货铺子跑一趟摸摸底。” 齐衍点头应下。 孙氏想了想道:“不若让你二姐姐和二姐夫跟着一同去吧?好歹身份摆在那,这事说不准还有缓。” “三婶婶,满汴京城谁不知晓我家二姐姐嫁入卫国公府?他们既然敢如此做,便是不顾忌这些。”温苒苒知道三婶婶是为自己着想,平日里有个什么难办的事不是央娘家便是来找她,从不去麻烦二姐姐。现下却愿意为着她的事,主动提及要二姐姐和卫国公府帮忙。 她握住孙氏的手朝她笑笑:“三婶婶也先别知会二姐姐,她现如今跟着国夫人学着大大小小的管家事宜,好不容易有些空闲又跑到我这来忙前忙后,这些小事就别让二姐姐也跟着忧心了。若我实在没法子再去找二姐姐帮忙。” 孙氏眼眶微热,心下十分感动。 茹茹现下虽说是跟国夫人学着管家,但卫国公府人口简单,上下都是用了几十年的忠仆,人情并不复杂。所谓管家也不过是国夫人要将家产都交给茹茹而找的由头,不然她哪里有空日日到这来? 苒苒与茹茹姐妹两个亲密无间,更是清楚这里头的事。可她自己如今都火烧眉毛了还不忘为出嫁了的姐姐着想,苒苒的这份心意,她也都明白。 孙氏也不再多言,只不住地点头。 温苒苒正琢磨着再做个能与佛跳墙相媲美的招牌菜,忽而听闻有敲门声响起。 一家人满面疑惑地对视两眼,现下这个时辰早已打烊,怎还会有人上门来? 还是月生先反应过来,紧忙去开门。 他见着门外之人不由得一愣,旋即笑着恭恭敬敬将人请进来,边请边往里头喊道:“师父!程老板来啦!” 温苒苒一听是程老板,赶忙起身去迎:“程叔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程老板乐呵呵地挥挥手,立时就有伙计抬着东西送进来:“这些东西你或许能用得上,便送了过来。” 温苒苒动动鼻子,嗅到有股咸鲜味从那箱子里钻出,立时就明白了过来:“您将干货给我送来了,那您那怎么办?他们若是发现您这么帮我,许是会连累您。” “都是自己人,谈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那鲍参翅肚用得少,留了些也尽够用了。”程老板笑道,“对了,这里头不光有我送来的,还有常掌柜他们自家吃用的存货,我看过了,都是顶好的货,听我说了之后就托我一同给你了捎过来。” “这……”温苒苒心中感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想了片刻,缓缓开口:“这东西金贵,大家的银子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程叔您回去同常掌柜他们跟我说个数,这些就算我买的。” 程老板听了一乐:“我来之前还跟常掌柜说苒苒定是要给银子的,果真就让我给猜着了!” “常掌柜他们一早就想到了,让我告知于你。他们从前因为你的缘故也挣了不少银子,如今你有了难事帮上一把也是应该应分,莫要提银子。若真是想表达谢意,那就等这事过去请他们吃上顿佛跳墙!” 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啊呜呜呜! 温苒苒被程老板的话逗得一笑,立马点头应下:“那行,等这事过来我亲自下厨办桌席,到时可都得赏脸过来!” “苒苒你的席面如今千金难求,那我们可就等着吃了!”程老板笑道,旋即正色道,“只是我们送来的这些终究是杯水车薪,只能稍解你的燃眉之急,苒苒还是要 另做打算。干货行那头我也会尽力帮你想想法子。” “好。”温苒苒笑着点头道谢,“辛苦程叔帮我张罗,漏夜里又跑了这一趟,赶明儿我再送您两张点心方子!” “那可感情好,我这厚脸皮的可就等着啦!” 月儿高悬,温家酒楼内笑声阵阵,惊跑了数只浑身满是泥浆的臭虫老鼠。 * 露沾草,风落木,天已然凉了起来。 街市上行人小贩熙熙攘攘,店内的柴老板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陪着笑脸满面为难:“温小娘子也莫要为难我们,实在是近来渔民们收成不好,他们捕不来,我们也没货卖呀!” 温苒苒不动声色,面上挂着浅淡笑意。 这柴老板当真是谎话连篇,忘了当初求着她要供她货时做小伏低的模样了。 为着知己知彼,她一早就派了个脸生的伙计过来盯了小半日,来买鱼胶瑶柱、翅裙干鲍的客人们不在少数,且人人都是满载而归,怎的她一来就是没货卖了? 温苒苒坐得四平八稳,也并未戳穿。 恰有个小厮打扮的人进来四处张望两眼,最终将目光落在柴老板身上:“掌柜的,可有上好的赤嘴胶?” 柴老板面上先是一喜,下意识地离了凳就要点头,但随即想起自家店里还坐着位小祖宗又赶忙藏了表情坐下,悄默声地觑着温苒苒的脸色,强忍着痛摆摆手,皱巴着一张脸道:“没了没了。” “那什么时候有?”小厮又问了一句,“若是有了,就送到令国公府上。” 令国公府?这可是笔大买卖,若是做成了,其中好处可是说不完的。 温苒苒瞥了眼柴老板那激动谄媚的笑脸,促狭地笑笑。乐呵呵地看着那小厮抢先开了口:“这可说不准,柴老板方才说近来渔民们的收成不好,鱼胶收不上来。不光是鱼胶,瑶柱翅裙干鲍这些也都没了。” 齐衍听了不禁提提唇角。 柴老板面上笑容一僵,呆滞在原地。 “什么都没有还开什么店呀,这不是耽误我事吗!”那小厮听了不由得嘟哝一句,旋即转身就走。 柴老板望着那小厮的背影终是没忍住追了几步,到了门槛却是没敢迈出去,急得直跺脚。 柴老板回头看看温苒苒,再转头看看那逐渐离自己远去的金买卖,心疼的无语凝噎。 唉!那头得罪不起,这头更是得罪不起,何苦来的要受这夹板罪。 两家掐架,倒霉的总是他们这些无根基的小老百姓。 “温小娘子,您何苦为难我!”柴老板叹口气,重重地往椅子上一坐,木头嘎吱嘎吱响了两声。 温苒苒整理一番裙摆,不紧不慢地开口:“那柴老板是卖还是不卖?” 柴老板欲哭无泪,咬着牙摆摆手:“温小娘子,你就是将我生意都搅和了,我也拿不出货啊!” 温苒苒与霍行对视一眼,心中已是大致有数。 她此番前来本就没想着能将事情解决,不过是来探探底。她在这干货行坐了小半日,柴老板因她在店里也不敢将鱼胶等物拿出来卖。方才更是折了令国公府的生意。 如此损失他还能咬死不松口,想必范清和也是下了血本的。 不是威逼就是利诱。 但瞧柴老板这有苦难言的神态表情,再加上范清和往常的行事作风,更像是被威胁了一番。 症结终究也不在柴老板这,难为他也不会将实情告知于她,更不会把鱼胶卖给她。 温苒苒拍拍裙摆起身,看着柴老板缓缓道:“柴老板,以后再想跟我做生意是不能了。” 柴老板苦着一张脸,左右权衡一番无奈叹口气。 “阿行,咱们走罢!” 柴老板看着温苒苒起身要走,想起从前两人合作颇为愉快的那段时日。平心而论,跟温小娘子这样的爽快人做买卖再省事不过。你若是真心实意的,她也从不为难克扣你,有好事也总想着你。 柴老板叹口气,虽然心里是过意不去,但着实也是没办法。 他看着温苒苒的背影,犹豫片刻心一横,说了几句良心话:“温小娘子,您若是信我就听我一言,早早回去,别处也不用去问了,那是白费功夫。您啊!趁早想想其它辙!” 温苒苒回眸看了他一眼,笑着朝他点点头:“多谢柴老板提醒,我领您这个情。” 柴老板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不禁摇摇头。 但愿两家早日分个胜负,他也好过些安生日子! 温苒苒回了酒楼刚迈进门槛还未等站稳,就听见道娇娇女声,下一刻就瞧着抹纤瘦人影朝自己扑了过来。 “三妹妹!事情怎么样了?” “二姐姐?”温苒苒一愣,旋即抬眸看向三叔三婶婶一家。 温俊良目光闪躲,嘿嘿乐了两声:“这不是你三婶婶实在是放心不下你嘛……” 孙氏见他反水反得如此干脆利落,忍不住瞪他:“嘶……你倒是甩得干干净净!” 第255章 温茹茹拉着温苒苒的手扁扁唇道:“三妹妹莫要怪爹爹娘亲,是我今日过来瞧见你与阿行都不在这才追问了几句。” 容晏也道:“三妹妹有难处尽管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泥于那些世俗眼光。” 温苒苒笑着捏捏温茹茹的面颊,抬眸看向容晏:“这事怕是有些难。” “咱们去楼上说。” 她正说着,忽见着伙计引着程老板进来。 几双眼睛对视片刻,随即一齐上了楼。 孙氏很是急切,还未坐下就急着道:“苒苒,柴老板那头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温苒苒摇摇头,“他越是什么都不说,也不肯商量,那便越说明范清和把他们捏得死死的。” “苒苒这话说得不错。”程老板适时开口,“我亲自跟几位同行和货商打听了,几经周折才有人偷偷向我吐露了实情。” “那范清和不光是许以重利,还联合了汴京城内几乎所有的酒楼食店一同给货商们施压,若是有人私底下把干货卖给你,那这辈子都别想做他们的生意。你一家和整个汴京城的酒楼食店,是个人都明白怎么选。” 温苒苒听得也是一愣一愣的。 不er……范清和还真看得起我,竟如此大费周章地对付我。 至不至于啊?就为着道佛跳墙? 这人油饼吧! 救命!中华上下五千年,好吃且不用干货的美味佳肴何其之多?没了佛跳墙还有凤育九雏、龙啸九天、玉碎三消……这时代的飞龙遍地都是,还能凑凑做道五龙羹。再不济还能扒拉着《红楼梦》做茄鲞、鸡髓笋…… 他范清和有能耐便让她再也买不着菜! 程老板想了想叹口气道:“汴京这条道算是被范清和给堵死了,不若去外地买了运回来?” “如此也行。”温俊良赞同道。 齐衍思量片刻缓缓开口:“这一来一回至少半月,但也仅可解燃眉之急,治标不治本。更何况货运成本拉高于我们不利,不是长久之计。” “那也得先顾着眼下吧?”梁氏叹口气,“我瞧着干货也好储存,损耗也不会太大。实在不行,咱们也只能考虑考虑程老板的法子。” “不可。”温苒苒摇摇头,“我若是就这么退了便是被人捏住了命门,他见这招好用,往后再如法炮制,断了我的猪牛禽类、香料青菜……那我不是处处受人掣肘,做什么都得看人脸色。” “三妹妹说的对。”容晏肃着张面孔点头,“不若这样,由卫国公府出面从中协调协调。” 温苒苒抿紧唇,仍是摇摇头:“二姐夫,那范清和行事如何你也瞧见了。若真让卫国公府出面,他没准会纠集酒楼的东家掌柜们去敲登闻鼓,将卫国公府告到圣上面前,治你们一个仗势欺人的罪。卫国公府满门功勋,不该被这等小事连累。” “这怎么是小事?”温茹茹听了都心疼,“你辛辛苦苦才有了这间酒楼,可不能折在那老匹夫手里!” “折不了折不了。 “温苒苒见她要哭,连忙笑着劝慰道,“这才多大点事儿?还没到那个地步呢!世上凡事都没有顺风顺水的,有个小波折再正常不过了,我这都算是老天爷照顾啦!”