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节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作者:水接蓝 文案: 【正文已完结!番外更新中!】 人至少应该。 像李双睫这样刻薄地活一次。 - 李双睫为什么叫李双睫。 因为她妈只爱看双洁文。 李双睫不理解:“女非男c难道不行吗?” 妈妈说:“也看,但我吵不过女德大婆!” 好吧。 - 李双睫问她爸,为什么她没叫李双洁。 爸爸说:“因为你出生的时候没有睫毛哈,爸爸和妈妈睫毛特别多,爸爸害怕你是妈妈和别的男人的孩子,希望你多长一些睫毛出来。” 她问:“那我如果没长出睫毛来呢?” 爸爸叹息:“那我当然选择原谅她!” 好吧。 - 李双睫继承了妈妈的毒舌。 李双睫继承了爸爸的实诚。 李双睫的人生信条: 女的一巴掌,男的更是两巴掌。 - 新来的转校生特别爱装。 李双睫:“你装完了吗?” - 裴初原:她为什么不扇我? 郑揽玉:她为什么老扇我? 管制刀具 x 最佳装货(3) 内容标签: 都市 校园 爆笑 轻松 沙雕 万人迷 搜索关键词:主角:李双睫,郑揽玉 ┃ 配角:裴初原,宋恩丞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个女人三条狗。 立意:让世界充满爱 第1章 “李双睫,你过来。” 张主任在门口招呼她。 李双睫动也不动: “凭什么我过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是你过来?” 张主任一愣,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他作为一个教导主任,把一个学生从班级里叫出来,天经地义的事。到李双睫这里就变成“凭什么我过去”。 凭什么? 就凭她是学生而他是老师! “我怎么进去?”他咬牙,又催促,“你快点出来!我有事要找你说!” “这是找我说事情的态度吗?” 李双睫巍然不动,眼睫也不抬。 上课的预备铃已经响了,再磨蹭下去没完没了。张主任急得头疼,只好走进十一班,好在其余学生都很安静。 也是,除了李双睫这种无可救药的坏学生,谁会不把他张国栋放在眼里? 他走近,到她课桌前。 李双睫乜他:“说。” 张国栋组织语言。他作为人民教师,一大清早首先要挑一下学生的刺,这是他的职业精神,就算没毛病也要挑出些毛病。他扫视李双睫的桌面,下意识数落:“你课桌怎么这么乱?” 李双睫翻听写本的指尖停顿住。 她勾唇一笑,其余同学就知道。 她要骂人了。 “课桌就这么点大,装得了什么东西?学校扣扣搜搜的,每年那么多学费也不知道交到哪儿去了,课桌课桌是旧的,椅子椅子是坏的,食堂食堂是屎一样难吃!我看你办公室的桌子倒是挺大,搬过来给我!顺便给我一百万,我是学生,拿这笔钱有用!” “你……”张国栋指着她的鼻子。 李双睫一把拍开:“我没整过!” 班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有同学忍不住轻笑起来。 上课铃响,班主任周丽走了进来,看到李双睫又闹起来,也是头痛不已。 她先是让班上的纪律委员维持秩序,又把张国栋请出乌烟瘴气的十一班。 班上同学议论纷纷。 “你说张果冻没事惹班长干嘛?” “他不知道李双睫什么性格吗?” 李双睫。 十一班班长。 她的座右铭如下: 女的一巴掌,男的更是两巴掌。 生人勿近,熟人更是赶紧滚开。 班上叽叽喳喳的,纪律委员不得不维持秩序,拍着讲台喊了好几遍安静,她面子薄,手掌拍得通红也没人听。 “小嘴巴!!”李双睫一踹桌子。 所有人立刻闭了嘴,畏惧地看她。 班上终于清静了。 五分钟之后,班主任就进来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下周的国旗下讲话,高二年级的文科第一和理科第一上台分享学习经验。文科第一是二班的裴初原,理科第一,正是李双睫。 周丽最不想李双睫考第一的一次。 偏偏李双睫有一副天赐的好脑子。 还有一张恶毒的嘴。 李双睫的精神有问题,爸妈带她去医院检查过,不反社会,但是有躁郁症。李双睫自己不认为,她就是纯恨。 在学校里恨老师,在家里就恨家长。 这种人不管在哪里,都是一座火山。 李双睫恰好很擅长爆发。 因为。 不在沉默中爆发。 就在沉默中灭亡。 与其内耗自己。 她要外耗他人。 就像现在,班主任周丽明显在她的外耗范围里。一整节语文课讲文言文,她讲得惴惴不安,直到快要下课,她特意留了五分钟的时间和李双睫说这件事:“你下周一记得备演讲稿。” “我不上台。”李双睫摇头。 周丽叹气:“别为难老师了。” “你个没用的女人!”李双睫气急败坏,“我为难你?明明是你为难我!学校屠杀我们,张国栋也要凑热闹,那就打!一个教导主任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我们手里的玩意儿吗?” 周丽傻眼了:“说什么呢?” “你!”李双睫说,“周丽老师,全年级语文组最受欢迎的老师,你完全可以把张国栋取而代之!等你坐到教导主任的位置,不就没人可以为难我了吗?归根结底还是你不够努力!” 周丽喃喃:“哪有这种道理?” 大课间音乐响起。要去做操了。 “朕上早朝。”她抬手,“再议。”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2节 周丽无法,眼睁睁看着李双睫走远。 课间操,全世界最傻屌的发明。 除了毫无用处,简直毫无用处。 就是把一堆死高中生放置在一片空地上,消耗一些莫须有的热量,给学校维持可怜的体面。李双睫感觉不是自己在上学,是学校在上自己。 学生们如人机一样跳完操。 全部都往两边的楼道里涌。 李双睫想等到人少一点再上去,可不断有人把她往楼梯上挤,她说停停,别挤了,话音未落,就被人撞倒在地。她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撞她的还是个男生。 男生对此视若无睹。 她起身搡了他一把。 “操!”男生也恼了,“你干嘛!” 李双睫:“挤什么挤?赶着投胎?” “又不是我一个人挤,推我干嘛?” 朋友劝:“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李双睫气死了:“明明就是贱男!” 他莫名其妙:“又不是我挤的你!” “你一巴掌!他更是两巴掌!!” 语毕,李双睫立刻要言出法随。 这阵骚动很快引起老师的注意。 张国栋走过来,看到了李双睫。 “怎么又是你?” 他搞清楚了状况,对两个男生说,“你们先回去吧,没你们什么事。” 李双睫大惊失色:“为什么!果冻你凭什么偏袒他们?就因为他们是男的吗?该不会他们是你的私生子吧?” “你!”他气结,“瞎说什么!” “我瞎说?好!那就滴血验亲!” 其余人都沉默了。 主任晓之以理:“李双睫,不是我偏袒了谁,明明是你自己打算扇他们啊。” 李双睫:“那他们就更不能走了!” “为什么?!”两个男生异口同声。 “我扇你们,说谢谢了吗?” “你……你不还没扇呢吗?” “……” 最终,三人都被带到了教务处。 李双睫高一就是这里的常客了。 两男生局促地站在,李双睫才不跟他们客气,坐在招待领导用的沙发上。 她愤怒地左顾右盼。 张国栋:“你们两个,走路就好好走,干嘛非得挤人家女同学?被人家打了也是活该。人家是女生,你们多让着她一点。而且你们俩拿着篮球,咱们学校上午两节课有体育课吗?” 男生纷纷闭口不语了。 他们喜提检讨一千字。 其余人走了,张国栋才开始教育起李双睫:“不是我说你,一天到晚火气这么大,你这样在年级第一的宝座上也坐不了多久。哪有好学生像你这样学的?你应该朝人家裴初原看齐。” 李双睫不回话。 一直愤怒地左顾右盼。 张国栋也坐不住了: “我在和你说话!” 李双睫一拍桌子:“张国栋!我上个星期来你办公室,你墙上还没挂那副山水画呢!你该不会贪污了吧!我早就知道你不对劲了,你是不是偷偷收了学生家长的礼了?我要检举你!” 张国栋沉声:“你不能血口喷人!” “哼!”李双睫说,“我血口喷人?你如今才四十出头吧,我记得你今年六月份才换了车,呵呵,你一个小小的教导主任,谁知道哪来的钱换车?又是不是通过正经的渠道赚来的?” 张国栋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 “……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不要在国旗下讲话!” “那你就不讲。”他扶额。 李双睫:“好,我没有别的事了。” 张国栋看着这孩子,事实上,要不是他和她爸是故交,绝对更难以管束。 “双睫,你爸那么个大作家,怎么就教出你这么粗俗的孩子?别的不说,你在学校里能不能配合叔叔一点?” 其实他已经十分偏袒李双睫了。 李双睫脸上的笑容却一瞬间僵住。 她双手插兜:“我不够配合吗?” “我已经很配合了好不好!”李双睫阴恻道,转而对来送值班日志的几位同学,“你们说,我没有配合吗?” 学生会长迟疑:“……配合了。” 李双睫满意地颔首,大步流星离开。 在她身后,会长垂落下清冷的柳眼。 “那个就是李双睫啊?”有人问。 “裴初原,你和她关系不错嘛?” 不,今天之前她从未和他说过话。 裴初原沉默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遥想高一军训的时候,他和李双睫分到一个连队。李双睫可能早就忘了,因为那时候裴初原不太打理头发,戴一副厚框眼镜,对于大嗓门的教官有天生的畏惧情绪。 教官总喜欢当众喊他左右转。 而他旁边的李双睫总打瞌睡。 她总打瞌睡,总是转错,裴初原往左她往右。两个人差点贴面,给他闹了个大红脸。教官说你俩四目相对干啥呢,李双睫大喊,报告教官,是六目相对哈,我旁边的男生戴眼镜呢。 众人哄然大笑。 教官把李双睫单独拎出来。 她的正步,走得像社会摇。 教官:“你这正步跟谁走的呢?” 李双睫凛然正气:“跟党走!!” 教官一愣,又问:“党在哪里?” 李双睫指着胸膛:“党在心里!” 坏了。 这思想觉悟。 教官脸色灰败,只得放过了她。 那一刻,裴初原觉得她在发光。 第2章 大课间快结束了,李双睫才大摇大摆回班。一进班门,她就发现了异样。 “你们都这样看着我干嘛?” 她和前排的同学对上目光。 有人说:“你位置旁边的空位……” 瞥了一眼她的表情,话语戛然而止。 李双睫倏然沉了脸色。 她旁边一直是个空位。 “班长……”纪律委员来劝和。 李双睫抬手,示意她无需多言。 但凡本班人都知道,李双睫旁边是不坐人的。她的座位在第一排靠窗,按成绩分的话,这就是她应得的王座;按地缘来分,也不会有人愿意坐又偏又看不见黑板的地方;按班主任周丽来看,李双睫非常爱逃课,她特意给这位班长安排了个最难逃走的位置。 李双睫对这个位置颇有怨言。 当时和她做同桌的又是体委。 体委此人,首先是个男的不说,还特别风骚。乌漆嘛黑的脸不养护,倒是很爱养护他那一头凌乱的鸡毛,每次都要躲到男厕所里喷发胶,然后带着他的发型儿去操场上打球吸引靓妹。 那时候大家都刚分完班,李双睫也不是班长,没那么轻易爆发。但是有一天体育课,体委打完球大汗淋漓地进来,站在空调口的前面猛吹。 他一身骚鸡牛屎的哄臭,配上发胶那呕人的塑料味,真是让人受不了。有女生随口抱怨了两句,男生们反驳你们女生又没打球,又不流汗的,又不知道天气有多热。 不凑巧,李双睫就坐空调机边。 她平静地写完最后一道主观题。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3节 放下笔。 她狠狠地拍打着桌子。 男生们正哄笑呢,突然听见啪啪声,讶问:“这是新中国,谁敢开枪?” 李双睫意味深长地威胁:“赵泽啊,下一次,我的巴掌打的就不是桌子了。” 体委赵泽渐渐止住笑容。 他是原住民,分班前后都在十一班。男同学都对他熟络,所以行事嚣张。除了皮肤黑一点,这人没别的缺点,人缘也不错,属于不缺维护的那种。 一男生站出来:“你没事吧大姐?” 李双睫笑了:“我生了你的大姐。” “什么意思?” “我是你妈。” 他气结:“不是,你有病吧李双睫?你犯病了?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 “就凭我是你们妈妈。”李双睫说,“没家教的东西,挤在空调前面干嘛呢?一身腥骚的臭味,还以为你们是风叶里的蟑螂呢。以为自己被风吹起的发型很骚拽?呵呵,在球场上打球以为能吸引到女同学,结果被投校园厕所吧避雷之前的最终幻想罢了。” 赵泽心思被戳穿,激情破防了: “别以为我是男的就要忍你!” “我才是忍你赵泽很久了!” 李双睫遇强则强,猛踹桌子。 赵泽的桌子很乱,她这大力一踢,桌洞里的书哗啦啦全部倒出来,几本黑白漫画赫然其上。李双睫随便指着一本:“每天就窝在桌子底下看黄漫,我是懒得说你,你就是一条淫虫!” 其实,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大多接触一些情色内容,看小黄漫还算低调的,有的直接看岛国杂志,更大胆的就看片。青少年时期,价值观形成的重要阶段,他们对女性的认识竟然来自这些作品,挺愚蠢的,就和女生对男性的认识来自偶像剧和现代言情小说,都是偏移了现实。 但李双睫有话直说。 她撕开这层遮羞布。 大部分女生都流露出被冒犯的神情。很难想象,一个朝夕相处的同学,就在你动笔学习时,他竟然在看这样的东西,脑海里通通是不干净的事。 当然,这对赵泽来说也是社会性死亡,他颤抖着手,去收拾那些漫画。其余男生见形势不对,纷纷散开了。 这件事之后,赵泽就不和李双睫做同桌了。班上有三十一个人,再怎么排总得落单一个,之前是那个爱吃辣条不洗手的胖子,后来就变成李双睫。 按理说她为女生说话,大部分女生应该对她有好感,其实不然,她们私下说她不好相处,存心吸引异性注意。 这实在太高攀李双睫了。 她每天扇人都扇不过来。 而且男的,两个零一个一,有啥好稀罕的,几把难道是很伟大的东西吗?李双睫觉得子宫才伟大呢,看生物书的时候她总是细细品味,看到居居却顿觉丑陋,想一巴掌怒扇到北极去。 算了,本来就小。 热胀冷缩就更小了。 那是李双睫人缘最差的一段时间,男生远离她,女生更是不愿意接近她。她却悠然自得,并发现单人单座的诸多好处,以至于后来换座位,周丽想给她安排个新同桌,她说木有必要。 但下次月考,李双睫考了年级第一。 终于有个女生大着胆子搬到她旁边。 她原话是“坐后面看黑板看不清楚”,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是学习委员,就是想偷李双睫的学习技巧。 李双睫就这样迎来她第二任同桌。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行我素。 很快那个女生又搬走了。 她说李双睫完全是瞎学。 上语文课写化学作业,上英语课写地理作业,只有数学才把笔一扔,插着兜,坐在那儿听。李双睫也很邪门,飞快地瞥过黑板,又把头低了下去。 只是,当她毫无缘故地把头抬起时,多半是数学老师讲错了。老师很快也发现了这点,于是频频赞扬李双睫。 学委十分嫉妒,她学不明白李双睫,反而被李双睫影响得学习频频下滑,她恨死李双睫了,于是悄悄搬走了。 李双睫没有同桌运,她这样安慰自己。其实她不讨厌学委的,因为学委是女的,长得漂亮。就在这时候有个更漂亮的搬过来了,叫夏雅,这女同学是真美啊。 李双睫看新同桌,看她棕褐色的卷翘睫毛,她明亮如秋波的眼睛,她挺而小的鼻梁,巴掌大的脸蛋。她不知道班花为何搬到她旁边,但她就是搬过来了,并且,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 李双睫虽爱美人,但不兴骚扰那套,不会追着人家聊。而且她在女生里风评也不好,夏雅就完全相反,身边总是围着别的女生。两人交集不多,大部分是她让夏雅让一让,她要出去,夏雅就低头,把凳子翘起让她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李双睫的错觉。 夏雅经常朝她露出半截后颈。 但她最后还是让夏雅搬走了。 她说:“你和你闺蜜很吵人。” 其实夏雅一点也不吵,但是第一排靠窗的座位确实太偏了。夏雅连看黑板最左边都很吃力,那份吃力连李双睫都看出来了,她总抻着她雪白的颈。 李双睫怜惜美人,不想让她的颈椎受苦,于是故意这么说,想逼她搬走。 谁能料到,夏雅听闻后怔愣了片刻,竟流了两滴眼泪,默默收拾好离开。 她走了,李双睫没有感伤,疑惑更多一些。至此她还不明白夏雅为什么突然搬过来。要到了很久之后,裴初原的某句话才点醒她:夏雅和她之间,是悲伤的女同和坦荡的直女的故事。 夏雅走之后就没有人坐过来了。 李双睫享受了大半年独座时光。 直到,现在,此时此刻。 李双睫大步朝这人逼近。 她踹了一下凳子:“你谁啊你?” 那人感受到动静,摘下了帽檐。 他很白,不是中国人的那种白。而且他的头发也是灿金色的,不是中国人的发色。他的五官深邃优雅,也不是中国人的五官。废话!这他爹就不是中国人!这是一个……一个洋鬼子! 李双睫愣了一下:“洋人?八国联军撤华的时候,难道忘记带上你了?” 他很慌乱地扯住额发: “我、我是中国人。” 竟然还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有同学解释:“这是转校生。” “什么?”李双睫蹙眉,“转校生也不能当洋人啊,他忘记换人种了?” 周丽正好走进班,看她准备找新同学茬的样子:“这是新同学郑揽玉。” “来,郑同学,你上台做个介绍。”她把郑揽玉请上台,又拉过李双睫。 “郑揽玉作为国际生转到我们学校。他妈妈是美国人,爸爸是中国人,因为工作调动才搬回国内。别看他从小在加州长大,会讲中文话的。人家刚来十一班大家庭,你作为班长……” “烦不烦啊?”李双睫打断,“他是校园文男主?你就非得给他画面?” 周丽哑口无言。 她又说:“我不管什么加州国际生,我旁边不坐男的,让他赶紧搬走!” “咱们班三十一人,就你旁边是空的,他不坐你旁边,还能坐哪里?” “那是你该考虑的问题。”李双睫痛心疾首,“周丽啊周丽,这么点小事都解决不好,你还想挑战张果冻?” “我什么时候要挑战主任了?”周丽纳闷,“你也别老是喊人家绰号。” 交谈期间,郑揽玉做完了自我介绍。碍于李双睫的仇视,他不敢回座位,于是期期艾艾地道:“周老师……” 周丽苦思冥想,还真想出一个方法:“这样,先让郑同学和你坐半个月的同桌试试,就当是试用期了,如果你还是不满意,到时候我再想办法。” 这显然是最折中的。 李双睫仍然蹙着眉。 “一周。”她摆手,“赶紧换走。” 周丽松了一口气,示意新同学入座。 郑揽玉局促,直觉李双睫不喜欢他,虽然搞不明白国内高中的交友礼仪,但也知道不应该再打扰她。他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冗杂的教材,又悄悄瞥了一眼李双睫的书桌。很乱,很糟糕。 她长得很白净。 行事却很粗鲁。 真奇怪。 李双睫才不管郑揽玉怎么想她,视这位崭新的同桌为空气。男的就是男的,外国男的也是男的,洋屌也没什么值得追捧的。她翻开册子写题目。 只是,没过两分钟。 郑揽玉打破了僵局。 他低声嘀咕了什么。 李双睫一字没听见。 她浑他一眼:“你在说什么鸟语?” “我说。”郑揽玉缓缓地凑近,某种沐浴香氛的味道散出,甜桔的果香。 “你不听老师的课,她会伤心的。” “……” “怎么?”她假笑。 “你就每节课都听?” 郑揽玉颔首:“要尊重老师。” 呵哟,他是个道德小标兵啊。 “你在国外也这样?”她来了兴趣。 郑揽玉不觉有他:“嗯?什么样?” 李双睫轻蔑一哼: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4节 “……你个装货。” 第3章 她对郑揽玉不置可否,两节语文课都没有再抬一次头。但每每用余光瞥见这位国际生,他总是把背挺得笔直。 李双睫不随意评价相貌,除非是男的。该说不说,他长得像好莱坞电影里的男演员,金发碧眼,剑眉星目。 坐在这间不宽敞的教室里,像异类,或沥青路面上突然插进一根魔法杖。 总之是很突兀的存在。 李双睫打量着到这位混血儿棱角分明的颧骨、鼻梁,和血色单薄的脸颊。 她青涩敏感的心怦怦直跳。 她还没有扇过外国人的脸。 她得找个理由扇他。 但是,他没有犯错。 很快他就会犯错!李双睫心想,一个男的是不可能不惹到她的。很多男的只要是呼吸就让她恼火!于是她耐心地等待,可直到下课铃响,郑揽玉都维持着他那堪称完美的小学生坐姿。 周丽走过来问:“上课还适应吗?” 郑揽玉说:“文言文有一点吃力。” “那个是课外的内容,这本教材是补充的,很多文章都不要求掌握,记得那些常考的虚实词就可以了。” “好的。”郑揽玉似乎有话要说。 周丽问怎么了,他看了同桌一眼。 那神情像要告状,这个小洋鬼子,李双睫舔着干涩的嘴唇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看过来。她没可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他怎么打她小报告。没想到,郑揽玉露出一个和煦而甜美的笑容。 “同桌和我相处得来,老师放心。” 李双睫哑口无言。 她错愕地盯着他。 直到周丽满意地离开教室,她仍然盯着郑揽玉:她骂了他装货,没想到他还真是个装货?他竟然是个体面人,即便被她打入冷宫也要体体面面的。 他是真的装,还是天真得有点傻? 她问:“你……你脑子有问题吗?” 郑揽玉委婉地说: “我成绩还可以。” “我问你是不是智力有缺陷!”李双睫沉下脸色,一巴掌拍在他的桌面,“你只管说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 郑揽玉被她一凶:“……不是。” “那就好。”李双睫放下心来。 她怕误伤了,所以才问郑揽玉是不是智力方面有问题,郑揽玉说了不是。 那就好。 她可以奖励他了。 这时候班上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但还是有人不吃中饭窝在座位上,看到此情此景,有点惊讶,但不多。 班上的男生都要做好被李双睫奖励的准备,有时就连女生也得做些准备。但因为郑揽玉容貌昳丽,又或许他是新来的,李双睫要为难他,还是有人多嘴问了一句: “他怎么了?” “这个外国佬非要和周丽讲话!讲讲讲个没完!没看到我出去不方便?”李双睫本来想扇,想了想,这理由太牵强了,只好作罢,“不知道食堂的饭很难抢吗?现在还来得及?都是他害的!我不打他,我打谁?” 