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山河》 第1章 《渡山河》作者:金厦【完结】 文案 【仙侠版绝代双骄】 【美强惨男主,禁忌之恋】 灵剑派弟子九溟悲天悯人,常怀救世之心。奉师命去往不周山登天界,解开身世之谜拯救苍生,最后却被他一直想要拯救的世人割脉放血,剖心断骨,以铁链锁在他的神像之下…… 血染神庙,当他鲜血流尽之时他发誓,杀不死我的,待我归来,我要让整个三界付出代价! 九溟从未见过的孪生兄弟灼阳成为他重生归来的唯一机会。双子重逢,神魔血脉之力重启,三界顷刻颠覆。 cp组合: 温柔纯情修仙道士九溟x懵懂治愈仙草水禾。 鬼马神算子清月x毒舌嘴硬傲娇怪灼阳。 [小剧场1] 黄沙四起,遮天蔽日,水禾托着草席上昏迷不醒的九溟,艰难前行在沙漠之中。她的手掌早已因为拖拽麻绳被割裂的鲜血淋漓,肩膀处也被磨出一道血沟。柔弱的姑娘却丝毫没有松手放弃的意思。 此时九溟就跪在她的身旁,扔掉了所有的的温柔自持端方守礼,声声怒吼,字字啜泪,“蠢女人!滚啊!你不疼吗?!你还管一个只会喘气的活死人干什么?你自己走啊!你自己走啊!” 九溟想要推开水禾,奈何游魂状的他一推,手掌如一片光影,穿过了水禾的身体,什么都没有。 她想要活着,她想要九溟活着,她要他们两人一同走出这片一望无际的不休海。 “山的那边是平原,海的那边是陆地,我不相信这片沙漠没有尽头!我一定能找到来时的路!一定,一定。” [小剧场2] 清月侧身斜靠在灼阳身边,昏昏沉沉。灼阳垂眸,平日里骄傲飞扬的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忧虑,他低头看着身旁的少女,无言。 少女接着醉意幽幽开口,“他们都说你是神。” 她忽的起身,两人眼神不可避免的交汇,让他无处闪躲。 “心动神知,我的心动了,你知道了吗?”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怎么办呢,我问心,她说情不自禁。 情难自制,他亦根本无法克制这心底涌起的汹涌爱意,又能如何,天不许,他只能做个逃兵…… ~~~~~~~~~~~~~~~~~~~~ 文章算是传统仙侠架构,没有穿越没有系统,我希望创造一个不一样的仙侠世界,不仅仅要有仙更要有侠,侠之大者为天下苍生。强大的神力不只为了爱一人更要为了爱苍生。每一个配角可能着墨不多但是我希望可以在他们身上展现出不同身份的责任与担当。 排雷:副cp里面有一丢丢bl,和~~狗头保命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成长正剧热血群像 主角:水禾,九溟 ┃ 配角:灼阳,清月,太多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要我血染神台,还要我献祭苍生 立意: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第1章 “凭什么是他们饮了仙人血得了长生!” “就是!凭什么!” “若是我们杀了他们,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是不是也能获得长生!?” “杀!杀!杀!杀了他们!” 少年驾长风踏云,剑指被攻破的城墙,狂笑不止。 “啊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你守护的苍生,你睁眼看看,看看啊!” ~~~~~~~~~~~~~~~~~~~ 人间有一座城,名为念江城,后世之人按照这座城的特点给他新起了个名字,长生城。这座城在中原唐国的史书之上可是一个传奇存在,至于如何传奇,还要从一个灰头土脸浑身破烂的小乞丐说起。 小乞丐没有家更没亲人,跟着一个老乞丐讨饭过生活。 不知哪一年念江城里突发大疫,居民死了一大半,刺史急得一夜白头,四处请求支援。朝廷倒是天高皇帝远,秉持着决不能让一城的瘟疫影响了整个国家的安危的原则,选择下令,让所有其他城池不得与念江城有人员往来。 美其名曰防止疫病传播,实则用一座城池的消亡,保全整个国家尤其是皇城的安全。 毕竟史书是由活着的人书写的,他们会给念江城所有人一个英雄的名号。 念江城完完全全成了一座孤立无援,做着困兽之争的孤城。 所以最后念江城只能在哭天喊地的绝望中等死。 而念江城活命的转机出现在一个平常的不得了的下午。老乞丐染上瘟疫奄奄一息,小乞丐东奔四跑祈求汤药,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说了一声又一声谢谢,好不容易求来了一碗救命的苦药汤,还被其他人争抢着打碎碗,摔破了头。小乞丐鲜血滴在了一锅苦药汤里,分给了其他人,独独没有了老乞丐那份。 小乞丐跑回破庙时,老乞丐正挣扎着起身,望着门口,喊出了最后一声,孩子,然后咽气了。 这回小乞丐没了唯一的牵挂,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天意弄人,喝了混有小乞丐血液的药水的人离奇的全部痊愈,没有一丝患过疫症的样子,身健如牛。 紫袍道人驾鹤现身刺史府,为苍生指出生路,此子血液便是疫症解药。 刺史跪地,给小乞丐也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说了一声又一声谢谢,换得了他念江城其余人的性命。 呵,可怜的小乞丐,偏偏是他能解这场毒疫,也偏偏是在老乞丐死了以后才发现这个秘密。 他悔啊,为什么那天没能将碗再护好一些……独独没有恨啊,没有恨抢他药碗的人,没有恨逼他磕头之人……反而救了他们的命,救了他们亲人的命,不至于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不知来处,没有归途。 后来当城中人们要感谢他们的救命恩人小乞丐的时候,却发现小乞丐早已不见了踪影。 有人说他与紫袍道人驾鹤而去走了,也有人说他善心感动上天,飞升成仙了。从此以后小乞丐成了念江城供奉的仙人,人人信,家家供。 具体小乞丐真正到哪里去了,唐国史记里也就不得而知了。 再后来,十多年过去了,念江城里饮了仙人的成年人不会变老,孩子没有成长,时间仿佛在念江城里静止了一般。 这回朝廷可是要来管一管了,毕竟世世代代的皇帝渴求的长生终于出现了踪迹,所有权力者追求的千秋万代也有了眉目,这难道不是上天的赏赐吗?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呢? 然而唐国史志在此处戛然而止,没人知道念江城的结局,也没人找到念江城居民长生的秘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皇帝死了呗,连皇帝都没能长生,还有谁能呢? 那念江城里的人呢?他们怎么样了? 都说了没人知道,要是非说个结局,那只能是人间蒸发了,他们也成为了一段传奇,随着长生的秘密,一起消失在了人间。 人间北方还有一座燕山,峰峦叠嶂,毓秀苍劲。山上人烟稀少野兽出没,山下却是炊烟袅袅,商来客往。 山上有一对师徒,初来时,少年尚在襁褓,如今已是十一二岁的模样,小小少年虽未有成年男子的棱角,却也已是剑眉星目,眼中含光。这些年景已过,那位师傅却未见变化,依旧风采卓然。 风如苍龙在耳边呼啸,却是挡不住少年肆意逍遥,银剑之上少年冲向崖顶“喂,老赖皮看我御术如何?” 少年飞行激起一阵强烈风波,草木倾倒,唯有这崖之上的人,一袭青衫巍然不动,仿佛与这山合为一体。“小子,不过学了些皮毛,有什么骄傲。”转身双手起势,踏云而上追逐少年而去。 天地之间二人一番争斗,终是少年败下阵来。少年摔下丛中,狼狈爬起“啊呸老赖皮,早晚有一天你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等到了那日再说吧。”人间客平稳踏到地面对灼阳一笑“去捉些鱼,晚饭还没有着落那,饿着肚子教你小子真是亏大了。” 见人间客立于眼前,灼阳再不敢嚣张,低着头只抬起双眸怯怯道:“知道了师父,徒儿这就去。” 人间客转过身背过手去,向那件山间小屋走去,喃喃道“当然。”这时身后的灼阳冲着走远的人间客做了个鬼脸,然后乖乖的捉鱼去了。 小少年日日闻鸡而起,日落才息。你若是问他这般拼命修习法术可是为了飞升成仙?他只会白你一眼然后再啐你一口,昂着脑袋告诉你,飞升成仙有什么好的?小爷修炼是为了荡尽天下不平事,锄强扶弱,拯救苍 生的!你若是又笑他,哧!苍生有什么可拯救的,哪里比得上位列仙班,收受人间烟火来的有出息,他一定会趁你转身给你一脚,气冲冲的离你而去。 那你只会觉得,还是个没见过世面小毛孩,真是幼稚至极,不曾见识过人心险恶,早晚有他受的!世间的哪一种苦楚不都是凡人自己咎由自取来的吗?贪婪,嫉妒,自私,利益,权力…… 第2章 人之恶,天之怒……当天降灾难,或许只有这样的少年人还愿意相信人性本善,愿意拯救苍生! 苍生,究竟是什么样的苍生,值得相救? 第2章 日升星落天不知何年,跑马放歌客不晓岁月。 抓在手里的时光转瞬即逝…… 暮色沉沉,忽然间燕山之顶一道金光骤闪,却无人知何事发生。 天色刚刚破晓便听到灼阳在山间小屋的声音,“师父,师父!!!”灼阳寻遍了人间客常去之处也未见其踪影。 灼阳就这样等了人间客好几天,也不见他出现。 “这个老赖皮哪里去了,就算是出门会相好,也不能去这么多天。”灼阳转念一想,唇角勾起一抹坏笑,故意抬高音量,似是要说给谁听,“嘿,定是自己去那美人如云的江南逍遥,丢下我这徒弟不管了!今日我便启程追他,看那老赖皮耍什么鬼头。” 嘴上说着说一套,心里又想一套,我灼大侠才不可能去找你呢,你这老赖皮走丢了才好呢!小爷我自在喽! 至于灼阳为什么还要喊些客套话呢?自然是因为他的师父人间客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无处不在,无时不在,身边任何一物都可能是他伪装。他极有可能变作烛台里的一滴蜡油,等着出来抓灼阳呢。 毕竟从前他为了测试他唯一的徒弟会不会狠心将他抛弃,留了一封诀别信,假意离开实则变成梁上一根木头,就等着看灼阳反应。 小没良心的自然是收拾东西就跑,然后被梁上一根巨大无比的“木头”砸在了头顶。 好在他借口说,谁出去闯荡领着师父,让人觉得学艺不精,耻笑师门。 人间客才放了他。 谁知道今天人间客是不是旧戏新唱,挖好了坑等着他往里面跳。 灼阳将自己的衣物与人间客留下的大量银两收入乾坤袋中,一边收拾一边嘟囔:“银两可是不能少,有钱人行千里,没钱寸步难行。我走了!我可真走了!带着所有家当!” 还是没人应,一只脚在门开来回试探,呦呵,无事发生,看来老赖皮真的管不了他了! 然后背上他的佩剑无妄下山去了。 二十年间人间客虽然也常常带着他到山下看看真正的烟火人间,却从不让他独自离开闯荡。终于让他逮到这个机会了。而他师父的术法冠绝天地,自是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此地界群山环绕,满眼翠绿。正值清晨薄雾未散,山水遮掩在这朦胧中,显得好生神秘,说是仙居也不过如此。 “今天小爷我来巡山,捉到个孩童两岁半,找到他老爹换酒肉啊,不然打他小儿皮肉绽。”灼阳边比划边唱着自己胡乱编排的歌,真是逍遥快乐啊。 行至山脚下时,还真有两男童在玩闹。两个小童都梳了两个圆髻,肉肉的脸蛋,煞是可爱。 灼阳远远地望见他俩,眼睛一转,计上心头。 “快跑啊!快跑啊!山上的狼来了!” 孩童听灼阳这么一喊哪里还有心思玩耍,看着大一点的哥哥抓起愣住的弟弟便往前跑,二人边跑边哭喊:“救命啊!狼来了!呜呜呜呜呜……” 见二人惊慌害怕的样子,灼阳不禁叉着腰哈哈笑了起来。 “这山下的孩子竟然还和从前一样好骗。” 村落悄悄出现在眼前,小屋稀稀落落的排列在这山下,山泉淌过小村留下痕迹,鸟儿给出行的剑客哼着曲调,原来这人间是如此惹人心爱。 不知从谁家传出洪亮的女声:“哪个王八蛋吓唬孩子,别让我知道你是谁,老娘打断你的腿!” 灼阳嘴角一扬,晃了晃头,大摇大摆地向德陵城的方向走去。 为了好好地欣赏着沿途景色,灼阳并未御剑,走了整整三天才走到城中。 待进城时已是黄昏。灼阳倒是不着急找住店的地方,想着先找一个茶馆听听奇闻。从前他常听人间客说,世间的奇闻轶事除了茶馆,就只有村头的妇女最为清楚了。 灼阳来到一茶馆前抬头看了看牌匾,只见这牌匾上单一个“寻”字。这诺大的牌匾空空荡荡,只这一个字显得十分突兀。 推开门,走入屋内,灼阳才发这茶馆内空无一人。 “店家,店家,来一壶好茶。”灼阳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喊道。 柜台后面突然冒出一小小的身影轻飘飘地回道:“客官,今日是十四,我们东家会回来,规定不迎客的。” “有银子不赚,你这店开着不挣钱,挣怨气啊。”灼阳愤愤的说道。 “无意怠慢客官,请客官去往他处吧。”店小二在柜台后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见状灼阳发出了“嘁”的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忽然间茶楼的大门被一股阴风带上,一女子忽地出现在厅内。女子青丝如瀑布般披散着,只绾一圆髻,别着一支红色珠钗。看着是个漂亮的人儿,奈何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精致的妆容也未能遮住疲态。内着一身白裙,最外层却又穿了一黑衫。浑身上下只有那珠钗泛着幽幽红光,瞧着十分诡异。 女人刚刚出现时灼阳便注意到了她周身所散发出的祟气,这祟气来自鬼域。想必眼前的女人如此疲倦也是长时间流转于酆都所致。 “怎么今日有人在店中,不是说我回来时不许有客人吗。”女人质问着店小二,言语间尽是不悦。 “东家……” “真是不好意思啊,初来乍到不知茶楼主人的规矩,打扰打扰,我马上就离开。”未等店小二解释,灼阳便打断他的话对女人说道。 女人没有再说话,灼阳也就识趣的赶紧离开了这茶楼。 刚走出门,这门便“砰”的一声,紧紧关闭。 门外的灼阳嘴角勾起,心里想着,看来这“寻”才是德陵城最大的奇闻轶事啊,嘿嘿,我可要看看这茶楼究竟有什么秘密。 人间客始终都没有想明白,自己明明想要将灼阳培养成一个温润如玉,超脱凡尘的公子。可是现在的灼阳却是一个出则必乱,乱必有他的性子,说白了就是个“闲事佬”。曾经夜半,人间客常常看着熟睡的小灼阳反思自己的教育方法。 第二日,灼阳再次去了茶楼。茶楼里宾客满座,品茗畅谈。 找了一圈也不见茶楼东家的身影,灼阳只好去询问那个店小二。起初店小二并不配合,无论灼阳问什么他都回答无可奉告,他只好先要了一壶茶坐到了角落里。然而灼阳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主,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傍晚,店中其他客人都离开了,只剩下灼阳与那个店小二。只见灼阳左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杯中的茶,右手在胸前结印施法,小店的门窗全部关闭,店小二不知为何突然丢下手中的盘子,开始搔痒,在厅前又哭又笑。 “这可是小爷我独家秘术虱痒咒,半个时辰后要是还没有解开,你可就要一直浑身瘙痒直到进棺材里喽。”灼阳走到店小二身前,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漫不经心地对店小二说。 “客官,哈哈哈,客官,我哈哈哈,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哈哈哈……” 灼阳在店小二那里得知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消息。 这间茶楼有人会将在此品茶的顾客的谈话内容全部记录,待到每月十四茶楼东家回来时全部交给东家。 茶楼东家只在每月十四的黄昏才会回来,十五清晨就又会不知所踪,店小二也不知道东家究竟去了哪里。 东家回来那天茶楼也要停止营业,而且其他店员也会休假回家,只有柜台的店小二留下等待东家,在东家回来前吃下东家给他留下的药丸。 这茶楼的东家可以在阴阳两界游走多年且平安无事,究竟是什么人呢。 灼阳向店小二勒索了几颗药丸后满意地离开了。 还好曾经在人间客的藏书中了解过一些有关鬼域的消息。 书中提到,人间的凡人死后,魂魄离体,由鬼域魂魄摆渡者将其引入鬼域,过了阴间四站,方可重入轮回。 望乡台上再看一眼故乡的炊烟,不再眷恋青山的依旧,绿水的长流,断了人间妄,断了尘世殇。酆都城里寻故人,再续生前的缘,再作此生的别。判生司内生死判官断人一生功过,有罪者堕入无间狱,折其过后才可重入轮回,罪大恶极者散其魂魄永世不得超生。善者则可重择来世命格。踏黄泉道,登奈何桥,饮孟婆汤,忘今生事,往来世路。 鬼域的存在不只是为了使得人界生死有序,更是为了让人界公平无私。 不是所有的罪恶死后皆销,也不是所有的善良始终无报。 街道上。 灼阳在街上逛来逛去,准备寻找看看谁家有刚过世或者即将归西的人,这样就可以抓一个魂魄摆渡者,威胁他带自己到鬼域去寻那个茶楼东家。 此等简单粗暴的方法对于常人来说定然是行不通的,毕竟肉眼凡胎自是看不到鬼域来使,二来常人的拳头那里是魂魄摆渡者的对手。 第3章 “小公子周身玄气萦绕恐有灭世之命格啊。”灼阳身后响起苍老的声音。 灼阳并未转身只是转头斜了一眼,看到一身披粗布麻衣的老婆婆。 “你说的可是我?”灼阳略带疑惑地问道。 老婆婆缓缓地走到灼阳身前,灼阳视线亦随着老人的身影移动。 “我还知道小公子正在遍寻前往鬼域的办法。”老人嗓音沙哑,好似吞了一只乌鸦。 灼阳始终看着眼前的老妪,她的脸上沟壑纵横,黑斑可怖。可这一双杏眼却明亮闪烁,哪里有老年人双目浑浊的样子。 灼阳嘴角忍不住上扬,“哪里来的老人家,一眼便看出我的命格,真乃神人也。不知您叫住我,可是有解我命格之法,还是知如何去往鬼域。请老人家指点。”说罢又向这人深深作了个揖。 我到看看这人打的是什么主意,灼阳默默想着。 “小公子这命格需要到鬼域界酆都城外的刹罗道,寻得幽冥草食下,逼走周身玄气,再由老身做法将您的命格炼化,则算解了这命格。但是老身也不知如何去往鬼域啊,但是老身愿意帮小公子一同寻找前去之法。” “真是谢老人家的救命之恩啊。”灼阳又向老人行了一礼。“不瞒您说我已寻得前去之法,您随我御剑而去吧。” 听到灼阳如此说,老人十分高兴,“还请小公子速速带我出发吧。” 灼阳唤出无妄,带着老人御剑而上。 二人来到城外的上空,原本背对老人施法御剑的灼阳忽然转身,笑着说道:“不知姑娘为何诓骗于我。” 老人先是一怔,依旧慢吞吞的说道:“小公子这是何意啊。” 灼阳嘴角依旧挂着笑,但这笑里尽是奸诈。“无妄,收!” 顷刻间无妄剑化作原本大小飞到灼阳身边,灼阳依旧施法稳稳悬在空中。 “啊啊啊啊啊……”少女的声音响彻云霄。披在老人身上的粗布麻衣被风吹走,一瞬,老人化作了少女的模样。 “无妄,去!” 无妄顷刻间变大飞到少女身下稳稳接住了她。 无妄载着少女落在了地面上,灼阳开口嘲笑到:“老人家现在可知我是何意了吧?” 地上的少女看到自己变回了原身,狼狈的从地上爬起,生气大喊:“你这个混蛋混蛋!有本事滚下来,看我不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灼阳飞身而下冲向少女。 吓得少女跌坐在地上,“你你你,你。”少女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刚才的嚣张气焰也消散在此刻。 “说吧,你假装老人家,骗我去鬼域的酆都做甚,而且你又是如何知道我要去往鬼域的。” “少侠,少侠,是我的卦象告诉我的,我便想着与你同去。我爹爹三年前去了酆都至今未回,我只是要去酆都寻我的爹爹,求求你带我去吧。”女孩见眼前的少年是个不好惹的,马上换了一副可怜面孔,杏眼泛红。 “呦,你还会算卦。天地间自有秩序,生人是不可以去往鬼狱的。”少女抬了头,眼中更是清波微荡,没有回少年的话。 “少年顿了顿,但是我可不在乎秩序。”灼阳一挑眉,扶起了地上的少女。 “多谢少侠,多谢少侠。等我见到爹爹,我让爹爹好好给你算上一卦,爹爹比我厉害许多,而且少侠如此良善定是个极好的命格。” 听这少女如此夸赞自己,灼阳心中不免骄傲。 “你爹是谁,还能有这么大本事到鬼域去。” “我爹名唤清理,冀州石庙村人士,号称冀州第一神算子。”这已经是清月第七千三百九十七次向旁人介绍她的父亲,仍旧不减第一次提起时的希冀。而且每一次提起自家父亲冀州第一神算子的名号,她都是满脸自豪,因为他的父亲告诉过她,吃饭的本事,就算是吹也得吹出名号。 “但是你也别抱太大希望,魂魄出了酆都城,生人便绝无机会再见其面了。” “谁说我爹爹是鬼了,他只是有事耽搁了。”少女反驳道,拧紧的眉在诉说着她的不满。 “既是如此,那我们便上路吧,耽搁了这么久,不然今日我便到了那鬼域了。” 收起地上的无妄,灼阳快步向前走去,少女快步跟上灼阳,两人间却还有点距离。 灼阳忽然停住转过身来“对了,小姑娘芳名啊?” 柔软阳光照在少年英朗的面庞上。一双如星似月眼睛直直地看进少女的双眸。他,还生的挺好看的。 “清月。” “灼阳。” 第3章 白绫高挂,丧乐震天。 梁府前的小巷里,灼阳与清月正观察这座大宅,门前熙熙攘攘,这阵势好像全城的人都来凭吊了,也不知这死了的梁老太爷究竟是何人物。 “不是我说,咱们都看了两个个时辰了,到底什么时候进去啊?”清月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你急啊?那你去吧。”灼阳还是那轻蔑的语气,都未回头看清月一眼。 背后的清月向着灼阳翻了个白眼,昂起拳头,看似要给他一拳,无奈拳头在空中划过,毕竟自己打不过他却还要依靠他是真。 余音还未在两人之间消失,灼阳环着手臂大步向梁府走去。 “喂,你不是不着急嘛?” “可你不是着急吗。”他的语气里竟然让人听出了迁就,可真奇怪。 这无亲无故随便到人家梁府之上奔丧定会被人家当成疯子丢出来,毕竟梁府的大门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的。于是灼阳想了个好法子混进梁府,看来清月的那件破抹布派的上用场了。 灼阳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两人初见时清月假装老婆婆的粗布麻衣,将他扔给了身后的清月,“穿上你这块抹布。” “什么抹布!那是我爹留给我的法宝——去真存伪!!!”又是一记白眼。 接着灼阳又念了一串清月没听明白的话,右手在眼前一划。 清月披上“去真存伪”,快步跑到灼阳前面。 “你这是在做什么?” “开阴目。” “有什么用?” “看得到亡人魂魄。” “真的?那你帮我也开一个吧,多谢灼少侠。” 她的眼睛亮亮的,像在里面藏了一弯清月。 “不行,你并非修行之人,开不了。”灼阳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可以拜我为师,过个几年肯定可以,虽然你资质平平,毕竟我天资卓越。”还是那么臭屁。 其实开阴目并非只有修行之人才可以,但普通人开阴目会给身体带来伤害,并且这去往鬼域的死鬼断臂无头者皆有,一个姑娘看去难免害怕。 不给清月开阴目,明明是为其考量,结果灼阳说出来却变了味道。 清月没有反驳,只是女孩眼睛里多了一片乌云。 两人来到了梁府前,看到了来来往往的人脸上原来都挂着鄙夷的表情,甚至有人走近梁府只为啐一口唾沫。 “啧啧,这死了的梁老头也不是啥好人啊。”灼阳猜测到。 “嗯。”身旁老婆婆样子的清月点了点头,附和着他。 灼阳扶着清月正要走进梁府大门,却被门口的护院拦住了。 “站住,你们是何人,胆敢擅闯梁 府大门!” “大哥行行好,梁老太爷乃是我家祖母故人,昨日听闻梁老太爷驾鹤西去,已是悲痛欲绝,今日特命我将祖母领来再见梁老太爷最后一面。”一手扶着清月,一手还不忘假装抹去脸上的泪水。 旁边的清月也十分配合地哭喊了两声:“梁大哥,你怎就先我去了。呜呜呜呜呜。” 护院打量了一下这祖孙俩,这少年的穿着虽不像穷苦人家,但这老太太简直像个乞丐,自家老太爷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故人。 转念又一想可能这家都是不肖子孙,这倒是和梁家做派十分相像啊。再者说院内来者甚多,谁会在意这两位的真实身份呢,而且多一个人哭丧便会让旁人觉得梁家后人多孝子,也更能显示自家老太爷生前多交友广行善。 “既然是凭吊我家老太爷的,那便里面请吧。” 清月与灼阳来到前院,看到现如今的梁老爷也就是过世的梁老太爷的儿子被一群人包围着。不知道的以为是安慰他丧父之痛,走近一听竟然在灵堂旁细数家产。 灵堂前,只见子子孙孙跪了一地,有人拿着辣椒直往眼睛里捅,有人喊的像村头快要断了气的老狗,却偏偏瞧不出悲伤,也有夫人照着自家孩子的大腿根拧上一把,孩子嚎出了声音来,可惜就是没人落下一滴真心的泪来。 这么说道也有失偏颇,那个角落里被婆子抱着的胖小子哭得倒是十分伤心,不断念叨着爷爷,爷爷。 灼阳眼里的好戏又何止这些。 “好你个小贱蹄子,管家说你们背着我暗通款曲我还不信,我这刚死你们在我灵堂前就牵上手了,天打雷劈,天打雷劈!!!” 第4章 “老二,老二你是要气死我啊你啊,平日懒惰些就算了,我都死了,都耽误不了你瞌睡。” 瞧着满堂转悠的杨老太爷,灼阳不禁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清月轻声问道。 “说了你又看不到。” “嘁。”清月瘪了瘪嘴,猪样吧。 “等出去再和你说。”灼阳顿了顿,“已经黄昏了。” 又是没来由的话,清月心想。 “哎呦呦,这个家只有我的孙儿平儿顾念着爷爷啊!平儿啊,乖乖长大,爷爷保佑你升官发财,升官发财啊!”说着杨老太爷伸手拂去平儿脸上的泪水,回手一看,什么都未在手中停留。 杨老太爷正围在他的孙儿面前试图再触摸一下那个孩子,突然仿佛被什么吸引,滑出灵堂到外面去了。 “走,跟上。”灼阳正欲追去。 “谁?跟上谁?” “我!跟上我!出师不利。” “放心吧,来之前我算过了,今日行事,大吉。”灼阳看了眼身后的清月一眼,叹了口气,怎么就答应带着这个拖油瓶一起前去了呢。 两人一路追逐来到了一片树林中。 灼阳向前施法,听声响好像击中了什么,忽然间黑色人影显出身来,膀大腰圆,看起来魁梧好战。 反观灼阳在此人身型的映衬下倒像是个只会绣花的姑娘。 清月见状赶紧躲到林中一棵树后,倒不是她不相信灼阳不敌对手,只是单纯觉得小心为妙,真的只是觉得小心一点还是好的,清月心想。 清月刚刚跑到树后,准备回头瞧瞧战况如何,就看见灼阳利落地将无妄收回,而那个“庞然大物”趴倒在地。 “哎呀呀,哎呀呀,英雄饶命啊,饶命啊。您这是劫财?我这刚死还没收到家中烧来的纸钱,要不您等等?哎呀不对啊,我都死了还怕什么。”梁老太爷跪在一旁连连磕头,胡言乱语。 当然清月依旧是看不见新一场好戏的。 “呜呜呜呜呜,也没人告诉我引渡个死人还有人劫道啊,呜呜呜。我这头一次当值就遇到这事,这叫什么事啊,呜呜呜呜呜,但是老子告诉你,老子今天就算死了,也不能让你带走这只老鬼。” 清月的嘴角不断抽搐,双目瞪圆,看来这大腿抱的是“真粗”啊。她快步跑到灼阳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别哭啦,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我不要你命,也不要这只老鬼。哎不是我说,你们鬼域的摆渡者修为都像你这么低吗?那个阎王老头怎么在三界立足啊。” 一听到灼阳如此贬低鬼域,“庞然大物”像是被踩到尾巴跳脚的猫,“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指着灼阳地鼻子就开骂。 “老子告诉你,老子昨天才转正当上摆渡者,老子就是修为最低,那是因为我还没潜心修炼。我们鬼域的其他摆渡者个个修为极高,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啊呸,一个都不是你的对手,呸呸呸。今天碰上老子算你幸运,要是碰上老子其他兄弟,他们直接把你打进鬼域,做鬼投胎。” “你这人倒是实诚啊。”灼阳满脸无语地回到。 “听他所言,今天出门还真是大吉。”灼阳又看向一旁的清月,仿佛在赞扬,又像是在阴阳。 清月向灼阳的方向靠了靠,“是吧,我可是天下第一神算子的女儿。”管他赞扬还是阴阳,清月的耳朵里都是表扬。 “行了行了,摆渡兄弟,出手伤你是我的不对,我也不过投石问路,想要去往鬼域,才找上了你。只要你……” 听到灼阳想随便就去鬼域,那大汉马上就急了,“什么!什么!你当鬼域是你姥姥家的西厢房吗?活人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吗?” 虽然那个“庞然大物”更生气了,但是依旧没有想要与灼阳动手的样子,毕竟他真的打不过。 灼阳将“庞然大物”拉到一旁。 “哎!你们要说什么啊?还背着我说!”清月试图喊停他们,却识趣地留在了原地。才不跟着他俩呐,指不定那个猪样怎么骗人。 “哎呀呀,还有我呐,那个引路的!你别自己走啊!”梁老爷也喊道。 “你们俩等着。”灼阳高声敷衍。 “又说鬼话那怎么,明明就我自己。”清月看了看周围小声嘟囔。 梁老爷在恢复平静后终于注意到了清月,在她身边一圈又一圈地踱步,摸了又摸自己的胡子。最后终于憋出一句:“哎呀呀,好生俊俏的姑娘啊,不知可有婚配,倒是可以配我那不争气的二儿子。” 多么可笑啊,刚死了的老爹到现在还要关心在自己老爹丧事上还在瞌睡的儿子。身死万事了,身死万事了,可这哪是说了就了的。纵使再不成器的孩子,也是父母的牵肠挂肚,哪怕都已去往了酆都城,踏上了黄泉路。 “摆渡大哥,看你也是忠义之人,实话讲给你。我这活得好好的,哪里想去那个死人地方啊。还不是那个姑娘,老爹欠了债,被人追杀,到死也没再见到闺女一面。这姑娘纯孝,日日念着他那个赌鬼老爹。我也看她可怜,便想着寻个法子带她到那鬼域再见他老爹一面。” 这现编的鬼话倒是张口就来。 “不行,那也不行,鬼域罗刹魑魅众多,就你俩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活人去鬼域沾染了祟气也是要消耗阳寿的,就算你俩能活着回来,怕是也没有几天好活。就算你俩不怕死,鬼域的规矩也是不可打破的。我绝不会为了活命,给我们鬼域丢份。”这个“庞然大物”拧着眉,满脸的拒绝。 灼阳突然间拿出一腰牌在“庞然大物”眼前一晃。 一块墨色令牌,令牌中间是一“令”字,两边镌刻着来自鬼域深处的曼陀罗花,背面刻着往生符文。 令牌一出,“庞然大物”立刻单膝跪地,左手扶肩,“参见阴使大人。” “起来吧,我本来人界督察所有摆渡使者,遇险受伤,术法功力仅剩两成,被那姑娘所救,并未告知其我的身份。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我才答应她想法子带她去鬼域寻人。” “大人您不是可以直接开‘往阴门’去鬼域吗,怎么还需要卑职。” “你蠢啊,都说了我法力有失。” “卑职失言,卑职失言。但是大人就算是您要报恩,也不能随意拿鬼域的原则作恩,您说是吧。” 灼阳偷偷在心里暗骂,真是个忠于鬼域好狗腿。 “不知这位摆渡使者可熟读鬼域章程?” “大人叫卑职名字铁树就行。是卑职愚笨,那章程还没记住。”铁树心虚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鬼域章程第二 百五十一页第九十一条:凡是死者死前未见其亲人者,可引之,见亲者一面,了却亲缘。我查过了,他爹死后便被引渡进入鬼域,二者并未见面,这是咱们鬼域的失职。带她去见他爹一面符合章程。” “卑职明白,卑职明白。既如此,请大人随我去此区域往阴门所在之地,进入鬼域。” “嗯。” 灼阳心里白眼早就翻上了天,要不是在老赖皮那里见过鬼域所有高级使者令牌,这个忠心耿耿的大块头还真不好糊弄。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大块头在后面小声自我怀疑,“阴使大人就是阴使大人,两成功力不到,就把我打的无法招架。” 嘁,灼阳的白眼这次真的翻上了天。见过蠢人,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这不是纯纯被人卖了还非要替人家数钱吗。 很快一行人,还有一只鬼,来到了“往阴门”前。 铁树在前画符结印。“生无路,死有道,出浮生,入鬼域,往阴门,开!” “给你,把这个吃了。”灼阳从乾坤袋中掏出两粒药丸,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又把另一个递给了身后的清月。 “这是什么?” “别废话,毒药,你吃不吃。” “行,我看你也吃了,大不了一起投胎,反正都到鬼域门口了。走啊一起做鬼。” 原本走在灼阳后面的清月,狠狠地撞了灼阳一下,率先进到了鬼域之中。 “不识好歹。” “阴使大人,快进去吧,我的法力支持不了多久。”铁树提醒站在原地的灼阳。 一进鬼域,梁老太爷的魂魄便化出实体来。 “啊!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你这老鬼要做什么!灼少侠!”只见梁老太爷一身寿衣,阴森森的脸忽然出现在清月面前,在清月脸上左看右看,着实吓她一跳。 梁老太爷掏了掏被喊声震到的耳朵,“不是我说啊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这声音真是不小。再说咱们都同行一路了,你都没害怕。到了妖魔鬼怪成群的地方你倒是害怕起我这个老头子了。” “鬼叫什么,在人界的时候人家鬼未有实体,到了鬼域,人家地盘,你还不让人家现形了。”听起来是在给清越解释原由,但灼阳说话怎么就这么让人不愿意听。 “你倒是早些讲明,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第5章 “起初你不是还要开阴眼来着。往阴门前都是断头流血的鬼,你怎不知要害怕?现在到说害怕了。” “你!”清月瞪着灼阳,这个“你”也没有了下文。“哼……” “阴使大人,我还要引他到望乡台去。而你要寻未往生的鬼魂,就要到酆都去,他们都停留在哪里。卑职便告辞了。”铁树依着鬼域仪制向“阴使大人”行了一礼。 “嗯,后会有期。” 这边的梁老太爷还在叮嘱清月:“姑娘啊,我二儿子,人生的那是风流倜傥,我家也是家大业大,要是姑娘还未婚配,可以到德陵城梁府去,就说是我给老二寻得新娘子,欸欸欸欸……”梁老太爷还未说完,便被铁树给“吸”走了。 “大爷,您慢走啊,咱们来生见。”清月望着被“吸”走的梁老太爷,挥了挥手。 第4章 鬼域界内无光存世,只有幽幽鬼火闪烁周边。进而鬼域界内亦没有白日黑夜之分,只有永夜的存在。 见过光明的灵魂们,哪里可以忍受着这没有明天的今天,没有希望的绝望。因此他们宁愿去判生司里直面一生的罪过,到也不愿意在这鬼域里多留一分。 但是总有眷恋让来到这里的灵魂无法放手,无法诀别。他们等在这黑暗之中,等在这深渊里面。无边的黑暗侵蚀着流连于鬼域里每一个有意识的存在,他们习惯着,沉沦着,等待着,祈望着。 重逢时相思苦尽,衷情诉爱意甘来。 清月始终跟在灼阳身后,恨不得整个人化作无妄剑贴在灼阳身上。 灼阳亦知道这姑娘胆小便也没有说出什么嘲笑的话来,二人就这么在鬼域中寻找传说中的酆都城。 “清月,你爹到底是不是人,还活着没有啊?怎么可能有人能在这个鬼地方呆这么久,况且祟气侵人,你我要不是先吃了那个药丸,早就赶去投胎了。” 身后的清月沉默着。 “喂,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我听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还是无言,无言。 灼阳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少见的一点情绪也没有。 灼阳头一次识趣地闭了嘴,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那她不顾生死前来鬼域,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是来见他爹爹的吗。 灼阳本想带着清月御剑而行,却发现自己在这里竟然无法控制无妄,在此域的无妄就像一把人间的普通佩剑。灼阳在心里暗骂,那老赖皮真是个骗子,还说无妄剑,三界兵器榜首,怎的到了这鬼域还不如一块破铁。真是信了他的鬼话。 又不知过了多久。 “灼少侠,我们还要走多久啊,这条河好长,看不到尽头啊。我,我好像要看不清你了。”清月弱弱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完了,灼阳心想,这药效过的也太快了,这才走了几个时辰。他又从乾坤袋中掏出一颗药丸,“吃了它。” 清月拿起药丸便吞了下去。 灼阳见她甚未清醒的样子,便蹲下身将她背了起来。于是乎清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趴到了灼阳背上。 “你怎么不问是不是毒药了?” “你能不能别总是坏嘴,我知道那是抵抗祟气的药,铁树大哥走之前告诉我了。我还知道你袋子里的药没有很多,但是你愿意把他分给我,谢谢你,灼阳哥哥……还有,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来之前我也算过了,吉签……”可能是因为那药还没起作用,清月的话不似平日那般清脆,倒是像黏黏的米,一字一字似断似连。 “嘁。”灼阳的嘴角是不是扬起了弧度,不知道,反正清月没有看到。 天地间再次陷入了静谧,只有灼阳一步步踏在地上的脚步声,河水一下下涌在岸上的冲击声,传来还有灼阳肩上清月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从何时起,河中流水竟出现汩汩逆流,空中萦绕的点点鬼火,不知从那段路始没了踪迹。抬头望去好似有黑影掠过,也可能只是灼阳过于警惕。 忽然间灼阳站定,“清月,清月,你清醒了没有。” “嗯。”清月被灼阳叫醒,从他的背上滑了下来。 “你在我身后,莫动。” 灼阳又看了看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这寂静中有“死亡”在向他们发出邀请。 灼阳伸出右手,无妄自他手掌处浴火而出蓄势待发。 清月倒是疑惑的很,明明周围什么都没有啊。但是结伴行至此处的信任告诉她,灼阳还是非常可靠的,听他的话终归是没错。 “让我们平安行至这里,恐怕大家早已饥饿难耐,莫要躲在旁处,现身吧。” 话音刚落,高空处、河流里飞出无数暗影,向他俩俯冲而来。 危急时刻,灼阳手拿无妄向空中“暗影”发起攻击,却发现无妄竟然毫无反应。 鬼域昏暗,远些时清月并未看清他们的样子,眼下灼阳难以招架,“暗影”攻到近处,他们的模样被看得清楚。 有些鬼魂整个头部还有皮肉,瞧得出曾经是个人模样,却也是眼珠突出五观腐烂。有些面部的肉早已糜烂,露出皮肉下的白骨森森。这些鬼魂皆是生前罪大恶极永世不入轮回的鬼魂,他们被称为“作了”。这些“作了”流放于“戒贪”河畔,永囚黑暗,直至魂魄腐烂,堕于河中,化作祟气。若是吃了来自人间的生人,倒是可以延长腐烂时间。 “作了”聚集的越来越多,看架势它们要将他二人分食殆尽。恐怕灼阳与清月两人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打斗间灼阳手臂被一只“作了”咬出伤口,汩汩鲜血流出。然而那只“作了”依旧死死咬住灼阳手臂不放,誓要咬下一块血肉来。 鲜血的流出使得周围“作了”更加兴奋,就好像他们即将获得战斗的胜利。成百上千只“作了”仿佛听召聚集,形成一只巨大的魔物,似一座大山般向二人压来。 灼阳身后的清月忽然冲到他的 身前来,张开双臂,紧闭双眼,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这些怪物的全力一击。然而这种举动在那些“作了”看来不过是螳臂当车,蠢事一件罢了。 当然了,在灼阳眼里也是“蠢事”一件。 “借力诸神,九重天火,焚鬼烬魔,燃。”灼阳声音如狮充满力量。他以身为阵,腾而跃起,人剑和一,一剑破空。他似一把熊熊燃烧的利刃,插在魔鬼中央。阵中的灼阳双目喷火,就连黑发间都染上了一抹烈火红。 烈焰自无妄剑身蔓延而出,将“作了”聚集而成的魔鬼点点焚烧殆尽,触及烈火的“作了”挣扎着嘶吼着,却免不了化为灰烬的结局。 火红的光照亮了整个戒贪河畔,看起来这戒贪河畔要有一段时间没有“作了”的作祟了。 “噗。”一口鲜血自灼阳的嘴角流出。“那老赖皮竟然没有骗我,一触即这种以身为阵的法术便会反噬自身啊。”灼阳捂住胸口,从天空中坠了下来。 地上的清月见状大喊,“灼阳!” 清月飞奔向灼阳,扶起他,使他整个人依靠在自己怀里,“你没事吧灼阳,灼阳。” “别叫的像我要死了一样,咳咳。”清月怀里的灼阳冒出这么一句难听的话。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莫要再坏嘴了行吗?” “放心,小爷我死不了。小爷我死了,谁送你回去。只是下次莫要再行那样的蠢事了。”他这是在责怪清月吗,好像不是。 “是是是,下次你死了我都不管你。算了,你可莫要死了。”两人真的是一个赛一个的嘴硬。 “不是我说,你不是说吉签吗,怎么这么倒霉。我看你招摇撞骗。” “怎么不是吉签,这不是化险为夷了吗。” “嘁。你扶着我,到前面石堆旁歇歇,待我稍稍恢复,我们尽快启程,不然等到药用完了,我们就直接做鬼投胎算了。” “对了,你好像到现在就只吃过一次抵抗祟气的药吧,你没有感到不适吗?” “小爷我身体健硕。” “好,好,好。”清月无奈的敷衍着他。 灼阳盘坐到地上,运功调节内息。清月站在灼阳左右,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嗯?这不是飘在空中的鬼火吗,怎么还有单独飘着的啊。”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团荧荧鬼火,追在了清月身边。 清月觉得这鬼火未有害人之意,又看灼阳还在闭目运功,于是并未打扰,继续等在他的身边。 鬼域寒冷,那团火光萦绕在清月周围,丝丝暖意不断涌向清月身边。它好像一个太阳,一个只属于清月,只为她燃烧的太阳。 灼阳恢复意识的时候就看见清月一个人在坐在地上摆弄着她卜卦的那点东西。 “你信它们,还不如信我。”灼阳骄傲地说。 “你醒了,可有好些?”清月像一只爬行动物,四肢并用地爬到灼阳身边。 “也不看看小爷是谁。三界第一大侠!” 第6章 “……”清月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接灼阳这臭屁话。 灼阳也注意到了飘在清月身边的鬼火,觉得有些疑惑,它跟着她到底有什么企图?有什么企图也实现不了,毕竟还有他。 灼阳计算着时间,自己恢复内息许久,清月应该会出现不适的症状了,“这么久了你可有感到不适?想来药效已经过了啊?” “好像没有,自这团鬼火跟在我们身边后我就再也未感到不适过。” “嘶,怪了。” 前方朦胧处见一座城池,那是酆都吗。 走进这座城内,其中之景让二人倍觉惊奇。 “这真的是你口中暗无天日,鬼怪横行的酆都吗?”清月抬头看向灼阳。 “嗯……好像也没错,他们不都是鬼吗,也算鬼怪横行。”灼阳指了指城池内来来往往的鬼怪们。 “那暗无天日那?” “嘶。这天上真的没太阳。” 东风夜放花千树,摇落红莲不是春。用来形容如今眼前的酆都可真是贴切。 楼阁参差,花灯映面,这里的景象就像是人间花灯节的夜晚,每一丝黑暗皆被花灯燃烧出的光芒驱走。游魂来来往往,胜似闲庭信步,好像还在人间与自己的心爱之人逛街一般。 迎二人面而来浩浩荡荡一群鬼怪,青面獠牙,红目长角,白身黑裳,长舌巨头。 青面红身鬼飞于空中,忽地向上猛冲,在高空中绽出烟花样式,似无数星星坠落酆都,点亮黑暗的天空和大地,恍惚间时光逆行,星辰重聚,青面红身鬼幻化而出冲向清月,只在其面前晃了晃头抽身而去。 “哇!”清月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那是她在人间都从未见过的奇景。“快看啊,灼阳快看啊。”呼喊着灼阳的名字,摇晃着灼阳的胳膊,一双眼睛倒是诚实的盯着眼前“百鬼夜行”。 灼阳只是笑了下,毕竟他也被震撼着。 一只巨大的蜘蛛穿梭于百鬼阵中,后面跟着无数小小的蜘蛛,它们避开群鬼,爬向阁楼,侧伏在墙壁上,观察着周边的一切。大蜘蛛结丝织网,借助蛛网腾空跃起跳向另一边的房屋,后面的小蜘蛛接连而上,追随着他们的首领。 清月与灼阳的目光追随蜘蛛队伍而去,直到扭头也看不到它们成群结队的身影。 清月扭回头一看,一只满身泥泞的鬼怪在清月面前张牙舞爪地跳动。清月伸手触摸它,只抓了一手的泥,“诶?脸在哪?”泥泞鬼向清月吐了口泥,生气地离开了。 清月一边撇嘴一边抹去脸上的泥巴,“太脏了吧。”声音嫌弃又委屈。 灼阳看到浑身是泥的清月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活该。” “你!”清月还未来得及生气,便又被飞舞着的漂亮女鬼吸引而去。 轻纱随玉臂舞动,乌发追清风而去,身边环绕幽幽冥蝶煽动翅膀落下满地清辉,怕是天上仙女也不过如此。 “好美丽的姐姐啊。”清月又不住感叹。灼阳二人穿过浩荡的百鬼阵,来到了一家酒楼内。 “店家来点招牌菜。” “来喽客官。” 店小儿刚走到他们二人身边,便察觉到他们并不是“鬼”。 “二位没钱点什么菜啊。” “你少看不起人啊,说谁没钱。”灼阳从乾坤袋中掏出一锭银元宝,丢到了桌上。 “给小爷上菜。” “您二位还是外面请吧,你这人间的银子还想花到酆都,洗洗睡吧。” “坏了,早知道来的时候先给咱俩烧点纸钱。”清月在一旁念叨。 “那您也洗洗睡吧,人间烧的纸钱也就活人图一心安,这里根本用不到的。” 灼阳一听,突然语气客气起来,“请问这位大爷,那现在这酆都花什么啊?而且传说酆都不是暗无天日之地吗,现在怎么看着比人间还热闹。” “那我倒是乐意跟你好好说说,在酆都这么久我最喜欢的就是和初来乍到之人讲故事了。” “来来来,您坐。”灼阳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 “你口中的酆都已经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百年的时间一过,好久都没有人再提起过它曾经的样子了。鬼域其实也不过是人界的一部分罢了,它的存在是为了人界之人生死转世,因果报应,皆有章法,不至于乱了秩序。人界的生灵无论人鬼,皆灵力低微不及天魔两界,于是整个人界依附天界存在。这里的冥王也就是你们人间总说的阎王爷,受命于天帝统治鬼域。冥王手下阴使,阴兵,鬼差等各执其位维护秩序,千万年间从未出过例外。曾经的酆都也确如你所说暗无天日鬼怪横行,那时的酆都只是不肯去往判生司的魂魄所流连的区域而已,哪有如今繁华之景。况且魂魄是不可以在酆都长时间流连的,大概只有五十年的时间,我们称之为阴寿,这五十年阴寿中魂魄会不断丧失着视觉听觉,整个身体也会慢慢暗淡直到化作一团鬼火。对,就是这姑娘身边这团,他要是还不去投胎,待三魂七魄都被燃尽,三界之中也就再无他了。” 清月与灼阳同时看向了那团还在燃烧的鬼火。 “那他怎么还不走?”清月问店小二。 “这我可不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听懂一团鬼火的心声。你们还听不听我讲,能不能别插嘴。” “听听听。 “在灼阳与清月同时回答。 “大概有五百年前吧,天界有一位上仙,要到人界历劫,来我们鬼域投胎进入凡尘。按理说他到我们鬼域不过就是路过而已。诶,就是这么一路过,仙人之姿引得我们冥王的女儿,也就是我们冥界的公主一见倾心,一起随着到人间去了。可是呢三界间是不可互相通婚的,他们的爱恋三界不容。最后东窗事发,天帝盛怒,公主被冥王捉回送入天界囚禁,上仙再也未出现过,大概就是躲回天界去了,天界如此护短,真叫人不耻。” “听起来这个上仙也没有多爱你们冥界的公主啊,心上人被囚禁也不舍命相救,反而躲了起来,算什么男人。”清月对这位上仙作出了鄙夷的评价。 “听起来还真不是男人。”灼阳也附和她。 “害害,我们整个鬼域都这么觉得,虽然鬼域势弱,依附天界,但也不能让人就这么欺负了去。传说当时冥王许多手下都愿与冥王杀入天界救回公主,教训上仙。但是冥王不愿以整个鬼域做注,去救自己的女儿。于是公主囚于天界至今几百年,换来天界与鬼域相安无争。” “其实祸也是公主惹出来的,她也应当承担些。”灼阳一副事不关己十分客观的样子。 “嘁,猪样吧你。”清月挖了他一眼。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会不会说话啊你。”店小二又急了。“我告诉你,前几个像你这么说的鬼,我可是都把他们踢出去了啊。” “对不住,对不住。您继续。”灼阳又哄着那人继续。 “你要是再敢出言侮辱鬼域公主,我就不客气了。”店小二恶狠狠的对灼阳说。 鬼狱的人,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忠心的吗?灼阳在心中不免疑惑。 “大爷你别管他,我觉得公主姐姐就是遇人不淑,可怜至极,那天界上仙着实可恨。”清月晃了晃店小二搭在桌子上的手臂,真诚地说道。 “妹子啊,我讲这些旧事也一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人听后就说,你们公主真是活该,上赶着不是买卖。呸呸呸。有人说,他们的爱情真是叫人羡慕。啊呸。还有人说我们冥王生了个不省心的孩子。哎,只有你啊,像是从我脑子里爬出来的,嘿,觉得我们公主是个可怜人啊。我们真真心意相通,有缘有缘。”店小二伸手点化着清月,非说两人缘分匪浅。 清月明显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害羞一笑。 嘁,有缘什么有缘,我看你就是个老色鬼。灼阳心里忍不住暗骂。 “还有啊妹子,叫什么大爷啊,显得多老气,喊我大哥就行。大哥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愿意再给你念叨念叨鬼域里的陈年旧事。那小子,你不愿意听就滚远些。”店小二连看都不愿再看一眼灼阳。 灼阳双眉一挑,虽然心中不服,倒也没再搭茬。 “好嘞……大爷哥。”清月瞧着这人脸上岁月痕迹遍布,是真的喊不出这一声大哥啊。 “其实往后的几百年间倒也没有什么新奇事了。要说有就是今年有两个活人闯到酆都来,我还和他们俩讲了许多旧事。” “嘿嘿嘿。”清月与灼阳同时皮笑肉不笑。 “不对啊大爷,你还是没有讲为什么酆都变成了如今这般热闹模样。”清月又问道。 “哦对对对,公主被囚后,冥王突然性情大变,修改了许多冥界法度,不像原来那样严苛了。而且主动建立起了酆都城,从而保护那些流连鬼域等待故人的游魂免受‘作了’,还有魔界妖魔的伤害。初衷如此,却也并未想到发展成了如此繁华之景。冥王虽然还像以前一样励精图治,管理着鬼域大小事宜。但处事也确实比曾经那般只以法度断对错的风格多了些情感的宽恕。我们都觉得是因为冥王太过思念公主,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第7章 “原来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父亲呐。”清月轻声地说,眼中明明被泪水浸湿,却也只是忍着不落下泪来。 “那这位不显老的大哥,你们这里到底花什么钱?”这次换灼阳来问。 “阴寿,游魂在酆都的寿命。所以一般没有游魂敢轻易进来,他们可不想早早地变成鬼火,早早的前去投胎。” “原来如此。”灼阳说道。 “你们进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们并不是游魂,而是人,所以你们根本就没有‘钱’。生意,生意,无论在哪做,都是要有利可图才行,所以哪有不赶走你们的道理。” 听完他的话,灼阳突然变得警觉起来,忽然从座位上弹起。 “既然知道我们是人,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们这么多。况且你定然是知道活人的精气对鬼魂来说是最好的续命养料。” 听灼阳这样一说,清月也跟着慌张起来。 反观那个店小二,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我说妹子,他不信任大哥也就算了,你竟然也对我没有信任,白和你掏心肝地讲这么多,我以为好不容易盼来了有缘人,结果还是一片真心喂了狗。呜呜呜呜。”这店小二还假装抹了抹泪。 灼阳并未觉得仅仅一番话就可以将他当做没有威胁的人来看待,但是一旁的清月却心软了起来。 “大爷您别难过,我们到这也是九死一生,灼阳他难免要谨慎些。” 店小二听了清月的安慰,马上收起了委屈模样。 “没事啊,妹子,你信任大哥就行。再说了谁说在这酆都的就一定是鬼了,你还是人那,不允许人家是呗?”店小二故意提高声音,身体倾向灼阳却并未扭头看向他。一副我有理我怕谁的做派。 “不可能,你绝不可能是人,这一点我还是看得出来的。”灼阳也反驳道。 “我说我是了吗,你个臭小子。”这会他确实抬头看向灼阳了,不,确切地说是瞪着灼阳。 “既然这样妹子,”他又真诚得看向了清月,“那我就不得不说出我的真实身份了,哎说起来都丢脸皮啊,其实我呐是一位优秀的阴使,但是呢,现在不是了,但是啊,将来还会是的。” 嘶,难不成这回遇上真的了?灼阳在心里想。 “大概也是有五百年前吧,我们公主还在凡间历劫时,有一个混蛋,气死我了,现在想想我都生气。”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紧握成了拳头。 “那个混蛋,到了我管辖的区域,抢走了一株鬼域特有的,可以重生三魂七魄的‘番鬼欺生’。‘番鬼欺生’一千年才长出这么一株,一千年啊。所以冥王罚我五百年内不得离开酆都。直至生出下一颗番鬼欺生。一千年啊,不能到凡间去看看日出,看看大海,看看花啊草啊树啊,多难熬啊。”他的表情看起来如丧考妣。 “所以我才开了这么个店,本来也没想着能真的挣到钱,就是想来个知心鬼,唠唠家常罢了”。他又眉开眼笑,“妹子说起来这几百年里就你愿意听我唠嗑,我真的很是感动。”他又要哭。 灼阳心想,合着我没听你墨迹呗。 清月拍了拍他的胳膊,“大爷你别难过了,肯定还会有人,哦不,鬼,愿意听你讲的故事的。” “大哥认你这个妹子,也不枉在酆都城里待了这五百年。” “那大爷我想向你打听个事。”清月试探地问道。 “什么事你说,只要大哥知道,肯定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灼阳好像知道清月要问些什么。 “我想知道要是在酆都,或者整个鬼域里找个人怎么找啊。” 果然是这个问题,灼阳心里想。 “这事要是五百年前,那对大哥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但是现在,就不行了,唉。” “为什么不行了?为什么?”清月显得有些着急了。 “要是二十年前我可以号令我手下的阴兵去寻,再不济鬼域内还有冥王宝器,那是个可以监视鬼域每个角落的神器——手眼通天。现在的情况呢,你们俩也是知道的,我早就被收了阴使令,号令不了阴兵了。而且丢了‘番鬼欺生’,根本就没脸到冥王那里去借着看什么‘手眼通天’了。”他双手抱到胸前,摇了摇头,盯着地板,看起来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清月一言不发。 “那你就告诉我们怎么去往冥王殿就行了。”灼阳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新方法。 店小二扭回头,“你们两个?你俩能到这里已经是感谢冥王大人保佑了。还想去冥王殿,那才是真的不要命了。大妹子难道是来找情郎的?你快回去吧,这人间什么样的男子找不到,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嘛。” “不,我来找我爹爹。”灼阳看到清月的眼神十分坚定,这么久了,他从未见过这样坚定的清月。 清月身边的鬼火此时跳动了一下。 “即便是父亲那也放下吧,今世你们的父女情缘已尽,别再执着了。况且凡人不是都相信来世续缘吗,你可以下一世再去做她的女儿。”店小二宽慰道。 “我不信,就算是有下一世我也不是我了。我就要在今生再见他一面,哪怕死在这里。” 那鬼火又跳动了一下。 “既如此大妹子,哥也就帮你一回。出了酆都城继续向西走,一直走,你们会看到冥王殿的。我不愿告知你们前路有什么,只能说祝你们好运。” “谢谢大爷。” “要是遇上阴使拦路,报我玉面郎的名号,他们会放过你们的。”玉面郎真诚地叮嘱道。 “你,你叫玉面郎啊?噗。”灼阳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口还未来得及咽下去的茶直喷到玉面郎的脸上。 玉面郎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甩了甩手,“你这小子我忍你很久了!我怎么就不能叫玉面郎来你说说。” 眼看玉面郎就要出手教训灼阳,清月马上劝和。 “大爷,大爷,真的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大妹子我真的是给你面子。”玉面郎甩开灼阳离开了座位。 “到楼上休息休息吧,明日再出发,你们已经很疲惫了。”玉面郎的声音传来。 “谢谢大爷了。”清月冲着玉面郎的方向回应道。 “叫大哥啊,别大爷大爷的,叫老了。” 第5章 灼阳与清月住进了阁楼上一间屋子内,灼阳睡在桌子右侧的地板上,清月睡在桌子左侧的床上。虽然灼阳这个人狂妄自大,但是要照顾女子这点子事他还是懂得。 “灼阳,你睡了没?”清月小声问道。 “睡着也被你吵醒了。” “你……”清月被他怼的沉默了一会。 “算了,我不和你计较。” “你到底要说什么,小爷听着。” “明天你便离开吧,前路凶险,我不想你因为我送了命。” “你当小爷是什么人,因为贪生怕死,就丢下你一小姑娘不管?太小看我了吧,小爷天下第一,就算前面玉皇大帝挡路,我也敢搏一搏。睡你的觉得了。” “我骗了你,我并不知道我爹爹到底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找到他。” “我知道。”灼阳回道。 “我出生后没多久,我的生母就抛弃了我和爹爹。她觉得我爹爹就是个算命的,整天疯疯癫癫,根本不能养活她。她离开以后爹爹独自一人抚养我长大,教我写字,教我算卦,给我梳头,给我捉鸟。” 清月突然轻笑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想起了和他父亲生活的时光? “村里的人都说爹爹没本事,连婆娘都留不住。他总是玩笑着说他早就给自己算过了,就是没老婆的命,就算有也克妻。他也总会加一句,但是他是个有女儿命的人,总归不会孤独终老,有女儿女婿送终。但是我十二岁那年,忽然病了,现在想一想身体都还会隐隐作痛,所有来给我看病的郎中都说我是活不长了,让我爹别白费力气了,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成我。可能大罗神仙真的来了,我的病突然就痊愈了。可爹爹却不见了,我醒来后去敲遍了村里所有人家的门,我去问他们有没有见到过我爹爹,他们每一个都说没见过。我一个人从天亮等到天黑,从第一天等到第二天,爹爹还是没有回来。村里有人说我真是可怜,刚出生走了娘,现在爹也不见了。我不信啊,怎么可能呢,爹爹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我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可是他不回来。那好,我就去找他。三年来我从家乡石庙村出发一直走一直找,有人说人间找不到的人就是死了,到鬼域酆都去了。我又开始寻找到酆都的办法。遇到过很多骗子,直到遇见你,我才真正的到了这里。” 灼阳不知道如何安慰清月,毕竟他出口就算是安慰也可能变成伤人的话。 “那你是记恨你爹爹抛弃你吗?” “不知道啊,没有人告诉过我什么是恨,我也不知道我恨不恨。我只知道我就是想找到爹爹,见他一面,当面问问他为什么不要我了,或者看看他没有了我这个拖油瓶,是不是讨到了新老婆过的更好了。如果他有了新的健康的女儿,我就躲得远远的再也不去打扰了。可是灼阳,这终归是我的事,不该牵扯到你的,你能带我来到这里,我已经十分感谢了,所以明日你就莫要再与我同行了,回去吧。” 第8章 本来听了清月的身世后,灼阳心中不免为她难过。结果听到清月又劝他离开,灼阳立马变得气愤起来。 “谁说小爷我死皮赖脸的就是要跟着你了,我来这里也是有要事的好不好,我也是来找人的。我又不是你保镖,说得好像我是个狗皮膏药一样。” 清月一听这话,腾的从床上坐起,“好好,是我死皮赖脸跟着你灼少侠行了吧。多谢少侠一路相送。我不也是担心连累到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不行!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找上我送你。”灼阳原本平躺在地上,气的他一翻身背对着桌子那边的清月。 “真是!”清月也生气了,一骨碌躺下,也同样背对着灼阳。 第二日。 两人起床后谁都憋着一股劲,都不愿意先开口先向对方示好。 终究是清月耐不住性子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灼少侠,我们什么时候走。” “你不是自己去吗,别问我。” “你!”清月心上腾的燃起一团火。一屁股坐在床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猪样吧你,明明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怎么一个大男子也这么计较。”清月故意大声讲给灼阳听。 灼阳就像没听到一样,收拾好自己,挂上乾坤袋,推开门,向外迈出了一只脚。 但是第一只脚迈了许久也不见第二只迈出去。 清月就在床上坐着,一动不动。 二人又沉默了许久。 灼阳忽然把脚迈了回来。回过身,一只手扶着门,表情淡漠。 “你走不走。” 清月扭着头在灼阳看不到的方向,嘴脸轻轻上扬,扭过头来她的表情却又冷冰冰的。 清月起身双手环胸气冲冲地向门外口走来,出门前还不忘狠狠撞了一下在门口扶着门的灼阳。 “什么态度。”灼阳虽然也有气,却还是匆匆跟了上去。 于是清月与灼阳两个人都挂着一副谁欠了自己几百两的表情。 二人来到了楼下,依旧谁都不愿看谁。 “大妹子这个锁魂斛赠予你,说句老掉牙的话,当你们两人生死关头之际转动这个地方,能救你们的命。”玉面郎将法器递到了清月手中。 清月还在犹豫要不要收,灼阳一把抢了过来收在了乾坤袋中。 “那就谢谢这位不显老的大爷了。” “你……”清月无奈地看了一眼灼阳。 “你小子。”玉面郎刚要开口骂灼阳,清月马上在一旁缓和,“那就谢谢大爷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你,就希望天天有知心鬼来和你解闷吧。” “唉,像你这般聊的来的恐怕是没有了。再说要是人人都像你一般,如此投缘,我也没有那么多的宝物相赠。”玉面郎还开了一句玩笑。 清月上前,轻轻的抱了玉面郎一下,“那就再祝愿大爷再不孤独吧。” “再见!”玉面郎站在店门前。 “再见,大爷。”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清月与灼阳二人回过身,清月努力的踮起脚尖,向玉面郎挥着手,就连灼阳也少有的挥了挥手。 二人一鬼火走出灯火萦绕的酆都城,再次走向了黑暗,走向了前方的未知。他们二人有一人只是为了一个答案,有一人只是为了一个承诺,还有一团鬼火不明原因。 玉面郎在两人出发前告诉他们冥王殿位于酆都北侧,只要一直向北走,就一定会找到冥王殿。 一路向北,周围的景致也开始出现变化。 荒草满地,根本不像有生命的样子,倒像是一堆干草胡乱地交织堆积。大片的荒地偶尔也会有一株高高耸立的植物,孤独的,奇怪的。就连鬼域的花也十分诡异,花瓣像是锋利的刃没有任何颜色,透明的,中间的花蕊发出幽幽蓝光,像一件工艺品,就是不像活物。 自酆都出来已有一天时间了,两人就这么赌气,谁也不先低头。灼阳犟驴似得性子清月算是领教过了,她心里暗自决定等离开了鬼域,再也别见了。 不知为何越是向北,周围越是寒冷,终究还是清月再一次迈下了台阶,先开了口。 “灼阳,你有没有觉得越走越冷啊。”清月像双手哈了口气,有搓了搓,试图获得一点热量。 “我是男子自然不会畏冷,现在的温度对我来说是相当舒适。” 灼阳嘴上说着,手上也没停,从乾坤袋中找出一个大氅丢给了清月。 “喏,给你。” 清月接住大氅,忽然心中暖暖的,甚为娇羞的瞟了一眼灼阳。 他,还挺会照顾人的嘛。 一颗名为“灼阳” 的烈日在清月心中闪亮升起。 清月刚要开口说谢谢顺便披上大氅,结果再抬头一看,灼阳根本没有在等自己,早已经走出很远的距离。 咯噔,女孩垮了脸。 嘁,这太阳还是别升了! 第6章 灵剑山。 “嗷!!!”不知从灵剑山何处传出一声震天怒吼,听着似老虎,但老虎声音又没有这么中气十足,听着又像狼,但是狼的声音又没有那样的浑厚。 “众师弟,列阵!” “在!” 数位蓝衣少年在凶兽周围列阵,阵中妖兽头似鳄鱼身如牛,丑陋无比。一条巨尾挥舞空中,只要一击就能将人甩出百米。脊背上还有一对布满鳞片的双翼,随时腾空跃起,扑杀众人。 众位蓝衣少年同时施法。 “缚妖绳!锁!收!”白绳自少年们的衣袖中飞出,困住妖兽。少年们又同时收紧绳索,使得妖兽无法动弹。 “十九师弟,诛杀妖兽!” 另一位不曾入阵的青衣少年飞奔向前,纵力一跃踏风而起。 少年举剑刺向妖兽头颅中央。 就在剑刺向妖兽的一瞬间,妖兽集全身之力,发出怒吼,飞向天空,挣脱束缚。 缚妖绳应声而碎。所有蓝衣少年,包括凌空出剑的青衣少年都被妖兽的力量震飞出去。 这一击对于部分修为过低的蓝衣少年来说伤害极重,甚至有人喷出一口鲜血。 远处殿前。 “师兄,这缚妖绳有待加强啊。”一位道骨仙风的紫袍老者看着前方战况总结道。 “哎,还是没承受住这妖兽一击啊。要不要出手帮孩子们一把。”另一位褐袍老者回道。 “这是孩子们的考验,你总是如此心软,他们又如何成长。” “是啊……但你也太过心急了。”褐袍老者又说。 “但是对于九溟那孩子来说已经来不及了。” “你还是决定要让他离开。” “他的使命不止于此,无论是我们还是整个灵剑派都不应该也不能困住他的一生,他终归是要自己面对一切的。从我在念江城将他带回之时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紫袍老者望着还在战斗的孩子们,看着灵剑派的将来。 “你也真舍得啊。”褐袍老者无奈而又不舍地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哈。我们修的是绝情道,何谈舍得?” 这边的蓝衣少年们无一人被妖兽一击吓退。皆迅速从地上爬起,重新入阵。 “九溟师弟,我们助你诛杀妖兽。” “好!”九溟高喊。 妖兽借双翼之力飞于空中,突然主动出击,口中火球接连喷出,爆炸在青衣少年们中央。 少年们刚刚形成的阵型又在妖兽的猛攻下破裂不堪。 愈多蓝衣少年难以招架,甚至有人已经被爆炸击昏过去。 九溟穿梭于火球爆炸之间,身形速度之快,甚至人眼都难以捕捉他的方位。 右脚重重踏于地上,九溟凌空而起,悬停于空中。 他于空中施法出剑。三股水流攀着九溟的剑而上,直至攀延到剑柄处。 “潜龙腾渊!” 随着九溟出剑,所有水流逆向而行,自剑尖形成一条巨龙冲向妖兽。 巨型水龙好似无底深渊,吞噬了妖兽吐出的所有火球,最后将妖兽一并吞噬。 九溟一剑即中,将妖兽长嘴整个贯穿。重击将妖兽从空中重压于地面,包裹着妖兽的水墙在九溟将妖兽击落于地面的瞬间四分五裂。 九溟的剑依旧插在妖兽的嘴上。强烈的痛感也使得妖兽暂时无力反抗。 九溟迅速抽身,拿出缚妖绳,似开弓射出的利箭般绕着妖兽周围跑了好几圈,将妖兽五花大绑。 “众位师兄弟,助我诛妖!”九溟高喊。 所有青衣少年再次围了上来,四方成阵。 “天雷地火,无极乾坤,四方列阵,借我神力,诛!” 数道法力同时击向妖兽。 这次没有了刚才的幸运,妖兽没有力量再一次挣脱缚妖绳逃离,最终在众人面前灰飞烟灭。 “成功了!” “太好了,我们击败了它。” 少年们在欢呼,在相拥,在庆祝彼此的成长。 远处殿前上的两位老者相视一笑,转身离开了。 第9章 九溟突感喉咙处涌上一股腥甜,为了不被师兄弟察觉,他悄无声息地将鲜血咽下。 “十九师弟,你刚才那一招潜龙腾渊,真的是太精彩了,也不晓得我何时才能练成。”十八师兄从九溟身后突然出现,胳膊一下搭在了九溟的身上。 十八师兄与九溟同日拜入宗门,又因为九溟身形矮小才做了十九,两人两人年岁又相近,顾相较于其他师兄弟,与十八更为要好一些。 “咳!”九溟还是没有忍住。 鲜血顺着九溟的嘴角流下,衬得他本就白净的脸色更是苍白了许多。 “师弟!你怎么回事,是受伤了吗,走,我去给你疗伤。”十八师兄明显焦急了起来。 九溟抬起手轻轻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冲着十八师兄笑了一下,“没事的师兄,都是老毛病了,我回去调一下内息便可,不碍事的。” “真的没事吗,莫要逞强。”十八师兄依旧很担心,毕竟刚才那妖兽很难对付。他很担心九溟一人迎战之时受了伤。 “那倒是。”十八师兄听九溟再三强调,终于放下心来,毕竟他这个师弟真的从不撒谎。 “十八师兄,九溟先退下了。” “十九师弟,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多谢师兄。” 十八师兄将九溟送到了屋外。 “十九师弟,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我也要去准备今日晚膳,便不进去了。一会你也不必出门了,我给你送来晚饭啊。” “多谢十八师兄。”九溟虽有不适,但还是抱拳向十八师兄行了礼。 九溟推门而入,一个不稳趔趄了一下,也是离着桌子不远,双手扶到了桌子上,才勉强不致倒下。 其实因为刚才对妖兽的一击,导致九溟内息逆行,全身无力。而且这样的情况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只要九溟催动体内灵力妄图使用仙家法术便会如此。 灵剑派本是修仙门派,但平常弟子只能简单修行,所习法术也根本不涉及仙家之法,只有极有仙缘的弟子才有机会修习仙家术法。 九溟天生仙骨,乃是千年一遇的修炼之人,若是抛却凡尘,潜心修炼,在此世得道成仙也不无可能。 可是九溟虽有仙缘,却无仙机。灵剑派掌门所教仙法,只需一次便可掌握要领,但是他却不能随意催动灵力使用仙法,不然就会出现上述情况。 掌门这十年来不断寻求可以医治九溟的方法,可惜天不遂人愿。 “砰砰砰!”门口传来敲门声。 “十九师弟,你在房间里面吗?”听声音是大师兄。 “我在,大师兄。”九溟匆忙收息,下床开门。 “不知大师兄前来所为何事。” “十九师弟你脸色怎如此差,可是刚才受了伤。”大师兄关切地问。 “无事,师兄,稍作休息便可。” 大师兄在自己的衣袖里翻翻找找,“你啊,从来对自己的事都这么嘴硬,什么事都自己硬挺着。小时候生病了就这样, 长大了受伤了还这样。找到了,给你。“大师兄虽然嘴上数落,其实对九溟还是十分心疼。 大师兄递给九溟一瓶药,“吃一颗,助平内息的。” “那就多谢师兄了。”九溟倒出一粒药丢进自己嘴里。 “大师兄,你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掌门叫你到灵剑堂去。” “好,我这就去,大师兄可要一同前去?” “不了,掌门只说只叫你一人前去。我也该去练功了。” “嗯。多谢师兄。”九溟起身出门去了。 “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对自己好些。”大师兄摇了摇头,也关上门离开了。 灵剑派大弟子江宥,相貌平平,家室平平,资质平平,总之,找不出来什么突出的地方。可就有一点,若说起勤奋二字,灵剑派说他排第二,没人敢称自己为第一。正因为什么都平平,江宥在修炼这件事上比同门师兄要勤勉千百倍,说他闻鸡起舞尚有不可,毕竟他起来练功的时辰连鸡都没起。 九溟一个时辰掌握的剑术,他要花上十天半月,那又如何,旁人靠天资得到的他靠勤勉也学会了,纵使过程艰难了些,结果都一样,难道不是吗? 如此这般,数十年如一日的修炼,他也不比任何人差,他亦是灵剑派修为最高的弟子,众师弟最敬佩的大师兄。 江宥从小便知道不是会被人夸奖聪慧过人的孩子,但他从未因此心生怨怼,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他宽宥上天的差别对待,宽宥自己的平平无奇。 第7章 灵剑堂内,台阶上站立着的正是那紫袍老者。 “九溟参见掌门。” “孩子,上来吧。”掌门无藏示意九溟到他身边来。 “是。” “孩子,看见那把剑了吗,去把它拔出来。”无藏指了指灵剑堂中央高台上嵌于石堆中的剑。 远远瞧着真不像是一把剑,插在石头中的部分无法看见不知何样式,裸露出来的剑身暗黄无光泽,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是,师父。” 九溟沿着台阶一步步走到了那把剑的跟前。 岩石堆中的剑好像感觉到了九溟的到来,发出了龙吟般的低鸣。暗黄的部分开始碎裂,似有光芒沿缝隙而出。 “师父?”九溟回头疑惑地望着无藏。 掌门点头回应。 九溟右手握上剑柄将剑拔出的一刻,金光骤闪,灵剑似一条游龙脱手而去。就在掌门和九溟的注视下,灵剑围绕着屋子飞旋了一周后又悬停在了九溟面前。 游龙环壁绕,不是故人来。 掌门眼神示意九溟让他再次拿起灵剑。 九溟又一次握上剑柄。 灵剑周身再次闪出金光一片,耀眼的金光刺得九溟无法睁开双目。灵剑却再次失控,巨大的力量试图带着九溟飞天而去。 九溟挥舞着灵剑,试着以自身之力降伏它。 数朵剑花于剑尖绽放,九溟却忽然放手任它而去。 灵剑垂立于距离九溟不远的空中,不再飞舞,好像在向九溟宣战一般。 九溟御风而起,在空中结印作法,“剑作我魂,收!”他再一次催动了灵力。 灵剑听从九溟感召,飞向九溟,被九溟收于手中。 原本九溟先前在对战妖兽之时便催动了一次灵力,现下又因降服灵剑再次催动了灵力,内息更是汹涌逆行。 九溟难以自抑,从空中跌了下来。 掌门无藏飞身而上,将九溟稳稳地接了下来,双指摁在九溟额头之上,将灵力自上而下输入他的体内,去平息在九溟体内逆行的内息。 不多时候,掌门开口询问:“可有好些了,九溟?” “嗯,多谢师父替九溟疗伤。” “好孩子,坐到这里。”无藏将九溟扶到了椅子上。 “九溟啊,你知道这座山为什么唤作灵剑山吗?” “嗯,我知道师父。我在藏书阁内阅读过《灵剑派史志》,里面提到过,初代掌门建派之时发现了这座仙气萦绕的仙山,并且在山顶发现一把灵剑,欲将其拔出,但是无论他使多大力气,灵剑就像与山化为一体,无法撼动。初代掌门认为此剑有灵,乃是仙家之物。故将此山唤为灵剑山,并在此建派,名为灵剑派。” “说得不错九溟。灵剑派世代守护灵剑,但也从未放弃过要将它拔出的初衷。每一代灵剑派掌门皆是同辈师兄弟中天资最高者,所以每代掌门继任之时都有个仪式,那便是拔出这把剑,但是掌门之位传承至今,无一人能将其拔出。”无藏原本背对着九溟,说到这里时,忽然转身,看向九溟。 九溟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低头看向自己捧着的剑。 “师父,我……” “没错,你手中的剑便是灵剑山仙气之源,灵剑派世代之责。九溟啊,在此时拿起这把剑,我并不是要你肩负起灵剑派掌门之任,而是要你担起三界苍生之性命。” “师父?”九溟满心的疑惑。 “禁言,只听便可。多年前,我曾预见未几多时人界将倾。届时生灵涂炭,野殍遍地。这是天决定的事,凡界生灵只能听从天的安排。” “师父……”九溟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在灵剑派修行近十年,从未听无藏师父提起过他有什么预知之能,同时又被无藏师父的话震惊着,凡界将倾,万物皆亡! “禁言。而你,九溟,我看不到你的过去,也无法预知你的未来,在这三界之中都是未曾出现过的事。所以,或许你是人界倾覆定数之下唯一的变数,你,是唯一可以改变凡界结局的人。而你的降生也是天给凡界的一线生机。”无藏师父说着凡界的灭亡,又说着凡界的转机,可是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的起伏,就好像这种毁天灭地之事于他而言不过闲看花落一般。 “师父,如今凡界和平,甚至百年之内未曾出现战乱,和谈凡界倾覆?”无藏终于给了九溟提出问题的机会。 第10章 “人祸可以提防,而天灾只能任他夺命而去。天机不可泄露。未到你可知全貌之时,便莫要再问了。”无藏忽然不似刚才般慈祥,眼中多了些严肃的神情。 “这把剑名唤问天,曾是天界之神的佩剑,千年前真神陨落,堕入轮回,问天以亦流落人间。如今他认你为主,便让它做你的佩剑,护你左右吧。” 九溟摸了摸剑身,感受着这把神之剑。 无藏又继续说道:“九溟,你无法催动灵力之疾,其实与你的身世有关,且你魂灵两分……算了……只有去到天外天九云莲池,才有治愈之法。所以,九溟啊,明日你便下山去吧,去往不周山,寻求登天之法。” “师父,您要让我离开灵剑山?可这里是我的家啊。师父!九溟不愿去,我不愿再自己一个人了。”九溟的眼中泛着泪光。 “孩子,人生是孤独的,不会有人的存在贯穿你生命的始终,缘聚缘散,皆由天定,我们又何苦去强求。三界如此之大,能在这世上有一段缘,已经是万幸了,缘来缘去,风动心静。你的前路还有无数未知与可能,孩子,你要自己去看,自己去体会。”无藏轻轻拍了拍九溟的肩膀,安慰着这个未及弱冠的孩子。 “师父……”眼泪顺着九溟的脸颊流下。他想对师父说,求求您,不要丢下我,不要让我离开。可是所有的话都随着哽咽埋在了灵剑堂内。 因为九溟相信师父,相信师父的话,若是凡界倾覆,无论是他,还是他爱着的人都会消失,所以他要去,去找到治愈自己方法,去阻止末日浩劫的到来。 白衣青衫,一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灵剑山周围。身动影随速度极快,灵剑派夜间巡视的弟子只觉一阵清风掠过,并未有何察觉。 眼下此人已经闪身进入灵剑堂内了。 “你来了。”无藏掌门好像早已知晓此人的到来,一人等在灵剑堂内。“神兵重现三界你如何能不来。”自问自答。 青衫仙人现身,他却并未料到无藏掌门的出现,更未料到他会在这里等待自己。待见到无藏真容时他明显更是吃惊。 “不过短短千年未见,怎么,东极长庚真神贵人多忘事,如今连故人都不识了吗。”无藏将拂尘一甩,搭在了右手臂上。 “荧惑,当真是你。”白衣青衫的青年人听无藏如此言明身 份,心中只觉无尽的酸楚。 “荧惑……一千多年了,这世间早已没有荧惑,唤我今世的名字罢,无藏。” 上古时期,天地混沌一体,直到宇宙孕育出盘古天父,天父开天辟地定空间时间,以身为引造化三界万物。天父身归混沌后,天生四神,东极长庚真神,西极荧惑真神,南极紫微真神,北极岁辰真神,神力天授,三界无敌。真神奉天之命,划分三界,制天地秩序。 待三界运转无错,四神隐世,居于天界九重天之外,名曰——天外天。 万年的时光对于凡人来说足够几世轮回,甚至魂飞魄散消失于三界之间,但对于创世四神,时间只是个计量单位罢了。 千年万年,天亦觉得神没有存在的必要,他一个又一个地抛弃了他的孩子,抛弃了他授予神力的生命。千年前西极荧惑真神陨落,百年前北极岁辰真神陨落,至今只有两位真神存世。 西极荧惑真神乃是未预言真神,三界之事除了天知,便只有荧惑真神可提前预知,可不知为何上天舍弃了荧惑真神。神力与日俱损,直到某天,天外天内再无荧惑真神气息。 西极之星坠落,天界丧钟长鸣四十九日。 呵,创世之神的死亡不过一颗星毁,几声钟鸣罢了。 “无藏……”来人喃喃低语。“你知道我寻了你一千年吗?你即活着为何不说!”他的手指不断指着无藏掌门,神情很是愤怒。“呵,罢了,活着便好。”无藏掌门还一言未发,那位东极长庚真神反而自嘲地笑了。 灵剑堂前一位垂垂老者与一位风华青年谈论着他们遥不可及的过往。 “长庚,活了千年万年,你还是如此少年心性,真是毫无长进,马齿徒增。” “你不也还是如此善于说教!同我回天外天吧。” “天外天?怕是再无机会前去了……” “为何?” “当年我神力流失,最终元神消散,我本以为三界之下世再荧惑,结果竟堕入人界尝这轮回之累。神毕竟是神,神之记忆甚至皆在,但是肉体凡胎受不住未消散干净的神力,于是前几世轮回世世早亡。呵,我自己都记不清踏了几次奈何桥,喝了几次孟婆汤了。”无藏好像在讲述旁人的故事,神情毫无波澜。 北极长庚真神看着眼前苍老的,毫无往昔真神之姿的故友眼中满是心疼,上万年并肩作战的朋友,如今却尝尽世间苦楚,纵是神明,孰能无情。 无藏继续说道:“唯一值得欣慰的,怕是只有神力与记忆皆在轮回中慢慢消散,也许再过几世,这人间便会多一个纯粹的凡人。亏得你在今世寻我,不然唯恐对面不相识啊。”谈及此处,无藏竟是释怀地笑了。 长庚并未多言,他深知荧惑,为神独行万年早已抛情舍欲,他所决定的,绝无人可以言动。 “趁我还有为神之能,便多担一世为神之责罢。你且离去吧,他日亦有你烦恼之事。” “何事?”长庚玩笑着问了出来。 “无可奉告!”二人同时答道。 “哈哈哈哈哈……”灵剑堂内传出二人爽朗的笑声。 堂门全开,瞧见门外弦月高挂,月光微莹,长庚负手立于门前,窥视明月,“独余汝于凡之地,非旧友欲见,吾皆沉痛,神非草木,孰能无情。”说完长庚便消散于月色之间。 “吾亦飘零久……” 第二日一早,褐袍老者出现在九溟房间外。 “砰砰……”敲门声响起。 长老无方得知今日便是九溟下山的日子,早早收拾了一堆珍宝利器,要给九溟带上。 结果在门外敲门却无人回应。 推开房门,房间内干净整齐,干净的都不像曾经有人住过。 “坏了,这孩子怎么下山都不说一声。” 此时的九溟正走到山脚下,回头留恋地看着这座承载着他所有牵挂的灵剑山。 无方迅速催动配剑,御剑下山追赶九溟去了。 “九溟!” 九溟听道无方师叔在唤他的名字,方一回身,便看见御剑而来的无方,“师叔,你怎么追来了。” “你这孩子,也未说一声便离开了。这前去寻找不周山,路途遥远凶险,不带些应付的东西怎么行。”无方长老的语气好像是在责备,实际却是满满的不舍。 “这万物囊给你。”无方将万物囊交到九溟手中。 “我给你准备了许多新升级的缚妖绳,帮助平内息的药,不对,不止呐,我可是给你准备了治愈各种伤病的药,你都带上。对对对,还有银两,你肯定没带多少,我给你准备了足够的银两,这可是灵剑派所有的家底,都给你拿上,还有……” “师叔这些我……” “行了行了,”无方摆了摆手,示意九溟莫要再推辞。“依着你的性子定是又要推脱,你前去又非游山玩水而是去寻救世之法,带着这些是少非多,况且这也是你师父意思。”无方师叔也拍了拍九溟的肩膀。 九溟抓着手中的万物囊,默默收拾着不忍别离的情绪。 忽然间,山脚下传来了山顶上灵剑派弟子的声音。 九溟抬头望去。 “于道各努力,千里共同风!”随着如雷般的声音,一道道金色的剑光升入云霄。 “再会。” 第8章 九溟一人行至一处,来到河岸旁边,他蹲下身,先将水袋补充满,然后又捧起一捧河水到自己的嘴边喝了起来。 清澈见底的河水如同一面镜子,它容纳着天,包含着山,也毫不吝啬的倒映着九溟的身影,他就这么看着自己愣了一会,轻问出了声,“缘何又孤身一人前行?” 一条路蜿蜒曲折,路上只有他一人,恰如幼年流浪的日子。十载岁月他早已习惯了灵剑派热闹的生活,而今所有的喧哗又再度归于平静…… 很快天色暗沉了下来,可是周围还是满眼青翠,绿水环绕,不像有人家的光景,更不可能有一家可以歇脚的客栈。九溟只好自己在一片空地拾起一个火堆,准备就这样在这里休息一晚。 毕竟是要到不周山去的,一路上的困难也绝非寻常,在野外睡上一觉根本不算什么。 “哐啷哐啷……”是马车压在路面上的声音。 听到声响得九溟立刻警觉,从地上站起,施法熄灭了火光,手握问天,隐藏到了一棵大树上面。 “快点,快点。后日若是到不了千金城,过了千金会,这两棵草就买不上好价钱了。我们这趟就是赔钱买卖!” “头儿,求求你了,就息休息吧,兄弟们都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也不能有命挣钱没命花啊。再说这已经到青山岭了,肯定能过赶在千金会开始前到达千金城。” 第11章 “你他娘的闭嘴,就你累别人不累是吧,就你有嘴是吧,”被称为头儿的人一巴掌打在了喊累的人的后脑勺上,“想赚银子就别喊苦!”这下队伍里没人再敢抱怨了。 九溟听到两人的对话,放下心来,他们不过就是路过这里的镖人罢了,并无威胁。 当队伍渐渐驶近,站在树上的终于看清了他们运送的到底是什么。 哪里有什么马车,分明是铁制的囚笼,哪里是什么两颗草,分明是两个被关在笼子的活人! 姑娘坐在铁笼内埋着头,身旁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少年依偎着她。两人皆是灰头土脸破衣烂裳,一路上肯定受了不少欺负。 “小妹,你看。一个坏蛋打另一个坏蛋了。嘿嘿嘿嘿嘿……活该,让他推我来着。”胖乎乎的少年指着被打的人止不住地嘲笑,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处在如此危险境地。 “嗯,阿哥说得对,他们恶人有恶报。”姑娘伸手轻抚了一下少年肉肉的脸,努力地挤出了一丝微笑。 “小妹,那多吉和小妹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我们都在这个笼子里玩了这么这么久了。”多吉伸开手臂比划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距离。 “我们要是再不回家,小草姐姐,阿花弟弟还有大树叔叔他们就要担心了,小妹。”多吉很是忧心地掰着手指一个又一个地数着他记挂的人。 “阿哥,我们,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姑娘 盈盈双目盛满了泪水,可她还是微笑着,微笑着给多吉希望。 “砰!”大刀甩在铁笼上。 笼中兄妹二人皆是一惊。 “你们俩都给老子闭嘴!墨迹什么!” “水禾,多吉害怕。” “阿哥莫怕,水禾摸摸头便不怕了。”说着水禾便伸手轻拍着多吉的背,安慰多吉。 树上的九溟握紧了拳头,这帮丧尽天良的混蛋!怎么连一对手无寸铁的兄妹都要欺负! “站住!”一声怒喝传来。 “谁?”九溟的声音将整个队伍吓的惊慌失措。但他们也迅速恢复理智,进入作战状态。 “灵剑山,灵剑派,九溟!” 九溟执剑飞身俯冲而下,剑未到,气先行。随着“哐当”一声,关着水禾兄妹二人的铁笼被九溟一剑劈开。 “小妹!”笼中多吉迅速护住身边的水禾,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我管你是谁!敢劫我的货,怕是不知阎王殿何在啊!”为首的镖人刀指九溟,欲与之一战。 “你们贩卖人口,害人流离,实该教训!” “都随我上!” 九溟凌风踏空,以身为轴,飞旋着刺向领头者。 “杀!”其余人同样手持大刀追击而来。 那人以刀截剑,试图抵挡九溟飞剑。可惜力量悬殊过大,只得连连后退。 九溟在他接招的瞬间便感觉到此人根本无力应对自己的一击,所以只使出三成功力,但若是僵持下去,这个首领也只会是刀断人亡的下场。 刀断一刻,九溟抽身退去,同时挥起问天,形成水波样式强大的剑气冲向地面,所有镖人刹那间被剑气击倒在地。 “哎呦!” “啊!” “嘶!” 哀嚎声遍地四起。 “小妹快看,快看啊。那群坏蛋被打到了。小妹快看啊!”多吉又蹦又跳,还鼓起了掌。 “嗯,阿哥,水禾看到了。那位少侠救了我们。”水禾露出了温柔的笑。 “头儿!他是修仙之人,我们单以常人武功打不过他!”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们嗷呜一声,褪去凡人皮囊,接连露出了妖兽真身。 竟然是一群狼妖。 狼妖群起而上,亮出锋刃利爪扑向九溟。 九溟迅速收起问天,抽出缚妖绳。此时的缚妖绳在九溟手中如同被赋予生命的游蛇,抽挡下一个个冲上前来的恶狼。 摔在地上的狼妖不甘退败,翻滚起身再次出击。 一头狼妖飞身扑来,将九溟扑倒在地,九溟用力一脚将狼妖踹向一边。不及起身,另一头狼死死咬住九溟右肩,锋利的狼牙瞬间将其肩膀贯穿,鲜血汩汩流出,尽染衣杉。 狼牙卡在九溟肩胛骨处,狼妖借此钩住九溟身体拖拽九溟。摩擦过的地面上也留下一段被血沾染的拖行痕迹。 眼看其他狼妖即将蜂拥而上分食九溟,九溟不得已扔掉缚妖绳,唤出佩剑问天。他将问天向上一抛,一把握住剑身中段,反手向狼妖身上扎去。 “嗷!”狼妖受不住神之一剑,瞬间爆体而亡。 九溟一掌拍于地面,腾空翻身而起,剑指群狼,怒喝一声:“来啊!来啊!”被问天剑刃割伤的手掌此时再次握上剑柄,大滴的鲜血滴落于地面之上,绽放出朵朵妖艳之花。 群狼明显被九溟气势所吓,但同伴的尸体就倒在九溟脚边,复仇的怒火将恐惧燃烧殆尽,群狼来回踱步,寻找时机准备再次进攻。 九溟终究是心性太软,过于仁慈,见群狼依旧不肯退让,他再次收起问天,选择使用缚妖绳。 群狼飞奔着进攻,九溟迎狼群而上,身形迅速非狼妖所及,他用手中的出缚妖绳,将一个又一个的狼妖用缚妖绳捆住,扔在了地上。 被缚妖绳捆住的狼妖不断挣扎,而缚妖绳发出闪闪金光,越是挣扎,越是收紧。 狼妖一个个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从妖身化为人形。缚妖绳这才渐渐暗了下去。 “英雄!好汉!求求你别杀我啊,我们也是为了养家糊口,让家里狼崽子吃上口热乎饭,才做了这丧尽天良刀尖舔血的买卖,我们是被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错事啊,求求英雄,求求好汉,求你了!饶我们一条命吧。” 一头狼妖见事态难以扭转,开始求饶。 “你是为了儿子,他们兄妹二人又何尝没有亲人,他二人被你们绑架贩卖,你们可知是否会有人饶他们一命?”九溟并没有单单因为他的一句解释而想要放了他们,谁知他们是否还倒卖过其他无辜之人。 “放过我吧,英雄!我家小儿刚刚满月!” “好汉别杀我啊!我家老母就我一个儿子啊!” “我们就干了这么一回就被抓了啊!真不是坏妖。” “够了!”九溟实在遭不住他们如此聒噪。 狼妖皆闭口听训。 “我的本意也并非要你们性命,只想救出他们兄妹二人,给你们点教训罢了。但是并未想到你们是妖非人,竟然倚仗妖力为祸人间,恐怕便不能让你们就这样简单离开了。” “英雄,英雄你听我说,我们真的就想倒卖点灵草赚钱,真没想害人啊,真的,他俩我们可是没有半点打骂啊,真的!只要你放了我们,我们马上回到妖魔界去,老老实实在妖魔界过日子。绝对不会再到人间,行强盗之事。”又一只狼妖一顿翻滚,滚到了九溟脚下。 “还在扯谎,明明倒卖人口,却说自己贩卖灵草。”九溟虽已生气,声音却还是如平日里那般温柔。 “天地良心啊!我们是偷了他俩半道才变成人的。天地良心啊!” 九溟转身看了一眼站在地上的水禾兄妹,发现水禾冲着他点了点头。 狼妖的一顿保证加上水禾的肯定,九溟确实对狼妖有了七八分的信任。但是九溟终归是不放心的,毕竟没人知道这是不是他们想要重获自由的说辞。 “既如此,我愿意相信你们,可以放你们离开,但是这缚妖绳是绝不可能给你们解开的。” “哎呦。您可莫要玩笑,若您不解开这破绳,兄弟们还不如就死了算了。”听了九溟的话,狼妖们皆认为重获自由简直天方夜谭。 九溟没有多说,向每个狼妖身上的缚妖绳施法,缚妖绳顿时收缩变小,化作一个手绳缠绕在了狼妖身上。 “我并非有意为难,这缚妖绳从此便带在你们手上,若是你们在人界施法作乱它便会立刻再次将你们缠住,无限收紧,直到你们气息全无。而且你们莫要想法子将它摘下,若是硬要施法破坏,结果同上。” 狼妖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声道:“多谢英雄留我狼命!” 九溟本以为他们会迅速离去,可不知为何为首的狼妖突然走至九溟跟前。 九溟立刻警觉起来,毕竟从始至终这只狼妖没有说过一句软话,被降后便陷入了沉默,此时上前,是否另有图谋,想要以死相搏。 “你要做什么?” 头狼扑通跪在地上,指向了那只死掉的狼的尸体。开口说道:“请让我将他尸体带走,虽死,尸亦还乡。”话毕他又向九溟重重一叩首。 九溟沉默许久,开口道:“请便。”他没想到狡诈奸邪的狼妖竟然有如此重情重义的例外。 为首的头狼一个眼神,其余狼妖心领神会,一跃化形,奔跑离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9章 “小妹你看,那些坏蛋都跑了。”多吉很是兴奋地说道。 第12章 “嗯,阿哥,是那个蓝衣少侠救了我们。”水禾指向了站在不远处的九溟。 “那,多吉要去谢谢他。” “姑娘,兄台,他们已经离开了,二位可以回……” 九溟话还没讲完,便被多吉抱了起来,“嘶。”多吉的环抱不小心触碰到了九溟的伤口。即使疼痛,他还是没有出口阻止,反而僵住了,这么多年以来,多吉是第一个将他抱起的人。 “阿哥,莫再要伤了他。”水禾在一旁焦急地提醒,可是这会子的多吉是听不进去的。 “小妹说你救了多吉还有小妹,谢谢你。” “好好,不客气,那这位兄台可以把我放下来吗?”九溟轻轻拍了多吉肉乎乎的肩膀。 “嗯?兄台是谁,多吉的名字是多吉,是阿树叔叔给多吉取的。” 九溟轻笑了一下,他看得出多吉应该是个 “永远留在童年的孩子”,于是耐心而又温柔地说:“很抱歉,那多吉可以把九溟放下来了吗?” “当然可以。”多吉稳稳的将九溟放到了地面上。 水禾看到九溟身上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很是着急,“你受伤了!快些坐下我替你疗伤。” “没事姑娘,不碍……”还未等九溟推辞,多吉便按住九溟,用力拽着他坐了下来。“听小妹的。” “你放心在俊竹山时,许多动物受了伤,都是我帮忙医好的,不疼的。”水禾还摆了摆手,像哄着不肯喝药的孩童般哄着九溟。 九溟见她如此天真可爱的样子,不忍轻笑了出来。 水禾先抬起九溟被剑刃割伤的右手,缓缓将自身药力施法渡在九溟掌上,伤口慢慢愈合,消失不见。水禾又细心地用自己的袖子将九溟掌上血污擦拭干净。 本就有些害羞的九溟迅速将手掌抽离开,别过头去。“咳,好,好了。我自己擦干净就行。” “也可。” 水禾初入人世,哪晓得男女有别,没事人一般,撩人而不自知。既然手上伤口已经愈合,不是还有肩上嘛,水禾又直接伸手要去扒开九溟领口衣衫,九溟那里受的住这陌生姑娘直接往自己身上扑,还要扒人领口啊,于是他腾地站了起来,以此逃避衣服被扒开的命运。 靠在他身上的多吉顺势倒在了地上,看起来应该是与周公同游仙境去了。 “姑娘,男,男女有别。”九溟回头一瞥便坠入了水禾的双眸中,她的眼清澈如天池一汪清水,明亮似春日一颗遥星。 九溟迅速逃离水禾视线,“我我我……”他已经红得像一棵熟透了的苹果,多亏天色深沉,藏住了他的窘态。 “什么男女有别,你受伤了啊,需要我帮你医治,不然你会死掉的。”她的神情又焦急起来。 “我可以自己包扎,姑娘莫要费心。”他还在推脱。 “你若是还不配合,那我便叫多吉摁住你了。”水禾开口威胁道。 九溟扭头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多吉,不忍打扰,又看了看十分坚持的水禾只得向她妥协。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紧闭双眼,一脸英勇就义的样子。 水禾靠近九溟,小心翼翼地将九溟将九溟领口拉开露出狰狞可怖的伤口,水禾继续施法将药力引渡于九溟伤口,伤口处淬有狼毒,不比剑伤很快便可治愈。 属于水禾的清新灵草之味幽幽萦绕九溟周围,原本因为紧闭双眼,九溟其他感官就在被无限放大,此时姑娘的幽香更乱人心神,不多一会,九溟额头上就已经冒出零星汗汽。 为了打破此时尴尬的气氛,九溟开始寻找话题:“水禾姑娘和多吉是从何地被狼妖绑架至此?” “我俩本是长在俊竹山的灵草,收天地之灵华而生灵智。前几日那伙狼妖将我俩拔出带走,也不知为何离开俊竹山没多久我与阿兄便化为了人形,他们便把我俩关在了笼子里面。” “原来如此,看来那狼妖果真并未说谎。正巧俊竹山与我所往之地同向,我们可一同前行,相互亦有照应。” “真的吗,那这一路便多有麻烦少侠了。”水禾兴奋地说。 “不必叫我少侠,唤我九溟便可。”两人对话间九溟自认为内心重归平静,毫无波澜。 “嗯……九溟……上凌霄汉,下烛九溟。你的名字是广阔的大海呢。可惜水禾并未见过,只是听青鸾提起过。她说大海便是停留在地面上的天空。”水禾好像在回忆青鸾鸟提到的大海的样子,也好像在自己描绘。 “水禾姑娘已化人形,不止困于山中一隅,他日游历四方,定会见到真正的‘九溟’。”说完九溟便再次睁开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水禾,脸上的火烧地更旺了。 清灵秀姑娘,俊朗俏痴郎。 第10章 俊竹山乃是传闻中北方的一座仙山,但并非真的有神仙居住在此山中才被称为仙山,而是因为传说中一位仙家陨落后以身化山,以自身灵力豢养山中万物,使得俊竹山灵气环绕,总有精灵在山中孕育而生。 俊竹山上。 一只青鸾鸟落在了莲生湖旁一棵柳树上,它站在树枝上清声啼叫,不时抬起右翅用嘴啄啄羽毛,将羽毛梳理地更加柔顺。 应是歇息够了,青鸾鸟振翅而飞,消失在了云际之间。 明镜镇上一间裁缝铺子里。 张裁缝发誓,自己从未见过如此丰神俊朗的少年人,他现在恨不得抛开生意不做,跑回家去让自己的女儿来相相这个谪仙降世的新姑爷。 唉,就是可惜了,同路来的还有个年轻姑娘,虽然穿的破破烂烂吧,光瞧模样,虽不是个绝世美人,也是个小家碧玉,自己家的姑娘怕是没机会喽。还是好好做这单生意吧,毕竟银子是飞不了的。 昨日救下多吉和水禾时九溟就发现两人穿着并不合身,自己的衣服给一个姑娘穿肯定不妥,毕竟男女有别,那便先给多吉换上自己的衣服,结果两人身材差别太大,多吉根本穿不进去。今日正巧遇到个镇子,九溟便决定带着兄妹二人到镇子上给两人购置合适新衣。 水禾先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墨绿色的衣服将水禾皮肤衬得更加白皙,腰带将水禾玲珑有致的身材完美勾勒出来。但是这些君子九溟是看不出来的,九溟只是开口问道:“你觉得这身衣服可还舒服合身?” “嗯,穿起来柔软光滑,很是合身。”水禾拍了拍身上的新衣服。 “那便好。” 张裁缝愣在了一边,这年轻人怕不是个榆木脑袋吧,我这衣服将这姑娘衬得像个天仙下凡,怎地都不知夸赞一声。 “小妹,小妹你来看,多吉身上是什么,他们好软和。”多吉兴奋地跑到水禾跟前,举着胳膊向水禾展示自己身上的新衣服。 “阿哥,青鸾说他们叫衣服。” 多吉肉肉的手指磨搓着衣袖,感受着这新奇物。 水禾牵着多吉,“九溟我们都换好衣服了,走吧。”说着水禾就与多吉向门外走去。 张裁缝一看这架势,这是要赖账啊,赶紧就喊:“还没给钱那!” 九溟丢下一锭银子,“我给。” 张裁缝这才松了一口气,吓死个人了,这要是真赖账,光看那个背着剑的少年就不好对付,没等官府人来就得跑的没了踪影,这年头生意难做啊。 九溟丢下银子就跟了出来。 水禾问他:“九溟,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叫我们了?他说给钱是什么意思。” “无事。给钱就是把这个给他。”九溟又拿出一块银子递到了水禾手上。 “这好像是青鸾说的亮石头,但是我和多吉没有这种亮石头。我们没有钱给他啊。” “没关系,我有。”九溟微笑着说。 “九溟,青鸾说不可以随便用别人亮石头的,等我和多吉回到俊竹山就到山上挖这种亮石头,你放心,俊竹山宝物甚多,定有这种亮石头。”水禾向九溟庄重的承诺,一定将亮石头还给九溟。 九溟没有戳破水禾在山上挖钱的梦想,只是温柔地回应:“好,你们回到俊竹山再还我钱吧。” 多吉还在傻乎乎的欣赏着自己身上的新衣服,毕竟这还是头一次穿上这么柔软的东西,可是要宝贝一阵,所以多吉决定,以后都不会再脱下这个叫做衣服的东西了。 俊竹山与明镜镇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遥远,也就只有两三日脚程。但是多吉与水禾初化人形,对于九溟来说早已十分熟悉的人间万物,对于他们兄妹二人来说便是无数奇妙的未知与惊喜。 原来青鸾说的糖葫芦的味道是又酸又甜的,原来的灯笼真的会像萤火虫一样发光,原来不止新衣服要用亮石头来换。原来人间如此有趣。 于是这段路程三人硬是走了五天才到达俊竹山下。 自山脚仰而望之,云烟袅袅,雨露飘渺。清溪延壁而飞流直下,山雀振翅而跃空齐飞。沉木幽香沁人心脾,灵泉清清涤荡浊心。俊竹山当为人间仙山。 第13章 “喂!阿树叔叔,阿花弟弟,小草姐姐,多吉……多吉还有水禾回来了!”多吉扭头看了看身后又喊了一句,“还有救命!” “阿哥是九溟。”水禾出声纠正多吉。 “小妹,多 吉知道,是救命,不是你说过,遇到坏蛋就喊救命吗,他就是多吉召唤来的!“多吉一脸认真地说。 “阿哥……” “水禾,名字不过代号而已,随多吉开心便可。”他的嘴角依旧挂着好看的笑。 水禾发现,九溟与她见过的好多人都不一样,他不像青鸾一样喜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像紫让姐姐那般总是忧天怨地,也不像白棋弟弟一样整日沉默不语。他总是嘴角含笑,双目盛光,他就像是某一日的黄昏,烈日西沉,柔月初升,一阵清风徐来,便叫人安心快意。无论是何种不着边际的话他也不会在意怪罪,而是顺着人家的心意回应回答。柳叔叔提过的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定是用来形容九溟的。 一行人越向山中走去,九溟便越觉诡异。若是按照清月所言,俊竹山上应有许多生命早已生出灵智,但九溟在山脚下使出法术探求俊竹山情况时,并未觉得此山与其他普通山川有何不同,甚至根本没有精灵生命的痕迹。起初九溟只是觉得自己术法不精,未能成功探求,毕竟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将所学应用于实践,很可能出现失误。 但是此刻已经进入山中,九溟再度施法探索仍旧一无所获,九溟不禁心中生疑,这座山中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小妹,多吉真的走不动了。”多吉一屁股坐在了小路边的石头上。不愿意再继续前行。 水禾蹲下身,一只手搭在了多吉胖胖的大腿上,“阿哥,你难道不想早些见到青鸾,还有柳叔叔他们吗。再坚持一下罢。” 多吉不知为何闹起了脾气,“不,他们都不愿意下山来见的多吉,那多吉也不愿意去找他们了!” “水禾,既然如此,便休息一下罢。”九溟话音还未落,这边的多吉早早变回真身躲清净去了。 “阿哥……”对于孩童般的多吉,水禾总会选择迁就与妥协,如今连救命恩人九溟都毫无怨言地忍让,唉,若是换作旁人还真不知会不会同样如此还是急得跳脚。多吉,多吉还真是个多多福吉的命啊。 “水禾你也在此处休息休息,守着多吉罢,我去前面探探路。”九溟立于青山之前,风扶衣袂,俊逸斐然。 “嗯……好。多加小心。”水禾点点头,答应了九溟。 其实水禾心中也是想要与九溟一同前去的,毕竟周山山势险峻,平日里又有野兽出没,而九溟又初次前来,所以水禾难免担心,但是多吉一人在此更需要她照顾,所以她还是乖乖听话,留在此处,省的他二人再给九溟填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边的九溟忽然停下了脚步,静静站在那里,右耳无端动了一动好像在努力听着些什么。 来时路上泉水流动的声音叮咚作响,清脆悠长,而自此处向上,再听到的泉水之音明显与之不同,有些过于沉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罩在了泉流上面。 九溟拾起地上一颗石子,向前一丢,哐当!闷闷的落地声!猜测没错! 结界,但不知是何人设下的结界,更不知为什么会有设下这个结界。 九溟尝试靠近结界,距离不远不近时他抬手向结界探去,仅仅一瞬间的触碰,这结界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只不过它要卷入的是九溟的灵智而非将他整个卷入。 若是不知它的存在直接进入,只怕会瞬间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好歹毒的结界! 俊竹山,仙气萦绕,精灵生智化形者无数,而如今却无法探知,定是与这结界有关。 九溟唤出问天剑,手起剑落,眼前的结界出现了不小的裂缝,裂缝蔓延,碎裂。“碰!”结界碎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强烈的震动伴随巨大的声响响彻云霄。 水禾听到响动,心中顿感不安,起身去寻九溟。九溟,你可不要有事啊! 九溟唤出问天剑,手起剑落,眼前的结界出现了不小的裂缝,裂缝蔓延,碎裂。砰!结界碎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强烈的震动伴随巨大的声响响彻云霄。 水禾听到响动,心中顿感不安,立即起身向九溟离开的方向追去。 九溟还未收剑,细长的柳条藤蔓铺天盖地而来,他迅速做出反应施法向后退去,一回身,却发现来不及了,柳条已经将他包围起来,眼下局势已是四面楚歌。 每根柳条皆为一根细鞭,每抽到九溟身上一下,便会下留一条血痕。原来,柳叶并非寻常叶片,叶片边缘竟是锯齿形状,叶片更是坚硬无比!看来是个千年树妖,真是辱没了俊竹山这仙家之地。 不及半柱香的时间,九溟身上出现密密麻麻的伤口,血肉模糊,就连天蓝色的衣衫被血液浸染的污秽不堪。 但是这树妖也并未占到什么便宜,周旋间九溟斩下树妖无数藤蔓,此时树妖占据上风不过是因为藤蔓数量占优罢了,孰胜孰败,尚未可知! “九溟!” 水禾赶到时九溟被柳树藤条包裹的严严实实,根本辨不清九溟的身影尚在何处。 虽见不到人影,但藤条上的鲜血却被看的一清二楚,他定是受伤了! 情急之下,水禾胡乱使出术法,攻击树妖。 奇怪的事出现了,水禾几道攻击之下,藤条缓缓退下消失不见了。 九溟自空中飞下,落步于地。 水禾立刻上前,将其扶住“九溟,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原本一张温柔秀丽的脸,却因担忧眉毛拧作一团。 “无事,都是皮外伤罢了。我们先走,它可能卷土重来。” 九溟话音未落,二人脚下,藤蔓破土而出。唰!九溟与水禾皆被拖入藤蔓冲出的深渊,不见了踪影。 第11章 “柳神医多谢啊,多亏了你的方子家母的头风病已经痊愈了,多亏了你啊!”九溟刚恢复意识,便感眼前陌生男子正紧握他的手上下摇动着,表达着他的感谢。 什么柳公子?这是哪里? 九溟不断眨眼,试图看清眼前人的样貌,可是无论如何尝试,都是朦胧一片,看不清五官,辨不出神态。 他从男人手中抽出手来,踉跄着向门外走去,看向天空,阳光怎的如此刺目,大概是正午罢。 不对,他和水禾不是被树妖攻击了吗,水禾在哪? “欸欸欸!柳公子,今日是你与阿和姑娘的大喜之日,怎地还坐在这里呆坐着,快出去迎宾啊。”一位圆润的妇人拉起九溟的胳膊就往堂外走,九溟再一次回过神来,什么阿和,是水禾吗?什么大喜之日? 九溟推开胖妇人拽在他身上的手,仔细打量了自己,红绸锦缎,金丝雕龙,怎么穿了一身婚服! 再看堂前来人,个个手提贺礼,到他跟前抱拳贺喜,却发现依旧看不清他们的样貌,雾里看花,不着细处。 他快步走出庭院,抬头一看,只觉光影昏暗,朦朦胧胧,大概是在黄昏之时罢。 小院外锣鼓声响,前来道贺之人不计其数,热热闹闹,十分嘈杂。 怎么!突然间九溟身体不受他的控制。就像一具提线木偶,不知被何人操控摆弄。不行,必须尽快从此处脱身,水禾还不知被困在何处,她不会术法,恐有危险。 新郎踢轿门,新娘娇下轿,姻缘绣球牵,结发为夫妻。 如此一套流程下来,九溟纵使再痴呆,也知道这是拜堂成亲啊! 他想要停止这对他来说很是荒唐的行为,却只能一步一步按照礼生的话,盲目走着婚礼流程。 “礼成!”随着礼生一声高喊,九溟又一次睁眼。 芙蓉帐暖,红烛泣泪,这里是婚房!九溟腾地一下脸就红了起来,怎么一次次睁眼,景致一次比一次更刺激。虽然九溟清楚的知道他一定是掉入了树妖创造出的幻境中,但是洞房花烛于他一个未及弱冠的修仙少年来说还是太过“惊喜”了。 “簌簌……”是绸缎在摩擦声音。 九溟转头看向身旁,新娘!九溟更加慌张了,脸颊上的红晕甚至蔓延到了耳朵上。 “姑,姑,娘子。”九溟本欲说声姑娘抱歉,一开口竟喊出了娘子!天可怜见,师父!此话绝非九溟本意! “娘子,成亲这一日甚是劳累,辛苦你了。” 若是现在地上有个指甲盖那么宽的缝他真的可以把自己塞进去。 九溟的手又不受控制地捏住红盖头的两角,轻轻向上一掀——水禾! 九溟眼前的水禾一袭凤冠霞帔,远黛青眉面若桃李,一双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不知是责怪他许久未寻到她的委屈还是险境重逢的喜悦。只在这一刻九溟觉得清风颓滞时间不流,他的心也停止跳动了吗。 不受控制的九溟牵起水禾的手,坐到圆桌旁,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接着九溟又拿起桌面上合衾酒,两人眼神胶着,交杯而饮。 第14章 “夫君。”眉目含笑。 “娘子。”柔声似水。 如此,算是真的礼成了罢。 “啊!!!” 九溟再一次惊醒,这次他站在刚才成婚的那间庭院里。 刚才的嘶吼生声,像是来自水禾。 他被身体带动着冲向堂屋,房屋虽然门窗紧闭,却可以听到水禾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 九溟担心水禾的处境,焦急地拍着门窗,口却不断喊着阿和的名字。 一位妇人推门而出,向外推搡着九溟,“柳大夫莫要着急,你娘子没事,这女子生孩子都这样,别大惊小怪的。” 九溟依旧看不清来人的样貌。 “啊!!!她是妖怪,妖怪。”屋里服侍的丫头踉跄着跑了出来,惊吓之余跌倒在地。 九溟,不,柳公子,推开房门冲进屋内,红木床上的女子头发凌乱,五官也因为因为疼痛扭曲在一起,但是最让人觉得恐怖的是她已经变换成藤蔓的四肢。 那是水禾,不,是柳公子的妻子,阿和。 与柳公子一起跑进屋里查看情况的产婆看到满床蔓延的藤蔓,跌坐在地上,昏了过去。 柳公子却并未害怕,冲到床边温柔地握起他妻子的手,轻轻安抚正在生产的女子。 呼!呼!凌冽的风吹在九溟耳边,一时间,空中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他再一次清醒! 他站在一座尸山之上,一座尸体做的山之上!刀上鲜血被雨水冲刷,一滴一滴落在刀下的尸体上,啪嗒啪嗒,恐怖如斯。 鲜血满地,随着雨水汇成一道地上河,整个小镇无一活口。 柳公子,杀了整个镇子的人。 九溟被此场景惊地无法言语,为什么,为什么?什么样的恨,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进行报复,只因为镇子上的人发现他们是妖怪吗? 心中满是震惊之时,九溟再次睁眼。 这一次,他是谁,是他自己,还是仍旧在扮演着柳公子?眼前的一切仍然是柳宅院落的景致,但不同的是这一切清晰而又真实,头顶之景虽然幽暗难以辨别,却也可以知道四周皆是石壁,而非天空。 九溟站起身来,此刻答案已经十分明显,他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他是他自己,九溟。 “不要!”水禾一声惊呼。 九溟转身便看到了从地上惊坐而起的水禾,他立刻跑到她的身边,覆身而下,拥住了因恐惧而浑身颤抖的水禾。 “别怕,那是梦魇。”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在水禾头上响起,丝丝入耳,抚慰着水禾。 她并未抬头,只是向他结实的胸膛靠了靠,一只手挂在他的脖颈上,另一只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肢,想要从他的身上寻到足够的安全感,而他也能够护她周全。 这一次他也没有羞哧逃避,就这样让她依靠着他,拥抱着他。 “他们……要杀我……我怀里抱着一个小娃娃,他们喊我妖怪……他们把他抢了去……好疼……水禾抽泣着讲述梦魇中她的经历。我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他们站在阳光下……但却举着剑,我欲唤你……你却没来,剑穿过了我的身体,真的,好疼……”水禾如同受了伤的小兽不断颤抖抽泣。 九溟只觉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心脏,水禾每抽泣一声,他便觉被捏了一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不好,独自留你一人,面对这样的险境。” 他一边安慰着怀里的姑娘,一边从上至下理顺她的后背。一边还小声嘟囔着,摸摸毛,吓不着,他记得,从前他悲伤哭泣时,三师兄总是这般安慰他的。 听完水禾断断续续的描述,九溟便也大概想清楚了柳公子与阿和两人的整个故事脉络。 柳公子乃是千年树妖化为人形,凭借与生俱来的治愈术法成为了一名医者,生存在人类中,被人类信任尊重。 后来柳公子与同样是树妖化形的阿和姑娘相爱并在周围人的祝福下成了亲,他们的生活幸福美满,甚至阿和姑娘怀了身孕,两人即将为人父人母。可悲的是阿和姑娘在生产之时现出真身被人类所惧怕。 镇子上的人应是趁柳公子之时,杀害了因生产而虚弱的阿和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婴孩。 种善因却结了恶果,这叫人如何能心之不寒?杀妻杀子之仇又如何能轻易咽下? 这便是柳公子屠杀全镇的原因罢。 因果报应,血海深仇,最后以所有人的生命为代价而终结…… 一双手救得了天下人,唯独救不了爱人。施恩夺命,圣洁的医者手上终究是沾满鲜血。世事难评,九溟也不知这个柳公子到底是位可怜之人还是可恨之妖。 待水禾梦魇之中差别无二,只是没了当初柳公子夫妻成亲之时那般热闹与温馨,但也看得出来,石桌无尘,木窗尚实,是时常有人打理的样子。 是柳公子罢,他还活着。 可九溟依旧尚未清楚,他的仇恨明明应是已经随着整个镇子的覆灭而消失,缘何还要受累俊竹山生灵,这中间定还有藏于深处的秘密。 九溟二人来到屋前,房门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可进入,顺着缝隙瞧见去,檀木桌椅,沉香缭绕,屋内陈饰好生熟悉。水禾霞帔嫁娘模样在九溟眼前一闪而过,原来是他俩成亲的屋子。九溟心中又是一下悸动。 不,是柳公子与阿和姑娘成亲的屋子,亦是阿和姑娘生产之时被发现妖身的屋子。思及此处,九溟回身握住了水禾的手。又开口安慰道:“莫怕,我在。”他害怕屋中之景会勾起水禾对阿和过往的回忆。 水禾先是一怔,然后又将他握住她的手握紧了几分,就像梦境中两人执手同行,举杯共饮那般。 前几日九溟因狼妖之祸受伤时,对待水的靠近还会注意男女之防,现如今短短几日竟然主动握紧了姑娘的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梦境之中虚实真幻,二人也未必能够真正分清了。 九溟轻推开门。牵着水禾走进了屋内,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直到二人视线转向那张红木床,一个年轻女子好似睡着般躺在红木床上,浓眉红唇,一袭青草秀绿水裙衬得脸色更加白嫩无暇,若不是根本不随呼吸而律动的胸膛,那女子明明就是一个正在熟睡的美人。 但事实上那女子根本不曾呼吸,那就是一具尚未腐烂,保存完好的尸体罢了。 水禾忽然放开九溟的手,欲越过九溟走到床前。 九溟却伸出手臂挡在了水禾身前,“小心,危险。” 水禾无言,只轻拍九溟手臂,微微颌首意他放心自己。 九溟这才放下,两人一同开到木床跟前。 水禾盯了女子一阵,神情越来越悲伤,“是她,她被好多人逼死了,被杀之时我便穿着这件绿衣。”水禾此时已经语无伦次,将自己带入成了被杀死的阿和。 “这是阿和。”九溟给女子的身份下了最后的结论。 一个死了多年的女子,如今还尸身完整,甚至面色红润如熟睡般躺在这里,那柳公子到底用了什么妖术,行此逆天道之举。 第12章 “水禾。”院外传来了一个成年陌生男子的声音,他认识水禾? 水禾闻声提裙向屋外飞奔而去,却被九溟一把抓住了手臂。 “屋外来人身份尚未清楚,你怎如此没有防备之心。”九溟的声音里竟夹杂着一丝愤怒,这好像是九溟第一次对水禾用这种语气讲话。 水禾却也丝毫没有在意,推开了他的手,“是柳叔叔,是他来了。” 俊竹山上已生灵智的精灵,天生地长是没有父母缘分的,但是这位柳叔叔作为俊竹山上千年前化形之人,给予了其他幼小的生 灵如父母般的照顾,所以在水禾心里他便是最值得信任的,即是他来了,便不用再担心。 柳叔叔,柳树,柳公子! 还未等九溟反应,水禾已跑到院子中央。 “站住!水禾!”万幸还是来的及的。 水禾站在原地回头看向九溟的眼神甚是疑惑。 “你是袭击我的柳妖,也是夺了俊竹山所有生灵精魄豢养尸体的柳公子,我说的对吗?柳公子。”此刻九溟剑指前方,气势如虹。 水禾站在二人中间,甚至向九溟的方向退了退。 头脑中飞速消化着九溟的话,什么意思,夺了所有生灵的精魄是什么意思?怎么可能,他是柳叔叔啊,她在他布下的阴凉里生长,也是他将自己见到的烟火人间描绘给未化人形的精灵们,他是俊竹山上所有生灵的依靠,他怎么会想要他们的性命呢? 柳公子并没有向九溟想象的那般愤怒化妖,他只是摇了摇头,平静地开口驳道:“这位少侠在说什么玩笑话,你我从未见过,怎么开口便行污蔑之事?水禾你出门一趟,就交了个这样目无尊长信口胡邹的朋友?” “柳叔叔,他只是……” 九溟打断水禾的话继续揭露柳公子的罪行:“阿和姑娘死后你夺取俊竹山精灵精魄以使得她尸体不腐,年复一年你用成百上千条生命,去挽留一个早就该化归尘土的人,你累罪当诛!若不是多吉与水禾二人巧合被狼妖偷窃带走,恐怕早已经成为你养尸的精魄之一!” 第15章 九溟的言辞一句一句似一把利剑一下一下扎在水禾的心头,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青鸾,紫让还有白棋是不是已经遇害? 这一次柳公子眼神中露出了零星杀意,他并未狡辩只是质问水禾:“水禾,你是相信这个认识几日不知来历的陌生小子,还是我。” 一时间水禾不知如何回答,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一边是以命相救多次的九溟,一边是护她长大的柳叔,她真的难以抉择。 九溟没有再给水禾犹豫不决的机会,飞身上前,拉起她的手便向相反方向跑去。 此山乃是柳妖盘踞多年的根据地,其中法阵陷阱盘根错节,想要在此处与他一战恐怕并非易事,况且水禾法力尚浅,若是真的打起来又恐无暇照顾,于是九溟只能先选择逃跑。 “你走可以,她必须留下!” 低头一看,水禾的腰肢上被无数柳条缠绕,九溟几乎是立刻催动灵力使出法力震碎柳条,但还是晚了一步,水禾被缠绕的柳条卷走,甩在了柳公子身边不远处。 “九溟你快逃!不用管我!”水禾不希望九溟为救她与柳公子缠斗,只希望他可以尽快脱险,至于她自己,生死由命罢了。 “我在说一遍,她必须留下!” 柳公子终于撕下表面的伪装,露出了平静面具之下尖锐的獠牙。 “我也告诉你,她,必须和我一起走!”他已经表露出少有的盛怒。 九溟唤出问天,一步步走向柳妖。 “不自量力。”随着柳公子一声嘲讽,他驱动无数藤蔓破土而出,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九溟一剑入地腾空而起,转腕舞剑,一道道剑气迎藤蔓而击,“你只有如此本事吗?千年树妖也不过如此!” 柳公子再一次被激怒,他施法催动上方藤蔓击碎洞中巨石,又有无数巨石自空中坠落砸向九溟。 千钧一发之际九溟催动灵力以血为引制成圆形法阵,双手支撑阻挡坠落的石块。 一块又一块巨石坠落压在法阵之上,力量虽有减弱,却也砸在九溟身上,他痛苦支撑许久,一股鲜血还是自他嘴角流下。况且接连两次催动灵力,内息已在体内横冲直撞,难以抑制。 “原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口出狂言,原来也不过如此。” 水禾艰难的从地上爬起,用尽全力给柳公子一击,柳公子却丝毫没有受到伤害,反而注视到了站起来的水禾。 “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浓浓的杀气挤在他的一字一句中。 “你护我,教我多年,最终只为了杀我,还妄图要我报答?”水禾一双杏眼里噙满了失望的泪。她虽柔弱却不懦弱,对于眼前这个卑劣的杀人凶手,她亦没有慈悲的必要,纵使知道自己的术法与他而言不过幼兽斗虎,但她也不愿束手就擒,放弃生命。 话毕,水禾趁其不备,再次出手,草叶凝成利刃,刺进了柳公子手臂。 柳公子冷哼一声,逼出草刃,幽幽开口道:“既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他隔空扼住水禾的脖子,慢慢将水禾提至空中。 强烈的窒息感如洪水般向水禾涌来,她拼命挣扎,奋力摆脱,她不想死,她还要照顾阿兄,她还要亲眼看一看“九溟”,可结果只有越来越真实的濒死感。 九溟看到水禾被柳公子扼住咽喉命之将尽,一股怒火烧至心间,他察觉到血脉中涌起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冲破他的理智,控制他的身体,就连周身血脉逆转,亦被这力量平息,九溟借助血脉之力,催动全部灵力将法阵拼全力向上一推,整个法阵击向上空,震碎了所有陨石,强大的灵力托着法阵将上空岩层击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阳光透过孔洞倾斜而下,劲风卷起一阵沙石障目。 柳公子此刻顾不及水禾生死,重重一甩再次将水禾甩在了岩壁上,水禾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痛感迅速蔓延水禾全身,使得她难以站起。 柳公子又立刻收法,紧急寻找烟瘴里九溟的方位。 少年逆光而来,手握神剑,纵然白衣洁白如春日枝头茉莉,但是双目猩红,周身散发业障浊气,不似天神更像由地狱爬出的魔鬼! 柳公子使出法力,带动柳叶刀乘风袭向九溟。 九溟却根本未动,他的身前仿佛出现一道屏障,所有柳叶刀皆被阻挡,他长袖一挥,柳叶刀“唰”的一声,一齐调转方向,片片嵌入石壁之中。 柳公子见势不对,右手处藤蔓蜿蜒缠绕生出一把厉剑来。面对九溟不断靠近,他并未躲避,而是直接奔行,迎面而上。 两人执剑相撞僵持不下,九溟率先破局,手握问天用力向上挑起,柳公子腾空飞旋,剑气激起满地尘埃,然后他整个人如泰山压顶般压向九溟,两剑再次相持,又是九溟率先出击将柳公子狠狠摔向石壁。 如火般的双目睥睨树妖,嘴角轻勾,鲜血好像闪耀的宝石点缀着他的脸,一张宛若圣人的面庞竟出现了如此妖孽的神态! 九溟少侠看似温润如玉,原来一但触及他心中珍贵,也是个睚眦必报的狠角。 趴在地上的柳公子微微抬头,轻蔑一笑,“碰!”的一声他炸成一堆柳叶,人也消失不见了。 “你当真以为那是真的我吗?少年人果真是天真。”魔音绕梁,充斥整个院落。 看来刚才的柳公子不过是分身罢了。 九溟虽然此时头脑仍不算清醒,仅存的理智拖拽着他,让他将地上伤情严重的水禾搀扶着坐了起来。 他刚刚将水禾扶起,就立刻察觉到了来自不同方位的脚步声。 院落正中央一人着青衫,青山杏林,行医救人,是柳公子行医时的装束。 院外一人穿黑袍,黑夜幕怖,杀人偿命,是柳公子屠杀全镇性命之时的衣着。 还有一人从阿和房间缓步而出,一身大红婚服,洞房花烛,良人白头,是柳公子与阿和新婚之夜的装扮。 这三人皆是柳公子样貌,难辨真假。 “竖子小儿,岂敢与我谋?” 三位柳公子同时执剑向九溟与水禾方向攻来。 一时间水禾根本来不及思考,顺势向九溟身上扑去,护住他的心脏,想要为他挡下这致命杀招,幸运的是,没有想象中的痛感袭来,也没有被穿出六个血洞。 九溟抬臂一掌,将三个柳公子同时振飞数丈,其中黑袍公子“砰”的一声化为烟尘。 其余两位柳公子剑刺入地,半跪而停。 九溟站起身来,再度应战。 此刻的九溟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公子温润如流水的他,现在他双目盛火,周身戾气,体内的血脉之力将其完全掌控,在他的头脑中只剩下一个字,“杀”。 三人缠斗在一起,未过几时,千年树妖柳公子竟然渐渐败下阵来。 一剑穿心,青衫公子在问天剑下消失不见。 最后一位婚服公子,想必便是柳公子真身所在。 一剑入肩,九溟将婚服公子逼倒在地,强大的神剑之力亦将柳公子精魄全部震碎。 “噗!”一口墨绿色的液体从柳公子口中喷涌而出。 生,绝无可能了。 杀红了眼的九溟欲将剑之一斜,直接将柳公子断成两半。 “九溟!不要!”水禾高声一喊。 九溟停止了动作,眼底忽现一片清明。随即一口鲜血吐出,先倒了下去。 水禾艰难从地上爬起,踉跄跑到九溟身边,将他抱在怀中,她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感觉到九溟的呼吸才放下心来。 她质问柳公子:“我喊住九溟留你性命,并不是慈悲之心作祟,你害人性命,本就该受此惩罚。但在你死之前我只想知道,青鸾,紫让还有白棋他们是否已经遭你毒手?他们一点活着的可能都没有了吗?”泪水自她的眼角滑落,本就沾染了尘土的脸,显得更加泥泞,但却遮不住此刻她恨又悲怆的眼神。 柳公子没有回答,也没有了刚才的狠决,只是开口道:“求你扶我到屋里阿和床边去吧……”此刻的柳公子仿佛还是那个护佑他们长大,盘起柳条为他们遮风避雨的柳叔叔。 水禾终究是于心不忍,答应了柳公子的要求。 她轻轻放下九溟,扶起柳公子向屋内走去。 柳公子跌坐在红木床边,泪落无言,他一抹泪水,自言自语道:“我还是没能,还是没能救活你……我还是没能救活你……” “柳叔……”水禾不知如何开口。 柳公子挥手施法,许多精灵的精魄自阿和的尸体中飞出,飞向了天际。 “他们还能活,但从前精魄已经消散,活不成了。我也活不成了,我要去娶我的阿和了。”柳公子释然一笑。他伸手握住了阿和的手,那是他的爱人,他的妻子。 “痛吗,剑刺向她的时候。”他在问水禾梦魇中阿和被刺死时是否痛苦。 “痛。”水禾回答了他。 柳公子的眼泪再次决堤。 第16章 “所以你说,叫我如何不恨!啊?我杀了他们所有人给我的阿和还有我们的孩子陪葬,那又如何?他们还是回不来了。不,我的阿和活着,我能救活她。”柳公子恐已经神志不清,他又笑了,笑的那般苦涩。 墨绿色的鲜血在他的伤口处越流越多。 水禾这样静静的听着,心中愈是悲痛。 她曾真真切切的与阿和感同身受,她感受过阿和与柳公子新婚时的期待与悸动,也感受过被杀时的害怕与无助,她不能说被杀的人完全无辜,也不能断定柳公子害人无罪。 她深知柳公子罪逆深重,却也怜他救人无数却被所救之人杀妻杀子。 她只能做一个倾听者,听柳叔叔诉说他一生的悲哀。 日光倾斜,此时透过木窗照进了屋内,落在柳公子的身上,他抬头眯眼看着日光,恍惚间竟瞧见笑眉明目的阿和。 “罢了,罢了。来生不要再生出这灵智了。只与我的阿和做两棵柳树罢……”他的声音越来越弱,随着声落,他也化作一阵青烟,慢慢消散在了原地,阿和好像感知倒了爱人的消亡,随着柳公子一起消失化尘了。 俊竹山上,莲生湖旁一棵柳树叶片渐黄渐落,随风而断,落下满地枯黄。 水禾放声大哭,哭好友的幸而生还,哭亲人的离世,哭百年的照顾不过一场骗局,哭有情人爱却不能相守,哭天道不公。 屋外,清醒过来的九溟紧紧依靠在木门上,双手缓缓抬起,上面沾满了墨绿色的血迹…… 第13章 寒风漫卷冰凌,天地苍茫一片。 斑斓幽幽的冥火是这片区域唯一的光亮来源,它们悬挂在天空之上,宛若人间星辰。 虽暗却透的天空之下,不时有异兽翱翔而过,振翅一飞,落下一根羽毛来。 辽阔的冰原之上少有活物,仔细看去才会发现有两个缓缓移动的黑点,留下接连天际的两条痕线。 绒毛大氅下的女孩还在瑟瑟发抖,眉峰与眼角处也结了细碎冰碴。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冷,这冥王殿是建在冰洞里吗!”少年对天咒骂,热气自口中腾起,漫向远处,他亦不时向手中哈气,温暖冻得通红的手掌。 “也不是谁说,男子从不畏冷,现在的温度非常舒爽的。” “你也不想想,是谁把唯一一件……” 灼阳还没说完,他身后的清月敞开大氅,一把将灼阳搂了进来。 女孩的温热顺着毛氅内的空间传递给了冰块般的少年。女孩柔软的身体此刻也紧贴着少年硬朗的后背,少年一瞬间紧绷愣住了。 不止少年身体的温度因为毛氅的温暖而不断攀升,少年脸上的温度也不断升高。 缓过神来,灼阳立刻横跨一步从毛氅里退了出去,“你,你,你干什么!”这好像是他头一次结巴啊。 灼阳这个傲娇怪,口头上可是从来不吃亏的,再不占理的事,轮到他来辩驳,他也是有理的,眼下怎么还结巴上了。 清月对他的行为很是不解,“不是你喊冷的吗?”她别着眼,有些生气的看着他。 “那你也不能直接就抱上来啊,我是男子,你是女子,你,你,你有伤风化。”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清月。 清月无语,甩开灼阳继续向前走去。一个大男人怎么思想这般清奇,爹爹也是男子,明明小的时候爹爹就是这样抱着她的啊,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灼阳快跑两步追了上来,转过身正对着清月,清月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灼阳就这样边走边说:“欸欸欸,你怎么动不动就撇下人说跑就跑!我不冷!我真不冷!我看你冷所以才抱怨的!” 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你以后,你不能随便就抱旁人,尤其是男人!唉唉唉,你听到了没有啊?清月!”灼阳一下拽住了只顾往前走的清月。 清月紧盯灼阳的脸,灼阳一时羞哧别过头去。 女孩故意将脸凑到灼阳耳边,一字一顿开口道:“我,知,道,了。” 女孩虽然并不娇小,但是眼前的少年个头奇高,她踮起脚来才将将够到少年的耳垂之下。 灼阳脖颈出的皮肤被清月喷洒出的暖气惹得一阵瘙痒,于是更是不敢扭回头来。 清月又走出老远,灼阳再一次追了上来,在后面开口嘟囔:“像刚才那般近也不行啊!” 清月摇了摇头没有再理他。 这漫长的冰原一眼不着边际,冥王殿到底在哪啊?前方好像愈来愈冷了…… 灼阳不过一个孩童之时,人间客便总带着他到燕山脚下的城镇晃荡。一个英气俊朗的中年人牵着一个浑圆可爱的小团子,自然是惹得城镇中女子一片青睐。 人间客那又是个热爱混迹在烟粉堆中的,红粉知己只多不少,于是他常常也把小灼阳丢给粉红知己,自己不知所踪。 可怜的小灼阳就只能在一堆漂亮姐姐这一呆就是一天。 可爱的小孩子谁人能不爱呢,每每人间客将他领回山上时,灼阳的小脸上被亲得红红粉粉,早已看不出原色。 人间客原本以为,在女人堆里长大的灼阳将来啊肯定是个到处招惹情债的多情公子,结果这孩子反倒像是像是和尚堆里长大的,没有那个情调。随年岁见长,更是连从前的姐姐亲亲都不让了。只知道调皮捣怪,惹是生非。 唉,要不说人间客教育失败呢,温润如玉没教好,多情公子没养成。 冥王殿内。 “启禀冥王呼漠原上封印不知为何出现了松动。”大殿之下阴兵正向冥王禀报呼漠原异动。 冥王听闻此消息神情立刻严肃起来:“传令下去,立调五千阴兵前去加固封印,倘若封印仍有松动迹象,迅速回报!” “是。” 相传四神创世之初,天地间异兽遍地,他们性情暴戾凶残无比,互相咬食争夺领地。凡人在异兽的威胁之中难以生存,甚至险些被异兽屠戮殆尽。 北极岁辰真神与南极紫微真神两人合力将异兽尽数捕捉,北极岁辰真神又以自身血脉为契,一魄为引,镇压异兽于冰原之下,永生永世不得重返三界。 三界秩序初定,冰原划归鬼域界 内,名曰呼漠原。鬼域世代冥王看护封印,以防异兽破印而出祸乱苍生。 呼漠原上雪原冰苔,万丈原下,是业火长燃不休,雷电长鸣不止,三界炼狱就存在这平静的呼漠原下。 自岁辰真神陨世后,呼漠原下常有异动。 呼漠原上灼阳与清月还在冒风雪而行。 此处风雪弥漫,视线尽被遮蔽,只能模糊瞧见前方不远处好似有个隆起的洞穴。 “灼阳,我们去前面洞中歇一歇吧,升起火来,也暖和暖和。”清月看灼阳是在冻的厉害,却碍于倔强不肯开口。她便先伸出手摇了摇他的袖子,开口问道。 灼阳先是吸溜了一声鼻涕,瑟瑟开口:“好……” 洞中十分宽阔,深处走去渐渐地上也不着雪痕,若是升起一堆篝火定是个休息暖和的好地方。 就是这洞中比外面更幽暗了几分,还好有那鬼火跟着,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只是着洞内没有可供点燃之物,就算灼阳可以念决生火,没有木堆,这火也着不起来。 “我去外面找些杂草和枯枝,生个火堆,你在这坐着便是。”清月向灼阳吩咐着。 灼阳一个男子,听自己还需要一个小女子照顾,自然还是嘴硬逞能:“我去寻便可,你在这里坐着。阿嚏!” 清月一把将灼阳拽倒,“你快别逞能了,外面除了冷些,也没有危险,你穿成这样再走几圈,都快冻成冰块了。况且满地的枯枝杂草,我很快就回来了!” “喂!”灼阳还没开口,清月扭身便跑了出去,那团发光的鬼火也跟了出去,只留下他一人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还好我反应迅速!要不你被吃了都没人救你。嘁!”毕竟在一片未知之域,纵使来始未有凶险,怎知接下如何。 灼阳在清月跑开之时,他便施法给她的左手戴上了一只铃铛镯——“贪响”,倘若真有不测,他也可提早察觉前去救她。 灼阳盘腿席地而坐,抬臂运功驱走寒凉。 一荧一闪,渐来渐进。漆黑的洞穴深处一只萤火虫缓缓飞来,落在了灼阳高挺的鼻翼之上。 十分微弱的荧光灼阳还是察觉到了,一睁开眼,萤火虫却又扇翅飞远了,向着洞穴深处飞去。 起初灼阳并未在意,只是瞧着这个坚强的生命在黑暗中起舞。 但是他发现它好像有意指引着他向深处探索。 于是灼阳站起身来随着萤火虫像更深处走去。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洞穴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灼阳好像随着萤火虫走入了异世界一般。 璀璨星河流淌于身前脚下,环顾四周满眼皆是繁星闪耀,灵魂仿佛被瑶池圣水涤荡,心中尽是静谧与祥和,每踏出一步,脚下皆泛起层层涟漪延伸向不知名远方。 第17章 这里是世界的尽头吗?鬼域界内竟还有如此神秘之地。 此刻引着灼阳前来的萤火虫恍惚一瞬化成星辰,遥挂到天边去了。 星河之间生出一棵洁白圣树,它向湛蓝的星际中散发着神圣的光芒,灼阳越是靠近越觉有熟悉之感涌上心间。 这里他来过?确是不曾啊,若是来过如此神奇之景怎会没有丝毫记忆。 再度靠近,圣树之下竟还有一人!那人一身玄色长袍,在身旁洁白的圣树映衬下,显得与此仙境格格不入,但是那人气度非凡纵使一身玄衣,也像是那九天之上的仙人。 虽还未看清那人面庞,灼阳心中不知何来的信任,便觉得此人分外熟悉,好像年幼便相识。 是神仙吗?他少有的不对他人设防。 灼阳与那神秘男子对面而立,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那是一位眉眼柔和,遗世独立超凡脱俗的男子。 灼阳很少承认这世上能有比他更俊朗之人,不过这人的存在,让他甘居其后。 然后灼阳依旧自信,毕竟那人的面庞上比他多了几分岁月流逝的痕迹。 “你是何人?”灼阳没有忍住,开口问道。 那人没有言语,温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灼阳,就像多年未见孩子的父亲,想要透过时光的长河看到孩子成长的样子。 他又将手抬起拍了拍灼阳的肩头。 怎么,没有感觉? 他的手明明拍到了灼阳身上,却没有丝毫重量,他就像一个光影,不过是一片虚无。 他嘴角微勾,眼中显出释然的神情。 呼,作一阵烟,散了。 灼阳回神,四处找寻,“你到底是谁?”他问,无人回应。 他伸手抚向自己的脸颊,不知为何竟然落下泪来。 他从来不哭的,自他长大了之后,他从来没哭过。 就算是儿时,练剑被划伤了,他没有哭,御剑摔下来了,他没有哭,某天夜半醒来师父不在身边他也没有哭。 但是每每山下伙伴被父母领回家时,他总是控制不住泪水,他没有父母可以领他回家。 就算伙伴们都被领走了,倔强的小子也不自己上山,就站在山脚下,撅着嘴红着眼,直到人间客来把这头倔驴牵走。 他也问过人间客是他的父亲吗,人间客却说他只是他的师父。他也问过那他的父母在哪,为什么不领他回家,人间客却只是玩笑而过不曾回答。 后来他慢慢长大,他便告诉自己,小爷天生师父养,没有父母也活得自在。 但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其实他对父母的渴望从未在内心深处削减半分。 这便是为何他每每见到山下独自玩耍的小孩,总是上前戏弄一番,定要将孩子惹哭,听着妇人安慰幼子,亦或男人拿着棒子追出来给自家孩子出气,他才会悻悻离开。 他也会莫名的想着,自己要是被人欺负了,他的父母会不会也会拿着棒子追出来给自己撒气。 可惜他没有父母,还好,他还有师父。 人间客会领他回家,会下山给村里小孩的父母赔礼道歉,有时候人家不干,还得赔上人间客辛辛苦苦养肥的两只山鸡。 黄昏时,燕山之下,微风摇起炊烟一丛丛,燕山之上,白云也听过两人的诉说。 第14章 不过转身之间,星河圣树也随之消失不见,灼阳眼前再次重归黑暗。 “你到底是谁!”少年的嘶吼,却透漏着无尽的无助。 是,是父亲吗?心底响起这样一道声音,他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一定是嫉妒人家有爹的孩子嫉妒疯了,随便见到什么人便觉得是自己的爹…… “叮当。”