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都盯着温苒苒瞧,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冒着光。 梁氏敛去面上愁苦,露出几分喜色:“苒苒可是有了成算?” 温苒苒琢磨片刻,想了想道:“待会儿我去找甄先生商量商量,让他将范老板派人来我这找茬的事宣扬宣扬……” 这等损害穷苦老百姓的缺德事定会激起民愤,大家伙都是聪明人,即便是不点名不道姓也能凭着近日的事情猜到一二。 范楼名声扫地,范清和自是会忙于挽回范楼声誉,届时钳着她的手也能松一松,她也能找找机会,看看能否以重利让那些干货行的掌柜们松口。 她身后有永嘉郡王府、卫国公府、秦太傅府、承恩伯府……名门大户都排成了串。 这些高门贵族的生意谁不想做?背后的裙带关系谁不想有?她就不信那些人精似的掌柜们没一个心动的! 齐衍看着小娘子乐呵呵地饮着茶,眸中光芒闪烁,满是坚定。 他迈出门去,抬眸张望一圈,缓缓行至一处无人在意的角落给客人添茶。 “客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面上平静没有波澜,心里却是战战兢兢。 “够了够了,劳烦帮我催催菜。”他状若随意地看向四周,确定周围安全后才压低声音道,“您叫我们准备的鱼胶翅裙、瑶柱干鲍等物都齐全了,范清和与联合起来的掌柜们那头也有人盯着,只等您吩咐。” 齐衍微一点头:“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催菜。” 他说罢转身离开,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 尽管他相信温苒苒有能力摆脱困境,但仍是不由得在背后将一切做好,为她兜底。 无论她能否用得上,他都甘之如饴。 余下那“客人”松了口气,抬袖擦擦面上的汗。 老天爷!这差事也太难做了吧!!! 不成不成,回去就得换人过来,这差事再做下去可是要折寿的! 齐衍刚走,便有伙计端了菜呈上来,都是近来时兴的菜式。 “客人”夹了一筷子松枝衔新月放入口中压惊,只嚼上两下,那双眼睛立刻瞪得像铜铃。 他吃完一口又扒拉了另一口,香得他手上动作不断,压根就停不下来。 老天爷!这差事也太好了吧!!! 就是给我一千两银子我都不换! * 不过几日,急得团团转的就换了人。 范清和捏着茶杯,手指都泛着片青白:“温苒苒竟敢伙同甄有渠说些不实之事,污损我范楼的名声!她有何证据证明那闹事之人是我派去的?” 老管家垂着头不敢说话。 凭心而论,他倒有些佩服那温小娘子的心计手段。不费什么劲儿,仅仅只是靠个含沙射影的故事就能将范楼多年来积攒的名声毁了大半。 如今外头都传范楼见不得温家生意更红火,便派人去搅局。温小娘子不堪其扰已然折本,欲停了那两文钱的打卤面。 现如今不光是平头百姓们骂,连名门贵胄之家都避范楼如蛇蝎。若是谁家再去范楼买席面,必定会遭人耻笑,说他们为虎作伥。 旁边立着的伙计转转眼珠上前道:“东家,要不派人去找那甄有渠说道说道?” “说道什么?”范清和抬眼看着那伙计气得发笑,“原本仅仅只是个捕风捉影的传言,过阵子许是就散了。咱们找上门去可倒好,岂不是指着自己鼻子将事认下?” 老管家朝那伙计使了个眼色,思量片刻开口:“不若咱们也效仿温小娘子做个两文钱的餐食,价格要更实惠,菜色上也要更好。老百姓嘛,有奶便是娘,你给他实惠,自然就忘了从前那档子事了。” 他怕范清和不听,想了想又添上一句:“花银子能平的事都不叫事,若是晚了,花再多银子都弥补不了。” 范清和听了这话总算觉得气顺了些:“立刻着人去办。” 他临窗望着不远处人声鼎沸的温家酒楼冷笑两声:“那陈老汉那头呢?还有每日替温苒苒送饭食的那伙人如何?可有愿意离了温家来范楼的?” 老管家叹口气,轻轻摇摇头:“给温小娘子送饭食的那伙人打头的是个叫袁旺的,他听了之后很是不乐意,说温小娘子对他们有恩,他们不是那等见利忘义的小人,说完就把咱们的人给撵走了。” “陈老汉一家更是难啃的硬骨头,我不过刚刚说明来意,他家那小孙女就拿着棒子将我们轰了出来。” 范清和挑起眉毛,很是意外:“你可说了只要来了范楼,月钱涨三倍,许以房屋田地?” “都说了,我见他们不肯又酌情涨了许多,但他们仍是不依。”老管家说至此处,更是钦佩温苒苒笼络人心的手段。 寻常人见了那些金银与房屋地契早就动心了,可他们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弃之如敝履。 唉……这便是东家的不足之处了。 范清和望着那座酒楼,良久后不禁轻笑一声:“倒是我小看了这位温小娘子。不过也莫急,胜负未分,她未必会越得过我去。” 他阖眸静静心神,悠哉饮了两口茶:“我倒要看看没了佛跳墙,她还如何能笑得出来。” 范楼这头冷冷清清,温家酒楼的生意瞧着却是比以往还红火些。 经由甄有渠那张金嘴这么一说,大家伙都认定了温苒苒受了莫大的委屈,有钱的来捧钱场,没钱的便添油加醋再宣扬一番,如今汴京城内的大街小巷,就没人不知晓范楼老板是个黑肚肠的,为着赚银子什么下作招数都能使得出来。 温苒苒悠闲地捧了碗热茶,氤氲热气扑在面上带来阵阵潮湿,很是舒坦。 她也是没想到甄有渠那儿的效果竟会这般好,范楼自顾不暇,范清和纠集起来的那群酒楼掌柜们也都是墙头草,有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已经私下派人悄悄来送了信,或是拜托程老板来说和。 第256章 酒楼联盟已是摇摇欲坠,被他们联手要挟的干货行掌柜们也都转了风向。再加上她许以重利,已有人转投至她这边,但也不敢正大光明地得罪范清和,只敢将干货偷偷送过来。 不过这些墙头草她用着也不放心,待得范楼解开困境,他们定又会左右摇摆。 还是得有个自己人才省心省事,不然总是受制于人。 不然养条自己的供货线也成,她现在拿得起银子! 有钱可真好!!! 不过范清和为了给她使绊子也当真是费尽心思了。 不仅仅联合了汴京城的酒楼老板威胁货商们不给她供货,还在暗中挖她的人! 这几日袁旺和陈家阿公都先后来知会她,范清和许以房屋田产,诱他们去范楼做事。 不光是他们,范清和连她的伙计们都费心思挖。 所幸她平日里好事做得多,不然酒楼都被范清和给挖空了去。 温苒苒轻轻垂下眼帘,遮住眸中闪着促狭的笑意。 你能挖我的人,我自然也能挖你的人。 是你范清和不讲武德在先,那也别怪我有样学样! 有三婶婶那般能说会道的聪明人,已是初见成效,有些伙计已然松了口。 温苒苒这头正美滋滋地喝着茶,酒楼大堂则是剑拔弩张。 傅清煦与齐衍冷眼相视,对峙半晌缓缓开口:“将东西放下。” 一众抬着东西的小厮弯腰正要放,就见那气度华贵的男子冷冷吐出两个字:“谁敢?” 小厮们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又赶忙直起腰把东西抬起。 “放下。” “谁敢?” “放下。” “谁敢?” 两人来来回回,累得小厮们可怜巴巴地佝偻着腰,面如菜色,有苦说不出。 傅清煦眉头打了个结,抬步往里走去:“温家妹妹如今身陷困境,我是来帮 她的。” 齐衍听得“温家妹妹”四个字脸色一沉,抬手将人拦下:“你多虑了。” “我多虑?”傅清煦抬眉,“你若是帮不上就别拦着旁人帮。” 齐衍冷声:“你帮了她这一次,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傅清煦一愣:“自是次次都帮……” “总有你来不及帮的时候。”齐衍抬眸,“待得那时,你又当如何?是将她捆在你身边,亦或是将你自己困在她身边?” “可我既然知晓,总是要帮上一帮。” “她不需要人帮。”齐衍眸光一转,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她是能搏击长空的鹰,不是被豢养在笼中的鸟雀。你所谓的关心,只会折断她的双翼。” 傅清煦看着跟前眸色清冷的男子微愣,脚步也是不由得顿在原地。 他只想将她护在自己羽翼之下,替她挡去所有风雨,叫她免遭困境。 可这样……真的是在害她? 正当两人僵持之时,就见月生手舞足蹈地跳进门槛,欢欢喜喜地往楼上跑:“师父师父!您快去瞧瞧是谁回来啦!” 温苒苒听见声音放下茶杯,甫一下楼就见着有二三十个金发碧眼的大胡子立在酒楼大堂中。 其中为首之人见着她下来,眼睛瞬间亮起:“噢我的朋友!” 温苒苒一愣,心中旋即充满狂喜。 噢上帝!这不是我亲爱的国际友人弗雷泽嘛! 第155章 弗雷泽那年跟着商队启程回乡,打算将妻儿接来一同在汴京生活,这眨眼间已经过去一年半了! 温苒苒满面欢喜地走上前去:“这都有多少日子没见了!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汴京?也不派个人送信来,我好置办桌席面给你们接风洗尘。” “我们今天刚到。”弗雷泽也是高兴地咧开唇角,面上的胡须随着他的嘴唇一动一动的,“我们先是去的麻辣烫店,听那的伙计说温小娘子如今常待在西市的酒楼,我们险些听错了。” 弗雷泽和同伴惊喜地望着这座雅致清幽的酒楼,个个都是瞠目结舌。 “噢我的上帝,想不到你短短时间内就能有这么大的酒楼了!”弗雷泽不由得感叹,玻璃珠似的眼睛里满是敬佩,“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温苒苒听了直笑:“你这中原话说得倒是越来越好了!” 德夫林见着温苒苒很是激动,嘴边的大胡子都跟着颤了两颤。他几步上前下意识地想握住她的手表达自己的谢意,手刚伸出来恍然惊觉自己现下在汴京又赶忙把手收回,生怕冒犯了这位让自己发了大财的神明。 “您的那些麻辣烫给我们赚得银子比走商多多了!家乡的人都喜欢这来自东方的美味,连我们的国王和王子公主们都喜欢得不得了!”德夫林虔诚地念着上帝,“在遇见您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还能与国王做上买卖!” 大胡子徳夫林说得手舞足蹈,眼睛迸发着缕缕金光:“温小娘子,我们还想跟您订些麻辣烫回去卖,就定两万份。” 喵喵喵?! 两万份!好多银子! 温苒苒迫不及待地搓搓手正想应下,就见身旁的孙氏朝她使了使眼色笑了两声道:“如今我们家苒苒事多……” 她一听见这话赶忙将孙氏拉走,将压低声音:“三婶婶您说什么呢?送上门的银子为什么不要?” 孙氏捏捏温苒苒纤细的手腕:“你为着酒楼的事忙得脚不沾地,人都瘦了一圈。如今咱们那几家铺子都有盈利,麻辣烫这仨瓜俩枣的要不还是算了吧。” “三婶婶,银子赚多少都不嫌多。”