她如果扇他,既可以抚摸到他英俊的脸,还可以借此提出不满意他,让他尽快搬走。一石二鸟,李双睫感慨自己的聪明才智,却没想到,郑揽玉委屈地低下了脑袋。 干嘛?她还没扇呢! 他不会……要哭吧。 她狐疑地瞧着这小外国佬,瞧着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份便当盒,上供似的,小心翼翼地从桌子那端推到她面前。 “对不起。”郑揽玉很忐忑,“我不知道学校的食堂要抢饭,之前的学校不那样。这是我妈咪给我做的午饭便当,给你吃吧。妈咪说,不可以惹女孩子生气,要具备绅士风度才行。” 我。 操。 我操。 郑揽玉的话使他像地震源,以极高的振幅,向前后左右冲击。所到之处弥留一阵阵令人炫目的光芒!这还是男高中生吗?女生们只剩这一个想法,他怎么可以!三观正到这个地步?! 只有李双睫巍然不动。 呵。糖衣炮弹的话术。 当着众人的面做点假惺惺的好事,维持自己善良的形象?开什么玩笑,怎么会有人在明知道被人讨厌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和颜悦色?他现在一定恨毒了她才对! 李双睫从来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因为她笃定别人也会刻薄地审视她。 这想法没毛病。美好的善意里只要掺杂一点点仇恨,就会变得虚假,一个装善良的人,总是很容易人设崩塌。 但是一个人如果总是招别人恨,那么只要做出一件好事,就会被人夸赞。 听起来很不讲理,但这是事实。 所以李双睫义无反顾选择纯恨。 于是她恶狠狠地拍开他的饭盒: “你个装货!留着自己吃吧!” 郑揽玉没反应过来,饭盒一下子被拍落在地。那是妈咪为他准备的午饭,里面有照烧饭团、章鱼香肠和一些新鲜水果。饭盒有旋钮,开启方式有点复杂,所以他提前帮李双睫打开了。 此刻,开盖的饭盒轻易被掀翻在地。 小章鱼的腿贴在地上,缓慢地滑停。 李双睫没想到饭盒是打开的。她下意识看向小外国佬,他盯着散落一地的小章鱼和番茄果,目光似乎也随着它们,染上星星点点的灰尘。那双翠绿的眼,像《赎罪》里奈特莉的裙摆。 然而,他只是默默地蹲下。 一声不吭地收拾着这一切。 李双睫若有良心。 她会受到谴责的。 还好她没有。 郑揽玉这一回不可能装得下去了。 她这样想着,抬脚往教室外走去。 刚走到班门口,却听到一阵阵惊呼。 回头,看见郑揽玉捡起地上的饭团。 然后往自己的嘴里送。 不是,这人怎么回事? 李双睫被恶心得直眯眼。地板那么脏,就班上这环境,谁拉一坨都不知道。他装的太过了!这回又在立什么孝子人设?实在令人反胃,她咬着牙走过去,一掌拍开他手里的脏饭团。 “我服了你个高级装货!不就是摔了你饭盒吗?非要这样卖惨博同情?” 郑揽玉摇头:“不能浪费食物。” 这些是妈咪一大清早给他做的。 他的腮帮子还嚼着半块饭团,因此吐词有些含糊。看李双睫一脸嫌弃,他又说:“没事的,这个是饭盒里的,没有掉出去,没有弄脏。我不会吃掉到地上的东西啊,那样也不干净。” 李双睫右眼角抽搐了片刻。 她转身就走,躲什么一样。 这个人太会装了。 她还真骂不出口。 不过走到学校食堂的小卖部,碰见一堆穿篮球短衫,背后还垫着层止汗巾的一米九体育生,她立刻骂出口了: “一个水柜面前挑半天了,可乐还要分无糖的,没见你们体脂率低啊?” 男生们一听她声音,立刻让出道。 为首的队长宋恩丞替她打开柜门。 学校有文科班理科班,还有艺体班。但大多数体育生不会和李双睫起冲突,因为她妈妈李希是篮球运动员,国家级那种。是的,李双睫的爸爸是个作家,妈妈却是大名鼎鼎的国手。 所以李双睫的李是李希的李。 李双睫矫健的体魄来自妈妈。 妈妈把她生的这样好,李双睫有良好的反应力、完美的臂力,无论从哪个角度、哪个方向,都能扇出最清脆响亮的巴掌。感谢妈妈,是妈妈的子宫让她百毒不侵,从小没得过什么病。 她拿水的空档,宋恩丞问:“双睫,什么时候再把阿姨请到学校给咱们做特训?上次大家忘了找她要签名。” 李双睫:“烦不烦?我怎么知道?李希最近很忙,她在考一级裁判证。” 宋恩丞再次开口,李双睫扬起巴掌。 他知道他这发小什么性格,闭了嘴。 看到她拿起一个牛肉饭团,宋恩丞又问:“你不是从不吃速热食品吗?” 他问:“是给别人带的?” 李双睫:“……我同桌。” “你什么时候有新同桌了?” “今天早上,第二节课后。”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5节 李双睫面无表情地结账,想了想,又对宋恩丞说,“感觉他像垃圾袋。” “什么意思?” “太能装了。” 宋恩丞笑说:“那你还给他带?” “因为我把他的饭盒给扇飞了。” 好吧。 李双睫就不是好人。 “你为什么扇他饭盒啊?” “他非要我吃他的便当。” “为什么非要你吃?他喜欢你?” “你这性缘脑真是无敌了大哥。” 宋恩丞也不生气:“那是为什么?” “烦!”她用饭团袋子给了他一下。 “因为我扇了他!行吧!” 宋恩丞抬了抬轻佻的眉尾。 “哦,还以为他喜欢你呢。” 李双睫说:“你发情了吧?一天到晚喜欢来喜欢去,感觉像体育生跑速耐,瘫倒在操场上,以为有漂亮学妹给自己送水,结果零个人在意,渴死之前的幻想罢了!又没人喜欢你!” 这话其实靠不住。 宋恩丞很招桃花的。 但李双睫的嘴属管制刀具。 她舔舔嘴唇能把自己毒死。 宋恩丞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天不挨发小的骂就不舒服。 “别逼我扇你。”李双睫转身就走。 而另一侧结账台,有人听完了对话。 裴初原放在身侧的手攥紧成了拳头。 他抿了抿唇,抑住内心深处的想法。 . 李双睫回班,把饭团扔给郑揽玉。 他讶然的:“谢谢,你吃了吗?” “吃过了。”李双睫把手往兜里一插,瘫在书桌上,拿后脑勺背对他,“不要以为我是上了你的当,你这个装货!装得了一时你也装不了一辈子!一周之后立刻从我旁边搬走!” 郑揽玉闻言,却没说什么。 只是垂下灿金纤长的眼睫。 新同桌的话语很冰冷。 给他的饭团却是热的。 在来景高之前,郑揽玉在下城区一所市重点上学。班上的同学一开始对他很热情,他的长相很难不讨人喜欢。可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和他讲话。 郑揽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把这归结于自己没融入集体。他不知道的是,融入集体意味着要做出许多的牺牲。 他其实没那么爱讲话。 其实也没那么喜欢笑。 郑揽玉不愿意告诉父母,可老师还是跟他们说了。妈妈知道之后,就给郑揽玉转到了景高。她告诉他不必要对任何人道歉:“你的个性就像特别的电台,总能吸引到喜欢你的听众。” “那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所以,这一次,郑揽玉不想像在旧的学校那样内敛羞涩,他迫切地希望能交到一个新朋友。刚进校门,他就听到有人在议论李双睫:“她又因为扇人,被张主任请到办公室里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李双睫。 而进了新班级,他第二次听到她的名字:“什么!转校生?咱班哪里有多余的位置给他坐?班主任让他坐李双睫旁边?逆天啊,李双睫最喜欢的一集,她能扇死每个带把儿的生物!” 他第三次听见她名字。 同学们喊她,李双睫。 她站在班门口。 不羁地审视他。 人人都知道她,这个李双睫是多么受欢迎,郑揽玉立刻在心底做下决定: 他一定要和李双睫成为朋友,不管用什么办法,他会用他的真诚打动她! 所以,就算这个李双睫扇了他巴掌,对他只有谩骂和挑刺,就算她把妈咪准备的便当盒拍掉,他也听她的话。 她还给他买饭团,专门热过的。 其实李双睫是一个很好的人吧。 郑揽玉鼓起勇气。 轻拍了拍她的肩。 李双睫不耐地道:“有屁快放!” 他说:“你可不可以和我当……” 朋友。 这两字还没说出口,李双睫立刻脸色惨白。她敏锐地抬手揪住他嘴巴,郑揽玉什么也说不出来,唔唔半天。配合他那英俊青涩的脸,分外滑稽。 见他不说话了。 李双睫才松开。 “这话我不爱听,这次我就当作没听见,帮你手动撤回,下次别说了!” 第4章 这小外国佬! 冒昧的家伙! 李双睫真不愿意他说让人尴尬的话。他没点眼力见,看不出她很讨厌他?这种人不是没有遇到过,扇一巴掌就老实了。好吧,李双睫并不讨厌他,她只是讨厌跟绝大多数男生打交道。 因为他们大多只看外貌。 而只有女生会关注内在。 并非口说无凭,人的目光往往饱含了情感,不管正面还是负面,都是能感受到的。她也相信一种说法:如果你觉得某个人看你的眼神不舒服,别怀疑,就是对你有意见,是欠收拾了。 女生们看她。 她无波无澜。 但男的看她。 她浑身不适! 这不适源于什么。 李双睫心知肚明。 他们打量她的眼神。 男女之间受到的后天教育截然不同,人不是一下子变成男人的,也不是一下子变成女人的,一定是有人告诉了他们什么。有人教这群带把的用下流无耻的目光打量女性,随时随地准备好评价她们、比较她们和物化她们。 在这基础上,李双睫受到的男凝要比别人多。因为她长得美。不是她自己吹,李希就是篮圈神颜,男女通杀。 李双睫小时候走在路上,常常被星探发掘,建议她去当童星。李爸爸对此厌烦至极,说放你的屁去!我家孩子的外貌是最渺小的优点,她还有矫健的身体,聪慧的头脑和攒劲的巴掌! 她曾问爸爸:“如何阐明女性?” 李爸是个文人:“人性的尊严。” 是的。 尊重女性,就是尊重最基本的人权。 贬低女性的人,也应该被剥夺尊严。 李双睫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怎么可能对遭受到的不公妥协?但即便如此她也心如明镜,她要做的不是挑拨人和人的对立。她的巴掌也不是煽风点火的诡计,而是惩恶扬善的正义。 所以,看在郑揽玉懂得征询她意见的份上,李双睫还是愿意放他一马。她把手从他嘴上挪开,继续趴下睡觉。 睡着的时候也没闲着。 李双睫每日三省吾身。 扇人了吗? 扇了几个? 扇得爽吗? 李双睫给自己设定了目标,每天至少扇五个巴掌。俗话说、一天一巴掌,心情特别爽;一天五巴掌,扇完床上躺。如果没扇够巴掌,她睡觉都会失眠。有几次她忘记扇了,气得大半夜睡不着,想给自己一巴掌。她赶紧把镜子拿到跟前,对准自己完美的脸。 乖乖啊。 真漂亮。 李双睫毕竟是女人。她太爱自己了。 最终,她只是轻抚一下自己的脸蛋。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6节 只是,她不扇别人,不代表别人不上赶着给她扇。下午两节数学之后是班会,周丽进班问运动会报名的事项。 下周五就是运动会,报名的人却寥寥无几。李双睫全都报了,她拥有这么好的身体素质,继承了伟大的母亲,天生就应该在赛场上与人争名逐利。 “但李双睫一个人报也没有用啊。”体委赵泽拿着名单,阴阳怪气地瞪了一眼班上的女生,“平时也没见这么多身体不舒服的呀,一到运动会什么都来了,头痛肚子痛腰痛腿痛的。” 班上的女生确实没几个报名。 积极性不高,所以才找借口。 周丽看看大家悻悻然,只好做动员:“咱们十一班是一个团体,大家要有荣誉精神,还有没有愿意报名的?” 女生们只好稀稀拉拉地举手。 赵泽看名单:“还是不够啊!” 有人说:“你扮女的去跑呗!” 此话一出,笑声倒多了不少。 李双睫暗暗蹙眉。 眼见班上没人吱声,赵泽也拿出体委的架子:“这次我可记着了啊,都是下周来大姨妈吧?下次哪个女生再拿大姨妈当借口,我可不给批体育课和大课间的病假,你们自己看着办!” 狠话还没放完,有人痛呼一声。 不是别人,正是转校生郑揽玉。 他挡在李双睫的进攻轨迹上,被踹也是应该的。这就是李双睫不喜欢旁边坐人的原因,容易影响她发挥。因为这一声动静,赵泽也知道李双睫要来扇他了,赶紧撒起丫子往班门外跑。 只是,李双睫毕竟是女人。 强壮的女人。矫健的女人。 雌豹一样的女人,母鹰一样的女人。 祖国的大好山河孕育出的美丽女人。 她快如闪电地跨过同桌,跨过讲台,跨越艰难险阻,抓住赵泽,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拎上讲台,又抢过周丽手里的小蜜蜂对讲机,大声宣布: “这里是《问政班级》直播现场!” 她说,“我是十一班班长李双睫。” 把话筒对准留周丽:“您任班主任一职,就目前运动会展开在即,女生们普遍积极性不足有什么想法?您找到根本原因了吗?还是说您并不知情,只是草率地发动了一次动员而已?” 周丽被逼出几分紧张:“我很早就在班会上说了,让大家积极准备啊。” “好。”李双睫立即收回了话筒,“身为班主任,只发布、不落实!一点也不考虑咱们班级的实际情况!” 周丽哑口无言。 “我们再来远程连线一下组织委员。王鹏给我起来!你是怎么组织的?” 组织委员匆促地起身:“我、我不是啥都没做啊!我支了招的,我跟生活委员说让她用班费买点奖品啥的。学校给的那点本子啊笔啊,谁愿意因为这个参加运动会,您、您说对吧?” 李双睫沉吟片刻:“你,坐下。” 组织委员忙不迭地送出一口气。 李双睫缓缓放下话筒。 她以阴沉而威严的目光扫荡着班级的疆土,扫荡着噤若寒蝉的全班同学。 每个班干部都生怕点到自己。 这简直比阎王点卯还要恐怖! 李阎王要他们三更死。 谁敢留他们到五更? 谁料她突然摆出和蔼可亲的笑容,随机采访一位女生:“你报名了吗?” 女生回答:“我、我没报名……” “为什么?奖品不具备吸引力?” 她看了一眼生活委员,小声地抱怨:“那都是什么奖品啊?限量版篮球、运动手表和发带?一些小奖品也都是男生喜欢的卡牌桌游,谁愿意因为那个参加啊?累死累活吃力不讨好。” “哼!”李双睫冷笑连连,“不下沉到基层,哪能找到根本的病灶?!” 生活委员是女生,也就是所谓管班费的。女生总比男生要懂得自省一些,她倏然站起来解释:“我,我本来是打算多买点女生们也喜欢的小奖品,但、但是……男生们都说很无聊。” “无聊?”李双睫看向赵泽。 她眯起窜火的眼,“无聊吗?” 赵泽连连摇头:“不无聊不无聊!” 生活委员:“就你最先说的无聊!” 事关班费的用途,周丽也蹙起眉头:“那也不能一言堂啊,班费是大家一起筹集的,怎么用也应该征询大家的意见。赵泽他们代表不了全班同学,不能他们说买什么,你就买什么。” “现在这些马后炮都没用!”李双睫重新站回讲台上,“我就要一个解决方案!满朝文武有没有能一言者?” 几位被点名的班干部们面面相觑。 有人提议:“要不把赵泽打一顿?” 女生恍然大悟:“这个好!报名的可以把赵泽打一顿!得奖了打两顿!” “驳回!”李双睫并不认同。 赵泽一脸惊讶地望向李双睫。 “打赵泽就打,还需要挑日子?又不是大过年的,不要再哄抬猪价了!” “这样。”她是一班之长,果断地做下决策,“不要九九八,不要把八八八,女生只要报名运动会,就可以获得一次病假!拿到名次的,无论金银铜,都可以免半个学期的课间操!” 她指挥拿名单的赵泽: “三二一,上链接!” “八百米长跑谁参加!” 唰唰唰举起一排的手。 “短跑!铅球!跳绳!” 事情总是一件件解决。 直到最后,所有项目都报完了,还有女生因没抢到名额而唏嘘。李双睫拍了拍手,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就该追责了!首先是班主任!你有什么想检讨?” 周丽作为一个老师,都不禁闹了个大红脸:“下次有活动,我会提前征询大家的意见,问问每个人的想法。” “组织委员,你呢?” “我、我也多上心。” “生活委员。”对女生,李双睫总宽容一点,“下次买女生们喜欢的。” “嗯,对不起,班长。” “你对不起的是人民!” 李双睫说一大堆,唯独没有提赵泽。他也感到不对劲:“班长,我……” “你?”她轻哼,“你被卸职了!” “啊?为什么?”赵泽冤枉极了。 “为什么?”李双睫重复他的话,脸色一变再变,一手刀对他劈下去。 “感情我刚才讲了那么多都白讲了?背公徇私该罚!挪用公款该罚!拉帮结派该罚!对不起人民!更是罚!” 她一脚把老虎踹下了讲台。 手指闪耀光辉,指向——— “郑揽玉!我命你为新任体委!” 所有人望向金发碧眼的转校生。 郑揽玉顿觉惶恐:“我……” “组织的信任胆敢违抗?!” “好、好的,我接任。” 他低下雪白沁红的脸庞。 “适当引进国外人才,有助于我班体育事业发展。”李双睫满意地颔首。 临到要下讲台,她又轻咳一声: “我那巴掌一样响亮的掌声呢?” 女生们不由自主地为她鼓起掌。 夏雅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她把巴掌拍得红红。 心也是热热烫烫的。 李双睫回到座位,郑揽玉立刻凑上来:“我、我不觉得自己能胜任。” “废话,你一洋人还想要实权?” 李双睫乜他一眼,“痴心妄想!” “……那为什么让我当体育委员?” “你不是要朋友么!”她十分不耐。 “你都体委了,肯定就有男生愿意找你玩了呗!小金毛巡回犬,你切记,人一旦得势,身边朋友自然多了。” “但……那些都不是真心的朋友。” 李双睫一怔,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我的朋友!”她感慨,“世上可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7节 第5章 班会后就放学了。 李双睫活了过来。 回家。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小卧室过来,小手机过来,小床床过来,小猫猫更是过来中的过来。李双睫在世界上唯一喜欢的生物就是家猫,家猫是一只纯黑的小猫,名字叫家猫。 李双睫不是喜欢所有的猫,她对生物一视同仁,猫狗和人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家猫不一样。 第一次见到它,李双睫就知道它好特别。它和其他的流浪猫都不一样,它给她一种疏离感,很孤独的感觉,若即若离。李双睫一瞬间爱上了它,仿佛孤独的宇宙里找寻到同频的电波。 她看向家猫。 家猫也看她。 心电感应刹那,根本不需任何言语,家猫走了过来,走到李双睫的脚边。 它不是谄媚的,而是“今天天气不错,我的朋友我们回家吧”这么熟稔的方式,是突然降临到李双睫身边。 家猫就这样来到李双睫家。 可李双睫爸爸常年犯鼻炎。 矛盾就意味着行不通,需要做出一些改变。李希看着李双睫带回来的黑猫,这只猫有双和女儿一样漆黑而剔透的眼,像盛满墨水的玻璃珠。李双睫一蹲下,黑猫就跳进了她的怀里。 但李爸爸的鼻炎也很麻烦,一到换季就不停用药,有时候写作都不顺畅。 李希看着李双睫和她的猫,走近仔细打量,黑猫也歪着脑袋看她,她问这只猫取名字了吗,李双睫说还没取。 “取了名的小家伙,就有感情了。” 李希感慨,“既然这样,送走吧。” 李爸爸说:“双睫,也别太难过了,爸爸会联系对小猫负责任的人家。” 李希说:“我说的是送你走。” 一时间,家中寂静一瞬。 聆听李爸爸破防的声音。 李爸爸脸上挂不住:“我、我走?” “那不然呢?难道还让小猫走吗?” 李希淡淡的嗯了一声,从女儿的怀里抱起承认了身份的小猫:“回家了哦小猫,以后再也不用流浪街头了。” 小猫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幅度挥舞着爪子,不会伤害到李希。或者说伤害了也没关系,李希的身体经历了许多的伤痛,打狂犬疫苗就和打封闭针一样简单。她捏着幼崽那柔软的身体。 “太瘦了,要买点增肥的猫粮。” 李双睫说:“再买点化毛膏吧。” 李爸爸:“那我走?真让我走?” 他很受伤,作势回卧室收拾行李。 没有人拦着他,零个人在意。 李双睫和妈妈下单了猫零食。 两个女性躺在沙发上,很快第三个女性跳了上来。它左挑右选,最后还是选中李双睫怀里。小猫并不脏,或者说非常干净,李希猜测它是家养的,但又评价它有一双热爱自由的眼睛。 李爸爸拎着行李箱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二人一猫的温馨画面。他的家庭地位太低下,如今猫都能骑在他头上。 他干脆屈从了,过去和家人一起撸猫,李希问他鼻子不想要了是不是。 李爸爸哂笑两声:“我刚问了朋友,他说这种是短毛猫,不怎么掉毛,看看我的鼻子和它能不能和平共处。” “小鼻子出去!”李希说。 李爸爸说不出去,不出去。 李爸爸在沙发旁边绕圈,比猫更像宠物,一会儿嫉妒李双睫怀里的猫,一会儿抱怨李希因为猫就要把自己赶出家门。可当小猫跟着他在客厅里转圈时,他又要把小猫抱回沙发上放着。 “地上那么凉,把它脚给凉着了。” 小猫就这样一跃成为了一家之主。 李希:“你有文采,起个名字吧。” 李爸爸左思右想:“叫乌云啸铁。” 李双睫也是读书多的人,明白其中的典故:“因为是玄猫所以这么叫吧,铁寓意黑金,啸金会不会好听些?” 李希听了半天:“听不懂。” 她认为宠物取名越俗越好。 “叫它咪咪或者招财不行吗?” “哪有给家猫起这个名字的?” “家猫?这名好听。” 李希没读过多少书。 李双睫怒道:“家猫就是家里的猫的意思!没人会给家猫取名为家猫!” 除非这个人是李希。 女主人大手一挥决定:“这小玩意就叫家猫,听我的,起名随便一点才好养活!你看看它、就鼻嘎一点大小,你妈我一屁股坐死它都绰绰有余!” 确实,家猫太小只了。 后来它也总是吃不胖。 李爸给家猫称体重的时候也总抱怨,为什么吃那么多还是不长肉?家猫的两腮总是瘦瘦的。身材纤长而匀称,看来吃进肚里的猫粮都变成肌肉,就连这点也和家中两个女人如出一辙。 不过,必须承认李希是个糙人,她脑子里不沾墨水,所以对取名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当初给李双睫取名也是同理。李希是退役后怀孕的,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窝在家看现代言情小说。 夫人喜欢看,李爸爸也不说什么,有时候还跟着品鉴两篇。对一个拿笔杆子的人来说,文章不是越深晦越好,也不是越低俗越罢,人民喜闻乐见的就是好的文章,具备其探讨的意义。 但夫人想给女儿起名叫双洁。 李爸迟疑:“夫人这是何故?” “因为我爱看双洁文。”李希坦言。 李双睫问:“女非男c不行吗?” “也看。”李希什么都不挑,“只要男处就行了,但是我不太看评论区,总是有女德大婆说什么女主配不上男主。看到这些话我就来气,怀孕的人看不得这个,动了胎气可怎么办?” 好在李希生产完坐月子的时候,就有大把时间和这些大婆们键盘对线了。 大婆:“男主都是亿万总裁了怎么还这么纯情?女主明明喜欢别的男人还老钓着他,根本不配和他在一起!” 