是贪响的声音,这声音即使相隔千里施法之人也可听到声响。 不好。清月有危险! 灼阳来不及多想,立刻冲出山洞去寻清月。 呼漠原上,清月正拼命的奔跑,刚刚拾起的枯枝也散落一地。她身后对她穷追不舍的是一只庞大的三头赤烈鸟妖。 鸟妖一个俯冲,将清月掀翻在地,鸟妖昂起三颗头颅仰天长啸庆祝自己即将饱餐一顿。 清月哪能坐以待毙,看准时机趁着鸟妖长啸一头扎进了荆棘丛中,密密麻麻的荆棘将清月裸露在空气中的脸蛋手掌刺出不少小口,即便如此,清月还是忍着疼痛缓慢移动。 三头赤烈鸟妖一颗头颅低头一看,地上哪里还有捉住的食物,瞬间暴怒。 三颗头颅脖颈处赤羽炸起,黑瞳喷火。鸟妖嗅到了空气之中浓浓的鲜血之味,迅速锁定清月的位置——灌木丛中。 原本紧跟在清月身边的鬼火,此时在鸟妖的背上四处点火,可是这鸟妖好似根本不怕火烧,依旧不遗余力搜寻着清月。 长翅一摆,无数荆棘灌木被压倒一片,却不见食物踪迹。 巨翅之上也被划出数道伤口,鸟妖又是对天一嚎,声音穿云裂石。 荆棘之中,清月一阵心惊,怎么办,这下真的要死在这了吗。 “砰!”好像高山之上山石坠落之声。 清月回头一看,三头赤烈鸟妖的一颗头颅滚落在地,黑瞳还未闭严,就没了呼吸。 少年乘风踏云,长剑收势,他本就生的剑眉星目,此刻墨发迎风轻扬,眉宇之间尽是轻蔑的神态,说是个华贵的神界将军也不过分。 “来啊,傻鸟!冲你爷爷我来!”高声咒骂请战,确是他能做出的事。就是多多少少算不上个神界将军了,一开口,也就是个挑事小子。 但是清月对这个人的情感还是要复杂些,他不是神界将军也不是挑事小子,而是个重信守诺, 救她性命,又有些骄傲臭屁的灼阳,是在她心中除了爹爹以外她最信任的人。 只剩两颗头颅的鸟妖,虽然元气大伤,但仇恨驱使,砍头之仇必报之! 它双翅齐振,一个巨大的狂风漩涡即刻生成,灼阳还未来的及躲避,瞬间便被卷入漩涡之中,不见了身影。 清月也慌了神,一骨碌从地上爬起,“灼阳!”强烈的不安涌至清月心头,他……不,他一定平安。 “喂!傻鸟!我在这儿!”清月不断跳动挥舞手臂,吸引三头赤烈鸟妖的注意。 鸟妖注意到了荆棘丛中的清月,再度向着她的方向伸出利爪俯冲而去。 风场没了翅膀的煽动,旋即停息,漩涡之中的灼阳半空中掉落在地。 他迅速爬起,以血为引凌空作阵,“浴火之凰,听我感召,生。” 少年起阵,星目之间充满杀意。 天地之间冰晶化雨又腾而化气,一时之间澄澈的呼漠原上竟升起一片雾气。 圆阵之间一只金色凤凰浴火而生,翱翔九天,鸣音响遏行云。燃烧的羽翼飘下点点星火,点亮这幽暗的世界。 三头赤烈鸟妖听到凤凰鸣叫,转身对战凤凰,一只妖兽一只神鸟,相对而飞,径直而撞。 只在相撞一刻,凤凰化作一团烈火,将三头赤烈鸟妖全身点燃,鸟妖直直坠落,在未燃烧殆尽之前,拼尽全力在雪地上摩擦滚动,想要将火焰扑灭,可惜还是没能逃过化为灰烬的命运。 只有一颗被砍掉的头颅还能证明这片冰原之上曾飞过一只三头赤烈鸟。 画阵唤凰本就是高阶仙法,若是功力极深的仙人作此阵法也会灵力耗损良多,有损自身。灼阳不过一个修仙少年,况本就身有旧疾,如此一来恐有爆体而亡之危。 “噗!”灼阳在看到三头赤烈鸟妖化为灰烬的一刻便再也撑不住了,体内气息逆行,灵力尽散,额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随着口中鲜血喷出,他亦随之俯趴在地,一动不动。 灼阳喷洒出的鲜血好似获得生命一般,向冰原之下渗透,渗透。在到达万丈之下异兽封印之处时,鲜血化作一道金光骤闪将呼漠原下的异兽被全部震撼,它们停止了疯狂撞击冰原层的举动,逐渐平静下来。 他们好像受到了比业火焚烧,鸣雷电击更大的威胁,使他们不敢发狂,只能躲避。 上一次让这群攫戾执猛的异兽如此生怯的人,还是雄傲三界的南极紫微真神和北极岁辰真神。 三界之内只有神之血脉才会给这群异兽如此强烈的压迫与恐惧! 三头赤烈鸟妖冲过来的时候,清月就觉得自己这次恐怕难逃一劫,她唯一担心的就是一路陪她闯到此处的灼阳,她担心他会不会被她所累也葬身鸟腹,她也祈求天降神兵助他平安回到人间。 璀璨绚烂的神鸟凤凰浴火而来,将鸟妖焚燃殆尽,她的眼中不再有恐惧,天地皆在此刻失了颜色,只有那持剑少年熠熠生辉。 原来他从来都是她的天降神兵。 可就在下一刻,灼阳吐血倒地。清月双目瞪圆,泪水扑簌而下,“灼阳哥哥!” 她在荆棘中狂奔,她想接住耀眼少年,她想他像来时那般恣意鲜活,而不是跌落泥浆,满脸沾污。 清月将灼阳抱在怀里,此刻她已经泣不成声,“灼阳哥哥,你醒醒啊!你醒醒!” 第18章 她用尽全力摇晃他,可是他没有像在戒贪河畔一样醒来开口打趣,他像一个掉了线的木偶,脸上没有任何血色,毫无生气。 那团鬼火着急的在清月周身打转,好像在安慰哭泣的女孩,可是清月根本无暇顾及旁的,她只轻轻伏在灼阳身上,抱着他的身体悲伤怄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求你带我来……”强烈的自责感在此刻不断折磨着清月。 一阵黑烟炸开,出现数个黑袍阴兵。 清月一抬头,便瞧见一圈阴兵将二人围了起来。 她顾不得来人是会伸出援手救他们一命,还是会赶尽杀绝杀了他们。 她只是将怀里的灼阳抱的更紧了。 “带走,交由冥王定夺。”为首的阴兵交代了他们的命运。 呼,她的心里松了一口气,灼阳哥哥,你要撑住,我们还能活下去。 灼阳与清月二人被关进了冥王殿的地牢之中,好在这里除了有些阴冷潮湿以外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一直跟在清月身边的鬼火还在锲而不舍,继续跟着两人。 清月根本没有理会灼阳的警告——不要和男子亲近,他也不行。她将他抱在怀里,用大氅将两人裹在一出,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灼阳。 灼阳在梦境之中再次来到了圣树之下,那位玄衣仙人也还站在原处,他本想直接开口问清来人身份,可那仙人抬臂长袖一挥他便猛地睁眼醒了过来。 神志逐渐苏醒,他感觉僵硬之感传遍全身,尤其是上半身,好像有个重物压在他上半身。但是什么东西软软的,正伏在他的胸膛之上。 灼阳被压的无法起身,只能稍稍抬头垂眼一看——清,清月。 是清月伏在他身上睡着了,他们两人一起围在毛氅之中,怪不得他感觉好像被炉火烘烤。 但是她,她怎么不听他的话!不是不许与男子这般亲近吗!还是这般羞哧的姿势!不,不对!他身上柔软的是什么? 他不敢去想,更不敢随意乱动,只能僵硬的保持现在这个姿势,等着清月醒来。 他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根本就没醒来过,可是越来越清楚的五感不断冲击他的神志。 少女均匀的呼吸声,少女特有的清香味,最磨人的还是少女随呼吸律动不断起伏的胸膛,一呼一吸,一贴一离。 少年的嘴唇虽然仍旧毫无血色,可是脸颊已经红似“灼阳”。 清月睡醒后先将自己的脸靠近灼阳的鼻子,当她感觉到灼阳呼吸喷洒的热气后才抬头离开。 接着她又伸了伸被灼阳压在身下的腿。睡着许久,双腿已经麻木失去知觉了。 “唉……”清月轻叹了口气。“灼阳哥哥,你怎么还没有醒,也不知这里有没有大夫,可以来替你看疾。”说罢清月又低头伸手去给灼阳掖被角。 “昏睡”的灼阳在此刻终于装不下去了,刷的一下挺直腰板坐了起来。 她这边低头,他那边起身,结果便是两人的头结结实实的磕在了一起。 清月捂着额头惊呼一声,“唔,好疼。” 这一下直接将灼阳本就血气充盈的鼻子撞出了血来,灼阳却根本顾不得疼痛,一把抹掉了鼻子里流出的鲜血,慌乱地爬远了一些。 清月缓了好一会儿额头上的痛感才渐渐消失,她惊喜的发现灼阳醒了过来,她一下飞扑过去抱住了躲在一边的灼阳。 不知是高兴还是委屈的泪夺眶而出,“我害怕你死了!”她的手还在不断捶打着灼阳的背。 灼阳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她是真的不听话啊! 灼阳僵硬地抬手将紧紧环住他的胳膊拿了下来,又向角落里躲了躲,“跟你说了小爷我身体健硕,好着呢!一般的小伤根本就伤不了我。”说着他又比了个握拳的姿势。 哪成想清月根本没有领会灼阳一躲再躲的意思,再一次靠到了灼阳身边,然后把白毛大氅横盖在了两人身上。 “你都吐血了还伤的不重?况且你现在刚刚清醒不能受凉,你总是跑什么?”她执拗的看着他,眼神不允许他再度逃跑。 “我,我……我就是……”他又结巴了。 灼阳终于在心里说服并接受了自己这般逾矩的行为,像一个石雕般僵靠在墙壁上。 两人沉默了一会,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其实只有灼阳自己这般认为罢了,所以他坐的更直,身体更僵了。 清月忽然松了很大一口气,好像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靠在墙壁上淡淡地开口道:“灼阳谢谢你陪我到这里,等我们从这里出去,我们便回去吧,我不想再向前走了。” 她知道灼阳不会贪生弃她不顾,所以这一次她没有劝他独自离开,而是和他共进退。 灼阳愣住了,然后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语气里皆是震惊,“什么?你不找你爹了?” 清月却显得很平静,她抱住双腿,垂着头,“嗯,不找爹爹了,你倒在地上的时候,我的心都跟着 一并掉在了地上,我害怕急了,怕你死了,怕你也变成了那河畔的一只恶鬼。” 灼阳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眼前的女孩,在担心他,担心他的生死。 清月伸手拽住灼阳的绣角晃了晃,“那个答案没有你的生命重要,我们回去吧。”她抬眸冲他明媚一笑,眼眸中却漫起一片雾气。 灼阳听到清月说他的生命更重要时,不知为何,心中竟一时比打赢人间客还要开心。 他蹲下身,竟破天荒头一次开口安慰人,“来时就算有难有险,我们皆有惊无险,接下来的路我们也定然可以平安闯过。况且已经行至此处,若是半途放弃,岂不更是可惜,我也白白受了两次重伤。” 清月一听他提及受伤,心中愧意陡然升起,直接开口拒绝了灼阳:“不,越是向前越是危险,你已经接连两次吐血受伤,下一次也许就是死亡!”语气中也有些着急。 灼阳还是不适合安慰人,他总是一句话便可以戳到最伤人之处。 灼阳挠了挠头,这安慰女孩子的事,他真不会啊!这也没人教啊!真是后悔从前没有和人间客的红颜知己们学学如何说些体己的话! 空气里的温度好像降到了冰点,仿佛比呼漠原上还都要冷几分。 灼阳忽然坐到了清月身边,他靠近她,靠紧她。 “清月,说起来你我当真是有缘。”他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你在大街上找到了我,然后我们一起来了这个鬼地方,你说你怎么就挑中了我呢?当然了,必然有小爷是天下第一的一份原因。” 压在清月心上的自责感就在他说出这话的一瞬间减了大半。灼阳自信说是天下第二,真没人担得起天下第一这称号。 “还有一个原因,你说你是去寻你爹爹,我才应你。”他顿了顿,“我也和你一样,无父无母。我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父母如此狠心,可以弃子如敝帚。” 那幽幽鬼火还在清月身边,无言地燃烧着。 清月震惊地转过脸来,看着眼前这个无论何时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原来,他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孤儿。 “别这般可怜的瞧着我,我还有师父,不至于像你那般流落街头。” 话一出口清月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味,灼阳也马上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马上解释:“不是啊,我也不是说你没人要,唉不是。”他抬手啪地一下打在了自己嘴上。 他的举动惹笑了清月,“好好好,我不怪你就是了。” 灼阳又沉默了许久,向来神情飞扬骄傲的脸忽然认真起来,望进双目里面是从未有过的肯定。 “无妨,我要你……待我灵力再恢复些,我便带你闯出去。我们来日方长。”灼阳羞红了一张脸直愣愣的看着清月。 清月的眼却在此时弯成了一轮弦月,笑得那般明媚,“好。” 第15章 灼阳被两个阴兵引着来到了冥王殿前,看到了传说中的冥王殿的全貌。 冥王殿背无奇山前无异水,坐落于平坦大地。一条宽阔的石板路笔直通向殿内。只在外看,大殿玄铁木构庄重威严,中央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鎏金匾额,写着四个大字“天地之间”。 明灯千万盏,汇成一条天河接连云际,橙红的光亮让着无间之地也有了颜色。这冥王殿不同于酆都城波橘云诡,反倒是一派凡间帝王宫廷的气派。 灼阳一踏入殿内便瞧见了端坐在墨漆骷髅椅上的冥王。这冥王体型高大强壮,虬髯黑目,一身金纹玄衣衬得他矜贵非凡,到是一个霸气威武的冥界之主。 想必这位冥界之主能将整个冥界治理得井井有条,必然是因为他宵衣旰食勤于政事,也难怪遇到的冥界之人对这位冥王殿下忠心不二,不容外人置喙。 “参见冥王。”阴兵跪地行礼,“人已带到。” “退下吧。”冥王开口,声音浑厚,不怒自威。 灼阳没有行礼,甚至没有对这威严的大殿威武的君王表现出丝毫敬意,仍旧是那副目中无人,天地唯我的骄傲感。 第19章 “见我冥界之主为何不跪?”倒是一旁的阴使出言问道。 “呵!我并非你冥界之人,自不跪冥界之主,况且我长这么大,从未跪过任何人。”灼阳昂着头不卑不亢,脑子里却突然闪过自己跪在地上被人间客教训的画面。 “肃正,退下。”冥王开口训斥为难灼阳的阴使。 这会儿灼阳又仔细端详了大殿之上的冥王,虽然站的稍有些远,灼阳还是瞧见了别在冥王头上的一只红色珠钗。 那只珠钗虽然款式简单,但也瞧得出是女子物件,莫不是这冥王还有什么特殊的癖好?私下里喜欢穿成个女人模样?但是灼阳越看那珠钗越觉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珠钗,在哪里呢? “殿中小友可知,从未有凡人能闯过呼漠原走进我这冥王殿,千万年来你可是独一人。” 灼阳闻言唇角轻勾,“不过就是个冰原罢了,困不住我。” “呼漠原下封印着祸世异兽,原上寒冰乃是万年玄冰,其寒冷程度绝非人间寻常冰石可比。一般凡人亦或修仙之人根本无法抵抗侵入骨髓的玄冰之气。” 灼阳心中很是不忿,这冥王莫不是在唬人罢了,说什么不可抵抗,他和清月还不是好好的毫发无损。 虽然灼阳不过腹诽,但他不屑一顾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的心理活动。 “小友不信。”冥王呵呵笑了两声,又继续说道,“那个凡人姑娘平安无事,原因在于那条灰狐轻裘氅,那是九尾狐一族用全身最柔软的毛发制成的披风,自可抵挡原上寒冷。至于你,没有狐裘护体,能说的过去的原因就是你并非凡人。” 听完冥王对他身世的猜测灼阳依旧毫不在意,“人如何,仙如何,妖又如何?何等身份不也只活一趟,我只是我,天上地下独一份。”他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一。 冥王朗声笑起,“少年人,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狂妄啊。多少人为寻长生迷失自我,又有多少人为求转世续缘魂飞魄散。当身份的枷锁强加于你身,只望他日有缘再见时,小友依然可以如此坦荡,不,狂妄。依旧可以对我说出这句,我只是我,天下独一份。” “年轻人,有几个不狂妄的。你所说的皆非我所求,只要我不想,便也不会有人能强加于我什么,何来迷失,何来困惑,况且小爷我修为了得,俊朗无双,有资本狂妄。” 冥王忽然失了神,也许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看到了经年累月前的自己,那时的他,天道禁忌也敢对抗,南墙撞个头破血流也不悔改…… 谈话之间,冥王头上的红色珠钗幽光一闪,灼阳的记忆在头脑中随之一动。 寻。 原来是故人啊。 “今日请小友到我这冥王殿上来,也不只为了见识少年心性,冥界亦有一事相求。”冥王走下高台,一步步来到灼阳身边。 “偌大的冥界还有事求到我一个凡人身上,想必我在冥界两战成名罢!哈哈哈哈哈,再说即是故人所求,无论何事,我答应了。”灼阳一掌搭在了冥王肩头。 冥王看了看眼前少年如此逾矩的行为,一记冷眼射来,却在灼阳说出故人二字时眼神明显一颤。 “都退下罢。”冥王开口。 “是。”大殿之上的阴使、阴兵嗖的一下,化作一阵黑烟,退出了冥王殿。 冥王甩开了灼阳的手,站的远了些。 “如此看来,寻记茶馆的东家,既是冥界被囚禁于天界的公主,又是现在执掌鬼域的冥王,这鬼域还真是奇闻甚多,我这一趟还真是不白来啊。”灼阳一脸识破了什么不可告人惊天秘密的欠揍表情。 冥王刚刚还是粗矿浑厚的男声,现在却变成了清冷的女声。“说来你我也有一面之缘,只是没想到你还真能寻到这里来。猜的不错,我便是鬼域公主昭和。”这算是承认了身份。 “当日若非我担忧所带祟气侵蚀你身,也不会训斥你,让你离开,多有得罪了。” 灼阳摆了摆手,“无事,我也并非心胸狭隘之人,只不过是好奇罢了,为何这冥王变成了被囚禁的鬼域公主, 真的冥王又去了哪里?” 鬼域公主缓步到殿前,望着明灯天河,深深地叹了口气,“谁人不曾年少轻狂,认为情爱可挡万难。可惜天道难违,情爱亦最是不堪一击。”她还在瞧着接连天界的天灯河,目不转睛,眼含热泪。 灼阳饶有兴趣地听着鬼域公主昭和叙述她的过往,而且就算这故事已经在玉面郎那里听过一遍了,可哪有当事人说的传神又悲情。 “我明知两界之人不可相爱的天条,却爱上天界上仙,陪他几时轮回以渡天劫。最后天帝震怒,判我二人雷刑加身。可我修为尚浅,哪里受得住那百道天雷。不过几道雷刑下来我便昏了过去,是父亲登天替我求情,替我受了天雷,又用自己五百年囚禁天界为条件换我自由。”说及冥王,公主终是难忍痛心,一串串泪水延面滴落。 “父亲他从来都是极爱我的,他护我,宠我,倾尽所有给予我,可我,可我却辜负了他的爱。做了许多对不起他的事。” 灼阳此刻严肃下来,再也没了刚才的吊儿郎当看戏的样子。 原来位高权重的父亲可以为了自己的女儿,做到甘愿放弃一切,甚至放弃几百年的自由时光,囚禁异界。 “既然如此,那你有为何要化为冥王的样子,假扮冥王?”灼阳又发问。 昭和抬手拭去脸上泪痕,眼神坚定,“我不止是我,我还是冥王唯一的女儿,是鬼域唯一的主!父亲为了他不争气的女儿自私了一回,愧于他的臣民。我便不能再自私妄为,至鬼域于不顾。自回到鬼域那日起,我就只是也只能是冥王,只为我的臣民而活,只为鬼域而担当。” 灼阳似懂非懂地听着,注视着眼前身材魁梧,虬髯飘飘,毫无女性模样的鬼域公主。究竟是什么样的责任需要连自己都隐藏舍弃,他还不明白,但他总会明白。 “所以整个故事里,只有那位天界上仙是真的被天界袒护,将你抛弃了?”灼阳又开口问。他还是不懂女人家的心思,向伤口上撒盐。 昭和抬眼,一双如夜的黑目中悲伤难抑,“他是天界风主,最是向往自由,可我们的过往却成了困住他最大的囚笼。我回到鬼域后再未见过他,也从未收到过他任何消息。但我知道,凡是他出现的地方皆会生出劲风,昭告世人他的足迹。而我终是放不下这段孽缘,在凡间设寻记茶馆,借人界异风的动向,寻找他的踪迹。奇怪的是,近五百年了,人间无劲风,天界无风主,他也像一阵风般,无迹无踪。” “嗐,他定是躲起来了呗,这还有什么可找的,该放下就放下,这样没有的男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真是搞不懂你……”灼阳话还没说完公主一记冷眼射了过来,灼阳这次倒是识趣地闭上了嘴,赶紧转移了话题。 “你有何事求我来着?”他心虚地问。 昭和收了刚才那副含情脉脉地小女人样子,又成为了掌管一域霸气威武的鬼域之主。 “自岁辰真神陨落至今,呼漠原上异动已经到了难以平息的地步,而你的鲜血却可以将原下异兽轻易震慑。虽然我不清楚单单凭你一位忽然闯入的孩子的血脉为何能有此威力。箭在弦上,我也只能当作是天给的机会罢。所以我想请你随我到原上去,以你血脉加固封印。不知可否?” “我都说了,万事皆可。”灼阳自信一笑。“对了啊,和我同来的那个姑娘还在牢里,你得给她安排个安全地方,好生照顾。待你的事了了,我也有事相求。” “我答应你。”冥王点了点头。 第16章 冥王率领百万阴兵陈列呼漠原封印中央。黑甲绵延百丈,一片肃杀之气。 这封印中央竟不似整个原上那般玄冰千里,强风裹雪,反而一派春和景明,树下生长不息的绿草,湖上钻水跃起的锦鲤都在向来到这里的人展示着蓬勃的生命力。 谁说生死是不可交汇的两端,这片静湖便是极端的重叠。死寂的冰原之上仍能诞生平静祥和的生灵,这不是上天的仁慈,这是生命的坚韧,有了生命,就有了希望,就有了对抗一切的勇气,哪怕前方是冰川塞满,是漫无边际。 “这里是静湖,湖中心便是封印中央所在。岁辰真神早已陨世,他的一魄撑到到如今时日已是强撑。”冥王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 “这个什么岁什么神,听你提及两次了,也不知有何真本事,况用他一魄便能封印的异兽又有何怖,你们鬼域是否过于大惊小怪了。”灼阳轻飘飘的开口说道。 “住口!不敬真神!你可知创世四神的功绩可与盘古天父比肩,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可随意置喙。你在原上遇到的三头赤烈鸟妖不过异兽之中战力最为弱小的一种,才并未被封印原下。其他强大异兽只一只就有毁灭鬼域的能力。是岁辰真神与紫微真神合力将其封印,岁辰真神又以一魄献祭,这才换得三界万种生命的存世,无神无三界!你没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来贬低真神!”冥王很是愤怒,对着灼阳一顿教训。 第20章 灼阳自知理亏,亦不敢出言反驳。虽说平日里他从不在嘴上吃旁人的亏,但不知怎的,他的心中亦觉得冥王对他的训斥实在应该,对于两位真神或者说那位岁辰真神,他的话确实不该。 灼阳自幼时起在人间客的书房里瞧见过不少史志奇书,远到盘古开天辟地,近到人皇新登继位,上到天界仙法,下到凡间琐事,可偏偏没有瞧见过任何关于创世四神的记载。就好像人间客故意隐藏了有关天界四神的所有消息,这才导致了灼阳的无知,开口对岁辰真神出言不逊。 不然灼阳就算再是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傲的性子,也不会贬低有如此丰功伟绩的神。 他认错的速度极快,“是我唐突了。”…… 冥王不再理会他,对着湖面中央施了一道法术,并高声呼喊:“神啊!您自由了!” 一道白光跃水而出,在场的阴兵,冥王还有灼阳都感受到了他微弱的气息,这便是那极富盛名的战神北极岁辰真神的一魄罢。 曾经的神之力盛大强烈,如今也像普通幽魂般气息微弱不堪,几近消散…… 神光竟直直冲向灼阳所站之地,最后在他身旁闪耀一次,消失了。 在此刻,陨世的神获得了真正的自由,他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重担,不再为神之责所困,去往他想要去的地方了。 灼阳还未反应过来,呼漠原上开始剧烈摇晃震动,天地色变。 数万阴兵迅速列阵,形成一强大阵口,冥王也一齐施法,加强阵的力量。 “请小友入阵!” “竟是噬魂阵!此阵一开,需吞噬百万启阵者魂魄!所有阴兵都得死!”灼阳高喊,他震惊,疑惑,敬佩。他的神志亦被百万阴兵献祭之举冲击着。 上古凶阵形成巨大黑色漩涡,狂风四起,所有的疑问都被风声湮没。 他苦涩地笑了笑,“好!今日我灼阳,助百万英雄启阵!” 灼阳抓起无妄在左手刮出一道血口,腾空飞起奔入阵眼。 殷红的鲜血自灼阳掌心飞出,借强风之力融入阵中,刚刚还是漆黑的凶阵被少年人的鲜血渲染成暗红之色,血雾腾空杀机暗起。 开启噬魂阵的阴兵,一个接着一个,炸作一团黑烟,冲进阵眼,消失于三界,拼凑成了阵中的一部分。 冥王就这样站在半空之上看着自己的臣民,看着自己的部下,看着曾经鲜活的生命一个又一个为了鬼域,为了三界割舍生命! 冥王又何尝不想代替他们,何尝不想舍他一人而保全三界,可他没有通天神力也还要担起整个鬼域的重担,她不配死,不配这般英勇无畏的死。 “我鬼域将士,勇比天神。”冥王的喊声震耳欲聋。 她的每一位将士都听到了…… 噬魂阵渐渐形成的威力加之灼阳鲜血的震慑,呼漠原上震动果真渐渐平息下来,然而此刻百万阴兵已经入阵过半了。 表面的平静是以上万条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求上天护佑,保我鬼域百年无虞。也不枉我百万将士献祭呼漠原。”冥王祈愿,天会应他吗? 稍有平息的呼漠原突然再次地动山摇,震感甚至比第一次更加强烈! 冥王高呼一声,“不好!”他飞入阵中施法试图加强阵力。 灼阳亦感到了原下卷土重来的杀气,他也想催动自身灵力为噬魂阵添助力量。 可惜只在一瞬间,噬魂阵崩碎,所有的努力,所有逝去的生命付诸东流…… 强大的冲击力将半空中还未入阵的阴兵,冥王还有阵眼中的灼阳击出百丈,摔倒在地。 不过一柱香前还静如镜的静湖此刻却波涛汹涌,巨浪翻腾。 “砰!”一只异兽碎镜而出。许多体型较小的异兽亦随之而出。 最为凶猛的一只是狰彪,狰彪四目六足,长耳巨尾,面相凶狠可怖。它的一掌恐长于参天之树,獠牙又利比剑锋。 然而这样的异兽原下不知封印多少,难道他们今天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异兽重现三界,毫无办法。 狰彪怒吼着,它要将千百年封印之苦全部吼出,它要将原上所有人屠戮殆尽。 灼阳此时也被许多异兽缠身,无暇顾及他人。 狰彪六足奔起似风,几个甩身便击杀了冲上来阻碍他的阴兵。 很快它来到了冥王跟前。 倘若是真的鬼域之主冥王,也许对战此兽还有几招可过,然冥王身形之下却是法力平平的鬼域公主昭和,与狰彪对战恐毫无活路可走。 但是既然身为冥王又岂能逃脱遁走,她手握长枪正面攻击狰彪,狰彪巨掌一踏周身盾起,冥王被法力阻隔在外,无法靠近。狰彪又是震天一吼,法力延盾外扩,直接将冥王长枪震碎,又将冥王震飞数丈。 “噗。”昭和手捂胸口,口吐鲜血。 这怪兽的法力一震,直接将昭和经脉震碎,此时她只得瘫在地上连连后退。 可狰彪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它在一旁悠闲踱步,不时露出锋利獠牙,欣赏着它的战利品。 昭和抬手施法一挥对狰彪全力一击,可惜这道法力对于狰彪来说不像杀招,更像柔和的抚摸,毫无威胁。 但是这一下彻底激怒了狰彪,它扭曲丑陋的眼中尽是愤怒。 狰彪张开利齿扑向了冥王。 昭和不甘,又使出一道法术,可惜仍旧于事无补,她双眼睁大没有看到希望,看到的却是狰彪要撕扯她的血盆大口。等待着鬼域公主昭和的恐怕是被狰彪撕咬碎裂的下场。 就在此时昭和头上所簪红色珠钗剧烈闪动,碰的一声炸裂开来,一道青白身影随之出现。 狂风席卷呼漠原,飞扑上来的狰彪亦被这风拍倒在地。 “浮朔!”五百年了,这个在鬼域公主心中默念了千遍万遍,却始终没有唤出口的人,在生死一线之际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原来她的爱人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哪怕,一步。 “昭和!你且让开!”风将他的声音,送到了她的耳边。没有幻想中千万次久别重逢时的质问责怪亦或激动相拥,只是他为了她,拼死相救。 浮朔操控原上飓风与狰彪斗法,然而狰彪很快便破解了风的力量,反而借助风势将浮朔困住。 朔和不顾经脉尽断之痛,飞身起来相助浮朔诛杀狰彪,互看一眼,两人默契十足,一齐而上剑指浮朔,飞身杀去,可妖兽的力量实在过于强大,两人始终难敌一兽。 狰彪长尾一甩便将二人甩开,紧接着又是惊天动地的一声怒吼,携带强大法力击向昭和。 昭和根本来不及闪躲,恐怕这次必死无疑了。她转过头,不再想着空余五百年的等待,不再忧心整个鬼域的将来,她只想最后再看看相离五百年的爱人,哪怕相逢不过转瞬,哪怕只有寥寥一眼,然而爱人模糊的身影只在瞬间挡在了她的身前,为她挡下了致命一击。 “浮朔!不要!”昭和撕心裂肺的吼声也传入了浮朔的耳中。 他好心痛,他的爱人又在为他悲伤了,他却还是无能为力。身在簪中时他无法为她拭去脸上滑落的泪珠,破珠而出后也没能护她性命无虞。他自责:对不起,我的昭和。 时间颓滞,缓而不停。 浮朔乌发与青白之衣随轻风舞动,就好似他仍旧是那个天上地下最为自由的风主,只是这一次他没能驾风而行,而是缓缓倒下,倒在了这片狂风大作,寒冷刺骨的雪原之上。 第17章 昭和狼狈地跑到浮朔身边,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她颤巍巍地抬手向浮朔体内注入灵力,却发现,他的整个元神已经被狰彪法力震碎,破败不堪,根本无法承接任何灵力。 一旁狰彪的眼神却变得更加傲慢,吼声更加猖狂,从今日起,它的战绩再填一笔——诛仙。 欣赏够了它如山压卵似的胜利后,狰彪再度冲向昭和与浮朔,这一次她必是它的盘中之餐。 昭和看了一眼冲来地狰彪,心中却再也翻不起恐惧与仇恨的波涛,只是施法卸下了伪装,变换回了自己的样子,她没有力气了,不想再战了,她只是想着,就让我与你同去吧,既然不能同生,那便共死。再也没有人能将你我分开。 “妖兽狰彪,兽性难改!既然如此,唯有一死方终。”一道清冷却不失霸气的女声传来,话毕,狰彪在昭和面前爆炸开来,四分五裂。 又是一道圣光施在了浮朔身上,“他元神已碎,必将身归混沌,此法力只能留他片刻。” 昭和终于看清了来人,创世四神中唯一一位女战神——南极紫微真神。 “多谢,紫微真神……”昭和的声音微颤。 南极紫微真神身披纯金战甲衣,手握神兵破军鞭,眼神凌冽,睥睨天下。巾帼从不让须眉。 破军一挥,不过两招,出逃异兽接连消亡。胜利,于神而言唾手可得。 灼阳因此一战浑身是伤,他强撑着疲惫的身躯抬头仰望那百丈高空之上脚踏祥云而立的紫微真神,不禁感叹,“这便是神之力……这,便是神……”他顿了顿又言,“将来若是勤加修炼,我亦可强大若此!” 第21章 明明前一刻还在崇拜,然而后一刻便想着如何追赶超越,这才是灼阳,这才是少年人。不畏强大,敢于追求。 “启阵!”方才碎裂的噬魂阵再度启动,不过这次是紫微真神一人将阵重启! “包罗天地,万炁归宗,镇!” 强盛的天神之力自镜湖而出溢向整个冰原,将呼漠原上所有动荡平息,静湖又归于往日平静。若不是原上血迹斑驳,没有人会相信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灼阳跑到昭和旁,紫微真神亦飞身而下,她撇了一眼满脸是血的灼阳,转而对昭和道:“我去往冥王殿中等你,不,等鬼域之主。”说罢紫薇真神一个转身消失在了呼漠原上。 紫微真神的话在告诉昭和,她还是鬼域之主,她,不能随她爱人而去。 可昭和此刻再不想当什么冥界之主,她是浮朔的此生挚爱昭和,仅仅是昭和,所以她什么都不必做,她只需要抱着她心爱之人,紧紧抱着她的爱人。 混浊的泪不可抑制的滑落,昭和原本就鲜血模糊的脸显得更加泥泞不堪,她怀中的浮朔缓缓抬起苍白的手掌,用指腹一点点抹去了昭和脸上混着血污的眼泪。 浮朔断断续续地开口:“莫哭……昭和……”他不想让泪水模糊了她的样子,他想看着他的昭和,将她的模样永远镌刻在记忆里,可他的泪珠也像断了线的珠串,坠下眼角,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 “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独自撑起鬼域这百年你受苦了……你知道吗,你从来不是一人……我,我一直藏身在赤珠簪中,看着你,学着你父王的模样,将鬼域治理地井井有条……但我心疼啊,心疼夜半留你独自望烛垂泪……我本答应了天帝永不现身的,可是我怎能看着你被妖兽伤害……” “呜……嗯嗯嗯……”昭和止不住地哽咽…… “对不起……是我自私……对不起,拉你到这深渊……” 昭和猛烈的摇头,否认浮朔的话,“不……我从未后悔……我爱你不止轮回几世,我都爱你。”或许她怨过爱人缺席自己生命将近五百年,但从未后悔爱过那位意气风发的三界风主。 “忘了我吧……昭和……答应我,不要再自己面对百年的孤独,不要再一个人了,你要好好活着,要替我去到天地的尽头……可是……我舍 不得啊……“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放屁!放屁!闭嘴浮朔你闭嘴!你闭嘴!”昭和情绪已经几近崩溃,“凭什么你说忘了就忘了!我找了你五百年!等了你五百年,你让我怎么忘,叫我怎么忘了你啊……啊?” “这才是你啊,你本就应该这样霸道,不讲道理……”浮朔的声音越来越低,恨不得两字一喘息,一句一磕血。 昭和抬手接着浮朔咳出的血来,彻底崩溃大哭。 “浮朔,不要离开我,我求你,你从来不会弗了我的请求,这一次啧应了我罢……算我求你。” “别哭,就当我,再去轮回了,只是这一次,无法在下一世等你了……再见了我的此生挚爱,昭和。”再也不能相见了。 浮朔抬掌最后唤来了他这一生最后一阵清风,“愿风,带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浮朔的身体渐渐暗淡,透明然后一点一点化为那一阵清风,离开了他爱人的心怀。 昭和还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啊!”撕心裂肺。 将近五百年,最是向往自由的风主为了留在爱人身边,甘愿舍弃自由,委身一只珠钗。 可惜相见即是死别,他们再也没有下一世,再没有轰轰烈烈的重逢,也没有细水长流的相伴。 这世上再没有昭和与浮朔,只留下了形单影只的鬼域之主。 又是一阵清风徐来,吹起了昭和的长发,吹走了她脸上悲伤的泪珠。 清风踏云追月千万里,你我终得再相遇。 昭和缓缓站了起来,渐渐平息啜泣,眺望天际,“我在下一世等你。” 四方阵起的风呼啸不停,不知是在送本世纪的风主最后一程,还是风主在向他的爱人道再出也无法言说的思念…… 灼阳此时的心情亦是难以言说的沉重,生离死别,也算是在她二人的故事里都见识过了,竟然这般让人痛彻心扉。他的思绪又飘远了,那日清月是不是也这般抱着昏厥的他,若是他真的死了,清月会不会也是如此伤心。 啊呸,他才不会死,他可是三界第一大侠,将来那可要击败神的存在。 冥王殿旁一间客房内。 清月坐在一张八仙桌旁,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摆弄着桌上的茶碟,甚是无趣,“都过去几个时辰了,灼阳怎么还没有回来。” 啪的一声,她双手撑桌站了起来,双眉紧蹙,“完了,完了。不会又遇到那只傻鸟了吧!不行我得去找他!” 话毕,清月转身便向门口跑去,双手触及木门的一刻,一股强大的法力一下将她弹开。门上被下了禁制。 “怎么回事!怎么还限制人身自由?”清月又气鼓鼓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瞧见清月生气起来,一直跟在清月身旁的鬼火开始左右转悠,想要吸引清月的注意,而清月只顾着低头生气,根本没有要抬头瞧它的意思。 “算了,他离开时我都算过了,大吉,不会出事的。况且我也不会术法,去了也会徒增麻烦,还不如就乖乖地呆在这里,等他平安归来。”清月猛地抬头,自己安慰自己。正巧那团鬼火在她眼前轻飘而过,一个打发时间的想法从她的头脑中冒了出来。 “玉面郎大爷说过,你原来也是人。只不过是在鬼域等的久了,才变成了一团鬼火,你说你要等的人是谁呢?值得你待在这个鬼地方待这么多年,换作是我早就待不下去了,肯定早早地跑过奈何桥,投胎去了。你也真够执着的。”说罢,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饮了下去。 清月自己不执着吗?为了找到失踪已久的父亲,从人间找到鬼域,苦也吃过了,疼也受过了,却还是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或许只有执着,某些事情才有意义,只要还在等待,那么情便不断,只要还在寻找,那么你便还在。 “你也没有办法说话,也不能回答我的问题,要不我也给你算上一挂,看看你是个什么身份!”一听清月这话,鬼火好似受到什么惊吓,原本跟着她寸步不离,眼下竟飘到了屋子的另一端。 清月却没有察觉什么异常,兴奋地跑到床边拿着自己的布兜捣鼓起来。 “嗯?你怎的躲得那般远?”清月眯起了眼睛,奸诈地瞧着角落里的鬼火,“你上辈子怕不是个窃贼或者杀人犯吧?至于这般害怕旁人知晓你的身份?哎呀,莫要害怕,上辈子已经过去了,罪责皆销,阎王爷不会再怪罪你的,放心!”清月轻快的说着,还摆了摆手,示意鬼火到她身边来。 鬼火哪里肯听清月的话,仍旧躲在远处不肯过来。 “你不过来算了,我自己摇卦便是。”说完,清月便开始摇卦。远处的鬼火好似想通了,不再躲避,缓缓飘到清月近处。 清月摇卦的工具叮当作响,唰啦一声,卦象已成。清月仔细瞧着卦面,口中念念有词,“下离……上巽……” 清月蓦地抬头,一双杏眼瞪的骋圆,“下离上巽——家人卦。” 第18章 冥王殿之上,南极紫微真神负手立于大殿之上,她仍旧穿着金甲战衣,眉眼凌冽,青丝高高束起,英姿飒爽。就是这一双清冷的眼睛,让人看不出她有任何对于尘世的欲望。 “参见南极紫微真神!”冥王向紫微真神行了一礼。 “免礼吧。我在这里等你还有要事相商。” “真神直言。” “呼漠原自天地定序以来便由你鬼域监管,千万年来未有差池,如今新的封印又成,可保呼漠原至少百年无异动,确是你冥王之功。” “若非岁辰真神献祭一魄为印,呼漠原也不可能有这万年平静,臣不敢居功。” “你应该知道,我所言,重在此次噬魂阵封印,我会上报天帝,嘉奖冥王。” “那臣更不敢领赏,噬魂阵由我百万阴兵启阵,他们才是此次封印成功的功臣,才是比肩神明的英雄。” 紫微真神明显一愣。她是天神,一人之力可抵百万又岂止百万阴兵。在她的认知里可能从未有过小人物的付出与努力,毕竟强大如斯的神想要做什么根本不需要小人物的出现。然而现世存在的神也就只剩两位,他们不可能永远及时出现在信徒最需要他们的时候,苍生从来不否认神的功绩,但真正能度过难关的方法从来不是寻求神的庇佑,而是一个又一个小人物拿生命做注的前赴后继。 “噬魂阵,上古凶阵,启阵者需心甘情愿,方可阵成。此次封印非你百万阴兵自愿入阵,我也无法轻易启阵,可能我也要效仿岁辰,才能将异兽镇压。你鬼域阴兵英勇之举应当被三界传颂。我会如实上报天帝,嘉奖鬼域百万阴兵。” 第22章 “谢,紫微真神!”冥王又向着紫微真神庄重行了一礼,这一礼不为其他,只为紫微真神愿意向三界告知他百万将士用性命换来的百年平安。 “斯人已逝,多思无益,莫要过于悲痛了。冥王还是早些断了尘思,承担起整个鬼域之责。”紫微真神的音色还是那般清冷,冷的让人寒战。 “臣……明白。”冥王还是客气地回了紫微真神的话,但昭和眼底腾起的水雾却也将她此刻的心底事暴露地明白,真的可以轻易忘记么?五百年都没有忘记的人,怕是今生今世都忘不了了。 “什么是斯人已逝?为什么多思无益?紫微真神说话是否太过无情了?如若连最为亲近之人都不再思念故人了,那又有谁能证明这漫长的岁月长河里他曾经来过?”天大地大他灼阳谁也不怕,就算是神说话也不能这样戳人家心窝。昭和公主刚刚痛失挚爱,结果这个紫微真神只知催人断情绝爱,却不能忘记职责,实在过于绝情霸道。 冥王立刻跪地俯首,“真神恕罪!灼阳少侠只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 灼阳见冥王因他所为,替他跪地道歉,很是不解地蹲下身去拉跪地的冥王,“你跪地上干嘛?我又无错?起来!就算是神,说话也是要顾及旁人感受的!” “冥王,我没有怪罪任何人。你且起身吧。”紫微真神淡淡地开口,结束了这场闹剧。“而且我从来不在乎这些无聊的虛礼。” “谢,紫微真神。”冥王又是一叩首。 “人家都说不在乎了!你还瞌什么头!”灼阳有些抑制不住怒火,她身为冥界之主,何须如此卑微。 紫微真神走下高台,来到灼阳身边,瑞凤眼微抬,端详了端详灼阳。 灼阳倒是非常不耐烦道:“看什么?没见过似我这般俊朗的少年郎?”什么真神,长的虽然算是个英气美人,怎么就是没有一点人情味,打第一次见了她,就是这副一脸谁欠了她八百吊的表情。就算初见时呼漠原上情势危机表情难免严肃一些,这封印已成,危机已解,还摆个脸给谁看! 紫微真神冷笑,“呵!长庚就把你教养成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也是,他自己就是个吊儿郎当的性子,还能指望着他教出什么好徒弟来。真不知岁辰看到长庚把你教成这般模样会不会一剑劈了长庚。”她好像恍惚间瞧见了岁辰怒气冲冲提剑追杀长庚,而自己与荧惑一同看戏的画面,难免笑出声来。 然而这些画面永远都不会再现了,永远。斯人已逝,多思无益,说与旁人听,亦说与她自己。 “哎!你把话说清楚!骂谁不知天高地厚!还有那个长庚是谁,别说些囫囵话在这里打哑迷。”灼阳指着紫微真神嚷嚷,奔着紫微真神方向便冲去了。 冥王一把拦下倔驴一样的灼阳,连连开口道歉,“真神莫怪,真神莫怪,真神莫要与一个孩子计较。莫怪,莫怪。” 紫微真神大步流星朝殿外走去,仍旧像她来时那样潇洒,“小子,我们还会再见的。” “对了,我替冥王对你说一声,苦苦支撑鬼域这几百年来,你,也辛苦了!昭和公主。” 话毕,倏忽紫光一闪,南极紫微真神便消失在了大殿之上。 昭和公主,身形一晃,泪水再次无声夺眶而出,她望向九重天,心里心中默言,父亲,您也辛苦了。 “哎你!有本事别走!”灼阳挣脱拦住他的昭和,追到殿口,向着紫微真神离开的方向挑衅。 “呸!” 他转身走回殿内,看到了静静站在殿内发呆的冥王,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歉意,“那个,刚才的事,是我冲动了,实在抱歉。” “无事。”冥王摇了摇头,眼睛空洞无神。 “那个,你,你,节哀……”灼阳忍不住在心中暗骂,救命!怎么又是安慰女子这个活!他真的不会!他除了会说个节哀以外,什么也想不出来。 “嗯。灼阳小友若是无事,便随阴兵到偏殿去寻那个姑娘吧,我失陪了。” “别别别,去往呼漠原上之前,你不是还答应了我一个条件。现在我要兑现。” “请说。” “相传冥王有一本生死簿,上面记载了凡间众生的生死日期以及生死轨迹。我想借冥王的生死簿一看,查一个人的生死。” “既然答应了小友,必然是可以借你一看,但你要明白,你只可借之一看,上面任何一人的生死气运都是不可更改的,否则将会影响你自己的寿命。”冥王的表情甚是严肃。 “行,我知晓了,不会让冥王为难的。” “那便请小友与我去往阴阳洞,查看生死簿罢。” 灼阳一路跟随冥王来到了阴阳洞口。 “生死簿难道不就是一本书吗?也比我手掌大不到哪里去的,还用藏在这么大的洞中?” “灼阳小友见多识广,对这三界的事皆有所涉猎,但有关生死簿,你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生死簿并非一本书,一本书的大小,又哪里盛的下人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与生死轮回。” 说着两人已经进入阴阳洞内。从洞口到洞中,道路两边人鱼烛长燃不灭,将阴阳洞内照的亮如白昼,然而到达最里面,却只有两支人鱼烛幽幽地亮着,并未照亮整个深洞,这里空空荡荡,看不出有什么东西存放在此处。 灼阳环顾四周,不解地问道:“所以生死簿在哪?” “近在眼前。”冥王长袖一挥,硕大无比的墙体发出璀璨光芒,流光溢彩。“整个阴阳洞内便是生死簿。你要寻的人姓甚名谁,何许人也。” “名为清理,冀州石庙村人士。” 冥王捏指念决,一道法力击向生死簿,生死簿光影变换,展现出了清理的生死日期与生平信息,生死簿的光芒也由最初斑斓色彩变作了暗绿色。 “这字密密麻麻,又细又小,得看到什么时候。这要是真能通过这些信息找到她爹,清月可是要好好感谢小爷。”灼阳一行一行一字不落地看着有关清理的信息。 “不用找了,他的生死页已经变为了暗绿色,就证明他已经进入鬼域,甚至已经化作一团鬼火了。” “什么!死了!”灼阳双手握拳,眼中一震,头脑中已是一团乱麻,无法思考。他该怎么向清月交待她父亲已死这件事。 “尚在人间的人生死簿的颜色为浅云之色,初入鬼域的幽魂生死簿颜色为青翠之色,只有化为鬼火者生死簿才会出现这种暗绿色。” “不行,我必需要知道清理他到底是怎么死的。”灼阳很快冷静下来,人死不能复生,他能做的只有在这生死簿上查到清月父亲的死因,将实情告知以慰她心安。 “找到了,在这里。”灼阳盯着生死簿,一字一句念出了上面的文字,“寿终正寝,终年九十三。不对,这九十三为什么被勾去了?你不是说这生死簿不可更改吗?况且此人根本没有活到九十三岁!”灼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转过头怔怔地凝视冥王,想要在冥王这里找到问题的答案。 “生死簿确实不可随意更改,原因便是更改他人气运者,损己身寿元。若按小友所言,此人并未寿终正寝,恐怕是以寿命为祭更改他人气运了。” “更改,他人气运……”灼阳反复琢磨着冥王的话,与此同时他的思绪又被扯回初入鬼域时,与清月两人住在玉面郎酒馆那日。记忆中清月说自己被病痛折磨,命不久矣的话徘徊在灼阳耳边。 乍然,一个念头出现在了灼阳脑中。 “烦请冥王再帮我查看一人生死簿。清月,也为冀州石庙村人士。” “是与你同来的姑娘罢,你查这些都是为了她。”冥王的语气十分肯定。 “没错。”灼阳也毫不避讳。 冥王又一施法,清月的生死页显示在了石壁之上。 果然,清月的生死页为浅云之色。 “病逝早亡,年仅十二岁!”他想的一点没错,“是清理以命换命,保住了清月!” “想必,这个清理便是清月姑娘的父亲罢……”昭和淡淡开口,神情也更加暗淡,她又思及了囚禁于天界的老冥王。 她们的父亲如出一辙,为其,可献生命。 第19章 “如果生死簿没有出错,那么从戒贪河畔起就跟在清月身边的鬼火,就是她的父亲——清理!”有关清理失踪的所有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我记得玉面郎那个老头说过,在鬼域之中初来的幽魂可徘徊五十年之久,才会渐渐丧失五感化为一团鬼火。而清理来鬼域不足五年,怎么可能这么快已经化作一团鬼火了!”灼阳又抛出疑问。 “是祟气。” “祟气!” 冥王与灼阳几乎同时揭示谜底。 灼阳继续分析,“清月乃是凡人,在我们进入鬼域之时就曾因祟气侵蚀晕厥过,然而当那团鬼火跟在她身边后,她便再也没有被祟气侵蚀过。” “没错,幽魂化作鬼火燃烧三魂七魄可驱走祟气。清月姑娘的父亲在用自己投胎转世的机会,保护他的女儿。” 第23章 “也就是说,自我们进入戒贪河的时候清理还是幽魂,那就还能与清月说话,解开心结。那为什么他要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跟在清月身边。若是燃尽三魂七魄,他可就真的一点往生的机会都没有了!”灼阳蹙起眉,眼中写满了震惊。 灼阳不解,若非他今日来到了这阴阳洞,看到了这生死簿,那么清理所做的一切,将永远跟着他的离开随之埋葬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清月永远不知她的父亲为她以命换命,甚至她还会埋怨清理将她抛弃。 为什么? 值得吗? “小友真当鬼域是凡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吗?凡人一但进入鬼域,就只有走过奈何桥才能回到凡间。这一路上需要走过的酆都城,呼漠原……祟气充斥,危险重重。难道要一个父亲亲口告诉自己疼爱的女儿,自己曾经为了她献祭寿命,现在还要为了她燃烧三魂七魄,可能永世不得超生?这无论对于一个父亲,还是清月姑娘都是难以承受的。” 灼阳双眉渐舒,少 年明亮的眼眸熄了光,心头也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酸涩之感,这种感觉是过往十八年来从未体会到的。 对于冥王的话,他亦无可反驳,回应冥王的只有他的沉默。 倘若他是清理,会将自己所做的事都讲与清月吗? 倘若他是清月,知道父亲失踪的真相后还能没有任何负担地活着吗? 他不知道。 “清理既然尚在人世时选择隐瞒自己以命换命的实情,便是不想徒增清月姑娘的负担。后来知道清月姑娘来到鬼域,又选择不以真身示人,化作鬼火跟在你们身边,便更是证明了他不愿说出真相的事实……” “他,太傻了……”沉默了许久的灼阳低落的开口,他想不到能用什么来形容清理对清月这份沉重却又默默无闻的父爱,最后只落下一句,他,太傻了…… 冥王低垂着眼眸,徒生一声长叹,“这真相是否告知清月姑娘,小友定要斟酌清楚。当务之急,是尽快送清理走过奈何桥转世轮回,否则将会遗憾终生。”说完,她便缓步走出了阴阳洞。 灼阳没有同冥王离开,他又盯着清月的生死簿看了许久才买开脚步朝外面走去。 灼阳不知的是,在他转过身去的刹那,清月的生死簿逐渐淡去,所有的文字全部消失,簿上空白一片…… 待他走出洞口,不知从何方吹来的一阵劲风,吹的他难以睁眼,只得抬起手臂堪堪遮挡。 沉默的爱在风中呼啸,却不曾吹进洞中,惊扰她的平静。 这阵劲风从阴阳洞一直吹到了冥王殿的偏殿。 灼阳就站在木门前,眉目低垂着,双手紧握,他的思绪很乱,内心也还在挣扎,他没有资格替清理做出决定,所以这决定还是由他自己来做吧。 灼阳从外面将木门推开,下在门上的禁制也随之破解。 他一进门便瞧见了跪坐在床上的清月,女孩眼角泛红,明眼人一看便是哭过的模样,可惜灼阳不是明眼人。那团鬼火,不,清理还萦绕在清月身旁,为她燃烧周身祟气。 清月抬头一看来人是灼阳,竟没有激动地跑到他身边来,只是坐在床上,幽幽开口道:“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清月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还扯了扯嘴角,扯出了一个略带苦涩地笑。 灼阳找了个借口,想要支开清月,“嗯,你一人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想必也有些饿了,冥王给我们准备了些餐食,你先跟着门口阴兵前去,我马上便来。”他又掏了掏挂在身上的乾坤袋,拿出了所有的药丸放在了清月手上,“这些抵抗祟气的药你也拿着,若是感到不适,便吃一粒。” 清月终于抬头望向了灼阳,眼中也有了些生气,“不是一直都没事吗,不用再吃这个药了吧。” “毕竟到了冥王殿,祟气要更加充裕,你还是拿着些吧。”灼阳又编了瞎话,企图糊弄过去。 “好。”清月点了点头。 呼,灼阳心里也松下一口气来。 “那我先走了,你也快些跟来。” “那个,那团鬼火留一下。我要带他去见冥王殿下。” 一提到鬼火,清月马上警惕起来,根本没有了要出去的打算。“冥王要做什么?他不是坏人!这一路上他没有伤害任何人,你不能把他单独带走,他去哪我去哪!”清月嗓音不断升高,小脸上尽是愤怒。一副谁要是敢伤害鬼火她就跟谁拼命的架势。 灼阳心中一沉,只好又扯了个慌,“不是,不是,没有人要害他。我与冥王说了他一直跟着咱们这件事,冥王便觉得他可能有心愿未了,有求与我们,但你我又不能知这鬼火心声,所以我带他到冥王跟前,让冥王断一断原因。你放心,冥王若是要伤害他,我也不会同意的,毕竟跟了咱们一路,也处出感情了不是?” 清月一听可以冥王可以听到鬼火心声,顿时眼前一亮,双手扯住了灼阳长袖。“我与你同去!” 灼阳慌乱地摇了摇头,“不行,冥王不是谁都可以见的,她只同意见我一人,不然这事他就不管了。你就安心先去吧!我保证把这鬼火的话一字不落讲给你听还不行吗。” “唉……”清月叹了长长一口气,做出了最后的让步,“你保证。” “别啰嗦了!我保证!”灼阳按住清月肩头,将她转过身去,又推着清月出了门外。一把关上了木门,自己背靠木门,挡在门口。 “你保证!”清月隔着门又喊了一声,她很怕灼阳说话不算话。 “我保证!” 灼阳听着清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离开了门口,走进屋内。 灼阳找来了两张宣纸,又分别在两张宣纸上写下了,是,否,两个字。 他望着鬼火良久,决心开口:“我知道您是清月的父亲清理,一路走来,您受苦了。但晚辈还有些事不明,求您指点。我提出问题,您只需要飘到对应的答案上即可。” 灼阳还未发问,清理便飘到了‘是’的上面,他在告诉灼阳,他愿意配合。 “三年前,原本寿数已尽的是清月对吗?” “是。” “是您用自己的寿命换给了清月?” “是。” “自我们进入鬼域起,您便知道了对吗?” “是。” “是您保清月这一路不被祟气侵蚀对吗?” “是。”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希望清月知道这一切吗?” “否。” 接连五问,唯一一个,否。 灼阳眼看着清理飘到了‘否’字之上,他亦不禁为眼前这个父亲动容。 “好!我灼阳佩服!”说完,灼阳向着清理深深鞠了一躬,“我也向您保证,我绝不会向清月提起一个字!而且只要我灼阳活着,就一定护清月平安。” 其实清理现在就是不能言语,若是可以开口说话,清理真想问问灼阳,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看上我闺女了!我还没同意那! 此时木门口女孩双手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双眼红丝密布,浑身颤抖。 屋内没了声响,女孩托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过了长廊。 不多时,灼阳还有清理也来到了冥王殿的“百味间”。 圆桌上摆满了各式的佳肴,清月却呆呆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当她看到灼阳踏进屋内的瞬间眼中才忽然有了生气。 “你来了!” 她好像很兴奋,但这兴奋劲好像又不是因为灼阳的到来,毕竟从她望向门口的那刻起,眼神从来没有聚焦在灼阳身上一刻。 “怎么没有动筷?饿死我了!你不吃我可要吃了!”灼阳到是毫不拘束地坐在了桌边,拿起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 进鬼域这么多天,一顿饱饭都没吃过! 清月拿起筷子戳了戳自己跟前的米饭,试探的开口:“灼阳,冥王大人都说了什么?” 嘴巴塞得满满登登的灼阳一听清月这话,筷子直接停在了空中,“哦,那个她啊,没说什么,这鬼火也没什么愿望,我们直接把他送过奈何桥投胎转世就行。” “那你快写吃!这事怠慢不得!”清月的眉又拧成了一团乱麻,鼻子也跟着皱在了一起。 “知道了!别催了!他不会有事的!但是你记得吃药!”灼阳又夹了两筷子菜放进了圆鼓鼓的嘴巴里。 “行了,不吃了,赶紧办正事去!” 第20章 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 不知从何地起,如火似荼的彼岸花开满脚下,没有尽头不着边际。相传彼岸花只生长在奈何桥边,叶生千年,花开千年,叶落花生,花叶永不相见。 过路的人啊,在红尘中留恋的人啊,就连这小小的花都在对你讲,千年不复相见,不要再心存幻想。 奈何总有所困在尘世中的人,宁愿魂飞魄散也要寻得转世续缘的机会……多傻啊。 第24章 宽阔的奈何桥飞架在一条晶莹璀璨的河面上,这璀璨的河水根本想不出到底是什么颜色,只是觉得美丽非凡,像是从天界仙池流下的一汪圣水。 奈何桥上站着一玲珑有致的女子,唯有一袭黑袍与这桥,这河格格不入。 奈何桥上幽魂来来往往,女子抬手递给每一位走过桥上的幽魂一碗河水,看着他们喝下汤去,看着他们从神情复杂, 变得目光呆滞。 黑色衣衫下露出的纤纤玉指倒是宛如河水般剔透,或许也是位绝世美人罢,只是美不现旁人。 “我记得凡书里记载奈何桥上的孟婆是个佝偻阴森的老太太,怎么看着也不像啊?”灼阳远远看到了桥上的女子,自言自语的嘟囔。 “凡人形容我这鬼域多半是带了些感情色彩的。既然是死亡的去处,自然每一处都应该是阴森恐怖的。这才能与死亡二字相匹配。”冥王回道。 “虽说只有死亡才能抵达鬼域,但这里又何尝不是新生的来处?又何尝不是重头再来的起始?依我看,冥王,你鬼域,担得起世间最高的美誉,也生的出世间最美的风景。” 任谁能想到灼阳也能说出这一番富有哲理话来,人间客若是听到了这番话不得涕泗横流欣慰至极,谁要是再敢说他的徒弟外强中干,草包一个,他都不干。 “看来这凡书也不能尽信,终归何事都要有个自己的考量。而且孟婆汤根本就不是孟婆熬的!这不就是河水吗。”灼阳颇有这么多年书都白读了的心酸之感。 “孟婆何来如此大的本事,能熬出让人遗忘凡尘的汤呢。”说着冥王施法,一滴河水悬于掌心。“奈河水是千千万万过桥者流下的泪水汇成的。有人悔恨,有人不舍,有人伤心,有人快乐,有人相思,有人离别……就是这带有千万种思绪泪水汇聚成了这千万年流淌的忘川河,饮下一碗,便忘了悔恨不舍,没有伤心快乐,不察相思别离……不受七情六欲的折磨,成为一个纯洁干净的婴孩,重归人间。” “原来如此。” 说着,两人已走到奈何桥边。而清月与清理却行在二人身后。 这一段路,清月好像是故意走得越来越慢,原本三人还是并肩而行,而现在她俩却远远落在了后面。 眼看着清理鬼火的焰色越来越淡,应该是大限将至,恐难再留。 冥王很快察觉到了清理状态,狠了狠心回身对着清理施了法术。清理像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拖拽,忽的一下,便飞到了奈何桥上。 就在清理飞走的一刹那,清月发疯似的一边哭,喊一边飞奔过去。 “爹!” 奈何桥边的灼阳眼疾手快,一把将清月锢在了怀中,随着清月脱力,二人一起瘫坐到了地上。 她还是知道了…… “放开我,灼阳!你放开我,放开我啊!求求你!让我送我爹最后一程!”倔强的清月在灼阳怀里不停地挣扎。 灼阳将信将疑,他怕清月追逐清理而去,丢了性命。却还是听话,放开了怀里的女子。 清月没有再上前,而是努力回想着人间的丧葬习俗,她也学着记忆里人们的样子,端跪在地上,脊背直如青松,朝着奈何桥上的清理的方向连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或许这场简陋的仪式,不比梁老爷葬礼那样盛大,全城瞩目。但这是她最后能为她父亲做的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爹!女儿不孝,未能奉养!”又是三个响头。 “爹!你放心!女儿一定好好活着!”又是三个响头。 清理就飘在奈何桥的中央。光影轮转,恍惚之间,清月真切地看到了阔别已久的父亲,就站在那里,向她微笑着摆手,轻声呼唤她的名字,月儿。就像多年以前,爹爹站在家门口,喊她回家。 清理原本已是一团鬼火,喝不下孟婆汤了。 却见孟婆舀起一碗河水,向空中撒去撒在了清理身上,鬼火渐渐暗淡了下去,朝着桥的那边飞去了。倏忽一瞬,清理消失在了桥边,入轮回去了。 “爹!一路!走好!”又是一记重重的响头。清月的额头渗出丝丝血迹,延着额头滑到鼻翼,唇边。白皙的脸上一行殷红的鲜血流下,甚是惹人心疼。 清理不曾消逝前清月还能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来,毕竟她想让他父亲看到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一切都需要父亲操心的小月儿了。他要告诉她的父亲,请他放心,他的女儿能够照顾好自己,过了奈何桥便好好开启幸福快乐的下一生,不要再为她忧心了。 可随着清理慢慢消失不见,清月所有的伪装在一瞬间天崩地裂,无助与悲伤再难掩饰,无处安放。 她在这尘世之中唯一同她血脉相连的人,唯一没有后顾之忧的依靠也离开了她,独留她个一人面对瞧不见摸不着的未来……她惶恐,她不安。 “啊!我没有爹爹了!没有了……”凄楚的哀嚎声,肝肠寸断。 或许没有找到父亲时,清月还可以骗自己,父亲也许生活的很好,但是现如,今清理就忽的一下消失在了她的眼前,什么都没有留下。连一座坟茔都没有,千里沃野,她再无一心安处。 灼阳死死环抱住情绪崩溃到极点的清月,他不晓得如何安慰此刻悲伤的清月,但是他明白抱着她,至少会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他。 “哭吧,哭出来,心就不会难受了……”灼阳抬起手,温柔地替清月抹去了额头上流下的血痕,又伸手抚上清月的背,一下一下为她缓慢理顺气息。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如水般温柔和顺的神色,也是第一次主动怀抱一个女孩子。 清月打破了他很多原则,至少现在看来,他心甘情愿。 一趟鬼域之行,他见识到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可能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成长吧。 从前的生离死别爱恨嗔痴都写在书籍上,总让他觉得过于矫情了。可当亲人爱人诀别就发生在他面前时,他终于明白,爱是一瞬的永恒,是永恒一瞬。 清月大滴大滴温热的泪沾湿了灼阳的衣袖,可是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女孩还在不停抽搐哭喊,像是一只受伤的惊鹿。不知过了多久才气息才渐渐平稳,没了声音。 大约是昏睡过去了罢。 灼阳一直保持着跪地环抱的姿势许久未动,双腿已然有些麻木。但他不敢随意轻动一下,害怕惊动了昏睡过去的清月,醒来还会像刚才那般哭泣。 孟婆无悲无喜的走来,幽幽撂下一句,他说,对不起啊,月儿,爹爹还是留下你一个人。然后又头也不回的,回去当差了。 灼阳猛抬头,似是下定某种决心,吼了一声,“不会!不会的!” 不晓得他在讲给谁听,孟婆?清月?冥王? 清理。 一旁的冥王主动开口搭了话,“此地已是鬼域接连人界之处。清月姑娘尚未醒来,也有煞气袭身之顾,我直接施法,送小友二人回到人界去罢。” “那便多谢昭和公主了。咱们山水有相逢,有缘再见。”灼阳抬头,冲着冥王灿烂一笑。 “有缘再见,小友珍重。” 金黄骤然一闪,再抬眼看,眼前便是久违的人间之景。 灼阳不禁感叹,“小爷终于回来了!” 从太阳的位置来辨,此刻大约刚过晌午,来来往往耕作的人们都已回到家中休息,所以平日里来来往往,烟火熙攘的林间小道,这会儿才并没有什么人经过。 灼阳也还能在这林间小路上多抱着清月一阵…… 下午的太阳正是一天中最为毒辣的时候,不多一会就照的灼阳热汗岑岑。“从前也没觉得你这般热得人心烦!”他盯着太阳咒骂了一句。 低头再看看还未醒来的清月,发现姑娘的鼻尖上也热出了汗来。 “看来得找个阴凉处啊。” 灼阳费力地扭着头,在林子里环视了一圈,惊喜地发现一片树荫就在距离他不远处。然而眼下情况确实不适宜挪动。于是灼阳抬手念决施法,一树枝被轻易移到了二人头顶,就是有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有点小。 阴凉挡在他的身上就无法遮蔽清月,遮到了清月,他就得受着这热。 看了看炙热的太阳,又瞧了瞧怀中的清月,思来想去,灼阳还是妥协了,“小爷大度啊,这片阴凉就借给你了。” 清爽的微风夹杂着树林特有的清香味似有若无的落在了他们二人脸上。纵然鬼域酆都光怪陆离,冥王殿前灯河壮观盛大还有忘川河处溶溶璀璨,都不及人间简单平凡的绿水青山。 灼阳又轻抚上清月的脸颊拭去了她脸上的汗意。唇角不经意间微微上扬,面色如春,“别担心,现在你还有我,将来……将来你也会有 更爱你的人。” 灼阳又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第21章 俊竹山间的小路窄小幽长,鸟鸣阵阵虫语聒噪,一行人穿梭在树林之中,神色匆匆。 第25章 水禾回首望向昔日生长的山巅,神情复杂。 青鸾看出了水禾情绪的变化,伸出手臂搂在了水禾腰际,头也靠上了她的颈窝,一边蹭一边说:“水禾我知你心中愧疚,但他教养我们是真,要杀我们也是真。不要过于自责了,他自己做的孽,与你无关,他的死也不是你的错。况且你根本就不知道他要杀我们时的样子有多恐怖!比凡间那些捕鸟人可怕多了!”青鸾冲着水禾作了一个鬼脸。 水禾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不是的,青鸾。毕竟生于这里,要离开了,难免有些不舍。”水禾揉了揉青鸾的脸颊,温柔的说。 “人间处处皆青山!别不舍得了!以前你们未化人形,见不到人间的繁华有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保你走出俊竹山,吃惯了凡间的美食,看遍了凡间美景,就永远都不想回来了!我和你保证!真的!”青鸾说着,还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水禾像是抓住了青鸾的小尾巴,打趣说道:“怪不得你总是十天半月不飞回来一次,原来是被人间繁华迷了眼!连朋友都不要了。” “哎呀,说漏嘴了。啧……”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阿哥和九溟都走远了,我们快些赶上他们。” 九溟与多吉走在两人前面,说是两人一起同行,倒不如说是九溟在追着多吉。 多吉看到路边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一会儿抓起一只地上成群结队搬运食物的蚂蚁,一会儿拔起一颗地上的野花。关键是,无论捡起了什么,可能还有些被风吹干的动物排泄物……他都会怼到九溟的脸旁兴冲冲的问:“救命,救命,这是什么?” 九溟如同一个老父亲一般,不急不恼,带着宛若春风的笑,回答多吉一个又一个问题。当然了若是多吉真的抓起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九溟也会略显尴尬的带着他去河边净手,然后“温柔”地告诉多吉,长的像这样的东西永远,永远,永远!不能再抓了! 水禾刚要加快步伐追上前面“和平相处”的两人,便又被青鸾拉住了。 “别急别急,我们是出来见世面的。这路还要走上个把月,甚至个把年,你着什么急啊。在莲生池畔的时候光顾着与紫让她们道别,都忘了问你,那位九溟少侠,你相好啊?”青鸾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她还,她还挑着眉!活脱脱一副流氓相。 “相好?什么是相好?你也没告诉过我啊。”水禾不解地问道。 “哎呀,你也太不上道了!就是你一瞧见便觉得欢喜,瞧不见了又有些难过,别人想要从你身边抢走,你便会愤怒的人。”青鸾都快急死了,到底是不是啊,她真着急啊。毕竟长成九溟那般英俊的,她在人间闲逛了几百年,都没见到过一个!如此世间少有的佳品,必须得帮她的姐妹水禾抓住了,不能叫旁人抢了去!不然她“红娘青”的名号岂不是浪得虚名! 修出灵智这么多年,青鸾除了闲逛,也算是给自己培养了一个爱好,俊竹山周围的各个山头转遍了,谁家兔子女儿生的漂亮,那家狐狸郎君到了试婚年龄,她都一清二楚。日日变成个圆润妇人替人家说亲拉媒。到了自己朋友这里她肯定很要尽心尽力,那个九溟少侠,必须拿下! 水禾仔细想了很久,然后甚是笃定的回答:“嗯!是,那九溟是我的相好。”但是水禾心里又想,她阿哥还有青鸾他们在她心里都是这样的存在,那他们也都是她的相好! 九溟虽然灵力稍有不济,但五感极强,即使相隔甚远,他也还是听到了水禾亲口承认他是她情郎……相好……这两句话。 红晕一点点在他脸颊蔓延,又一点点爬上了耳朵。握住问天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就连指节出都泛起了白色。 但是,他没有开口说一句否认的话,一个“不”字都没有。他是默认了吗? 青鸾一听这话,好像火烧了尾巴,“什么!唉行了行了,没有我施展抱负的天地了。都情郎了我还费劲撮合什么。唉,没劲没劲,走了走了。” 水禾瞧着现在的青鸾的表情很复杂,她怎么有一点兴奋又有一点遗憾似的。 青鸾突然又竖了一个大拇指给水禾,“不过必须承认,短短不过半月,你就拿下了如此美貌的稀世佳品!水禾,在下佩服佩服。”她还抱拳弯腰给水禾行了一礼。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水禾有些听不懂青鸾的话了。 “无事,无事。唉,我已经看到你被无数美人艳羡的未来了……”青鸾又夸张的摇了摇头,故作神秘。 说完她一个弹跳,化作青鸾鸟飞了出去,“喂!笨蛋多吉,别抓那东西啊!那是马蜂窝!” “嗡!” 成群的蜜蜂飞了出来,然后多吉本就圆润的脸,被蛰得更圆润了…… “啊!好疼啊!小妹,啊……帮帮多吉。” 站在床边正为多吉施法医治的水禾已是大汗淋漓,“阿哥,你再忍耐些,马上便好了。” 一旁的青鸾白眼早就翻上了天,“笨蛋多吉!看你下次还什么都想抓一把不。” 正巧这时九溟也走进了屋内,“青鸾姑娘,今晚我们就借宿在这家客栈,我与多吉住一间。待水禾为多吉医治好,你二人就住在隔壁,夜间若是有什么危险也好相互照应。” 青鸾大步跨过水禾,走到九溟边,笑得十分奸诈,“真是没想到九溟少侠人长的如此俊俏也就算了,行事也这么周到。那就多谢少侠了!” “青鸾姑娘,客气了。”九溟没忍住向后退了两步,却还是尴尬的赔了个笑。 青鸾忍不住心中一笑,哎呀呀,真是没有想到这个九溟少侠还这么纯情,水禾交给他也算是让人放心,反正不像飞霄宗那个多情的混蛋!呸,怎么又想起他来了!他就该永远被他爹,飞霄宗那个憋眉老头关在柴房,关一辈子!呸,三辈子!一万辈子! 九溟就这样眼看着面前的青鸾表情从一派春和景明又变得狂风暴雨。他心里也泛起了嘀咕,怎么,自己有做错什么吗?算了算了,还是躲远一些罢。 于是九溟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一点一点挪到了水禾身后,站在这里总不会再出什么差池。 不多时水禾收势,萦绕在多吉脸上的淡青色术法沿着轨迹回到了水禾掌心。多吉顺势倒在了床上,熟睡了过去。 或许是医治多吉过于疲累,水禾身形一晃向后面倒了过去。 就站在水禾身后的九溟一把将人捞起,抱在了怀中。“水禾,怎么样?” 水禾虚弱的摇了摇头,“没事的,九溟,密蜂毒素有些强烈,我又灵力低微,不过没关系,休息休息,将毒素消化了,便无事了。” 九溟神情明显有些慌乱,“我送你去隔壁。” 话毕,九溟长腿三两步跨出了屋外,将水禾抱到了隔壁床铺上。 青鸾走到床前瞧见熟睡的多吉,埋怨道:“臭多吉,就知道睡觉!”然后也跟着来到了隔壁。 九溟坐在床边,面色凝重,等他注意到站在屋内的青鸾又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但他还是略显慌乱地起身,开口交待道:“那就麻烦青鸾姑娘夜里多多照看水禾,有什么事,直接喊我便可。不打扰二位姑娘休息,九溟先行离开了。” “好,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水禾。九溟少侠也不必担心,从前我翅膀受了伤也是水禾替我医治好的,只不过她需要比平时多浇上些水,多睡上几日罢了。” “嗯。”九溟应了一声,便退出了屋内。 相邻的两间房,接连熄灭了烛火,陷入了夜晚的静谧之中。 月明星稀,热闹的街市也渐渐只剩下 路上的野犬狂吠一声,亦或打更人高喊时辰。 “唔。”水禾口渴的紧,从梦中清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见了身边睡的香甜的青鸾。 她没有忍心打扰熟睡的青鸾,而是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穿好了鞋,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好几杯水喝了下去。 甘甜清灵的水滑过体内,水禾顿时感到浑身轻松舒服,没了先前的疲惫之感。 喝饱了水的水禾正要转身回到床上休息,却在一转身看到窗户大敞四开,还有一团黑影坐在窗上! 水禾心里一惊,她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巴没有喊出声来。她一步一步挪到窗边,鼓起勇气问道:“你是谁?” 黑影压低了嗓音,“你可算是看见我了,不然我以为我得在这窗边吹一晚上风呢!”黑影的语气还有些责怪? 水禾有些晕晕的,他们认识吗?听他的语气说的好像他们很熟识一般。 黑影轻轻一跳,翻进了屋内,“呵,就青鸾这只臭鸟还跟你相好保证照顾你,睡得像个死猪一样,啧。”黑影走到桌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饮了下去。 水禾一听,原来这人认识青鸾,心里才放下警惕,然后大胆发问:“所以你也是青鸾的相好吗?” “噗!”一脸不可置信!“什么?什么!谁是谁相好?” 第26章 第22章 听到动静的九溟立刻从隔壁提剑飞奔而来,“水禾!” 屋内两人几乎同时看向了门口处。 “九溟,没事的,是青鸾相好来了。”水禾眨着扑簌簌的眼睛,一脸真诚。 门口的九溟汗颜,甚至有些说不出的尴尬,相好……又是相好。 而事件的另一位主角——青鸾,正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睡得昏天黑地,找不着北…… “我不是她相好……”黑影的语气里有些生气了,但好像还在顾虑床上熟睡的人,努力压低了嗓音。 “怎么你和青鸾关系不好吗?那你不是她相好,难不成你是她仇人?” 九溟赶紧拉过水禾对她解释道:“水禾,并不是所有关系好的人都是相好。”九溟特意将后面两个字咬的重了些。 “那什么是……” “我日后再向你解释。”九溟没有给水禾再开口问的机会,因为他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耳朵又要开始烧水了……而且现在有个更棘手的事需要解决——眼前这个陌生男人到底是谁! “那么敢问道友,姓甚名谁,前来何意啊?”九溟也坐在了桌子上,拿起拿起水壶,给黑影也续上了一杯茶。 黑影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飞霄宗,少宗主,林木临。” 飞霄宗,天下第一修仙门派。这一点九溟还是知晓的,毕竟同为仙门世家弟子,不可能闭门造车,对其他门派一无所知。 普天之下修仙门派众多,至于飞霄宗缘何能在众多修仙门派中脱颖而出成为天下第一,靠的其实并不是冠绝天下的修仙术法,因为若论术法高低,弟子强弱,灵剑派才当属人界至尊。而飞霄宗能够将天下第一的名号牢牢握在手中,全靠富可敌国的财力。 凡间有言,飞霄宗有的可是使人间改朝换代的实力。只不过呢,飞霄宗历代掌门人不愿参与凡间帝王之家肮脏的权利争斗。 所以眼前这位飞霄宗少宗主的含金量自然是不言而喻。他的含金量,可不知是名头,他本人可是真的含有大把大把的金啊。 而且这位飞霄宗少宗主在修仙门派也可谓是声名鹊起,是位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他的父亲当今飞霄宗宗主英俊非凡,他的母亲也是十几年前美貌名动京师的皇家贵女,所以他本人自然也是生的桃花眼薄情唇,漂亮的不像话,是的,若他是名女子恐怕要比水禾与青鸾都要美丽。 这般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矜贵公子,要是不辜负他的美貌与背景,长成一位风流浪荡公子也会是仙门茶余饭后的谈资。可偏偏让这位公子名扬修仙界的,是他与生俱来的仙根与超凡脱俗的纯净灵力。 林木临,仿佛就是为了飞升成仙而出生的,他的存在也会使飞霄宗天下第一大宗的名号更为真实,毕竟靠财富得来的第一,面子上终归是过不去的,只有真正拥有飞升成仙的仙人,得天家庇佑的宗门才会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宗门。 所以这位飞霄宗少宗主说起来也算是可怜,从出生的一刻起便背负了飞升之任。听闻他除了修炼,几乎不被允许做其他任何事…… “原来是飞……” 恨不得林木临刚刚刚自报完家门,青鸾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混蛋!你来干什么?都追本仙人追到这里来了是吧!”青鸾一把薅住桌子上林木临的耳朵,将他提溜了起来,恶狠狠的骂道。 两人也不知结的什么仇什么怨,明明雷打不动酣睡似牛的青鸾竟然能在听到林木临名字的瞬间跳下床来并且头脑清醒的破口大骂。 林木临左右跳脚反抗,“哎哎哎,疼疼疼,你干嘛!要不是我因为你坑蒙拐骗,卖什么美容灵丹,我母亲能关我禁闭到现在吗!这笔账,本少宗主得跟你算清楚!哎呀,疼!” “青鸾,青鸾,你放开,有话好好说……” 水禾上前劝和,想要将胶着在一起的两人分开,却被九溟拉走护在了身后。 于是九溟高大的身形将水禾挡得死死地,根本看不见他二人战况如何了。 “九溟你做什么?”水禾抬眸对上了他柔和略带紧张的眼。 “他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外人还是不要掺和了,关心则乱。”九溟找了个很合适的理由将水禾拉离了他二人剑拔弩张的战场。 但其实九溟还是认为,这位自称飞霄宗少宗主的林木临既然有翻墙上楼的本事,就不可能是一位毫无身手之人,再看他对青鸾的态度,也是十分忍让,两人终归是不可能真的打起来。 况且他二人身强体壮,而他的水禾刚刚才吸收了毒素,哪里经得起他们的推搡。所以他务必不能让两个人的战火波及到他的水禾! 再说了,就算真的打起来也会是林木临被打,他林木临堂堂一个八尺男儿还不能挨两下打吗? “够了,够了!我堂堂飞霄宗少宗主!你……哎呀!” “砰!砰!砰!”几下结结实实打在了林木临后脊,他竟然没有恼,“好歹还有外人在,多少留点面子!”林木临收起了嚣张气焰,开始小声求饶。他与青鸾究竟有何种过往,能让这样一位仙门贵子,放低态度若此。 “好好好,跟我到外面去。”青鸾又拎着比她高处半头的林木临出了房间。 一场闹剧终于落了幕,二位看官也终于回了神。 九溟回过身,又是一把捞起了站在地上的水禾,将她拦腰抱起。 水禾一下失了重,毫无准备地跌在了九溟怀里,撞上了男子精壮结实的胸膛,独属于九溟的味道侵袭了水禾周身,“九溟!”她惊呼一声。 “你也累了,我送你到床上休息。放心有我跟着,他们,不会生事。” “嗯……只是下次……下次我可以自己走。”怎么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还是莲生湖畔一刻仙草原身时,有小虫爬过了她的叶子一般。 “……”九溟将她放在了床上,先是没有言语,沉默了许久,脸色确是沉了又沉。 不知过了多时,他开口回了一声,“是我逾矩了。”然后就像逃离灾难般,两步并做一步,快速走了出去。 “不是!九溟!”水禾喊他,他却没有回头。 水禾有些不解,这是怎么了,好像也没说什么啊。 这还是她认识的九溟吗? 走出房间的九溟没有遵循承诺去寻青鸾与林木临二人,而是在关闭房门的一刻,重重靠在了门上,目光炯炯却面无表情。 九溟忽然觉得有些不懂现在的自己了,从前像是这般逾矩的行为 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而现在他对水禾好像过于,过于亲近了…… 这种变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扪心自问,于是他就干站在门口,仔细回想了这近一月来有关二人所有的回忆。终于,他想明白了——成亲后! 是啊!他已经与水禾成了亲,这是名副其实的夫妻。虽说是借着柳公子与阿和的身份,但他切切实实与水禾拜了堂,唤了人家娘子,自然是要负责的。 九溟的面色渐渐又恢复了常色,甚至又生出了层喜色。 想通一切的九溟,一把推开了木门,站在了门口。 正巧水禾视线也抛了过来,两人目光碰撞。 水禾看到去而复返的九溟,便想要赶紧开口解释,“九溟……” “水禾,待一切终了,我会对你负责的!”说完他又飞似地跑开了。 屋内只留下水禾一个人在床上凌乱。什么?什么?什么负责?九溟是不是被什么人夺舍了,怎么一个晚上说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 “啊!”一声惊呼从窗口处传来,水禾听清了声音,是那位飞霄宗少宗主…… 水禾再定睛一瞧,青鸾顺着窗口飞入了屋内,气鼓鼓地坐在了桌边。 砰,好大一声推窗的声音。 “他娘的!谁家老爷们嚎的!半夜了让不让人睡觉!大街是你们家盖的!”不知哪路英雄挺身而出,替所有被吵醒的人算是出了头。 “谁!有本事滚下来说!本少爷明天就把这条街买下来!专挑子时搭台唱戏!吵死你!”林木临捂着被打得乌青的左眼,走街串巷找那个骂他的人。今天在青鸾那里攒的这口气必须找他出了!但是呢,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不得不说,这位飞霄宗少宗主果然是财大气粗啊,飞霄宗也不愧是富可敌国,天下第一金银宗派。一条街说买就买…… 突然一个人出现在了林木临眼前,伸着头,满脸堆笑,“公子听说你要买我们这条街?就这样吧给您个友情价,一百两黄金。” 财大气粗的林木临公子似乎忘了自己是偷跑出来的,身上一两银子都没有…… “能打欠条吗?”这回换林木临满脸堆笑。 “嘁,口出狂言的疯子。”那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剩下少宗主一人在楼下迎风独立…… 楼上的水禾听楼下渐渐没了声音,原本很想唤青鸾上床休息,但看她生气的样子,水禾很是知趣,谁也没劝,乖乖地躺下睡了过去。 第27章 但是任谁也得感叹一声,这一晚可真是热闹非凡…… 第23章 小城街道上热闹非凡,叫卖声,卖艺声四起。同行的五人穿梭在鱼目混杂的人群中,很是瞩目,毕竟两位绝世少年气质出尘,引得周围女子惊呼连连。 九溟对周围人投来的眼光不甚在意,毕竟他并未认为这是为他投注的目光,因为跟在他身边的林木临就差站在花车上展示自己了,或者说如果他有真身,并且是一只孔雀的话,那么他的尾巴能开一扇城门那么大,并且向四方扭来扭去。 “我就说不要让他跟着,不要让他跟着,你们偏偏不听,他这个人自大又狂妄,还是个会花银子的,让他跟着准没好事!”青鸾向着身旁水禾抱怨。 “好了青鸾,不管你二人有何过节,你也打了他出气,就清了怨怼吧。” “对啊,小妹永远都是对的!”多吉也跟着附和。 “哼!你根本就不知道,他那个憋眉老爹关了我多久。”青鸾咬牙切齿地说道。 “喂!你们仨走快点!前面人怎么聚集了那么多?是不是有什么热闹?快快快,我们也去看看!”林木临在人群中向他们摆手,回身快跑两步拉住了青鸾的袖子,拽着她挤进人群中去了。 “水禾,多吉,这里人流较大,你们跟紧我,不要走散了。”九溟嘱咐。 “好。” 人群聚集处,原来是一块布告板,上面皆是一些重金悬赏的布告。有朝廷追捕逃犯的,重金求子的,也有张贴喜讯的,一张张布告都泛起了轻微黄色,甚至有的连文字也失了真,不只是何年何月的文物了。 但是这些都不足以吸引这么多人的围观,能引来如此多人的自然是全新的一张布告,而且还得是一张悬赏布告。果然,最新一张布告上最大的字写明,赏金一百两白银。呦,好大的手笔了,只是怎么迟迟没有英雄人杰前来揭榜?毕竟这么大的数字若是真的办成了,普通江湖客可以凭此安稳一生了。 “唉,城外那遭孽又开始作祟了,是啊这么多年都劫走多少个新娘了,虽说新娘都平安回来了,但是谁新婚出这一档子事不闹心。” “啧啧啧……” “我听说这妖怪抓走的新娘都是当晚就自己回家了,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是这祝家小姐已经被妖怪掳走半月有余了,这祝家与马家是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去寻,也没有消息。连去寻的人都失踪了!怕是真成了妖怪的新娘喽。” “还说呢,现在就连过路人走到那个鬼地方,都消失不见了!已经丢了十多人了!” “逃回来的人还有人说,现在那条路上,还有不少女鬼哭呐!” 邪门啊,确实邪门。 “这些年也有不少术士做法还是没能除了这妖孽,怕是个千年的妖精,难降啊。” “就是啊,谁能去干这要钱不要命的买卖。” “怕是需要仙家出面才能解决这件事了。” 人群之中议论声四起,也确实没有一个人敢来揭榜。 林木临废了好大一番力气,终于挤到了最前面。 最新的布告上大概写着,祝家小姐芳华二八,与临城中马家结了亲,可就在成亲当日,新娘的花轿经过城外树林时,一阵阴风大起,卷走了新娘,再也未归。祝家与马家共同悬一百两白银,赏前来英杰,除妖孽,救新娘。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看完布告的林木临,将其一把扯下,“这活我接了!” “有人揭榜了!”又引起周围一阵骚动。 “还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仙家弟子前来除妖?”人群中有人问道。 “灵剑派,九溟!” 人圈外的九溟三人别的什么都尚未清楚,但是那声我接了,还有灵剑派九溟,确是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九溟站在原地开始怀疑,带上林木临同行是不是真的错了……他到底什么时候能走到不周山底,什么时候能完成师命。 青鸾啪地打在了林木临右臂,“你疯了!没听到他们都说去的人有去无回啊!你活腻味了是不是!” “你没看到有一百两白银啊。正好可以解决我的燃眉之急。我堂堂飞霄宗少宗主,出门还要靠别的男人付钱,太丢人了!而且你觉得这人界还有我打不过的妖怪?”怼在青鸾眼前的脸眉飞色舞。 林木临真的是对自己的过人之处一清二楚,毫无掩饰之心。 “那你报自己名号,提人家九溟少侠做什么!我真的,没法说你。”青鸾一时想不到话来骂他。只给了他一白眼。 “说你蠢,你是真的不聪明。我是偷跑出来的,报了名号,我爹马上就得追来把我抓回去!行了,行了,走走走,通知他们去。” 青鸾又白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林木临又拽着青鸾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然后林木临对布告上的事稍加修饰,添油加醋的说给了九溟三人听,什么祝小姐什么祝员外与夫人思女心切,什么一只凶猛妖怪为祸一方,什么他们仙门中人要维护一方平安。再然后九溟他们便同意了同他一起营救祝小姐。再再然后,五人都开始询问祝员外家的地址了,林木临也没有提到一百两白银的事。 祝家小厮就等在人群里,看哪路英雄豪杰能接了 榜,救他家小姐,所以林木临拎着青鸾钻出人群没多久,他也找到了路边的五人。 “各位英雄,我是祝家小厮,既然接了我家的布告,就随我到我家老爷处禀明情况,救我家小姐罢。” 众人点了点头。 “请各位随我而来。” 大概走了两条街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祝家门前。 祝府门前两只石狮站岗,大红漆檀木门雕梁画栋,高墙十尺有余。一看就是个钟鸣鼎食之家。 也是,一般人家女儿被掳走,哪里出的起大把的银子招仙家弟子前来捉妖,恐怕也就只能认栽,白白失了女儿。若非祝家与马家家底雄厚,祝家爱女如命,马家也是重情重义,恐怕这位祝小姐生死也要无人问津了。 五人进入前厅时,祝老爷正在堂前来回踱步,祝夫人坐在椅子上轻轻啜泣,不时拿起手绢抹去脸上长泪。整个祝府安静的可怕,只有祝夫人一人的哭泣之声。 看来这位祝小姐也是祝府掌上明珠,万千宠爱加身,全家的情绪都系在她的安危之上。 “仙师们终于来了!”祝老爷一见他们进来便赶紧上前,招呼他们坐下,吩咐下人备好茶水点心,好生招待。 “我听小厮来报,是灵剑派的九溟仙师揭了我这布告。” 九溟先是满脸疑问地看向了林木临,就瞧见他,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九溟也自觉此事确实该出手相助,才忍了林木临善用他名号的行为。十分有礼的起身,回了祝老爷的话,“没错,祝老爷,我就是灵剑派九溟,愿祝您一臂之力,降伏妖孽救回祝姑娘。” “我那苦命的女儿啊!终于有救了。”祝老爷还未说什么,祝夫人倒是先哭喊了起来。 “夫人,莫要再哭了!来人啊,抚夫人回房休息。众位仙师莫怪。”祝老爷赶紧替夫人赔礼。 祝夫人却推开了上前搀扶她的婢女,“我哪都不去!我女儿不回来我哪都不去!” “唉!啊!夫人!”祝老爷无奈背过了身去。 “没有关系的祝老爷,我们都可以体谅夫人思女心切。还请祝老爷能将祝姑娘失踪的具体信息再交待一下,我问也好早点出发去解救祝姑娘。”九溟开口缓和道。 “去将那日送亲的喜婆还有轿夫都叫到堂前来。” “是。”小厮领命退身出了前厅。 还未见人,声音先传了进来,只听他的语气也是十分着急,“岳丈大人,岳母大人,我听闻有仙师揭了布告,能救映台了!小婿也要跟着一齐前往,去救映台。” 祝老爷听到来人声音,赶紧出门将人领进了屋内。 “贤婿啊,我知你与映台情比金坚,但是捉妖之事太过于危险了,你要是再有什么意外,我祝之远就真的没法和亲家交待了!”祝老爷握紧来人的手,语气恳切。 想必众人眼前这位公子就是祝小姐的未婚夫婿马公子了。众人面前的马公子面容清瘦,眉目却是深刻有神,只不过瞧着就是个提不起剑的读书人。 “贤婿啊,我们先再随各位仙师听听当日的情形罢。” 未过多时送亲队伍中的许多人都站到了堂前,一一开始叙述送亲那天自己的回忆。 总的来说,众人的叙述都是大同小异,先是闻到一阵迷香,然后渐渐四肢瘫软,意识模糊。 “应该不是妖或者魔,这明显是人类才会使用的迷香。”九溟就这一点总结。 “仙师有所不知,新娘被劫之事已有近六十年之久,寻常之人早已是垂暮之年,哪里还能行此劫杀之凶事。”马公子补充道。 九溟一行人暗暗沉思。 送亲队伍有身强体壮未被迷倒的护院提到了另一个十分有用的信息,那妖怪蓝眸生翅,一把长剑作武器,出剑之时天色骤变电闪雷鸣。 第28章 “蓝眸生翅,这样一说,倒是又像是个妖怪了。”九溟又改变了想法。 看来这件事情并不好解决。 坐在堂前的青鸾越听他们叙述便越是觉得,这个妖怪出剑的天相怎么这般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青鸾仔细搜索回忆,猛地想起她在飞霄宗陪林木临练功时,他们飞霄宗的绝学雷霆万钧不就是电闪雷鸣的天相吗? “这不你飞……”青鸾刚要开口…… 林木临就好像知道青鸾要说什么一般,直接插话道:“各位还有什么信息提供吗,没有我们便要先商议下对策了。” 第24章 五人将将踏出祝府大门,青鸾便忍不住了问道:“刚你在堂前拦着我干嘛?那妖怪用的术法难道不是你飞霄宗的秘术雷霆万钧吗?” 林木临无奈道:“你怎么不直接当着他们的面说,那妖怪是我飞霄宗人,我是飞霄宗少宗主,我就是妖怪同党啊?再说了文有相似,武有同势,你凭什么就凭一个破天相就说那妖怪修的是我飞霄宗的雷霆万钧!” 这位飞霄宗少宗主林木临从来时,说话便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语气,怎么林木临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有些奇奇怪怪,迫于急切的想要脱开与那妖怪的关系。 而他的这些表情与变化,分毫不差的都落在了九溟眼里。 “你!”青鸾一时脸色渐渐同青菜色靠拢,扭过身寻多吉去了。 九溟虽没有插话,但是将两人的话细细在脑中过了一遍。 “我们还是先到新娘被劫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嗯。” “同意!” “多吉?你想和他们一起到荒郊野岭,什么好玩的都没有的地方去吗?”青鸾提高声音,生怕几人听不到的样子。 “不要,多吉想在这边玩,有人,有灯,还有好吃的。” 唉,这只队伍里也就多吉好拉拢,只要给他找到好吃的好玩的还愁他不跟着走吗? “既然如此,烦请青鸾姑娘照顾好多吉,我们查到线索便回来寻你们。”九溟又翻了翻万物囊,拿了一些银两递给了青鸾。 “那就多谢九溟少侠了!不像某人,多嘴又小气。那便预祝各位,马到成功!” 林木临替自己不平,“喂!我什么时候亏过你的银子!还不是现在落魄了!” 水禾还在交待多吉一定要听青鸾的话,不要自己随意乱走。青鸾倒是一把抓起了多吉的手,一溜烟消失在了转角。 水禾眼看他俩消失的背影,又赶紧嘱咐了两句:“阿哥!不要闹脾气!唉,也不知听到了没有。” “水禾姑娘照顾令兄着实是个狼狈活啊!”林木临感慨了一句。 水禾莞尔,“阿哥与我而言从不是拖累,更不觉狼狈。” 林木临挑眉,没有再说什么。 “走罢。”九溟提醒两人。 很快,三人按照祝家送亲队伍所说来到了祝姑娘被劫走的地方。 此路乃是两城之间必行之路,平日来往商人行人甚多,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脚印与车辙印早就将祝姑娘出嫁那日的踪迹抹了去。 一时之间三人陷入了僵局。 “九溟,你来看看,这里是不是有烧焦的痕迹。”水禾有了不同的发现。 九溟与林木临都被水禾的话吸引而来。 九溟先俯下身两指取了木中灰屑,又将树木表面的灰屑轻掸下去,露出了还未烧毁的部分。 林木临仔细看了看树木裸露出来的部分,语气轻飘的说:“不就是被烧着了的树,有什么奇怪的,可能就是有人走夜路时不小心将火种落到了树上,着起来了罢了。” “是吗?”九溟抬头直直看向了林木临的眼睛。 林木临目光一撇,躲开了九溟的凝视,“是!” 九溟柔和一笑,收起了目光,“既然林兄说是,那便是罢。” 九溟与林木临在打什么哑迷?什么叫你说是便是罢。事情的真假曲直,还能由人的一句话左右? “看来咱们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不如快点回去向祝老爷说明,让他另请高明罢。”林木临不知为何,竟说出了要放弃这话。 水禾心中生 疑,“在街上揭榜的人是你,现在说不找了的人还是你,做事怎么可以这般没有长性!况且祝小姐如今身陷险境,生死不明,失踪的人又甚多,我们怎能弃他们于不顾!若是知自己能力有限,最开始时就不该随意揭下布告!”她的语气里有些怒意了。 “……”林木临无言。 最后还是九溟解了围,“水禾,林兄他不是这个意思。他也只是不想耽误了事,若是我们长时间无所发现,祝姑娘他们也会更危险上几分。” “嗯……”水禾应了一声。 九溟又道:“既然传闻中妖怪只劫来往新娘的轿子,那我们也借祝姑娘的花轿一用,看看能不能将他引出。”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我可以扮成新娘的样子。”水禾向九溟自荐。 “好。”他莞尔一笑。心中又不禁感叹,水禾新娘的样子,甚美。 三人穿梭在树林中,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暗,浓雾渐起。除了三人匆匆急行的脚步声,四周寂静的可怕。 忽然间九溟与林木临互视一眼,然后几乎同时出剑,分别两棵树木上作下了标记。 “我们也被困住了对吗?”水禾问道。 “嗯。极有可能。”九溟回道。 沉默了许久的林木临突然开口:“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拆穿我。被火种燃烧过的木头燃烧的痕迹应是由外及里,而被雷劈过形成火种的痕迹却是由里及外。你明明早就察觉了不同,又为何装作不知到现在?” 水禾拧眉。 九溟轻轻一笑:“林兄不愿提及必是有难言之隐,我又何必咄咄逼人。若是你隐瞒之事真与此事有关,林兄性格直爽坦率,也定然不会再隐瞒真相。” “行了,行了,我没你说的那么高尚,本来这就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我飞霄宗以此事为耻,而我作为小辈不知全貌,更不敢置评。只是眼下连我自己都被困在这里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林木临摆了摆手,神情坦然。 飞霄宗秘术雷霆万钧出势之时,天生异象,黑云蔽日,长剑引天雷作力,有击碎山川,感动天地之能。只是这门秘术的要诀只传于林家嫡亲后人,从不外传。 唯一的例外出现在上一任林宗主掌管飞霄宗之时,当年的林宗主收了一位天赋异禀的弟子,名为梁山柏。 其能力之强旷世未闻,十五练成林家绝学雷霆万钧,十六岁剑挑仙门百家无一败绩,少年成名不可一世。 可以说,这位梁山柏才是飞霄宗极有可能飞升为仙的第一人。而他也确实不负众望,二十岁时,抵达不周山底,一人剑来,天门洞开,驾祥云而上,直飞天界。 可就是这样一位天之骄子,不知为何竟然跌下云来,飞升失败了。 从此天雷难引,势再难成。一夜间,万人颂赞的百年奇才,天之骄子成为了仙门百家所耻笑的对象。 藏在光芒与荣耀下的妒忌,诋毁,谩骂,接踵而至。 就连飞霄宗也以他是曾经弟子为耻。毁掉了有关他的所有卷宗,整个宗门禁止再提起梁山柏这三个字。 从此他也就销声匿迹,人间蒸发了一般。 “既然他那样厉害,又为什么会飞升失败?”水禾问道。 “都说了,飞霄宗毁掉了有关他的所有卷宗,其中真正的原因我也不清楚。”林木临答。 水禾又问:“既如此,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木临答:“是我的姑祖母将他的事讲与我听的。那位飞霄宗的耻辱,仙门百家的笑话,却是我姑祖母心心念念,藏在心尖上的爱人,也是她终生未嫁的原因。姑祖母说,不过是年少时候的惊鸿一瞥,便成了一生等待的飘渺。姑祖母病重,她想再见梁山柏最后一面,以了一生之憾。其实我此行的真实目的,便是要寻到这位梁山柏,带他回飞霄宗去,见我姑祖母最后一面。” “想必你的姑祖母也是位极重情义之人,本是无意窥见旭日,却沐其光辉,恐怕这世间其他男子也就成了凡夫俗子,再难将就了。”水禾面露悲色,大概是在为林木临姑祖母这份渺小而宏大的爱感到惋惜。她好像又想起什么,问了出来:“不对啊,梁山柏与祝姑娘被劫一事有何关系吗?” 九溟先答了出来,“飞霄宗绝学雷霆万钧,这世间可以使出的也就只有三位,林兄,林兄的父亲,这最后一位,就是飞升失败的梁山柏。祝府堂上,轿夫提到雷霆之相时,林兄便想到,在此处作乱近六十年之久的妖怪,可能是梁山柏了吧?只是当时并不确定,但在看到焦木之时才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林木临不禁感叹眼前九溟观察之细微,思维之敏捷。但更是奇怪,灵剑派出了这样一位弟子,怎么自己竟然闻所未闻,唉唉唉,孤陋寡闻了,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第29章 “一点不错。我也并未想要隐瞒什么,毕竟是宗门之禁,我也不好直言。又是姑祖母之托,我也不敢懈怠了。我言放弃,也只是想自己前来将他降伏,带回飞霄宗去。”林木临道。 “抱歉。林少侠。” “有什么可道歉的,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我打了什么盘算,况且你说的又没错。”林木临大手一摆,事情就算了罢。 然而随着妖怪身份谜底的揭开,这件事开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梁山柏消失了六十年,在这里劫了六十年的新娘?这是不是太过滑稽了?就算是堕落的天之骄子,也不能干着专劫人新娘的缺德勾当罢?奇怪,太奇怪了,要么梁山柏因为飞升失败得了失心疯,要么还有更大的秘密藏在六十年前。 “眼下我们被困在了法阵之中,浓雾四起,方向不明,大家小心为妙。”九溟提醒。 “好。”林木临道。?!水禾那?水禾那? “水禾!”轰的一声在九溟头脑里炸开。明明刚才她还跟在他身边,怎么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九溟脑中此刻已是一片空白,心中搅做一团,根本顾不得其他。 “水禾!水禾!”幽谧的树林里九溟焦急的呼喊声显得分外清晰。却无一声回应。 第25章 林中弥漫的浓雾成为了困住九溟与林木临最大的问题,而这浓雾根本不像由于天气原因生成的。这浓雾定是由梁山柏设下,为了困住被抓来的祝小姐,也为了困住前来寻找祝小姐的人。 或许找到阵眼就是破除迷雾的关键。 “不知木临兄是否懂得御风之术?”九溟问道。 “你想借风势吹散浓雾,找到阵眼。” 林木临反应极快,两人也不愧为此一代仙门翘楚,问即答案,无一句废话。 “至少知道雾来之处,破除阵眼,才有机会逼出梁山柏。” “好。” 林木临唤出长剑,长剑一甩便化为一只玉笔。 林木临执笔凌空画符,旋即而成的金色符咒随他双手向外猛扩。 “御长风,破浓浪!” 疾风劲起,吹散一片浓雾,露出了澄澈的天空,顿时间两人眼前的一片景致,也变得清楚明晰。 “在那边!” “在那边!” 九溟与林木临再次同时奔向东南方向。 九溟忽言:“林兄果然天纵之才,御风之术了得。” “怎么?很难修习吗?御风之术我三岁便会了。” “家师曾言凡人修仙者术法之源头,乃是天上真仙所借,与其秉之一脉,仙人端坐明堂,修仙者术法才用得得力。传闻天上的风主离天界许久,凡间已经近百年无人能将御风之术修的如此地道了。” “无稽之谈,凡人修仙者, 修身修己,功法与灵力都是刻苦与努力修来的,关神仙什么事。九溟你倒是个听师父话的乖孩子。” 九溟一笑置之,“师父所言我不可不信,林兄就当听了个笑话吧。” 雾气只在刹那间被劲风吹散,然而在两人的东南方却又有浓雾不断席卷而来。那里,必定是阵眼所在之处,破了阵眼,隐藏在树林中的梁山柏也将无处遁逃。 嗖嗖嗖……几道剑气袭来,被九溟一一挡下,却也被剑气生成地强大冲击力逼得持续后退。 “小心。”九溟吼道。 林木临也立刻跟着警觉起来,锐利的眼环视周围,开口道:“应该是他发现我们了,别伤他。” “我明白。” 两人皆做出备战状态,准备应战。 仔细寻音,有人踏风中落叶而来,绝好的身手,能不动用灵力踏叶而行,普天之下寻不到几人。所以来者不像是修仙之人,因为四周没有灵力的浮动,更像是简简单单的练武者。 梁山柏如同一棵破败不堪的秋槐,虽然身形高大挺拔,但是衣服脏乱残破,头发黑白参半凌乱不堪,根本看不出六十年前一剑引惊雷,一人战仙门的天之骄子模样,现在看着就是一个无家可归流浪街头的乞人。 “你们还敢来抢我的映台!那就别怪我赶尽杀绝!” 剑随声落,很快三人便缠斗在了一起,强弱难分。梁山柏更不愧为登仙之人,三人皆未动灵力,然而这两位后起之秀也就联手与他打个平手。 “前辈!我是飞霄宗后人林木临!我是来接你回宗的!” 打斗之间林木临还不忘自报家门,表明来意,拉进与梁山柏的关系。 但是梁山柏好像丝毫不在乎他是什么身份,就连在听到飞霄宗三字之后情绪上也没有任何波澜,反而出剑更加利落,剑剑攻向致命之处,不留活路。三人争斗间,剑气击飞一地落叶,挑起地面黄沙,霎时间空气都变得混浊不堪。被躲过的剑势劈倒了一棵又一棵无辜的树。 “凝神!他是真的要杀了我们!”九溟开口提醒。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马文才,双手提着一把大刀,冲向缠斗在一起的三人。口中振振有词,“妖怪!你把我娘子藏哪里了!还我映台!” 九溟心下一惊,这马公子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明明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杠的文弱书生,竟然还敢悄悄跟来寻找祝姑娘。祝府堂前回话时看着是个稳重谨慎的人,结果碰到祝姑娘的事原竟然这般莽撞。 梁山柏长剑重重向上一挑,九溟与林木临皆被甩出几丈。他也正好腾出空挡,对付前来“送命”的文弱书生马公子…… 两人这也算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他就立在原地,听音辨位,结满伤疤的手蓄满力量,就只向着马文才的方向堪堪一掌。马文才就像被风卷起的落叶,轻轻松松被击飞出去,撞在树桩之上,晕了过去。 马公子可以说是只抗住了梁山柏一击,甚至可以说是一击也没抗住,便被打晕了。 还未反应过来起身的九溟与林木临满眼皆是震惊与无奈,互视一眼,林木临甚至扯了扯嘴角。 怪不得祝老爷一劝再劝,拦着马公子不许他前来寻找祝小姐啊。眼下这个要命的时候还得抽出时间来救他。 “还不肯放过我们!那我送你们所有人下地狱!”梁山柏好似彻底失了控,再度提剑乱砍起来。 马文才撞到树桩之上时发出了巨大声响,这也使得梁山柏直接执剑向他刺去。 “谁也别想抢走我的映台!” 九溟飞身而起贴地滑行,于侧方截下了梁山柏刺向马文才的那一剑。若非九溟出剑及时,马文才恐怕要在梦中迎接死亡了。 “所以祝姑娘到底与你家前辈有何渊源,能致他疯魔若此?”两人争斗间九溟向林木临发问。 还未加入混战地林木临也在原地仔细搜寻记忆,而他甚是费解,“我哪知道啊!?况且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能和一个快一百岁的人有什么关系。” 林木临说的话虽然不无道理,但是梁山柏在六十年里劫持过的新娘没有百人,也有几十,怎么偏偏就抓住这位祝小姐不放,甚至设下迷阵,对前来营救的人也是痛下杀手毫不留情。说两人没有任何关系,鬼也不信。 “再这么耗下去,要么是他累死,要么是咱俩被他砍死!怎么把他打晕啊!”林木临嚷道。 长时间的打斗两小辈已经渐入力竭之态,反观梁山柏战力丝毫不减,甚至在马文才喊出,还我映台之后杀地更加卖力了。 “两成雷霆万钧!”九溟提醒。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两成雷霆万钧既不会伤到梁山柏根本,又能将他劈晕,不错,不错。 林木临再度脱身离去,独留九溟一人与梁山柏缠斗。 长剑问天,一股纯净的灵力自剑尖漫出,清朗的星空几乎在瞬间被乌云遮住,雷电于浓墨中闪跃而出,金光乍然。 “雷霆万钧!” 林中独行的水禾抬眼间便看见了天雷骤闪之相,向着引雷之处狂奔而去。 或许是对此招式太过熟悉,梁山柏轻易闪身便躲了过去。但就在雷电劈下的瞬间,梁山柏刺向九溟的剑一下便受了势,敛起了杀意。 梁山柏好像失了魂魄,整个人垂首弃剑愣在了原地。林中一片寂静,连飞鸟振翅的声音都不见分毫。 啪嗒,啪嗒,啪嗒水滴低落地面的声音。 梁山柏颤抖着,扑通跪在了地上。一旁的九溟与林木临身形一震,煞为震惊,怎么,怎么回事,他怎么还自己跪下了。 “师父,是徒儿辜负了您的厚望。” 抖晃的音线,紧抿的双唇,双腿跪在地面一点点挪向林木临,就像信徒最虔诚的忏悔与朝拜。他一把抓住了林木临仿佛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他仰面恳求,“师父,对不起,求求你让他们放了映台,放过她罢。师父……为什么,这么久了,您才来救我?” 他一抬头,一直被头发覆盖住的脸直接呈现在了林木临面前,一道狰狞的疤痕横亘在双目之上,竟然还瞎了!也难怪将林木临认作他的祖父。 第30章 梁山柏跪在地上恳切的样子一如当年他初入师门。 稚嫩的少年如青松般笔挺跪在庄严金堂,但是他的眼神里有躲闪有慌张,有掩藏不住的害怕,他颤巍巍的将茶水递出,不敢抬头。高堂之上的掌权者走下高台,饮了他托举起的温茶,牵起了他的手,又对着大堂之上所有来人说道,从今以后此子为我飞霄宗弟子,言行有亏,自由我飞霄宗评判,不容他人置喙! 而他现在指染污泥,以发覆面,早已不复当年辉煌。但即使他神志不清,记不得宗门,记不清时间,却独独认出了飞霄宗绝学,只凭一势便认出了他的师父。依旧像从前那般尊崇他的师父。 可惜啊,来者不是故人。他的师父到死也没有来寻过他一次,甚至烧毁了有关他的一切,将他视为宗门耻辱,也没人知道驾鹤西去的老林宗主到底原谅了他精心培养的这位“逆徒”了没有。 九溟悄悄传音给林木临,“看来他把你认作你祖父了,将错就错,问出他将祝姑娘藏在何处了。” “我……为师……” “山柏!” 几人寻声望去,是失踪的水禾,但是这声音,根本不属于水禾。 看到水禾平安归来,九溟自然十分欣喜。结果水禾直接略过他扑向了跪在地上的梁山柏! 倍觉奇怪的不止九溟一人,就连林木临也扯了扯嘴角,愣住了。 虽然林木临认识两人时间不长,但他又不是个缺了个心眼的,单看一路上九溟对水禾的态度,加之水禾消失他火烧屁股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就非比寻常。所以短暂的吃惊过后,林木临饶有恶趣地 摆出了一副看戏的表情。 水禾捧起了梁山柏低垂下的头,一遍一遍抚摸着他脸上的疤痕,动作温柔而亲昵,根本不像是不熟识的样子,倒像是重逢的……爱人。 “山柏,我穿着最美的嫁衣,来嫁你了。” 语出惊人! 不知实情的九溟已经嫉妒的快要发疯,手指被他捏的咯吱作响,可是他的理智还是更胜心上妒忌一筹。 原因,一定有别的原因,他一遍一遍劝说着自己。 第26章 “九溟!林木临!”水禾环视周围,发现诺大的树林里只剩下自己一人! “好生奇怪,几乎是在谈话间就与他二人走散了。”她神色匆匆,疾行在这片阴森幽暗的树林中。 呜呜呜呜呜呜……抽泣……哽咽……好似一个女子的哭声逐渐清晰。 “是谁,谁躲在暗处!” 雾蒙蒙的天空,空荡荡的小路,水禾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化作了狰狞的厉鬼,扯着嗓子朝她呐喊,想要霸占她的魂魄!恐惧充斥着她的内心,心中她不断询问,九溟你到底在哪? 水禾努力压抑心中的恐惧,清了清混乱的思绪,祝姑娘,也许是被掳走的祝姑娘。 她站在原地狠狠喘了喘两大口粗气,努力说服自己,壮了壮胆,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试探着走去。 “祝姑娘,是你吗?祝姑娘?” 她知道自己距离哭泣之人越来越近,那声音的主人也必定听到了她的声音,只是为什么没有任何回应? 呜呜呜……还在弱弱地抽泣。 “救救他,谁能救救他?” 水禾终于听清了哭声里夹杂的话语。她在求救!一定是祝姑娘在求救!没想到,误打误撞,她竟然自己找到了失踪的祝姑娘。 水禾加快了脚步,奔向了祝姑娘。然而当她看清哭泣的女人之时,一瞬间全身血液仿被吸干,胸膛处蔓起一片寒凉。她想逃离,四肢却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阵中迷雾重重,唯有此女子所立之处清澈明朗甚至还有月光散落,照在女子身上。 女子的一袭红色嫁衣在盈盈月光之下仿佛流动的鲜血,诡异又可怕。再仔细看她嫁衣裙摆早已被火焰灼烧的破烂不堪,小腿,胳膊,裸露出的肌肤好似交错纵横的树根,狰狞恐怖,甚至还有溃烂的肌肤向外吞吐着浓稠的浆液。 她迎着月光,抬头的刹那,隐藏在乌发下的疤痕,脓包也被水禾一览无余。 若是再多看几眼恐怕心肝都要呕吐出来了。 然而最初的惊恐与害怕在对上那女子悲怆的眼时,渐渐褪去,水禾心间又不觉泛起怜悯之感。 水禾鬼使神差地解下自己的外袍,迈出小步试探着走近,然后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女子身上。 “别怕,我来救你,让我牵着你走出这片森林,回家去好吗,祝姑娘。” 水禾伸出手,点头微笑,示意女子牵上她的手。 光影下的女子缓缓抬起手来,放到了水禾掌心。她的手没有温度,冰凉如寒潭。 水禾笑意更深,轻轻握住了女子如玉般光滑清凉的指尖,牵着她走进了浓雾之中。 女子狰狞可怖的脸上滑过热泪,却绽出了如鲜花般的微笑。 两人牵起的手忽然亮起光来,星光点点从女子心口顺着两人手臂流淌至水禾。有关女子的记忆在水禾眼前一祯祯闪烁变换。 曲水流觞花不语,月下试剑惊林雀。 一口烈酒入肚,男子红着脸问树下之人:“映台待我飞升为仙,你便着这世间最美的嫁衣嫁我可好?” “好。” 不周山下烈火焚身,登云梯上散尽修为。 “飞霄宗弟子梁山柏与妖女祝映台有染,决不能让他飞升成仙,祸乱苍生!” 杀!杀!杀! “梁山柏,你不是天下无敌吗?我倒要看看仙门百家联手杀你,你还能不能活!” “呵忒,还百年奇才,就是个妖孽!” 杀!杀!杀! “烧死妖女!祭前来讨伐梁山柏的百家英雄!” 祝映台被缚于高台之上,嫁衣鲜艳,披头散发…… 烧!烧!烧! “仙门百家沆瀣一气构陷小辈,百世不耻!你们自诩高尚却行如此卑劣之事,只为了那嫉妒之心!你们该死!你们该死!苍天啊!如果你真的有眼的话,请降下天雷!劈死他们!”祝映台声音高亢,无一丝一毫惧怕。 高台之下,一男子手握火把,狡诈奸邪大笑,恶心至极,“你还是求求你的情郎,赶紧散了一身修为,从登天梯上滚下来救你罢。” 他狭长的眼眯了起来,“哎呀,如此漂亮的美人,真是可惜了。若是你现在愿意委身与我,我也可以替你洗清妖女身份,做了我的小妾罢。” “呸。”祝映台一口唾沫吐在了他生满麻子的鼠脸上。 “你不及他分毫。” 他抬起黝黑干瘦的手抹去了脸上的唾沫,又鬼魅一笑,“确实可惜了……那你与他到阎王殿恩爱去罢。” 火把在他手中飞出弧度,砰,落在了高台下的柴堆之上。火焰顺风势而起,如同火蛇飞速蜿蜒扭动。 砰,祝映台嫁衣被烈火点燃,小腿,大腿,长袖,脸庞…… 祝映台紧紧咬住了嘴唇,烈火焚身之痛痛入骨髓,而她硬是没有喊出一声来,甚至也没有落下一滴泪来。 坚强的女子就这样缚于高台,任火蛇缠上她的腰肢,舔舐她的脸庞…… 山柏,我不喊出声来,你便不会知道他们将我架在这里威胁你。去罢,飞升成仙,实现你拯救苍生的誓言……勿要为我再造杀孽。只是,只是,我不能穿着嫁衣,等你来娶我了……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色,忽然间骤变生异,黑云滚滚,电闪雷鸣。 “雷!霆!万!钧!” 梁山柏剑引万道天雷,飞身而下。 登云梯炸裂崩塌。 “他竟然毁了登云梯!” 砰!砰!砰砰!!!!! 前来讨伐的仙门中人根本来不及躲闪,天雷一击,直接化作焦炭…… “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哀嚎,烈火,翻滚。 呵,倒不如一介女子。 他们哪里还有刚才叫嚣的气势,就是一群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丧家之犬。 刚才还在调戏祝映台的鼠辈,连一击雷霆之势都没有抗住,直接倒在地上,见阎王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祝映台突然狂笑又狂叫起来,“山柏,我的山柏,你们害了他!谁能来救救他,救救我们……啊啊啊啊啊啊。” 飞升之时不可停止,唯有——散尽修为,跌落尘泥……梁山柏放弃了飞升成仙,来救他凡间的娘子了。 嘀嗒,嘀嗒,嘀嗒……哗啦。 冰凉的雨滴一滴一滴落在了,祝映台的脸上,身上,烈焰褪去,空留下祝映台被灼烧的惨败不堪的躯体…… 她抬头望天,与天相顾无言…… 梁山柏一剑砍去了她身上的束缚,抱她落到地上。 她抬手探去,灵力在梁山柏周身游走,果然,她的盖世英雄,九天谪仙,没有了丝毫修为。 “你不该下来……” “你是我飞升的唯一理由,没有你,我宁愿做鬼,也不成仙。”涕泗横流。 第31章 “但是我,坚持不住了……”祝映台知道自己的生命已是燃尽之烛,活不了了。 “不,我救你出地狱。” 梁山柏捏指施法,按住自己的胸口,将已成形的仙根连根拔出,注入到了祝映台的体内。 “不要,不要……”被缚于高台之上烈焰焚身之时她没有流下一滴泪来让仙们中人嘲笑,而此刻她泪如泉涌。 若是仙根被拔出,梁山柏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再次飞升成仙了…… “都说了……你是我飞升的唯一理由,什么天下苍生,我都不想管了,要它还有什么用……我只要你活着。” 梁山柏努力扬起嘴角,装作玩笑一般说与他的恋人。 可是苍天就是这样无情,祝映台的气息还在一点点消散,一点点流逝……直到梁山柏怀里的女子 胸膛不再起伏,眉目不再流转。 他还是失去了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提起剑来,没有修为,就一刀,一刀,一刀,砍死了苟延残喘的仙门之人…… 当砍下最后一人的头颅,他拿起剑来,一剑刺瞎了自己的双目。跪倒在了地上,“你们,该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祝映台的魂魄也跪在地上,同她的恋人一起,痛苦怄哭。 只是,阴阳两隔。 不周山下,人间最接近天界的桃源之境,一时间,血流成河,恐怖如恶鬼炼狱。 其实吸收了梁山柏仙根的祝映台,并没有直接死亡,而是有一魂一魄被仙根锁住,留在了人间,成为了鬼域不收,人间无路的孤魂野鬼。 而其余的魂魄被灵魂摆渡人引着,投胎去了。 光芒四射,水禾眼前又是一片雾气茫茫。她转头,泪眼婆娑,手上握紧了女子纤纤细指。 “祝,映台。而不是祝姑娘。”她很笃定的望向女子的眼眸,清明,漂亮。眼里又忍不住升起了雾气。 如今的祝映台,也只有这一双眼睛还似从前那般明月清风。 六十年了,误入这里的来人,都在看清祝映台样子后,要么尖叫着逃走,要么惊恐昏厥。只有水禾,只有她一人,竟然走近她,为她披上了衣裳,牵起了她的手指,说要领着她走出树林,带她回家…… 这份迟到了六十年的善意,使她信任她,让她又重新在专为她而设的地狱里看到了救赎,再看到了这人间的善良。 紧绷的心时隔六十载,正在缓缓解开枷锁,腐烂了六十年的皮肤,也在这一刻重新生出血肉。 山柏终于有人来救你了,终于有人来救你出这人间炼狱…… 看到祝映台与梁山柏过去后,水禾明白了祝姑娘失踪,以及梁山柏劫持新娘的原因。 两人也由最初水禾寻路,变成了祝映台牵引水禾走出法阵。想必这个空间是祝映台创造出的独立部分,外人无法闯入,至于水禾,应该是祝映台在他三人中更愿意相信的对象,所以单独引她进到了这里。 而水禾为她披上衣服,说要带她回家的举动更加深了祝映台的信任,这她才愿意将她与梁山柏的过往毫无保留的现与水禾眼前。 “映台,梁山柏在此处劫持过路新娘六十年,是不是因为你说过,要穿着最美的嫁衣嫁与他,是这个承诺成为了他活下去的原因对吗?” “是。在我死后他几乎完全失了智,不记得仙门不周山下联手围剿,不记得拯救苍生的志向,唯独记得我曾在月下答应过他,要穿着最美的嫁衣嫁给他。于是他便在这里找了我六十年。” “所以最后一位被劫持的祝姑娘,正是你其余魂魄的转世,对吗?” “嗯。山柏凭借灵魂的印记认出了转世的我。但她已经不是祝映台了,她不记得我与山柏的过去与誓言,她也爱上了别人。祝映台永远爱慕梁山柏,但是,祝小姐不会。” “……既然你还在人间,为什么不去与梁山柏相认,他能凭借魂魄认出转世的你,也可以认出只有一魂一魄的你啊?!” 祝映台忽然淡淡地笑了,又沉了沉气息。说道:“六十年了,不周山下一别,已经有六十年未见了。我何尝不想再见他一面,可我为魂魄,至阴之身,他虽还为人,却也受了仙泽,有了至阳之魂。对立的两相使得我一靠近他便会重受烈焰焚身之痛,然后魂飞魄散。我不惧怕死亡与消散,但是我怕,我离开了,山柏他只能永远困在承诺给他设下的迷雾之中,永远只能活在黑暗里。可是他不该是如此结局啊,所以求求你,水禾,救救他,替我救救他。” 祝映台忽然激动起来,抓紧了轻牵水禾的手。 “好,我们一定救他。” 周围的景致虽然没有丝毫变化,仍旧是浓雾密林,但是水禾心下了然,祝映台已经引她走出了那片被创造的空间——九溟与林木临的剑痕。 想必他二人也就在不远处了。 “我也该离开了……”话毕祝映台抽身离去,消失在了原地。 第27章 有多少年来着,不记得了。但是映台曾经答应过,一定会穿着最美的嫁衣嫁给他,所以无论多久,都不算久的。 喜庆的唢呐与锣鼓声再次传遍整片绿林,这一次是你吗,映台? 掀起喜帘的一刻,时隔经年,我终于再次感知到了你的存在,我死了多年的也心再一次充满血液,恢复跳动。但是你为什么如此惊慌失措,连连后退。我看不到你的眼,但寒凉的眼泪却落在了我的手臂,为什么不认得我了,为什么口口声声喊着马哥哥……我是山柏啊! 奈何桥边的一碗孟婆汤,让转世的祝映台什么都忘却了,前世的恨与爱都无法再留住前世的爱人,现在的他们本就应该只是两不相识的陌生人,只不过有人过分强求,死死困住自己。不肯相信,不能接受。 面对态度大变的祝映台,梁山柏不可置信的摸索眼前人的脸颊,大滴大滴的泪水涌出,“你终于认得我了,映台。我知道只要我愿意等,你一定会想起我。”口中的字句模糊不清,混杂着六十年的委屈与孤独,还有爱人相逢不识的无助。他一把搂住了身边的祝映台,将她紧紧箍在了怀中。 “是我,我又怎会认不出你呢?”水禾道。 也许旁人不晓,但是这二字是我,是祝映台多么想说与梁山柏听的。是我,是曾经的我,是现在的我,只要还是我,那便永远爱你。 被撞晕的马公子也醒了过来,看到时下场景也是一脸懵然,这个怪物干嘛抱着别的女子却喊着映台的名字。虽然身体上的痛感并不足以支撑着他再度起身受妖怪一掌,但是想要救回映台的心却驱使着他就算是用爬的,也要爬到怪物身边,哪怕搭上性命,也要问出映台的下落。 九溟心上忽然燃起一把妒忌的火焰,一阵属于他的声音响彻耳边,“水禾是你的新娘,杀了他,就不会有人与你争抢,杀了他!”九溟甩了甩头,将声音逼走,怎么回事,他在渴望血腥,渴望结束别人的生命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不是他!声音很弱,弱到只有那么一瞬间便消失了。但确实是在他心底升起的声音,他不敢面对阴暗的自己,也不想再看到水禾同梁山柏亲昵的样子,他只能选择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那边水禾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山柏,不要再困在这里了,你还有你的人生与未来,不要为了我继续挣扎在不见底的深渊之中,失了志向,这不是你,不是你……!” 不知梁山柏究竟是听不懂这些话还是不愿意听懂,他怀抱着水禾,“我们永远不要再分离了。” 水禾却忽然决绝的站起身来,渡了法力给跪伏在地上的梁山柏,“可是我已经死了!” 水禾的每一句话都牵动着在场每一位的思绪,虽然马文才可能根本听不懂这女子到底在说什么,但是九溟与林木临倒是已经明白了个大概。水禾应该是被什么人的灵魂附在了身上,而且这个人还与这梁山柏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思及此处的九溟,心上那团无名之火逐渐熄灭,又默默转回了身来。 接受法力的梁山柏目光渐渐呆滞,震惊,愤怒,无助…… “死了……我的映台死了……死在了六十年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好似更疯了一般,抱着脑袋在地上蜷缩了起来,呜呜抽泣。 “要不要请个大夫?”林木临忽然冒出了一句。 九溟淡淡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疾在心,不在身。” 被祝映台附身的水禾又蹲下身来,抱住了不愿相信事实的梁山柏,一边抽泣,一边说道:“我在,我一直在山柏,你的仙根护住了我的一魂一魄,让我流连于人间,等待与你相见的机会。这又何尝不是六 十年前的你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不至于终生永世去寻找那个不再是祝映台的祝映台……” “映台……映台……” 第32章 恢复了神志的梁山柏只顾得抱着借留在水禾身体中的爱人,潸然泪下,无言悲怆。 祝映台拉起了同与她跪在地上的爱人,“请在场的诸位替祝映台与梁山柏做个见证,我二人今日于此,成婚!” 祝映台的声音不强不弱,不柔不刚,不悲不怒,她还是曾经梁山柏最爱的那个仙门贵女,温柔善良,哪怕经受了世间最大的诋毁,经受了最痛的酷刑。 虽然知道水禾身体里的是祝映台,但是九溟依旧放不下心里的那份芥蒂,没有主动搭话。马文才更是不可能上前,这都什么事啊。 “咳咳,若是两位不嫌弃,就让我为两位证婚,可行?”林木临毛遂自荐。 “你可是飞霄宗后人?”许久情绪不能平复的梁山柏终于说了句完整的话来。 林木临答:“晚辈飞霄宗林木临,多有得罪,事出有因,方才晚辈也不是故意冒充您师父。我愿代表整个飞霄宗,为前辈证婚。” “多谢。”梁山柏行了一礼。“山柏还有一问,我的师父,大概是你的祖父,可原谅我了?” 林木临思衬了良久,“嗯,祖父他,永远视您为骄傲。” 其实林木临平生最为厌恶打着善意的谎言的名号行欺骗之事的人,所以他从来不愿撒谎。但是他不再是孩子了,他也会在路程中成长,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处于灰色地带的问题也没有必要一定翻腾出个是与不是,一个谎言能将濒死之人从悬崖中拉回,那么就不能算作谎言,怎么说也得是功德一件。 “九溟,你知道成亲的流程吗?若是知道就由你来作礼生罢。”林木临喊了一声一言不发的九溟。 按理说九溟一个修仙道士,日日在山上与师兄弟练剑修身,哪里知道什么成婚流程,可是偏偏在俊竹山上时,在那柳妖制造的梦境中做了一次新郎。若是替旁人喊这个流程也就罢了,可偏偏要给“水禾”喊流程! 上次成亲她还是他的新娘,这次直接变成别人的了,这荒唐事谁受得了! “你便是水禾姑娘口中的九溟,她同我说,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吗?”祝映台望向九溟的眼神,就像水禾本人有事相求的期待。 “嗯,可以。”既是起水禾答应的,那便是他应下的,况且虽说现在水禾身体由祝映台主导,但是水禾的灵魂也必是没有沉睡,应该也看到了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行了,这荒唐事他九溟能受。 梁山柏牵起了祝映台的手,温热的。 “天地为媒,日月作陪,有情人梁山柏与祝映台,结拜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一拜天地!”拜的是这天地人间,让二人相遇相知,相爱相望。 “二拜恩人!”拜的是水禾借身相助,拜的是他们见证了这份横跨六十年,千人阻万人挠的相爱。 “夫妻对拜!”拜的是彼此谁都不曾放弃的爱…… “礼成!” 梁山柏与祝映台再次相拥,月下的誓言也终得圆满。 “你要走了对吗?”梁山柏再次哽咽。 “我知我们没有来生,所以才偷得机会践诺。我们的誓言终于实现了不是吗?就算我死了,我也是你梁山柏的妻子,别哭了,山柏,像个孩子一般。”祝映台安慰着梁山柏,可是即将面对死亡的明明是她啊。明明在劝他不要再哭了,可为什么她也是泪流满面。 “不要随我一起走啊,只要你还活着,我们的爱就永远不会消散,你还要去告诉仙门百家,祝映台不是妖女,梁山柏也不是懦夫,你要去埋我,为我哭,去思念我……” “映台……” “再见了,我的山柏。也该归还水禾姑娘给九溟小兄弟了。” 青光一现,祝映台的灵魂如同寻到了圣光的飞蛾,冲向了独属于她的希望与救赎。 “映台姐姐!”水禾的灵魂重新控制了身体。她二人走出空间后,水禾便想到借自己的身体给祝映台,这样他二人也可再次相见,由祝映台解开梁山柏心结,救赎于他,可她并未料到祝映台会选择如此壮烈的方式与人世诀别。 或许在某种程度上,这样她也算是与他的爱人永远在一起,永世不离。 神圣的金光将梁山柏包围,祝映台的灵魂竟然没有将被烧毁而是与他合为一体,生出了新的仙根。 “他这是飞升了。”林木临看着没有消散反而更加耀目的金光,确定地说道。 九溟补充道:“凡人飞升亦或登天都要去不周山过登云梯,但也不乏尝遍人生百苦,参破仙道,直接坐化成仙之人。大概是梁山柏机缘修满,直接羽化为仙了。” “雷霆万钧!” 他又引雷做甚!?所有人都很是不解。 空气中又漫起了一股焦糊的味道,他又烧了自己的仙根…… 众人震惊万分,成仙!多少人趋之若鹜求之不得的事,这位梁山柏竟然毁了两次机会,若是说与某些修仙人士不得妒忌疯魔。 砰,梁山柏跌落在地,“六十年前我便说过了,她死了,我宁愿做鬼也不成仙,我的映台还在人界,我便不去仙境。待我揭露当年仙门罪责,便只做个与世无争的逍遥散人。” “祝姑娘在前方破庙内,平安无事。我知她不是映台了,也不会再去强求。诸位有缘再见。”他提起剑,拖着步子,托着重拾的记忆一步一步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一代仙门传奇,一代人界翘楚,终是落下了人生的幕布。 第28章 九溟破开门上禁制正准备推门而入之时,还未跨脚,原站在后面的马文才直接略过众人冲了进去。 破败的门窗,满是灰尘的庙堂,结满蛛网的神像……这庙虽说没有建在人员密集的热闹城区,却也是建在了一个两城之间人来人往的必经之路,怎么看着倒像荒废了几十年的样子。也不知供的是哪路神仙,这般凄凉,一个信徒都没有吗? 半悬的额匾上还有几个斑驳的大字,西极大殿。 林木临道:“原来是荧惑真神的庙啊。神都陨落多少年了,还能有个庙,也算是不容易了。” 九溟盯着破烂神像看了一阵,心里默默念了一声,荧惑真神。 凡人大都不曾见过神仙真容,所供奉的神像大多也都是凭着一方人民的风俗与喜好刻画的,并不是神仙真正的模样。就比如说月老,凡人总觉得他应该是位慈祥的老头,月老庙里的神像也都是慈眉长须的样子,可事实上的月老——姻缘仙是一位英俊潇洒,长身玉立的男子。 然而这位预言真神的神像就被雕刻的更离谱了,怒目瞠圆獠牙狠面,与其说是一位天神不如说是一位妖魔。 说来这位陨落的荧惑真神,陨落前便是四神之中香火最为微弱的,有时甚至不如某些仙人。 也是,凡人供奉皆有所求,能到一位预言真神跟前求什么呢?好像没啥能求到的。买个花果香火都是要花真金白银的,既然得不到回报,还求他供他做甚。 看吧这就是凡人,管你是不是创世之神,管你功绩如何,用不到你,就不供你。 当众人还在看着神像各有所思之时,马文才自冲进殿中的那一刻起,便开始焦急地在庙里穿梭,一边寻找一边喊着祝姑娘的名字。藏在神像后面的祝小姐听到了马文才的喊声,颤巍巍的从神像后面的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文才哥哥,我在这儿。” 祝姑娘还穿着成亲当日的红嫁衣,整个人除了有些灰头土脸外,没有其他任何伤痕,平安无虞。 马文才听到祝小姐声音的刹那,乌云密布的脸上瞬间眉开眼笑,奔跑着靠近,一个俯身回下,将祝小姐拥进了怀里,掌心不断轻轻拍动,又抚摸着她的背,以示安慰,“不怕了映台,是文才哥哥来晚了……” 九溟三人就静静站在一旁, 宛若三座石像,谁也没有出言打扰这对有惊无险的新婚夫妻。 马文才心疼祝小姐蜷缩在地上甚久,也顾不上旁人的目光,直接背起了他的未婚妻子祝映台,跨出破庙,向着城中走去。 三人跟在他们不远处,尽量给他们两人可以说些密语的空间。 “文才哥哥,你说那个怪人为什么要绑走我?不谋财更不害命,甚是奇怪,更奇怪的是他一直问我为什么不认识他了,我明明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怎么可能会相识嘛。” “他啊,是你前世欠下的情债呢!前来向你讨债了!哈哈哈哈哈哈。”马文才没有隐瞒梁山柏的身份,反而以一种玩笑的语气道出了实情。但他也是自私的,他没有也不想讲出祝映台与梁山柏前世那份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恋,因为映台也是今生他不可缺少地挚爱。 “你干嘛打趣我!什么前世后世的,今生我是你的妻子,以后的每一世都是!我心悦你!文才哥哥。只悦你!”祝姑娘忽的想起后面还跟着三位救命恩人,小脸腾地红了起来,害羞的将脸埋在了马文才的背里。只是祝小姐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心抽搐了一下,就像有人伸手捏了一下她的心,不痛,但是感觉到了。是文才哥哥找到自己过于兴奋吗?是吗,祝映台? 第33章 “好好好,我心也只悦你,今生你是我的妻子,往后一百世,一千世,一万世,你都是。我会早早找到你,娶你回家。”梁山柏的诺言回荡在林浪之中,回荡在永恒的岁月里。 后面的两个大男人对他们的对话除了有些害羞外并没有什么其他感觉,唯有水禾默默垂下了眼眸,陷入了莫名的情绪之中。 九溟很快察觉到水禾低落的情绪,也明白她所悲何来,抬手轻拍了拍水禾的肩,两人先是相视一笑。 九溟看向她的眼里盛了一潭春水,“她只是祝姑娘,是祝老爷祝夫人的女儿,是马公子的未婚妻子,独独不再是祝映台了。” “我知道,今日我也算是终于懂了青鸾所言,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事事休…… 两人目光飘开,又望向了祝小姐与马公子。男子身形单薄却在这一路上也不曾放下背上的娇娇爱人。 就在马文才拿着大刀愚蠢地砍向梁山柏时,在场的九溟与林木临可能第一反应都是跟来一个拖油瓶,毕竟对战梁山柏这位前辈同时还要兼顾马文才的安全并不是一件易事。但是对于被困破庙的祝小姐来说,马公子冒生死险前来相救,不为滑天下之大稽事,乃是痴真情一片的表达。 爱人,不畏生死相救之人。像飞蛾扑火的祝映台,像落雷坠梯的梁山柏,像挥刀赴死的马文才…… 祝家小姐被寻回的第二日,黄道吉日,宜嫁宜娶。祝家老爷夫人爱女得归,良婿亲迎,一高兴直接将婚礼定在了第二日。 若不说二人佳缘天定,祝小姐花轿所经之地不知何时出现两块巨石,上面刻着四个大字,“一生一世”。 第29章 一只皮毛黝黑光亮的凶兽在大殿之上来回踱步,不时亮出尖锐的獠牙,睥睨着殿中守卫、婢女,仿佛它便是这殿内的王主。 一婢女端着玉壶走上殿内,凶兽龇出獠牙猛地扑向了婢女,婢女失声惊叫,扔掉了玉壶。 砰!壶碎了,琼浆缓缓淌出了一个小小的湖泊。 “少君恕罪!”婢女慌乱地跪在了地上,连连叩首。内心也惊呼一声,要命。颤抖的声线,哆嗦的手臂是掩饰不住的害怕。 这还是她第一次服侍这位诨名远扬的魔界少君——雪梅仙子,没想到这就出了差错,恐怕今日是走不出这踏玉殿了…… 宝座之上旋即出现一位男子,白衣玉冠,妖颜若玉,红绮如花,俊美非凡。他虽美,整张脸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侵略感与妖魔气。双腿交叠,手扶俏面,与这玄黑色格调的大殿格格不入。 说他如魔似妖,他偏偏着一身洁白盛雪的白衣,说他神圣为仙吧,他又神情戏谑,动作轻浮。 凶兽收了獠牙利爪,谄媚地走到男子身旁趴下,蹭了蹭他的白靴。 男子道:“丑凤,怎么可以像你哥哥一样学坏,女孩子是不能吓得,女孩子千娇万贵,都是要当做掌上珠玉去宠得。” 男子又起身,抬起凶兽的头来顺着它的皮毛抚摸,它也一脸舒服的模样吐着舌头,向主人示好。 这凶兽平日里仗着少君喜爱横行霸道惯了。虽然跟到少君身边不多时日,但金窝玉塌吃食良饮一应俱全,就连这畜牲喜食血腥,偷吃了殿上守卫,少君也不会有半分责怪。今天不过是扑到一个低贱的婢女身上,它自然认为,摇摇尾巴,主人自会原谅了它。 “小美人,快起来,一会额头都磕破了,可就不美了!” 跪在地上的婢女要说不美其实都不太准确,她的样子甚至有点丑,不对称的身材,塌陷的鼻梁,凤眼厚唇,哪里用得上小美人三字,可偏偏那位高高在上的少君还是一口一个小美人叫着。婢女甚至有些怀疑他真的是魔界传闻之中取人性命如吃茶饮酒般随意的少君萧珂吗? 跪在地上婢女连忙起身,“谢少君!”婢女放松了神态,乃至有些许脸红,壮着胆子抬头飞快的瞧了一眼宝座之上的男子,更羞得低下了头,怪不得就算少君恶名在外,姐妹们还是挤破了头都愿意来侍奉少君,少君的模样连仙女看了都要羡慕!哪里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外面的传闻定然都是嫉妒少君貌美,惹女子喜爱,才编出这等构陷人的话来的吧。 “退下吧。小美人。” “是,少君。” 婢女弓着身子一步步退离了殿中。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凶兽的头被萧珂一把扯下,丢到了地上,凶兽的血喷溅而出,萧珂洁白盛雪的皮肤,衣衫都盛开了星星点点的血梅,鲜艳的红衬得他的脸更显妖冶。 雪梅仙子,血梅仙子。 魔界少君,喜着白衣,肤白胜冬日初雪,凭着貌美有个仙子名号,又因白衣染血名为血梅仙子。 “啧,真是不乖啊丑凤!唉,陪你哥哥去罢。” 他又摊开手伸出被染红的修长手指一边欣赏,一边吩咐道:“飞野,埋了吧。弄得我殿上都脏了,麻烦。” “是,少君。” 名为飞野的暗卫走出阴影,指挥两名士兵将凶兽的尸体抬了出去。 飞野领命转身还未走出大殿。君位之上的男子微微蹙起了眉,“飞野你今日怎么穿了一身漆黑?一会儿换了去罢,还是红色更衬你肤色。” 名为飞野的暗卫,离开的身影明显一滞,略微紧促地回了一声,好。匆匆跟着两名士兵出了殿。 飞野再度出现时,换上了一身明艳似火的红色,上位者看向飞野的眼神也似热烈燃烧的红色火焰抽扯闪烁,“果真还是此色更配你模样。” 呼,一道黑影现身于殿上,“参见少君。” “讲。” “人界北方俊竹山现神魔之力。” 萧珂忽然扭过头来,脸上一点点挤出了一个狰狞的笑脸,“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我外甥没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几个老头挺会瞒啊!” 他不再惊笑,忽然带上一副温情面孔。 “我这个舅舅也该去关心关心流落在外的外甥了。” 萧珂的精神好似不像常人,短短几句,他的神态变幻莫测,像个可怕的疯子! “疯子!你疯了是不是!啊呀呀,别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林木临抱着头满地乱窜。 “你个骗子!还说是来找我的,结果就是来替你姑祖母寻人!你就是个大骗子!”青鸾追着林木临手上的动作一刻也没停下。 自青鸾带着一肚子气离开飞霄宗后,她便暗自发誓,再也不会在管林木临这个混蛋家伙了,要把他忘的一干二净!他活该被林老头日日/逼/着习功练武!话虽然这么说,林木临那混蛋的影子总会在突然之间占据她的思绪,甩也甩不掉,丢也丢 不开。每每如此,她都会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没出息,却又按捺不住期待与他重逢的时刻。 那日在客栈,迷迷糊糊的梦中听到林木临的名字,她原以为又是自己在胡思乱想。