温苒苒小声道,“没听见德夫林方才说咱们的麻辣烫连他们的国王都喜欢吗?若是趁热将这渠道打通了,可就不是仨瓜俩枣的事了!” 商队的人见她们嘀嘀咕咕半晌的心里都凉了半截,众人对视几眼纷纷将目光落在弗雷泽与德夫林身上,想让他们二人再与温苒苒商量商量。 孙氏听了温苒苒的解释也知晓是自己想得过于简单,便也歇了心思不再插嘴。 反正家里人多,这事若是定了由他们代苒苒去跑,也能给她省省力。 温苒苒见三婶婶明白了她的用意,转过头去正要与德夫林商量,就见他搓着手掌往前走了几步,旋即竖起两根手指道:“价格我给你加两成。” 两成?! 温苒苒一愣,默默算了算两万份麻辣烫的两成有多少,算得她是眼冒金光。 还得多亏了三婶婶方才的犹豫,不然哪来的这额外两成银子可赚? 德夫林见她迟迟未开口应下,转头看了眼弗雷泽。 弗雷泽想了想道:“温小娘子,我们知晓您如今生意忙不在乎我们这单小生意,但还请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帮帮我们。我们这次回来得这么急,就是奔着麻辣烫生意来的。若是这生意做不成……” “做得成做得成!”温苒苒弯弯杏眼,“只是这两万份实在太多,我需要些时间准备。” 听得温苒苒这么说,商队的人都拍手欢呼,德夫林和弗雷泽激动得相拥大笑,人人面上都洋溢着喜悦。 德夫林高兴地摸摸胡子,伸手一挥就有人抬着七八个大箱子进来:“这都是我们给您带来的一些土特产,不值什么钱,您尽管收着!” 弗雷泽怕温苒苒不知道这些特产的具体用法,十分热情地打开箱子为她一一介绍。 温苒苒一箱箱看过去,见各式各样的葡萄酒都装了整整一箱,满是笑意的眼睛瞪得发亮。 酒楼的招牌菜还能加到红酒炖牛肉! 温苒苒一连看了几箱子稀奇古怪的奶酪,忽而在那浓重的奶香味中嗅到了一丝海物的鲜味。 “这是我们那的鱼胶,有的年头长,是我们各家专门凑出来要送你的。有的是新胶,是我们收来打算卖的。还有些是跟别的商队交换来的,我们瞧着品质不错,就每样都添了些。其它的就是些再普通不过的鲍参翅肚,都不值什么!” 温苒苒盯着那两箱子干货愣了半晌,眸中瞬时溢满阵阵狂喜。 鳕鱼胶、赤嘴、白胶、北海胶……产地五花八门,哪儿的都有,质量都算是上乘。 各国的商队与商队之间都有各种联系往来,找着德夫林这一支就能找到无数支。他们生意明目多,什么都卖,不以酒楼生意为主,范清和的酒楼联盟也威胁不了他们分毫。 只要打通了这条关系,何愁没 有干货用! 德夫林看着自己带来的鱼胶,面上也是十分自豪:“我们的鱼胶是最好的,每次带回来都很受欢迎。” 温苒苒指指那箱鱼胶道:“你们还有多少鱼胶?” 德夫林一愣:“有个几百斤……” “我都要了。”温苒苒很是财大气粗,一张口就把鱼胶都包圆了。 受够了受人钳制的日子,她要做余粮最多的地主! “什么?”德夫林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张口确认,“都要了?” 温苒苒爽快地点点头:“我还有一事相求,你能不能帮我引荐引荐别的商队,尤其是专卖海货干货的商队。” 第257章 “这事简单。”德夫林很讲义气地重重颔首,“包在我身上!” 燃眉之急已解,新的供货商也有了眉目,温苒苒拉着孙氏的手乐得合不拢嘴。 孙氏被范清和压了这么久,如今也总算是扬眉吐气,觉得十分痛快:“范清和那孙子多行不义必自毙!” 温俊良更是乐得畅快,拉着弗雷泽直言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不远处的傅清煦静静看着那眉眼尽是笑意的小娘子,恍然明白霍行所说之言。 温苒苒不是依附于人的鸟雀,她是能靠着自己的力量翱翔于天际的鹰。 无需他人帮助,她自己便能解决所有问题。 旁人乱帮上一通,只会折了她的羽翼,断了她的本事。 他不愿做那样的人。 店内交织着种种香气,上到工艺繁复的佛跳墙,下到最普通的麻婆豆腐,就没有不诱人的。 一群金发碧眼,胡子拉碴的人齐齐咽咽口水。 家乡菜虽好,但跟煎炒烹炸、色香味俱全的中原菜却是没法比。 温苒苒见他们风尘仆仆,还未休整便来寻自己,想必定都是空着肚子的。又站着说了好一会儿话,估摸着早就饿坏了。 “快随我上去吃顿便饭,我这别的没有,就是吃食多!”她笑眯眯地张罗大伙上去,又紧忙唤来伙计,“去安排桌席面,将咱们的招牌特色都上来。” “好嘞东家!”伙计腿脚麻利,见东家这般重视这伙外邦人,赶忙去后头准备。 温苒苒正要跟着上去,不经意侧眸一瞥瞥见了呆立在大堂的傅清煦。 往日青竹般的男子此刻皱眉沉思,脸色也有些难看。 傅清煦身后还立着个阿行,一张清冷面孔拉得老长,脸色更是难看。 “这是怎么了……”温苒苒满脸茫然,下意识看向霍行,“你们吵架了?” “谁跟他吵?” “谁跟他吵?” 两人异口同声,温苒苒吓了一跳。 傅清煦看了眼霍行,几步上前对温苒苒行了个揖礼:“我……我听闻你有难处,特意寻了些东西带来,或许能帮上你一二……但现下应当是用不上了。” 小厮们不忍心见自家小官人白费了一番心立,眼疾手快地开了箱子,一股浓郁的咸鲜味扑面而来。 温苒苒低眸一瞧,那箱子里装的全是上好的花胶鲍参翅肚。她顿了顿,抬眸向傅清煦觉着有些为难。 人情烫手,傅清煦从前已经帮了她许多,不好再欠个人情,不然以后想还都还不上。 更何况眼下困境已解,更没必要欠这个情了。 可人家好不容易把东西送了回来,若是再让他原封不动带回去也实在有些难看。 温苒苒思量片刻,弯弯眼睛:“用得上用得上,我这正缺这些东西。只是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收,待会儿我让伙计算算清楚把银子给你,就当是我向你买的。” 她说着,又笑眯眯补上几句:“也难为傅小官人因着与我爹爹的同窗之谊这般关照我,不若留下吃顿便饭?” “我……”傅清煦闻言微顿,他想说自己不是因为同窗之谊才这般照顾她,也不希望她将账算得清清楚楚唯恐欠了他什么。 但是她一个小娘子支撑家业本就艰难,他不该为她徒增烦恼。 能像如今这样看她一日好过一日便已很好。 思及此处,傅清煦笑道:“那就听温小娘子的安排。” “好嘞!”温苒苒笑着,又张罗着给傅清煦置办了桌席面,细细嘱咐了要在精不在多。 温苒苒忙得团团转,一家人都是满面的喜气。 一晃到了晚间,温苒苒正琢磨着这两日要请家对门卖香料的赵掌柜来酒楼吃顿饭,也好商量商量麻辣烫的香料生意。 “苒苒!”孙氏兴高采烈地小跑着过来拉着她到角落里,左右张望片刻压低了声音,脸上都笑开了花,“范楼那头又有七八个伙计悄悄给我送信来了,我打算再探查些时日,观察观察他们人品如何。总不好来一个收一个,来两个收一双,那要是碰上个心黑有算计的,咱们岂不是要吃亏?” 温苒苒听了孙氏的话也不由得惊讶,她没想到范楼竟如此留不住人,可见范清和平日里所作所为实在是不得人心。 “三婶婶您自己看着办就行。”她乐呵呵地拉着三婶婶的手,“您向来慧眼如炬,有您帮我把关,我也放心!” 孙氏眼明心亮的,就是最佳hr! 与热闹非凡的温家酒楼不同,范楼已然比平日里冷清了许多。 范清和立在窗边,看着自己往日里格外瞧不上眼的人开的酒楼如此红火,面色已是铁青。 “东家。”老管家小心开口,“酒楼的掌柜东家们要见您,商讨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范清和内心烦躁,收回目光揉了揉眉心。 他随着老管家下楼,从范楼隐蔽的后门出去上了辆不起眼的小轿。 还未行几步,小轿忽地停下。 范清和听着温家酒楼方向的热闹吵嚷本就心烦不已,此刻更是觉得胸中一团火气。 他正欲发难,就见老管家掀开轿帘,浑浊的老眼闪着丝亮光:“东家您瞧瞧那是谁?” 范清和强压着怒气,顺着他眸光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行人来往如织的街市上,有个如月晖渊海般的男子与一眉骨突出,宽额低平的男人站在一处,瞧着很不寻常。 “那不是与温苒苒常在一处的吗?好似唤作霍行?” 老管家极快地点头:“东家您再瞧瞧与他同行的那男子,瞧着面貌像是契丹人。” 契丹? “你确定没瞧错?” “定是没错。”老管家极为肯定地道,“那契丹人前些阵子就住在咱们店里,听着他说话口音再加上面貌特征,十之八1九是契丹人。” 范清和定定瞧着远处的人微微眯了眯眸,眼底闪过丝兴奋精光。 “派人去盯着。” 他若是有异心,那温苒苒也定是跑不了! 第156章 深秋之时,夜里凉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齐衍立在棵枯黄了叶子的柳树下,静静看着温家酒楼的方向。 温苒苒这会应当正忙着数银子。 他想起那双冒着闪闪金光的杏眸,自己也不自觉跟着翘起唇角。 与她在一块总是格外轻松愉悦,常常觉得这世上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只要能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他还是头回知晓人处于世间能如此自在。 “阿衍真是长大了。” 齐衍闻声回神,见裕王在他身前站定行了一礼。 “王叔不必多礼。”他敛了面上笑意,又是副往常的清冷模样,面容眼眸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裕王起身,旋即满面是笑地抬眼望向远处灯火煌明之处。 齐衍淡声开口:“王叔找我所为何事?” 裕王收回目光,唇角挂着浅淡弧度,眸中透着些许促狭笑意:“阿衍计谋已成,契丹如今再无余力来犯。” 他说罢,也是不由得佩服这位太子殿下的谋略。 契丹当初派人离间他与齐衍二人,齐衍并未上当且一直蛰伏在外,让契丹再无从下手。而后等事件稍平息下来又派人到裕王府探底,前后足足花费了近一年的时间。 齐衍自小性子沉稳,但他没想到他竟如此能坐得住。 当初契丹用计离间他们叔侄二人,那齐衍便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还契丹王与王储一个离间计。 齐衍那时派人说明了来意,他也觉得甚是有趣,叔侄二人一拍即合。由他来佯装谋反联络契丹王,齐衍则是给契丹王储三王子送了信。而后两人取得契丹王与三王子的信任,在得到他二人的贴身信物之后又双双交换。 他手握契丹王储的佩刀,齐衍则有了契丹王的贴身玉牌。 此后,他买通了契丹王的亲信,将三王子的佩刀交给契丹王,言明三王子有谋逆之心,私下联络邻国太子齐衍,以佩刀为信,意图篡位。 