李希说:“男主都爱惨了没说什么,显你多嘴了,难道你是男主妈妈?” 大婆:“这女主一天到晚只知道装疯卖傻,饭也不做钱也不挣,菟丝花一样,不明白男主们为什么喜欢她。” 李希说:“有的人别太恨女人了,天真一点被你们说傻,精明能干的,你们又要说她歹毒。你们是不是没搞懂一件事,这些男人存在的意义就是围绕着女主啊,没女主哪来的他们?” 李希被一群女德大婆骂晕了。 她喃喃:“给我干男频来了?” 确实是女性向读物啊。李双睫说妈,你这样不行,攻击力太弱了,让我来。她拿过李希的手机,开始吟唱: “你儿子会娶这样的女人。” 李希的私信直接被冲到99+。 李双睫把手机一扔,把家猫抱起猛吸:“看吧,婆婆妈最喜欢乖乖男宝了。女主明明很优秀,有主见还事业有成,绝对不会看上她们的垃圾儿子,但她们还是挑挑拣拣选儿媳妇,这种人咒她生不出儿子就老实了。” “我以为这是夸人的呢。” 李希还是太有素质了些。 李爸爸赶紧去厨房切了果盘端出来,让两人一猫都消消气。他说没必要和这种人较劲:“文学品鉴也是分年龄段的。年轻人比较容易接受新思潮,老一些的大多固守自己的舒适圈。” 李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李双睫接上话头:“时代在进步。” 不愧是她生的,真懂她。李希满意地点点头,让李双睫继续说下去:“这两者是不妨碍的,掀起新思潮,就意味着旧浪拍在沙滩上,也许会拍死陈年的老贝壳,但新蚌会结出珍珠。” 李爸爸也满怀赞许地看着自家孩子。毫无疑问李双睫就是最好的,继承了李希的身体基因、性格底色,同时也继承了自己的文学素养。这样文体两开花的人,以后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但李双睫还有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没叫李双洁?” 爸爸解释:“因为护士刚从产房里把你抱出来时,你是没有睫毛的。但是爸爸和妈妈的睫毛特别多,爸爸害怕你是妈妈和别的男人的孩子,起名双睫,是希望你多长一些睫毛出来。” “如果我没长出睫毛来呢?” “那我当然是选择原谅她!” 李希说:“你爸有臆想症,特别喜欢幻想我出轨,或者根本就不爱他了,然后一个人哀怨地创作妒夫文学。” 作品的女主人公抱怨: “真不知道受众是谁!” 李双睫:“……受众是我。” 她确实很爱看爸爸写的书。 李爸爸很欣慰,虽然他在文坛已经成就不小了,但女儿的肯定还是给了他继续前进的动力。李双睫喜欢爸爸的儒雅,喜欢妈妈的粗犷,喜欢家里的家猫。她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 无论哪个家长都会说一句。 李双睫爸妈把她养的很好。 虽然李双睫在学校里是有些泼辣,但在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叔叔阿姨眼中,她是顶好的孩子。就连和李爸交好的教导主任张国栋,私底下也要探讨: “你是怎么养出李双睫这女儿的?” 不过,最喜欢李双睫的还属宋恩丞的父母。俩口子是做服装生意的,儿子却对此一窍不通,是个四肢发达的货色,好在运动方面很有天赋。宋母是某次合作时通过广告商结识了李希。 就儿子的篮球天赋方面攀谈一番,没想李希竟然愿意给恩丞做技术指导,两家人一来二去,就这么熟络起来。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8节 宋母见到李双睫的第一眼,就心想: 天杀的,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儿媳妇! 她自己就是经商的,最喜欢李双睫这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脏话的嘴。 更别提李双睫长得是俏生生的,自家儿子一个惯收情书的主儿,竟然都不敌其半分风姿。用年轻人的话来说、就是做男做女都精彩,老一辈人看来好比贾宝玉,但有一张王熙凤的嘴。 怎么能不喜欢呢? 但宋家高攀不上。 李双睫这么优秀的孩子,家世又这么好,母亲是国家级运动员不说,父亲还是作协主席。这种别说普通人家,高干人家都要掂量掂量。宋恩丞把她娶进门肯定不太可能了,宋爸爸提议让恩丞当上门女婿,宋妈妈冷笑,就怕送上门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咱们! 宋爸爸看了两眼自家的浑小子。 “给双睫送去做妾,倒是不错。” 宋恩丞嚷:“我就这么下贱嘛?!” “这么多年,你不也任她打骂吗?” 这倒是实话,恩丞和双睫两小无猜,每周家庭聚会都要见面。李双睫打他像吃饭一样简单。一开始被李双睫扇巴掌,宋恩丞还有些发懵。李爸爸也觉得不太好,走过去想提醒一下女儿。 宋恩丞的父母却双双拦住他: “亲家……啊不,双睫她爸。” “你有所不知,咱们家恩丞能被双睫打是他的福气。小孩子之间就这样,打是亲骂是爱,扇一扇就亲热了。” 宋恩丞就这么被扇习惯了。 如今他一天不被扇就难受。 今天是家庭聚餐的日子。 李双睫走出班门被喊住。 她着急回家呢,差点忘了这件事,宋恩丞一提醒她才想起来。回家的路上又多了艰难险阻,不是不喜欢聚餐,只是今天扇人扇得有些累了。她一蹙起眉头,宋恩丞就知道发小生气了。 “要扇吗?”他把脸递了上去。 李双睫摇了摇头,她兴致全无。 她不喜欢主动送上门求扇的,那样不就失去了扇人的乐趣?这时候正好看到郑揽玉,颀长的少年从阳光盈满的门楣走出,那张混血儿独有、深邃而忧郁的面孔,像巧夺天工的收藏品。 李双睫心说,让人想上的,叫风骚。 让人一看见就想扇,那才叫风情呢。 她一把拽过新同桌,才刚抬起手呢。 郑揽玉吓得捂着脸,委屈地看向她。 他问:“同桌,你为什么要扇我?” 李双睫:“在校内的时候称职务。” “哦。”郑揽玉轻声细语。 “班长,你为什么要扇我?” “因为你善。”又问,“你回家?” 郑揽玉说是,看起来窝囊极了。 也罢,她挥挥手让他滚蛋了。 宋恩丞不满地打量着这混血儿。 直到郑揽玉走远,他才挑眉问: “这就是你那个……新同桌?” “是啊,还是个中美混血呢。” 原来如此,宋恩丞想。 肯定只是图新鲜而已。 别的男人都是过客。妈妈叮嘱过他,李双睫这么优秀的女生,身边没别的男人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宋恩丞心底始终清楚,他和李双睫是两小无猜。 这些人都是旅馆。 他宋恩丞才是家。 第6章 家庭聚餐后,忙碌了一天的李师傅得以回到家中。不敢懈怠,她立刻拿出小书书进行温习。在学校里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的年级第一,是伪装。 她是童脸狼,表面不谙世事,实际对自己的成绩极其在意。她日防夜防,对身边每一个男学霸更是机关算尽。 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男生卷过她! 李双睫学习时称得上头悬梁锥刺股。 当家猫走进房间,跳上了书桌。 李双睫呵斥:“后宫不得干政!” 家猫灰溜溜地出去了。 李希走进房间,问她吃不吃水果。 李双睫摆手:“御膳房不得干政!” 李希端着果盘出去了。 爸爸走进房间,劝她早点休息。 李双睫斥:“小男人不得干政!” 唯唯诺诺的小男人出去了。 李双睫其实不喜欢读书,谁家好人会喜欢这玩意啊?她也想每天睡醒了就玩,玩累了就睡,但她毕竟是一个大女人,大女人生来就是要在学习上碾压小男人的。她现在挑灯苦读挣到的每一分,都是为了扇男人巴掌时底气多一分。没人会为了纯爱而学习,但多的是人为了恨而学下去。 李双睫还记得小学数学课上一道题没答对,被男老师嘲讽说女生学理就是不如男生。当时她还没进化到纯恨战士的完全形态,但也不愿忍气吞声。 她拍案而起,生气地说那就比比看好了,如果我这次月考数学拿第一了,你要怎么办。老师一愣,说拿一次第一有什么用,回回拿第一才是本事。 “你那个是自证陷阱!”李双睫说。 有同学问:“自证馅饼?能吃吗?” 李双睫看着问这话的宋恩丞,感到深深的绝望。她原本打算走体育这条路,李希对她的影响是巨大的,如今却迟疑了。张口馅饼闭口馅饼的发小使她醒悟———学体育救不了中国人。 她要弃体育从理! 后来她回回都拿第一,从小学一路拿到高中,让男老师刮目相看。不仅如此,每年教师节她都回小学探望这位恩师,刮风下雨雷打不动。站在讲台上,她声情并茂地道:“都是老师的功劳!要不是他重男轻女,总说女人学理不行,能有我如今的成绩吗?” 男老师明显脸都挂不住了。 却还得假笑着应和她的话。 演讲完后,男老师赶紧把李双睫拉到走廊上,恨不得跪下来求她:“姑奶奶,当年那件事是我做的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计较了!你再这样搞下去,我在年级里名声都臭了!” 李双睫眯起眼:“你可知悔改?” 男老师作揖:“知道了知道了。” “好。”李双睫对他做服从性测试,“你现在立刻进班,以这层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十遍女人最适合学理。” 男老师依言照做,问这样总行了吧。 李双睫却阴鸷一笑,凑近低声恶语。 “明年我还来。” . 正如李双睫是因为恨才学下去的,如果不是那位该死的男老师,她不会把理科学得这么好。事实上,生活里很多事她都是带着恨意去做的,比如上学。周末过去了,新的周一到来了。 李双睫不想上学。 她赖在小床床里。 李爸好言相劝:“早朝要耽搁了。” 李双睫说:“不去。我东西丢了。” “什么东西?”李爸问,“作业本吗?没事,爸爸负责和老师解释。” “不是。”李双睫说,“是教程。” “什么教程?”李爸仍不明所以。 “求学校原地倒闭的教程。” “……” “行了!”李希说。 “大女人快快起床!” 李双睫大喝一声,掀开被窝就起了。 李爸瞠目结舌:“你怎么做到的?” 李希微微一笑,神秘地道: “小男人少管大女人的事。” 家猫也好奇地蹲在门边张望着。 李希把它抱起:“小猫也少管。” 李希开车送女儿去上学,路过宋恩丞家就顺带捎上他,两人后座在刷校园论坛。正常情况下,论坛十条帖子有九条都在谈论李双睫,李双睫又骂人了、李双睫又扇人了。但今天不同。 “诶,这条怎么回事?” 宋恩丞示意她看热帖。 【挂人:同班女海王勾引我男友】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9节 李双睫:“哪个班这么倒霉啊?” “楼主说……是高二十一班。” “高二十一班?有点耳熟啊。” 她反应过来:“不是我们班吗?!” 这是家被偷了啊!李双睫大喊下车,快下车!来不及了!没等车子停稳,李双睫就跳了下去,宋恩丞只好在后面追。好在他是体育生,一点儿也不费劲,还顺带给李双睫做了个简述。 “总的来说,就是你们班的原主和二班某男生处对象,都处了大半年了,昨晚发现同班的女海王和男友背着她搞到一起。男友一被抓包就和原主断崖式分手,还和女海王换了情头!” “那原主挂女海王做什么?”李双睫万分不解,“出轨男呢?男的又美美隐身了?这难道不是他花心的错?” 宋恩丞看了一眼手机,脸色突变:“坏了!有人说两女生打起来了!” 李双睫驻足:“……看到了。” 两女一男在班门口拉拉扯扯。 “你去缠住张国栋,让他晚点来。” “遵命!”宋恩丞问,“那你呢?” 李双睫闷不作声撸起袖子。 她往事发现场悄悄靠过去。 原主:“我今天一定把你们两个的丑事揭发出去!我要让全校人都来看看你们这对狗男女有多恶心!特别是你个小三!平时在班上看不出来啊,背地里怎么净做勾引男人的恶心事!” 女海王:“我勾引?真是好笑死了,知不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要不是他本来就腻味你了,会深更半夜来找我聊骚?你要不要看看我们的聊天记录,要看看他怎么说的你吗?” 男友:“你们……你们别吵了……” 原主:“就算他来找你聊骚,那你不回他不就行吗?明知道他有女朋友还找他聊,还装出善解人意的嘴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就是喜欢在别人男朋友身上找优越感呗!” 女海王:“我正常交友我心虚什么?大家都是好哥们,平时打打游戏聊聊天的。照你这说法有对象的都不要和异性讲话算了!他还老说你爱雌竞、管得严呢,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男友:“求求你们真的别吵了……” 原主和女海王终于同时注意到他。 她们异口同声:“说!你帮谁?!” 男生一时拿不准主意。 原主:“你要是敢选她你完了!” 女海王:“怎么?各凭本事呗?” “什么意思?”原主气得发抖,“你意思我不如你呗!你以为自己长得很好看?每天就卷你的破韩式刘海!” 她一把拽住对方精心打理过的刘海。女海王也不甘示弱,拿尖指甲抠对方的手臂。前任和现任顿时缠斗一处。 本应该是热血激昂的女女斗殴时刻,可围观群众们纷纷感受到一道极端阴沉肃杀的气息,像身处阎王殿之中。 不知谁喊了一声“李双睫来了!” 一时间,人人皆作鸟兽状散去。 这名字,光听到都需避让。 却仍然有人不知天高地厚。 正如此时。 她分别把这两人拉开。 “你。”首先是原主。 “男人就是男人,一个几把两个蛋,难道是什么九九成稀罕物?跟人跑就跟人跑了呗!还整这要死要活的戏码?你男朋友长那个丑样,还敢乱聊骚,流入市场也是劣币驱逐良币!” 又拉过女海王。 “学校里洁身自好的男人那么多,你竟然万花丛中过,找一个脏货!丢脸丢脸,实在丢脸!谁知道他背地里跟了多少人?你也不怕得病!这种男的放在我们村里都是娶不到老婆的!” 李双睫痛心疾首对着大伙: “寒心!这是真正的心寒!” “女人有难,怎么不帮?女人为什么要骂女人呢?不管女人犯下什么错,问题都出现在男人身上才对呀!要不是这男的风骚浪荡,能引诱得女人们为了他大打出手吗?你们是被这只丑狐狸精迷惑了!竟忘了我的教诲!” 她虔诚地把手举过额头,“我重申:全国无产阶级的妇女都联合起来!” 围观女生纷纷加入:“联合起来!” 夏雅小声道:“和双睫……联合。” “行了!”见两个女生都被骂回了理智,脸上满是愧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李双睫也不和她们多废什么话。 左一拉,右一拉。把团结的姑娘们摁到一起。“抱一个,这事就当算了,女子娘大老婆的,没什么好计较!” 原主先低了头:“对不起,是我冲动了。其实我觉得你刘海挺好看的……一直想问你是在哪个理发店做的。” 女海王也满怀歉意:“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就没想着和他处,玩玩而已,他配不上你这么好的女孩。” “……等等!”她们突然意识到。 指着前男友,“为什么不骂他?” 终于。李双睫闻言,缓缓露出满意的笑容。对于女性思想的觉醒,她向来是鼓励和支持的,此刻更是要做好表率。她慢条斯理地抬起双手,众女生这才发现,她把袖子捋到了手肘处。 一般来说,李双睫不会这么做。 这就意味着她要开始动真格了。 她大步逼近脚踏两条船的贱男: “你……更是降龙十八掌!!” 话音刚落,巴掌先到。被李双睫扇,第一反应是懵,那浑厚的气场让人只想当场跪下。直到反应过来,那男生才知道跑,碰巧撞到刚刚走进班门的郑揽玉。郑揽玉错愕地侧身让开,就听见李双睫那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给我摁住他啊!你躲什么躲?” 郑揽玉:“抱歉,我不知道……” “没用的东西!”李双睫踹他一脚,“你们美国大兵就这么点能耐!!” 她不耽误时间了,拎着巴掌就追上去,势必要把那男生扇服气。李双睫确实有这样的本领,她把水性杨花的贱男从走廊一端扇到另一端,嘴里不停念叨“我看你们男的还敢隐身!” 走廊另一端是二班。男生看到自己的班级仿佛见到了曙光,一矮身子,就从另外一个男同学的胯下钻了进去。 李双睫气都气笑了:“你以为躲回自己班上,我就扇不找你了,是吧?” 她抬脚,刚要往里走就被拦住。 谁这么不识好歹?她看向来人。 乌黑的发,白皙的脸庞。一双冷而清淡的柳叶眼,让他即便做出了制止的行为,却依旧难以让人心生厌恶。 李双睫不是对美男宽容的昏君,只是,她知道裴初原这个人:学生会长,成绩优异,在学生里口碑极佳,向来不招惹谁,他理应是个好人。 李双睫没有对文弱书生动粗的想法。 “你让开。”她说,“让我进去。” 裴初原摇头,抿出一个标致的笑容:“都快上课了,还是算了吧。待会儿老师和主任来了,也不好交代……” 李双睫不耐烦地打断他: “少废话,让还是不让?” 裴初原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他哑声道:“……不让。” “……找死!”李双睫抬起手。 裴初原温润的眼中竟泛起红潮。 扇他。 快扇他。 可最终,他梦寐以求的巴掌并未落到脸上,即便他惹了她。裴初原以为自己蛮不讲理至极,但站在李双睫或旁人的角度来看,他的话其实有道理,且他是学生会长,本应该维持秩序。 但李双睫抬起巴掌。 就没有放下的道理。 她也纠结着。 最终,她还是缓缓放下了手:“你暂时没惹我,我不碰你。一旦你在别的地方惹了我,我立刻扇了你!”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哗然! 还是头一次,有人能逃过李双睫的整治!这真是莫大的殊荣!然而裴初原并不感到窃喜,而是静悄悄地哀怨: 凭什么人人都能,就他裴初原不能? 第7章 张国栋虽迟但到。 他来的不巧,或者说来的正巧,正好看到李双睫抬手对他心爱的学生会长裴初原,这怎么行?他面色一沉就要喝止,那巴掌却到了郑揽玉的脸上。 太好了,起码得力干部保住了,他刚松一口气,转念一想———也不对啊,郑不是国际友人吗?人家来我们中国人的地盘,怎么能一个巴掌的给呢? “李双睫!住手!!” 他立刻护住郑揽玉。 “你平时欺负欺负本校的同学也就算了,人家可能有惹到你的地方,可郑同学是转校生,才刚来景高没几天,人生地不熟的,按理说和你都讲不到一块儿去,他又怎么惹到你了呢?” 李双睫感到莫名:“他没惹我啊。” “没惹你?那你大庭广众下扇他?” 李双睫和金发碧眼的同桌对视一眼。 她意识到:“是你喊来的张国栋?” 这实在是冤枉了郑揽玉,“不是我喊的。”他委屈巴巴,脸上泛红的巴掌印还未消,又朝着张主任解释,“您误会了,老师,李班长没有欺负我,这是我们俩之间……交往的方式。”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0节 交往?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其中两位的面色,是变了又变。 一位是裴初原。 另一位是夏雅。 全因郑揽玉一句容易叫人误会的话,李双睫的裙下之臣们草木皆兵。裴初原温和雅致的面容扭曲了一瞬,贴着裤缝摆放的手暗暗攥紧;夏雅手里抱着的书本倏然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张国栋更像是听到鬼故事: “什么?你们?交、交往?” “对呀。”郑揽玉丝毫不觉得此话有什么不妥,“朋友之间交往的方式也不一样嘛。扇巴掌是李班长愿意和我交朋友的表现。班长是因为我善良才愿意打我巴掌,她欣赏我的品质。” 原来是朋友之间的交往。 虚惊一场。自己吓自己。 只有李双睫寻思:“这话我说过?” 她说他善,难道不是骂他蠢而无害? 算了,他愿意在张国栋面前替她说好话,算一条好汉。与此同时,裴初原也缓和了情绪,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行了。”张国栋说,“三个当事人来我办公室,其余人各自回班去。” 上课铃打响,该散的也散了。裴初原目送那个遥不可及之人远去的背影,心中不免酸涩,也不知下一次说上话是什么时候,又能否讨来一个香甜的巴掌?可下一秒,李双睫折返回来。 像一阵刚烈的冬风。 径直朝他奔涌袭来。 李双睫很直接的: “裴会长,是吧?” 裴初原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他的目光和李双睫的切过。 “先前只在月考成绩榜上打过交道。不过早听说会长是明事理的人,今天一接触果然名不虚传。”语速很快,不吝啬对同龄人的肯定,“刚才是我冲动了,不过,谢谢比道歉合适。” 李双睫难得肯定一个男人。 裴初原理应感到荣幸才对。 但他没有,只是沉默片刻问: “所以你才没有扇我,是吗?” 李双睫愣了愣,“……对。” “那我下次不会明事理了。” 这话把李双睫都给说住了。 她迟疑地望着他,思索着。 不懂,谁能懂呢。反正她不懂。 “随便你。那我谢谢这次的你。” 回班之后却不见周丽,原来也被叫到主任办公室训话去了。纪律委员上台维持秩序,几个男生偷溜出去打篮球,喊了半天还差一个人,在班里搜寻一圈,把视线放在了郑揽玉身上。 赵泽拍拍他肩膀:“嘿!现体委!” 郑揽玉停笔:“上课呢,什么事?” “这两节肯定是自习课了,走,去不去打篮球?”赵泽热情提议,“你们美国学生肯定很会打篮球吧!长这么高,该不会是那种校篮队里的风云人物吧?要不要来和我们切磋切磋?” 郑揽玉确实会打,但是: “不好吧,体育课再打。” “体育课就半小时的自由活动,哪里够啊?”见小洋官一副清高的样儿,赵泽把他一搂,“行了行了,你刚来的你不懂,前辈教教你。体育委员都是这样当的,不然别人不服你管!” 是这样么?郑揽玉不是很懂,想到李双睫说过“人一旦得势,身边朋友自然多了”,确实,自从当上了体委,赵泽他们对他都高看了两眼……但,真的要因为跟着他们打球就逃课吗? 他刚想求证于一班之主。 旁边的座位早没了人影。 他惊讶地问赵泽: ‘什么时候……” “李双睫是最会逃课的,你不知道吗?”赵泽哈哈大笑,“你以为呢?周丽为什么非得把她安排到离门最远的地方?安啦安啦,我都说了纪律委员不管,你看班长自己都逃课呢!” “好吧。”郑揽玉不再推辞了。 几个男生借着上厕所偷溜出去。 . 李双睫有不好的预感。 她的走珠笔不出墨了。 什么意思,正刷题呢!李双睫轻轻把笔一甩,正好她也有点心烦了。上个月的月考排名还让她有点不舒服的,虽然是年级第一,和理科第二名拉开二十分,但和裴初原竟然只差九分。 九分?这是什么概念? 一篇语文作文偏题与否的差别。 一道数学压轴题的第二三小问。 当然,文科和理科不能一概而论,四门副科的赋分情况也不尽相同,但李双睫不想让任何一个带把儿的生物压在她的前面!