然而睁开眼睛,林木临竟然切切实实的站在身边,就在那瞬间,她的心不受控制的开始热烈的跳动,却又放不下面子上那份骄傲。于是装作假意的驱赶,嫌弃。其实那些话都不是出自她的本心,她只是想问一句,混蛋!你怎么才来…… “好了好了……”水禾扶额,这两个人真是一对什么来着,对,冤家! 青鸾两人胡闹够了,她又重新挽住了水禾的手臂,“一个等待轮回的爱人一世不够,还找了下一世。一个孤独苦留六十年。我红娘青牵了这么多姻缘线,这般苦命又钟情的有情人还真是第一次见。我啊,生性凉薄,姻缘这东西爱一世就够了,见了同一张脸一生那么久了还求什么来世,要求只求下一世遇见一位更俊俏优秀的男子。嘿嘿嘿嘿嘿。”青鸾抬着头十分猥琐的幻想着。 水禾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林木临,你可有告知你姑祖母梁山柏的事。” 林木临答:“嗯,传了四个字,风采依旧。既是故人,就让他还如故事里那般风采依旧。” 正巧这时九溟御剑带着多吉稳稳降落,他施法收起问天,走到水禾跟前,“前方很快便是客栈了,再坚持坚持罢。” 水禾道:“无事我还不累!” 青鸾扯了扯嘴角,“你们二人请吃喜酒时可是要忙个几日,比走这几步累多了!” 自己成了一次亲,又见祝小姐与马公子成了一次,水禾怎可能还不明白吃喜酒的意思,但她深知青鸾爱打趣人的性格,她说这话也是无意,于是拍了一下青鸾环住自己的手,“打趣我也就算了,不能连着九溟也打趣!他是和多吉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的朋友。” 九溟的眸子明显的暗淡了下去,手又握紧了拳,脑中响起一阵密语:,“这女子始乱终弃,不要你了,不要你了……”九溟颇有怒意地甩了甩头。 好巧不巧,青鸾紧接着又道:“啊,这又变成朋友了?不是情郎了?” 未等水禾开口,九溟抢先一句。 “青鸾姑娘误会了!我与水禾姑娘,只是朋友!我乃灵剑派弟子,门派戒律,不可妄动俗念!” 第34章 “九溟……” 水禾话还没说完,九溟便转身快走了几步,冲到了前面,离几人远了些。 林木临贱贱开口:“连九溟这样大度的人都能被你气到,你也是有些本事的。” “你又皮痒了是吧!” 然后青鸾与林木临又开始了“亲密”交流…… 水禾看着九溟独自离开的背影心里泛起一股从未生出过的无名之感,难受极了。原本这些情绪都被水禾藏在心底掩饰地好好的,而多吉却轻而易举的察觉到了妹妹的悲伤,肉肉的手在水禾背上轻轻摩擦,“小妹不要伤心,有阿哥在!” “嗯,有阿哥在。” 凉爽的风一点一点吹散了九溟翻涌的怒意,而一片自责的乌云又重新将九溟笼罩。握紧的拳头渐渐松散,刚才指甲陷在了皮肉的那些地方也漫出了点点猩红。怎么回事!已经是第二次了,他的理智被莫名的怒火操纵,甚至还出言伤人,伤的人还是水禾!啊呀呀,该死该死!下山还不足一月,怎么就成了一个情绪不稳,暴躁易怒的人了呢?师门教诲,书卷韬养就成了这样一个混账人?他锤了锤自己的额头,心中一阵懊悔,怎么办怎么办,水禾不会就此厌恶他,讨厌他罢……这些话不是他的真心话啊。九溟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水禾看看,证明刚才说的都是假话! 若是心声能被旁人听到的话,众人一定都被九溟吵死了,因为他在心里念了不喊了一路,对不起…… 夕阳西下前几人很快找到了客栈,忘忧客栈,好名字,甚为应景。九溟少侠忘了冲冠一怒因“朋友”的忧愁了没有?水禾姑娘忘了“朋友”不可妄动俗念的戒律了没有?两人未曾交汇的眼神,不敢靠近的身影,清晰的写成了两个大字,没有! 倒是多吉左看看水禾又看看九溟,笑得分外开心,又到了休息吃饭时间,能不开心吗?怎么他俩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夜里,九溟的那句,青鸾姑娘误会了,我与水禾姑娘只是朋友,门派戒律,不可妄动俗念,就像一句魔咒,充斥着水禾的大脑,打更人都喊到了三更天,她还没有一丝困意,反而越来越烦躁。 身边熟睡的青鸾也不能做个合格的解语花,她只好翻身下床,到外面走走或许可以舒缓一下心中苦闷。 吱呀一声,木门被拉开,门外的人还没来得及逃走,与水禾撞了个照面。 门外之人也煞为震惊,身形一震。 “九溟?!这么晚了怎么还未休息?”水禾甚为惊讶。 “今日还有一事尚未言明,不敢入睡。” 还好天色已晚,两人也心有灵犀般皆未秉烛。将不可言说都埋在了夜色之中,只剩下敞开心扉。 “水禾,下午之事,是我口不择言,唐突了你。那些话皆非我真心之言,请你,请你莫要介怀,抱歉。”隐藏处,他的手又紧张的握成了拳。 噗嗤一声,水禾笑了出来,“怎么不喊人家水禾姑娘了。” “……”九溟被这句反问噎住了言语。 “我们不只是朋友。”话毕,水禾慌乱地钻进屋内,关上了木门。一抹笑跳上了两个人的嘴角。 两颗砰砰跳动的心,渐行渐近。 九溟顺着小窗,望见了那一盘荧光满月。 “今晚的月莹如水,一夜好梦。” “晚安!” 第30章 翌日清晨。 林木临乖乖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青鸾咬着牙根,立在他身后为其束发,不时怒骂两句,你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只会修炼,其余狗屁不通的大!少!爷!发了什么疯非要跟着我们闯天下!林木临一句也无法更不敢反驳,毕竟青鸾说的全是事实…… 多吉坐在床沿无聊的把玩着自己眼前床帘上的丝绦,一会儿吹起穗来,一会儿抬手摇晃。 而水禾与九溟正围在圆桌上不知正在研究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水禾道:“九溟你会用这个破界珠了吗?” “嗯……我再看看。” 九溟下山最本质的目的是解开甚身世谜团,治愈隐疾,完成师父救世之托。但是,想要完成这个目的那就需要去往天界,想要去往天界其实是有两条路的,第一条参破天道,立即飞升,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连人道都没见识过,能参破什么天道?第一条不行。无事,还有第二条,这第二条那就是到凡界的边境不周山去,踏上登云梯,若有仙缘,亦或修为了得者自可受天雷九十九道后飞升成功,否则身形具散灰飞烟灭。第二条路至少还能一搏。 可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摆在九溟面前,登云梯在六十年前就被梁山柏引天雷击碎了,他还怎么去天界呢?! 幸好,九溟离开灵剑山前,无方师叔交给了他一个万物具备的万物囊,其中有一个法宝破界珠。此法宝原有一对,拥有其中一个便可以与另一个打破空间局限实现面对面交流,哪怕相隔千里万里也不在话下。 只是,好像不太会用。东西是离开之前无方师叔一股脑儿塞给他的,根本没来得及教他使用方法。 这破界珠顾名思义就像一个球状的玉珠,晶莹剔透,与常见的玉珠有些不同的便是它球身下方正好有个凹陷,可以立在桌面上。 九溟给它施了好几道术法也没什么变化。就在两人一筹莫展时,多吉玩够了床帘,走到两人身旁,猫着腰不紧不缓的左右看了看桌前的两人,最后他也看向了两人视线聚集之处——破界珠上。 未等两人反应,多吉一把抓起破界珠,放在手上扭动起来,咔嚓,随着球形的破界珠被转动开来,一间书房样式的画面出现在众人眼前。 若不说多吉是有福气之人,九溟二人观察了一个早晨都没有结果,人家轻轻转一下就发现了奥秘。 “多吉来,这个给我,我拿果子与你换好不好?” 九溟拿起桌面上的果子诱惑多吉,相较于手上这个不能吃也不好玩的东西,多吉还是更喜欢果子,很听话的将破界珠交给了九溟。 这时束发完成的林木临与青鸾也走了过来。 突然间一张大脸凑了上来,吓得众人一退,“九溟小师弟,这么久了,你才与我联系,真是好没心肝!我可是想你想得紧呢!自你下山去,掌门便派我日日守在这破界珠跟前,等着你的消息,可是急坏我了。”众人一齐震惊的看向了九溟。 这破界珠那边的人与九溟,听起来关系了得啊……此人男生女相,却还能分出性别,但是他一个大男人说起话来,这真是够,额,真是够了。 赵真,灵剑派一枝花。 世人皆知灵剑派只招收男弟子,是出了名的和尚庙,而这位赵真却是和尚庙里生出的一位“女菩萨”,貌似女子般柔和是他能被称为女菩萨,最不值得提及的一个特点。他心细如丝,灵剑派不止三代师徒,但毫不夸张的说他能够记清所有人的名字,喜好,理得清所有师徒关系。而且他针线活也是出类拔萃,男弟子们舞剑画阵一把好手,但要是缝缝补补几乎一窍不通,这位三师兄便承担起了他们一辈兼顾小辈衣裳缝缝补补的所有活来,成了所有弟子的生活老母亲。所以灵剑派大大小小弟子可能有人不曾见过掌门,但绝不可能有人不知道赵真。 最最最重要的当属他花枝招展,事事关心的性格,还有颇为“风趣骚气”的说话风格…… 九溟尴尬的笑了笑,立即向吃惊的众人解释道:“莫要见怪,这是我三师兄赵真,平时为人放浪形骸,不受拘束惯了,他对我们师兄弟都很挂念的。” 画面里的人有些不乐意了,“行了行了,下山逛了一圈还如此不识趣。使用破界珠联系师门,是惹上什么麻烦解决不了了?需要师门出面解决吗?这你放心,咱们灵剑派虽然从来不屑参与众仙门一较高低,但是也决不允许其他门派欺负到咱们头上来!若是你受了委屈,三师兄替你收拾他们,哎我不行,大师兄会替你收拾他们,对,大师兄可以……” 三师兄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九溟硬是一句也没差上嘴,倒是林木临对着九溟感叹了一句,你师兄挺健谈啊。九溟无奈地揉了揉眼眶,心里默默谈了两口气,想着要不要和三师兄商量一下,能不能换其他师兄弟来守着破界珠…… “所以九溟小师弟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大胆说,别害怕!”三师兄终于停了下来,问了正题,给了九溟一个开口的机会。 九溟道:“三师兄,登云梯已毀,恐怕不能借梯登天,不知可否查阅灵剑派藏书,看看可有其他登天之法。” 三师兄道:“不是打架的事啊……甚是无趣!行吧,小师弟的请求师兄哪有不助之时,我先带几个师兄弟到藏书阁查查去!你等我消息罢!” “多谢三师兄!” “谢什么谢!多多联系联系我,解我相思之苦才是真!” 众人又陷入无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破界珠又重新亮了起来。 第35章 “喂喂!喂喂!九溟小师弟你人那?” 赵真的身影又投射在了众人面前。 “我在!三师兄,是有结果了吗?” “说你狠心你还真是一点也不知道说想念人家啊!就知道问结果!” 这回赵真倒是不再像上次通话般喋喋不休,环抱着手臂,沉默不语,似乎在等九溟表态…… 九溟右眼皮跳了又跳,屋子里也是陷入了午夜般寂静,地上掉根针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九溟闭眼深呼了一口气,终于妥协了,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甚为思念。 赵真立刻笑逐颜开,“乖师弟,早说嘛。但是师兄只能非常遗憾地告诉你没有第二条路。”他又摊了摊手,也很无奈。 九溟蹙起了眉,“那再麻烦师兄,将此事告知掌门……” “好了好了,只是说没有第二条路,又没说第一条行不通。有资料上记载,不休海下有归墟之国,归墟国圣物人鱼骨可修补登云梯。” 九溟又长吁了一口气,努力克制情绪,“下次还请三师兄直接言明可行之事罢。” 赵真换了一副委屈模样,“小没良心的,人家还不是为了多与你说两句,结果你还催促人家,根本就不能感受到人家的良苦用心……” 九溟给水禾眨了眨眼睛,放低了声音,“三师兄,结界不稳,我这里有些听不到你的声音了,我们下次再见!” 水禾心领神会,转动破界珠,倏忽间赵真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一齐消失在了屋内。整个屋子终于恢复了安静。多余的呼吸声都不复存在。 此时的屋子里除了九溟与水禾,就只剩下满屋的桌子椅子,至于其余人,早就受不了“幽默风趣”的赵真,躲到外面去了。 两人互视一眼,笑了。 “三师兄看起来应该是个率真爽朗之人。有他在,想必九溟你在门派中的日子也十分有趣罢。”水禾问。 九溟思忖了好一会,撇了撇嘴道,“那是自然,三师兄幽默风趣,会讲很多天南海北的趣事给我们听,不过有三师兄在的时间总是很少。” “怎会?莫不是三师兄勤于修炼,总是不见踪影吗?” “嗯,灵剑派修炼不受规矩拘束,除了掌门长老们有时会**习以外,大多时间我们都是各自修炼,当然,也有很多师兄会一同修炼,就比如三师兄,他从来都是同大师兄江宥在一起修炼学习。我还有师弟们也就很少见到他们。嗯……三师兄在其他方面都很大方的,却在修炼这件事上显得有些吝啬了,十三师兄曾经吵着要同他们一起修炼,结果被三师兄一口回绝了。十三师兄还抱怨过,三师兄一人独占着大师兄。当然了,一向公正的大师兄竟然默许了三师兄所为,然后两人还一起到我们寻不到他们的地方修炼去了。” “这么一听三师兄又有些不厚道了呢。不过三师兄一定很喜欢大师兄……”水禾天真揣测,甚至觉得自己所言十分正确。没错啊,青鸾同她讲的嘛,喜欢也有占有的意思。 九溟却慌了,三师兄和大师兄是两个男子啊!怎么可能会,“喜欢”呢!定是水禾并未真正明白什么是“喜欢”罢。 “怎会?!三师兄那是欣赏!欣赏大师兄的为人和能力。” 水禾懵懂点头,“欣赏……原来欣赏也是想要独占一个人啊……青鸾还是学识浅薄,她只讲,喜欢才是这个意思的。” 九溟尴尬的不知所云,青鸾到底都教了水禾些什么啊…… 猛地,九溟似是想明白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对水禾,好像也有这种偏执的占有,虽然他并不想承认那在耳边莫名其妙响起的声音来自他的内心。 等等!如果说这当真代表喜欢的话,三师兄和大师兄…… 没给九溟再次深思的时间,水禾便将他拉了出去。屋外,青鸾一边抹汗一边指导多吉堆砌泥土宫殿,林木临站在一边乐此不彼的施法将已经成型的泥土固定。 岁月静好,无风无浪。 众人前面那条长路蜿蜒,不知又将这群少年人带往何处。 “不休海?归墟国?你说我们要去哪里?”青鸾冲到了九溟前,煞为兴奋。 九溟道:“青鸾姑娘到过?” “不曾不曾,只是听其他小妖提起过。” 林木临插嘴,“提过什么?” 青鸾继续说道,归墟之国曾 是东海之滨一临海小国,国民靠海吃海,依靠打鱼为生。数百年的时光里,为求出海平安而归,他们每年都会向海洋献祭童男童女,祈求海神的护佑。这个传统外人听来,总是残忍血腥,但对于归墟之国的国民来说每年献祭孩童就能吃饱饭活下去,何乐不为?毕竟每一个活下来的大人,都是曾经不被选中孩子! 一年又一年,一人又一人,几百年过去了。被献祭的孩子数量要比整个归墟之国活着的人还要多。 在大海里窒息而亡的孩子,灵魂也被大海的裂缝囚禁,不得超生。 他们的怨念越来越重,戾气越生越强,直到某一天他们愤怒的力量掀起了滔天巨浪,卷起了狂风暴雨,接触到海水的归墟国民,身体奇痒无比,接着身上长出暗绿色鳞片,头上长出鱼鳍,双腿化作鱼尾,匍匐在地上苦苦哀嚎,哭叫声与被献祭的孩童哭喊之音,一模一样。 最后海洋将整个归墟之国卷到了海底,归墟之国不复存在。 从此世间再也没有被献祭的孩子…… 所有归墟之国的国民,他们的灵魂也被怨灵夺走,变成了凶残的海妖,永远永远无法平安归家。 第31章 正午过后,小路上渐渐多了来回过路的行人,他们惊诧地看着坐在地上的灼阳怀抱清月,指指点点,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灼阳一记白眼翻过去,他们也就加快脚步赶路去了。但是人多了也就不是一记白眼能解决问题的了,灼阳看着怀里的女子也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干脆施法控制无妄在地上画了个阵,将两人圈在其中,阵外之人也就看不见了。 只是有倒霉之人撞上了结界,上下打量一番,怀疑天怀疑地,然后捂着头喊了一句见鬼,就灰溜溜的跑开了。 灼阳捣鼓了一段时间,许也累的太困了,也熟睡了过去,不知时辰。而他怀抱清月的动作纵然在睡梦中也没有更改丝毫。 灼热的太阳早就背到大地的另一头去,清朗的月悄然瞧着人间。 “爹……” 清月呢喃着渐渐转醒,缓缓睁开双眼,借着月光便看到了灼阳低垂的眉眼,她知道自己正躺在他的怀里,没有乱动,怕惊醒了熟睡的他。 在鬼域里滞留了这么多天,他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次。就在多睡一些罢,天下第一大侠。 不巧,砰!一只傻鸟撞到了结界上。 灼阳猛地睁眼,清月也被吓得猛坐起了身,然后,砰!两人的头又撞到了一起………为什么要用又呢?因为在冥王殿的地牢里两人也是撞了个结实…… 灼阳又感觉鼻子里流出一股凉意,“嘶!你要是再撞我几次,我这鼻子也就不要了!” 清月捂着额头,“我也不是故意的。”本来想开口驳他两句,想想他也抱着自己坐了这么久,不至于让自己躺在冰凉的地上,没有功劳还是有苦劳的,便算了。 “别看了!拉我一把啊!腿都麻了,动不了了。” “哦!” 灼阳在原地伸展了伸展酸痛酥麻的胳膊和大腿,清月便站在一旁,安静的等着他,没有多话,不再像她去往鬼域之前那样活泼灵动。许是清理的死压在她的心上,太过沉重了。灼阳也是少有的看出了清月的情绪。 他故意微蹲下来,靠近她,歪着头冲她做了个鬼脸。这下她定能笑一笑了罢。 清月没有像灼阳想象中的那样笑出来,反而扑到他的身上抽泣起来,灼阳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就连表情都僵成了鬼脸的样子。他缓慢直起了身子,虽然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乱动,而唯独一颗心脏,胡乱跳个不停。 女子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衫,他的心跳动的更快了。灼阳的表情逐渐收回,却也少有的沉下了脸,垂下的手臂抬起又放下,始终没有抱住他怀里的清月。是不敢吗灼少侠?三界第一大侠,有什么不敢呢?你在害怕些什么? 斯人已逝,多思无益。紫微真神的话骤然响在了灼阳耳边,唉,说的还真没错啊。果真是苦瓜没有自己尝,永远不知道会有多苦! “斯人已逝,多思无益。你爹他更想让你快乐的活着,不然他不会什么都不与你说,选择默默离开。” 清月呼了一口气,玩笑着说:“这个老头不知道人间美妙吗?怎么就不知道多享受几年!非得留个不听话的女儿作甚!” “是啊!我早就说过他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灼阳也故作轻松的玩笑了一句。 清月终于恢复了原来霸道的样子,一拳锤在了灼阳胸口,“不许你说我爹!” 第36章 灼阳拱手抱拳,语气庄重而面带柔笑,“小的,不敢。” 不敢,细细想来,灼阳自一个小屁孩成长到如今的岁月,他从没有什么是不敢的,水下的巨兽敢逮,天上的飞鹰敢抓,若是非说有什么。也就是正在气头上的人间客能让他谄媚十足地高喊两声,师父师父,饶了我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清月转身行至道路中央,灼阳没有跟上去,停在原地目光追随,他知道清月的悲伤并非一句平常的道理便可以抚平,甚至,亲人的离世是这世间千言万语也填不满的心中沟壑。他是个嘴笨的,陪着她或许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正巧地面的尽头又来一对父女,父亲背上背着竹篓,里面放着干农活的工具,而他可爱的女儿骑在他的肩膀上。 “骑大马喽!骑大马喽!”软糯的声音传来。 “坐稳喽!大马可要追太阳去喽!” 他们二人从清月身边路过,清月仿佛看到从前的清理与自己,不自觉笑了,眼睛也涌上一股温热。 “灼阳哥哥,你说我为爹爹办的仪式足够体面吗?比梁老太爷的排场怎么样?” “……”灼阳刚要开口。 “比不上,比不上,什么都没有,爹爹走,我什么都没能给他置办,没有那个什么,什么来着,对,金丝楠木的棺椁,也没有送灵的长队……你说,为什么他的女儿,这么没用。” 虽然清月的脸上挂了一张自嘲的笑脸,但是灼阳竟然看到了,清月的心在哭泣。 他还是没有走近,“体面,其实应该是盛大又体面。因为你还在爱他,即使他离开了你,你也仍旧怀念他,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爱更宏伟盛大。” 终究是一滴悲伤划过少女的脸颊,而少女却倔强的将她抹去,她不再彷徨不安,因为这一刻起始她明白,自始至终她都是那个被爱包围的孩子,从此她会带着她父亲的爱继续寻找,追逐这个世间的“爱”。 “谢谢你,灼阳哥哥……”温情戛然而止,话题急转直下,“你,挺会安慰人嘛。”表情很奇怪,像是再问他灼阳是否曾经也这般宽慰过旁人。 灼阳一阵手忙脚乱,又是找配剑问天,又是仰面问天地“我剑呢?” 思绪骤闪,灼阳终于找到了走下名为窘迫舞台的台阶,他慌乱地从乾坤袋中找出了一件精巧美丽,女子常佩戴的镯子来。镯子在他手中忽的变大,成为了一把弓箭。 “虽然我给你戴上了贪响,能随时知道你是否遇险,但是我也不能一直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你后面,万一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你自己还是要有个趁手的武器的好,不然就是只能送死了,这弓送你了。” 灼阳将弓箭交到了清月手中。 “嗯?这也没有箭啊?” “我的弓箭岂是其他凡俗之物可以相提并论的?只要你拉开弦,自会有法力凝成利箭。像这样。” 灼阳在清月身后将清月包围,一手与她同握住弓箭,另一手覆住清月的另一只手,引导着她拉开弓弦。 两人同时松手,馊,法力凝成的利箭射中了一颗大树,轰,可怜的树倒了,好强劲的法力! 一直不敢拥抱的人,在无意间还是圈进了怀中,射出那一箭后,灼阳又刻意的跨离了清月一步。命运啊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我的心里怎么可能住进一个人嘛?明明小时候那些漂亮姐姐都不喜欢的,灼阳扪心自问。一定是刚刚从鬼域回到人界还未适应,所以这心才会不听话的跳个不停。 他企图哄骗自己,却不知跳动的心,是无法被欺骗的。 “你这弓箭当真厉害!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件宝贝?恐怕凡间皇帝老爷的宝库里都没有这样的宝贝呢!你是不是神仙啊?又会上天还能入地,我不会真的找了个神仙做伴吧!” 他回过神来,“嘁!神仙算什么!我可比神仙有能耐多了!你向神仙许愿他有帮你实现吗?小爷我可是帮你实现了的!以后不用求神了,求我就行!这破弓也就是我百八十个藏品中最不起眼的一个,配你正好。” 所有崇拜感谢的话又都卡在了清月的喉咙里,她算是明白了,灼阳真的是万万夸不得的,不夸他的时候他的尾巴充其量翘到天上,这一夸他啊,得,人都跟着去天上了,更何况尾巴! 虽然灼阳说的轻巧,好像这弓箭得来的多么简单。其实这弓原本并不能化作银镯的样子,是他耗费本就难以调控的灵力将弓改造成了可以由女子随身携带的银镯样式。而且弓箭中的法力也皆是他一点一点顶着烈日注入其中。耗空了灵力,这才也昏睡了过去…… “这弓有名字吗?” “有,追月。” 清月晶莹的眼倏的闪烁了一下。 追月,追逐清天之月。 “接下来我们去哪?”清月问。 灼阳答:“漠北。” 清月不解,“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师父去了江南,你不是要去寻他吗?怎么又要去漠北了。” “我师父他神出鬼没,行踪捉摸不定,我哪知道他去了哪,当初不过随口一猜。再说本大侠下山,是为了荡尽天下不平事,拯救苍生,打出我天下第一大侠的名号,当然了也会顺便扶助你这样的可怜少女。” “好!你拯救苍生,我便锄强扶弱,我虽无家,人间作乡!既然你都成为天下第一大侠了,我就成为天下第一女侠罢!” “那天下第一女侠,请吧!”灼阳灿烂一笑,少有的作了个温柔君子的模样。 又是一日好光景,绿水青山,天地共秀,两人在长流汇涓边互相挽袖撩泼,在树木成林间相互提裙追逐。长路漫漫,志向高远,有一同道中人做伴,甚好,至幸。 两人去往漠北的路上不乏做了拯救呗痞流氓侮辱的妇女,勇救落水小孩,善帮腿脚不利索的老大爷赶回群羊等一揽子“好人好事”…… 至少在他们自己眼里是这样的。 至于事实上嘛,羊是刚放出去吃草的,小孩是在水里练习捕蟹的,至于“地痞流氓”,他们是妇女长得有点不尽人意,刚从军中回家的亲弟弟,人家正举着大刀在给亲姐姐展示刚学来的抗敌之术…… 大丈夫不拘小节!不要在乎什么“事实上”,他俩就是在扶危济困! 清月除了跟在灼阳身后同他一起匡扶正义救助弱小外,同时注重自身救人(保命)能力的提高。 练习追月,也算得上毫不懈怠,日日都能将大路边上的粗壮巨擎射倒几棵。 清月虽然在祖传的算命本事上没有什么卓越建树,却在射术上有着惊人的天赋,一月之期下来,虽还不足够弯弓射雕,击中活动之物,倒也能百步穿杨,精准射中百米外静止的物体。 这也导致了追月中灵力消耗迅速。倒是苦了灼阳,日日都要给追月输送自己灵泉里那不算多的灵力。不过灼阳对于清月刻苦练习的精神以及突飞猛进的射术还是表示赞扬,毕竟他认为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他一样生来便是万里挑一的“惊世之才”,清月能够认清自己的“平凡”而选择努力坚持,也不算枉费他那些用来“砍树”的灵力。 第32章 “抓住他!” “别跑!” “救命啊!救命!” 灼阳突然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两人立即警觉起来,东南方传来脚踩枯草,刀光剑影划破空气的声音,而且脚步凌乱大概有七八人。 猛地,一小孩冲出草丛,一块灰不溜秋的破布裹着全身,见到清灼二人,他好似见到了救命稻草,飞扑到了灼阳身后。 灼阳唤出无妄作戒备状。清月一把将小孩护到了身后,伸长的手臂衣衫难以遮住,露出了一段雪白的肌肤。 追逐而来的几人周身散发着浓浓黑气,绝不是人。 “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孩子!真是好大的脸啊!”灼阳吼道。 “凡人休管闲事!不是随便拿了一把破剑就能滚出来逞英雄的!把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交出来!”为首的人一身红衣如火,声音低沉,却又不怒自威。 “那你们就来问问我的剑罢!” “呵!” 灼阳挑起无妄径直冲向几人,红衣之人丢出一个眼神给其手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旋即也拔出剑来与灼阳缠斗在一起。 两招下来四周花草也被剑气余波毁的差不多了,甚至红衣公子劈出的一记杀招给大地也击出了一个裂痕。 灼阳心中暗骂,他奶奶的,轻敌了! 还好这红衣公子还算讲武德,没有命令他的手下攻击清月还有那个孩子,不然他还真是难以顾及…… 就在两人踏地而起,两剑交锋之时,两人视线交叠。红衣公子冷冽的目竟在瞬间变得柔和起来,他竟然直接转攻为守,势落下风,灼阳看准时机一剑劈下,将红衣公子打到地面之上,激起了一阵烟尘。 两人这场争斗算是灼阳险胜,但是灼阳自己也明白,若非此人对战之时有意放水,他也不可能赢得这般轻松,或者说也未必能赢。 第37章 “啊!”灼阳将将落地回身,一眼便看到小孩咬住了清月的胳膊,飘开的灰裳之下,是一双对血肉渴望的眼,黑色的眼仁逐渐外扩直至充满整个眼球! 灼阳立即托起掌风对着小孩击了出去。小孩咬住清月的嘴就连被掌风击中也没有松开,竟生生扯下一块肉来,他嘶溜一口将肉吞了下去。 小孩如同一张薄纸片倏的飞了,又重重摔在了地上,包裹着他的灰裳被击落地。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出现在暴露在众人面前,小小的躯体,孩童的声音,骗得旁人觉得也就是个七八岁的小孩,而沟壑纵横的脸,松弛达拉的肉皮,却让人明白他也绝不是人。破布下隐藏的脸让人一看便觉诡异至极。这孩子,不,这怪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嘴角还沾着清月的血肉,却根本顾不及擦拭,疯了一样抓起破布围在身上,“别看我!别看我!不许看我!”他喊。 “带走!” 红衣公子命令手下架起了那个怪物。怪物发疯号叫,“我不要回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杀了我!杀了我罢!求求你们让我死!让我去死!” 倏忽间红衣公子手下压着还在号叫的怪物尽数退去,只剩下他自己还有灼阳清月二人,仍留在这片林间。 殷红的血顺着伤口延一条血线逐渐滑落指尖,清月被一阵阵割肉之痛,痛的头冒冷汗,却还是顾及红衣公子正威胁两人而隐忍着一言未发。 灼阳从身上撕下一条衣带,双手不断颤抖着绑住了清月被咬伤的手臂。虽然很痛,清月还是不想让他太过焦心,安慰着,一直说“没事,没事!” 都被咬下一块肉了,怎么可能没事。自责之感如同一条荆棘,正一鞭一鞭抽扯着他的心脏。 红衣公子走到灼阳跟前,一抬眼便对上了灼阳的双目,那双他无比熟悉的眼。只一眼他便蹩紧了眉,匆匆甩开视线,好像看到什么厌恶至极的东西,而他眼里闪过的一丝柔情又像看到什么日思夜想的牵挂。 “你以为以多欺少就是奸恶吗?你以为弱小被欺就是可怜吗?你 这种行为叫蠢,小朋友。学了个三脚猫的功夫就敢出来多管闲事,胆子不小,勇气可嘉!“他这是在夸人?语气可不像。“独独就是,没脑子!”确实不是。 红衣公子缓缓行至清灼二人约三丈前,话毕,还特意歪头勾起嘴边一抹嗤笑。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更不会上当。偏偏灼阳就是吃这一套,放了线,绝对咬钩。毕竟他可是从来不吃亏。 灼阳的耳朵自觉过滤了其他的话,只在脑子里留下了几个字循环播放,蠢,没脑子……这口气他堂堂三界第一大侠能忍吗?忍不了!那就出剑! 灼阳放下清月手臂又将她护在了身后,另一臂,剑指红衣公子。“你说谁没脑子?” “你听不懂人话吗?” 两人再次缠斗在了一起,一同飞出几里,不见了踪影。只有不会御风之术的清月留在了原地。 清月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身边没有可支撑的地方,身形也晃来晃去,终于撑不住了,一头栽到了地上。隐约间她看到一暗红色身影向她奔来,是灼阳罢,砰,思想的弦也最后被扯断,没了意识。 这次红衣公子可是丝毫没有退让放水的意思了,几乎招招致命,似乎想要给灼阳一个下马威。而灼阳这边渐渐灵力不支,难以招架。 红衣公子也看出了灼阳状况,一招一式之间竟然开始引领灼阳出招。这场没来由的打斗,突然变得不像决斗,更像是师父在教训不听话的徒弟…… 又过了几招下来,似乎是红衣公子不愿再继续与之缠斗,一剑挑起无妄,直接一掌将灼阳甩了出去。 砰,灼阳以脸着地的姿势摔在了地上。真真是丢人……灼阳哪能受得了这侮辱,腾的一下再次拍地而起,握紧了无妄,“再来!” “呵。”红衣公子一声冷笑,“我劝你再战之前,还是先去看看你身边那个小姑娘罢,那东西可是个毒物呢!” 灼阳回神,愤怒地喊道:“混蛋!你怎么不早说!”他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红衣公子挑眉,“与我何干呢?” 谈话间,灼阳即刻向清月跑去。 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停了锣鼓,正停在路边,官兵侍卫,小厮侍女,好大的排场。看这架势应该是朝廷中人。 首位的枣红骏马上没有人,倒是有个小厮牵着骏马焦急张望,应该就是在等这位上位者。 正巧灼阳飞奔略过队伍之时,一鲱衣玉带、帽插宫花的男子也抱着清月也向队伍中跑来。 在看清那人抱着的人是清月后,灼阳直接拦停男子,将清月抢了过来,还一脚将男子踹到了地上。 “你想干什么!”灼阳的怒火又腾了几丈高,就是这气不知是因他未能战胜红衣公子生的,还是看见清月被这男子轻薄而生。 “你是何人?胆敢伤了金科状元郎!来人给我拿下!”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个捏着嗓子喊话的老太监。 一群侍卫立即上来,将灼阳团团围住。 灼阳眼神凌冽的看着四周,却没有出招的意思,毕竟这些人都是凡人,伤了他们,实属胜之不武。 红衣公子隐了身形,站在圈外静静看着他们。 “误会,误会,大家莫要伤了和气!”被踹倒在地的金科状元郎被人搀扶着站了起来,捂着肚子,颤巍巍走了过来。 他松开小厮,十分有礼的先向灼阳行了一礼。 “在下付春山。”听到男子姓名的瞬间,灼阳抱着清月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同时又在心里念起了付春山三个字。 “归乡途中路过此地,见月儿妹妹昏倒在地,也是一时情急,想要带月儿妹妹求医,这才唐突了。少侠莫怪莫怪。”就算是被灼阳无端踹了一脚,付春山还是面带笑意的解释着一切,更没有让士兵给灼阳难堪。 倒是显得灼阳不分青红宰白就踹人一脚而十分无理了。 “你认识清月。” “在下上京赶考途中,幸遇月儿妹妹接济才及时抵达京城参加科考,一饭之恩没齿难忘。” “月儿妹妹?你喊的倒是亲热,呵,”灼阳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你家何处?” “富饶之地,江南水乡——西塘。” 西塘,故人,状元郎,付春山。灼阳啊灼阳,命中注定,天意难违。 “你再多问两句干脆给那姑娘收尸罢!”红衣公子的声音又出现在灼阳耳边。 灼阳也闻声心颤,看向清月垂下的手臂,黑褐色的血脉线正一点一点沿着清月手臂向上攀缘,如同一天狡猾的黑蛇,想要吞噬清月的生命。 “到我的轿子里去罢!”付春山开口。 “多谢。” 状元郎都开口了,士兵们也没有再为难的道理,纷纷让出了一条路来。 灼阳也没有客气,直接将清月抱进了轿中,放在了座位上,又提起灵力为清月运功驱毒。 然而,灼阳越是用灵力压制毒血,黑色的血脉线向上攀的越快。 灼阳的灵力耗空,噗地也吐了一口血来。“他娘的!怎么回事。什么毒这么难缠。” “少侠,我队伍中有随行的大夫,需不需要让他来瞧瞧。”轿外的付春山也等的很是焦急,来回踱步了好几圈才开口问道。 “不用!”就两个字便没了下文。 清月的伤毒来自妖魔,凡人的医术也确实难以救治。 付春山再度开口询问,“那少侠能否医治好清月姑娘啊?”付春山虽在轿外却也心若油煎,想起他在地上扶起清月时,清月仅还剩一丝清明神志,将能认出他来便昏了过去。面色惨白,而血脉乌黑,她一定伤的很重。 “闭嘴!” 付春山被闭嘴两个字塞得哑口无言,这下也不好再问,只能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干转圈了。 最后他还是向旁边的人吩咐道:“还是叫人生火熬些滋补的药备着罢。” 那位老太监的声音又从犄角旮旯里飘了出来,“这叫什么事啊!” 第33章 树上的红衣公子打了个响指,也坐进了轿中,“吞命这毒,你越是用灵力压制,它蔓延得越是快,当那条黑色毒线蔓延到心脏处,人的命也就被它吞了。” 灼阳闻即推起清月的衣袖,那条黑线已经蔓延到清月的肘窝出了。清月被那不人不鬼的怪物咬伤,不过半个时辰,而毒就已经蔓延到肘窝处了,先不说还未知解药何在,就算是知道了哪里有解毒之药,恐怕还未寻得,清月早就一命呜呼了。 红衣公子忽道,“锁魂的法器倒是还能缓一缓毒素蔓延。” 玉面郎给的锁魂斛!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灼阳立刻拿出锁魂斛,施法将清月收在了斛内。 灼阳沉了沉思绪,“那怪物是你们追捕的,这毒的名字你也一清二楚,想必解药你也知何处可寻。等了这么久,你有何条件,讲罢。” 第38章 红衣公子道:“无所求。就是想教教你们逞英雄的代价。”这位红衣公子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灼阳握紧了手中的无妄,压抑着内心的波涛汹涌,眼前浮现了面比纸白的清月,没有如往日一般出言,回嘴顶撞,而是换了极其谦卑的口吻,“还望英雄告知解药下落,他日你有所求,刀山火海,在所不辞,此诺必践。” 红衣公子道:“麒麟角。” 灼阳道:“魔界之物,但是麒麟一族不是早已灭族了吗?还有何处可寻得这麒麟角?” “四方馆,打擂成功者可得麒麟角一只。然自四方馆扬名于世起,无一人成功。”红衣公子沉默了一阵,“但那馆子里面的人肉生意倒是一日更胜一日。” “什么四方馆?什么人肉生意?” 红衣公子又沉默了好一阵,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似乎在思考措辞,也或许种生意实在不好说出口,有些难以启齿。 最后他还是开了口。麒麟角,中毒者食用可解百毒,正常人食用可平白增加百年修为。这 两种稀世罕见的功效使得猎杀麒麟,割取麒麟角的人趋之若鹜。而麒麟一族天性能战好斗,前来割角之人也大多无功而返。直到千年前,四方馆横空出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屠尽了麒麟一族,将所有麒麟角据为己有,声名大噪。 四方馆设于千金城内。这千金城乃是人界与魔界交界之处,是个哪界都不愿管辖之地,原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漠原,却在四方馆出世后成了人声鼎沸的繁华处。 四方馆平日里不仅是个金银赌场赌场还是个提供男女/情/事的极乐地,妖魔怪兽,人仙神鬼各类身份聚集,鱼龙混杂。 而每年八月十五月圆之日,四方馆主设千金会,摆四方擂,开设一场一夜掷千金的盛会,前来者有交易奇珍异宝美人异兽的,追求以少博大一夜翻身的,当然还有前来凑热闹,只为一睹千金盛会的。 不管什么目的,只有一种人是前来博命的,那就是为得麒麟角而前来打擂者。站上擂台,没有输赢,只论生死。若是反悔上台打擂,十分不幸,那就只能死了。所以登上擂台唯一的活路,就是一一击败东西南北四大擂主,拿着麒麟角走人。在台上死了就死了,连尸体都拿不回来,归四方馆所有。 至于何为人肉生意,字面意思,卖人尸啖人肉的生意。打擂失败者的肉做成美食,供人享用,你说食人肉,甚为恶心。偏偏有人觉得这是男子食了可大展雄风,女子吃了可美容颜养,不可多得的灵丹妙方。 “所以,你还是想清楚些,你那条命够不够资格活着从四方馆里拿着麒麟角出来。”红衣公子道。 “你觉得,你够格吗?”灼阳忽然反问红衣公子一句。 红衣公子明显愣了片刻,“何出此言。” 灼阳又道:“方才与你一战,你先是言语相激,以致我乱了方寸,加上我本就灵力有限才落了下风,不然我不会败。”灼阳挑起了眉,又是那副万物不屑盛于眼中的样子,一字一断,“只要你认为你不会败,我便有资格。” 红衣公子哼笑了一声,语调更是嘲笑,“不知天高地厚。”然他的脑海里不觉得浮现出故人之姿,也如灼阳这小子一般不知天高地厚,却也比他更有摇山动海之能。“既如此,那便走罢,后日便是仲秋之夜,千金盛会。” 灼阳问心,资格重要吗?有没有资格都不重要,他灼阳是无论如何都要到那擂台上搏一搏。因为清月于他是过命交情的朋友,况且他在鬼域里答应了清理,替他照顾好清月,这才刚到人间,清月就被下毒差点丢了小命,他绝无可能置之不理。君子一诺千金重。 红衣公子捏指念决,一道法力飞在了轿帘之上。当轿帘再度被掀开之时,外面已是改天换地。 付春山来来回回踱步许久之后竟发现轿内没了声响,思来想去他欲掀起帘子看看里面情况,却又害怕怒气冲冲的灼阳,最后作足了心理建设,轻轻探身到帘外,小心翼翼问道,“少侠,清月姑娘好些了否?” 无声,连骂声都没有。 他又鼓足勇气伸出手指挑起轿帘,却发现里面早已空无一人。付春山不禁心下一惊,连连退后,不知何时凑过来的老太监一下跌坐到了地上,“奴才的玉皇大帝阎王爷!这是见了鬼还是遇了仙那!”老太监吓得就连眼神都失了焦,没了神。 树木成林的乡间小道换作了荒凉的原野,杂草繁茂,独鸟孤鸣,灼阳与红衣公子一前一后走着。 “喂,刚想起来,我名灼阳,你怎么称呼啊?” 红衣公子双臂环胸,抱着佩剑,轻飘飘吐了一声,“赤盲。” 灼阳撇了撇嘴,快跑了两步跟上跟上赤盲,“哪个盲字?” 赤盲忽的站定,望向前方苍茫处,“目不见亡人,心不宥故己。”话毕,他又继续向前行去。 “咋?你又未患眼疾,不辨颜色啊?” 赤盲白了他一眼,“滚。” “嘁。” 两人越是接近千金城,这沿途的景与人更为鼎沸。黄金络马人间权贵,腾云彩雾仙中翘楚,牛头人身的壮士身边依偎着翠鳞美人,成群结队的马车里装着多如繁星的稀世珍宝。 人群之中最为耀眼引人注目的便是那玉莲金轿了。玉莲开金河,薄纱随风动,美人莲上舞,一眼惊千年。 千金盛会,名不虚传。 灼阳道:“这位四方馆的馆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传奇人物啊!恐怕需有通天的本领才能镇的住这四面八方赶来的能人异士罢。” “他啊!没什么来路,四方馆未开馆之前,一个不入流之辈罢了。倒是有传闻说他曾是魔界英捷女将军的副将。” “啧!一个小小的副将就能混到今天这地位,那你所说的英捷将军岂不是有拳打四神脚踩天帝之能。”灼阳又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路上挂脸冷如冰霜的赤盲竟然破天荒地大笑起来。 “英捷将军踩没踩过天帝我不知道,但她真的一拳打爆过岁辰真神的头!连玉冠都被震碎了!”赤盲脸上的表情带有不可言说的意味,可惜了,灼阳可品不出来。 “真乃女中豪杰!”灼阳叹道。 “话说英捷将军……”赤盲正欲继续话题,却被一男子的哭喊声打乱了言语。 只见一破衣烂衫却木冠整齐的男子扒上玉莲金轿,对着莲上的女子号啕大哭,怒表痴心。 “花娘子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不能这般狠心丢下我不管了,与别的狗男人一处去!我们的感情究竟算什么!求求你与我回家吧!与我回家罢。花娘子!花娘子!” 男子扒着玉莲金轿,却又跟不上抬轿壮汉的脚步,话刚说完就因脚下一拌摔了个狗啃泥,这回不仅破衣烂衫了,木冠落地披头散发。方才勉强还能算个穷书生,这下直接摔成了臭乞丐。而他那里肯放弃追逐玉莲之上的女子,又迅速从地上爬起扒上玉莲金轿,“花娘子!花娘子!” 玉莲金轿上的花娘子似是觉得被这样一个臭乞丐唤名字,实乃污秽了自己的名字,停下了舞步,蹲下身子,纤纤柔荑覆上了男子满是灰尘的掌。 “就凭你个臭乞丐还想要我花娘子与你回到你那个破乞丐窝里过日子!你是疯了还是痴傻!我要最尊贵的男子作我的夫君!至于你,算什么东西!滚!”然后花娘子毫不留情的扣开了男子扒在莲叶上的手指将他推开。男子又一次跌坐于地。 看戏的灼阳挑了挑眉撇了撇嘴,这种下贱郎不知天高地厚缠上风尘女的戏码在他儿时,托人间客的“福”见识的太多了……见怪不怪。但是,热闹这东西不看白不看,所以灼阳如同一根木桩插进了地里,看着花娘子与臭乞丐的爱恨情仇一步也挪不动了。赤盲也抱起臂膀挂着脸一同看戏。 事实上玉莲金轿早已经成了在场最大的戏台,路上的仙人妖魔皆驻足张望。此时若是有人捉住商机,出来贩卖五香瓜子,准能小赚一笔。 第34章 男子还不死心,爬起身来又跌跌撞撞扒上玉莲金轿,“花娘子,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将来……将来我都会给你!你别去!你不要去!” 花娘子狠下心,合紧眼眸,“那个狗屁将来,我等不起!” 众人惊呼!好决绝的娘子,自古欢情金箔里啊! 牛头壮士搂紧了身边的翠鳞美人,“呵忒!真他妈的给我们大丈夫丢人!兜里逼子没有,还想学别人养女人!真他妈的跌份!” 牛头壮士脸上健硕的肌肉随着他的表情横飞,“还有那个跳舞的浪人,都是出来卖的,还讲求什么价位!是个男人不就行了!到了四方馆!老子也买一晚!看看是个什么浪货!” 灼阳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牛头壮士,开口暗讽,“大早上就有人吃了大蒜出门吗?满口的大蒜味!”灼阳虽不赞成那位花娘子的所言所为,但被人间客丢在姐姐堆里,他亦深知风尘中的女子多有无奈。未知全貌,仅为看客,不予置评。况且只要是女孩子,身为大丈夫便不应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出言侮辱。 第39章 然而那位牛头妖正美人在怀热衷调情,根本没 有听到灼阳的讽刺。 翠林美人手臂盘上牛头壮士脖颈,赤红如火的唇吻上那颗牛头,“人家对你可是真心的呢,才不会向那位姐姐那样因为几个元宝抛弃你呢。” 牛头壮士捏起了翠鳞美人的下巴,笑得假意十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算你为了那几个臭钱又怎么样?老子他妈有的是!” 讽刺,这老牛说话可太讽刺了,身为牛妖却一点也没有老牛低调谦虚的做派,太高调了!这要是让怀恨在心的人听了去,还不得杀了他做炸牛肉吃…… 花娘子这边的戏还未落幕,男子也甩出了自己最后的筹码,“阿金!还有阿金!他是你的儿子啊!你也弃他于不顾了吗!” 众人又一惊呼,震大惊了,还有个孩子!真真是一场好戏啊! 花娘子仍旧没有睁开双眼,但是一滴清澈的泪悄然滑下她的眼角,“阿金他,他与你也是血脉相连!那是你的责任,从此以后与我无关了!”花娘子眉头暗结唇角微微颤动,最后却万分狠厉的道:“来人!把这个疯子给我拖下去!若是再敢追上轿子!打折他的腿!” 男子麻木呆滞的表情一瞬间凝在了他的脸上,他心下了然,无论他说什么花娘子都不会再回头了。 两个壮汉上前来,一左一右架起男子,男子也如一条柔软的面条任人拖拽,了无生气。两壮汉丢垃圾一般将他丢在地上,又踹上几脚,“疯子!你算是什么狗东西还敢跟我们南擂主抢女人!不知好死的东西!” 最后两位壮汉离开的时候,还回头啐了一口。 男子好似真的化作了一摊烂泥融在地上起不来了,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乌发覆面看不清表情。凑热闹的看客也都没了兴趣,散了,继续赶路去了。 只有热心看客灼阳小跑到男子身边,连给赤盲喊住他的机会都没有给,赤盲阻止他的手直接停在了半空,又无奈收回。 “兄弟!不就是个女人吗!还是个心里没你的女人,你这要死要活的做什么!听我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灼阳上前开导。 “滚!”男子仍旧烂在地上,却并未耽误他开口骂人。 灼阳瞪大了眼,这人什么态度! “疯狗!” 若是平时灼阳定是要抓起骂他的人来好好教训一顿的,而念及这人刚被娘子踹了,又被众多人嘲笑羞辱,想想还是算了。又挖了那地上的男子一眼后,拽着赤盲便离开了。 “小爷才没空跟他耗,不知好歹就在地上趴着罢!嘁!”灼阳自言自语努力找补回被骂丢的面子。 赤盲也不想理他,没有搭话。只是心里止不住的嫌弃,灼阳这孩子逞英雄多管闲事的毛病真是难改。 紧赶慢赶,两人终是在仲秋之日来到了传闻中的四方馆。灼阳想过这四方馆会比普通的茶馆酒楼更大些广些,真是未曾想过这四方馆竟有一座小山的大小。 四方馆外琉璃玉瓦,朱红木门富丽堂皇,每一处的景观都无不在显示着富贵迷人眼。楼内更是三步一名人字画,五步一奇珍异宝,奢华至极。四方馆内楼体呈筒楼状,一共九九八十一层,每一层四周一圈乃是供前来宾客休息的房间以及玩乐的场所。第一层正中央正是宽大的擂台,也是仲秋之夜踢馆者的搏命台。 此时馆内已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骰子麻将,玉臂苏胸,奢靡淫意之气弥散。 灼阳指点着馆内所见之景,不禁感叹,“美人美酒美四方,高楼高见高兴致啊!哈哈哈哈哈哈!走啊赤盲,我们也去喝上一杯!” 赤盲微起疑惑,这小子知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还有心情邀请他喝上一杯?不喝一杯,灵台清醒都未必能胜得过那四位擂主,竟然还敢喝一杯?“你知道你此行目的吗?” 灼阳豁然爽朗一笑,尽显少年人独有的潇洒不羁,而笑了两声后玩笑尽收,又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 “前来送死。” 赤盲捕捉着灼阳所有的表情,心中一惊,他总是觉得灼阳严肃的模样后是带着寒冷阴邃的意味,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与那位故人如出一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赤盲你不会担心我罢,怕我死了没人给你兑现承诺?放心罢!我开玩笑的!今日我灼阳必定会成为第一位拿到麒麟角的人!” 说完灼阳自顾自走到了一张八仙桌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锭金子丢到了桌上,“小二!来一壶最贵的酒来!” 上前来服务的小二脚下生风,表情却没有多大变化,怪不得是见过大场面的,这小小一定金子,想必早已见怪不怪了。 “客官稍等!”小二收起金子,又踩着快风取酒去了。 赤盲还愣愣地站在原地,待回过神来,目光又追随着,看向了翘着二两腿坐在八仙桌旁的灼阳,心里升起一阵恶寒。太像了,他们真的太像了。记忆在他的脑中波涛汹涌,他不愿想起,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冷静了许久才迈开大步向灼阳走去。 灼阳拿起酒壶给刚刚坐下的赤盲也满上了一杯琼浆,递给了他。 赤盲接过酒杯,眼看着红晕已经漫上了少年白皙的脸,蹩起了眉,就这点酒量还敢喝酒打擂?这小子比扒玉莲金轿的男子可是更不知好死。他抬手按住了酒壶,阻止了灼阳又要给自己倒酒的动作。 灼阳用力,欲将赤盲的手推开,二人一来二去谁也不松手,就这样拿一只酒壶较上劲来。最后酒壶终于是不堪重负,砰!碎了。酒壶里的美酒撒了一桌,又顺着桌台流到了地上。 灼阳道:“赔我!花了我一个金元宝!” “不知好歹。” “你是不是只会说不知天高地厚还有不知好歹这种话?啊?”灼阳故意加重了疑问语气。 赤盲将手中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我只是好意提醒你,饮酒误事!” “什么饮酒误事?我师父说了,一杯心里美,两杯忧全无,三杯五杯下了肚啊,”灼阳一边唱一边贱兮兮地靠近赤盲,“剑比风快,拳比山重,三界无敌!” 灼阳每一个“比”字否咬的极重,甚至因为加重的语气还有口中飞沫飞到赤盲脸上。赤盲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脸色比巧妇的锅底还黑,最后僵硬地勾起唇角,“你师父他……甚是幽默风趣。” 灼阳猛地转身,单单留给了赤盲一个背影,很快他又转回身来,手里托着锁魂斛,锁魂斛递了给了赤盲,脸上任然挂着贱兮兮的笑,“倘若我没能走下擂台,清月便交给你了!请你将她带去燕山,找到我师父人间客,让他想办法救清月性命。就说,就说是他徒儿灼阳所求,他会帮忙的。”灼阳一手拍上了赤盲的肩膀,“同行了一路,到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我相信你。” “你哪里觉得我值得托付?不过就看上你灼少侠的承诺了!”他是不是翻了个白眼? 还说看上灼阳的承诺了,倒不如说是为了看看灼阳一路上逞英雄吃的瘪罢了。 不过这会儿灼阳已经不在乎赤盲真情还是假意,他又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东西扔给了赤盲。 “放心!我忘不了答应你的事。我死了,我师父会替我兑现承诺!那老头不会让我丢了他的脸的!还有这乾坤袋里的银钱,以及神兵武器都给你,就当是你答应送清月的谢礼了。” 赤盲又道:“我没答应!” 灼阳坏笑着又搭上他的肩,“你答应了。” 赤盲还未来得及开口,阁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而四方馆内的众人却显得异常平静,见怪不怪。 甚至有人恶趣味的问,“楼上哪个屋的兄台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而女子下一 句喊叫便证明她喊出声来可不是因为什么男女/情/事,“杀人了!救命!杀人了!” 打趣的人没了,然而也没有多少人在意到的是谁死了。 毕竟能到这四方馆千金会来的人物,都是各界人杰豪客,刀光剑影里打出来,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谁的手上没沾过血,谁的身上没有条人命,就是一声女人的惨叫罢了,不过死了个人而已,怕什么?慌什么? 他们没兴趣,可不代表我们灼少侠没有。 灼阳施法收起桌上的乾坤袋与锁魂斛,“走!我们去看看!” 赤盲握着酒杯的手改未松开,一脸无可奈何,这小子是真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再抬头追他身影,灼阳早已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第35章 灼阳越过众人率先抵达了出事的屋子。 只见路上曾遇到的翠鳞美人吓得露出长尾,伏在地面之上凄声哀嚎,双手扒着地面一点一点向外爬动,好似后面有人想要她的命一般。 “救命!救命!”翠鳞美人瞳孔惊缩,失了神智,除了救命,什么也说不出了。 灼阳将她从地上扶起,让她靠在了门框上稳定心神。他又再探头向屋内走去,还未动两步,浓郁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这腥气还夹杂着动物特有的骚气,恶心至极,灼阳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干呕了一下,抬手捂住了口鼻,脚下继续向屋内试探。 第40章 来到山水屏风前,脚下滑润粘腻之感传来,灼阳低头一看,猩红的血液已经漫延到了这里,可想而知屏风之后是何等恶心可怖的血腥场面。 灼阳做足了心理准备,然而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人,凶杀场面见得有限,就算是给了自己无数暗示,屏风之后的画面果然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原本供人休息的檀木床,俨然成了屠夫剁肉的砧板,而那位大放厥词的牛头壮士明显成了砧板上的牛肉。 被割下的牛头工整的放在床头,而他的身子与四肢被一一割裂,却又被重新拼凑在一起,腹腔被破开,能能栋栋的内脏流了一床,煞为瘆人。 整个场景充斥着灼阳的五官,他再也忍受不住,哇的一下,胃酸夹杂着刚吞下去的美酒一滴不剩全吐了出来。 终于跟上来的赤盲也被恶心的捂住了口鼻,却还不忘白了灼阳一眼,“不过一个屠牛的场面就受不了了?大英雄?” 灼阳没嘴反驳,只能任其嘲讽。 很快四方馆中一位负责者出现在了屋内,甚为客气的道:“两位客官受惊了,这等小事交给我们处理就好,请二位移步屋外。”话毕他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吐的昏天黑地连腰还未直起来的灼阳怒道,“小事?你说,死了个人,小事???” 那人根本不管灼阳说了什么,眼神示意其余人清洗屋内血痕,又抬手施法,直接焚毁了牛头壮士的尸体,转身离开了屋内。 灼阳喊:“站住!他的死因你们四方馆一点也不关心吗?” 那人站定,连头也未回,“本店有言,入四方馆,生死自负,与本店无关!”说完他才转身给他二人行了个抱拳礼,晦暗不明一笑,离开了。 “什么东西!”灼阳骂道。 赤盲道:“走罢灼少侠,连尸身都被毁了,还有什么真相可查?此时已是辰时,别忘了巳时你还要去打四方擂。都不一定有命活着,还管什么闲事。” “嘁!屁话!杀人偿命这是天理!别人不管,我管!再说门口不是还有个目击者。”灼阳大步朝门口走去。 他口中的目击者是那位青天白日依偎在牛头壮士身上,与他恩恩爱爱,此时却被吓得惊掉了蛇胆的翠鳞美人了。 灼阳问:“喂!别哭了啊!你看到谁杀了那头牛了没?” “没……我当时背对着来人,被击昏了,再醒过来,就已经这样了!那头牛平日里飞扬跋扈,欺小惧强!活该他被人大卸八块!还差点连累了我………呜呜呜呜呜呜呜。”翠鳞美人又哭了起来,她的表情看不出一点悲伤的情绪,满脸的泪水倒像是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灼阳摇了摇头,多余问。这女子哪还有恩爱过的情分,恨不得与那具尸体从未相识,差点惹来杀身之祸。 灼阳看着地上的女子,心有怜意,她情人身死,又出门在外恐怕没有银钱行路,于是就掏出一锭金子丢给了翠鳞美人。 美人眼中金光忽闪,身子一偏向灼阳怀里倒去。没想到刚死了一个丑陋的牛头怪,这又来了一位俊美的小公子,虽说委身于男人不如委身于金银,这个有钱的俊俏公子明显是个更好的选择啊! “公子……”一声公子喊得那是酥酥麻麻,让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奴家愿意……” 赤盲靠在门的另一侧努力憋笑。 灼阳一把将美人推开,“钱你拿着!回家罢啊!” 话毕,没有丝毫留恋甚至带了一丝恐惧的拉着赤盲下楼去了。 脚步逐渐变成小跑,嘴里还小声催促,走走走,快快快,似是怕急了翠鳞美人追上前来赖上他不走了。 翠鳞美人收起长尾,生出两条纤细修长的玉腿,扶着门框幽幽起身。目光却始终追随着灼阳二人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肯归神,不多一会,嗤笑了一声,“呦还挺纯情!哎呀,可惜了,早点遇到这般出手阔绰,相貌英俊的男子谁愿意跟那头牛啊!”说及此处,翠鳞美人忽的又想起被大卸八块的上一任情人,偏头骂了一句晦气,扭着婀娜的腰肢去寻找下一位情人了。 一路小跑到楼下的灼阳,回头见翠鳞美人没有跟来,长舒了一口气“太太太……真真真……”他脸上的表情扭来扭去,“热情!应付不来!应付不来!” 从前跌在那群如花似玉的姐姐堆里时,灼阳充其量不自在,总是寻个由头便红着脸跑开了。可现在,再有其他女子故意凑近他,清月的脸便会自动跳出晃在他眼前,眼神好像在审视他一般,接着他心里隐约还有一股歉意升起,也不知道他自己这是觉得对不起谁!清月吗?呸,他俩又没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替她守身如玉! 都怪人间客那个老赖皮!要不是他从小把他丢在姐姐堆里,被亲来亲去。也不至于现在美女主动靠近,没有浓情蜜意,只有童年阴影! 此时远在天边的人间客打了两个喷嚏,默默念叨了一句,准是灼阳那臭小子又在说为师坏话!知徒莫若师啊。 环臂而立的赤盲撇嘴嘲讽,“怎么?我们三界第一热心大侠灼少侠也不为可怜横死的牛大哥查一个真相,讨一个公道了吗?” “谁说我不管的!?那女子不是说了,他仇家遍地!我一个一个查哪还有时间!等拿到麒麟角,我自会查清!” “嘁。看你有没有命罢。”赤盲白了他一眼。 “我真是刚发现你嘴里真是一颗象牙也没有。”灼阳努力微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扭身又坐回了最初二人休息的位置。 “彼此彼此。”赤盲迈开步子跨到了灼阳对面的椅子上也坐了下来。 两人静静坐在八仙桌旁欣赏了一曲“怀瑾握瑜”。 此时的四方擂上长笛悠扬,琴音婉转。清雅淡丽的舞女踏玉而起,身后的男舞者轻盈起舞追随她的脚步,满眼爱意流露。而忽然间舞女沿着层层楼阁盘旋而上,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男舞者放不下这场情,急切的追逐,可最后舞女的衣带还是从男舞者的手中滑落,他们的爱情也随着他们唯一联系消释,他在地面上遥望着他的爱人离他远去,无能为力。 常年出入四方馆的人皆知,年年仲秋千金会之际,四方擂台 上都会先演绎这一曲“怀瑾握瑜”。然而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无端引起无数人猜测。 是为之后的打擂助兴吗?有人觉得不是,若是为打擂者助兴,何不来一曲慷慨激昂之歌?何故整一些情情爱爱悲悲戚戚的东西来。而且听说有人反应过,不愿意看什么爱不爱的,一个助兴,凭什么不请一些低胸露腹的美人上去扭扭腰,也算是个热闹。而这人的下场,好像是被打了一顿扔出了四方馆,永远不得入馆。 是想用一曲歌舞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四方馆?好像也不是,毕竟单单麒麟角这一个噱头,就足够让三界之人趋之若鹜,哪里还需要再排个舞曲吸引人呢?况且就算是仙乐听几百年也够厌烦疲倦了,何况一曲恋人分别的俗套戏码。 众多的猜测里倒是有一个还勉强说得过去。有传闻四方馆馆主是个痴情人,所爱之人早早离世,奈何馆主情根深种,百年不移,终日思念,终有一日馆主将对爱人的思念谱成了这曲“怀瑾握瑜”,借以纪念逝去的爱人。每每仲秋团圆之夜,琴笛声响,舞者起舞,他也借着舞曲,与爱人再续前缘,共度仲秋。 一曲“怀瑾握瑜”是他在向三界宣告,吾爱尔之深,百世不渝,千年不改。 然而一曲“环瑾握瑜”无疾而终。 琴笛声渐停,真正的好戏即将开演。 一中年人模样的男子走上擂台宣布,启四方擂台,迎八方豪杰! “有请我馆,芳华永驻,如花似玉,万众瞩目,优雅美丽的东擂主!翠羽白鹤——白素!” 男子话毕,一只白羽浮青的仙鹤展翅翱翔从天而降,倏忽间幻化为一位美貌男子,卓然而立于台上,轻摇羽扇,长身玉立,面若桃李,一呼一吸身影微动,如仙鹤一般优雅高贵。 他的现身,立即引起台下不小骚动。 “天啊!东擂主还是出尘谪仙样!美死人算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为哥哥痴为哥哥狂!” “呜呜呜呜呜!东擂主这样的美貌让我一个女子情何以堪啊!” 更恐怖的是还有男子在台下喊,“妈的!真想让他在老子胯/下/欲仙/欲死!” 东擂主羽扇遮面,笑得那是如花似玉天花乱坠,桃目若月,在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欢呼声里,他也毫不吝啬,给每个方位的追捧者送去了飞吻。 “又见面了!各位美人!” 馆内更一时间惊叫连连,音比天高。 第36章 人声鼎沸里灼阳默默将锁魂斛与乾坤袋放于桌上,一闪而过的不舍消失在他看向锁魂斛的刹那,随后坚定起身,欲登台打擂。几乎是他跃起的瞬间,赤盲摁住了他的护腕,他转头对上了赤盲匪夷所思的双眼,“你知道四场擂都怎么打吗?知道什么规则吗?!你怎么这么着急去送死!” 第41章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就要登台挫挫那只白毛鸟的威风!”灼阳指向擂台之上还在对人飞吻的东擂主翠羽白鹤,神采飞扬,似乎对这场搏命的擂台毫不畏惧,“而且!去晚了麒麟角被别人赢走了怎么办?” “真是疯了!这么多年就没人赢过!” 不是不重要,而是真的害怕来不及了。锁魂斛具体能让清月撑多久他不确定。就算他装的再有把握,到底能不能活着拿到麒麟角他不确定,他需要留出充足的时间让赤盲带清月找到人间客。所以他现在就要登台,做第一位打擂者。 灼阳剑眉一挑,甩开赤盲的手飞身而上。 赤盲看着灼阳腾空而起的身影,双眉紧蹙,脸上表现出的是完完全全的震惊与疑惑。如此无畏生死的人他还是至今未曾见过…… 灼阳双脚落地,判官高呼,四方擂开,非胜不生! 灼阳在擂台上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坚定无比,直到他与翠羽白鹤一剑之隔,抬臂,无妄在他掌心浴火而出,剑指翠羽白鹤。 “喂!白毛鸟,别招摇了!出剑!” 台下一片鸦雀无声。这么多年,登台打擂者无数,敢这么和东擂主讲话的人,他还真是第一个!只是下一秒,台下又爆发出了如雷贯耳的笑声。 “笑死了!这人怎么这么着急来送死!他不知道东擂主以机关法器著名,从不出手的吗!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从哪来的黄口小儿!” 赤盲扶额摇头,心里暗骂,丢死人了! 反观东擂主白素,没有丝毫怒意,面带浅笑,桃目勾人。他抬起手臂,伸出两根修长白嫩如温玉的手指,将无妄从他面前移开,走到灼阳身前,绕了一圈,一边踱步一边咋舌。 “多少年没见过这般俊朗的少年人了!打什老子四方擂!跟我回去,成为我的座上之宾,想要什么金山银海我都捧给你!”白素顿了顿,“包括我。” 白素故意而为,转到灼阳身后,最后一口吐息,正吹到了灼阳耳边。这一下,惊得灼阳汗毛直立,连退了数步。 灼阳心里默言,难怪人间客不让自己出来闯荡,这三界成分,过于复杂了……同一天,同一个地方,他被不同的人调戏,两次! 他别过了头去,不敢再直视白素,却又再次提剑,指向翠羽白鹤。 “哎!真是够了!赶紧把你机关法器摆出来!我只要麒麟角!” “你还挺不识趣的!上了这台,可就只有死路一条!” 白素步步靠近,踱来踱去,最后又停在了灼阳身边。根根玉指滑过灼阳的脸颊,吓得灼阳又是一退,本就躲到边缘的灼阳差点从擂台上掉下来。 “既然你不愿意成为我的座上宾,可就只能成为我脚下的地上魂了。哎呀呀,得不到人,做一张人皮玩偶供我赏玩也无不可!我保证,把你的皮囊完完整整,丝毫不差的剥下来!尤其是这张俊脸!哈哈哈哈哈哈!” 台下白素狂热的追捧者也不再热情欢呼,一片鸦雀无声,面面相觑。只剩下白素尖锐的笑声充斥着四方馆内,听得让人不寒而栗。 三界皆知四方馆是个表面做着酒楼当铺买卖,背地里杀人越货的地方。既然是一个乌漆麻黑染缸,坐镇一方的擂主又怎么可能是个纤尘不染的清白谪仙。但貌美的皮囊是欺骗众人无往不利的圣券,无人在意皮囊之下是腐烂到发臭,肮脏的血肉。就算翻涌的烂肉偶尔冲破了皮囊攀爬到台面之上,仍旧有人视而不见,仍旧有人为他施加罪孽后摇旗呐喊。 说起这位白素,他的过往与“白,素”二字可谓是毫无关系。 千百年前白鹤一族为谋求在妖界更高的地位与生存资源,将白鹤族的第一美人进献给了妖族之首。很快白鹤族第一美人怀了身孕,妖王大悦许给了白鹤族权利与荣耀。一时之间白鹤一族风光无两。 其他妖族煞为眼红,纷纷效仿,将各族美人进献于妖王。然而没人知道站在这份种族荣耀背后的那些女孩子们究竟愿不愿意,更没人问她们的结局。就像最初的白鹤族第一美人,她为妖王生下了长子后,却因为生出的孩子一袭黑羽,面容粗陋无比。妖王震怒,将昔日捧在手里的美人连同与他血脉相连的亲生孩子,一同丢进了妖族彻骨寒冷的百丈寒狱。 百丈寒狱下皆乃穷凶极恶的男人,忽然之间被丢下来一个美人,可想而知美人的结局如何。他们如同恶狗扑食,撕扯着美人的衣服,咬食着美人的皮肤,凌/辱美人致死……美人还未咽气时,凄美地望向被人扒着头颅、撑开双眼观看母亲被人折磨于胯/下的幼子,染血薄唇微启,活下去,我的孩子。 时间流逝,当年躲藏在角落里亲眼看着母亲被人欺凌致死的孩子在百尺寒狱下苟且长大。而支撑他在这群弑母仇人里活下去的不是母亲临死之时的拳拳爱意,而是生父遗弃、众人折辱、生母受辱而自己无能为力的滔天恨意。 他要生,要强,要所有罪人死! 当妖族之人再次踏进百尺寒狱,发现这里更似炼狱,血流成河。晶莹的寒冰映照着鲜红的血液,将整个寒狱点燃成了那位白鹤族美人找不到希望,绝望之下落日的黄昏。遍地男人尸身,无一不被阉割,伤口处参差不齐,不像是被利刃切割,更像被人生生撕扯而下。 除了遍地男人的尸身外,还有一座小山一般的黑丝羽毛,根根羽毛的尾端是丝丝血迹,是羽毛被从皮肤之下被生剥而出的切肤之痛。 百尺寒狱被屠戮的事刚被上报到妖王处,却发现妖王被肢解于他日日流连的欢榻。精壮的身体上一丝/不挂…… 妖王后宫之中所有子嗣,貌美者皆被杀之取面。 如今这位四方馆东擂主翠羽白鹤,便是当年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妖王长子。至于为何如今的他美若谪仙,因为他的那张脸是从他无数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脸上割下,缝合而成的人面。那不是他的面容貌吗?那是。这些面皮也和他留着相同的血液,凭什么不能是他的。 回到这场搏命之台上,白素抬手施法,擂台上旋即出现一面七尺铜镜,“请进吧小兄台,这三九域,可是我第一次在四方擂上拿出来,你可是第一位体验者,祝你能活着出来。”白素又勾起了一抹笑,这笑可真好看啊,只是笑意不达眼底,阴森之敢更胜。 台下的观众也窸窸窣窣讨论起来。 “三九域,还真没听说过。什么东西啊这是?” “应该是东擂主新炼制出来的强阵法器,咱们也跟着见识见识,开开眼界。” “来来来!!!下注了,生注左边,死注买右啊。别下错了,落钱无悔啊!抓紧下注!” “管他呢!我买右右右!” “让让让啊!让让啊!下完注的赶紧让开!我买右。” “右!我下个右。两根金条!” 灼阳听着一声比一声高的“右”,嘴角微微颤动,好看的五官扭成了一团,怒气冲天的冲着赤盲喊道“赤盲,把我所有的银子都给我掏出来!下左!”然后摒掉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头也不回的冲进了铜镜中,进入了三九域。 四方馆内的来客都在灼阳的吼声里静默下来,接着静默变成了很长一阵哄堂大笑,哦不,哄堂嘲笑。 人群里又有人喊,“哪位是赤盲啊?没听到你同伴让你买他赢吗?拿钱下注啊!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四方馆內又笑作一团。 赤盲好似没听到任何声音一般,坐在自己的桌台旁举细细呷着小二刚给他递上的浓茶。赤盲?谁是赤盲?他可不是,他不认识刚上台那小子。根本不认识! “我买左,一根金钗,一个玉镯还有这几锭银子,都买左,我相信那位小公子一定可以活着出来。”原来是那位翠鳞美人,拿出了自己的全部身家买灼阳生。 翠林美人来到赤盲身边几句话扯下了赤盲所有的遮羞布,“俊俏公子不是让你把他所有的银子都下注吗?你在这里戳着跟一根棍子是的做什么?” 赤盲苦笑,抬眼瞪了翠鳞美人一眼,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默默走去下注了。明明就两步路的距离,赤盲生生觉得自己走了有一千年那么久。丢人啊! “你瞪我做什么?你当认识我们俊俏公子是什么丢脸的事吗?不识好歹!” 赤盲心里暗骂,确实实在丢人!多管闲事的女人! 第37章 灼阳进入铜镜后,镜面旋即外扩足有一面墙那么大,将三九域内的情况完完全全展现在现场。喧闹的四方馆内也渐渐平息安静下来,整个馆内的观众全神贯注着三九域内的情况。 白素飘然立于侧方,轻摇手中羽扇,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三九天,可真是冷啊。”三九天?此时不过八月十五,就连晚风中还吹着些许燥热,哪里冷了。 或许,冷的根本就不是天气,而是他杀人如麻的过往,阴森恐怖的回忆。 第42章 呼,白素也化为一道璀璨,进入了三九域之中。 三九域内原本一片漆黑虚无,渐随灼阳踏步前行,真切的景象铺陈开来,而灼阳的双眉却随着景致的真切慢慢拧起,“我到山下来是为什么来着?不管了,今天还没练功,得赶在师父回来之前赶回去,不然又要挨骂了。”说完,灼阳便一路快跑上山去了。 少年重重的脚步卷起丛林之间一阵落花。 四方馆内的众人都陷入了疑惑,听这位小公子的话,怎么好像不记得自己是进三九域内破阵了。难道说白素擂主新创造出的三九域还有让人失忆的功能? 山间奔跑的灼阳忽然间被一道剑气劈中,剑力极重,受伤处顿时皮开肉绽。 “嘶!”疼的灼阳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滚出来!” 当他抬头正要看清楚出剑之人时,又一道剑气破空劈下。灼阳错身闪避,想要唤出无妄与出剑之人对峙,却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平静的不像话,自己如同一个未曾修炼过的凡人。他不禁心下一凉,怎么回事! 出剑之人凌空行之,轻落于地,伤他之人正是…… 灼阳一脸的不可置信,“师父……” “你还有什么资格叫我师父,难道不记得自己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吗?我的座下从不养废人。况且一个连灵剑都无法驾驭的废人!”人间客的一字一句,冷漠至极,连一个正眼都不愿给他唯一的徒弟。 某些好似属于有好似不属于灼阳的记忆涌入他的脑中,记忆里,因他修炼走火入魔散了一身的灵力,成了一位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凡人。 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事实的灼阳跌跪在地上,双手紧握,屏息凝力,一次又一次调动灵力,然而枯如干井一般的内息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废人。 人间客走近灼阳,再次冷漠的开口,“滚下山去!永远不要再让我见到你这个忝列门墙的废物。” 灼阳抬头,冷冽的眼直勾勾的看着高处的人间客,“就只因为我灵力枯竭,成了一个凡人,你便将我逐出师门吗?”灼阳的语气里充满怒火。“从小将我养大的师徒情分你便一点也不顾吗?” “我想要一把利刃,不是破烂。”如此绝狠的话比砍在灼阳身上的剑更让他悲愤。 委屈点点燃成怒气腾然于灼阳心中升起。四周不知从哪里来的寒意逐渐由远及近,欲将两人包围。 “你不是喜欢那个叫清月的女子吗?想必她看到你这幅丧家狗的模样,也会对你视而不见。”人间客仍旧在出言侮辱,仿佛是在乘胜追击,激怒灼阳。 “呵,你们如何看我,关我屁事!废人就废人!” 而人间客的字句在灼阳心中却再也掀不起海浪,最初的恨与怒渐渐退却,不就因他是个不能修炼的废人而嫌他吗,不就是这十几年的情分喂了狗吗,有何大不了的。“我灼阳,能接受自己天资卓越,就能接受自己狗屁不是!” 逼近的寒意竟又消散褪去。 四方馆内铜镜前的客人都傻了眼,他们皆被灼阳这句,“我灼阳能接受自己天资卓越,就能接受自己狗屁不是!”所震撼。毕竟从他要将所有的银钱都压给自己这件事,可以看出来这个少年是一个心比天高的性子,对于一个骄傲的人来说,这世上没有比成为一个废人更痛苦的事了,而这位初出茅庐的小子竟然可以立刻宽慰自己,接受自己的平庸,可想而知其胸襟是如何豁达。 见灼阳逐渐放松的手掌,人间客却蹙紧了眉头。他精致的靴子踩上了灼阳撑在地面的手,仿佛要把他所有的尊严踩碎。 强烈的痛感自灼阳掌处蔓延,疼的他闷哼出声。 人间客看起来却不像善罢甘休的样子,将灼阳的手继续踩着摩擦。 “你是不是想杀了我?”人间客忽然变得疯魔起来,“回答我!我不要你了!因为你是个废物!什么都不是的废物!” “你是我师父!你是我师父!你!是!我!师!父!”灼阳将胸腔之中积压的所有重量全部都呐喊了出来。每一声你是我师父,好像是他在提醒自己,他不接受其他任何人嫌弃自己的平庸,但可以原谅人间客的抛弃,因为所有来自于他,所失 不过归还于他。但是又好像是在诉说给人间客,你是我的师父,你应该会比其他人更能包容我的不堪与平庸,为什么,仅仅因为这一点小事便不要我了,便伤害我。 人间客更疯魔了,“为什么你不恨?凭什么你不恨?被抛弃的人就应该恨,就应该让抛弃者付出代价!” 灼阳有些听不明白人间客的话了,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恨,除了能让自己一直不高兴以外,好像没有一丁点好处。 灼阳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整理好歪扭的衣襟,对着人间客抱拳躬身,“山水有相逢,再会。”他抬头留给了错愕的人间客一个,耀如灼阳的灿笑。 灼阳转身的瞬间有关燕山所有的景致都消失在他的眼前。轰的一声,他又记起了一切,他正在三九域中破阵。由于刚才所有的对话景象还有强烈的痛感都太真实了,他立刻结印试了试自己的灵力还在不在。还好还好,还在还在。 长吁口气,“哈!我怎么可能变成一个废人!还有,人间客那个老赖皮不可能不要我!要不他死了,都没人埋他。” 铜镜前的众人们,都傻了眼,面面相觑,呵,合着这个小子不在意还有那么点装的成分啊。 忽然间铜镜好像受到了法力的干扰,三九域之中的景象一点也看不到了。 人群里有人喊:“怎么回事!怎么没有了!” “快快快,来人修一修啊!赌着真金白银呢!” 作赌局的人开口稳局,“大家稍安勿躁!这法器东擂主也是第一次拿出来,可能有些不稳,大家放心赌局继续,就看那小子能不能活着出来不就完了。大家稍安勿躁。” “他妈的!也有人要看过程的好吧!” 就算来客们再有怨言,也没人真敢与四方馆硬碰硬,不过都是挤在人群里发几句牢骚罢了。就在大家都在发牢骚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处,又有一道人影闪进了三九域内。 虽然铜镜熄灭了,可不代表第一场擂台打擂成功了。灼阳还在三九域新形成的漆黑一片里踱步,这次较第一次不同的是,他还记得自己在打擂,并没有失去记忆,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他进入到了另一个场景之中,即使前面很了,但隐约瞧得出来是个屋子,一个所有门窗都被封闭的屋子,不是最初步入三九域的那片漆黑。 由于还未探清屋内的情况,他只于两指之间引起了一道光亮,小心翼翼的试探屋中的情况。穿过玄关,走进堂屋,跨过所有的桌椅,终于在一张巨大的床上看到有一团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瑟缩在那里。 灼阳举起引着法力的手靠近那奇怪的一团,那一团也察觉到了来人猛地扭过头来,吓得灼阳连连退后,“什么玩意!” 那是一张极其恶心丑陋的脸,比那个咬伤清月的怪物丑上一万倍。黑色的羽毛长满了除去五官的其他部分,而且这些羽毛参差残破混着灰白皮屑,恶心至极。明明是一张人脸,嘴巴却仍然保持着鸟类的特性,长而突出,这绝对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丑面。 就在这时,有人一脚将屋门踹开,接连涌入房间内数十名壮汉,为首者圣冠束发,器宇轩昂。 灼阳在他们闯入卧房前,迅速卧到了床下。他躲在床下,明显感到了床上那团“东西”正在瑟瑟发抖,口中轻轻呜咽,他的惧怕已经顺着木床传到了整个屋内。 灼阳暗思,来者难不成是那团怪物的杀父仇人,能让他这般害怕。 此刻为首者已大步跨到床边,一把便将瑟缩在床上的怪物甩到了地上,粘在他手上的黑色羽毛被他一瞬点燃,化为了灰烬。 “谁把你养在宫中的!像你这种尖嘴猪目的丑八怪也配出先在我的宫中!”为首者还觉得不解气,一连踹了地上的怪物好几脚。怪物对他的羞辱没有丝毫反抗,就连呜咽声都更轻了,他好像害怕自己的呜咽声会引起为首者更大的怒火,然后对他施加更严厉的暴行。 床下的灼阳恨不得立刻冲出来暴揍为首者,美丑管他屁事!但他知道现在是在三九域内,没摸清套路,不能轻举妄动。 “父亲!父亲!你在这里吗!”一道软糯的孩童声顺着未关上的门飘了进来,然后一个带着金镶玉长命锁,身着祥云绫罗的小孩摇摇晃晃跑了进来。 “在!”为首者捏起了粗狂的嗓音,回应着跑进来的小孩,与刚才凶狠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小声吩咐,“把他扔到百丈寒狱里去!”然后慈眉善目轻柔的抱起小孩出去了。 地上的怪物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望着那道光亮照进来的地方,双目猩红,眼含热泪,滚烫的泪水低落于地面的一刻,刹那成冰。 躺在地上的灼阳明显感觉到刚才还不冷不热温度舒适的房间,就在为首者抱着小孩迈出房门的一刻里,整个房间如坠冰窖。 第43章 第38章 狭小的木床下忽然飞进来一只蜻蜓,在灼阳耳边嗡嗡振翅,灼阳抬手呼扇了两下,结果这只蜻蜓就是不走,灼阳也没了办法,毕竟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暴跳乱动,索性就与蜻蜓一同躲在了床下,观察外面的响动。 黑色的怪物被人拖出房间,羽毛摩擦地面的声音沙沙,骨肉被门槛碰撞的声音砰砰,就连床下的灼阳都有点心疼那个怪物了。但是拖行怪物的人们还在咒骂他丑陋,不该降生…… 灼阳摇了摇头,都什么仇什么怨啊,怎能如此对他,仅仅因为丑陋吗? 嗯?这里的情节怎么和刚才那个假人间客嫌弃他还要将他逐出师门的的过程如此类似? 门再次被推开,被拖行到门口的丑八怪看到了为首者抱着小孩离去的背影,甚至还有男人慈爱的亲吻小孩肉乎乎脸颊的场景,这父慈子孝的画面如同长棘一般挂刺着他的心。 艳羡,妒忌,愤怒,恨,丑八怪的世界天崩地裂。 灼阳正悄无声息的从床下翻身出来,蹑手蹑脚跟着他们来到门口。 就见到被两个侍卫拖拽如死物一般的丑八怪,疯了一样挣脱他们的桎梏,冲上前去死死抓住了抱着孩子的男人。 他丑陋的脸曝露在阳光之下。 阳光,他已经好久没有沐浴在这么温暖的阳光里了,从出生他便躲藏在阴冷处,原来阳光是这般柔暖,让人心驰神往。 男人被丑八怪拖住了脚步,怀抱中的小孩也被那张丑陋的脸吓得哇哇直哭,边哭边喊父亲。 男人接连踹了丑八怪好几脚,“你也配出现在我儿子的面前!吓到我儿子了!滚开啊!” 宁愿忍着身体上的疼,丑八怪也不肯放他们离去。他终于将心中所有的疑问都质问了出来。 “儿子!?父亲!?他是你的儿子!我是什么!我是什么!你告诉我,我是什么!难道我只是你光辉灿烂人生里最大的污点吗?父亲!我英明神武的父亲!”他手指向自己,大声的哭泣,然而他父亲眼中却不带丝毫心疼反而全是嫌弃与厌恶。 跟到虚掩着的门口,灼阳也傻了眼,那个对丑八怪连打带骂的男人竟然不是他的杀父仇人,而是他的,他的亲生父亲。原来这世上还真有父母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弃如敝帚,拳打脚踢。 根本,不配为人父母。 生的丑陋粗鄙又不是孩子错,旁人嫌弃也就算了,结果就连最亲近的人也不愿包容忍受……他的人生将是何等的灰暗。 男人还在踹他,最后用力一脚将丑八怪踹的人仰马翻后,直接将脚踩在了丑脸上来回摩擦,本就稀疏凋零的黑羽被他从皮肉里捻出,黑红的血顺着丑八怪的脸缓缓滑落,混杂着他浑浊的泪花。 “你也配说是我的儿子!你看你浑身上下哪里有我半分的影子!你与我,无半分关系!”狠厉的男人又换了副面孔去哄怀里的小孩。“儿子不哭啊,不哭了。” “你是我父亲!你是我的父亲啊!为什么你也讨厌我!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不愿意要我!为什么……父亲!父亲!”丑八怪仍旧心有不甘,被侍卫再次从地上拉起来拖行,而他还在不死心 的喊着,父亲。或许,他觉得多唤几声,无情的男人便会回头看他,便会念及骨肉亲情。 然而,没有…… “怎么越来越冷啊?”灼阳嘟囔了一句,再抬头看,除了那个丑八怪,其余所有人都被冻成了冰块,就连周围的建筑都挂上了一层冰霜! “不好!”灼阳低骂一声,正欲飞身腾空。嗡嗡飞舞的蜻蜓忽的化作了本应等在三九域外的赤盲,他一把抓起灼阳,便向空中飞去。 “你怎么进来了?” “看看你死了没有。”赤盲一副嘲讽戏谑的语气。 “我看你是怕我死了罢。”灼阳也不客气,灼阳猛地想到什么。“混蛋,你是不是吧清月也带进来了!” “废话!外面还有你认识的人吗!闭嘴吧,现在是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吗?”赤盲恨铁不成钢的挖了灼阳一眼。 灼阳无奈,这会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出去!他不能能把清越的命交代在这个破镜子里!而且这个赤盲非常不可靠。 三九域不知为何开始塌陷,有些空间如灰屑散去,整个空间变得斑斑驳驳。 “我去!咱们怎么出去啊!进来的时候那个白白毛鸟也没讲清楚啊!”灼阳的语气里终于有些急切了。 “呵,现在知道着急了?我让你稍安勿躁,听听规则的时候,你怎么不听呢?”赤盲回讽。 “现在是翻旧账的时候吗?!再说了,你不是也困在这里了!” 赤盲眼神指向了地面上唯一没有变成冰人的丑八怪,“有他在,我们不会困在里面的。” “他?难道不也是三九域中的虚幻吗?” “不,他是,白素。” 灼阳被惊得目瞪口呆。 四方馆内有眼尖的来客看到通往三九域的铜镜竟然开始出现裂纹,而且裂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他输了是不是!赢了赢了,我赢了,我押的他死!”人群里有人喊道。 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那人疯言疯语的正在说些什么话,只听四方馆内响起了一清脆的巴掌声。 “闭上你的狗嘴!在这里瞎放什么狗屁,你哪只狗耳朵听到了东擂主说俊俏公子输了!你再敢放屁,老娘就死烂你的狗嘴!”翠鳞美人平日里用来魅惑人的瑞凤眼,此时却瞪圆了,活脱脱的村口泼妇样。 平日里明哲保身对男人唯唯诺诺惯了,都忘了原来打男人的脸能这般痛快!爽!翠鳞美人扭着水蛇腰,头也不回的走了。挤得水泄不通的场馆竟给她让出了一条窄路来。 翠鳞美人面容妩媚,身材丰腴,道路两旁许多男人都抛出了炙热的目光,取悦男人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出这帮色中饿鬼想要把她吃拆入腹的想法。于是她回首甜甜一笑,转而高声叫骂,“看什么看啊!再看老娘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泡酒。” 爽! 太多年了,她被当作一个浪荡的妓女,周游在各种男人身边。他们贪图她的美貌温柔,所以愿意付出金银珠宝。而俊俏公子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给她银子,却要求她,回家。她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给俊俏公子的,就只能真心期盼俊俏公子,关关斩将,关关过,一路平安。 被打的男人捂着脸呜呜抽泣,没胆追上去问个究竟,委委屈屈的活像个小媳妇样。惹得旁边其余人闷闷发笑。 三九域内,灼阳上下左右的端详还伏在地上一团黑乎乎的丑八怪。“你说他是白素?”灼阳还是不相信。 “他和白素撑死了就都是一个祖宗,毕竟看得出来都是鸟。这你要说他俩是一个人。”灼阳指着那团乌漆嘛黑的丑八怪,再想想四方馆内那个优雅俊美的白鹤谪仙,“不是你懂我的意思吧,他们长得一点也对不上账啊。你让我怎么相信啊!” “你信与不信,他也是白素。” 两人还在天上争辩之时,三九域忽然又一片漆黑,换了景象。 “走!”赤盲又拽着灼阳飞身而下。 两人一落地,灼阳便再度燃起指尖火,在这片黑暗里探索。 “找到白素我们就能出去了罢,但这算不算我赢啊。还是说自己找到出口才算赢。”灼阳问。 “你应该,算是赢了。”赤盲回。 “嗯?为什么。”灼阳不解,既然赢了,白素还把他们关在这里做什么?探险吗?而且他到底是怎么赢得,明明在他自己的幻境里,被假的人间客踩在脚底狠狠摩擦了个遍,怎么还能算赢了呢?赢的标准难道不应该是,他拿着无妄,把三九域里的假人打的屁滚尿流吗。 其实他并不想承认被人踩在地上摩擦的丢脸事,但是,谁让他装的是人间客那个老赖皮呢,就算他师父杀他千次万次,他都不会还手。毕竟没有人间客,他早死了。 “难不成赢的标准是被人胖揍一顿,然后不还手吗?” 赤盲简直想挖开灼阳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简单的两根面条。虽然不耐烦,但赤盲还是解释给了灼阳听,“刚才你也看到了,白素原本的那副丑样子,仅仅因为他丑,他生父将他丢进妖族百尺寒狱,他的母亲也被他连累惨死在他面前。所以他恨,当他强大了以后,他亲手杀了抛弃自己的父亲,还有他父亲的其他孩子。用他同父异母的兄妹的脸拼成了一个现在他漂亮的面容。” “……”灼阳不知道自己是开口说白素父亲活该,还是白素太过狠毒。毕竟白素父亲是如何对区别对待两个儿子的,他亲眼所见。 “我想,所以他创造了三九域。入域后的人会被至亲之人背叛,而白素想试探的是,他们会不会因为至亲之人的背叛而起杀心。若是起了杀心,想必就会永远被冰封在三九域中。” 灼阳若有所思,“三九域,冷的不是天气,是人心。” 第44章 第39章 “你在三九域的所为,铜镜之上显示的一清二楚,寒冰仅仅之只蔓延了一刻,然后尽数褪去。这正昭示了你那颗常怀宽宥的玲珑之心。除了有些许狂妄自大以外,你,确实是可交之人。” “什么!外面看得一清二楚!我被人踩在脚底下摩擦的事!不是吧!让小爷以后怎么在三界混!”灼阳激动地像点着的炮仗,上下横跳。 赤盲无话可说,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冷静冷静。而就算脸上表现得风平浪静,他还是忍不住内心叫嚣,这应该是他在意的点吗!这是吗! 灼阳突然冷静下来,修饰了一下乱发,卓然而立,一副潇洒公子做派,“赤盲,我们继续去寻出口罢。”话毕便大步流星继续前行。 赤盲活了成千上万年,恨不得走过的桥比灼阳这位黄口小儿走过的路都长,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小子现在装的人摸狗样什么意思,不就是想做做样子,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吗,呵。 “装什么正经,外面铜镜早息了。”赤盲冷笑着穿过灼阳。 灼阳一听,立刻不装了,目光追着赤盲的背影,唇角勾起,似想明白了什么,“所以你进来是因为铜镜息了。哦……” 意味深长的一声,哦。 “果然是怕我死了。没想到就两天半的交情,你竟然这么在意我的性命,行,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灼阳说的义气十足,甚至还快跑了两步追上赤盲,十分自然地将手臂搭在了赤盲的肩上。 赤盲嫌弃的抖肩,“我可不认知你这么丢人的朋友。” “嘁,口是心非。” 确实不算是口是心非,但赤盲确实不能让灼阳死在这里。 “白素创造的这个什么三九域也真够毒的,专挑人心理弱点下手。实话讲明,倘若刚才那幻境里换另外一人辱我,小爷早就送他去见阎王爷了。” “你不会的。”赤盲说的 笃定,“你只会吧旁人的嫌弃当做一阵柴门犬吠,然后啐一口扭头走了。唯有至亲至敬之人的背叛与抛弃才是人最不能接受的。” 两人继续在幽长的洞中前行,脚下是阴森白骨,是毒虫长蛇,是人的排泄物……越往前走甚至还有腐肉的味道扑面而来。 “如果没有猜错,这里应该是妖族的百尺寒狱。”赤盲道。 灼阳补充,“也就是说,现在的三九域正在重复白素被至亲之人抛弃的经过。这四方馆的擂主们都这么狠么?疯起来连自己的伤疤都撕开。还是说白素自己也控制不了他创造的三九域,被迫重复。” 赤盲答,“大概是后者。” “行,找到白素,我们就能出去了,快找吧。”没走两步,灼阳猛地拦住了赤盲,神情恐惧。“但是他恨啊,他已经屠过一次他爹满门了,在这里面,不也得杀疯了!?” 赤盲瞳孔骤缩,“快找!在我们被冰封在这里之前!” 两人开始在三九域里飞奔,与白素屠戮的速度赛跑。 幽暗的,没有尽头的百尺寒狱内,一道纯白色身影禹禹独行,消瘦单薄的背影孤独而寂寥。 他穿的这身白羽祥云绸缎制成的衣着,用了世间最昂贵的料子,出自魔界技艺最为精湛的织女之手。他颈上带的是天界莲池中孕育生成的暖玉,上面用黄金刻着长命百岁。所有的装饰无一不衬托着他美如晨星的面庞。 一条血河蜿蜒流淌,恶心的血污沾上洁白似雪的鞋他也毫不在意,他有目的的向深处走去,好像在寻找丢失了多年的东西。 终于,他来走到了血河的源头——满是男人破碎肢体的地方。他的鞋也全部浸满了血渍,灼红如枫。 他走过血海,踏过尸山,走到了一团正在用尖嘴一根一根咬下自己黑色羽毛的丑八怪面前。 丑八怪看到走来的白素时,眼里全是杀意。因为他发誓,再也不会让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永远不会再给人欺负自己的机会。 他,要做自己无坚不摧的铠甲。 白素丝毫不在意他的反应,温柔的笑了。因为他了然他的一切,他的伤,他的痛,他的疤……而他来了,他替他疗伤,他替他抚平一切。 丑八怪愣住了,除了已经死去的母亲,这世间还没有人对他温柔的笑过,一个,也没有。但是眼前这个人,对他笑了,他的微笑里没有嘲讽,没有阴刀……只是简单的,温柔的,一个,笑容。 然后白素用他的手掌托起一道圣光掷向上空,圣光在高处绽放,五彩斑斓的烟火霎那间点亮了每一个阴暗的角落,点亮了漆黑的,心。 一个血泥满身,黑羽凌乱。一个洁白无瑕,白羽泛光。共同看着绽放的烟火流出了干净的,不曾沾污的清泪。 “你和娘亲说过,想要看一眼烟花。我替娘亲做到了。”提起死去的娘亲,白素仍旧忍不住颤动,微笑的脸,也都开始扭曲。 但是白素仍旧努力的支撑着脸上的,温柔的微笑。 丑八怪再次望向了白素的眼,两人的眼神在此刻跨越了时间,跨越了空间甚至跨越了真实和虚幻而交汇在一起。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来拉你出阿鼻地狱,来救赎曾经那个被全世界抛弃,被所有人推进深渊的自己。 白素扶起了蹲在地上的丑八怪,然后脱下自己白羽祥云绸缎制成的衣衫,为丑八怪披在了身上,又摘下长颈上的金镶玉坠戴在了丑八怪的颈上。 “娘亲说他们有的,也会给你准备。我也替娘亲给你准备好了。”丑八怪的泪水决堤,白素亦然。我替你来穿上你想要的衣衫,替你带上金镶玉坠,也替自己。 白素抬起润玉似的手轻轻地抚上了丑八怪粗糙的脸,一滴一滴为他拭去了眼泪。丑八怪也想替白素拭泪,而抬起的手却又缓缓放下了,因为他觉得肮脏的自己不配触碰干净圣洁的白素。 还停留在半空的手,被白素抓住,然后白素亲手将这个指甲里掺着污泥、黢黑、难看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颊上。丑八怪也不在胆怯卑微,僵硬的伸开手指,用指腹轻柔地替白素擦拭着眼泪。 他们替对方,也替自己,拭泪。他们替娘亲,也替自己抚摸自己。 “你是世界上最俊美的男子,也是娘亲最疼爱的儿子。你要记住,这世界上永远有一个我,还爱你。”白素几度哽咽。 丑八怪也泣不成声。 从始至终不曾来口吐露一个字的丑八怪,终于开口一边抽气一边说着:“谢谢你,来爱我。” 白素回,“也谢谢你,愿意接受我。” 两人相视而泣,相视而笑。 丑八怪渐渐化作点点星辰消散在了白素掌心,但是他笑着,眼里全是幸福,没有——恨。叮当,是金镶玉坠碰触地面的声音,清脆的响声在这里回荡,或许这里不是三九域创造出的幻境,或许他真的来过,他真的为年幼的自己做了这么多。 在此刻,萦绕在白素心头多年的沉沉乌云随着丑八怪的消失而烟消云散。雨后初晴,暖阳普照。 他又看到了阳光,温暖的阳光。 白素站在原地,默默流泪。 我从出生起因为丑陋,被生父抛弃。住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与其说活着不如说苟延残喘。我什么都没有,连一件蔽体的衣衫都没有。可是那个小孩穿着绫罗带着长命锁。他也是我的父亲,凭什么不爱我?仅仅因为我丑陋吗?他是我的至亲,被至亲抛弃的滋味除了我自己无人替我尝其中苦涩。我被扔下百尺寒狱,娘亲被人凌/辱于我的眼前而无能为力。她是我的至亲,至亲死在眼前的悲痛除了我无人替我受。 为什么是我?遭受这些的为什么是我?我想问问命运,谁来爱我? 我在绝境中求生,在荆棘里跋涉,我站在铜镜前告诉自己,还有我来爱你。只要我活着,我,便爱你。 其实三九域被创造出来很多年了,只不过这是第一次被应用在四方擂上。之所以选择灼阳来做第一位进入三九域的人,是因为骄傲的少年站在白素面前的一刻起,白素便觉得,在爱里长大的少年便应该是这样天地皆无所畏惧,灿烂若朝阳。 所以他更想看看当至亲之人将其背叛时,灼阳会如何选择。他期待灼阳也变成满手鲜血的刽子手,他也害怕明媚的少年坠入无尽的血海。 可惜少年倔强,不改玲珑心。还好少年倔强,不改玲珑心。 独独令白素没想到的是,三九域竟不受他的控制,读取了他的记忆,也创造出了至亲背叛的场景。 可说起来更可笑的不是他自己被自己创造的幻境卷入其中,而是灼阳在三九域内经历的是虚假的背叛。他却真的经历过…… 但也正是因为自己卷入了三九域内,才见到了孩童时的自己,才有机会弥补过去,才有机会原谅自己。 往前走,别回头。无人爱你,没关系,我自己爱自己。 白素抬手为自己失去了泪痕,“恭喜灼公子,第一场擂,你胜了。” 第45章 灼阳尬笑着拉着赤盲从阴影里走出来,“原来东擂主早就知道我们来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心里赶紧求饶,哄女人我都不会,哄男人我可更不会了!白素可千万别哭了。 “这里是我创造出来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出去之前,告诉你们一声,谁要是敢把在三九域中所见传出,我让他死无全尸。”白素吟笑着说出最凶狠的话。 灼阳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哄人,什么都行!“请东擂主放一万个心,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你呢?”白素看向赤盲。 “嗯。” “如此便好。” 白素结印施法,铜镜再次出现在三人面前。三人将行未行,灼阳忽的开口。 “白素。” 白素回首。 “美丽的皮相或许是初见之时的金名牌,但相处之后,唯有一颗赤诚善良的真心才是情义不竭的永流泉。所有的背叛与苦难已经过去了,你的生命里便只剩下真心对真心了。”灼阳表情认真,情真意切。 一旁的赤盲忽地垂了首,或许他觉 得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灼阳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忍不住笑罢。 白素忽地笑了,那抹笑容正如他的名字一般,洁白素净。 “借你吉言。” 再度转身,他还是白素,但他也不再是白素了。 “走罢,不过另一位公子就这般大摇大摆的出去吗?嗯?这叫什么来着?作弊。” 赤盲非常识趣的又变成了一只蜻蜓,落在了灼阳的肩上。 第40章 白素点脚化为翠羽白鹤倏忽飞出铜镜,灼阳紧跟其后。 翠羽白鹤惊鸿展翅,翱翔于四方馆内,最后在四方馆中央绽成了一道绚丽的烟火,不见了踪影。 烟火是打擂者获胜的讯号。主持者见讯号高声公布:“第一场打擂者胜!” 沉寂了片刻的四方馆中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当然也有因为一赌,输光全部身家者的哀嚎。 灼阳站在擂台之上眼神睥睨,唇角微起,一副你们刚才瞧不起谁来着的自大狂表情。馆内欢呼声久长不止,但灼阳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去享受片刻的胜利,清月还等他救命呢! 所以他伸手示意观众安静下来,独属于少年骄傲的声音响起,“好了好了!下一局记得买我赢啊!喂!你赶快让你们西擂主上台!”他又提醒主持者继续走接下来的流程。 主持者在四方馆当差,没有百年也干了几十年了,灼阳是第一位催流程的,奇了怪了,他是不是着急送死? “请西擂主——方仲尧。” 灼阳心想,这位西擂主的名号可比白素要短好多啊,看起来应该是一位低调的人。白素的三九域能闯过也算是误打误撞了,结合经验来看,了解掌握一些每位擂主的过去还有特点对打擂成功还是十分有帮助的。 “赤盲,你都知道有关这位西擂主什么消息,到我耳边来讲一些,我也好做应对准备。”灼阳低声同肩上的赤盲密谋,而许久未得到回应。 “我和你说话呢,听到了吗?”眼神再度落到肩头,哪里还有赤盲的影子。再看两人当初喝酒的位置,赤盲正拿起茶杯向他举杯示意,一脸奸笑。 灼阳心里暗骂,呵,真是交了一位同生共死的“刎颈之交”啊! 人群里缓缓走上一位执伞女子。乌黑的长发束起高马尾,一身干练男装,玄衣,玄鞋,玄面色,身上无一点多余装饰,若非女性特有的特征显露,她明显更像一位飒爽儿郎。但她手中所执“红绿黄”纸伞,与她本人气质大相径庭,给人一种黑无常穿戏服的感觉,说不上来的诡异。再说守擂就守擂,那一把破伞上来有何用处?分散对手注意力? 赤盲那个家伙是靠不上了,还是靠自己吧,“西擂主的擂台是比什么?出剑还是破阵?” “灼阳少侠,我们又见面了。”方仲尧竟先向灼阳行了一礼! 台下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大致内容是,西擂主竟然认识这个少年而且对他如此恭敬,保不齐打擂之时放水,看来一会下注可要慎重一些了。 方仲尧一个鞠躬可是勾起了灼阳的疑惑,他将自己十几年来见过的女孩子在脑中几乎搜索了个遍,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眼前这位西擂主。 “我们见过吗?”灼阳试探的问。 “我是冥王手下将军,阴兵阵之时有幸见过少侠风采。”方仲尧语气淡淡。 此言一出台下观众更乱了套,阴兵阵!鬼域百万阴兵献祭封印上古异兽的上古强阵,这小子竟然参与了?他到底是何身份! 终于,灼阳想起了一位一直跟在冥王身边,与眼前这位西擂主面容有些许相似的一位将军,这回大概明白他手里从上台始终没放下过“红绿黄”纸伞原因——职业病。不得不说昭和治理鬼域有方,上到将军下到摆渡人,对鬼域都是忠心耿耿,对公事也是兢兢业业啊。 但是?但是!当时他明明是个健壮魁梧的男人呐!灼阳脸上的表情如同暴风雨过境,五颜六色。 “少侠不必疑惑,公家之事,我多以男相示人。私人之事,故变回女相。”方仲尧似是看出了灼阳心底的疑惑,开口解释。 灼阳又在心底鬼叫起来,我去,他们鬼域不会人人都有异装癖罢!冥王如此,手下将军亦如此,上梁不正下梁歪从来都不只是一句话啊!这根本就是事实的写照! 旁人的事灼阳也不想再问,客气话还是拿到麒麟角再讲罢。“还是请方姑娘讲一下你所守擂台的规则罢。” “好。” 方仲尧施法,擂台上出现一张桌,两张椅,桌上放有两个骰盅,每个骰盅里放有三个骰子。 “灼少侠请。”两人同坐在了八仙桌两旁。 “我这一关其实很简单的,不比智力更不必武力,我们只比运气。” 台上方仲尧在给灼阳讲规则,台下的观众们已经非常自觉的又去下注了。 “规则这么简单,想必赌注就不简单了罢。”灼阳道。 方仲尧轻轻一笑,笑容却有些为难,“想必灼少侠也听过四方擂又称搏命擂,纵使我再不愿伤您性命,作为西擂主,规则我也是要遵守的……” 灼阳打断了方仲尧的话,“不必念及旧情,呼漠原我也没帮上什么。事情都是一码归一码,我来就是为了麒麟角,你不必为难。赌注是命是罢。我运气一向很好,不一定会输给你。”他挑眉,信心十足。 “确切来说是阴寿,因为灼少侠为凡人,所以我们赌灼少侠五十年阴寿。一局定胜负。倘若少侠输了,我取走灼少侠五十年阴寿,少侠若是有幸变成鬼火,去投胎还来得及,若是不幸,直接魂飞魄散也是有可能的,还有……” 灼阳又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后果是什么,也知道规则,不必讲了。摇这玩意对吧,看谁摇的大,开始摇吧。”灼阳拿起面前的骰盅开始摇起来,摇晃的动作僵硬而笨拙。 “好……”即使被打断了两次,方仲尧依然保持着盈盈笑意。 为了显示礼貌,我们灼阳少侠面上也笑吟吟的,笑里面其实藏着洋洋得意。跟灼阳甩骰子,那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 笨拙?僵硬?不存在的,都是装给外人看的。他灼阳从小在什么地方混迹?花间柳巷啊!跟漂亮姐姐们玩什么!无非就是甩骰子,打麻将喽。恨不得你说什么他就能甩出什么,不就甩出个豹子六来嘛,他三岁就会甩了! 灼阳道,“我开了?” 方仲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灼公子请。” 灼阳打开骰盅,里面确实为豹子六,“呦,这应该是最大了罢?” 方仲尧道:“确实。” 台下观众一片哗然,这小子命还挺好! “你还开吗?”灼阳问,表面上还问一问,其实恨不得替人家西擂主马上把烟花放了,然后公布,他胜了。 “当然。”方仲尧也打开了骰盅。 豹子六!平局! 灼阳也有些吃惊,“平局,算我赢罢?!” “灼公子,刚才讲规则时您未听完整,平局,算我胜。” 轰!灼阳脑子一片空白!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清月怎么办,他的师父又该怎么办。 他想过自己会在擂台之上英勇的战死,却没有想过会输在最有把握的一颗骰子上,这般屈辱的死。 他只能把清月交给赤盲了,也希望赤盲可以遵守承诺,带清月平安找到人间客。念及此处,灼阳望向了赤盲。却发现赤盲正在悠闲品茗,丝毫不在乎他的死活。灼阳气的就差两眼一黑直接躺地上,果然两天半交的朋友就是个屁。 不对,走了这一路什么都没学会,现在学会循规蹈矩了?行哈,横竖都是一死,麒麟角也不可能拿到了,那就打吧,他灼阳从来不守规则,想让他等着别人来取他性命?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无妄!出!” 第46章 “看来灼少侠并不愿意将阴寿交于我啊。”方仲尧依旧笑吟吟的。 “猜对了!” “但是很抱歉灼少侠,规矩就是规矩,即使不愿与您为敌,我也还有苦衷不能背叛四方馆,我先行一步了。愿您平安。” “红绿黄”纸伞开合之间方仲尧便消失了。 而就在这时,灼阳也被四方馆的人围了起来,当然也包括与他同行一路的 赤盲。 “赤盲,我们一起杀出去!” “围我干什么!我和他不熟的!”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台上,台下,观众,主角,面面相觑。管你熟不熟,胆敢坏了四方馆的规矩,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开打! 原本被观众围得水泄不通的四方擂瞬间只剩灼阳与赤盲并肩作战。四方馆所豢养的杀手“十二星刃”对付一般的人,仙,妖,魔绝对绰绰有余,但是今天来砸场子的两人非同寻常,一群杀手围攻两人竟逐渐败下阵来。 十二星刃一时难以招架赤灼二人,忽有一人高喊,“请南擂主出手!” 南擂主,风吹雨。四方馆四位擂主中靠武力取胜者,是为魔界霸守一方的玄武将军。他的实力,据说神之下,鲜有能出其右者。因此若是侥幸有人过了东西擂,这位南擂主将会在开始打擂的瞬间锤爆打擂者的头。开四方擂以来有一俗语,过东西擂者常有,过南擂者从无。也正因如此,世人至今不曾见过北擂主。 一层正打的火热,忽听高层之上有人叫嚷,“南擂主死了!快去请馆主!” 这边赤盲忽然身形不稳,未能躲过敌人刺来的一道剑气,灼阳一把将其捞了起来,却也失去了战胜,十二星刃的机会,又被包围了起来。 灼阳看了看汩汩流血的赤盲,“我就不该管你!”他是不是也不承认认识他来着!扯平。 赤盲倒也是嘴硬,“听凭君意!” “闭嘴吧你!” 眼下灼阳一人又拖一人,战十二人。胜算?灼阳觉得有。他还有一招没用。 第41章 南擂主死了?三界之内能悄无声息将南擂主杀害的大概只有遗世独立的两位真神了,怎么,今年的千金盛会就连神也来凑热闹了吗? 相比十二星刃何时拿下已经伤一颓一的赤灼二人,众人还是更想知道风吹雨是怎么死的。于是很快一层便空了下来,还剩零星几人,更多人挤上了风吹雨出事的楼层。 “我还有最后一击,此势一出,我必会昏厥。但是我保证他们十二人也绝无还手之力,你正好趁乱背我走,听到了吗!否则都得死!”灼阳在赤盲耳边低语。 “好。” 赤盲被被刺伤出隐隐有黑雾腾出,血肉模糊处已开始糜烂。为防止毒素再度漫延,赤盲变出一把短刀握在手中,迅速剜掉了伤口的烂肉,结了一个封印在伤口处。 灼阳放开赤盲,双手紧握无妄,用尽全身力量将无妄插入石板,石板承受不住少年的力量,瞬间裂开。 灼阳提起提起全部灵力对无妄结印施法。 吼声穿云,“石破天惊!” 就在灼阳起势的瞬间,忽觉后脊处被人施了一道法术,灵泉处好似开闸放水的大坝,灵力如海水一般涌出,只是这灵力不似平日里清灵如山涧幽泉,好像裹挟着烈火的岩浆。 少年汹涌澎湃的力量顷刻间席卷而来,以两人为中央,形成一周灵力凝成的石阵。巨石破土而出,直冲天际,将十二星刃如数震飞趴地不起。 四方擂也随之瞬间被炸成碎片。 灼阳没有像预想的因灵力耗尽而昏厥,甚至还能捞起赤盲在四方擂爆炸之前,稳住身形飞落于地面之上。 刚一落地,灼阳便立刻将赤盲甩了出去,“离远点!我控制不住自己了!照顾好清月!” 灼阳感到自己灵泉处喷涌而出的灵力越来越多,越来越烫,他整个人也要因为灼烫的灵力被点燃融化。他伸出双臂,看到全身经脉已经赤红,甚至开始发出隐隐红光。他想,将多出来的灵力全部击出,或许可以缓解。 紧接着灼阳开始疯狂的向四周施法,忧心伤及无辜,他还控制着将法力击向空旷的地带,而法力却还是失了控,几招下来四方馆已经巨洞频出,破烂不堪了。 当初建造四方馆时,用了三界之中最坚硬的材料无极钢,号称就算经历一场天魔之战,四方馆也会屹立不倒。但事实证明,无极钢在灼阳爆发出的灵力面前不堪一击。 但是体内灵力灼人的症状却丝毫没有缓解,他感觉自己快要爆开了! 挤在楼上去看南擂主风吹雨死状的众人又被一层猛烈的爆炸声吸引,扶着围栏向下望去,正看到躺死在各个角落的十二星刃,以及正在发疯摧毁四方馆的灼阳。 有魔界和仙界的人认出,那小子的周身灵力,绝不是如同人界修仙之人所能拥有。那力量纯净的仙家灵力中又夹杂着浊重的妖魔之气,那是三界之中绝无仅有的神魔之力! 终于有人喊了出来,“他竟然是那位神魔之子!” 魔界人忽然兴奋了起来,“小少主回来了!小少主回来了!” “你们怎么就是断定他一定是英捷将军之子!” 爆炸声响震耳欲聋,灼阳根本听不到楼上的人喊了什么,灼热的灵力也涌向了大脑,他根本无法思考,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他最后脑中只剩下了一句,要死了吗?我还没能拯救苍生,名扬三界。 他直挺挺的向后倒去,此时他整个人已经通体红色,大汗淋漓。 就在他倒下的刹那,一道紫色的身影将他接住,并不断向他体内注入法力,灼阳经脉的红色随着那人将法力注入而逐渐变为常色,身上的潮红也逐渐褪去,但是人已经昏了过去一时半会醒不来了。 来人将灼阳背在了自己身上。看向站在不远处面容毫无血色的赤盲,神情晦暗不明,“你也别愣着了,难不成还要我再下来背你一趟吗?没死就跟上,我们在顶楼。” 赤盲瞪了他一眼。 接着那人又对众人道:“诸位,今年的四方擂就此作罢!为补偿诸位,今日所有人在四方馆内一应消费,全记在我石安玉的账上。”说完一个闪身消失了。 废话,擂台都碎了,上哪打去啊! 楼上又有人认出了这位出手阔绰的人,“四方馆馆主!几百年没露过面了!竟然为了救那小子出山!他一定是英捷将军之子!” “是啊!谁不知道,英捷将军是四方馆馆主最尊敬的人!” 四方馆被人砸场子,馆主不闻,南擂主身死,馆主也不问,偏偏在众人猜测灼阳是英捷将军之子时,他出面了。还亲自替灼阳疗伤,将灼阳背在身上。仅仅这一件事就可以确定,灼阳,是神岁辰与魔萧瑾瑜之子。 几百年前天界与魔界一战,魔王之女英捷将军领兵对战,巾帼不让须眉。一时间天界渐成下势,无将可出。直到天界请岁辰真神出战,天界才得以力挽狂澜。 一场战事中,岁辰与萧瑾瑜斗法,强大的神魔之力将空间撕破,两人一同被吸入异界之内。天魔两界皆失去统帅而不得不休战讲和,甚至都派出人手寻找岁辰与萧瑾瑜,结果都是一无所获。但天上象征岁辰真神的岁辰星依旧明亮如往昔,也证明岁辰真神还活着。魔界老魔王爱女心切,更相信岁辰都没身陨,自己的女儿更不可能死。老魔王甚至扬言,把三界掀个底朝天他也要找到自己的女儿。 可是偏偏两人都活着!就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两个人消失了多少年,天界和魔界就找了多少年,直到某日,两人手挽手再次出现在三界之中,老魔王才停止了他掀翻三界的行为。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两位死敌如何化干戈为玉帛,更没人知道他们如何相知相恋。 但是寻回女儿的喜悦没能冲刷掉老魔王自己的女儿竟然嫁给了岁辰真神的震惊,愤怒还有恐慌…… 三界之人,任两界不可相爱结缘,这是连神也不可逾越的天理。但是岁辰与萧瑾瑜的相爱却打破了天理。可以说,三界之中没有人可以预测他们相爱的结局。 天,是否会网开一面,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在当时也未可知。 但是时至今日,结果显而易见,岁辰真神被上天抛弃,成了一个普通凡人,享凡人之寿,陨落之时身形枯槁,老态龙钟,再无往日墨发飞扬,肆意张扬。 岁辰陨落后,萧瑾瑜生下了两人的孩子,神魔之子。但不幸的是,孩子刚刚降生,魔界的英捷将军追随岁辰真神而去,孩子也下落不明。 神与魔,岁辰与萧瑾瑜,生也相依,死也相依。而他们的爱情却成了三界的禁忌,世界的红线。 天之理,无人可破,神亦不可。 至于四方馆馆主石安玉,他曾是魔界英捷将军萧瑾瑜的副将。初入军营便被英捷将军选在身侧,成为英捷将军最得心应手的心腹。两人共事千百年,石安玉将英捷将军视为唯一的知己,将军的话无一不听,将军吩咐的事无一不做。他曾经认为他们会如此共度下一个千百年,他们的关系会更进一步。但是当岁辰与英捷将军携手归来时,他便心下了然,他永远只能是她的副将,不会再有其他称谓。 第47章 石安玉别无所求,只要他的将军平安喜乐,他可以永远只做副将,永远将他的心意埋藏心底。但是最后英捷将军还是死了,石安玉在英捷将军去世后,跪在床前第一次抱起了他心爱的人,将她冰冷的尸体抱在怀里痛哭流涕,感受着爱人一点点身归混沌,而他无能为力。这是他第一次在英捷将军的耳边向她承认这份藏在心里的爱意,也是今生最后一次…… 世人皆知举世震惊的神魔之恋,无人在意石安玉角落里的爱意。 世人皆知四方馆馆主有一位没有姓名的爱人,却无人知道环瑾握瑜曲献英捷女将军。 石安玉将灼阳带到了四方馆顶层,将他放到了霜寒玉床上,替灼阳压制体内冲破封印的神魔之力。 赤盲没有跟上顶层,而是准备找一间无人的屋子,独自疗伤,给自己解毒。灼阳现在倒是有人救,可没好心人管他!中了毒灵力被抑制,根本不能实现瞬间移动,然后石安玉那个混蛋说什么?让他自己爬上顶层去!九九八十一层,爬他个绿头龟啊? 赤盲走到第九层后,还是准备先去看看南擂主的死状,毕竟魔界霸守一方的玄武将军死了,对于三界来说也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风吹雨死亡的房间结构跟简单,推开门,便看到了死在床上的风吹雨。他这个死状真是说不出的羞耻啊。 男人女人的身体上下交叠,只有一层淡粉色的薄纱盖在两人的下半身,现场的人皆脸色涨红,无一人能抹下脸来,去掀起那层薄纱看看两人的身体是否也还融为一体…… 风吹雨脸上表情孟浪,一看正与美人共赴巫山,谁能想到就这样死了呢。 人群中有人悄声揣测,“这南擂主不会是,做多了,精尽而亡的吧。” “闭上嘴吧,你就不怕一会儿玄武殿的人到了把你活刮了!?” 又有一人插嘴,“你没见那女的也死了?” 赤盲正仔细端详女子的面容,在细碎的黑发间,赤盲终于看清了女子的面容,花娘子。 第42章 灼阳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师父人间客,悠闲地躺在树上监督他修炼,梦里还有清月,他两人在寒风呼啸的呼漠原上追逐。梦里的他们都不甚清晰,但是人间客与清月交替出现,场景也不断变换,一会儿热的他大汗淋漓,一会儿又冷的他寒颤。 刷的一声,灼阳猛然从寒冰玉床上坐起,他一通胡乱摸着自己的身体,看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发现自己的零件一个都不少后,长吁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炸了。” 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灼阳终于注意到了站在床边的身影,瞬间又警觉起来,昏迷之前还在四方馆内,刚把无人敢惹的四方馆的场子砸了,大概不会有人敢对他们伸出援手,“你是谁,赤盲在哪?” “你朋友应该还在上楼,不必担心。我,我是你母亲英捷将军的副将石安玉。”石安玉说话有些结巴,因为即使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提起她,还是忍不住的怄痛悲伤。 蓦的,灼阳呆在了原地,脑中空空的,心也想被人捏了一下,慌乱的跳个不停。 “小少主不要害怕,你母亲与我是至交,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会替你母亲永远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石安玉毕恭毕敬的站在床边向灼阳保证,就好像千年前的他站在萧瑾瑜的军帐里,立下誓死保卫城池的军令状,目光灼灼,誓言坚定。 将军这一次我定不负所托,就算付出生命也不会再让您的骨肉受到伤害。 灼阳听这些话时还是一副呆呆的表情,好似失了魂的样子。母亲,母亲,母亲…… 灼阳双眼刷的亮了起来,回了神,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与兴奋。他不想揣测眼前人说的是真是假,只愿意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灼阳慌乱的从床上下来,连鞋也顾不得穿上,他双手紧握住石安玉的肩膀,眼睛直勾勾摄住了石安玉的眼,而石安玉却惊慌失措的避开了。这双眼和他母亲太像了,从前他不敢逾矩,现在仍然不敢。 “是说你是我母亲的副将,你认识她对吗?!她在哪?!她在哪?!带我去见她?!”母亲,灼阳日思夜想的母亲,终于,终于,可以见到她了。 石安玉抬手安抚过于激动的灼阳,他不知如何开口对眼前的孩子讲出事实,他的眼神里尽是落寞。 灼阳也看出了石安玉的为难,喜悦在他眼睛里尽数褪去,他试探的猜测,“她,她不愿意见我?她不愿意要我吗?” “不,不,将军她很爱您,她很爱您,小少主。” 既然母亲爱他,又为什么未能抚养他长大,为什么眼前自称母亲至交的人不能带他去见母亲。这些疑问在灼阳心底有了答案,一个他不愿意相信的答案。 眼泪不自觉的就盛满了眼眶,在他眼里打转,而灼阳倔强的含着泪,又转过头,不愿让人看到他的脆弱。他从来不哭的,真的。 他噘着嘴吧,嘴角一抽一扯的问:“母亲她死了对吗?”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平日里张扬骄傲的灼阳,第一次如此委屈。 “小少主,将军她……”石安玉的沉默是这个问题最沉重的回答。 石安玉从来没有向任何人亲口承认过英捷将军的死亡,即使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就算是灼阳在问,他也只是沉默以对。因为他觉得只要他不承认,将军就还活着。 灼阳静静地走向窗边,少年宽阔挺拔的背影第一次显得如此萧瑟悲凉。他抬手擦去了所有的眼泪,推开面前紧闭的窗,“你一定见过她的样子,那你能给我描述她的样子吗?” “请小少主回头。” 石安玉挥袖,向空白的墙面施了一道法术。空白的墙壁上立刻出现了一副画。 画上正是剑眉亮眼,弯弓射箭,英姿飒爽的英捷将军。 “臣画技粗鄙,未能将将军绝世风姿画出分毫。” 这副画像,石玉安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描摹了千遍万遍。 灼阳紧紧盯着画像久久不肯归神, “母亲,真美啊!” 儿时与那些红粉姐姐玩在一起时,她们最喜欢灼阳甜甜的夸她们漂亮。他不知道母亲喜欢什么,但是他想母亲也一定像所有姐姐一样,喜欢被人夸漂亮。 所以他又说了一遍,“母亲,你真漂亮!”母亲,你听到了吗? “你是母亲的副将,又是母亲的至交好友,想必你也知道我的父亲是谁罢。”灼阳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英捷将军的画像。 “小少主的父亲,正是北极岁辰真神。” 灼阳刚刚才褪去红肿的眼,血丝又漫延而上,泪如 泉涌,他竟然释怀的笑了出来,“原来我真的已经见过父亲了。” 呼漠原上出现的那片神境,原来是他的父亲一直在等他,而他也有幸,送了岁辰真神最后一程…… 一趟鬼域之行,他竟然与清月同时送别了各自的父亲。 “今天谢谢你,让我也见到了母亲,知道我灼阳从来都不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野孩子。等回了燕山,我看他们谁还敢说我没人要!”眼泪混着鼻涕流下,灼阳整张脸显得脏兮兮的,但他望向英捷将军的表情依然笑得灿烂。 他在心里想着,我的母亲真美啊,我的父亲也十分英俊,他们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赤盲曾说,传闻中四方馆馆主是英捷将军的副将,而眼前这人能在他拆了四方馆时保下他,重重原因,想必他便是四方馆馆主。 “叔叔,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小少主言重了,你有什么事,吩咐便是。” “我朋友中了毒,需要一只麒麟角。” “可以。” “多谢叔叔了。” “不必言谢。我这便去取麒麟角来。” 石安玉施法打开结界,进入了四方馆内的密室中,他打开装着麒麟角的盒子,看到里面放置的世间唯一一只麒麟角,毫不犹豫的关上盒子,将其带出交到了灼阳的手上。 世人都说四方馆中藏有无穷无尽的麒麟角,但是有人见过吗?无一人见过。打了这么多年的四方擂也从来没有一个人拿走过一只麒麟角。 其实麒麟一族灭族,并非四方馆屠杀,而是麒麟一族所在领地遭遇了火山爆发此等亡族灭种的天灾。一个种族被无情的烈焰全部吞噬化为灰烬。 而石安玉手中的这只麒麟角也是在机缘巧合下拿到的,剩下的所有事不过是世间人扯开一张嘴以讹传讹罢了。 “叔叔我先去寻我那朋友,告辞了。”灼阳对着石安玉行了一礼以示感谢。 “等一等,你体内的神魔之力被人设计重启,只要动用灵力,就有灵力再度沸腾的危险,切记小心,你还是要早回到你师父身边,他才又办法抑制。”石玉安满脸忧色。 “我记住了。叔叔,再会。” 灼阳走出房间,站在顶层俯瞰整座四方馆,一下犯了难,九九八十一层,一层至少有三十间屋子,赤盲根本就没说自己去了那层那间,这要是一间一间找起来,清月毒发了他也未必能找到他们。 第48章 倒是有一蠢法子,唉蠢就蠢吧能快点找到他们才是真。对不住了赤盲,这个人你就丢到底吧。 接着灼阳翻出一块布来,将整张脸包的严严实实,就算是人间客来了也未必认得出来。然后冲着楼下大喊,“赤盲!听到把窗子打开!赤盲!” 此时正在某间屋子里给自己疗伤的赤盲,青筋凸起,眼皮直跳,而且已经快要把他后槽牙咬碎了。他奶奶的,怎么就认识了灼阳这个在三界转圈丢人的朋友! “赤盲!” 砰!一间房子的窗户直接飞了下去。 灼阳眼睁睁看着窗子从十楼飞了出去,掉在被灼阳打的稀巴烂的一层粉身碎骨,这时灼阳心里泛起一阵羞愧。希望石安玉叔叔真的如传闻中一般拥有金山银山,要不这光修房子的钱,还不得把他修垮了…… 灼阳一个飞身便进了房间。 “把锁魂斛给我,我拿到麒麟角了。” 灼阳一句话,赤盲肺都快气炸了,怎么着,他赤盲就是他灼阳的私人保镖呗,只负责保护好东西就行,不必管他死活。 赤盲收息,睁开眼睛便挖了灼阳一眼。砰!将锁魂斛与乾坤袋扔到了桌子上。 “轻点!”灼阳吼了一声,“清月还在里面呢。” “还有啊,你赶紧从床上下来,我要把清月放出来给她驱毒了!”又是一声催促。 赤盲面不改色的从床上下来,实际心里现在恨不得爆锤灼阳解气。 灼阳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终于回过头看了一眼赤盲笑嘻嘻的道:“你的伤也好些了吧?” 赤盲翻了个白眼,冷漠的道:“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问我。”然后转身到门外去了。 灼阳尴尬一笑,没有再说些什么。 他施法将锁魂斛中的清月放了出来,又抱着清月把她平放到了床上。然后用法力震碎了麒麟角和在水中,一系列操作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怎么把这药给清月喂下去呢? 灼阳坐到了床边,又将清月扶起靠在自己身上,然后用勺子把药喂给清月,结果发现喂进入的一勺全都被清月吐了出来,一点也没喂下去。 “啊喂!这可是我打了半天四方擂!最后靠我母亲的面子才换来的麒麟角,你别浪费了!”他自顾自说着,清月也听不见。 思来想去,灼阳又想到一个蠢法子,有多蠢,蠢到他光是想一想,脸就红的像猴屁股一样了。 “哎呀呀!不管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不是在趁人之危,我这是在积德!” 说完,灼阳把药水全部灌在了自己口中,胸膛抵住清月的头,一手抬起了清月的下巴,让女孩子的脸正对着他的,然后嘴巴覆在了清月柔软的唇上,一点一点将药渡了进去。 “我可没占你便宜,都是为了救你。”灼阳呢喃。 灼阳抬头离开了清月的唇,眼神却流连在清月的脸上,最后视线又不自觉的落在了清月的唇上。 啪,他给了自己一巴掌,放下清月后,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房间。 赤盲看着从房间里仓皇出逃的灼阳,唇角勾起,调侃道:“灼少侠光明磊落!没做什么怪坏事吧?” “我!我!我!滚!” 灼阳的脸还是红的像猴屁股。 第43章 “喂!小二,把你们这的招牌菜都给本少爷拿上来!都快饿死我了!” 青鸾一巴掌把林木临正招呼店小二的胳膊打了下来,“你还当你腰缠万贯吗?你不知道你是偷跑出来的,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吗?” 林木临不解,“啊!你又打我干什么?!我们不是有祝老爷给的一百两白银吗!?至于这么小气吗?那便宜的烂菜叶子能吃吗?” “收起你这副大少爷做派。是你死皮赖脸非要跟着我们,吃不惯?滚回家做你的大少爷去!一顿饭把钱都花光了,以后我们跟着你到街头要饭,还是去卖艺?” 林木临与青鸾两人又又又吵了起来……九溟与水禾无奈扶额。多吉倒是看两人“交流”的有滋有味,不时响起掌声,哈哈大笑。他们也都拖两人的福,又成了整个酒楼的焦点。 九溟甚至想问问林木临,他真的是从家里偷溜出来的吗?如此高调的行事风格可不像偷偷摸摸出来的,更像敲锣打鼓夹道欢迎给飞霄宗涨名气的。 小二听到了招呼,抱着托盘站在了众人面前,笑容满面,礼仪周到,“各位客官都要来点什么?” “那就来两道招牌菜,还有五碗米饭吧。”还是九溟拿了最后的主意。 水禾却忽道:“不用了,不用了,简单来五份水煮面吧,最便宜的那一种就行。”然后递了一个眼神给九溟,示意他不要再加东西了。 九溟莞尔一笑,心中了然,“就听水禾的吧。” 而刚才吵闹着想要吃山珍海味的林木临也被青鸾骂的蔫成了一棵缺水的草,根本不敢出言再要求什么。望着店小二离开的背影暗自神伤。 店小二扭头就翻了个白眼,一桌人看着穿的溜光水滑,装的个少爷小姐的样子,结果就要了五碗水煮面!消费这么点钱都配不上他陪了这么长时间的笑!今天真算是他看走了眼。 自从离开俊竹山,水禾发现人间的东西样样都需要银子来买,上到打尖住店,下到吃米饮水,可以说除了她自己不值钱以外,一切都要钱。从前她不知道银子是什么,九溟给她乱用银子她还能心安理得,现在可是 知道这银子的用处颇多,便不再好意思让九溟给他们花太多的银子。 九溟似是看出了水禾的忧虑,微笑着说:“水禾你不必太过在意银两的问题,祝老爷作为感谢给我们的一百两白银还有我下山时带上的,足够我们这一路上的花销。” “嗯,也还是要节省一些的好。” 店家上菜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不多一会五碗水煮面便被摆到了桌上,饿了一天的众人也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喂,林木临,你姑祖母托你办的事你也办完了,你什么时候回飞霄宗去?”青鸾一副赶人的口气。 其实青鸾只是想确定林木临是否会一路同行,可说出口来的话完全变了味道,成了赶人的语气。 唉,都是她古怪的自尊心在作祟。明明心里有人家,偏偏要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 林木临道:“当然不了!我从小到大日复一日的修炼不就是为了飞升成仙吗?九溟不也是要到不周山然后去往天界吗?咱们顺路!我又何必独自前往。” 青鸾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脸上却还是冷冷的神色,“你修炼到家了吗?就有胆登登云梯?” “大不了废了一身修为滚下来,什么有胆没胆的。”林木临表情轻松,好似能否顺利飞升成仙,于他而言无所谓的样子。“等我飞升成了仙,就点你作我的副将罢!让你这只青鸾鸟飞上枝头变凤凰!” “嘁,谁稀罕。” 九溟缓解道:“看来,林兄胸有成竹。” 林木临没有搭话,端起碗来拿着筷子狠狠地往嘴里扒了几口面条。虽然这水煮面便宜,但是量给的还真是大,呈面的碗口足足有一人脸那么大。所以林木临藏在碗后面冷的似三九天的表情谁也没注意到。 只当他偷偷转眼,再看到身旁的青鸾,他眼中的冰雪才又逐渐消融,化为一池春水。 他说的没错,自出生起因为卓越的天资便而被全宗门寄予厚望,但是这份期望太重了,重到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童年时,从来不被允许像孩童一样于山间狂奔,在丛中捉虫,他被允许的,不,被要求的只是日复一日的修炼,修炼。许久不能见面的母亲一见面也都是问他,我儿近日可有长进。父亲便更不用说了,除了修炼的如何了,其他一概不闻不问…… 他的父母确实为他提供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也用所谓“飞升为仙”的期待禁锢住了他所有的自由……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拼命努力修炼的初衷,是为了飞升后造福苍生万民,还是只是为了飞升而飞升。 当青鸾跌撞在他窗上,闯进他的生活后,他的人生才开始有了这么小小的一点例外与色彩。他很喜欢青鸾陪伴在他身边的日子,即使她总是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即使她总是闯下祸端需要他去收拾残局,他喜欢这种自由不受约束的日子……他也喜欢带给他一切一切的青鸾,但是他不能将自己的喜欢宣之于口。因为他的身上还压着宗门的责任还有所有人的期待。他也想简简单单与青鸾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打打闹闹过完一生,但是他不能…… 他没有胸有成竹,只是单纯的想要去登登云梯。成功飞升,他便完成了所有人的期盼,也可以去实现兼济天下的夙愿,他谁也没辜负。若是失败,灵根被毁,他也就摆脱了禁锢,再也不用修炼,就当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废人,可以一直陪在青鸾身边…… “那你呢,九溟?映台姐姐说没有足够强的实力,即使登上登云梯也会被天雷劈下来。你真的可以吗?”水禾并不是怀疑九溟的实力,她是真的担心九溟会因为被天雷劈下而丧生。 第49章 九溟看到水禾焦急的神情,心上竟然升起一种幸福的感觉,那种感觉痒痒的,好像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划过他的心。虽说平日里派中师兄弟对他也都关怀备至,但他明白的很,这就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 他温柔的摇了摇头,眼中含笑,“不知,师父只是交代了我天生仙缘,有拯救苍生的责任,其他倒是也没有多说。既然师父说可以那便是可以的。” 无藏在九溟心中的份量一直都是信仰一般的存在,师父说的话不可能有错。 青鸾没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九溟少侠,你怕不是有什么英雄病罢!三界现在和平的很,需要你去拯救什么苍生!哈哈哈哈哈哈。你师父不会是匡骗你的吧!” 九溟眼神坚定,“我师父从不妄言。” 他认真的神情让青鸾一时间无言以对,呲着的大牙是继续呲着也不是,收回去也尴尬。 还是水禾看不下去了,在桌下暗戳戳的用脚碰了一下青鸾的脚,“那我们三人舍命陪君子!祝两位登云成仙,救苍生万民!”桌子上没有烈酒,甚至连一壶浓茶也没有,水禾举起了面前的面汤。 众人也面带浅笑,共同举起了面汤,代酒举杯,共同许下了守护苍生的誓言。 酒馆的其他客人丝毫没有在意他们的壮志豪情,还以为哪里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人,净爱说些什么拯救苍生的大话。毕竟这种人早就见多了,谁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最后还不是都向现实低了头,成了个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 也是,三个刚刚化形的半妖半仙,两个名不见经的凡人修士,拯救苍生?谁听了不得说他们痴人说梦?拯救苍生的大事,还是交给诸天神佛们去做罢!这几位小少年还是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夜幕降临,一行人找了间客栈修整,第二日便出发踏上寻找归墟国和人鱼骨的路程。 第二天一大早,几人便来到了城外一段人迹罕至的小路上。 “林兄,我一人施法作传送结界可能灵力不足。”九溟道。 “我为你护法。”林木临回。 “好。” 九溟结印破界,“缩地日行三万里。” 林木临同时施法稳住结界,两人配合默契。 九溟抬臂,示意众人先行他殿后,“走罢,穿此结界便是东海之滨了。” “太好了!又要去看海了!”青鸾兴奋的第一个冲了过去。 林木临紧跟在了她的后面,“青鸾!你等等我啊!” 水禾一边牵着多吉,一边又提醒着九溟,“九溟我们一起。” 结界连接的另一侧——东海,实际上却并不是青鸾见过的海洋的样子。 海上吹来的海风一瞬间将所有人裹挟,浓烈的海腥味刺激着所有人的味蕾。放眼望去,海水之中污泥翻腾,海藻漂浮,浑浊不堪,根本看不出天空的蓝色。 “呕,呕,呕。”五个人无一幸免,全都捂着嘴吧干呕了起来。 尤其是那位娇贵的飞霄宗少宗主,被鱼腥味臭的已经开始跪在地上呕吐了。 水禾立刻施法让自己稳定下来,然后又替所有人止住了干呕的症状。 “大家若是还不能适应这味道,便捂住口鼻也会好些。”水禾道。 九溟等人经过水禾的医治已无大碍,只剩下反应最强烈的林木临,双目通红鼻涕不止。最后还是青鸾拔了自己两坨绒毛塞在了林木临的鼻子上,他才好转。 九溟独自望着漫无边际的东海犯了难,如此巨大的海洋,归墟国到底在哪里?看来还是不得不打开破界珠,问问三师兄接下来应该如何去到归墟国。 希望这一次三师兄可以少说几句寒暄的话,尽快让他能有个说话的机会罢。 “大家先原地修整,我使用破界珠联系一下师门,看看能不能直接找到不休海的海域还有归墟国所在。”九溟道。 第44章 九溟托起破界珠,轻轻转动,灵剑派的书房赫然于眼前,而破界珠所展现的区域内却意料之外的空无一人。九溟心底起疑,三师兄怎么没有守在破界珠 前? “三师兄?三师兄可以听到我说话吗?”九溟等待了许久,赵真仍旧没有出现。 九溟又唤了几声,直到十二师兄的声音传了过来,由远及近,“我说哪里传出来的声音呢,串了好几个房间,原来在这。唉?三师兄怎么没有守着破界珠。” “十九师弟需要我帮你什么?” 十二师兄左夜雨不愧为除了大师兄以外,整个灵剑派最可靠的师兄弟,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直奔主题。 看到出现在影像内的十二师兄,九溟一直打鼓的心跳也算是逐渐平静下来,看来此次通话可以速战速决了,“十二师兄,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下去往归墟国的办法。” “好,你稍等,我去查阅一下典籍。” “嗯,多谢十二师兄。” “说了多少次了,不必言谢。” “嗯。”九溟瘪了瘪嘴,神情委屈。 闲暇之余,他看了看一起而来的同伴,青鸾还在给满脸通红的林木临顺气,而多吉不知为何来到此地一点没受海腥气的影响,正在浅滩上堆沙子,水禾则是一脸宠溺的蹲在多吉身旁,陪着多吉。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左夜雨便带来了消息,“十九师弟。幽冥之下天地旋。目前只有这么一句话。我再去其他房间翻看一下,有了消息在通知你。” “好,多……”九溟及时收住了后面的谢字,“我等你的消息,十二师兄。” “随时联络。” “嗯。” 九溟收起破界珠,默默思考了一下那句话的含义,幽冥大概就是指他们眼前的大海了,但是天和地怎么能倒旋过来,这也太荒谬了些。 “喂!喂!喂!听得到吗?船家!那边要形成旋风了!”青鸾一路从浅滩上跑到了海边,然后变为一只青鸾鸟飞向了海上。 大海的中央正在形成旋风,而一条单薄的渔船,正向旋风处划去。强劲的旋风想要将这条渔船卷走,根本不用费吹灰之力。 “青鸾你干什么去!咳咳咳,呕……” “青鸾姑娘!” 青鸾没有理会他们的呼喊,直向着随波逐流的那一叶小舟飞去。然后停泊在了船家的肩头。 正吃力摇着船桨的是一位身材圆润,面容慈祥的老人家,她转头看了一眼停在她肩头梳理羽毛的青鸾,没有嫌恶的厉声驱赶,而是趁着歇桨的间隙温柔的摸了摸青鸾的羽毛。 “你这小家伙还蛮机灵的哦,在风浪里飞累了还知道搭上我的船回家。”