契丹王起初只是半信半疑,而后发现本应在边关镇守的三王子带着亲信随从不知何时去了汴京,加之严刑拷打三王子部从,得知三王子确是与齐衍联系密切,便不疑有他。遂下令诛杀三王子,连其府上部从亲兵、姬妾儿女都不曾放过。 齐衍这头则是将契丹王的玉牌交给三王子,说是自己在裕王府的探子得到的消息,契丹王已知晓他们私下联络,认定了他居心不良,意欲谋逆,已罢黜他的王储之位,改立六王子为王储,要裕王帮忙除了那逆子,定要斩草除根。 三王子自是也不信父王会听信小人的谗言佞语,却不料没几日便遭遇刺杀,为首的竟还是他父王亲兵。若不是齐衍及时赶到,他定是凶多吉少。 齐衍直言父子二人没有解不开的误会,不如当面陈情上表,契丹王会明白他一心 为父谋划。不仅如此,他还很是“好心”地借给三王子几队亲兵护送他回契丹。 第258章 等到了边关,契丹王见到的是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带着别国兵队来攻打契丹;三王子则是亲眼看着自己一直敬重的父王亲自带兵来杀自己。 自此父子二人彻底反目成仇,打了个你死我活,契丹已然元气大伤,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裕王想到这仍是不禁感叹,齐衍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重创契丹,这行事作风颇有先帝风范。 先帝若是在天有灵,看见自己一手栽培的孙儿有如此才干,定是欣慰不已。 齐衍看向裕王笑道:“还要多谢王叔。我已向父皇呈书上表,父皇定会重重封赏王叔。” 裕王闻之摆摆手:“阿衍若是真想谢谢我这做王叔的,就求你向圣上求求情,让我告假歇个三年五载的。” 齐衍听了微微挑起唇角,若是父皇听得王叔要告假,定要拉着他的衣袖哭求,要他念及堂兄弟的情意,莫要丢下他不管。 他想到此处,缓缓开口:“这恐怕不行。” 裕王抬眸与齐衍对视一眼,悠悠慢慢地叹口气:“罢了罢了,现下是不能了。那待你继位后,总能让王叔歇歇吧?” “嗯……”齐衍笑道,“恐怕也不行。” 裕王:“……” 裕王走后已是深夜,远处灯火仍旧晃得夜空一片光亮。 一直立在后头的卫策上前,抱拳行礼:“殿下,这些日子有人格外在意您的行踪。” 他眉头微微皱紧,继续道:“属下探查了一番,是范楼东家,范清和。” 齐衍颇为意外地抬眉:“从何时开始?” 卫策仔细思量片刻,俯首禀告:“大约是从殿下与契丹三王子见最后一面的那晚之后开始。” 齐衍闻言微一挑眉,眸光也变得凌厉。 那范清和腹中打的什么主意,略略一想便知。 与其等他发难,倒不如请君入瓮。 * 范楼为着挽回名声效仿温苒苒上了道两文钱的菜饭,饭菜都是无限续,且十分舍得下料,油水足得很。 时候久了,先头那些关于范楼的传言都被抛之于脑后,再没什么人提起,生意又好了起来。 范清和听着楼内源源不断的欢声笑语,轻蔑地提提唇角。 人都是逐利的,给些甜头好处便足以让他们忘却一切。 温苒苒的算盘打得再好,也算不尽人心。十来岁的小娘子罢了,还是嫩了些。 即便她费尽心机地将他的伙计挖过去又能如何?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走了一个,他能招来十个八个,有什么好唬人的? 真当他会惧怕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当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他轻笑几声,忽而听见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范清和回头看去,只见老管家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面上挂着几分喜色:“温小娘子身边的那个霍行果真与契丹人勾结!” 他行至范清和身旁,压低声音道:“咱们派去跟踪霍行的小子有些功夫,隐至于暗处将他们的话听来了几分。他们约于今晚亥时一刻在温家酒楼见面,那时温家客人最多不易被人察觉。届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神不知鬼不觉。” 范清和扬眉,轻轻嗤笑两声道:“人多好啊,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我要让她辩无可辩。我看看还会不会有人帮他们说话。” “去京兆府尹余大人府上送个信,就说有人勾结契丹,意图叛国。” 秋夜里寒风瑟瑟,却也吹不散温家酒楼的热火。 此刻正是酒楼生意最繁忙之时,温家人与伙计们皆是忙得团团转,没有片刻空闲。 温苒苒将新盛出来的拔丝白果递给伙计,笑着嘱咐:“送去给阿行桌上。” “好嘞东家,我这就去!” 温苒苒笑眯眯地琢磨着再给阿行添两道爱吃的,少听他提起有朋友。今日他请朋友来用饭,定要给他办得妥帖。 她正想着,忽地听见外头一阵喧嚣杂乱,听着好似还有铠甲兵器碰撞之声。 温苒苒刚欲出去看看,就见有名伙计慌慌张张地跑了来,大惊失色道:“东家!范老板带了人来,说霍郎君通敌叛国,要将他下狱。还、还说您包庇敌国奸细,也要帮您一块抓了去!” 第157章 往日红火热闹的温家酒楼此刻前后围满了官兵,冷硬铠甲映着月晖,缕缕寒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本应喧嚣热火的街市瓦子也犹如个被浇熄了的炭盆,再不见升平和乐的乐声拍手声叫卖声…… 周围行人满面好奇地往里头瞧,压着声音窃窃私语道: “这是怎么了?怎的把温家酒楼给围起来了?” “我也不大清楚,我方才就蹲这儿买碳火,温家的小伙计见天冷还来给我送了碗热汤。我还没喝上几口就见着范老板带了官兵稀里哗啦地闯了进去。” “是哪个范老板?” “还能是哪个范老板?自然是素来跟温小娘子不对付的那个范楼的范老板呗!” “这又是出什么事了?那范老板好好的范楼不经管,非要日日跟温小娘子作对,这是何苦来哉?” “要我说啊,这两家打起来更好。他们掐得厉害,受实惠的可都是咱们这群老百姓。瞧瞧前段时日范楼出的那个两文钱饭,做得那叫一个好!竟还有卤肉鸡腿呢!” “那还不是学人家温小娘子的?温小娘子那才是心系穷苦百姓,姓范的不过是为了挽回名声这才纡尊降贵搞出这些动作来收买人心。” “就是就是!温小娘子可不光是给便宜实惠的吃食,那店里专管送外食的汉子都是当初扩建东市的苦力工们。东市那头的活干完了,这群人一时找不着活闲着,可都是温小娘子给了他们安身立命的活计。那店里的伙计更是,大多都是苦出身。” “我娘家一个远房表亲就在温家酒楼做活,从前都快揭不开锅的人家,如今顿顿都能吃得起肉了!还成天地说东家宽厚仁义,不像别处的东家不把人当人看!” “温小娘子这般实心实意的善良人可不多……也不知里头到底怎么样了。” “唉……围了这么多官兵,恐怕是大事。” 形形色色的路人争先恐后地往里张望,有的忧心忡忡,默默为温苒苒捏了把汗;有的满面好奇只当是看个乐;有的则是幸灾乐祸起来,盼着温家 酒楼倒了,他们好能从中分一杯羹。 楼外阵阵骚动,楼内剑拔弩张。 齐衍静坐在一旁,眸光扫过地上的碗盘杯盏、珍馐佳酿,眼底闪过丝寒意。 有官兵见这一家如此无礼,竟敢藐视朝廷命官,立即大声斥道:“见了我家大人还不速速下跪行礼?” 齐衍稍抬了抬眸,说话的人顿时缩了脖子矮上半截。 温逸良满身文人傲骨,更是见不得女儿心血被如此糟蹋,向来温和好脾气的人当即冷了脸:“温某上跪苍天圣上、列祖列宗,下跪厚土父母,因何要向你家大人下跪?” 他说罢,目光掠过同行而来的范清和更是鄙夷。 身为男子,论年岁做苒苒父亲都是绰绰有余,不思量着如何正经做生意,倒是满门的歪心思算计苒苒,当真是愧对天地祖宗! 温正良与梁氏更是端出从前做伯爷、伯夫人的款儿来,通身的气派压得人不自觉后退几步:“不知我们是何罪名,凭什么到此胡作非为。” 范清和吹吹手上灰尘,提了提眼尾道:“就凭那霍行与契丹勾结,通敌叛国!你们温家包庇奸细,理当同罪!” 他身旁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瞥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到底是商户出身,证据还未亮出来就这般急于将温家按死,岂能服众? 幸亏范清和早前来报消息时,他又仔细探查一番,确认了那霍行与契丹有勾连这才带人前来。 否则凭范清和空口白牙说几句,他还真不敢贸然前来抓人。 他刚升来汴京不久,正愁没有作为。若是此番能立功,于他官途也是大有益处……罢了罢了,看在范清和送消息的份上,还是再忍忍。 话音一落,众人都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对视几眼,低声私语起来: “通敌叛国?这怎么可能?” “那霍郎君神仙似的人物,怎会做这种事!温小娘子也不像是包庇之人呀。” “霍郎君看面相就不是那等作奸犯科之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可是通敌大罪,若不是有证据,他们岂敢贸贸然上门来抓人?” “这还真不好说……温小娘子的背景就摆在那,温家与卫国公府可是实实在在的姻亲。有这层关系在,谁敢得罪?” “要我说,八成是真的。” 范清和听着周围议论,唇角笑容多了几分得意。 温苒苒素来有个扶弱济贫的好名声,百姓们定是会替她说话,亏得他派了几个搅浑水的。 孙氏瞧了范清和两眼,怒啐了一口:“放屁!你瞧着我们家生意热闹,眼红又不是一日半日了。从前就使尽下作手段给我们家苒苒使绊子,眼见争不过苒苒又当众污蔑我们通敌、包庇。姓范的,你娘怀你的时候莫不是喝了馊水,竟生了你这么个一肚子坏水的烂货!” 第259章 温俊良那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撸了袖子指着范清和骂:“你个狗娘养的王八羔子,我家老祖宗可是开国功臣!牌位还在太庙呢!你敢说我们通敌叛国?放屁!” 温荣冷哼一声:“三叔你跟他费这些话做什么?他有眼无珠没见识,连太庙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他说着说着余光忽然扫过一旁坐得四平八稳的霍行,又看看坐在他对面那面貌确实跟契丹人有些相似的男子,脑子一根筋也不知怎么搭的,凑过去小声道:“阿行,你没通敌吧?” 