一味寻找外在因素,可以是低谷时期用以辩驳失利的手段,但不是一个女人气馁和偷懒的理由! 她起身去买圆珠笔。刚走到小卖部,却发现操场上有一道国际化的人影。 嘿,咱们学校的外国人还挺多啊。 不对啊,那不就是……郑揽玉么! 李双睫蹙了蹙眉,周一上午两节课,一直是学生会巡查校内的时候,他在这儿打什么篮球呐?果然,他很快就被一群黑制服的学生会人员逮住了。 纪律部部长徐珊走上前,朝他问话。 两分钟后。“翘课还敢这么嚣张?”她愠怒地质问,“你的意思是,你们班几个男生课都不上就出来打球?” 郑揽玉又说:“不是,不是。” 他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徐珊咄咄逼人,“你刚才还说在等人。” 郑揽玉无可辩驳,他确实在等人。虽说翘课来打篮球,可刚到球场他就没了底,说要回去,不打了。赵泽却立刻松口说可以:“但你走之前帮我们看一下篮球和衣服吧,我们先去买水,等我们回来,你就可以走了。” 可郑揽玉都快等到下课了。 还是没有一个人去而复返。 郑揽玉知道自己不可以说漏出去,班级荣誉是大家的,他一个人翘课总比一群人翘课影响小。于是他只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不是的,我刚刚撒谎了,没有别人……只有我一个人翘课。” 徐珊:“那你跟我们去教务处吧。” 郑揽玉认罚,抬脚跟上,却听见。 “慢着。” 李双睫。 李班长。 你得承认有这样一个人。 她站在那儿就是话语权。 李双睫就不羁地斜靠在不远处的香樟树边。她说话了,但不着急走过来,那样反而给人一种要捞人的心虚感。等所有人都注意到她的存在,她才不紧不慢地踱近:“怎么一回事儿?” 有人说:“你们班的人?翘课了!” “废话!我是班长我能不知道他?” 李双睫一副“我要你来提醒吗”的表情,不看别人,只是问郑揽玉:“让你在小卖部等我,你怎么等到球场上来了?那么多东西要搬呢,你倒是好,两个人的活甩给我一个人做!” 徐珊质疑:“他真是在等人?” “不然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有人刚发话。 “怎么?我也是翘课的?” 她先声夺人,反倒搞得别人栽赃她一样。那男生只好挠头辩解:“不是,但他手里还拿着篮球呢,而且他在球场上待了有一会儿了。我们既然查到他翘课,肯定不能毫无依据的吧!” 李双睫自言自语地道: “郑揽玉确实是好人。” “什么意思?”那男生询问。 “好心收留无家可归的篮球。” “诶!”这话他不认同,“什么叫好心收留啊?篮球难道会自己跑到他的手上吗?肯定是他从教室里偷出来的啊!再说什么无家可归的篮球?这篮球我认识,限量版,就是赵泽的!” 李双睫:“篮球都没说话呢,你就替它说上话了?说不定它自愿到篮球场让郑揽玉玩呢?郑揽玉也没翘课啊,他是在小卖部门口等我搬东西的时候走丢了,被篮球场好心收留而已。” “李双睫!你!你这不是扯吗?!” 李双睫微笑:“随便你怎么想咯。” 最有话语权的徐珊却没有立刻发话。部长思索了片刻,最终却松了口:“你刚才说有东西要搬,是什么?” “运动会的道具。郑揽玉是体委的,他不帮我谁帮?你们帮我搬回去?” “你休想!”男生气急败坏。 “我们是干部,不是苦力!” “那就别耽误我。因为我确实要去教务处一趟。”李双睫说,“你冤枉我的体委,我得找张主任要个说法。” 男生被冷不丁扣了一顶帽子:“放屁!可没有人冤枉他,你别瞎说!”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1节 “开玩笑的。”李双睫大笑了一下,拍徐珊的肩,“国旗下讲话的事。” “哦,是说年级第一要上台发言。”徐珊对这位桀骜不驯的学神也有所耳闻,“你一般不参与这种活动的呀,要么是裴初原上台讲,要么是文科第二上台讲,你这次打算上台讲吗?” “是啊!纪律部部长都发话了!” 组织里,总需要一句句恭维。 李双睫跟干部们说笑着走远。 郑揽玉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脱罪了,抱着篮球驻在原地,像一只等待命令的小金毛。李双睫觉得他蠢得过分了,但怎么办呢,自己封的体委,就算是新兵蛋子也得教啊,她乜了一眼他。 “跟上。”用嘴形对他比划。 郑揽玉乖乖地跟在几人身后。 走到教师楼里,电梯分两拨人上去。人太多了挤不下,李双睫主动拉着郑揽玉退出来,说要等下一班。一时间只剩两个人,李双睫脸上懒散的笑容倏然消失,面无表情地看着郑揽玉。 “你要我们死?”她说,“蠢货!” “对、对不起……”他来不及道歉。 李双睫飞快地给了他一巴掌。 “说什么?”她冷冷地眯眼。 郑揽玉捂着脸:“……谢谢。” 他现在觉得一巴掌太轻了些。 同桌这样乖顺,又表现出楚楚动人的依赖,好吧,主要是那双碧翠色的眼太美丽了。郑干部愚蠢但实在美丽,李双睫说不出重话。“……算了。”她摆手,“这件事不全是你的错。” 她冰霜般的眉眼低敛下来: “我们主狗俩被人算计了。” “算计?!”郑揽玉没半点头脑。 “低声些,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正好电梯又到了,两人走进去。李双睫靠着栏杆,浑身卸下气力,平静而隐含躁怒地道:“你拿着赵泽的球,就是他让你来的。他们说翘课打篮球,你就傻乎乎地跟着他们去了?” “对呀。”郑揽玉语气里的委屈简直像撒娇,要班长替他做主,这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我跟他们到操场,还是觉得不太好,就想回去,可他们让我看一会场子,结果人就没了。” “他们现在就在教室里好端端坐着,你信不信?”李双睫叹息,“你也是个老实的,人家让你看你就一直看?他们是看你老实才害你!到时跟班主任上个眼药,说你不适合当体委。” 郑揽玉慌了:“啊?怎么这样?” “唉!这体制内,你就琢磨吧!” “那怎么办呀……”他很快就做好了决定,“班长,你放心,就算是要罚我,写检讨记处分,我也不会把其他人供出来,更不会让你受影响的。” “……简直了。”李双睫扶额。 “感动谁呢?显着你郑揽玉了?” “啊?”他还眨巴着盈眶的热泪。 “徐珊都买账了,这事轮不到你。” 郑揽玉仍不理解。算了,金毛智商本来也不高,贵在亲人。李双睫怜悯地捏住他的脸颊:“所以呢,金毛宝宝,你以为我没事搞什么国旗下演讲呢?闲着没事是吧?还不是为了给你擦屁股?记你翘课对徐珊又没好处,但她搬得动年级第一去做演讲呢?” “啊!那张主任肯定……” “是啊。我面子大着呢。” 郑揽玉想了想,再次躬身道了歉:“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信了赵泽的话,害得你必须去国旗下讲话……” “可别,可别。”她抬手,“你哪里有那么大的脸面呢?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而且。”她平视上升的楼层。 “在当班长之前,我也是体委。” “这样啊……”郑揽玉感到意外,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其实我不是很明白你为什么当班长,感觉你也不像乐意处理这些事的样子……而且你每次管班上的时候,脾气都有一点……” “我本来也不想当。”她耸耸肩。 “但话语权必须掌握在女性手上。” 原来是这样。因为当体委的话语权不够大,不能替班上的女生主持公道,所以才……郑揽玉明白了她的思想,突然感觉肩上有些沉重,迈不动步。 就是这几秒钟,电梯门缓缓地打开。 他才抬脚,李双睫已经走出去很远。 这是一小步。 这是一大步。 第8章 李双睫走进主任办公室,里面人还真不少。张国栋见到她颇有些意外:“徐珊说喊得动你来做演讲,我以为她夸海口呢,没想到你还真来了!奇了怪了,上周五你不还誓死不从?” 李双睫转身:“那我走?” “别别!演讲稿在这儿。” 眼看她接过演讲稿,张国栋才确信她真的愿意上台,又问:“离下课还有十分钟,你背不背得完?实在背不完就半脱稿……裴初原可以脱稿演讲,你就站在他旁边,什么都不用讲。” 李双睫抬手:“我耳朵不舒服。” “怎么了?”张国栋关切地问。 “听到屎了。” 她双手环在胸前:“你的意思是让我这年级第一当个站桩、当个吉祥物,把风头都让给另一个男的是吧?” 李双睫可以不争不抢,但,“我上台的时候,谁都别想抢走我的风头!” 张国栋怔住,哑口无言。 其余人也倒吸一口凉气。 此女太狂。 李双睫不再管其他人了,时间紧迫,她去走廊上背演讲稿。内容确实多,她命令郑揽玉老老实实地举着,她则一边欣赏混血儿那英俊深邃的脸庞,一边背,背烦了就顺手给他两耳光。 郑揽玉看了眼密密麻麻的段落。 “这么多,你会不会背不完啊?” 李双睫指自己的脑袋:“相信它。” 她嘴唇张张阖阖,像风翻动了信纸。 郑揽玉“哦”了一声,把视线从白纸黑字上挪开,挪到李双睫的脸上。李双睫有很长的睫毛,遮盖在漆黑通透的眼珠上,她的眼珠一帧帧地抖动,可以想象,数以百计的信息流淌其中。 她给人一种极致理性的美。 郑揽玉不知不觉看入了迷。 ──直到下课铃打响。 李双睫倏然紧紧地闭上双眼。 她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背完了。” 她大步流星往操场去,风扬起校服的衣摆。郑揽玉跟在她身后。李双睫是无论何时都迈着阔步往前赶路的那种人,多数时候你只能跟在她身后,不过这就够了,多得是人抢着去追随她。 你甚至排不上名号。 郑揽玉看着她上台,看着她接过话筒,在裴初原之前开口。李双睫如她表现出的那样准备充分。从小到大,她习惯被各式各样的目光包围,一个优秀的女人,总是要承受许多非议。 可今天,出现了一道特别的目光──即便演讲已经到了尾声,郑揽玉依旧不放心,始终维持着高举纸张的姿势。事实上,队伍离国旗台太远了,即便站在第一排也无济于事。李双睫怎么可能看清楚?可她能看见,金发碧眼的纯情小伙儿为她而牵肠挂肚。 忠贞不渝。 过命的交情。 好吧,她心想,就算是装货,也是个高级装货、精装货。李双睫不知道的是,在她看向那一抹金色的身影时,也有一道缄默的视线长久注视着她。 来自身边不近人间烟火的学生会长。 裴初原表面不动声色。 心早已被危机感吞噬。 他自认了解李双睫,至少比别的同学了解。从高一刚入学开始他就默默监视……不,是关注,关注着李双睫,所以他怎么会不清楚李双睫的异样?她何时和宋恩丞以外的男生有互动? 可郑揽玉,转学不过短短一周,就成为李双睫的同桌兼巴掌享受者。无论哪一种身份,都足够让裴初原妒忌: 凭什么他坐在离李双睫最近的位置,上课或下课,一转头就能看见她漆黑的眼、纤长的睫、骨节明晰的手握着笔认真做题的模样?凭什么他都被扇爽了,还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要是他。 就舔李双睫的手了。 裴初原几乎被妒海淹没了。他维持体面的笑容,一板一眼的说辞下,是他想掐死郑揽玉的心。这只该死的小洋狐狸,美国狐狸!哼,国外的男人就稀奇吗?李双睫很快就会玩腻了他! 到那时候,郑揽玉只能被遗弃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再也无法享受到李双睫的任何一点目光!而他裴初原则既争又抢、趁虚而入,扮演起她最钟意的那一款?她喜欢乖的?还是蠢的? 无所谓,裴初原什么都愿意做。 于是,演讲结束时,他竟然没忍住,嘴角勾勒起半分弧度,笃定地眯眼。 李双睫却以为是对她的嘲弄。 递还话筒时,她多看他一眼。 “你也别太得意了。” 她平静地对他宣战:“本来我没是打算说的,但既然都一起上台演讲了,干脆和你讲清楚好了。我向来不能忍受别的男生考得比我好。虽然目前你也没超越我吧,差个八九分,但我也敲响警钟,正式把你当作我的对手。下次期中考也请你认真对待,争取给我无聊的学习生涯增添一点乐趣。” 裴初原蹙着眉:“我……” 她抬手,不是对他的抱歉。 而是他还得多练。 裴初原注视心上人远去的背影,他很无措,他根本不想成为她的敌人啊,他想成为她的情人。他真是……真是媚眼抛给一个瞎子看。算了,起码李双睫注意到他了,她还对他说话呢。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2节 她还正式把他当作对手。 这么在意。她心里有他。 裴初原又有理由暗爽了。 . 一个早晨,处理完郑揽玉逃课的烂摊子,又搞定国旗下讲话,李大班长万钟加身地回到班上,赵泽和他的小团体赶紧围上来阿谀奉承,说她的气场简直秒了裴初原,秒表一样的存在。 “是么?”她挑眉,“真的假的?” “包的啊!双睫双睫我们喜欢你!” 李双睫慢条斯理地睨着他: “可今早的事,还没完呢。” “什么事啊?”赵泽眼珠子一转,状若无意地提起,“上语文课的时候,我们本来翘课去打篮球,把你同桌也叫上了,结果买水的时候发现纪律部的人来了,没办法,只能跑路咯。” 他甚至笑嘻嘻地撞了郑揽玉的肩膀:“抱歉啊,让你替我们挨罚了。” “……你不会介意的吧?” 你不会介意吧。 我……介意啊。 郑揽玉抿了抿唇,竟百口莫辩。 “看吧。”李双睫歪着头笑了。 手指绕着耳畔的发丝,“看到了没?当时二话不说就跟他们去了,被坑了都不知道。我刚才说他们肯定是这个借口,你还不信,现在你信了没?” 郑揽玉说:“我当时以为……” “算了。”李双睫厌烦了蠢货。 “赵泽。”她伸手,隔着课桌揪住他衣领。她坐着,他站着,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胆敢俯视她。她把他拉到鼻尖同一高度,蛇一样盯紧他,才懒散开口,“你跟我的人耍心眼子是吧?” 她话音刚落下。 班上噤若寒蝉。 完了。 秋后算账。 威压!无比厚重的威压从李双睫身上爆发出。那是什么?十万年魂环吗?赵泽的肩膀止不住地战栗,这并非他能控制的,他感觉被一头凶猛的雌狮盯上,森冷的利齿,摩挲他的喉结。 不,他视线下移。 是李双睫的指尖。 “赵泽啊赵泽。”她不怒反笑,“你以为我只会骂你,不会真的弄你是吧?一天到晚集结后排几个男的,在班上搞歪风邪气……我把你职务撤了,你该恨死我了吧?” “没、没……不敢……” “那就是恨郑揽玉呗?” “我……” “你以为我是蠢货,什么都不知道是吧?你当时用这些手段都玩不过我,现在就能玩过了?”她压低声音,“这是在班上,我给你脸,这也是一次警告,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情……” “不不,我不会了,不会了。” 李双睫松开他,只听一声闷响。 赵泽竟然腿软到直接跌坐在地。 没骨气的东西。 李双睫轻蔑地移开视线。 上课铃打响,赵泽赶紧滚回了座位。这节是英语课,miss章要听写,李双睫刚从凌乱的课桌里拿出听写本,突然再也忍不住,砸向身旁的郑揽玉:“你别用水汪汪的眼神看我行吗!” 这实在不能怪李双睫。 郑揽玉感动得快哭了。 “班长……”他雪白的鼻尖泛着红晕,“谢谢你替我做主,你是第一个替我出头的人……”又狠狠地抹了把泪水,“从现在起,你就是我郑揽玉最好最好的朋友了,我一定会……” “操!”李双睫急了眼。 “你小子别恩将仇报啊!” “谁想和你当朋友?你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我俩可是主狗关系!”她又一把夺回自己的听写本,飞快地翻开,自顾自写上日期,“早就说了我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你个洋鬼子不听写我还要听写呢!你别害我!” 两人的争执声引来了miss章的注意。年轻的英语老师最能整活儿,她大手一挥:“咱班不是有听写圣体么?”说的就是这位来自美国的转校生,“郑揽玉,你来上讲台报听写!” 郑揽玉受宠若惊,扭扭捏捏地上台,出了一番风头。一位女生发牢骚:“好爽!报听写的话就不用写了!” 另一女生回答:“他就算听写,不也和开外挂一样?本来就是美国人。” “对啊……最后一句是什么来着?” “我没听清,李双睫你听清了没?” 李双睫缓缓地回头: “我本来能听清的。” “……哎呀,别管啦!” 俩女生笑着吐了吐舌头。 好在郑揽玉回来了,他复述了最难的那段,周遭同学立刻低下头狂写。李双睫起身交听写本,郑揽玉却自觉地接过,帮周围一圈女生都交了上去。倒是有自知之明,李双睫缓和神色。 郑揽玉才敢壮着胆子问:“你和赵泽之间有过节吗?我看你刚刚说……” “你应该不知道。”后排女生抢答,“在李双睫之前,班长是赵泽啊!” “他不是体委么?”郑揽玉讶异。 李双睫深沉的:“那时候啊……” 呵呵。 久远的回忆。 时间回到她第一次找赵泽的麻烦。 黄漫事件,闹得两人非常不愉快。 在这之后的一周,班主任周丽在班级里展开班委竞选。李双睫因校运动会上一骑绝尘的表现,和其母亲的运动事业,被周丽和其余老师推到体委的位置。而赵泽呢,他手握班上大部分男生的人脉,以二十五票赞同,四票弃权和一票反对,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班长。 值得一提的是。 那一票反对。 就是李双睫。 第9章 李双睫从小学到初中都是班长。 她天生就是一块当管理者的料。 领导者、决策者,这种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够协调好各方的利益立场。 李双睫继承了李希说一不二的气场,要么不发话,要么就说出很有分量的话;同时她还继承了父亲的文化素养,她的口才不输秦末汉初的张良,蜀汉诸葛亮,唐初房玄龄,商周姜子牙……不,她才不想辅佐他人上位。 李双睫自己就是皇上。 她有天子之气,是众望所归,所有人都自发把票投给她。但凡接触过李双睫,立刻会被她的人格魅力俘获……是,原本是这样的,但上了高中,李双睫引以为傲的风评却惨遭滑铁卢。 “你又招惹了什么人?”宋恩丞问,“这两天校园论坛都在讨论你……” “讨论我什么?” 他迟疑着:“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李双睫一把抢过手机:“我看看。” 【没人觉得十一班那女的很讨厌?】 【匿名用户1】:谁啊?求解码! 【匿名用户2】:我知道是谁…… 【匿名用户3】:本班人也有同感。 【匿名用户1】:楼上的二位!当什么谜语人啊?赶紧解码啊!怎么人人都知道,就本宫不知?到底是谁啊?! 【匿名用户3】:呵呵,还能是谁啊,当然是我们的年级第一巨巨啦,高一谁不知道她?一天到晚狂得没边了。 【匿名用户2】:还真是她啊,早就听说她脾气很古怪,天天仗着自己成绩很好,和她班上的几个男生吵架呢。 【匿名用户3】:不止,哪里是吵架?她还是个暴力女呢,她特别爱扇人巴掌知道吗?这种人该送去精神病院。 【匿名用户11】:@【匿名用户3】有必要说话这么恶毒吗?该不会你就是被她扇的那个吧?就你这背后嘀咕人的德行,被扇也是应该的哈,你有本事咒别人,怎么没本事把匿名开了? 李双睫:“这谁啊?还帮我说话。” 点进主页,才发现是宋恩丞自己。 宋恩丞挠头:“我帮你控个评嘛。” 他把手机拿回来,“好了别看了。”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看的,后来十一班的人现身说法,把李双睫扇赵泽巴掌的全部过程po出来,帖子就歪了。 下面的人都在争论男生看黄漫到底有没有错,众说纷纭,在女生看来简直有伤风化,在男生看来不过小事一桩,十七班男生的口径也相当一致: “看看而已,同年级的谁不看?” 更有甚者,以同样的方法回击: “再说你们女生不也看同人吗?” 女生们恼羞成怒:“起码我们不会在课上看那么露骨的东西啊!而且谁知道赵泽看的时候脑子里想些什么?保不准联想到什么呢!我们看同人都是磕一些……反正不会带入现实的!” “那男生看黄漫就一定要带入现实里的女生?你们未免有点太普信了吧,日漫里女生都腰细腿长,皮肤又白,脸上还不长痘,现实里哪有这种啊?都是喜欢纸片人分什么高低贵贱?”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3节 “你们……”女生们气到失语。 这时候,有人轻飘飘嗤笑一声。 “你说你们男生不带入现实?” 李双睫不紧不慢地盯着对方。 “有本事别硬啊。” 此言一出,其余男生都瞪大了眼。 “有本事别大晚上躲被窝里……” 她冷讽的。 “撸。啊。” 班上彻底安静了。 “哼,又没这个本事,还敢大言不惭说没带入现实?我看有些男的,浑身上下只有嘴最硬。”她轻而易举地,剖白了现实,“还是说你们人鸡分离了?心灵很高尚呢,勾子却很下流?” “……李双睫!”赵泽再也忍不住,“你别太过分!非要人身攻击吗?” “你赵泽就非要对号入坐吗?”李双睫绽放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我有指名道姓说是你?还是说,你就是我刚才说的那种人,所以才破防了?该不会你就是贴吧里骂我的那人?” “你、你少血口喷人!”赵泽慌乱了一瞬,还好周围都是他认识的男生,很快镇定下来,反咬李双睫一口。 “你是这样想的?一个教室里坐着,你们女生认为我们男生很下流吗?” 这话说得太绝对了。 女生们反驳:“那也不至于吧……” “那就是李双睫一个人这么想咯?” 李双睫很清楚赵泽玩的是什么把戏,不过是仗着目前在班上人缘不错,和好些女生打过交道,让她们替他说话,顺带把自己推到众人的对立面。 女生们没能看清他的真面目,可这不能怪她们,是赵泽太会伪装了……不,还不能够确定贴吧里骂她的那人就是赵泽。李双睫更应该谨言慎行。 但她没想到,会以二十票的差距输给赵泽──投给她的赞成票只有五张。 李双睫如此骄傲的人,竞选的职务向来是也只能是班长,这还是她第一次品尝到失败的滋味,简直烈火焚心! 李双睫当时确实天真了。 她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 那就是宋恩丞。 她的发小,从小和她在一个班上,小学部和初中部是直升关系,因此初中也在一个班。宋恩丞此人盘靓条顺,智商不高情商高,同性中眼缘极佳,能轻易俘获所有同年龄男生的芳心。 也可以说,李双睫的官途如此坦荡,离不开宋恩丞的大力支持,宋恩丞,就是传闻中“李双睫背后的男人”。 可高中的分班机制,让两人不在一个班,他的人格魅力也就没了效力。远水解不了近渴,尽管他尽力为李双睫拉票了,但不敌赵泽狡猾。赵泽不仅拉男生的票,他对象还拉女生的票。 是的。 赵泽这种货色都有对象。 他对象是从文科班转过来的,叫唐歆,也就是纪律委员。