老人家柔和的笑了。 青鸾想要开口告诉老人家,她要去的方向正形成旋风,但又怕自己开口说话吓到老人家,所以只能吸引老人家的注意,让她改变航向。于是她又振翅起飞,在奶奶周围盘旋,拍击翅膀,引着老人家调转航向。 “嗯?小家伙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让我向那边划吗?你筑的巢是不是在那边啊?昂?” 一听老人家生出了返航的意思,青鸾又乖乖的落回了老人家的肩头 “嘿,还真听懂人话了!哈哈哈哈哈老太婆活了一辈子,还遇到一只灵鸟。好好好,老太婆今天就不出海打鱼了,送你回家啊,来,可要勾住我的衣服啊,别被风卷到大海里去。” 青鸾一会儿歪歪楼头,眨眨眼,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引得老人家哈哈大笑。 好巧不巧,老人家正好将船停在了九溟他们所在之处。 临海处的天气总是善变的,刚刚还是一派晴空万里的天空,此时却乌云密布,闪电翻滚,大海之上狂风四起,巨浪翻涌。 “多亏了你啊,小家伙,要不老婆子的日子啊,今天算是过到头喽。” 小船搁浅,老人家蹒跚着翻身下船,欲将自己的船推到岸上,虽然这船看起来简陋,老人家独自推着确是十分吃力。 九溟与林木临立刻也跑到老人家身边,一同帮着将小船推上了岸。 “谢谢你们两位年轻人了,要不我这老伙计,可是也要离我而去了。” “不客气的老人家。” “小事一桩。” 老人家看到无处躲避的九溟一行人,便热情的邀请他们到她的小屋中避避风浪。 快到门口看人家才发现一直停落在肩上的青鸾鸟不见了踪影。 “哎呀,那只有灵性的小鸟飞哪里去了?!可千万不要被这海风卷走啊。”老人家面具露忧色。 林木临一边熟络的推着老人家进了屋子,一边说:“放心吧老人家,鸟儿都都机灵着呢,她肯定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不用担心她。咱们也先进屋吧,眼看就要下雨了。” 他们前脚进了屋子,化为人形的青鸾后脚也跟了进来。 老人家看到跟进来的青鸾有些疑惑,“诶?怎么回事?刚才明明只有一个女孩子来着,你也是跟着他们几位一起的吗。” 第50章 青鸾有些尴尬,林木临却又开起了玩笑,“啊呀,你不会是老人家肩上那只小鸟变得罢。” 青鸾表情更不自然了,站在林木临身后捏起他的一块肉,狠狠一转。痛感瞬间直充林木临天灵盖,挺直了身板,咬紧了牙关才没才没叫喊出来。 还是水禾上前解了围,“奶奶,刚才我俩一直站在一起,天色较暗,或许是你没有看清。” 青鸾也附和,“是的是的,别听他胡说八道。”说完又瞪了林木临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使了,但是后来的这位姑娘,你还别说,这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还真像那小鸟。”老人家也玩笑附和。 青鸾又尴尬的笑了笑,暗暗想着能不能用针线把林木临的嘴巴直接缝上算了,反正他这张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 现在屋外阴风怒号如恶煞,浊浪排空似高山,多亏了老人家好心收留了他们,不然他们还真是无处可去,只能抱在一团,以防被旋风卷走。 老人家在自家小屋里忙前忙后,端上晾晒好的鱼干,又想要找出几把椅子来让他们坐在椅子上休息,然而本就简陋的小屋根本凑不够五把椅子,于是老人家又非常热情的让青鸾,水禾还有多吉坐在了自己干净整洁的床上。 还客气的让他们不要嫌弃。 一只红蜡点亮了整间屋子,任外面风吹雨打,屋内也是一片宁静祥和。 多吉枕在水禾的腿上已经睡着了,青鸾和水禾头碰头,睡意渐浓。 围坐在桌前的老人家,九溟,林木临三人还在一言一语的聊天。 “你们是第一次到东海来罢,渔村便长大的孩子个个都是晒得黝黑的皮肤还有精壮的身板,再看你们几个,活像是庙里供的瓷娃娃,小脸那个白嫩的呦。哈哈哈哈哈。” 九溟莞尔,“老人家果真智慧,我们是第一天到这里来的。” “你们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来收鱼货吗?” 九溟道:“不是的老人家。正想要问问您,您一直住在这里,有听说过归墟国吗?” 九溟刚问出口,老人混浊的眼睛,立刻变得明亮,来了精神,“我当然知道了,我就是归墟国的国民啊。” 话音刚落,本就清醒的九溟与林木临瞳孔皱缩,表情僵滞,全身寒毛直立,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手中的配剑。 归墟国在百余年之前便被海水吞灭,无一人幸免,而面前这位老人家却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是归墟国的国民,这难道不是一件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吗? 或许老人家年纪大了糊涂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国家的人,也或许这位老人家根本就不是“人”。 九溟又试探问道:“那老人家您知道归墟国的传统吗?” 老人家叹了一口气,神情露出悲态,一边摇头一边摆手,“说起来可太残忍了。他们都算什么人,啊呸!他们就不算人。天灾,天灾,天定的灾祸人又如何能抗衡!偏偏愚昧的祖先们相信,每年献祭孩子便可保出海平安。唉,我还小的时候,他们献祭了我的姊妹。过去几十年了,那天的场景就像一场永远也醒不了 的噩梦,日日折磨着我。他们来带走我妹妹那天,我死死抱着我妹妹的大腿,被一连拖出去了好几里,直到实在没了力气,松开了她的腿,唉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妹妹了。“老人家平静的抹去了脸上的泪。“我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这个没用的姐姐。” 老人家回头看到床上都已经睡着的三人,身影一步一晃,缓慢的走到床边,给他们盖上了被子,然后又慢慢踱回桌边做了下来。 “后来,他们又想要献祭我的孙女,这次只要我老婆子还有一口气在,绝不可能再让他们把我的孙女扔到大海里喂鱼!”老人家的声音不高,却坚定。 林木临插话道:“那您救下您的孙女了吗?” “当然!我把我的孙女藏在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他们自然是没有办法。我的孙女现在正在城里贩卖鱼货,活的好好的呢!”老人混浊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奇怪,还是太奇怪了,老人家说话的语气神态没有一点说谎的迹象,但归墟国覆灭也是事实,难不成这个慈祥的老人家真的不是“人”?那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45章 砰! 小屋的木门在众人面前裂得粉碎,猛烈的海风卷着大雨呼呼吹向室内,门口处赫然站着一人。 抬起还未放下的脚,很明显,门是被她一脚踹碎的。玄衣,玄鞋,玄面色。鼻翼微缩,眉目稍皱。 根本没有多余的询问,来人抽出手中配剑便向桌上二人刺来,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她已与九溟、林木临二人缠斗在一起。 值得一提的是,三人出剑不过瞬间,就在这极短的刹那,来人还先施了一道法术,将坐在九溟身旁的老人家保护了起来。 她俩人果然是一伙的。人不可貌相,这个老妖婆装了一晚上好人,没露馅。现在同伙回来了,想必也不会再装。只是不知道,她们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到底有什么图谋。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他们几人要什么没什么,要命但是有几条,他们能被人家图谋什么呢? 然后那人飞身而上,法力凝成的剑气,击碎了屋顶,将九溟与林木临二人引到屋外去了。 被爆炸声惊醒的水禾三人也飞快翻身下床,警惕四周的一切。而青鸾从头到尾没有怀疑过老人家,所以她率先挡在了老人家的身前,保护她的安危。水禾死死拉着还呆呆的多吉也站在了青鸾的身旁。 多吉虽然痴傻,却也看出了此刻的危险情况,他扒开了水禾牵住他的手,又伸出臂膀,就算因为害怕而全身哆嗦,他还是挡在了水禾的身前,抖着声音,嘴里念叨,“小妹别怕,别怕,有阿哥在!” 平日里旁人多认为水禾带了一个痴傻的累赘,其实不然,多吉一直都是她的主心骨,是她最可靠的后盾。 “仲尧!你这是做什么!他们都是奶奶的客人!哎呀!你这孩子,这暴脾气都是随了谁啊!”老人家抬头,扯着沙哑的嗓子冲着他们三人打斗的地方大声喊道。 风雨里,老人家多少有些豪迈的声音还是显得有些微弱,以致陷于热斗的方仲尧并未听清。 并且,九溟与林木临配合默契,反倒是挑起争斗的方仲尧正处于劣势。 老人家身前的水禾三人倒是把她的话听了个听一听二楚,怎么?怎么?老人家认识那人?那他们打架是什么意思? 老人家话音刚落,方仲尧被便被九溟与林木临合力击落,如同陨石一般砸在了地上,地面凹陷,形成了一个大坑,疼得方仲尧龇牙咧嘴,多次撑着地面想要起身也没有结果。 这下老人家可是急了,原本被青鸾挡在身后,她直接一把推开了青鸾,扑到方仲尧的身边,将方仲尧扶了起来,“啊呀!我的孙女!你们这帮狼心狗肺的!我好心收留你们,你们敢打我孙女!你们给我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离开我家!” 老人家怒气冲冲,站起身来就把不明所以的青鸾与水禾往外推。 “老人家,你你听我说……”青鸾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能解释什么,不过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不知道林木临和九溟跟谁打起来了,怎么就说他们狼心狗肺了? 这时候九溟与林木临也飞身而下,落在了屋内。此时屋内的情景,像是老人家要把青鸾他们抓住,以作威胁。 “老妖婆!你干什么!” 林木临直接将剑架在了老人家的脖颈处。 老人家一个土都快埋到脖颈的人了,还会怕刀架在脖子上吗? 前半辈子她好欺负,日日被不是人的丈夫打骂,现在把他熬死了,还能让一个黄毛小子给欺负了?况且这里是她的家,就不能咽下这口气! 老人家越想越生气,转回身一拳锤在了林木临胳膊上,就是这一拳的力度,对于林木临来说还不如挠痒痒,可偏偏就是这样,林木临一动也不敢动了。他根本判断不了面前的老人家是人是妖,更不敢妄然出剑了。 于是老人家对着林木临拳打脚踢,最后干脆坐在地上又哭又喊,“没天理啊!都欺负人欺负到人家家门口了!有没有人能管管!欺负我一个老婆子!” 屋里众人一看老人家这撒泼打滚的架势,更是不知所措。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也放了晴。 “祖母……” “老人家……” 方仲尧扶住了老人的右手,青鸾架住了老人左臂,两人同时欲上前将老人扶起,一抬头,眼神交汇。方仲尧明显在看清青鸾的脸后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回避了目光,只是与青鸾合力将老人扶了起来。 青鸾也只是单纯的看了一眼面前的方仲尧,单单觉得对方欲言又止有些疑惑,但是这疑惑也就在她心上一闪而过,都没停留半刻,转过身来便忘了。 “孙女啊,还疼吗?”老人家心疼的抚摸着孙女的脸,又哭闹起来,“哎呦喂老天爷啊!我真是引狼入室,瞎了眼让你们进来避雨。我这多好的孙女让你们给打成这样啊!啊?!” 第51章 老人家虽然开始对人和善,但也是看在了他们几人出手相助,将小船推了上来。愿意对他们讲自己从前的经历,也多半是因为老人家一人独居,好不容易看见了这么多人,也想唠唠家常,说一些过去的事。但谁能想到,许久未归家的宝贝孙女就这样让他们给打了,搁谁能不变成一个市井泼妇,还好声好气的对待他们。 林木临插嘴,“是她不分青红皂白进门就出手的吧!怎么!?我们自保还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九溟拽了一下林木临的衣袖,提醒他,“林兄,少说两句。” “祖母,我真的没事,原以为他们是坏人要伤害您,我才对他们出手的,现在误会都解释清了,祖母也不要在意了。” 方仲尧一边安慰,一边扶着老人家走到床边。 九溟一行人震惊又疑惑,明明刚才想要把他们赶紧杀绝的人是她,现在说有误会的人还是她,难不成这人是觉得自己打不过,干脆示好算了。而且就这女子从头到脚一身玄衣,说她是鱼贩子,谁信啊。说是专业送葬的还差不多,而且谁家女孩子能逢人提剑便砍…… “那也不行!”老人家回头瞪了一眼他们,“让他们都走,敢再进我家门了!” 老人躺到了床上,方仲尧在其面前大手一挥,设了一道安睡咒,老人家便睡着了。 转过身来,她又施了一道法术,房间内的碎片断壁物归原处,一切完好如初。 现在不用猜了,这女子绝不是一个卖鱼货的。 方仲尧十分有礼,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诸位请坐吧。” 嘴上说着诸位请坐,方仲尧的眼睛却始终落在青鸾身上,毕恭毕敬的态度也好像只是对青鸾一人。 一时间方仲尧态度转变太快,众人还是怀疑,眼神交换,谁也没了主意,坐还是不坐,万一是她的陷阱怎么办。 “我打不过你们两位,还有什么思虑呢?”方仲尧不但没了要杀他们的意思,而且举止有礼,就是仍旧一脸冷气,谈话之间都带着礼貌的疏离。 此话一出,九溟与林木临又坐到了桌边。水禾三人还愣愣的站在原地,谁料方仲尧瞪了一眼先坐下的九林两人,眼神中有毫不掩饰的责怪,似乎是在问让你俩做了么? “姑娘请坐。”方仲尧直接走到青鸾身边对着其说道。 青鸾完全被方仲尧客气的态度搞得晕头转向,“哦,哦,哦,行。”拉着水禾多吉坐在了一边。 “你们几位来到此处可是有什么事情?你们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方仲尧又走回桌边,坐了下来,对着九林二人说话的语气明显比对青鸾,要冷上好几分,而且,九溟心细,更是发现方仲尧虽说对所有人的戒备有所削减,却又仿佛对林木临自带敌意,眼神能避开林木临便避开,避不开也是十分嫌恶。 方才方仲尧进门没有二话便和他俩打了起来,又因乌云蔽日,他们也没有注意过方仲尧与常人有何不同,但就在刚刚,她抬臂挥灭蜡烛时,九溟和林木临都注意到了,她没有影子! “方才一战,多有得罪,姑娘海涵。”九溟莞尔一笑,缓解了刚才将人一剑击落的尴尬。 “冒昧一问,姑娘当属人界?” “问那么复杂干什么?你是人吗?”林木临插嘴。 九溟温柔的灿笑在林木临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僵在了脸上,然后心中无比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让林木临跟着他们……九溟一卡一顿的看向满脸骄傲的林木临,“林兄,不会说话就不要再说了,实在无聊,便出去看看水禾他们玩的还顺心吗。” 然后又尴尬的转头,“姑娘不要介怀。林兄为人直爽,说话多有得罪。” “这位少侠也不必再说些废话了。” 方仲尧言语间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就连眼神都不愿意给他俩一个,远远的盯着别处,对他俩已经不算是疏离,更像是嫌弃了。 但好在她好像确实对林木临的话不甚在意。 “我当属人界,但也不是活人,我是鬼域阴使,方仲尧。” 鬼域阴司之使,旁出冥王一族外都是在人间选出的人杰翘楚。他们一般在各行各业占尽头筹,亦或品格突出,至忠至纯至善。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接触过最真实的死亡,侥幸得生。他们向冥王献出阳光下的一切,引人间之灵魂,司生死之规则。 “阴使?干什么的?”林木临问。 躺在床上的老人家猛然惊醒,推开门便往外冲,“仲尧!仲尧!是祖母无能啊,仲尧对不起仲尧!王八羔子,混蛋的王八羔子!抢走了我的妹妹,也抢走了我的孙女!他们不得好死!他们不得好死!啊啊啊啊啊!我要宰了他们!” 吓得坐在床边的三人惊起。 方仲尧立即闪身到她祖母跟前,“祖母,我没事,我还活着!” “你不是!我孙女才八岁啊!你!杀死我孙女的刽子手,我掐死你!” 老人家嚷着,喊着,布满褶皱的手一把掐上了方仲尧的脖颈。 九溟见状便想要阻拦,方仲尧却眼神示意他们不要靠近。 第46章 老人家的样子像是发了狂,就连孙女都想要掐死,明显的六亲不认。 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全家所有人她就喜欢妹妹,而且只喜欢妹妹。 她们姊妹两人上头还有一个哥哥,算是全家人的掌中宝,放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也正因家里人的溺爱,哥哥不是个成气候的,嫌弃打上来的鱼货腥气熏天,从来不管家里的事,还是村里面有名的泼皮赖子,只知道和他几个混混朋友荒唐度日。 父母也从来不会要求他们的宝贝儿子什么,所以家里的活都不出意外的落到了她和妹妹身上,两个女娃娃干不完活还不给饭吃,所以她和妹妹又瘦又小和那个肥头大耳的哥哥一比,她们那个哥哥简直能把她俩一屁股坐死。 她胆小内向,妹妹却乐观热情。每每被惩罚饿肚子,妹妹都会到厨房偷来馒头,然后两人躲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抱着噎人的馒头吃的津津有味。有一日她淋了雨高烧不退,整个人甚至已经昏死过去,他的父母没有想要医治她,反而直接把她丢到了海边,任她自生自灭。是妹妹把她从冰冷的海水里拖了出来,跪在沙滩上,跪了一夜,求海神救她,幸运的是她挺了过来。她记得她醒来以后,年幼的妹妹就趴在她的耳边,悄咪咪的告诉她,海神答应她了,永远不会收走姐姐的生命。妹妹咯咯笑个不停,她也跟着开怀大笑。 妹妹是她整个阴雨绵绵的童年里唯一的太阳。那时候她天真的认为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会一直陪伴着她,直到永远。 天不遂人愿,永夜降临在她十岁,妹妹八岁的那一年,三年一次的海神祭轮到了他们家,而妹妹被选为了献祭海神的童女。那是她第一次做出狂悖之事,她冲进家里,掀翻了木桌,赶走了脸上涂满丑陋图案的祭司,想要留住自己的妹妹。但是暴力的父亲一巴掌就把她扇晕了过去,当她再次醒来时,家里已经没了有关妹妹的任何东西,包括妹妹……她流着泪来到两人常常偷吃馒头的角落,看到了一只海螺,里面传出了妹妹动听又稚嫩的声音,“海神会替我永远保护姐姐”。 那一晚她也跪在那片沙滩上,求海神放过她的妹妹。 浪打沙滩,风吹树叶,海神无言。她永远失去了太阳,身堕永夜。 等到十四岁那年,她穿着红袍嫁人了,但是所嫁非人。酗酒的丈夫对她拳打脚踢,如家常便饭,她只能忍,总想着忍一忍一辈子就过去了,反正都已经活在地狱里了,还指望着有什么盼头。 再后来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岁了,她有了一个孙女。孙女是个女孩子,在这穷乡僻壤里女孩子都被认作是没有用的赔钱货,除了她,家里无一人重视,甚至没有给孙女起一个名字。她便做了人生中第一个主,冠孙女以她母家姓氏,又生在仲夏,盼望她的孙女有尧帝之仁义德行,顾名为方仲尧。 她把孙女抱在怀里,孙女咯咯咯朝她笑时,她也笑了。孙女长得好像,好像她的妹妹,两张稚嫩的小脸在她面前重叠时,她泣不成声……岁月渐长,孙女不止长得像她死去的妹妹,性格也像,热情、开朗宛若一个冉冉升起的太阳。 孙女会在酒鬼丈夫打她时伸开双臂,把她护在身后,会在她汗流浃背时,给她轻摇小扇解暑。而她也十分疼爱这个被其他人嫌弃是没用的女娃的孙女,会偷偷存下钱来给孙女买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会在夜半雷鸣时,哄她安然入睡。她们相依为命,她们相互慰藉。 然而命运是一道解不开的枷锁。当海神祭再次轮到他们家时,满脸涂抹咒语的祭司选中了她年仅八岁的孙女。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他们带走她的孙女,于是她将孙女藏在了一个她认为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她把四周堆满杂草,放心的回家去了。任酒鬼丈夫把她的牙打掉,她也不肯说出孙女的藏身之处。 第52章 海神祭不是他们一家之事,是整个归墟国的传统,她凭一己之力对抗的也不是她支离破碎毫无情义的家,而是毫无人性的归墟国。 他们把她绑起来,一边用拖着她,一边用鞭子抽打她,想要用她引出躲藏起来的孩子。 她喊,不要出来,不要出来……他们却威胁,要 把她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扔到海里喂鱼。 孩子还是跑出来,扑到了她的身上,最后一次拥抱了最疼爱她的祖母…… 她说,我永远保护祖母。 至此,两张相似的面庞,两位她的至亲血脉,两个如太阳一般灿烂光明的八岁女孩,都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两次。 方仲尧一边向老人家的脖颈处输送灵力,老人家眼前两张相似的面容重叠,暴躁的她渐渐平静,手也松开了方仲尧的脖颈。 “祖母,咳咳咳……” 她狠厉愤怒的眼神慢慢更改,眼里全变成了后悔和怜惜,“我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仲尧?” “是我,祖母。” 方仲尧将她从地上搀扶了起来,“没事的祖母,刚才您摔了一跤,有些糊涂了。” “人老了,不中用了,扶我到床上去吧,还是有些累了。” 老人家一抬头,终于瞧见了站在桌边的几个人,慈眉善目,仿佛刚才的冲突一点都不记得了,“你们是谁?怎么到我家来了?怎么还有两个这么俊俏的男孩子?” “我们……”九溟欲答。 “他们是我的朋友,祖母安心休息便是。” “嗯。”九溟微笑点头。 “仲尧给几位孩子沏一壶水啊,你们在我这小屋里叙叙旧,尤其是两个男娃子,和我孙女联络联络感情,我孙**秀着呢,在城里有大生意,也是巾帼不让须眉。”老人家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嘴角处是压不下去的笑意,“我家仲尧啊还是头一次带两个男娃子回来呢!” 水禾青鸾汗颜,微微苦笑,怎么还看不见她们了呢,这架势是要给自己孙女说媒啊。 老人家又躺回了床上,“你们玩啊,我就休息了,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炒点拿手菜。” 方仲尧再一次给老人家设了一道安睡咒,害怕老人家醒的太快,又把咒语加强了一遍。 “方姑娘可以解释一下吗?”九溟问。 “如你们所见,我祖母她已经神志不清了,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近两百年。” “多久!?”林木临惊掉了下巴,“两百年!合着你们都不是人啊!你说你是鬼域阴使,那你祖母是什么?鬼?!” “是也不是。” “啊?” 头脑清晰的四人都有些搞不懂方中尧所言之意,越听越糊涂,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而我们的多吉反而听得津津有味,好像全都听明白了,是不是给水禾、青鸾一个反应,“哦!不是人啊!” “你们来之前就应该都知道归墟国那个拿人命换神怜的传统吧。” 方中尧听祖母的话,施法变出了一套茶具,拿起上面一个杯子,先给青鸾递了一杯茶去,然后又给几人分别几人递了一杯,林木临除外。 我们林少宗主秉持着委屈谁也不委屈自己的原则,自给自足,自己给自己也整了一满杯。 “嗯。大概都清楚了。”九溟回。 “我是最后一位被献祭的女童。” 方中尧诉说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而她对故事里的人没有丝毫感情。尽管提起旧事来,被绳索缚住的手脚仍然动弹不得,被海水呛灌肺部仍然会感到窒息。 “嗯!?” “当我几近昏厥,马上就要死了的时候,一条鱼把我托了起来。”就算是在回忆自己濒临死亡的场面,也看不出方仲尧脸上的情绪波动,究竟是因为阴使这项与死亡为伍的工作导致她封心锁情,还是因为举国之人将她丢入深海的无情将她化为一颗顽石。 “什么样的鱼?是人鱼吗?”九溟问。 若果是人鱼,那么他们寻找人鱼骨的事不就有了着落。 “当时没有看清,眼睛浸了海水,睁不开了。能判断出是一条鱼,还是因为我模糊中摸到了它的鳞片。” “不是人鱼……”本来以为方中尧可以给他们寻找人鱼骨提供什么线索,现在看来也不一定了。 “被托上来以后,鬼域派来的灵魂摆渡人就已经在等我了,他直接将我带回了鬼域,我也没机会再看看祖母。再回归墟国,就已经是两年以后了,归墟国整个国家被怨灵掀起的惊涛骇浪吞噬,沉于海底,我们奉冥王之命,前来引渡亡灵。但是积压了几千年的怨恨使得怨灵拥有强大的力量,鬼域无法将他们引渡转世。而且他们将归墟国人的灵魂囚禁到了不休海,我们也无法跨过怨灵去引渡归墟国人的灵魂,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归墟国人被怨灵诅咒,即使成了鬼,也被怨灵折磨,尝尽窒息的滋味,最后魂飞魄散。” “等等,那你的祖母岂不是也应该尸沉不休海,魂飞魄散了吗?”林木临指了指还在床上熟睡的老人家。 林木临出言不过脑子,冒犯了方仲尧的祖母,方仲尧的脸上少有的露出了愠色。 “我是祖母一手带大的,没有祖母,我甚至活不到八岁。所以我向冥王请愿,我愿独自一人单闯不休海,就算是被怨灵五马分尸,我也要把祖母的灵魂救出来,送祖母投胎转世。” “所以方姑娘单枪匹马闯入了不休海,把老人家的灵魂救了出来?那你为什么又把老人家留在了这里,没有送她去投胎转世呢?”九溟疑问。 “不,我一人又抵达东海后,就发现了在海岸线昏迷的祖母。至于最后一个问题,我不愿意回答你。” 方仲尧不能确定自己是过去千百年来第一位在海神祭中侥幸逃生的孩子,但是可以确定,她的祖母是在海漫归墟国那场浩劫中唯一活下来的归墟国人。 “你是说,归墟国整个国家都覆灭了,独独你祖母活了下来!”林木临震惊。 九溟也甚为震惊,他看向老人家的目光又复杂了几分。是什么力量,能在千年的恨意里,创造了这一场生命的奇迹。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祖母是什么原因没有被怨灵囚禁在不休海中。我试着问过祖母,她也只是模糊的提到过——鱼,至于其他,祖母也说不上来,而且你们也看到了,祖母在我被献祭给海神之后,就神志不清了。时而知道我活了下来,时而又认为我早就葬身东海。她现在能记住描绘的东西都是有限的。” 鱼,确实太笼统模糊了。东海是一片汪洋,生活在里面的鱼类数不胜数,体型比人还要大,能把人托起的鱼类也不计其数,说是巧合也说不定。 若说是巧合,也太过于巧合了罢。方仲尧束手束脚命将休矣,却被一条鱼救了上来。海浪灭国的灾难中,她的祖母也被是被鱼救了上来。难不成真是他们家求神之心甚诚,海神派来手下的鱼头大将把他们送上岸了。 呵,真是笑话啊,如果海神真的会因为信徒心诚而出手救人,那不应该最先救那帮面带奸笑,将孩子绑起来,献祭海神的人吗?为什么他们的结局却是葬身东海,无一生还? 阻止海神祭的人平安归来,崇尚海神祭的人命祭海神。 九溟道:“原来如此。” “对了,为了防止有凡人误入东海会被怨灵当做归墟国的遗民,而把他们再卷入海中,我们设了一个结界在东海之畔,除了……” 方仲尧忽然禁了言,说了一半的话没有了下文。 “除了什么?”林木临追问,“除了什么啊!我生平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了!” “你讨厌什么与我何干。无可奉告。” “嘁,本少爷还不想知道了。什么狗屁结界,我们不还是闯进来了,我看你们鬼域净是一些绣花枕头,设的结界也像一层窗户纸一样,不用捅,自己就破了。” 九溟马上拉了一下林木临的袖子,让他不要再说了,但是这会儿他俩可谓是丝毫默契都没有,林木临一点也没领会。 “你拉我干什么,事实还不让人说了!你们干脆把我毒成哑巴算了。” 青鸾也明白了九溟的意思,林木临现在完全就是捣乱,一个不小心就会给方仲尧得罪了。 于是开口训斥了一声,“林木临你闭嘴。” 林木临一听连青鸾也责怪他,抱着佩剑,脸鼓的像河豚一样,站到了一边。 九溟满脸黑线,好像坐在了满是银针的椅子上,左右为难。真想喂给林木临点哑药,毒哑他省心!林兄到底能不能收收少爷脾气,现在他们有求于人家方仲尧姑娘,即使不必谄媚讨好,也至少要做到讲话平静有礼罢。 他到好,几句话下来,人都要被他给得罪完了。眼下又气鼓鼓的站到了旁边,难不成一个大男人还要人哄不成!唉,也怪不得青鸾姑娘同他说话两三句就炸。 第53章 “方姑娘别放心上……” “大小姐想要出去逛街,开门右转,慢走不送。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贵公子。”方仲尧岔开九敏的话,冷冷的道,后面的话忽的放低了声音,“真不知这样一个小白脸用什么诡计将公主迷的七荤八素。” 念叨完又给青鸾递去了一个不理解的眼神。 大!小!姐!林木临感觉自己肺快被气炸了。 “大小姐说谁!呜呜呜呜呜!!!!!” “林木临!”青鸾无奈跑到他身边制止他,不过好像这家伙突然说不成话了…… 九溟无奈扶额,为了从根本上解决林木临问题,一个禁言咒过去,林木临的嘴彻底张不开了,怒目骋圆,指着自己的嘴巴上蹿下跳。 “林兄,为了我们能顺利抵达不不周山,委屈你了。”九溟无奈。 委屈!还知道委屈他了!他林木临从小到大,想要月亮就没人敢给他送星星!现在!立刻!他要摔门出去,让他们知道知道,他飞霄宗的少宗主不是好惹的!刚一转身,青鸾拉他,还没出门,淡淡的海腥味又让他胃里翻江倒海。这口气……呼,算了。 然后众人便看到林木临面对墙根,一动不动,背影倔强。青鸾拽他的袖子让他将身转回来,他倔强一甩,跟墙杠上了。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请教方姑娘,我们该如何去往不休海。” 方仲尧答:“穿过龙卷风最平静的中心,就可以到达了。你们等等我祖母醒来,我请祖母送你们到海上去。” “为什么一定要等老人家,我们现在出发不可以吗?” “你们有人会驾船?” “并无。” “……” 方仲尧隐去的话是,除了鬼域阴使职位及以上之人,不可破阵…… 第47章 海底怨灵为了报复归墟国人,将整片东海所有的污秽之物全部堆积到了岸边,导致海岸线上海水污浊,连空气都是死鱼的腥臭味。小船驶出,渐渐远离了岸边,这片大海没有浑浊恶心的污染物,天空澄澈,大海明净,水天一线,不分彼此。 船头形成水波,拉着蔚蓝色的大海缓缓向外排开,粼粼而起推向看不见的远方,海面上的天空接连水际,也是蓝色的。 大海是停留在地面上的天空。 划啊,摇船桨,划啊,摇船桨。 浪啊那,慢送行船。 海啊那,亲迎海神。 人啊那,安归家乡。 老人家一边摇着船桨,一边哼着悠扬婉转的船歌。一行人在这艘小船上,享受着独属于他们的宁静祥和,岁月静好。 水禾望着在视线中逐渐变成一个小圆点的木屋,不舍的回了头。 “哎呀水和,多吉一觉恨不得睡到第二天下午,你就别担心了,再说一会儿老人家他们就回家去了,他们会帮忙照顾好多吉的。”青鸾安慰道。 “嗯……阿哥太贪睡了,不然我是不会让他离开我的。” “多吉也要学会长大,你不可能一辈子都跟在他身后吧,你要学会放手,水禾。” “我知道,但我还是尽力要把这段时间延长一些,让阿哥有足够的时间长大。” “……” 青鸾知道水禾愧疚,努了努嘴没有再多说,走到船尾,坐到了林木临身边。 阳光打在青鸾鹅黄色的衣衫上,把她整个人照的如闪闪发光的九天仙女,她一出现,林木临的目光便再难移开,紧紧追随,“喂!美吗?!” 林木临先是愣住了,目光更加深邃动情,笑意也忍不住爬上嘴角,他望着她的时间仿佛有千年万年那么久,“美。” 青鸾的心砰砰跳动,慌乱的看向了海面,这小子今天怎么回事,他不应该反驳她吗!怎么狗嘴里还学会说人话了呢!“我问的是景色,你说的是吗?” 她的目光依然躲在水面上,不敢回头。 林木临忽然又沉默了,低垂着头,缓缓靠在了青鸾的后背上,良久。 “我说,你美。” 在他说出“你美”两字后,她的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眉眼弯弯,笑意直达眼底。 老人家停了浆,小船也停留在了海天之间。 “老人家,怎么不走了?”九溟问。 “海风还未生成。你这男娃,就只关心海风,还不去看看海景吗?一会儿了就看不到喽!”老人家昂了昂下巴,又眨了眨眼,九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独自站在船中央惆怅的水禾。 于是九溟向方仲尧和老人家礼貌一笑,点头示意,去找水禾了。 “上凌霄汉,下烛九溟。初见那天,你说想要看看真正的九溟,没想到我们一同见到了。” 水禾脸上的阴霾散去,重新露出了笑容,“是啊,果然像青鸾说的那般,大海就是停留在地面上的天空,你看就连白云也都飘在海上。” 云朵倒映在海面上,洁白无瑕。 “九溟你说大海是不是天上地下最包容的,住在俊竹山上时,我以为天已经是最大最广阔的了,但是大海还能把天空包容在她的胸怀里。” “是啊,大海包容地,包容天,包容人类掠夺她孕育的生灵,包容罪恶,包容死亡,天上地下,她一定是最善良。” 水禾轻笑,“那九溟也是天上地下最包容,最善良的人。” “我们一同看过了大海,水禾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看的风光吗?山高海远,我都愿意陪你去看。”日光的红晕,也晕染了九溟的脸颊。 “山高海远,有你们在身边,到哪里就是最美的风光。” 两人目光交汇,黏着不分,温柔同笑。 “喂!快看!”青鸾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成群的鱼儿正飞出水面,银鳞跃金,浮光漫波,人间仙境。 如果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他们将是最幸福的少年人。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直平静的海面,吹起了一阵海风,刚才还白云飘飘的天空,此刻已是黑云压阵。老人家一辈子生活在海边,对这种现象十分熟悉,马上就要起龙卷风了。 “你们俩给我护法,我设一个传送结界,我要带祖母先回去了,前路凶险,我们便不奉陪了。” “好。” 九溟和林木临点头答应,共同施法,“缩地日行九万里。” 方仲尧搀扶这老人家,迈过了结界,“孩子们再见了,祝你们一路平安啊!” “老人家再见!”众人同她们挥手作别。 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正有一个东西扒在他们的船沿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方仲尧和老人家走进了结界,直到结界消失,它才没入海中,游向深海。 水禾转身,指着船沿,“嗯?好奇怪啊,这里为什么会出现一滩水渍。” “可能是有鱼越出水面的时候溅到了罢。”青鸾回。 此时海风越来越大,船身开始在水面上剧烈的摇晃,九敏与林木临一前一后,水禾与青鸾一左一右,四人一同施法稳住船身。 “你们看,正前方是不是有龙卷风正向我们这边吹来。”林木临扯着嗓子喊,怕他的声音被风声湮没,大家听不到他的提醒。 四人一同看去,一团乌黑,从海面处卷起海水冲向天空,形成一道高高的水墙的龙卷风正步步向这艘弱不禁风的小船逼近。 “大家坚持住!只要我们支撑小船进入风眼就成功了!”九溟喊。 “好!” 他们几个人,一直生活在 陆地上,连大海都是第一次见,更别说猛烈到能把大树连根拔起的龙卷风了。他们根本没有经历过龙卷风的威力,还妄图就凭他们四个人的法力支撑破旧的小木船抵挡前风的威力,穿过密不透风的水墙。 龙卷风距离他们还有不到一百丈远的时候,小船在波涛之上如同一片单薄的树叶,忽上忽下剧烈摇晃。两个男子还好,稳住下盘,还能维持施法不断。但是两个体重偏瘦的女孩已是强撑,马上就要摔到船中。而且随着船体摇晃,四人都已经处于眩晕状态,只是没有一人说出来,扰乱军心。 “啊!” “啊!” 水禾与青鸾几乎同时摔在地上,加之船身正在剧烈摇晃,她俩尝试多次想站起身,最后却又重重摔在了船舱内。 强风顺着法力结界的缺口灌入,木船的船身被风吹的几近开裂。 九溟回头看到倒在船上久久无法起身的两个姑娘,分出一半法力顶替了水禾的位置,但是一人难支三处,他无法再顾及到青鸾空出的位置。 “林兄!” “我知道!” 林木临艰难的将已形成的法力分开,顶替了青鸾空出的位置。 四人的力量都只是将将就就抵御风暴,现在只剩两个男子支撑恐怕根本撑不了一刻。 “九溟!我这里的结界要碎了!”林木临喊。 九溟面前的结界也已经开始出现裂痕,快碎了。但是,在这个全是坏消息的时刻,九溟选择隐瞒。 第54章 “再坚持坚持!林兄!我这里还能撑。” 九溟看着身后的朋友,一遍遍告诉自己,再坚持坚持,再坚持坚持!身后是友人,是心上人,他不能退!不能退! “啊!!!!!!”九溟由胸腔迸发出了一声怒吼,眼球瞬间血红,原本即将消耗殆尽的灵力在灵泉处爆发而出源源不断。 由细变宽的裂缝又由宽变细,逐渐消失。 “我去!结界又修好了!九溟!”林木临惊讶又自喜,“难不成是我修炼突飞猛进,灵力喷如泉涌了。” 九溟释放灵力后,头脑混沌,满脸涨红,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意识也逐渐模糊,最后直挺挺摔进了海里,没了意识。 “九溟!”水禾挣扎着,也跳入了海水之中。 “水禾你疯了!不要命了!” 青鸾飞身就去抓水禾,阻止她下海,结果只撕扯下了水和的一块裙角。 水禾憋着一口气,紧紧盯着九溟下坠的方向,用尽全身力量逆着水流去抓九溟。水和用力一蹬水,抓住了九溟浮起的手臂,一拽,将他搂在了怀里。她把九溟的胳膊架在了肩上,带着他向海面处游去。 她在心里默念,九溟我不会让你坠下去的,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 结界没有了九溟灵力输送,碎裂的更快了…… “我去!他怎么裂的更快了!我去!九溟!”林木临喊的撕心离肺。但当他偏头看时,这只小船上就只剩下他和趴在船上一动不动的青鸾了。 林木临异常淡定自若的转回头,直视风暴,“我去。救命。”他的声音,也平静异常。 呼……水禾架着九溟刚浮上来。 砰! 小木船四分五裂,林木临和青鸾也被巨大的爆炸余波甩到了海里。 而水禾与九溟也被波及,被冲击力又按到了水中,就是这一次,水禾没有了游向海面的力气,只能紧紧把九溟搂在怀中,不至两人分离。 他们四人掉进海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龙卷风就卷到了他们所在的海域,狂风卷起海水,也把呛在水里的一行人卷了上来。 昏迷的九溟已经没有知觉,但是尚在清醒的水禾三人正在经历翻天倒地的眩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木临和青鸾的尖叫声断断续续的传来,让水禾也还算心安,至少他们几人还都活着,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他俩还能尖叫,水和都不敢张嘴,她怕一张嘴就会在空中吐出来。 转转转……吹吹吹…… 直到所有人都没了意识,昏死过去了。 唔…… 九溟感觉自己像被什么东西吸着向下拽,他想睁眼,却被沙土质感的东西顶着无法睁开,全身周围全是这种东西,很快由于无法呼吸,窒息带来的绝望把他包围,他拼了命向上抓爬,想要重新呼吸到空气。 “呼哈,呼哈……”头伸出沙土后,九溟把空气当做了人间至宝,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平静下来后,他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茫茫沙漠戈壁,一望无际。 “我们,不是在海上吗?不对,水禾他们去哪里了?!”他从沙土中爬出,连沙都来不及抖落,一边跑一边呼唤,“水禾!林兄!青鸾姑娘!水禾!” “咳咳咳……九溟!我在这!” 九溟赶到水禾身边时,水禾只有头还有两个手臂漏在沙土外面,剩下的整个身子都埋在土里。 “别怕水禾,我把你挖出来。” 九溟快速刨着水禾周身的沙子,水禾也努力往外面拔四肢,倒腾了良久九溟才把她挖了出来。两人坐在地上又歇了许久,平复劫后余生的紧张心情。 第48章 头顶上炙热的太阳正在这片大地上乐此不彼的散发着热量,目力所及干草枯黄,或者说连干草都看不见几棵,在这鬼地方除了黄沙就是黄沙,刚张开口喘两口气,都恨不得吃二两沙。 九敏看了看在风沙中瑟缩前行的水禾,非常自然的脱下了自己的外衫,将水禾整个人裹在了衣衫之下,又很心细的将在风沙中飘飘扬扬的发丝掖到了衣下,开口:“披上一些吧,免得沙子掺到头发里,很难受的。” 水禾想要推开,黄沙满天,难受的不止她一人,她不能处处需要九溟退步忍让,以她为主,但是她推开的力气不抵他的,“不必了九溟,你不是也没有什么防风沙的遮挡,我们一样就好,你不必因为我是女子便对我特殊照顾,更不必因为我们是朋友就牺牲自己。” 水禾的眼里全是倔强,许是下意识的动作,她抿了抿干裂的唇。 九溟也低头瞧着她不容拒绝的表情,莞尔一笑,“你同我不必分的这么清楚。” “我倒是更希望你可以更倚靠我一些。”这句话九演收了音,没有说出口来。 但他手上的动作还是尊重了水禾,他撤下衣衫,放到了自己的手臂上。又引导着水禾将她自己的衣衫披罩在头上,他自己也披上了自己的。 “好了,这样我们都不怕这里的风沙了。”他还开了个玩笑,“你看这样是不是挺丑的,其实我刚才没给自己披上,是怕它太丑了。”他又做了个唬小孩的鬼脸。 水禾被他逗笑了,“是挺丑的。”然后她又舔了舔唇。 水禾原身是一棵仙草,平日里对水源的需求就要比旁人大得多,但到现在眼下这般情况两人根本不知道到了哪里,更不知道怎么才能走出去,九溟随身携带的水壶所剩也是寥寥无多,她也是忍了又忍没有去喝那贵比黄金的水。渴了就下意识的舔一舔干裂的嘴唇,毫无怨言。 九溟握着水禾的手,把水壶放到了她手上,“这就别拒绝了,一会儿你也变成了一颗枯草。”他转了一圈,指着处处枯草,“这么多草里,我可怕我认不出你来。” “九溟你,”水禾眯着眼,脸上一副玩笑着审视的表情,“你是不是和林木临学坏了,你从前从来不开玩笑的。”她也没有再扭捏,也确实是太渴了,小喝了一口。 第一次见到九溟那天,水禾便觉得他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是个举止有度的翩翩少年,相处下来便更觉得他温柔可亲,事事为人着想。他的眉眼总是柔柔的,带着笑意的,可她莫名其妙认为,他的笑意后总是带着些许温柔的无奈,他几乎事事谦让从不滤己。未曾见过赵真时,她还以为是灵剑派派规森严,门下弟子都是这般抛已为人,谈吐有度,菩萨心性,可事实上只有九溟如此。 既然九溟在旁人面前不能活得个他自己真正的样子,那就在她面前做一个正真的九溟吧,做一个自在真切的九溟。 九溟忽然敛了笑意,眼神闪躲,“抱歉,水禾,是我冒犯了。” 水禾点起脚尖,将将 捧起了九溟的脸,目光温似初春,声音柔如秋水,“不,我喜欢这样的你,喜欢这样真实鲜活,有红尘味道的九溟。我们是朋友,在我面前你不必委屈自己,做自己就好。” 九溟面上的笑逐渐加深,如久旱逢甘霖。水禾望着九溟说了许多,而九溟真正听到里的,大概只剩下了几个字,具体剩了几个,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我们走吧,看看青鸾他们在哪,或者先搞清楚我们在哪。”她的声音轻快,全是对前路的期待。 水禾刚要缩回手的手被九溟一把捉住,“我也喜欢水禾。”他的眼神炙热而坦诚,仿佛要把她抓住,融化在他的双眼里。 或许是因为水禾还未真正了解喜欢的含义,也或许是水禾完完全全明白了,她没有丝毫的躲避,全全承接他的赤诚,千言万语,皆成无语,一个拥抱足够回答他们之间所有的问题。 她要去见山见水,同他。 沙漠荒原之上昼夜温差极大,日头顶在上方的时候,热得像把人架在火上烤,换了太阳下去,又像把人直接丢到了冰窟窿里面。好在这片暗下来的天空澄净无云,群星闪耀璀璨,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美景。 也正是因为这美景的存在也不至让他俩在漫长而又难捱的徒步过程中坚持不下去。 也不知是从哪个地方开始,两人走过的地方零零散散的出现人用过的物件,渔网、大锅、船桨、鞋子、蓑衣、断椅……说实话,沙漠之中出现家用物品并不奇怪,毕竟这个地方可能有人生活过,后来又因为受不了沙漠中的气候,迁移别处了也说不准。但是沙漠中,出现打鱼用具算是怎么回事?哪个正常人会在沙漠里准备一张渔网?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从两人爬出流沙,他们已经走了一天一夜了,体力透支个干净,却还是没有发现一处可以歇脚休息的地方。若不是路边一直出现家用物品,他俩也就不会一直期待着前面会出现一户人家可以调整休息。如此看来,这些丢在路边的破烂,倒像是一场引他二人深入的骗局。 他们一路上也在留意林木临与青鸾的踪影,但结果确是一无所获…… “九溟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座城!”水禾忽然兴奋起来。 第55章 九溟顺着水禾手指的方向,果然有一片小小的连在一起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座城池。由于温度过高,腾起的一层热浪,在那东西上当晕开,有些模糊。两地距离还太过遥远,九溟也不敢断定,所以并没有给出水禾明确的答案。 他怕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看不太清,但是形状错落有致,看着确像一座城池。” “那我们再走快些,至少在太阳落下之前走到那里,如果是一座城池,我们也就有了歇脚的地方,如果不是,我们也算又走出了一段很长的距离。”水禾鼓励道。 “好。”九溟微笑点头。 时间拖的越长九溟便越觉得自责。林木临、青鸾不知所踪,他们身心俱疲,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水禾越是毫无责备他越是心中愧疚。 好在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先是几间简单的小土房坐落在沙漠中,零零散散的小木桩一圈,就是两家各自的地盘互不侵犯。一家小院里摆着一个砍柴的木墩儿,斧子头冲下立在木墩上,地上还摆放着劈好的木头。还有一家小院里摆着正在晾晒的渔网,一艘坏掉的小船停在房门口,上面扔着几个孩子玩的布鱼玩具。 房屋的建筑风格,院子中的物品摆设,全都与这片沙漠格格不入细思极恐……这里明显像是一处渔村而不是一座沙城。 水禾也看出了诡异,“这里,是个渔村?但这里也没有海啊?” “实属诡异,我们多加防范,静观其变。”九溟回。 “要不到那个亮着灯的人家去问问,总好过我们在这里无端猜测。”水禾指着一间屋子问。 九溟点了点头,两人抬起的脚还未下,就被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拦在了门外。 “怂孩子,你给我滚过来。这么几个破字你都不会写!教书先生那,你都学了什么狗屎!都吃到狗肚子里了吗?” 幽暗的烛火将一幅慈母教子图完整的映照在了小窗上,就是幼子顽劣上蹿下跳不受母教。 “啊啊啊啊啊!娘别打我了,别打我了。” 嗖嗖,几道小鞭划过空气的声音又夹杂着几声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我让你贪玩,让你贪玩!爹救命啊!呜呜呜呜呜呜。” “该!使劲打!他娘你使劲打。这孩子该打了!” 九溟自小课业成绩优异,不曾让无藏师父失望,但是与他年岁相近的几位师兄弟,课业成绩还真是惨不忍睹,而他们同气连枝,一同受罚。无方师叔一般都是让他们跪成一排,他们也自觉乖乖伸出等着戒尺下落。暴跳如雷的无方师叔一边打一边嘴上教育,结果却并不耽误下一次师兄弟们在考卷上画上几只幼稚的玄武兽,然后再受罚。他们也知是自己连累九溟,一般都在生活上,对九溟多加照顾,九溟也体谅几位师兄弟四肢发达,可精神上还是对无方师叔形成了恐惧震慑,如此反复年复一年,以至于九溟落下了一个一看到无方师叔就手疼的毛病。 妇人这一嗓子更是差点吓得九溟跪地伸手…… 九溟退回步子,神情复杂,“算了水禾,我们去另一家问问吧,还是别给大娘火上浇油了。” 水禾看出了九溟的窘迫,玩笑道:“难不成你师父也这般教训过你。” “……走吧走吧。” 九溟顺势拉起了水禾的手,向另一家门口走去。 就在他们视线转离小窗的瞬间,妇人的头被一把拧掉,丈夫的四肢也被拆卸随意摆弄,小孩更是被撕掉了皮囊,整张人皮被丢到了地上…… 热闹的小屋里如死神降临般寂静。 第49章 这家屋内没有燃烛,木门倒是半掩着,铁链挂在一边的一扇门上,应该是有人在家,至于没有燃烛,许是因为家中拮据,舍不得罢。 “你好,有人在吗?” 木门还未到九溟肩膀,院内的情况一览无余,即便如此他仅仅是扶着木门没有推开。 “到院内来。”屋内传出一道清冷慵懒的男声,听身心来辨,对方大概是个青年人。 没有拒绝,也没同意进屋内。 主人家没有出来,也没问他们来历。 着实有些诡异。 “水禾,你在门外等我,若是院内设有阵法,你在外面我们也好合力破阵。” 水禾蹙起了柳眉,“好。多加小心。” 九溟唤出问天,握于掌心,试探着进入院内,“你好,初来乍到,多有打扰,可否借宿一晚,亦或给些清水解渴。” 九溟走到了小院中央,借着月光将他的样子映照的清楚。 “站住,不用再靠近了。” 不在靠近院门处,更不在靠近房屋处,偏偏在小院的正中央。 阵眼!九溟警觉。 问天在刹那间注满灵力。然后,没有然后了,耳边的风都吹得温吞,不带丝毫凌冽。更没有九溟想象中恶阵夺命,敌人提刀。 过了半晌,屋内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九溟心中惊诧,面色却依然如常。万一人家根本没有任何恶意,是他太过风声鹤唳,也说不准。 “滚吧。怎么长的这么丑,跟成了精的癞蛤蟆有什么区别。”男人慵懒讽刺的声音又命令道。 小院中央这个位置,前脱离开了小院木门的阴影处,九溟整个人站在了月光下,后距离屋内不远不近,九溟也刚刚好看不到屋内分毫。 九溟直接愣在了原地。水禾也被这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弄的有些迷糊了,这他们说的哪句话都和样貌无关啊。还有,他说谁丑?九溟?!那人莫不是眼神有问题,九溟这种俊美的男子说是万里挑一也不过分啊。怎么还会有人说他丑啊?! 他是没出来杀人,他的话可真是杀了人了!九溟看似潇洒坦然,实则心思敏感,此话一出,他心中升起一阵羞愧,然后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貌丑……于是他抬手,拍了两下自己的脸,“抱,抱歉。打扰了。”转身便要离开,抬头看到门口疑惑不解的水禾,又红着脸转回身来,开口前先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我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实在是口渴,请施舍些清水给我们可以吗?或者我们可以出银两买。” 得,罐里养王八,越养越回功。又过回“乞讨”的日子了。 “你右手边那个水缸里有,喝完就离开吧,想要借宿就别在村子里面浪费时间了,离村再向北走,城中有客栈。” 这不是刚才那个语气带刺的男子声。 屋内不只有一位青年男子。 九溟视线右移,果然有满满一缸清水,月亮倒映水中,是一弯上弦月,他们未到这片沙漠前,也是上弦月。只是九溟并未记得进来之时,这里放着一个水缸,也或许是他神思绷得太紧了,没有注意到。 尽管屋内的人言语尖酸,出口侮辱,九溟依旧抱拳躬身行了一礼,“多谢。” “嘁。”屋内传出不屑的一声,这次,就是那位嘴巴淬了毒的。 水禾也进了院子,捅九溟一起把万物囊里能装液体的瓶瓶罐罐全都装满了水,然后离开了。 “九溟。”水禾幽幽开口。 “怎么了。”九溟的脸色还是很难看,看来他还是甚为在意旁人对他外貌的评价啊。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水禾眼睛笑得弯弯的,好似树梢上的一弯新月。 “你是你,不必活在旁人的言语里。况且他说的根本就是在放屁!坏了,我也和林木临学坏了。”水禾意识到自己骂了人,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九溟被她可爱的动作逗笑了,“嗯。” 两人向着灯火通明的城镇出走去。直到九溟与水禾的身影消失,屋内一红一白才走了出来。 “飞野,许是我平日里对你太过纵容了,以至于你敢随意触碰我的底线。”萧珂冷着脸质问。 “卑职不敢。”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我允许你擅自给他们水了吗?”萧珂地声音散漫慵懒却始终带着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威严。 “因为卑职知道,少君若是想要他的命,就不会把他们杀的干净了。” 他们出来的屋内,蓝绿色的怪物尸体横在地面上,怪物身上的粘液混合喷溅出的鲜血流的到处都是,室内一片狼藉。 萧珂洁白无瑕的衣袍下摆,雪梅点点盛开。 九溟,萧珂此行的目的。 神魔之子,三界唯一。而这个孩子正是他萧珂同父异母的姐姐萧瑾瑜的儿子,他的亲外甥。 刚才让那孩子走到院中央,就是想看看这位素未谋面的外甥长的个什么模样。 狗屁模样。 身量眉眼,都跟岁辰那个癞蛤蟆一个德行,在萧珂眼中,岂止是丑,简直丑的惨绝人寰。 飞野自以为很了解萧珂,就在萧珂骂九溟丑的时候,他便了然,萧珂虽然嘴上说恨萧瑾瑜入骨,但对这个姐姐还是存了丁点爱意的,对这个外甥也不会赶尽杀绝。但他接下来的话又让飞野感觉寒意彻骨,仿佛他从未看清楚过他。 第56章 “那你可真是猜错了,我来,就是要他的命。”萧珂射向飞野的一记眼刀寒冷阴鸷,几乎让飞野冷的一个寒战。飞野清楚得很,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从炼狱中爬上来的魔鬼,他想让谁死,谁就呼吸不到下一刻的空气。看来那个九溟,还是自求多福罢。 “只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些许用处罢了。” 飞野低头噤了声,避开了萧珂的视线。 “做好你份内的事就可以了,不要逾矩。”萧珂警告,一般逾了萧珂规矩的男人,可没一个能喘气的了。 而他常常逾越萧珂的规矩,萧珂也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低底线。这也让他越发有恃无恐。 “是少君。” 萧珂在魔界是出了名的三月天,脾气说变就变,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雷声大作。他惩罚人的方式也简单,直接抹了脖子生喂他的灵兽。当然了,女子除外,萧珂会原谅手下侍女所有错误。而飞野是在成百上千个被抹了脖子的男侍者中唯一一个活下来并陪伴了萧珂百余年的人。 飞野在萧珂心上的地位,可想而知。 至于萧珂为什么会对飞野非同寻常,飞野他稀里糊涂不明所以,萧珂他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萧珂虽然贵为魔界少君,但这个尊贵的身份其实是他母亲偷来的。 历代魔君多情多妻,唯现在这位老魔尊是个痴情种,千百年只有魔后一位妻子,两人也是只有萧瑾瑜一位公主。 偏偏一个不知廉耻的低贱歌姬,为了名位荣华,靠着一瓶春/药/爬上了魔尊床,插足了魔尊和魔后的感情。 魔尊原本想直接把她扔到军营里,做个千人骑万人上的军妓,偏偏她有了身孕,魔后大度,极力劝说,让魔君纳她为妃。 魔君被算计来的一夜荒唐,让魔界又有了一位少君——萧珂。 魔界由萧氏一族掌权,成袭尊位。萧氏一族也最为看中血统尊卑。所以整个魔界没有人会把一个歌姬之子认作少君,萧珂即使空有少君的名头,也没有少君应有的尊严和地位。 而且,他的生父,从来都不曾爱过他的母亲,又何谈来爱他。从小到大为他做过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给他取了个名字——萧珂。 萧珂,珂,一块毫无价值的破烂石头。 在他母亲心里他是一个吸引不了丈夫目光的无用棋子,在他父亲心里他是他对钟情之人不忠地证明,亦或都没有他这号人。 萧珂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哪怕是萧氏一族的旁枝都可以随意骑在他头上撒野而无人问津。 那天他被几个顽劣的萧氏子弟当做练习法术的靶子,正被几人在空中用法术打来打去。眼瞅着就要摔到假山上没了命,是当时还只是个魔卫的飞野飞身而上当了个肉垫接住了他。 就因为飞野接住萧珂地举动,惹了几位权贵少爷的不快,飞野被下令打了九十九鞭后,还在假山旁跪了三天三夜。 飞野被罚跪了多久,萧珂就站在远处站了多久,也是从那时起,飞野端方周正的脸,以及血肉模糊依旧挺直的背脊就烙在了萧珂的心上。 萧珂成年后私自进入魔界禁区修炼禁术,并成为了第一个活着从禁区出来的人,法力大增,除英捷将军萧瑾瑜外几近无人能压制。 他靠着自己的铁血手腕,在魔界杀出了一条血路。有贵族不服,他就打到他们服,打不服就全杀了,这样就不会有不服的人了。 他是魔界的少君,货真价实,无人敢随意置喙的少君。掌权后,他所做第一件事就是找出飞野,让他始终跟随身侧,万事纵容。 飞野自己可能早已忘了救过小萧珂这件事,但是萧珂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他飞身相救这份情义。 第50章 两人走到城中,已是后半夜了,宽阔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就连点灯的人家都寥寥无几,诺大的城镇静的让人心里发毛。 “啊!” 水禾脚底一滑,差点摔倒在地,还是九溟眼疾手快,把她扶了起来。 “小心!” 水禾抬起脚,抹了一把鞋底,不知什么时候水禾鞋底踩上了一堆粘稠的液体,轻轻一捻,粘液丝滑,藕断丝连。好似是感了风寒,流出的浓稠的鼻涕,“沙漠里,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她又把手举到了九溟眼前。 九溟沉思,“沙漠之中干旱缺水,许多生物为保持自身水分,减少挥发,皮表往往生着鳞片硬甲,表面粗糙枯干,不可能会生成这种粘稠湿润的物质。反倒是生活在水中的生物表皮才会生出粘液,以保护皮肤,在水中游动灵活。” “如你所言,我们到这片沙漠看到的一切都太反常 了,一切物像都在提示我们,这里是海洋,而不是沙漠。并且我们在被龙卷风袭击昏迷之前,本就行船在东海之上。你说这里是不是一片怨灵编织的海底幻觉,就像,就像柳叔叔制造的那个。而我们其实都没有醒,做了同一个梦。” “不像,太真实了,这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俊竹山上身陷幻境,所有的东西都是模糊的,裹着一层光晕。连自己都看得不甚清晰。”九溟抬手在水禾面前晃了两下,眉目生花,“但是你看,我们不是可以清楚的看到彼此吗。” 九溟无意识的靠近让两人几乎贴紧了对方,身体轻微的晃动都会使肢体挨在一处,而水禾却并没有察觉到两人身边腾起的暧昧气氛,一脸认真,又道:“那如果是怨灵的法力更强,造出的幻境更真切了呢。” 九溟表情勉强,他觉得这片沙漠的真实情况,绝对不只是一个幻境那么简单,“嗯……不无道理。” 就算是在梦里,现在两人也已经两天一夜没合过眼了,再这么熬下去,恐怕还没搞清楚身在何处就该魂归酆都了。旁的都不重要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找到一间客栈,舒舒服服睡上一觉,休整恢复。 心想事成,抬头见喜,来居客栈,近在眼前。 狭小的客栈门夹在两个店铺之间,一扇属于它的窗台都没有,小的可怜。 不过这间来居客栈对出门在外的赶路人,尤其还是较为拮据的赶路人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了。毕竟连门脸都没有的客栈肯定贵不到哪里去。 刚推开客栈的门,沉积的烟灰顺风而落,光线昏暗,两人都没有看清,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客栈的门外面看着干净无尘,没想到里面积攒了这么多灰尘。像是许久都没人来过的样子。阿嚏!呼……”水禾又扇了扇面前的灰尘 “沙漠地带,一日下来就能积攒不少灰尘。”九溟回。“先上楼吧。” 门后便是楼梯,一楼没有空间,楼梯直通二楼。这小客栈就连楼梯都十分狭窄,宽度只够一人通行,九溟自觉走在前面,以防前面有什么危险,方便出手。 刚来到二楼,面前便是一收银的柜台,一只红烛正不情不愿的燃烧着己身,红光幽暗。 一位妇人撑着头正在柜台后面小憩。 大概她睡得并不深沉,他二人刚站到台前,她激灵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摇晃着退了两步,她的一举一动说不上来的僵硬。 妇人站的远离了烛光,微微颌首,站的笔直,一副恭恭敬敬迎接客人的样子。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快要倒闭了的小客栈,店员倒是训练有素,举止礼貌。 “你好我们想要定一间客房!需要多少银子?” 妇人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一丝不苟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右手轻拍了两下桌面。 九溟视线向她手的方向看去,桌面上放有一块轻薄的木板,上面写着——五十文一晚。 九溟把钱币放到台上,“我们住哪一间呢?” 妇人还是没有说话,更没有抬头,脸上的表情依旧晦暗不明,只慢吞吞的拿起一个门牌放到了台面。 九溟拿起门牌,“多谢您。” 两人拿着门牌开始寻找房间号码,跟在后面的水禾鬼事神差的又回望了一眼。 柜台处空无一人。 水禾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眼花了才没看到那妇人。揉了揉眼睛,又看向柜台,依旧空无一人。 九溟仔细核对了门牌,推门而入,环视一周后,目光正巧落在了床铺上,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的又要转身出去,正与进门的水禾撞了个满怀。 独属于女孩的清新味道,钻进了少年的心里。本就已经跳动混乱的心更加乱了节奏。 “唔!怎么了九溟?” 骨节分明的大手把扑上来的女孩托起,语气也跟着结巴起来,“我,我去再拿一床被子,只有一,一床。”另一只手尴尬的指了指不远处的木床。 “嗯……”水禾刚要给九溟让路,空荡的柜台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她抬手又抓上了他的手臂,晶莹的眼迎上了慌乱的目,“算了,算了,别去了,我们盖这一床被子就可以。真的!”水禾的语气恳切。 一床?被子?谁?他们俩,不行! 第57章 房间里面没有窗户,借不了月光,刚进来也未来得及燃烛,九溟自然想到可能是由于屋内黑暗,水禾一人害怕。于是他捏指念决扔了一道火光到蜡烛上,屋内一瞬间因为有了光的存在,倍显温暖。 他拍了拍水禾的肩,以示安慰,“有光了,别怕。沙漠夜里寒冷,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谁知水禾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抓得更紧了,眼中全是恳求,“不行,你若是嫌弃我,我可以不盖被子,真的!” 红烛点亮的光晕逐渐爬上了九溟俊秀白皙的脖颈,又飞快地占领了他的脸颊,就连平日里清澈无欲的眼都浮起了一层柔色。 他怎么可能会嫌弃呢?她可是他珍贵无比的心上人啊!可即使两人相互表明了心意,在没有告知师门,他亦不敢逾矩,耽误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之名。 所以他不是不愿,而是,不敢,不能。 水禾的要求他无一不应,哪怕再无理,他亦会一一迁就。况且同睡一床,同盖一被,这事也本不无理出格。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还有什么可扭捏的。 “我不嫌弃。那,那个,你睡里面,我在外面就好,也正好守夜了。” 九溟慌乱撇开视线,像一个虚心的孩子,眼神飘忽不定,左顾右盼,整个房间开开回回扫了好几遍,独独不敢再看向水禾。 “好。”水禾笑了。然后非常利索的躺到了里面,盖上了被子。 九溟一寸寸挪到床边,僵硬地躺了下来。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条阻挡牛郎织女相会的银河。 沙漠晚凉,凉也就凉了,这被子他是一定不会主动去碰一下的。 九溟直挺挺地躺着,半个身子几乎快要悬在床边,双手环抱在自己的手臂上,尽他的全力让自己所占床的面积达到最小。 呼……呼……呼……他听到了她的每一次呼吸。 砰!砰!砰!他听到了他的每一声心跳。 怎么还没睡?!怎么还没睡着?!根本睡不着啊! 呼……温暖将他包围,他弓起脊背,垂眸。女孩的手臂环到他的胸膛,搭上了他的手掌,女孩把他紧紧拥在了柔软温柔的胸怀之中。 他也,乱了分寸。 放开环抱在胸前的手,搂住了身旁的女孩。 至此,他们紧紧相依。 就因为回头那一眼,水禾心里便没了底,这座城,这间客栈包括那个一语未发的妇人,无一不透露着诡异的氛围。但又因为连日来的奔波身心俱疲不得不在此修整。所以刚才不许九溟再出去拿一床被子,一是她心中确实害怕在此处一人独等,二是她也担心出了房间会再生变故。 两人同在一处,无论是安全、危险,亦或生死,同在一处便好。 实在是太累了,她也没有拘束,先躺在了床上,恍惚间九溟也躺在了身边。水禾强忍着睡意等了好久,为什么九溟还不主动盖被子,明明他说过沙漠夜凉啊? 她努力的睁开沉重的眼,便看到身旁的九溟自己抱着自己,双目紧闭,应该是睡着了罢,他也太累了,还没来得及盖被,就睡着了。 这个姿势肯定很冷,唉,还好她还没有睡,既然如此,那她便主动给他盖上被子罢。 女孩抬手,将少年整个人圈在了怀中。心事已了,沉沉睡去,会周公了。 睡梦中又有温热环住了她。 “唔……好暖和啊。” 姑娘呓语,少年心动。 簌簌……簌簌…… 门外怪影晃动,不知何物。 九溟闻声清醒,听着外面的风吹草动,被子下的右手唤出问天,右手手不动声色地摇动还在熟睡的水禾。 “嗯?” “嘘。” 即使灵台还未清醒,水禾非常听话的躺在床上,一动未动,没有再发出一点声响。 两人一同望着窗外。 簌簌……簌簌…… 声音又传了进来,绝不是脚步声,像是有东西在地上摩擦,外面那怪物不管是什么,绝不是人。 簌簌……簌簌…… 簌簌……簌簌…… 门外的怪物好像越来越多,摩擦声此起彼伏的频率明显在增加。 不管了,绝对不能在屋子里面坐以待毙,等着这帮怪物杀进来。 九溟示意水禾轻声下床跟在身后,他先翻身而下,蹲着身子蹑手蹑脚来到了门口。念了一个焚烧咒,把门上烧出了一个洞来,想要用来观察门外的情况。 九溟刚把眼睛贴到焚出的小洞上,直直对上一墨绿色的眼球正叽里咕噜顺着洞口像内张望。 九溟心下一惊,直接将问天插到了绿眼球上。 “啊啊啊啊啊!”怪物吃痛尖叫。那叫声像是就在耳边,又像百尺开外,来来回回不绝于耳,喊得人汗毛直立 哈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嘿嘿……又有无数只怪物的笑声充斥耳边,尖锐的笑声如同小鬼催命的咒语在房间里回荡…… 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如同疯子断臂,时哭时笑,哭笑不得…… 砰! 整座客栈除了外壳以外全部在顷刻间沙化,一瞬覆灭,化为乌有。 住在二楼的九水二人随着极速下坠的流沙一并摔倒了一楼。 “啊!” 看得到外面天光大亮,已经是清晨了。但是本该热闹的城镇街道,一声吆喝,一位行人也没有。 这里,是一座满是妖物的死城。 九溟借手中问天作为支撑迅速起身,还顺带回身捞起了陷在流沙中的水禾。两人纷纷戒备,准备应战。 只是掉到黄沙之中后,恐怖的声音也被流沙湮没,没了声响,绿眼怪的身影也不见了。 “九溟。”水禾稍有颤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别怕,我在!” “我也想告诉你,我在,别怕。” 水禾已经不是初入尘世的水禾了,她意识到没有思想支撑的单纯就是蠢,不通武力便出来闯荡那叫送死。她不能完全将自己的生命托付他人,成为一个只起到装饰作用的累赘。 她也要保护她的朋友,她也要保护她自己。 哪怕今天她只驱赶了一个敌人,那么她与九溟的关系便不是英雄和他身边的拖油瓶,而是战友,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战友。 她在两手臂腕出生出两条粗壮的藤条,藤条上面的叶片,锋利如刀可割人脉于无形。这是俊竹山上,柳叔叔交给她的最后一课。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而立。 啪嗒,啪嗒……有水低落黄沙中的声音。水?哪里来的水。两人抬头。 屋顶上悬着两颗巨大的水球,晶莹剔透,黄绿色的液体充满着水球。仔细一看,水球里面还包裹着什么东西。仿佛透明的肚皮里正孕育着新的生命。 水禾在看清水球里面的东西后,猛地打了一个寒战,惊得张大了口,声音更加颤抖,“九溟,上,上面,是不是青鸾和林木临。” 听了水禾的话,九溟霎时眉头紧锁,更是在看清林木临的配剑后脸色陡然一变。 “是,他们。” 根本来不及思考怎么去救他们俩,平静的地面开始形成一个又一个沙窝,像是一群张牙舞爪的巨兽,也要把二人吞入腹中。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每一个沙窝中越出一条人鱼怪兽,向二人扑杀而来。这片沙地现在便是一片沙海,任人鱼妖驰骋纵横。 人鱼妖,半身似人,半身鱼尾,通体青绿。圆头无发,本该长鼻子的地方有两个小小的空洞,嘴唇像鱼一样凸起,两边坠着鱼须,耳上生鳍,难看至极。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鱼妖,也就三尺有余,甚至大部分将将三尺,十分矮小。 九溟催动灵力,驾驭问天,形成一道道法力将飞扑过来的人鱼妖,击翻在地,伤口处喷射而出的黑色血液飞溅九溟一脸。 九溟背后的这片天地,水禾也守的精彩。挥舞着的藤条将人鱼妖一一抽杀在地,更有甚者被其震慑,不敢上前。 不多一会,许多人鱼妖惊慌逃窜,消失在沙海之中,不服输的部分也钻进沙海之中蛰伏,等待下一次大举进攻的时机。 虽然这群人鱼妖法力不强,但是数量巨大,若是他们一次又一次,一批又一批发起进攻,他们也会因逐渐体力不支而难以招架,成为人鱼妖的盘中之餐。 就在人鱼妖准备再度发动进攻之时,一阵悠扬的箫声传来,由远及近,箫声清灵悦耳,仿佛一阵清泉缓缓流过,涤荡着世间的奸恶邪祟。 原本狂乱躁动的人鱼妖,在箫声之中逐渐平静下来,退回了沙海之中。旋转的沙窝也逐渐平息,这叫只剩一个空壳的建筑之中恢复平静。 这时,箫声的主人也出现在了门口——赵真。 第51章 白玉长萧,桃花眼。 蓝衫落拓,菩萨面。 赵真收起手中长萧,化为一只雅致的玉簪别在了发间,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端方雅正。 第58章 赵真逆着光走来,眉目之上似笑非笑,青丝微扬,衣摆浮金,恍惚之间,宛若菩萨亲临人间,前来化解苦难普渡众生。 再看他要普度的“众生”。两个吊在房顶,不知死活,还有两个一场恶战过后,衣着凌乱,浑身沾血。 “小十九!有没有想我啊。”真善菩萨一开口,直接跌落尘埃成村口王婆大姨了。 赵真扔掉所有的端方雅正,飞跑到九溟面前,翻出了一块干净的方巾,就要给九溟擦拭脸上的血污。奈何身量不够,九溟轻一后退闪身,他的手便落了空。 九溟脸色尴尬,却还是带着礼貌性的微笑,“三师兄,你怎么来了?” “十九师弟,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刚来灵剑派的时候,澡都是我给你洗的,现在长大还躲着我了?” 九溟的笑直接僵在了脸上,“三师兄小点声……” 赵真则完全没有羞愧难堪,仍然表现得自然坦荡。既然十九师弟长大了,不想让师兄照顾了,那他就照顾旁边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明眸略带三分怜的小姑娘罢。转过身来,又亲手替水禾擦拭小脸。 水禾不好意思的想要拒绝,赵真打太极一般手腕一转,轻推下了水禾将要抬起来的手,“如此美丽的出水芙蓉可不能沾了淤泥,你别动,我帮你把漂亮的小脸擦干净啊。”他的语气轻柔,好像在哄自家的妹妹一般,让人倍感体贴。 “嗯。”水禾闪着眼眸,点了点头,同意了。 俗话说不能以貌取人,但试问哪个人能真正做到。人内心的本质便会向往美丽的东西,一副好的皮囊自然而然带有诱惑和欺骗性。 赵真这副菩萨皮囊散发着神行的光辉,令水禾不忍拒绝,他轻柔的动作也让水禾觉得面前的赵真好似一个体贴的温柔姐姐,所以即使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对他根本没有陌生人的拘谨防备,反而十分喜欢他的亲近。 赵真不只是个表面菩萨,他为人更是一副菩萨心肠。在门派中时便对师兄弟们照顾有加,尤其是年纪尚小的师弟们。刚来灵剑派的小孩子,他还抱在怀里哼歌哄睡,哪怕那个时候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刚及弱冠的少年人。 赵真一边给水禾擦脸,一边埋怨九溟,“我怎么还不能来了?我要是不来,你们俩早晚要被这群怨灵吃拆入腹,丢了小命。” 九溟刚要开口,收在怀中的破界珠忽然动了,九溟连忙从怀中取出,拖在掌心。 “十九师弟?十九师弟?能听到我说话吗?十九师弟。”左夜雨的声音自破界珠中传出。 “我在,十二师兄。可是有查到了有关不休海和人鱼骨的消息了吗?” 灵剑派书房又出现在众人眼前。 “三师 兄你?“左夜雨面带疑色。 “夜雨啊,你不记得了吗?我奉师命前来协助十九师弟得取人鱼骨。”赵真笑得温柔,善意提醒道。 影像前的左夜雨愣了两秒,眉头紧了一下,有很快恢复了泰然自若的常态,“想起来了,既然……” 水禾却插了话,语调急切,“你们先等等,请三位有话稍后再问,青鸾与林木临还掉在那个水球里面,请问有什么办法可以先把他们救下来吗?” “这是……”左夜雨欲开口解惑。 “这是怨灵要把他们俩同化成沙漠人鱼,那水球里面的液体都是他们的唾液。”赵真先解释道。“九溟你我合力施法拖住水球,芙蓉姑娘你就摧毁最上面的连接处便可。”他的语气里是少有的稳重。 “好。” “嗯。” 水禾飞了两道法力凝成的叶刀,两个水球应声而落,九溟与赵真合力使其平稳的落到了地上。 赵真取出两张符咒,双手同时推向两个水球,符咒燃尽。 水球“噗嗤”一声碎开,黄绿粘腻的液体淌了一地。 被关在水球之内的青林二人也随之滑落在沙中。 两人身上都已经不同程度的出现了沙漠人鱼的特征,相较之下,青鸾看起来还要更严重一些。林木临脖颈上刚刚出现成片堆积在一起的绿色鳞片。而青鸾,鳞片已经长满脖颈,耳部也出现了鳍状。 水禾抱起躺在地上的青鸾于腿上,立刻去试探青鸾灵识。 “青鸾!青鸾!” 唤了好几声,也无人回答,平日里活泼烂漫闻声必应的青鸾,在她的怀里如同一具死尸。水禾好害怕,她好害怕青鸾这副样子会像面色如常,其实早已死亡的阿和姑娘一样,没了性命。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抓了起来,就连呼吸也变得十分艰难。 施出去的法术感受到了青鸾的灵识在对她回应。呼……还好灵识还在,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九溟也去探了林木临的鼻息,还有微弱的吐息出来,也还活着。 “谁修习过治愈系的术法,可以救他们。”破界珠中的左夜雨道。 “我可以。” 水禾提起灵力于青鸾灵台上方注入。 十二的声音传来又继续道,“看来你们已经进入了不休海而且遭遇了海底怨灵。” “十二师兄你是说这片沙漠就是不休海?” “没错,不休海从来都不是一片海域,而是黄沙遍地的沙漠戈壁。你们应该是经历了海旋风才抵达不休海罢。” “没错,但是在那之前我陷入了昏迷,并不知道是如何抵达的。” “你们被海风卷入了海底,而大海翻转倒悬的背面就是不休海。” “师兄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其实是在海底,海底沉沙的背面就是沙漠,整个世界的翻转面?原来如此,幽冥之下天地旋,原来是这个意思。” 昨日在城外那户人家,水缸映照的上弦月浮现在他眼前。水面上的月影,本应是真实月亮的镜像,翻转的下弦月。明明注意到了细节,却还是错过了真相。 唉,应该早些想通的。只怪当时自己满心委屈,光想着被嫌弃貌丑之事,把真相都阻隔在了狭小的心缝之外。不该不该…… 水禾收了法术,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下坠,赵真赶忙上前,九溟和十二的注意也被引到水禾与青鸾这边。 赵真柔声问:“怎么了芙蓉姑娘,怎么哭了?有事和真哥哥说。”抬手抚去水禾的眼泪。 “不行,我的法术无法注入青鸾身体里面,有一股力量在向外排斥,我,我救不了她。”水禾带着哭腔,语音抽啜。 “不好。海底怨灵同化只要未到最后一个阶段都很好治愈的,就怕这已经是被同化的最后阶段,恐怕她就算没死,也很难再醒过来了。”左夜雨道,“姑娘你先别哭,你再试试看能不能把另外一个人唤醒。我再去看看有没有解救之法。” 三界生命,唯怨念极重者成为无形怨灵,脱离原身,形态各生,三界之外。他们靠怨恨而生,依善爱而灭,但是自宇宙初开,未有怨灵重归三界者,毕竟谁还会去爱一个非人非仙,非鬼非魔的怪物。至于怨灵,残存几分人世间的回忆,大概也全是怨与恨罢,怎么可能成为了怨灵,还会守着爱的回忆苟且。怨灵用自己的口水同化活人,而不杀死他们,把他们的灵魂锁在躯壳之内,永世不得超生。 “乖,把她给我。”赵真目光坚定,让水禾安下心来,信任他。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水禾强忍情绪,看了一眼黄沙,将怀里的清月小心翼翼递给了赵真,没有让她粘上一粒沙土。 青鸾平日里最怕脏了。 细心的赵真发现了水禾的心思,“我知道,我保证,我不会让这个迎春姑娘粘上丝毫沙尘。” 在赵真心里每一位女孩子都对应着一朵花,或是因性情坚韧如凌冬寒梅,或是因气质淡雅似空谷幽兰……总之每一位女孩子都应该像花朵一样,被尊重,被呵护,被捧在手中,不染纤尘。 水禾走到九溟身边,居高临下对着林木临施法。 “咳咳咳……”林木临一阵猛烈的咳嗽。 没有一柱香的功夫,林木临便醒了过来。一睁开眼,身体知觉还未完全恢复,便心急如焚的左右寻找,“青鸾呢?青鸾呢?” “林兄你先平复一下心情,别急。” 视线确定,他看到了被赵真抱在怀里的青鸾。推开九溟,连滚带爬到青鸾身边,直接将青鸾抢到了自己怀里,又狠狠一推把赵真推到了满是粘液的沙地上。 “滚!谁允许你碰她的!滚!” 赵真尴尬一笑,自己起身,嘴里还念叨着,“没事没事。”他没有怪罪林木临不分青红皂白一推,无奈的退到了一边。 但是赵真最初看向林木临的那一眼里分明闪过了一丝戾气。这种眼神充满愤怒与杀气从来没有出现在赵真脸上过。 林木临的下巴抵在青鸾头上,双手环抱着她,“青鸾醒醒!你醒醒啊!你怎么不开口骂我?傻鸟!我骂你傻鸟你怎么不起来打我啊!青鸾!” 林木临刚才还青绿色的脸一瞬间爆红,脖颈处青筋暴起,泪流满面。 第59章 “水禾,你救救她啊!你们不是朋友吗!你救救她啊!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没保护好她。呜呜呜呜呜……为什么我醒了她还没有醒!为什么?” 水禾也想啊!青鸾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她们相伴了几十年,她怎么可能不想救她。 可是,可是,她无能为力,毫无办法。 水禾把头埋在九溟颈边低声抽泣,不敢直面林木临的质问,也不忍对林木临说明青鸾的情况。 九溟道:“林兄,你先别急,青鸾姑娘进入了被同化的最后一个阶段,想要醒来,可能比较困难。但是你先别急,一定会有办法救青鸾姑娘的。” 林木临发了疯一般,说话好像放了炮弹,不管不顾,逮谁伤谁,“九溟你在哪说什么风凉话?!啊?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如果现在躺在这里的是水禾,你能冷静吗?!” 林木临面红耳赤,平常潇洒不羁的脸上全是愤火。 九溟被这一句话噎的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把要安慰的话全都咽进了肚子里,只是抬臂搂紧了身侧的水禾。 他扪心自问,倘若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是水禾,他还真的能冷静下来,心平气和的听旁人说还有机会救活过来吗? 这一次,他可以给自己确定的答案,不能。他不仅不能冷静,恐怕他会比林木临还要疯狂,还要愤怒。 尽管他现在心里升起的情绪很羞愧,很对不起林兄还有青鸾姑娘。这是他第一次有自私的情绪,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他很庆幸,庆幸自己听到了门外的危险,庆幸躺在这里的不是水禾…… 带有古惑意味的声音又在他脑中响起,“看吧,看吧,人都是自私的,就连你也不例外,你希望死的是别人,而不是你的心上人,人啊都是自私自利,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被救。”九溟定驱赶这份邪恶,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还有一个自己在说话…… 天地之间陷入了一片低沉的寂静,“奇怪,为什么青鸾姑娘与林木临同时被海底怨灵包入唾液之中同化,而青鸾姑娘已经进入被同化的最后阶段,而林木临却没有呢?”十二声音传来,抛出疑问。 林木临红着眼抬头,又从灵泉处取出一颗青翠光亮的灵丹。 修炼成人形的妖,与修仙的人不同。修仙者的灵力全部集中于灵台之中,而妖的灵力全部集中在一颗妖丹之上。 “她把她的灵丹推给了我。” 林木临说这一句话,几度哽咽。 “情,之一字,真叫人难以参破啊。”左夜雨感叹。 又沉寂了许久,一阵烈的翻书声自破界珠中传出。 十二一向沉着冷静的语调也变了音,“奇了怪了!” “是有什么发现了吗,十二师兄?” “怎么回事!这本书里明明记载了海底怨灵同化人的过程,偏偏医治方法那一页被人撕掉了。” 撕掉了?最后的希望,也断了。 林木临把青鸾搂的更紧了,像是要把女孩揉进自己的血肉里,融为一体。 哭声也由最初的低声呜咽转为号啕大哭。他的身体因为哭泣不断颤抖,两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水禾原本就因为一场恶斗又消耗灵力医治青鸾与林木临后体力不支,一直是强撑着,想要得到确切的,能救青鸾的消息,结果竟等来了噩耗,心下一凉,直接昏了过去。 好在九溟一直在背后环着她,在她跌下去的瞬间,将水禾拦腰抱了起来。 “等等我,再等等我!我一定还能找到救她的办法。” 左夜雨越来越急躁,找过的书籍都来不及放回原处,直接被他扔到了地上。他深知性命关天,即便是毫不相识的人,他也不想人就白白丢了性命。面对这处浩如烟海的书卷他的内心宛若油煎火烤,但他相信,只要有一本书籍记载过,就一定还有,一定还有! “哦,我刚想起来,”一直沉默的赵真突然开了口,但他的语气里尽是不同往日热情似火的漠然,“我以前好像在灵剑派中见过这样一本书。上面说不休海底怨灵同化的最后阶段,被同化的人自己的灵魂会被封闭,想要唤醒被封闭的灵魂。需要,呼……” 赵真忽然间常常的叹了一口气,像是在下定某种决心,像是说出这个结果会让他觉得千万分的对不起自己…… 林木临终于像是活了过来,仰着头,扔掉了他所有的自尊和骄傲,“求求你,需要什么?求求你说出来,我是飞霄宗少宗主,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呵。”赵真冷哼了一声,露出了一个阴鸷至极的表情,顶着一张菩萨脸却露出了恶鬼的表情,就连九溟都吓了一跳,甚至怀疑,站在他们面前的根本就不是三师兄,而是披着赵真皮囊的妖魔。 “我想要你的命,你愿意给吗?飞霄宗少宗主?嗯?” 林木临空洞的眼神逐渐聚焦到赵真脸上,目不转睛。 “我愿意。” “哈哈哈哈哈哈,这位兄台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啊?你和我无冤无仇我要你的小命干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你。我可是赵真,灵剑派普渡众生的菩萨。”赵真笑得前仰后合,抬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泪,“都给我笑出眼泪了。” 赵真又恢复了放浪形骸不受拘束的逍遥模样,仿佛刚才就是给所有人开了一个玩笑,一个天大的玩笑。 林木临,还有在场的九溟,破界珠另一头的左夜雨,都松了一口气。 玩笑,还好只是一个玩笑,赵真三师兄从前就爱开玩笑,今天也不过是开了一个玩笑,罢了。 第52章 赵真收了笑,道:“我就看那书上写,哪里来着?”赵真努力思索,或许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许多细节都已变得模糊。“对,鬼域,人界鬼域,好像是冥王一千年就养了一朵那花,传说能重生三魂七魄,专门对付怨灵同化,叫,叫什么来着,啧,我这又忘了。” 赵真所言一字一句皆扯动着林木临的情绪,牵动所有人的心。 十二忽然郑重开口,“事关性命,还请三师兄珍重。” 九溟不解,十二师兄何故要用“珍重”,这般沉重的字眼去提醒三师兄,他的认知里三师兄亦不会拿旁人性命开玩笑。每到春猎时候,就连他也会跟随师门猎些野兽讨个彩头,只有三师兄一箭不发,一命不伤。 赵真还在自顾自的思索,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形停滞,心上如凄凄坟茔杂草丛生。 赵真握拳一拍,“番鬼欺生,我想起来了!长在酆都之外幽泉谷底。一朵十瓣,每片花瓣上篆刻着往生符文,意向死而生。” 九溟锁眉,鬼域,人死后往生之处。那活人又怎么去到那里? “三师兄,书上有没有记载活人怎么到鬼域去?” 赵真灿笑,“这还用问书吗?所往之方,我自知晓,但是啊,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我自己可是去不了,也不可能拿到番鬼欺生。如此珍贵稀奇的玩意,冥王不可能放任它随意生在路边而无人看管。一个阴兵我都打不过,更何况一堆。当然了,要是大师兄在,我定然是没有异议的。” 虽然尽快找到人鱼骨修补天梯,完成师命是九溟下山的使命目的,但青鸾也是他们不可缺少的朋友,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青鸾去死,既然知道了救命之法,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们也要一同去闯。 “三师兄,我们同去。”九溟道。 赵真撇了撇嘴,无奈笑道,“小十九你的路,可是耽搁不得半分,我可不敢劳驾啊。” 无藏师父只说三界倾,却并未言明何时倾覆,也许明天,也许百年之后。师命难违,天命不可违。 “三师兄不必相劝,师父自会理解。众生可贵,一人亦为众生。只求三师兄全力相助。” “小十九……” 颓丧的林木临忽的开口,“我去,我一人随你到鬼域去寻番鬼欺生。”林木临再度望向赵真,“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但求你救她。” 他又看向九溟,“九溟,前路艰险,人鱼骨,靠你们了。聚散有时,我们不周山底见。” 九溟虽然不放心如此颓废的林木临与三师兄同行鬼域,但这已经是眼下最合适的办法,刚点头,还没来得及言语。 赵真又笑了,笑声爽朗,“我俩?那还是要看飞霄宗的少宗主修为如何,比不上我大师兄的,我可不会同意随行。”飞霄宗三个字咬的极重,好似要吞掉一块生肉。 “我林木临对天起誓,以我命护你此行无虞,誓毁人亡。” “哈哈哈哈哈哈,玩笑,玩笑,我可是赵真,灵剑派的真菩萨。就为这迎春姑娘,赔上我这条性命又如何呢?” 九溟抱着水禾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三师兄平日里确实爱玩笑,却从不曾在任何紧要关头乱开玩笑,尤其事关性命。还有他不断重复的那句话,“我可是赵真,灵剑派的真菩萨”,灵剑山上时,这话从来都是其他师兄弟有事相求之时的夸奖说辞,他几乎从未自己提到过,而这短短几句谈话间,三师兄重复了两遍,他好似不是在说给他们听,而是在讲与他自己,告诫自己别忘了他是谁。 第60章 赵真依旧那张菩萨面,在金色日光之下熠熠生辉,可为什么在九溟眼里竟然如此陌生。 但他分明又是他的三师兄,赵真。 破界珠内的十二道:“事不宜迟,你们都不能再损耗灵力了,就由我来开传送结界助三师兄还有这位林木临出不休海。” “多谢。” “多谢十二师兄。” “不必言谢。”十二语气严肃。 林木临捏指施法,将怀里的青鸾化为一只小小的青鸾鸟,她静静的,哪里是他记忆里那个叽叽喳喳,活泼欢乐的姑娘。 此时的林木临才猛然惊觉,人生不过昼夜,昼不离日,夜不舍月,青鸾于他,贵比日月。他小心翼翼捧起她的真身,收在了左心怀处。 请你聆听我的每一声心跳。 你听他们皆因你而起喧动,皆因你而沉寂。青鸾,哪怕用我的命,也要换你长生天地。 林木临的目光重新焕发生机,莺飞草长。 “缩地日行三万里。” 一道璀璨的结界出现在众人眼前。 九溟也微微抬指施法,支撑结界。这传送的法术消耗极大,单靠十二师兄一人必然会损耗修为,他还是偷偷施法与十二师兄共担,但是所出灵力甚微,不过绵薄。 “好啊十二,一个人就能使出这种高阶术法,修为大有长进,不日便可比肩大师兄了。”赵真笑言。 “三师兄还是快些传送罢,我亦支撑不了几时。”十二的声音确实有些颤抖。 “抱歉抱歉,林少宗主也快些跟上。” 赵真先行,林木临紧随其后。 “九溟,一路小心。” “林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林木临的声音随结界一齐消失了。 几天之内连续使用缩地术,九溟灵力尽竭,以至于损耗了修为,喉咙涌起一口猩甜,他怕吐出的鲜血脏了怀里的水禾,一口忍住又咽了回去,只是他并未察觉,还是有一股殷红自唇角流下。 “呼……”十二一声长叹,全是灵力耗尽的脱力感,“十九师弟,你在不休海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曾经的归墟国。整个归墟国被怨灵卷入东海海底,形成了这片荒漠不休海。而你所看到的人,也根本不是活人,那是怨灵剥人皮制成的人偶,都不可信。至于人鱼骨,就是归墟国民的骨灰。怨灵会学着归墟国民的传统,献祭即使被同化后的归墟国民,所以人鱼骨就在祭台之上。咳咳咳……噗。” 破界珠那头的十二没了声音,还好沉重的呼吸声仍旧传来。 “十二师兄!你还好吗?” “没事!如今只剩你一人带着那位昏迷的姑娘,行事切记万般小心,怨灵幻成的沙漠人鱼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只有三师兄的清灵箫还能驱赶,偏偏三师兄还有旁务在身。”十二额上细汗蒙蒙,声音也弱了下去,“十九师弟,千万小心。” “知道了师兄。” “行,有事联系。”十二那边收了破界珠,这个空间又只剩下九溟与水禾。 九溟强撑着灵台不让自己自己昏过去,他可以倒下,但能让水禾摔在地上。吊着一个信念,他将水禾放在了最近的一把椅子上,然后他也伏在水禾腿上,在最后昏迷之前,施法将彼此罩在了结界之中。 太阳西沉,明月高悬。 一缕月光正巧打在了水禾脸上,她迎着月光醒来,环视周围,一道法力凝成的结界流光溢彩,让她无比心安,抬眸便又看到了伏在她腿上昏睡的九溟。 一道醒目的红打破了少年俊朗面庞上的和谐。她目色如秋,略带哀凄,轻轻抬手,抚去了少年嘴角那道血痕,她不知道她昏睡后又发生了什么,但是少年嘴角的血迹还有即使熟睡也仍旧紧锁的眉头,她也可以猜测一二,“辛苦了,你也辛苦了。” 她有千言万语,想要问问熟睡的少年,但是千言万语唯余沉默,只剩下一句辛苦了。 她很忧虑她的朋友们,但是眼前人也该歇歇了,等他醒来再问明白一切,也不迟。 她又转头望向窗外月色袅袅,平静祥和,她把所有的问题都抛给了明月。青鸾,你平安吗?林木临还有赵真也不见了,是不是找到了医治你的办法?阿哥,你还在等我吗?我好想你啊……这一路,我们何时再会? 九溟梦中的水禾被流沙吞噬,他用尽全身力气还是没有抓住她的手,“水禾!”九溟惊醒。 水禾也被这喊声惊得回过神来,两人相视,目光灼灼。沉默的这段时间里,眼波流转,水汽氤氲,九溟抬臂水禾俯身,他们相拥在了一起,彼此安慰。 不用她说,他也知道她心中牵挂,“三师兄知道医治青鸾的方法,三师兄与林兄同行而去,青鸾必会恢复如初,你也不必再担心了。我们约好,不周山底再会。” “嗯……”水禾伏在九溟脊背上,低声抽噎。她没有哭,她这是喜极而泣…… “你小子真是没用啊,自己的姑娘都护不住,惹人哭的如此伤心,你爹没教过你怎么哄女孩子吗?” 这声音!好熟悉!在哪里听过?! “哦,对了!你还没出生,他就死了。”语调慵懒不可置喙。 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这是这一次,来的可不像是朋友。 是他,妄言九溟貌丑的那人。 九溟立刻起身,握起问天,蓄势待发。三师兄说过,不休海上所有看到的活人皆由怨灵假扮,面前这个男人大概也是披着人皮的怨灵了。 男人靠近,睥睨一切不可一世,周身气势自然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无压迫。他走路的姿势根本没有人偶僵硬笨拙的感觉,他根本不像是怨灵假扮的人偶。 第53章 白杉男子步步逼近,他的身影不再是模糊的洁白轮廓,一切都逐渐清晰起来。沾染在衣裳之上的雪梅点点盛开,右手握扇,轻敲左掌,毫无血色的面庞之上似笑非笑,如妖似魔。 “还有脸问我是谁?”男人轻蔑。“还不滚过来给你舅舅萧珂我磕几个响头。” 九溟握住问天的手振动不止,面容之上也添了几分疑色。舅舅?他天生地养十八载,未上山前同老乞丐乞讨过活,上了山便与师兄弟们生活在一起,就连亲生父母都从未见过,怎么会平白无故冒出个舅舅。 虽然从小缺了一段父母亲情,好在始终有胜似父母的亲人相伴左右,不至于是个孤独的无情弃儿。尚无血缘关系的亲人对待他都是关心备至,而这位自称是他舅舅的男子来势汹汹,言语间也全是挑衅侮辱,他葫芦里卖的绝不是舅甥温情相认的戏码。 他欲开口问话,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迫着跪在了地上,他拼尽全力起身,而双腿却像与大地融为一体,任凭他怎么挣扎,仍然还是保持这着双膝跪地的屈辱姿势一动未动。 九溟抬眼,目中已升起了两分愠色,“先不管您所言是否属实,是不是我的舅舅,第一次,不,第二次见面您便如此给我难堪,也不应该是一位长辈所为罢。” 水禾在九溟跪地的顷刻之间便拖助他的手臂,想要将他拉起,然而两人多次尝试,仍然抗衡不过萧珂所下的复杂术法。 由此便可以见得,来人若真是朋友他们尚可安全无虞,若是敌人,他一人,恐比千百怨灵。 水禾没有后退也没有莽撞上前,微微一个侧身,不动声色地便将跪在地上的九溟半挡在了身后。 眼下情况尚未分明,萧珂看着又像是个脾气阴晴不定的,万一一言不合直接动手,九溟根本无法保护身前的水禾,他也试着暗暗将水禾后拉,而她却像一尊定在了原地的石像,一动不动。 “难堪?你要知道,已经有几百年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我的好外甥,你应该庆幸自己对我还有用处,不然就凭你这张与岁辰几近相同的脸,我都要把你剥皮抽筋了。” 九溟心中暗骂不好,来者为敌。 但他的话里九溟也听了个大概,此人所言若为真,以他对九溟的态度便可推测,他与九溟父母关系应该如履薄冰。若是为假,那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出门随便认亲,酷爱扒皮抽筋,不是疯子是什么。 而无论是那种情况,九水两人处在萧珂创造的油锅里绝对不假。 九溟认为,既然来人已经挑明了他的目的是自己,不如让水禾先行离开,至少不至于两人都交代在这里。 他抬手握了握水禾的手掌,此时的语调也还算是平稳,有商量的语气,“水禾,你先行离开,剩下的交给我就好。”微弱的刺痛感自指尖传来,像是被锋利的刀刃割伤了手掌,他视线回转,便看到了水禾手上已经生出的青藤鞭。 交给他?交给 他什么?一座毫无遮盖的断头台吗?他认为她会贪生怕死,置他的性命于不顾? 萧珂言语不善,修为高深,当他近在咫尺后,水禾双腕处藤蔓蔓生完完全全挡在了九溟身前。尽管握住藤蔓的手还在摇晃,但她的眼神之中没有半分慌乱与惊恐。 第61章 水禾在一呼一吸之间渐渐平静,她清晰的感觉到在核心出漫延的恐惧被一点点驱赶,退出她全身所有角落,原来这便是世间难能可贵的爱。 这便是,有爱便有了对抗艰难的热勇一剑。 如果前方是三千箭雨,那么今天她就是他最后的强盾。 当她略显单薄的身影将他完完全全挡在身后时,他的心上如千万条藤蔓疯长,又乱了一季的春光。 萧珂冷冷哼道,“怎么了,我的好外甥,与你的亲舅舅谈话,还要躲在一位姑娘家身后吗?” “还烦请您言明,九溟于您还有什么用处。我自会退离,不打扰你二人相认。”水禾的声音还是温柔的似一池春水,偏偏却又如崖上青松般坚定。 “水禾你先行离开!”此时九溟的语气里少有的出现了命令这种霸道的语气。 他不想让她为他受到丝毫伤害,丝毫。 “他说的没错,小姑娘,我们的事与你毫无关系。而且大外甥,你也不用心焦,我从不伤害女子的。”萧珂玩味笑道。 萧珂甚至注意到了男女之规,在水禾冲上前来后还退了几步,让两人保持在一个恰当的距离之外。 “没关系,我不介意为他成为你的例外。今日你想伤他,还是请先问过我罢。” “小姑娘,不乖啊。”萧珂话毕。 电光火石之间,水禾直冲而上,挥藤抽杀萧珂,手中青藤鞭被注入法力,显出翠绿流光。反观萧珂,轻松抬步净空后撤,胜似闲庭信步。 几招下来,萧珂连连后退,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水禾也看出萧珂无意与她纠缠。 “即使您不出手,也不会成为我心软,任您伤害九溟的理由。” 九溟跪在地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啊!”他一声长吼,响彻天地,修长脖颈上青筋暴起,脸色爆红,却还是不能起身。 萧珂一个灵巧转身,水禾直接扑了个空。待她回过身来,萧珂早已站在身后,双指点在了水禾的太阳穴,刚刚还在激战的女子疏忽倒在了萧珂怀中。 “还是个痴情犟种啊,那我更不能伤你了。”萧珂道。 九溟看到水禾昏在了萧珂怀中,瞬间怒火中烧,枯竭的灵泉处,井喷出一股霸道的灵力,这股力量也在片刻占领了九溟的思想。 “啊!!!”九溟又是一声全力怒吼,双目赤红。强劲的灵力直接冲破萧珂施加的法术,余波将萧珂连带着水禾无差别震飞,整间房屋也被瞬间炸成了一片废墟,幸亏,萧珂没有松开水禾,法力撑起一道结界冲向废墟之外。又在余波消失后用一道法力将水禾平稳安置到了地上。 萧珂望着身后的废墟,轻蔑一笑,仿佛他对九溟的发狂早有预料,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萧珂望着此时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的客栈废墟,冷哼出声,“哦……神魔之力。刚才被我一个咒压的站不起身来,我还以为是个废物呢。” 砰!九溟也从废墟里飞身而出,直冲天际,失了理智的他拿着问天向萧珂垂直劈下,问天刃边流露出团团黑雾,黑雾之中又环绕着金光。此种法力,根本不是灵剑派系至纯术法。 萧珂抬臂应招,寒梅映雪玉扇对上长剑问天,一时之间两股强劲霸道的力量碰撞,天地之间骤然生变,狂风劲起雷电交加。 法力外扩,就在两法器对抗的同一高度,百里之内,所有建筑拦腰折断一切尽毁。 令萧珂没想到的是,天上地下绝一无两的神魔之力竟然强大若此,渐渐的他也要招架不住,九溟压着萧珂,如锤桩入土,陷入了沙中。 问天之上九溟眼角猩红,脸上的表情淡漠,无悲无怒,僵持了这么久也丝毫没有力竭的现象,反而是萧珂目中也生出血丝,龇牙咧嘴,快受不住了。 萧珂另一臂提起灵力,怒拍向寒梅映雪玉扇,两人被这一道法力震而开来,分开两边。 “我来也从不是为你,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我只想要,可以颠覆三界的,神魔之力。”萧珂站稳,在风雷呼啸间,对着九溟道出了此行真正的目的。“只要我拿到这力量,魔界?天界?为我萧珂独尊!” 话毕,萧珂瞬移至九溟身边,右掌击向灵泉所在之处,试图吸取九溟神魔之力。就在萧珂法力探进九溟灵泉的一刻,另外一股力量将喷涌如洪的灵泉刹那封闭,问天失色,九溟无神,那股力量又代替神魔之力成为了九溟体内的主宰,将萧珂弹离腾空。 一道赤红的身影飞现,拦腰扶住空中失控的萧珂,一个闪身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灵泉封闭的九溟在被支配着打出最后一击后,直直从半空坠下,呕出一大口鲜血后昏死在了沙漠之上。 清风迭起,吹动着黄沙逐渐将九溟掩埋遮盖。 沙漠戈壁之上浓雾雷电散去,又露出一片月明星稀的长空。 而魔界的天上突然间薄雾渐浓,有闷雷声响起。 飞野挎着萧珂在一片黑烟中现身魔界,飞野顾及萧珂伤势,开始还是温柔地一手环在他的腰间,一手让他环住他的脖颈,两人徐徐走入踏玉殿,殿中侍者守卫自觉低头,躲避退让。最后飞野瞧着将虚弱的萧珂实在是走的吃力,也不再顾及旁人眼光,直接拦腰将萧珂抱在了怀中穿过中堂,向后面的寝殿走去。 一路上萧珂的头偏向飞野修长洁白的长颈,朱红温润的唇随着飞野走路颠簸而上下浮动,摩擦着飞野的颈,撩拨着飞野的心弦。 飞野这一举动,令训练有素的侍女守卫,哪怕是冒着被拧掉脑袋的风险,死命扯着眼珠也要看两眼。 整个踏玉殿乃至整个魔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萧珂少君有一位相伴相随了千年的知己。萧珂不在踏玉殿中时,殿中上下,大小事宜皆由飞野定夺,有时就算是萧珂人在,号令踏玉殿向西移,而飞野觉得东方美,萧珂也会慎重考虑个两三天然后决定向东外移两尺。 两人关系微妙难言,外界也是谣言纷飞,有人说他们只是相见恨晚的知心朋友,有人却说他们肯定是隐晦不可见人的一对鸳鸯。 魔界民风彪悍,不拘礼节,所有的恋人关系也都被魔界中人接受,但同性恋人毕竟少之又少,所以也是备受关注,尤其萧珂魔界少主的身份,让他的感情问题更是成为了魔界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然了,谣言也好实际也罢,这些话也就在踏玉殿外面传传,从来没人敢在萧珂面前讲半个字,毕竟萧珂少君想要谁的命,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但是!我的爹!我的娘!他俩现在也不背着人啊,人群大殿上抱颈亲昵,灯火通明里耳摩斯鬓,这谁能忍住一眼不看啊。 踏玉殿上,几乎所有侍者都在暗自祈祷,希望明天所有同僚,平安再见,而不是东一颗头颅,西一条胳膊…… 第54章 流言蜚语传不进萧珂的耳朵里,不代表飞野一概不知,毕竟飞野不过就是一个踏玉殿中的士卒,身份地位本质上与殿上的其余人没有任何差别。一殿之人偷偷投来的炙热目光,飞野心里也起了无名火,低吼了一声,“踏玉殿不是平常的茶楼酒肆,你们更不是能随意信口胡邹的跑趟腿,奉劝各位殿中同僚,谨言慎行。” 飞野这两句警告算什么?狐假虎威?虽然有人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却也对他怀里的萧珂退避三舍,偷偷白了一眼后也就悻悻收回目光各司其职去了。 飞野将萧珂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后,自己也褪了长靴,坐上床去替萧珂疗伤。 噗! 萧珂吐出来一口黑红的血,原本盘坐在床上,也脱了力向一旁倒去,他身后的飞野眼疾手快收回法力,再度将萧珂搂在了怀中。 萧珂虚弱的睁开眼,幽幽道:“飞野,我想枕在你腿上睡一觉。” “是,少君。” 飞野对萧珂的要求已经轻车熟路。自他二人相识起,萧珂每一次受伤,从来不招巫医前来医治,只是在飞野腿上睡一觉。 起初是因为萧珂低贱的地位,就算是派人去请巫医,也没有巫医会管,后来飞野常在萧珂身边后,受了伤就有飞野替他疏通体内灵力,然后萧珂在他腿上睡上几天也就痊愈了,再后来即使萧珂重获权势,他也不会宣巫医前来,只爱让飞野疗伤,然后枕在飞野腿上睡觉。 飞野从床上移到床边,双腿放到床下后,萧珂自觉枕到了飞野的腿上,整个人在缩成一团,双手环抱着自己,成自闭防御姿势…… 飞野看向萧珂的目光,满是心疼。想要抬手去安慰腿上的男子,却又想到了两人不可逾越的身份,还有他肩负的责任,空中未落下的手最终还是选择收回。 而就在他收回的瞬间,萧珂好似有感应一般,抓住他的手,引着他,放到了他的臂膀之上,萧珂的手没有再撤走,就这样霸道的叠于飞野的手上。 “只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能感到片刻的心安。还有,只有你我之时,唤我阿珂。”萧珂呢喃。 第62章 “阿珂。” 不知从何时起,飞野成了萧珂受伤后疗愈的平静港。飞野几乎是看着萧珂从小小的一团,长成如今这般大大的一团,变得是低微软弱,随人可欺的男孩,不变的是这间屋子,还有他们两人…… 飞野怜他幼时被人欺负,怜他少年爬出禁区,怜他成年无一关心之人,这些怜悯更不知从何时起变了质,变成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情感。他觉得自己太荒谬了,他一直想要逃避,却又在他的世界里无处可逃。 他总是告诫自己,飞野啊飞野,莫要忘了你的身份,然后穿上一身冷酷的铠甲拒他千里之外,却又在萧珂每一次收起满身倒刺窝在他腿上时,丢盔弃甲。 “下一次你再让我独自留你一人,请你不要弄的满身是伤的回来了好吗?” 我,很心疼…… “哼,”萧珂唇角勾起一抹笑来,轻轻合住的双目看不到情绪,“注意你的身份,你不过就是我的贴身魔卫。”语调还有点儿玩味。 飞野忽然愣住了,刚才那股本已经消下去的无名火骤然间在心头烧的更旺了。魔卫?他还知道他只是他的魔卫!魔卫不就是个保护主人的狗吗?他呢?陪说陪笑还陪睡觉!试问还有哪个殿中的魔卫作成他这副样子的!? 飞野近乎粗暴的挣开了萧珂抓着他的手,反客为主,抓紧了萧珂的手,甚至抓得极重,萧珂白皙的手,已然被捏出了红色。 “是吗?那以后我与少君寸步不离,必将尽到保护少君的责任,绝不会让少君受一点伤害。”飞野的语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萧珂觉到了右手处传来的丝丝痛感,可他也觉得手上的痛感一点点传到了心上,酥酥麻麻,他没有怒气,反而有些……享受。 萧珂又岔开了话题,“他是萧瑾瑜的儿子。” 这个他,指的是九溟。 飞野在不休海那间木屋中看清九溟那张酷似岁辰真神的脸后大概就猜到了九溟的身份。同样他也大概猜到了萧珂找到九溟的目的……但他却十分诧异,萧珂竟然会主动向他坦明。 他惊诧的目光望向还在闭目养神的他,又匆匆避开了他的眼,怕他会忽然睁开,与他视线重叠,然后察觉他的慌乱。 萧珂继续道:“我要得到他的神魔之力,我要倾覆这三界的规则,重创一个唯我独尊的三界。我要把所有人踩在我的脚下,我要让所有欺辱我的人飞灰湮灭。” 萧珂用最平稳的语气说着最冰冰冷可怖的话,飞野的背上也不禁起了一层冷汗。 飞野再给萧珂疗伤时便发现萧珂灵泉内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在横冲直撞,难道,萧珂已经抢到了神魔之力!? 难道他们最终的结局还是要针锋相对,你死我活吗? 飞野调整好自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没有颤动的感觉,“那我便要恭喜阿珂了。” “尚早。” 呼……飞野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他们还没有走到彼此的对立面。 “萧瑾瑜早就料到了今日,她给那小子的灵泉处下了一道禁制,谁想要夺取神魔之力,便会被萧瑾瑜的法力反噬。而且这道禁制,封禁了神魔之力,只有在那小子情绪激化的时候禁制才无法控制住神魔之力,神魔之力才会溢出。” 飞野明了,那股力量属于英捷将军。还好,英捷将军先见卓远。 “呵,她还真是我的亲姐姐啊,死了也没忘了给我找麻烦。她的存在就是要一遍一遍告诉我,我与她云泥之别,她是魔界统帅三军的威武将军!而我,我萧珂,只是萧氏抹不去的污点!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她是老头子最疼爱的女儿!而我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凭什么!” 一提到英捷将军,萧珂越来越激动,飞野明显感觉到了他弓起的背,还有握紧的拳。飞野担心萧珂体内刚刚平复下去的灵力再度冲撞,自作主张给萧珂下了一道安睡咒,萧珂即刻睡了过去,没有了声音…… 飞野抚摸着萧珂光洁的脸,心情复杂,手指探到他的鼻翼时,上面竟然还残留了一滴温热。 他,更心痛了。 而他眼底的情绪错综,不只有对萧珂的疼惜。 他既希望萧珂永远无法破解英捷将军所下禁制,又害怕萧珂会一直活在英捷将军的阴影下变得更加扭曲无仁。 他希望时间永远停滞在这一刻,萧珂就这样枕在他的腿上熟睡,而他一直,一直注视着他便可。 但是就连这世界上最为强大的神都无法驾驭更改时间,他一个三界之中籍籍无名的小卒,又何来此种虚妄。 飞野的眼中逐渐生出一种悲伤的情绪,再后来,悲伤也逐渐褪去,目光呆滞。 他呆呆的松开握着萧珂的手,向空中施了一道法力,法力化为一只灵鸟,飞出了寝殿,又飞出了踏玉殿,最后飞离魔界,不知去向。 不休海的上空竟然也会有鸟类飞过,尽管只有这一只,水禾看到,心里也觉得安稳。那只鸟,也是通体翠绿,像是青鸾。他俩与青鸾和林木临分别已有半月,不知青鸾是否已经身康体健,可以如这只鸟儿一般展翅翱翔了呢? 水禾顶着烈阳,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木板上不省人事的九溟,确认他没有掉下木板后,继续托着木板走在这片荒漠之上。 那日她被萧珂击昏后醒来,身子已经被黄沙埋了大半,倘若再昏迷几个时辰,她也就直接被埋进了一座坟茔。 她从黄沙中爬出来后,看到来时还是一片精巧建筑的归墟国,已然成为了一片废墟,满目疮痍,破败不堪。 眼前的荒凉颓废让她害怕,因为她知道,这里变成这副样子,必定是经历了一场恶战,那么在这里激战的双方,必然是九溟还有那位白衣公子。 九溟!你在哪!水禾一瞬间慌了神,茫茫的黄沙中,九溟到底在哪!? 是生?是死?她不敢去想。 水禾当时脑中只余下一个念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挖!九溟一定还在这座城内! 水禾就这样一寸,一寸,一寸的挖,一尺,一尺,一尺的挖。 一天,两天,她整整挖了三天三夜,挖了半座城,就连指甲盖都挖翻了,十根玉竹一般的手指也已变得血肉模糊,她也还在继续挖。 苍天有道,不让有情人分离。她终于在这片废墟里找到了她的九溟。水禾挖出九溟后,又在探到他的鼻息后才完全放心下来,跪在地上,抱着昏迷不醒的九溟失声痛哭。 她强忍了三天的绝望与委屈在这一刻如长河决堤,倾泻而下。 水禾不知道在这黄沙满天的归墟国里哭了多久,情绪平息,她才想起施法医治九溟,但是,流入九溟身体的灵力仿佛流入了无底洞,没有丝毫作用。 她发现怀里的九溟即使没有死,也没有清醒的迹象。症状同被同化的青鸾如出一辙。 她独自呢喃,轻言软语,“既然青鸾有法子能够医好,九溟也可以。只要从这里出去,找到他们,就可以救活九溟。” 她抱着他,也安慰他,“别担心,九溟,我不会留你一人在这里的,你不会醒也没有关系,还有我在,我会带着你走出这片沙漠。别担心。” 找到九溟后的第一天,水禾在破烂的废墟里找了一块破门板还有两根长麻绳,她把两根麻绳绑在门板上,然后将九溟放在木板上拖行。 一块木板加上九溟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全部通过两条粗麻绳附在了水禾的肩上,走了还不到半日,水禾肩膀处的衣物便被磨破了,麻绳粗糙的细丝摩擦着扎进水禾白皙稚嫩的肩膀,红痕扎眼,惹人心疼。而她自己却不甚在意,反而还在心疼九溟买给她的水间墨莲群还没穿多久,便被磨出了两个破洞。 第二天时,九溟身上的破界珠忽然传出了声音,是十二前来询问九溟他二人是否已成功拿到人鱼骨…… 当十二看到肩膀、手指全都血肉模糊的水禾时,他也被眼前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姑娘惊得说不出话了。 九溟昏迷,十二无奈又将到祭台之上取人鱼骨的任务交给了水禾,并安慰水禾,待获取人鱼骨后,他会请其他师兄弟通过破界珠为他们二人开启传送结界,将他们送到东海,然后灵剑派的人会到东海之畔接应他们。 第三日时,水禾一人托着九溟,遭遇了龙卷风,他们再度被卷入其中,两人所有的东西都被龙卷风吹散了,不过还好,水禾一直紧紧抱着九溟,他们如进入不休海时一样,不曾分离。 狂风过境,水禾找到了九明随身携带的万物囊,还有那个能拖行的破门板,唯独找不见了,能带他们出去的破界珠。 第四日,水禾按照十二所给出的位置找到了人鱼祭台,遍地黄土枯骨,让人心惊胆颤。 十二师兄提到,不休海下的人鱼妖将拖下海的归墟国国民,按照一家一户,分成无数个组别,一家一家人绑在木桩上经烈阳暴晒脱水,成为一具干尸后,再由当年他们舍弃的献祭的自家成为海底怨灵的幼子,将他们的皮肉啃食,直至成为枯骨。 第63章 所以所谓的人鱼骨,根本就不是人鱼妖的骨头,而是化为人鱼妖海底怨灵的亲人的骨头。 这骨头上包含着这世间最纯粹的恨,用以修补这世间最纯洁的通天梯。如此这般,恨意会在白云之下,随风而散。 水禾正蹲在地上收集人鱼骨,忽然听到一阵骚动,水禾立刻警惕起身,丢出一道荧绿色的术法将九溟护住。 祭台四周的沙土开始流动,水禾猜想,应该是海底怨灵卷土重来。而现在这种情况,赵真不在身边,无法奏箫御敌,九溟也躺在地上不能和她并肩作战。 广阔无垠的沙漠之上,唯有她自己救她于水火。无妨,她不怕的。 水禾两手处生出藤鞭,机敏的观察着周围各处,终于,一只人鱼妖破沙而出,呲着牙咬向她的手臂,被水禾一鞭抽杀倒地。 埋伏在沙土中的人鱼妖如雨点一般蜂拥而来,不给水禾喘息的机会,猛烈的攻势下,水禾被咬伤了大腿,胳膊等不少部位,翠绿色的衣服由于渗出来的血,变成了深墨色。 一个疏忽,一只人鱼妖跃出沙海,眼看便要咬住水禾的脖颈,千钧一发之际,另一只不知何处而来人鱼妖,将那一只撞倒在地。 无数的人鱼妖在此时也停止了进攻,围着那只保护水禾的人鱼妖在沙中转起圈来,水禾好奇走到他们周围。水禾仔细看了看它们好像在围绕那只人鱼妖在讨论些什么。 哗的一下,所有人鱼妖钻入沙中,放弃了攻击。 水禾不解,明明刚刚还杀气腾腾的海底怨灵怎么会突然放过她,留她一命。 未几多时,那只替她挡下一击的人鱼妖钻出沙来,怯生生的冒着头,用它指尖在沙土上,留下了一个字,“方”。然后一个转身消失在了沙漠中。 方字在水禾的脑中渐渐消散随之而显现的是方氏祖孙的面庞。 一个几乎不可能是现实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生起:化为人鱼妖的献祭之子真的会神志全无吗?无一丝真情了吗? 或许有罢,还有人鱼妖惦念爱他们且他们所爱之人罢。否则方仲尧的祖母又凭什么成为灭国海啸中唯一存活之人,难道不是因为她所爱的妹妹吗? 爱,才是一切奇迹发生的原因。 水禾独自将祭台上四处散落的人鱼骨装入法器中后,她就呆坐在昏迷的九溟旁边,呆呆坐了整整一日。 黄昏将至,不休海之上竟稠云密布,或许又是苍天好生,这片一年不下细雨的沙漠,竟天降甘霖。 第一滴雨水好巧落到了水禾的鼻尖之上,眼神空洞茫然的水禾逐渐回过神来,她先是贪婪的用嘴接住雨水喝了几口,然后发了疯,一般在大雨滂沱里欢呼,起舞。 “九溟,有水喝了!呜呜呜呜呜……”或许是转晕了,她跌在了地上,流淌在脸上的,她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有水喝了,九溟!” 水禾跪爬到九溟身旁,借着雨水洗去了少年脸上的血渍和污秽,少年还是那个少年,眉目俊朗,风采依旧。 高兴了一阵后,水禾又将万物囊中能够盛东西的容器全部拿了出来,放在沙漠之上,接满了水。 这些水将会是支撑她走出这片死亡圣地的信念。 其实呆坐在地上的水禾想了很多,想到了阿哥,想到了青鸾,想到了俊竹山,想到了她们几人约定好的风光无限的未来,但出现在她脑中最多次数的两个字,不是其他,正是——死亡。 她第一次觉得前路竟然是如此的渺茫,生路竟然是这么的漆黑。不如干脆就陪着九溟在他的身边,死了算了。 青鸾总说黄泉路苦,一路上妖魔鬼怪断手断脚,阴凉恐怖,她听后总会身上发麻,然后哭喊着让青鸾不要再讲了。但是水禾却认为这片沙漠上带给她的无休止的窒息感,要比黄泉路恐怖千倍万倍。 这也才是她第一次走出俊竹山,第一次独自一人面对困苦,她也会承受不住的,她也会想要放弃的! 尤其当她的余光撇到肩上陈旧的雪痂和新被磨出的鲜血,她的目光变得深沉而绝望,她的心也跟着沉入了沙中。 所以她就这样呆呆的看着九溟,在沙漠上坐了整整一天。 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幸甚至哉,天神怜我。天上洋洋洒洒的下起了雨,一颗心死了的枯草在雨中重新焕发出了生命的光彩。 她在雨中起舞是便告诉自己,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寻找出口的路上,她绝不会再一次向这片苦难卑躬屈膝,心甘情愿献出生命! 她想要活着,她想要九溟活着,她要他们两人一同走出这片一望无际的不休海。 “山的那边是平原,海的那边是陆地,我不相信这片沙漠没有尽头!我一定能找到来时的路!一定,一定。” 第55章 赵真与林木临借着传送结界再度踏上了东海海岸,然后赵真带着林木临找到了东海处距离最近的“往阴门”所在。 赵真先是拿出两道空符,又在右手两根手指上划出血口,在空符上画了一个符咒。将其中一个递到了林木临手上,然后又把另一张贴在了自己身上。 “赵真师兄,你给我这是做什么用?” “没见识 了吧?飞霄宗少宗主,鬼域之中煞气横行,活人接触煞气是要被吞噬寿命的,这符是避煞气用的。还有啊,你又不是我灵剑派中人,不必唤我师兄了。叫我赵真就行。” 林木临疑惑侧头,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赵真,他总觉赵真对他说话的语气,带有与生俱来的敌意,难不成就因为在不休海之上,他推了他一把?他应知晓,当时他也是过于急迫青鸾性命,才会那般鲁莽。况且他明明也道了歉的啊? 他细细回想第一次在破界珠中见赵真时,看着赵真满嘴囫囵话,没个正经的性子,也不像是如此气量狭小之人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他有些过于敏感了。 “你年长我许多,又是九溟师兄,直接换您大名,实在无礼,我也还是随九溟,就叫您一声赵真师兄罢。” 赵真笑了,“随你,随你,我还真是有点不习惯你这副恭敬谦卑的样子,在不休海时,你可是分外狠厉。怎么,难不成你们飞霄宗上下都是如你一般,有这样黑白两副面孔吗?” 林木临听得有了些怒意,骂他就骂他,为什么要连带着飞霄宗一块骂,他一人言行又与宗门何干? 但听他这一问,算是全明白过来,他就是在意他推他那一掌了。看来这赵真表面上看起来胸襟宽阔不拘小节,背地里就是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啧,这趟取花之行与他结伴,定要收敛脾性,小心谨慎。若是没了他相助,他也未必能独自单闯鬼域,青鸾恐怕会葬送了性命。 “赵真师兄,教训的是,我的性子确实有些狂妄骄纵。但不休海中,我也是太过担心青鸾安危,才做出了伤你之事。若你有不满,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林木临抱拳躬身。 赵真冷哼了一声,没有开口客套,甚至都没有去扶林木临,又自顾自的掏出了两张空符,画上了新的符咒。 林木临自觉尴尬,低头咬了咬唇角,自行起了身。 “给你。”赵真将新画好的符咒又递给了林木临。 林木临将符咒接到手中。他本来决定一路上谨言慎行,少与赵真交谈,却还是又忍不住问,“为什么又给了我一张符咒?” “真不知你是求真好学,还是真的蠢到极致。你们飞霄宗宗主,是不是只教了你们如何争权夺利,喊打喊杀,欺压百姓啊?鬼域就只有煞气吗?遍地的鬼魂看了你还不会是野狗像看见了肥肉一样,你想大摇大摆的走进去,把自己送到他们嘴里吗?这张符保他们看不见你的。”赵真说话句句带刺。 林木临听了这句话,更是怒火中烧,拳头攥得咯吱作响,右手抚上左胸,摸到了青鸾的轮廓,怒意才消解几分,“这十几年来,我确实光顾着修炼,以致才疏学浅。可这毕竟是我的问题,还请赵真师兄不要句句贬低我飞霄宗了。”然后林木临又行了一礼。 赵真冲着林木临扯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 “也是我出言不逊,鼎鼎大名的飞霄宗,又怎能是我一届无名可以随意置喙的呢?” 不对,不对,越听越不对。木临不是一个只懂修炼的空脑壳子,他可是文武双修的百年奇才,赵真这几句带刺的话细细想来,几乎没有一句单纯是为了羞辱他,反而都刺向了林木临所代表的飞霄宗! 飞霄宗与赵真,能有什么过节…… 话毕,赵真拔出头顶上的玉簪,提起灵力凌空画符,灵力沿着簪尾流淌而出,停留在半空之上,形成一道泛着青光的符咒,画符成,赵真一掌将符咒推至往阴门,“生无路,死有道,出浮生,入鬼域,往阴门,开!” 青光一片,往阴门开。 戒贪河畔成群的“作了”,来来往往,却对行走在他们身边的赵真与林木临二人置若罔闻,丝毫没有注意。 第64章 林木临心中虽有不快,却也对赵真煞为佩服,赵真为灵剑派三师兄,虽然修为上稍差些,却对鬼域之事甚为了解,颇有建树。 但同为灵剑派弟子的九溟,怎么好像对鬼域之事一概不知的样子?难不成赵真觉得成仙无望,不如死后到鬼域来,做个来往阴阳两界的阴使? “师兄,我们取番鬼欺生的地方,离这里还有多远?若是太远的话,我们何不御剑而行?”林木临问道。 “戒贪河畔界内凡人所修习一切法术,皆无法使用。为的是让来到这里的所有魂魄皆徒步而行摒其生前懒惰恶习。” “原来如此。” 不该问的,林木临还是忍不住问了,“师兄,怎么对鬼域的一切都了解的如此透彻?这些东西可不像是门派会传授的内容。” 赵真忽然身形一顿,就连整齐的步伐也开始变得一长一短,林木临高出赵真些许,低头正好可以看到赵真不断晃动的睫毛。而且他周身开始蔓延的寒气,哪怕没看到他的表情,林木临都察觉到了。 林木临甚至有些后悔问他这个问题。 “因为我的家人死了,而我没能见上他们最后一面。”吐出一句话后,赵真无言急行了很久。 而林木临十分内疚,亲人的历史本就是时间抹不去的创伤,即使在多年后还会隐隐作痛,他这一问,这不是明显揭开了人家的伤疤吗。 “师兄,节哀,我不知……” 林木临内心挣扎了许久,才准备开口道歉,毕竟提起人家伤心事,属实不该。却没想到赵真又继续讲到。 “我心痛啊,即使他们死了,我这个当大哥的,好歹也要去送他们最后一程。” 赵真吐息轻缓,尽力掩饰,却还是让林木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哽咽。 “于是我翻遍了灵剑派所有的藏书,了解到了有关鬼域的一切信息,我背离师……门,来到鬼域的酆都去找他们。结果得到的消息却是,他们不愿在酆都停留一刻,已经投胎去了。” 林木临听得迷迷糊糊,虽然他也对三界中的文明传统略有涉猎,却并不精通。酆都,他只知道是鬼域的一部分,其职能所在并不清楚。但这一回,就算是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问清楚,他也不可能再欠嘴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了。 赵真若是自己愿意言明,他便听着,若是不说,也绝不追问。 “人间,掌握权势的人活着可以随心所欲,他们把自己的情欲、贪欲凌驾于我们这种普通人之上。甚至不把人的命当命,不过是供他们赏完的物品,或者说能随便踩死的蝼蚁。你说是罢少宗主。” 赵真突然把问题扔给了林木临,这让林木临有些不知所措。 林木临自然知道人间那套权钱至上的法则,毕竟他自己就是这套法则的受益者,毕竟他可以“仅凭借飞霄宗少宗主的身份去对人做出承诺,去获取优势。 但林木林可以对天发誓,他想要修炼飞升,绝不是为了维护这种令人作呕的法则!他想要做的是扶危济困,拯救苍生,他想做的是,创造一个三界升平,众生平等的世界。 “赵真师兄……” “不必讲了少宗主,你讲不出我想听的答案来。” “不是我不是少宗主,不是我是,烦请你叫我林木临就行。”林木临现在处境十分窘迫,急得脖子都有些发红了。 即便赵真不愿听,林木临还是解释,“三师兄,并非所有的掌权者,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掠夺者。也有更多的人,他们在其位谋其职,解决苍生苦楚谋求生灵平等。” 赵真忽然审视林木临的目光,好似要从他的眼里看出所言真假。 “就比如说,这么多年来,即使我从未过问过飞霄宗中之事,但是我也大概知道,我父亲领导整个宗门兼济天下困苦之人,担当人间第一宗门地责任。” 提起飞霄宗,还有他的父亲,林木临其实还是非常骄傲的。 “呵,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赵真又笑了,但是林木临所言,哪句也都不是玩笑啊,有何可笑? 赵真几乎是在停住笑声的瞬间变脸,满脸的冷酷。然后又继续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说到。 “这一世的人 间一趟,让他们太失望了,毫无留恋,连我这个哥哥他们也都不愿再见,喝了孟婆汤,重入轮回。我的妹妹甚至没有选择重入人道,成了一株春生秋死的无名花。” 林木临无语,闭口不言。 走了小一日,两人出了戒贪河畔,开始御剑飞行,飞往番鬼欺生所长之处。 长剑之上,林木临正欲乘风向北行,赵真忽提醒道:“少宗主,没到过此地便不要自作主张,向东飞行。” 林木临也不再多做询问,行调转方向,退开第一位置,让赵真领航。 “呼漠原上有逃脱封印的上古凶兽,就算是倾我灵剑派上下之力,也未必能将其降服。绕路而行最为妥帖。” “嗯。” 第56章 “郎将军,这番鬼欺生已经花开了这么多天,怎么不见冥王派人来取呢。养了小一千年的东西,若是在这关头丢了,咱们也都不用回家吃饭了。”一位阴兵凑近身旁的阴将,一边盯着圣魂池中熠熠生辉的番鬼欺生,一边疑惑地问道。 玉面郎一拳打在了阴兵头上,疼的阴兵哎呦了一声,抱着脑袋挪了两步。 “你个吃饱了饭没事干,一天天睁开俩眼就张嘴混吣的东西。也不看看我玉面郎郎将军是谁?只要我在这站着,连个苍蝇它都飞不进来。” 玉面郎还假模假式的舞了两把手中的剑,威胁的瞪了手下阴兵一眼。 还有其他几处零零散散站着的几个阴兵,懒懒散散的样子,不成气候。 山洞上方不知何时被人凿出了一个小洞,林木临看着玉面郎在手下面前耀武扬威的模样,鄙夷不屑,两条剑眉一上一下,上嘴唇的右半边都要挑到鼻翼处了。 赵真更是直接轻笑了出来,又不敢笑的太大声,害怕让他们听见,“噗,哈哈哈哈哈哈,要知道是他们这几个虾兵蟹将在这里站岗,我还带你这么一个拖油瓶干什么?我自己上就行了。” “所以师兄,我们直接上?” “不上还等什么?等他们请咱们吃晚饭吗?” 林木临一脚踹掉脚下山石,赵真紧随,两人从天而降。 碎成粉末的山石坠落,阴兵在慌乱间遮挡。 “郎将军不好,真的有人来抢番鬼欺生。” “妈的,都他妈是你这个乌鸦嘴磨叨的。众阴兵听令!随我屏退偷盗者!” “遵命!” 明明刚才还在各悠闲各的阴兵,迅速在圣魂池周围列队成阵,以玉面郎为中轴,两侧各站五位阴兵,阴兵皆手握黑玄幽冥双刃,严阵以待。 “汝等天真小儿敢单枪匹马闯我圣魂池!当我是什么?随便什么池子里跳出来的虾兵蟹将?我玉面郎定让你们有去无回。” 林木临见此阵势,蹙紧了眉头,心中暗骂不好。他与赵真背对背而立,一人握剑,一人长箫化棍,共战阴兵。 林木临,仙门百家公认的百年奇才,赵真即使再不善武力,也不是个耍大街的蹩脚货,但很明显他门两人,也只是将将能与这几位阴兵打成平手。 照这样打下去,想要拿到番鬼欺生确实不是易事,他们二人轻敌了,冥王果真不会随意挑选两个窝囊废看护番鬼欺生。 过几招下来发现,这个玉面郎虽然其貌不扬,言语粗俗,也的确是鬼域之中万里挑一的能将,就连他所带领的这几位阴兵也是千里挑一的强兵。 赵真在这紧要关头,却突然退去一旁,“林少宗主,你顶住。” 赵真退离战场后,林木临以一敌十一。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在这十一人的阵中如鱼得水。未过几招下来,他的身上遍布刀口,更有不注意的部分,阴兵的刀刃将衣袖划破,连衣带肉全部刮下,如同凌迟。 多少过了得有半炷香的时间,赵真才将手中长棍化为长箫,一曲万鬼清魄诡异悠扬。 在场的十一位阴兵全被箫声乱了心神捂住耳朵,失声尖叫。更有修为低下者受不住,万鬼清魄曲的摧残,化为了一缕黑烟在山洞之中横冲直撞,撞得山石碎裂砸向各处。 而此时的林木临已经胸前后背,手臂大腿,刀痕遍布,血肉翻飞。全身上下只剩下左胸口处没有伤口,也没有血污。 万鬼清魄,本来是专门用来驱赶恶鬼的曲子。 赵真自觉若是一直缠斗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若是再有援兵前来,他与林木临定无法成功逃脱。吹这首曲子也是冒险一试,毕竟他不知道这曲子是否会对阴兵将起到作用,十分幸运的是,即使成为了阴兵阴将,他们的本质上仍旧是鬼魂,这首曲子对他们仍旧有用。 林木临趁所有阴兵还痛苦之际飞向圣魂池中央,一把夺下番鬼欺生塞进了左边衣襟。 第65章 就在这一瞬间,林木临察觉,好似耳边的箫声改了音调……也或者是他多虑了。 眼看番鬼欺生落入人手,玉面郎用一把短刃生生插进了自己右手臂,借身体上的痛感来迫使自己脱离万鬼清魄的摆弄。 紧接着左手处唤出另一秉短刃,短刃之上黑雾蒸腾,那是只有鬼域阴将能才可催动的怨瘴之气,淬于武器上,扎进人的皮肉里,能够迅速腐蚀人的皮肉。 “呀!啊!” 随着玉面郎一声怒吼,正面双手握着淬了怨瘴之气的刀刃垂直砍下,利刃直直插进林木临的右部胸腔,林木临提起全部灵力灌入右拳,一拳便将玉面郎击飞出去,嵌在了山体之中。 飞出去的玉面郎死死拽着手中短刀,短刀噗嗤一声又被从林木临胸口拔出,林木临自己的血飞渐了他一脸。 林木临被疼得嘴巴张开身体抽搐,许是被刺伤肺部,然后怨瘴之气扯开皮肉向内里侵蚀,他开始呼吸紊乱,进气少,出气多,面色紫红,两口鲜血喷出后,整个人开始瑟缩抖动无力起身,退了两步身形未稳,垂垂倒在了地上。 赵真停了箫声,面无表情的看着林木临倒下。而后飞身来到他身边,点了两处穴位,又将腐肉处封了个禁制,架起林木临,御箫急行,匆匆离开了山洞。 “林少宗主,你。”赵真顿了顿,歪头斜了一眼架在他后背上的林木临,“你不会死。” “不重要了,能救她就行……”林木临喉咙里大概噎着几口血痰,说话都含糊不清。 “你不要再动用灵力了,安生歇息,迎春姑娘我自会救。” 赵真又嘱咐。 两句话林木临的脑子一句也没听进去。不放心,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林木临也不放心青鸾让他们来救。 所以林木临撑着堪堪还存留的两口气,借着赵真后脊的支撑,左手两指间夹着九死一生取来的番鬼欺生,掌心托起卿卿爱人,又一次盯了许久,目光里是清泉淌百尺,是明灯映桃花。 直到他连最后一丝力气也快消耗殆尽,他终于抛下责任的掣肘,毫无顾忌的俯身吻上了青绿色的绒绒,吻上了尘世间独属于他的一山春色。 林木临调动灵泉之中还残存下的些许灵力,将番鬼欺生化给了青鸾。金色的光芒在林木临唇边绽放,缠绕上番鬼欺生,最后荧光点点绕向青鸾鸟的身边。 林木临最厚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又将青鸾放回左心口处,脑袋重重一歪,昏死了过去。 直到赵真将近奈何桥畔时,林木临左侧衣襟下有东西动了动。是吸收了番鬼欺生后的青鸾探出头来,她发现自己正在空中,再扭头,便看到满脸血污的林木临头伏在赵真肩上,昏迷不醒。 青鸾脑中嗡的一声,又慌了心弦。她明明记得他们被沙漠人鱼捉住之后,她在最后关头吐了自己灵丹给他,怎么现在她醒了,而他却这副将死之态。 “林木临!林木临!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青鸾飞出林木临衣襟,飞在两人耳边焦急询问。 “不用担心他,迎春姑娘,我给他封了穴位。待我们离开这里,我会想办法救他的。”赵真柔声道。 赵真的安慰多少让青鸾放宽了心。 “我见过你,在九溟的破界珠内。你是他那个为人放浪形骸的三师兄赵真。” “哈哈哈哈哈小十九就是这么向他的朋友介绍我的吗?不过,他说的没错。就是没想到仅仅一面之缘,迎春姑娘还能记得我啊。” “为什么我们会到这里来?水禾与九溟去哪里了?还有林木临怎么会搞成这副样子?”青鸾急喘了两口气,“他会不会死啊?” “别着急迎春姑娘,他不会死。”赵真这句话算是先给青鸾吃了一颗定心丸,“你已被海底怨灵同化到最后阶段,灵魂沉睡无法唤醒,只有鬼域的番鬼欺生可 救你性命。所以我们兵分两路,我和林少宗主带你来寻番鬼欺生,小十九和芙蓉姑娘,他们还留在不休海,中寻找人鱼骨。小十九与你们约定好,于不周山下再见。至于林少宗主这一身伤也是在抢番鬼欺生时所受。” “原来如此。赵真师兄,我们离开这里以后,先接到飞霄宗去吧,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救林木临的。” 见到重伤至此的林木临,青鸾脑中已是一团乱麻,只有飞霄宗三个大字还飘在她的脑袋里。林木临是飞霄宗少宗主,他们必会倾尽全宗之力以救之。 “好啊,既然迎春姑娘说了,我们就到那里去。我也可以借机去拜会一下天下第一宗门飞霄宗了。” 很快三人来到奈何桥边,赵真打开往阴门,回到了人间。 顾及林木临伤势,他们马不停蹄的向飞霄宗赶去。 气派的大门坐落于两山之间,占尽地利,飞霄宗富可敌国盛极一时,抢夺天时。 眼尖的守门弟子在三人落地的瞬间便认出了他们的少宗主林木临。 对身边师兄弟吩咐,“快进门去禀报是少宗主回来了。” 然后他又跑上前来接应赵真与青鸾,将昏迷不醒的林木临背在了背上。 另一边,进去通报的人迎面撞见了林夫人,将林木临归宗之事悉数告知,林夫人又让他快去通知林宗主,自己则先出门来接应他的宝贝儿子。 林宗主与林夫人膝下原有两个儿子,不知何因大公子暴毙,只剩下林木临一子,所以林夫人对林木临那是相当的宝贝疼爱,含在嘴里怕化,放在手上怕掉了。 林夫人嫁入飞霄宗之前乃是中原京城高门贵女,典型的名门淑女,贤良淑德,温婉谦逊。却也有着所有贵女几乎共有的缺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没有自我个性,导致性格软弱无刚,经不起风浪,只能躲在丈夫为她们创造的避风港内生活。林夫人的世界专为林宗主,还有林木临而日升月落。 “琴儿,你看我这发髻歪了没有?今日的妆容也还素雅些吧?”林夫人兴高采烈地问身边的侍女琴儿。 琴儿也眉开眼笑,“放心吧,夫人无论您什么样子,在少宗主心里,您都是最美丽的娘亲。” “你这个抖机灵的,就爱说些漂亮话来搪塞我。” 林夫人还在与身旁的琴儿打趣,一扭头便看到了别人背上浑身是伤血染衣袍的林木临。如花一般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腿也像灌了铅一样,无法迈步向前。 还是身旁的琴儿赶快扶住了林夫人,扶着他跌跌撞撞追上青鸾几人。 林夫人一把推开了琴儿,“快去快去,去找大夫来救我儿,快去!” 她想要抚摸自己的孩儿,却又因为林木临浑身是伤,无从下手。本就性格软的林夫人瞬间泪如雨下,“我儿这是怎么了!