齐衍一愣,看着满面探究的温荣忍不住笑了一声:“自是没有。” “噢……”温荣得到了答案,起身对着范清和又是一阵痛骂,“你个丧尽天良的老货,难怪你生不出儿子,等你死了都没有给你打幡摔碗的!” 他听见三婶婶打听来的范清和膝下有女儿十来个,却没个儿子。他嘴上说着女儿乖巧,只喜欢女儿,可私底下却是看了不少名医,吃了不少药。骂人就得戳在痛处,不然那还有什么劲? 也多亏了他从前听惯了母亲骂人,那都是她私底下骂那些不对付的夫人们的话,他听得多了便也学熟了,张口就能来上几句。 范清和听了这话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气得险些喘不上气来。 齐衍看着嘴巴一刻不停的温荣,又是忍不住笑。 苒苒这位堂兄除了在雕刻一事上有脑子,其它事上真是全无计量。 他说不是,温荣便立刻信了不疑有他。也是亏了他不是真的勾结契丹,通敌叛国。 温苒苒匆匆赶来,见那一片混乱不免立在当场。 她看着酒盘杯盏被摔得一片狼藉,连堂中的树都被人折了枝叶碾得稀烂。池水更是溅了满地,她精心养着的鸭子们也都瑟瑟缩在一旁,光顺的羽毛也是凌乱不已。 自家客人们中那些有钱有权的倒是还站得住,那些平头百姓们哪里见过这阵仗?都惊得面如菜色不敢作声,胆小些的战战兢兢就要跪地磕头。 而那些官爷们则是各各挺着胸脯,趾高气昂地站在那,面容神情透着傲慢,鼻子下巴翘上了天,浑不将人看在眼里。 有的孩童见了害怕,“哇”的一声哭闹起来。立时就有配着刀的官爷指着那三四岁的小儿立起眼睛斥骂:“余大人在此,谁敢喧哗造次。” 孩童父母吓得脸色苍白,慌慌忙忙捂住孩子的嘴。 那孩子憋红了一张脸,呜呜咽咽的满面惊恐,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再瞧瞧那为首之人,竟是充耳不闻,只是拍拍衣袍,当真是好大的官威。 温苒苒当即冷笑两声:“敢问来的是哪位大人?” 为首的并未张口,他身后的手下倒是扬了首清清嗓子开了口,一副自豪模样,仿佛当官的是他自己一般:“此乃京兆府尹余承知余大人!” 京兆府尹?这派头摆得倒是比王爷公爷还大! “原来是余大人,失敬。”温苒苒嘴上说着失敬,但那双晶亮杏眸中却是不见恭敬。 她定定瞧着那派头十足的余承知,伸手指了指地面的碎杯残椅:“还未定我的罪便砸东西,我这酒楼的损失可否算在你头上?” 余承知看着跟前眼明性稳的小娘子不禁有些意外。若是换旁的小娘子见了这阵仗,早就吓得两眼一闭晕死过去,焉还敢开口让他赔银子? 到底不是普通的闺阁千金,能在短短时间拉着已然破败的温家东山再起,此等胆识不是常人所能比拟。 余承知未说话,他身后的手下倒是瞪着眼睛急怒道:“你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竟敢让我们赔银子?” “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温苒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我皆是圣上子民,难不成你一身官服就比我这普通百姓高贵?就可以我为鱼肉,任你宰割欺凌不成?” 温苒苒这话一出,周遭被官兵挤兑欺压的客人路人们也是愤慨不已。 “温小娘子这话说得对,我朝以仁治天下,别说是圣上,就是那几位王爷都是平和近人的,他们小小差役竟如此猖狂自大!” “可不是?头些日子秦太傅到我店里买画,说话语气都如和风细雨,不见半点架子,他们倒是端起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圣上来了!” “就是圣上来了也没这样大的架子!” 那名官兵左右看看,被怒气冲红了脸,一边大声呵斥不许他们胡言乱语,一边指着温苒苒正欲开口,就见余承知抬了抬手。 余承知将人拦下,再看向温苒苒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 这小娘子三言两语便能转移矛头,挑起百姓对他们的不满。她年仅十余岁就有此等心计,实在是难得。 可惜是个女儿身,不然入朝堂做个言官定是大有作为。 范清和看着温苒苒笑道:“温小娘子莫再顾左右而言他,余大人带人前来是为了抓人,难免有所折损,你也该体谅体谅,毕竟这都是为了朝廷边疆的安宁。” “噢……是吗?”温苒苒提起唇角,转眸看向范清和,目光掠过后头立着的官兵们,“那我的鸭子也通敌了?你们抓它们作甚?” 范清和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后头不知谁不自觉开了口:“这、这自然是没有。” 这话一出,余承知听了都直摇头。 温苒苒冷眸冷声:“你们既穿了身官袍,就得以守护百姓安居乐业为己任,怎可在还未定罪之时便肆无忌惮地砸毁百姓东西?我看你们素日里是欺压百姓霸道惯了。” 她挺直了腰板,眸光坚定:“今日就是圣上亲临,坏了我的东西也得照价赔偿,难不成你们比圣上还金贵不可!” 人群中早有不满之人,也纷纷开口应和: “就是,身为父母官,什么话都还未问过就砸人东西。” “还不是看人家小娘子一个好欺负?” “再瞧瞧那范清和小人得志的样子,官商相护,没一个好东西!” 有些干瘦的穷苦百姓看着那满地白花花的米饭面食、肘子卤肉、鲍参翅肚,又是跺脚又是摊手,止不住地哀叹惋惜:“可惜了这许多粮食诶!庄稼人辛苦一年才有这些米面,竟都糟蹋了!” 有胆子稍大些的,偷偷捡了完整干净些的肘子烧鸡兜在衣摆里头。 面对一屋子人群起指责,官兵们心里头都烧着股无名怒火。他们颐指气使惯了,从来都是威风凛凛的,无论走到哪,那人们都是恭恭敬敬的,想要什么便有人立刻奉上,何曾受过这窝囊气? 有那年纪小沉不住气的见着有人小动作连连,偷着捡东西藏,当即就抬脚踹了过去:“混账东西!” 偷着捡吃食的人猝不及防被踢翻在地,脸色登时就白了几分。怀里揣着的点心熏鸡等物也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摔了个破烂。 温苒苒面色一变,立时上前查看一番。 范清和扫了两眼,满面鄙夷:这等穷酸小民就是如此,总是不分场合做事,如今可好,受苦的还是他自己。 周遭之人顿了顿,旋即吵嚷着闹了起来,直将楼顶都震得抖了三抖: “你踢打他作甚!” “一个半大孩子懂什么?不过是见满地吃食浪费,捡回去吃又没犯什么事!” “当官的平白无故就打人,天理王法在你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唉……民不与官斗,还是少说几句罢!” “我偏要说!不仅要说,还要让我爹爹明日上朝同圣上说!” 那稚声稚气的小童身旁的长袍男人满眼怒火:“余大人,你我本是同僚,但你这做派实是令百官蒙羞!” 他说着,拱手朝着皇城方向遥遥一拜:“我明日上朝,定要将今日之事如实上奏!” 余承知心中一慌,面上却是不显,抬手唤了人来将方才打人的官兵押了出去,旋即对着那长袍男子抱拳施礼:“这位同僚,这都是底下人不懂事,我已处置了。” 有几位平素里吃斋念佛的夫人娘子们都是不忍直视,纷纷摇头:“啧啧,瞧着可怜见儿的……” “快去把那孩子扶起来瞧瞧,再让人好 生送回家去。” “还是得送去医馆请大夫瞧瞧,那一脚踢得着实不轻。” 说着,立即有仆妇随从上前把人扶起来要送出去瞧大夫。 围着的官兵见此伸手要拦,却被那壮实妇人一挡,下一刻就见她开口呵斥:“我乃忠勇侯府仆妇,听命于侯爷侯夫人,你有几个胆子敢拦我?” 官兵们面面相觑,听见这是忠勇侯府的人,满身冷硬盔甲都软和了几分。又见余大人并未开口阻止,皆是陪着笑放行。 那仆妇白了他们一眼,嘟嘟囔囔地骂了几句:“见人下菜碟的狗东西,只会欺负小老百姓们!” 外头围着的路人见里头抬出来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平头百姓,纷纷炸了锅。有那好奇的,拉着从里头出来的小厮长随们打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抬出来个半大小子?” 第260章 “官兵打人呗!”有个小厮撇撇嘴,连比带划地将里头的情形同大伙讲了一遍,“……咱就是说,无论霍郎君与温家有没有罪,那也不能拿老百姓出气不是?” 外头围着的大多是小商小贩、亦或是寻常路人,听见这么一档子事纷纷叫骂起来。 “呸!什么东西!” “就你们也配穿一身官服?快快脱了回家种田去罢!” “得了吧!就他们能种得明白?可惜了那片地!” 围在外头的官兵们挨着骂,再不敢伸手,生怕挑起这群百姓们的怒火被他们打个半死。 温苒苒见那少年被人送了出去也算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定定盯着范清和。 范清和正要开口,就被余承知拦下。 余承知指着霍行与他对面那宽额高颧骨的男人:“温小娘子说旁的也是无用,我已探查许久,你家亲眷与契丹人勾结乃是铁证,他们今晚交易已是被我抓个正着,辩无可辩。至于你,有没有包庇之罪还有待查证,我也得一并带走。” 齐衍闻言轻笑几声:“我若真与契丹人共商叛国大事,也应是寻一隐秘安静之处,为何要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商议?稍不留神便会被人察觉,岂不是得不偿失?你以为旁人都是如你这般的蠢材不成?”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三岁孩童都知晓的道理你会不知?来人!把他二人都扣起来!” 余承知语气缓慢,温家人个个急成了点了火的炮仗,立时窜了起来护在温苒苒身前。 温逸良肃着张面孔,气得脸色铁青:“余大人所说两个孩子通敌、包庇,可有人证物证?” 温正良大袖一甩,义正辞严道:“凭你一面之词就断定他二人有罪,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今日若胆敢带我家侄女走,我就立即敲登闻鼓,让圣上亲自来裁决!” 梁氏哼笑两声,眼中夹杂着几分不屑:“过去连我温家的门都不配登的芝麻小官,凭你也敢拿我们温家的姑娘?我今日算是开了眼了!” 温俊良那驴脾气上来,可不管面前的是余大人还是什么大人,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干:“你算个什么东西?阿行你带就带了,但要想带走我家三丫头可是没门!除非我死了!” 齐衍:“???” 温苒苒:阿这……对阿行就有点不太礼貌了叭。 温荣与孙氏死死拉着温俊良,唯恐那群猪狗不如的官兵发了性儿伤了他。 