唐歆和李双睫交集不多,和夏雅关系不错,经常一起上厕所接水。唐歆帮男朋友拉票,却也知道夏雅偷偷把票投给李双睫。 她问:“你和李双睫很熟?” 夏雅摇头:“我不认识她。” “那你为什么投给她啊?”唐歆有些委屈,“我都打包票了,我身边的朋友肯定会给赵泽投票的,结果你还……”夏雅说李双睫人很好,“你开玩笑吧?她骂赵泽那么难听……” “你这么想,只是因为你和赵泽是情侣。”夏雅轻声说,“站在一个普通女生的角度,我觉得李双睫说的没有问题,就算她言辞偏激,也是在为了我们战斗,我们没理由去非议她。” “……好吧。”唐歆满不以为然。 因为男友,她对李双睫印象极差。 她不会想到,下一次班级大选时。 她会毅然决然地把票投给李双睫。 不过嘛,目前李双睫还是个小小的体委,如有虚名,没什么实权。并不是体委权利都很小的意思,只是她曾经是当班长的,上山的路总是很光彩的,下山却不免窘迫。且赵泽手握大权,多的是机会对付她。譬如第一次班干部开会,甚至没人告诉李双睫。 还是班主任事后问责她。 “你怎么没来开会呢?” 李双睫说自己不知道。 “我不是让班长通知下去了吗?”周丽蹙眉,“赵泽没有和你说过吗?其余的班委也没有?”她又说,“最近咱们班大课间出勤率很低,体育课也总有人逃课,都反映到我这里了。” 李双睫沉默了。 那帮人都是赵泽惯的,谁和他关系好,就可以不用去做操、不用上体育课。班长都这么纵容了,体委要是去班主任那里上眼药,就太得罪人了。 李双睫不能那样做。 她不能失了同学的心。 她还有一场翻身仗要打,一场漂亮的、帅气的、潇洒的翻身仗要打!她比任何人都想让赵泽下台,那是她的王位!本就是她的宝座!李双睫心平气和地接受批评,说自己会改进的。 事实上,她反其道而行之。 她对赵泽的徇私装聋作哑。 李双睫是恨赵泽,也觉得选他当班长的人都是瞎了眼,但不代表她是个蠢货。只有蠢货才因为开局劣势而选择摆烂,赵泽给她颜色,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放弃争夺一班之主的位置。 荒谬! 她怎么会被小小贱男打败? 李双睫的花语,是隐忍。 她重任班长之日。 诸逆臣皆当死去! 李双睫表面上就此作罢了,也是,她是年级第一,哪有那么多闲心思和赵泽掰扯。她安安静静当她的光杆司令,喊不动人下去做操她就不喊,体育课十几个人旷课她也不记。赵泽一个班长都不慌,她慌什么?这回不光是李双睫挨批,班主任周丽也意识到班子出了问题,一个个叫出去谈话。 卫生委员是最生气的:“赵泽!凭什么你犯了错,老师把我们几个一顿骂?每次轮到你们男生做值日,一个个就跑了精光!能不能别那么懒啊!周四的大扫除也是,临到要搬桌子,你们倒好,拉帮结派地出去打球!” 赵泽耸肩:“又不是没人搬。” “那也不能总是他们几个吧!” 赵泽自己倒是清闲,临到大扫除要么是去打球,要么是拉着对象唐歆去逛操场,每次都安排老老实实待在班上的男生去搬桌子。人家要是愿意也无可厚非,但一次次容忍就形成剥削。 “我这次不想搬了!”一男生撂脸。 另一男生:“凭什么每次都是我?” 赵泽顿时气急败坏:“你们俩……” “我来吧。”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 李双睫走了过来:“我力气挺大的,能帮上些忙,而且身为体委,本来就应该为班级做事。”她侧目,对上赵泽愠怒的视线,“你不是要去打球?你和唐歆今天的值日也交给我吧。” “你怎么……?” 他狐疑地打量她。 “之前是我不对。”李双睫表现出适当的乖顺,“下周就重新选班干了,希望班长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帮我拉一回体育委员的票。”赵泽心想这才对么,再刚烈的女生也会被他折服。 “好吧。”他重新审视李双睫。 唉,真漂亮,就是爱扇人巴掌。 如果他和唐歆分手了。 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她。 赵泽无法预料,十几个小时后,他会掐死那个轻信了李双睫的自己。但他毕竟无法预知未来,就像他不知道,李双睫是怎样一个阴险狡诈的女人。 次日他到学校,却看到许多同学围在班门口不肯进去,一个个掩住口鼻,神色十分复杂。他感到不太对劲,刚拨开人群进班,先闻到一股子屎味。 是的。 答辩。 周丽闻讯而来,脸色铁青:“今天是学生会来检查卫生的日子!昨天谁做的值日?怎么把屎抹得到处都是?” 赵泽立刻意识到自己被暗算了。 他看向人群里的李双睫:“你!” “看我做什么?”李双睫很无辜。 “昨天不是轮到班长您做值日吗?” “还是说,班长根本没有做值日?” 她恍然,“难道说你在班上拉屎?” “李双睫!!”赵泽气得要跳脚。 他左看右看,突然一把攥住夏雅。 “对了,夏雅!你不是管钥匙的吗?你应该最后一节晚自习下了才走的,你看到了吧!就是是李双睫干的!” 夏雅确实看到了。 昨晚李双睫借口要做值日,从她手里借走了班门的钥匙。夏雅没说什么,当即背上了书包离开班级,却没有走远,而是折返上了楼,就那么躲在五楼的柱子后面,一眨不眨地、虔诚地,围观了李双睫的“杰作”。 她的心怦怦然。 夏雅并不是爱撒谎的人。 甚至这是她第一次撒谎。 夏雅的家教良好。父母为官数十载,教育女儿最多的一句话:做人得须坦荡,心如明镜高悬,别做违心的事。夏雅知道这样不算公正,可她又没有违心,她遵循的就是理想中的正义。 此刻,她将手背在身后,指尖摁住另一只微微颤抖的腕骨。第一次撒谎,同第一次见她做坏事一样,新奇、刺激,又充盈着不安定的勇气和无畏。她不能看李双睫,尽管她好在意她。 夏雅清了清甜软的嗓: “我什么也没看到呀。”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4节 第10章 赵泽被迫擦了一上午的屎。 这件事还惊动了年级主任。 年级主任张国栋,为人严谨务实,在学生的素质教育方面向来说一不二。他对李双睫当然不陌生,除去她是新生中的佼佼者,她还是旧友的女儿,饭局上也要听旁人称赞一句这孩子。 张国栋最会教的就是大文科生,三番五次向李爸爸打包票,若是让李双睫来景高,三年后的文科状元就是她。 李双睫确实来了,却学了理。 还蝉联将近一年的全校第一。 女生学理。 也行吧。 当时他还很欣慰,并不知道。 李双睫是怎样一个旷世魔头。 此刻他正在楼内巡查: “四楼的厕所坏了吗?” 同学说不是,是十一班有人在拉屎。 拉屎?张国栋以为自己听到外国语。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怪不得李双睫,她只是上下嘴皮子一碰,提出一个小小的猜想。被路过的人听了去,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传到张国栋耳中,已经变成“赵泽为寻求刺激夜闯教室拉屎”。 走廊上,还有几名同学在窃窃私语: “听说赵泽和他对象携手拉屎……” 唐歆也受不了了:“我没拉啊!!” “哦哦,那就是赵泽一个人拉的。” 张国栋说行了,不要再瞎传了。他去十一班了解情况,其余的同学已经被安置在阶梯教室了,只有赵泽一个人挨罚,如丧考妣地擦着地板上的屎。 张国栋问怎么回事,他一口咬定: “狡猾的年级第一把我给害惨了!” 他断定这件事就是李双睫做的,说出去却没人相信。毕竟谁会故意往班上抹屎,就为了残害一个男同学?正常人都不会有这种脑回路。张国栋又委婉提醒,如果身体真的有问题,没关系,说出来,这不是令人羞耻的事。 “我没有!”赵泽崩溃了。 “我没拉!我真的没拉!” “你的屎臭不臭,只有我们知道。” 李双睫和几位同学驻足在班门口。 “你拉没拉只有班上的监控知道!” “对啊!”卫生委员拖来一个水桶,“都怪你,死不承认自己没拉,害得班上的同学都要跟着被议论!唐歆自己澄清都跑断腿了,还求我们帮你一起擦屎。麻烦高抬贵屁股,谢谢!” “我没干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 有人重申:“查监控不就知道了?” 等等,查监控。 赵泽却犹豫了。 昨晚的值日,并不是他做的。 他也没管大扫除,约会去了。 更早的。 唐歆连着几周没去做操了。 他还和兄弟们逃过自习课。 再早一些。 赵泽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之处。 他倏然看向人群中的某个人。 “你是……”他说,“故意的吧?” 李双睫微笑着:“我故意什么了?” 赵泽没办法明说,因为下周就要重新选班干部了。班内的职务都是一学期选一次,这是周丽立下的,原话是“为了让更多同学参与班级管理”,实则是剔除办事不利的人。做得好,能连任,犯了众怒就会被炮轰下台。 这种节骨眼上,李双睫突然闹事。她想要的,到底是体育委员,还是……夺权篡位?细思极恐,粗思也恐,赵泽背后渗出一层冷汗。没事的,他告诉自己,该打点的关系都打点好了,只要像上次一样,支持他的票数过半,他就能够继续连任。 赵泽最终还是选择忍气吞声,毕竟一查监控就完了。查监控,他可以摆脱在班上拉屎的嫌疑,但更多不符合班规的黑幕被抖出来,难免引起众怒。忌惮着这个,他黑着脸把班上的屎擦干净。他原本以为这事就完了。 不成想,是噩梦的开始。 李双睫处处和他唱反调。他开会她喝水,他讲话她咳嗽,他吃饭她转桌……他让她别记大课间缺席的人名,她却反手把那些他徇私过的人都标红,检举给周丽。 “李双睫!我看你是疯了吧!” 赵泽气得一拍李双睫的桌子。 他胆真大,还敢跟她叫上板了,忘了之前怎么被她扇巴掌了吗?李双睫轻蔑地抬眼睨他,以言行举止告诉他,并不是声量大的人才能取胜。她巍然在座位上:“我为什么不能汇报?” “不是说好的吗?” “你梦里的说好。” 两厢沉默对峙。 赵泽咬牙:“你要这样是吧?你以为我真的怕你?你也就这几天能嚣张一下了,跳梁小丑一样的家伙!行啊,硬气啊,那就看看下周班会后,你还能不能在这个位置上!……我可警告你,咱班想当体委的人多了去了!” 李双睫连睫毛都不颤。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接下来的几天,李双睫完全像变了个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从前的隐忍都是为了此刻更好的爆发!她也不怕得罪人,但凡缺勤者,一个也不放过,女的一巴掌,男的更是两巴掌;生人勿近,熟人更是赶紧滚开! 有一次,唐歆是真的生理期来了,趴在桌子上疼得不想动,但大课间不做操又怕李双睫记她,于是过去求她。 李双睫声色俱厉地回绝: “我才不管你来没来呢!” 声音太大,搞得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赵泽只好和唐歆说,你忍一下吧,等这周过去就好了。唐歆咬着唇说我真的不舒服,以前都能不去的,为什么现在得看她李双睫的脸色? 赵泽说就是因为你以前总是搞特殊,被对方抓住了把柄,所以更不行了!唐歆想说,搞特殊的又不是我一个。 “算了,你忍一忍吧。” 唐歆见他没辙,只好扶着腰下楼。 只是,到楼道口时,夏雅拦住她。 “回班吧。”她递给她一颗布洛芬。 “不行,李双睫肯定要记我名的。” 夏雅说:“她当着赵泽的面才那么说的,其实她刚才去医务室给你拿布洛芬啦。她现在去领操,才让我给你送过来。她不会记你的名字,但你也不要到处说……我去给你打杯热水。” “……谢谢。”唐歆很意外。 她盯着手里橙黄色的小胶囊。 唐歆是大课间才去和她说的,那么她就是前两节课去的医务室。专门的,为了她吗?她还知道她的生理期?虽然她每次都是用这个理由请的假……说实话,被人关照不稀奇,被李双睫这样的人关照却受宠若惊。其实班上的女生对李双睫的感觉大多很复杂。 她太耀眼是一方面,有时候显得不近人情又是一方面,特别是──她太锋利了,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刺穿什么。 可,就着温水吞服下。 布洛芬有镇痛的效果。 痛意在缓慢地消逝,刺破小腹的刀被撤走了。她竟然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之前,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在作祟,她觉得李双睫多少有点哗众取宠的意思,不然,为什么频频惹得赵泽和他的朋友们去议论她?……但她真的在意男生们的看法吗?李双睫记得她的生理期呢,赵泽都从来不记这个的。 是很复杂。唐歆披上外套,安静地趴在课桌上,回想起和男友相处的点点滴滴,后知后觉的,她意识到赵泽的身份可以被其他人轻易地替代:夏雅也可以给她接热水,陪她散步;李双睫就算和她不是朋友,必要的时候也会施以援手。并且,她不用时时刻刻提防女孩们突然之间腐烂、变质掉。 她突然想起。 她也恶心上课看黄漫的男生。 但她从来,没有和赵泽提过。 而且她从来不吃布洛芬,因为爸爸和她说过有副作用,赵泽也说这是男生运动受伤了才吃的,女生来月经根本不必要。原来吃了是这样的感觉,她意识到自己本不必忍受多余的痛苦。 所以锋利的究竟是谁? 究竟是为了刺穿什么? 还是。 保证自己不被刺痛。 . 这半个学期来,赵泽的班长之路走得太顺了,班级在他的管理下也没出过什么乱子。赵泽以为全是自己的功劳,直到李双睫不再配合,他才意识到,没了其余班干,他什么也不是。 “赵泽!这次大扫除你自己搞!” 他被塞了一块抹布,不明所以。 卫生委员说:“我不打算干了。” 赵泽傻眼了:“……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李双睫说的也对。”她沉吟,“你确实可以控票让我连任下去,但我一点也不想当卫生委员了,每天干不完的活儿,顶不完的包,明明是你们不搞卫生,我还要挨骂。” 学习委员:“我也觉得李双睫说的对,当学委吃力不讨好,收作业收不齐,每次都是你们几个不交,老师问起我只能打马虎眼,而且,自从你管班上之后,班级平均分都下降了。” 艺术委员:“每次班级黑板报都是我一个人忙活,李双睫偶尔还会来帮一次忙,你们像瞎了一样。我说的不只是同学,你们几个班干部也是,每次看我忙活一阵个晚自习,谁也不说上来帮忙,等我画完了又随口夸两句。特别是你,赵泽,上次没有拿到最高分,你背地里骂我又是几个意思?” 赵泽只抓住那个该死的人名:“你们都听李双睫的是吧?她在挑拨离间!你们没看出来吗?她就是想把我挤下去自己当班长!再说,我平时没给你们好处?忘了你们的票怎么来的?” “你们要是信她……”他撕破脸,“那我就告诉班主任当初的黑幕!”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5节 “你的意思是,这样我们都讨不着好处,是吧?”学习委员推了推眼镜,“是,我以前确实挺讨厌李双睫,她成绩比我好太多,处于私心,我没有投她。但这次我也不会投你的,绝对不会。就算你把之前的事说出去也没关系,反正我本来就不打算当了,我又不是什么利益既得者。” “对啊,我们就是来卸职的。” “你让拿好处的人支持你呗!” 跟他们讲不明白!赵泽苦恼地揪住额发,他不明白为何短短几天发生这样的变故。如果让李双睫来评价他的作为,她只会冷讽:“这半个学期来都没人掀翻他的桌子,已经算他走运了!不过土司令一枚,以为自己什么都懂,结果连最基本的都做不到!” 最基本的。 当然是协调。 统筹兼备。 后来李双睫会身体力行地向赵泽示范,她是多么的有能力、有才华。她才是真正领导十一班走向辉煌的人。 只是目前,她才没必要告诉这个蠢货,一颗害虫而已,迟早坏了庄稼。 很快就到了竞选当天。 班会课众人开始投票。 赵泽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和李双睫的票数。这次不同于往昔,有人弃了票,也有人做出不同于上次的抉择,时局在动荡,夏雅投出的一票使双方达到真正的持平。接下来,只剩一个人了。 赵泽提心吊胆地张望过去。 是唐歆,他顿时放下心来。 “投我呀!”他对女友比口型。 周丽制止:“不要交流,赵泽。” 唐歆并不是笃定的神情,她看向左手边的赵泽,又看向右手边的李双睫。手中的票却攥紧了。赵泽神情专注地盯着她,相比之下,李双睫就显得没那么刻意了,她难道……不在意吗? 她手里的票。 会投给谁。 只是,唐歆的手刚伸出去,就被李双睫摁住。就是这么直接,在赵泽和其余人诧异的视线下,把她的手连同票都牵住,像一种指引。“投给我。”她说。 “我很在意。你投给我吧。” 周丽提醒:“李双睫,你不可以强迫别人做选择。唐歆,投你认为最适合当班长的人,要有自己的判断力。” 唐歆却毅然决然地,将票放在李双睫掌心:“我本来就打算投给她的。” 不然,为什么会在乎她在不在意? 李双睫了然,也没有笑,反而是理所当然的模样。被信任是她所擅长的,支持她的选民把她推上高位,她不会愧对于信赖:“我会尽可能满足每一位同学的合理需求,至少在我这里,我们是一个班级,任何人不需要一个人做事,一个人承担。班级的事务,我会争取让每位同学都参与进来。” “我也不会拿自己和上一任比较。”她多看了一眼赵泽,“因为没必要,他做的不够好,而我,会做到最好。我的任期也是半学期,希望大家好好考察,如果不满意,随时撤掉我。” “新任的班长口气不小嘛。”周丽鼓起掌,“那我们给她一点掌声吧!” 就这样。 李双睫重新夺回自己的王位。 不过,掌声里也不全然是欢欣。比如赵泽,明明马上就要哭了,还是强颜欢笑地鼓掌,当然,如果他知道唐歆要提出分手,估计笑也笑不出来了。 不过,也有人同他一样笑不出来。 夏雅嘟囔:“早知道最后再投了。” 那样的话。 还能跟她牵个手呢。 第11章 如何使赵泽卸甲归田? 先撇去其掌握大权的班长。 再辅以体委这鸡肋的一职。 李双睫自己就是从体委爬上来的,很清楚这职位多么吃力不讨好。赵泽这懒货,让他干点儿正事都推三阻四的,每天喊人做操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且他毕竟不是李双睫,没有那股真龙之息萦绕在身,当班长的时候尚且不能服众,左迁之后,更是人微言轻。 宋恩丞:“你还是对他太仁慈了。” 他认为,连体委都不该施舍给赵泽。 “你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李双睫毫不掩饰对发小的嫌弃,“一下子把他的权利全撤掉,那他不跟你急眼才怪了!他不跟你急,其余人也要和你急。班子里还有他的人在呢!那都是他一手扶植的,到时候人家留个心眼,故意给你使绊子怎么办?” “还能这样啊?可你不是班长吗?” “班长就高人一等了?宋同志,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呐,今天像你这样想,明天就会像赵泽一样,被赶下台!” 李双睫从他的餐盘里顺走一块糖醋排骨,“你不想一想,原有的机器里都是和赵泽勾结的人,我就算大刀阔斧地改,也要打扫干净屋子再迎客。” 宋恩丞对此一窍不通: “意思是搞一搞卫生?” “……”李双睫扶了一把额头。 “我真是和你尿不到一个壶里!” “好啦好啦。”宋恩丞不懂这个,他只知道李双睫喜欢吃肉,于是又打了一份回来,一股脑地倒给她。李双睫瞪大眼,看着面前叠成小山的排骨,骂了一句难听的,问他是在喂猪吗? “我心疼你啊。每天又要学习,又要和班上的男生勾心斗角的。”宋恩丞端详着她的脸蛋,“你看看你,最近是不是憋着气呢?巴掌没扇够,人都瘦了,不如放学之后我们偷偷……” “得了得了!恶心死了!” 李双睫早就不玩那个了。 宋恩丞愣了愣,十分难过地问:“为什么?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和我玩这种游戏吗?高兴了给我一个巴掌,不高兴就给我两个巴掌。你还记不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你说你心里不舒服,牵着我钻进小树林,我们就这样玩了一下午的游戏……你还说,只在扇我的时候才最有感觉了……” “别说了!恶俗啊!”李双睫简直想把他的嘴缝起来。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谁还没点黑历史了?再说那更是宋恩丞的黑历史吧,说出去人家都笑话他,偏偏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你是不是……” 他蹙起锋利的眉。 “扇腻我了?” 有点雷人,李双睫心想。 这发小被她调成啥样了? “你想多了!我是费心班上的事!” “那就好。”他又问,“很费心?” “慢慢来吧,至暗时刻已经过去了。”李双睫擦了擦嘴,“给他一个体委过渡,既是一步缓棋,也是让他品尝品尝我当初落选的滋味,以前他对我干的事,我会百倍奉还给他!” 宋恩丞的心,猛烈地颤了一颤。 他生出一股自豪感,作为大房。 这!就是他的妻主! 他一定会好好辅佐她的!即便他的头脑不太聪明,但他的皮囊还算优越,且身体素质强。为了让妻主多多排解情绪,他会努力锻炼,争取挨上更多的巴掌……他最近还学着护肤呢!什么面膜啦,水乳啦,宋恩丞下单了一大堆,每天往自己脸上拍拍拍,就连体育课前半小时,也在涂抹防晒霜。 好哥们都问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金贵,宋恩丞说,男人要给自己增值。 “你们几个,一点儿也不注重自己的外貌,难怪不讨女生喜欢,不像我,在维持美貌上费尽了力气和手段。” 就是为了让李双睫。 扇他时,纵享丝滑。 . 李双睫说到做到,先是洒扫干净屋子。早在当体委的时候她就顺带考察过了: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哪些人需要敲打敲打再用。最初的蓝图,当然希望任职的全部都是女性。 但马克思说过,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教員在革命时期也提出“因地制宜”的思想。分班后的十一班是理科班,男生占了将近七成,这,就是实际。 为了保证改革落实到位,她需要借用他们的力量,或者说,拉拢。赵泽可以,若肯为她所用,必定一呼百应。 可他毕竟……太不听话。 她又有了更合适的人选。 瞧瞧,她的好同桌,好洋人,一条好狗。初来乍到,对谁都不熟悉,蠢得只想找个朋友。他太倒霉,竟把主意打到李双睫头上,就别怪她利用他。 原本只是想着借他把赵泽赶下台,却发现这家伙意外地好用,尤其当她借着翘课一事试探他,他竟大义凛然,忍辱负重,把班级的利益放在首位。 这很好。 他还有女孩般的人品。 