木临若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一同归来的三人中,除林木临以外,林夫人还认识青鸾,知道青鸾是林木临五岁时养的青鸾鸟所化,是林木临甚为重视的朋友。她们也见过几面,上一次青鸾与临儿堵气离开,还是因为青鸾替临儿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害她毁了容,养了好几个月才恢复过来。 “青鸾啊!木临经历了什么,糟了这些罪啊?” “林夫人放心,林木临,他没有生命危险的,您也不要过于着急,以免伤了身体。他是为了救我才弄成这个样子的。要打要骂都随您。” 青鸾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她不知道林夫人会不会因此而责怪她,让她离开飞霄宗,永远不能再见林木临。但她仍然没有隐瞒,还是对眼前焦急的林夫人说了实话。甚至在心里也做足了林夫人会将她劈头盖脸一顿埋怨的准备。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林夫人带着哭腔道:“傻孩子,我能说些什么呢?木临既然愿意为你做到如此这般,恐怕你在他心里的分量比我这个娘亲也要重上几分了。” 青鸾听了林夫人的话,没有释然,反而一颗心如一颗沉重的石头直坠腹中。林木临求求你一定要挺过去。 未几多时,几人便来到林木临房间。又不过一炷香时间,林木临房间里左左右右围了至少十个大夫,有普通的人间医者,也有修为高深的医修术士,他们把床前围的水泄不通。 青鸾在外围垫脚张望,也只看到了几位神医圣手攒动的脑袋,丝毫看不见林木临的情况如何,急得青鸾只能在外围走来走去。 坐在一边的赵真招呼微笑着来一个侍女,“小姑娘,再给我填一壶茶水。”他拿起桌上茶壶晃了一晃,“这壶没了。” 然后又温柔喊住青鸾,“我说迎春姑娘,你就不要再走来走去了,你把鞋走坏了也不能去替林少宗主不是,快坐下吧。” 正巧这时侍女拿来一壶新茶递到了桌上。 赵真接过茶来给青鸾也倒了一杯,“来来,也喝口茶,缓缓心情。” 青鸾没有坐下更没有接过茶来,“赵真师兄,林木临躺在那里,我的心像压了一块石头,根本喘不过气来,更没心思喝茶。” 第66章 赵真却笑了,“你为他死了一次,他也为你死了一次。闹了半天,这情,竟然还是个你来我往,欠债还钱这么个东西。” 青鸾却根本没有闲情去理赵真参破了什么情爱的本质,还在这群神医周围焦急的踱来踱去,踮脚张望。 赵真坐在这间喧闹的房间内,坐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自言自语,“情是拿命去要还的,债是不是也要以命抵命呢?” 飞霄宗上上下下的人就算没进房间,也都到门口来点了一卯,毕竟屋里面躺着的是飞霄宗下一任领袖,飞升成仙的希望。 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人姗姗来迟。 林木临父亲,飞霄宗宗主,林正仁。 他一露面,林夫人心里才算有了底,扑到他身边,低声啜泣。又忍不住质问。 “正仁,你处理什么事耽搁了这么久!临儿的生死你就毫不在乎吗!” 林正仁自然是在乎的,他办事的时候吩咐过下人,天塌下来都不准前来打扰,这才耽搁了。一听是林木临出了事,他急得头上冷汗直冒,狠狠责罚了传信的下人,便立刻赶来了。 林木临是他唯一的儿子了,比天塌下来这事重要千万倍。 为了安慰林夫人,林正仁打了个哈哈,先安慰林夫人,“夫人你就放心吧,这些大夫都是顶顶有名的神医,而且我们孩儿从小修炼剑道,摔打起来的孩子,没有那么娇嫩的。” 林夫人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颗颗下坠。林正仁见夫人落泪也分外贴心的抚去了夫人脸上的泪水,甚为贴心地将林夫人搂在怀里。 只不过一番宽慰的话讲完,也没有回答林夫人的问题,他到底有什么正事,能耽搁老子来看垂死的儿子。 青鸾从前在飞霄宗时,喜欢到处飞来飞去闲逛,有好多次被林正仁逮住丢进飞霄宗禁闭室里,理由都是她的出现耽误了林木临修炼,久而久之,青鸾都会躲着林正仁走,不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今天这情况,青鸾也是避无可避。林正仁看到屋内踱步的青鸾,不屑的挖了一眼后也就没有再理会。那个眼神也是警告之意,提醒青鸾离林木临远些,莫要妨碍林木临飞升得道。 青鸾天生嗅觉灵敏,屋内明明没有多出女子,怎么偏偏有一股浓烈的胭脂味散在空气中。 不自觉的青鸾便把话念叨了出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坐在一旁的赵真。毫 不避讳直愣愣的盯着林正仁,正巧就看到了林正仁耳后,一抹粉彤彤的胭脂色。 赵真冷哼一声,转了视线,扶住金丝紫檀木的手不断收缩,直到指甲陷进了木头里面。 越过众人,林正仁来到医者跟前,“各位辛苦,请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小儿的性命,无论是需要什么珍奇药材,我们飞霄宗都拿的出,各位放心用药。” “林宗主放心,少宗主所受怨瘴之气被人及时封印,尚未侵入心脉,好好调养,身上的伤便可恢复如初。只不过,清醒之日不可预判,也许一天,也许一年,都是尚未可知之事。”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林正仁满面愁容,一旁林夫人听了这话,又开始偷偷掉泪。 青鸾也失了神,林木临,林木临,林木临……你一定要醒来啊……无论多久我都等你,哪怕等到我老去,等到我死亡…… 第57章 水禾呆坐在沙漠之上等死的那一日,九溟就跪在她的身旁,扔掉了所有的的温柔自持端方守礼,声声怒吼,字字啜泪,“蠢女人!滚啊!你不疼吗?!你还管一个只会喘气的活死人干什么?你自己走啊!你自己走啊!” 九溟想要推开水禾,奈何游魂状的他一推,手掌如一片光影,穿过了水禾的身体,什么都没有留下。 与萧珂对战那日,自从跪地飞身而起后的片刻,九溟便察觉有另一个人闯进了自己的身体,代替他与萧珂决战,情况与俊竹山一战相同,他自己也丝毫不记得这期间的所有事情。再度回神是两人最后一击碰撞,天崩地裂,建筑尽毁,他的魂魄瞬间被力量弹飞出去,从而恢复了神志。 他也无数次尝试着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结果却是无济于事,只得以游魂的状态存在。 再后来,九溟开始在沙漠之中寻找水禾,然而,一丝魂魄状的他,连沙子都碰不到,又怎么可能找到被埋在沙底的水禾呢? 好在没过多久,水禾自己从沙底苏醒爬了出来。 九溟心底是失而复得的欣喜,然而,这种欣喜却并未持续多久,因为他了解她的性子,她是不会放弃他的…… 前三天他一直沉默着立在水禾身旁,看她在偌大的废墟国废墟里寻找他的身体,起初他还能做到心绪平静,可当水禾的指甲十根有八根外翻的时候他再也绷不住了。 水禾跪在地上,挖着沙土,他跪在水禾的一旁,嚎啕大哭。 自老乞丐死在他跟前那日起,他便再也不相信满天神佛了,因为他跪在神像前求了千百遍救救老乞丐,却无一神应他。 而今日,他跪在不休海上,跪求满天神佛,救救他的心上人。 许是真神显灵,水禾真的挖到了他的身体。然而,殊不知这只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后来的几天,体型小他一大圈的水禾拖着他沉重的身体在一望无际的不不休海里,取人鱼骨,寻求生路。 无能为力,锥心锯骨,这种痛,时隔经年,他又深深体会了一次。 他把他这辈子能想到的脏话全都骂了一遍,但是这些话都被吹散在了沙里,一句也没能让水禾听到,他也恨不得把自己那躺在地上的身体挫骨扬灰,而可笑的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一场骤雨过后,水禾重新燃起了追求生路的希望,他却仍然心如死灰,一心求死。 时间转眼便过去了小半个月,水禾蓬头垢面,一身破衣烂裳。根本看不出从前那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温婉芙蓉姑娘模样。而他的身体蓝衫秀丽,面容清俊,一副岁月静好,无灾无难的样子令他自己都唾弃不及。他想知道为什么他还不死,为什么还在喘气!? 水禾闷着头一步步在沙漠中前行,忽然间一身洁白闯进了她的视线之中。 这身衣着她相当熟悉,惊觉抬头,萧珂轻摇羽扇,就站在她的面前。水禾根本来不及多想,大概是发自内心的恐惧促使她转身便去慌乱逃命,可背后便躺着昏睡不醒的九溟,她又不得不转回身来与萧珂正面对质。 “我们已经落得如此下场,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吗?那日也不过是初识,你为什么要对我们穷追不舍,步步紧逼?” 水禾也是疯了,毫无退路的她冲着萧珂,发泄着连日来所有的怒与怨。 萧珂却很是怡然地敲打着手中的寒梅映雪玉扇,唇边勾起,似笑非笑。 “小姑娘,有些果虽然不是由他种下的,但是却需要他吞下。想躲是躲不开的。” “你个疯子……” 水禾还没骂完,萧珂又慵懒开口,“行了大外甥,你也别骂了。我知道岁辰还有我那亲姐姐死的早,导致你有娘生,没爹养。那你也得听说过长幼尊卑罢,我是你舅舅,你骂的这么难听,萧瑾瑜听了恨不得从坟里爬出来。用她那方天画戟把你挑了。” 水禾不解,九溟明明躺在地上昏迷着,萧珂所言何意? 游魂状的九溟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喜。他刚想开口说话,萧珂边一道法力飞来将他锁住扔回了他的身体内。 下一刻,“咳咳,水禾,离他远点。” “九溟!”水禾直接扑到了九溟身上,红了眼眶。 醒了!她的九溟终于醒了!她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失而复得的惊喜甚至让忧怖四散而逃。 萧珂却并没有给他们任何重逢叙旧的机会,一个转身,萧珂连带着九溟都消失在了不休海上。 水禾一下扑空,倒在了沙漠里,眼神里面全是惊恐与无措。 “九溟!!!” 明明就在刚刚,时隔半月后,她的呼喊得到了回应,为什么只在片刻便又空于她一人! 九溟更是惊诧,被一道法力直接扔在了地上后,接连喘了好几口粗气,再度抬头身边之景已经是喧闹街道。 更让他冷汗层起的是,萧珂究竟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一无所知。 九溟从地上爬起,警惕的观察周围。他还不能确定自己是陷入了萧珂布下的强阵之中,还是被萧珂带到了其他地方。 但九溟十分清楚的是,无论是那种情况萧珂必将是能够决定他生死的对手。 凭空造阵亦或缩地行万里之术,绝顶的修仙之人也难以在瞬间完成,而这对萧珂而言,不若一呼一吸般简单。 他只能是魔,亦或为仙。 三两女子在脂粉铺前驻足,贩卖浆糖葫芦的商户高声吆喝,拿着纸风车的小孩蹦跳着路过九溟身旁……正可谓,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这里的一切都好熟悉,一砖一瓦,一人一树,好像都躲藏在九溟的记忆深处。何时来此?何处故之? 第67章 九溟一把抓住了蹦蹦跳跳的孩子,“小朋友,烦请告知,此间何处?” 谁知小孩啪的一下排掉了九溟的手,呵斥道:“什么小朋友!我已二十有四,你这粉面小生,不得还要叫我一声大哥!” 九溟惊诧的松开小孩,他在人流中逆流而行,他感觉身边车水马龙,而自己却又置身事外。 “这里是……念江城……”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破败的庙堂,瘸腿的乞丐,缟素的念江城,跪地俯首一夜白头的刺史……他们走马灯一般出现在九溟眼前,离开十年之久,竟又回到最初之处。 虽有感慨,但疑惑更甚,萧珂为何会将他带到念江城,记忆将九溟拉至不休海上两人一战之时,神魔之力?!萧珂想要神魔之力颠覆三界!难道说萧珂便是无藏师父所言三界浩劫所在? 但是那所谓的神魔之力,九溟却从未听得见得,萧珂却十分笃定的将他视为神魔之力的载体。 也许萧珂所言皆为真实。他也并非凡人,而是神与魔之子,这也解释的通,无藏师父为何让他独自登天界,寻身世,俊竹山上还有不休海中灵力尽竭的他失了神智而将敌人击退。 只是这股蕴藏在他灵泉之内的力量他根本无法驾驭, 更无法在清醒的时候让其为他所用。 九溟没来得及再想其他,人声鼎沸在刹那间回归一片寂静,女子、商贩、小孩全都不见了踪影。 街道建筑飞快模糊后退,震惊之余他已经又被人大力扔到了城墙边,险些跌落,还好几时凝神定气扶住了城墙。 耳边传来萧珂不紧不慢的声音,“大侄子,上前来同舅舅一同欣赏,你亲手编排的戏剧罢。” 九溟周围无丝毫萧珂身影,而他却又觉得萧珂无处不在。惊涛骇浪一般的恐惧向他袭来,充斥他的大脑,淹没他的口鼻。 他害怕萧珂这个疯子,从心底里害怕。并非是怕他会危及他的生命,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九溟顺着视线向城下望去,数万银甲逐阳列阵,千军万马中央,一座纯金打造地金塌上歪斜斜的躺着一人,面色土灰,病态秧秧。 这些军马算是将念江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看这架势,定然是两军对垒,攻池掠地的战争。 银龙鳞千叠战甲?九溟识得,念江城的守兵也着此甲。可是为什么城下的敌军也穿此甲。 九溟又环顾身侧,城墙之上,弓箭手箭在弦上,只等号令。 这算什么?唐国如何起了内部争端?念江城如何成了唐国的众矢之的? 城下按兵不动,城上寂静无声,在这场静默的对峙中九溟甚至可以听到念江城内杂乱的烟火日常。 就连这也奇怪,已是兵临城下的绝境之地,城内还能如常日一般买卖往来,高歌低吟。 只见城门洞开,一头顶乌沙官帽正正当当,身穿绯红官服一丝不苟,腰系金鱼袋端方周正的男子手握一把银剑走出了城门。 男子独自走到敌军阵前,利落抬起右手握成拳头,又放下手臂。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城墙之上的弓箭手,全部收了弓箭,站定于原地。 男子仅仅独自一人,明明是一人壮势压千军,而他的背影之中偏偏又给人一种虽千万人,吾独往矣的悲怆。 九溟一眼便认出了他,已是十年之久,此人也是银丝布满,脊背稍弯,即便如此,他依旧如当年那般立如青松沉稳,行似劲风有力。 他便是念江城刺史,袁崇民。 疫病撕扯念江城生民之时,为保全城人性命,放下身份与权位,给还是一个小乞丐的九溟,磕了十个头的袁刺史。 袁崇民来到身骑骏马的来敌将军跟前,深鞠一躬,献上手中长剑,慷慨而言。 “我念江城,受吾皇恩泽,幸得仙人庇佑,于疫病之中痊愈,获长生之能。然我袁崇民之私自瞒下,扰吾皇获长生之机,实乃我之错误,与我城民无关,今日我袁崇民,以我血肉,献皇长生,愿吾皇脱胎换骨,千秋万代!更望吾之皇帝,退兵千里,宽宥念江城!” 谁料袁崇民话毕,干脆利落地抬起手中长剑,决然刎颈。 长剑轰然落地,鲜血喷溅,人亦倒下…… 袁崇民的身躯直挺挺向后仰去,激起满地尘埃。 甘棠遗爱,再无圣人。 九溟未能阻止袁崇民挥剑自刎,后知后觉施出一道咒法将袁崇民尸身保护起来,以防外军践踏侮辱这位爱民如子的刺史…… 金色的术法却被半路拦截,消失在了半空之中,九溟怒吼,“不要!”又接连施法保护袁崇民,而徒劳无功,他眼睁睁看着那位圣德之人尸身像一块破布般任人拖沓。 城上无论是兵或将,齐齐跪地,“恭送刺史!恭送刺史!恭送刺史!”三声仰天长啸。兵将们垂首落泪,仿佛知道袁崇民的结局一般…… 高头大马上的将军调转马头,挥手示意手下拖走袁崇民的身体。还说了一句,把他的刀口捂住,别浪费了这些血! 城内百姓仿佛终于意识到了危险,在听到将士们的呐喊声后,大多数人先是呆愣愣站在原地,如同时间静止。待神志回笼,他们扔掉手中的一切,欲冲出城门,救回他们的仁德父母,念江城刺史,袁崇民…… 只是晚了,一步慢,步步皆晚……守城将军含泪一声令下关了城门,念江城的百姓被挡在了门内,而他们的刺史,尸身被拖走,在阵前被大卸八块,接了鲜血,片了鲜肉,送到了病怏怏的皇帝,以及随行的大臣权贵口中…… 百姓敲打着城门,哭号之声响彻天地,最后十里长街,跪送刺史。 “刺史明明说了皇帝会退兵!怎么还是要了命啊!狗皇帝要砍头就砍我的头啊!” “我的贱命不值钱!要杀就杀我啊!” “天杀的瘟疫!天杀的长生之术!” “不好了,刺史夫人……自缢了……” 有人滴水恩涌泉报也就有人恩将仇报。 “袁崇民已经替我们死了!皇帝老爷怎么退兵!方将军你还是快开城内让我们走罢!” “你……你们……” 九溟听力极佳,念江城百姓的言论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他的脑子现在很乱,所有的文字穿梭在他的头脑之中,却无法拼凑成一句完整的话。 他张大了口,想问身边依旧跪地的士兵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失了魂一样,脱了力,靠着城墙滑坐到了地上。 他,无能为力。他的师父赋她拯救苍生之责任,而他呢,连一人的性命都无法挽救,甚至连尸身都被保全不了,他又有何用。 他有太多疑问,太多不明,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他记忆里的袁崇民,威严却不失一方行政长官之责,所行所为无一不为民为城,而就是这样一人,如何要落得一个被君王群臣啖肉喝血的下场? 袁崇民何罪?!念江城何罪?! 恍惚之间,“听明白了吗?九溟?”萧珂缥缈的身影出现在九溟眼前,“他是替你去死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萧珂又如烟尘消散,余音绕梁。 九溟彻底懵了,“滚出来!滚出来啊!把话说清楚!你无缘无故讲我带来此处干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目睹袁崇民的死!滚出来!与我何干!讲出来!” 第58章 萧珂来去无踪,九溟的质问不过成了滴入深井的落雨,根本就得不到回应。 九溟便又踉跄着起身,裹着一层怒火,拽着跪在地上的士兵的铠甲质问,“十年前瘟疫我知,告诉我长生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士兵在看到九溟的一脸懵然,“谁允许你上来的?城墙之上军事要地,普通百姓不得私往!立刻回城!” 士兵用力一推,却发现此人力气太大根本不动。 “回答我!回答我!”九溟双目生焰,再无往昔皎洁如月,温润似玉的翩翩公子模样。 士兵一人怄不过他,讲了缘由。 “你这般年岁还不记事吗?瘟疫之后,念江城患病者得饮仙人血脉,自此年岁永驻,孩童不长大,老人不衰老,得了长生啊!” 字字入耳,九溟眼睛一下失了焦点,然后他的目光再度定格于十年之前那几锅掺杂着他的血的混浊的汤药里,“长生,长生……我的血……”渐渐地,他送开了士兵的衣甲。 士兵见状,欲将喊人来,将他拖到城墙之下,谁知九溟又忽然抓住他问。 “然后呢?然后呢?长生不好吗?他们,他们为何有恨?” 九溟指向城门口百姓群聚集的地方,刚才人群中的话他都听到了,只是不得缘由。 士兵有些急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兵临城下千钧一发!到底是哪来的混小子在此贻误军机! “你有完没完!现在是我能与你在此闲聊的时机吗!赶紧滚回城内避战!” “回答我!我要你回答我!” 也许他们两人缠斗在一起太久,终于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两侧的士兵聚集,欲将九溟赶下城墙。 第68章 一心只想知道前因后果的九溟抬手便施了一道法术,将其他士兵困在了结界之外,围聚起来的士兵一看九溟乃是修仙人士,也不敢再上前。 被九溟捉住脖颈的士兵也被九溟这阵势吓到,不再盛气凌人,哆嗦着讲,“长生于我们而言自然是好事,但皇帝权贵们没有享受到而普通百姓享受到的好事便只能是一件坏事。年事已高的皇帝听闻念江城因得饮仙人血获长生,便派兵围了念江城,要求交出仙人,可那仙人十年前便消失不见了我们又能拿什么回给皇帝。皇帝便下诏,若他不得与天地同寿,便要所有得长生者,以命血祭。”此士兵越言,越是悲愤,“刺史最后不得而为,提出他亦是得长生者,饮其血啖其肉亦可获得长生!他以一人之性命,去换整个念江城的逃离机会啊!”最后几句士兵几度哽咽,涕泗横流。 九溟眼中尽是不解与震颤。 “不对啊!不对啊!我记得当年他明明没有患疫,他又怎会喝了药得了长生!” “说到此处你为何还要追问!哪怕是念江城的一个乞丐刺史也不愿让他无辜横死!他只能欺君罔上,以命易命!” 九溟彻底乱了,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袁崇民一城刺史,大可以随便找个无关紧要得了长生的人来,推出去做这个以命易命的交易,偏偏没有,非要自己拎把剑出去找死,听起来怎么这么蠢,这么蠢啊……他的死他的牺牲,到底算什么?或许什么都不算,唐国史书里留不下他的功绩,历史长河里留不下他的姓名,只是一个人死了,一个仁义爱民的人死了。 他放开了士兵,解下了结界,灰头土脸向城墙下走去。 十年前一桩美谈成了十年后一场屠杀。 呵!他到底算什么? 师父说他是拯救苍生的救世之人。可现在呢,不休海一行连累了水禾、林木临还有青鸾……念江城疫病他又害了袁崇民……如果说萧珂所谓的神魔之力是萧珂霍乱苍生的缘由,那么根源还是在他,如果世界上本无他,也就不会有神魔之力,更不会苍生有难……他才是真正的三界毒瘤,他才是苍生苦楚。 他不应该活着……他不应该活着拖累旁人的…… 九溟自台阶上一步一阶,一步一顿,面似寒冬。 城下人群的话语又传来。 “待大军撤去,所有人立即弃城而去!不得停留!所有人不得再言有关长生任何之言论!”有人发号施令。 “不!我们与刺史同死!” “说得对!” 附和声此起彼伏…… 人群里同样有人瑟缩着脖子,猫着腰不知上哪去了……他们慷慨激昂的同皇帝老子对着干与我何干,我要快点回家收拾家当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将军还在劝说,“这是刺史之令!否则袁刺史便是白白牺牲了!” 人群一下噤了声,这座城陷入了百年的沉默,唯有低声啜泣不绝于耳。 聚集的人群最后各自四散而去,准备弃城逃离。 九溟步入匆匆急行的人流之中,没走两步,眼前便出现一座盛大的庙宇建在闹市之中。他微微抬眼,便看到里面鼎盛的香火,徐徐升起,新鲜的瓜果花朵摆满供台。结果精雕细琢的神像竟然是一位幼稚孩童,他一下便明白,那神台之上供得原来是他啊…… 看着神庙之内的一切他自觉讽刺。 耳边又响起一阵蛊惑之声,“是你!是你!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不去死呢!你怎么不去死呢!” 原本面无表情的九溟忽的冷笑了一声,是啊,我怎么还不去死呢? 跨出神庙,他开始在这座城里漫无目的走,不知还要去哪,还能去哪。 城门上,守城将军紧盯着唐军的一举一动,只等他们退兵,念江城百姓才能死里逃生,也不枉袁崇民尸身尽毁的悲惨下场。 而一个时辰快过去了,城外唐军丝毫没有退离之迹象,将军也开始沉不住气了,起了一身冷汗,难道说这招李代桃僵还是被识破了吗。 皇帝刚吃下了袁崇民的肉,喝下了袁崇民的血,自我感觉似是容光焕发,即将获得齐天之寿。骤然一道白光炸闪,一个男子站在了皇帝身边。这皇帝哪里受的住这般惊吓,咣当一声又坐到了床上,身旁的太监惊慌失措,“来人护驾!快来人呐!” 四周士兵立即围上前来,萧珂只是负手而立,似笑非笑,看着这群不堪一击的蝼蚁。忠勇者手提长刀一剑刺穿萧珂胸膛,而萧珂毫发无损。中指轻轻一弹,长剑立刻熔化吓得士兵只敢于外围踱步,无人再敢上前。 皇帝见势不妙,瞪大了眼睛想要逃,四肢却早已瘫软,抬都抬不起来,更何况逃跑了。 “朕乃这天下之主,仙家想要什么,朕皆可满足,您尽管开口。建满唐国的神庙,悉数不尽的财宝,还是艳绝天下的美人。只要仙师能言,我便能给。”皇帝颤抖着说出自己能够未萧珂提供的条件,企图以此来换一条生路。 萧珂唇角一勾,站的更远了些,许是被人皇这般走狗模样恶心到了,毕竟曾经他被人踩在脚底奄奄一息之时也没有低头乞怜过。 贪生怕死的上位者。真是挺可笑的,站在天下人的臂膀之上,吸血啖肉。掌天下之大权,却毫无作为,只图享乐……这样的国如何不能亡,这样的君为何不能判。 “人皇?呵。”萧珂冷笑。 “几百年前我见过你的先祖,他可是个一剑堪挡百万师的人物,没想到后代出了你这么个软骨头。啊呀呀,也不知道是哪条血脉搭错了。”两句话说的玩味,皇帝狭长混浊的老目里明摆杀意,而面上却还能堆出笑来。 “仙师教训的是。” “难怪三界里人族势微,依我看,这人族也没有存在于三界的必要了。” 萧珂拍打着寒梅映雪玉扇,似是敲打着给皇帝的催命鼓点。皇帝也是恐惧万分而无可奈何。 “仙师到底意欲何为?”人皇皮笑肉不笑。 萧珂走到人皇身旁,俯身于其耳畔,“我萧珂想要干什么,事实佐证,你又能奈我何,人皇?” 又不知萧珂与人皇攀谈了什么,人皇一声令下,让原本距离城门百丈之远的军队,竟然又再度前进,念江城又一次陷入危态。 城门中更多的百姓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弃城逃离,然而紧闭的城门依然紧闭,就连城墙内里的风都吹得凛冽割面。 忽然之间,天空中开始飘落纸张,一张飞在天上的纸或许不会引人注意,但是满天飞的纸张便会吸引大批百姓的注意,况且此时念江城的百姓都等待在街上,看到这漫天飘落的纸张也不勉疑惑狐疑。很快开始有人拿起地上的纸张宣读。 念江城刺史袁崇民,欺君长生之谎朕已悉数而知,罪当扼其九族,然朕仁德谅宥,着念江城百姓替汝之刺史戴罪立功,奉昔日之长生血脉者于朕,则退兵城外,永宥念江。此言非天方夜谭,长生血脉者已重现念江城,吾之百姓止此。 读完此信的百姓们大都愤怒至极,却也敢怒不敢言,他们不过是低下到尘埃里的普通人,是能被权贵随便挑个理由砍头的羔羊,他们能有什么办法拒绝皇帝的要求。这个脊骨眼上了谁不想活,若说是交出袁刺史,他们还会犹疑,毕竟如此这般清正廉洁爱民子的父母官,全天下也没有几人了。现在只是找出并交上一个无名小卒就能换来全城人的活命,他们根本就不会犹豫。 也有人还记得长生血脉者的恩情,提出十年前若非此人,念江城人也早就在瘟疫里死光了,还有什么机会能站在这里害人家的性命。 “你们肩膀上抗的都是混球吗!怎会如此厚颜无耻!” “妇人之仁!他救了我们一次就应该再再就我们第二次!咱们念江城十年来给他烧的香火都是烧给乞丐的吗?受了香火就该护佑百姓!” 还真有不要脸的人在人群中狗吠。最凉人心的,有更多的人出言附和。 “他不就是神仙吗!咱们皇上也伤不了神仙!我们把他交出去他不会死我们也不用死,两全其美!” “找出长生血脉者!找出长生血脉者……” 第59章 九溟离开神庙,穿行于人流来往的街道。举世喧嚣孽债,皆由他起。他从不愿拖累一人,却拖累了举世人。他该怎么办,谁能来告诉他,他能怎么办…… 垂目缓行的九溟,心里如一团乱麻,没有头也厘不 出尾。 纷乱如沧海洪流,唯之一人逆行。 忽然之间九溟的目光下出现了一双白色绣鞋,从样子大小来看,一看便知是个小女孩的,稍稍抬眼便看到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孩。 九溟不想与人言语,于是向右跨开了一步,偏偏小女孩也跟着跨了一步,九溟又向左行,小女孩亦向左走,明摆阻挡九溟前去之路。 九溟未恼,甚至没有心绪的波动,头将抬未抬,“小姑娘请借光。” 第69章 “小乞丐。” 九溟猛然抬头,这称呼,十年不曾响于耳边,再度听见,与老乞丐一同乞讨生活的光阴也被这一声唤起。 那时,老乞丐肆意狂笑露出的黄牙参差不齐,丢给他的馒头虽脏却香甜,虽然需要日日乞讨却也乐的自在。 而现在来看,那段时光或许是他一生中不曾背负,不曾栓塞的,最为自在的了。 “姑娘?” 面前的小女孩披麻戴孝似是正在服丧。她的脸上肉肉的,还没有褪去孩童的稚嫩,而那一双清冽似霜的目,让九溟知道这小姑娘应该也是所谓的长生者。 回忆又一次闪过眼前,十年前血液入药之时,袁崇民亲自将带有九溟血液的药喂给了他的女儿。 两人在那时有过一面之缘。 记忆中的小女孩与十年之后未见丝毫成长变化,音容相貌一如往日,九溟记起她来也并非难事。 “你是袁刺史的女儿。” 小女孩没有回答,冷冷道,“莫要再街上乱走了,皇帝要我们交出你才肯放过念江城。北城街道上全都是你的画像,你已是念江城百姓活命的筹码了,要是还想独自活命,劝君速避。” 小女孩眼神四处捕捉着周围情况的变化,许是察觉到了危险,九溟没来得及再问什么,小姑娘便一个转身卷进了人流之中。 听了小姑娘的话,霎时间九溟脑中再次一片空白。 敏觉地环视周身,念江城的百姓仍旧在急行逃命,还没有人注意到他。 头脑短暂的停摆过后,他细细回想,他回到念江城的事情只有萧珂一人知道,想必也是萧珂将此事告知皇帝,但是萧珂做这些的缘由是什么呢?想要神魔之力,他大可以直接来抢,九溟也不是他的对手。又何必兜了一圈下来,连累旁人。 机敏如他,此时距小姑娘离开还没有半炷香的时间,而他的四周已然是风声鹤唳。街上在短短的时间内聚集了很多精壮的男人,有人的镰刀别在腰间,有人的斧头夹在腋下,还有人毫不避讳的拿着绳子。他们死死盯着九溟的目光,如同饿了十天半月的猛虎看到了一头落单的梅花鹿。 在捕捉到他们的目光后,九溟的心忽然起了丝丝颤动,但他清楚的明白,这颤动不是因为害怕,更不是恐惧。好像一阵入秋的后的秋风吹得他由内而外的冰凉。 九溟莞尔一笑,他如朗月入怀的笑明明那样好看,却让街道上前来抓他的人身上冷汗直冒,他们知道他是修仙之人,于是他们将这一抹笑视为挑衅嘲讽。 九溟没有躲起来,反而又回到了那座神庙,供奉着他的神庙。 九溟前脚跨进神庙,后脚跟上来的百姓便把神庙的大门死死堵住,将九溟困在了其中。 他们也不再伪装,拿着镰刀斧头试探踱步。 九溟望着由念江城百姓雕琢的神像,看到那时的他还尚年幼,又拔起手中的问天。 神兵碰撞剑鞘的钢铁声吓坏了围上来的人群,有人啊吼一声,连连后退。 而神像之下的少年只是透过长剑的映射看了看现在的自己。 如今的我也才未及弱冠,不过十八啊…… 九溟将问天收回剑鞘,坦然转身,抱拳躬身。 “在下灵剑派无藏掌门坐下十九弟子九溟。” 人们见九溟样貌端庄礼仪周全,没有认为他值得一个回礼,反而更觉他软弱可欺。 某人扯着嗓子便喊,“我管你是谁。我只知道皇帝想要你,把你交给皇帝我们就能活命。” “不,我是谁?你们还记得吗?”九溟问,言语之间有些急切,他想要一个答案,十分迫切。 又有人问,“那我说出答案你会不会乖乖跟我们走去见皇帝。” 九溟未答,仍然在温柔的笑,与雕像的表情如出一辙,散发着神圣的光辉。 他见九溟不回,也耐不住性子指着神像答,“喏!那不是你吗?十年前的小乞丐,我还喝了掺有你血的药。” 九溟脸上的笑有些撑不住了,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笑容带给他的疲倦,然而他却还在苦苦撑着那笑。 原来他们知道,他们一直都知道,十年前是他救了他们,是他救了整座城。 人群里忽的有人跪在地上磕起头来,“求求神仙,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吧!我们真的不想死啊!你是神仙,收了我们的香火,不该保佑我们吗?” “你看这念江城全都是老弱妇孺,我们禁不起军队的强弩利箭啊!您就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那人指着人群。这里面确有孩童,可孩童拿着菜刀,这里面也确有妇孺,可妇孺拿着绳索。 人,懦弱无刚,没有与敌人一战的勇气,却有说服旁人牺牲的说辞。 他说他们不想死,那他们问过他吗,他想死吗? “皇帝只是仰慕您的神威,真的!说不准给您加官进爵,当个大官!” 九溟依然挂着温柔的笑,“真的吗?我的下场真的不会像袁刺史一样,被人饮血啖肉?我还能活命吗?”九溟又问。 九溟并不惧怕所为的下场,他已然觉得自己的存在于所有人而言是一场拖累。但是他就是问了,就是想听听答案,他们会不会毫不顾忌他的生死,只顾独自苟活。 他需要苍生给他一个,愿意为他们牺牲自己的理由。 “别他妈跟他废话了!咱们这么多人还治不住他吗!绑了得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起上!” 此刻的苍生才是凶神恶煞,青面獠牙,对他步步紧逼。 没有……没有理由…… 无人记他十年深恩,人人逼他今日牺牲。 九溟,你怎么不笑了?为什么还落下泪来?是太失望了吗? 早知苍生本恶,又何必心存幻想。 既然都想要他的命,那他也要同他们搏一搏这命,看看究竟是谁更胜一筹。十年前他们的命本就是他给的,今日就算他想要夺回,也未尝不可! 九溟红了眼,失了理智,剑指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看啊看看啊九溟,这就是你要去拯救的苍生!你睁眼看看啊!师父!你告诉我这样的苍生有什么值得一救!为了你们,我背离师门,友人,爱人,恩义尽负!可结果呢!我是你们随便可以交付出去换生路的无关紧要者!” 眼泪已经在九溟脸上淌地横七竖八,但是憋在九溟心里的委屈仍然没有宣泄出去,反而如同天崩地裂崩坏不休。 “倘若你们有一人可怜我,心疼我,我就会心甘情愿地像袁崇民那个傻瓜一样慷慨赴死!可是没有!一个都没有!你们义正言辞的指责我绑架我!我有长生的血脉如何,我受你们的香火又如何!这是我要求的吗?这是我求你们的吗!我就该死吗?” 九溟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现在他脑子里还能想到的只剩下杀人两个字。 “你以为你们是谁!还想要我的命!尔等宵小胆敢 再跨出一步!我必杀之!” 九溟眼圈通红,但与前几次失控不同,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这一切都是他想做的。 还有一点不同的是,他的灵泉之处没有因为愤怒涌起磅礴的灵力来,只是他现在被恨与怒占据了灵智,丝毫没有察觉罢了。 神庙之内念江城的百姓也被他的疯态吓得畏畏缩缩,但总有不要命的人敢以小博大。 “上啊!我们有仙师给的法宝害怕什么!一个臭乞丐长大还能把天捅个窟窿不成!” 在他的怂恿之下,无数人蜂拥而上,一同切割九溟这块硕大的肥肉。 一群普通凡人想要凭借生锈的镰刀斧头还有被腐蚀的绳索便想要困住仙门翘楚,是否有些天方夜谭了呢? 他们自己岂会不知。既有缚神之心,必然是有备而来。 就在他们群起而攻之的刹那,九溟四周瞬间笼罩一层紫色结界,晦涩难懂的符文萦绕在九溟周身,如同抽丝剥茧一般吸取九溟仅有的灵力,结界也将九溟困在了原地无法抽身。 扑上来的人群里有四人见准时机,抛出手中的长绳,绳子如同一条有了生命毒蛇一口咬住了九溟的四肢,那长绳也根本不是普通的绳子,在抛出之时也蜕变了模样,那是一条千年玄铁制成的缚神锁,锁上凸起的根根长刺,扎进九溟肉里,鲜血直流,即使鲜血飞渐,四人也没有手软,猛地一拽,九溟整个人便悬空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噬骨剜心的痛感如洪水般向九溟袭来,他痛的撕心裂肺,一阵哀嚎。 第60章 他们囫囵一推,推掉了供台上贡品,然后几人又合力将九溟摔到了供台之上。 九溟痛的额头、脖颈青筋暴起,俊脸狰狞。 “尔等岂敢!” 噗嗤……一道长钉瞬间将九溟的喉咙贯穿,一双星目骤然炸出,与死鱼之眼无异。 “看你还狗叫什么!杀我们啊!起来杀我们啊!” 紧接着又是四道长钉穿骨,扎进了九溟的手腕、脚腕。 第70章 “啊啊啊啊啊!!!”九溟连胜哀嚎。 他们将他死死固定在了供台之上。 九溟的全身都在因疼痛而战栗,而他又不敢晃动身体,因为他越是颤抖,伤口处传来的痛意也就越深。 九溟的全部感官都在因强烈的痛感而叫嚣,冲击他的大脑,将他所有的理智冲散,让他坠入荆棘深渊。 缚神锁,生拔蛟龙长骨浸万魔窟所炼,扎进皮肉里,一生二,二生三,丝丝缕缕寸寸噬骨。降魔钉由千年腾蛇牙染白鬼冤孽所成,钉入骨内腐骨化肉。 两者,何等邪物,遭之其一,仙入鬼途,魔入妖道,魂飞魄散,而九溟两种酷刑同时加身,生不如死。 “仙师是不是说用这降魔钉把他钉在这里就行了?” 他们看着九溟披头散发,血流成河的模样,心中竟然还会陡然升起一股惧怕。 一开始的祈求,再到后来群起怒而攻之,再到此时的惧怕,他们对九溟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情绪便换了多种,而独独未有怜悯。 一人结巴着回,“是,是,是吧……咱们也快走吧,走,去请皇帝大老爷来吧。一会他的血都流干了,咱们万岁爷还喝什么?不能让咱们九五至尊的皇帝喝这地上的脏东西。走走走。” “别走!别浪费了!咱们也再喝点!一滴血就让咱们长生不老了!这多喝两口说不定咱们也都成仙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诱惑鼓舞,成仙!脱离凡胎肉骨,摒弃六道轮回,升仙上玉京,何等荣耀加身! 沾了些许尘泥算什么,就算是裹了屎尿他们也要常常咸淡。 屋子里的一群人如同疯魔了一般,竟趴在地上,舔起了地上的血来。 九溟斜着眼,偏头看着地上这群魔鬼,流下了一滴不明情绪的泪来……然后万般失望的合上了双目。 此刻的他已经疼得麻木,身上处处都在痛,却又分不清哪里在痛,他还能清楚的感觉到身上所有的穿口处在缓缓的,缓缓的有血淌出,凉凉的还能借以缓解缚神锁与噬魂钉对骨肉的灼烧之感,甚好…… 等这些血流干,他也便该死了罢……他真的该死了……甚好…… 至于什么天命狗命,都他妈跟他一块下地狱去吧,什么三界苍生,不过都同他一样,贱命一条……都他妈的去死…… 如今这座结构精巧,香火鼎盛的神庙已经不再是神圣祈愿之地,而是一方棺椁,一方专为庙里供奉的神明所打造的棺椁。 神明被钉于神台,种下死亡之果,小鬼在地上狂欢,湮灭在三界之外。 蹲在地上舔舐神之血液的人,不过眨眼之间,扯着嗓子对天一声长鸣,顷刻间全部化为了灰烬。 神的善良能够救人于苦难悲哀,魔的疾恨也能杀人于极乐殿堂。 如千山崩毁,波涛肆虐般的疼痛让九溟度秒如年,不辨时间。 宽限之期已到极限,人皇下旨,将军挥剑,念江城破,铁蹄踏血躯,人身分两断。 念江城,长生城,一座血城。 神庙之内银针落地之音可听,而神庙之外人哭鬼号风过火烧。 九溟听得一清二楚,身心剧痛之余下,惨烈的快感混杂着呼啸的悲恨同样折磨着他,恨不彻底,宥不能够。 未几多时,人界的至尊踏至神庙之内,歪躺在了宫婢布置好的长塌之上。 而他却并没有着急命人取血,吩咐了一声,让带什么人上殿来。 砰的,一道闷闷的腿骨撞地的声响。 人皇问,“袁崇民待民如亲子,凌迟之刑都可以替之,你作为他的女儿,不强求耳濡目染之忠君护民,也应该知道圣命大于天道。怎么还能做出与敌为伍,卖城求荣的事呢?到底是六七岁的孩子,不知尊卑。也许是你认为那人还真是个救苦救难的大罗神仙,”他抬手不屑地指了一指九溟的方向,“能收你做个座下童子不成?春秋大梦,人界,还是朕人皇的人界,也只有朕才是执掌生死的帝王!” 老皇帝在萧珂那吃了瘪,丢了面子,憋着火气不敢撒,到九溟跟前撒气来了。左左右右的宫婢太监,将军士卒,带着脑袋来的,谁能听不明白话里话外的意思,九溟是神仙罢,最后还不是他人皇嘴里的一快肥肉,一口浓血。 杀她一只鸡,敬他们一群猴。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小姑娘瘫在地上,冷哼了两声,“你也配执掌这天下,你也配叫人皇。” “大胆!敢对皇上出言不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一个老太监捏着嗓子喊。 转过身赔上笑脸,摧眉折腰,“皇上,小小孩童,不值您同她置气,气坏了身子。” 皇上没说话,老太监亦认为此事尚能缓和,“你们还提这个脑袋站着干什么?赶紧把她拖下去,别在这碍着皇上的眼了。” 毕竟是忠义之后,能留一条命,便就一条命罢。 谁料老皇帝却道:“唉!别看她是的孩童的模样,算算也应该又十六七岁了,让她继续说。” 老太监瞬间胸口一凉背脊起了一层冷汗,心下明了,保不住了…… “九族?我还有什么九族?袁家上上下下只余我一人了。”她挣扎着端坐起身,保持着世家小姐的礼仪做派,语调清淡,亡父亡母的事,被她讲来,好似闲话家常。 接着她又用最淡漠的语气,口出狂言,“老不死的蠢猪,皇帝就可以 脸面不要,强抢别人的所有物吗?你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能得到?你算什么,呵,一只老狗领着一群走狗攻人城,毁人家,逼死忠臣,杀气百姓。你还敢讲自己是天下的至尊,人族的皇帝?你,根本不配。” 老皇帝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马上就要赶上锅底了。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我们竟然还是你的子民,我们竟然是死在了自己军队的铁蹄之下。呵。”袁刺史之女词语激烈,语气平淡,嘴角还有一丝苦笑。 一旁的将军也终于听不下去了,欲上前请示,拖她下去,老皇帝一道凌冽的眼刀射来,他又默默退回了原位。 “还有你说错了,我也根本不是什么善良的人臣女,我自私!卑劣!下贱!但是,我所做之事与我忠义的父亲,柔善的母亲没有丝毫关系!”至此她终是情绪崩溃,咒骂着,嘶吼着,宛若疯妇。 她指向供台,“我给他报信,让他离开,也根本不是为了求荣,更不念及旧恩,我就是要拉整个念江城给我的爹娘陪葬!” “我一个人活不了了!没了爹娘我活不了了的!他们也休想用我爹娘的命换来幸福欢乐!休想!所以我告诉他让他离开,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如纸上所言,血洗念江。” 这一刻九溟所有的认知与思想才算彻底全然崩毁,闭上的双目猛地撑开一片猩红…… 不会了,他的恨里不再夹杂半分其他情绪,他只是对所有人平等的,完完整整的恨……若无机会则作罢,倘若他还能手中执剑,他定会亲手毁了这三界,乱了这苍生! “还有,不用你砍我的头了,我要去见我的爹娘了。”说罢,起身,一头撞上了庙中圆柱。 一场闹剧终究是落下了帷幕,老皇帝也累了,命人去取了九溟之血来,以获长生。 皇族显贵,高官人臣,于神庙之中一同举杯,共赴长生。 可想而知,他们亦是长吼一声,灰飞烟灭……没有喝上长生之血的兵将下人,被吓的魂飞九天,四散而逃…… 一切尘埃落定,一道洁白的身影踏着血浪走到了九溟身边。 “疼吗?九溟。” 九溟知道来人是萧珂,九溟怒瞪着圆目,看到了来人。可他已经是一块砧板上的肉了,无论恨也好,怒也罢,他能改变被屠夫抽筋剥皮的命运吗? 况且九溟也根本不需要萧珂亲自动手,这肮脏至极的三界也没有他值得留恋的什么,死亡,于他而言不过解脱。 九溟甚至想,若非不是长钉钉进了喉咙里,镇地他无法言语,他甚至想对萧珂道一声感谢。他真的感谢萧珂让他见识到了他多么像跳梁的小丑,他是多么的可笑…… 拜入师门他亦不过八岁稚稚,无藏同他有言,生而便为之苍生天下。修行磨志不敢丝毫懈怠,而今日堪堪清楚,过往十年光阴皆为错付,不过惘为。 苍生命惜,而不重恩义,愚且狡猾,莽而粗鄙。 这样的苍生不值得九溟为其牺牲。 萧珂修长惨白的指抚上降魔钉,被上面纠缠的冤孽瘴气腐蚀出一块烂坑,而他仿佛没有痛觉一般,面色如常。 “哦?我都忘了,降魔钉钉在了喉咙里,你开不了口了。” 萧珂捻了捻手指上的腐肉,猛地拔掉了九溟喉咙处的降魔钉,飞渐起一道血柱。 九溟疼得瞬间张大了口,嘴唇猛颤,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后呕了好几口血来。 “不愿讲?我来替你回答。疼啊!我好疼啊!”萧珂面目狰狞,好像真有剜心噬骨的疼的模样,下一刻又恢复了冰冷的神态。 第71章 完完全全一个疯子。 “他们让你疼了,你又怎么可以轻易便算了?你应该拿起你手中的剑,让他们也尝尝长剑掼骨的滋味到底有多疼,你受过的疼痛,难堪,也要让旁人千倍百倍的受着,才能解了心头上的恨啊。不不不,不止他们,三界的人啊仙啊魔啊妖啊的,都是这副自私自利的模样。你愿不愿意做我手中的一把利刃,随我颠覆这三界,重塑这秩序?” 萧珂又变了脸色,阴森的面庞结冰千里。 第61章 神魔之子三界独绝,前无古人能知其究竟,后无来者可比之神力。 纵使是做事不计代价的萧珂也不敢再度贸然获取神魔之力,况且还有萧瑾瑜在死前给九溟下的禁制加身。 所以让九溟心甘情愿做他手中一把毁天灭地的刀剑,这也不乏是一个驾驭神魔之力的方式。 “与其说你是我手中毁天灭地的长剑,倒不如说我是你报仇雪恨的助澜。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萧珂从来不屑与人为伍,杀人屠城都是独来独往,连飞野也不曾支会。一来手下的废物于他而言打起架来他嫌累赘,二来飞野……他有私心,他怕一时缠斗无暇脱身顾之,他可以遍体鳞伤,他可以断手断脚,他甚至可以灰飞烟灭,但是,飞野不行。那一年山石裂身之痛他替他受了,从那以后他便要他安于暖堂,风雪不沾。 他向来明了,强权者是不该有弱点的,但是很不幸,这棵乱生于野的徘徊花于他幼年时便种下了,不忍拔出只能相护。 萧珂字字蛊惑,九溟深知同萧珂一道不过是与虎谋皮饮鸩止渴。况且今日这局面难道说不是他萧珂亲手缔造的吗? 那些忘恩负义贪生怕死的凡人背叛他没错,可萧珂这疯子与他们又有何区别! 九溟转念又瞪着萧珂,狠厉的眼神早已将萧珂杀了个片甲不留。不过这个眼神在萧珂的眼里也煞是可笑,都已经被钉手钉脚的戳在台上了,就算是把眼珠子瞪出来也难伤他萧珂分毫。 九溟又将将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冷哼。 萧珂看到九溟这落魄又不甘的样子,心中油然自豪,萧瑾瑜死了也想不到拼出一条命来生下的儿子,被世人,被她最看不起的他如此摧残。他也无比痛快,活该啊!她萧瑾瑜不是魔界天之骄女吗?不是魔君的掌上明珠吗?她替她儿子享受了万千宠爱,那她儿子就被抛弃,被践踏,被割脉放血,炼成恶鬼。 萧珂儿时未曾学会藏匿心思之前,被人欺负折磨也会露出同样的目光来,所以现在九溟心中所想哪怕没有吐露半分,他也一清二楚。 嘲笑道,“你觉得让你落到这般田地也有我的一份,便认为合该他们该杀,凭什么留我性命,也想报复我是吗?” 九溟的心思被萧珂轻而易举识破,但也正中他下怀,所有人他无差别的恨,尤其萧珂作为始作俑者,凭什么报复旁人还留他一个。 “大错特错。” 萧珂俯身下来,在九溟眼前摆了摆手指。 “九溟,审时度势四个大字你没听过吗?你觉得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给你自由,给你拔剑弑仇的机会。别总是搞那套公平对待,你看他们为了活命,有人管你吗?还不是人人对你喊打喊杀。” 九溟对这世间的认知早已坍塌,而随着萧珂的话,废墟竟再度化尘…… “大外甥,你可以一直单纯,但你不能一直犯蠢。是我把你扔到念江城的没错,是我把缚神锁与降魔钉交给他们的也没错。但是,真正将你钉在此处,让你痛不欲生的,是你心心念念要去扶助的天下苍生。我所为不过是让你快些看清了他们披着温良面孔下的自私自利。” “权贵皇族妄得长生实为妒忌,人皇陈兵杀戮乃是不仁,念江城民捉你求生更是不义。人性本恶,连九重天上的仙同样恃强凌弱,权位至上。这些,你不应该现在才懂。” 柳妖行医救命,结果呢,亡妻亡子,自己双手染血。梁山柏仙门翘楚,只因妒忌二字,永失所爱,仙途葬送。归墟人愚昧无知,幼童献祭,举国不复……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因为人性之丑陋卑劣! 是啊,是啊,一路走来几乎遇到的所有人与事都在告诫他人性的恶,可他偏偏不信,偏偏不觉,果然刀没有扎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疼…… “还是萧瑾瑜陨落太早,让你活的这般没有分寸,受人欺辱蒙骗。你舅舅我也没有要伤了你的意思,不过是借此机会给你上一课,让你早些看清肮脏至极三界众生。” 萧珂字句随念江城人抓住他,撕扯他,笑他,骂他,恨他的无数个画面缠绕交织,在他的眼前重复 放大。 九溟双目中的烈焰也渐渐散开,目光空洞而呆滞。 “所以我再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一把剑,随我颠覆三界。” “我保证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机逝如流水,你想清楚,我萧珂并非非你不可,没有神魔之力,我欲成之事也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而你,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身在何处,永远只能被缚于此处,痛不欲生。” 萧珂说的平淡,而九溟却听得滚烫。 “还有,”萧珂蛇蝎一笑,“你死不了的,神魔之子哪有那么容易死啊,就算血流干了,变成一具干尸,你的灵魂依然不灭,神识仍然清晰,永远清醒着躺在属于你的神台之上,感受世人的背叛,然后无可作为。” 够了……真的够了……与虎谋皮,终究是有所得饮鸩止渴又如何,终究是解了渴。既如此,他便要天下人与他同尝这鸩酒,共赴那地狱。 他不想知道萧珂会让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或者说什么代价他都愿意倾其所有而付之。只要拉下所有人,给他陪葬。 “我……九溟……咳咳……愿……意……”戳在喉咙处的伤,呼呼冒血,几乎一字一呕,一字一泣血。 渺小如他,从无救世之志。为乞丐时,他求一餐饭饱,为修士时,他求此生淡云流水。不过师父将救世之志压于肩头,迫于责任,他修武修心,立德立命。到头来半生坚持不过笑话。 萧珂嘴角笑意更深,绕着神台将降魔钉一一拔除,去拔降魔钉的手心也被腐蚀的漆黑一团,烂肉坠坠。 “呵!” 他也本可以轻轻一挥便将降魔钉瞬间拔除的,可他没有,反而选择了一种自残的方法,伸手去拔那降魔钉。 降魔钉专用来对付魔族之人,不会对其他生灵起作用。东西是萧珂拿出来的,利害他更是清清楚楚,但是他想亲自试一试,这东西究竟握在手中究竟能有多疼,有没有他在诡刹渊被上古万魔撕扯灵魂来的疼。 嘁,亲自一试,不值一提。 呵,她萧瑾瑜的儿子就是要比他这块破烂石头来的金娇玉贵,这点疼便喊得响彻天地。 萧珂又执起寒梅映雪玉扇,击出一道法力于缚神锁上,缚神锁蔓生出的尖刺全部退出九溟皮肉,又化为五条毒蛇,蜿蜒着,扭动着身躯盘上九溟的脖颈、手腕、脚腕。 黑光一亮,他们形成了五道玄锁圈在了九溟身上。萧珂从不会相信除飞野之外的人,尤其是比自己更强大的人,这五道枷锁是他留给自己的保障,哪怕有一天九溟背叛了他,他也依然可以驱动缚神锁让九溟给他跪地求饶。 萧珂掐指念决,法力引向九溟,将他整个人从神台上抬起悬立在半空之上,九溟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死物,了无生气的任萧珂摆布。 垂下的四肢好似不竭的沙漏,嘀嗒,嘀嗒落着血滴…… 从前始终高昂的头也垂着,明媚的表情一去不返。 神庙之外,还有一暗红色的身影矗立在门外。 飞野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而他举步维艰,迈开步伐而又撤回,来来往往,一动未动。他的牙咬住口腔中的肉,猩气在嘴里四散开来,他也没进去阻止萧珂。 他应该进去的,应该去在萌芽之时,阻止这场三界的浩劫。虽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萧珂会因他而放弃,或者两人大打出手一决高下,争个你死我活,可他都没有,他应该去的……这是他的责任啊…… 操!他妈的上面是不是养了一群废物,除了他,都他妈没人了是罢,都他妈逼他是罢!是罢! 他他妈也不管!操!他能做的都做到了!他只能做这么多了!他真的只能做这么多了!他背叛他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不对他出手,是他最后的底线了! 一边是责任,一边是爱人,左右为难。 操!老子不选了! 飞野双拳紧握,最后提起灵力狠狠给了自己胸口一拳,这一拳用了足足十成十的灵力,一个趔趄便撞在了庙门上,灵力震伤了经络,一道血线溢出嘴角,而飞野死死抿着唇,没有再发出声响,只是臂肘撑在门上,头冒冷汗。 门里,萧珂又扔出三道法力直直击向了九溟的眉心,一道用以解开他下在九溟身上加固神魔之力的封印,另一道解开萧瑾瑜设在九溟身上的封印,至于最后一道,他封印了九溟的神识,让九溟完全成为他一把无情无欲的灭世之剑。 第72章 就在这刹那,九溟猛然抬头,火红的灵力自九溟眉中央溢流而出,生出一道殷红魔钿,眼珠外扩成纯黑色。 “啊!!!!!” 强盛的灵力自九溟灵泉处喷裂而出,神魔之力炸起,形成一圈法力波涛涌向四周。 今日之后,世间再没有灵剑派弟子九溟,而多了一无心,无情的“诡人”。 萧珂早有准备,法力撑着才不至于让自己被神魔之力击倒,还能悠然摇扇。 然而站在在神庙之外的飞野却毫无准备,甚至因为他自己的一拳虚弱至极,直接被震飞了出去。原本他还施法压抑着自己的气息不被萧珂察觉,这一震,气息散开。 萧珂皱眉,呼得化烟而散,移至庙外接住了飞野。 第62章 没有了萧珂法力牵引,九溟在神魔之力爆体后直直摔到了地上,头颅重重摔下又弹起,他却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如今躺在地上,身上红梅点点,活像一具尸体。 飞野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接住了自己,转头望向萧珂,面色甚重。 藏了太多的事,讲了太多的谎,他对他其实从未坦诚,顾自觉担不起萧珂这份毫无保留的偏爱,无颜见他。 他自认千年来作为天界仙君,事事做到,而今日萧珂所为他没有阻止,也同样愧于仙界。情义尽负,他,算个什么东西。 仙魔两界看似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平流之下早已波涛涌起。 仙魔本就实力相当,可魔界却又不得不因创世真神偏依仙界屈居其下。如今神祇凋零,四神也只剩双神存世,魔界借此天赐良机更是蠢蠢欲动。 魔君久病床榻,少君萧珂与四城主共掌魔界,抛开四位城主不谈,单单萧珂一人就已经对杀上天界,颠覆三界蓄谋已久了。 天界早知魔界野心,千年前便选中飞野作为暗探蛰伏魔界。 仙族同魔族有本质之别,仙族修仙法,外溢汇集天地精华之仙泽,魔族炼诡道,萦绕汲取三界恶怨之瘴气。 飞野为承担暗探职责,洗经伐髓,本是天生仙体,最后换上全身魔脉。其中苦痛只他一人知晓…… 那时飞野年轻气盛,信仰至上,一腔热血只想怎么挖空魔界消息传于上界。万般是命,经年累月,最后发现自己身陷情之一字,无法自拔,进退两难。 初入魔界,飞野加入魔族军队做了一个小小士卒,未曾料到偶救幼年萧珂于山石之下。 救萧珂之时他也不过是巧合,眼看一幼童要被其他几人打死,难免心生怜悯,做出逞英雄之事来,他也并不知萧珂乃是魔界少君,有意接近,更没料到看似弱小的萧珂能强大若此。 做了萧珂的魔卫后,他原以为卧底之事恐怕难以施展拳脚,毕竟当时萧珂新秀刚起,不足为天界之敌,被困于萧珂身边的他也就成了天界一步弃棋。结果萧珂摇身一变成了天界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飞野也重新成为天魔两界对弈之局上至关重要的一子。 要不说飞野这步棋,苍天下得妙呢。萧珂为人心思深沉,独独飞野除外,怀疑身边所有人,却从未怀疑飞野。就算有其他人怀疑飞野,也是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魔界人尽皆知,少君将身边这位魔卫,他看得比自己眼珠子还重要。 或许曾经几百年间飞野把萧珂这份偏爱,肆无忌惮当做自己为天界传递消息的筹码。但当他自己深陷其中后,愧疚与背叛感也日日折磨的他无法喘息。 他想过一走了之,大不了做个缩头乌龟,凡间找块地方谁也找不到他。 可他放不下天界的族人,他也离不开萧珂……他便想着就这样混沌度日罢,向仙界传递些无关痛痒的消息,只要不让他伤害萧珂,他便一辈子做这个暗探了。 人算不如天算,神魔之子重现于世,天竟然真的把颠覆三界的机会送到了萧珂的眼前,眼看萧珂几近疯魔的筹谋如何获取神魔之力,飞野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踌躇多日他还是选择了天界,给天界放出了消息…… 他日天魔两界兵戎相见,他能做的恐怕也就只是不与萧珂动手,不伤他分毫。 萧珂在看到飞野唇角那一抹血痕后,也是沉了脸色。 “谁伤的你?” 飞野苦笑一声,然后站离开萧珂身边,“修炼反噬,无关旁人。” 接着飞野又恭敬地对萧珂行了一礼,“卑职参见少君。” 萧珂明显一怔,他没想到飞野会如此迅速远离他的身边,好像躲仇人一般,更没想到他还会如此生疏地给他行礼,这两件事虽让萧珂十分不悦,但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他受了伤,是自己不察。 “修炼反噬便好好待在踏玉殿里养伤,瞎出来晃荡做甚。” “卑职职责所在,保护少君安危。就算少君修为了得,无敌于三界,卑职理应跟随左右。” 开口扯谎,他飞野也算是驾轻就熟。怎么?他还能直接讲明,伤是他自己打的,他来也是为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怕他做了什么威胁天界的事,影响他上报吗? 纵然有气,萧珂还是伸手架起了飞野,抬起右掌便要给飞野输送灵力。 “少君不可,”飞野直视萧珂目光灼灼,顿了一顿,“飞野不值……” 萧珂能凭一己之力单枪匹马闯到今时今日,权柄荣耀俱全,怎么就栽倒飞野手里了呢。 “你今天吃错了什么药了!跟我讲什么值不值得!唤我一声少君,你就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萧珂盛怒,倒不是因为飞野忤逆他,只是因为看他受了伤还莫名其妙在这固执什么。 飞野愧疚啊,萧珂的情义他还不了分毫,便想着一丝也不再索取。 况且伤是他自己打的,原就是为了惩罚自己背叛之举,现在又装出这副可怜的样子博取同情怜爱,算个什么事。 萧珂心上已经野火燎原,怒意难消。他不清楚,短短一日未见,飞野怎么对他如此生疏,明明他说过,只他两人,唤他阿珂,而他开口少君,闭口少君,难不成是为了惹他不快。 要知道换作旁人敢让他有半分不悦,早就薅了头颅喂狗了。 萧珂大力将飞野揽至身前,不容飞野拒绝,便为飞野疗伤,结果飞野一个转身出掌对上萧珂,两人灵力相撞,激起一道风波。 萧珂倒是无碍,只退了两步,眼神愕然,飞野却被这道法力波震退,呕出一口血来,跪到了地上。 “飞野!你干什么!我平日里太娇纵你了是吗!你受伤了你不知道吗!” 萧珂原本获取神魔之力的快感全在飞野对他出手后被击得粉碎,即便如此,疼惜与怜爱仍旧比怒气蔓延地更快。 “是飞野以下犯上顶撞少君,飞野自回魔界领罚。” 飞野根本没想到自己行踪暴露的如此之快,他不想跟萧珂在此纠缠,只好走为上计,一个闪身,消失了。 “飞野!混蛋!” 萧珂闪身进入庙中抓起地上的九溟,青光炸起,去往魔界。 萧珂横眉怒目踏进了踏玉殿,殿上来来往往的侍者一见萧珂这结了霜的脸色,纷纷对他避之不及,唯恐冲撞了这阴晴不定少君,直接背砍了喂了狗。 迎面走来一倒霉侍者紧躲到角落里,恨不得把头埋到墙里,结果还是没能逃过一劫,萧珂施法猛地将人拽到跟前,揪着脖领问,“飞野呢?!他回来了没有!” 侍者被吓的哆哆嗦嗦,“回回回少君,未,未见飞野……” 萧珂一怒,将人甩到了墙上。 倒霉的侍者迅速爬起,对着萧珂鞠了一躬后,快速走开了。 与其说走,不如说快速逃命去了。而且三步一致谢,多谢少君不杀之恩,被甩一下无非身上疼个几天也就过去了,至少不是丢了小命啊! 萧珂坐上高台,敛起了愠色,面容阴鸷,低声而威慑力甚强,吩咐道:“去把飞野给我带回来,找不到他,你们也不用喘气了。” “遵命。”殿上魔卫领命,鱼贯而出。 飞野固然重要,但是炼九溟为“诡人”之事也迫在眉睫。 萧珂甩袖起身,往禁室去了。 整个踏玉殿上空随主人的回归而阴云密布。 踏玉殿禁室内,九溟平悬于半空之上,阵法之中周身萦绕着圣洁而妖冶的神魔之力,他的正前方站着他所谓的舅舅,萧珂。 萧珂正在施法将九溟的识海封禁,让他成为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情绪的独属于他的灭世之刃。 此种方法进行过程中,大脑为了留住流逝的自己,会走马灯一般映像着曾经的记忆,哪怕是手无寸铁在仙魔面前如同一只蝼蚁的凡人,也会在这个过程中挣扎,反抗。没有人是不贪婪的,他们在回忆的美好中不舍,不舍从此失去。并且封禁了识海,如同永堕无间,独自一人孤独而绝望的面对一片漆黑,与死了也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说还不如死了。 只有一种人除外,那就是对这世间的失望大于希望之人,爱人,友人,亲人,所有的羁绊也无法掩盖过世间伤痛,他懦弱,胆小,万念俱灰,哀莫大于心死。 第73章 而九溟,整个人悬在半空之上,无波无澜,平静如同幽寂的深渊…… 萧珂很满意,原本以为会在这事上浪费个三年五载,毕竟封禁神识,别说他,哪怕是如今的天帝,魔君,也没胆量做这大逆不道,以肉啖虎的事。 没找到他这外甥一点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三年五载的事,大概三五天便可成。 禁室外萧珂也设了个阵,有人靠近他便可以察觉。 “少君。” “讲。” “我们在凡界一片荆棘丛中找到了昏迷飞野,并平安带回,人是送回他自己的寝殿还是……” 这人是来请示萧珂的,一来告诉阴晴不定的少君,人是找回来了,就是有点半死不活……二来他们心知肚明两人关系,万一送回寝殿萧珂未到,结果飞野伤重而亡,他们也真就提头来见罢。不如把人直接交到少君手上,他们也少点担惊受怕。 果然再听到昏迷二字之后,萧珂即刻收法,闪身而去。 飞野啊飞野,你还想要我如何迁就退让?啊?一定要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来折磨我吗? 飞野离开念江城后确实不是要回魔界领罚的,他憋了一肚子的气,要到天庭去质问那帮老不死的,发出去无关痛痒的情报不看也就算了,事关改换天庭的大事也置之不理是罢? 于是本就身有重伤的飞野单枪匹马,浑身魔气外溢而丝毫不顾,大义凛然地往上天门飞去。 他卧底,他牺牲,他有理啊!谁敢阻拦?最好那帮沽名钓誉的老头都出来夹道欢迎乖乖听训! 飞野大概有几百年没有亲自登临故土,天门之外设了抵挡妖魔的阵法他自然也是不知,要是没受自己一拳加上九溟那爆破而出的神魔之力,突破这种阵法对他来说还不是易如反掌,不过这一次他被挡在上天门外如同探囊取物…… 天界卧底英雄飞野又被自家仙法击中,新上加旧疾,一口老血没憋在喉咙里噎死了,直接坠下九重天,跌到凡间去了。 只能说魔卫寻他及时,不然他掉在凡间被野兽就这么吃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此时踏玉殿上两个魔卫正一左一右架着瘫软如垂尸的飞野,萧珂骤然出现,揽人入怀后,又骤然消失于殿中。 而后出现在了自己卧房,将飞野放到了塌上,施法试探他的身体情况。 法力游走于飞野周身经脉,萧珂不自觉扯紧了眉头,他试探到了两股造成飞野重伤的力量,一股竟然是他自己的气息,至于另一股…… 萧珂眼中映照的萤火晃动,屋内 却并没有风吹来。 再探去,他发现飞野的元神竟然出现了裂痕。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夫三界之下的所有生灵,有三魂兼七魄,合而为一,故称元神,及识海之所在,精神之源头。元神碎,则命亡。 不过万幸,飞野元神只是稍有裂痕,这也让萧珂松了口气。裂了,补上便可,有他在,不会让他有事的。 话虽如此,修补元神,以形补形,需要抽取其他生命的魂魄来修补裂痕。但是这方法对魔界少君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愿意为他鞠躬尽瘁表忠心的人岂非前赴后继可以形容。 而萧珂却干净利落的抽了自己一魄,以法力为针,一魄为线,去缝补飞野撕裂的元神。 飞野是他的,完完全全,他不容许任何一人染指。 从此以后他们两人也算是合二为一,一体共生,生死不离。 萧珂又渡了三百年的法力给他,以推动魂魄的融合,飞野也可快些清醒过来。 剥离了自己一魄又损了三百年法力,萧珂一时间也有些吃不消,强烈的疲倦感向他袭来,于是萧珂便蜷缩着身子,也躺在了飞野身边,不知是昏厥还是睡了过去。 等他再度醒来,飞野已经跪到地上去了。 “谁让你跪到地上去的?你不知道你受伤了吗?” “君为主,我为臣,我没资格睡在少君的塌上。” 萧珂还是深感疲倦,连脾气也懒得发,只想让这头倔驴赶紧滚回床上来休息。 萧珂冷哼了一声,“你现在是愈发客气了,行了,是我乏了,我想枕在你身上休息,像从前那样,阿野,过来。” 略显苍白的唇,散落的青丝,骄矜的语调,阿野,过来……一句话,四个字,飞野丢盔弃甲,身体触发本能一般,起身坐回了床边,萧珂顺势依靠在了他的身上。 “少君是否归魔界途中遇袭了?为何如此虚弱?” “没有,不过你元神出现了裂痕,我抽了一魄为引修补罢了。”萧珂回的云淡风轻。 飞野身躯一震,脑中蔓延下的凉意,与心头涌出的热血相撞,抽了……一魄!一魄离体,无论是往后修炼还是现有修为皆有损害,为了他,他竟然毫不犹豫的抽了自己一魄! “你是我的,连灵魂都是。” 终究是热血难凉,他的欲望冲破了理智的束缚,去他妈的仙魔两界,去他妈的罢…… 飞野一言未发,毫不顾忌的将枕在他腿上的萧珂压在了身下,欺身而上,一吻长情。 萧珂始料未及,身体却很诚实迎合着男人的吻。 他有期待过吗?期待男人的吻? 有罢,期待了很久,很久…… 大逆不道?离经叛道?罔顾人伦? 不,他们的感情真诚而纯洁,配得上最美妙的词汇,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爱上了救他于山石之下的飞野。 “臣,是个男人……” “是,可你是飞野。” 飞野欣喜若狂,他愿意,他也愿意。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飞野更加恣意无忌,徘徊在唇间的温存,横冲直撞,滑入口腔,加深这吻…… 凌乱的呼吸,灼热的空气,飞野什么都不想顾及了,错便错了,大不了一错到底,再回去领罚就是了。 为了这一响贪欢,他甘愿拿性命赔付。 他的掌顺着洁白而光滑的衣料于萧珂背脊之间滑下,不觉间抚上了萧珂腰际,盈盈一握,原来男子的腰也可以这般形容。 他流连于这暧昧地带,以至于一丝呻吟流露萧珂唇边。 “唔……哈……这就是你说的主仆之别?尊之重之?”萧珂忽言。 “你好大的胆子啊!” 飞野倏忽一怔,迷离的眼眸再度清明起来,看着身下平日里高高在上,矜贵傲然的魔界少君,此时此刻,青丝凌乱,眼神迷离,衣冠不整的于他身下,他竟然,竟然油然升起一股骄傲劲来。 “我是少君的,灵魂都是,身体也是……而且少君不喜欢吗?” 萧珂没有回答,两人就这样看着彼此,不置一词甚久,却有洪水猛兽般的爱意自眼底喷薄而出。 萧珂坏笑,抬手一挥,飞野身前的布料霎时松开,露出其下覆住的大好春光。飞野未来得及反应,萧珂已经顺势攀沿而上。 “喜欢,我喜欢你,甚久。” “臣亦然。” 两人再度唇齿相依,飞野就是个得了乖的孩子,得寸进尺……明明他才是那个年长者,说句难听的,萧珂,他看着长大的…… 萧珂嘴角溢出的呻吟,声声蛊惑,飞野已经焦躁难忍,他忍不了了,捉住萧珂两温玉般的手,一掌压住,举过头顶。 萧珂何曾有过被人这般“欺负”,纵使头脑昏沉,也几乎是惊呼一声。 “放肆!” 奈何毫无威慑,粘粘糯糯,不像呵斥,更像,调情…… “少君不容旁人放肆,奈何对我处处迁就。我知今日放肆不同寻常,纵使少君要我赔了命去,我亦心甘情愿。” 另一掌,手指轻挑开白裳结扣,略过表面,向温柔处滑去,温润光滑的玉令飞野全部理智立刻沉沦。 一浪高过一浪,一声低于一声,掠夺,给予,他是不是又欠他更多。 恍惚间,萧珂懦语,“唤我阿珂……” “阿珂……你是天上月,荆山玉,掌中宝,心上人……” 夜还很长,飞野精力充沛,就是不知道身娇玉贵的少君是否能够舍命陪郎君,坚持到底。 踏玉殿外原本一片宁静。 砰! “阿珂……床,好像塌了……” “嗯……正好,你,你,先出去……” 第63章 晴空万里的东海畔,多吉百无聊赖坐在停靠在岸边的木船上,他掰着手指又数了一遍,一,二,十,十五……好多好多天了,小妹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 前几天多吉还在这片浅滩上玩的不亦乐乎,但是这几天什么新奇的东西也提不起他的兴趣来了。 每天睡醒他都会问老人家,水禾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老人家也只是笑盈盈地回他,快了快了。 多吉不知道“快了”到底是多久,他只知道,他想他的小妹了,很想,很想……嗯……想到什么样子呢,对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他想他的小妹快些回来。 第74章 老人家准本好了午饭,站在门口,朝着多吉所在的地方吆喝,“多吉,回家了!吃饭了!” 多吉瘪着嘴转头,“昂!多吉知道了婆婆!”多吉不舍的一步三回头望向大海,还是拖着步子向木屋方向走去。婆婆说水禾他们去往大海里了,所以他这几天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这片宽阔无边的大海,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他哪也不去,就等在海边,他怕水禾回来没有第一个见到他而伤心。 第一次回头,没有,没有小妹,第二次,没有,也没有小妹,唉……算了算了先回去吃饭的吧,小妹嘱咐过他,一定要听话,不能让婆婆久等了。 多吉快走了两步,心脏却忽然一动,他努了努嘴,再看最后一次罢,不会浪费时间的,万一小妹就在这次回头里呢。 “阿哥!” 一道翠林飘枫的身影静立于天海一线的尽头,那是他日夜思念的妹妹,多吉晃了神,捏了自己的脸一把,疼得自己直咧嘴。 “小妹!” 多吉痴痴,比起旁的人来要少些情绪,再见思念许久的妹妹,自然是除了开心,便只有开心。 水禾则不同,再重逢固然欣喜,但强烈的委屈,恐惧,担忧,悲痛一同向她奔赴而来,将近一月的流浪,她攒了太多情绪,这些脆弱的,敏感的,不可言说的情绪,不能展露于外人眼前,只在这一刻倾泻在至亲面前。 水禾虽然随十二以及灵剑派一众弟子立在远处,在听到多吉那一声小妹后,鼻腔刹那涌起一浪酸楚,而后潸然泪下。 那是他的阿哥,与她同气连枝,血脉相连的阿哥,她真的,好想他啊。就算多吉痴傻,他也永远是水禾的依靠,只要他在,水禾的靠山便在,她便永远有退一步的余地,永远还有可以委屈哭泣的机会。 多吉飞奔而去,迎接他最珍贵的妹妹。水禾奔跑而来,回归她最坚实的港湾。 跑到跟前,多吉一把将水禾抱在怀里,原地转了好几圈。 “小妹回来喽!小妹回来喽!嘿嘿嘿嘿嘿,多吉都想小妹了,婆婆总说快了,快了,多吉终于知道,原来,快了,有这么这么长,有那么那么久,久到多吉 都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了。“多吉痴傻而憨厚的笑容比除夕那夜的烟火还要灿烂。 “阿哥……”水禾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水禾也好想你。” 多吉听到了自己怀里的小妹在低声抽噎,他忽然心上也酸酸的,肉肉宽厚的手掌握住水禾的手臂,望向水禾满是泪水的眼睛。 “小妹怎么哭了,小妹别哭,别哭啊,”抬起掌来慌乱地给水禾抹眼泪,“都是阿哥不好,太贪睡了,阿哥下次一定不这样了,小妹去哪,阿哥就去哪,阿哥一定会保护好小妹。” 安慰人的多吉显得有些慌乱,手舞足蹈的样子让水禾忍不住发笑,“阿哥,小妹只是太想你了,我们再也不要分开这么久了。” 多吉一听,眼睛立马又亮了起来。 “嗯。” 然后又把水禾搂进了怀中,多吉这用力一搂,一下扯到了水禾身上的伤口,疼得水禾“嘶”了一声。 多吉也听出了不对,赶忙询问,“小妹怎么了?是哪里疼吗?” 水禾温柔笑笑,“没有没有阿哥,我也饿了,我们去看婆婆做了什么好吃的,好吗?” 多吉笑得更开心了,现在小妹也回来了,那他可是茶饭兼思了。 “嗯嗯好,多吉也饿了,婆婆做饭可好吃了,多吉带小妹去尝尝!” “喂,后面的救命们!你们也来啊!”多吉还招呼着灵剑派的弟子们。 后面灵剑派弟子互相交换了眼神,多人御剑离去,十二还有两位弟子跟在两人身后。 “怎么还走了……” 水禾了然,他们先会灵剑派传递消息去了,她也更放心些。 多吉要比水禾要高大不少,从背影去看他们,像兄妹,也似父女。他牵着妹妹走在沙滩斜阳里,而水禾牵着多吉却是行在宁静心安处,她知道前方还有一阵惊涛骇浪,但她不怕,心有归处,风浪亦是春风。 “小妹,多吉怎么记得你和青鸾他们走的时候穿的不是这件衣服呢?我记得好像全是,全是这个颜色。” 多吉捏起水禾袖子,指着一片青绿色。 “没有这个红彤彤的颜色,对,没有这个颜色。” 水禾眉目盈水,思绪也被这问题牵扯拉回到那段日夜煎熬。 身上被绳子割裂开的伤口她没有多余的灵力去治愈,连日来托着九溟也要灵力支撑,加上没有休息,她怕再动用灵力给自己治伤,恐怕会因为灵力不支直接昏过去。不休海上险象环生,她不清楚那些怨灵是否会卷土重来,她不能去赌,只好放任伤口越扯越大越割越深,血色浸染了衣衫。 萧珂现身,将九溟带走不知去向,她发了疯一般在不休海上呼天喊地毫无形象地咒骂,最后骂到失了声音,她才蹲坐在地上,默默流泪。 她责怪自己,真的好没用啊,挚友她救不了,挚爱她也护不住…… 可她不是个只会哭泣的小孩子了,宣泄完情绪以后,她还要继续寻找离开不休海的方法,还要继续寻找出去的路。 她要去救她的心上人于困境,她要同爱人此世长久,所以她不能死,她要去见她的朋友平安康健,所以她不能死,她要去伴她的至亲风雨同舟,所以她不能死,她绝不能死在这里。 绝境中或许唯死解脱得自由,但这三千红尘中还有许多羁绊拉着我们迈出死亡的深渊,重获新生。 身上的伤口走一步疼一步,水禾也不在乎,不过一片沙漠,想让她屈服,痴人说梦。 就这么走了几天,一日,烈阳炙烤,热浪腾的她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睛,隐约中她看见两三蓝色身影在前方晃动,她以为自己昏了头,实在太过忧心九溟,所思所想化虚为实出现在了眼前。 直到前方的人发现她,犹疑的喊了一声,水禾姑娘。她才确定对方不是虚幻的蜃景,而是灵剑派的弟子,前来寻他们了。 十二师兄左夜雨为首,身后还跟着两名弟子,他们身着灵剑派湛蓝色道服,有中皆握着配剑,气宇轩昂,名派风范。 “十二师兄!我在这儿!”水禾扯着破锣嗓子喊了一声,这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讲话,她自己都有些吃惊自己的嗓音竟然如此难听。 左夜雨迅速锁定声音来源,三人向着水禾的位置冲去。 跑到近处却发现,只有水禾一人柱着一杖,满身伤口,蓬头垢面。 水禾扔了木杖,紧握住左夜雨手臂,恳求,“快去救救九溟!他被萧珂带走了。求你们,求你们!” 水禾没有意识到自己双腿没了力气,扔了木杖,她整个人都快跪在地上。 左夜雨不解,用力扶住水禾,“水禾姑娘你慢慢说,十九被带到哪里去了,萧珂是谁?” “你先别急,看你的样子也吃了不少苦,我给你渡一些灵力,你先自己调息一下,恢复恢复体力,再讲于我们听。” 十二提起灵泉中的灵力,输给了水禾。 “原本与姑娘约定好用破界珠联系,可姑娘迟迟没有信息传来,我主动催动破界珠只能看到一片黄沙,想到你们可能出了事,遗失了破界珠。十九又昏迷不醒,我怕你们再度陷入危险,便带着十几位师兄弟赶了过来。” 趁水禾恢复间隙,十二将他们赶来原因讲于水禾。纯净澄澈的灵力缓缓进入水禾的灵丹,水禾借之运作功法,身上细小的伤口开始愈合,但肩膀处勒痕太深的地方也难以立刻痊愈,不过她整个人也显得更精神了些。 “隔空传送之术耗费灵力巨大,只有我们三位进了不休海,其他师兄弟皆在在东海畔为我们护法。姑娘不必心急,待姑娘恢复体力,其余师兄弟会给我们开启阵法,助我们离开此处。” 听到十二的话,水禾也稍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水禾一边运功恢复伤口一边说道。 “自赵真师兄他们离开后,我与九溟遭遇了一个自称九溟舅舅的男子,他说他名为萧珂。但是他并非来与九溟相认,反而杀意横生,出言挑衅又施法侮辱。此人法力高强,我与九溟不是他的对手,我被一道法力击昏后便不知道如何了。待我醒来,萧珂与九溟都不见了,后来我在沙漠里挖出了九溟,然后又在路上收到了你的消息,我独自拿到了人鱼骨却弄丢了破界珠,本以为我能带着九溟走出去,结果那萧珂又出现了,他法力一挥,一直昏迷的九溟的确醒了过来,可只有瞬息,他带着九溟一块消失了。” 十二与其他两位灵剑派弟子都锁紧了眉头,这萧珂一听就是个不好对付的。先不说其他,能够瞬息使用传送之术还是带着另一人一同使用的凡人修仙者凡间是绝对找不出一人的。 倘若此人真的要对十九做什么的话,十九此时的境域恐怕也是油煎火烤,不甚好过。 眼下掌门在此危机关头闭关,十二一时也有些慌乱,却也很快恢复镇定。九溟是无论如何也要救的,同门兄弟,不是手足更胜手足。 第75章 “寻找十九之事迫在眉睫,我们需要立即赶回灵剑派将此事告知掌门,再商量营救事宜。” 水禾收息,站起身来,“我与 你们同去,我与萧珂对过两势,此人是君子而非小人,他好像不对女子出手。” “好。走罢水禾姑娘,我们与其他师兄弟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他们会给我们护法,打开传送结界,他们在东海畔等着我们。” “嗯。” 水禾跟随三人前行,忽的想到了什么,她肩上伤口未愈,衣服也破烂不堪遮不住伤口,阿哥看见了未免难过。 “不知十二师兄是否能将我的衣袍修复,我怕阿哥看了我的伤口会担心难过。” 左夜雨回首,才注意到水禾一身破烂,青丝散乱的模样。 “实在抱歉水禾姑娘,刚才只顾十九之事,疏忽了。” 左夜雨捏指念咒施法,水禾衣衫破口的地方断线缠绕交织,逐渐完整。 “我能力有限,只能将破开的地方修复,其他脏污都无法清除。”左夜雨道。 “多谢十二师兄,能遮住伤口就行。” 第64章 “小妹,走啊。” 多吉在水禾眼前摆了摆手,水禾回过神来。 “阿哥记得没错,但是这不是先前那件翠色的衣裳了,这是九溟送给我的新衣裳,添了靓丽的枫叶红,阿哥觉得好看吗?” “小妹穿什么阿哥都觉得好看。嘿嘿嘿嘿嘿。” 两人走入屋内,老人家看到回来的水禾甚是惊喜。 “好孩子,你就是多吉念叨的妹妹水禾姑娘对吧,你们呀,走了这么久,总算回来了。” 水禾微笑点头点头。 老人家还在翻动着锅铲,探着身子又向外望去,“诶?那明晃晃的青鸾姑娘怎么没进来?是吧多吉,婆婆没记错吧,还有那两位俊俏的小伙子呢?” 多吉接过话来,“没有没有,婆婆说对了说对了!” 婆婆的话提醒了多吉,“对哦对哦,青鸾去哪里了呢?还有那个九溟。” 多吉少有的喊对了九溟的名字。 水禾扯了扯唇,鼻头一酸声音也变了调,忍着没落下泪来,“他们啊,都平安呢,劳婆婆挂心了。有事耽搁了才没来跟婆婆告别。” 水禾希望,祈求,他们平安。纵使现在远方没有任何故人的消息传来。 “婆婆,多谢您对我阿哥的照顾,我无以为报。” 水禾施法凝出一株藤蔓,放到了圆桌上,“此为灵草,有安稳心神宁神助眠的功效,种在您庭院里,它自会生长。我们也还要去同他们汇合,便不再叨扰您了。” “嗐,说什么谢不谢的,仲尧不常在身边,有多吉陪我这么久,让我这老婆子也有人跟着乐呵了几天,我高兴。但是啊,这棵小生命婆婆也就收下了,就当是回忆你们的念想,要不老婆子上了年纪,都怕把你们这群年轻人给忘了。” 婆婆盛出锅中的菜来端到了桌上,招呼两人坐下来吃饭,“来姑娘,你也来尝尝我的手艺。” 水禾没有拒绝同多吉坐下来,陪老人家吃了这最后告别的午饭。 “你们年轻人都忙点好,越忙啊日子才有盼头,过着才起劲。我家仲尧啊就出息,城里生意做的大,虽然不着家,我老太婆也跟着享福。” 老人家提起孙女来满是骄傲自豪,水禾也抬脸回应一笑。 “就是可惜了,那青鸾姑娘没能再见上一回,哈哈哈哈哈哈,老婆子也不是真的糊涂了,我这一琢磨啊,她啊就是那只有灵性的小鸟。” “既然见不到了,那便祝福你们这群小鸟啊,无论在何处,都能找到回家的路罢。别飞丢了。哈哈哈哈哈……” 同老人家告了别,水禾与多吉跟着左夜雨共同御剑去往灵剑派。 水禾一直牵挂的人,虽然重疾得愈,现在却也是满心焦急。 青鸾趴在林木临床头,伸手描绘着少年清秀的轮廓,撤回指尖,心中无限失落,“林木临,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可要飞走了,我才不会一直陪你躺在这里,这么无聊的日子,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你不醒,我可真的走了,头也不回。” 青鸾视线转出窗外,落到了回廊里玄铁制成的栏杆上。 “算了,骗你的,你躺在这里一辈子,我也等你。君之归期,吾之长途。” 那廊上玄铁之间,是她心上桃源,她怦然之地。 隆冬时节一只小小的青鸾鸟未曾去往南方的春和景明里躲避寒冷,而是日日徘徊在飞霄宗的庭院里,左顾右盼不亦乐乎。 那一日下了鹅毛大雪,天地间一片结净纯粹,青鸾鸟也被这难得的雪景吸引,飞离暖房落到了屋外的栏杆上。 时间一长,脚掌抓在玄铁上与之冻在了一起,任青鸾鸟如何挣扎也难以脱离。 可怜的鸟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狠下心来用力一拔,无非脱掉一层皮肤,再不济掉几只脚趾,要么就只能在这落雪的绝美仙境里做一只永恒的冰冻鸟儿了。 仔细一想,还是前者听起来要划算一些。鸟儿正准备破釜沉舟与玄铁争个上下。 未曾料到,柳暗花明,得遇良人。 一温暖的掌心握住了鸟儿的两只脚爪,鸟儿扭着头来回顾盼,寻找温热的来处,目光相接,她只觉一瞬刹那,天地失色,万物聊空,人间绝色八千种,不及他一分温明。 女孩的爱生于凭栏倏忽,少年的爱长在水滴石穿。 但爱意随风而起,风止,情,依旧汹涌。 林木临恍惚着睁开双眼,是一道明光色的光晕映在眼前,不必问,他亦知晓,那是他为之拼死一战的心中所爱。 还好,还好,赵真消息不假,番鬼欺生确实将她救回。还好,还好,他还能切切实实再见她百次千回。 林木临摸索着抓住了青鸾的手,他能察觉到青鸾过电一般猛地挺直了身板,呆滞了许久才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 说起来林木临觉得青鸾的表情有些过于好笑,看见他醒了,怎么一副瞧见炸了尸的模样,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圆更大,都快掉出眼眶了。 却在看清姑娘脸上那一滴清泪后没了笑意,胸中绞痛。抬臂为她拭去了泪。 青鸾仍然僵着身子,噙着泪水,“林木临,你小子再不醒,我就都要等成寡妇了。” 林木临看到青鸾这副委屈的模样心都快碎了,什么也没说,坐起身来,将人抱在了怀中,胜过万语千言。 他同青鸾一人属火一人属鞭炮,一靠在一起噼里啪啦响个没完,现如今他习惯了,离不开了,他能想到的往后余生,皆是烟火岁月。 “寡妇不是这么用的,你我还未成婚,你嫁娶自由。” 青鸾语塞,生了一股闷气,她都讲得这样直白了,这小子还跟她在这里咬文嚼字。伸手轻掐了他胳膊一把。他啊,还不如躺在那里来得听话乖顺得多。 “是啊,是啊,林少宗主仙门翘楚,人间显贵,想嫁你的人恐怕要从飞霄宗门口排到皇城了,贵族淑女名门闺秀,一只小鸟哪里比得上呢。” 林木临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她,这是,承认了。 “当然了想要娶青鸾大仙的妖魔鬼怪也从俊竹山排到南天门了,小小凡人,本大仙才看不上呢。” “你啊还是乖乖听你老爹……” 话也只听了半句,后面青鸾再说些什么他一概不闻了。 嘴角抑制不住扬起一道弧度。 林木临别过头来,将自己脑袋完全埋进了青鸾的颈窝,修长纤细的脖颈遮挡住了男子的双眸,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是惊,还是喜。 他悠悠开口道:“淑女闺秀自有公子王孙念之,我独爱西王母座下一只殷勤青鸟。” 青鸾失了语,本就刚从林木临醒来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眼下更是怔得一动不动,宛若石化。 “你是林木临吗?”愣了半天问出一句来。 “青鸾,红妆十里,宝马香车,太俗气了,配不上我的神鸟大仙,我以我岁月为礼,生命作聘,许你今生今世的承诺,你愿意做我的妻吗?” 青鸾这三山五岳大名鼎鼎的红娘青,男子甜言蜜语她可是听了不少,什么我陪娘子一生一世永不分离,什么你是我的唯一甜蜜饯,唉太多了太多了,听得她都快齁嗓子了,想着某一日那个男子若是对她讲出这些话来,她都担心自己一个忍不住呕出声来。 但林木临说的情话,听起来,也像是吞了一口蜜,甜却不在喉咙,甜在心上,她更不觉甜腻,反而想听他,讲给她更多。 “这不是飞霄宗少宗主许给你的,是林木 临,只是林木临。” 林木临,这三个字的肩背上没有宗门的责任,没有高宏伟愿,只有一个小小的盼望,盼望与他的小鸟儿白首终老。 青鸾想着,她约莫不是她了,相熟者,谁不知她活的粗枝大叶,万事懒得计较,怎么就对他一人锱铢必较,事事不肯忍让,何时变得这般小气。 第76章 是了,从廊下玄铁间那惊鸿一眼,神鸟便困于木林,纵使振翅,也飞不出这片天地了。怪哉怪哉,她,心甘情愿。 许久未得到青鸾的回应,林木临也有些拿不准她的心。不知觉间因为青鸾的犹疑,林木临心上火烧,呼吸加快。 不,不愿意吗? 少年依靠在姑娘身上的头微微抬起,将离未离,姑娘也感觉到了肩颈之间重量少了些许,喷洒在肩颈的热却又重了几分,惹得她心上痒痒的。 林木临心上烧成了废墟一片,完了,朋友都没得做了,面子也丢光了,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也许青鸾心里他们只是朋友,而他想的太多,想要的太多…… 那又如何,她不喜欢,他也不会放手啊,强扭的瓜甜不甜他得尝了才算,他还就不信了,他这模样的绝色男子若是日日以色侍她,就青鸾那副钓美男的色中饿鬼,还能不被他勾的魂儿都丢了。 啧,有志者,事竟成! 林木临又重重窝靠在了青鸾颈肩,一副你不给我答案我绝不罢休的架势。今天她就算说出一千万个不愿意,不喜欢,他也要亲耳听到!然后告诉她,不喜欢也没问题,本少爷有的是时间耗着跟她日久生情! 第65章 林木临还在撒泼耍赖,靠着青鸾不肯离开,谁料青鸾一把推开他来,又在林木临震惊的眼神中双手拖住他的脸,吻了上去。 太近的距离让林木临只看到了青鸾紧闭的眸,然后勾起唇角笑了。 青鸾蜻蜓点水一吻,别开面庞,视线慌慌。 做红娘这么久,她自然知道有情人最亲昵的举动莫过于唇齿相依,肌肤相亲,她既然主动亲了他,也算是讨要了他的清白,神鸟大仙便勉为其难,收了这凡俗小子罢。 林木临咬住自己的唇,还在回味着女子唇边的清香。 “林木临你这小子可识趣一些,以后你就是本大仙的手下了,事事以我为尊,让你向东你不准向西,我要说一不二,你……” 回味哪里足够,他说了他要的更多。 林木临拖住青鸾脑后,一个旋转将人压在了身下,攻占了姑娘的唇。将姑娘的话也淹没在了这铺天盖地的吻中。 男子的吻的热烈而急切,但很快又不满足于此,开始探着舌尖搜索他想要的稀世珍宝。 青鸾最初的生涩也开始慢慢迎合着他,承接着他,与他共享美妙。 这是他想要的罢,她有,便愿意付出给他。 漫长的吻,青鸾一直只是呼吸到了绵薄的空气,眼下有些受不住了,面色潮红,却还是不愿推开身上的男子。 情欲这东西还真是碰不得,以前总嘲笑人家黄鼠狼精纵欲过度日日顶着个黑眼圈,现在到了自己,也没这么出息,都快要喘不上气了,还不愿意停下来。 林木临似是看出了身下人儿走神,有些恼了,轻叨了一口她的嘴角,以示惩罚。 青鸾吃了痛,她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气呢,刚立的规矩,现在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日后可还了得,青鸾会了一点灵力到牙间,一口咬破了林木临的唇角。 很快淡淡的血腥味从两人口中传开,也许是缺少氧气的原因,青鸾感觉天旋地转混天黑地。 渐渐的男子的吻落得星星点点,由急入缓,由深入浅。所说刚才是风骤雨急,现在便是流水潺潺,似是在安慰,大有要停下这场热烈的味道。 忽然她有些烦躁,她是知道男女如今这姿势接下来应该要发生些什么,可这愣头青怎么除了吻她其他什么也不做?甚至最初护住她头的手还在原位,另一只手即使握住了她的腰肢,也没再有出格的动作,他是不是不行啊?! 算了,算了……谅他小子除了修炼便是读书,也不懂春宵苦短。 她可非闺中待嫁的名门淑女,带她做红娘的老狐狸精在她说成第一桩媒地时候就塞给过她一本春宫图,遥记当年她翻开第一页后羞耻难耐的感觉。纸上得来终觉浅,正好实践一下。 青鸾唇角勾笑,他不会啊?那只好她便作这教习师父,教教他喽。 青鸾的手顺着林木临结实的后脊向下,向下,一直滑,滑到了林木临的腰际,摊开掌心,拇指有意用力沿着肌肉的纹路磨搓了个来会。 林木临整个人像是过电一般直挺挺的愣住了,他抬头,甚为惊讶的看了一眼青鸾。 果然没错,这女子,色中饿鬼…… 青鸾着眼于他确实满眼无辜,并不想承认自己做了什么。 林木临眼中的震惊缓缓又流于欲望,他们那缠绵一吻,已是出格,再往下事确是不能了。 他爱她,无论是出于爱,还是处于欲望的本能,他都想拥有她,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现在还不能。 虽然青鸾可能不在意什么凡俗规矩,但是在他心里,青鸾是珍宝,是独一无二,她值得全天下最好的一切,所以他要按照最高规格的仪殿求娶她,他要将她这份密宝拆解在他们的洞房花烛。 青鸾没想到,她眼看着林木临眼里烧起了欲望,结果下一刻,他倏忽抽身离开,腾得跳下了床,整个人背对着青鸾,还假装咳了两声。 怎么?他真的不行?! “那个,那个青鸾,”听声音,他有些慌乱,听他又重重呼了两口气,似乎是在平复激动的情绪。 “我爱你。”没有半分迟疑,无比坚定的三个字。 青鸾起身,笑了。 “我爱你的一切,你的音容笑貌,你的不拘小节,你的天马行空,你的热情似火,你的无理取闹。” 青鸾迷起眼,最后一个是个好词吗? “总之只要是你,我都喜欢。真的。” 算了算了看他这么诚恳的对她表露真心,这点小细节她便不追究了。 “我想拥有你,你的全部,全部。可你对我来说是稀世珍宝,是不可亵渎。” 他着重扣了最后两个字,青鸾不知怎么,明明没有看到的他的表情,却红了脸。 “所以还不是现在,我不能僭越,我没有资格。我,我会禀明父亲母亲,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青鸾手覆着自己的胸口,不受控制地汹涌澎湃。 “洞房花烛,我,我会证明我自己!” 激动害羞的不止青鸾一人,此时林木临的脸可谓是日出江花红胜火。 说完,林木临不敢抬头看她,迅速逃离这一室灼气,眼看就要夺门而出。 “林木临!”青鸾唤他。 “谁说宝马香车,红妆十里俗气我不要的!我就喜欢这红尘俗物。一样东西也不能少了啊,黄鼠狼娶灰毛兔还给了十车果子作聘礼呢!我青鸾不能少了。” 林木临虽说停在了门口,却也没敢回头,最后,丢下一个“好”字,撒腿便跑了,头都没回。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鸾笑得满床打滚。 谁能想到平日里骄傲自负的林木临还有这么娇羞可人的一面啊,真是开了眼了。 林木临笑得一脸荡漾出门,本欲去浴室净净身子,再换一身干爽衣裳,躺了这么多天,身上都有味道了,况且又经刚才一事,他也该静静身子了…… 林木临垂首急行。 “林少宗主一脸春风得意,这是金榜题名了还是花烛将近?”赵真调侃。 林木临这才抬头看到了来人是赵真,“三师兄,哪里,哪里,说笑了,哈,说笑了。大病初愈,人难免精神。” “你可算是醒了啊,迎春姑娘也就不用日日在你门中守着,寸步不离了。呀?不对劲,你十成有九成不对劲,你怎么穿着里衣便在外面跑来跑去,你这刚醒,易得寒疾。” “多谢三师兄提醒,躺了这么久,人都躺僵了,出来透透气,透透气哈哈。” “你就算憋出犄角来,也没有穿着里衣便跑出来的道理罢。” 赵真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春心荡漾的样子,迎春姑娘在你房间里我还不知道吗? 林木临有种儿时门中祭祀,他偷吃贡品被人捉了个正着的窘迫感。 “真的!信我!” 赵真表情更玩味了。 林木临一看形势不对,他和青鸾的清白名声马上就要在赵真的思想里毁于一旦了,岔开话题。 “对了多谢三师兄救了我们,倘若不是三师兄相助,恐怕我也没机会重回宗门乱跑了。” “举手之劳。” “性命攸关之事,再生之恩,林木临谨记。”林木临庄重的对着赵真行了一礼。 赵真身形一滞,平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嗐。别讲这些见外的了,快去加点衣服罢,清早露重,别真的生了病。还有林夫人自打知你伤重,已经以泪洗面多日,既然醒了,快去看看她罢,也让她宽宽心。” “那三师兄,我先行离开,你自便。” “嗯。” 赵真好像变了,但其实又没变,反正就是说不上来哪里对不上,难不成是他别在发间的长萧玉簪,别在了腰际,给他不一样的感觉了? 第77章 不对,是态度,赵真一路上对他言辞之间夹枪带棒,突然像个兄长一样关心起他来,还真有不适。 嗐,可能也是以前不相熟识,过于敏感了。总之赵真施以援手救他们是真,终归是欠了人情的。 赵真没有即刻离开,站在原地看着林木临的背影愣了很久,直到林木临消失在长廊转角处。 他目光无神,面无表情。 “哥!” 一道尖锐的女声在他耳畔炸起,将他心脏瞬间击穿,让他避无可避,赵真慌张的在四周寻找,却是空无一人。 他明明知道那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明明知道他不该心生怜悯,他明明知道的。 她在提醒他,在警告他,在祈求他。 他握紧了别在腰间的白玉长萧,眼底滋生出晦暗不明的情绪,转身离开了。 又一个转角,林木临迎面遇上一位家仆,那人身形高大,走路生风,低着头,林木临没能看到他的五官。 林木临记忆力很好,无论家仆亦或修士,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他也能将人记清楚。 不过今日春风得意,着眼看花,那里还有心思注意面前的家仆来者何人。 “少宗主。” 林木临吩咐道:“嗯,麻烦跟我到净室去准备些水,我要沐浴更衣。” “是。” 那仆人领了命转身离开去往净室。 林木临想着,他们准备也需要时间,他还是先穿上点外衣罢,就算是在自己家门,穿着里衣跑来跑去也确实不成体统。 大不了沐浴后再换一套新衣,飞霄宗也不是洗不起衣裳了。 第66章 飞霄宗尚竹。 追溯其中原因,是因为第一任宗主有一言,君子死节,不生辱。 这第一位林宗主,乃是一位太子少师,自太子年幼侍其左右,后来那太子登基做了皇帝,便任少师为丞相,继续辅佐其治理天下。 奈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有奸佞之人用卑劣手段离心君臣。可笑的是,皇帝尽信之,欲惩罚少师,却还顾及潜邸师生之谊,退了一步,让少师自述一份罪己疏,然后自请还乡去。 皇帝可能早就忘了,他的老师是一位宁折不弯之人。宁死也不背负所谓莫须有的罪名。 回给皇帝的奏章里只有这么一句话,君子死节,不生辱。 朝堂之上受过这位少师教诲的臣子亦大有人在,一同上书称少师清白,要求皇帝彻查真相。 真相是什么,在当时已经不重要了,少师的抗旨不遵,臣子的集体上书,在皇帝眼里,乃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这还了得?! 皇帝一怒,直接抄了少师满门,男子充军,女子作妓。 朝堂之上再有为其辩驳者,同罪。 这下好了,堂堂一国丞相,昔日皇帝恩师,直接成了阶下囚。 过了几年,没了少师的皇帝治理国家那可是事情办的一件不如一件,国家也是积贫积弱,国力一日不如一日。 皇帝幡然醒悟,把少师从军营里又诏了回来,免了一切罪名,还杀了当年挑唆的奸臣。可惜了,皇帝浪子回头没能换来他老师的忠心不二。 一别军中数年,底层民众的生活他才看的一清二楚。 少师发现纵使朝堂之上的他改革变法,自认为大有作为,实则真正落实到实处的寥寥无几。阳奉阴违成了朝堂从上到下的规则,以权谋私成了所有掌权者心照不宣发家致富的利器。底层百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这不是他追求的理想,皇帝也不是他想要辅佐的良主,群臣更不是能够助他开创祥和盛世的同伴。 众人皆醉我独醒。 他清醒的明白,单凭他一己之力救不了大厦将倾。所以少师已经不愿再侍奉这位愚蠢的君王,他言,要么要他的命,要么放他自由做个山野村夫。 他此生,他后世,亦不会入朝为官,再侍君王。 皇帝最后也没了办法,放他走了。 少师离开京师后,来到了飞霄宗如今所在之地,后世之人说起,是设立了飞霄宗,其实不过上山做匪,不抢百姓,专做劫富济贫的好事。 所以飞霄宗揪着这陈年旧事不放,定了以竹为袍纹,作为飞霄宗子弟身份的证明。 说起来,第一任宗主死后,留给飞霄宗后人的,只有一片荒地,一座茅屋,零星子弟,还又加了一句话,一人撼天下是以难于登天,助微末以为始。 今日的飞霄宗富可敌国,作为修仙门派,更是号称凌于仙门百家,他们比昔日一人一剑之难时,更有扶危济困,拯救万民于水火的能力,他们也依旧身着竹纹道袍。 不过,他们好像也淡忘了先祖,淡忘了先祖遗志。 林木临沐浴完毕,被一众小厮侍女伺候着,穿上了一套飞霄宗特制竹叶纹衣袍,腰间系上翠竹长穗玉佩,穿戴整齐,往林夫人那里去了。 林木临特意叮嘱了小厮不必禀报林夫人还有林宗主他已醒的事,他想去给母亲父亲一个惊喜。 当林木临踏进林夫人房门的瞬间,原本坐在椅上仿佛失了魂魄的林夫人,一下子魂魄附体,颤颤巍巍扶着身边侍女琴儿起身。 “木临,是你吗?”一位母亲轻声询问如蚊蝇,好像是害怕面前活过来的儿子被高声一吓便会化作一阵烟散了。 林木临原本心里做足了准备,压抑着心底的歉,念,悔,没想落泪的,毕竟他也不是个小孩子了,男子汉大丈夫,那还有见到亲娘就哭的道理。 却在听到林夫人声音后,所有的心理建设都成了狗屁,眼泪围眼圈,委屈极了,如同出去玩被欺负了的孩子,回家向母亲告状,母亲他们都欺负我,我受了委屈…… 尚有其母,他便只是个孩子。 林木临快走了两步母亲跟前,握拳捶胸,正巧一滴泪自眼角滑落,“儿子好着呢!” 林夫人剥开扶住她的琴儿,扑倒林木临身上,把他完全圈在怀里,失声痛哭。 “我的木临,我的孩儿,母亲再也不会要求你什么飞不飞升,成不成仙,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母亲受不住啊,受不住失去你。哪怕你将来只做个愚儿,只要能平安在母亲身边,就好,就好,你父亲那里我去说,我去说,再也不要去做冒险的事了,再也不要去了。” 林木临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样子已经成了林夫人挥之不去的梦魇,这么多天来一直折磨着这位母亲,让她几近崩溃。 林木临即使身形比林夫人高大许多,此时却像个孩童,紧紧依偎在林夫人怀里。 许久,许久,许久,他没有见过他的娘了,他想念她,许久了……沉重的思念,堆积起了一座秋山的落叶。 “对不起,娘,对不 起,孩儿不孝,让娘担心了……是儿不孝……” 原本靠在林木临身上,哭的梨花带雨的林夫人,此刻却忽的抬起头,仰视着自己的儿子,通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 不过只有刹那,林夫人眼中再度涌起一阵比刚才更加汹涌的爱与不舍,把人抱得更紧了。 “临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林夫人又托起林木临的脸,替他抹去了脸上的泪珠,仔细端详着她阔别已久的亲生骨肉。 “我的,我的临儿。娘不能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任何一个。” 过了很久,林夫人激动的情绪才逐渐被抚平。 “走罢,既然回来了,也该见见你的父亲。” 林木临先是怔了片刻,而后又点头,父亲,纵使他对他有万分的惧怕,他也应该见一见他的父亲。 林正仁此时正一脸愠色独坐于书房内,张开手两指揉在太阳穴处,未几多时,一人沉着脸走进屋内。 “参见宗主。” 来人是林樵,林正仁最为信任的心腹。 入飞霄宗之前,林樵也不叫林樵,他甚至没有名字,随意被人称呼着,二狗。 早年间因为家里穷孩子甚多,实在养活不起,他父母便把他送入一不见经传的修仙门派做了弟子,却因修炼天赋较为突出而被同门嫉妒,被同门师兄弟排挤,只能做个负责洒扫的低下子弟,连修炼都只能站在一旁偷偷修习,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人找他麻烦,不是今天陷他偷人东西,将他打个半死,就是明天找个借口安排他去收拾茅房。总之二狗在那小门小派里过的生不如死。 但是,林樵通通忍了下来,没办法,就算是回了家又能怎么样,家里五六个男孩子,他不还是被抛弃的那一个,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就算在这里受尽苦楚,不也还能吃饱了饭不是? 不过很快他迎来了一次命运的转折,一场仙门试炼大会,仙门总喜欢搞出一些比赛来较量一番,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单纯比一比谁家弟子更厉害一些,打个名号,来年招收新弟子更有优势。这些大会也就是一些小门派的较量,名头响亮的家族谁还在乎这种没有任何价值的虚名。不过他们也会派人出席,例如飞霄宗,算是给修仙界一个薄面,给举报的家族撑个门面。 第78章 那一年刚继任飞霄宗宗主之位不久的林正仁也出席了那届仙门试炼大会。 二狗出战对阵一名飞霄宗弟子,空有天赋却未曾好好修习的二狗毫无疑问的败了,不过虽然败了,也败得体面,成为了那一届仙门试炼大会留下不多的,会被人提起的茶余饭后的话题。 比赛规则,一对一比试,将对手击下擂台即为获胜,仙门对阵,点到为止不得伤人。 并非争强好胜的仙门家族,都会告知弟子生命为重,接不住的招式哪怕代价是摔下擂台,躲过就行了,没必要在这种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比赛里伤了基本。 二狗一人一剑上了擂台,虽然剑耍的一般还毫无灵力可驱使,却总在被挑下台的危机时刻丝毫不躲以肉身接招,才勉强没有被击落,来来回回接了十几招,眼看着五脏六肺都要被震碎了,林正仁开了口。 “我看你连灵台都尚未开启,对阵我飞霄宗弟子,不过以卵击石,自不量力。早点认输吧,至少还没残废了。” 二狗啐了一口血出来,里面好像还混着一颗牙。 “林宗主此言差矣,就算我今天死了,我也始终没有摔下擂台不是吗?我就没输。飞霄宗天下宗门之首,天下人仰慕,只要能替我宗胜过飞霄宗,我死而无憾。”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说得好啊,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是一颗劲竹。不过我看方宗主门内弟子优秀者甚繁,你也没机会出头了,是罢方宗主?不如算是卖给我一个人情,让我来替方宗主修理这棵竹,您看如何?从今日起,你入我飞霄宗,做我的弟子罢。” 林正仁开口要人,旁人哪里敢置喙什么,点头哈腰的同意了,还得夸一句林宗主慧眼,我宗弟子好命。 “你叫什么名字?” “二狗。” 二狗?什么狗名字,哈哈哈哈哈……在场众人谁听了不是笑得呲牙咧嘴,却都碍于林正仁以及飞霄宗,憋笑憋的辛苦。 “从今日起,我赐你姓名,林樵,渔樵江渚上,入我宗门,大有广阔天地任你纵横,不必居于人下。” “拜见宗主。” 时间一晃二十年都快过去了,林樵始终追随林正仁左右,忠心耿耿,对的错的好的坏的,只要是林正仁吩咐的,他一一听命,只为当年那一句,入我宗门,大有广阔天地任你纵横。 林樵,无妻无子无家业,二十年的光阴他一直在为林正仁,林家,飞霄宗奔波,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在他的人生里从来不止一句死板的诗文。 第67章 “何事?” 林正仁松开一直揉搓眉心的手,挺身端坐。 “晋城云氏,临安赵氏还有扶桑幽霞阁今日也送了拜帖前来,说是近年来不曾拜会宗门,有失礼数,借公子归宗,一同前来贺喜,不日便会抵达我飞霄宗。” 啪,林正仁一掌拍在了檀木桌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揣的是什么心思!我儿子还在床上躺着还没死呢!他们倒好,昨天来一个,今天来一双,平常怎么没见他们来表忠心。我看他们全都是知我儿重伤,怕是再无飞升机会,前来看笑话的。呵!一群鬃狗,不知记恨艳羡我飞霄宗多少年了,给他们十年时间让他们追赶,他们也只能继续望吾之项背。哼!想要取我飞霄宗而代之,他们也太心急了吧。” 林正仁面容阴鸷,对连日前来拜会的众修仙门派十分不满。 “宗主需不需要我去回绝他们。” “不必了。既然他们想来,我们便奉陪,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好好看看,这仙门之首到底是如何雄霸天下。” “是。宗主还有一事,常州也派人来报,我宗门下胡蓉道上的铺子门口,平白无故多了一具血肉完整的女尸。算上上月德安城,上月处望城道,还有上月十七庆城出现的女尸,已经是第四起了。四具尸体不偏不倚全都被扔在了我宗名下店铺的门口。弟子已经全部处理干净。但是悠悠众口,怕是难以堵住,坊间传闻四起,说……” 林正仁鼻翼抽搐,起了杀意。 “说飞霄宗表面上自诩名门正派,暗地里干的都是奸淫掳掠的勾当。” 林正仁自己把后面的话接了下来。 “这尸体怎么来的,我比谁都清楚,那又如何?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高位有能者居之,只有无能者才会摇尾乞求上天的垂爱。财富,权位,凭本事得到的,自然要享之,乐之。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普天之下,谁又不是我的玩物呢?” 林正仁表面君子,背地说他是小人,都侮辱小人。他这副令人作呕的模样大抵只敢在林樵面前展露,毕竟他还要在天下人的面前扮演一个仁义君子。 “林樵,我不曾教过你吗?只有死人才是不会开口讲话的。” “弟子明白。” 林樵转身出门,撞见林木临垂首站在门外。 “小公子?你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林樵惊诧的问。 他没问林木临何时清醒,也没问林木临来者何意,倒是先问上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是怕林正仁光辉灿烂的仁父形象坍塌碎裂,还是怕飞霄宗腐烂恶心的本质被他察觉。 “樵叔。刚到,还未敲门你便出来了。”林木临还扯了一个爱哭还难看的笑。 林正仁也听到了林木临的声音,“木临!你醒了!”绕过檀木桌,上前迎接他的儿子。眼睛里却净是试探的意味,他自己也同样忧心,他们的对话是否被林木临听了去。不过很快又放下心来,给了林樵一个眼神示意他离开。 自己这个儿子他还是很了解的,宁 折不弯的性子倒是像极了先祖,倘若他真的听到了他们对话的内容,恐怕挡在他面前的这扇门早就化为灰烬了。 有事耽搁的林夫人也出现在了廊道的尽头,“林樵,你也在啊,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 “见过夫人。” 林正仁拍了拍林木临的肩膀,“总算是醒了,总算是醒了!快快快进屋来,刚恢复好,不宜久立。” 林正仁拉着林木临便往房里走。 林木临好像很不习惯,身形一顿,“父,父亲……” 大公子暴毙以后,林夫人确实只剩下林木临这一个儿子,至于林正仁,可就不一定了。他忧心林木临,不只因为他是他的儿子,更重要的林木临是飞霄宗乃至整个修仙界近百年中除了那个飞霄宗耻辱梁山柏以外,最有实力能够飞升成仙的人。 “宗主,夫人,公子,还有事,我先走了。”林樵抱拳躬身。 林夫人含笑点头,“慢走啊。”转身也进了房间。 “夫人也坐。”林正仁拉住林夫人的手,引她坐下,自己也坐在了另一边。 “正仁,临儿他,木临他九死一生归家,属实是万幸,在外漂泊苦了孩子。你们父子俩也许久不见,难得聚在一起,今日我们也像普通人家一般,闲话家常。” “夫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木临不过就是偷偷溜出去一月有余罢了,哪有什么许久未见。”林正仁赔笑。 倒是坐在偏位上的林木临猛地看向林夫人,眼中神色复杂了起来。 寒暄过两句,现在感觉如何啊,可还有不适,诸如此类询问身体的话语后,许是父子之间本就不算亲近,更没什么知心话要说,林正仁莫名其妙埋怨了一句。 “不过木临啊,我知你重疾刚愈,不应该提这事,也并非为父怪罪,你也老大不小,离家出走这种事也做得出来,你知道自知你偷溜出去,我排了多少人去寻你吗?啊?你明知道自己肩负飞升之任,还要冒险去找什么番鬼欺生,你这是把我和你母亲,还有整个飞霄宗至于何地啊?” “抱歉父亲。” 些许局促的林木临,在被林正仁问出这句话后,好像略有缓和,像是松了一口气。怎么,他坐在这里,难不成是为了等林正仁一顿斥责吗? “够了正仁!孩子好不容易回来,我带他来见你,并非要听这些责备的话。”林夫人隐忍着怒意。她本事好心,想带着许久未归的孩子来见父亲,却没想到,林正仁一开口便是责备与责任。 林夫人的愤怒,就连林正仁都有些诧异,两人结亲二十余年,他的妻子温柔恭顺,从来不曾在他面前表露过愤怒的情绪,今天,这是怎么了。就因为他说了孩子两句? “娘……” 林木临低声呢喃了一句,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看着为自己辩驳的母亲不知所措。 也正因为这一声娘,给了林夫人莫大的勇气,让她将压在心头十年之久的话,宣之于口。 “夫人!我这也是关心木临!” 林正仁怒甩衣袖背过了身,众仙门前来看笑话已经让他怒火中烧,加上女尸之事,又添了一把柴,没想到连温柔的妻子也会突然顶撞他,他只能强忍着愤怒不发妻儿面前。 “正仁,我嫁与你为妻这么多年,自觉对得起出嫁时父母对我的告诫,要我以夫为尊,贤良淑德。对你我言听计从,对宗门我亦始终保持着宗主夫人的端庄大方。我说的对吗,正仁。” 第79章 “好好的,在讲儿子的事,你突然扯起这些来做什么?” 林木临忽然像个局外人,听不懂母亲说这些有何深意。 “你先回答我,是吗?” 林正仁叹了口气,妥协了,“当然,夫人。” 先不提爱或者不爱,他两人相伴多年,林夫人的存在对林正仁来说不可或缺,无论他在外面如何,他始终清楚,林夫人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才是他生同衾,死同穴的人。他对她还是尊重的。 “好,如此便好。正仁,我承认你关心木临,但是你告诉我,你对木临的关心真的只是出于一位父亲对儿子的关心吗?倘若木临也像柏临一样是个资质普通的孩子,你还会这么关心他吗?!” 林木临惊慌失措地愣在原地。 林柏临,那位暴毙的林氏长子。这么多年来始终是林夫人心上一把拔不下来的利刃。他是林夫人第一个孩子,加之降生之时尚不足月,林夫人对这大儿子呵护备至,三周岁前几乎从未假手于人照顾,事事亲力亲为。 有一年,林夫人与林柏临同时高烧,即便林夫人已经到了浑身无力,起身都要人扶的地步,她也会亲自给她的儿子喂药。 说来也奇怪,林夫人容颜倾城,林宗主也是俊俏非凡,偏偏这位大公子一点也没有继承父母姣好的五官,外貌来看也就只是个不美不丑的平常人罢。 模样不讨喜也就算了,飞霄宗毕竟是修仙世家,拥有卓越的修炼天赋也是好的,再不济中上也行。偏偏呢,也没有,林家大公子的资质可谓是平平无奇,甚至中等还要偏下。 空有嫡长子的美名罢,实则宗门长老无一人重视,林正仁对他这大儿子的态度旁人也看不出来好坏,平日里瞧见了这儿子,眉开眼笑的逗上两句,我儿又长高了,然后便借口又去处理宗门事务。 林柏临九岁时,林夫人又怀孕了,很快生下了林木临。 二公子林木临出生时天生异象,迅猛的劲风自林夫人生产开始便刮的昏天黑地,原本澄澈的天,也成了一片土色,产房外飞霄宗数十名长老,弟子护法才使得这狂风没有丝毫吹进屋内。 已经十岁的林柏临缩成一团蜷缩在产室门外,不敢进去,又忧虑娘亲,只能自己默默哭泣,甚至怕自己哭声让正在生弟弟的母亲伤心,他还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呜咽声流露出去丝毫。 除了劲风这异象外,林夫人很顺利地生产了,林柏临也有了一个弟弟林木临。 许是血亲缘故,林柏临很疼爱这个小自己十岁的调皮捣蛋的奶娃娃弟弟。背着抱着扛着,他都乐得自在。 第68章 很快所有人便发现,小公子与大公子两人虽然一奶同胞亲兄弟,无论相貌资质皆是大相径庭,云泥之别。林木临虽还是个奶娃娃,却也看得出眉眼之间完美继承了林夫人与林宗主出挑的模样。不过若是非说两位公子的相似之处,那便是那一双灿如晨星的双眸,两人的眼简直如出一辙。若是两位公子都只露出眼开,即便是林夫人也分不清他们二人谁是谁来。 林木临更在三岁开灵泉仪式上测出万里挑一的修炼天赋。 那场仪式前来贺宴的王公贵族,修仙门派,谁人不说上一句天之骄子,百年难遇。 林木临是仪式上的众星捧月,而林柏临牵着月亮,却连颗星星都不是,充其量也就算一块石头。 即便如此,林柏临也未曾因为这些嫉妒他的弟弟,还像从前一样,抱在怀里,背在背上。 又一年后,林柏临十四岁,暴毙身亡。未见棺椁,没有葬礼,只有飞霄宗一纸讣告,大公子暴毙。 林夫人哭得上气长,下气短,揪着林正仁的衣襟问,前日还来请安的儿子怎么就突然死了?! 林正仁只是一口咬定,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任何意外,儿子也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得不到答案的林夫人,也无可奈何,坐在林柏临生前的屋子里哭了一年之久。 后来岁月渐长,林夫人好像又恢复了正常,端庄贤淑仪态万方。 本就因为林木临资质出众被交由林氏长老们教习,他们相见甚少,林柏临去世后,她见林木临见得更少了,有时甚至林木临想要见她,她也会一口回绝。 儿子!儿子?哪个儿子?来的是谁?她不清楚。 又大概有五六年之久,她才不再惧怕见到林木临,但是母子两人的关系已经是客客气气的样子 了,见了面也就只能问问,修炼如何,有何长进,再也不会同林柏临那般亲近。 “娘……” 林正仁像是被人戳中了心思,底气都少了几分。只能靠提高音量来证明自己问心无愧。 “夫人!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木临是我的儿子,我自然对他关心呵护,还能出于什么理由!还有,我说过!柏临已经死了!今后你莫要再提他!” 林木临涨红了一张脸,一言不发。看着两位长辈激烈争吵。 “死了?!时至今日我都没有见到我儿的牌位坟茔,你凭什么说他死了!” 林夫人见林正仁背着身一言不发,起身拽起林木临便向门外走,“临儿,我们走,离开这里。” 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林正仁,我这林夫人早已经有名无实,我做够了,陪你演着恩爱夫妻的戏码我也演够了,你我好聚好散,和离休妻,我江国公府都承担得起。今后我江韵芷,同你再无半点瓜葛。” 林正仁慌了,过去了十年的事,怎么突然翻起了旧账,而且场面如此失控,“夫人!不过说了孩子两句,你便要同我和离?这至于吗?” “至于!你知道你告诉我柏临死讯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死了吗?!你知道我当年哭瞎了一只左眼吗?!” 林木临如同被雷霆击中,嘴唇上下挪碰,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我儿子捡了一条命回来,再留在这里,恐怕就要被你逼得真的命丧黄泉,尸骨无存了!想要飞升成仙?你自己去罢!恕不奉陪!” 林夫人正要夺门而去,林樵却去而复返,神色匆匆。 “夫人,小公子。”林樵抱拳行礼,江韵芷还是点了个头回礼,拉着林木临离开的脚步却没有停。 “夫人,小公子留步。” “有何事亦不用同我母子二人讲了,告诉你主子一人便可。”江韵芷说地决绝,丝毫颜面也没给林正仁留。 林樵也不是没有眼色之人,“灵山派数十名弟子求见,说是小公子的朋友,人在会客厅。” 灵剑派来人?大概是九溟与水禾他们,林木临拍了拍江韵芷紧拽住他的手。 “娘,他们是儿子一路上新结识的朋友,是那赵真师弟的同门,既是来看儿子的,总不能不露面,坏了情义。” 江韵芷这才放开了林木临,“即是来找你的,便去吧,娘也还有事情要交代,等送走了你的朋友,娘便带着你回京。” 林夫人话毕,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林正仁也没有再拉下脸来劝说,背着身,不知道是怒火中烧还是心有自责。 十年了,他们夫妻之间的隔阂暗暗生长了十年之久,他却一概不知,就连瞎了一只眼这样的伤身大事她都只字未提,可见他的夫人对他是何等不满……他恍惚觉得心里泛起一丝愧疚,而二十年的夫妻情分,只抵了这一丝愧疚罢。 “宗主,夫人她……” 林樵想要问些什么,却见林正仁拉着脸也不再好说什么,转身退下,林正仁却吩咐道,“安排好他们的食宿之事,别丢了飞霄宗的脸面。还有,人多眼杂,叫人看好那些东西。” “是。” 这边,林木临还未走到前厅,便听到青鸾的声音传来。 “水禾,我终于见到亲人了!东海一别,你知不知道我当时以为我死定了,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快快快,抱一下,抱一下,再感受一次你最爱的鸟儿的怀抱。” “青鸾,你啊……” 虽然水禾觉得在这么多大男人面前拥抱有点难为情,却并不影响她张开怀抱,拥青鸾入怀。 她很平安,面色红润,声音也中气十足,怀抱也是温暖的,终于不再似那日,像一朵飘落枝头的迎春,毫无生气。而且这样开朗快乐,证明林家也没有苛责于她,好的,一切都是好的。提在嗓子的心也终于可以落回一半了,那么,天啊,请问,能让她整颗心落回胸膛里的那个人,是否也会如无藏师父所言,出现在这里吗? 青鸾歪头依在水禾肩上,又抬手捏了一把多吉圆润的脸蛋,“多吉啊,多吉,你小子又长胖了是罢,看来老人家的伙食还真是不错呢。” “没有!没有多吉才不胖,婆婆说了,多吉这是可爱!”脸上一副你说的一点都不对的表情。 “对对对,我们多吉最可爱了!快来,姐姐再捏捏。” 一般呢,青鸾才不会顺着多吉心意,本来多吉就嘴笨,她还非要逗的多吉委委屈屈向水禾告状才肯罢休。今日却一改常态,还夸起多吉来了,惹得多吉也一愣神。 第80章 笨鸟先飞吗,被说哭了这么多次,这次好不容易记住了,留了个心眼,在心里想了句反驳的话,结果还没用上。 青鸾挂着水禾,又抬臂去抓后面的多吉,多吉虽胖乎乎的,那也是灵活的不得了,一个闪身站的远了,青鸾哪里还能够得到他。 于是就出现青鸾伸着长臂张牙舞爪地像一只蠕动的八爪鱼,一众灵剑派弟子瞠目结舌地退离现场,一副场景。 灵剑派的弟子呢,不似其他门派,可随意入世,各大门派举办的试剑大会他们也从不露面,神秘的很。这也造成了灵剑派虽然不是佛门胜似佛门,一窝子“和尚”,天天在山上大眼瞪小眼,门派里面,从上到下无一女子,就连看门的狗都是公的,若是非说见过女子,或许只能问上一句,赵真算吗? 这不,先结识了水禾,还以为天下的女子都像水禾姑娘一样文静淡雅,没想到还有如此模样的,像是炸了油的辣椒。 “你呀,你呀,要是害怕再也见不到俊竹山的大家了,下次你还是守好你灵丹,不要随随便便就给出去护佑别人。”水禾宠溺的刮了一下青鸾的鼻子,语气虽有责怪,确是满眼的心疼。 她以为她最了解青鸾不过了,俊竹山上这么多朋友,数她闯荡却也数她惜命,她甚至想过,会不会有朝一日,俊竹山大难临头,她自己先飞了。万万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豁出自己一条命去,以命易命的一天。 “哎呀呀,我就是罩着我的小弟,他认我做了大哥,就随便救他一命。” 眼神飘忽,四肢不定,说谎。 水禾轻笑,“也不知是谁说过,生性凉薄,怎么突然这么讲义气。真的不是因为那人是林木临吗?” 青鸾嗔怪,“水禾!你学坏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还不是学你。” “嗯?他们也是灵剑派弟子罢,这身蓝色道袍倒是同九溟少侠一样。” 青鸾左右晃了两眼,“怎么不见九溟少侠?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水禾脸色忽的暗淡了下去。 青鸾心底暗叫,不妙。 正巧匆匆而来的赵真看到了屋外的林木临,“怎么还未进去。” 林木临颔首,“一起。” “各位师兄弟好,在下林木临是灵剑派赵真还有九溟的朋友,不知各位远道而来,可是有事。” 不等林木临寒暄,赵真急切问,“十二?你们几个怎么来了?是门派里出什么事了吗?派中规矩,非必要不得离山,谁让你们来的?” 左夜雨回,“三师兄,你果在此处。是十九被人带走了,不知去向。” “小十九?!不休海下,你们还是出事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就来了你们几个,大师兄呢?” “大师兄也未经掌门同意不知去向。” 赵真两条秀眉,拧成了两根麻花,“什,什么?” 第69章 赵真一时踉跄,晃了一下,倒 是身边的林木临眼疾手快,十分娴熟地扶住了他的手臂,两人的目光很凑巧地撞在了一起,就在他二人眼神交汇的瞬间,赵真的心脏像是被人捏了一下,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却又在站定后不动声色的甩开了林木临。 他很惊讶,大师兄江宥那样一个克己守礼的人怎么会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私自也下山了。难不成,去寻他的吗? 不可以,他不要来,不要找到他,不要来见他…… 左夜雨又道:“三师兄你未经两位掌门同意私自下山之事,二位掌门已经知晓。” “十二你不能瞎说,我私自下山完全是事急从权,小十九马上要被那人鱼怪给吃了,我这是救人心切。” “三师兄有话还是到无方师父跟前解释罢,我也只是个传话的。” “啊?所以两位掌门到底说了什么。” “得罪了,三师兄,无方师父原话,赵真你立刻给我赶回来面壁思过!抄写门规三百遍!” 无方师父横眉立目的样子随即出现在赵真面前,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老头可是出了名的不通情理,这顿罚算是免不了了。 “无藏掌门呢?”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一记重锤敲在了赵真心上。什么意思,掌门这是什么意思…… “没了?” “没了。” “我知道了,小十九的事解决了,我自会回去悔过。所以,小十九是被带到这里了吗?我一直呆在这也未见异常。” “不知。”左夜雨答。 “十二你这臭毛病真的要改一改,问一句放一句的屁?!赶快把来龙去脉讲清楚,我们也早作准备,师父到底是怎么安排的,赶紧放。” 赵真怒火腾燃,他们这些师弟真像地里的韭菜一茬不如一茬,在他心里没有一个比大师兄江宥更可靠。 “师父……” “行了行了,你快别说了,拉磨一样,芙蓉姑娘,既然你与他们同行,必然是也去过了我门,请你讲清原委,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水禾一直没有插嘴的机会,听他师兄弟二人说话也确实急死人了。 然后水禾又将不休海下赵真离开后她与九溟所经历之事给众人复述了一遍。 “我们抵达飞霄宗后,无藏掌门尚在闭关,并未得见其人。只用法术击出两句话来,九溟,飞霄宗,另一句便是指明要告诉你的。然后我们便赶来了。” 一旁的赵真眼神又暗了几分,师父闭关,竟还有一句话,是专门带给他的…… “所以九溟少侠为什么会出现在飞霄宗?那个什么无藏掌门怎么知道的?他能掐会算啊?”青鸾问。 “无藏师父可窥天命,十年前念江城大疫,便是他窥得天机,前去平疫。所以九溟必会现身于此,不过时间问题。个中原因我们都不能预测。”左夜雨回。 “若如水禾姑娘所言,那位萧珂也定然是位不好对付的人物,我去通知宗中子弟,加强戒备。” “那我先失陪,各位。”林木临抱拳行了一礼,走出门去。 众人点头示意。 “林……”青鸾含糊不清的吐了个字,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向着男子离开的方向挖了他一眼,虽然有点怒意,毕竟在这么多人面前,林木临又是个脸面爱好者,青鸾收回了怒意。 林木临这家伙翻脸不认人了是罢啊?从进门到出去竟然一眼都没有看过她,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这男人都是一样的狗东西,得到了就不珍惜了!说什么香车宝马来娶她,都说给狗听了!混蛋!一会没人了,非收拾他!不然她就把全身的羽毛都揪了做毽子踢! 不知何时进入房间里的林樵道:“各位道友,我是飞霄宗弟子林樵,两地之间距离甚远,连日奔波必然疲累,我已为各位安排了住处,请各位前去修整。” 左夜雨:“多谢好意,我们前来未曾提前递交拜贴告知,已是多有打扰。食宿之事便不用费心了,我们已修习辟谷之术,饿不着的。方便的话我们就在这间屋子等待即可。” “道友不必客气。是林宗主吩咐招待好各位,只提供这么一间狭小的屋子给各位,也不符合我宗门待客之道,若是传出去,我们也不光彩,我看各位还是莫要推辞了。” “真的不必……” “行了十二,你一个人不累你自己在这站着吧,你看十六眼皮子都快黏上了,赶紧跟人家出去休息,师父不会怪罪。” 赵真一把提搂起昏昏欲的十六,“赶紧去睡会,你们轮流巡视,一有九溟消息立刻来报。” “那就多谢林樵。”左夜雨抱拳,“我还不困,我先去御剑巡视一圈,看看有没有十九踪迹。” “这才对嘛。行了你们都跟林樵走吧,他这人周到的很,不必拘谨。” “三师兄你不同我们一起吗?”已经困到双目失焦,眼球错乱滚动的十六问。 “我有自己的房间,就不和你们挤了。” 赵真小心翼翼将十六交到左夜雨手上,“我去看看林木临防御措施做的怎么样了,先走了啊,老八你最大,照顾好他们几个。” 憨厚的八师兄一直一言未发,赵真忽然丢给他一句吩咐,他愣了三秒,赵真都走远了才回了一声,“嗯。” “走罢水禾,你还有多吉同我走,也不要和他们几个男弟子挤了,到我的房间去休息休息吧,奔波了这么多天,你也辛苦了。” 青鸾心疼地拍了拍水禾肩膀。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即是一同出来闯荡,又何来容易。不过,平安便好。” 水禾扯出一丝苦笑,本意想要告诉青鸾她无事,独自一人于沙海中求生的绝境都挺过来了,何况现在还有他们。 却怎么也真的放心不下,她自己也知道,这笑恐怕比哭还难看。 “好。阿哥我们走吧。” “来了,小妹我来了。” 多吉从一众“小蓝人”里钻出来。 第81章 “哈!多吉你还是落到我的手上了吧!” 青鸾不客气的捏上了多吉的脸颊。一路上她也一直在捉弄多吉。 她不知道在水禾心里九溟的重量会有多少,但她知道林木临在她自己心中千金难抵,大概九溟在水禾哪里也是这般。此刻的水禾一定也像前几日的她一样心急如焚。 但是,约莫她比她还要庆幸些,至少林木临还完完整整躺在她身边,可九溟现在音信全无,只有他掌门一句缥缈的预言,连真假都无可分辨…… 水禾与她迥然不同,她的情绪恨不得弄张纸写清张贴在脸上,水禾却总是压在心里,脸上一副云淡风轻,我很好的样子,实则指不定要怎样难过。 如此才最让她担心。 捉弄多吉,多吉就会寻求妹妹水禾庇佑,左右一来,水禾也会加入他俩人的战局。虽然这法子,看不出来多有用,至少水禾也是笑了两声,总比一直把悲伤窝在心里要强些。 这边,林木临并没有将事情报给林正仁,他出门时看到了林樵就在身后,他的父亲也不需要他来多嘴,而是直接去宗内各哨岗加派人手,增强布防。 “平日里你们几人轮岗?” “回少宗主,两个时辰一轮岗,每岗处有六人值守。” “麻烦你们吩咐下去,每个哨岗人数增加一倍,要求配剑在岗,而且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旦有异动,立刻鸣鼓传信。” “是,少宗主。” “对了,这几天,辛苦大家了。” 林木临吩咐完,抱拳躬身,便离开了。 留下两名弟子傻愣愣立在原地好一阵,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说今天这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我觉得是,要不少宗主怎么可能这么客气。” “是啊!我记得上次他喊我给他当陪练,一招没接住,把我胳膊打折了,吊了仨月,他就只看废物的眼神看我一眼,还说讽我不禁练就走了,今天竟然说什么‘辛苦了’,还鞠了一躬!你说是不是孩子终于 长大了。” 这两位其实是林正仁的弟子,按辈分林木临还要喊上一声师叔,但谁不知道这林氏小公子天赋异禀且目空一切,还指望他论资排辈交上一声师叔,不如指望公鸡能下蛋来的简单。不过今日的林木临实在是彬彬有礼初为君子,也确实让着两位“师叔”心上宽慰啊。 “谁说不是呢?行了行了,也可能是少宗主出门一趟长进了不少。还是快去通知其他人,听少宗主的语气,好像千钧一发。” “嗐,我看你修炼到走火入魔了罢,这可是飞霄宗,寻常人谁敢造次。” “那你也快去罢!” 这弟子撇着嘴角,一副嫌弃的目光,去传达命令了。 飞霄宗真不愧为修仙界第一宗门,也不知道吹了什么风,南来的北往的都要来凑一凑热闹。诺大的宗门不说客房上百间,也有几十,这两日恐怕都要被前来拜会的修仙道友们住满了罢,比那皇城的上元节还要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土皇帝娶亲,其实不过是出了趟远门的的公子回来了,而他们呢都想来见一见。 又不是真神下凡,有什么可见的,莫不是全天下的修仙门派真的心眼都跟针鼻一样小,见不得旁人飞升,就是来看看林木临死了没有的? 也奇了怪了,怎么就赶着这几天都来了呢?跟一块说好了似的。 第70章 嗖!嗖!嗖! 三支笛箭声入云霄。 “走!” 一两个歪睡在木椅上,三两个横七竖八躺在床上,还有抱着剑坐在门口的灵剑派弟子,听到笛箭声迅速起身,甚至来不及整理衣冠,抓起手中的配剑便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御剑而去。 那笛箭是灵剑派特有传递位置信息的法器,由法力击出后,只有灵剑派弟子可闻。 此时有人鸣笛,定是左夜雨发现九溟踪迹,鸣笛示踪。 几位灵剑派弟子御剑行地很快,未过多时一道青光微闪,他们所去之处惊起一群飞鸟,而后没了声响。 飞霄宗倒是平静的很,诸如往日,并无差别。 虽说那日林正仁夫妇反目,林夫人更是提出和离,要带着林木临离开飞霄宗。奈何出了变故,此事只能搁置下了。 林木临忧心母亲悲思暗结,在还算风平浪静的几天里多次提出让江韵芷先行离开回京城江国公府,却都被回绝了。 骨肉之所在,她亦所在,再不敢放心任其独自离开。 即是母亲意愿,林木临也不敢违背,只好在林夫人的院落外多加了弟子守卫,以护其左右。 林正仁这几天也没有出现在林夫人眼前,但是也绝口不提林夫人要离开之事,好像两人不曾撕破脸皮,还像往常一样,自顾自扮装着体面。 自打林木临重伤消息传出,林林总总前来拜会这么多门派望族,凑热闹也好,落井下石也罢,人来了就没有直接赶人出去的道理,总要以宗门名义办个宴席,感谢各位好意,顺便通知一声,林正仁的儿子,飞霄宗少宗主,仙门百家的明日之星,好得很! 所以林正仁这几日也忙于周旋于各个仙门望族,亦或筹备这场盛大的答谢宴。 答谢宴,日子定在了初六,好日子,宜摆宴设席。 宴席当日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派宁静祥和。 林木临跟在林正仁身边略带麻木的眼睛不知扫向何处。 坐在较远一张紫檀平角桌边,水禾远远看了一眼林木临,收回视线,对身旁拿着一根筷子正挑弄菜叶的青鸾道:“原以为林木临会很喜欢这样的热闹,没想到也是如此拘谨。” 正巧青鸾戳飞了一片菜叶,将筷子怒气冲冲摔在了一边,咬牙切齿道:“他啊,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这样的场合不就是让他有机会声名远扬的吗?!没做个孔雀尾巴招摇过市已经很收敛了。” “是吗?”水禾又抬头望了一眼,她们坐的远,万一是自己没有看清楚呢。 并非如此啊?台上的林木临虽未露怯,却也星目微垂,不甚高兴的样子。 水禾本欲让青鸾亲自看个究竟,而在看明白青鸾这写在脸上的“他惹我生气了”几个大字后选择闭口不言,拿起筷子给埋头专注美食的多吉添了些菜。 然后又对着一桌子的佳肴思绪飘摇,九溟,他何时现身…… 话说青鸾前几日还存着宽慰水禾的心,这两天早就被林木临的“以礼待之”磨没了耐性。好好好,他们俩以后还是分道扬镳吧,就当那天“露水情缘”,风吹就散! 救了九溟后,她就同水禾他们一起离开,飞霄宗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再也不来了! 林木临?她青鸾大仙忘了! “怎么那一堆‘救命’还没来?他们不饿吗?” 多吉一句话点醒了水禾,也是,宴席定在酉时,虽然灵剑派门风随性自然,弟子较其他世家仙门也更自在,不为所拘。但也不像是如此不懂礼数的门派,主人设宴,哪有迟到的道理。 “嗯?十二师兄他们几个是否被事情绊住无暇脱身?确实未见他们。” 水禾环顾四周,连个灵剑派弟子的影也未见。 “阿哥你且听话坐好,我去寻他们。” 水禾将起身,便被一双手按在了原地。 “芙蓉姑娘哪里去啊?” 来人是赵真。他今日并未着灵剑派那一身天蓝道袍,也难怪水禾没有看到他走来。 “三师兄你来的正好,怎么不见其他几位师兄?是否九溟有消息了?”水禾略显焦急。 赵真轻松摆手,“没有没有,没有的事,这点正是灵剑派打坐问道的时辰,他们谨遵师命,热闹也就不凑了。” 赵真顺势坐在了青鸾身边空着的位置。 青鸾插了一嘴,“那三师兄怎么来了?不修炼吗?” “迎春姑娘你好生让人伤心,相处之日不短,你还是不了解我啊……修炼画阵不适合我,不如留出时间来凑凑人间热闹。再说,美酒美味哪一样不比枯坐院中来的快乐。” 青鸾尴尬的撇了撇嘴,晃着脑袋,“三师兄是个妙人啊,以后游山玩水就跟定你了。不过三师兄你要谅解我们飞禽,这里小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引来一阵哄堂。 “谅解,谅解,我们迎春姑娘大智若愚。不过,你这样子,看起来是同林少宗主闹别扭了?” 青鸾对林木临的喜欢从来都是藏不住的,只要有林木临的地方,她明亮的目光始终追随。不过今日,青鸾可是忍着性子,就盯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白瓷碗,头都没抬过。 啊不是生气是什么? 水禾拿筷子夹菜的手都跟着颤了一下。青鸾的情绪变动她早就察觉了,一直没挑明罢了,不过三师兄勇气可嘉,就这么……问出来了? 青鸾撒起泼来,会化作原身,啄人头发的……可怜的白棋就被她啄秃过叶子……三师兄也算是不知者,无畏罢。 第82章 “我!没!有!” 腾!一只翠绿青鸾鸟,振翅而飞。 “青鸾,你又生气!小妹让你静心!静心”多吉喊。 不过那里还有青鸾的影子。 “我这是说错话了?不应该啊,迎春姑娘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赵真深深陷入了自我怀疑。女孩子的心,大海里的针。 “呼………三师兄已经很幸运了,至少她没有啄你头发。”水禾道。 赵真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确保它们还在。 “青鸾确实慷慨大方不拘小节,不过,林木临除外。” 天色将晚,暮看云霞,赵真似笑非笑,“我自是知道的,真心喜欢的人定然是与众不同,所有的原则在他身上,都是不作数的。” “三师兄也有喜欢的人吗?”水禾不知怎么就问出了口,他人心事,本不该多问的。 而且赵真明显面上一惊。 “抱歉……三师兄……” 赵真却开怀一笑,“自是有的,倘若活到我这个年纪,连爱人的本事都没有,那可就算不上妙人了。” 水禾听赵真的语气,放宽了心来。没想追问的,三师兄却自顾自讲了起来。 “我喜欢的那人,窝囊,古板,一根筋。” 水禾愕然,这………真的是好的形容词吗? “哈哈哈哈哈……骗你的,我要是把他的好都讲出来,芙蓉姑娘你爱上他了怎么办,我很小气的,心爱之物不喜欢和旁人分享,故不愿让人知道他的好。” 水禾尴尬一笑,她是个姑娘,就算对方仙女下凡,昆山片玉的姑娘,她大概率也不会爱上罢。 “想来芙蓉姑娘对我们小十九有意思,我便将他的好讲与你听。他啊,窝囊,因为一颗慈悲心肠,古板,亦是因为守规遵矩为人方正,一根筋,若是他认定的,哪怕千难万难,也是要去做的。” 赵真一直把玩着手中玉杯,话音将落,一饮而尽。 “你不知,同门兄弟,皆言我赵真兼而爱人,对任 何人体贴照顾。可他们不知道啊,正是因为他如此待我,让我知道爱人的滋味,我亦才懂得如何爱人……他为一滴甘露,我借春化雨,他赠一枝薪柴,我借风生焰……我这样生在深渊里的人,哪里懂的爱人啊……还不是他……还不是他……温我,暖我……” 水禾动容,原来这也是爱,因为爱你,我愿意爱所有人。 “只是,只是,我配不上他……” 水禾不知怎么安慰,“怎会,三师兄也是极好的人。” 赵真潇洒起身离位,一边摆手一边行,“那你可说错了芙蓉姑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生得菩萨慈悲面,奈何强过阎罗殿……” “三师兄!” 周遭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赵真的声音被湮没在了嘈杂中,水禾也没有听得真切他到底说了什么,隐隐约约,只听得几个字,菩萨,阎罗。 “怎么?他们都不饿吗?”多吉难得在众多美味里抬起头来。 水禾温柔一笑,“阿哥,我一直觉得连累你长不大是我终生遗憾,不过现在看来,一直做一个小孩子也未必是一件坏事。长大了才发现很多事情原来不是靠‘长大’就能实现,太多事情无能为力了……每个人的心里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难为自己,像我,像青鸾,像三师兄。可是明明才离开俊竹山不久,却多了如此多难事。” “小妹,你有什么秘密,求求你告诉我吧,多吉好想知道。” 一番感慨听到多吉的耳朵里只剩下了引他生趣的秘密,果然,还是“长不大”的好。 “没有没有,我和阿哥之间没有秘密。来尝尝这个。”水禾又夹了一口面前的蒜米油鱼给多吉。 “小妹!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这个!” 果然多吉被美食吸引走了兴趣。 其他人心底的秘密是什么水禾也不甚清楚,但她对自己一清二楚。下山前,她心底只有多吉的伤是无法撕扯的血痂,下山后又多了再不能提起,有养育之恩的柳叔叔,情缘难再续的祝姐姐,下落不明的心念之人,九溟。 第71章 一个国家,按照山川河流走势,人口条件等自然、人员因素划分行政区策划,设置大小官员管理土地、百姓。邻里之间家长里短,人与人之间恩恩怨怨,也自有法度判其对错,有违法度者,亦有武力维护法度。 而当事情超出凡人武力能够解决的,正如“蓝眸生翅”的妖怪劫走新娘的怪事,便会请出区域内的修仙门派出手清除妖孽,护佑平安。 众修仙门派虽然不曾像皇帝老儿那般规规整整的划分自己所管辖保护的区域,却也默认自己所在之处那几座城池里居住的人,便是自己义不容辞守护的百姓与苍生。 并且每个门派几乎不会染指其他门派所守护的区域,说难听的,他们是修仙,又不是直接升仙,吃穿用度,试问哪一样不要花钱?不给百姓一点安全感,百姓又怎么会给一点信任钱呢?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不成文的规定也是规定,管了别人的闲事,挣了点碎银子,就算坏了规矩,日后还怎么在修仙界混。 所以一般出了所谓的界,再求“仙家”,就要换一座庙了。不过,万事总有例外。因为门派实力有限,不得不求助其他实力更盛者,也常有存在,还是例如那位“蓝眸生翅”的妖怪,便是区域之内,宗门无可作为,百姓也就只能另寻大佛了。 “庄门主,前有听闻,你青云门界内的念江城被屠了城,可有此事?” 念江城?甚是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水禾并非有意听人墙角,奈何今日飞霄宗桌椅挤满了整个地面,她与这几位宗主坐了个背靠背,想不听也难。 “唉……说出来确实惭愧,我这老脸都不知道往哪放。” “这这这……” 饭桌上几位宗主一时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开口。 那是一座城池的人命,说没就没了…… “何至于此啊?” “说是念江城人饮了一小乞丐的血,得了长生,守城刺史私自瞒下,罪犯欺君,才被围了城。念江城被围城之时,我也是收到了消息,奈何皇权者,我等小门小派亦是不敢轻易招惹。我门弟子再度进城之时,念江城内已经是尸首遍地,血流成河了,活下来的人口不足百人。” 不足,百人……水禾拿着筷子的手,不住的颤抖,被迫在半空中撤了回来。念江城,想起来了,灵剑派中有师兄弟提到过,那里是年幼的九溟成长的地方,也是他于瘟疫中救了那一座城。如今,覆灭了……倘若九溟知晓,又何等悲伤。 谈话还在继续。 “皇帝杀了自己的百姓?这人皇也太过狠毒无情!” “非也,皇帝要求交出当年的乞丐,谁知道那乞丐学了一身法术回来,一怒之下几乎屠尽了城内外所有人的性命,包括唐国皇帝以及一众权臣。” 当年的小乞丐?!是指九溟吗?他出现在了念江城?不太可能,九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定是那位庄宗主记得不对。 一位宗主义愤填膺,“哪门哪派教出了这么一个杀人屠城的祸害,乱我修仙界之心昭然若揭,正好今日各大宗门皆在,庄门主细细道来,灭了这邪魔外道,维护我修仙界安宁。” 庄门主继续道,“只是人言相传,非亲眼所见,我亦不敢妄下断言。” “庄门主只管说便是,各大世家亦不会平白污蔑一个好人。”有人相劝。 “那人手持灵剑派传世之剑问天,身着灵剑派道袍,怕是灵剑派中人。但是,也兴许是有其他人栽赃嫁祸,有意挑起各宗门与灵剑派战事也未可知。” 又有人抛出疑问,“身穿门派道袍可能是故意栽赃,手持传世镇派的武器怎么可能不是宗门授意?依我看,各位真的要走一趟灵剑派了。” 又有人嘲讽,“他灵剑派号称不问世间俗事,只求济世之法。背地里就是教诲弟子骗人屠城不留活口?我看他们狼子野心,早就想把整个修仙界踩在脚下,唯他独尊了!” 再也听不下去的水禾愤然起身,指着在场几位宗主:“胡说!你们一派胡言!” 桌上众人齐齐扭头,看向水禾。 “你!”水禾指着青云门门主,字字铿锵,“懦弱怕死,如果真的为逝去的生命惋惜,难道不应该在念江城被围之时出手相助吗?现在在这里装什么慈悲大义!” 被怒骂的庄门主像瘪了气的球,眼神也暗了下去,这后生说的没错,他确实懦弱。他想去救那一城人,想要当这个英雄,那又如何?他不敢啊,他怎么敢拿整个门派的性命去做以卵击石的蠢事。 他是青云门的门主,他没有兼济天下的本事,就只能做个缩头乌龟,守好他的青云门,做个独善其身的小人。 “你是谁家的子弟!竟敢对众门主出言不逊。” 各个宗主你一言我一语,火力对准水禾。倒是被骂的青云门庄门主,颓丧到椅子上,不知怎么了。 第83章 “我不是谁家子弟,我只是听不惯你们在这里乱泼脏水!还有,你们凭什么含血喷人!判官断案就是仅凭一张口吗!” “唉!唉!唉!不许,不许,谁让你们欺负我妹妹的!”埋头苦吃的多吉也加入这场唇枪舌剑,他虽然言辞上做不出什么辩驳,至少气势上以一敌众。 咚……咚……咚…… 远山之上传来 庄重而悠长的钟鸣,宴席的主人也站上了高台。喧闹的庭院渐渐安静,水禾也不愿再与这几个老头浪费口水,他们没有见过温柔纯善的九溟,他们不懂她对他的信任,便拉着多吉离了席。当务之急是要通知灵剑派几位师兄,九溟曾身现念江城之事。 高台上,是林正仁与林木临。 “诸位道友,齐聚我飞霄宗,皆来探望我儿木临,劳各位挂心,我儿重疾得愈。今日我设下宴席,多谢各位忧之念之。” 然后林正仁抱拳向在场所有人行了一礼。身体弯下的弧度不多,动作也显得有些僵硬,毕竟自他的父母离世后,他再也没有向任何一人行过礼。 飞霄宗宗主的地位,京城贵女品貌绝佳的妻子,天赋一绝此世三甲的儿子,加之雷霆万钧一剑可劈山断海的能力,林正仁确实可以说是能够睥睨整个修仙界的存在。 从幼年到中年,这样的尊荣他享了一辈子,他不会也不屑于尊重感谢任何人。 不过今日竟然抬手鞠躬作礼,对着这些他从未放在眼里的人。 林木临被惊住了,直愣愣的看着他的父亲,熟悉而陌生。 “长子暴毙,那是我一生的痛苦,他,”林正仁突然攥住了林木临的手,“是我唯一的儿子了,无论将来能否得道飞升,都是我飞霄宗下一任宗主,是飞霄宗的领导者,会代替我与各位共事。他还年轻,鲁莽,冲动,会犯错,无论如何,请各位看在我,看在飞霄宗的薄面上,善待于他。” 林正仁身后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他始终认为他的心里从来没有爱护过他,可今天……他看不清自己的生身父亲,也似乎从来都没有…… “爹……” 坐于最前方的,是诸位宗门世家的宗主,于情于理都应该客气客气,哪怕是假意回上一句,哪里哪里。 要驳飞霄宗的面子,他们需要认真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可眼下,众宗主无一人回应,后方的子弟也一言不发,暗香浮动中涌起一阵肃杀。 也正在这窘迫的节骨眼,林樵匆匆赶来,头顶上拧成一个川字。 “宗主,请随我到书房一趟。” 林正仁正要开口,却被人一句话插了进来。 说话的也不是别人,是林樵,不,二狗的故人,方宗主。 “林樵,何事如此慌张,难不成飞霄宗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也正好,各大宗门世家皆在,不妨讲出来,我们也可施以援手,助林宗主一臂之力。” 林正仁生平最厌恶别人打断他的话,顾没有正眼看那位方宗主,语气不悦,“方宗主如此好心还是省省吧,能荡起我飞霄宗的浪花已经是足矣拍散你宗门的巨浪了。哼!” 林正仁怒喝,甩起衣袖便要同林樵离开。 不过他也明白,方宗主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今日竟敢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有人指使。高台下坐的一众宗主眼神之中,同样暗藏杀机,恐怕今天这场宴席,到成了他自己给自己设下得一场鸿门宴了。 “呵,林宗主好大的口气我一人自然是奈不了你何,可林宗主还是好好想想,是不是做了什么足够引起人神共愤,群起而攻之的事。” “我去杀了他。”说罢,林樵提剑直冲方宗主而去。 “樵叔!”林木临拉住林樵。 林樵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把甩开林木临提剑冲去。 “站住。”林正仁喊住了他,“都退到后面去。” 林樵怒目环视四周,大有威胁之意。他没有让方小人一剑封喉,可不是顾念旧情,而是林正仁不许。 林正仁走到众人面前,儒雅一笑,岁月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有眼角几根皱纹,不影响那俊儒方正的脸,倒是更添味道。 “哦?那还请方宗主讲明,我林正仁,做了什么,引起人神共愤,群起而攻之的事了?在此之前,我不得不提醒一句,说话做事讲求证据,倘若方宗主最后证明不了什么,我手中的剑也不是吃素的。” 本是答谢宴,林正仁并未将配剑玉娇龙配于身侧,而是交由林樵手中,谁知答谢宴转鸿门宴,他也没必要客气。林正仁催动灵力,玉娇龙电光火石间脱鞘而出,剑指方宗主。 玉娇龙近在咫尺,方宗主早已没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被吓得连连后退,踉跄着马上要跌在地上,幽霞阁阁主一把将人拦住站稳。 “林宗主不妨还是问问林樵到底有何事禀报罢。”阁主道。 看来这些人前来看望林木临是假,来“看望”他林正仁才是真啊。林正仁不禁冷笑,仙门百家这是沆瀣一气,想要联手置他于死地。接着个好借口让他毫无防备的把他们都迎进了飞霄宗的大门,好盘算。 不过他们也太小看他林正仁,太小看他飞霄宗了罢。 第72章 怒气冲冲离席的多吉水禾二人未走出多远,便碰上了同样怒气冲冲回来的青鸾。 “你俩出来干嘛?” “宴席之上听闻九溟下落,着急告知几位师兄。”水禾回。 “不对不对!他们欺负小妹。”多吉插嘴。 正在气头上的的青鸾一听,这还了得!被人欺负了哪有转头就走的憋屈道理。 “走走走回去!一会再通知他们也不迟,老娘先给你出气去!” 正好转了一圈没找到撒气的由头,现在竟然还有人送上门来找打,多谢了,几位出气筒。 然后青鸾像一头撒了绳子的疯狗,又化作原身,倏忽向宴席飞去。 水禾只好又拽着多吉追上去。 “阿哥啊,你啊你!唉!同她讲这干嘛……” 她绝不是想要青鸾给她出什么气去,而是想去劝着这只疯鸟,别把人家的头发啄没了。 多吉委屈,小声嘟囔,“他们欺负小妹,该打该打……” 水禾牵着多吉刚跑进月洞门,便追上了青鸾,此刻她已经幻为人形,戳在月洞门前一动不动。就在水禾伸手拉她的同时,林正仁一声威严的命令。 “林樵,讲。” 当一具又一具干枯的女尸被扔在飞霄宗名下店面前,他林正仁又不是傻子,便想到有人在查这件事,命令林樵做了应对之策。但有一点他也没想明白,女尸,他这边可是一具不少。也不知道暗处那人什么意思。 恐吓?当他是吓大的吗?想必也就是个毫无筹谋的毛头小子,执着于失踪的心爱姑娘罢。 不过林正仁还是没想过他们会挑在林木临答谢宴上便对他发难,还好提前筹谋不至于措手不及。 林樵抱拳躬身,“禀宗主,宗中负责采买的弟子前来禀报,从山下运送的酒水不小心在途中全部打碎了,恐怕今日我宗招待各位同仁不周,有失礼数。” 钟鸣鼎食的飞霄宗,没有一壶酒,怕是说不过去,不过在场的众人也只能被迫听着这心知肚明的谎言。 林樵话音渐落,不少世家宗主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也有不少面上没有什么波澜,似乎是料到了飞霄宗美酒变成“没酒”这件事。 近十年间修仙界亦或者普通凡人,频出女子失踪案件,起初一两个人失踪,官府以及宗门帮着寻找,没有结果,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十年来失踪的女子越来越多,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其中不乏官宦权贵修仙名门家的女儿、弟子,也就有人开始调查这件事。 但是案件的背后仿佛藏着一只无形的眼,监视天下,将他所有的罪证掩藏得滴水不漏。 查来查去,什么也没查到,最后有用的信息就那么一个——凡是失踪的女子,全部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 传闻有一种修炼捷径,用生于阴年阴月阴时的女子全身气血以养修仙者灵泉,可以开拓灵泉,使得灵力源源不竭,修为大增。不过被抽取气血的女子,整个人会干瘪如一具风干的干尸,死状极其难看,而且女子的灵魂会被禁锢在修炼者的灵泉之中,不得往生。所以这种有违人道残忍血腥的修炼功法一直被修仙门派所摒弃。 然而现在看来定然是有人修炼此道。 拔除这根毒刺,不只是那些丢了弟子的宗门的事,更是整个修仙界应尽的责任。倘若任由此人逍遥法外为祸苍生,修仙界各派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难不成匡扶正义,救济天下弱小,真的只是招收新弟子之时的一句口号吗? 就在前些日,有 人给所有失踪过女弟子的宗门送过一封密信,密信中提到,飞霄宗林正仁正是女子失踪案的主谋。他们怀疑且不解,不单是忌惮飞霄宗的实力,更是一种不敢相信,飞霄宗修仙派之首,若是就连他们也做出这种踩在苍生性命之上而强大自己的事情来,那放眼整个人间,锄强扶弱四个字听起来更像是个笑话。可是也正因为是飞霄宗,也就能解释得通缘何事情查了多年,毫无进展,毕竟只手遮天的本事,飞霄宗确有。 第84章 所以收到密信的宗门,不仅为给自家弟子沉冤报仇,更为了铲除人界苍生的祸害,才一同联手,欲将此事证个清楚明白。 参与清剿林正仁的宗门世家,本欲借着他们事先安排堆在飞霄宗宗门前的女尸以此造成飞霄宗内部混乱,让飞霄宗弟子都知道,自己所追随的宗主,授业恩师,是个什么样的阴暗货色,至少认清其为人,不要再为虎作伥。同时在所有修仙界之人面前撕烂林正仁伪善的面具。 然而现在的情况似乎是林正仁有备而来,他们的筹谋被轻易化解。 “哦,是林某欠各位一杯佳酿,各位也不至于信口雌黄,坏我名声罢,方宗主。” 一道凌冽剑气击出,毫不留情地击在了方宗主的发冠上,方宗主灰黑的头发四散零落好不狼狈,方宗主慌忙伸手去扶被劈成两半的发冠,趔趄更甚。 “你!你!你!”瞪着眼你了半天,也没骂出什么。 毕竟林正仁手持玉娇龙顶在脖颈前,他又不是一个为了名声委屈自己的“伪君子”。 再多说一句,两半的可能就是他的头和身子了。 幽霞阁阁主示意自家子弟上前将已经吓得两个腿都站不住的方宗主扶到位置上,自己则更进一步,来到林正仁身前。 “林宗主,有话好说,何必动武。”然后抬手压下了玉娇龙。 林正仁冷哼一声,将玉娇龙仍回了林樵手中的剑鞘内。 仙门百家当真都是一群软骨头,一帮男人竟然只敢躲在幽霞阁阁主女子身后与他谈判。纵使他们一同出手,想必也只是一群溃不成军的蝼蚁,还妄图与他林正仁为敌,痴心妄想。 “修仙界各位道友定然是不会因为一坛酒向林宗主发难。”幽霞阁阁主道。 “哦?那林某更想知道方宗主出言羞辱,各位也是冷眼旁观,到底是我林正仁还是飞霄宗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了?” 幽霞阁阁主面上有些被问得慌乱。她环顾四周,未在人群中看到被派去盯着飞霄宗正门前那些女尸的弟子,心下明白他们大概率都是被飞霄宗人按下,控制起来了。扪心自问,他们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林正仁就是修炼邪术的主谋,言语上的说辞,说白了都是空口无凭,做不了修仙界联手诛杀林正仁的理由。可她不能放弃这次机会,她是死去弟子的师父,是凡人依仗的救命仙师,身后有死去的无数女子在推着她,求着她,替她们寻求真相。 幽霞阁阁主稳了稳心神,开口继续道:“不知林宗主可听闻阴年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失踪之事。” “略闻一二。”林正仁回的云淡风轻。 “有人说是你林宗主的手笔。” “与我无关。”林正仁回的干脆。 在场所有人一片哗然,知道的装知道的,不知道的装不知道的都在窃窃私语。 “有关无关,一查便知。修炼此邪术之人灵泉之所在也就是心脏之上位出肌肤会呈透明之状,请林宗主当众验之,自证清白。” 此言一出,林樵恨不得拿着剑把他们全抹了脖子痛快,当着他们的面脱衣自证?这是把飞霄宗当乞丐窝了,能让他们随意侮辱。 而林樵旁边的林木临,却是异常的慌乱。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正仁的背影,握着配剑的手也止不住抖动,甚至额头上也渗出了汗。 “呵,”林正仁冷笑,“与我无关,这四个字阁主是听不懂吗?即便我是男子,便容得了尔等如此羞辱?自证清白?我林正仁无需自证,也没人敢要求我自证。” “林宗主此言差矣,”说话的是应天宗宗主,此人刚继位应天宗宗主不久,是个沉稳的年轻后辈,说着先给林正仁行了一礼,“幽霞阁阁主并非羞辱林宗主,正如您所言,在场诸位还有晚辈,的确没有那个胆量给林宗主以及飞霄宗难堪,但是既然有人有所指证,我们有失踪弟子的宗门便不可能不闻不问,抛开仁义道德不谈,失踪的人中有照顾我长大的师姐,作为师弟我便没有理由让她惨死贼手,死不瞑目。即使被指认的是林宗主,拼上性命,我也要讨个公道,血债血偿。林宗主若是真的问心无愧,我必给林宗主磕头谢罪。” “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师弟,不过你一个响头算什么谢罪,林某的声誉只值你一个响头?太天真了孩子。”林正仁一顿,无形中一道掌风击向应天宗宗主腿部,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要你这双腿。” “我答应你。”应天宗宗主撑起身子,应。 应天宗一同前来的弟子、长老暴喝,“宗主不可!” 年轻的孩子做事不计后果,林正仁老奸巨猾,即便他真的修炼邪术,能如此笃定立下赌约,必然会在显露的特征处做些手脚,让人无法察觉,怎可同他轻易立誓。 “落子无悔!” 林正仁说罢敞开左胸口衣襟,袒露出大片皮肤,与常人无异。 整个宴席鸦雀无声。 应天宗宗主双眉一紧,却还是朗声道:“听凭林宗主发落。” 林正仁不急不缓,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整理好衣衫,面带儒笑,端方雅正,却在掌心上,凝出一道法刃,毫不留情向应天宗宗主双腿出击去。 “爹!”林木临不忍心,更不认同,却来不及做什么。 第73章 林木临惊慌失措中击出一道剑气,试图替应天宗宗主挡下那一击。 同时应天宗一位长老于电光火石之间腾跃至应天宗宗主前,手中木杖与法刃、剑气,三者相撞,爆破出一阵强大冲击,飞沙走石迷人双目。 不少人被这冲击力掀翻在地。站在不算远处的水禾与青鸾一同向后倒去,多亏多吉将两人稳稳捞在了怀里。 烟尘逐渐散去,佝偻身子的应天宗长老抱拳躬身。 “林宗主,我家宗主未及弱冠,尚为稚子,还请林宗主推己及人,不要同一个孩子计较。” 面上尚可客气,心下早就骂起了娘,你让我们善待你儿子,怎么到我家孩子,你林正仁说砍腿就砍腿?! “好啊,传出去林某欺负一个孩子未免太过难听,那就由你替他受过罢。” 林正仁抬掌唤来玉娇龙,一剑开天门,直冲云霄间,天空之上刹那间电闪雷鸣,紫色闪电如同蛟龙一般穿梭云隙。 “列阵!保护宗主!” 应天宗诸位弟子共同发力形成一道金色结界,抵 挡雷霆万钧。 在场不少人都傻了眼,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也有热勇之人看不惯林正仁咄咄逼人的做派,向那道金色的保护罩注入一份灵力。 “叔伯不必保我!” “闭嘴混账!”应天宗长老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这傻小子,脑子里多一条转弯的筋都没有,“林正仁!自今日始,我应天宗与你飞霄宗势同水火,不死不休!” 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悠扬的箫声传来,在场所有人包括林正仁都被箫声吸引,但是又都不明所以。 箫声前调悠长而安稳,仿佛牵引着灵魂荣登极乐,突然箫声音调大变,激进中夹杂着诡异,仿佛从十八层炼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前来索命。 在场的人中,通晓音律者不少,但这曲子却不曾听闻。唯一人,乱在了原地。 “招魂曲。”林木临左顾右盼寻找箫声的来源。 林正仁回过神来,他才不会管何人吹箫弄乐,雷霆万钧,蓄势待出,逆他者,诛! 而在下一瞬间,他胸口灵泉之处的灵力骤然消失,一丝不剩。同时一只无形的巨手捏住并开始一条条撕扯他心脏的皮肉。 他错愕万分,伸向天际牵引玉娇龙的手被迫收回,摸索向心脏处。 笼罩在天空上的紫云散去,玉娇龙如同一块废铁,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林樵看出不对冲上前去护住林正仁,而应天宗长老却快他一步,冲向林正仁一把扯开林正仁右手捂住的位置。林正仁疼得厉害根本无力还手。 透明皮肤下包裹的黑色心脏正在以一种极不规律的节奏跳动着。 “果然是你!林正仁!心脏竟然长在右侧!仙门百家人人得而诛之!” 林正仁一声暴呵用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应天宗长老击飞,自己也瘫倒在了地上。 林樵见状提剑便杀,“飞霄宗弟子切随我保护宗主!”后方待命的无数飞霄宗弟子蜂拥而上。 其他本就前来讨伐林正仁的宗门在看到林正仁透明的胸口后,终于有了杀他的证据,掀桌而起,一时间,整个场面乱作一团。 林木临飞身而起将林正仁护在了身后,又是一道剑气挥出,卷起冲上来缉拿林正仁的弟子。 然后捞起地上的林正仁,“爹!你……再撑一撑。” “带我去背水室去……啊……”林正仁死死抓住右胸口。 “林木临!” 虽然青鸾水禾他们仨听得云里雾里一直没搞清楚状况,但也知道现在场上的情况是仙门百家要联手对付飞霄宗。他们作为局外人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即可离开。 第85章 而青鸾毕竟嘴硬心软,挚爱一家被人围剿,她不可能置身事外。她也无暇顾及是非对错,什么凶手贼人,她通通不管,她不能让林木临在她面前被人打死。 于是喊完那一声后,便冲了上去,助林木临一臂之力。 水禾还是没能抓住她,然而局势太过危险,她也不敢独留多吉一人。 “青鸾!多加小心!” “芙蓉姑娘,快去静院通知林夫人躲起来,之前让林木临没有后顾之忧,我去助林木临和迎春姑娘。” 水禾一抬头见说话的是赵真,心里顿时安稳不少。 “放心,林木临以一敌百不成问题。带着多吉快去!” “好,我知道了三师兄。” 水禾一路上拉着多吉狂奔,很快到了静院,推门而入。 “林夫人!众仙门联手欲诛杀林宗主,踏平飞霄宗!快随我离开!” 江韵芷心上咯噔一下,“不不不……不行!临儿,我的临儿在哪!我去找他!” “夫人!您不通法术,即便是去了,林木临也还要分心照顾您,只要您平安,他们父子才可全力自保。我先送您下山。” 林夫人眼看便要像飘摇在风雨里的牡丹,倒在地上,水禾眼疾手快将她护在了怀里。林夫人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毕竟飞霄宗横行霸道,纵横修仙界百年,林正仁继位后更不知收敛,四处树敌。 她是他的夫人,无论两人是多么貌合神离,虚情假意,可将近半生的陪伴着实不假,只要她尚未离开,尚未有那一纸休书,她终究都是他的夫人。她可以陪他一并偿还犯下的罪孽,从容赴死,但他们夫妻赔命也就够了,祈求苍天听听这位母亲的虔诚祈愿,放过她两个儿子。 “对对对……你说得对……去……去背水室,林正仁一定会带着临儿去背水室,那里是飞霄宗生气存亡之际可以保命的地方,只有历代宗主和宗主夫人才知其奥秘。” “好。”水禾点头,扶着林夫人去往背水室,“阿哥跟紧我。” “嗯嗯,多吉知道小妹。” 三师兄说的不错,一路上确有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前来捉拿林夫人,不过好在林木临提前给林夫人身边安排了不少弟子,还有水禾与他们一起杀出一条路来。 十数名弟子将林夫人水和还有多吉三人安全护送到背水室后,又马不停蹄地前去支援林正仁。 林夫人站在背水室前放出一只灵蝶,那是两人成亲不久,林正仁特意为江韵芷豢养的,与与江国公府往来通信的灵蝶。飞霄宗往京城路远,江韵芷又思恋家中亲眷思的厉害,虽未宣之于口,新婚丈夫还是瞧出了妻子的心思,养了灵蝶江韵芷与家中信息来往也更方便。 想起从前恩爱,江韵芷心中不禁泛起苦涩。 新奇的事物总能引起多吉的兴趣来,伸手便要去抓那闪着微光的灵蝶。 还好水禾眼疾手快拍下了多吉肉乎乎的手。 “疼!小妹……多吉想要那蝴蝶。” “阿哥,那是林夫人的东西,你不可随意破坏。” “孩子,待危机解除,这灵蝶便赠予你了,也算是多谢你兄妹二人,前来护我。但是现在还不行,或许它是能救我们出险境的唯一希望了。”林夫人苦涩却不失温婉一笑。 “不必……”水禾正要拒绝。 “真的吗?真的吗?谢谢你,谢谢夫人。”多吉抱拳躬身,“多吉一定会照顾的很好那个,那个小蝴蝶的。” 水禾没有再言语,而是四处查看这背水室,单从结构内置来看,背水室与其他屋子毫无差别。屋内正中央摆了一幅山水画,两边各放了几把椅子,非要说奇怪的,便是右侧最里面好似放了一张黑漆漆的石床。因此水禾心中不禁泛起嘀咕,这里真能抵挡外面那些人的攻击吗? 林夫人应该是看出了水禾的忧虑,出言解释,“水禾姑娘不必忧心,背水室自身是一个霸道的阵法。自飞霄宗第三代宗主起,每位仙逝的宗主都会在临死前将毕生灵力倾注于此阵法之中,所以背水室汇集了前面几十代飞霄宗宗主的全部灵力,一但起阵,便无人可以攻破,只有从内部方可化阵。我已经给我弟弟用灵蝶送去了消息,他手握兵权,定能来替我们解围。” 水禾心中感慨,到底是仙门翘楚,先祖能在百年前为后世筹谋生路。 “嗯,我明白林夫人,我们定会安然无恙。” 另一边刀光剑影之中,林木临并未展现出当世三甲,足够以一敌百的本事,而且在林正仁的拖累下愈露败势。 “小公子,把宗主交给我!” 林木临将林正仁交给林樵后,手脚上方能放开一些。而在赵真加入战局后,两人配合默契,很快杀出重围。 就连赵真都有些讶异,自己好像跟林木临一同修炼过一样,他向左进攻,林木临知道替他守住右位,他向前出剑,他亦明白背后的重要。 青鸾也绞在一群人中,还没能靠近林木临。甚至一个不留神左臂被刺了一剑,又被一掌击中,口吐鲜血。 “迎春姑娘!” 好在赵真看到了她的惨状,飞身而上,将化为原型的青鸾放进了衣襟里。 “小公子!莫要恋战!快走!退到背水室去!”林樵喊。 他们几人拼了半条命,算是到了背水室院前。 林樵将林正仁又托付给林木临。 “你们快进去!我在外面拖住来人!” “樵叔,你呢?” “不必管我,照顾好宗主。只要你们都活着,飞霄宗就有机会东山再起!” “林樵!你滚进来!噗!”林正仁又吐出一口血来。 “宗主,林樵最后再护您这一程。” 林樵将他们推进屋内,自己则带领弟子守在屋外。 林夫人见林木临进来,慌忙充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临儿你可受伤?” “没事,我没事,娘!” “够了!快送我到石床上去开阵!” 林木临立即架着林正仁往石床走去。 林正仁盘腿坐 在石床上,割开两掌手心,运功开阵。 “林木临,青鸾呢?我问你青鸾呢!?”水禾很少失态,此时却怒目瞪圆,揪着林木临的衣袖,大声质问, 从他们进门起,便没有青鸾的踪迹,那是她刚刚重逢的挚友,左等右等不见人,她怎么不急,她快急疯了!她以为林木临会护她周全,才放心青鸾追逐而去,怎么眼前这个林木临给她的感觉好像就不认识青鸾这个人一样! 林木临一脸疑惑,“姑娘你说什么啊?” 水禾甚至来不及骂他,扭头就要冲出去找青鸾。 赵真上前来安抚住她的肩膀,将人拉离林木临。 “芙蓉姑娘别着急,你看,迎春姑娘在这呢。”赵真小心翼翼将青鸾捧出奉上。 水禾回头瞪了一眼林木临,林木临像个傻子一样愣在原地,一点也不明白,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姑娘,对他这么大敌意,眼神要是能杀人,从刚才他回问出第一句起他就被她杀了…… 水禾立即给奄奄一息的青鸾注了灵力,好在这一次青鸾的身体将她的灵力分毫不差的吸收消化,幻出了人形。 赵真将人搀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虽然青鸾面色看起来不太好,至少已经可以睁眼讲话了。 青鸾先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林木临,确认他平安后,悻悻将视线转到身前的水禾面上,“水禾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青鸾眨着大眼睛,一边摇晃水禾的手一边装委屈。 “你啊你!什么也别说了,回俊竹山!永远也别下来了!” “好好好!回家回家!我哪也不去了!都听水禾姐姐的!”青鸾继续眨着眼睛,向水禾撒娇。 “回家?太好了!终于要回家喽!”多吉拉着赵真转圈,他也想回家去了,他也好想好想俊竹山上的花姐姐,草弟弟,树叔叔……出来一趟,没看出来有多好玩,还是俊竹山上最好玩。 水禾原本还想问赵真其他师兄弟去了哪里,是否安全,转念一想,他们是灵剑派的弟子,想必其他宗门世家也不会为难,也就没问出口。 金紫色的光自林正仁身下的石床溢出,正一点点将整个背水室笼罩。 就在金光在汇成保护罩的瞬间,噗嗤一声,长剑贯穿门前的一具身体。 门外,是一点点滑下瘫坐在地上的林樵,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将手中的剑贯穿身前的敌人。 “宗主……保重……渔樵江渚上……二狗这一辈子,值了……” 第74章 石床上的林正仁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踉跄着爬下石床,林夫人还有床边的林木临想要扶他一把,至少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林正仁却甩开他们二人,发出一声低吼。 “滚开。”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爬到了门边,倚靠在门上,默默垂首,无人能看清其表情。 第86章 “世人负我,杀你,毁我宗门百年基业,待我恢复灵力,我会杀光他们所有人,给你陪葬。” 背水室内鸦雀无声,只有林正仁一人在门后喃喃低语,给门另一侧的林樵承诺。 林正仁清楚的知道,无论是妻子儿子亦或天下人,没人能在真正看清他后仍旧义无反顾的站在他身边,接受他的恶、欲、贪。唯林樵一人,明知“他”是“他”,依然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只因当年那一句“入我宗门,大有广阔天地任你纵横”。 “林正仁!林正仁!” 林夫人发了疯一般扑倒林正仁身前,啪啪啪,当着所有人的面抽了林正仁几个巴掌。 “你醒醒罢!宗门遭此大难,还不是你咎由自取!不想着如何弥补,寻求世人谅解,竟然还要……还要在造杀孽?!” “我林正仁不需要任何人的谅解!实力和权势就是法则!我林正仁就是正道!” “你……你……”林夫人指着林正仁,泪流满面。或许在此刻她也算真正看清楚了曾经日日与她同床共枕的枕边人,到底是何狼子野心,阴暗卑劣。 林木临终是看不下去,架起了瘫坐在地上的母亲,扶坐到青鸾一旁的椅子上。 一直沉默的赵真突然问道:“怎么宴席上的宗门世家突然联手对飞霄宗发难?林宗主又怎么会受了伤?” 水禾当时在场,但也只是听了个大概,什么女子失踪与林宗主有关,但她也仅限知道于此,她们也刚下山不久,哪里晓得飞霄宗与各家宗门结了什么仇什么怨。话又说回来,林宗主最初咄咄逼人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想必,可能如林夫人所言,树敌太多,人家挑了个时机联手报复。 但是就算要究其缘由,至少也得等平安出了这险境,人家不在现场再说啊,当事人就在眼前,三师兄还非要问出来,水禾都不知道如何回复赵真,只得拽了拽赵真衣袖,同他视线交汇后,摇了摇头,示意赵真莫要再问了。 背水室内气氛微妙。 “你们都不知道吗?好巧啊,我知道。” 水禾蹙眉不解,“三师兄,你什么意思?” 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再说当时他不是离开了吗?知道什么? 趁所有人不备,赵真甩出数条缚妖绳,将在场所有人捆在附近的椅子上不得动弹。 “三师兄?”水禾,青鸾异口同声。 “啊啊啊!做什么?抓多吉做什么!你不许伤害小妹!” 赵真又施法封住了所有人的嘴让他们不能言语。 “多吉你放心,我也是个哥哥,又怎会害你妹妹。” 青鸾怒目瞠圆,扭着身子要挣脱缚妖绳,水禾一双眼追着赵真的目光问他,为什么?林夫人也很诧异,倒是林正仁和林木临都比较镇定。林正仁镇定是因为灵力尽失,没有挣扎的资本,只能看看赵真接下来有什么花招。但是,林木临可不知是何原因,能老老实实任人宰割。 “不必挣扎,这缚妖绳没有强大的灵力是挣不脱的。诸位之中,能挣开缚妖绳的,大概只有灵泉封闭前的林宗主,以及没有受过瘴气之刃前的林少宗主。欲不费吹灰之力将其解开,咒语也只有我派弟子知晓。恐怕眼下,您二位也只能乖乖任我摆布了。” 赵真在林氏父子二人面前放完狠话又走到水禾他们身边,面上写满了愧疚,“很抱歉,真的十分抱歉将芙蓉姑娘,迎春姑娘还有多吉卷进来。我真的很抱歉。”说着还挨个给他们鞠了一躬。 赵真来来回回表情切换的样子让人怀疑他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正在撕扯决斗,在抢夺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时间尚早,不如大家听我讲个有头没尾的故事罢。唐国的安平村有一家农户,一对夫妻,他们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刚刚会走的小儿子。这户人家啊,不是安平村种地最勤快的人家,也不是养鸡鸭养的最肥大的人家,不过呢,那农户夫妻俩一定是整个安平村最漂亮的一对夫妇,他们的儿子女儿个个都很漂亮,这可把左邻右舍艳羡坏了。尤其是女儿,总角之年,来给说娃娃亲的人就要把门槛都踏破了。一家五口日子过得也算幸福。” 赵真不自觉的轻笑。 “后有一日,门前来了一道人,说他们的大儿子修炼之才,正逢其门派招收弟子,便要收了他们的儿子为弟子。夫妻二人一听,修仙问道,光耀门楣的事,竟然有一天落到了他家头上,纵然心有不舍,还是送儿子去了。况且儿子拜入的山头离家又不远,想儿子了随时可以去看看。好事好事,便应了下来,送大儿子走那天,妇人拉着大儿子的手左嘱咐,右叮咛,吃饱穿暖,娘舍不得你,一月后定去看你。大儿子还颇为嫌弃,山头离家拢共没有十里,娘这样,搞得好像什么生离死别的大事。最后大儿子各亲了一口弟弟妹妹便同道人走了。结果他家大儿子啊,是个没出息的,尚在家中时,装出个谁也不会想的姿态,结果真到了门派里,第一夜就在被子里哭了一整夜。谁他都想念,甚至看家的那条大黄狗。一月之期,他从来没想过一个月能有那么长。以至于还未过半月,他实在想家想的厉害,于是自己偷偷溜出宗门要回家看看,顶着星星走了快一半的路程,他转念一想,这么快就回家去了,还不得被人嘲笑死,这么大男子汉,就知道想家,丢死人了。又憋着走回去了。盼完月亮盼太阳终于到了爹娘约定好了来看他的日子。那天他早上连饭都没吃,一直在山门前等到晚饭,也没等来家里一个人。虽然一天没吃东西,但他也被气饱了,好好好,一个月都过 去了,他们肯定都把我忘了,定是嫌山路遥远,懒得走来看他。” 水禾听得出来,赵真言语已经出现了混乱,一会我,一会他,主语已经分不清了,眼眶里也爬出了红丝。她也大概明白,赵真便是故事里的大儿子,那故事,就是他一家的过去。 “那一夜他一夜未眠,这次可不是因为想念,是因为生气,气他们不来见他。他躺在床上暗暗发誓,好啊,不来看我是罢,我就当没这个家了!结果呢第二天天一亮,他就拉着门派中一名小弟子,回家了。借口就是,小师弟想要吃饺子,门派里的师父都不会包,他领着小师弟回家尝尝饺子。他甚至还先去镇子上,表演了新学会的术法,凭空生火,挣了几个铜板,买了不少娘从来不舍得买的点心才回家去。他站在柜台边,看着就要流口水,还是忍着,只掰了一小块给小师弟尝,剩下的全包好,都留着给爹娘,弟弟妹妹。一路上他拉着小师弟走的快一点,再快一点,归心似箭。” 赵真忽的哽咽,勉强着自己咽下从咽喉翻涌上来的悲痛。 “他家的茅草房刚露头,他就喊娘,又唤妹妹,可没人应他。他在那一月中幻想了千百次爹娘抱着弟弟站在门口等他,妹妹扑到他怀中喊兄长的场景都没出现。他松开小师弟,疯了一样冲进家门,大门后,是他爹娘躺在血泊里,蝇虫正在啃食他们的尸体。他跪在地上哭,喊,他爹娘也不会再起来摸着他的头叮嘱他了。他猛地回神,他还有弟弟妹妹。他冲进屋内,床边赫然躺着一只被狼咬的开膛破肚的大黄狗,他又掀开床板,里面躺着他的弟弟,活活饿死的弟弟。至此他家里除了失踪不见的妹妹,无一活口。” “他想不明白啊,他们一家人,不为非不作歹,怎么就被人杀了全家?!怎么就被人杀了全家?!怎么就被人杀了全家?!啊???!!!” 赵真捶胸顿足,仰头怒吼。 “你知道吗?你知道为什么吗?林宗主?!!!林正仁!你他妈的知道为什么吗!!!” 赵真手一挥解开了林正仁禁言之术。疯狗一样扑到林正仁身前,揪起他胸前的衣襟前后摇晃,将林正仁拉起又狠狠摔在门上。 “因为我妹妹纯阴之体!被你抓走放干了血修炼邪术去了!” “呵!”林正仁一声略带不屑的冷笑,“你也是来讨债的啊。什么为什么,低贱的普通人,能成为我修炼仙术的一部分那是他们毕生的荣幸。” 林正仁脸上还挂着不深不浅的得意奸笑,丝毫没有悔意。 林夫人的眼泪汩汩落下,她听出了因为她的丈夫,毁了这个孩子的家,她想替她丈夫道歉,只是无法开口,如果她能,她会跪下给前面这个可怜的孩子磕头认错。 青鸾则是震惊更多,她没想到林正仁竟然是如此一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水禾除了震惊,心疼更多,他们都有至亲同胞,一想到失去他们,太疼了,比割肉剜骨更痛,三师兄他,太疼了,也就不觉落下泪来。 从始至终,林木临没有抬过一次头,是否为他的亲生父亲感到羞愧,是否因为他所享有的富贵荣华竟然有踩在他人骨灰上而感到愧疚。 “别让我林正仁死的不清不楚的,一段破曲子不足以让我灵力尽失。你又是用了什么歪门邪道,嗯?下毒?你没机会,你这种人要不是救了我儿子,连靠近我的机会都没有。况且你们入我飞霄宗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问题可不是出在这。画阵?你不会。你抵达飞霄宗后,我派人查了你的底细,灵剑派忝列门墙的弟子,草包一个,除了会点针线活什么也不会。” 第87章 “呵,哈哈哈哈哈哈……林宗主手段之高明我领教了。但身负灭门之仇,我怎么可能草包一个,你以为上古凶术只有你才懂吗?招魂阵,将融入你灵泉的无辜姑娘们的魂魄从他们的尸体中唤醒再亲手撕扯你的皮肉,让你痛不欲生。” “呵,露拙于人前,你也好手段。招魂阵,凶尸自身之骨血汇于四方才可成阵,先不说她们已经被放干血成了一具干尸,就算是干尸我这里也没少一具。” “说的对啊!可她们还有与他们血脉相连的至亲!那些我送过去的女尸,你不会以为我就是吓唬你,坏你名声的罢。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那四具尸体我们用自己的血豢养了足有一年之久!” “栽在你手上,我不亏啊!我就是恨!恨当初没把你们所有牵连的人杀个干净,以绝今日之后患。” 林正仁彻底激怒了赵真,赵真拔下头上的玉簪,噗嗤扎进了林正仁的胸口。 “啊啊啊啊啊!” 林正仁吐出一口鲜血,“有种你就杀了我,只要我不死,他日我必再次屠你满门。呵忒,”林正仁又吐了口血到赵真脸上,“你还哪有满门,你家不就剩你一个了吗?哈哈哈哈哈哈!!!那我便屠你师门!” 赵真机械地抹去脸上的血,诡异一笑,“呵,哈,呵哈哈哈哈哈哈……” “老天真是不公啊,让你这种人的心脏都长在右侧,若是仇人不知道,还以为已经把你给杀了呢。” “那你就再捅我一剑。别让我活着。” “杀你,不足以泄愤,我会留着你的命,好好折磨你。同样,我要把我所承受的痛苦,分毫不差的还给你。” 林夫人和青鸾几乎是在赵真说出这句话后身形一顿,然后是疯狂的扭动,想要摆脱缚妖绳的束缚。 赵真承受了什么痛?丧失血脉至亲之痛。在场之人,真正与林正仁血脉相连的,只有林木临一人。 第75章 林正仁终于坐不住了,挣扎着靠近赵真。 “什么血脉至亲,你当我和你一样溺死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关系上吗?我林正仁从来不曾在意过谁,我自始至终在乎的唯我自己一人,筹谋为我,杀人为我。他,”他指向林木临,“还有她,”他又指向林夫人,“他们都只是我身份地位的证明,都不过是我炫耀的资本,我从未在乎过!就算你杀了他们对我而言也不会难过一刻。你这窝囊废,杀你全家的人就在你眼前,你却还要留他性命,我看你真是疯了!” 林木临依然垂首沉默,仿佛这一切,这场闹剧与他毫无关系。 “哈哈哈哈哈……林正仁,倘若你真的不在乎,你就应该一言不发,乖乖等着我施舍给你活命的机会。” 话毕,赵真又施法将林正仁禁言。 赵真抓起林木临,他的心脏也随之抽痛。他到底同林正仁还是不一样的,他不可能毫无感觉的将罪责施加于无辜之人身上。可他恨,他不能停手,他没资格替死去的亲人原谅,他一定要让林正仁把他尝过的痛苦全部尝一遍。 复仇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赵真抓过林木临时,正巧看到了他下巴处落下的一滴泪。 “怎么?林少宗主害怕吗?你说我妹妹她被你亲爹折磨的时候害怕吗,我弟弟被藏在床下活活饿死的时候,他害怕吗?!” 赵真抬手,手中玉簪顷刻化作长萧,他面无表情地将白玉长萧,直直插进了林木临的左胸膛,鲜血飞溅。 圆润光滑的钝器就这么凭蛮力插入人的身体,可想而知会有多疼。 林木临闷哼一声,还是没有挣扎,缓缓抬起了脸,浸着水的眼,望向赵真,目光交汇,赵真的心,疼的更厉害了,白玉长萧好像也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看着林木临的眼,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他们家欠他的,欠他的人命,他不能心软,他不能心软! 哐当一声,青鸾连人带椅摔到了地上,她说不出话,呜呜着,硕大的泪珠接连滚出眼眶,眼神里全是恳求,她求赵真,求他放过林木临。 林正仁面上的红色,随玉箫插入他儿子胸膛而全部褪去。这一刻他是否为自己曾经造下的杀孽感到后悔。 刺啦一声,是皮肉撕裂的声音,“他不是林木临!他不是我儿子!他不是啊!!!放过他,你杀我也是一样的!你杀我也是一样的!”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向声音的来源,林木临的母亲,江韵芷。 她上下两个唇瓣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嘴巴流到下巴,脖颈。 禁言术,被禁言者上下双唇似是被东西黏住,不能分离,也就讲不出话来。强要开口讲话者,会感觉到好像有刀子在割裂嘴唇的皮肉。没人受得住生割皮肉的疼痛,宁愿憋着不说,也不去对抗禁言术。而这位母亲,生生扯开了自己的嘴。 “我能理解林夫人舍不得儿子去死,但是血债血偿!你又何故扯了这么一个傻子都听得出来的谎来诓骗我!”赵真怒吼。 他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怒火,他恨自己心慈手软,恨自己的软弱与怜悯,明明是手刃仇人大快人心的好事,他竟然还会感觉到心疼…… “易容术……是易容术……他真的不是我儿子……真的不是,你不会不知道易容术,他的左耳后面,定有一根插入皮肉里的银针……你拔开啊……求求你拔开啊!!!”林夫人喊得快要断了气。 赵真将信将疑,抬手去撩“林木临”耳后的长发,“林木临”摆头躲避,因为失血过多赵真轻而易举便摁住了他躲避的头。 果然有一根银针! 赵真的心疯狂跳动,疯了吧?!疯了吧?!这人从头到尾都没否认过自己的身份,哪怕他要杀他泄愤,有谁会心怀大爱到这种替人去死的地步! 赵真颤抖着手,拔下那根银针,他面前的“林木临”五官虚化又合实出现了一张人脸,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赵真在看清楚那张脸后,血液瞬间抽离他的全身,仿佛玉箫捅入的是他的胸膛。 “大……师……兄……怎么,怎么,怎么,会是你……” 赵真的脑子瞬间空白,眼睛在那张脸上来回搜索,想要找出一处与他记忆中那个人不一样的地方,哪怕只有一处。 没有,这就是他记忆中那个面庞,一模一样。 他伸出手想要拔除玉箫,又不敢去触碰玉箫,怕一个不慎,他怀里的人就会立刻没命。 脑袋空白了甚久,他才想起来解开江宥的禁言术,还有身上的缚妖绳。 江宥的嘴刚被解开禁制,便呕出一大滩血来。赵真慌慌忙忙去接,却也阻挡不住血液的流失。 “你别动,大师兄你别动,你别动,我带你走,我带你回灵剑派,掌门定能救你,”赵真试着抱起江宥。 赵真已经顾不上什么真假林木临,什么手刃仇人,他现在眼睛里只能看见受伤的江宥,脑子里也只剩下救他,这一个念头。 “别动,真真,让我在这缓一缓。” 赵真立刻不动了,就环抱着江宥坐在了地上。 “我不动,大师兄,我不动。”赵真双眼已经失了神,根本不知道盯着何处,麻木的听着江宥的安排,麻木的服从。 “你听着……是我,对你不起……” 不断有鲜血从江宥口中流出。 赵真惊慌中苦笑了几声,“说什么玩笑话!你能对不起我什么,你能撑住吗?咱们回灵剑派!行吗?行吗?”赵真几度哽咽。 “我是林正仁的长子,林柏临。” 时间流转,回到那个赵真与林木临分别的长廊。 林木临进入净室后,那仆人还未准备好沐浴用的温水,心情大好的林木临也就没有责怪,乖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边回忆那绵长而艳丽的吻,一边呵呵傻笑。 那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在思春。 仆人来来回回送了五六桶桶水,而那暖玉铺就得水池也就刚铺了个底。 时间愈发久了,林少宗主终于从自己脑中虚无缥缈却又深陷其中的温柔乡里侥幸逃脱。 他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都去哪里躲清闲去了?还不快去多叫些人来,洗漱完毕我还要去见母亲。” 林木临等的不耐烦了,摆出公子哥的做派,命令着。 今天这仆人确实有些反常,飞霄宗里谁不知道林木临是整个宗门里最难伺候的,从小被娇生惯养起来的小公子,伺候的稍有不慎就甩脸子给人看,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那也会让下人侍女担惊受怕。 “是。” 那仆人阖首,转身离开后才直起身板。 林木临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而去。 他?!怪了?! 这人的背影怎么这么熟悉,随那人远走,摆手的幅度,脚步变换的频率,与他记忆深处的一人丝毫不差的重叠,尽管事实告诉他,那个人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出现在这里,嘴巴却还是快了理智一步。 第88章 “哥?” 那人竟然身形一顿,踏出去的步子也顾不上收回。 林木临一边告诉自己,不可能!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哥林柏临就因为突发恶疾过世了。一边又有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不可能!若他不是又怎会停住! 思绪在扑腾挣扎,他脚下的步子却始终没停,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去,一把将那人拽了个转身。 模糊在记忆里的脸瞬间清晰可见,林木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将人抱住。 “哥!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这么多年你到底去哪了!你过得好吗?为什么不回家?” 林柏临用力拍了拍林木临的手臂,“木临,你不要抱的这么紧,快勒死哥了。” 林木临赶紧松开林柏临,憨厚一笑,“哈哈哈哈哈,哥,知道你还活着,我太激动了嘛,难免力气大了一些。” “许多年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林柏临伸手比量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已经比哥都高了,”然后又用力拍打了几下林木临壮实的臂膀,“行,也比小时候强壮不少。现在你要是再抢哥的布老虎,哥可就抢不回来了。” “哥!你怎么还提那事,小时候我当弟弟不懂事,你当哥哥到现在还计较,小心眼儿。” 林柏临温柔一笑。 林木临拽起人就要走,“哥,走,去见母亲。她,母亲她一直都在挂念你……” 林柏临回手用力拽住了林木临,“我知道……” “那快走啊!莫要耽搁了,要知道,母亲若是知道你没死,比知道我痊愈还要高兴千倍万倍!” 林柏临又是一笑,“不急在一时,你也快洗洗再去罢!你小子都有味道了!” “对对对,嘿嘿嘿,都忘了这件事了,那哥你去外面等我,我叫几个下人来,待我洗漱完毕后,咱们一起去见母亲。” “还麻烦旁人做什么,哥给你洗。” “啊?还是叫下人来吧,怎么好麻烦哥呢。” “你来到这世间第一次洗澡都是我给你洗的,现在还跟我客气上了。” 林木临很依赖林柏临是有原因的,儿时的他对他的哥哥几乎是寸步不离,就像林柏临身上的一个小挂件,叮了咣当的走哪跟哪,后来被迫送去勤加修炼,才让林柏临算是松了一口照顾孩子的气。 所以林木临也就没再推脱,“那就麻烦哥了。我和哥一起去打水。” 于是两兄弟一同将水池中的水换好,林木临坐进水中,林柏临则在岸边,给“长不大”的弟弟,擦拭肩膀,捋顺长发。 似是想起了什么,林柏临走到净室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哥?” 莫名其妙地林木临心里生出一种感觉,他害怕林柏临,又会悄无声息的离开。 “嗯,哥没走。” 角落里有一个小柜子,他蹲下身,拉开,里面放着几只木头做的小鸭子,拿出来,用自己的衣袖弹去上面的灰尘,又回到水池边,丢给了林木临。 第76章 砰砰砰,木鸭子接连掉进水里,激起不少水花,溅了林木临一脸。林木临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拿起飘着的一只鸭子。 “哥……我……” “哥没忘,你儿时最不喜沐浴,你又好动,一到夏日,浑身上下被汗浸得湿淋淋的,让你沐浴罢,你也不听,强行将你放到水里,你也总在水里扑腾个没完,旁人无法近身,后来我给你雕了这小木鸭同你一同沐浴,你便要听话很多。” 见林柏临一脸认真的模样,林木临也就没再说下去,只能默默腹诽。 我的亲哥,我这没有二十也有十九了,不仅让哥哥来给洗澡,还要几只木鸭子陪着,若是青鸾知道不得笑掉大牙。 呵,肯定不能让她知道,毁我一世英名。 林木临心里虽然嫌弃几只鸭子幼稚,手上可没让小木鸭孤独的漂在水上,一会儿拎起这只瞧一瞧,一会儿推着两只屁股向前划。 “木临,你怎么认出哥的?”林柏临这句话憋在心上很久了。“哥离开家时,你还很小……” 林柏临的意思是不过几载的陪伴,中途长达十几年的分离,甚至分离的时间更久,他不应该记得他的。 林木临回正玩的高兴,回的轻飘飘的,“你是我亲哥,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呢。唉唉,哥你快看着你雕的这只鸭子少了一条腿,哈哈哈……”林木临托着瘸了腿的鸭子举到林柏临面前,边笑边道。 林柏临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无奈宠溺摇头,“还说自己不是孩子。” 林柏临回到飞霄宗有几日了,一直穿着那身家仆的衣裳穿梭在飞霄宗各处。这期间,他遇到了很多人,有伺候过他的仆人,也有曾经熟识他的几位弟子,甚至还遇见了几位家中的长老。 无一例外,无一人将他认出。 他知道自己一直都是这个家里暗淡的存在,可是,说不失落,也是他在骗自己。他能够谅解他们,因为他不出众而很快忘记他,可是难过,心在同他说。 所以林木临脱口而出的那声哥,让他不可思议,让他兴奋无比。 还有人记得他,是他最疼爱的弟弟,哪怕他离开那一年,他只有四岁。 孺慕亲情,千秋不忘,生死可替。 “你怎么不问哥,为何死而复生?”林柏临一边给林木临整理长发,一边问。 “那不重要了,哥,只要你活着。而且只要哥想告诉我,哥就一定会说,不是吗?”林木临还在摆弄鸭子。 “的确如此。” 林柏临不置一词甚久,接连叹了好几口气才开口。 “哥离开爹是知晓的,爹他……修炼邪术,残害人命,被我撞破,我跑去质问他,他竟然在我面前开诚布公,毫不避讳地承认他所有的罪孽。我和他闹翻了,威胁他向天下人认罪,不然我便替他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可爹太了解我了,了解我的软弱,知道我不敢去那么做,去赔上飞霄宗百年基业,知道我没有对抗他勇气,知道他是我爹,我便舍不得背叛他这份偏心……” 林柏临摸了一把脸上淌下来的泪,磨搓在手中。 “哥从前经常同你讲,将来你要做个剑斩奸佞,修行为生民立命的大英雄。结果,哥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我不能接受与他同流合污,也做不到送他上天下人心头的那根耻辱柱,所以我只能不声不响的离开,就当林柏临已经死了,带着这个秘密,埋进泥土里,烂在地里。” 一字一句都像一颗惊天雷炸在林木临的耳边,而此时的他除了眼睛还能瞪得瞠圆,且快要掉出眼眶,他感觉不到身体其他任何一个部分的存在,泡在水里一动也动不了了。 “我离开后,爹还是没有收手,他的野心害了很多人,枉送了太多人的性命。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自然不会放过爹,不会放过飞霄宗。我阻止不了爹,也阻止不了他们,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因为爹,害了真真他们全家人啊,就算我知道他的每一步筹谋,我也不会再因为他是我爹,便去包庇他血淋淋的恶性,他应该为他的过错付出代价了。真真他筹谋了这么久,此时已是天地人和,而飞霄宗大势已去,你我都无法挽回。我能做的只是赎罪,替爹赎罪。我也太了解真真了,他一定会手刃仇人,替他的家人报仇。爹,咎由自取,真真又不会伤害女子,娘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你,迁怒于你是必然之事。” 林柏临拍了拍林木临的肩膀,“但是木临,你别怕,我是你哥,便由我,替你赴死。” 林柏临一直跟随赵真回到飞霄宗后,他便明白,赵真要复仇的时机已经到了,他没想过要去阻止什么,只是他还是扔不下那份孺慕之情,尤其当林木临喊出那一声哥,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毫不知情的弟弟平白枉死。反倒是他,明知真相而懦弱躲避,他也该去赎罪。最重要的,死在真真的手里,他也心甘情愿。 看似林木临坐在水池中,平静的听着他引以为傲的父亲、宗门,实际上是外表荣耀华丽,内里已经烂透了的破烂,听着他刚刚死而复生的哥哥,要替他慷慨赴死。其实他的所有认知已经在林柏临短短几句话间全部坍塌崩溃,灵魂嘶吼,暴跳如雷。 “木临,哥会将你藏到平安的地方,好好活着,就当是为了我。” 林柏临走到池前,温柔而平静的注视着林木临的眼睛,那处两人唯一相似的地方。 一滴泪,自林柏临眼角滑落。 而林木临已经泪流满面。 而此刻林柏临已经以身践诺,护佑了他从小怀抱长大的弟弟。 赵真几乎已经快疯了,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消化不了江宥说的那句话,他的大师兄善良纯厚,勤勉正直,怎么可能会和林正仁这种人渣败类扯上关系。 “不是……真的不是,他在说谎,他真的不是……我的儿子啊……”江韵芷抽泣道,她害怕,她好害怕赵真发起疯来会再捅江宥泄愤,她只能一再否认,那个她日思夜想的儿子。 第89章 “娘……你从一开始便知道我是我了,对吗?”江宥问。 虚弱的儿子终于以自己原本的样子呼唤他的母亲,江韵芷哪里还忍得住。 “呜啊啊,呜呜呜呜呜呜,柏临,我的孩子啊……” 林木临后来一直由长老们扶养,与江韵芷的关系并不亲昵,要知道,他从来没有唤过江韵芷,娘。这世上能有那样一双明亮的眼,能唤她娘的人,只有她疼爱的大儿子,林柏临,所以她们第一次见面,她便认出了他,她知道,她日思夜想的儿子活着回来了。她才会毫无顾忌的与林正仁翻了脸,这一次无论是谁,她都会护着她的柏临不受伤害。 可她还是个不合格的娘,再度让她的儿子踏入陷阱,生死难料。她恨不得那根棍子插在自己身上,也不想自己的孩子疼一点。 直到江韵芷只承认了江宥的身份,赵真才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去重复江宥说的,我是林正仁的长子,那句话。与此同时他在问自己,那又怎么样呢?即便江宥是林正仁的儿子,那又怎么样呢? “我知他作恶无数,死有余辜,我也不求你留他性命……这样的深仇大恨我亦是无颜劝你放下,可说句自私的话,放过其他人,我用我的命,去抵他们的……我的弟弟,还有娘……求你了……真真……” 赵真哆嗦着开口,“所以,你早就知道……你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是吗?” “嗯……你嘱咐十二师弟不要将你家的遭遇说出去……他也是年幼好心,看你难过,咳咳……他最信任我,同我讲了原委,求我去安慰你……” “我这么多年的追查,谋划,你是否又都一清二楚。”赵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江宥也没有否认,“嗯。” 汩汩的血从江宥胸前的破洞处冒出,即便如此,赵真依然伸手替江宥死死捂住胸口。 “啊哈哈哈哈哈哈……江宥你知道吗?你让我赵真活的像一个笑话!一个 彻头彻尾的笑话!你让我赵真爱上灭门仇人的儿子,你还让我手刃挚爱!你!全都知道!全都知道!你当真是,好狠的心啊。“赵真笑着哭,哭着笑。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对我好,是因为愧疚吗?” “起初如此,后来,是因为我……痴心妄想,爱难自抑……” 江宥的话完全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哈哈哈哈哈……啊!啊!啊!苍天啊!你只耍我赵真一个人吗!!” 宣泄后,赵真挥手一道法刃凝结击出,割破了林正仁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林正仁很快因为呼吸困难颓萎到了地上。 赵真又解开了所有人的禁言术,以及除了林正仁外其他人身上的缚妖绳。 水禾一刻也没有耽搁,冲到江宥身边,便施法为他止血,好在水禾承俊竹山之仙泽化形,灵草一族治愈术法了得,很快止住了江宥的血,而且她试探到长箫还没有触及心脉,只要能及时医治,便不会有生命危险。但现在这种情况,除了她会治愈系术法外,没人能给她护法,取出长箫,眼下也只能等待。 “无事,无事,止住了血,便还有救。”水禾给所有人吃了一剂定心丸,然后便继续站在一旁给江宥输送灵力。 水禾的灵力游走于江宥周身,她能感觉到江宥的心脉处涌起一股灵力,那是一种柔中带刚的力量,就像带有万物的灵泽,也像一位长者,牵引着水禾的灵力一同将江宥的心脉护住,保住江宥的命。 “好奇怪……” 水禾输出灵力太久,原本躲在柱子后面的多吉心疼不已,跑到水禾身后,摇晃水禾的衣袖,“小妹,你停下罢,求求你了,阿哥替你。” 多吉不理解什么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个浑身是血的人难受他也不甚关心,但是他知道,小妹输出太多金光闪闪的东西,会难受,他不想让他的小妹难受,那便由他替她罢。 正好这时江宥胸口的窟窿四周都已被那强盛的灵力修补完整,效果超出水禾的预料,一时半会不会有危险,便收了灵力,“没事的,阿哥,我没事的。” 多吉紧紧抱住水禾手臂,整个人贴在她的身上,“嗯……” 林正仁被解开禁言后,伸长着脖颈,靠近江宥,猩红的眼来回寻找林柏临和江韵芷的位置,“夫人……柏临……木临……林樵,等等我……” 就这么瞪着他们二人,咽了气。 第77章 江韵芷的内心五味杂陈,眼睛里泛起一阵又一阵悲伤的海,从椅子上晃悠着站起身来,没走几步,一个踉跄便摔在了地上,然后双手双脚并用,爬到了林正仁尸体前。不哭不笑,就连眼中的那阵悲浪也逐渐褪去,开始变得空洞。 她的丈夫,死了。遭此下场,实乃自造,怨不得天地。夫妻一场,便是恩爱散尽,也请再允她,为他哀恸一刻。 青鸾也从地上站起身来,只是在原地踱了一圈,也没有上前。面上平静,心上早已心急如焚。“林木临”不是“林木临”,而是他的哥哥林柏临,那真正的林木临又被林柏临藏到了哪里?背水室外面四面楚歌,若是林木临落到众玄门手中,恐怕也要被撕得粉碎。可是躺在赵真怀中的林柏临已经奄奄一息,她又无法开口去询问林木临的下落,只能急得像一只无头苍蝇,左右转圈。 她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林木临的舅舅,能够在收到消息后,马不停蹄的前来救他们出去。 林夫人似乎是愣了很久,才弱弱地恳求道:“赵真,救他……恨我们,杀我们,都好,留他一条命,带他走……自他离家之日起,便不是我的儿子了,林家与你的血海深仇,与他无关。” 赵真听了话后,眼珠动了动,抱住江宥的手指也抽动几下,呆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从不识你儿子,这是我的大师兄,江宥,不是什么林柏临。他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他死的。”说罢又抓紧了江宥的身体。 赵真他无法面对他复仇长达十余年中的的精神寄托竟然是他痛苦的来源,他不能接受他要站在他挚爱的对立面。那么便忘了罢,这世上从来没有过林柏临,只有他的大师兄,他的爱人,江宥。 什么仇什么恨,都散了罢。爹、娘、弟弟、妹妹,你们是否也能原谅我呢? 林柏临这会已经由于失血过多所有的感官都模糊了,他只能隐约听到有人在讲话,就是声音落在耳朵里却只剩一片虚无。 他不想死的,他真的不想死的,他怕他娘会伤心难过,他怕从未通晓过心意的爱人,永不知他的心意。可是他又不得不去死,他怕他的爱人愧疚,怕他永远折磨自己,他的心疼啊,就让他一个人背负起所有的仇与恨,以命抵命。 江宥眼前走马灯一般闪烁起他的曾经,林正仁教他提笔写字,江韵芷招手让他跌倒自己爬起,年幼的林木临一把鼻涕一把泪蹭在自己的衣服上,还有无数帧他在灵剑山上,与师父师兄弟们的片段,最后的一帧回忆落在赵真恐惧哭泣的面庞上…… 他说,“真真啊……别怕……我在……” 赵真耳朵动了动,空洞的眼被唤回,接着便是天崩地裂般的声泪俱下。 “天啊,天啊,你想要我赵真如何呢?你还想怎么玩弄我,少年全家被屠,如今手刃挚爱,有什么苦,有什么难,要我的命就好了啊!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夺走我至亲至爱之人!为什么!” 疯狂过后,赵真的眼中显现出狠厉的坚定。大师兄倘若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不知过了多久,背水室中又归于沉寂,只能听到几人的呼吸声起起伏伏,不时有人抽动鼻腔,在哭罢,有人在哭罢…… 轰隆!一道强大的法力将背水室的整个屋顶掀翻,飞霄宗世代宗主灵力凝成的法阵也在瞬间灰飞烟灭。 屋内的众人都来不及施法护住自己,下意识用手臂挡住劲力激起的风沙,还有因房屋一折两段而掉下的砖瓦。 “不好,外面的人击破了法阵!”青鸾喊。 水禾心里暗骂,完了……定然是各仙门联手,一同攻破了背水室的法阵,眼下林正仁已死,是非恩怨随命休,他们大概也不会再向他们发难了罢。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背水室外等着他们的不是秣马厉兵准备缉拿林正仁的仙门百家,而是——九溟。 九溟逆着日光悬停于半空,衣袂随阵风翻飞,他依旧身着灵剑派道袍,手持问天,神采斐然。 水禾仰面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心跳也随之漏了一拍。 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啊! 而就在下一刻,她看到仙门众人皆被掀翻在地,九溟身旁赫然站着一人,萧珂!血液迅速退干水禾全身,萧珂他把九溟如何了?! 她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也来不及想什么后果,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外面,她希望九溟能够看到她自己。 “九溟!” 萧珂望着只接了九溟一击便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哭爹喊娘的蝼蚁们,一边摇扇一边嫌弃道,“还以为这人界的仙门百家能有多厉害,想着将他们作阵,能让你多增长些修为,没想到千百年过去了,凡人还是这么不堪一击。若非天界还有二神坐镇,以你现在的力量,一人一剑杀上天界,他们也只能任你宰割。还愣着做什么,开阵吧,大外甥。” 第90章 “我讨厌别人以命令的口吻让我做事。”九溟斜了一眼萧珂。“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越界了。” 萧珂也斜了他一眼,出乎意料的没有驳回。 萧珂将九溟神识封禁后,本以为九溟会成为一具毫无意识,供他驱使的杀人傀儡。可事实上,九溟神识中存在一明一暗存两个神识。 九溟自幼虽经历不少困苦艰难,过得贫苦些,却一直遇到的都是真心护他教他之人。无论是流浪时教养他的老乞丐,亦或是后来的灵剑派众人,他们给了九溟足够的关心,让他在爱中成 长。九溟自己也始终相信世间虽有奸小,但总是善良兼容并包,,一直以来都是那个温柔清正神识九溟主导着九溟。 当九溟感受到了来自世间巨大的背叛与恨时,苟活在角落里的神识伺机而动,他没有去蛊惑九溟而是等待萧珂将心死的他完全抹杀,顺势而为占据这本就是属于他的身体。 再度睁眼,他感受着三界六道之中唯他而有的神魔之力,这一刻起,他也终于不再压抑着自己,世人逼他,那他便是这世间屠戮一切的,恶。 萧珂看到眼神竟然变得清明的九溟,立刻察觉出不对,迅速催动缚神锁。 九溟五处经脉立刻被缚神锁锁住,他凌冽的望向萧珂,邪魅一笑,“啊!” 五个缚神锁同频共振在两股力量间来回颤动,终于撑不住,砰!爆开了。 三界之内的任何力量都不足矣抵抗神魔之力,这缚神锁在绝对力量面前也不过就是普通铁链一段罢了。 萧珂被能量波击飞出去,被推出甚远才稳住落地。 “舅舅,我既然答应了你做你手中的一把剑,随你颠覆三界,便不会食言。”他用法力拾起地上一块破碎的缚神锁,“但,你我之间,至少需要信任二字吧。” 而后便将缚神锁捻为粉末。 九溟来到萧珂身前,“走啊舅舅,杀仙灭神之事,不能在这个破地方商讨罢。” 萧珂非但没有发怒,反而猖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现在的你才配做我萧珂的外甥,才配为我魔界的少君。” 萧珂一直隐忍而没有攻上天界的原因很简单,忌惮两位创世真神东极长庚真神和南极紫微真神。现在他的手上紧握神魔之力,自然是有了平等对打的机会。 但两位真神存世几乎与天地同寿,其真正的实力是不可估量的,而九溟不过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人,修炼的时间多说也不过十载,就算神魔之力与生俱来,想要与两位创世真神一较高下,怕也是痴人说梦。 修为,没人说过只能春去秋来日复一日老老实实地修成,夺走别人的,也也无不可。 拿自己魔界的亲兵供给九溟提升修养,虽然可行,萧珂却也没这般蛇蝎之心。最好的选择便是凡界的凡人修仙者,早就听闻,凡界飞霄宗问鼎修仙界百年之久,那便从他们开始好了。 第78章 一抹翠绿色的身影借着清风闯入九溟的眸,如同一片苍翠的叶款款卷来,落于海上,那女子,他见过。 他将他看的清楚,自然知道他心上有她,可不是他,或者说不完全是,他不讲爱,也不为谁而波澜壮阔。 “水禾姑娘也在啊……大外甥可舍得将其圈入阵中呢?”萧珂甚为玩味的挑眉看向九溟。 “从不识此人。” 有人认出九溟,指着便喊,“就是他!穿着灵剑派道袍,还拿着问天!他就是那个屠了念江城一座城的凶手!” “两大修仙界玄门世家!皆是包藏祸心的阴险小人!还望各位道友联手,为人界除害!”说话的正是青云门门主,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突然涌上来一股慷慨之气,他不愿再做个缩头乌龟了,他也要当一个顶天立地为天下筑安宁的大丈夫。 九溟呼吸间俯冲而下,扼住青云门门主的脖颈,将人扔了出去,甩在墙上,撞出一个坑来。 九溟睨了那人一眼,各大玄门弟子将他困在道个人形墙中。 水禾没有退,也随他立于圈中,沉默的望向他。明明外貌衣着什么都没变,水禾却感到九溟周身如寒潭洞底,让人冷的发颤。水禾心疼起来,他一定是受了委屈,不然那样一位金相玉质温暖如春的少年,才不会冷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九溟则是阴鸷地看着周身举着利剑的玄门弟子,随性拎着问天,森冷一笑。 纵使他如何不愿意承认那个只知道被人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的窝囊废就是他自己,现在被人诋毁谩骂的也就是他。 被那个单纯的蠢货掌控身体时,他只能跟着他一起被人当做一只待宰的牛羊割脉放血,现在由他掌握自己了,先不说事情他做没做过,他再也不能允许一人妄言于他。 更何况那个蠢货明明是给念江城新生的救世主,这些没出过一分力的人,凭什么扭曲真相,将他视为屠人城的刽子手。 不过现在他们怎么想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所言马上便要成真了,念江城的人没有被他亲手杀光,没能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刽子手,那么便由他们来将他这个诨号坐实。 但是九溟现在还不会立刻开阵,要了他们的命。忽然来了兴趣,他倒是很想看看,身前这位身形单薄的姑娘会护他到什么时候,她是否也会被流言说动,抛弃他。 有一白胡子老头走出人墙,是长宁长老,背后没有任何世家玄门,修行长生之术,修仙界中年龄最长者,足有一百一十三岁,亦是修仙界中最有威望者,问道:“这位少侠可是灵剑派弟子?念江城还有唐国之皇又是否皆被你所杀?孩子,只要你从实而言,我们也不会为难。” 九溟没有回应。 “他手拿灵剑派世代守护之神剑问天,怎可能不是灵剑派弟子,长宁长老就不要再问了,冤枉不了他,你看他气急败坏对青云门门主出手的模样,念江城城灭一事,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说话的人水禾识得,当时与青云门门主同席而坐。 “少侠,我更愿意听你自己所言。杀戮从来不是修仙者所追求,我们存在的意义,乃是提剑斩妖魔奸邪,以善镇山河。我不愿冤枉一个孩子。”长宁长老没有理会那人,他还是给了九溟机会。 九溟却依旧闭口不言。 青鸾立在远处心上着了火,虽然与九溟同行一路,九溟对他们照顾有加,每日笑呵呵的模样,像是个至纯至善的少年人。不过万事没有绝对,就连教养他们数十名的柳叔叔都在图谋他们的性命,谁又能保证九溟不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水禾!你赶紧过来!”青鸾喊,又因为搀扶保护着林夫人而无法亲自将水禾拉至身边。 众人沉默一阵后,便爆发出了很大一阵喧闹,在场者议论纷纷,不少人即便是第一次听闻念江城屠城一事,也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将九溟认作杀人屠城的凶手,指着九溟破口大骂。 这群墙头草,若是一人一口唾沫,九溟也能被他们给淹死了。 九溟低头看了一眼身前的姑娘,正巧她也瞪着波如春江的眼回首望向他,就这么措不及防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好像,她在怪他吗?怪他什么?杀了人皇屠了城? 水禾又很快将视线收回。 九溟心里又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好像……很可爱的样子,她比他矮半头,小小的一个,捏着拳晃晃悠悠地。 他腹诽,她也动摇了罢,果然人心就是这么容易被晃动。哼,若是我一直不开口否认,她没有多久便会站到人墙里,成为讨伐他的一员。而且她那个好朋友青鸾,已经被人言说动,不信任他了。 水禾哪里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她都快急死了好吗?那眼神分明是急而心疼啊!他们凭什么这么容易就被几句话说动,认为九溟便是那个恶人,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多人都欺负他一个!就是因为他们咄咄逼人,九溟才百口莫辩,不敢讲出原委,他们……他们太过分了! 她想要开口替九溟辩解,却又无奈于悠悠众口,人言可畏。 谁料水禾一个转身,抬手捂住了九溟的两只耳朵。 两条柳叶眉扭成两道秋波,收着声音柔柔安慰,“别听,九溟,什么都不要听……你没有做过的事,哪怕全天下都指责你,错怪你,我也不会相信他们,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 她没有能力说动所有人信任她的九溟,她也不怪他们,因为他们从来不曾 了解过九溟的好。改变不了旁人,那么她便护住她心爱的少年的纯真赤子之心,她去捂住他的耳朵,将流言蜚语隔绝在她的掌心之外。 就在这一刻,九溟如同一只受惊的鹿,惊慌失措,心跳也偷偷停掉一拍,眼睛里所有试探的玩味,凌冬的寒冰,都化作一阵桃林的春风吹皱心间的湖面。 一抹桃花红落在了他的耳尖。 这,这,这姑娘,怎么和他预料的不一样! “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等着他逃走吗!各位!一起上!” 第91章 玄门世家不再质询徘徊,包围圈逐渐缩小,提剑一同冲向九溟。 九溟察觉危险,眼神再度凌冽,抬手捏决,便将水禾送到了包围圈之外,青鸾的身侧。 “九溟!”水禾还要奔向他,却被青鸾一把捞在了怀中,“不准过去了!” “青鸾你放开我!” “多吉看好了你妹妹,我们离开这,回俊竹山去!” “好好好……但是……但是那个救命怎么办?!”嘴上应着,手上也将水禾箍的更紧。 “别说了多吉,你要他还是要你妹妹?” “当然是小妹……” “阿哥你放开我,那是九溟啊,他是九溟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伤害九溟!” 人总是自私的,谁也不例外,大难临头,他们总会选择自己最在乎的人,选择毫无保留的救赎袒护,而舍弃旁人。 情急之下水禾掌中凝出一道法力拍到了多吉的肩膀上,多吉吃痛,迫不得已放开水禾,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对不起,阿哥!青鸾!我不能留他一人!”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那堵人墙。 这边,九溟勾唇一笑,“这可是你们找死!” 悬停于半空的萧珂莫名其妙,这九溟还跟他们费什么话呢?开个阵将他们炼化不就完了吗? 九溟紧握问天蓄力,一条强盛灵力凝化而成的庞然巨龙在他的剑下一飞冲天,也就在同一刻,一道金光璀璨的灵力盘上巨龙,金色的光芒悄无声息扼住灵龙命脉,呼吸之间金光伴着灵龙呼的化作点点星光流淌于人群之中。 人们也被这灵力包围,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使人安心的力量。 九溟愣在了原地,什么人?什么力量能使得神魔之力瞬间消散? 萧珂蹙紧了眉,是神,是气息在天外天消失了近千年的那位真神——西极荧惑真神。不过,即便猜到了对方何人,萧珂也并未将其放在心上。陨落了近少年的神,还能有多少神力。借此机会亦可以试探神魔之力是否能够凌驾于纯粹的神之力。 紫袍道人御风而来,身后还跟着数位蓝袍弟子。 林木临看到半截的背水室心也凉了半截。虽然林正仁还没有正式同他讲过背水室的玄妙,却也向他透漏过背水室对于飞霄宗的重要,再加上林柏临同他讲完那些话后,他就猜到飞霄宗恐遭大难。 他被林柏临封印于后山的山洞中,心急如焚,后来没过几天,灵剑派几位师兄也被赵真封印了进来。林木临被封印在较深处,灵剑派几位师兄被封印在靠外处。哪怕是聊天,林木临也还要隔着林柏临设下的法阵同几位师兄弟谈话。 若是一般的法阵也便罢了,众人齐力,便可将法阵震碎,偏偏赵真和林柏临设下的都是同脉阵。 所谓通脉阵,是指封印者使用心脉设下,阵眼与封印者心脉相连,倘若不能破解其中咒术,强行破阵,也会使得设阵者心脉俱损一命呜呼。这种阵专门用来囚禁或者保护至重之人。 他们无一人通晓其中咒术又为了赵真和林柏临安危不敢也不能强行破阵。 好在无藏师父现身施法化阵,将他们救了出来。 “林木临,你平安就好……只是……”青鸾见到爱人毫发无伤归来固然欣喜,却又难以开口向他告知他家人的遭遇。 林木临向青鸾点头示意,然后便抱住了他的母亲。 “母亲,儿子回来了。”低头便看到了被割颈而亡的林正仁,“父亲?父……” 虽然他大概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却还是遏制不住悲痛。哪怕知道了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死有余辜。可他是他的亲生父亲,不能改变,他死了,林木临任然会悲伤,会流出泪来。 江韵芷推搡林木临,哆嗦着指向一旁,语调哽咽,“快!快!带你哥走,救你哥。” 顺着江韵芷所指的方向,赵真怀里正躺着鲜血浸染,面色苍白的林柏临。 “哥?哥……” 他又猛地想起来他哥说过,替他赴死…… 一同落下的几位灵剑派弟子也被惊到,迅速围到赵真身边,左夜雨急切问道:“大师兄你怎么样了?三师兄怎么回事?大师兄怎么被人伤成这样?” 左夜雨低头一眼便认出了江宥胸口处插着的钝器,正是赵真的法器,白玉长箫,但是看赵真这也心死了一大半的样子,便没有追问缘由。而他其实也大概猜到了,赵真师兄当年的灭门仇人,应该与大师兄有所牵连。 赵真呆滞的眼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终于回过神来,“老八,老十你俩懂医术,快救救大师兄,快,求你们了,我真的求你们了!” 老八提着一颗心,施法去试探江宥伤势。很快便松了一口气,“还好,大师兄的心脉被一种灵力护住了,只要把这插入胸口的钝器取出止血便可。我负责拔除长箫,老十由你来止血,但还需要一位灵力强盛的人前来护法。” “我来。”林木临走了过来,“我来给你们护法,请二位务必救我哥于垂危。林木临,感激涕零……他日……” 林木临本想承诺什么,却又发现他所有的物质承诺都因为他是飞霄宗少宗主林木临,他心中苦涩,原来离开了那样一个身份,他什么都承诺不了。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抱拳,郑重一鞠躬。 第79章 紫袍道人凌风而下,稳稳落于九溟身旁,轻甩拂尘,庄重而立,他便是灵剑派现任掌门,无藏道人。 无藏从未离开过灵剑山,众玄门之人也只闻其名,不曾见其人。 无藏面向众人慈祥一笑,自报名讳,“在下灵剑派无藏,幸会。” 九溟收回问天,怯怯想要远离近在咫尺的无藏。 因为这一半的救命很恐惧无藏,从前于灵剑派中时,正是无藏施法将他抑制,他才一直没能显露出来,可以说无藏是这世上第一位知道还有他存在之人。 玄门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拿不准无藏前来是敌是友,倘若是来袒护他弟子的也未可知。 而且这位无藏掌门从未出过手,无人知晓其实力如何。一旦发生争执,他们师徒联手,玄门众人又要损失多少。 “各位,我派中弟子九溟不管有何过失,都是我门中内务,我自会惩罚教导,便不劳各位费心了,后会有期。” 无藏雷霆之速抓住九溟肩膀,便要飞身离开,却被长宁长老一道法术拦下。 无藏轻松化解。 “无藏掌门,且慢。” “长宁长老,还有何事?”无藏面上笑意不减。 长宁长老心上一惊,面上仍然保持着镇定。他与无藏从未见过,而此人却能直接叫出他的名讳,怪哉。 “久闻无藏掌门之名,今日却才得见,也算是遗憾之事。” “既然如此,长老遗憾已了,相见恨晚的话,还是留着,下次有缘见面时再说吧,我这两位弟子都受了伤,等着我去救呢,再会。” 九溟本想要趁机逃离,手臂却被无藏箍得更紧。 长宁长老无语,这个无藏倒是和得一手好稀泥,他们这么多人围成这一圈人墙,难不成是为了欺负一个刚刚出道的孩子吗?你家弟子惹上了一座城的人命,岂能是你说带走便带走的? “无藏掌门又何必跟我们在这打哑迷呢?你难道不知我拦下你,并不是为了缘分二字?” 玄门百家几乎都在现场,现在的无藏能不 能打赢他们另说,再说他们所行之事也并非有意为难,而是为了坚守心中之正义,虽然行为偏激了一点,过程愚蠢了一点,断也没有出手伤人的理由。 但是念江城之事,又非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他们扣帽子一句话的事,想要摘帽子可难多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无藏准备将糊涂装到底。 “知道,无藏了然于胸啊,哎呀,长宁长老,实不相瞒,我这个小徒弟,人是真的好,高大英俊,修为还了得。” 众人无语。 无藏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废话,一边往人少的一边挪。 “您看这个天儿,今儿挺好的……” “缩地……” 无藏看准时机捏决念咒,长宁长老也早有准备,手中木棍敲打地面,设下结界,拦住了正准备使用缩地术遁逃的无藏。 无藏收起了面上的笑,不似刚才和蔼,却也神色淡然,“念江城之事,与我灵剑派弟子九溟毫无关系,还望各位莫要纠缠。” “原来,无藏掌门也是知道我们想要什么答案,刚才又何必装傻充愣。证据,无藏掌门应该给世人一个证据,而不是空口无凭,一句我们没有做过。” “哼,各位难道不也同样空口无凭,便说是我派弟子所为?” 无藏语塞,他就知道还有这么句话等着他呢。证据,哪有证据?能作证的念江城人,还不都死的死,逃的逃,现在去找人作证,再跑个来回,他的大徒弟江宥还能活命吗?江宥没了,赵真必然随之而去,还有这“恶狠狠”的小十九。他看他们不是要证据,而是想要他灵剑派的命。 第92章 无藏,也就是西极荧惑真神,为神之时便总言自己,随看云卷云舒千万年,早就抛情舍欲,不对任何生灵有何留恋,有何偏爱,无情也无求。 这一世,他名为无藏,灵剑派的掌门。同门师兄、亲传弟子谁人不说他一句随性洒脱,活的无牵无挂。一月之中,半月以上的日子都在闭关,弟子生活起居,居派中大小事宜,挥挥衣袖便交给他的师弟无方掌门处理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无情道。 可偏偏他才是最挂念灵剑派每位弟子的人,他不管他们修为长进,也不管他们上房揭瓦,可他从来没说不在乎,不管乎他们的生死。 人间太大了,他为神的时候,便做不到保佑每一位信徒,何况几世周转为人。但他却还是用自己这一世仅剩的神力,给灵剑派的每个人的心脉处存了一丝神力,这一丝神力会在他们受到致命伤时护住他们的心脉,他亦会感知危险,让他有时间救这群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或许这才是天能凌驾于神的原因,而不是什么神力天授。 天,只认规则道理,做得到真正的无情,不因一人一城之生死改变规则。而神,哪怕与自己举棋对峙了千万年,见过了千万次的生生死死,除了能力足矣劈山震海外,任然保留着“人性”,心,仍然温热。 “灵剑派立世百年,到了我这一任才与修仙界各大玄门相交过淡,不过诸位也知晓我派立世之本,修己德行,修世正义。灵剑派的弟子也定不会做出违逆祖训之事,用自己的剑,坏了世间的正义。事出紧急,我大弟子性命垂危,还请诸位让我先将他们带回,下月初一,诸位可前来我灵剑派,我无藏给诸位一个真相。倘若我还是没能找出人证以证我弟子清白,那么我,任由诸位处置。” 长宁长老认为有理,九溟屠杀念江城之事也只是有人空口指证,那孩子又拒不辩驳,玄门才被迫联合擒他,说起来也有些仗势欺人,欺负人家孩子了。眼下,无藏提出给他们时间查明证据,倒也无不可。只是,他虽然受到玄门尊重,也不能独自裁决,故想着和身边几位其他门派的宗主,共同商议一下无藏提议是否可行。 等来等去无藏也没了耐心,“无论今天诸位是否能商议出个结果,我的弟子我都要带走!” “噗!”无藏低头,滴着血的问天正插在他的胸膛,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无藏错愕回首,“你个小兔崽子……这么多年,教导你,你还是不改……” 九溟邪魅一笑,“你何时教导过我,你从来都是为了他而压制我。” “你俩本为一体啊……” “善恶两极,生而对立,何来一体之说。” “犟嘴!那你也得跟我回灵剑山……你等我收拾你……” 无藏又伸手抓他,却忘了自己已经被问天贯穿,神力本就散的差不多了,他和凡人比起来也没什么两样,甚至上了年纪,更脆弱了,现在他也渐渐感觉体力不支,要颓躺到地上去了。 九溟毫不留情,刷的一下将问天拔出,然后提起灵力欲再给无藏致命一击。 问天有灵,乃是真神之剑,而它的主人正是荧惑,也就是无藏,刚才那一剑,它也感受到了无藏血脉中荧惑的气息,它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再度伤害自己的主人,哪怕它已经改认九溟为主,供九溟驱使。 问天剑身开始强烈的震颤,九溟光靠蛮力无法将其降伏,然后问天脱手而去,直直差在了无藏脚边,发出幽幽蓝光,似乎是在为自己被迫伤了自己的主人而道歉。 九溟瞳孔皱缩,心头怒火揭竿而起,一把破剑也敢无视他的存在?! 无藏正好可以把问天当做一个支撑的着力处。 “藏了一辈子,还是让你认出我这个无能的主人了……你这把神之剑也就只能当一根拐棍了啊……” 光靠一根拐杖还是撑不住无藏破碎的身体,无藏轰然倒地,激起一阵烟尘。 “这一世,又要西落了吗?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弟子,怎么办……” 无藏倒在地上,血流得太快,全身动弹不得,太阳的光晕落在眼中,逐渐将四周模糊。 长宁长老一声令下,“拿下他!” 一个连前来救他,替他辩解罪责的师父都能一剑刺杀的人,还有什么脱罪的可能,屠城之事必然是他造成。 那么玄门百家必然要为世人除掉这个冷血无情的祸害。 九溟拔出问天,起身便去迎击,此时的问天,根本不屈服于九溟,无论九溟向其中注入多少灵力,问天还是如同一把普通的铁剑,使不出任何威力,九溟纯靠武功,杀红了眼,和玄门之人乱打在一起,并很快因为势单力薄,处于下风。 这一半的九溟,好的性格方面一点也没有以外,倒是和本体一样的倔。使用神魔之力对付他们这群人,他认为简直就是浪费,问天也不认他这个主人是罢,那他便纯靠蛮力去接招,快要被打死了再说后果! 一边看戏的萧珂邪笑,“疯子,真是个疯子。不过,我喜欢。” 人群中的水禾自九溟刺杀无藏那一剑后便丢了魂,一直没能缓过神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那个人是九溟,九溟是那样一个温柔似水的君子,怎么可能做出欺师灭祖,手刃恩师的事! 初见之时,他拔剑相救,后来俊竹山上,又以命相护,再后来不休海下,两人共御怨灵。那人才是九溟,才是真正的九溟。 轰! 又是一道金光炸闪,这是一道比上一次更强盛而磅礴的法力。将斗在一起的所有人炸开,分离。 萧珂护法将九溟带至身边。 被分开后的众人不约而同向金光的来处看去。 九空之上,十万天兵列阵飞霄宗,势压山河,更有一不怒而威,盛气凌人之人,负手而立。 东极长庚真神。 修仙者三生有幸,竟然在此处见了自己毕生所追求,齐刷刷跪了一地,连连叩首。 转瞬间,长庚便将刚才还倒在地上的无藏紧紧扶住,催动神力,使无藏伤口迅速愈合,并又为无藏注入不少神力。 无藏才渐渐醒了过来。 “荧惑,好歹也是创世之神,哪怕做了人,你也不能死的这般窝囊罢。” 无藏 嫌弃地推开荧惑独自立于云间,“行,谢你小子的话也没有了,作为神你随便插手人的生死,等着天谴吧你。一道雷还是两道?我看你小子也不差这两道伤。” 故友再重逢,客套的话,全没了,是熟悉的互相挖苦,如此,甚好。 “看起来你神力多的是,威武的很啊,别空有力气没处用,我还有个徒弟伤了,伤在胸口,在那被劈成两节的屋子那边。反正救我你也要遭天谴了,不多他一个,赶紧把他治好,也让我宽宽心。” 江宥脱离了危险,他也便没有那么焦急了,才能有时间处理九溟之事。 “你真当我是散命童子罢。”长庚嘴上调侃,手上可没停着,丢出一道金光。 金光落在江宥身上,江宥的伤口迅速愈合,恢复如初。围在一圈的灵剑派弟子,还有林木临都傻了眼,这是他们从不曾见过的强大术法。 “呼……咳咳。”江宥奇迹般地醒了。 赵真熊扑到江宥身上,将人死死抱抱于怀中,热泪盈眶,“江宥……” “真真……松开一点,你要勒死我了……” 第80章 萧珂环臂而立,抬头扫了一眼十万天兵陈列处,面上神色晦暗不明。 原本只有一个陨落了千年的荧惑真神,现在到好,十万天兵到场,再加上一个难缠的长庚,局势灰暗啊。 难办。 这帮神仙还真是闲的不行,光对付他们舅甥俩,还搞出这么个阵仗,看来这些年他萧珂名声渐大,天界对他如此忌惮。 话又说回来,天界又是如何知晓他们的计划…… 思及此处,萧珂的脸色更难看了。 “天兵?抓我需要这么大阵仗?”九溟道。 他们舅甥俩也算是想到一起去了。 “不止你一个,你舅舅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所谓,你知我知的计划,现在人尽皆知?” “如你所见。” “那便杀!” 这一半的九溟没耐心筹谋计划,也没心情考虑后果,不服便杀,打不过就死,还能怎么办?人家都摆谱到他面前了,他忍不了。 九溟点燃蕴含于血脉之中的神魔之力,周身灵力运转,发丝翻飞,额间若隐若现一个同时闪烁着血红和烁金的印记——独属于神魔之子的神魔之印。 九溟压迫着神魔之力灌入问天,神剑问天一时间闪烁出妖冶的光芒,成为了一把嗜血魔剑。 九溟如同离弦的利箭,直冲云霄,将萧珂留在了原地。 “假惺惺。”九溟不屑的骂了一句。 这一半九溟眼里,无藏此人,最会说一套做一套。看他和这天兵头头如此熟络的样子,说不定就是他找来降他的。还说什么救他心切,要把他带回灵剑派,都是借口。 第93章 “孩子,你看到你被世人欺骗,背叛,然后心生怨怼,这不怪你。可事实当真如此吗?你被锁于祭台,神庙外所发生的事你又清楚吗?哪怕自私者十有八九……” “够了!我不想听!” 九溟腾跃而起,直刺向无藏。无藏一点躲的意思都没有,眼都不眨一下,看着刺过来萦绕魔障的问天。 电光火石之间,一杆长枪将问天挑起,碰撞在一起的魔障与神力爆破出一阵力量波,将这片空间之内天上地下,毫无准备的人掀翻在地,更有甚者呕出一口血来。 而这一击,九溟才使了三成法力不到。 林木临冲到室外,“快!所有人即可开阵护法,仙人斗法,恐殃及无辜!” 长宁长老摇晃着被人从地上扶起,眯缝着眼,根本看不清九天之上战况如何,缓过神来,即可招呼弟子,“莫计前嫌,共同起阵!” 在场还能站起来的玄门之人,虽分散各处,共同为保护凡人的金刚阵注入一份力量。 “谁来作阵眼?”有人问。 阵眼是一个阵中最为脆弱的部分,倘若法阵被外力击碎,那么阵眼将承受近八成的力量,以确保法阵其他部分哪怕破碎,阵中的生命也不会承受太多的伤害。 “我!” “我来!” 数道回应几乎在各个角落里同时响起,他们来自不同的门派,他们有着不同的年纪,而他们同样勇敢,同样在生死危亡的关头凭着满腔热血义无反顾。 “我来!”林木临喊。“说一句我林木临人间三甲也绝不为过!在场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众人配合默契,迅速起阵。 “今日我林木临不问生死,不为施恩,更不求回报!待渡此危局,还望众玄门人士,莫要将我父之罪责,加与我飞霄宗子弟之身!所有罪责,我林木临一力承担!” 玄门中人互相点头致意,答应了林木临的请求,飞霄宗弟子无一不感慨千万,红了眼眶。 青鸾将林夫人托付给林柏临还有赵真后,也选择与林木临一同成为阵眼的组成。 他说过会娶她为妻,无论是明天,还是明年,在她心里他们已经是夫妻了,那么她断不会独留他一人承担伤害。 “青鸾?你添什么乱?快走开!”林木临英俊的脸上写满焦急的神色。 “谁给你胆子命令我的?你忘了你只是本大仙的手下了吗?” 林木临心急如焚,他不敢保证,也许下一秒神之力便会再次袭来,碍于自己已经成为阵眼而不能收回灵力,将青鸾送到安全地带。 “算我求你了!哪怕你就听我这一次!” 青鸾刚要开口,他二人便又感觉到法阵汲取自己的灵力又少了一分。 “水禾?!”林木临感觉头又大了几分。 “好了……我们是朋友,有福同赏,有难同当嘛。” “你们是姑娘,理应被保护的……”林木临小声道。 “过去几十年,没人保护我们将自己照顾的也很好,”青鸾瞪了林木临一眼,“你不会说话就别说!再说了这么多人一同护阵,法阵不可能被破!你说是吧,水禾?” “嗯。” 实际上,三人一同望向天空,忧心忡忡。 九霄云上,九溟戏谑的隔剑挑衅长庚,“神仙就这么点能耐?也就堪堪能接凡人一剑,那些削尖了脑袋要飞升的凡人算什么?你身后的狗?” 长庚一言未发,心里却愤愤开骂,怨不得荧惑的徒弟,张嘴扔刀的本事倒是一脉相承呵。 无藏给长庚传来密语长庚,“将他引到天池去!底下的凡人再受不住神之力的威力了!” 长庚即刻收势,引九溟往天池而去。 “玉清!这里交给你了!” “玉清领命。” 萧珂见情况不对,长庚和荧惑二神欲将九溟引离此地。他还尚不能保证九溟一人足矣对付两位真神,万一九溟命丧于他二人之手,那么他所求踏平天界又不知猴年马月。所以他绝不能让他们带走九溟。 萧珂腾云便要去追他们。 十万天兵随他而动,将萧珂拦下。 “两位神都走了,你们以为你们能是我的对手吗?” 萧珂冷着脸催动寒梅映雪玉扇,一道法力击出,便损了一片天兵。 待他再度击出一道法术,一道醒目的红色身影挡在法刃前,拦下了这一击。那将军好似是个见不得人的,领兵打仗还带了一个面具。 莫非学那凡界的兰陵王,容颜绝代,怕扰乱了军心吗? “少君要对阵的人是我!” 萧珂随即摇起寒梅映雪玉扇,如同待嫁的美人,含羞一笑倾城。 “天界神将……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玉清仙君?还是,飞野?” 会不会因貌美而扰乱自家军心不知,至少玉清仙君足够乱了对家萧珂的心。 飞野身影凝固,脑中顿时警铃大作,瞬间便涨红了脸。明明带了面具的啊?整张脸都遮住了,萧珂怎么还能一眼便认出他来?! 他不敢回答,也不敢抬头,作为飞野他一辈子也不想承认背叛萧珂这件事。而作为 玉清,他甚至马上要和萧珂兵戎相见。 那日之后,萧珂一门心思全扑在了九溟和神魔之力上。飞野眼看萧珂便要威胁天界,不得不做出最后的抉择。他到底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岁月静好的将来等萧珂一统三界,安稳做个少君妃。还是担当好他的仙君之责,将此消息传回天界。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选择了后者。 天君请出长庚真神领兵,以对抗神魔之力的所有者九溟,以及九溟的操纵者萧珂。 上古真神出战,他又怎能放心的下,他担心萧珂与长庚真神拼死一战丢了命,所以求了长庚真神一同前来,准备在必要之时求长庚真神留萧珂一命,哪怕代价是以命抵命,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萧珂消亡,而自己置身事外。 “仙君浑身上下哪一寸是我不熟悉的?仙君以为戴上面具,我便认不出你了吗?”萧珂还在笑,笑得那样美。 即便是两人剑拔弩张之际,飞野也一脚深一脚浅,陷在那笑里,看花了眼。 “飞野,即便是你,也不能拦住我的路。” 话音刚落萧珂便挥出寒梅映雪玉扇,飞野反应迅速,拔剑接招,两人就在天地间打的天昏地暗,风沙斗起。 “玉清仙君在魔界时可没有这么厉害,一个普通的魔卫,还能与少君我斗得几势。如此厉害之人,在我后宫只做个小小的少君妃,屈才了。” 两人一边打,一边不忘调情。 玉清自然不是一个普通的无能之辈,天界当年选拔卧底之时,他也是万里挑一的仙中翘楚,不过在魔界被萧珂偏爱、“疼惜”了这么多年,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一身的本事。 说起来惭愧,这一身的本事,今天竟全都用在了他“爱人”的身上。 正巧一个机会,飞野将萧珂箍在了身前,“收手吧,阿珂。只要你交出九溟,我会向天君还有长庚真神求情,饶过你们这次所犯之罪。” “你站在什么立场上劝我?玉清仙君,还是飞野。我的飞野会支持我做的全部决定,而玉清仙君会完全站在我的对立之处。” 萧珂凝聚法力,毫不留情地给了飞野一个肘击。 飞野连连后退,萧珂一点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运转寒梅映雪玉扇,一道重击将飞野击落到了地面。 萧珂压着飞野轰隆一声一同压在了玄门众人设下的保护阵上。 能量压下来的猝不及防,林木临几乎在瞬息之间挡在了两位姑娘身前,独自承担了绝大部分的能量。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七窍都被强大的压力逼出血来。 林氏小公子才最是小气,那只青鸾鸟,是他毕生最为珍惜的稀世珍宝,他那里舍得让她受一点伤害。 林木临明明已经拼尽全力了,凡人修士却还是难挡真正仙人的一击。 保护阵虽然没有破碎,处在阵眼处的青鸾和水禾,却还是被溢流出的法力震飞,不过并未实际受到什么伤害。 青鸾慌忙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到林木临身边,看着林木临七窍流血的样子,五官皱在了一团,伸手为他抹掉各处的血迹。 “林木临!你还好吧?!”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没事!你俩是不是也没啥事,放心青鸾,咱们都承受了一样的力量,你们没事,我自然也没事。”然后还给了青鸾一个贱贱的笑。 “你怎么还流血了啊……”青鸾一边抹自己的眼泪,一边抹林木临脸上的血迹,血泪交融。 青鸾很爱干净的,她最讨厌粘稠混浊的液体,更不喜这种东西抹在自己皮肤上,还记得张婆家一个小孙子摸了一把鼻涕在她最喜欢的衣裙上,她直接便将粘有鼻涕的衣裳撕掉了,毫不犹豫,顺便还把小孩扔到了河里,好好洗了个澡。 而现在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爱干净这一喜欢,将林木临脸上的血迹蹭了又蹭,想要将他的脸还原干净。 第94章 “我修炼偷懒,修为灵力不及青鸾大仙万分之一呗。” 听他还能玩笑,青鸾也稍稍放宽了些心。 三人中水禾的修为最低,刚才被法力一阵,躺在地上头晕目眩了很久。 脑中稍微清明一些后,也就一刻不定地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走回阵眼处。 一边捶着脑袋,一边说,“别,别担心,我来……” 水禾的思维跟不上动作,我了半天没说清楚我来什么,便抬手为林木临医治。 青绿色的灵力如同一条生命长河流淌向林木临。 而灵力灌入到林木临体内的刹那,水禾瞬间清醒,瞪着眼睛跌坐到了地上。 林木临完全承接不了水禾传来的治愈灵力,如同一个破烂的水桶,再也承接不了一滴清水。现在的林木临就像不休海下的青鸾,甚至情况要更糟。 可以说,死之将至。 水禾努力张了无数次口,话到嘴边,看着因心上人受伤,其实又“并无大碍”,悲喜交加的青鸾,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就算说了又如何,就算将她自己所有的灵力倾注林木临体内,她也救不了他…… 再撑一撑,再撑一撑……林木临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念给自己,仿佛只要他一直给自己信念,那么他便不会倒下,而他终于再也撑不住了,灵魂破碎,灵泉坍塌,噗!一口血全喷在了青鸾脸上,甚至青鸾还没收回脸上的笑…… 水禾当机立断催动灵力,成为新的阵眼,填补林木临的空缺。 林木临轰然倒下,摔在了青鸾身上,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便没了气息…… 青鸾委屈万分的推了推林木临,怀里的人却一动不动。 “林木临?你怎么了啊?你一个大男人随意抱着我一个姑娘家算什么?”泪已经淌了青鸾一脸,在满是她爱人的血迹的脸上蜿蜒出了一条悲伤的河。 “呜呜呜呜呜呜……你起来啊……林木临……你起来啊……你不是说过要娶我……你起来啊……我求求你……我真的求求你……” 水禾同样泣不成声。 至此,青鸾的爱人不能在给她一句回应。 青鸟孤飞,独上西楼。 法阵内突生异象,狂风迭起。似乎在为这对生离死别的恋人,奏响最后的悲歌。 保护阵上,飞野被萧珂压在下位,两人一攻一守,法力碰撞,僵持不下。 萧珂没有放水的意思,飞野也被激起了斗志没有退步的想法。一时间飞霄宗周围景象,因为这两人不留情面的斗法而折损的差不多了。 飞野只知道萧珂一人独闯诡刹渊,那是一个囚禁万魔的死亡之域,千万年来活着走出那里的也就只有萧珂一人,其余闯入诡刹渊的,无一不命丧于此,成为万魔的养料。 所以萧珂的实力确实难以估计,哪怕玉清曾为仙界年轻一代佼佼者,也未必是这位古往今来第一人的魔界少君的对手。 现在两人你来我往看起来像是发了个平手,但是玉清心里明白,萧珂没有对他下死手。 这让他也不知是该窃喜还是该愤怒。 作为飞野,岂止只是窃喜,这难道不正是萧珂爱惨了他的证明吗? 作为玉清,他的确应该愤怒,不过并非恼怒萧珂把他像傻子一样耍的团团转,而是气自己技不如人,这么多年来毫无长进。 还让……还让自己的,自己的妻……让着自己,丢死人了。 十万天兵如同静止了一般就这么银闪闪的挂在天上一动不动。 毕竟他们听命行事,长庚离开后,他们便听命于玉清仙君,就是玉清也陷入缠斗,没空给他们施发什么命令。他们自然按兵不动,说起来没什么错处。 不知道从哪方吹来一阵劲风,吹来了许久不曾在天界露面的风主浮朔。 “都愣着做什么?!这么多眼睛都是摆设吗?你们难道看不见他俩斗法,底下的凡人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吗?”浮朔开口便骂,几句话喊下来脸都红了,足以见 得这位仙君有多么生气。 一位高阶将领走上前来,抱拳躬身,“末将参见浮朔仙君。” “别废话!抓紧领兵救人!” “仙君可能忘了,天界中人是不能扰乱凡人生死秩序的,此有违天道,会遭天谴。您也知道,我的兵抗不过一道天雷。”仙将面露难色。 他们并非不想护佑凡人,他们中也有人是下界飞升而来,知道凡人之脆弱。但是法度就是法度,规则就是规则,他们哪能跟着几位诸位高深莫测的仙君真神比啊,受了天雷养养还能活,他们说没命便没命了。 “哼!” 浮朔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独自一人又在玄门修士撑起保护阵前,撑起了一个更加牢固,法力更为强大的法阵。 浮朔回首,一眼便望到了,已经小到只剩一点的青鸾,正怀抱着林木临的尸体哭天喊地,一时间他心酸不止,悲伤难抑,“抱歉……青鸾……抱歉……昭和。” 鬼域公主昭和自降身份陪着天界风主浮朔仙君历劫轮回,到林木临和青鸾这一世,已经是第四世了。 天界众仙子酸气讥讽,还不是看上那浮朔仙君,仙姿潇洒,郎艳独绝,奈何桥边惊鸿一瞥动了痴心,拖累着整个鬼域倒贴着往浮朔身边追,追了人家几世,人家也没有动心的意思。 况且昭和公主乃是鬼域之人,隶属凡界,仙凡两界者不得姻缘相互,乃是天定规则,就算是昭和倒贴的再厉害,与浮朔仙君也绝无可能。 一众被浮朔绝色容貌所吸引的仙子不由暗自笑话,一个公主兜兜转转倒贴了几世光阴,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最后浮朔仙君不还是要在天界的仙子之中,也就是她们,择一位心怡的娘子吗? 而真相只有浮朔自己知道,凡间游离之时,一场美救英雄,让那位英姿飒爽的姑娘彻底长在了他的心上。凡人寿短,他本以为陪伴姑娘一世,也便算是了了这段凡间露水情缘,偏偏这姑娘是鬼域的公主,能够陪伴他漫长的仙途。 命运戏弄,纵使二人相知相爱,甚至又漫长的生命能够相守,却又因两界之别,不得不藏匿真心。 世人皆道是风主浮朔历劫轮回而鬼域公主一厢情愿苦苦纠缠。真相却是两位有情人为得相守,苦入轮回,借凡间相恋的苦法。 天道终究是难违,即便为人,每一世的他们都会在互通真意后生离死别。 每一世的浮朔都会英年早逝,每一世的昭和都会守着一座孤坟直到人寿尽头…… 他二人之情,之意,终究说来,不过四字,情深不寿…… 浮朔望着有一次因为失去他而肝肠寸断的昭和不禁又涌上苦涩。他们的坚持真的能够换来长久的相守吗?挣扎了四世,他们的结果却丝毫不曾更改…… 这位天地间最是潇洒自由的风主,也被困在了有情的无风之地。 另一边。 飞野再度获得了近萧珂身的机会,死死抓住了那莹白若雪,骨节分明的手,拉至身前,两人抱在怀中,姿势说不出的暧昧,打架打到这两人这个地步,也算是地作席,天为被,众生为看客了。 “阿珂,阻止仙魔之争始终是我飞野肩负的责任,倘若你真的要借神魔之力挑起仙魔之争。我不会对你出手,但我的结果也只能是以身祭旗!” 萧珂即刻便了脸色,飞野立刻闭上了嘴,思索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错了,那是玉清仙君的,不是飞野。玉清仙君以身殉职那只能是天界又一千古佳话,但是我的飞野,连灵魂都是我的,不属于其他任何一族!” 完了,错了,哪句都错了,飞野心上一凉。 打了这么久,萧珂也没生气,直到飞野说出这句话,他的脸上才了愠色。很明显,他有气的原因,是自己在被飞野吃干抹净之后,他依然选择了所谓的责任! 那他算什么?他萧珂算什么?!无论是谁来做选择都可以抛弃的对象吗? 果然接下来萧珂所出的每一势都比前一招更重,飞野逐渐难以招架。 萧珂就算是再宠溺飞野,此时无论是形势所逼亦或急火攻心,他也要打晕飞野,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打斗。 “和你耽搁太久,没空逗你了,再晚去一会儿,九溟那小子该没命了。” 飞野还未来得及反应,萧珂抬扇施法,便将飞野击飞了出去,轰隆一声,山体碎裂,飞野整个人,嵌入了山体之中,昏了过去。 萧珂设下一个他与玉清还在斗法的幻影,迷惑那群“等待命令”的天兵。 回首心疼的看了一眼昏迷的飞野,狠了狠心,闪身往天池方向去了。 第81章 九溟被引到天池上空,毫无章法全凭一身凌驾于万物的神魔之力便对长庚鲁莽出剑。 面对初见且没有一点礼貌的九溟,长庚也是一点也不惯着,回招虽没有要他命的意思,每一枪都带有教训九溟的味道。 第95章 天池圣地一派宁静祥和之景,也因他二人到来,爆炸四起池水飞溅。 九溟不甘于被长庚牵引着战局,教训自己,扔出问天在身前结印,一条墨金色的灵龙盘旋在问天周围,气势逼人。 这一击,九溟用尽了自己十成十的功力,不成功便成仁。 “潜龙腾渊!” 墨金灵龙乘风呼啸而来,亮出獠牙欲将长庚吞入腹中。 灵龙与长庚神枪之顶碰撞在一起,激起万丈水墙,两股力量对决之间,日月无光,天旋地转。 就连三界无敌的长庚真神都煞为震撼,所谓的神魔之力竟然如此强大,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在这力量的加持下,也打的他难以招架。 无藏珊珊来迟,正赶上两人斗法对峙的一幕。 他又给长庚传了一段密语,长庚,别和孩子计较。 长庚白眼都要翻到了天上,现在这种情况,是他一个活了成千上万年的老年人要和一个孩子计较吗?明明是这孩子穷追不舍,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长庚头疼,交友不慎啊。岁辰,作为挚友,陨落了惹他痛苦难过这么多年,谁知道还给他留了儿子让他养。荧惑就更别说了,比长庚陨落更早,他苦苦寻了他一千多年,好不容易寻到了他的踪迹,荧惑倒好,认了这么多徒弟,都是给他认的,一个让他耗费神力去救命,一个同他对打准备要了他的命。 损友,没有更好的评价了。 不对,找到根源还都是岁辰的祸,对面这小子说到底不还是他岁辰真神的儿子?空前绝后的神魔之力还不是源于岁辰那个一巴掌打不出个屁的老小子,当然了萧瑾瑜也有一部分责任。 他们俩倒是双宿双飞走了,留下个烂摊子让人收拾。 嗐呀!都是他萧氏惹的祸,萧瑾瑜那个弟弟萧珂,也不是什么好鸟,把人家好孩子鼓捣成这个不讲道理的鬼样! 长庚越想越气,激发出的神之力也越来越大,九溟更不甘落后不断向灵龙内输入神魔之力。 终是天池的空间承接不住如此强大的法力场,轰的一声空间爆破,将九溟和长庚震飞两端。 观战的无藏也被波及飞了出去,好在长庚给他输送的神之力将他凡人之躯护住,不然单单这肉体凡胎,定会被震成碎片。 九溟被震飞昏迷,长庚也未能幸免,两人双双沉入了天池水中,一南一北,被甩的相差甚远。 无藏也曾作为神而存在过,他自是知道神无论在什么恶劣的条件下凭借金刚之躯皆可存活。 长庚掉在水里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当是泡个澡。 所以不能怪无藏偏心,他哪里能确定作为神魔之子的九溟是否会连神的体质也遗传,他怕万一九溟体质不同,无法在水下呼吸,一个不经心给孩子淹死在水里了。抛开作为岁辰之友他要怎么交代,就算是单单作为九溟的师父他也承受不了失去爱徒。 再强调一下他不是偏心啊,然后毫不犹豫,恨不得瞬移到天池南侧,把还没下沉多少,正吐着泡泡的九溟施法捞了上来。 看着浑身湿透,衣服上还沾了不少血迹的九溟,满眼心疼。 责怪长庚,“长庚这小子,都说了别和孩子计较,还下死手。真是一个人独惯了,一点人味也没有。都给孩子打出内伤了。真是!” 北边水下的长庚,咕噜咕噜咕噜咕噜,骂的很难听。 无藏,盘坐在九溟身边结印开阵,一道缥缈从他头顶跃出,进入了九溟的神识之中。 再睁眼,无藏眼前一片漆黑,他在这片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去寻找被封印的那一半九溟。 无藏抬掌托起一道光明,赶走部分黑暗。 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小声啜泣,这里是九溟的识海,除了九溟的神识还能是谁在哭。 无藏寻着声音而去,渐渐走近,一个缩成一团,整个人挤在一块小小的三角区域的人形出现在了无藏面前,无藏松了口气,这孩子,原来躲在这儿了。 “九溟。” 无藏唤他的名字。 抽泣声戛然而止,四周忽然寂静的可怕,蜷缩着的人又吸溜了两声鼻子,才缓缓松开自己抱住双腿的手臂,转过头来。 眼泪围眼圈的望向无藏,在看清楚来人是无藏后,九溟本就皱皱巴巴,泪和鼻涕也浑在一起的脸,更扭曲,更难看了,嘴巴向下瞥去,眼泪哗的流下两行,然后张开大嘴,扑到无藏脚边,像一只小狗一样,抱住无藏的腿开始号啕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呜……师父……呜呜呜呜呜呜……你……怎么才来啊……他们怎么……都欺负我……他们怎么都欺负我啊……欺负我……一个人……” 九溟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却又不像单纯是因为哽咽,而像是如鲠在喉,闷闷的。 无藏将手中托着的光亮推到了空中,借着微光他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徒弟,卓然而立的身影忽然止不住的颤抖,他更心疼了。 他在灵剑山中养的白白净净丰神俊逸的小徒弟,就下了一趟山,怎么让人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九溟水蓝色的道袍上斑斑驳驳算是血迹,尤其是手腕、脚腕之处,鲜血已经完全将道袍染成了暗红色,是染,全部都浸染成了暗红色,没有一块干的地方。 “来,孩子,为师知道你委屈,来先起来。” 无藏弯下腰,欲将九溟从地上扶起,九溟一抬头,他脖颈处的血窟窿直接占据了无藏的双眼,惊的无藏倒吸了一口凉气,人也僵在了原地。 难怪……难怪……十九的声音怎么听怎么不对,难怪他那温柔乖顺,连一个“不”字都不会说的徒弟会答应封锁神识,与萧珂为伍…… 千言万语汇到嘴边,只剩下一句,“孩子……你受苦了。” 九溟又是嘴一撇,抱住无藏的腿,哭的更狠了,接下来无藏什么也没有说,他想让孩子哭出来,将心中的委屈都哭出来。 无藏就这么一手轻拍九溟的肩膀,一手轻轻抚摸九溟的头,安慰着他。 四神之中,只有预言真神可以不借助任何媒介而追踪到他欲追踪的除神外的生命的踪迹,映射他们所在之处的景象。不过无藏作为神的力量已经流逝的所剩无几,所以他创造出了功能相似,却也略有局限的破界珠。 曾经世间万事尽握于手中的预言真神荧惑,斗转星移,也要借助外物而再行曾经信手拈来的能力。不过荧惑并不在乎,无非是天施舍给他的特权罢了,天欲夺走,谁又能与之相抗。 九溟离开灵剑派时,无方给九溟准备了不少他发明的奇奇怪怪法器,而无藏只给他带上了破界珠在包袱中。他又派赵真日日守在另一颗破界珠边,目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九溟下山遇到艰难险阻,实在无法突破,收到消息后,他也好赶去营救。 毕竟九溟算是在他身边,由他一手教养长大,自从随他来到灵剑派后便不曾到过山下去。 九溟是一张干净无暇的白纸,而这人间却是一个五彩斑斓,黑白兼有的画布。 九溟难免会在颜色的碰撞中疑惑、迷失、煎熬,不知所措。 而他作为他的师父,虽说嘴上说着放手孩子去随江湖闯荡,实际却一直通过破界珠确保九溟的安全。 天意难料,破界珠脱离了九溟身边,等了太多天没有九溟的消息,无藏才被迫催动仅剩的神力在行追踪只能,却也因为神力低微只看到了念江城中的景象,测算出九溟会出现在飞霄宗…… 而他因动用预言真神特殊之能,受到天道反噬,在会在水禾他们去往灵剑派求救时还在闭关。 倘若他看到了九溟被折磨的过程,就算是天道反噬,让他全身溃烂而亡,他也要去救他的徒弟。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最疼爱的小十九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该有多疼啊,他那纯善的徒弟当时该有多么绝望啊。 “孩子,是师父,来晚了……我很抱歉。” 九溟抱着无藏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了甚久才抽抽嗒嗒停歇下来。 无藏俯下身,将人扶了起来。他也平复了很久的气息才问出口,“孩子你愿意和我出去吗?离开这片黑暗好吗?” 九溟怔住了,他认真思考了很久,才回答,“弟子……不想。” 无藏没想到,哪怕他亲自来接他,这孩子也不愿意出去,不愿意面对现实的,由善恶交织的人间。 九溟转过身背对着无藏,“弟子……救了他们,很多年前……他们甚至供弟子,但是却仍然不妨碍他们在生死关头,割破弟子,咳咳,割破弟子的手筋脚筋,将我绑在神台之下,还,扎破我的喉咙。”九溟转身将手覆住脖颈上硕大的伤口,他的眼泪又漫了上来。 “甚至……”九溟哽咽,“甚至我以为的,那个唯一想要救我的人,她只是为了让整座城给她的父母陪葬……并非……真心为我……呜呜呜呜呜呜。” 一回想念江城的遭遇,九溟根本压抑不住心头的委屈,根本就控制不住决堤的眼泪。一个十八岁的男子,受委屈了还哭,说起来太丢面子。不过这是他的师父啊,就像他的父亲一般,在他面前哭,谁还在乎面子。 第96章 九溟又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弟子,怎能不恨啊?!摆在我面前,只有与萧珂合作一条路……对不起师父,我真的很对不起,我太恨了,所以我同意了萧珂的提议,成为他毁天灭地的一把剑……这样,他会替我毁掉三界所有的恶……对不起……他没有逼我,是我自愿帮他的……” 无藏岂会不知九溟是自愿的,封闭神识,若非心如死灰,萧珂怎么可能会在短短几天之内完成,让那一半的九溟有机可乘。 可九溟这孩子哪怕是被人割脉放血,铁椎扎进了喉咙里四肢处,哪怕他恨,他的内心其实还是不愿意动手伤害旁人,他只是胆怯的逃避躲藏,不去面对。他甚至还会因为自己让师父失了望而愧疚道歉,这样一个温柔的孩子,不应被世人如此对待。 “孩子,师父不怪你,那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不仅师父不会,你的师叔,师兄,他们都不会因此而责怪你,还有那个姑娘,水禾姑娘,还有你一路上结交的朋友们。” 提及他们九溟又哭的更凶了。 “你要振作起来,师父会牵着你,同你一起走出这片黑暗。就像你儿时那样,”无藏又问,他来的目的便是将真正的九溟带出封印。 “师兄……师叔……水禾……” 思及于此,九溟再度陷入很长一段沉默,然后眨着全是泪全是委屈的眼,摇了摇头,给了无藏一个否定的答案。 无藏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愿意将神识封闭的人一定是心上有一个过不去的执念,将他们困在了执念之中,执念不解,外界的一切都不足以成为说动他们自我解禁的理由。 九溟的执念会是什么呢…… “孩子,十九。你应该知晓自己的身世了吧,知道你是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神魔之子。” 九溟点头。 “说起来你的父亲岁辰真神乃是我的挚友,你也应该唤我一声叔叔,荧惑叔叔。” 九溟略有不解,困惑的望着无藏,荧惑,不应该是那位陨落了千年的真神吗? “其实我便是那位陨落的荧惑真神的转世,我也曾一度被我的信徒抛弃,最后连创造我的天,也将我抛弃,褫夺我的神力,甚至褫夺我的生命……这是我所经历的人间,我所走过的三界。” 九溟煞为震惊,他的师父便是那座破烂的庙宇中,连神像都被人雕刻的凶神恶煞的荧惑真神?! “而你的,是自你踏出山门那一刻起,你才算走入尘世,真正走入这个写在纸上的世界。你满心欢喜,满怀期待。你认为你所行的人间,乃至整个三界,都是美丽,真诚,善良的集合。可其实不然,你发现你走的每一步,遇到的大多数人都是自私,卑鄙,无情的代表。你被世人中伤,你在痛苦的泥潭里挣扎,你不愿相信,可这就是人间,就是三界。你看到了他的坏,他的不好,所以你恨。你或许也会问我,你不恨吗?这样的三界,这样的人间,为什么还有存在的意义?”无藏摸着胡须,释怀一笑,“也许是活的比你长一些,见的人和事都多一些,我不恨,因为我看见过还有仁善藏在奸邪之后,哪怕他们渺小,他们微不足道但他们就在那里,永生不灭。” 无藏长袖一挥,那一日的念江城又如真似幻的出现在了九溟的眼前。 那幻境中的画面是他还未被困在神庙,未被凡人锁在神像下前的场景。 一家三口躲在家中,丈夫看着妻子里瑟瑟发抖,还没有木桌子高的儿子,忽然红了眼,疯了一般开始找家里能打死人的钝器。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根锄头,撞开门便要往外冲。 妻子吓坏了,抱着孩子,冲到门前便拦住了丈夫的去路。 “你告诉干什么!你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 丈夫扯着嗓子就喊,“我去抓了他送给皇帝!” 妻子一个巴掌便甩在了丈夫脸上,丈夫被扇懵了,怀里的孩子哇哇大哭,“你疯了是不是!你是不是疯了!那仙人当年救了我们所有人!你不知道吗!没有他!你早就死了!” 妻子又甩了丈夫一巴掌,“你凭什么今天还能拿着锄头去杀他?你犯浑!我今天就打醒你!” 丈夫一把扔了锄头,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还能怎么办啊?我可以去死!我可以立刻去死!那你呢?你怎么办!咱们的孩子怎么办!他才三岁啊!我操你妈的狗皇帝!” 妻子怀抱孩子蹲到丈夫身边,“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娘俩啊……”妻子从上到下轻柔的抚平丈夫拱起的背,“但是我们宁死,也不做恩将仇报的小人。” 九溟跌坐到了地上,捂住嘴巴失声哭泣。 画面一转,到了城墙之上。 一个士兵捏起地上九溟的画像,眼色暗了又暗。 另一个士兵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搂住了他的肩膀。 “嘿!你看什么呢?” “曾经救了我们全家,现在又因为他,我们要死全家的人。” “怎么?你要去抓他交给皇帝老儿邀功,然后等着加官进爵,再娶个能生养的媳妇,生个胖儿子呗。” 拿着画像的士兵给他嘴欠的士兵一肘击,“去你娘的吧!你当老子是什么人?跟在在袁刺史身边这么久,我他娘就学会了怎么当个背信弃义呗?我是袁崇民的兵,他没有为了活命去害任何人的命,我便也不会。”士兵望着城墙之下黑压压一片兵马,毫不畏惧,只是怀念那个爱民如子的刺史。 “更何况,要不是他当年救咱,那场瘟疫里,早他娘的病死了,跟着阎王爷都该混十年了,还能多活十年?诶!都是人家大仙赏咱们的,咱们就得供着人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另一个士兵爆发一阵大笑。 “笑个屁!怎么着,笑我傻,你要去抓人家?我第一个弄死你。” 另一个士兵笑得直不起腰来,“我比你志向远大,我等着他们进城,我直接取了那狗皇帝的项上人头,老子他妈的等着三宫六院,等着做皇帝老子呢!到时候你求老子,老子念在和你关系好,封你个大内总管当当。” 士兵拿起长枪用力戳了一下另一人的屁股,“我去妈的吧,还敢让老子做大内总管,我现在就把你给阉了!” 画面又一转两人消失在了画面里,这时的九溟,眼睛已经哭的肿得大了好几圈,而他仍然没能停止哭泣。 画面一闪一闪又一闪,是唐皇军队进城,城内士兵拼死抵抗,最后无一生还的画面;是一家又一家的夫妻父母孩子被唐皇的军队一一斩杀的画面,是整座念江城,尸横遍野的画面。 呼,法术凝聚而成的画面散了,随着一整座念江城人的性命,散了…… 九溟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缩成一团,蜷缩在地上,哭的一顿一顿。 他忘了,神庙太大了,大到能够将他所有的信念埋葬于此。 可事实上,神庙真的很小,念江城的民众没有全部挤在里面想要他的命。 他们也并没有全部放弃他苟活求生,而是选择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慷慨赴死,只是,只是,这些他都没有看到罢了…… 原来他的好都被人铭记,原来人们也曾珍惜他的生命,原来对他的良善,真的站在了奸邪之外,原来如此。 第82章 九溟哭着笑,又笑着哭,“谢谢,你们……给了我继续存在的意义……” 璀璨的星光萦绕在九溟的周身,溃烂的伤口因为爱的力量而逐渐愈合。 似是有千万股暖流涌上九溟心间,他撑着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恢复往日的神清骨秀,松风水月。 使人压抑的黑暗也随之褪去,两人来到一片山清水秀之处,站在游船摆渡的渡口。 无藏伸出手,“十九,你愿意同我离开这里吗?” “嗯。” 一把红色利刃劈开二人,“休想!” “问天”回旋,又回到它主人手中。 “凭什么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当我不存在吗?” 一个与九溟容貌一模一样,不过额间多生出一道金红印记的少年,从容不迫的走到两人面前。 九溟错愕,他是谁?为何与他长的一模一样。甚至还拿了一把除了颜色外,与问天一模一样的配剑。 “神魔血脉本不相容,你能出生本就是谜。所以在你的体内还是有与常人不同之处,神识两分,大概就是这种不相兼容的表达。你这一部分乃是善良最大程度的集合,他为奸邪萌生后的载体。话虽如此,你们却又本为一体。从前你的部分要更为强大,所以一直游由你掌控躯体,历念江城一事,你放弃了生的欲望,他便趁虚而入,成为了身体主导。” 无藏所言九溟很快便将其消化完全,他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当他心生怨怼亦或愤怒妒忌之时,他的脑中总会跳出一个极端的声音怂恿他蛊惑他,原来还有另一个“他”的存在。 “凭什么?他们都偏向于你,我却只能被压抑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第97章 “九溟”抬着剑问,他的眼睛里没有情绪的波动,似乎从一开始他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们想要离开是罢?除非我死的彻底,烟消云散!” “九溟”冲了过来,无藏几乎是本能的,将九溟挡在了身后,这一刻,“九溟”看着他的师父,无奈而又不甘地勾唇一笑。有什么所谓,他本来一直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啊。 就在“问天”再度刺向无藏的瞬间,九溟将无藏带至身后,惊险闪身,将问天插入了“九溟”的胸膛。 “九溟”与九溟视线相接,顷刻间对方的情绪如洪水一般向他涌来,怎么他也会难过啊…… “九溟”真的在他面前烟消云散。 九溟有些惊讶,这个自己这么容易便被消灭了吗?那一剑他有机会躲开的。 “这孩子,是我亏欠他太多。”无藏自责摇头。 他原本是这世上第一个也是一直以来唯一一个知道这孩子存在的人,却自私的为了九溟,一味压制与他,不曾做过引导教诲。 “他是死了吗?” “不知,我说过,你的存在本就是三界之中所有定数下的变数,你们的存在与否,只能,”无 藏指了指苍穹,“问天。你活着,他便不可能走向死亡。当你的情绪中再度萌生嫉妒,愤怒等时,他或许也会从中汲取养料而重生。到那时,师父不知是否还能陪在你的身边,就需要你自己协调精神,控制理智了。” “师父……” “走罢。” 无藏伸出手,九溟垂首看到那形如枯柴,却温如热焰的掌心,毫不犹豫的牵了上去。 清风转过两人身边,九溟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还是那个小孩子,望着身边年迈的老者,心中只有安心二字。 无藏牵着他的手,踏上了摆渡船,两人驾驶着一叶扁舟,渡过一道山,渡过一道河。 紫色的缥缈飘飘然而出,回到了无藏体内。 银眉鹤发的老者宁静而祥和的望着他疼爱的弟子,不紧不急不慌不乱,他知道他的弟子一定会醒来,一定会继续坚定的踏上属于他的山与河。 “咳咳……”九溟呕出一口水来,拍了拍由于灌水而鸣叫不止的耳朵,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将身边的无藏扶了起来。 “对不起,师父,害您担心了……” “你是我的弟子。” 没有什么其他原因,无藏不远三人间千里,上天下海也要救下他,只是因为,他是那个,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拜入他门下的小弟子。 一个浑身上下滴滴答答,头发一绺一绺,抬手拧着湿淋淋的长袖,满脸哀怨的来到了九溟与无藏身后。 “咳!咳!” 无藏两眼一闭,连头也没回,心里暗骂,算账的来了,他就知道,这人得有这么一出。而且就算无藏不回头看他,以自己对长庚的了解,长庚百分之一万还是个全身湿透的落汤鸡的模样,哪怕他一挥袖子身上的水全都能干,他也不。以长庚的孩子心性,必然要保留这样子以控诉他没有先来救他,让荧惑以心生愧疚。当然了,荧惑只会觉得故友无理取闹,跟一个孩子争什么,绝对不会愧疚一分。 “你小徒弟冷我不冷是罢,你小徒弟被水呛一口都不行,我灌一肚子水都没人管是罢。说什么朋友,在你的心里,还是比不过你的弟子。啊!我跟你说我就没昏!我就这么躺水里我就看看你什么时候来捞我!真行啊你!嘿怎么着,一屁股坐地上打上坐了,一点也不管我死活啊嘿!” “神君贵庚啊你?你那岁数比你头发都多了,还能说出这种不害臊的话。” “师父这位是?”九溟左右摆首,看看无藏又看看这个“落汤鸡”问。 无藏收起玩笑,没搭理胡搅蛮缠的长庚,转过身来,甚为郑重向九溟介绍了长庚的身份,“他乃是真神长庚,我的昔日故友,亦是你父亲的,你应该唤他一声叔叔。” 长庚先直了直身板,似乎是在等九溟尊称他一声,叔叔。然后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孩子,朗如松山之月,润似北海之玉,用以来形容眼前这个孩子,一点也不为过。不得不感叹,荧惑将这孩子教养的极好。长庚忽然心里又起了较劲的念头,荧惑此人,处处被他压一头,给朋友养孩子这件事上,他必须还要抢得上风,等着瞧吧荧惑,九云莲池里的那孩子,他一定可以将他教成温润如玉,超脱凡尘的的绝世公子。 至少要比眼前这个荧惑的弟子九溟更加气宇不凡,冰清玉洁。 不过思绪归还,此子确有故人之资,确是故人之子。 长庚思及于此,不禁泪涌眼眶,却是因为面薄,从不于人前掉下泪来,而将泪紧紧圈在框里。没能想到,短短不过二十载人界光阴,便又见到了与故人如此相像的一张面庞,他的心上是说不出酸楚而又苦涩的滋味。 “灵剑派弟子九溟,拜见长庚叔叔。”九溟抱拳躬身。 就在九溟弯下腰去的瞬间,创世四神之一的长庚真神,参悟了一个过去他从不屑去想,更不屑明白的问题,血脉的传承。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只有低等的生命体才需要进行血脉的传承。强大如期,既寿齐天的神永远不会同传承,延续这种字眼相提并论。若非要将这种词语冠于神之前。那也只能是,神自己便是时间的传承,便是岁月的延续,他们便是永恒。 可当往昔挚友荧惑陨落而去,长庚也开始怀疑,神的陨落便是真的陨落了,什么都不曾留下,哪怕是一具神体都化为星辉,造化万物。那么对于他们这些曾经的友人,又有什么能够证明他们曾经真正来过。 好在岁辰留下了他的血脉,让他们还有机会透过孩子的身影,再见一面当年的故人。 果然啊,天所创造的每一道法则都有其存在的真理。 血脉传承再不是低等生物无聊的生命过程,而是给故人埋下回忆,给后世生出希望的生命里程。 “起来吧,九溟。你长的真的很像你的父亲。但是也难怪荧惑会对你如此袒护,换做是我也是一样的。” “叔叔……” 长庚担心若是就这这个叔叔侄子,什么故人之子的话题再聊下去,他恐怕就要先找个地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在回来了,不能聊了不能聊了,于是赶紧换了话题。 “对了荧惑,为什么这里还有一位神魔之子?当初萧瑾瑜不是只诞下一子吗?”长庚问。 无藏也有些不解,长庚竟然用了还这个字,难不成神魔之子还有两位? “何出此言?神魔之子难道还有一位?”无藏问。 九溟更是听得头昏脑胀,他刚刚接受自己是神魔之子还没多久,现在竟然又蹦出来一个,难道说他还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对啊,萧瑾瑜生下孩子后便派人将孩子送到了天庭,我的身边,我察觉出这孩子神魔之血脉不相融合,恐随年纪增长,情绪的丰富而出现神识对立,我便将他封印到了天外天的九云莲池中,我本想着。待那孩子血脉相和,神识唯一,我再将他解除封印,扶养长大。” 无藏大概想了个明白,“那么如你所言,恐怕萧瑾瑜当年,是为岁辰那小子,产下了一对双生子啊。” 九溟左顾右盼,迫切的希望从两位前辈的表情中一遍又一遍确定肯定的答案,心中喜悦难免,他竟然真的还有血脉至亲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真的无比期待能够与他相见的那一刻。 他一定会像多吉在意水禾一般在意他的弟弟,会像水禾照顾多吉一样照顾他的弟弟。 “我还以为你算得天机,什么都知道呢。”长庚又开始不着调起来。 “不对,还是不对,我起初也并不知晓九溟是神魔之子,念江城下带他回山,起初也只是机缘。亦是后来十年相处中,我才察觉到他有神之血脉,可能是故人之子。并非萧瑾瑜托孤与我,况且作为荧惑我早已陨落,她亦是选择了你,又岂会将幼子送于两处?九溟如何流落人间,其中尚有蹊跷。” 长庚也被无藏的话绕得迷迷糊糊,“算了算了,何苦还要追究什么前因后果。不管怎么说,岁辰的两个儿子也算是都平安康健,你我也对故友能有个交代。” 无藏少有的骄傲起来,“倘若没有我,你还真是交代不了,这么看来萧瑾瑜还是对你很是信任,你却不声不响给人家搞丢了一个儿子,啧啧啧,我就知道实际上,四神之中你才是最不可靠的那一个。我若是萧瑾瑜,哪怕把孩子交给铁血女战神紫微养,也好过你这个不着调的。” 长庚跳脚,“你别血口喷人的好吧,明明送来之时只有一个孩子的啊!你可别等着岁辰的牌位前告我的一状,我还不了解你?收收你的算盘吧荧惑!” 他们二人彼此都太了解对方了,他们几乎参与了对方所有的不堪回首,以至于吵起嘴架来也是一语中的直戳痛处。 九溟无奈的左右摇摆劝和,“师父消消气”,“叔叔少说两句”。 第98章 然后他俩算起来真正年龄超过上万岁的两位创世真神,你来我往,谁也不愿意少说一句,仿佛少说一句就吃了亏。若是没有九溟在现 场,他俩估计打起来也是有可能的。 “你还说你!千万年不见个长进,倒不如地里的土豆,你浑身全湿的不净身给谁看呢,不就是想让我哄你吗!多大人了!我告诉你!没门!” “你你你!荧惑!亏我还找了你这么多年!你一点良心不讲啊你!” 九溟干脆蹲到两人中间,捂紧了耳朵,世界都清净了。 两人吵架吵得火热偶有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两位创世真神,吵够了没有,吵够了,九溟我可就带走了啊。” 一袭白衣胜雪的人影飘飘而下,朱唇微抿,轻摇寒梅映雪玉扇,确实要比那天庭的仙子们还要美上几分。 来人是萧珂。 “我阿姐的孩子,总不能还要一直掌控在你们手中罢,他还要随我回魔界去,见见体弱垂危的魔君,也就是九溟的外公,二位说是罢。” 放眼一看,这几位多多少少都和九溟有点亲戚关系,有叔叔伯伯的,还有一个娘家舅舅。 现在天池的气氛有些许的微妙。 人家孩子的亲舅舅要带走孩子,他们俩一个稍远一点的叔叔又有什么理由不让人家舅舅领走呢? 话又说回来,他这个舅舅可不是为了养孩子啊,他可是为了拿孩子当剑使啊,那怎么可能让他把九溟带走呢。 第83章 长庚道:“魔界少君,萧珂。” “正是。” “千秋无绝色,果然是个倾城佳人,到也难怪玉清私动凡心。” 萧珂心上一紧,而面带柔笑,“神君打什么哑迷,萧珂不甚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罢。