孙氏一边拉着温俊良一边与余承知辩解,其间还不忘回头与温苒苒悄声道:“苒苒别怕,方才我见事态不对,已派了个机灵的伙计去卫国公府找你二姐姐去了,估摸着一会儿便能来了。苒苒放心,我们定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 温苒苒怔怔看着挡在自己身前跳脚护短的爹爹伯伯叔叔、伯娘婶婶哥哥们,忍不住红了眼睛。 真没白疼他们,有事是真上啊呜呜呜! “大胆!”余承知忍无可忍,拔高声音怒喝道,“我乃朝廷命官,岂容尔等在我面前放肆!先前是看在卫国公的面子上才一再忍让,不想竟纵得你们如此无礼猖狂!” “来人!将霍行带走!至于温三娘子……”余承知看了看面前这群及其护短的温家人们,思量片刻终是退了半步,“将温三娘子暂时押于温家酒楼,待事情未查清之前,不得开门!” 有这群行径乖张的温家人在,今日若是执意将温苒苒带走势必不能成行,还是先带走主犯要紧。 “是,大人!” 范清和低眸笑笑,那霍行的通敌之罪已是板上钉钉,即便今日未能将温苒苒带走她也跑不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官兵们带着佩刀上前来,铁甲摩擦出“噌噌”脆响。 齐衍拍拍衣摆处并不存在的褶皱,见时辰差不多了淡淡然起身,还未开口说话便见有道青葱颜色闪至他身前,背影语气极其坚定:“我相信霍行并非是通敌叛国的小人,余大人今日要想将他带走,必得拿出他通敌的罪证,否则我定不让你如意!” 温苒苒直视那群带刀官兵,秀美面容上不见丝毫畏惧。 她与霍行几乎朝夕相处,他是个什么人品她最是清楚。他平日里听得大伯父与爹爹谈及朝政之事,偶尔也会说上几句,对于天下人皆知能力平庸的圣上,阿行的言谈间也颇有维护之意。 虽然那神情语气有些像护崽的母鸡……但他断不是那等通敌叛国之人。 更何况范清和此番就是奔着她来的,即便是有所谓的证据也八成是伪证污蔑。若是任由着他把阿行拉下水,那温家人也一个都跑不了。 齐衍怔愣地注视着将自己护在身后,昂首挺背、独自一人面对众多官兵的小娘子,凌厉冷眸忽然变得柔和。 她甚至未开口问他一句,便如此坚定地相信他挡在他身前。 能遇见苒苒,他何其有幸。 范清和听见温苒苒的话不由得轻笑几声:“温小娘子,这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你拿什么打打保票?” “拿我全部身家!”温苒苒一字一句,气如千钧。 她直视范清和那双满是精光的眼睛,一步都不肯退。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不这么说一句好像有点过不去…… 温家人齐刷刷回头,愣了片刻也纷纷站至温苒苒身前。 温俊良不情不愿地也跟着站在霍行身前:不是……玩真的啊! 齐衍看着他身前的温家人,垂眸之时只感觉眼中有些许温暖的酸涩之感。 他们从不清楚他的底线,在他们眼中他就是个在街上捡回去的来历不明之人,竟也会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护着他…… 温家人齐心协力的场面令不少人为之动容,有些过往受过温家恩惠之人也都齐刷刷站了出来,将温家人护在后头。 最先冲上前去的便是月生与温家的伙计们,而后跟着那些常来吃两文钱打卤面的穷困百姓们,外头候着送外食的汉子们也冲开官兵围锁,纷纷跑了进来。 百姓们鱼贯而入,余承知与范清和俱是心神一震。 “满汴京城去瞧瞧,有一家算一家,谁家东家有我们东家心善!我们跟了东家这么久,无论我们犯什么错都没见她大声说过话。我们东家若是有罪,那全汴京就没有一个干净人!” “就是!我们东家天冷了送热汤、天热了送冰饮,那些穷困吃不起饭的人谁没在我们这吃过面?东家有时见着老弱连银子都不收……你们竟然说这样的好人有罪?我呸!” “温小娘子名声在外,汴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霍郎君也是个仁善人,我先前在东市做活常去温家食店,霍郎君每回都将饭打得满满的,从不叫我们饿着。” “凭良心讲,那盛暑天里光是站着不动都觉得心焦烦躁,可是霍郎君却从没有半点不耐。问他做什么都耐心得很,还帮着我带娃娃呢!” “我们做了一天的活,身上脏污不堪,可霍郎君却从不嫌弃我们。若是换了某些大酒楼的老板,见了我们怕不是掩着鼻子过?” “就这样心系我们穷苦人的人怎么会卖国?” “就是!说你通敌卖国倒是可信多了!” 大伙越说越激动,也顾不上官民有别:“姓余的!我看是你与那姓范的官商勾结,收了他的银子要将我们东家弄垮!” “姓范的你居心叵测!” “今晚我们就在这看着!看看谁敢将温小娘子和霍郎君带走!” 齐衍静静看着聚在他身前的百姓们,眸光微微闪动。 温苒苒瞧着面前情景一乐,感动之余不禁开始有些怀疑,若是她开口想登基做女帝,这群老百姓们也会替她冲在前头。 余承知虽对温苒苒的好名声早有耳闻,但却没想到她竟如此受百姓爱重。他今日若强行将霍行带走再封了店,这群百姓定会愤起而攻之。 倒是有些棘手。 余承知忖度片刻,偏头对着自己身侧的亲信道:“再去调派些人马过来。” 抛开旁的不论,通敌叛国可是大事。若是处理不妥当,一不留神就会伤及边关朝廷。 人,他定是要带走。 正当胶着之时,忽又有群官兵闯进,对着余承知俯首行礼:“属下来迟,请大人恕罪!” 余承知略一点头,指着霍行道:“去将那勾结契丹的罪人抓起来!”他说罢,看看周围之人又皱着眉头补上一句,“莫要伤百姓一分一毫。” “是!” 余承知一声令下,酒楼内立时乱成一团。 百姓们挡在前头,齐衍与温家众人则是牢牢护住温苒苒。 温俊良捶着官兵的头,还不忘回头看了看。他见霍行拉着他家满身力气赛过项羽典韦的三丫头不禁啧了两声朝他喊了一句:“把三丫头撒开,她一人能打仨!” 正被阿行护在怀里忍不住脸红的温苒苒:“???” 眼瞧着已纠缠近一刻钟的时辰仍是毫无进展,余承知不禁摇头叹气。 第261章 这群百姓当真是碍事,偏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无法向从前那般无所顾忌,当真是难办。 范清和见状低声道:“大人,捉拿罪犯要紧。否则走漏了风声,恐契丹对咱们不利。” 余承知冷眼看向范清和,虽是心知肚明他目的不纯,但他所说之言正是他心中所想。 他负手沉思片刻,终是开了口:“捉拿嫌犯要紧,有胆敢阻拦着以同罪论处!” 民之所向不可逆,百姓听得如此命令更是激愤,毫不退让。但官兵们没了顾忌约束,当即下手捆了一片。 温苒苒看着众人为了她倒得倒、伤得伤,只觉得耳边一片嗡鸣声。她随手抄起桌子上的盘碟往那群官兵面门上砸去,糊了他满头满脸的汤汁。 呸!可是让他尝着味了,只可惜了我的酱肘子! 正当温苒苒身前之人越来越少时,忽有道娇娇女声传来:“放肆!谁敢带走我家三妹妹!” 撕打成一片的人闻声一顿,齐齐回头看去。 只见有名身着华贵衣裙的女子疾步赶来,身后还跟着一双满身肃杀威严的老者与一名看不清面上神情的年轻郎君,一家四口通身的尊贵气派,逼得官兵一退。 “二姐姐!”温苒苒见着温茹茹眼前一亮,总算是能松了口气。 温俊良见了女儿立即甩开被自己打得半死的官兵,抹着眼泪哭诉:“茹茹!他们想杀了爹爹啊呜呜呜呜!” 孙氏喘匀了气,死死瞪着温俊良:“亲家都在,你鬼哭狼嚎地给谁看?” 她边说边围着他上下左右查看了一圈,见他油皮儿都没破一点更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温茹茹赶忙上前去护着自家人,容晏怕有些官兵不识相伤了茹茹又追上去护着她。 范清和暗道不好,赶忙看向余承知。 余承知见了卫国公与国夫人,一改冷硬态度,躬身行礼:“竟惊得您二位前来,不过……”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两位尊贵非凡的老者忽然变了面色匆匆朝着温家人走去,最终在那霍行跟前站定,低下身子欲行跪拜大礼:“臣、臣妇拜见太子殿下!” 齐衍伸手虚扶了一把:“国公国夫人不必行此大礼。” 范清和:“?” 余承知:“??” 官兵百姓们:“???” 温苒苒:“蛤?” 她瞪大眸子看向身旁阿行,恰对上他投下来的目光。 不er……太子殿下?尊嘟假嘟啊! 温苒苒正满腹怀疑时,就见跟前如山巅冰雪般的男子朝自己微微点点头。 不是……你还真是啊!!! 那我这些年把你当牛马使,日日让你帮我干活算什么啊!算九族消消乐嘛! 温苒苒脸色变了又变,恍惚又记起自己在颁布酒水新政时还吐槽过太子…… 救命!当着他本人的面蛐蛐他算怎么回事啊! 齐衍低眸望着她面色转了十几道颜色,不忍翘翘唇角,随后悄悄捏捏她的掌心。 温家人更是面面相觑,震得怔在当场,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行居然是太子殿下?! 容晏茫茫然地看向祖父祖母,见他们朝自己轻轻点了下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何德何能让太子殿下为他倒茶上菜啊! 温正良与温逸良百思不得其解,带着满肚子困惑面带询问地看向卫国公夫妇:“阿行他……真的是太子殿下?” 不是为了脱罪随便胡诌的? 可瞧着卫国公夫妇二人那般严肃恭敬的模样又不像是假的…… 卫国公点头:“千真万确。” “殿下深居简出,便是我们夫妇两个也只见过几面而已,不怪你们不认得。”国夫人说着,听温逸良唤着“阿行”又恍惚记起一事来,“原来亲家往日说的霍行霍郎君便是殿下!” 众人闻之思及以往,恍然惊觉但凡是卫国公夫妇与县主等人在时,就瞧不见霍行人影,原来是他为了隐瞒身份刻意避开…… 卫国公看向齐衍恭敬地拱拱手:“不知殿下怎会在温家?为何又在此处?那契丹又是怎么回事?” 他说罢,撩起衣摆跪地叩首铮铮道:“臣向殿下请命。若是那契丹再犯我朝,还请殿下不要顾忌臣年迈,臣愿再为国批甲出征!” “臣不破契丹,誓不还朝!” 短短一句话,震得当场之人都为老国公的忠心红了眼睛。 齐衍伸手,稳稳托住卫国公苍老的大手将人扶起:“契丹已不成气候,国公不必 担忧。您应在京中安享晚年才是。” “契丹已不成气候?”卫国公不明所以,开口问道,“殿下这话是何意?” 齐衍声音缓缓:“此事说来话长,我日后再向国公解释。” 温俊良回头瞧瞧亲家们,又看看一派清冷尊贵的霍行,只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神情也有些古怪。 那个砍柴砍不好、竹桶不会劈、烧火能点了厨房的人真的是当今太子? 