她需要的就是郑揽玉。 什么誓死追随她,这倒是次要的,李双睫对个人崇拜不感冒,她需要的是能够牺牲个人利益服从集体的人。一旦班级内部不团结,出现了动荡,这种人才是房梁、承重墙、是稳定器。 和发小共进完午餐,李双睫在操场上看到了郑揽玉。新晋的体育委员,搬着几大箱冰矿泉水,一看就是可怜的小苦力。这么热的天,势必会流汗。 少年清纯可人,高耸入云的鼻尖沁出几朵汗液,阳光的映照下显得珍美。 是她喊他中午搬水的,开幕式要做排演,大家下午会很累,要补充水分。 “去,搭把手。” 她和宋恩丞撸起袖子上前,一人分了两箱,郑揽玉的脸色明显轻松多了。 问他吃饭了没有,郑揽玉回答吃了,要搬东西就多吃了一些。又吃你妈咪的爱心便当?郑揽玉倏然红了脸颊,说不是,他跟妈咪说了要在食堂吃,大家都这样的,他要学会融入团体。 “你这不是蠢吗?”李双睫挑眉,“有家人做漂亮的饭给你吃,干嘛还要吃学校的屎?真把自己当狗了?” 郑揽玉说:“可是不合群呀……” 李双睫啧声:“净整些没用的!” 郑揽玉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摇头,意思是不认同她的说法。李双睫现在已经了然他的性格:他不是装货,他有女孩儿一般美好可爱的人品。这个小洋鬼子,还真是招人稀罕(扇)啊! 她又手痒痒了,很想扇他。 李双睫想扇一个人的表现很明显,她那漆黑明亮的眼绽放出光彩,双手也克制不住地蠢蠢欲动。这前摇,别人看不出来,宋恩丞可未必。他的心中十分不痛快,嫉妒的目光烙在小洋佬因出汗而闷得通红的脸颊。雪白中透着绯色,分明故意的!这死绿茶男! 宋恩丞只恨自己不够白,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他企图用两箱水把自己压出汗,可毕竟走的黑皮体育生风格,他表现出吃力,李双睫反而讶异地瞧他:“你刚才吃的饭没经过肚子?”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6节 宋恩丞只好讷讷地:“不是!” 他会憋气,直到李双睫扇他。 结果就是一路憋着气到了排演室,李双睫还在和郑揽玉聊运动会的事儿,压根没注意到他。宋恩丞灰溜溜地放下水,正打算离开,李双睫随手拉住他:“你这几天晚上还做训练吗?” “练的。”他基本上每天都有晚训。 “一起。我要复健,备赛运动会。” “好的!”宋恩丞笑得露出小虎牙。 这回不灰溜溜了,他兴高采烈离开。 宋恩丞离开了。现在排演室还没多少同学,都在写作业或者聊天。郑揽玉问李双睫还需要做什么吗,当然有,去多媒体室搬个音响来。郑揽玉不认路,李双睫嘀咕,净拿我当导航使! 两人往多媒体教室走。 李双睫两眼一睁就是问:“你运动会的组织工作办得怎么样了?把同学们按照小组分一分,有的人比赛多,能拿名次,有的人就是混分而已,让他们负责写稿,加班级分的知道吗?” “知道了。”郑揽玉拿小本本记下。 李双睫注意到,“你还搞这个……” 话是这么说,但郑揽玉的办事态度深得她心。可以啊,这小子,虽然蠢装蠢装的,但领导就吃这么一套啊。她拿过小本本翻看,第一页写着:「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嘿。这小子有点东西。 她说的话都放在心上呢。 她继续往后翻,全都是她的语录。她随口一提的“你切记”,有人会白纸黑字的记录下来。在校的时候要称职务,所以他一直毕恭毕敬地叫她班长;班长扇他是因为他善良、品行好;班长扇他的时候要说谢谢,不可以摆脸色;体制内的事要多琢磨, 「班长和我是主狗关系。」 “诶!”李双睫吓一大跳。 “这个就不用写上去了吧!” 要是被别人看到,保不准以为两人在玩什么字母游戏呢!李双睫一世英名可不能毁在他里。还有前面那些,也没必要记下来吧。李双睫敛眉,干脆统统撕掉了,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啊!”郑揽玉惊呼一声。 抬手去拦,已经来不及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他抬起碧波荡漾的眼眸。 微愠了,又咬住薄而红润的唇。 “你不知道吗?那些都是……” 我专门记下的。 他垂睫而止语。 李双睫愣住,没想到他还怄上气了,他不是脾气很好的人吗?想了想,估计他不明白其中的门道,于是解释:“你记录的行为没问题,放在赵泽那种人身上,肯定很喜欢。但我不吃这么一套。我又不是圣人,说的话没那么重要,也不用圣经一样去解读。” “但我真的觉得很有道理……” 郑揽玉缓缓松开紧咬住的下唇。 晶莹的、深红色的咬痕。 搭配那清浅皱起的鼻尖。 李双睫不由自主地吞咽一口唾沫。 想扇!好想扇!扇得他掉眼泪!! 想扇得他一直露出这样的表情!扇得他脸上也浮现出粉粉嫩嫩的肿痕!扇到他小口喘着气,像刚才搬箱子那样不堪重负!娇弱的、啜泣的、跪地求饶的……该死的!李双睫咬住舌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都说美人心计。这异国进贡过来的美人儿,果然名不虚传啊!一颦一笑之间害人不浅! 她可不能当昏庸的君王。 “你!赶紧把脸遮起来!” 郑揽玉照做了,才问为什么。 “因为你……你装!”装骚。 李双睫深吸了一口气,彻底压下那一股子无名火,才冷声阐明:“你拿本子记我,在你看来也许是个人崇拜,但在别人看来,郑揽玉唯我是从,就能够成为新一任的体委,他们会怎么想?越来越多的人来讨好我、谄媚我,这样班上的风气只会来越坏!” 郑揽玉一惊,他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班长、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可若是被有心之人拿去编排呢?俗话说言传身教,你只需要把我说的话放在心里就行,有些话太露骨,也不适合摆到台面讲。” 她又从郑揽玉的手里接过那只钢笔。 起笔,标致到申论能拿满分的字体。 扉页写上五个字: 「为人民服务。」 “记住这个,我保证你高升。” 李双睫将小本子扔回他怀里。 搬完音响,两人折返回排演室,发现门口围着许多人,不是本班同学。李双睫蹙眉,知道又有事要处理。大班长驾到,其他人通通闪开,她上前询问情况,为首的是二班的组织委员。 “我们班也想用这间排。”他说。 唐歆:“我们十一班已经借用了。” “但你们不可能用一整个下午吧?” “我们报备了,就用一整个下午。” 对方有些不满:“学生会给批吗?” “批过了。”李双睫不紧不慢地道。 “我专门去申的,有问题吗?” “哪有这么霸占排演室的……” “霸占?正儿八经的公文审批,我走了几个部门才批下来的。”她抬手,郑揽玉立刻递上申报单,在二班人的面前展示一番,“有本事就让你们班长去申报,堵在门口算几个意思?” “你!”他咬牙,“你别不识好歹!连学生会的会长都是我们二班的!他一句话就能批下来,分分钟的事!” “哼。”李双睫轻蔑一哂。她对自己班上的列强都是一巴掌,对外来侵略性物种更是两巴掌……降龙十八掌。 “行,你让他去批。”她撸起袖子,“以为我们班好欺负是吧?整个学校里就这一间排演室?明明其他班也借了,你怎么不去他们那里堵着?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吗?外交礼仪知道吗?都不发个请示函,就来拜访了?再说我音响都搬过来了,能让你们班坐享其成?想都不要想。” “李双睫!你别太自私了!” 二班的一名男生跳了出来。 李双睫本来没把对方放在眼里,看清他的脸却是两眼放光,这不正是脚踏两条船的渣男吗?她立刻改口:“可以啊,看出诚意了,红色通缉犯都交了,行,那就让你们排个一小时。” 她摁响自己的十个指关节。 “只要让他挨完我一顿扇。” “……休想!”组织委员咬牙,左瞧右瞧,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裴初原。 光风霁月的少年,胳膊上的巡视标还未摘下。排演室门口发生纠纷,他走近,却听见心上人说“挨一顿扇”。 你为什么要奖励他? 裴初原险些问出口。 渣男却狐假虎威,有恃无恐地道: “我们会长都来了!你看着办吧!” 李双睫见是裴初原,眯了眯眼: “怎么?你这一回还要偏袒他?” “不是。”裴初原抿了抿唇。 耳尖闪过一丝曼妙的潮红。 “我来……替他接受惩罚。” 第12章 李双睫也不是逮谁扇谁。 孰是孰非,她心中自有一套评判标准,早就说了,巴掌是为了伸张正义,而不是惹是生非。她分析裴初原的“揽责心切”,绝对不报以偏见,最后得出“这人也太善良”的结论。 竟然愿意替同班男生挨她的巴掌。 她以为:“他该不会救了你的命?” 裴初原顿时急躁:“我只是……” 想被您扇,被您的手狠狠赏耳光。 为什么还不扇我? 难道我不够坏吗? 是的,他甚至不要以“你”相称了,您,好想跪在地上求您,我要您扇我,一个巴掌就好。裴初原困顿而渴望地心诉,望着不明所以的李双睫,甚至于,忽略了一众围观的同学们。 他想跪下。 双膝颤了颤。 李双睫却大喝一声:“别碰瓷啊!别碰瓷!周围人都看着啊!我还没扇你,你就要装晕了!你一个学生会长不秉公执法,怎么还玩这种把戏?算了算了,反正排演室我们是不会让的!” 她怕他搞诬陷,毕竟裴初原在同年级声望了得,且他又没有哪里得罪她,有什么好扇的?之前那次也是如此,不知怎么的,她总感觉裴初原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好像是在……哀求她? 有点雷人。 李双睫索性不想了。 她把门大力地一关。 “来来来,女士们男士们!排练了!”浪费时间是大忌,很多时候,团体的热情就是被几个懒货一次次的拖沓消磨殆尽。她拍手,“咯咯哒咯咯哒,就当从鸡圈里出来消消食!”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7节 必须承认,李双睫刻薄得十分幽默。 多数同学都被她哄鸡一样哄出了栏。 眼见人都到齐,她特意提到郑揽玉,亲热地不像话:“来!洋人朋友!让你看看我们大中华武术的魅力!” 音响一开,恢弘大气的交响乐,这次十一班的开幕式表演项目是军体拳。 做操或者诗朗诵,总是最省事儿的,理科班不比文科班的女生多。女生多的班级总是能创造出有新意的节目。 李爸爸曾写下: 女性是天生的创造者,她们的才华如群星般闪耀,在山谷里回荡着高歌。 大多数人知道这一句,却不知道完整的段落。李爸爸又写下:但,山谷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小偷混在人群中伺机而动。他们要盗取创造者的果实……那本是属于女性的果实。 左一剜、右一剌。 再佐以偷梁换柱。 果实被分割得皮不是皮,肉不是肉,被人嚼碎喂到嘴里,谁都忘记了是谁创造了它。李双睫是理科第一,可以是老师教的好,可以是学校管的好,却绝对不能是自己学的好。就像很多伟大的发明都源自女性,但被人提及时,大多数人都恍然:原来是女性! ……原来? 不。本该。 就像现在,整齐划一的军体拳,女生能拳拳生风,相反,男生却没吃饭一样绵软无力。以赵泽为首,摆个动作和旁边的嘻嘻哈哈不停……凭什么?男的什么都没做,就获得集体荣誉? 李双睫恨得咬牙切齿,本来已经开启前摇,余光瞥见郑揽玉却心生一计:“体委,你也别闲着,观摩三遍。” “啊?”郑揽玉说,“我吗?” “对,然后去做,你当领头。” “我?”他怯,“会不会有点……” “不情愿?你难道没有中国血统?” “……哦。”郑揽玉不是不愿意做武术操,是怕自己做的不好。他在心里小声嘀咕,本来就是中国人,只是混了一半西方的血,有事了就承认他的中国血统,没事了就天天把小老外挂在嘴边。他有自己的名字,郑揽玉。 上级都发话了,他就认认真真地学,三遍过后站在最前头领操。挺拔的身姿,倾国的容颜,郑揽玉以赏心悦目的美貌吸引了女生们的注意力,大家纷纷感叹他的拳打的真……真帅啊。 “哼!明明是脸帅吧!” 男生们不服气地抱怨。 女生们则唱反调:“有本事你们也像人家一样长这么帅,记忆力又好啊?郑揽玉看了三遍就记下来了,你们呢?长得就算了,打拳也那么算了,郑揽玉得谢谢你们这些同行衬托!” “诶,别……” 郑揽玉不希望有人因他吵架。 他想解释,却被李双睫摁住。 她以眼神示意他,继续做,别管其他的。果然,在郑揽玉这个装货的内卷之下,许多男生都不服气地开始认真打拳了。就是嘛,贱得慌,嘴上说着不在乎,搞一搞雄竞就立刻老实了。 一个下午就把军体拳排练好了,效率很高。李双睫总是这样,集权但不独断,可以和同学们一个个协商排练的时间,帮他们请好假;但涉及到集体利益,也是排练室之疆土寸步不让。 这也是第一个学期任期过后,支持李双睫的票数不降反升的原因。饶是小肚鸡肠如赵泽,都不得不承认,新干部的群众工作做得比他好太多了:在李双睫面前,他就像一个新兵蛋子。 身为一米八五的男人(他已成年),赵泽却从来不敢直视李双睫的眼睛,在她成为班长而他沦为一个小小的体育委员之后就更如此了。中式的班委关系,是君臣,是仇人,是情敌,是亲胞。身为嗲子,赵泽从来没有勇气和班长坐在一起喝一杯,他怕看到她那双深邃的眼睛。李双睫的眼睛是男人这辈子最恐惧的东西,同样,李双睫的巴掌是男人最避之不及的东西。 唯独看李双睫,赵泽不觉得自己在看一个女生。比她的巴掌更先袭来的,是那天教室里昏天黑地的屎臭味,是一个人跪地怒擦上百块地砖的屈辱! 不,是一百又四分之一块,还有一块被踩碎的。他数的如此认真,一块块不能放过,否则,屎那么黑那么冷,每一坨,怎么熬过,他想都不敢想。 赵泽畏惧李双睫。 更畏惧。 被她单独留下。 排练结束后,她的一声“赵泽给我留下”更是让他汗毛倒竖。赵泽下意识站在原地,明明没有人摁他,他却觉得脚上仿佛顶千斤,一步也迈不动。他朝兄弟求助,用口型比“救我”。 却只得到他们“自求多福”的眼神。 是的,人人都不想被李双睫找麻烦。 裴初原除外。 可赵泽毕竟不是裴初原,被李双睫盯上,他知道她要算账了。他害郑揽玉那事还没完,赵泽心知肚明,李双睫绝无可能偏袒任何一个人,更遑论一个男人。她在乎的只是班级的荣誉。 私底下你赵泽怎么对付小洋鬼子不关我的事,但你要是损害集体利益…… 李双睫的眼神切出冰封一刃。 “我、我自己来……”赵泽说。 赵泽不敢怠慢,一下下扇自己耳光,当然,他没有扇得太用力,毕竟打开门还是要见人的,不能顶着一大片红巴掌印去球场上。他顾忌的力道很快引起李双睫的不满,她喊了声慢着。 “郑揽玉。”她抬了抬下巴。 赵泽这才注意到他没有离开。 “该你报仇的时候了。” 赵泽傻眼了,可没想到,郑揽玉比他更傻眼,楚楚可怜地瞪大了眼。郑揽玉不可以打人的,妈咪也说过一个男孩子的拳头不是用来伤害别人,而是用来保护别人的。 “班长……”他犹豫着,嗫嚅一声。 “心软?你忘了他坑你的时候了?” “还是说,你指望他改过自新?” 赵泽:“我会好好待揽玉兄的!” “闭嘴。显着你了?”李双睫冷蔑地略过赵泽,转而看向郑揽玉,“你可想好了,错过这次就没有下次了,我这人可没那么好心。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你觉得你大度饶过了他,他会对你感恩戴德吗?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敢饶他一次,他就敢第二次、第三次!” 就连赵泽也觉得郑揽玉太磨叽了: “来来来!都是男人!愿打愿挨!” 郑揽玉不依。 只一味摇头。 “……呵。”李双睫立刻生出了被冒犯的恶心,受害者竟然还替施暴者开脱?显得她一个施救者多管闲事了。 她深深地看了眼郑揽玉,嗤了一声“随便你”,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虚假的美国男人……亏她还以为,他和那些庸脂俗粉们不一样呢! 可,就在转身的后一秒。 耳边传来赵泽的痛呼声。 李双睫诧异地回头,只见向来温顺的金发碧眼少年,竟然以极具压迫感的气势把赵泽摁倒在地,抬手狠狠砸了两拳。他的眼睛依旧清澈碧绿,又是珠玉一样温润。以至于,常常让人忽略了那片湖水之下静谧地翻涌什么。他砸下第三拳,溅起一丝飞星的血。 他克制着轻紊的喘息,“妈妈说过,人犯错了,必须得到教训。但是妈妈也说过,不可以让女孩子看见血,不要在女孩子面前动粗。”他朝李双睫露出甜蜜的笑容,“会被吓到吧?” 李双睫确实被吓了一跳。 却是,因为晕倒的赵泽。 她沉默了几秒钟,缓缓走近: “赵泽晕血啊,你不知道吗?” “这……”郑揽玉实在没有想到。 理所当然,他挨了李双睫一巴掌。 “去,赶紧把人送医务室。” 李双睫不耐烦地背过身去。 摸了摸鼻子,心说: 确实,还有点小帅。 第13章 赵泽在校医务室醒来。 眼前是一片金色的圣光。 他对昏迷前的事记不得多少了,他晕血,鲜红温热的液体从眼眶坠落,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啊,原来是鼻子出血,自己吓自己,啊……等等,血,血血血血血!他的视线缓缓地上抬。 最后陷入灰暗。 赵泽睁开眼,金色,填满了黑点消散的视网膜,视线清晰的一瞬,他终于看清面前的景象:耶稣吗?如雕塑般完美的脸庞,高耸精致的眉弓,深邃而无端悲悯的眼窝,两点幽泛的绿,绽放出生命力的色彩。他是,苍白的雪肤,在稀薄的阳光下,宛若崩塌的雪山,微微回旋,苍鹰喙般的勾鼻。 赵泽的心渐渐沉入谷底。 他最终还是……死了吗。 “你是上帝吗?”他问。 “我能够……上天堂吗?” 上帝不说话,只是悲天悯人地瞧着他,圣光落在他那轻阖的唇上,真理照耀其间。赵泽十分后悔,他八成是上不了天堂了,就他这秉性,三次扫黄四次有他,好吃懒做,又自私地迫害班上同学。想到这里,赵泽颤抖着流下了热泪,抓住了上帝的衣角:“忏悔!忏悔!我立刻忏悔!!” 不等上帝说话,他已然自顾自检讨起来:“我再也不看黄色漫画了!也不迫害同班同学了!我不会再在校园论坛上发李双睫的黑帖了!也不会坑新转校生了!饶了我吧!我都改了!” 可突然,眼前再次漆黑下去。 “不要啊!别让我下地狱!!” 李双睫冷着脸拉上了窗帘。 “起个床事怎么就这么多?” 阳光被遮去,赵泽紧张地打量着四周,原来是校医务室,面前的也不是上帝,而是郑揽玉。赵泽松了一口气,松开了紧攥的衣角,再抹掉脸上的泪:“唉,我以为我死掉了呢。” “差不多。“李双睫笑了起来。 她指了指一旁的十一班同学们。 “社死。” 赵泽两眼一翻。 又晕了过去。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8节 . 赵泽一事就算告一段落了。李双睫其实也没有存心整他。甚至班上的同学们,或多或少都被他坑过,可得知了他突然晕倒的消息,还是一股脑跑到校医务室,于是才发生了这样一幕。 李双睫对此是满意的,一个班级需要有它的魂魄在,即便私底下发生小摩擦,但班魂在,就不害怕人心散掉。 任何同学作为班级的一份子,都有参与感、归属感,这才是集体的意义。 关于班级的赛事上。 这种精神尤为重要。 离运动会开幕式还有三四天时间,在李双睫的大力督促下,大家排练进度越来越多,完成度也提了上去。赵泽也改过自新,担当起男生方队的动作纠正员,很配合郑揽玉的领操工作。 他真诚地宣布:“我信教了。” “什么教?”李双睫掏耳朵。 赵泽缓缓执起郑揽玉的手,虔诚得离谱,把他的掌心放置在额头:“这就是我信的教,郑揽玉你是我的神!” 郑揽玉无所适从: “这不好吧……” “金毛教?”李双睫一如既往地刻薄,“我看你是被洋鬼子一拳打傻了吧!诶赵泽啊赵泽,我就不明白了,都是揍你这活儿,凭什么郑揽玉能当你的神,我就是论坛里的暴力女?” 赵泽说:“郑揽玉比你有亲和力。” 李双睫颔首:“金毛是比较亲人。” “这不是金毛!这不是金毛!这是今年心软的神!”赵泽忠心护主,“郑揽玉救赎了我,我不许你侮辱他!” “嘿!”李双睫来了兴致,随地大小妈,“你是真的分不清好人坏人啊!对班上的其余同学是一巴掌,对我更是两巴掌,怎么偏偏看上了郑揽玉?我可告诉你,郑揽玉这个货最装!” 郑揽玉一如往常地维和:“我又不是什么神,赵泽,我也是中国人,信奉马克思主义哲学,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就加入了共产主义者协会。而且你是团员,更不要有宗教主义信仰了。” 赵泽只听郑揽玉的话。 “明白了!我的神!” “你中药忘喝了吧!”李双睫懒得和这个颠佬废话,“那你也从我座位上滚开明白没?上课铃响了听不到?” 赵泽离开之后,李双睫嫌弃地看着被坐过的椅子,久久不想落座。郑揽玉知道她讨厌赵泽,她讨厌一个人的态度总是很明显,而且狗本来就通晓主人的心意,他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 垫在主人的椅子上。 “班长坐。”他说。 “我可不敢呢。”李双睫阴阳怪气,“你可是赵泽的神,我不能渎神!” 郑揽玉面子薄,被她一嘲,脸彻底红了,低声说了一句“不是”。李双睫喜欢俊美的男人做小伏低的样子,且赵泽把郑揽玉当成神,而郑揽玉只是她的好狗一条,这让她感觉赢很大。 李双睫又揶揄:“赵泽那么喜欢你,这几天都恨不得黏在我的座位上,我看,干脆你搬过去他当同桌得了。” 郑揽玉急了:“求你不要这样讲!” 他骤然拔高音量,连老师也注意到。 “怎么了?郑同学。”周丽询问。 “没、没什么。”李双睫摁住他。 老师继续讲课,她不爽地瞪着小洋鬼子,低声埋怨:“你有病是吧?吼那么大声做什么嘛!不就是让你和赵泽做同桌吗?我难道没说过?你只能和我坐一周同桌,之后就立马走人!” “周老师当时说的是考察……” “那考察没通过!总行了吧?” 郑揽玉一怔,随即立刻红了眼眶,这也是他为数不多忤逆李双睫的时刻:“你不能这样……周老师明明都和我们说好了,一周的试用期,等试用期结束后再决定……”他抿住了嘴唇。 她笑了:“你也知道是试用期啊。” 年轻人。 还是too young too simple 。 “小蛮夷,我今天破例再教你一课,你要是在国内工作,以后也会用上的。”李双睫拍了拍他的后背,“试用期如何定义,最终的解释权都在老板手里。我是老板,我只想要一个免费的劳动力,那么试用岗位就是如此,我可以付最少的薪酬,享受求职者最卖力的服务,何乐而不为呢?” “那你就不该给我希望……” 郑揽玉的下睫淌出颗颗晶莹。 “傻孩子,我不给你希望,你怎么会卖力地为我工作呢?”李双睫难得的没有对他发怒,她对会哭的男人很有耐心,前提是,必须长得漂亮。丑男人哭就不行,比起怜爱更多是反胃。 “所以你是这样想我的?”他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李双睫真想扇他。