九溟是不可能交由你手,只要你放下心中执着,今日之事我亦当没有发生过,神魔两界依然可以和平而处。” “这句话,萧珂依旧不明白。” 萧珂依然面上带笑。他已经将神魔之力抢在手里了,怎么可能再轻易让出去。 “少君是执意要以一己之力挑起天界与魔界之争吗?魔界损失了英捷将军,是否真的有能与天界一战的资本?” 萧珂冷哼一声,作为神,有什么资格提起天魔之战。明明作为天地秩序的制定者维护者,应该置身于天魔争斗之外。偏偏作为最强者的存在,却偏倚一界而打压掠夺另一界。 “神君说这种话脸上不觉得烫吗?天分天魔两族,给了天族安逸温良的性格,纯洁清雅的灵气,却又给了他们缺资少物的领地。给了魔族一颗争强好胜的心,也施舍了肥沃的土地,我们起初不曾挑起战争,只在自己的领地内耕耘,然后呢。只因为天族缺少资源,外表软弱不堪,神才会偏心,规定魔族向天族支援,而致使我魔族千万年来被天族当做资源的供给,养料的来源。试问天庭哪一棵仙草不是间接汲取我魔族人的血肉而绽放的。天和神没有做到公正,代价却是要魔族来承担吗?为什么?就连我们的反抗也被当做蓄意挑起战争,而被神镇压。如今我阿姐舍了一条性命为我族生下来的神魔之子,神也还要夺走吗?” 长庚,无藏一时被问得语塞。四神曾经认为公平公正的秩序,在这位少君口中说来,确实像是欺负了魔族。不过,创世之初三界将分,一切百废待兴,为了尽快扶持天界才制定了这秩序,后续的千万年中,他们四神倒是也没有考虑过什么“掠夺”,“压榨”的种种问题……确实是神考虑不周了。 但是萧珂又真的是在为他的族人千万年来的不公正待遇而鸣不平吗?玉清口中,他可是为了颠覆三界,而使得自己成为天地秩序的制定者。 “少君所言,确实是我们不曾考虑魔族难处,抱歉,我会和紫微真神商议,重新制定此秩序,还魔族公平。神也会重新考虑自己的中立的地位,而不对任何一界有私。”长庚考虑再三,最后给出这样一个承诺。 萧珂又是一声冷笑,“连心都是偏长在一边的,长庚真神说做到公平,便能公平了吗?践行了千万年的规则天帝肯说放弃便放弃吗?我不信。九溟,必须属于我们魔族!” 九溟从萧珂口中听到魔族此处境遭遇,心也塌了下去,他的母亲是魔族公主,他也拥有魔族血脉,他是否有责任,以和平的手段,也为他的种族谋一份公平。 “少君何必顾左右而言他,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将神魔之力控制手中,能够拥有与神对抗的资格吗?”长庚不是个有耐心的,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退让了,而萧珂还是步步紧逼,他也看清了萧珂的狼子野心,此人恐怕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叔叔,我不会……”九溟否认,虽然他现在有点摇摆不定,但算站在萧珂的一方,他也只会为魔族被公平对待而出一份力,不可能会成为萧珂的灭世之剑。 “是,魔界就是需要这样的力量来维护魔族的尊严!” 萧珂也算是毫不掩饰。 “你是魔界的少君,我绑了你,魔天开战在所难免,届时生灵涂炭,也不是我想看到的。而且答应了玉清,无论如何饶你一命。所以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肯就此作罢,我既往不咎。” “我从不识玉清此人,更不会承他的人情。” 萧珂还是一副油盐不进,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但是他没有与之几人硬碰硬的打算,以自己的实力,哪怕足够涤荡天界,也未必能打得赢神。 “那少君的意思,已经做好和我一较高下的准备了?” “我打不过你,我有自知之明。” 说罢,萧珂飞身向天池的东方处,长庚三人都没料到萧珂所行何意,放完了狠话,怎么还转身便跑了。 萧珂稳身,提起一阵强大的法力击向了天池边缘。 本就因九溟长庚法力对峙而导致东侧天池边缘出现破碎的裂痕,现下被萧珂轻而易举一击,裂痕便在天池东缘蔓延的更快。 哗啦一声,天池之水再三人震惊的目光中倾泻而下,向凡间涌去。 无藏胡子眉毛拧在一起,“不好!凡人承受不了天池之水的强盛灵力,一旦接触天池水就会化为一滩血水,溶化于天池水中!” “卑鄙如斯!何留其命!”长庚爆喝一声。 提起一道强盛的法力灌注于神枪之上,向长庚冲去,萧珂呼吸间掷出一道法力,迎击长庚,天池四周的空间又一次发生了爆破,将两人甩了出去。 霎时间水雾弥漫,烟云缥缈。 萧珂被摔在地面,呕出一口血来,他抬手将血抹去,不屑一笑。 长庚被无藏九溟接住,三人一同望向天池。发现,这次爆炸过后,除了北方位还没有发生泄洪,其余三处池水皆向人界倾泻而去。 “长庚,莫要再战,当务之急是去人界,阻止天池之水危害人间,你先将引渡东海,明白了吗长庚!” 长庚怒瞪了一眼藏匿与烟雾中的萧珂,“我知道!”一个闪身去往了人界。 萧珂这出调虎离山施之甚妙,少了长庚这个最大的威胁,带走九溟也就不再是什么难事了。 “师父,我们该怎么办!”九溟问。 此时无藏的脸色很难看,望着九溟嘴巴张了又张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师父?!” “我们也先回人界去,其余,我们再行商议。” 长庚借给无藏的神力已经消失殆尽,只等由九溟施法带无藏离开。 萧珂却摇着寒梅映雪玉扇走出浓雾, 挡住了两人的去路啊。 “你又何必惹出这种祸端,轻贱人命!”无藏指责。 “我只要九溟。九溟,过来!你忘了你我之间的承诺了吗?!”萧珂眼神中尽失狠厉,周身寒风迭起。 “我身上留着魔族血脉,倘若你真的只为了求一份公平对待,我也没有理由不助你一臂之力。可事实证明,一切都只是你拖延的说辞,你至始至终都只是想要我做你手中对付神的武器,想要我听话的跟你颠覆三界,你也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生命,哪怕是自己的族人!” 问天自九溟掌心喷薄而出,剑指萧珂。 萧珂瞳孔皱缩,瞬间失了那份胜券在握的从容。 “你,你的神识破开了封印?!” 萧珂鼻翼抽搐,眼睛冒火。他所有的筹谋,空亏一篑! “不该吗?” 九溟看准时机,迅速出剑与萧珂斗在一起,九溟神魔之力加持打得轻松,萧珂因盛怒爆发出一阵霸道战力,一时间两人斗的难舍难分。 与之一刻。 长庚立于人界上空,目力所及,洪水滔天,浩浩方割。接触到天池水的凡人,有人先被溶了脑袋,有人被化了四肢,也有人的躯干被融出一个窟窿……一时间凡人哭天喊地,哀嚎不止,人间如同炼狱。更有甚者给没来得及哭喊,便被全身溶成一滩血水,随天池水流淌而去。 第99章 长庚即可下令随他前来的十万天兵开阵,抵挡从天而降的天池水,十万天兵释放出的法力织就成一层金灿灿的保护罩,将人界保护了起来。 而长庚则施法引渡池水从保护阵的上方流向东海。 再回到天池之上。 九溟一剑将萧珂肩膀贯穿,鲜血染红白衣,萧珂一把握住问天剑刃。 两人视线交汇,九溟竟然心下一软。他也是母亲的弟弟,他的舅舅…… “将他封印到天池中!”无藏喊道。 可他罔顾人命,坏事做绝……九溟横了横心,对问天施法,将萧珂推至湖中。紧接着施法结印欲借神魔之力,将萧珂封印水下。 在此关头,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人,飞身跳入池中,迅速游向了萧珂下沉的方位。他的出现打乱了九溟的节奏,一时之间九溟不知是该先把那个跳下去的失心疯患者捞上来,再结印,还是把两人一块封在水中得了。 萧珂似是任命一般双目无神的目视前方,被扎在肩上的问天带着向湖底沉去。 恍惚之间,一道赤色身影一点点向他靠近…… 萧珂的眼睛又逐渐亮了起来。 他来了…… “玉清仙君来落井下石,确认自己的功绩是吗?”他问。 “不,是飞野来陪他的少君赎罪。”他回。 萧珂向着飞野一笑,飞野还是没出息的陷在那笑中。如果可以,他宁愿溺死在这笑里。 “那便请仙君与我一同赴死罢。” “好。” 飞野终于将人捞在了怀中。 萧珂偏头,将自己埋到了飞野颈间,两人交颈而拥。 玉清从未有此时此刻如此安心过,他二人之间,再无欺骗,再无隐瞒,坦诚一片,生死不论。 萧珂却还在笑,“可是我舍不得啊,飞野。” 萧珂用尽最后一一丝力气,一掌将飞野击出了水面。 “不要!!!!!”飞野伸手去抓他的爱人,却发现两人咫尺天涯,再难相近。 天池上空的九溟见人被扔了出来,施法结印,将封印之中灌入神魔之力,以确保萧珂无法破阵而出,而后又将插在萧珂肩上的问天召唤了回来。 瞟了一眼跪在天池边失魂落魄的红衣男子,挽住无藏飞身离开了。 泪水夹杂着池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除了哭,飞野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明明已经做好了与他一同赴死的准备,他也明明搂住了他,为什么他还要推开他。 他才是背叛了他们感情的那一个,他为什么还舍不得他,他就应该拉着他一起死才解气! 萧珂始终不渝的袒护于他,而他没能坚定的选择他一次…… 他配不上他的爱…… 飞野跪坐池边,抱头痛哭,至此一刻,他永失所爱…… 也在这一刻他才明白,天下苍生在他的心里远不及萧珂重要。天界,责任,族人,如果可以换萧珂自由他都可以舍弃。 倘若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再也不会背叛萧珂,他会心安理得的看着萧珂执掌权柄,做他唯一的少君妃。 只是晚了,一切都晚了…… 他是他所行所观后独一份的此间绝色,从此,他不归,他便不会再独赏三界一处颜色…… 飞野仰天长啸,悔不当初。 无藏给九溟指引,两人落到了飞霄宗上空。飞霄宗这里的情况还好,早有风主浮朔撑起一道保护阵将人护在了其中,这才没有让过多的池水伤人。 但是紧靠浮朔一人法力撑起来的保护阵难免有法力薄弱出,让池水落了进来,起初人们也认为不过普通雨水,淋在身上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所谓的雨水接触到皮肤后,人们的皮肤开始溶成脓血,触目惊心。 水禾穿梭在受到雨水腐蚀的人群中,给他们治疗创伤。 天池之水很是特殊,它并非会因为接触了人的皮肉将其腐蚀后而消耗殆尽。反而会一直存在直到没有能够停驻的媒介落到地面。 所以水禾为医治受伤的人们,她只能先将天池之水引到自己体内。好在她生长于俊竹仙山,能够接受天池之水中所蕴含的灵力。但是水禾发现,吸收进她体内的天池水正在一点一点抵消她的灵力修为…… 就在水禾为一个溶化了手掌的人医治时,她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水禾!” 水禾动作一滞,不可置信的缓缓转身,是九溟! 她有些不敢上前,她不知道眼前的九溟是不是真正的九溟。 而少年却向她奔赴而来,将心爱的姑娘抱在了怀中。 水禾瞬间湿了眼眶,是他,这次,一定是他。水禾将脸埋在了九溟的胸膛,“你终于回来了,我险些认错了你。” “抱歉。其中事情太过繁琐,将来我定向你仔细道来。” “不要再留我一人……” “好。” 太痛了,独自一人面对一切的感觉太痛了……他离开的这些日子,一切都变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 她原来早已经习惯了九溟给她带来地安稳感觉,只要他在她的身边,她便会莫名的安心。她也承认,她已经,离不开他了。 九溟拥着胸膛间小小的人,心间是无尚的满足,无尚的欢喜,他心爱的姑娘还在原地等着他,寸步未离。 他真是个没出息的,胸膛里烧起来的温热又涌上了眸间,这一次他可不能再哭个难看,他一定要忍住,不能让心爱的姑娘看了笑话。 初见一眼真心怦然,再扬红帘清风颓滞,不休海下有情人共赴奇陷,一颗真心全交了姑娘,望苍天好还。 水禾啊水禾,还好我们还有漫长的时光,共话雨夜。 第84章 情难自禁,九溟于千人前,吻上了她爱人额间,这一吻,无声的诉说着他炙热的爱。 站在不远处的无藏,看着他不争气的弟子,啧了一声,这小子怎么比人家姑娘看着还矜持!又看了看水禾,心中甚慰,不错,这个小姑娘,至真至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弟子,作为师父,他很满意。 过了一会,他看见九溟松开了人家姑娘,他才笑着走来,“水禾姑娘,我这弟子耿直迟钝,你,多担待。” 水禾也笑了,“掌门不必这样说,他是九溟,无论是什么样的九溟,我都喜欢,我都可以担待。” 喜欢!九溟腾的一下红了脸,嘴唇上下来回碰撞,慌慌张张的样子好似是个偷了谁家宝贝的贼。 水禾就这么在他师父面前,从容不迫毫不掩饰的承认了!虽然他们师门从未有过什么奇葩规定,例如不允许弟子娶妻成家什 么的。但是!但是!大师兄还没有成家的消息传来,他排行十九,一下插了十八个师兄的队,是不是有一点,有一点……怪不好意思的…… “师父……那个……嘶……” 九溟耳边爆鸣,抓耳挠腮。水禾也看出了九溟的不自在,疑惑的望向他,只一眼,便被红的像熟透了的果子的九溟震惊到了。 “十九啊,你怎么比人家水禾姑娘还要羞怯,你这样子,为师都要怀疑,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教了个大姑娘啊?!”无藏打趣。 “我我我……弟子没有。” “噗,哈哈哈哈哈……”无藏、水禾都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九溟的脸,更红了……完了,师父怎么这么挖苦他,还在水禾面前……这下,水禾要怎么看他……他的光辉形象,全完了…… 无藏比水禾先收了笑声,最后的笑容不知为何,好像僵在了无藏的脸上,没有一点高兴的味道,反而都是苦涩…… 水禾还不知道天上降下来的是天池之水,她只是知道这场诡异的雨不同往昔任何一场,会害人性命,她还是担忧其他被雨水淋伤了的凡人,便同九溟一起,去继续给受伤的人们治伤了。 两人离开后,只剩下无藏一人,沉重的望向天空,等待长庚归来。 九溟跟在水禾身边看着她治愈了一个又一个痛苦的凡人。随着被医治的人越来越多,九溟的剑眉不自觉的拧在了一起,他的记忆中,水禾灵力有限,再这么消耗下去,恐怕身体也难承受。 而且眼看着水禾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就连奔向下一个患者的脚步都开始缓慢。他好想替水禾分担些什么,可自己却又对治愈之术一窍不通。 他正忧虑着,眼前的水禾一个身形不稳便要向地面倒去,还好九溟眼疾手快,揽上了水禾柔软纤细的腰肢,将人抱入了怀中。又顺着水禾的力蹲下身子,撑起一条腿,让水禾坐在了他的腿上。 九溟一臂环过水禾的肩膀,旁人结实的靠在怀里,有抬起另一只手,心疼的为水禾抹去了头上渗出来的细细密密的一层薄汗。 “别强撑着了,我知道你想救他们所有人,但也还要量力而为,不能累垮了自己……” 九溟因为常年练剑而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此时他的手腹正一下下摩擦着水禾滑嫩的脸颊。 第100章 水禾感觉到了这层薄茧的存在,脸被摩擦的痒痒的,却也舍不得让他的手离开,反而歪着头,想要离他的手近一点,更近一点。 “不碍事的……我缓一缓,还能再医治几人……” 九溟刚要再说些什么,便听见无藏师父在唤他的名字。 一抬头便看到了无藏师父还有长庚一同走来。 “来,水禾,我扶你起来。” 九溟见两位长辈走来,便也先将水禾扶了起来。手臂又顺势搂紧了水禾的腰,生怕怀中的姑娘摔到地上去。 水禾吸收了这么多的天池水后,着实难受,这会好像吸收的池水将她的灵力已经吞噬殆尽。明明是水,却像在她的体内点了一把火,烧的她烦躁。 鬼使神差的,九溟还抬头忘了一眼天池水肆虐的天空,看到在一道金色的法力牵引下,天池水正向东奔腾…… “师父,长庚叔叔,这天池水之灾如何才能休止?这里尚且还有两道法力阵撑着,还有这么多人受了伤,人界其余之处,恐怕生灵涂炭。”九溟的心也像被一只无形的利抓捏住,不得喘息,这么多条性命,谁又能置若罔闻。 “我施下的,引池水东的法力也撑不了多久,需要我源源不断的向其中注入神力,我不能耽搁太久。还有十万天族将士也撑不过三日凡间之期。倘若天池之水不能从源头上填补空缺,持续倾泻的话,人间必然毁于一旦。”长庚以极为平淡的语气向几人陈述了残酷的事实。 “荧惑你快别卖关子了,四神之中只有你曾有通天之能,对这三界之事最为熟识,你到底知不知道如何补救。”长庚问。 无藏长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他咬紧牙关,恨不得要碎了满口的牙,让自己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他偏偏知道如何补救。 可是去补救的代价他真的难以承受,在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失去了神的身份,倘若他还是神,他也就不用困于纠结。他也痛恨自己做了人,有了人的七情六欲,畏手畏脚舍不下东,放不了西。 “荧惑!你还记不记得你是神!你到底记不记得为神之责!守护三界苍生,就是神存在的意义!就算你说让我去填那个坑,能把这破水给灭了!我长庚毫无怨言!现在谁也保证不了每个环节到底能成多久,一旦阵法崩坏,那么人界将万劫不复!” 无藏缓缓道:“天池乃是天地初分之后,汇集破开天地灵力的神力而形成的天池,一沙一石一水皆由神力而化,可以说,天池也就是不具有意识的神……而想要修补天池便是用带有灵力的肉身去堵,而灵力弱的修补起来需要的数量过于庞大,就算是将十万天兵都填到里面去,也未必能见到什么成效。但若是以神力强大的神作为修补天池的载体,可能只需一人。这也是我让九溟将萧珂封印池中的原因,事情由他而起,他必须作为修补天池的一部分。只他一人远远不够……” 水禾脑袋昏昏沉沉的听着无藏掌门说什么需要神修补天池。越听她的心里越乱,神在哪里,神又愿意舍生赴义吗? “早说,我去补不就完了吗。记得死之前想办法通知紫微一声,让她一人守好三界,别再出什么差池。”长庚将生死讲来好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说罢,飞身便要离去。 无藏因年迈而枯槁的手一把拦下了长庚,“你也知道,你走了天地之间便只剩下紫微一神,魔族蠢蠢欲动,天外天也时有异常。我和岁辰又早已陨落,三界再承受不了失去一位神了。” 长庚被气的立了眉,“什么缺不了神,少了谁三界照样能如常运转,你别再讲什么借口,我长庚活了千万年,活腻歪了行不行!我去!” “够了!长庚!你觉得我讲出这一切会比你更轻松吗!” 九溟也是他一手教养长大,他最疼爱的弟子! 长庚何尝不明白无藏所言后的隐晦,他是神,而九溟更是神魔之子,那具年轻的身体里蕴含着举世无双的力量。无论从什么角度考虑,牺牲九溟,都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可九溟还只是一个孩子啊,是他们故友的孩子,作为长辈,他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孩子替他牺牲! “放开我!荧惑!” “师父,长庚叔叔,我是神魔之子,我可以去。”九溟的声音在两人的争吵声中挤了进来。 九溟的话轰的一声在水禾脑袋里炸开,什么神魔之子?九溟去哪? 眼泪哗的在水禾的脸上淌处两道河来,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撑起身体,转过身来握住九溟的两个肩膀,仰起头,扯出一个她自己都知道很难看很难看的笑,“九溟,我有点累了,想要睡觉,麻烦你扶我到那个背水室去好吗?我阿哥在那里,我们去找他好吗?” 水禾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阵力气来,用力拉扯九溟,九溟却倔强的立在原地一动未动。 “走啊……走啊……你跟我走啊……我带你回俊竹山去……我们离开这里……”水禾的声音里尽是委屈哽咽。 “水禾……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 九溟其实是一个很爱哭的人,难过了会委屈的想哭,高兴了也会激动的想哭,无论是什么情绪,总会带动他不值钱的眼泪夺眶而出。而这一次,他又在他心爱的姑娘面前忍住了眼泪,他不能在她的面前丢人啊! 水禾承受不住的,她真的承受不住的,她真的很讨厌失去,她恨讨厌那种滋味,像是心空了一块,不足以死亡,却始终隐隐作痛。哪怕是想要她命的柳叔叔,在失去他以后她依旧会心痛难耐。更何况是她此时此刻最爱的最珍贵的爱人,九溟。 可是她似乎忘了,她下山学会的第一课,便是失去啊…… 她自私的想,倘若这该死 的雨水将三界淹没,哪怕是死,九溟依旧在她身边,不至于留她一人……她也是愿意的,她真的做不到让她的爱人以一人命换三界生…… “不要………呜呜呜呜呜……真的不要……九溟,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求求你了……” 无藏何尝不想留住九溟,可是却又不得不看着九溟,以身救苍生。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补救天池的办法,拖了这么久,便是想着给九溟与水禾一个道别的机会。 两个孩子都太苦了,两情相悦,不能相守。还有什么惩罚比这更重,可偏偏他们谁都没有犯错。再见,不知何时能够再重逢于世间…… 水禾还是脱了力,一点点顺着九溟的手臂滑跪到了地上,九溟也蹲下身又将人箍在怀中,他恨不得将水禾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水禾,我怕再不说便来不及了,这话我本来是想偷偷讲给你听的。你听着,我爱你水禾,我爱你水禾。若果说幻境中成婚夜的那惊鸿一瞥,只是少年人没来由的怦然心动,那我真正爱上你的刹那,便是你于不休海下锲而不舍挖出我的瞬间。从那以后我便真真切切认清了自己的心,我深爱着你,我想要娶你为妻。所以我愿意为了你,吾之所爱,去重塑一个安定的人界。但是又不只是为你,我亦深爱吾师,深爱宗门子弟,也爱那些微不足道的存在于角落中,却又能明如繁星的善良纯厚忠义的凡人,我愿意为了你们,深爱这千疮百孔却又璀璨光明的三万里人世间。愿意化作一沙一石,修补天池。” 水禾无力的摇头,眼泪已经在脸上淌得七零八落。 “呜呜呜呜呜呜呜……九溟,别放开我……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水禾知道,无论她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九溟去修补天池的结局,可是这让她怎么舍得啊。他们在最爱彼此的时刻分离,她怎么能够接受,这残忍的现实。 水禾拖住九溟的手被他狠心掰开,九溟毅然决然化作一道金光,向天池的方向飞去。 水禾回光返照般,疯子一样追着金光去跑,“回来!九溟!回来!”撕心裂肺,直到脚下一空摔在了地上。 下巴被沙砾磨蹭出好大一片血痕,而她根本就不知道脸上的疼,因为心,更疼…… 她趴在地上,伸着手,不甘心的去抓,去挽留她的爱人,哪怕她已经喊得失了声,喊得快要断了气。 九溟还是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水禾一骨碌翻过身来空洞的眼神落在天上,金色的神光正引着池水东渡,而很快她的爱人,将会化作着莹莹而缥缈的金光…… 无藏还有长庚的目光都追随九溟而去,眼中满是悲凉。 终究是这个孩子担下了所有。 忽的,平地惊雷,一个念头在无藏的脑中炸开,他的预言是否又一次毋庸置疑的成真了。 天降灾祸,人界将亡……这一刻,他怒视苍穹,究竟是不是天的捉弄,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倘若他始终不曾有过预言,不曾将天命加于九溟肩头,倘若九溟不曾下山,这一切是否都不会发生…… 或许预言真神从来都不是窥天意而于之前救苍生于危亡,而是所有既定结果的推波助澜。 那么天是何意?拿无辜苍生之命,拿他最疼爱的徒弟之命,只为了证明预言真神不可存在的原因,还是只为了证明三界生命,无一不是天操纵的对象?: 第101章 天道,当真是无情…… “十九……噗!”好一大口鲜血,无藏捂着胸口,仰头怒喝,“你要我死!就让我死个干净!何苦再将我捉弄!让我生心,让我有情,又陷我于这般境地!天道!我看真该亡的,是你!你还我九溟!还我苍生之命!” 长庚稳住情绪失控的无藏,“荧惑……” 水禾越来越没有力气,感觉身体越来越沉重,在彻底丧失感官前,她的口中还在念着,九溟…… 不过一刻,九溟已经来到天池上空,看着滔滔不绝,洪波涌起的天池,天生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也凌冽了起来。 “咸以我命,应天!” 他释放出所有的神魔之力,化身为一条苍苍灵龙,跃然池中,俯冲向池底,触底顷刻,灵龙星星点点四散而开。 寒冰随之在池底铺陈开来,天池四壁也重新修复,生成一道寒冰修成的高墙,将天池的池水稳固于天池内。 与此同时,凡界的天,亮了。 第85章 灼阳认为,他一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自他从清月房中出来后,整个人好像被丢进了一个火苗烧的异常旺盛火堆里炙烤,热的不行。 坐在这四方馆的房顶上吹了小半个时辰的凉风,身体里的燥热也没能消解一分。 干脆整个人摆成一个“大”字形躺在瓦上,准备今晚就在这睡了。 抬目遥望,一轮银月当空,洒下的清辉分毫不差的落在少年脸上,描绘出少年干净漂亮的棱角。 啧,灼阳别过头来,怎么哪哪都有她啊。 清月,清月。清理这老头但是挺会起名字。 灼阳一扭头,便看到暗红一条影,身躯一震,“你是鬼啊!怎么爬墙都一点动静没有?那鬼域里的死鬼都比你有动静。” 灼阳瞪了赤盲一眼,赤盲毫不客气的也回了一眼。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赤盲回骂。 四方馆房顶四周都是泛着黄晕的光,赤盲穿了一身红,混在这黑漆漆又黄灿灿的背景下活像是乱葬岗里枉死的新嫁娘。 “我看你一副急色急欲的模样跑出来,怕你憋坏了,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上来两口清爽的美酒,让你放松放松,男人嘛……在所难免。” 还真不知道赤盲从哪里掏出来两壶酒,扔给了灼阳一壶。自己拔开自己的酒壶,牛饮了两大口,“你还真别说,四方馆的酒,真是香的没话说。” 灼阳一张俊脸已经黑成了锅底,顾念赤盲身上也还因他受了伤,强忍着心中怒气,才没一脚把他从馆顶上踹下去。 “我再说一遍,”灼阳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对清月,从无越矩。我!更没有你想的那么无耻!” “行行行,真是开不得半句玩笑。”赤盲上下扫了灼阳一眼,十分不满地又仰头喝了两口酒。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灼阳拿起赤盲扔给他的酒,也灌了几口,“确实不错。赤盲,你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罢。” “嘁,小屁孩,我不跟小屁孩做朋友。” “闯过生死了,你不认,我们也是朋友了,那么,你不应该对你的朋友说实话么。”灼阳转过头挑着眼问赤盲。 赤盲并没有对灼阳发出的质疑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何出此言呢?” 赤盲嘴角勾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刚才打架时,有人对我背后施了一道法术,然后我的灵力便暴走不受控制了。当时我的背后只有你一人。要知道,小爷可是个谨慎的,从来只把后背交给自己信任的人。” “不错,看你平时若愚没大志的样子,还以为你察觉不到呢。” 赤盲说的吊儿郎当,不过也算是承认了。 “啧,说过就说话,别总是抨击别人的智慧。只能说你识人不精,看不到我机智过人的内核。” “哼哼,那你应该谢谢我,当时只是解开了你的封印,而不是背后捅你一刀。否则我也没机会看到你隐藏颇深的内核了。” 赤盲白了一眼灼阳,这孩子多亏了实力强悍,否则,自己出来混,早就被人给“吃”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赤盲这人出现的时机很奇怪,抓一个“毒物”好巧不巧便遇上了他们俩,清月还被咬伤了。然后又“大发善心”的带着灼阳前来寻找麒麟角。最后打了个擂台,灼阳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身份便被公诸于众。 一步步走来,到都像是他算计好的。下了套,让灼阳一股脑往里面钻。 起初清月命在旦夕,灼阳一个头急得两 个大,没时间想这些事情,现在细细想来,一切都太巧合了。 “是,小少君。” 听到他的回答,灼阳也很平静。 “呵!怪不得人间客那老赖皮不让我独自下山呢,真是应了那戏里的话,洪洞县里没好人。小爷我拿真心交朋友,结果人家有备而来。” “说话不必含沙射影的。参见小少君,臣奉命接你回魔族,重掌魔界。” 赤盲原本坐在房顶,说着话,一个翻身跪下了。 灼阳虽然嘴上小爷大爷的喊着自己,他可受不了一个大男人往自己身边一跪。 “唉!唉!唉!你别来这套,赶紧给我起来,我没承认是你什么小少君,你可别啊你。” 灼阳一骨碌坐起来,拽着赤盲,让赤盲又坐了下来。 “你还是正常一点吧啊,我觉得咱俩的相处模式挺好,你可别这么客气,我受不了,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赤盲撇了撇嘴,尽量调整了一副低三下四的语气,“既然小少君有命,臣自当遵从。” “你还是先讲清楚,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还有执掌魔界什么意思?还有啊,石玉安叔叔已经将我父母如何相恋又如何离世的过程都将与我听了,我最关心的是,既然我是魔界公主英捷将军之子,又为什么会由我的师父人间客扶养长大?而你,听命何人?” 赤盲又坐下了,故作神秘的饮了两口。 “你舅舅,萧珂少君。” “舅舅?我还有个舅舅?” “嗯。他和你母亲姐弟情深,自是很牵挂你。” “那他人呢?认外甥这么大的事,就派你一个手下来了?还敢说什么牵挂?” “他……于天魔之争中被天族封印,没法子亲自来见你。” 灼阳彻底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最好讲的清楚明白,否则我只能当你是个骗子。至少现在你说的每一句话在我听来,你都不是个好人,那个萧珂,也不像。”灼阳略有威胁道。 “天魔纷争不断,主要是因为天地秩序中规定,魔族必须向天族输出资源。长达千万年的不公待遇,使得魔族起兵反抗。你母亲英捷将军正是最初所有天魔战争中代表魔族出战的将领。然后你说你知道了,英捷将军与岁辰真神相恋,生下了你。此时正是英捷将军虚弱之时,魔族又起了内乱,四位城主谋反,英捷将军怕你受到牵连,才将你送走,交由你师父扶养。你师父的身份,我不清楚,我这种级别的魔卫也不配清楚,可能也是英捷将军的友人罢。” 灼阳小声嘟囔,“怪不得他个老赖皮十年不见老,原来也不是人。” “你说什么呢?” “别管我,你继续。” 赤盲根本就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若非灼阳这小子对他还有用,赤盲才是恨不得把他先踹下去的人。 “后来英捷将军追随岁辰真神而去,萧珂少君又在天魔之争中被封印,老魔君本来就一直陈柯难愈,加之最疼爱的女儿和儿子一个身亡一个被囚,病的更重了。魔界风云四起暗流运动,最后四城主争权夺利,不知是他们谁,害死了老魔君。他们四人割据一方,瓜分魔界,魔界在他们的统治下民不聊生,乌烟瘴气。而我们这些人,都是萧珂少君还有英捷将军的忠诚的追随者,我们只听命于萧氏,所以我们一直在寻找你,英捷将军之子,等你回来,带领我们将魔界重新掌握在萧氏手中。将你神魔之子的身份公布于四方馆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是为了通知震慑四位城主。想必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有所行动。毕竟如果能够控制箫氏如今唯一的血脉,也就是你,他们才有机会名正言顺窃取魔尊之位,登上魔界权力的巅峰。” 灼阳多喝了几口酒,脸上已经起了红晕,他闭口不言,因不知道应该怎么答复赤盲,故而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他讨厌勾心斗角的权势之争。茶楼里唱的不都是这些肮脏的凡间事,谁又靠造反夺了谁的天下,谁又靠阴谋杀了哪位君王。 从前他不关心,现在他也不关心,他只喜欢这片广阔的天地,他只在乎他手中的剑又斩了多少宵小。 可他的心里有一个人在叫嚣。他的祖父死在了别人的阴谋之下,他还能置身事外吗?他的身上流着英捷将军的血,是否便有责任保护她的子民? 第102章 考虑了很久,灼阳的脑子里越来越乱,最后只能胡乱对付了赤盲两句,“我对做你们小少君没有什么兴趣,我只是灼阳。你说的什么家仇族恨也都与我无关,这么久了你不了解我吗?我不愿意做的事谁也强迫不了我。” “万般事情小少君皆可以不管不顾,可以狠心到看着魔界的子民成为四城主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也可以不管老魔尊惨死人手而无人复仇。你可以只是你,只是灼阳。就当我不曾费过心机,费这么大周折寻你!初见之时,你还说什么仗剑天下,看不惯欺凌弱小。路上的破烂事都要来管一管,真到了自家血海深仇反而放任不管。我真是看错了你,效忠错了人!真是恨我英捷将军,生子如此!你且听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灼阳心里疼起一股无名火,赤盲这是要将他架在火上烤啊! “你何苦激我!” 两人沉默许久,灼阳开口,“我会慎重考虑,如若四城主真的如你所言,视人命如草芥,只顾着争权夺利,我会助你们平定内乱。至于祖父之死,我也会查清,但需要你们的扶助。初往魔界,我没有任何人脉,空有强术,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听到灼阳松了口,赤盲也暗暗窃喜,“自然,少君一脉皆供小少君差遣。”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赤盲便离开了。 一个翻身跳进了四方馆内,声音传来,“酒钱还没给!麻烦小少君结下账啊!” 灼阳腾的站了起来,“赤盲你这个混蛋!请人喝酒还要别人自己掏钱!没钱你出来充什么大头!” 这酒钱很贵的好吗!打擂前,壮胆买了最小的一壶就花了一锭金子!他到好,直接买了最大的两壶!没有五锭金子绝对买不下来! “你这个混蛋!混蛋!” 第86章 清月晃悠悠坐起身来,锤了两下还昏昏沉沉的头,待脑中那点混沌稍稍退散些后,环顾四周,发现陌生的房间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就在她失落的认为灼阳是不是趁她昏迷丢下她跑了时,赤盲推门走了进来。 “你醒了。” 清月警觉,她现在的脑子虽然比老牛拉的破车蠕动的还慢,她也能想起来,此人是敌。常年独行人间,让她枕戈待旦,稍一动念,追月便在手中化为一把长弓。 赤盲看见清月面容惨白拖着病体还仍能做出一副防备姿势,不由撇嘴一笑。 “灼阳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啊,没事,我猜是做了缺德事,房顶上忏悔呢。”赤盲说的云淡风轻,丝毫不见初见时,于灼阳剑拔弩张的气势。 清月听得云里雾里,睡了一觉起来怎么还化敌为友了呢。 “你们?何时如此相熟了?我……睡了很多天吗?”清月听到灼阳没事,也放松下来,手上的追月又变回手镯,趁着屋内 的荧光,幽幽流光。 赤盲拿起桌面上的水壶,倒了一杯凉茶递给了清月。 “谢……谢谢。” 昏迷的时间太久,清月也确实口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赤盲递来的茶,一饮而尽。 赤盲接过茶杯,“这里是四方馆,那天那东西,是个毒物,你中毒了,只有麒麟角可解毒,灼阳救你心切,前来打擂赢角。” 清月努力地消化赤盲扔过来的一串,掺杂着各种她没听过的词语的话,最后无奈晃了晃脑袋,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他成功了!” 赤盲耸了耸肩,这小姑娘,挺会抓大放小,典型只听结果,不问过程。 一句他成功了,寥寥带过她小情人打擂的各中艰辛啊。小姑娘可不像个会疼惜人的,他们小少君可是在情路上并不是一帆风顺啊。 既如此,作为他的舅……作为他忠诚的魔卫,就做个人情,拉他一把吧。 “只能说算是……”赤盲买了个关子,满脸凝重。 清月一看他这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心一把被揪了起来,“怎会?我不是已经好了吗?” “清月姑娘,一看你和灼阳兄弟的关系就不一般!若非心上之人,哪能为了救人豁出一条命去啊?四方擂,以命相搏,千年无一人成,灼阳也是被打了个半死,差点命丧台上,馆主被他对你的情真意切打动,才舍给他一块麒麟角。不信你去看,外面那些坑,都是别人把灼阳兄弟打飞在地撞出来的。他也实实在在昏迷了好多天……” 赤盲最喜欢帮助有情人终成眷属,既然他俩真心爱意不好意思宣之于口,那他就添油加醋的帮他们说出来呗,再说他也不算瞎编,外面的坑确实是灼阳砸出来的。 清月掀开被子,连鞋都顾不上穿,趴到窗前,向下望去,废墟一片,一看便是经历过一场激烈打斗。 眼泪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一颗一颗摔在窗边,抿着唇默默哭泣。她不知道她与灼阳萍水相逢,他却同她鬼域寻父,又舍命救她,能做到如此,一时间,她不知该如何计量她欠了他多少,又该如何归还。 最初,她“精心”创造的相遇,只不过想要诓骗那位看起来神通广大的少年人,带她往鬼域去而已,从不曾想过一路苦寒险阻,再欠于人。 她爹爹从前嘱咐她,莫要欠人太多,情也好债也罢,欠的多了,那便是一生纠缠。 赤盲一看情况不妙,人家姑娘哭了,他也不好哄,鬼鬼祟祟便要溜走,一推门,正撞上吹完风的灼阳。 “你怎么从清月房间出来了?” 赤盲亏心一笑,“清月姑娘醒了你快去看看吧啊……” 还没说完,清月一把推开赤盲,将灼阳拥进了怀里,贴在灼阳胸前,开始号啕大哭,灼阳定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心却,砰,砰砰,砰砰砰,跳个不停。 赤盲趁机头也不回地跑了。水,他已经给淌混了,能不能把握住就要看灼阳自己的了,作为局外人,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只能说祝这小子好运罢。 赤盲临溜走回头看了一眼相拥在一起而青涩的两人,面上浮现出晦暗不明的神色。 灼阳手足无措,推开清月他觉得不合时宜,毕竟清月刚刚苏醒,他手下没个轻重,推一下,再把人摔个好歹也是罪过。回应清月,他亦是不敢…… 最后灼阳捏着手指,戳了戳清月因哭泣而不断耸动的肩,窘迫地开口,“你哭什么?你知道的,我不会哄人啊……那个你先别哭了,有话好说……你别哭,你让我给你唱一段也成!” 清月瞪着盛满波光的眼,下颚抵在灼阳的胸口,楚楚可怜的样子,灼阳失了神。 她的眼睛是桃花潭水三千尺,只一眼,他便坠了下去。 “你是不是为了救我,差点死了?”一句一字,藕断丝连。 “怎会?都说了,小爷我三界第一。” 小爷我三界第一,一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灼阳总是神采飞扬,语调不可一世,而此时此刻,柔声似水。 “下次换我豁命救你。”透着潭水的眸闪烁着坚定,似乎在做出一生一世都不会违背的承诺。 戒贪河畔,清月“愚蠢”地挺身而出,为他抵挡“作了”的瞬间又浮现眼前。 骄矜如灼阳,他从不认为作为男子应该被女子保护,那太跌份了,更何况是他自己。结果他竟然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为什么?” 清月耿直的回,“我爹说欠人太多,还不清,会纠缠一辈子。” 哗啦!一桶冬日的冰壶水浇在灼阳头顶,怎么……怎么……想要救他就是为了与他分得一干二净?!情义两清?! 气煞他也! 灼阳气的闭眼,躲避让人失去理智潭水,又挂上了不服天不服地的欠揍模样,“行啊!去扶危济困扬名天下的路还长着呢!绝对有清月女侠救我的机会!” 灼阳忍下胸腔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一把将清月横抱起来,往床边走,“劝你养好身体!可别拖累了我的进度!麻烦!” 听了赤盲讲过灼阳为救她一路辛苦,她自是感动,愧疚,心疼,谁知道这小子突然发什么疯!上一刻还轻声细语,下一秒开始嫌弃她了?!于是所有的情绪一扫而空,涌上的火浪倒是不少。 被放到床上后,大骂,“灼阳!你说谁是拖累!我清月,也不是没自己闯荡过!又不是没了谁不行!” 谁知道灼阳竟然顷刻间偃旗息鼓,没有回怼,转头就走,“你先休息……” 推开门,站在门口,自己嘟囔,“你没我就是不行。” 声如蚊呐,除了他自己,估计鬼也没听见。 清月气鼓鼓的盖严被子,扭过身,睡了。 灼阳原本刚从馆顶上下来准备睡个觉休息休息的,又出了这么一出,直接翻上去,躺屋顶上消气去了。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在他脑中翻来覆去,他躺在瓦片上翻来覆去,最后饱含愤怒一击扔了出去,引起一声爆炸。 随之一声赌气怒吼,“付春山!小爷还不信!还比不过你!!!” 第103章 清月不是个小心眼儿记仇的,一般情况下睡醒一觉,就会把说过的狠话全部抛诸脑后,不记得了。 灼阳呢,更是个厚脸皮的,躺在馆顶,左思右想不得劲,便又钻进了清月的房间,见清月已经熟睡,轻手轻脚,非常娴熟的给自己则铺了个地铺,躺了上去,这才安心睡下。 他说服自己跑到人家姑娘家的房间里厚颜无耻躺下的理由也十分合理,四方馆毕竟鱼龙混杂,各界人士来往,难免危险,喏,那惨死的老牛就是例子,他也是为了保护清月,才来打地铺的,绝非近水楼台,居心叵测! 为了让清月能够恢复的更好,灼阳厚着脸皮又向石安玉求了几日免费食宿,毕竟出门在外,花钱如流水,他还是能省则省罢。 石安玉自然是同意,甚至客气道,灼阳就算一辈子都住在他的四方馆里,也不用灼阳拿一分钱。看架势,倘若灼阳愿意,石安玉甚至想把整个四方馆双手奉上。 后来的几天里,石安玉雇佣了一群土基族的精灵修复因灼阳而破烂不堪的四方馆一层。 灼阳、清月也算是拖石安玉财大气粗,见了一次世面。 土基族精灵乃是生于泥土之中的一个种族,虽生于人界,又不同于凡人,可归于妖精一类,又比妖精的修炼灵气更为纯净,接近仙族,他们性格大都一丝不苟,做事精雕细琢,是专攻建筑修复的一种精灵,他们个子矮小,各个圆柱形身材,却又行动异常灵巧,天生为建筑而生。更有传言,天界那辉煌的九重天阙便是由土基族建造。而且雇佣土基族可不是花什么俗气的金银,建造费用可是要交付实打实的修为灵力。灼阳只在人间客的藏书中读到过有关土基族的内容,从未见过,清月更别说了,听都没听过。 于是两人就趴在高层的围栏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成百上千的小精灵修复四方馆,看得津津有味,嘴也不闲着,吃着点心,好不快活。 第87章 …… 四方馆最高楼处,两双眼睛正注视着兴头正盛的清灼二人。 一人开口,“风吹雨死了,流言已经飘得满天都是,玄武城的人马上就到,我该怎么给他们一个解释呢?” “精尽而亡,显而易见,与我何干?他这种死法有什么值得纠察到底的吗?风吹雨的儿子不嫌丢人便由他大肆宣扬去。我是个无关紧要的边缘人士,谁能把帽子扣到我的头上。” “让风吹雨辛勤耕耘的温柔乡,花娘子,曾是天界极富美貌盛名的堕仙罢。那仙子应该是爱上了风吹雨手下一位魔将,魔将因办事不力被风吹雨下令斩杀,至此花娘子也没了踪影。也不知是谁能取得这位天界仙子的信任,助她替夫报仇。对了,那魔将还有一个弟弟罢。都是很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了,怎么这些旧人还突然联系到一起去了。要我说,还真是一出借刀杀人的好戏!据我所知,风吹雨可是萧珂执掌魔界最大的劲敌,如今风吹雨就这么窝囊的死了,其余三位城主成不了什么气候,若是萧珂归来,魔界必然是他萧珂的魔界。愿意为这件事出力的人,想必也是萧珂最忠心的狗了,主人都生死不明,他也不知道折腾什么。” “既然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便不厌其烦的再重复一遍吧,与我无关。” “有没有关系我也不甚在意,他是死是活我也并不关心。萧珂毕竟是英捷将军的弟弟,英捷将军……还是很在乎他的……其余我都可以当做视而不见,唯独一点,倘若你敢牵连那孩子,我不会放过你。你不要以为你打的算盘天衣无缝。” “呵!都是英捷将军的骨肉,你又为何厚此薄彼?冷漠地看着另一个囚禁永世?” “你知道我并非此意。我对英捷将军忠心可鉴,但这也与你无可言明!你所图谋究竟为谁,你我更是心知肚明。我无心阻拦,只是警你,双子性命我无一不保!他们和风吹雨可不一样!” “我知道!” 话不投机,再多说一句保不齐谁就要因为什么难听的字眼给对方一拳,也为确保两人能够相安无事,两人很识趣地冷哼一声,皆拂袖而去。 无人注意,灼阳没有端着盘子的手在盘子上摸索了好半天才摸到最后一块点心,低头一看,就剩一块了,清月像是还没吃够的样子,他一抿嘴角抽回了手。 算了,让给她了。 清月正看到神奇的一幕,拍着灼阳肩膀,“快看!快看!灼阳!他们一施法,那一面墙便恢复原貌了!太厉害了吧!” 清月很喜欢把看到听到的新奇事分享给她内心里很在乎的人,这个习惯她自己可能都不是很清楚。所以几乎是下意识的招呼灼阳,哪怕灼阳其实就坐在她的旁边,正同她一样注视着那一幕神奇。 “看到了看到了!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嘁,你学富五车,你见多识广,你是个场面人,行了吧,爱听吗,灼少侠?” 相处了这么久,清月也算是摸到一点灼阳的纹路,盲目狂妄,优越感十足,但又不得不承认,他也却又资本。清月也是个混人间的老油条了,若是不相熟的人,她自然会捧着人家爱听的说。不过现在他们是朋友,清月只会尖酸刻薄且略带讽刺的夸一夸。 好赖话灼阳还没傻到听不出来的程度,不过呢有人夸他,管他语音语调,他照单全收。 “爱听,当然爱听了。”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中的盘子,“还有一块了,我都吃腻了,给你给你。” 清月拿起点心,努嘴道:“如此美味怎么还能吃腻了。”清月捏起点心甚为喜悦的放到了自己口中。 这时两团黑影突然闪身出现,抱拳躬身,“参见小少君。” 清月被突如其来的两人吓了一跳,被口中的点心呛了一口,猛咳了一阵。灼阳连忙给清月拍背缓和。 “你们魔界人修为都很高吗?缩地术如此娴熟?能不能不要猛地出现在人前?” 奉命前来的两位魔兵相视一眼,身子弯的更低了,“小少君请您息怒。” 清月气捯了上来,猛烈的喘息也渐渐缓和,灼阳也终于有空询问面前这两位,是谁家的走狗。赤盲已经同他打过招呼了,这两位大概便是魔界四城主中的一位所派。 “先声明,我还没承认我是你什么小少君,小爷我是燕山灼阳。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清月左看看两个高大凶猛的魔卫,右看看装模作样,看起来从容淡定的灼阳,一头雾水。莫不是自己真的慧眼识珠,挑了一个出身金贵有权有势的仙君作伴。那可真的赚到了,岂不是一辈子背靠大树好乘凉了嘛。 “白虎城左右使,请奉白虎城城主之命,请小少君到白虎城一叙。” “行,我知道了,回去告诉你们城主,我会去的。”灼阳拜了拜手示意二人可以离开了。 “小少君,告辞。”两人又一个闪身,化作一团黑烟,消失了。 灼阳蹩眉,果如赤盲所言,有城主已经按捺不住,想要与他见上一面了。 清月激动地拍了拍沉思的灼阳,“你不会真的是神仙吧,你可不要再说什么你只是个凡人这种话来诓骗我啊,我可不是傻子。” 灼阳勾唇坏笑,“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你算算。” 清月一脸认真,“对啊我试试。”然后便开始鼓捣她随身斜挎的小布兜,倒腾着一些叮了咣当的东西。 灼阳摁下她的手,“算了算了,哪一次你也没算准过,就像你问吉凶,就没见过凶的情况,还是我告诉你得了。” 清月停下手上动作眯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你就说咱俩活没活着罢。” “嘁……你且听好了,我灼阳可是神魔之子。” “神就神,魔就魔,你神魔之子算是个什么新奇物种。这神和魔一听就是宿敌,怎么还能有儿子?” 匪夷所思太匪夷所思了,神魔对立水火不容,连清月都知道的事,怎么还能有神魔之子这种违逆天道的物种存在?究竟是神越了界还是魔动了心。世间事还真是无奇不有。 他的父母神魔相恋的故事太长,他一两句难以道尽。 “嗐呀,问这么多做甚,你就知道小爷很厉害,三界第一厉害就行了。” 不知为什么,清月从灼阳的脸上品出了小人得志的味道。她知道灼阳好面子,边没有戳穿。 “那太好了!我就做神魔之子,三界第一厉害的小跟班呗!为灼大侠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清月故意笑得全是谄媚。 灼阳可太吃这一套了。 “小弟放心,有大哥一天风光就有你一天威风。” 清月抱拳,“小弟谢大哥点拨!” “小弟!” “大哥!” 得!两人还在这儿演上了。 “哎?”清月似乎想到了什么,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便问出了口,“神也好,魔也罢,灼阳哥哥,你还算是人吗?” 待思绪回笼,她抿紧了唇,她站在一个什么角色上向灼阳问出这个问题呢?可她就是问了,就是想要知道答案,想要确定灼阳还是灼阳,一个人间的凡人,就连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优势她也不想要了。 第104章 清月的声音不大,灼阳却像着了魔,几个字一直循环在脑中,什么话,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他算是人吗?怎么还骂人呢? 偏偏灼阳瞬间便明白了清月所言何意,他还属于人界吗……与之相关的只有玉面郎提过,两界之人不可姻缘相许,清月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 灼阳的心在敲鼓,脸上刷得飘起一层红晕。 他没有回答清月抛出的到底算亦或不算,“别听玉面郎那老小子瞎说什么天道规则,疯疯癫癫的我看就是他编出来唬人的说辞。” 清月莫名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她问自己,你有哪门子窃喜?回应她的心,只剩惊厥。 “嗐我就说嘛,在茶摊子上听长胡子老头们讲了许多的仙凡情缘故事,咋还能违背天道呢?” 清月没钱听戏,每每偷偷溜到茶楼里挤在犄角旮旯听,总会在戏曲故事讲到高潮时,被铺子小二抓到丢出去,所以她所听到的西湖桥头姻缘一线还有织女下凡都没有结局。 自己也便不清楚,她听过的每一个仙凡之恋,都没有美满幸福的结局…… 灼阳不喜欢听戏,从前他之觉得戏文里那些缠缠绵绵的内容真是够酸气的,但是耐不住人间客那老赖皮爱听啊,摁着他也就都听完了戏文里那些有情人的悲惨结局。不是生离死别便是天各一方,当时的他也只会不屑撇嘴,嘀嘀咕咕,假死了,真是无聊透顶。 而现在他更希望,那些穷酸书生写的所谓的仙凡情缘戏文,都是假的。 偏偏他又亲眼看到了鬼域公主与浮朔仙君百世情断,听到了他父亲母亲双双赴死的仙魔之恋。 不觉间灼阳搭在栏杆上的手掌逐渐紧缩,砰,栏杆碎了。 “灼阳?你怎么了?”清月望了一眼落下层楼的栏杆,问。 灼阳始终张扬的面庞竟破天荒的挂起一个苦笑。 “没,没什么。” 灼阳没事人一样起身催 促。 “走走走,不看了,看小木头桩子修房子有什么好看的,走了,小爷带你到魔界白虎城看看。” 灼阳抬起手掌,清月笑得灿烂,自觉搭上掌去,“好啊!” 她不需要知道他为何要去,不知他如何能去。总之,他要去,她便陪他去。 第88章 赤盲带着清灼两人使用缩地术,不过呼吸之间便进了白虎城,这让清月不禁心生喟叹,神仙当真是一个不错的去处啊,想去哪说去就去,要不她改天也修仙个试试,说不定哪天还真就飞升了。 灼阳一个低头便瞧见了清月对赤盲“挤眉弄眼”的赞叹,不知从哪升上来一股酸臭味,“你当他瞬个移便厉害了?他是我手下,我是他老大。我比他厉害多了。” 清月没忍住笑,灼阳千好万好,爱好攀比的毛病改不了。他最近,非常执着于强调自己过人之天赋,不过呢,清月也并未因此而烦气什么。其实也不用他说,在清月心里,灼阳总会是最厉害的那一个,因为旁人哪怕修为了得,奇门异术炉火纯青。而能做她天降神兵的,也只有灼阳一个。 “唉唉唉!你笑什么,不信问他。” 赤盲也被两人的对话引得侧目,“确实,小少君。” “你看吧。”灼阳得意洋洋。 灼阳虽暂时不愿承担小少君的责任,对小少君这个名号可是照用不误。 清月推着灼阳的背,将人往前赶,笑得更大声了,“知道了,知道了,天上地下,在我心里,没有一个人比你更厉害了。” 灼阳一听这话,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红了耳朵。 “我只是想,要不要也修个仙试试,这样的话,锄强扶弱,做一代女侠才更有可能。” 灼阳弹了清月一个脑瓜崩,清月捂着额头嘶了一声。 “你干什么?!”然后毫不示弱的给了灼阳一拳。 “说你傻吧,你还真不聪明,你当凡人修炼如你说大话一般简单吗?其中孤独艰辛都是你想象不到的。世间路,无一条简单而通达。再说你跟着我,有我收拾强敌就够了,你就抱着追月能自保就行。”灼阳难得正经。 只要有他在,清月只要继续摆弄自己的“铜钱”、“木棍”哄她自己开心一下就可以了。他会替她扫清一切障碍。 “行行,知道了知道了。”清月敷衍着回答,“你又不能一直跟着我……” “你说什么?大点声,没听清。” “快走罢!” 清月自知没有人能够一直陪在谁的身边,更没有谁能一直保护着谁。就连父亲这样的角色都只是陪她走了十年左右的光景,更何况只是路边“诓骗”来的灼阳。她需要成长,需要强大,需要有一天不再去依靠任何人。 灼阳说的话至少有一句还对,追月。她能把追月运用自如,便不止可以自保,也同样能够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 三人赶路赶了一上午,赤盲和灼阳一个魔一个神魔不觉累。而清月只是一个凡人,本在魔域中行走便会觉得比在凡界要负重很多,加上时间又久,便更觉疲惫。灼阳潇洒阔步走在前头不曾注意清月状况,还是赤盲看出清月疲倦,提出找个茶铺歇息歇息。 三人很快便在一个茶铺落了脚。这茶铺有一个极为有趣的名字,“爷上座”。 “爷上座,怎么你们魔界也盛行溜须拍马?”灼阳道。 “不过就是商贩吸引客人的方式,毕竟这点虚荣心,魔也是有的。”赤盲回。 清月累的口也懒得张,胳膊拄在桌上,撑着头,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 “似乎除了仙界的神仙每日悠闲度日外,人和魔都需要做些什么自力更生。如此看来,他们也需要,春种秋收,男耕女织喽。那我可有点不明白了,天族与魔族天生修炼之体,不似凡人修士般受灵泉限制。那你们魔,将这天赋当做摆设吗?还要扛着锄头下地,亲力亲为?”灼阳转悠着手中的茶杯,眼睛也不闲着,环顾四周。 所谓的魔界白虎城,与人间的普通城池没什么区别,商客往来,以物换物,街头卖艺,起锅烧饭,这不就是人做的事情嘛。 “怎会,白虎城城民的生活方式是白虎城城主白虎姬效仿人间生活习惯所定,其他城池并非如此。所以你说他们扛着锄头下地,在白虎城也是真的。白虎姬也曾是你母亲英捷将军部下,受英捷将军教诲,更追求和平不重兵戈,所以白虎城的城民算是如今的魔界中生活的比较安定的了。接至于其他玄武、朱雀、青龙三城,稍微好一点的,普通魔族只需要缴纳赋税养着大批军队,惨一点的,全族皆兵。这就是魔界当下的割据惨状,我绝无半点虚言。”赤盲解释。 灼阳撇开脑袋,沉默不语。 “啊?魔界在打仗吗?听起来,魔活的还没人轻松呢。”清月道。 “是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看到的不过是表面上的和平,白虎城的南方,与朱雀城接壤之处,也是纷争不断。要知道,无论什么地方,只要出现权力,无论是人、仙还是魔,都有高低贵贱,都分三六九等。平等把握权力的部分人总是贪心不足,想要吞并同级从而获得更大的权力,为之牺牲的只能是最低等的存在。除非有一个绝对而统一的权力凌驾于他们之上,压制着他们,底层生命才可能逃避战争的摧残。这种权力对凡间而言是皇帝的皇权,天界来说是天帝的皇权,而魔界却因为失去了魔君而失了这种平衡,才引得城主蠢蠢欲动。受够了动荡的民众都在期盼着,有一位魔君能够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 清月不懂声色的看向灼阳,而灼阳依旧歪头看着别处,没有回应。 清月也不知还能再聊些什么,甚至有点后悔问出了那些话。虽说她只是什么也没说,稀里糊涂跟着灼阳就到了白虎城,但她毕竟听赤盲说了这么多,他又称呼灼阳为小少君,灼阳还说自己是神魔之子。她大概也猜到,灼阳的身份应该同魔族曾经的掌权者有所牵连,若果灼阳愿意,灼阳便会是下一位魔界至高无上的掌权者。 只是这些,似乎不是灼阳想要的。初见时,灼阳只是一个凡间的普通修道士啊?怎么一夜之间,他背负上如此多的东西呢? 她始终望着灼阳,他忽的转回头来,两人视线交汇,灼阳的表情依旧晦暗不明。 “如你所言,更如我所见,白虎城是魔界四城之中最为稳定的区域,白虎姬作为执掌权柄的领导者也在尽全力在与其余三位城主的斡旋中保全她的子民。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在待在白虎城了,不如早点启程去收拾那三个杂碎。” “欲对付其他三位城主,只有你我是不够的。没有忠心于你的军队,只凭萧氏血脉,收复其他三城无异于痴人说梦。况且,她想要见你,作为故人之子,终归是要见的。”赤盲终于说出了他们白虎城此行的真正目的。 “军队……难怪你知道白虎城城主要见我,二话不说便同意来了。在这算计我呢是罢?我灼阳生平最讨厌算计。”灼阳冷笑,他有一种始终被赤盲牵着鼻子走的愤怒感,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第105章 灼阳有怒气,倒也不全是怪赤盲所谓的“算计”,只是他从来过得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充其量现在还有一个清月,他从来没想过要对一支军队负责。 “什么算计?这条路我们已经替你演示了千万遍,已经是最为稳妥的夺权方式,只需要你按部就班走下去而已,你生什么气!” 赤盲自觉心累,他活了这么大岁数,看这个年纪的灼阳,跟哄三岁的孩子没什么区别,而灼阳甚至比三岁孩子难哄多了。 “你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我灼阳,甚至可以是拥有萧氏血脉的任何一个人!他们同样可以按照你铺就的路去走,甚至比我更听话。而且,赤盲,你凭什么认为白虎城的军队仅劲因为我是萧氏血脉便同我上战场,杀同族?!” 灼阳像一只炸毛的公鸡,腾的站了起来,怒火中烧。 他赤盲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仅凭一句神魔之子便可以将他卷到这场阴谋诡计中来,血脉传承便要责任传承吗?凭什么? 他虽自立人生信条,荡尽天下不平事。可他只想做孤胆英雄,一人一剑快意恩仇。他可以随时因为任何一场战斗而丧命,无牵无挂死得随性。然而一旦这世上有一群人为他而战,他便背上了一个巨大的包袱,他便不能随心所欲。他需要为他手下人的性命负责,为每一条生命考虑。他们是谁的子?谁的夫?谁的父?凭什么就要为他抛头颅洒热血? 仅凭所谓血脉? 清月眼见形势不对,起身拽住灼阳,两边相劝,“有话好说,你们这么剑拔弩张的做什么?大家不是朋友吗?灼阳你,你,坐下。”清月拽着灼阳的胳膊,用力又将人按回了椅子上。 “是,没错,可问题是,三界中独你一人是神魔之子,除了你我别无他法。还有,我告诉你,他们不是为你、更不是为了萧氏!他们不上战场厮杀,那么其他城的人便会攻破他们的城门,杀死他们的亲人!他们不过也是在乱世之中杀一条平安路而已!”赤盲努力压下胸口泛起的波澜,平静地道,“说过的话我也不会再说,浪费口水。或许将来的某个世界会出现治理民众更好的方法,但是在现有的认知中,我只知道效忠唯一一个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才是避免内部纷争最好的方式。而四城能否一合,全系你一人之身。你好好想想吧,我不会再逼你,大不了竹篮打水,看着四城你争我抢,将魔界祸害个干净。我也找根绳直接吊死,随魔君还有英捷将军去了得了。” 灼阳这个人其实被人间客“教养”的很好。人间客自知自己随本心放纵惯了,不是个能够教导出一个符合标准的乖孩子来,所以他只是教会了灼阳识文断墨,然后便将这一张白纸似的孩子交给了汇集千万代生命智慧与思想的书籍。“书籍”可能不会教出一个乖孩子,但一定会教出一个知仁义,分善恶,辨忠奸的“好”孩子,如此便够了。 所以灼阳当然明白赤盲用心良苦,更懂得,所谓“算计”不过是顾全大局。但是他真的需要时间去适应自己的身份,去担当那份责任。 “抱歉……我没有逃避的意思,我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这个身份。一时难以接受而已,相处下来,你也知道我是个一点便着的暴脾气,请担待。我嘛,本来就是个爱管闲事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一管。更何况他们本就是我母亲的子民,我便更要救他们于水火。”灼阳盯着赤盲的眼,郑重其事道。 赤盲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灼阳终于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以他对他的了解,一诺千金还是算得上的。 而不知为何,赤盲迟迟没有回应,半晌过后,赤盲略显慌乱地逃离灼阳的目光,没来由的说了一句,“你的眼睛和他的,很像。” “嗯,我知道。” 石安玉第一次见他,便提起他的眼睛很像他母亲英捷将军,他当然会下意识的认为赤盲说的也是。 第89章 天色渐暗,前来接应的魔卫引三人进了白虎城的监兵宫。 殿阶上两只白虎正在缓缓踱步,不时冲走在台阶上的几人亮出獠牙,以作示威。 清月没见过如此庞大的巨兽,心里发怵,紧抓着灼阳的手臂,恨不得粘在灼阳身上。 “呦呦呦,我们清月女侠不是说自己没了谁都行。不过就是两只大猫而已,你这么害怕做甚。”灼阳低声打趣。 清月翻了个大白眼,灼阳这小子真能记仇,要不是有这两只白虎左右相挟,她真想一脚把灼阳踹到台阶底下去,“没有没有,没说过,离了你真不行,过不了日子,也活不下去。”清月接连给灼阳吹嘘,“唉!唉!唉!你看看,谁家猫的牙足有手臂那么粗?” 灼阳听得出来,清月着实是怕了,就连她的声音都在发颤,不动声色的将人揽到身边,护了起来。 三人一踏入监兵宫,便瞧见一道迤逦的身影立于宫殿之上。 白虎裘包裹着美人一半香肩,另一半在雪白的皮毛下若隐若现,乌发如瀑倾泻而下,遮掩着纤细的腰肢。 仅仅背影便让人觉得,美人颜色娇如花。 白虎姬回眸一笑,千娇百媚。当真是好一位白虎妖姬。 三人里唯有清月小姑娘看直了眼睛,由衷赞叹,好漂亮的姐姐啊…… 赤盲虽说一个小小魔卫,却还是有幸见过白虎城主的,但挖空了脑子里的脑浆也没想起来,百八十年前扛着劈天凿地斧的白虎姬是长这样吗?她这是被人夺舍了?赤盲转念又一想,她不会对灼阳有什么想法吧……一会儿不会“脚底一滑”恰好摔进灼阳怀里吧?他俩差了得有小千岁吧? 灼阳则眯缝着眼,一脸的嫌弃,现在都入了秋了,这位城主身上就挂了几片摇摇欲坠的花布,她不冷吗? 白虎姬迈着婀娜的步子,裙摆在她的脚下步步生花,越过旁人,径直来到了灼阳面前。将灼阳一张俊脸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若是从前谁敢这么盯着他看,灼阳只当是一种挑衅,然后二话不说翻脸离开,不过这次灼阳就算不问,心里也跟明镜一样,这位白虎姬根本不是在看他,而是在透过他的脸,回忆他的母亲英捷将军。 灼阳和那姐姐站在一起的画面一同框进了清月的眼睛里,很是让人舒心的一个画面,那词怎么说来着,郎才女貌。 清月呼噜一把自己的脸,又望向了那位貌与桃花可争春的漂亮姐姐,比量了一把自己的腰,又隔空瞧了瞧人家的,啊呀呀,人家说美人都是天生丽质,她还有没有机会长成漂亮姐姐这样呢?心里想着,身体也刻意挺直了腰板,第一步,先从不做“小虾米”开始! 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般婀娜艳丽的美人!只是,只是,喉咙上怎么还涌起一味酸涩? 赤盲拍了一把清月,“唉唉!口水收一收,都快流到地上了。” 而快被白虎姬盯出个窟窿来的灼阳,腹诽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怀疑那个被人看死的美男子是否存在的真实性了。 若是城主再这么盯着他看下去,他也快被“看”死了。 “你看够了吗。”灼阳甚为冰冷一声。 白虎姬猛然回过神来,也不甘示弱冷哼了一声,然后潇洒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拔下头顶的银钗,随手便丢了,扯了虎裘也踩在了脚下,然后柔若无骨般地歪躺上了大殿中央的宝塌,“每一个见过你之人都同我讲,你与英捷将军多么相像。为此,我还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哎呀呀,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形不像,神更不似。说你像我那雄姿英发的将军的人,简直是瞎了他的狗眼。”一边说,白虎姬一边施法燃了地上的虎裘,“真是浪费了我加班加点赶制的衣裳!”临了临了,还骂上一句,“真是丑死了。” 无人在意的边角处,赤盲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瞠目结舌。早有听闻白虎城城主不喜男色,一人执掌白虎城几百载,别说男妻,身边连个男宠都没有。故有人便猜测白虎姬剑走偏锋好女色,不过谣言同样不攻自破,因为白虎姬身边也没有出现过一位让她倍加照顾的女子。她倒是像个无情无欲,修无情道的优秀尼姑。 不过今天听了这话算是明白了,什么无情无欲,不过是真心之人早亡,真情切意无处可寄。 嘶!英捷将军,纵使是身归混沌,魅力终究是不减分毫啊! 这位白虎姬曾经作为英捷将军的左膀右臂,战场上披坚执锐,杀伐决断,丝毫不输任何一位男将,一度与英捷将军共被誉为魔界双姝。 后天魔之争息止,白虎姬战功赫赫受封白虎城城主。魔族古往今来,从未出现过一位女城主,在无数质疑声中,英捷将军力排众议,将白虎姬推上了城主之位。 她言,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1。女子 者,亦可一剑破万雄。休于阴沟里置喙白虎姬之荣誉,不服,便提剑杀出与她同样的功绩来。 魔界一群只会动嘴皮的草包男人这才闭了嘴,因为他们真的打不过扛着劈天凿地斧的白虎姬。 第106章 不过没有人知道,白虎姬从不曾在意过什么城主之位,旁人眼中的权势地位,破天富贵,对她来说都只是空名虚无。 她所求玉壁观音,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她深知自己之贪恋不为俗世所容,万般祈求,之于一句,微臣岂敢……所以只能亲手将自己一颗真心关进黑暗。几百年过去了,那里虽落了灰,却生了根,生了树。 英捷将军对她说,小白,守好白虎城,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她点头,好。 从此以后,她几乎未曾踏出过白虎城一步,殚精竭虑,在其他三位城主的压迫之下保全白虎城,阻止他们的精兵强将踏入白虎城一寸。 将军,他们都说,他像你,足与你有八分像。我疯了一般梳妆打扮自己,掩盖身上的疤痕,穿上精致的衣裙,那是你从未见过的我的样子,我好想借他的眼,让你再见我一面。可我真的见了他,偏觉得他一丝一毫也不像你,一丝一毫也不。甚至讨厌他那张脸,讨厌他与你相似的每一处五官。 这世上没有你了,谁也不会像你,谁也不会是你。我的英捷将军,当世之最,此世唯一。 话落到灼阳耳朵里那还了得,丑?从小到大就没一个人说过他丑!他哪里还记得自己应该平心静气的和人家共谋大事,抬手指着白虎姬便要为自己的美貌讨个公道。 却有人快他一步。 “灼阳他不丑的!漂亮姐姐!他是我见过最俊俏的男子了。各花入各眼嘛,可能只是姐姐不喜欢他的样子,那也不能随便说人丑的,有伤他人自尊。” 是清月,虽然没说出什么厉害话来反驳白虎姬。两句话却很成功的拉回了灼阳的理智。 “哈哈哈哈哈……”白虎姬娇笑,“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又不是我的情人,说他丑,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清月白皙透红的脸顷刻间便似染上了残阳,“那个,那个,姐姐,他也不是我情人……” 一字比一字音小,最后扭捏着,稍离远点的人恨不得听不到清月在讲什么。这便很容易产生让旁人面红耳赤的误会,就比如清月后面上一刻还怒目圆视,下一刻却嘴角咧的找不着北的“丑”哥哥。 赤盲瞅灼阳这模样,恨铁不成钢啊,这个年纪的孩子正事记不住分毫,光沉溺在温柔乡里了……转念一样,他有什么资格说人家灼阳,好歹人家确实只有十七八岁,他都快千八百岁了,也还是这副德行。 “方才不曾注意,后面还有这样一位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只是穿得脏了点,身材瘪了点,个头矮了点。不过模样还是好的。” 清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谢谢夸奖,还是该说谢谢指正。 “来人,带这位姑娘下去,好好梳洗一番,打扮的漂亮点再领回来。” 话毕两位侍女便出现在清月身边,一左一右架着清月便要离开。 “慢着!清月这样挺好,不用什么打扮。城主好意,我们心领了。” 那还了得?打入了这监兵宫,白虎姬哪里给过他们好脸色,敌友都没分清楚,便把手无缚鸡之力的清月交出去,这不是上赶着给人家送人质吗? “没错没错,漂亮姐姐,我就不麻烦您了哈。”清月也跟着附和。 苍天明鉴,她就是个不堪一击的凡人,整个大殿上当属她的小命最好拿捏了。她敢挺胸抬头的站在魔界白虎城大殿上,说好听点沾了灼阳的光,不好听,那纯纯就是狗仗人势。否则这兵荒马乱,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界,哪个凡人敢来? 她深知美丽的事物总是让人放下戒备,轻易相信,但她更确信,生命诚可贵,活着价更高!所以,漂亮姐姐邀请也不去,谁邀请也不去。 “身为男人,没有一点担当,你瞧瞧自己穿的人模狗样的,给人家姑娘穿得什么破布烂裳。” 灼阳理亏,一时语塞。他的衣裳都是人间客准备的,料子摸起来柔软细腻,上面绣着花里胡哨的纹路,一看便知是由手艺精巧的绣娘绣制的,价值不菲。反观清月,一路走来,的确一直穿着他们相遇时那件单薄的衣裙,仔细一看布料甚至已经洗掉了,泛着一块块白,旧的不能再旧了。 他虽无父无母,而人间客作为师父,却也未曾让他在吃穿用度上受过委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惯了,生活上的琐碎事大都马马虎虎,更不曾学会照顾关心他人的本事。 白虎姬说的没错,或许这样的他还没有去爱人的资格,不过,他愿意去学,去改变。现在还不会,那是因为不曾出现过一人让他心甘情愿为之改变,境况不同了,他便也成长了。 “你们俩还愣着做什么!带清月姑娘去梳洗。我看谁敢阻拦!白虎城里,还没有人敢违背我的命令。” 赤盲一把拦住正欲勇争第一个吃螃蟹的灼阳宽心道,“放心,白虎姬不会将清月姑娘如何。她知你身份,言语上虽有不敬,做事还是有分寸的。无论如何,她都会顾念英捷将军旧面。” 第90章 赤盲给灼阳作保,灼阳扭过头来又给清月宽心。 他握住清月手腕处的贪响,轻晃了两下,大概只有清月自己察觉到了这个动作,低声宽慰道,“倘若你有危险,贪响会向我示危,不必担心,莫要害怕。连日劳累,你也辛苦了,正好解解乏去。” 一连串的话灼阳说的飞快,清月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左一右两位侍女架走了,她挣扎着扭头,五官乱飞,挤鼓了半天,灼阳自己总结了一句话,危险速来! 相较于勇闯鬼域不怕死的模样,清月现在更像一只缩头苟活的乌龟,不为其他,她的命,不是自己的,是她爹爹换给她的,她不止在活自己,更在活清理。 “你们俩还杵在殿上做甚?等着开饭吗?白虎城还没有宴请宾客的习惯。送客。” 灼阳攒着五官,转头给了赤盲一个,她是不是有病的表情。先抛开他是魔界小少君的身份不提,就算是一个没名没分的人,邀请人家前来之后,就为了见一面,然后骂上一句你真丑便让人拍拍屁股走了?她白虎姬是不是有点过于冒昧了。 当他灼阳是逛大街的街溜子?随叫随到? 灼阳正准备与白虎姬做一次言语上“友好”且“和平”的交谈,一开口,发现自己的上下唇像是长在一块,开不了口了。转头指着自己可怜的嘴巴,怒视赤盲,眼神威胁他,你最好立刻给我解开这该死的禁言咒,否则小爷我要你好看! 赤盲为图与白虎姬共谋合作。怎么能够放任灼阳张着一张嘴,便把合作扼杀在摇篮里,安抚似的拍了拍灼阳的肩膀,给了一个“要顾及大局”的表情然后便越过灼阳,给白虎姬“献媚”去了。 “英捷将军昔日旧属赤盲,参见白虎城城主。”赤盲俯于地面,依照魔族之礼,向白虎姬问好。 灼阳心里一声冷哼,嘁,八面玲珑夸你都配不上你的精明程度,不是我舅舅的旧属吗? 现在为了跟白虎姬套近乎,又改是我母亲下属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是没个准话。 “不识,送客!”白虎姬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他们是英捷将军的谁又如何?终究不是将军,她没兴趣与这些阿猫阿狗都认识个遍。 灼阳撇着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旧属有什么用,我可是母亲唯一的儿子,也没见她给个好脸色,还能对你客气? 赤盲有些慌了,他没料到白虎姬如此决绝,“城主且慢,如今魔界苦战乱久已,四城纷争终究是魔族自相损耗,唯有重振萧氏之尊位,才是重建四城平衡,魔界恢复和平唯一之路。” 白虎姬的表情依旧淡然,于是赤盲又换了一套说辞。 “我知当年英捷将军将白虎城托付与您,您也不负将军之望,固守白虎城百年之久。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其余三城之民,亦是英捷将军的臣民,倘若将军在世,她必不愿见到四城互相残杀之局面!” 赤盲知道自己胜券在握,因为当他提起英捷将军那一刻起,白虎姬便改换慵懒模样,毕恭毕敬坐了起来。 “我随小少君前来,便是希望于白虎城联手,攻克三城,恢复魔族往昔安宁。” 一提到灼阳,白虎姬脸色骤变满是不屑,语调却依旧冷傲,“凭他?一个毛还没长齐的黄口小儿?他能扛得住我一斧子吗?我白虎姬凭什么臣服于一个废物。” 白虎姬一个闪身,立在了灼阳面前,眼里全是蔑视和挑衅。 赤盲死死摁住满腔怒火的灼阳。 “就凭他是英捷将军在这世上唯一一件遗物!” 白虎姬怔住了,接连退了两步。将军的……遗物? “不够吗?城主?” 又是一个闪身,白虎姬跌坐到了宝塌之上,赤盲的话在她耳边久久回荡。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 看到白虎姬魂不附体的样子,灼阳心头的气也消散了一大半,人也冷静下来。 第107章 他好想知道他的母亲英捷将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她肝胆赤诚,万民敬仰,她独步长风,剑指苍穹,这是何等耀眼的一位奇女子。 只是可惜,他从未曾见过他的母亲…… 不知过了多久,白虎姬才幽幽开口,“他是将军的儿子没错,但这不足以成为我将白虎城上下交付于他的理由。如今四城制衡,至少我还能守住白虎城,还有不教他人铁蹄踏入我城门的能力。然,我与你二人合作,那么局面将会迥然不同于今时,三城联手必为定局,白虎城也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到那时我可以为他战死,只因为他是英捷将军之子,那我请问,我的的将士怎么办?我的城民怎么办?” “有的,我们还有底牌,神魔之力。” 灼阳眉头紧锁,赤盲这混蛋在说什么,神魔之力?那是什么意思? “此子所负神魔之力,此力量可比肩神明,甚至,强于神明。” 白虎姬驳道:“你不觉得可笑吗?神之力可翻天覆地,若你所言非虚,他有此能,又何苦来与我同盟。” 回忆炸闪过灼阳脑中,难不成是那喷薄而出,要将他撑爆的那阵灵力。 “号称三界最为坚硬的无极刚在神魔之力的攻击下瞬间粉碎,你不会没有听闻。不过是小少君修为尚浅,无法将神魔之力驾驭自如,以防伤及无辜,才选择这种方式收回四城。白虎姬白虎城城主,您还有什么顾虑,还是一切借口都只是您想要袖手旁观的说辞。只要您再度回绝,我们也断不会多留一刻。中城之内还有二十万萧氏死士,至少他们还仍旧无条件效忠于萧氏,效忠于英捷将军,这也足够与外城四城百万魔族将士搏上一搏。但赤盲还有一请,倘若来日我军兵临城下,还请城主顾念英捷将军旧恩,开门受降。”赤盲抱拳躬身,身体压下去后却始终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他在等,等白虎姬给他最后的答案。 而他张口英捷将军,闭口英捷将军,他也是在赌,英捷将军在白虎姬心里究竟是何等分量,是否最后对英捷将军之子伸出援手。 魔界幅员辽阔,魔君为将魔界治理得当便划分五域,设中心区域为中城,由魔君管理一众事务,又分设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外城,任命四位城主为最高统治者,负责区域内军队设置,人员管理。同时四位城主向魔君负责。 当前之局,灼阳倒也不是一人一剑孤军奋战,至少中城之兵,全凭萧氏唯一血脉,便可调遣。只是这些,赤盲一直未曾讲与灼阳而已。 灼阳也看穿了赤盲用意,选择闭口不言。他能解开赤盲的禁言术,但出于对自己的了解,不开口,或许是此时此刻最好的选择。 大殿之上静默良久。 “我答应你。” 赤盲俯身跪下,“城主之义,英捷将军之灵可慰。” 她答应了……对灼阳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好事。魔界四城分崩离析,如今不费一兵一卒便收回一城,有何不可庆幸。而他却没有,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的忧虑。 白虎姬无条件的归顺支持,这何尝不是他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 白虎姬又是一个闪身,来到灼阳身前,与上一次完全不同的恭敬,跪行魔界最高礼仪。 “白虎姬恭迎小少君归来。白虎城十七万将士,尽归您麾下,听凭您的调遣,白虎姬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一如当年,她跪伏英捷将军脚下,受任领命。不同于当年的是,她紧紧注视着英捷将军坚毅俊丽的面庞,而此时她深深垂首,不去看那张明明如同复刻一般的脸。 时隔近少年之久,她心悦诚服跪拜的,自始至终只有萧瑾瑜一人。 赤盲起身退至一侧,“多谢城主。” 灼阳自行解开了禁言术,“城主言重了,我只是……” 吞回肚子里的话是,我只是灼阳……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毫无顾虑的说出这句话了,自他答应赤盲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只是灼阳了,他还是英捷将军之子,魔界唯一的小少君。 身份的增加又何尝不是附加与其身的一道道枷锁,正在无形的限制他的一举一动。 他爱逍遥随风不受拘束,他又何时这样委屈过自己……可自己将自己丢进逼仄的狭缝里不得动弹。 深思熟虑过后,灼阳将人扶起,唯有一句,多谢。 除却助魔界四城统一解决魔界内乱之事,还有一件事也负压在他的心上,那便是老魔君,他的祖父的死因。 白虎姬虽说作为四城主之一有为夺权而行谋杀之事的可能,但以她对英捷将军敬爱之程度,想必对老魔君也是爱屋及乌,断不会下杀手。 “天色已晚,明日我再将白虎城兵力情况,战争布防,以及于与朱雀对垒战况细细讲与你听。来人,给小少君安排休息之所。”白虎姬道。 “且慢!我还有一事……” 灼阳正欲问出老魔君之死,赤盲却将话打了过去。 “小少君有什么话还是明日再谈,城主督军作战一日必定劳累。让城主也早些休息。” 灼阳略有疑惑的扫了一眼赤盲,还是妥协了,点头。 “好,那便明日再谈。” 第91章 白虎姬素日来一身戎装干净利落,以致白虎城宫城内并没有专门给女子梳妆打扮的侍女。所以现在在给清月梳妆的几位侍女,也是赶鸭子上架,正对着清月如瀑般的长发手忙脚乱,焦头烂额。 而清月本人,身在虎穴,焉得有气?虽然左被扯了一下头皮,右被薅下一根头发,清月脸上依旧挂着一个“生不如死”的僵笑。 实则自己在心里早已喊上了一万遍,灼阳!你怎么还不来!你再不来,我就要变成秃子了…… 最后最后,清月实在苦不堪言,谄媚的眨着眼,咧嘴笑道,“几位姐姐,我觉得,越是简单越是有淳朴 之美,不如几位姐姐给我扎两个麻花辫如何?” 屋内的侍女们互相递了个眼神,一同柔柔的回了一声,“是。” 城主之令,侍女们哪敢怠慢,她们没有本事,现场创造条件也要上,不过还好,清月开了口,城主若是再过问,她们也便有了开脱理由。 一屋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不必再为难他人,更不必为难自己。 而清月的救命符灼阳,正魂不守舍的跟在引他去往休息处的侍从后,耷拉着脸,像是谁欠了他二百吊。 叮当…… 寂静的宫城院内传来一声清脆银铃,大约是哪位侍女头上的发饰碰而作响。 灼阳黯淡无光的眼才逐渐聚焦,想起自己并非一人前来,还有两个朋友。 他顾盼了一圈不见赤盲,“他又哪里去了?算了,他也算是脚踏故土,又丢不了他。” 然后拍上掌灯人的肩,“喂,你知道同我们前来的姑娘被带到哪里去了吗?” “回小少君,那位凡人姑娘就安排在了您居所之侧的房间内。” “既如此,不用给我另行安排住所了,我们住一间便可。” 掌灯人五官抽搐了一下,似乎嗅到了不一般的关系,不过只是一瞬。毕竟主子的事,他们知道的多,一般约等于死的也快。 哪怕只有转瞬,灼阳还是很快捕捉到了掌灯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好奇,但他也懒得解释什么,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 现如今灼阳自知身份敏感,赤盲又高调将他的身份公诸于众,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危机四伏,将清月看挂在身边总是安全的。 况且,哪怕他们同睡一间房,他也从来都是睡在地上,不曾做过什么逾矩之事。 “是。”掌灯人恭敬伏身。 两人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才走到了清月所在。 “凡人姑娘,便在此处。” “多谢引路。” 灼阳向掌灯人点头示意后,那人便提灯离开了。 灼阳正欲伸手推门,手还未触碰到门上,门便从里面被人拉开了,一外一内,一人垂首,一人抬眸,撞了个满怀。 姑娘眸中一池春色生机盎然,少年人失足跌落可堪回首。 见来人是他,清月满心欢喜,雀跃着在灼阳面前转了个圈,如同一朵天青色的烟火璀璨绽放。 “你快看看!漂亮吗?这还是我第一次穿上如此般漂亮的衣裙,不过就是裙摆繁复,有些行动不便了。” 清月笑盈盈望向灼阳。 从少年心底艰难爬上脸颊一个真诚的笑,“漂亮……皎皎兮似望日之明月,轻灵兮若广寒之玉兔1……你若是喜欢,我将天下最漂亮的衣裙都买来,送给你。” 他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这几句话,嘴在前方跑,脑子在后面追,话也说完了,他也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又疯了,这样暧昧的承诺,明摆着是大胆的登徒子讲给心上人听的,而他们似乎算是朋友。 情感执笔落墨,红晕刷的便在少年人的脸上晕开。他怕眼前人看穿自己的心思,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第108章 灼**体说了什么清月好像不甚在乎,在灼阳勉强的笑容里,清月轻而易举便察觉到了他低落的情绪。 清月抬臂将灼阳的脸摆正到她面前,直勾勾盯着高出她不少的灼阳。 “你有心事吗?灼阳哥哥?” 灼阳瞬间慌了阵脚,没有!没有的事!他正人君子!不耽情爱!他志属苍生!志向远大! 灼阳担心他二人若是再这般姿势对话下去,他的脸大概会红比冬日寒梅了,于是挣扎着握住清月扒在他脸上的手,用力推开。 不曾想,清月似乎对他料到了他会落荒而逃,很是用力的抓住他的脸,使他无法挣脱。 撇不开头,他只好躲开眼睛,他自己却又不受控制的偷瞧面前的姑娘。 “胡说八道你,你,一派胡言……”灼阳心虚,甚至反驳都没有底气。 “啧,你便不知道了吧,我一人讨生活,察言观色那可是基础本领,上一次,你这副难看的样子,还是瞒着我爹爹的事。刚才你笑得那般勉强,定是有什么难事。”清月郑重其事道,“白虎姐姐为难你了吗?我们可否平安离开这里?” 灼阳心头泛起一味苦涩,原来,她所言“心事”,无关风月…… 挺好…… 同时,刚刚好不容易因暂时遗忘而脱下的几道枷锁,又重新架在了灼阳身上。 见灼阳眼底更加落寞,清月也有些拿不准他们的处境。 从认识灼阳起,无论是什么样的难关在他的眼里总是那么不值一提,而现在…… “我们走不脱了吗?”清月眉头紧锁,满面愁色,“别泄气啊!你我还有赤盲,咱们仨杀出去,那个,我不会拖后腿的,你知道的,我已经将追月驾驭的很好。没事,就算是死在这里,也没关系……” 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早就哭成一团,怎么没关系?我还不想死啊! 灼阳大笑了起来,乐了好一阵,清月也意识到自己大概率猜错了方向,他们的处境根本没有那么糟糕,毕竟他们还住在白虎姬安排的上好房间内,而不是阴暗潮湿的监狱里。 清月用力捏着灼阳的脸,“好了!别笑了!灼阳!我说你别笑了!你骗我是不是啊你?” 灼阳吃痛,“哎呦呦!谁允许你捏小爷的俊脸的!再说了,从头到尾我有说过一句话吗?还不都是你癔想的。” 清月一把甩开灼阳的脸,气哄哄坐到了椅子上,“哼,好心当做驴肝肺,多余关心你。你就把你难过的事都憋在心里。”双手双手捂住耳朵,紧闭双目,喃喃自语,“你想说本姑娘也不听了!憋死你!憋死你!” 灼阳唇角一勾,走到清月身前轻而易举拽下了她的两只“耳塞”。 “出去玩,你去不去?” 清月刷的睁开亮如繁星的眼,“出去玩?真的嘛?想去。” 两人四目相对,不知是谁乱了又荡起了层层激浪。 灼阳抓住清月的手腕,将人从椅子上一带而起。 两人乘着月色狂奔而去。 夜晚的白虎城在万家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热闹,刚出笼的团子向上冒着腾腾热气,各个小摊贩争先叫卖着自己的商品,三两追逐的孩童扬长而去……不知道灼阳是不是又起了捉弄小孩的心思。 两人一边逛那也是不闲着,目力所及的稀罕物都买上了一遍。 但当灼阳提出银子随便花的时候,清月有些纳闷,她怎么记得灼阳告诉她,此去闯荡山遥路远,要过得节省些的,怎么突然转了性,如此大方。 还没等清月问什么,灼阳已经开始了随心所欲的购买模式,不多一会儿,清月便左手一只鸭腿,右手一个糖人,麻花辫上更是簪了无数饰品。 清月是个姑娘家嘛,哪有姑娘家能抵抗住“消费”的诱惑,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责任关心灼阳钱袋子的事情。 于是,清月如同垂危王朝专注揽财享乐的蛀虫贪官,兴高采烈的与灼阳昏君共谋“消费”大业。 终于,在一家猪蹄店前,记起“为官初心”的清月大臣幡然醒悟,制止了“昏君”灼阳又去掏钱的手,一丝不苟道,“灼阳,你跟我说实话,你家里是不是有一座金山给你继承,否则,家可没你这么败的。” 灼阳毫不在乎的将钱递给了商家,对着清月同样一丝不苟道:“没错,还不只一座。” 金山!不止一座!清月瞪着一双眼便要亮成金灿灿的颜色了。 她自是知道灼阳四方馆一行得知自己身份,乃是神魔之子,听起来名头大的要命,虽然清月并不晓得这样一个大名头有什么好处。不过灼阳已是超脱凡尘的神和魔了,那家产岂不是要比他们凡界的皇帝老儿多得多了罢。 原有一健谈的过路人同她讲过,皇帝老儿有一个命为“国库”的房间,宽于沧海广比苍穹,所以她对灼阳吹的牛皮,深信不疑,甚至认为灼阳还对她藏着掖着,没有推心置腹。 他小子继承的段然不止两座金矿! 既然如此, 她还给他省着什么,买买买!这个好诶!那个也不错! 五花八门的东西他俩人已经抱不过来了,灼阳灼阳掏出乾坤袋,一股脑将东西都塞了进去,腾出手来开始新一轮的挥霍。 多亏白虎姬的治理政策,白虎城内的流通货币也是金银,若是像那个鬼域一样,用什么“阴寿”,他们可是负担不起,只能干瞪眼了。 清月并不知道的是,灼阳根本没有几座金山继承,他从“身份”中继承的的,只有魔族老老少少加起来尽百万身家性命,还有一个没有头绪的血海深仇…… 灼阳一场随心所欲的挥霍,用流水的银子冲走了心头的不快,他本人自然是心情舒畅。不过若是人间客知道自己的积蓄被他“心爱”的徒弟千金散尽,不知道会不会提起剑来“清理门户”。 大概率不会,因为灼阳不是他芸芸弟子中的一个,他是他培养出来的一枝独秀。所以他只会无限怅然,在寂静的深夜反思,自己究竟教出了一个什么东西……骄奢淫逸,已经占了两个……话又说回来,以人间客老先生不拘小节的性格,他大概率又可能会给自己宽心,无妨,无妨,还有两个没占…… 第92章 白虎城内散落的人群忽然间向着同一方向聚集,吸引了清月的视线。她口中含了一大块糖人,含糊不清道:“他们这是要去哪里?莫不是天色太晚了,都回家歇息了?”又转过头来,问灼阳,“咱们呢?要不要也回去了?” 行人前去的方向是城门所在的位置。 灼阳怒了努嘴一脸无奈相,“那是城外……你让他们出去睡草堆上吗?必然不是呗。”然后随便挑了一位路人,“喂,已是夜半,为何城中之人还要向城外而去,此去为何?” 路人大哥先是斜着眼上下打量了这个野腔无调的少年一番,开口便骂,“哪里来的混小子……”而后因借着长街萤火将眼前之人看了个明白,眼中一亮,声音也弱了下去。 随即心头不悦便散了去,答复了灼阳之问,“近些年来征战不断,几乎每日都在死人……魔界有一送灵之法,可让战亡者的魔魂,安归混沌。因此每月朔日,白虎城外纳木错湖上都会有送灵仪式,送亡者魔魂,慰生者悲情。” 灼阳还搭在路人手臂上的手掌无声坠落,眸光暗淡。 “小少君还有何困惑?我定然知无不言。” 灼阳猛地抬头,惊诧于魔界一位普普通通,他随便抓出来的路人都可以认出他的身份,“你知道我是谁!” 不是疑问,而是完全的肯定。 “白虎城谁人不知城主请了小少君前来?况且您的模样,足与英捷将军有八分相似,魔界子民,纵然不识创世四神,也断然不可能记不清英捷将军的样貌,所以,我又怎么可能不认识您呢?”那人语气中带着重望得成的欣喜,“您终于出现了,魔界和平之期,终于不再是镜中花,而是指日可待。” “我,不是……”灼阳震惊自己竟然起了否认身份的心思,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没有……没有了……” 清月见灼阳失魂落魄的模样,替他送别了路人,良久没有打扰他,而是静静陪在他的身边,怜惜地望着他的轮廓。 忍不住为他而忧虑。灼阳他,真的不喜欢这个身份罢。魔界子民苦他归来久已,哪怕是一位路人都将他如此看重,而事实上所有的期待都化作了一座大山,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这样沉重的责任,对于一个背信弃义之人来说或许狗屁都算不上,可灼阳他……唉…… 清月觉得一直沉在路上也不是办法,回去睡一觉,也许明天的灼阳便想开了呢。 “灼阳哥哥,你很累了吧,我们回去休息吧,好吗?”清月小心翼翼的问。 灼阳没听见一般,没有回应,就连神情也没有一丝一毫变化。 清月蹙眉,多少有些担忧,想到早些时候她还赌气让灼阳将烦心事都憋在心里,捎带着还有点自责,于是她又晃了晃他的手臂,“灼阳哥哥?将你憋在心里的都讲出来好吗?我不会堵住耳朵了。讲出来吧,也可以好受些,终归不要自己委屈自己,好吗?” 第109章 灼阳终于回过神来,深邃而明亮的眸中闪烁着清月从未看到过的无助。 “清月,我们也到纳木错湖去看看罢。” “好。”清月点头。 两人的身影很快没入到人群中,匆匆于热闹处而来,匆匆到沉寂处而去。 白虎内城外去往纳木错湖的一路上,每行几步便有三两人跪坐在地上,或默默淌泪,或念念有词,捧着一捧泛黄的纸钱,扔到面前的火盆里。炙热的火焰将他们的脸映得通红,将他们脸上的泪灼得干涸消散。 一条通明的长路歪歪扭扭的延伸向尽头的湖,延伸向生命的那一畔。 人寿最长不过百载,抛开万寿无疆的神,仙,魔寿有万年,妖,亦有千年。 这似乎于人而言有失公允。 其实不然,人死,不过是灵魂脱离一具有限的肉身,其魂依然不灭,可重走鬼域,饮孟婆,再轮回。 而享长寿的种族,命亡则魂灭,再无来生能够重走一遭。 随风吹起的灰屑迷了清月的眼,借着眯眼的借口思念的眼泪顺势而下。 她想她的父亲了…… “他们怎么也烧纸钱啊……我我……”我都没来得及,给我的父亲烧上一捧纸钱…… 清月努力压抑着喉咙里泛起来的哽咽,灼阳却还是听出了她压抑背后的情绪。 她大概率是想起了清理。 “仙,魔,妖与人不同,死了便是魂飞魄散,什么也没有了。他们此举,不过无用之功。就连人给鬼烧去的纸钱都是在糊弄鬼,那么跪在路上正在燃烧纸钱的魔也不过是骗自己而已。玉面郎确实没有说错什么,做这些不过就是活着的图个自己心安罢了。”灼阳以几近理智的语气陈述着客观事实。 死了便是死了,真的什么都没了…… 清月猛地停下脚步对着灼阳厉声驳斥,“不!他错了!他错的离谱!你也错了!那不是无用功!哪怕知道再也不会相见了,但只要生者还在念着思着,还在给亡者寄去生活里最不可获却的东西,那么他们便永远活着!活在生者的心里,永远存在!那也不是只求心安,那是让情长一点,再长一点,一直扯着自己不要遗忘,要记得他们的好。” 灼阳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罢。” 灼阳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惹恼了清月,以至清月瞪了他一眼后与他一路再无言语。他也知道,又惹了人家姑娘的火。不过这会儿他也是脑袋空空,本就不会哄人,倒不如闭嘴。 灼阳倒不是什么无情之人,他能明白清月与他争辩的始终不过是死虽为命之终结,却非情之坟墓,还有情义长存,也就算不得死亡。可灼阳仍旧接受不了此等论断,他管不了什么情不情的,他只知道倘若别人为他而死,那么他便亏欠于人,且终其所有而不可偿还。 至于他,最讨厌欠人什么。 清月火来的快去的也快,尤其一想到灼阳心里还憋了个大委屈,气便散的更快了。回想两人一路上的争吵,灼阳先递台阶的的 次数也不少,那么她也大度一回,给他宽宽心吧。 “灼阳。” 灼阳惊觉,“嗯?” “我知道你在烦恼些什么?” 灼阳乐了,坡来了,他也收拾收拾准备就坡下驴,“哦?那你说说呗?” 他才不信,清月这种心比海宽,吃了上顿不愁下顿的,能知道什么。 “你在为他们烦恼。”清月扬起下巴,绕着四周的魔族之民,画了一圈。 话语如同一颗石子投进了灼阳眼中,荡起圈圈波浪,同时似有何物轻敲了一下灼阳坚固的心墙。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流泪,还是忍住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该流泪的。 他太过倔强了,不愿将自己的内心讲给任何人听,清月问了数次,他也回避着。此时此刻他倒是更想听听小姑娘能说出什么劝人法来。 他垂首温柔凝视着清月,视线聚集间,清月却始终望向人群。 “你只是你,无关乎谁的子,谁的君。你想做什么都由你本心而为。我会永远陪着你,直到我也走向河的那一畔。” 灼阳愣住了。 “你是我的,言出必行,顶天地立的英雄。可我觉得,你又不该只是我一个人的英雄。” 英雄,灼阳默念这两个字,而后这两字便如同魔音一般萦绕在耳畔挥之不去。 纳木错河畔的人群中忽然开始有人喃喃低语,从最初的零星,逐渐形成一阵悲哀的声浪,那是魔族超度亡魂的经文。 一人脚踏金光行至纳木错湖上,如履平地,双手握着一根法器,棍状的法器两端是壶状的容器,壶身坠着数颗铜铃。 那人催动法杖,金色的法力自手掌出流淌直至壶中,“碰!”爆发出夺目炫光。 法杖舞动,活人傩舞,献祭亡魂。 人们于各处释放法力汇至法器之中,强光更甚,输送的法力又在壶中喷洒而出,映照纳木错湖一片圣光。 思念更吹落,满地星如雨。 灼阳凌空跃起,踏进湖中央。 双拳紧握交叉胸前,一声暴呵,少年眼尾赤红周身盛火,锐利的灵力形成一只威严而璀璨的凤凰法相。 人群爆发一阵惊呼,“凤凰法相!萧氏血脉!恭迎小少君归来!” 灼阳终于明白自己不过一界凡人却能将画阵唤凰的法术用得炉火纯青,因为魔族萧氏,纯血之凰。 他想以这种最为浩大的声势,告知所有魔族中人,他回来了。 他的归来,便是魔族重归和平的伊始。 他要成为,魔界的,英雄。 又是一声怒喝,纳木错湖的上空腾跃起一只燃烧着烈火的凤凰直冲云霄,将漆黑的天穹照的明光万丈,而后烈焰凤凰爆发出一声威严而倔强的独属于百鸟之皇的鸣叫。 九重云霄,凤凰金光乍破,凤凰灵力光屑散落到在场所有人的身上,让所有人莫名心安。 清月在人群中,看着她的大英雄,看着他将来必将成为魔界大英雄的结局。 第93章 很长一段时间里,灼阳都忙于跟在白虎姬身边了解魔界四外城以及中城之中职权分配主要将领,还有其中各个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例如谁负责哪座城的哪扇门,谁又是哪位城主手下的骁勇悍将,同时还要兼顾学习如何遣兵调将,排兵布阵。 毕竟让灼阳自己出手打个架,小菜一碟,若是想要上了战场指挥若定,还真得再练练。 以至于一天到晚,清月也见不到他几面。 清月自知自己好好待在白虎城内,不去添麻烦,便是给灼阳最好的助益,于是她也就日日把自己圈在屋内,无聊了捣鼓捣鼓她卜卦算命的家伙事,顺便给灼阳一日的行踪,卜个吉凶。 不过最近,她像是中了什么邪,总感觉在她熟睡之后,有人在她房内的桌边坐着。用她的话来讲,这房间里应该是进了脏东西。 可她也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有这样一个“脏东西”存在,一来有这种感觉已经有了将近小半月了,她也还活的好好的,可见就算是“脏东西”存在,也与她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二来她自己睡得昏昏沉沉,做梦也说不定。 清月本来想着灼阳回来的时候,让他来帮着捉一捉胆大包天的,胆敢在白虎城城主府上闹事的“脏东西”,又觉得无稽之谈的事情还是先莫要麻烦他这位忙的昏天黑地的小少君了。 清月想了又想她还是不能坐以待毙,便循着记忆里清理曾画过的驱鬼的符咒,画了大大小小几十张,贴的满屋子都是。不管“脏东西”存不存在,先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到了夜里,果有一个“脏东西”推开了清月房间的门。 听到刺啦一声白纸撕裂的声音,“脏东西”先是看着飘到地上的符文愣了一下,随后便一脸嫌弃的将屋内的符文扯了个遍,好在还算轻手轻脚,没有吵醒梦中人。 第二日,清月瞧着空荡荡的房间吓得不轻——一张符都没有了!! 这脏东西存在不说还是个难对付的,本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现在倒是人家反手给她一巴掌,然后趴在她耳边说,你那点破玩意想对付我?洗洗睡吧…… 清月决心一定要等灼阳回来,让他收拾了“脏东西”。她提心吊胆的等了一整日,结果就是连灼阳的影都没见到。 于是清月坐在屋子里不知骂了多少遍,靠不住啊靠不住,真是谁也指望不上,只能她自己会会这“脏东西”了。 天幕昏沉,黑夜降临,清月哪里还能没心没肺地睡大觉,盘坐在床上,被子将人整个包裹起来,就漏了个头在外面,手中紧紧握着化为弓箭的追月。 今天,天王老子来了,她也要将他射出个窟窿来。 清月故意将屋内灵火熄灭,给“脏东西”制造了一个她依旧如往常一般,已经熟睡的假象。 第110章 实际她已经箭在弦上,只等敌人自投罗网。 终于,门外响起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惊醒了正在“磕头”对抗困意的清月。 清月腹诽,好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日日半夜将她房间当作市场来逛竟然毫不掩饰。而且放任做贼做到这个份上,白虎城巡防守卫也真是不入流。 “吱呀”,门被从外面推开。 电光火石间,清月挣开身上的累赘被子,上弦,拉弓,放箭,一气呵成。 “砰”! 红旗雕花木门被轰掉了半扇,还剩半个可怜的在风中摇摇欲坠。 要知道清月的箭,弹无虚发,竟然被他闪过去了! 清月腾得跳下床准备再补一箭。 谁料“脏东西”先骂了起来。 “大半夜你不睡觉!这是要拆房子啊!” 灼阳?!!!! 认出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追月之弦已被拉开,不得不发,清月即刻调转方向,射向了偏处,又是轰隆一声,半扇木门轰然到底,激起满地碎屑。杵在门边的灼阳自是未能独善其身,木头渣子扬了整个人混头巴脑,土色呛呛。 不过,好在倒下的门没砸在他身上…… 灼阳紧咬着后槽牙,抹了一把脸上的灰。 “你想要我的命,你就直说……” 忽的,门外现身三四个魔卫,“小少君您可有事?” “没有没有,退下吧退下吧。” 一个转身几人又消失不见。 清月推开还在拍打身上木屑的灼阳,向门外张望,空无一人。不禁感叹,看来白虎城的巡防真是风声鹤唳,密不透风,随时随地都有人现身执法,甚好甚好。 扭过头便瞧见灼阳灰也不拍了,撅个嘴,侧目斜视。 清月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这大小姐一定是怪她,把他害成这副鬼样子不说,还一把推开他出去看别人了。 清月立马堆了个谄媚的灿笑,给灼阳打扫了一下他背上够不到的灰,还有他未能处理到的细枝末节,一边将人往屋内拉。 清月本以为灼阳会将她的手甩开,回想从前很多次两人的接触,灼阳都像是摸了火炉子,慌忙挣开了,因此她还特意留心了 一下灼阳的下意识动作。 而这一次,灼阳虽然嘴还是撅的像头驴,却乖乖被清月牵着手坐了下来,甚至清月想要抽离开他的掌心时,明显感觉到他加重了握住她的力道,似乎在拒绝她的离开。 “灼阳,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到我房间来可是有事?” “昂!来给你机会,让你拿我送的灵箭,射杀我!” “哎呦,说什么呢这是,这种散尽天良的事我可不敢啊!” 清月还陪着笑,而半空还飘着一个她形状的虚影小人,白眼早就翻到天上去了。灼阳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斤斤计较,不就是没看清是他,朝他射了一箭嘛,又没真伤到他……想到这,清月的脑子终于转了个弯回来,不对吧,半夜三更,夜闯她房,应该提出质问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吧? “唉?!不是我说,你休不休息另说,那也不能半夜跑我房间里来吧!还有,你是不是已经进行这种变态行径很久了!” 清月眯缝起杏眼打量着面前的“变态待定”。 “昂!是我怎么了?” 哈?!!!怎么了?!他是怎么把不要脸的事承认的如此理直气壮,毫无悔意的!还真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小少君就了不起了,能随心所欲不守矩了! 清月气的鬓边碎发上下翻飞,如同一只炸毛的战斗鸡,“你你你!大变态啊你!就算你最近忙点累点,也不能缺德到不做人了啊!我可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你你你!你怎么能天天来看我睡觉呢!” 清月看着灼阳瞧她的眼神越品越不对劲,他他他,是不是见色起意了!然后警觉地抱住自己圆润的身体扭到了一侧。 灼阳努力压下忍不住勾起的嘴角,握拳的手杵在下巴上,掩饰自己被清月逗笑的表情,然后大脑不自觉的联想到鬼域监狱内两人“密不可分”那段往事,尴尬的干咳了两声,脸色微红。 “你你你,”灼阳学着清月结巴的可爱样子,“你什么你啊!大惊小怪,一起住一个屋子的时候你怎么不怕我是个变态啊?现在想起来我也是个男子了,你是猪吗?反应这么迟钝。” “你是猪!你全家都是猪!我我我……” 清月吭哧半天,准备结巴两句,拖延她寻找理由的时间。是啊,当时她怎么没有这般在意过灼阳与她男女之防。 大约是那时候,她只当他是朋友,而别无他想。 “还不是急着找我爹有求于你!况且当时也没发现你有看人睡觉的习惯!”清月还作警戒状,甚至还悄悄跨出了两步远。 “行了,不逗你了,我不是变态!” “那你日日半夜坐到我房中来做什么?别说是来给我站岗啊,外面的隐形守卫多的是,用不着你,我可不信你的鬼话。” “过来坐吧。” “你先说清楚!” 清月还是站在灼阳够不到的区域外,这让灼阳很是无奈,怎么不过几日没能时刻混在一块,怎么一路同行积攒下来的信任就变得如此岌岌可危了呢? 灼阳沉默了一阵,在清月眼中那边是在为自己开脱寻找更好听得说辞。 “因为,诺大的白虎城乃至魔界之中,只有你在的地方,我才能感到片刻心安啊。清月……” 灼阳有一个小习惯,当他觉得羞哧的时候,总是垂首,眼睛也不知看向了何处。手指总会不断的摩擦着当时手中握着的东西,就比如现在,他握着瓷杯的手,不断磨蹭着。 倘若杯子能说话,定然会尖叫出声,快起火了! 清月的心一下子便被什么勒住了,她走到灼阳身后,想也没想什么,便将灼阳抱进了怀中。 因为她难过时便想要一个温暖的,能够将她包围的怀抱,想必灼阳也很需要吧。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向人示弱,他总是那样张扬骄傲不可一世,让她也忘记了,他也才是个没比她年长两岁的少年人。 灼阳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如同一根直挺挺的木棍,而清月却更大力的将他的上半身,都拥进了自己温暖而柔软的怀抱里。 他迷蒙的眼睛不消片刻便拨云见日,澄澈光明。 “你你你……”灼阳不是故意的,他真的结巴了……清月她怎么还说一套做一套啊?不是未出阁的姑娘吗?不是刚刚还骂他变态来着? 怎么下一秒的行为便如此出格大胆了! 理智以及德行告诉他,他应该立刻马上与人家姑娘保持适当的距离,毕竟古语有云,男女授受不亲。 可他的私心,他的欲望在蛊惑他,再靠近一点,再多抱一会儿。 对不起,她的怀抱,真的,很温暖。 “你什么你,”她的声音很轻,很柔,没有挑衅、责怪,任何不好的语气,反而是一种安抚的,仿佛在告诉他,你便在我的怀抱中放松一刻吧,“灼阳哥哥,你辛苦了。虽然我不太懂你到底要去完成什么使命,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但是我知道你要去做的事情很多,很重,关乎很多人的生命。可你也不要累坏了自己,要记得吃饭,要记得休息。” 灼阳闭上了眼,双臂不自觉的环绕住了清月的腰肢,像一只大熊挂在了人家姑娘身上。 “嗯,好。你知不知道,你已经三天没有见过我了……你不来见我,我只好自己来见你了……”灼阳的声音里掺杂着些许委屈,吐出的字也不甚清晰。 “我怕我出去给你添麻烦啊,白虎城因为你的出现而风声鹤唳,我又没什么自保能力,万一被有意之人抓走了,当做威胁你的筹码怎么办?” “从前怎不见你有如此高的觉悟?嗯?你当我的贪响是摆设吗?你很不信任我的能力啊,清月……” “你很不讲道理诶,灼阳少侠。” “你不来见我,我心烦,才是真的给我添麻烦……再说了,你才不讲道理,本少侠,何时嫌过你麻烦……我可以,救你千千万万次。”灼阳低声呢喃,像是快要睡着了。 清月乐了,千千万万次,她才不会傻到处于险境如此多次,那简直是麻烦制造机,根本没脑子的好吧。还有,他能不能摸着良心再讲话,他哪里是没有嫌弃过,明明是没少嫌弃。 “好好好,是我多虑了,明日起,我日日到你面前晃悠,直到你,就连晚上做梦,梦里都是我,好了吧。” “已经是你了……” 已经……是你了?!!! 清月愣了…… 幽寂的夜掩盖不住他们二人热烈的心事,两颗跳动的心渐行渐近。 待她再回过神来,灼阳已经呼吸均匀,梦会周公了。 清月心里窝囊怒吼,啊?!!!他睡着了吗?难不成我要在这里站一个晚上吗?太累了吧!我哪里撑得住啊?啊!现在已经开始腿软了! 第111章 身体却诚实的很,缓慢挪动步子,找到更好的着力点,将自己撑做一个“人”字形,让熊抱住她的人也可以睡的更舒服些。 长夜漫漫,不知白虎城哪间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摔在地上的闷响,紧接着又响起两声“哎呦”。 然后黑夜又归于祥静。 第94章 随着白虎城甘拜英捷将军之子脚下,重新追随萧氏统治的消息传遍魔界,其余三城确如白虎姬所言,渐成联盟之势。 灼阳远眺了一眼,地平线的另一侧法光冲天,烈焰熊熊,沉着眉眼,“这样的损耗我们很快便经受不起了,我……” “不行。”赤盲一口回绝。 “不行什么不行,我还没说,你就不行,你是住在我脑子里了吗?我是少君你是将,我说什么还没有你能否决的权力。” 清月此时也恰在战营之中,听着两人打着哑迷,不禁蹙起了眉。 他们俩到底在不行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少拿你的少君威来压我,我不吃这一套。还有,以后莫要称自己为少君,你是小少君,你舅舅才是少君。” 赤盲大概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最后两句竟然还有威胁的意味。 灼阳苦笑,“你这是欺 骗。当时白虎姬答应你同盟,最后看重的,不就是神魔之力吗?现在这样的局面,你有什么理由阻止我启用神魔之力。我灼阳从小到大争强好胜,自认为剑修之道,只在我师父人间客之下。哦,对了他是此间第一。但是,我自认他之下,并非认输,更不是永远,他比我强,纯属因为年纪大,修炼时间长,终有一日,我必会青出于蓝胜于蓝。” 远在天边的人间客连打了两个喷嚏,怀疑了片刻,怎么,我竟然会身患恶疾??! 事实上,是他的徒弟,“尊师重道”。 赤盲和清月则摆出了一副嫌弃面孔,他这人万事先夸自己一顿的好习惯真是让人不胜其烦。 “作为一个凡人,能有我这般修为灵力,已是凤毛麟角举世无双,奈何对抗魔族天族此等天生强族,还是小巫见大巫。我本来以为,我足够强大,因为有我,白虎城能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现在看来,短时间想要我搞个人英雄主义,实在是痴人说梦。唯有突破禁制,摆脱肉体凡胎的拖累,才是破解今时困局之法。呵,要不是我不知如何调动其中机巧,也求不到你的身上。” 灼阳的语调甚为冷静,言语中还透露着他本人不服一切的不屑。 清月看向灼阳的眼眸中又含着心疼。短短一月而已,灼阳却成长了不少,从前的莽撞不再,锐利耀眼的锋芒也渐收渐缩。 “别说的似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战局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艰难。”赤盲道。 “我自是知晓。只是不愿战事一拖再拖,本就是同族相残,哪怕胜了,有什么好值得夸耀的吗?” 赤盲沉默了半晌。 他们,战场上对立的两方,谁还不是同族同源。更有甚者,他们是受四城政权争夺而被迫分离,刀剑相向骨肉兄弟。所以他们渴望和平,渴望统一无二的和平。 “我就不明白了,你有什么可犹豫的。明明在四方馆的时候你不就解开过我体内的封印,怎么现在还推三阻四。” “你也还知道当时的情形啊,我还以为你贵人多忘事全忘了呢。” “别阴阳怪气的,有话就说。” “当时只不过撬动了你体内封印的一个缺口而已,你便已经灵力暴走,没有石安玉的寒冰玉床,你早就碎成渣了。倘若解开全部封印,你觉得你能撑得了片刻吗?” 清月比灼阳先跳脚,冲到灼阳跟前,抓着他的手臂,急切地道:“灼阳不可以,你不可以解开神魔之力,就算没有那力量,你也可以屏退敌人。我相信你,他们也相信你。你不能……你不能独自一人以命相博。老头说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还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灼阳低头目光不甚陷入了姑娘因焦急渴望得到他回答而炯炯的眼眸。 他却笑了,吊儿郎当的问,“你怕我死啊?” 她郑重其事的回,“是,我怕你死。” “既然姑娘这般说了,哪怕刀架颈侧,就算是要我给他下跪磕头认错,我也要扑通跪下,保一条小命回来见你。” 清月沉下脸来,模仿着灼阳的神态,“屁嘞。您灼大小姐可是个别人打您一巴掌,您要追着还人家降龙十八掌的主,还跪地求饶,啧。” 灼阳眼睛一亮,“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还心虚的弹了清月额头一下。“还有,谁给你喂了熊心豹子胆还敢叫我大小姐?嗯?” 她真的,很了解他…… 清月哎呦一声,回手便掐了灼阳一把。 灼阳到吸一口冷气,她也太计较了吧!他们两人锱铢必较的程度,彼此彼此罢! “是啊!你一转眼珠子我就知道你要吐什么坏水。” 清月又一次不苟言笑,“灼阳,请你无论如何,都要保全自己的性命,我再也不想体会,一人孤独煎熬,哪怕夜里睡觉,也要枕着一把刀过日子的感觉了。” 这是不是她离不开他的意思? 灼阳不禁眉目舒展,仿佛春风吹冰河。 下一秒,灼阳又装模作样如同领导者重视手下般拍了拍清月的肩膀,“小弟,大哥说了,有我一天风光,就有一天你的,现在大哥再加一句,大哥能带着你风光到天塌地陷。” “第三者”听两人对话越来越有调情的意味,很识趣的退远了些。他垂首,看着脚边的几粒碎石,心事重重的踢开了几脚。 他何尝不想早日结束这战局,何尝不想见到那魂牵梦绕之人。 局势变化的很快,不过几日之期,刀枪剑戟碰撞的声音以及法力爆破的轰鸣,清月坐在自己的房间内便可以听到。这无疑不在证明着白虎城正在节节败退。 清月最近一直按照那夜与灼阳定下的约定,去见他一面,可自昨日她见到灼阳,灼阳吊儿郎当同她讲,让她歇息一阵子,不用再往战前阵地跑了。 她也是嘴硬回了一句,谁稀罕日日跑来看他,正好省得来回跑腿,累死她这个凡人了。而她心知肚明,战事吃紧,他在忧虑她的安危。 时间她是一天一天过的,但是那些魔啊可不是,他们的战争从白天打到黑夜,又从黑夜打到白天,无休无尽,至死方休。 她很听他的话,可今日明明才是她说好不再前去的第一日。她却拿着摇出来的“凶签”在房中来来回回走了八百遍,心里面敲锣打鼓停不下一刻。最后清月没忍住,还是去了战前。 灼阳未在账中。 清月独自一人坐在帐内不知所措甚久。 她就是一个凡人,就算是凡间的战场上,她都未必能逃跑,更何况是魔界四城对峙的战场,法相冲天,爆破轰鸣,魔兽横行。她想想便寒毛直立,大腿哆嗦个不停。 可是怎么办啊,万一今早的卦象应验了,灼阳出事了怎么办,缺了胳膊少了腿她都可以接受,她可以一直照顾他,万一,她只是想,万一,灼阳死了……算了,她不敢想。 手掌一翻,清月抓紧手中追月,便向着前方法光冲天的方向跑去。大概跑了一个时辰,她终于见到了所谓的“战场”。 眼前的一切比她想象的更加恐怖,凶猛的魔兽撕咬着冲杀的士兵,法力强盛的将军长剑一挥,面前的一众生命便灰飞烟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大地之上不见血迹,空中飘洒却全是生命。 清月在战场上不断寻找着灼阳的踪迹,也卷入了杀戮之中。出于自保,她不得不拉开追月,射杀冲杀上来的敌人。 冲上来的敌人不计其数,清月也不知道自己拉开多少次弓,射了多少只箭。 正放一只魔兽亮着利爪,呲着獠牙冲向她时,清月又一次拉开追月,本应闪烁着金光的利箭却并未凝结,空弦了! 清月甚至没能来得及躲避,如同一座小山般的巨爪便轰隆一声将她拍在了地上,她的后背仿佛压在了刀片之上,疼痛难忍,头晕目眩之际胸腔涌起一口血腥。 “噗!”清月喷出一道血柱。 魔兽的爪子依旧摁在清月的身上,清月想要抬头去找灼阳的身影,却因没了力气,连头也抬不动了,全身上下,只有两只眼珠还勉强能动。 魔兽先低头嗅了嗅它爪下的晚餐,嗯?不曾闻过的味道,倒也算是清香,下一刻便张着血盆大口要将清月吞入腹中。 清月打脑子摔到地上起,对周围一切事物都失了感知,耳鸣声阵阵,所以即便魔兽张着嘴伸向她脖颈的那一刻,她也没能意识到自己快要被咬掉头颅,喂魔兽去了。 清月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一切,直到魔兽喷洒着鲜血的丑头清晰的掉落在她面前,与三头炽烈鸟妖掉落的头刹那重合,如同钟鸣将她唤醒。 再度醒过神来,她已经被一位美人搂在了怀里。 第112章 “妖族之王白素甘愿臣服灼阳小少君之下,追随萧氏,一统魔界!” 随白素而来的妖族将士高声呐喊,“一统魔界!一统魔界!一统魔界!” 白素抱起清月,露出他迷人而危险的笑,“原来你就是灼阳的小情人啊,看起来干干瘪瘪的豆芽菜一颗,竟诱得小灼阳拼了小命打四方擂去救。也不知道比我强在哪里,啧啧啧。” 眼前的姐姐简直美得不可方物,此时的清月却没空欣赏美人,喘着粗气问“你是谁?” “小灼阳的情郎。小豆芽。” 清月头晕的昏天黑地,在听到情郎的瞬间先翻了一个白眼,“他今日命里有劫,你先救他去罢,不必管我。”清月嘴角又溢出血来。又带有情绪般伸手向外推着白素。 哪知力弱,推白素的力道,到不如初生的婴孩。 “救你,他自会前来,你可再挺挺,莫要死了,白费了天地间独一无二的麒麟角啊。” 白素的声音落到清月耳边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清月的世界又陷入死寂。 “怎么说晕就晕了。” 白素横抱起清月,飞向了白虎城营帐。 第95章 灼阳穿得人模狗样,满脸坏笑的站在清月面前,就连天上撒下来的光似乎都更要偏爱他几分,映照在那张欠揍的要命的脸上,那样明媚。 清月没有说话,只是莹莹一笑。灼阳这个人,抛开尖酸刻薄的性格不谈,他这个人吧,真的,挺好看的。 虽说漂亮的人她也见过不少,细细想来,确实没有一人比得过灼阳了。 忽然间天地色变,灼阳头也 不回的向她的对面跑去,她即刻追去,却发现自己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清月用力摘下戴在手上的贪响,使劲摇晃着,哭喊着,希望灼阳回头。 可是,灼阳没有。 “灼阳!” 清月刷的睁开眼睛,她伸手向自己脸上探去,大大小小的泪珠,落得哪里都是…… 是个梦啊,她心想。 她细细回想刚才的梦,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俗话说得好啊,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第一,她敢打包票,灼阳绝不会没有任何理由弃她而去。第二,她,清月,才不会贱骨头一样,哭着闹着挽留一个不要自己的人呢。 坐在床上神游了半晌,清月才想起来自己又是在哪里醒过来了?这是昏迷几次了?唉,总是说不要做个麻烦制造机,结果添了一次又一次麻烦。 思及此处,清月嘴巴一撇,原谅了自己。毕竟拖着一副凡人肉体凡胎之躯,何必和那些神啊魔啊比来比去,对自己如此苛责。能在战场上射杀敌军且活了下来,也已经很不错了好吧。 心里想着,嘴里也不小心捣鼓出了声,“怎么说来着,比肩神明!” 然后飞快捂住自己的嘴,呀,不会让旁人听到她如此夸赞自己吧,像灼阳一样。啧,果然啊,近墨者黑。 灼阳! 清月终于意识到了正事。 自己追到战场上就是为了确保他的安全,怎么到现在也未见他。 清月掀开被褥跳下床,奈何脑中一阵眩晕,控制不住自己向地上摔去。原以为磕到石板地面在所难免,却意料之外的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灼阳? “小月妹妹,小心些,没有摔倒那里吧,有哪里疼吗。” 清月疑惑地将眼前人看了个仔细,“你是?”面前儒雅的男子很熟悉,像是在哪见过来着,“春山哥哥?!”清月只是试探着问。 毕竟她很难将面前这个面色温润,干干净净的男子,同记忆里那位头插杂草衣破洞的人联系在一起。 付春山点头一笑,“还好没忘了我啊,月儿妹妹,来咱们先起来,地上凉。” 付春山很有分寸,他的两只手握成拳头,算是将清月整个人架了起来,对清月始终没有多余的触碰。 是个君子。 付春山将清月扶至床边。 “慢慢坐下,月儿妹妹。来,扶着我。” 然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春山哥哥,灼阳在哪?” “伤得重,还往外跑。” 声音的两端同时抬眼,视线相会。 清月瞬间又忘记了自己体力不支的事实,腾得起身扑向灼阳。灼阳本是环臂依靠在圆柱上,见清月起身,本能似的将人捞在了怀里。 “你没事就好。”清月说,不难听出,声调里染着哭腔。 “我能有什么事,以后少拿你那些筷子牙签出来摇摇晃晃,小爷命里没劫,一片坦途。” 灼阳莫名其妙抬眼,斜了一眼很有眼力见,早早退到一旁的付春山。 灼阳横抱起清月,将人放回床上,自己则退到与付春山差不多的位置。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微妙,静默了片刻后,清月尴尬的咳了两声,眨着疑惑的大眼问:“春山哥哥你们,怎么,认识?” “嗯,月儿妹妹,高中省亲回来路上遇你中毒昏迷,与灼阳公子初识。” “啊,原来那时见过。啊呀!恭喜春山哥哥高中!恭喜恭喜!” “还多谢月儿妹妹一饭之恩,我才得以顺利考试。” “江湖儿女,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春山哥哥也不必如此客气哈。”清月笑得憨厚。 清月并未多想与付春山多做寒暄,毕竟白虎城战局危急,她与灼阳不敢多做停留,只是神啊魔啊之事在付春山面前讲来,人家恐怕要将他们当做哪里跑出来的疯子,还是先将付春山支开为好。 “啊呀!灼阳你你你过来,你站那么远做甚?不好意思哈,春山哥哥,我有点事想同他讲,麻烦你……” 付春山立刻便明白了清月欲语还休,“那我先去命家里的下人备些吃食,你二人先聊。” 话闭,付春山便退出了房间。 “春山哥哥慢走,多谢春山哥哥。”清月追着千恩万谢。 心里直打鼓,她同付春山的交情何其浅薄,人家说的好听,什么一饭之恩,她自己还不知道就给了人家一口破饼吗?怎么还有脸坐在人家又睡有吃,赖着不走的?灼阳是不是脑子出了被那魔兽啃了一口,发什么疯,好好的白虎城不待,把她带到人家付春山家里来。 “灼阳你神经病啊?咱俩来这里做甚?魔界危局可解?你作为小少君如此得闲?再说我与人家春山哥哥不过一张饼的恩情,哪有脸面赖在人家不走?快帮我拿来外衣,咱们回白虎城去。”清月催促。 清月眼看着灼阳跟耳朵塞了鸡毛一般,没去拿外衣不说,还走到凳子边坐下了。 灼阳拿起叩在桌面上的茶杯,摩擦起杯面。 “春山哥哥?你们俩很熟络吗?” 听不出语气,清月只觉得莫名其妙。 “你打什么岔啊?”清月又问,“屁股这么沉?快去给我找外衣,咱们走啊!” 灼阳依旧自顾自说着,没理会清月,“没听你喊我两次哥哥……”??? 清月头上飘起数不清的问号,他这是,吃醋了? 清月试图在灼阳的表情里得到确定的答案。可灼阳竟然侧对着她,微弱的烛光恍恍惚惚打在他的脸上,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清月偷笑,然后故作娇俏地喊他,“好哥哥,灼阳哥哥……” “清月,”灼阳硬生生的打断,“那日救你的白素,乃是妖族之王,他已与我同盟。” “嗯,我知道啊。”昏迷之前她的确听到了那位“情郎”所言。 一想到白素,清月心里燃起一股无名之火。 “三城之兵已退,你不必再忧心战局。” “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也可以歇歇了,小少君。哎?那也不对啊,即便退兵,你们所谋也是魔界统一,何不追击?你竟敢给自己放假都放到人界来了?你的族人直到你如此贪图享受安逸吗?”清月义正辞严地说。 她认为,即便是战场情况稍有缓和,作为魔族精神支柱的灼阳也不可以擅离职守。 “哈哈哈哈哈哈……”灼阳忽然笑了,“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有了白素他妖族的支持,我胜券在握行不行?再说了,还不能让人喘口气了?” 清月一听这话也没了话,人家都有了最强助益,妖族之王白素了!哪里还用她来咸吃萝卜淡操心? “白素!白素!他和你什么关系啊?喊得这么亲热?”??? 灼阳没忍住回头望向清月,与此同时头 顶飘起一连串问号。 “什么?什么?怎么就亲热了?我不就只是叫了人家的名字吗?难不成我喊谁都要喊人家‘喂’吗?” “哼!你喊他的语气就够亲热了!”??? 有吗?有吗?哪里?!灼阳不解,只是觉得清月给出的理由莫名其妙没有任何依据,但灼阳自己也正在醋缸里,忍不住回嘴。 “怎么?我喊人家哥哥了?没有吧!不知是谁,春山哥哥……” 第113章 “哼,哦!对了!谁说没关系!那可是你灼阳小少君的情郎!” 他俩人各说各话,谁也不让谁。两人眼睛都死死盯住对方,试图用锋利的眼神灭掉对方的威风。 “什么情郎?纯属放屁!谁会看上他一个大男人!他是不是同你胡说八道了?” “叫人家春山哥哥怎么了!不过就是客套而已!” 两人发狠似的冲着对方喊完,清月先把头转开,结束了两人眼神对峙的局面。 不过,说实话,两人心里那点火气,都灭了不少。 清月想,白素这人漂亮虽漂亮,竟然满口谎话!灼阳才不不会喜欢一个大男人。 灼阳莫名骄傲,呵,那个付春山,清月喊他两声哥哥便以为自己在清月心中份量有多重了?清月说了只是客套而已! “那我们在人间逗留两日,还是回白虎城去吧,灼阳哥哥。我知你辛苦但……” “清月,”灼阳又打断了清月的话,“今晚外面的月色很美,先不想出去看看?” 清月被灼阳打断了好几次,她隐约能感觉到灼阳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始终憋着没有开口。而且以她对灼阳的了解,灼阳才不是会有闲情雅致来欣赏月色之人,怎么今日如此反常,竟邀请她外出赏月? 沉默了片刻,清月还是答应了,灼阳若是真心想瞒住她什么,她也问不出来,若是他想说,也自然会讲给她听。 第96章 清月怎么也想不到灼阳说带她来看月亮竟然是翻到人家房顶上来看。 失礼,太失礼了……只能说万幸啊,他抱着她翻上来的时候,偌大的付俯无一人看见。 两人相顾无言坐了很久,久到清月都快以为灼阳托着她这个一点力气也没有的病人,费劲巴力上来真的只是为了赏月。 灼阳不说话,清月无聊,便抬头瞧了几眼高悬于晴空之上的一弯孤月,唯有寥寥几颗星挂在她不远不近的四周,忍不住心里泛起嘀咕。 他们离得那么远,说起话来,能听到吗? 屋顶上的风一吹,清月打起寒战。挪动着向灼阳身边靠去。心里还默默念叨着,果然是一只屁股着火的鸟,身边就是暖和。 灼阳似乎感觉到了清月被冷风吹的难受,在一旁窸窸窣窣捣鼓了半天,清月本想着他是改了神经大条的毛病,贴心起来了,给她找那条绒毛大氅。 “喏,给你。” 结果,他递过来一壶,酒…… 清月看着那壶酒满脸黑线。 “你是觉得我渴了吗?”清月无语苦笑。 “不,我觉得你冷。”灼阳的表情无比认真,抬手将酒壶递到清月眼前,“喝两口,就不冷了。” “哈,哈哈,哈哈哈……”清月似乎是在嘲笑灼阳,但更大一部分她在嘲笑她自己的无知,无知到认为灼阳能洗心革面。 “拿着啊?愣着干笑做什么?” 灼阳打开酒塞,又拉出清月的手来,直接将酒壶放到了清月手上。 清月随即狠狠白了一眼灼阳,气得不行,拿过酒壶来咕咚咕咚连着干了两大口。 “咳咳咳咳咳……” “慢点慢点,别喝那么快啊,”灼阳给她顺气,“美酒是用来品的,你喝的如此之快,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听灼阳的语气,他心疼酒,可是要比心疼被酒呛到的清月多得多。 “辣死了!辣死了!我的舌头!我的舌头!辣死了!” 清月吐着舌头两手上下翻飞试图用自己的手扇出一阵旋风,缓解舌头上的火焰山。 “你没喝过酒啊?哈哈哈哈哈……” 灼阳见清月狼狈又可爱的样子,笑的前仰后合。 清月出乎意料的没有制裁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忽扇了一阵后,突然耷拉着头向灼阳胸口靠去。 这一靠,灼阳哪里还笑得出来,笑容几乎是瞬间凝固在了脸上,“清,清月……”他可以一直骗自己,心跳却不受控制,好似那凡间酬神庙会,敲鼓打锣。 莫不是醉了?灼阳猜测。 灼阳还不确定也不敢动,又小声试探性的喊了两声她的名字,清月,清月。 谁知清月刷地抬头,后脑勺砰的一声结实撞在了灼阳的脸上。 灼阳哀嚎一声,捂着自己的鼻子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条红线沿着他的嘴巴,滑到他的下巴…… 若是从前的灼阳免不了一顿火爆输出,谁知今日完完全全忍下了这口疼。 清月好像一点也没感觉到疼,眯缝着眼睛,咧着嘴角,笑得鬼迷日眼,就连说话的音调都托着尾音,像是用那清甘的竹,蒸出来的糯米甜甜糯糯,一字一句都粘在灼阳的心上。 “嘿嘿嘿……”清月不知从哪里恢复了如牛般的力气,拽开灼阳捂住鼻子的手,顺便贴心的替灼阳抹去了就躺下来的血线,两只手像一条鱼,在灼阳脸上游来游去。 整个过程灼阳仿佛被雷劈的外焦里嫩,变成一只呆呆鸡,一动不动。 清月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好自己是个定力十足的正人君子,而非小人。灼阳想。 事实上,“正人君子”也被清月这个祸害人而不自知的,撩拨的意乱神迷。 “嘿嘿嘿嘿嘿……” 清月还在眯缝着眼嘿嘿笑,只不过眼神较刚才的略有迷离,变得有些痴迷,痴迷面前的事物,不能自拔。 同时又带有些许乖张和炫耀,用表情告诉面前的人,你是我的。 在没有任何预兆,任何前提的情况下,清月两只手摁住灼阳的脸,一口咬在了灼阳的右脸上。 灼阳终于被疼的有了反应,只不过除了五官皱皱巴巴挤在一起,竟还是没有其他任何拒绝推开的动作。 似乎他很舍不得,即便是疼痛,他也还是舍不得。 好在清月咬的不算太重,咬了一下又开心的亲了两口脸颊,恋恋不舍的离开。 灼阳的脸热的出奇,不深不浅的牙印和几滴口水衬得他痴傻的表情有些好笑。 清月还是没放下手,逼着灼阳和她对视,两人清澈的眼睛中倒映着对方的模样,明明是可以容得下天地万物的眼睛,此时此刻却只能容纳下对方。 甜甜的香气在两人周围升腾,谁料清月一句话又将甜气吹走。 她傻乎乎咧嘴一乐,“灼阳你怎么这么好看啊,你还好香啊……嘿嘿嘿嘿嘿。” 然后一头栽进灼阳的胸膛,还磨蹭了几下,找到了一个很舒适的位置。 灼阳也勾唇一笑,忘记了一切,只还记得清月,眼睛里这才泛起了光亮,迎来了一道春天。 “不过!”清月向天伸出五指山,“你这样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许配给我,你也是给各路神仙烧了高香了!别不信!” 清月的手一点也不规矩,像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摸了人家灼阳大小姐的脸,还不怀好意的捏了一把,“这嫩!这滑!灼阳小娘子,大爷我可会疼人了呢,跟着我,有你好日子过呢。” 灼阳明亮如湖泊的眼竟然逐渐噙起泪来,依旧笑意未减。 “嗯。”他回答。 “跟着我过吧,灼阳小媳妇,大爷我保证会让你受不到一点委屈呢,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给你穿金又带银,日日把你供在鲜花台上,没事了就亲你一口,没事了就亲你一口。嘿嘿嘿嘿嘿……可香可美嘞……” 清月小流氓的手顺着灼阳的脸颊又攀附到人家良家妇男灼阳的耳廓,指腹在人家的耳垂上打转。 或许灼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头正紧贴着清月露出的白皙而光滑的手掌里轻轻磨蹭,像是在兽妈妈怀抱里磨蹭的小兽,那么不舍。 “嗯。”他回答。 盛满了湖水的湖泊,在一场雨后,湖水终是溢了出来…… 湖泊溢出来的湖水形成了一条河流,缓缓地流啊,流到少女的手臂上。 似乎稍稍唤醒了沉睡的少女。 “灼阳,”清月的声音变得沉稳,不再戏谑,“他们都说你是神,心动神知,心动,神知,我的心动了,你知道了吗?” “嗯。”他回答。 “原来你都知道了啊……知道我喜欢你,想要把你藏在衣服里,把你装在兜里,把你捧在手里……” “嗯。”他回答。 “灼阳哥哥……我,爱,你……” “我也爱你,清月……”灼阳哽咽。 然后灼阳抬手一挥,给怀里的姑娘施下了一道安睡咒,又抬手一挥在四周设下了一个结界,结界之外,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紧接着,灼阳泪如雨下,他在这一方天地里,在他的心上人跟前放声大哭。 哭他的懦弱胆小,哭他的无可奈何,哭他与她再无将来。 贪响之音在灼阳耳畔响起时,他正纠缠在一个难缠的阵中无法脱身,他知道清月陷入险境,可他却食言了,他无法立刻出现在她的身边,救她脱困。 即便是杀红了眼,他还是晚了一步。 第114章 好在白素因为对清月身上散发出的麒麟角的味道足够熟悉,将她及时救下,否则灼阳便只能在营帐里见到清月惨白而僵硬的尸体。 灼阳独自一人坐在清月的床边,第一次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弱了,他是不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强大。 他以为自己天资卓越万中无一,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他所想要保护的人。 可事实上,他作为魔族的少君,他保护不了他的族人,作为清月的朋友,他也没能保护清月…… 他还能再强一些吗? 还能。 那需要多少时间? 五年?十年?二十年? 不知道。 如此漫长的时间里,是否他的族人早就失去了一个又一个?是否他的清月也不再像今日这般幸运而命丧黄泉? 灼阳啊灼阳……或许对于责任,你只能放手一搏破釜沉舟,对于清月,你只能将她归还给她原本的人生轨迹…… 有了白素妖族的加入,朱雀、青龙、玄武三城选择暂时退兵,但是不知何时又会卷土重来。 所以灼阳没有多少时间,他只向白虎姬和白素许诺了一日之期,将清月送到人界,送到付春山的身边,便会即刻返回。 鬼域之上,清月的生死簿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刻着她顺遂平安的一生。 冀州清月,江南西塘付春山妻,年少得遇,情深两不疑,子孙满堂,白头以偕老。 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他有多么不屑啊,满纸荒唐言!明明先遇到清月的人是他,明明陪她生死一趟的人也是他,那破石头上竟然一字未提!所谓记人间千万事,凡人生生事的生死簿也没有多么正确。 他当时也许是赌气,付春山在南是罢,那他偏要向北,他定要让清月一辈子也遇不到这个付春山。可笑啊,已经向北走了,为什么偏偏还是遇到了。 不信,灼阳还是不信。 只要他一直将清月箍在身边,即便是她早已遇见了付春山,她也不会是他妻,不会与他白头偕老。 他甚至自始至终自大到不曾问过清月,只是狂妄的认为,清月一定会选择与他共赴未知。 灼阳坐在床边,看着面色苍白的清月,忽的哼笑了一声。 不信?你是谁啊?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替清月避得过既定的命运?你凭什么? 他笑自己,笑自己不得不亲手送清月回到她的人生轨道,笑自己曾经愚蠢自大的认为自己可以凭一己之力对抗天命。 