孙氏定睛瞧了齐衍半晌,忽地一拍手:“我当初就说阿行……不对,是太子殿下。我当初就说殿下有些面善,好像是在哪见过,如今可算是想起来了!殿下相貌五官与皇后娘娘极为相似!” “您还化名为霍行……那不正是娘娘母家姓氏嘛!” 听得孙氏如此说,在场见过当今霍皇后之人纷纷看向齐衍,也是越瞧越像。 齐衍看向孙氏笑道:“三婶婶目光如炬,我确是肖似母后多些。” 孙氏听他还是如从前那般唤自己为三婶婶,乐得合不拢嘴:“哪敢担殿下一声婶婶?” 范清和起先畏惧不已,但转念思及自己亲眼看见他与契丹人往来甚多,不禁微眯了眯眸,目光从卫国公一家身上掠过。 莫不是他们为了帮亲家脱罪想出来的缓兵之计? 他看向余承知压低声音道:“余大人您怎么瞧?” 余承知挑眉睨了他两眼:“我怎么瞧?我才升来汴京不久,怎么识得太子殿下?” 卫国公满门忠臣,岂会因为姻亲而谎称一个通敌罪人为太子?这可是灭族大罪! 可若真如卫国公所言,他真的是太子殿下,那他为何与契丹人联系密切? 他满腹疑惑不欲再趟浑水,现下情况不明,还是静观其变得好。 范清和见余承知撂了挑子,不禁踉跄几步。他辛苦谋划这么久就是为了扳倒温苒苒,此刻机会绝佳怎能错过? 他若真的就此罢手,灰头土脸地回去,那范楼怎还有立足之地? 此番不能成事,他定当一败涂地,还不如豁出去拼上一把。 范清和思毕,当下也不管余承知的微妙态度,对着卫国公道:“国公爷,我知晓您与温家乃是姻亲,可也不能念着亲戚情谊便包庇通敌罪人吧?” 听得范清和如此说话,国夫人脸色铁青,立即怒道:“我卫国公府满门功勋,儿郎都埋在了战场上,便是先帝都不曾质疑过我们的忠心,你此番言论将我那些为国捐躯死在沙场之上的儿孙们置于何地?将那些为国征战四方的忠臣良将置于何地!” 卫国公冷笑,胡子都跟着抖了两下:“太子殿下在此,岂容你胡言乱语!来人,将这大不敬之人拖出去!” 他话音一落,外头立时就有人迈了进来。 一众持着兵器的随从府兵踏着铁步而来,后头还跟了几个穿着打扮甚是贵气之人,只是影影绰绰瞧不太真切。 只见那满身华服的中年男人挽着身旁华美的妇人,看着前头围得水泄不通的官兵们满面茫然:“靖舒啊,这是怎么了?皇儿说的是这没错吧?” 霍皇后望向里头缓缓摇头:“应当就是这,只是怎会有这么多官兵?” 卫国公手下人上前捉拿范清和,刚一散开,卫国公就见着穿着便衣的帝后携手缓步前来。 官身贵胄们一惊,当即跪了一地。 温苒苒看着忽然比自己矮了一截的温家人满脸茫然。 啊?这又是怎么了?! 温逸良见身边空荡荡的吓了一跳,抬头就见自家女儿呆愣地立在那,赶忙拉着她跪下。 温苒苒正要跟着跪,却觉得手臂上忽传来股力道,又被人拉着扶起。 她抬眸看过去,就见那位一直给自己当牛马的太子殿下朝她摇摇头。 温苒苒顿住,满脑袋问号。 救命!听谁的啊! “快将这群擅闯重地的闲杂人等打出去!”范清和见人越来越多,拉着余承知带来的官兵急得再不见往日里从容傲气的模样,“还有那通敌叛国的罪人,一并抓起来!” 背对着酒楼门口的余承知和官兵们对着跪了一片的人发懵,无人在意范清和。 “哦?想不到今晚竟如此热闹。”齐长青看看周遭神色各异之人不禁挑眉,“还有通敌叛国的?” 这不是赶巧儿了嘛!待他抓个人,在儿子心仪的小娘子面前露上一手,也好长长脸! 第262章 余承知听见这略带威仪的声音有些耳熟不禁回头看去,却不料这一眼惊得他出了身冷汗。 齐长青左右瞧瞧,开口问道:“罪人何在啊?” 范清和被这满面尊贵威严的男人震得一愣,不由自主地指了指那霍行的方向:“就是他……” 余承知已然反应过来,赶忙跪下磕头:“臣余承知不知圣上在此,惊扰了圣驾,还请圣上责罚!” 圣、圣上?! 连余承知都这般诚惶诚恐,想必真的是圣上。 范清和呆愣愣地看看周遭俯首跪地之人,想起自己方才还要赶人出去,顿时骇得瘫软在地动弹不得,仅一只胳膊还**地指着霍行收不回来。 齐长青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待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皇儿时当即勃然大怒:“大胆!竟敢污蔑当朝太子通敌!” 第158章 当朝太子?!! 余承知心中一震,下意识地抬头往霍行处望去,只见那犹如渊海川岳般的男子抬步上前,对着圣上与皇后躬身一拜,轻吐出几个字来:“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完了! 余承知脑中一片空白,止不住地颤栗发抖。 他竟指着当今太子说他通敌叛国?今日算是将自己的官途彻底断送了。 余承知怒极,转眸瞪向范清和。 都是这逐利小人坑害了他! 齐长青面色不善,盯着那满地的官兵冷笑:“敢情这些人都是来抓我皇儿的?多亏朕来了,否则我皇儿岂非要蒙受不白之冤!”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官兵们瑟瑟发抖,坚硬铠甲嚯嚯摩擦,声响杂乱不堪。 范清和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又急又悔,抖得上下牙磕得咯哒咯哒响。 齐长青负手立在那软成一摊之人的面前,提起眉毛道:“就是你说我皇儿通敌?” 他声音极缓,却是带着股令人胆颤的威严。 范清和哆哆嗦嗦地略直了直身子,却仍是吓得上牙打下牙,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楼内安静无声,静谧得让人心尖发颤。 也不知是谁忽然高喊了句“就是他”,旋即就像洪水冲毁了堤坝般,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就是那个姓范的眼红温小娘子生意蓄意污蔑!” “就是他污蔑太子殿下!” “就是他!” “就是他!” …… 满屋高喊之声下,范清和与那余承知皆是低下身子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一众百姓围观之人见了方才嚣张妄为之人如今俨然成了滩烂泥,皆是觉得畅快不已。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无心朝政,一应大小国事都由太子殿下代为处理。说是太子,实则跟圣上无异,不过是差了个称呼。 要是太子想,圣上巴不得将皇位禅让出去,还用得着通敌谋反? 他们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余承知眼见没了什么指望,索性心一横,拜倒将头磕得砰砰直响,指着一旁的范清和涕泗横流地哭求道:“圣上娘娘、太子殿下饶命啊!臣是受此小人蒙蔽,这才犯下如此大不敬之罪,还请殿下恕罪、请殿下恕罪啊!” 范清和一听余承知将屎盆子都扣在他头上,当即抬起头怒声呵斥:“余大人,当初可是你我二人一同派人跟踪查探的,你不是也认定了霍……太子殿下有通敌叛国之罪吗!” “胡说!”余承知目眦欲裂,额上青筋暴起,“那是你想将温小娘子拉下 水的幌子!” 他说罢,又朝着齐衍叩首:“殿下明察,臣是有昏庸失察之罪,但臣也是一心为着朝廷着想,罪不至死啊!” 齐衍闻言冷笑,转眸看向父皇。 齐长青会意,略一点头:“此事皇儿全程在场,最是知晓事情原委,就交由你亲自处置。” 齐衍躬身行礼:“是,父皇。” 他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余承知冷声开口:“你仅仅只是昏庸失察?” 齐衍抬手,指向那满屋狼藉、指向那些被官兵们殴打捆绑的无辜百姓们,冷眸闪过丝丝寒光:“你身为京兆府尹,却视百姓如草芥。罪还未定,连惯例问询都不曾有便动手抓人,损毁百姓之物。你可曾想过抓错了人该当如何?” 余承知一愣,硬着脊背喃喃道:“定是将人放了,再还他一个公道……” “公道?”齐衍嗤笑,“在你眼中,公道系于强权之上。你今日肯认罪无非是因为我是太子,若是换了普通百姓,你岂会还他公道?” 余承知梗了半晌,几次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齐衍抬手一挥,立时便有御林军鱼贯而入:“京兆府尹余承知无能昏聩,行事嚣张,纵容手下欺辱百姓,此等之人为官乃是我朝百姓之难。故罢官流放三千里,终生不得回京,后嗣永不能科举入仕。” 他话音一落,立即就有人拍手叫好。 收拾完了余承知,齐衍转眸将目光落在范清和身上:“至于范清和……你身上究竟有多少案子,你自己想必比我清楚。范清和因一己之私污蔑我通敌叛国,另身负数案,着抄没其家,将其收押容后再审。族内男子判流放,女眷没为官奴。” 范清和身子瘫软,再无半点力气。 二人被提溜着押了出去,众人纷纷跪地高呼“圣上英明、太子英明”! 那范清和素日行事果决狠辣,从不念一丝旧情。刚一被押出去,就有那些往日里受他压榨欺辱之人瞬时涌了过来对着他拳打脚踢,连官兵一时都是束手无策。 齐衍收回目光,看向那些方才护着他的百姓们,亲自走上前去一一将人扶起。 众人诚惶诚恐,但想到太子殿下往日里平易近人的模样渐渐生了几分亲近崇敬的爱戴之意。 之前在东市做活的工人们愣愣瞧着那尊贵的太子殿下,有些头脑灵活的已然想到了关窍。 先前那些贪了东市工人工钱的贪官污吏被抓起来游街,又给工人涨了工钱……这些事应当都是太子殿下暗中做的。 是殿下看见了他们的苦难和不易,出手整治了贪官! 众人想得明白,看着齐衍的目光都带着澄澈光亮,心中更是爱戴太子,将他视作神明。 温苒苒定定看着那如月华般的男子,恍惚间也想明白了许多事。 酒水新政为什么会那么快更改?是因为他身处市井,能看到许多从前未曾看过的东西。 他为什么劝着她多买些铺面?是因为那些政策本就是出自他手。 …… 等等,所以当初温家一无所有,挤在那破瓦房里吃了上顿没下顿也都是因为他雷厉风行查了账! 天杀的!我没日没夜的摆摊啊呜呜呜呜! 晚查几个月让我过过当伯府千金的瘾也成呀! 罢了罢了,我也让他给我干了不少活了。 他以后是不是就要回宫去了…… 他应该不会再留下来了吧? 温苒苒想着,忽升起几分不舍之情。 往后没人给我拉磨磨米浆了呜呜呜…… 周遭忙乱不已,齐衍却只能看见那清荷栀子般的小娘子。他静静地看着她,见她眸中闪烁的些许泪光缓步上前:“苒苒,我不是有意隐瞒……我以后处理完政务再来帮你干活好不好?” 温苒苒看着那双透着几分紧张期待的眼眸,忽地笑出声来,两个梨涡盛了几颗泪珠,晃得齐衍微微失神。 “好呀!那你要快些来!” “好。” 