虽然符合法律,但不道德,就和试用期一样。郑揽玉在她的沉默中一点点失望,他别过脸去,深深吸一口气。 “不可以在女孩子面前掉眼泪……” 他喃喃道,把漂亮的脸颊抬高了些。 “不,你哭吧。”李双睫也不想伤害耶稣的心,她是彼拉多,也许吧,因为情感而受伤,小男人才总是这样,大女人不在乎,“你哭破喉咙,我也不会心疼的,下周你就给我搬走!” “破喉咙……”郑揽玉啜泣。 李双睫选择性地装聋作哑。 一个歇斯底里的男人,促使他如此的,必然是一个无动于衷的女人。不同的是,郑揽玉只有李双睫这一个“好朋友”,而李双睫的好朋友,不,或者说狗,她的狗实在太多了。 眼下就有一只。 放学后的校园里,两位体育健将正在为运动会做准备,宋恩丞突然察觉到:“那只洋鬼子怎么没跟着你?” “因为我们新中国独立了。” 宋恩丞不懂。他太笨了,脑电波不能总和李双睫对上,但他明白这位发小的性子。大多数时候,别人想接近李双睫没那么容易的,她的性格太强势是一方面,她整个人太完美是另一方面,人际交往里,李双睫很少求助于他人,多数时候她朝别人施以援手,事实上这种人最擅长在某一段感情里抽身。 要想和她维持某种关系。 首先,需要变得很笨蛋。 笨蛋也好,小狗也罢,发小不说,但她其实很吃这一套:宋恩丞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当初的贴吧事件,他通过自己的人际关系查出发帖人,却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背地里封禁了赵泽等人的账号。他可以为李双睫做些什么,但一个成功女人背后,需要一个尽力熄灭光芒去成全她的男人。 跟在她身后,这才是他该做的事,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小学时两人都是校篮球队的,李双睫还没有弃武从文,是队里最厉害的,领跑时总遥遥领先别人一大截,宋恩丞看得最多的就是她的背影。 他对李双睫不怎么服气。 他问教练李希怎样才能跑过您女儿。 李希说:“你跟着她跑,就行了。” 李希是妈妈专门为他聘请的技术指导,虽然称呼教练,下了球场后也喊一声阿姨。宋恩丞不喜欢李希的女儿,只要她在球队里,他就只能排第二名,可他也好想争第一啊。 宋恩丞郁闷地反驳:“可是,跟着您女儿跑,我不永远都是第二名吗?” 李希理所当然地:“所有第一名,在成为第一名之前,都是第二名啊。”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拿到第一?” “超过她,不就能拿第一了吗?” 好有道理的话。 行吧,宋恩丞跟着李双睫跑,就这么从一年级跑到五年级。性别在体能上的差异也显现出来———他渐渐能跟上李双睫的步伐了,然后是并肩而跑,再后来,他发现自己能再跨一步了。 他马上就能跑在李双睫前面了。 也就是这时,她说不学体育了。 所以宋恩丞才那么生气,他都跟着她那么久了,她说不跑就不跑了。她说要学理,为什么?明明身体上那么有天赋。李双睫说我想学就学,宋恩丞第一次对李双睫动手,他推她一下。 “大胆!”李双睫立刻给他一巴掌。 他诉苦:“我好不容易能超越你!” “那不是很好吗?”李双睫抬手遮了一下漫天的雨,“你不总想跑赢我、拿第一吗?我走了你该高兴才对。” “才不是!”宋恩丞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声嘶力竭,“我想堂堂正正地赢过你,才不想以这种不光彩的方式!我是想拿第一,但我要自己争取过来的第一,而不是别人不要的第一!” 李双睫在雨中沉默。 “那就再跑一次。” 是的,那天下了大雨,两人在操场上比赛跑步。大人以为两个小孩在撒欢儿玩,同学们以为这是时下流行的青春期非主流做派。只有宋恩丞知道,这一刻,李双睫真正把他看作对手。 最后他跑赢了。 他终于超过她。 两个人躺在终点线的彼岸。 “……圆梦了吧?”李双睫大口大口地喘息,“其实,我也不想轻易放弃体育这条路,毕竟我妈就是女篮的,我喜欢这个,更不想她后继没人。”话锋一转,“但我又仔细想了想。” “我不习惯跟在任何一个人后面,即便是李希,即便是我妈。”她翻了个身,对上他湿漉漉的眼,“这样吧,我们分开走,我走我的路,你替我走我的路,让我们看看以后会怎样。” 宋恩丞说:“我会超越你!” “你更喜欢跟在我身边吧。” 李双睫很笃定。 “……是的吧。”他也觉得。 宋恩丞喜欢这恩赐般的说法。 第14章 匿名用户1:【又是一年秋季运动会,有哪位友友知道李双睫后援队还有名额吗?我花钱进!自带价四位数!】 匿名用户2:【楼上,你问得太迟了,早就满员了,今年春季运动会应援队就满员了,你去问问@李双睫的巴掌呀咪呀咪,这位是副团长,看看这次应援的人手够不够,会不会扩招?】 李双睫的巴掌呀咪呀咪:【谢谢大家的参与,目前没有满员,还缺两位拉横幅的小睫毛,有意愿请联系我。】 半分钟后。 李双睫的巴掌呀咪呀咪: 【已满员。请勿再私信。】 “我的天呐!”一名女生嘟囔一句,沮丧地放下手机,“这群人也太迅速了,好不容易能捡个漏,我就晚私信十几秒,后援队的名额就被别的小睫毛抢走了,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个名额本来就很难抢啊。”另一名女生沾沾自喜地道,“不然你以为我前几天狂定闹钟是为了抢什么?” “我以为你抢爱豆的签售会呢!”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9节 “笑死!倒没有那么夸张啦……” 两名女生打打闹闹地离开了结账台。 后方排队的郑揽玉和赵泽听完全程。 “……后援队?”郑揽玉重复一遍。 “啊,你说那个。”赵泽习以为常。 “当然是李双睫后援团啊。”一男生将手机递给郑揽玉,“这个就是校园论坛,经常有人水帖或者拉帮结派,久而久之就有了话题,其中热度最高的当属李双睫后援团,其次是复习者联盟和食堂避雷吧,哦,今天糖醋排骨被避雷了,有人吃出优质蛋白。” 赵泽崩溃了,他刚才吃的那份饭就是糖醋排骨:“啊!真的假的啊?!” “还好,蟑螂而已,又不是老鼠。” 郑揽玉惊叹:“食堂这么重口?” “上次谁还吃出大妈的假发呢!” “扯远了,继续说回李双睫后援团。我记得是这么来的,李双睫蝉联一个学期的年级第一,复习者联盟有人贴她的成绩单,好多同学在那里拜她,说她是理科女王,很灵验什么的。” “对对,我也记得!”男生们插话,“我记得很清楚呢,就是分班之后的第一个学期,理科生你也是知道的,物理及格都烧香拜佛的那一次,李双睫竟然考了九十!简直像个伪人!” 赵泽挑眉问:“所以你拜了?” “呃……快期末了迷信一下。” 那男生反问:“难道你没拜么?” 赵泽心虚:“我拜的是数学……” “哎呀!打住打住!”赵泽不愿意承认自己对敌人的崇尚,“反正一开始就是大家都在拜,后来干脆单独开了一个话题,叫李双睫考前吧,后来论坛管理员说拒绝玄学,就给关了。” “再后来就是春季运动会了。” 赵泽说到这,畏惧地吞咽一口唾沫:“这家伙一举包揽了所有项目。除了女子铅球,她基本上全拿了金牌。” “那不能怪她,女子铅球夺冠的是一位一百四十多斤的女生,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人家都达到二级标准了。”一男生解释道,“总之,今年李双睫的目标似乎是大满贯,也就是……” 所有项目的金牌。 相当沉重的负压,郑揽玉心想。人都有慕强心理,李双睫如此优秀,难怪所有人都爱她,可他担心,担心主人会不会太累了……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屏幕上,论坛还在持续刷新帖子,他顺着往上爬,很快看到了一条热贴: 【李双睫历年运动会高光时刻】 点进去是一组组图片,主角无外乎那个强大到可怕的女人。穿着专业的运动服在跑道上挥洒汗水的抓拍、或者撑着杆越过线的仰跃风姿、在沙地上跳远时扬起一大片尘埃的修长双腿。 一连串的“女神”叠了几百层楼,不得不承认李双睫颜值惊人,可运动时的她比平时更有魅力,充满生命力。 或许和她母亲有关系。李希早年也凭借出色的容貌频频出圈,乌黑的短发和干净清爽的笑容,一张场边饮水的照片成为无数球迷珍藏多年的壁纸。 “李双睫的巴掌呀咪呀咪?” 郑揽玉第二次注意到这人。 许多李双睫的精彩抓拍均出自这位副团长之手,说是专业的站姐也不为过。有人猜测道:“应该是学生会摄影部的人,毕竟能拍出这么高清的照片,肯定需要用到更专业的设备啊。” “应该?……我以为你们知道呢。” “那不是,两位团长都挺神秘的。” “想想也要神秘吧!”赵泽挤眉弄眼的,“要是被李双睫发现了,那么刻薄的人,指不定指着你的鼻子笑你呢……诶郑揽玉!你可别把我期末拜她的事情告诉她,不然她乐死了!” “拜我?”一道清冷的嗤笑声。 “看不出来,赵泽你挺那个啊。” 回头一看。 话题的当事人! 赵泽窘得脸都红了,从郑揽玉手里一把夺过手机,吆喝兄弟们快跑。大难临头,他也没忘记解放他的神,奈何李双睫的恶魔之手已经摁在自家神明肩上:“慢着,我的狗给我留下。” 赵泽再表忠心:“我的神由我来守护!我来拖住她,郑揽玉你先逃!” 郑揽玉:“我和班长有话要说……” “好吧!您保重!”赵泽立即溜了。 看着赵泽和其余男生落荒而逃的背影,李双睫傲慢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的笑容。 “蟑螂一样乱爬的家伙。”她戏谑。 又看向他,“怎么不跟着他们跑?” 两相对视,气氛难免有些尴尬。李双睫倒不觉有什么,尴尬的是郑揽玉。 几天前他明白了李双睫有赶他走的意思,不免心灰意冷,觉得她就像一块石头,自己怎么也捂不热她的心。 想到这儿,郑揽玉露出勉强的笑容:“我是真的有话想对你说,只是刚才同学们都在,我不好意思。” 李双睫略感意外:“有事说事。” 郑揽玉四顾,为难之色溢于言表。 李双睫只好把他带到没人的地方。 她说:“大大方方的啊,孩子。” “之前……同桌试用期那事……” “怎么了?该不会你又要求情?” “不是,我下周一就会搬走。” 不错,竟然听得懂人话。 她颔首道:“那很好了。” “我想……”他顿了顿。 一阵风袭来,树荫被打乱。 影影绰绰的斑驳落在深邃英俊的脸上。光斑的外圈是绽亮的,某种神秘的光环,落在金发碧眼的少年鼻尖。 李双睫的视线随着那道明媚而晃动,四周静谧得可爱……又可怕,郑揽玉的美丽对于她,几乎是满分的引诱。 四下无人。 这很危险。 她如果要扇他,他一定乖顺到不打算还手。让稀薄冷淡的阳光浸润少年被扇出红痕的削瘦侧颊,四周的绿,同他眼中的绿一样点燃欲火。大可以把他惹哭,就着他盈盈欲坠的眼泪,扇的同时他侧头,晶莹就这样顺势而下。扇到她的手掌心全是他的泪水,而他还清纯、懵懂而错愕地望着她。 可。 “我知道你喜欢扇人,特别喜欢扇我……如果我愿意一直给你扇呢?” “和你愿不愿意没关系。”李双睫说,“我想扇就扇,还需要你点头?扇之前还专门问一句‘你好,我可不可以扇你’?爱让我扇的人多了去了,你一只金毛特别不到哪里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那是不一样的,我搬走之前,我们还是好同桌、好朋友,你扇我的感觉,和疏远之后你再扇我的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对于我来说,你也变得不一样了,你不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你到时候再扇的我,也不是现在这个郑揽玉了。” “笑话!不是你还能是谁?” 他耐心地解释:“你看过《小王子》吗?你可以把我当作那只毛色火红的狐狸。是你驯服了我,让我从不愿意挨你的巴掌到愿意。创建关系,你可以在我这里体会到驯化的全过程。” 他至真至诚地说着话。 李双睫暂时不忍扇他。 “如果你没有和我做同桌,没有让我当上体育委员、交到朋友,没有教会我那么多的事情。我不可能认同你当那个只能欺负我的人。”原来他也是有点自尊的,看得出来,小金毛龇牙的时候也有点风范,“从我认同你的这一刻开始,你就和别人不一样了,你是特别的存在,而我……也是。” “你特别?”李双睫撇嘴。 “不是我说,你有点粘牙。” “不是吗?”他唯一肯定的是。 “扇我的时候你也有感觉吧?” “那倒是……” 无可否认。 “所以欺负我吧,没多少时间了。”他捉她的手,不含任何男女的私情,仅仅放在自己紧张得泛红的脸上,“既然你也觉得我和别人不一样,扇我会更高兴一些,从现在到下周一,随便你怎么扇我,我都不会撂脸色,就当……珍惜最后的这段时光吧。” 李双睫还真被打个措手不及。 “你这跟小情侣分手一样……” “小情侣?分手?”郑揽玉明显没想到这层,他迟疑地眨动着那双翠绿的眼,渐渐的,氤氲起一层害羞的水雾,“不是不是!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行啦行啦!没有就没有!”李双睫拍了拍他的肩膀,“外国小男人也给我大大方方的啊,别整天扭捏作态,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俩在偷情呢!” 确实有路过同学不断注目这边。 因为郑揽玉那堪比表白的神态。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呀!大家都是晋江的高中生,早恋被人举报就老实了! “真是废话多,外国人就是这样,几个字能讲清楚的事非要长篇大论。”她叹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珍惜这段同桌情,以后没机会再坐到一起了是吧?你放心,我爱你可能是假的,但我爱扇你一定是真的。只要你还在中国,天南海北我都能赶过来扇你,你要是愿意高高兴兴挨扇,我没意见,你不高兴,也给我忍着。” 郑揽玉一喜,摇晃起她的手 “我没有!才不会不高兴呢!” 撒娇呢这是在?李双睫轻咳了一声,可能郑揽玉自己没发现,但他确实在撒娇上有些天赋。列强也太过分了,她也要守好自己的底线,国之领土寸步不能让,再可爱的小洋人也不行! 而不远处。 有人静静地围观这一幕。 他如往常的任何时候,把自己湮灭在阴影之中,只是此刻,所有情感都无法再抑制。宋恩丞能被她偏爱,他忍了,毕竟是发小,可凭什么这个美国佬后来者居上?他还……碰她的手! 那可是他吃饭的地方!! 他忿而无声地攥紧双拳。 裴初原不能再忍。 他要……洋人死! 第15章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20节 运动会如期举行。 这种集体活动的时候, 李双睫作为班长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组织委员带同学们去操场,体委叫几个男生去搬水,纪律委员过来, 我给你一张新的名册, 放学前要及时清点人数。” “周丽也别歇着。中午用班费点k记, 大家一起吃, 你负责去门卫处拿。” 学生擅自点外卖是不行的, 但老师坐镇就可以。此言一出,班上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大家都举双手双脚赞成。 能吃上香香脆脆的炸鸡,谁还想吃食堂?更是有人直呼班费就该这么用! “大家要吃什么就和班主任说。” 吩咐完, 她拎着运动服出了班。 “双睫。”夏雅从后面追了上来, “你也要去更衣室吗?我们一起吧, 我是校拉拉队的,要换体操服呢。” “好啊。”李双睫不觉有他, “就这个?一件裙子而已, 有点单薄啊。” “是吗?”夏雅鼻尖泛红。 “我还觉得……有点热呢。” “你紧张呗。”李双睫笑起来, 拍了拍她是肩膀, “再说你不是领跳吗?压力不要太大,我们会看着你的。” “……好呀。”夏雅软软回答。 两人到了体育场后方的更衣室。 更衣室人很多, 都是有表演的女生, 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化妆。李双睫一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 相熟的女生过来聊天:“呀!李双睫你也来换衣服啊?比赛要加油啊!” “会的。”李双睫走进其中一间。 刚要脱衣服, 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双睫……”原来是夏雅。 她像小猫一样趴在门缝里。 “怎么了?”李双睫在脱卫衣。 “我的裙子的拉链……在后背。” “哦。等我一下,马上换好。” 李双睫加快了换衣服的速度。 “不用,你慢慢换。”夏雅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进来,关上房门, 落锁。 她还有这个习惯,李双睫心想,都是女生有什么好怕的。她多问了一句,夏雅说,不习惯换衣服时有别人在。 “我不算别人?”她边脱短袖边问。 夏雅不语,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腰间。 “双睫,其实……我好羡慕你……”她上前两步,馨香袭来,“你的身材好好,腰好细,背肌又好漂亮……” “因为我有锻炼啊。你身材也很好,就是太瘦了,因为要维持体重吗?” 夏雅只是一味地盯着她的劲腰:“我可以……摸一下你的马甲线吗?” 李双睫有些意外:“可以啊。” 夏雅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李双睫对待女人总是很慷慨的,她把身体锻炼得孔武精壮有力,为的就是造福和保护女性。可此时此刻,她却忍不住瑟缩一下,因为夏雅的手,明明有点冷,是那种温柔而酥痒的冷。 “有青筋耶……”她越凑越近,呼吸喷洒下一片湿热,嘴唇仿佛要吻上。 “体脂低一点就会有……夏雅?” 李双睫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 夏雅突然把脸蛋埋在她的小腹。 “双睫……双睫……”她喃喃。 李双睫感到几分不对劲。 捉住对方的手,“夏雅?” 夏雅的脸颊潮红一片,猫儿一样而忽闪忽闪的眼,眼底有轻微的红血丝。她皮肤瓷一样白,使得任何红晕都明显得像水彩般荡漾开来:双颊是玫瑰色的,额头是浅粉山茶,鼻头是樱桃坨红。 “李双睫……”她开口裹挟着浅香,“好热……你给我喂了什么……” 李双睫眸光微沉,倏然抬起她的脸,凑近,夏雅感受到令人魂颤的快乐。 她的引诱。 成功了吗? 只不过,李双睫贴住的不是她的唇,而是……额头?她认真用手背测温,却惊呼了一声,因为温度烫得惊人。 “你发烧了!”她果断套上跑步裤,二话不说把夏雅抱起,往外面奔去。 “来人!来人!”李双睫刚跑到外面,就看到了宋恩丞,立即把怀里的夏雅塞给他:“把她送去医务室!” 宋恩丞下意识接过,发现是女生,又烫手般接不住:“啊?她怎么了?” “发烧了!快快快动起来!” 她一脚踹在宋恩丞屁股上。 “好……好好好!”宋恩丞被她踹得眼神清澈起来,一撒腿就跑起来。只不过,跑到一半,夏雅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把自己放下。她看起来不像发烧,不过,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废话!能好看到哪里去! 夏雅气馁地挣脱了男生。 宋恩丞:“同学你不去医务室吗?” “……不去!”夏雅冷冷浑他一眼。 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饶是夏雅也不禁如此感慨,早知道就不往脸颊上抹那么重的腮红了。她一大早就沐浴焚香,化了伪素颜纯欲天花板妆,又抹了事前香,原以为能勾引到李双睫。 没想到被误会发烧。 又被情敌如此羞辱。 可怜宋恩丞,并不知道自己的热心肠被当成了羞辱,他还耐心地劝说:“没事的同学,先去医务室看看吧,你脸这么红,跳到一半晕倒怎么办?我也不好和我们家双睫交差呀……” 夏雅倏然绷紧了唇角: “你、你们家……?” “是呀。”宋恩丞骄傲地捏了捏鼻子,“我和双睫有一个孩子……啊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双方父母关系也很好。我们两家订过娃娃亲呢,去年还商量,一到法定年龄就结婚……” 当然,是宋父宋母单方面的提议。 李希回绝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半夜,李爸爸却和李希吹着枕头风:“宝宝,我还是不喜欢宋家那小伙子,太糙了,又没正经读几年书,双睫将来不往体育方向发展,他能帮她多少?而且他真的没读几年书……” 李希不满意他对宋恩丞的偏见,毕竟那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好苗子:“他是体育生,你老强调读书干嘛?我也没读几年书,你意思我也头脑简单?” 李爸爸吓了一跳,赶紧抱住老婆:“宝宝呀宝宝,我不是那意思……” 李爸爸是个胆小窝囊的男人,一被老婆说两句就吓坏了。李希叹息一声,把他搂进怀里,耐下性子温声细语地哄:“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觉得双睫脾气比较直,需要一个体贴的男人,恩丞以后是运动员,和双睫聚少离多的。我都理解,我也不想孩子们像我们这样……” “对嘛,对嘛。”李爸爸撒娇道,“老婆,你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外征战,我多想你,孩子又多需要你……好吧,主要还是我想你,我想你想的睡不着,整晚整晚地给你写信……” “你就爱这样,爱搞一些妒夫文学。想我了为什么不打给我?嗯?” 李爸轻轻啄吻李希的脸颊: “我要品尝思念你的感觉。” 李希脱衣:“欠操的小男人!” 接下来的画面就非礼勿视了。 回到现在,夏雅不全然信了宋恩丞的鬼话,可,一旦谈论到结婚,确实是女同的痛症。她捏了把眉心,告诉自己要冷静,比起这些层出不穷的男人,她还有一个优点———她是女的。 “夏雅,要集合了!”队员喊她。 她将脸上腮红抹去:“……来了。” 操场一侧是校舞蹈队、拉拉队和校乐队,另一侧是各个班级的方阵队伍。夏雅抻着颈张望,没有看到心上人,却看到人群里十分显眼的一道金色。是郑揽玉,最近李双睫跟前的红人。 这个人,夏雅原来不放在心上,他在她这里的威胁甚至比不上宋恩丞。但最近几日,李双睫却对他有好脸色。