可是,可是,他好舍不得…… 灼阳怀抱清月坐在结界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将怀中熟睡的清月抱得紧了又紧。 舍不得,还是舍不得…… 第97章 在魔界时间一长,灼阳发现他的灵力如泉涌而不竭,灵力总是干涸的毛病不治而愈了。 后来赤盲告诉他,那是因为他本作为神魔之子,无论是体内蕴含的哪种灵力都需要仙泽亦或是魔障来将养,而他自小生长在人间,没了本源,自然灵力会出现枯竭的现象。 从前灵力有限的他在偌大的人界找到付春山可谓是大海捞针般困难,现在有了灵力加持,至少缩地日行便不在话下。西塘也不算是个大地方,再加上新科状元声名远播,找到付春山的确很简单。 灼阳去寻付春山的路上他无数次问自己,他甘心吗?甘心将自己在乎的,甚至是,爱的,拱手他人。 他每踏出一步都会问自己一遍,可是他自己也不甘回答,不能回答,不想回答……脚步不受控制的向前,疑问仍旧再重复,结果同样是无人应答。 灼阳找到付春山,两人站在屋檐下,外面在下着淅淅沥沥如冰碴般的秋雨,灼阳没看付春山,只是望着雨。他将清月的现在将来托付与他,意料之内的,付春山知恩图报,且同样对只有滴水之恩的清月念念有情。 而他面对付春山时,他的灵魂在嘶吼发疯,表面却平静的如一潭死水。 贪响再度在他的耳畔响起,他知道,是清月醒了。他握紧了拳,紧紧咬住牙关,没有去到她的身边,而是告诉付春山,清月醒了。 他要去习惯离开,离开清月。 他在付春山的眼睛里看出了喜悦,他应该放心,付春山会爱她护她一生,给清月他给不了的平安与安逸。 这也是他承诺给清理的。 他看着付春山来不及拿伞便转身冲向雨中,他竟然没有愤怒而是嫉妒,嫉妒付春山可以没有任何阻碍的奔向清月,而他却不行了。 他看着付春山的身影消失在雨中后,骗自己。找了个理由,他只是作为朋友关心一下清月的健康,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了清月房内,只不过没有现身而已,静静靠在墙边,看着她胡思乱想。 清月跌向地面时,他几乎与付春山同时伸手,最后却忍住了,眼睁睁看着清月跌进付春山的怀抱中,而无可作为…… 屋顶上,灼阳哭了很久,久到眼里再流不出一滴泪来。怀里的清月还在熟睡,脸颊上因醉酒而泛起的潮红也已褪去。 灼阳伸出手,想要去触摸清月白皙如珍珠又透露着粉红的脸颊,今生最后一次,而他的手伸出又停滞在半空,最后又缩回,他还是忍住了,正如他没有去接住跌倒的清月的时候一样。 今夜,在这片月色下,他知道她的心里有他便足够了……有了这份爱,他也便有了去面对一切的勇气。 灼阳收了结界,抱起清月跳下房顶。 “灼公子,清月她重伤未愈不宜饮酒的。”说话人的语气里有些责备。 是付春山,他一直站在屋下,等他们。 灼阳没有回头,因为刚哭过,眼睛还在泛着红肿,他不愿意让他的情敌看到这样狼狈的他。也因为他一个时辰前还威胁了人家,若是付春山胆敢对清月不好,他做鬼也会活刮了付春山…… 灼阳强压着音调里的哭腔,冷冷的到,“那不只是酒,她已经恢复如初,身强体壮,不再需要凡界的医者再来医治。” “抱歉,是我多言了。”付春山抱拳躬身。 “明日我便与她道别,再不会出现在清月的生命里。先前威胁你的话,都不过是真心希望你能够好好对清月,忠心不二。”灼阳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又一滴泪自左眼滴下。掉在清月的脸上,她在睡梦中挪动了几下,只是没有醒来。 “即便灼公子不提,我也会倾我之力,护月儿妹妹周全。” “记住你说过的话。走了,我送她回去。” 灼阳刚要离开,又被付春山叫住了。 “且慢……” 却又沉默没有说话。 “怎么?你有何话要说。” “只是,何不今夜便离开。离别,总会又惹起伤心。”付春山问。 “怎么?状元郎,是怕清月醒来后我便舍不得留她给你,还是怕她坚决要和我离开?” 付春山没有辩驳。 “你还不了解她,倘若我无声无息的离开,哪怕是天涯海角,她都会找到我问一个答案。倒不如我灼阳做个坏人,断了她的念想。我这是在帮你,状元郎。”灼阳没有等付春山再问什么,撂下话便迈开长步,走了。 远远的,付春山的声音传来,“抱歉……” 人总是自私贪心,属于过自己的事物,亦或将要属于自己的,便不再允许旁人染指半分。 付春山是,灼阳亦是。 清月是他付春山念了等待了期盼了很久的恩人,终于再度相逢,他还有什么理由放人离开。然而灼阳在清月心里的位置,他心知肚明,并且灼阳这般的男子张扬肆意,与他截然不同,他又如何能轻易替代灼阳占据清月的心。 所以他斟酌再三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灼阳更是自私,他何尝不知道亲口对清月说出再也不见的话,清月会如何愤怒难过,可他还是想再多陪她些许时间,亲口说一声再见,哪怕是凶狠地嘶吼。他做不到无私到给清月施上一道忘情咒,让她永远忘了他的存在,他希望她永远记得他,记得他们的旅程与过往。即便这些回忆的结尾是愤怒与痛苦。 醉酒的清月又做梦了,梦里的一切都是恍恍惚惚朦朦胧胧的,醒来后唯一记得的便是梦里后来下起了雨,有一滴落在了她的脸上。 清月醒来,还未睁眼,便先听到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还记得昨夜晴空万里无云,今早便下起了雨,这地方的天气当真是多变。 坐起身来,清月顿时感觉神清气爽,昨日身上的负重感都散了个干净。起身下地,伸开胳膊和腿,似乎还能弯弓射箭。 然后假模假式对着柱子拉弓放弦,勾唇一笑。 她穿好外衣,轻快的说道:“喂!灼阳!别在柱子后面站着了,我都看见你衣角了,别藏了,走吧我们。” 灼阳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眼睛里因为昨日哭过加之一夜未眠而布满红丝,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才没及时在清月面前隐藏。 第115章 清月顿时慌了神,飞扑到灼阳身上,摁住他的脸,心疼道:“怎么回事?灼阳哥哥,你的眼睛里都是血丝!你一夜未眠吗?唉呀!我只是没有喝过酒,喝醉了而已。你又何苦一夜不眠。” 灼阳尴尬笑笑,将清月的手从自己脸上挪下,“我没事,别自作多情了,谁是为了你啊!我们神仙都不睡觉的好吧。” 灼阳被清月一下戳中了心事,他确实为了她一夜未眠,不过是为了再多看她几眼,将她的眉眼分毫不差的刻在脑中,生死不忘。他有些责怪自己,怎么从前没有仔细观察过,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姑娘,眉眼弯弯如月,唇瓣温润似玉。 人呢,大概就是这样,直到将要放手的最后一刻,才会意识到,曾经拥有是如何难能可贵。 灼阳估摸着清月醒来的时间,又躲到柱子后面,因为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就这么静静的看了她一夜。 太丢面子了……哪有正经人能看人家姑娘看一夜的啊,说白了这不就是无耻之徒吗…… 清月对他总是纵容,“好好好,那还请灼阳小少君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即便是不睡觉也不能让我看出你身体生了病好吗?不然我可是会心疼的。好吗?乖灼阳。” 清月莞尔,踮起脚尖,哄小孩子一样,顺了顺灼阳的头发。 灼阳又像被人喂了使人痴傻的药,呆愣鸡似的一动不动。耳边响起他自己的声音,清月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最近在做些什么,她与他的每一次互动,都勾得他的魂飞出九重天外,不知去向。 清月见灼阳又愣住了,自顾自牵起灼阳的手,逗弄着他,“走罢,傻掉的小弟弟,姐姐带你与春山哥哥道别,便带你回家去昂,放心好了傻弟弟,就算你坏了脑袋,姐姐也不会把你丢下昂。” 清月拉着灼阳向外走,却发现灼阳重的跟一座山一样,根本就没动。清月回头试图与灼阳眼神对峙,结果发现这小子好像明知自己不占理,早早低下了头去。 “嘿!灼阳!假装你小,逗你玩,你还真和我演上了是吧,走啊!愣着做什么?同春山哥哥辞别,我们便快去同赤盲还有白虎姬姐姐汇合。别愣着了!” 清月使出儿时和伙伴们拔河的力气去拉灼阳,灼阳还是纹丝不动。 “清月……”灼阳低着头唤她,“你,不必再去白虎城了。” 这一回,换清月愣住了…… 清月装傻,扯了个假笑,“我们吗?还是,我我自己?怎么回事啊,灼阳小少君!你是不是已经背着我统一魔族,不愿意带我这个小弟回去吃香的喝辣的了,嗯?四方馆里,你答应我的,有你一天风光就有我一天威风!你敢反悔!”清月双手摇晃灼阳的臂膀,眼泪刷的围满了眼睛,开玩笑的话说出来却是恳切的哭腔。 说清月什么也没察觉到是假的,只不过她一直在骗自己而已,骗自己灼阳真的只是带她来人界休息几日。 可即便是妖族加入灼阳战队,魔族局势仍旧晦暗不明,灼阳怎么可能在没有任何原因的情况下只将她一人带离魔界回到人界。 他一定是做了什么决定,只是这个决定她此时此刻才清楚明白,他要将她留在人界。至于为什么是付春山的身边,她猜测,大概是因为灼阳只知道付春山一人与她相识。 灼阳再抬头俨然是一副凶狠的样子,“我说你,不必再回白虎城了,你听到了没有。”然后,他两臂用力一甩,便将清月推离甚远。 清月踉跄了几步,许是神情恍惚没有站稳,跌坐到了地上。然后手脚并用,一点点爬到了灼阳跟前,摇晃着他的衣角,仰起脸,堆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 “灼阳哥哥,你别开玩笑!这根本就不好笑……” 豆大的眼泪一颗接着一刻从清月脸上滚落,化成一把把利刃扎进灼阳的心上。 灼阳蹲下身,眼神凌厉,整个人周身呼啸着比那日呼漠原还要寒冷的风。 “你不觉得你就是个累赘吗?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累。战场上布局起阵,提剑杀敌已经让我身心俱疲。你还要给我找麻烦,好好的白虎城内不待,非要跑到战场上?你当你是谁?一个命如蝼蚁的凡人而已。我灼阳,神魔之子,怎么可能在乎你这样的人?还要我一次次分身救你?说白了,你和我本就什么关系也没有。现在我累了,懒得把你这个累赘带在身边,就想把你推给别人行不行?你也最好识趣一些,滚远一点,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惹的我不痛快。” 灼阳一把捉住清月抓在他身上的手,一点一点扒开她的手指,然后将她整个人推到了地上。 灼阳放完这些狠话,别说恨不得自己左右开弓扇自己两巴掌,若是可以,他恨不得把脸亲自送到清月手下让她打个通快解气。 清月被推开后,本就委屈的她哭的更是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句脏话都没骂出来。 灼阳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绝情,再演下去他也要找个地方抱头痛哭,便准备作最后冷漠地告别。 “再也不见了。” 话闭,便要推门向雨中走去。 谁料他的衣角又感到了挽留的阻力,清月哭花了一张脸,倔强的望向他。 “你真当我傻吗,灼阳?” 灼阳脚步如同陷在泥沙中,动弹不得。 清月一手用力拽着灼阳的衣服,一手撑着 地面站起身来。 “你以为,你放几句狠话,我便会弃你而去?你把我当什么了?小心眼的蠢货?如果你真的嫌弃我,就应该直接把昏迷的我扔在战场上,让我喂那魔兽去。而不是费尽力气将我送回人界,交代给春山哥哥。” 灼阳无声的落泪…… “你猜错了,我没有。” “倘若你真的嫌弃我,便不应该费灵力医治我。让我托着一副病体,命不久矣。” “我看你是疯了,一派胡言。我走了,再也不要见了。” 灼阳不敢再多做停留,否则他对她说的狠话,狠心推开她的行为将不再有任何意义。 哪成想灼阳还没迈开腿,清月先一步夺门而出,冲进了雨里。 第98章 清月冲进雨中,灼阳紧追着跟了上去,将人往屋内拉。 清月却爆发出一阵力气,大力将将灼阳甩开。 “清月!即便你伤害你自己,我也不会有半分心疼!我不要你了!你听到了没!”灼阳吼道。 眼神倔强而坚毅,指着灼阳,“你也太小看我了灼阳,你凭什么自以为是?凭什么认为我自惜己命,不敢与你同生共死?我清月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也绝不会是一个抛弃朋友,临阵脱逃的小人!” “我再说一遍清月!是我嫌你累赘!是我不愿意要你了!行吗!你能别再闹了吗!” 西塘的雨淅淅沥沥不算大,却因时节已是深秋而有着刺骨的寒冷。灼阳神魔之体,呼漠原上的寒冷都不算什么自然也不在乎这场雨,可是清月不一样,终归她只是一个凡人,淋了这场寒雨,难免又风寒发热。灼阳心疼的不行,又不得不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 清月指着灼阳鼻子破口大骂的模样,像极了燕山脚下,因他欺负孩子而找上门来同人间客算账的妇人。 “那我也最后再通知你一遍,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我是一件你可以随意送人的物件吗?还是说付春山是一个大善人愿意无偿收养照顾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都不是。付春山没有义务,我也不会任你摆布!灼阳我告诉你,你一意孤行偏要将我留在人界是罢!那我便自己去魔界!我现在就走!不劳您大驾!” 清月望向灼阳的目光带有不可置否的威慑力,眼角微红,又出奇的带着女儿家独有的委屈感。雨水沿着她的发丝在她眼前化成一道雨幕,将她她独有的,如那孤傲的寒月的倔强衬得更加动人。让灼阳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不清楚,也许就像现在这般,是相处的每一天,爱与在乎随着她的一颦一笑,一音一言渗透到血脉中,然后汇聚到他的心上拔不出也消不散。 清月扔下话转身便跑,灼阳无奈叹息去追,凭借身高优势将人抓到手中,强硬的逼迫着清月面对他。 “放开我灼阳!你混蛋!放开我!我自己回去!鬼域凡人去不得我也去了!你以为白虎城我便去不得了吗?我就算找十年二十年!找一辈子!我也要死在去寻你的路上!” 清月奋力挣扎着,想要甩开灼阳钳住她的手,可惜男女力量悬殊,挣扎了一阵,她自己见难以挣脱,撅着嘴巴,睥睨灼阳。 满脸写着有本事你就一直抓着老娘,没本事放开老娘,老娘立刻就上路追你。她固执的模样让灼阳又好气又难受。 “清月……” 她的名字是短短的两个字,念这两个字的时候,灼阳收起了装模作样的嫌弃疏离,念出了一辈子的错觉。 “你还想再说什么?” 灼阳什么也没说,将清月整个人搂在怀里,头头埋在姑娘肩颈,低声抽泣。 第116章 清月慢慢伸出手,理顺灼阳的后背,一笑莞尔,“你,回来了?不会再赶我走了?” “清月……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送你回到你的人生轨迹。”灼阳声音哽咽。 清月很是吃惊又心疼,她与灼阳相识这么久,无论前路多难无论当下多险,灼阳从来一副嬉皮笑脸的吊儿郎当样,别说是哭,哪怕红了眼眶的时候都没有。而今天,他竟然趴在自己身边哭了…… 一直以来灼阳总是强撑着强忍着,装作云淡风轻。清月心里也知道,自他们踏入白虎城起,灼阳便被事情和民众推着被迫成长。他又何尝不是个倔强的人,所有的责任,疼痛,都压在肩上,一言不发。 后来她望向他的目光总带着疼惜,他目光投来时,她又只能换上明媚的笑脸,不敢问他心底的事。 此时他不顾形象的哭的撕心裂肺,她也毫不隐藏的怜他疼他。 灼阳一边抽泣,一边哭,“鬼域之上,我看到了你的生死簿,你与付春山,本就姻缘天定……是我横插一脚,连累你至此……” 清月愣住了,嘴巴张张合合,“不可能……我不信……你想要推开我,又何必找一个这样蹩脚的理由……不许你这样说,你从来没有连累我……是我离不开你啊……是我离不开你的……” “我又何尝舍得,可是我们没有将来,我有我的责任,你有你的人生。只是我们不应有彼此……漫长的时间总会带走曾经的人和痕迹,你总会淡忘我……他……总会代替我来爱你。” 清月来了脾气,抬手便去捂住灼阳满溢着哭声而又喋喋不休的嘴巴。 “你住口!你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 “清月……对不起……对不起……” “你闭嘴!” 清月放开手,左右开弓,用尽全身力气,一边甩了灼阳一个嘴巴。 西塘的雨不大,静悄悄的。 两人相视无言,执手唯有泪千行。 “清月……对不起。” 灼阳被打了两个巴掌后,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彻底明白了清月的心意。 灼阳的声音随他的人一起,一点点消失在清月眼前,不见了。 清月疯了一般在院子里哭天喊地,“灼阳!王八蛋!谁允许你走了!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灼阳!我恨死你了!” 没有人回应她,许是青石板太滑,一个不稳,栽到了地上。 久立在一旁的付春山冲进雨中,将清月扶起身来,劝道:“月儿妹妹,灼公子总不是凡人,不能与我们一道,忘了他吧。” 清月直愣愣的看向雨里,没有回答。 最后只是给付春山落下一句,灼阳,混蛋。 雨小了很多,但深秋的雨终究是太过刺骨,付春山想着两人躺在雨里总不是办法,他伸手要去抱起坐在地上丢了魂的清月。 清月冷冷推开他,不亲不近的语气,“不用,春山哥哥,我自己走,我要去追他。” 她回头疏离且礼貌的对着付春山一笑,“多有打扰了,春山哥哥,我身上没有银两,只能再道一声谢谢。” 清月踉跄着站起身来,又对付春山一鞠躬。 “月儿妹妹,你我,不必如此客气。” “就当你还了当时那一饭之恩,我们互不相欠了。” 话闭,清月便缓缓走向雨中,她依旧目视前方,拖动着仿佛千斤重的身体,一步步挪动着。 不过才几步远的路程,清月从未觉得自己竟走过如此沉重的路,只不过她毫不在乎,去白虎城的路,山遥路远,这几步又算得了什么。 “月儿妹妹,我会一直等你回来……” 付春山看在眼里,却不敢随意上前,他知道清月现在不想见他,也知道自己其实没有任何身份可以去劝她,让她放下。 原本他以为路上的清月妹妹只是上天赐来的仙女,一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哪成想,灼阳找到他对他说他与清月姻缘天定,白头偕老。 他欣喜若狂,可灼阳他二人月下交心,雨中诉情,又让他觉得他们的感情必然是逆水行舟,难上加难。 他们的故事他未曾参与,却也能感受到其中铭心刻骨。 所以他只能站在清月的身后,等她回头,等她回头看他,如果清月愿意的话。 他叹息,他无奈,但他还是愿意,愿意等待,等她回头,哪怕时间漫长。 清月抬脚正要跨出门洞,身行却如风中落叶,摔到了地上。 付春山心跳骤停,几乎是飞扑上前,把人从地上捞了起来,抱到怀里,冲向了屋内。一边跑一边喊,“来人!来人!快去请大夫!” 灼阳就蹲在门洞边哭,开始只是小声啜泣,一只手还能将哭声完全隔绝,后来小声啜泣要变成号啕大哭,一只手根本就堵不住哭声,只能两只手死死摁住嘴巴,让声音一丝一毫也跑不出去掌心。 最后眼睁睁看着清月摔在地上而无可奈何。起身闪近屋内最后看了一眼清月,转身离开 了。 灼阳按照与白虎姬、白素的约定,按时回到了白虎城。 白虎姬,白素见他一人走入账中,同时起身到灼阳跟前。 “赤盲呢?”灼阳问。 “照你的意思,我命他领了一部分魔兵,到玄武城外作阵。”白虎姬回。 “很好。” “我很奇怪啊小灼阳,四方馆初见,那位赤盲是同你关系很要好的朋友吧。你要设的此阵如此凶险,怎么还把他支到最远的玄武城去了?” 白素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近灼阳,然后给他抛了一个魅惑众生的媚眼。 灼阳两眼一抹黑,身上鸡皮疙瘩呼噜哗啦掉了一地,不动声色的向别处挪了挪。 “他法力深厚,办事牢靠,我信任他。” 白素哪能放过面前这位俊俏的郎君,矜持也不装了,薅过灼阳来,便靠在了灼阳怀里。 “怎么?你的意思是不信任我还有白虎姬美人呗?” 边说,手也不闲着,到灼阳的胸前抓了一把,表情甚是享受。 还是年轻的体魄好啊,又大又弹。 灼阳一阵跳脚,“唉!白素!规矩一点!公共地带!” 白虎姬也看不下去了,虽然她很不喜欢灼阳,可他毕竟顶着一张与她心中菩萨英捷将军有八分相似的脸。没人能在她的面前对英捷将军不敬。 所以灼阳只是言语上警告,白虎姬确实毫不留情扔出一道法刃。 白素挥手挡住。 “怎么了,白虎姬?难道你吃醋不成?”白素满脸戏谑。“这小郎君可是我先认识的,懂得先来后到吗你?” “哼!”白虎姬转身回到上位,“妖王还是收敛些,这里毕竟是魔族,对待魔族少君,不说尊重,至少不能调戏。” 灼阳就站在帐内,看着两位比自己年长数百甚至数千岁的长辈,讨论自己被调戏……说实话这是灼阳活的将近二十年来第一次感觉尴尬。 谁料白素又闪到灼阳身边,一脸的**,“那是不是,不是公共地带,就可以不规矩了?助你统一魔族后,你可到我妖族地界来,哥哥我好好疼你。” 灼阳真的无语,怎么清月调戏完他,白素又来,他看起来真的很像个美娇娘吗?不应该吧。 “好了好了好了……咱们还是先谈正事吧。”灼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白虎姬不动声色的白了一眼白素,说道:“小少君所提阵法,即便我久经征战也闻所未闻。那日你只说了个大概,吩咐我将赤盲调离,便仓促地送清月姑娘去了,今日烦请你将此阵玄妙讲个清楚,我也才放心布控士兵。” 白虎姬话里有话,不过,灼阳听明白了。 成千上百的阵法白虎姬都见过,怎么就他一个毛头小子提出的阵她没有见过,万一是他小子信口胡邹,白虎姬还有白素也要掩耳盗铃,带着自己千万将士的性命陪他上赶着找死吗? “此阵法是我师父人间客一本古籍所记,用于两军对垒的战场之上。能够在起阵之时将对方军队的将士法力封印。阵法也很简单,我会在白虎城外布置好阵眼,然后三位法力强盛者列三方位与我同时起阵,便可。只是还需要白虎姬在起阵后,斩杀其余三位城主。魔族族人本无意分裂对抗,只是三位城主极力挑起战争,所以只要他们死了,魔族统一之任,也便完成了。” 白虎姬不解,“一个凡人的阵法?小少君怎可保证此阵为真,还有我既已是起阵之人,又如何能够脱身去斩杀其余三位城主?” “因为还有我。”石安玉现身账中。 白素微微躬身,“馆主。” 灼阳抱拳躬身,“安玉叔叔。” 石安玉慌忙扶起灼阳,“您是小少君,没有拜我这臣的道理。” 账中三人,唯有主位上的白虎姬没给白素好脸色不说,也没给石安玉好脸色,白了他一眼的同时还冷哼了一声,接着便把他当做空气装看不见。说难听一点,他们俩见面,也算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外人不知道他,她白虎姬还不知道吗?怀瑾握瑜曲?装什么深情,将军从来不曾将他放到过眼里好吧。自始至终不过一个副将,怎可能比得过她在将军心里的位置。她可是将军力排众议,推举上来的城主。 第117章 灼阳继续,“无论此阵是否能成,都不会有一兵一卒因阵法崩塌而牺牲,所以白虎城主也不必担忧您麾下魔兵安危。” 不过石安玉的话倒是给白虎姬提了个醒,白虎姬忽的转了话,“您是小少君,我是臣,不必向我交代,白虎城上下听您差遣。” 灼阳又是抱拳躬身,郑重道:“还劳烦安玉叔叔前往青龙城外起阵,白素到朱雀城外起阵,白虎城主斩杀三城主。劳烦各位了。” 账中三位同时回应,“小少君言重了。” 灼阳起身,石安玉有有了疑问,“灼阳。” “怎么了。” “作为哪怕是四人起阵,也要选出一位法力最为强盛者作为阵眼,相较之下,便由我来吧。” “不必。我来。” “胡闹,”白素先插了一嘴,“四人之中,恐你是法力最低者,怎么可由你承担阵眼。” “我会启用神魔之力。”灼阳答。 第99章 清月第不知道多少次醒来后巴望着床帐,记忆荒的涌向清月的脑袋,她机械的爬起,接受了自己被灼阳丢下的事实。 然后平静的穿戴好衣裳,准备启程去往白虎城,她说过,她会死在去找他的路上。 清月推开门,身后传来一道儒雅的声音,“月儿妹妹,你,定要去寻他吗?哪怕那里是你一生也可能到不了的地方。” “是。” 清月没有想多与付春山纠缠,头也未回,便又抬脚离开。 “且慢。前路漫长,总差不下这一时半会儿,”付春山的声音始终像是山泉中浸泡着的暖玉,那样温柔。“烦请月儿妹妹再赏我一点薄面,至少回头看我一眼,与我话别。” 清月开明的很,丢下她,让她窝了一肚子火的人,是灼阳那个混蛋,不是对她照顾有加的春山哥哥,没必要给人家甩脸子闹脾气。只是,此时的确胸口太过酸痛,像是压着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喘不上气,哪怕知道她与付春山此去一别大概是今生不见,也很难慷慨拥抱道上一句莫愁前路无知己的话来。 她勉强着自己用力挤着面上坚硬的肌肉,挑出了一个笑来,想着春山哥哥那样善解人意,大概也不会怪罪于她。 清月回头见到付春山的脸色,也吃了一惊,左看右看,春山哥哥的脸上哪怕挂着笑,眼睛里跑出来的悲伤也不比她少。 “先坐吧,月儿妹妹,昨日你起了热,后半夜才退了烧。” “是春山哥哥照顾了我一整夜吗?” “算是吧,哈哈,家里的下人才是出了主力,我也就是在一旁添乱。” 闻言,清月慌忙摸向自己左手上带的追月,没没舍得,又要去撸右手上的贪响,还是没舍得,最后灵机一动,想起了那条白虎城而来价值不菲的衣裙。从她的包袱里翻了出来,小心翼翼放到了付春山的面前。 她不欠外人东西,人情债尤其,一张饼的情义住一夜也便还了,第二夜还是需要用些物质来抵住宿费。甚至一想到从前睡大街的日子,她甚至有些心虚,觉得是不是给的太少了。 “别嫌少,春山哥哥,这套衣裙已经是我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了,不要推脱,爹爹说人生在世不要欠别人的,欠的多了,便还不起了。” “那,”付春山一指,笑了“可是看起来你手上戴的镯子要更值钱些。” “他们……”清月哆嗦着将贪响和追月藏到了袖子里,“不行,其他的任何我都可以抵给你。” “与月儿妹妹说笑而已,这套衣裙足够了。”付春山笑得勉强,“有了这套衣裙,看到也能时常想起月儿妹妹来。” “既如此,春山哥哥,我们再会。” “我们真的还能再见吗?今生?很抱歉,我想问问你,并不是临别时的客套,我想知道我的等待会不会有意义。” “春山哥哥,未来便交给未来去吧,有缘,自会相见。” “可是,可是……月儿妹妹,你的未来本就应该是属于我的啊……这是你我的命啊。” 付春山的灵魂深处有两个自己在打架,一个对他说,有为君子,自当心胸宽广,海纳百川。另一个对他说,不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 “我不信命,倘若信了,我应该早就死了。春山哥哥,祝你功成名就,觅得良缘。” 付春山大笑,不为不可成,他尝试过了,为自己努力过了,没有结果,至少不悔。笑过后是他坦然的接受。 “那便多谢月儿妹妹了。” 付春山拿出一个信封来,递到清月面前,“这封信,是灼阳交代,你我垂垂老矣后,那时如果我愿意交给你,你也还愿意看,再交到你手上的。想来,也不会有那个时候了。我便把它交给你好了。” 清月抬头看他,眼里有惊讶,有感谢。 付春山站起身来,拍了拍清月的肩膀,“坐在这里,读完这封信,月儿妹妹便离开吧,我便不去相送了。望,一路珍重。” 话闭,付春山便离开了。 清月捏着那封信件迟迟没有打开。信封折叠的很整齐,每一条痕迹都很整齐,不存在一丝一毫的歪扭。光从信封来看就郑重的不像是灼阳那个神经大条的人能够耐心折的。 清月自己在想,灼阳那个混蛋会这些什么给她。会不会问她活到多少岁了,会不会问她是否岁月圆满,子孙承欢,会不会嘲笑她,满头华发,一口牙也点了个精光……会不会,会不会提起想她。 怀着忐忑而期待的心,清月拆开了信件。上面工工整整写了四个大字:吾爱清月。 再无其他。 啪嗒啪嗒啪嗒……泪花绽放在纸上,浸透了纸张,模糊了文字。 “灼阳……你个,混蛋……” 怎么看起来那样高傲一个人,事实上竟然如此胆小,就连爱都只敢在她行将就木的时候告诉她。 爱到底是什么,答案似乎并不唯一。清理用生命教会她,爱是偷偷的就给你一切,甚至是生命。灼阳又告诉她,爱是在藏在心底,哪怕委屈自己,默默退出,也要看着爱人幸福。 清月愧疚啊,她明明知道不能亏欠他们,却丝毫都没有偿还。她明白,他们都爱她,可她也有自己爱人的方式,她不想要自己永远被动的接受他们的给予,而不做付出,哪怕她能给的只是无声的陪伴。那她再也不愿与他们分开躲避,她要与她的爱人风雨同舟,生死不离。 这个寒冷而漫长的冬天,从清月无声的哽咽中拉开了帷幕。没有了灼阳的跟随清月又踏上了独自流浪和寻找的旅途。从前的她除了父亲留下的占卜算卦的家伙事可谓是光杆一人赤条条,通灼阳混了一年不到,又多了贪响和追月。 清月有时候自己一琢磨,他俩人真有意思,人都弃她而去了,还留这几样东西做甚,白白在夜深人静睹物思人,惹她伤心流泪。再转念一想,至少他们还留给她这些东西,让她还能想起他们来。 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放在清月当前的境遇上,她觉得那些没事就说两句“俗话”的白胡子老头真是没说错。自己找爹找了好几年,破庙里供果也吃过,桥洞里也趴着睡过,当时也没觉得多苦多难,结果跟着灼阳睡了两天客栈,吃了几回酒楼,穷日子还过不惯了。 遥记数月前她还就离开灼阳独自闯荡的问题和灼阳吵过一架,那时候她昂首挺胸的和灼阳吵啊,说自己离开谁都可以,现在可真是自己打自己巴掌。身边没了他,连看见两只癞蛤蟆在大路上打架的趣事都无人分享,唉,孤独啊。 她一人独行,孤独可以算得上她遇到的最为微不足道的一个问题了。掰着手指头数,温饱,住宿,生命安全,哪一个不比孤独要更让她头疼。 倘若追月还能够一如既往的发挥惊世神兵的威力,清月觉得自己走到一个地方,接点除恶霸,捉小妖的外快也能让自己吃饱喝足。可是自打那日起,追月别说一支箭也射不出来,连亮也不亮了,现在和一只平凡的手镯没什么区别。但也不能这么说。追月比任何一只凡界的手镯都更加精巧秀气,不,是天上人间。 大概饿了有三天,清月终于记起她还能给别人摇卦算命赚些钱来啊,真是饿糊涂了。 她没有摆摊的门脸,不知道供着哪路神仙的破庙里顺出来一只缺口的破碗,又撕了庙里两块破布,到人家买包子的灶火坑里掏出一块烧的黢黑的木炭,写了“占卜”两个字,挂在一根长树枝上,搭起了一个简单的摊位。然后席地而坐,在人来人往的闹市又蹲了一下午,饿的眼冒金星,也没等到一个客人。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自嘲一笑,呵至少不会比这情况更差了……她抬头,眯缝着眼睛瞧着天上灼热的太阳正不遗余力的向人间撒着金灿灿的光辉。 气若游丝地嘟囔,“混蛋,滚蛋了也不知道给我留点钱,自己守着金山银山过去了,哼……有本事,你给我撒点金子来……我也就宽宏大量,少骂你两句。” 第118章 哐当一声。那是铜板碰触到瓷碗的声响,清月眼睛的得像铜铃,猛地抬头,惹得自己一阵眩晕,不过她顾不上头疼,有钱找上门来,头疼算个屁。 一个屁大一点的“小土豆”撅着流油的肉肠嘴,一边啃着肉包子,一边问,“喂,快给我瞅瞅,这次夫子的考试都要考些什么。” 清月当即白眼翻飞,又因为饿得实在翻不动,眼皮子打架,那样子活像一只吊死的女鬼。 这么高级的占卜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那叫未卜先知……况且她也就认识那几个大字,听灼阳讲过几句之乎者也,肚子里连饭都没有,还能有二两墨? 但是,一来因为饿的已经让她连良知也不想要了,二来因为这小土豆看起来确实好糊弄,骗他他也不知道。所以清月把以上吐槽都咽到了肚子里,准备先赚点。 “这位珠圆玉润的富贵公子,你且将所学书籍带来与我,我必可算出。”清月谄媚的说。 小土豆明显是有备而来,从身上捣鼓捣鼓扔给清月一本书来。清月从小那就不是读书的料,一看见成篇的文字就头疼,随便翻了一页告诉那小土豆。 “必考内容。” 小土豆脸上两天黑色的“毛毛虫”蜷在了一堆,“就考一个题啊?” 清月暗骂,我又没考过,哪里知道考多少! 清月不懂声色的先将碗里的铜钱塞了起来,然后伸手比了一个一,“小店,一道一个铜板。整条街都不可能有比我更便宜的了,童叟无欺。” 小土豆又扔了数个铜板,“再来三道,多了我也记不住。” 清月乐呵呵的又给人指了三页。心里对小土豆一阵夸赞,财神爷好啊,勤学好问还有钱,真是个可爱的小胖子。 送走了小土豆,清月连摊也没收,连滚带爬地冲向馒头铺,一口气啃了一个半馒头,为了晚上还能有饭吃,忍住留了半个。 站在路口,她边吃边笑,路人偏过头来嫌弃的看她,还以为这是谁家跑出来的傻闺女。 她不理,只是暗暗发誓,这绝对她这辈子吃过最香甜的馒头。 笑着笑着她又哭了,泪水混着馒头咽到肚子里。 灼阳,我恨死你了。 怎么办,我已经习惯有你的日子,怎么办…… 所幸,在清月离开这座城前,那个小金土豆并没有前来砸她的门脸。她带着剩下的铜板换的四个馒头,又上 路了。脚步落在泥土上,落在雨上,落在雪上。 万事开头难,可是只要开了头,便不再难了……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个词,当真的习惯了眼下的生活,无论是贫穷、富有、热闹、孤独。只要不改变,那么生活就会走下去,人也不会因为贫穷而悲痛,不会因为富有而快乐,不会因为热闹而幸福,也不会因为孤独而不幸。 反正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呢。无论她怎么祈求,父亲都不会再活过来了,无论她怎样期盼,灼阳都不会再回来了。 第一年里她花了一个冬天去适应,适应一个人走在街上,一个人枕着一把刀睡觉。一年过的不快也不慢,就是有些遗憾,她没有找到有关魔界的任何一点线索,唉,去魔界的时候不贪图便宜,走着去好了,她定能记起路来,也不至于找了一年,别说见到灼阳了,连大门都没找到。她认真反思了一下,或许方向不对,人是鬼的亲戚,哪里能知道魔的事情。那个妖才是魔的亲戚,他肯定知道魔的踪迹。 终于,清月在第二年伊始的夏天找到了寻找的目标,只要能找到妖,也就离魔不远了。 在人界修炼的小妖,多是鸡虎鱼,草树花成精,他们仗着有点小法力就欺负附近的人,不过大多数的妖都还好,他们顶多吓唬捉弄人,不会杀人性命。不过同族总有异类,人里面都有杀人犯,比人更厉害些的妖自然也会有仗势杀人者。 清月当然知道其中道理,为了自己能与好妖和平相处,防止“中”妖吓唬,不被坏妖杀掉,在靠着给别人摇卦算命,招摇撞骗攒了一年的钱后,先给自己置办了一把长剑,虽说肯定不如灼阳手中无妄,神通广大,提起来,到也能杀个鸡撵个狗。 至于为什么买了一把剑,而不是清月向来用得得心应手的弓呢? 因为穷呗……一把弓可能没多贵,可是要给他配的箭可是消耗品,用着用着便没了,她哪有闲钱时时进货啊。唉,一分钱难倒英雄女。 第二年,去寻妖的路上,清月机缘巧合之下有了一个重大发现,这个发现对她来说可以算得上枯木逢春。 那夜清月蛰伏在一个破庙里,等着村民们口中祸害百姓的无头鬼。 清月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等在这里的,因为她知道,若是鬼为祸人间,会有阴使前来捉拿。那可太好了,鬼域里有熟人啊,有熟人还不好办事。那玉面郎大爷不是说只要是鬼域所属官兵,提他名号保准管用嘛。 只是灼阳那个混蛋当时不肯交给她开阴眼的方式,害她还得找了个神婆,花钱买了一个通阴镜。 不过清月也做了两手准备,若是妖,那就更好了,她也算是出师立捷,一举夺魁。 清月蹲在供桌下面等了大半夜,眼瞅着就要睡过去了,庙内终于刮起了一阵阴风,没有辜负她费劲巴力的等待。 清月握紧了手中的剑蹲着身子,一点点向前挪动,小心翼翼撩开桌布往外面看去。 就在那一瞬间,温热的血液瞬间抽离清月的十指指尖,那“无头鬼”就站在清月面前!清月倒吸一口凉气,将恐惧压在心底。着实是万幸,那东西的头正好在供桌以上,或者“没头”,清月没胆看。就连掀起的桌帘的手,都僵在半空中,收也收不回来。 那东西一转身,一条长尾便甩到清月脚边。原来是一只老鼠精啊。 妖有一个特点,法力低微的妖,即便是修成人形,但还没足够的法力将自己妖的特征全部隐藏,就比如眼前这只,托着长尾巴的老鼠精。 而且这只老鼠精若是没有那条尾巴给他作证,它完全就是一个酒坛子成精。身体又短又圆,大脑袋平的像个平面,远远看着不就是个无头鬼嘛。 实话实说,看到那条尾巴后,清月瞬间心落到了肚子里,就连僵硬的手指都缓和了不少。这难道不就证明,它修为低下,可以任她修理嘛。清月整理了一下自己,准备找个好时候出去给老鼠精点颜色看看。 衣裳都没整理好,庙内又刮起一阵阴风。 清月心里惊呼,又来一个! “九十三哥!这就是你给人家准备的新房啊!也太大了吧!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娇羞的声音传遍了庙里的每个角落。 “翠春妹你喜欢就好,这么多天哥哥去吓走那些人的累,也就都不累了。”憨厚的圆酒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九十三哥来来来,到这里来坐,我给你捏捏肩,揉揉腿。” 一听这话,清月明白过来,原来是一对新婚鼠妇啊。清月多少还有些于心不忍,人家胖酒坛为爱筑巢,她竟然要拔剑而出逼人家问话,真是多少有些不礼貌了。 第100章 转念一想,真是被灼阳给带坏了,有谁说过万事都只能用武力解决吗,坐到桌子上,和和气气的谈,不行吗?以和为贵才是传统美德。 清月觉得,她还是别挑时候了,挑来挑去都得打扰人家,趁早吧,一会儿人家在这里孕育起小老鼠来,她更尴尬。 清月双手双脚并用,托着一根嘀哩咣当的铁剑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公老鼠警惕起身一阵风般卷到清月面前,母老鼠一声尖锐嚎叫,也并没耽误她也一阵风般,跟到公老鼠身后。 清月一抬头,傻眼了。这只母老鼠,活脱脱一个尖嘴猴腮,货真价实的真女人啊!他俩到底修为高低啊?! 清月猛地回过神来,谁说将自己妖精特质暴露在外的妖精就是修为低下的,人家完全可以是不屑与人为伍,将自己的特征大摇大摆显露在外,还觉得自己英武非常呢。 “你是何人?”公老鼠一声怒喝,“有胆量啊,胆敢出现在老子地盘!” 清月当机立断决定,先给这对鼠妇留下一个平易近人、一心向善的好印象。连忙摆起一只友好的手,脸上变出一张过年专门笑给三舅妈的脸,“误会误会,两位鼠大仙,都是误会。”一边还自来熟似的,摸了两把公老鼠光滑而扁平的脑袋。 “小女子初来贵宝地,听闻这仙人庙来了两只通古博今的大罗金仙,小女子特地前来拜会。”清月恭敬的抱拳躬身,甚至为了以表诚心,清月准备等两只仙鼠,客气的扶她起身,她再起来。 然而,事情并没有沿着清月预想好的路径,向和平的方向发展。只见眼前的那只老鼠爪,越变越大,清月震惊的眼马上就要因重力的作用夺眶而出。 头顶同时传出富有威慑力的声音,“你们明正派的弟子学聪明了,前来送死还知道伪装。只是千挑万全,还是派了个傻子前来,啧啧啧,可惜啊。你剑上纹着自家的图腾,你不会忘记了吧?翠春妹,你说咱们吃了这种傻子,会不会也变傻啊?” 第119章 清月看了一眼,因抱拳而将那把铁剑抓到了人家面前来的手,暗骂自己蠢猪。这下说什么,人家恐怕也不会相信她是善良的普通人了。 不过,清月也秉持着能怪罪别人,绝不委屈自己的原则,又把罪名安给了卖给她剑的那人。 他一个杀猪同时兼卖几 把破剑的屠夫,卖剑就卖剑,非得偷刻人家门派的图腾做什么!不知道这是侵权的吗! 清月起身,向往和平的她还是先准备以善侍鼠,“误会,还是误会,鼠大仙,这就是一把没有灵气的破剑,我也不是个修士,您可要明察秋毫,不能辜负了我这一片真心的信徒啊。” “九十三哥,他们凡人最是狡猾,我看还是将她同其他凡人一样,‘吓唬’走算了。”母老鼠吹起了枕边风,甚是有用。 “我当然听春妹妹的。” 清月一听,谈不拢就谈不拢罢,走为上计,还是找个灵力低微,且好说话的妖精吧。灼阳啊,你且再等等我罢。 “二位慢聊,小女子就不打扰了哈。”清月畏畏缩缩的便要向外走去。 “拿命来!” 谁知那公老鼠一个臭鼠摆尾。好在清月反应及时闪身躲了过去,供桌瞬间被掀翻在地,供桌后面堆积的白骨和还没被他俩吞吃下肚的人肉暴露在外。 清月好悬没吐出来,原来他们说的吓唬,是直接把人吓唬下地狱啊。 得亏这是冬季,否则清月根本无法想象这破庙会臭成什么样,大概还不如茅房好闻。 和谈不成,只能动武了。 清月舞起长剑,准备和这只死老鼠决一死战。只是她用剑确实不太顺手,舞起来张牙舞爪没有章法,好在这只死老鼠实在是也没聪明到哪去,变得这么大,给了清月无数把剑扎到他身上的机会。清月抓住机会左一下右一下,捅了他好几个血窟窿。而且那只母老鼠还算讲武德,此时并没有加入战局。所以清月不占上风,也没落下风。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清月虽然个头小且灵活,却也因为太过微小,至少跟面前这个庞然大物相比,所以清月一个不小心便跑到了一个死角,出去不了。死老鼠的大掌像一座凸起的坟茔包向清月排来,带给清月的恐惧不亚于那只扑向清月的魔兽。清月几乎是最后一搏,用尽全身力气举着那把铁剑,希望及时自己被他拍死,也要给他那只爪子捅出个对称的血窟窿。 清月没有闭眼,她要顶天立地的面对自己的死亡。 就在巨爪触到剑刃的刹那,一道耀眼的金光瞬间将清月包围,把那只死老鼠震了个踉跄。 清月脑子里同时弹出两个字,灼阳…… 金光散去,面前空无一人,但是清月清晰的感觉到左手处握住了一个她无比熟悉的东西,那是这世间除灼阳之外,最让她安心的存在——追月。 母老鼠眼看形势突变,也加入“吓唬”清月的队伍。 清月迅雷之速跳出两只死老鼠的包围,紧握她最为得心应手的绝世神兵,左右开弓。 拉弓,放箭,中。公耗老鼠捂住自己的左臂哀嚎。 箭中公老鼠身,疼在母老鼠心,母老鼠即刻换上一颗鼠头,瞪着贼眉鼠眼冲向清月。 清月的情绪丝毫没有波动。 拉弓,放箭,中。母老鼠捂住自己的右臂哀嚎。 一公一母两只老鼠,扯着尖嗓,对着嚎叫。公耗子一点点变小,母老鼠也变回了那个还算顺眼的人头。 清月从容地收起追月,威风凛凛的走到老鼠面前。 笑得得意洋洋贱兮兮的。至于这笑到底贱到什么地步,她自己一定不知道。那贱笑与得意忘形的灼阳,如出一辙。 “请问,两位小老鼠,现在是不是可以与我心平气和的谈一谈了。” 两只小老鼠你看一眼我,我看一眼你,知道他俩加起来也比不上清月手上的那把弓,选择投降。 “仙女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呗,跟我俩客气什么,您说是吧。嘶!别撞我啊翠春妹妹,疼死了!” “嘿嘿嘿嘿嘿……”清月笑得让两只小老鼠汗毛耸立,仿佛面前趴了一只老猫。 “你俩早这么配合,我也不至于伤了和气是罢。我这个人啊,最是懂得以和为贵了。”清月走到他俩跟前,捏了母老鼠的左臂,然后又捏了捏公老鼠的右臂,以示威胁。在这一刻清月才懂得,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角度威胁别人是有多么,爽。倒也难怪灼阳总是一副傲娇怪的高傲样,这么快乐啊。 “您讲,您讲。” “本仙女且问你俩,你们知道魔界白虎城怎么去吗?” “魔界?您可太高估我俩了。天地分三界,妖族没有独属于自己的一界。与人族和魔族共享界域。像我们这种灵力低微的妖族,只能流窜于人界,唯有灵力高者才有机会去往魔界追随妖王。您看看,我俩连您都敌不过,哪配前去侍奉妖王白素。”公老鼠憨厚的挠了挠自己的头,面露难色,似乎想用自己最真诚的模样告诉清月,他真的没有说谎。 清月蔫了,耷拉着头,讽了一句“切,白素又怎么样,也就空有个漂亮的面孔。” 母老鼠来了兴头,“您见过妖王白素?!哎呦呦,我俩真是鼠眼看人低,冲撞了您。” “哼,知道就好。”清月昂头挺胸。 公老鼠又搭话:“不过您可到人界的尽头,四方馆去问问。哪里是一个三界之人鱼龙混杂之地,想要到魔界去,不就简单了吗。” 清月一拍脑袋,责怪自己,“四方馆,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个地方了。” “四方馆您也去过?!”两只老鼠同时震惊。 公老鼠又问:“您到底何方神圣啊,您在逗我俩玩儿吗?四方馆您也去过,白素妖王您也见过,您若是想到魔界去,还不是手拿把掐吗!您这事闹的!” 清月自己嘀咕,“那是跟了一个好大哥,带着我去的呗。”转身又接着问他俩,“四方馆怎么去知道吗?” “那是人界的极东之地,我只知道只要你一直向东走,穿过蓬莱门,便是那四方馆所在。” “多谢你俩啊。”清月抱拳躬身,她向来赏罚分明,“那些人都是你俩吃得?” 俩耗子又开始叽里咕噜大眼瞪小眼,最后终于统一好了口径,“不是!” 废话,你看见那个杀人犯承认自己是杀人犯的。 “哦。”清月垂首瞧他俩,故弄玄虚,“不信。” 刷刷两箭,射在了两只小老鼠的心窝上。 “下辈子做人做妖,都好,别作恶了。” 说罢,清月拎起两只化作原型的死老鼠去县太爷府上邀功去了。不错,为民除害不说,还有赏钱,真是不错。 拿了赏钱的清月心情大好,甚至找了个酒楼小小的消费了一次。 品尝美味的时候,清月有些心不在焉,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大餐也没有吃出她想象中饕餮过境样子。 追月为什么突然之间恢复如初了?这个问题很值得深思。只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不足以让清月姑娘想明白这个问题。 不过还好,清月姑娘大智如愚,一天想不明白,半年还想不明白吗? 向东而行的路上,清月的生活终于开始过得蒸蒸日上。有了追月加持,哪怕她身手一般,也能过上除恶霸、捉小妖的侠女生活,而且,费用很高,要比支个小摊,替别人摇卦算命挣得多多了。 半年多的时间里,清月发现,她每一次调动追月,总会有一股热流自胸膛涌起,倾注到追月之上,而且她还发现,热流并非取之不尽,会有消耗殆尽之时,然后当她一觉醒来后,那股热流又会恢复如初。 有一次她住店为了省些银两,住了个大通铺。那是一个房里一张大铺,很多人图便宜挤在一张床上,和衣而眠,短暂休息休息。 恰巧清月与一帮玄门外出历练的女弟子挤到了一张铺上。在清月的认知中,玄门修士大多都与灼阳一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便将自己的感受讲给了与自己挨得最近的,那位看起来憨厚又老实的女弟子。 女弟子一听,先是哈哈一笑,然后告诉清月,什么热流,那是凡人开启灵泉后涌出来的灵力。清月又不明白了,她什么时候开过这玩意。 那位女弟子健谈的很,拉着清月聊了小半夜,甚至最后都是因为女弟子的师姐出言训斥,她这才放弃与清月畅聊一夜的想法。害的清月第二日早上起来,都顶着一双熊猫眼。 不过清月一夜收获颇多,女弟子讲给她很多有用的信息。 凡人修士者十之八九都修仙道,毕竟凡人从千万年前就对魔还有妖有天然的偏见,成魔当然被认为是不走正道。所以凡人都会借用某些带有仙泽的东西刺激凡人,以开灵泉。而且,有些更为普通的凡人,即便是用仙泽以刺激,也无法开启灵泉,说白了,就是天生愚质。 还好清月暗自舒了一口气,自己还不算笨的,有仙泽刺激开了灵泉。灼阳那个混蛋,还说自己天资愚笨开不了,呵,那混蛋就是不想给他开。 第120章 女孩子之间的情谊是很好建立起来的, 不过是一夜的谈话,清月便与那位女弟子成了朋友。第二日两人分别之时依依不舍,女弟子嘱咐清月,她一女子去寻爱人,前路不定多难多险,她告诉清月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清月为了让她安心,便将自己视若珍宝的追月展示给女弟子看。 清月唤出追月,女弟子立刻便被追月周身所萦绕的仙泽所震撼。她说,即便是她门派中的镇派之宝也不及这把追月万分之一。这种仙泽不像是普通凡器所能呈现,倒像是天界之物。而且厉害的武器可以将主人的灵力威力放大数倍,而清月手中的追月,能够将清月的灵力放大百倍千倍不止。 清月暗想,的确,这把追月乃是灼阳所赠,来处应该是仙界无疑。这好像也解释的通,她一个从未潜心修炼过的凡人,竟然能够射杀修成人形的妖。 女弟子还一遍又一遍的叮嘱清月,不要再像今日这般将追月这等宝物毫无保留的展示给旁人。人心难测,不免会有人对追月起贼心而杀清月,夺追月。 清月也一再保证,再不回有下次了。而她也更加珍惜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朋友。虽只有一面之缘,她却担心她的安危,教她做人的道理。 女弟子见清月有追月护身,放心不少,安心的与清月做了告别,还告诉清月,倘若清月找到了爱人,回到人界,定要到她师门,与她再续今日之相见恨晚一见如故之缘。 清月答应了她,与她告别之时,落了泪。想起灼阳常说的一句诗文。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们!再会!” 清月又上了路,又是一次机缘巧合,她看到路边摊售卖的鹿茸酒,她好奇心甚重,问人家老板,鹿茸是什么,老板秉持着顾客赛神仙的原则告诉了她,鹿的角呗。并且耐心讲解道鹿茸酒壮肾阳,益精血。还贴心的问清月,要不要给她丈夫准备一些,有益于夫妻和谐。 清月又在人间混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男男女女这点事?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灰溜溜的跑走了。谁知道那店家要钱不要脸,见清月跑了,冲着清月跑的方向就喊。 “带上点走吧小姑娘!鹿茸酒!壮阳补肾的好货!准保让小兄弟一振雄风!让你快乐又幸福啊!” 清月跑的更快了,恨不得脚底下踩上那风火轮跑。 清月暗暗发誓,有一天她若是做了买卖。绝对不会和这个老板一样追着人家顾客强买强卖。 不过虽然说丢了一回人,清月也彻底想明白了自己莫名其妙开灵泉的原因——麒麟角。而刚刚翻过一座山,又一道坎。挡住了清月走向大明白的通途。 麒麟角她恨不得八百年前就吃了,怎么战场上那次没显灵呢?而清月姑娘却并不想聪明这一次,你说好死不死,她就是聪明了这一回。 她不会真的是普通人中的普通人,笨蛋中的笨蛋吧。就连麒麟角这种三界罕见的稀罕物,都救不了她那狗屁不是的天资。而后又因为灼阳施法救她,给她输的灵力才费劲巴力给她填上了破碎不堪跟筛漏子一样的灵泉吧?关键是,灼阳天天吹嘘自己,神魔之子,不会他的灵力比常人的更强吧? 呵呵呵…… 清月姑娘选择掩耳盗铃,不信。 后来清月姑娘又用了半年的时间,虽说算不上历经千辛万苦九九八十一难,也算得上倍尝艰苦,终于到达了蓬莱门。混成一个朝廷贵人的护卫,跟着他们混过了蓬莱门,到达了她记忆中的四方馆。 第101章 清月死活也没想到,人分三六九等这件事竟然到了人界和魔界的交界处也体现的淋漓尽致。他们是贵人的随从,竟然连进入四方馆一层以上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住到四方馆的地下去。清月又忽然意识到,灼阳刚到四方馆的时候,也是交了一锭金元宝才进来的吧,这小子果然有货!而被拒之门外的她只想喊一句,都是人,凭什么。不过为了不让人家把她当成傻子轰出去,她只是默默白了一眼四方馆的两只看门狗。 她原本想着,攒了一路的银子铜板,到这里总能派上用场,就比如自己开一间平价厢房舒舒服服睡一觉。却发现这里以凡人金子计价,仙妖魔以灵力计价,她的货币颜色不符,灵力……更是没有。 地下一层,这个位置是不是埋棺材的土层啊……而眼前这热闹哄哄的地下一层,给清月一种拉着死人跳舞的感觉…… 奈何他们抵达四方馆,已是丑时,人族不比其他族类,还是需要休息的。清月以及贵人的一众随从甚至被安排到了地下三层便宜但人挤人的大通铺。 进屋时,清月正巧同一位素净雅致的女子打了个照面,对面的女子对她微笑点头,清月向来对美丽的姐姐没有什么抵抗力,站在门口傻笑,好在一个转身,那姐姐停了下来,面露难色的对清月说:“公子,男子的房间在对面。” 清月刚想起来,自己为了跟在队伍中行事方便,改换了一身男装,就连脸都涂成了黄黢黢的土色。 清月听了那姑娘的话,连忙抹去脸上的土色,“不不不,误会了,误会了,我也是个女子!” 姑娘点头微笑,便走开了。 清月还不算太困,趴在铺面上,思考着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寻找”这件事,几乎贯穿了她的整个生命,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可是谁让他们在她的生命里都那么重要呢?路总是要走的,鼻子底下不就是嘴吗?大不了就去问。灼阳在白虎城的战场上,那她就去问白虎城战场在哪,总会找到的,总会找到的。 清月总是在放空和迷茫的时候用自己给自己编篡的话来安慰自己。都已经走到四方馆了,白虎城还会远吗? 不会的。 清月思考人生的这段时间,方才遇见的那位姑娘已经坐在清月前方很久了,而清月的眼睛虽有失神,在那姑娘的角度看来,清月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流氓,一直盯着她看。 被盯得时间久了,那姑娘开口笑问到:“这位姑娘,我们在哪里见过吗?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清月回过神来,见是那位温柔的姐姐,虽被问的尴尬,也慌忙坐起回答,“没有没有,嘿嘿嘿,只是见姐姐美丽动人,没忍住多看了许久。” 眼前的美人始终眼角含笑,让清月莫名想起了一个词,用来描述她再合适不过——温柔乡。 “你也清澈明媚,让人睁不开眼呢。你可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清月有些不好意思,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漂亮好看呢。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交个朋友好吗?”清月眨着亮汪汪的眼睛,眼睛里面装满了诚意。 “在下俊竹山人士,水禾。” 清月跳下铺来,小狗一般跳到水禾身边,“我叫清月,家在冀州。” “喂喂喂!你们不困,有的是人困,一见如故的话,到外面说去!” 有人喊话。 水禾道歉:“抱歉,打扰您休息了。” 然后又昂了昂头,笑着示意清月去休息。 清月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张牙舞爪的挤弄着五官,对水禾对口型,告诉水禾明天聊。然后蹑手蹑脚的爬回床上,最后看了一眼水禾,发现她一直在对着一颗草施法,清月没再多问,带着这个疑惑睡了。 第二天一早,清月猛的坐起来,虽然脑子迷迷糊糊,和水禾的约定却一点也没忘,一边揉眼睛一边在大通铺的屋子里寻找水禾休息在了哪个铺上,环视了一圈,也没看到那片翠绿色。 直到低下头,才发现水禾就躺在了她的身边,正笑着瞧她。 清月害羞的挠了挠头,又指了指门外。 水禾意会。 两人起身,一同出去了。一边走着,清月便开始叽叽喳喳在水禾耳边说个不停。倒也不能怪清月,毕竟上一次她这么敞开心扉的同人聊天,还要追溯到半年前与女弟子开怀畅聊的那晚。 水禾始终笑着,热情似火的清月,让她不自觉的想起了一位故人…… ” 姐姐你来四方馆是为了什么啊?昨天我看你怎么一直再给一颗蔫了吧唧的草输送灵力啊,凡人灵力有限,你这样不会累吗?对了对了,俊竹山在哪个州府?将来到了凡界,我也好再去寻你玩啊。” 水禾安安静静听完了清月的问题,句句回答,“我来,是为了寻药的。那不是一颗普通的草,那是我的哥哥,寻药也是为了救他。至于俊竹山,在青州。只是清月姑娘既知我是并非人族,可还愿意与我做朋友吗?” 说实话清月听到水禾称“草”为哥哥的时候心头微微一颤,一个能化形的妖族,功法不定多么强大,她有些害怕,甚至后悔,怎么如此愚蠢和一只妖如此亲热。 本来认为只有没钱没势的人族才会睡到地下的大通铺来,谁知道妖竟然也会,刻板印象果然害人。 可是转念,种族不是区分好坏的规则,人族对妖族与生俱来的偏见终归是要改的。再说人都有坏人,谁说妖没有好妖。 第121章 再不济她还有追月护体。 见清月愣住了神,水禾先开口道:“世道虽然变了,妖族也在被接纳,但人族心中积压了千万年的成见,哪里说消失便消失呢?我不怪你,倘若害怕,我们便分开吧。” “不不不,不是的,水禾姐姐,”清月一拍胸脯,“我可是个开明的人,神啊魔啊妖的我都见过,都交过朋友呢!再说了,这里可是四方馆,天王老子都可能遇见,妖又怎么了,我不怕你。” 水禾莞尔,“你的确是个有趣的姑娘,只是,那把神器,要不要先收起来呢?”然后指向了清月的左手。 清月一低头,天都塌了! 追月怎么已经在手中化了形! “啊……听我解释啊……姐姐……”清月赶紧收了追月,一脸委屈。 “走罢,大天早,肯定饿了,我请你到楼上吃点东西吧。” “吃饭!好啊!可是我没有金元宝……” “没关系,我有修为灵力啊,就当是信任的回报。” 清月也不委屈了,屁颠屁颠跟着水禾到楼上吃饭去了。 太像了,感觉真的太像了,眼前围绕着水禾的小姑娘,就像当年的挚友——青鸾。 所以水禾才能卸下防备,真诚相交。 生死一别,过去五百载了……而他们的脸都像是在昨天那么清晰。 九溟飞身离开后,她便昏厥了过去,再醒来,她已经躺在了灵剑派的一个房间内。 她默默的淌泪,哭离去的爱人。可她当时不知道的是,离去的又何止爱人…… 后来是左夜雨十二师兄将一切都告知了她。 无藏掌门因看透天道虚伪捉弄,固执自毁魂魄而亡…… 水禾吸收了太多天池水,被天池水抵消自身灵力,眼看就要修为灵力具散失去人身和灵智。而当时他们又处在已经支离破碎的飞霄宗之中,在场的灵剑派弟子都不懂如何调出水禾体内的天池水,只能急得团团转。 最后,他们都找不出来一个原因,为什么痴傻的多吉,坐在他心爱的小妹身边,仅仅只是握住水禾的手,便将天池水引到了自己身上……化为了本体,一株灵草,陷入了沉睡。 常理解释不了的原因,那年少的弟子们,只能姑且将她定义为爱吧,是血脉相连的爱,是甘愿牺牲自己也要庇佑血亲的爱,又救了水禾一次。 后来水禾再见到林木临还有青鸾的时候,是在他二人的坟墓前。水禾根本无法想象那样一位惊世之才已经变成了一方小小的土堆。而那样热烈,那样珍惜自己的青鸾竟然一剑刺破自己的胸膛,也追随林木临而去。 纵然她如何不能相信,事实就摆在她的面前,她哭啊,她喊啊……没人能回答她,没人能安慰她…… 再后来泪都流干了,心也麻木了。 唯一支撑她的,是十二虚无缥缈的一句话,无藏师父自戕前告诉他,他还能感觉到九溟灵魂的气息,九溟会回来,却不知多少年…… 时至今日,她一路修炼提升修为,一路行医济世救人,一路找寻唤醒多吉的方法,一路等待九溟归来……就这么不知不觉过了五百年。 再想起故人来,竟然连心痛都不再去曾经那般剧烈,只是隐隐约约像是有针扎在指尖,那么隐隐约约的刺痛。 水禾支付了十年的修为给门口的两条“狗”,和清月一同进入了四方馆内。 到了四方馆里面,清月站在那里,环视整座恢宏的“黄金”楼,捂紧了自己的口袋。 忽的,将近两年前的记忆与这座琼楼重合。土基族小精灵灵巧的身形下是已经恢复如初的四方馆,高楼上有两个正在向下望去的少年和姑娘。 一滴泪竟悄无声息的落下,清月笑得明媚。没关系的,你的音容很快不止出现在回忆和梦中…… 清月期待,他们相见的那一天。她想着他们重逢的画面。 灼阳,再见你,我会笑逐颜开,然后……把你的眼打的青紫,脸捏成包子,再打掉你几颗牙齿,最后趴在你的耳边大喊:呵!混蛋!让你留我一人!老娘自己也能来! 聊以慰我相思之苦。 “怎么了,有心事吗?”水禾问。 清月的眼睛不自觉的积蓄起了水花,只是她自己还未察觉,水禾看在眼里,先将人唤回了神。 “嗯。没事……想起一个混蛋来。” “坐下吧,四方馆物价着实吓人,我也只能请你吃一碗清面而已。” 第102章 水禾对这个一面之缘的小姑娘没有多少疑问和想法,只是单纯再见故人之影,难免想要亲近。清月则是除了抱着广交朋友的心态外,知道水禾本为妖族,并且看起来修为不弱,或许也能打听到有关魔界的消息。 “水禾姐姐……你知道白虎城怎么去吗?”清月一边往往自己的嘴巴里扒拉面条,一边问。 “白虎城,大概三百年前去过一次。可是魔界与人族有天然的结界屏障,你自己是万万不可能去到那里的。而且听闻魔界四城动荡四起,以你的修为,我劝你还是莫要前去了。” “快两年了,战争还未息止吗?” “我也不太清楚。我多行于人界,魔族如何也只不过些许耳闻。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嗯,我朋友上了战场,我要去找他。” “人族?” “不是……他大概算是半个魔族吧。” 半个魔族?水禾心想,好生奇怪的描述。不过水禾不是多事之人,便也没有再去追问。 清月手舞足蹈的给水禾讲述了她一路上的新奇事,妙语连珠,幽默风趣,讨人喜爱的很。与清月聊天的这短暂一刻,竟可以称得上是水禾近十年来最为快乐的时间了。面前的女孩子多少次恍惚,变成了那位年少的友人,再回首,已经恍然如梦。 五百年的光阴就那么过去了,说上一句马齿徒增形容自己,水禾也并不认为过分。她的亲人、爱人、朋友……几乎都定格在了她生命长河的那一道小沟里,她被岁月推着向前走,其实她自己知道,她无数次乘着小船,回到那里,刻舟求剑。 有时候她也想,他们应该不希望她辜负挥霍岁月,所以她带着青鸾的梦想,游历山水,所以她秉持己志,治病救人…… 早些年间,水禾偶然知道天庭瑶台上的金叶银木柳每日清晨结下的第一滴露珠,可以抵消天池之水。 可取露珠之事,难就难在,神树生于天界,她虽受俊竹山上仙泽修行,也不是纯净的仙族,突破不了天界的结界,登不上九重天。 不过好在有买家,就有卖家,她在四方馆结识了一位仙官,帮她收集金叶银木柳的露水,二人约定两年之期交易。 今年正好到了约定的年份,水禾早早来了四方馆等那仙官。 因为还没能拿到金叶银木柳的露水,水禾虽有心送清月到白虎城去,也没那个力。 不过水禾给清月介绍了一位魔族朋友,名为银峰,他曾经受过致命伤,是水禾正巧那时也在四方馆,救了他,于他有恩。而且银峰后来便在四方馆做了一个不起眼的杂役,就在跟前。他人性格品行,水禾也放心,便托他送清月一程。 清月没有多做停留,虽说她与水禾姐姐一见如故,但她更想先去给灼阳一巴掌…… 人族啊,最怕的就是分别。不会他们仙啊魔啊,一挥衣袖就能传信的能力。十有八九也没那修仙的觉悟,御剑飞行也不通。天有多宽,都是两只眼睛看的,地到底有多大,都是用两只脚走出来的。寿命不长,有时候,和朋友的一次告别,就是永别。 所以清月慢不得停不得,她有时候还挺担心,她连灼阳的面都没见着,就死在路上了…… 她与水禾临别之时, 水禾像母亲温柔抚摸离家的孩子那样,一直抚摸着清月的脸颊,眼中悄悄蓄起一汪池水。清月则是抱着水禾,对水禾碎碎叨叨说了很多,恨不得把水禾儿子娶媳妇都祝福到了。 因为,她觉得,她可能这辈子与水禾再也不会见面了。 水禾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后,送了一片叶子给她,水禾告诉她,那片叶子是她的真身,只要在人界用灵力催动叶子,三日之内,她必来相见。 清月一听这,乐了。好诶!有机会再见就好…… 银峰个头很高,就是瘦的厉害,大男人站在那佝佝缩缩的,活脱脱像一根巨型拐杖。清月每每想要看他一眼,就得仰着头,脖子伸出老长。 不过清月到不在意,只是银峰内向且不爱说话。让清月有点不自在,毕竟作为一个能和木头开会的话唠,怎么可能和面前这个伙伴一句话也不说呢?清月准备先从鸡毛蒜皮的琐碎事聊起,先建立友好关系嘛。可是银峰大多时候只是笑笑,一句话也没有。 银峰因为那次重伤后,身体比普通魔族要差很多,缩地术用得也就不顺畅了,带着清月,缩一段,走一段,行进的速度不是很快。 第122章 也正好给清月一个机会,和银峰这只“鸵鸟”建交。终于在清月自己絮絮叨叨两天后,银峰愿意回应她几句,不只是笑笑。 俗话说得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清月抓紧问话:“银峰大哥,你是魔族哪一座城池的人啊?” “嗯……中城。” 啧,真是惜字如金,清月想,算了,总比一巴掌打不出一个屁强。清月有问:“嗯?中城啊……那你知道中城的军队有没有应召到白虎城勤王?大概两年前,就是你们的小少君,英捷将军的儿子灼阳,他回来了,你知道吗?” “嗯,他来打擂,我见到了。而且他是英捷将军的儿子,整个魔族的希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属于魔君的中城军队早已秣马厉兵整装待发。但是到现在中城也没有收到军令,前去援助白虎城。” 清月篡紧了眉头,怎么可能呢……清月嘀咕。她记得当时的战局白虎城几乎是强弩之末,怎么可能又过了两年,还没有调动中城军队呢?或许,有了白素带去的妖族加入,两边势均力敌了?清月想。 “那你知道战局怎么样了吗?” “说来奇怪,战场上的确很久没有传来过消息了。” “很久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说的也不太对,两年对于人来说很久,但对于魔来说,也不算久。只不过是战事未停,未曾回营修整,也任何一方再征召士兵而已。” 清月一听这话凉意从嗓子眼瞬间散到了手指头,也就是说她离开后的时间,战争一刻都没有停?这真的正常吗?即便是体质再不一样,魔也不可能都是属大江流的吧?没日没夜的打啊? 她不敢想,生命流逝的速度,更不敢想灼阳的处境……她至始至终最想问的一个问题,一直没问,因为她害怕听到答案。可听到这诡异的战局,她更担心,脑子里的声音一直在催促她询问,这会更像是要掀翻她的天灵盖炸出来。 清月脸色沉重,一把抓住银峰的手臂,吓得银峰一个劲的扒拉她的手。 而清月抓得死死地,说出的话也在颤抖:“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灼阳,不,你们的小少君,还活着吗?” 清月甚至没有问灼阳有没有受伤,因为在她心里,缺胳膊少腿躺床上动不了了都没关系,她都认了,只要他活着就行。 银峰讶然,清月这个人族的小姑娘千辛万苦要去找的朋友原来是小少君啊……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他都会将清月平安送到小少君的身边。 “至少没有陨落的消息传来……” 清月如蒙大赦,缓缓松开银峰。不知道活不活,但也至少没死…… 银峰又加了一句:“请相信白虎城主,还有每一位魔族将士,他们定然对小少君以命相互。” 银峰的话并没有让清月安心多少,她太了解灼阳了,灼阳这个人是万万不会让有人因保护他而失去性命的,是个不欠别人的主…… 前进的路上,两人走入一片迷障,四周浓稠的大雾将人裹挟,喘一口气,都得在肺里落不少灰。 周围静悄悄的,像是村庄宁静安详的夜晚。但清月只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握紧了追月。 别看银峰人高马大,还是魔族。实际上战斗力可能不如清月。 清月道:“银峰大哥,这雾太奇怪了,跟紧我。” 银峰只是点头没有说话。虽然银峰现在实战不行,但理论还是熟记于心的,这场浓雾,他一眼便知是有人故意设下的。也许就是以浓雾为遮挡,躲在隐蔽处准备吃人的妖怪。 所以银峰很听话,长胳膊长腿,却倒腾着小碎步紧紧跟在清月后面,清月像一只护崽的母鸡,眼神犀利盯着四方动静。 “嘿咻嘿咻……”浓雾里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声音。 天真的童声此时此刻飘到清月耳朵里那跟乐队吹的丧曲没有任何区别…… 清月心想,还嘿咻嘿咻,怎么给我们俩挖坟呢?老娘先一箭射死你。 清月和银峰一步步逼近声音的来处,清月已经箭在弦上,警戒状态。 接下来的一幕就有点诡异了,在人家小孩子的视角里那就是一个筷子精,还配了一个弓箭手,泛着金光的箭正指着自己的脑袋…… 小孩子哪里受的住这种惊吓,“哇”一声,扔掉自己铲土和尿泥的小木铲,一屁股墩儿坐地上就哭。 清月也尴尬的收了箭,伸手扣脸,不知所措。 回头问银峰:“咋办?” 清月这回也算是记住打了,路边的小孩看起来人畜无害,想要献爱心,还是先思量思量自己的本事。 谁让她上一次无私奉献,就差点丢了一条小命进去。 “唉!银峰!小心有诈!” 嗐嗐,你说说,这回倒是一直蔫巴出出的银峰慈母心上头,从清月身后冲出,一个箭步上前,都已经把孩子抱到怀里开始哄了。 “嗷嗷,乖啊,不哭了,小乖乖……” 清月简直惊掉了下巴,人不可貌相啊,大男人哄起孩子来还挺像那么回事。清月此时此刻脑袋里升起大逆不道一个小词——男妈妈…… 小朋友在银峰怀里一会儿就不嚎了,委屈的抽抽搭搭。 银峰逗小孩道:“对,不委屈奥,不哭了,叔叔拍拍。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啊?娘亲去哪里了?” “酥酥好……窝叫阿金。” 眼前一副叔慈侄孝的画面,清月不禁感叹:“你哄孩子还挺有一套哈。” 然后她也来了兴趣,这大眼嘟噜的小孩谁不想捏一把,便伸手要逗逗小孩。就那么往跟前一凑合,小孩哇一声又哭了…… “孬妖婆坏!她要打阿金!” 清月心里暗喊,冤枉啊!行动却诚实的很,脚下退了好几步。 第103章 小阿金哭的“感天动地”,任银峰摇晃出花来,他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终于,小阿金的哭声把他亲娘嚎回来了。 匆匆赶来的女子连忙接过阿金,掏出一颗糖塞到了小阿金的“大喇叭”里,也算是解救了被哭喊声折磨的头昏脑胀的清月。 当世界重归于平静,清月忍不住感叹每一位母亲之伟大,竟然有耐心将泼猴似的小孩子养大,而不是丢到垃圾堆里。 窈窕美丽的女子蹩眉嗔怪:“从哪来的怪人,闯到我的迷障里?好不容易偷个闲,本想设个迷障让孩子自己玩去呗,谁知道进来两个傻子,把孩子弄哭了。” 银峰不善交际,这会儿已经默默把自己埋到清月身后了。 清月道:“真是抱歉啊这位姐姐,我们也是赶路途中误入迷障,没有恶意的。弄哭小阿金也不是我们本意,银峰还帮着哄来着,真的!” 女子将银峰上下了一番,表情依旧不悦“哼!量 你们也不敢。” 女人怀里的小阿金插了一嘴道:“酥酥好,孬妖婆坏,酥酥到窝家来。” 边说还边指着清月,反倒是女子把小阿金的手拍了下来,轻声道:“没礼貌!” 清月悻悻:“还请姐姐散了这迷雾,放我俩出去罢,我们还着急赶路去。”清月双手作揖,就差给女人跪下了。 “晚了。明日午时前,迷雾是散不去的。”女人抱着孩子向迷雾中又去。 “想要休息,到便到我家来吧。” 清月心里盘算了都没有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同意跟着到人家家里去了。首先她始终相信,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其次,他们赶路已经有七八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反正也出不去,不如到人美心善的阿金娘家休息一下。 “来了!姐姐!”清月一溜烟似的跟了上去。 银峰摇了摇头,也追上去了。 没走几步远,便到了女子的小竹屋,女子放下已经不哭不闹的阿金,嘱咐:“再玩会儿去吧,晚饭好了就喊你回来,到时候可别贪玩。” 不过抱着哄了一阵,阿金看起来很喜欢银峰了,悄悄去拉银峰的手,想要和银峰一起去玩。 他悄咪咪的动作还是被女人发现了,女人凌厉起目光,阿金瑟缩着抽回自己的手掌,跑开了。 清月自来熟般跟着女人就进了屋里,问:“我是清月,那个是银峰,请问姐姐怎么称呼呢?” “唤我花娘子就好。”花娘子对着还愣呵呵杵在院子里的银峰,阴阳怪气道:“银峰公子还需要我一个小女子到屋外面给请进来不成?” 清月连忙赔笑,然后对银峰喊:“进来啊银峰!” 清月无奈摇头,银峰这个木头啊!屋子里是有什么美女画皮吗?还故作矜持不进来,一会儿人家该生气了。难怪老大不小了还是光棍一个人,平时离男人女人都那么远,谁愿意和他敞开心扉谈感情。 银峰走了进来,与往常不同的是他沉着脸,似乎有什么心事。 花娘子很满意她要招待的客人都进到了屋子里,然后她便去准备晚饭了。 银峰独自坐在客厅,清月则是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跟在花娘子身后,想要帮她打打下手。 第123章 “花娘子,需要我绑你做什么吗?洗菜摘菜我手拿把掐,专业得很!” “没什么好麻烦你的。” 也许是清月的错觉,花娘子说话冷冷的。而且花娘子倒在大铁锅里的油,左看右看好像是的一个奇怪的图腾。 “花娘子,你丈夫呢?怎么不见他?” 清月确实改不了问东问西打听人的毛病。后来的她有的时候反思自己的某些嘴欠时刻,哪怕是躺下睡觉了,都得坐起来打自己两巴掌。 就比如这个问题的答案。 “死了。” 清月尴尬……“咳咳……抱歉啊,花娘子,提起你的伤心事。” “没什么可抱歉的。伤心是什么感觉,早就忘了。像我们这种低贱的身份,连伤心都应该是被遗忘的。一条贱命不过就是上位者用来发泄和怪罪的东西。死就死了,除了家里人掉两滴眼泪外,就好像这世界上来都没来过。” “不是的,这世上还有公平公正,所有坏人都会受到惩罚。” 清月满怀热勇地想要替这个世间辩解些什么,却发现,花娘子说的似乎才是举世真理。故而涌起来的热血慢慢有心虚的凉了回去。 一路上没有灼阳以及后来手中追月绝对实力的庇佑,她也早就死了,死在了这个世道上,甚至无人问津她的死亡。 “公平?公正?小妹妹,你可真是天真啊。你说的东西从来都是自己亲手拼杀出来的,想要靠这个世道施舍给你,做梦去吧。报仇雪恨,都要亲力亲为啊!” 花娘子波澜不惊的面庞和字字玑珠的言语和让清月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冷,仿佛掉到了三九天的冰窟窿里。眼前的女人,究竟在这世上经历了什么,能将这么冰冷而残酷的道理如此平静的说出。 说实话,清月有些害怕,害怕这个女人,身体也在不自觉的后退。 “花,花娘子,我先去看看银峰。” 花娘子缓缓回头,脸上的五官扭曲变形,直到一个男相完全显现。 “晚了。” “银峰!”清月拔腿便跑。 男人对准清月扔出手中菜刀,菜刀于电光火石之间化为一根绳索将清月捆住,摔在了地上。 银峰也是在听到清月呼喊的瞬间起身,而又被施过法术的桌椅化成的荆棘锁链捆住。 男人一个闪身便移到院外,这座竹屋也彻底被扯下了它的伪装,化为一个囚笼。 靠!路边的孩子不捡!才是真理啊!清月骂自己,真的是一位快要蠢得出奇了,人怎么能怎么次次都上当,当当不一样! 清月对外面的男人喊话:“我说大哥!咱们又无冤无仇,你抓我们干什么!银峰!你跟谁结过梁子没有啊?” 喊完后,清月脑子里就冒出来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晚饭不会说的是他们俩吧?! 男人冷笑:“我们的确无冤无仇。” 清月直翻白眼,“那你有病啊!杀我们有什么意思?!你被更厉害的人打压,然后抓我们这些更弱的人来欺负,满足你恃强凌弱的自尊心吗?!” “小妹妹,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既然对他们有恨,自然不会同他们同流合污。抓你,只是为了报仇。” 清月懵了,不是刚说完他们之间没有冤情也没有仇恨吗?怎么又说这话? “不是没仇吗?”清月委屈。 “他能为了你现身四方擂,连死都不怕。自然会为了你,在我面前自戕谢罪。” 清月瞬间被五雷轰顶,恐惧如同一只冰凉的蟒蛇将她的脖颈缠绕。曾经为她打过四方擂的只有一人——灼阳。外面的男人,是灼阳的仇人!很有可能,他就是三位城主之一的手下,来抓她以要挟灼阳。 转而刹那,愤怒占据了清月的理智,“你说灼阳是不是?!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我告诉你,你想用我威胁他?!痴人说梦!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自杀的方式有很多种,只是当一个人手脚都被束缚住以后,那可供选择的方式就不剩下什么了。大概只有一种,也就是咬舌自尽。 清月几乎是想也没有想,就要去咬自己的舌头,缠在她身上的绳索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用意,刷的一下便将她的口腔填满,让她死也死不了。 恨自己无能的泪水自清月 的眼角滑落。怎么办,灼阳引颈自尽的画面在她面前闪过。 求求你,灼阳,一定要自私一次,请坚定的选择自己的生命,求求你……欠你的太多了…… 男人自言自语的话给了拉回了正在悲伤的清月。 “什么灼阳,是那自私自利,鼓动女人替他扫清障碍的玉清仙君!呸!狗屁仙君!他的所作所为,妄为仙君!我要他!给我的嫂嫂偿命!” 清月在地上挣扎扭动的身体也停了下来,什么?谁?玉清?还仙君?她也不认识啊?这男人报仇都找错人了,有病吧! 清月白眼都快要翻上九重天了,奈何嘴里塞满了绳索,一句话也说不了。 “啊!”惊叫一声。 外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清月开始尝试着。自己扭动身体,想要从地上坐起来,努力伸长脖子,要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若是说起外面的的一幕,着实是有点诡异,但诡异中又处处透漏着合理。 竹屋外平平无奇的一棵树在男子大放厥词后给了男子一道法刃,把他打得吐了好几口血,半天没缓过来。 银峰从树中走出,捏诀念咒,击向困住清月的囚笼,砰的一声,法力凝成的囚笼碎成粉末。 清月震惊的看了看外面大显身手的“银峰”,接着眨了眨眼,又望向了离她没多远也被五花大绑的“银峰”。 嗯?银峰,是双胞胎?不不不,应该是障眼法。嗯?他不是没多少法力了吗?如此高深的法术他都能用的出? 清月正在思考银峰是怎么做到的,银峰已经替她解开了身上还有嘴里的束缚,并把清月从地上扶了起来。 银峰道:“我知道他是谁。那个,那个,法力不常有,刚才也是万不得已。” 银峰没有给清月解释为什么法力不常有,因为他不想让清月徒增负担。 他受过重伤后,为了活命,当时医者便将他的法力封禁了起来。每强行冲破禁制使用法力,都会消耗心血。心血耗光了,命也就没了。 “银峰大哥,你真的太厉害了。这才配得上你威武高大的身躯啊!深藏不露,佩服佩服。”清月给银峰竖起来大拇指,由衷的赞美。 “还有他谁啊?”清月小声蛐蛐,“他没比我聪敏到哪去,他仇人都找错了,你说逗不逗。我都不认识什么玉清。” 清月和银峰一起走到那男人跟前,男人撑着身体,不屑地抹去嘴角的血迹。 “要杀要剐,随你们,别动阿金。” 清月蹲下身,恨铁不成钢道:“没要杀你。只是告诉你人质抓错了。我不认识玉清仙君啊。” 男人露出恶狠狠的表情,“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他们毁了四方馆,拿到麒麟角去救你了。” 清月“灵光”的脑子非常及时一闪,他们……她的四方馆之行,似乎不只是和灼阳一起去的,好像还有赤盲。 但是,仙君?身份也不太对吧,赤盲自始至终都说自己是魔族,是英捷将军的手下啊。难不成他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和灼阳? 第104章 “要怪就怪我技不如人,斗不过风吹雨那狗东西!替我哥报不了血海深仇!又白白搭上嫂嫂一条性命,和风吹雨同归于尽!”那人说着说着泪如雨下。 “现在又抓不住你们,杀不了玉清那个肮脏小人!呜呜呜呜呜呜呜……我真想能像杀那头老牛一样!把你们都杀了!呜呜呜呜呜呜……我真是没用啊!啊!我真是没用!” 清月被眼前这个男人号的肝疼。 趁此之际,银峰在清月耳边道:“小少君打擂那天我也在上工,他说的花娘子也死在那天,人太多我没上前,听其他客人说,两个人是那样那样死的……” “哪样哪样啊?你打什么哑迷。” 清月回头一看,银峰莫名羞红了脸。 “你小孩子,别,别问的好。” 许是听到了这边男人鬼哭狼嚎的声音,小阿金跑回来查看。 接下来的场面更不可控了。 被打翻在的亲人,凭空消失的家,还有侃侃而谈的“罪魁祸首”。 小阿金一边哭,一边用力推了清月一把,然后扑倒男人怀里。 “嘿!这孩子!” 小阿金手里拿着一根树杈,虽还在流泪,也将男人护在身后,完全没有初见他们时那种恐惧,眼神是那样凶狠坚定,像是一只护食的小狮子。 “不许你们欺乎窝酥酥!窝打鼠你们!打鼠你们!” “阿金!到我身后来!阿金!” 男人强撑着被重击后疼痛不止的身体,站起身来,将阿金用力箍在了身边。 清月泛滥的同情心总是在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她真的一点也看不了这种相依为命的亲人苦求生路的场景,她总会想到自己的父亲。心软,在所难免。 第124章 她对银峰悄悄说:“孤儿寡叔的,就别欺负他们了。好吧银峰,我们也没什么事。” “清月姑娘,法力,不常有的。”银峰有些许无奈,清月忘性也太大了,刚说完就忘了。他几乎是对男人拼尽全力一击,就是为了不再调动法力。 “抱歉,忘了……不过银峰,你先别说话,我去吓唬吓唬他们。还有点事要问。” 刚才他们离的有些远,放狠话都是喊着说,显得有气势。这会儿清月准备威胁,她认为声音越冷静平常才有威慑力,便独自走到叔侄前。 “你娘一会儿便回来了,阿金,听话。”男人轻拍阿金的肩膀以示安慰。 谁知小阿金一头扎进男人间,闷闷的声音传来:“酥酥,阿金知道,一直都似你,娘亲不会回来了……” “瞎说什么……” 男人见清月手握追月走了过来,立刻警觉:“你要干什么!” “你要是还想和这个小屁孩活命的话,就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终究是依旧是一脸慷慨就义不怕牺牲的表情,但他也没有拒绝。 “前玄武城城主风吹雨和你家什么深仇大恨?还有你嫂嫂和那玉清仙君又是什么关系?最后一个问题你说的玉清是不是一袭红衣,跟在一个少年身边?” 男人不屑:“告诉你我家的仇,你能帮我报吗?” “我不能,但是你们叔侄俩想活命就得告诉我。”清月催动灵力,手中清月发出耀眼金光。 男人轻哼了一声,妥协了,开口前捏了一个诀,暂时封印了阿金的听力。 “我哥原是风吹雨手下一名魔将,为了能在喜怒无常的风吹雨手下活命,已是处处谨小慎微。百密终有一疏,办错了差事,被风吹雨杀害。我们知道后,恨不得能将风吹雨碎尸万段。可是我们法力修为怎么可能与玄武城主抗衡。我千说万说劝嫂嫂,待我修为精进再报血仇。嫂嫂答应了。嫂嫂与玉清,天庭旧识。玉清出现后,鼓动嫂嫂用美人计诱惑风吹雨那色中饿鬼,又给了嫂嫂能够杀魔于无形的毒药。嫂嫂报仇心切,哪怕是阿金也不能让嫂嫂回心转意,一命带一命,与风吹雨共赴了黄泉。可是!可是!风吹雨已经欠我们家一条命了!” 清月有些后悔打听男人家事,揭开他尘封在心底的伤疤。 “你嫂嫂,是个忠贞的女子,她,和你哥哥团聚了。你也别太难过了。” “死的不是你家人,你说不难过就不难过吗?” 清月无言以对…… “没错,玉清的确和一个少年人在一起。” 清月皱眉思索,看来这个所谓的玉清,真的就是赤盲。可他怎么会是天界的仙君呢?他从未提过他的仙君身份,他还有什么秘密?或许要等到再见面的时候才能问清楚了。 “你还知道那位玉清仙君什么事情吗?” “不知,嫂嫂未曾提过了。” 清月收起了手上的追月。 “大哥,冤冤相报,恨海难填。你很爱你的小侄儿,我知道你不会让他卷入复仇的漩涡,背上仇恨的枷锁。阿金还小,离不开亲人的照顾。请你,也不要太过强求你自己啊。”清月真心相劝。 人生短暂,所以像清月这种无名之辈,无比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所有悲伤愉快的瞬间,活都活不够谁还上赶着找死啊。他们魔族比人活的长久,总感觉不把命当回事,同归于尽这种话都挂在嘴边。清月着实不太理解。 “说的真好听啊,就好像说明天是个晴天那般轻松。今日我技不如人,我认了。可我不可能放过玉清,你告诉他,等我修为精进,就去取他狗命。” “好,我让他等着你。” 男人散了浓雾,清月和银峰也踏上了路途。 “爷上座。” 清月看着面前的招牌,不自觉念出了声,快三年了,白虎城,终于找到了。 灼阳,你给我等着! 坐在小摊座位上,银峰少有的先开口:“清月,这里便是白虎城了,我该回去了。” 三年来清月多是单打独斗,少有伙伴同行时刻。临到与银峰分别,她也有所不舍。 “银峰大哥,多谢你的照顾和指引,倘若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找到这里。真的感谢。你可以站起来吗?” 银峰虽然疑惑,还是乖乖听小姑娘的话站了起来。 清月也起身,绕开凳子给了银峰一个大大的拥抱。 银峰却害了羞,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我又穷,又没有多少修为,送不了你什么贵重的东西,就给你一个拥抱,来纪念我们这数月的友谊!”清月放开银峰,热情一笑。 两人共同举起酒杯,最后敬萍水相逢一份友谊。 银峰告别清月前,给了清月一封信,嘱咐清月要将信交到灼阳的手中。清月答应了,她自作聪明猜测,应该是银峰作为魔族族人,写给他们救世君主的一封三吹六捧的感谢信吧。 银峰行出白虎城很远,才发现清月塞到他腰封里的几个铜板还有些许银子。他站在原地抓了抓头想,清月这个小姑娘,还是个不喜欢欠人情的。都说了是朋友,还做这些干什么。朋友不就应该不计回报,两肋插刀吗? 银峰不自觉的笑了,是个好姑娘呢。他替他的将军高兴,将军啊,请您放心,您的孩子身边有这样爱憎分明至善明理的朋友,他也一定是个勇敢善良的孩子。将军,请您放心。 算算时间,都已经快三年了,加上清月脑子本就不算灵光,想目的明确的找到监兵宫,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好在她有一个“勤学好问”的优秀品质,以及热情大方的美好品格啊。问问别人路怎么走,不就好了。 这条路上的商贩几乎没什么变化,有那一夜“昏君”灼阳带领“奸臣”清月下血本购买的鸡腿、糖人、大猪蹄。清月早就馋的快要流口水,碍于囊中羞涩,又什么也没敢买。等见了灼阳,一定狠狠宰他一顿。 来到监兵宫前,相比人界江南,她与灼阳的距离算得上近在咫尺。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是说不出的苦涩和酸痛,温热的泪盛满眼眶。一时之间,腿上也像被灌了铅,抬脚都不会了。 自己在四方馆放出的狠话也全都土崩瓦解。 灼阳,我才不会打你呢,抱抱你都来不及啊。三年了,你瘦了还是胖了?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照顾好自己?你还是当年的样子吗? 灼阳,你真的好笨,明明也爱我,为什么不敢说?偏要让我过完一生才肯告诉我。 灼阳,你明明勇敢莽撞,不问明天也不问结果,为什么对我却胆小退缩,不敢前进?甚至推开我,十万八千里路远。没关系,我会一步步走回你身边。我不信也不在乎什么天定良缘。 因为,灼阳,我爱你。 清月一个人站在监兵宫前不知道哭了多久,才重新收拾好心情。门口的两个魔卫早已警觉,若不是她除了哭什么都没做,魔卫手中的银枪早就扎到她的身上了。 “麻烦两位通传一声,清月来访。”清月肿着一双金鱼眼可怜兮兮的对两名魔卫道。 一串表示尴尬的乌鸦在清月头顶飞过。两名魔卫仿佛将清月的声音当做一阵风吹过一般,一个屁都没给清月放。 “我是你们小少君灼阳的朋友!”清月有些急了,人都到门前了,不能进不去门吧,“你们俩去一个,进去问问啊!我在监兵宫住了很久的!很多人都认识我!你们俩要是实在不说话,装哑巴,我自己进去了啊。” 清月刚要抬脚,俩人“刷”将银枪插在了一起,虽然表情一点没变,但清月也看明白了,敢硬闯者,诛。 第105章 清月绞尽脑汁的想有什么东西能证明她与监兵宫里的人产生联系,思来想去只有那件被她还人情的漂亮衣裙…… 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喊了她。 “凡人姑娘?” 嗯?清月抬头,只是那个人她没有什么印象。没关系,有人能向这两个“门神”证明她的身份就好。 “是我是我!你认识我对不对!我来找灼阳!求你同他俩讲一声!”清月努力向里面的人挥手致意。 好巧不巧此人正是那夜引灼阳到清月寝殿的掌灯人。午夜良宵,孤男寡女,清月和灼阳的关系可想而知。现在凡人姑娘还只是凡人姑娘,将来说不准就是魔后娘娘,谁敢拦她的路啊。 掌灯人毕恭毕敬将清月引到了监兵宫主殿。与第一次到这里来不同,威严宏大的宫殿内没有点燃一丝光亮,只有外面的光撒在门口,白虎姬独一人坐在幽暗的高位尽显颓态。 败了?清月的心一瞬间便提到了嗓子。 清月迈进殿中,先响起的是叮当作响的贪响,敲开了一室的沉闷,“白虎姬姐姐……”清月小心翼翼道。 白虎姬却像听到了平地一声炸雷,猛地起身,眼神慌乱的寻找声音的来处。 镭射般的眼神抓到清月的位置后,瞬移到清月的眼前。 第125章 白虎姬不可置信道:“清月?小少君他不是将你送回凡界去了吗?你竟然自己走到了这里?!我送你回去。” 白虎姬说着便要去抓清月的手。也不知道清月从哪借的熊心豹子胆,一把便甩开了白虎姬。 “不,不可以。他说他嫌弃我拖累他,是个累赘。我知道是他骗我。姐姐我想知道他在哪?请你带我去见他,三年了,对你们来说不过就是弹指一挥,可对于凡人来说人生没有几个三年。我舍不得他,我想见他。败了胜了都没关系,他是英雄狗熊我也不在乎,就算缺胳膊少腿我也可以照顾他,只要让我见到他就可以。” 红血丝充满眼球,三年里委屈、孤独、恐惧的泪一时间也全部涌了上来,被清月努力锁在眼眶里打转。 白虎姬威严的脸忽然开始慌乱,就那么看着清月的脸什么也没有说。 “他怎么了?”清月试探,一个恐惧的念头爬上她的大脑。清月死死抓住白虎姬,几近疯狂道:“他怎么了?动不了了?没关系我可以去见他!不是?那怎么了?受伤昏迷是不是?没事儿啊!你们法力高强!一定可以把他唤醒!” 白虎姬依旧沉默不语。 “还不是……还不是……”清月好像又冷静了下来,而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滚烫的泪如同洪水般喷涌,清月几乎是吼了出来,“他死了是不是!他死了!他死了是不是!哇……呜呜呜呜呜呜……都怪我!都怪我!劝他去逞什么英雄!啊……都怪我……” 清月发了疯。白虎姬怕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紧紧将失控挣扎的清月抱在怀里。 “城主!”有魔卫询问。 “出去。”白虎姬命令。 清月撕心裂肺的哭声让白虎姬的心也揪成一团,疼得不行。 清月哭的脱了力,身体不受控制的滑到地上,白虎姬也跟着坐到了地上。 又不知道哭了多久,清月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沉闷,然后没了声音,只有温热的泪还在沿着泪渍的纹路往出淌,流到白虎姬的衣袖上……最后泪也流干了,清月像一具死了很久的尸体,搭在白虎姬的身上,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 外面的天早就黑了,大殿上一丝烛光也没有,非说有点什么叫光也不叫光的东西照着大殿,不至于阴森恐怖,就只剩那天上的清月洒下的寥寥清辉。 天上的清月也知地上的清月悲伤痛 恸,洒下了光辉,去安抚那难过的姑娘。 清月木然道:“我爱他,姐姐。他不只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心上人。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 清月轻轻的声音一字一字似是一记又一记重锤,锤在白虎姬的心窝上。怀里的姑娘比她勇敢。她弄丢了心上人,也弄丢了心上人唯一留下的东西。 白虎姬口中弥漫着血腥味,“嗯,我知道。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不,你不知道。他是那样一个自大、招摇、狂妄不羁的人。竟然胆小到连爱我都不敢说。还想要等我老了快死了才敢说给我听。现在到好。他都死了,都不知道我爱他……” 白虎姬虽为女子,更多的做的是战场上厮杀搏命。流泪,她千年前便没做过了。流泪她不记得,安抚流泪的人她更不会。 但是心疼的感觉催着她至少要给怀中的女孩抹去泪水。 白虎姬摸索着握住清月的下巴,用指腹不自然的要去擦拭清月脸颊上的泪珠。试探后发现只剩下了泪渍。 “他不是人族,魂魄也不入酆都,最后一面……我也见不到了。灵魂虽散了,尸体我总要见一见。我不会再发疯,求你引我再见见他的尸体也好。”清月恳求。 白虎姬长吁了一口气,还是那么冷静。 “那一战,小少君启用了神魔之力,一切都按照小少君预判的局势发展,我们以为胜利势在必得。最后关头,小少君神魔之力暴走,处于其他三方位的赤盲、石安玉、白素都被震伤,到现在还没醒来。而小少君灵力爆体,什么,都没有留下。他们四人除赤盲外,其余三人的生死都关乎魔族安危,在他们没有醒来,能与我一同应对当下局面前,我便摁下了小少君死讯以及他们昏迷的消息。” 灵力爆体……什么都没有留下…… 清月信守承诺,没有发疯,但她又哭了,只是蜷缩成一团抽泣,身体一抽一抽,却一丝哭声也没有露出。 白虎姬话锋一转,“但是,神魔之力撕裂了空间,形成了一个异空间,到现在还没有消失。那是他留在魔界最后的力量,你可以到那里祭奠。” 受伤小兽般的嗯声从清月嘴角溢出。 要去啊……尸体要去见啊,尸体没了,灰也都要去见啊…… 清月在白虎姬的怀中,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第二日她醒来,也还是失魂落魄的样子,活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套子。行尸走肉般跟随白虎姬到了神魔之力撕裂而出现的异空间处。 那日战场上的厮杀声还敲打着清月的耳鼓,眼前却只省一片北风卷地,片缕残云。 异空间像是一只来自洪荒深处的怪兽的眼睛,星辉斑斓,深邃神秘。它好像是生命的来处,当你在凝望他的时候,如同置身星河,一颗心除了它,便静的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清月不受控地向着异空间走过去,她的脑子里一切都被清空了,只剩下两个字,灼阳。 白虎姬反应过来的时候,即刻便去拉清月。 这片异空间虽然静静的出现在这里,仿佛不曾干涉什么,可一旦有人靠近,异空间便会爆发出一阵强烈的能量将人击飞。哪怕是白虎姬此等修为高深莫测之人也未能靠近异空间近处。 “站住!” 清月非但没有停,反而向着异空间的方向跑了过去。 白虎姬抬手施法欲将人抓回,令白虎姬大吃一惊的是,即便她没靠近,异空间还是向远处的她回以强烈一击。反而是近处的清月不仅没有被攻击,还被一道温柔而强大的吸力,吸入了异空间内。 异空间自天地初开只出现过两次,没有实践的机会能够让人探究出有关异空间的真知。而且预言真神已死,亦没有天意这条捷径的安排。 清月进入异空间,无疑是进入未知中的未知。 白虎姬担心清月安危,不顾异空间会攻击的特点,飞身而上,唤出劈天凿地斧向异空间砍去。 出乎意料,异空间没有做出任何反映,没有预想中的攻击,好似一团光影造就的海市蜃楼,劈天凿地斧垂直凿进了大地之中。 白虎姬收起劈天凿地斧疑惑凝眉,伸手去触碰异空间,异空间就像是一片光,摸上去,什么也没有。 “清月!清月!” 没人回答。 白虎姬试探着穿过异空间,看看能不能进入到异空间之中,去寻找清月。然而还是什么也没发生,她穿了过去,四周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白虎姬冷静下来思考着,对比两次异空间现世的异同。因为很有幸,她两次都在现场。 异空间由神魔之力相撞撕扯而开,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什么时候消失,还不得而知。 上一次它的出现,因为英捷将军和岁辰真神神魔之力相撞,消失是因为困在其中的英捷将军和岁辰真神平安而归。 这一次异空间现世,是因为灼阳一人神魔之力失控,至今未曾消失。 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凭空产生,也没有什么能够凭空消失。而所谓的肉眼所见的一切“消失”,不过是物质换了一种形式存在。万物皆遵循物质守恒的规律。 倘若第一次异空间能够持续存在,是因为一直在汲取着英捷将军和岁辰真神的力量。那么这一次它所汲取的又是谁的力量? 白虎姬恍然大悟。 灼阳! 只有一个可能,灼阳虽然肉身已毁,但魂魄仍然存在,在支撑着这个异空间。 或许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当其他人靠近异空间时会被无情击飞,只有清月一个凡人能够安抚缥缈的异空间,踏入其中,让异空间保持平静。 灼阳一直在等的人,一直都是清月。 “白虎姬姐姐!”清月从异空间走了出来,不过一会儿未见,清月脸和耳朵被冻的通红,身上还零星落了几片雪花,不过很快化成了水。 “你怎么样,你怎么自作主张奔向异空间!它会伤人的你知道吗?”白虎姬威而不怒。 清月道:“抱歉,我一靠近它就没有了意识。像是中了邪,好像这里站着的就是灼阳。我不可自控的想要靠近。但是它并没有伤害我,我走进异空间后,又走了很久,里面太冷了,我是被冻地才清醒过来。” 白虎姬问:“里面是一片雪地吗?还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对,里面天地白茫茫一片,一眼望过去除了白色还是白色。我太冷了,但是找不到出来的路。是贪响突然响了起来,我觉得她在指引着我,我按照贪响铃铛发出声音的大小辨别方向,然后便出来了。”清月解释。 第126章 白虎姬严肃的眉宇之间忽然露出了喜色,“贪响是小少君送给你的法器对吧。” “没错,灼阳说只要我遇到危险,贪响会向他示危,指示我的位置。” 白虎姬兴奋道:“清月,我现在有八成把握,小少君他还活着。” 清月一刹那,便愣在了原地,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简直不能相信,就在昨天白虎姬斩钉截铁的说灼阳死了,尸体都没有。而今天却告诉她,灼阳可能还活着,滚烫的血液瞬间又一次充满了她凉透的身体。 清月哽咽着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可以请你再说一遍吗?” “小少君可能还活着。” 肯定的答案! 清月飞扑到白虎姬身上,趴在白虎姬身上嚎啕大哭。她明明知道哭什么也改变不了,可她就是想哭……一点也忍不住。 “那求你,求你们大家,救救他好吗?救救他好吗?”清月哭着恳求。 白虎姬轻拍清月的后背,镇定道:“清月,这个世界上,大概除了你,谁也救不了他了。” 第106章 清月又清点了一遍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一个乾坤袋,追月,贪响,都全了。 贪响能够在清月危险时向灼阳示踪,是因为灼阳在贪响中埋下了一 滴指尖血,看不见的血线始终将二人默默相连。当清月处于危险之中,便会因害怕而心跳加速,手腕处的贪响感应到强烈的心跳,血线也会随之剧烈跳动,血线牵引着灼阳的指尖,无论身在何处的灼阳都会追随心跳而来。所以示踪的不是响动的贪响,而是我需要你的心跳,是那根纠缠不放的血线。 白虎姬借助贪响此种特质,也将清月的一滴指尖血埋入了贪响之中,并施法加强了贪响,即便是微弱的心跳,贪响也可以感知的到。如此一来,清月进入到异空间后,便可以借助贪响去寻找灼阳。 乾坤袋里有白虎姬为她准备的口粮,保暖的棉衣,还有能够连接外面的通讯镜。白虎姬说异空间是灼阳力量的映射,进入异空间的人是清月,便不会有异兽威胁,也不会有突如其来的法力的攻击,很安全。但是异空间具体有多大,他们无法估计,异空间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他们也不能预估。更重要的是,灼阳到底是以哪种形式存在于异空间之中,他们更是不得而知。 清月一但进入其中,就如同盲人一般,两眼一抹黑,一切的一切只能由她自己去开天辟地,去寻找探索。 白虎姬在交代完一切后,她问清月,愿意吗。 怎么可能不愿意,清月几乎是立刻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白虎姬活了千百年,生离死别,爱恨嗔痴,她见了太多。清月现在的样子,她太清楚,和一心追求温暖光亮的扑火飞蛾没有区别。亮光处看似是全心全意追求的天堂,实则背后却是烈火焚身的地狱。清月是个凡人,最长寿也不过一百年寿命,她真的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灼阳吗?日复一日,在一片虚空之中,她能忍受无边无际的孤独吗?冰天雪地,她又能否扛得住恶劣的环境?白虎姬劝她不要在冲动的时刻做决定,按照她现在的年纪,在白虎姬眼中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一个孩子,最容易头脑一热,做出冲动而后悔终生的事。 白虎姬还说,她因为现在爱灼阳,而不在乎前方一路的荆棘苦难。但那只是因为荆棘苦难还不够多,不够痛彻心扉,没能让清月知难而退。人族是最善变的族群,现在所谓的爱,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削弱直至消失。那时候的清月,只会后悔把本应该幸福安稳的人生浪费在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她给了清月一夜的时间考虑,到底要不要承担这一切,便离开了监兵宫主殿。 而清月,没有给自己考虑的机会,收拾收拾自己去了…… 后悔?交给以后的她再说吧!至少现在一丝悔意也没有。 而后头也不回的迈进了异空间。 第二日,白虎姬重新回到监兵宫主殿,看到了空无一人的主殿,她先入为主的想,小姑娘思考过她的话后,退缩了,离开了。但她又很快看到清月留在桌案上的字条:姐姐,现在离开,我只会后悔一辈子没有救他。夜太长,我先去了。 白虎姬笑了,乳臭未干的孩子,最是不俱天高地厚,不怕从头再来。 清月抬头看,这里还和第一次来时一样,狂风扯着嗓子呼啸,像是要给谁哭丧,脚下深一脚浅一脚踩下去都是雪,根本感觉不出大地被多厚的积雪压迫着。 这里面太冷了,清月在自己被吹成冰雕之前,赶紧掏出乾坤袋中的棉衣还有大氅一股脑往身上穿。 做足了保暖措施,她催动灵力,去看从贪响处指尖蔓延而出,又闪着红光,缠绕向贪响,最后延伸去一望无边的风雪处的血线。她数了数,一、二、三……足足有十条! 清月瞬间酸了鼻尖,热泪在寒风中一下风干成一道割肤的冰刃,剌的她生疼。面上的疼痛,却还是没有抵过心疼。 这个空间里有十个地方分散着灼阳的痕迹,难道不是说,一个好好的完整的灼阳被大卸十块了吗!他该有多疼啊! 清月在狂风中撕心裂肺的哭,原来,呜咽的风,是为了陪她一起,哭她的爱人。 一个属于清月的漫长的冬季,从清月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拉开了序幕。 异空间里没有日也没有月,却不黑暗,风雪始终没有停,清月眼前的环境灰蒙蒙一片。清月在这里面沿着血线,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双手双脚失去知觉,走到大脑也变得模糊。她就在这样的空间里,饿了吃点干粮充饥,困了就卧在雪地里睡上一觉,醒了继续前行。 由于没有日升月落,清月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很久了?没有吧……不知道…… 风雪会掩盖她走过的痕迹,却始终没有掩盖她寻找爱人的心气。 清月的第一次崩溃和绝望出现在她找到灼阳1部 分灵魂碎片的时候。那时候,距离清月进入异空间独行,已经过去一年又三个月了。 血线越是靠近灼阳灵魂碎片所在,越是清晰鲜红,就像是一条真正的血管,剥离开皮肤后牵绕在清月的手腕上。 那根红的马上要滴下鲜血的血线引向了雪底,清月徒手刨开积雪,大概有二尺深。 刨开积雪后,“地面”的景象令清月大吃一惊,积雪之下,根本不是她想过的坚硬的大地,而是闪耀着璀璨繁星的银河。 她正举步踏行于九天银河之上! 银河从遥远的那一边流淌而来,那里似乎是天最绚烂神秘的梦。清月跪坐其间,看到了银河之中与她相连的那颗闪烁着火光的一颗星,她激动的哭不出声,迫不及待伸出手去够。身体瞬间失重,温热的风将她托举着来到那颗星的所在,清月如获至宝一般,将星揽入怀抱,无数条刺眼的光线从清月的手指缝隙中射出,将她身体包裹起来,那一刻,清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心安。 “灼阳,是我来找你了……从此以后,都不会再孤单了……灼阳……” 在温暖的红光中,她睡了一个从人界踏上寻找的旅途开始以来的最心安的一觉。还少有的做梦了,梦里灼阳红着眼眶,用尽全身力气,把她抱在怀里。 好梦惊醒,她躺在雪地里,没有银河,没有红星,仿佛一切的一切,真的只是个梦。 清月失控地挖,失控地喊,失控地哭。 “灼阳!灼阳!你去哪里了!你去哪里了!” “神啊!神啊!求你把他还给我啊!求你!把他还给我啊!” 洪水般的窒息感和绝望快要将清月淹没,她左手腕处,已经很久不曾催动过的追月,亮了。 清月一抽一抽地哽咽着,朦胧的眼前看到了追月发出的火红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红光。 原来,灼阳去追月了…… 清月委屈而嗔怪的地着追月喊骂:“啊!灼阳你个混蛋!你怎么不等我一头撞死以后你再告诉我你在这儿啊!灼阳……你个混蛋!你吓死我了啊……你知不知道啊!我多害怕,那就是一场梦,就是一场梦!灼阳!” 还好异空间里没有人,看到清月骂人骂到口水翻飞的泼妇样。 红光一直到清月骂完了才散掉,时不时的还闪烁一下,好像是灼阳真的站在清月面前,乖乖听训。 清月催动贪响,数了数血线,还有九条了。她不自觉的笑,太好了,终于,终于找到了一部分,太好了,太好了,只剩下九部分。 接下来的日子里,清月一直走,一直找。每一部分的灼阳都和1部 分的他一样,藏在银河之中,等待着她。 到了第十个灼阳碎片被她找到时,她也和每一次一样,在红光的包裹下睡着了…… 白虎姬自清月进入异空间后,便派人守在了,异空间之外,一但异空间异动,守卫便会通知白虎姬。 那天,异空间突然开始抽闪,引起天地之间一阵飞沙走石,迸发出剧烈的能量伴随强光,将周围守卫全部击飞。 第127章 待一切归于平静,守卫赶紧前去查看。 异空间消失了。 一个女孩躺在了异空间消失前的位置。 那时候,距离清月进入异空间过去了五年又七个月。 白虎姬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清月,面上依旧没有任何 表情,冷的像是寒冬腊月。 她只是因为自己城主的身份而不得不在所有人的面前无情威严,实则心底早已因为眼前这个凡人姑娘而下起了阵阵阴雨。 五年又七个月,对于魔族来说的确是弹指一挥间,她却深知这段光阴对于凡人的漫长和难捱。她不知道清月在异空间里经历了什么,只能看到,初见时那个精灵胆怯,如出水芙蓉般干净清澈的清月,现在躺在床上,嘴唇灰白干裂,暴露在空气中的所有皮肤又红又肿,棉衣裙也破破烂烂,本来就纤细的女孩子,现在如同一具干瘪的尸体。 没想到,有一天,一直将人族视为低下无能的魔族城主,竟然会打心眼里敬佩起一个凡人姑娘来。 白虎姬命人将昏迷中的清月放入魔族的温泉池中清洗,又给清月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裙。然后她亲自给清月输送了一百年的灵力,以助清月恢复体力还有身上因寒冷而红肿僵硬的皮肤。 灼阳是拯救了魔族的英雄,那么清月便是拯救英雄的英雄。 她不敢亏待分毫。 况且虽然灵力能够助清月恢复如初,但她经历过的寒冷疼痛都是实打实受过的,是他们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的。 第107章 在等待清月醒来这段时间里,白虎姬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要做。 话说当年被神魔之力震伤的白素、石安玉、赤盲三人,都在清月进入异空间后的几年里醒了过来。 这三位之中,赤盲是一个月前最后一个醒来的。白虎姬将足足比其他两人多躺了快两年的赤盲这种情况称之为无能。 赤盲醒来之时,白虎姬并未在旁,而且他好像知道他们被法力击飞是因为灼阳神魔之力暴走。他醒来第一件事就瞪着大眼发疯似的吼叫,抓起一个人的衣领就问小少君下落,发疯的样子很像当时的清月。知道的,他忠心耿耿光复萧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了老婆。 白虎姬为了稳住魔界局面,还没有向外界公布灼阳爆体而亡的消息,也就没有多少人知道清月进入异空间寻找灼阳的事。但大战那天毕竟还有很多白虎城的士兵亲眼见证了灼阳爆体的过程。好巧不巧看守赤盲的这位士兵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一个。知道灼阳死了,不知道还有机会能救。 当得了疯牛病的赤盲拽着他的领子,问话的时候,他一脸悲凄的通知赤盲,他们的小少君,死了。 赤盲当即像是丢了魂,瞪的像吊死鬼的眼睛一下就没了狠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开始冷笑,然后疯狂扇自己的脸,谁上前也拦不住。 俊俏的脸上很快有了红色的血痕,他好像不知道疼,终于不知道打了自己多少下后,他如山崩地裂般地哭了。 “少君……最后能救您的机会也没有了……少君……飞野知道错了,飞野真的知道错了……少君……飞野不该多苟且这五百年,少君,混沌孤寂,飞野来陪你了。” 赤盲抬手蓄起一道法力便要攻向自己的魂魄,转念一想,那年魂魄碎裂之伤,是他的少君抽了自己一魄帮他修补。 他不能这样死,再伤了他的少君…… 随后他将法力凝成一道利刃,划破了自己的脖颈…… 白虎姬踏进房内的瞬间,正好看到鲜血从赤盲的脖颈喷涌而出,他半死不活的倚靠在床边。 白虎姬迅雷之势,施法堵住了赤盲的伤口。 被赤盲疯狂的举动吓得够呛的守卫看到白虎姬,如同看到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般,扑通便跪到了地上,“城主!他听闻少君死讯,要给少君殉葬!” 而赤盲呢,真的分毫活下去的想法也没有,利落的抬手又割了左右两手手腕。 他恶狠狠的对白虎姬道:“白虎城主何时成了一位救人性命的大善人了?我这样一个蝼蚁的性命,白虎城主又何必在乎?都说过了,他还不能控制神魔之力!你却放任他任性而为!好了!他死了!魔界归您了!我在这儿恭贺白虎城主!不!魔君!” 白虎姬强忍怒火,没给眼前的赤盲一斧子劈死得了。她一个人扛着责任到今天,等他们所有人醒来,面对魔界四分五裂群龙无首的局面,她也是心力憔悴的好吗? 结果这个赤盲,刚醒了就要死要活的给她添堵!闹这一出,好像他是忠心事主的忠义之辈,而她倒像弑君篡位的奸佞之臣。 “你闹够了没有?”白虎姬冷冷地问。 “我要死,你别管我!” 白虎姬实在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地对面前这个傻子道:“小少君没死。” “我!不!信!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不过就是你控制中城的手段!我也不在乎!我要我的少君!我要我的少君!”赤盲边哭边嚎,还不忘在自己全身上下划口子。 白虎姬只能安慰自己,赤盲虽然痴傻,念在忠心,还是没砍他。 她准备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扔出一道法力击到了赤盲的脑袋上。使他又陷入了昏迷。 无奈道:“谁在乎你死不死。清月救不回小少君你再死也不迟。去,找魔医来给他包扎。然后你接着守着他。” 好在,清月回来了,带着灼阳的魂魄碎片。白虎姬觉得是时候把那个又躺了一年多的“傻子”叫醒,让他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弑君篡位。 白虎姬行走在白虎城监兵宫之上,忽有一片粉色的花瓣飘落在她的肩头,她垂眸望去,不自觉的勾唇。重压之下,白虎姬自己都忘了,白虎城内四季的更迭,有万物轮回的生机。这几年她也过的难捱,瞒住灼阳消息的同时,借灼阳之名,调动中城与白虎城兵将,收复其余三城,还要与各个城中的重臣周旋。她亦是精疲力竭。像是过了一个漫长而严酷的冬季。眼下,河开雁来,是一个满是希冀与安宁生机的春天了。 她抬首,望向天空,将军,我做的很好吧。 又是一阵和煦的温风,将花瓣吹走,吹起一路花香。 清月躺在床上,窗没有关,同一阵春风,吹来一片花瓣,落在了清月的枕边。 清月还在梦里,梦里的灼阳又霸道地将她揽在怀中,怀里还是那样温暖,像一个火炉。 恍惚间,清月闻到了一阵香气。认真嗅了嗅,问灼阳:“灼阳,你有没有闻到花香?” “嗯,清月,是春天。” 灼阳的声音如同天外来音,越来越虚无,清月又慌了,她想要将怀里的人抓得更紧。砰!灼阳作无数花瓣散了。 “清月,等我。” “嗯。” 清月缓缓睁开眼,坐起身,观察了一下房间的结构。很熟悉,是他们第一次到白虎城,她住的房间。 她催动贪响,所有的红线都消失了。她又将灵力注入追月,十团灼阳的魂魄碎片都在闪烁着勃勃红光。 清月来到窗前,合目感受着带着暖意的风,轻抚她的面庞,她感到如释重负,她终于走出了那飘雪的寒冬。春风又吹绿了江南的河岸,清月也照亮了她心爱之人的归途。 值守的两位侍女推门进来,见到床边的清月,行礼,一人转身离开,一人道:“您醒了,您且稍等,城主吩咐为您准备了膳食。” 清月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过,咕咕叫的肚子出卖了她。“还是用吧……麻烦姐姐将城主请来,或者我去见她,我有要事找她。” “姑娘放心,已经去请了。” 说罢侍女便离开了。毫不夸张地讲,那侍女刚出去,便又领了一群侍女前来,各个手里都端着美味珍馐。清月眼珠子都快要掉到盘子上了。 她们放下食物后离开后,清月拿起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甚至来不及张口夸赞,只能再在心里感叹,天爷啊,王母娘娘的蟠桃盛宴也不过如此了吧。 清月正像一头饕餮席卷餐桌时,门口忽然出现的两道黑烟,凝成了两道身影,是白虎姬和赤盲。 赤盲冲到清月跟前,甚为癫狂的握住清月手臂,问:“清月!她说你带回了灼阳的 魂魄是吗?他没有死是吗?把他给我!把他给我!” 清月有些害怕赤盲的样子,来不及咽下的食物卡到了嗓子,她猛咳了好一阵,还是白虎姬推开赤盲,给清月递了一杯水。 “控制一下你的疯病!”白虎姬警告。 清月缓了好久才缓过来,咳的眼睛都红了。 “抱歉……抱歉……” “没事,我没事。” 白虎姬行礼道:“清月,只身入险,救吾主于危难之恩,魔界结草衔环,他日定当全力以报。” 清月哪成想白虎姬对她如此郑重一拜,赶紧将人扶了起来:“姐姐,你别这样,我还怪不好意思的。他是我的心上人,救他也是我心甘情愿,你这么说就言重了。” 第128章 清月脱下左手腕上的追月,交到白虎姬手中,正色道:“灼阳的魂魄碎片都在这里了。可是我不知道怎样能让他如曾经那般,真真切切的站在我的面前,但是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办法。所以还请二位鼎力相助,带他回来。” 一旁恢复正常的赤盲斩钉截铁道:“交给我,我去帮灼阳重塑肉身。” 白虎姬质疑道:“重塑肉身需天界祥云作基,九云莲池之水引魂,并且小少君天生火性,需要琉璃真火淬炼,才能重塑肉身。这些条件,无一不属天界。你凭什么如此肯定,天族愿意救魔族的小少君。” 赤盲道:“别忘了,灼阳他不只是英捷将军的儿子,他也是岁辰真神的血脉。两位当世真神绝不会见死不救。请你们相信我!” “从你要死要活给小少君殉葬起,我的确相信你的忠心。但是要怎么见到两位真神呢?杀上九重天吗?”白虎姬问。 赤盲简直想看看白虎姬的脑子里是不是只有打仗两个字:“城主!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用武力解决的!我不需要一兵一卒,把小少君的魂魄交给我,我自会将他完成带回。否则我便引颈受戮!” 虽然白虎姬也不清楚赤盲有什么门路能见到两位真神,但她对赤盲的话还是十分有九分信任的,毕竟听闻灼阳死讯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殉葬。 赤盲如愿带着追月一人前往天界,到了天界结界前,他不再横冲直撞,躲过了几道攻击,轻松突破结界,来到了天门前,两位天兵将他拦下。 “来者何人?!” “昆仑仙君,玉清。”赤盲亮出昆仑玉牌。 “恭迎玉清仙君。”两位天兵行礼放行。 原来,他便是那位洗经伐髓,卧底魔界的玉清仙君。 玉清一个闪身便到了天外天结界前,正要踏入结界去寻身处天外天的长庚和紫微真神,一柄长剑向他袭来。 玉清灵活躲过。 “天外天清修之地,起容你一个魔族放肆!”出剑者道。 玉清从前最为厌恶天族之人不明所以将他视为魔族,他总是认为那是族人对他的背叛。但是他现在不想和面前蠢如肥猪的仙人纠缠他血脉身份的问题,他只想赶紧救活灼阳。 “此乃昆仑玉牌!我乃玉清仙君!放我过去!”玉清低吼。 “闻所未闻!”然后那人又提剑而来,出手毫不留情。 玉清不得不唤出配剑与之对战。且玉清毕竟是千万里挑一的佼佼者,打趴这个蠢货还是绰绰有余。十式之内,玉清便轻松将人打败。 玉清虽然着急,但是脑袋还没糊涂。面前这个小仙连昆仑玉牌都没见过,大概是近百年之内飞升上来的凡人。不过,这种身份的仙人竟然能值守天外天?到底是天帝的脑子坏掉了,还是他走了两位真神的后门。 “你是新飞升上天的吧,回去多看看典籍,别是个外强中干的蠢货,连昆仑玉牌都认不得。”玉清说完,便进入了天外天结界。 两位真神正在为一缕幽魂护法。玉清能感觉的到,那缕幽魂三魂七魄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魂两魄,而且它好像想要存在的欲望也不高,还能存在,完全靠两位真神强留。 玉清抱拳行礼:“昆仑玉清,参见东极长庚真神,南极紫微真神。” 那守门仙人也飞身跟进,凌厉着目光便又要对玉清出手。 长庚先开口道:“退下吧,夜雨。” 左夜雨睨了一眼玉清,领命而去。 长庚接着道:“玉清,百年未见了。你是否还怨恨于我?你当年所求之愿,我未能成全,实属无奈。” 玉清道:“玉清不怨。萧珂性情我了解。我知真神尽力了。” 长庚又道:“如此便好。你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可是魔族又有异动?倘若如此,你上报天帝即可,不到万不得已,神,不再插手两界之事。” “不,我今日前来,请求两位真神,替岁辰真神之子,灼阳,重塑肉身!” 长庚身形一震,输出的神力都荡起一阵波动:“何人?灼阳?!” 第108章 “紫微,交给你了!” 长庚喊了一声,赶忙收了神力,飞身而下。他已经顾不上玉清所言属实与否,那可是灼阳,他亲手养大的灼阳! 玉清催动追月,十块灼阳的灵魂碎片鱼贯而出,一时间灼阳散乱的气息充斥着整个空间。 长庚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呢?他上房揭瓦,捉鳖放马的徒弟怎么连肉身都没有了!他不愿意相信事实,但灼阳的气息充斥着他的感官,在告诉他,他面前碎成十片的灵魂,就是他唯一的徒弟。 神的眼中不再悲悯,而充满杀气,“是谁!伤了我的徒儿!” 玉清如实回答:“是灼阳未能控制神魔之力,神魔之力爆体毁了肉身。” 长庚眼神中流露出自责:“本想着九天莲池能化去他的魔性,不受神识对立之苦,谁知还会使得神魔之力失控,造成今日祸端。唉,荧惑,我这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徒弟承受的,也不比你徒弟少。” 说罢,长庚伸出颤抖的手托起灵魂碎片。灵魂碎片全部飞落长庚掌心时,一同闪起火光,灼痛了长庚。长庚知道,灼阳在怪他。 长庚未起怒意,反而语气里夹杂着宠溺,“混小子,不叫你离开燕山,把为师的话作耳旁风,搞得自己魂飞魄散了还敢来怪为师!尊师重道!都叫你读到狗肚子里了!” 灵魂碎片又闪起火光,刚刚长庚被灼伤的地方,红的面积更大了。长庚挥手一握,灵魂碎片便被掐灭了。 “真神不要!”玉清怒喝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那一瞬间,玉清同长庚拼命的心都有了。 长庚觉得好笑,“小玉清,你不会觉得我把灼阳的魂魄捏散了吧?神在众生眼中便是如此自私而无情的存在吗?” “玉清不敢,一时忘记,神可容纳万物灵魂。” 听了长庚的话,玉清悄悄放松了心。他太紧张了,死板地认为灼阳的灵魂只能寄托在追月之中,忘记了神本就是超脱三界的存在,自身就能够作为魂器容纳灵魂碎片。 长庚恢复威严神态道:“你没有忘,你只是不相信神有感情。不认为师徒情,挚友托孤之情能抵得过伤神的罪名。你认为,神容不下威胁自己的一切。你错了,玉清,神是有情的,神也会在乎承诺,也会留恋感情。神力之所以存在,不是为了使神有力量而去满足一己私欲。神力是为了守护苍生。世间万物,善恶好坏,神都不会妄加评判。神只会把握规则运行的轨道,是否始终如一。” “玉清不敢。” 玉清听出了长庚的弦外之音。长庚真神在借此机会向他解释当年他未能兑现承诺,并非不顾君臣之情。可玉清已经不在乎了。 玉清自萧珂被拖入天池水底的那天起,对天界,对魔界甚至对他自己的恨便开始无可救药地生长,蒙住玉清整颗赤胆忠心。当年的他背叛爱人,传递出消息,于天界于神,哪怕是于整个三界,都可以说的上无愧二字。他不求美誉加身,不求神庙香火,跪在长庚脚下,只求留爱人一命。 神却还是抛弃了他。 他怎能不恨?他恨天恨地,恨自己。 当玉清知道世上还有一个神魔之子存在时,他便又一次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同样拥有神魔之力的神魔之子,自然能够作为平等的力量将封印天池的九溟以及萧珂置换出来。所以他蛰伏等待,等待机会将灼阳封入池底,换出他的爱人。他不知道这种方法能不能成功,但他不在乎,倘若失败了,他便一了百了,自戕陪他的少君去。 后来他不满足只救回他的少君。 老魔君身归混沌,魔界已然是乱成一锅小米粥,他贪心地想要迎接回他的少君时,也归还给他的少君一个统一的魔界。 也正是因为一念贪心,差点害他前功尽弃。还好灼阳没有魂飞魄散,他也还有一线之机。 这时紫微真神开口斥责道:“长庚,真不知道英捷是怎么想的,把孩子交给你扶养。就连神力所剩无几,徒弟徒孙一大堆的荧惑都知道给徒弟每人心脉留下一丝神力示踪护体。你倒是心胸开阔,脑中无事,就一根独苗还敢种在眼皮子以外。你可真是好师傅,好朋友!” “孩子长大,就是要独立,要自强……”长庚自知理亏,不敢辩驳,只能小声为自己开脱两句。而且有件事他一直瞒着紫微,那年浑身是伤的魔族人来找他把孩子交给他的时候,正巧紫微在闭关修炼,来人只说将孩子交给真神,并未指明哪位。是他大包大揽收下了灼阳做徒弟,没有告诉紫微,结果现在孩子还被他养丢了性命。 紫微接着对长庚开炮,“你别站在那讲些没有用的废话!赶紧滚去给孩子重塑肉身!” “荧惑的魂魄就交给你了!” “滚!” 长庚瞪眼无奈,抓了抓头,心想,这女人的脾气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有小辈在,也不知道给他留点面子! 第129章 长庚这个外人前装深沉严肃,三神面前没理搅三分的主,头一次灰溜溜地屁也没放,引着玉清便往九天莲池去了。 长庚伸手引天界祥云作基,修出人形,再唤九天莲池之水引魂,最后一挥衣袖放出琉璃真火将灼阳包裹,注入神力。 琉璃真火中的祥云渐渐褪去,盘坐在其中的灼阳逐渐显露。 刷!凤凰瞳开!凤凰真身燃琉璃净真火而出,一声祥瑞之鸣,响彻九霄。 化作人形的灼阳行至长庚身边。 长庚简直眼底含泪,欣慰的不得了。本是师徒再相见的温馨场面却被他一枝独秀的好徒弟打破。 “老赖皮!你敢骗我!你不是凡人吗!还有!这么久你哪去了?你到底管不管我死活!你知不知道你就我这么一个乖徒弟!我要是死了!都没人给你抗幡送终!你个老赖皮!” 啪!一个大掌拍在了灼阳脑袋上,他又变回乖乖徒弟的样子。虽说还瞪着眼,却也不敢再造次。 长庚揪起灼阳耳朵,“臭小子你没大没小!老子让你乖乖呆在燕山,你怎么不听话?大人有急事离家一会儿,你都待不住!肉身毁了知道来找我了?”面对紫微,他无理不敢反驳,这臭小子还能让他骑在师父头上作威作福?他也不用做神了,改做乖狗狗罢! “嘶!师父疼疼疼!徒儿的错,都是徒儿的错。快放手,快放手。” 长庚收回手,摆出一副严师的姿态,“知道错了就好。以你的性子,怕是我离开的第二日便下山了,落得这个肉身全毁的结果,大概也知晓了自己的身世,至于你师父我的身份,还需我给你细细……” 灼阳哪有时间听他师父唠唠叨叨讲一些前尘往事,他还着急有人去见。每一块灵魂碎片被清月拾回时,是他短暂的能够有意识的时刻。他看到的清月越来越来狼狈,为了他越来越痛苦,听到她说的爱,越来越清晰。他想快点回到她的身边,告诉她,辛苦了,他也爱她。 “停停停,师父,您还有事吗?您先忙着吧,我回去还有事忙呢。您多保重啊!有事儿下次见面再说罢。”边说边给赤盲使眼色,让他赶紧走。 长庚刚消下去的火气,腾的一声又炸了,“你给为师站住!小兔崽子!刚把你小命捡回来你又要出去闯祸是吗!我走不开,你也不要回燕山去了!就跟在我身边,省的为师操心!” 限制自由?灼阳怎么可能同意呢。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师父啊……徒儿不是要去闯祸!徒儿保证乖乖滚回燕山等着您老人家。师父啊……”灼阳夹着嗓音,像个讨糖吃的孩子,还一边摇晃长庚的手臂。 “不行,老实待在天外天。”长庚斩钉截铁道。 荧惑的魂魄没有他和紫微注入神力,很快便会消散,他走不脱天外天。已经因为自己的失职,差点就要亲自给灼阳上坟了,他还能任这小子或作非为,想去哪去哪?不可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灼阳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师父啊!我忙着赶回去给你娶徒弟媳妇啊。再不回去她就要嫁给旁人了!你自己打光棍,你不能让徒弟也打光棍吧。再说,是她一点一点收集起了我的魂魄碎片,没有她,你都没机会救我。我总要道一声谢谢不是?” 长庚愣住了,两条剑眉不自觉的拧动,认真消化他徒弟的花田喜事。 “啊?你是说你小子自己下山,还找了个媳妇?你不是哄骗人家姑娘的罢?你是我徒弟,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除了会惹事,旁的一律不会。人家图你什么?但有可能是图你有我这么个好师父。啧啧啧……”长庚连连咋舌。 灼阳满脸黑线,恨不得立刻和眼前这个男人断绝师徒关系。在他师父眼里,他一点儿优点也没有吗? 灼阳皮笑肉不笑,“我才没有哄骗人家!”而后他又正色道:“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图我什么,值得她为我付出这么多。我也想问问她……” 长庚看灼阳的表情,他再清楚不过,灼阳是认真的。 长庚拍了拍灼阳的肩膀,松了口,“罢了,生死有命。你父母在世,也未必能时刻将你锁在身边。你年纪还小,感情这东西,还要细细参透,既然喜欢人家又让人家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便要担起责任……” 长庚刚要开始长篇大论的说教,灼阳便又插话进来。 “师父,您成过家吗?娶师娘了吗?” 长庚被气的嘴角抽搐,抬手便要去打,“小兔崽子,讨打啊你!” 灼阳闪身快跑,“快跑!赤盲!” 长庚没想着去拦,冲着灼阳跑走的方向喊:“领着我徒弟媳妇回燕山等我!哪里也不准再去了!对人家姑娘好点!” “玉清告退。”玉清行礼,追灼阳而去。 “我知道了师父!你也赶快回燕山!等着看孩子吧!” “你没脸没皮!谁教你的!玉清!替我照顾好他!有事到天外天寻我!” “玉清领命!” 第109章 白虎姬告诉清月不必一直等在院中,赤盲此去天界为灼阳塑身,也会是阻力重重,短时间内不可能回来。 清月只是点点头,继续坐在院中,一颗桃树下。这个季节,桃花已经开了,清月望着盛开的桃花出了神。 灼阳,不觉间,你我分离已有九载。分离的时间已经远远长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但你的轮廓并没有因为岁月渐长而逐渐模糊,反而清楚的要命。有时候我自己也在问,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迷魂汤,让我如此念念不忘……我还可以等你,可以再等一个九年,只要你完完整整的回来。可是你能不能早一些回来,你是神魔之子,不会老,也不会死。我终究是个凡人……哪有那么多个九年啊…… 桃树下的姑娘黯然神伤,趴在跟前的石桌上,很快便睡着了,树上飘落的花瓣洋洋洒洒困了姑娘满身,她的梦里,都飘着淡淡的花香。 夕阳西下,白云染上桃花瓣的粉 意。初春的寒意在这个时候也开始蔓延。 灼阳飞身闪入院中,惊起满地落花,只一眼,他便看到了石桌上熟睡的清月。她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与天地共生。 灼阳静静站在原地看了好久,不愿去破坏这幅神迹。直到泪水模糊了眼睛。 清月打了个哆嗦,醒了。她迷茫地扫视周身,挺直了背,拍打掉落在身上的花瓣。 恍惚间,余光里竟站了一个人! 那身影她在异空间的梦里曾经无数次用手描绘。她好怕她自己还在做梦,所以她不敢抬头去看,她怕一望过去,什么都没有了,清月带着震惊,捏了自己脸一把。 唔!好疼!不是梦! 抬头望去,那身影在夕阳的余晖里渐渐清晰。 当两人无比确定对方看清了自己后,向着对方飞奔而去。 他们两人都将彼此拥在怀中,牢牢锁住不再放手。 清月像一只受尽了委屈,要向人报复的小猫。双手握拳,用尽全身力气,给了灼阳后背好几拳。灼阳仍然没有要放开手的意思,反而将怀里的姑娘抱得更紧。 清月挣开灼阳,仰起脸,倔强地看着灼阳的眼骄矜道:“灼阳,我恨死你了……” 灼阳红着眼眶,看着怀里的姑娘,只觉得可爱,“清月,我爱死你了!” 他低头,吻上了她心爱的姑娘。 唇边的泪苦苦的,像他的爱人为他经历的苦难。又甜甜的,像他们的爱,经久不衰,历久弥香。 “咳咳……” 一阵假意的咳嗽声传来,打断了桃花树下缠绵悱恻的两人。 清月大力推开灼阳,大步跨开老远,羞哧的抿着唇别过了头。灼阳长臂一伸,又把人捞回了怀里。 清月挣脱不开,白了灼阳一眼,有给了他一脚。 然而脸皮比城墙还厚的灼阳半分害羞的意思也没有,反而将人搂的更紧了。低头凑在清月耳边道:“躲什么?我师父都已经承认你这个徒弟媳妇了,他们看见又怎么了?他们管不着!只有羡慕我的份。” 清月眼前一黑,要不是灼阳搂的紧,估计已经羞得趴地上了。 怎么九年不见,灼阳脸皮这么厚了! 清月低头小声嘀咕,“你知不知羞啊灼阳!” 灼阳摆出一副大爷姿态,“喂!赤盲你有没有点觉悟,这会跟这么紧做甚!你要的,我都帮你完成了。那里凉快,你闪到哪里去好吧。还有啊,我就带着清雪回燕山去了,你跟白虎姬说一声,魔界便交由她掌管。我相信她!” 赤盲没有领命离开,而是闪身到灼阳面前,跪下了。 清月看不下去,大家本是朋友,何必行此大礼,要去扶起赤盲。 赤盲却推开了清月伸来的手,执意跪在地上。 “小少君,是我将你引回魔界,也是我逼你背上统一之责,是我失职害你爆体而亡,但也是我去往九重天给你重塑肉身。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魔界,没有一件是为了我自己。我对魔界,对你的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 第130章 “没错。但你什么都没有瞒着我吗?玉清。”灼阳面无表情问道。 “玉清……”清月想起来了,是那小阿金家的仇人,“对了,赤盲,你是不是还有个名字叫做玉清,与天界有关!” 赤盲道:“是,我本是天界长庚真神殿中一个仙君,因为做错了事,被罚削去仙籍,成为了堕仙。入了魔界后,一直在英捷将军账中做事,对魔界忠心耿耿。这一点,从我做的这些事情中,还不能够证明吗?” 灼阳道:“可以。你将对天界的恨转为对魔界的忠诚,我当然可以理解。从我师父对你的态度来看,他对你也足够信任。那你最开始为什么还要隐瞒你的身份。” “旧日之伤,谁又愿无端提起。” “既如此,我只能劝你,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如今四城已然听命于白虎姬,也算是一统之局。魔族百姓也不会再被战乱所扰,安居乐业四海升平,至于魔君到底是谁,都不重要了,白虎姬会是一个优秀的领袖。我不适合做君王,也没有治国安邦的本事。倘若你依旧忠心于我的母亲,便尽全力,辅佐白虎姬。”灼阳拍了拍赤盲的肩膀,牵着清月便要离开。 “若是老魔君没有死呢!” 灼阳回头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祖父还活着?” 赤盲起身:“是!老魔君病重垂危,那时四城主虎视眈眈,我谁也不敢相信,将老魔君送到天池藏了起来。小少君归来,魔界统一局面已成,是时候迎回老魔君,主持魔界。” 难怪灼阳询问到老魔君死因之时,赤盲总是欲言又止,原来他的祖父根本就没有死,那他作为外孙,的确应该亲自迎回祖父。 灼阳同意与赤盲前去天池迎回老魔君,他本想着再让清月委屈一下,在这里等他回来,可是清月怎么也不愿意再度同他分离,于是三人一同往天池去了。 抵达天池之上,平静的湖面因他们的到来而泛起涟漪,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清月还没能掌握凌空御风之术,被灼阳搂着腰肢才没掉到湖中。 灼阳目光一扫整个湖面,问:“祖父在何处?” “你下去陪他吧!” 伴随赤盲怒喝而来的,是一道强劲的法力,还有一道结界将他二人困住,击向池中。 灼阳反应过来时只感觉全身的力量正在流逝!来不及多想,他先唤出一道结界将清月护住,然后再去突破赤盲困住他们的结界,攻击了数次后,灼阳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他击出的法力就像打在了棉花上,接触到结界后直接就散掉了。 灼阳咒骂:“混蛋!他到底要做什么!” 天池之上的飞野,飞身到空地之上,看着原本平静的湖水被神魔之力联动拍起惊涛骇浪。 他那颗停止跳动了五百年的心脏终于又开始为他输送血液。 “少君,飞野恭候您的归来。” 砰!池水飞溅,形成的能量波将岸上的飞野击倒。 待他从地上爬起,池上立着三个身影。他都见过,灼阳,清月以及九溟。独独没有萧珂! “不可能!不可能!”飞野双眼瞪得像是吊死鬼,对着他们大吼!发疯地跑向池边,却摔倒在地。 三人来到飞野身边。 灼阳揪起飞野的衣领给了他一拳,打得飞野啐了一口血,“你竟然敢骗我!你给我说!你做这么多究竟为谁。” “我没骗你,我为,我的少君……”飞野勾唇一笑,在鲜血的映衬下,显得他那笑,妖冶非常。 九溟看着地上略显暴力的青年,觉得他这么做实在有伤风化,不利于和谐三界,于是先把骑在飞野身上的人拉开了。 “兄台,有话好说,不要动手打人啊。” 灼阳睨了一眼九溟,“你谁啊?小爷的事你少插手,关你屁事!” 九溟眼看劝不住小魔头灼阳,是清月及时骂住了他。 “灼阳你够了!你把他打死前,问清楚原有啊。” 灼阳听了清月的话,这才停手。 飞野连滚带爬到九溟脚边,“萧珂呢?当你们一同修补天池,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活着出来了!萧珂呢!你舅舅呢!” 九溟仔细端详了飞野的样貌,想起来了,这是那个要个萧珂一同坠入池底的那个男人。 灼阳懵了,萧珂?不是我舅舅吗?怎么也 是这个人的舅舅? 九溟心软的毛病五百年了也没改,把地上的飞野扶了起来,解释道:“这五百年天池一直在汲取我的神魔之力以修补断壁残垣。我想可能天池修补完全后大概我们也就能够恢复自由。原本我估计还要十年时间,没想到今日这位兄台和姑娘落入池中,竟然使得天池吸收速度加快,竟在今日完成了。” “我问萧珂呢?!” “很抱歉……萧珂他只是魔族,没有如此雄厚的神魔之力提供给天池。在两百年前便消散了。我尝试渡去神魔之力给他,但是失败了……抱歉,没能留住他的性命。” “哈哈哈哈哈哈哈………”飞野忽然仰天长笑。“少君!阿野来陪你了!” 飞野推开挡住他的三人,飞到天池之上。砰的一声,自爆了。 清月哆嗦着开口:“赤盲他……死了?” 灼阳也震惊万分,他的确气赤盲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但还是顾念曾经情义,没想过赶尽杀绝,要他性命。 “他到底是为什么啊……”灼阳不解。 九溟平静道:“他说了,为他的少君,也就是我们的舅舅,萧珂。” “我们?舅舅?”灼阳一个头两个大,眼前这个男人到底在买什么关子。 “弟弟,我们会再见。” 说罢九溟消失在天池,留下满脑子问号的灼阳和清月。 “然后呢?我们去哪?”清月问。 管他呢,他们故弄玄虚,灼阳大爷才不愿意陪他们玩呢,他还有急事办呢。 “天下太平,春风和煦,我们该成亲了夫人!” 灼阳拦腰抱起清月,往燕山方向去了。 这边,俊竹山一座竹屋前,九溟抬起又放下了手,犹豫了半天也没敢敲响竹门。 他使用神魔之力探寻到了水禾所在之地,终于找到水禾的家,却犹豫不决,不敢敲门。五百年太久了,他不知道水禾是在等他,还是早就有了自己的家…… 也许里面的人,感应到了门外的痴人,从里面推开了门。 水禾不可置信,思念了成千上万个日日夜夜的人就在眼前,泪水忽的漫上眼眶。 九溟哽咽着开口:“水禾,让你久等了。” 水禾同样哽咽:“没关系,回来就好。” 九溟与水禾在天与地之间相拥。 岁月过去了很久,没关系,我还在等你……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