温国公夫妇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笑转眸看向温逸良,温逸良怔忡间回过神来,既是为女儿高兴,却也为女儿担忧。 温荣怅然地盯着齐衍叹气,从前还想着让他入赘,多亏没说出口,不然他今晚也得跟着流放三千里。 温茹茹看着自家妹妹撇撇嘴:“阿晏,我就说吧!我家三妹妹人品贵重,可堪与太子殿下相配!” 容晏笑着哄道:“茹茹说的都对。” 温俊良拉拉温苒苒要问她现下酒楼这满地狼藉该怎么办,忽被孙氏提着耳朵拎走:“多大的人了连这些眼力见儿都没有,屁大点的小事还麻烦苒苒做什么?咱们帮着料理就是!” “那你好好说便是!泼妇!泼妇!”温俊良叫嚷着,但眸子里却不见有多少怒意,反而乖顺地跟着走了。 “义兄!”齐长青瞧见那被夫人拎着耳朵的男子忽然出声,还不忘朝着霍皇后摇摇头,“还是靖舒对我好,从来不扯我耳朵。” 霍皇后丝毫未注意齐长青与她说了什么,倒是满心欢喜地看着那温小娘子。这样爱笑好看的小娘子别说是皇儿,就是她见了都觉得喜欢,瞧着就喜庆舒心! 孙氏闻声一愣,回眸就看着圣上提了衣摆跑来。她转眸瞧瞧自家那不成器的夫君不由得一愣:他当日说的与圣上拜把子的事难不成是真的?! 她想了片刻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 温俊良那日好像堵了圣上的嘴!!! 第263章 “义兄!自那晚一别,你我二人再也没见过了,想不到今日在这见着了,当真是有缘!”齐长青乐乐呵呵,眼中还蓄着汪泪水。 温俊良见圣上当众喊他义兄,也是支棱了起来,先是睨了眼孙氏。 孙氏赶忙松了手,温俊良更是得意,拉着齐长青叙起旧来。 将人统共认识不过一晚,来来回回翻着说了好几遍。霍皇后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去轻咳了一声:“咱们今日还有正事没做呢。” 齐长青恍然想起今日是皇儿特意央了他们前来,旋即撒开温俊良转眸去找皇儿。 温俊良:“……” 孙氏忍不住笑,幸灾乐祸地看了他几眼,随即帮着收拾酒楼,安抚客人。 温苒苒呲个大牙还没乐上一会,就被齐衍拉着行至帝后跟前:“苒苒,这是我父皇和母后,我还有几个皇弟皇妹在宫中未能出来,下次再带你见他们。” 温苒苒陡然被拉着见家长心里有些慌,但还是笑吟吟地朝两人一拜:“臣女温苒苒拜见圣上、娘娘。” 她这礼还是照着方才国夫人行礼时现学的。 也不知对也不对…… 霍皇后笑眯眯地拉着温苒苒左右瞧了瞧,再想起是她救了皇儿更是感激,就没有不喜欢的地方。 她摸摸苒苒乌黑的发髻笑道:“好孩子,我家阿衍多亏你照料才得以捡回一条命来,你于我们,于朝廷都有恩情。” 照料? 温苒苒听见这两个字很是心虚。 所谓照料就是让他砍柴烧火、拉磨赶车……早当牛晚当马,有时夜里还得当狗看家…… 温苒苒讪笑着看向齐衍:你就是这么宣传我的? 霍皇后拉着温苒苒舍不得放手,抬眸看向偷偷往这边瞧的温家人:“我们今日是为着两个孩子的事来的,可否寻个僻静处?” 温逸良想了想,躬身行了一礼,抬手朝楼上示意:“娘娘请随臣上去坐吧。” 霍皇后点头,看着一众温家人以及卫国公一家笑道:“都是一家人,同去吧。” “是。” 十来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雅间坐下,却是面面相觑起来。 孙氏与女儿梁氏对视几眼,温俊良却是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家二哥。 当日茹茹出嫁时他哭得稀里哗啦,二哥还劝他莫哭,如今可算是轮到他了! 霍皇后看看四周,对着卫国公夫妇两人道:“卫国公乃是几朝元老,国夫人更是受人敬重。正巧你们今日在,便请二老做个见证。” 老两口对视一眼,忙说不敢。 霍皇后笑笑,一手拉着齐衍,一手拉着温苒苒:“苒苒,我皇儿倾慕你已久,今日特来让我与他父皇来向你说几句话。” “苒苒,我知晓你是有见识有本事之人,你的天地辽阔,把你拘于皇宫宅院是对你不公。我与圣上今日当着苒苒你爹爹以及各位长辈的面许诺,若是苒苒你也心悦阿衍,日后结为连理,我们也不会插手你的生意大事,将你困在那四方天地里不得展翅。” 霍皇后看向温苒苒,满面欣赏慈爱:“往后你想如何皆由你自己做主,我们做父母的只会支持,不会阻拦。” 齐长青也跟着附和:“对对对,只会支持,不会阻拦!阿衍与我们说了多遍,就怕你因为他是太子而望而生却不理他了,这才……” “父皇……”齐衍听见自己的心思被这样当众说出来,清冷面容立刻红了个彻底。 众人见此,都不由得笑了出来。 温苒苒怔怔地看着帝后,又转眸看向齐衍,感动得不禁红了眼眶。 他知晓她会有顾虑,却在还未提及前就着手解决。 圣上与皇后也十分体贴开明,句句都说在了她的心坎上。 温逸良心中最大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先是满面笑意,而后又掩面而泣。 齐衍垂眸看向身侧的温苒苒,注视着那双蕴着湿漉漉泪意的杏眸,声音缓缓:“苒苒,你可愿意与我相伴?” 清冷声音此刻柔和的像水、像月亮,带着些许不确定和忐忑。 他紧张地盯着她,不过一息的功夫,紧张得喉结滚动了数次。 “愿意!”温苒苒斩钉截铁,十分爽快地点了头。 这样的阿衍,她很喜欢! 听得苒苒答应,齐衍绽开唇角,黑白分明的眼眸迸发出喜悦之意,闪烁着点点璀璨华彩。 一屋子人满面笑意,唯有温逸良与温荣掩面哭泣。一个舍不得女儿,一个舍不得妹妹。 齐长青与霍皇后乐得拍手,那头孙氏边忙着派人去家里送信,边张罗着查黄历。 温苒苒抬头,恰对上那双月晖般的眼眸。 她不禁想起自己与他初见那日,正是被这样一双漂亮的眸子吸引了全部注意。 两人听着屋内哭哭笑笑的热闹声对视而笑,眼中皆是彼此的小小倒影,再也挪不开,分不离。 *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日,宜破土,宜动工,宜办乔迁宴! 温家宅院门前车马亲友络绎不绝,走动来往间的恭贺之声交叠起伏,热闹一片。 温家人喜气洋洋地在门口迎客,这边把于述一家送进去,那头东叔带着柱子等人又乌央乌央地赶来,手中提着的鸡鸭扑腾着翅膀嘎嘎乱叫,硕大的鱼儿有力地甩着尾巴。 人刚进去,程老板常掌柜一行人又都热热闹闹地下了马车。轻食小队们偶然碰在一块便一同来了,围着苒苒说说笑笑。东市上的街坊邻居们结着伴儿过来,有抱着匹布的,有拎了筐鸡蛋的,还有带着各色时蔬果子,人人手里的花红礼物都不重样,一看便知是提前商量过的。 温苒苒看向身侧活像个吉祥物的齐衍忍不住笑。 也是难为他刚下了朝便赶过来帮自己做活迎客,刚还穿着朝服替她拉磨磨米浆。 温俊良瞧了他两眼,忍不住嘟哝两句:“也不笑笑,客人瞧着都打怵。” 孙氏被他这大逆不道之言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大家紧张地瞧瞧齐衍,只见他缓慢地扯起唇角,露出些许笑意来。 温苒苒捏捏齐衍的手掌心,朝他弯弯眼睛。 冷脸阿衍,被迫营业。 门前人声喧闹,人人面上都挂着喜色。 陈老汉带着一家老小紧赶慢赶地赶了来,如今陈家几口人都能穿得起新衣新鞋,陈娘子耳垂上还坠着对银耳环,就连花儿也戴了一圈清新可爱的绢花。 一家人看着这副场面呆愣片刻,又紧忙整理整理衣摆裤脚,尽管他们今日穿的是干净体面新衣裳,但仍是有些忐忑。 陈直见那群密密麻麻的随从往里抬箱子,回头看看自家车上的菜蔬山货觉得寒酸了些:“爹,咱拿这么些东西能行吗?” 陈娘子温声温语地道:“温小娘子世家贵女出身,如今身份更是贵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要是在意这些,岂会请咱们一家过来?快快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陈老汉也赞同地点点头:“温小娘子是好人,不会嫌弃这些。况且咱们拿来的可都是顶好的东西!” 温苒苒正与秦二说着话,转眼一瞥瞧见了陈老汉自家,连忙笑眯眯地迎了过去:“陈阿公怎么在这站着?快快进去喝茶!” 她说着,就让小厮带路将人请了进去。 康平下了马车,瞧见那偌大一座府邸不禁一乐:“嗬!这新宅子比从前的气派多了!” 永嘉郡王妃也是满面笑意:“还是苒苒能干,这才几年,新宅子比从前的陵阳伯府好像还要大些。” 康平扶着母亲的手笑道:“母亲还没见过苒苒一家从前住过的那两间破瓦房呢!那可真是往里一站都觉得人生没了指望。” 温苒苒瞧见康平来了,忙着上前向郡王妃行礼,旋即拉着康平嗔怪道:“怎的这个时辰才来?我等你许久了!今日做了你爱吃的剁椒,待会可要带回去些!” “好好好!”康平忙不迭地点头,“你这阵子忙着开那个什么连锁店,已经许久没做剁椒了,我这回定要多带些回去!” 郡王妃瞧了瞧不远处立在门前的齐衍,笑着拉过温苒苒:“准备何时叫我一声堂婶婶?” 康平闻言也道:“就是,你这亲事都板上钉钉了,也该快快过门,我也好叫你声堂嫂嫂!” “不急不急。”温苒苒笑道,“且先让我忙过这段日子。” 说话的功夫,几位王爷簇拥着帝后前来,众人见了忙跪了一地。 齐长青抬抬手道:“快快请起,今日是家宴,诸位都是苒苒的亲眷好友,不必拘礼。” 众人谢恩后,又稀里哗啦地站起身来,瞧着很是热闹。 霍皇后拉着苒苒乐得合不拢嘴:“有什么活就去支使阿衍,他能干!” 齐长青三步并作两步行至温俊良跟前,眼睛都放光:“许久不见义兄,义兄身体可都好?” “都好都好!”温俊良斜着睨了眼孙氏,挺直了腰杆。 第264章 齐长青很是亲热地与温俊良站在一块:“义兄上回送来的蝈蝈甚得我心,不知……” 温俊良听见这话立时手忙脚乱,又是朝他使眼色,又是拉着人往里走,慌得眼珠子提溜转,再不敢往孙氏那头看。 孙氏听得一清二楚,拎着温俊良的耳朵斥道:“温俊良!你竟敢把你那些市井玩意儿送进宫去?!你可真是胆肥了!” 齐长青见状赶忙从中劝和拉架,众人瞧了都笑,闹成一团。 齐衍朝温苒苒走过去,同她一起看着人们欢笑着往里走。 温苒苒仰头笑笑,想起另一个世界的师父师兄师姐们。 如今我这也是热热闹闹的啦! 齐衍见她满面笑容,仿佛是在思念远方的什么人。 “苒苒方才在想什么?” 温苒苒抬眸看向齐衍,拉住他的手笑道:“在想往后山高水长,努力赚钱!” “好。”齐衍回握住那双带着薄茧的手,“往后山高水长,我陪你努力赚钱。” 彼时春风拂面,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抬了步子同行着往里迈去。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