这很反常,不对劲,临近换同桌了,可当初李双睫都是直接让她搬走的。 坐不住的人不止是她。 那位似乎也有了动作。 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 夏雅眯了眯清冽的杏眼。 她必须得做些什么了。 . 郑揽玉感到后背被人盯上了。 好吧,他确实有一点点紧张。 还是头一次李双睫不在场的情况下,他作为领操带领整支方阵。领操是整个队伍的灵魂,必须严谨以待。郑揽玉扭扭捏捏,他都说了自己做不好,一个洋人领操,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李双睫却镇静地扶住他的肩膀,同时以目光鼓舞身边的同学,以一句“我们绝对能拿奖”安抚了大家的军心。 当然,也存在质疑的声音:“你怎么能肯定呢?二班和九班的节目都挺精彩的,排练的时间也比我们班久。” “咱不懂节目,还能不懂领导么?” 李双睫讳莫如深地招呼众人凑近。 她分析道:“很多时候,不一定越努力越幸运,朝着正确的方向也很重要。二班的诗朗诵,倒是有架可打,九班表演的是话剧舞,领导喜朴素,他们服饰精美,必然不会打高分。” “其次,你们是不是忘了这次开幕式的主题?展示学生军魂军貌。他们的诗朗诵虽然是革命主题,从头到尾出不了几张片,而军体拳就不一样了,又红又专,完全随便拍都能出片。” “啊!就是预制菜!”唐歆明白了。 “没错,我们做了一道精美的预制菜献给领导。”李双睫志在必得,“根据领导们的喜好,拿捏本次比赛的痛点。我们的节目就是最适合写进材料里的,不把奖评给我们还能给谁?” “所以,你们随意发挥就好。”她的指尖捏住郑揽玉的肩膀,轻声道。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21节 “不用太有压力。” “……明白了。”郑揽玉颔首。 此刻,他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 明明是至关重要的时刻。 他突然想起了妈妈的话。 “比起严于待己,宽以待人的人,我更喜欢对自己和他人都严格的人。这种人通常要顶住更大的压力,面对更多质疑和嘲笑……不光对自己的严格负责,还对给予他人的期望有承接。这种人优秀到通常在领导者的地位,而领导,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的事。” “走过独木桥的第一只鹿,或跨越围墙的第一只黑羊……亲爱的,木秀于林总是很危险的,若自身不够坚韧,任何一场微小的风暴都足矣摧毁它,同样的,也是对它的锻造、打磨。” “我想变成那种人!” 年幼的郑揽玉畅想。 “不,不,亲爱的。”妈妈笑起来,因他的勇气,和年轻人应有的愚昧,“这种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为的,你的人生里,能遇到已经是万幸了,多数时候你只能仰望这种人。” 颁奖台上,领导正在宣布结果。 “特等奖———高二十一班!!” “快快,体委,上台领奖。” 其余的同学纷纷催促着他。 郑揽玉走下领奖台,手里的奖杯沉甸甸,他的目光却无法聚焦在它上面,反而遥望不远处的跑道。女子一百米的首组,李双睫站在第一条跑道上,她的起跑姿态随着裁判举枪而抬高。 砰。 如弦上紧绷到极致的铮箭。 在一阵阵声浪中奔向终点。 李双睫!李双睫!李双睫! 四面八方都是她的应援声。 似乎。 她跑过终点线的那一刻。 就连上帝也要为她鼓掌。 郑揽玉也情不自禁冲到跑道边。 他小声呐喊:“主人……加油!” 第16章 初赛对李双睫来说没有压力, 压力直接给到同组的选手。李双睫是去年的冠军,大家多少有些心理准备,更有甚者本来没想参赛, 但没抢到李双睫后援会的名额, 干脆来个曲线救国。 李双睫被趁乱偷亲了几下。 她脸颊上有两三个口红印。 后援组的成员赶紧站出来维持秩序:“烦请大家理智一些!谢谢配合!” 郑揽玉在最外围就挤不进去了, 这时候他总算知道李双睫魅力有多大了, 感情这些女生们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 一到应援的时候全发力了。 事实上,女粉的行动力总是比男粉强,男粉大多数是口头上说说,女粉不一样, 会真心实意地砸钱拼数据。 后援组自备横幅、摄影设备和场地申请报告, 可以在赛场内自由穿行, 但也不能妨碍赛程。李双睫挥手,示意这些热情的粉丝稍安勿躁, 后援组的成员们则安排大家去休息区领签名。 后援团这东西, 李双睫也是从别的同学那里听说的。她觉得太雷人, 因此和团长有过沟通, 仅限于网上。对方不愿意暴露马甲,让她专注于现实生活:“双睫放心飞, 睫毛永相随!” 好吧。 后来她才知道团长的战斗力有多惊人。就拿最近她和裴初原月考分数接近一事, 粉丝和黑粉在月考吧掐得昏天黑地, 其中还混入二班和十一班的人, 多方交战,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匿名用户1】:笑死了,这就是你们的理科天女,这个赛季和裴初原只差几分, 要怎么打?而且理科本来就好拿分,你们女神还拉不开差距,要是裴初原学理,早就虐爆你家女神了。 【匿名用户2】:楼上回家吧,孩子,以你的智商居然还能考上景高?你应该回家当一头猪。理科本来就偏难,你们文科地政人均赋分八十五以上,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什么裴初原学理,真来学理就老实了,连前十都进不了的糊咖,别来蹭我们理科生哈! 【匿名用户3】:吵什么吵?烦死了!我看李双睫是一巴掌,裴初原更是两巴掌,什么校园男神女神都给我滚! 【匿名用户4】:我去,吃屎了吧楼上,戾气这么大?赶紧去厕所涮涮! 【唯爱我女(拒同担)】:裴初原给我浅滚!端水党给我深滚!这些黑粉更是拉出去枪毙!什么货色也敢和我女用一个词条了?我女的答题卡你们都要泡水喝三年,蹭我女者四全价! 【匿名用户5】:坏了,是团长大人,你的回复我喜欢,你的私信记得关。话说都吵成这样了,这帖子恐怕…… 【该贴已被管理员禁言】 “还得是团长,攻击力也太强了。”一名粉丝收起手机,啧啧感叹道,“团长一出马,帖子就秒封!” “感觉像副团长干的,不是说副团是学生会宣传部的人吗?既然都学生会了,认识论坛的管理员也很正常。” “猜个大的,说不定是裴会长呢!” “你可拉倒吧,宿敌就是宿敌啊!” 确实,虽然李双睫和裴初原双方从未表过态,但每次月考竭尽全力的厮杀。两人同台也是火药味十足:裴初原不卑不亢的僵持,李双睫抬起又放下的巴掌,都被理解为对抗的信号。 双强总是当代人喜爱的产品。 但唯粉的攻击力也不容小觑。 比起团长与产品姐决一死战的态度,副团长就显得随和许多,有产品粉发现该号多次点赞了李裴拉郎的相关帖子,也许皮下磕双强也不一定。无论如何,大部分粉丝希望李双睫独美。 至于最近新出现的烫门小洋人,和之前就抗打的体育生发小,都属于小范围圈地自萌环节。俗话说得好,流水的俊男靓女,铁打的李双睫,比李双睫更铁打的,是她每次月考的排名。 总的来说,粉丝们还是不希望影响正主的事业,所以就算偏激也懂得见好就收,李双睫也就由着这些人来了。 此时此刻,她已经跑完两百米与四百米的组赛,下午还有八百米和跳远。任务繁重,她冷着一张脸,修长而略绷的腿敞直,仰首,喝一瓶矿泉水。 一滴汗液从下巴坠落。 埋没弧度优美的颈线。 场外的粉丝频频闪动摄像头的光芒,一个个都抱着出神图的决心。女神轻轻扣爆了全世界,李双睫的汗水不应该滴落在地上,而是应该作为竞品拿去拍卖,落槌前必抬价抬到十位数。 “我要把昵称改成李双睫的汗珠!”一粉丝掏出手机,却大惊失色道,“该昵称已被占用,谁这么变态?” “……我。”身旁的女生举手。 一时间,粉丝们都陷入了沉默。 有人赶紧打圆场:“我们这些昵称还算正常了好吧?你们也不看看副团长起的那是什么名字,‘李双睫的巴掌呀咪呀咪’?我的天啊,感觉李双睫一个巴掌,人家都会凑上去舔她的手。”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笑开了怀。 笑得差不多了,才有人注意到: “……裴会长?” 裴初原的学生制服上携带会长徽章,在日光下闪着刺眼银光,与之相对的,是那温和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是应援团的成员吧?可以使用电子产品,但请关闭闪光灯,不要打扰到其余选手休息。” “还有。”修长的手指抵在薄唇边。 他目光巡向场馆内,“保持安静。”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位总是一骑绝尘的女生不肯懈怠分毫,拿出一本习题册开始做。无视外界的纷纷扰扰,完全沉浸在题海中,毫不怀疑,如果有人打扰她,保准得到一巴掌。 …… 时间快到中午,李双睫从缠人的化学方程式抽身而出。休息区已经不剩多少人,粉丝们也都离开了,她收起习题册,神情肃穆,惦念着下次月考。 运动会这种活动,最容易混淆考试的紧迫感,月考就在之后一周,她还没忘记上次差点被裴初原超车的耻辱。 这次一定要。 “一雪前耻?” 李双睫抬头,和裴初原——— 身边的一位学生会成员对上。 对方扑哧一笑:“还真是啊?看不出来啊,李双睫,平时那么镇定自若的一个学神,难道要被我们会长逼下神坛了?不然为什么运动在这儿埋头苦学?我记得你报的项目可不少呢!” 李双睫同他对视,轻蔑一笑。 “我又没耻,一雪什么一雪?” “难说呢,保不准你已经是下山的人了。”那男生为人处事犀利,且早就看李双睫不顺眼,眼下会长坐镇更是有恃无恐。他忽略了李双睫活动着手腕的动作,“而我们会长可是……” 李双睫一个箭步上前。 裴初原果然出手阻拦。 “……李双睫。”他的眼神晦暗莫测,丝丝缕缕的黑雾有如实质,缠绕着她的手掌。与此同时,滚动的喉头出卖他此刻的内心,骄傲的学生会长,道貌岸然的皮囊下,全然是撕扯到极致的隐欲。 扇我。 扇我! 与其便宜别人。 干脆奖励了我! “你什么意思?”李双睫彻底失去了耐心,“第一次在二班门口,我忍了。第二次在排练厅,我也忍了。可事不过三,裴会长,麻烦你搞清楚,这里是运动会,不是你的学生会!” “……我并没有阻止你。”裴初原绅士地侧了侧身,“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可当李双睫再一次抬掌,他仍然阻挡了回去,“但,你要对他动粗,就必须……先……对我……” 裴初原以为这番话已经很直白了。 可李双睫依旧没能领会他的意思。 她沉吟片刻:“意思是我想扇他,就必须得过你这一关是吧?很好,别以为你是学生会长,又是我亲口承认的对手,我就要一忍再忍,我告诉你,那不能够!你,裴初原,过来!!” 随着霸气如主宰的“过来”。 场上的气氛已经趋于白热化。 “不许碰我们会长!”先招惹的男生站出来,“李双睫!大庭广众之下,你要先动手吗?你就是仗着我们会长脾气太好了,你要是……真的敢扇会长,他绝对会给你一点颜色瞧瞧!” 不,我才不会给你颜色。 裴初原不声不响地否认。 只要你……您肯扇我。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22节 我就会让您好好瞧瞧。 什么才是真正的m。 李双睫不可能被威胁到,“是么?”她冷笑,一把拽住儒雅的会长,紧接着,恐怖而香甜的掌风就那样袭来! 裴初原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等待真爱降临。 可。 无事发生。 “宣战。”清脆而冷淡的声音。 裴初原睁眼,眼前是一张白纸。 李双睫将纸拍在他的脸上。 上面赫然三个大字——— 宣战书。 宣,战,书。 裴初原怔楞地读着,甚至用口型去比划。可不管怎么读,都是再明显不过的意图:将他和他的所爱放在对立面。不敢睁开眼,希望是他的幻觉。他宁愿自己是文盲,看不懂中国字。 “从今天开始,你也是我李双睫的敌人!”李双睫对他怒目而视,“既然大家都对我和你的实力有质疑,都是爽快人,我就明人不说暗话,这是一封战书,下次月考咱俩决一胜负!” “会长。”手停留在半空。 “你是敢接,还是不敢接?” “会长!接啊!难道还怕她不成?” “对啊对啊!让她知道咱的厉害!” “不……”裴初原的回绝,随着他瞥见战书上的条款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最后一条:胜者有权要求败者做一件事。少年原本绝望而干涸的眼神骤然回春,涌现一阵阵奇异的光彩。 “真的吗?” “对。既然是战书,肯定有赌约吧,就赌下次的总分,如果分差比这次的大,就算我赢了,你把这两个惹过我的男生押到十一班任我处置。相反,如果你赢了,我也答应你一件事。” “什么都行?”他迫不及待地问。 “君子一言。”李双睫从不失言。 裴初原二话不说接下战书。 李双睫:“你还没有……” 少年面含春色地打断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17章 “班长!!我们来护驾了!!” “我的班长殿下!臣来迟了!” 战场上迎来新的转机。 是十一班的男同学们。 为首的赵泽一手拎着炸鸡的外卖袋子, 一手抓着一杯可乐,嘴里还叼着一只吮指原味鸡,一派忠心耿耿的架势:“班长!唔们外卖都到了, 发现你没有肥来, 谁料有刺客半路……” 视线落在一众学生会干部身上。 “呃……”他怯怯地闭上了嘴。 真是一群怂货、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李双睫扶住额头, 尴尬地闭眼, 且他们来的太晚———仗都打完了。 孩子死了才来奶, 尸体僵了才盖被,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一条会叫的狗。 正想着,一道身影径直挡在她身前。 金色。 骤然点亮沉寂的视野。 “……班长!”澄澈的嗓音。 挺拔的鼻尖被日光勾勒弧度。 “你没事吧?” 他回过头问。 李双睫怔愣了一瞬,当然不是因为感动———此狗来的也太迟了, 远远达不到护主的功效。但眼前的郑揽玉和以往大相径庭, 如流水般温和的笑容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漠然的凶悍。 咬人的狗, 通常不会乱叫。少年单薄的短袖被风吹得轻颤, 手臂绷得很紧, 线条笔直, 蓄势待发。郑揽玉也报了不少项目,流了汗, 发梢湿漉, 耷拉在那雪白到近乎透明的眼睫上。 他凑近她, 声线被压得像低吼。 “主人……直接和他们动手吗?” 李双睫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她手指蜷紧, 吞咽一口唾沫。 真是一条。 漂亮的好狗。 郑揽玉不要再勾引她了。他和别的同学又不一样,一张深邃精致的异国脸孔,与之形成反差的忠诚与勇敢,像围着她脚边打转的小金马驹。他知不知道, 这样会让她的s属性大爆发? 郑揽玉,我更想对你动手。 还想让你离不开我的巴掌。 这想法把李双睫自己也吓一大跳,她什么时候涉猎字母圈了?算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她掩饰般笑了笑,拍了拍郑揽玉的肩膀:“没事,我就是跟裴初原下了一通战书,赌下次的月考成绩。” 她偏过头,重新看向自己的宿敌: “下月放榜之日,兑现承诺之时。” 裴初原眼神里烁着微光,眼神在她和郑揽玉之间逡巡。最后,落在她接触对方肩膀的手上。他最不愿意的局面莫过于现在,自己成了坏人,反而给这个死洋鬼子去谄媚心上人的契机。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他还可以放过郑揽玉一马,那么今天之后就彻底不可能了。因为他从李双睫眼中看出不同寻常的情感,她愿意和郑揽玉肢体接触,这也和她对待别的男生不同。 尤其当她对郑揽玉说“没事”。 没事?不!有事!非常有事! 她怎么可以、可以对别的男生露出笑容?她怎么可以欣赏除了他以外的人?她的笑和巴掌,都应该是他的才对!凭什么他裴初原总是让她生气,郑揽玉却每每把马屁拍到对的地方? 难道李双睫真对他动了心? 不!肯定是这贱人用了媚术! 是的!媚术!西洋传来的媚术!他肯定是和恶魔签订了契约,不然李双睫怎么会愿意对他笑?或者就是他拿到了李双睫的把柄,威胁她对他和颜悦色?裴初原急的团团转,该死的!这小洋邪祟!他恨死他了!如果不是周围还有人,他早就冲上去掐死他了! 最终,裴初原只是深吸一口气。 牙缝里挤出,“那我就恭候了。” 他带领学生会的人离开了。 赵泽一群男生这时才上前马后炮:“班长威武!比赛之余还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学生会龙头!小弟们膜拜膜拜膜拜你!”更有甚者,上来要给她捏肩捶背,这可把李双睫下一大跳。 她这理科天女的尊贵圣体。 岂是这群凡子可以触碰的? “放肆!!”立刻甩出几巴掌。 郑揽玉离得近,差点被攻击到。 几个男生挨了巴掌也不气恼,嘿嘿直笑。扇巴掌就意味着能够消气,要是巴掌都不扇,那才是真的得罪她了。 李双睫遣散其余人,问郑揽玉: “他们几个都是你叫过来的?” “是,我看对面人多势众……” “杀鸡焉用牛刀!”她摇摇头。 “不过,我说的牛刀,可不是赵泽他们这群没用的废物。”她顿了顿。 “是你,郑揽玉。” 郑揽玉眼中一亮。 这可是主人为数不多喊他名字的时候呢,郑揽玉诚惶诚恐,指着鼻子问: “我、我吗?” 李双睫盯着他眼中的绿。 鲜活的色彩,并不讨厌。 “是,就是你这个装货。” 她搡了一下他,笑骂道。 “以后动手之前要像今天这样问我,不可贸然行动。你是我最忠诚的狗,也要在最有用的时候用。”李双睫没有说的是,她觉得这是自己的私事,没有必要连累到初来乍到的郑揽玉。 郑揽玉竟然听懂了言外之意,更是两眼泪汪汪,哽咽着,牵住她的手:“主人,你罚我吧,我没能第一时间赶到你的身边保护你……你……你扇我吧!扇重一点,让我长个教训!” “真是一条傻狗。”李双睫慈爱地摸他的额头,“我爱怎么扇就怎么扇,爱什么时候扇就什么时候扇。你呢,只需要等我有兴致了来临幸你……还有,在外面的时候称职务,忘了?” “好的主……班长!”他及时改口,“我上午参加的项目都进决赛了!” “正常的,如果不是为我班体育事业的发展,我为什么要引进你这外国人才?”话虽如此,但奖优罚劣,上位者还是缓和了语气,“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奖品?运动会后我赏赐给你。” 郑揽玉垂眸思索了好一会儿。 “我———”尾调拖拽得很长。 他幽绿的眼眸似蒙了尘。 “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23节 李双睫感到意外,他谦和到这个地步了吗?她说:“贵一点的也没事,我会赏给你,就当作你护主有功了……我记得你也打篮球吧,你喜欢签名款篮球?或者球鞋?我家里收藏……” “不想。”郑揽玉抿唇。 他竟然悄悄地红了眼眶。 “我就想……和你做同桌……” 李双睫难得陷入了沉默。 郑揽玉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了: “开玩笑的,回班上吃外卖吧。” “好,但是你必须先松开我。” 李双睫盯着少年牵住她的手。 郑揽玉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他一直握着主人的手呢!她的手,皮肤冰冷干燥,手指纤长,并不小,指关节略粗。这是一双作为女人或男人都好看的手,优美的,让人想要同它产生些互动,无论是轻触、爱抚、重抵…… 或者只是一个简单而清脆的巴掌。 郑揽玉没有受虐倾向。 所以,仅仅只是不反感。 这么想着,他刚要松开主人的手。 远处传来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俗话说得好。 男女可以交往。 但不可以过度交往。 说出这句话的人正快步朝他们走来。原来是教导主任张国栋,他对此情形怒目而视:“你们俩怎么回事!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方才隔得远,没看清两人,看清后却是一愣。 “……李双睫?”他错愕道。 又看向眉清目秀小洋人一枚。 张国栋是很传统的教导主任,对学生早恋的行为向来是深恶痛绝,但,眼前这是什么神奇的组合?郑揽玉,外国高中生,也许沾染一些拈花惹草的习性,但李双睫,那可是李双睫啊! 所以张国栋并没有轻易断罪: “你们手牵手这是在……?” 郑揽玉窘迫得很,早已收回了手,又红着脸揪住衣角,一派做贼心虚的模样。瞧瞧他,明明很清白,却搞得偷情一样,上次也是。李双睫一念及此就满脸不耐烦:“训狗啊,不行?” 张国栋:“训、训狗……?” “对啊,教小狗狗握手啊。” 她说着,示意对方:“来,握手。” 郑揽玉顺而把手指递到她的掌心。 “好狗。”李双睫赞叹道。 她看向张国栋,“如何呢?” 张国栋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业几十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雷人的交往方式。当然,李双睫此人就已经足够雷人了,所以他不能从她这里下手,要把发力点转向目前正常的郑揽玉。 “同学。”他把郑揽玉拉到一旁,“告诉老师,李双睫有没有逼迫你?” “……什么逼迫?”郑揽玉眨巴眼。 张国栋恨铁不成钢,在他耳边低语。 片刻后,郑揽玉恍然大悟,急切地摆手:“不是不是!主任你误会了!班长没有欺负我,也没有校园霸凌我,更别提逼我和她成立不正当关系了!相反,她还教会我许多东西呢!” 这孩子,说悄悄话呢,怎么还那么大声?张国栋轻咳两声,忽略李双睫那饱含揶揄笑意的眉眼,继续盘问郑揽玉:“那你怎么愿意随便让女生扇巴掌、给人家当狗呢?这是……这是不正常的心理。” “不是随便一个女生。”郑揽玉郑重其事,“是李双睫。她是特别的。” 张国栋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算了算了,反正不是在谈。 再说,自从郑揽玉转来十一班,李双睫闹出的乱子明显少了。这样也好,他索性不去管了,放俩孩子去吃饭。 只可怜主狗俩耽误了那么多时间,吃不上热乎的炸鸡,只能在食堂解决。 “都怪你,又要吃学校食堂的屎!” 郑揽玉提议:“我妈咪做了便当。” “你吃便当,我吃食堂。你下午还有比赛呢,要多吃一点,补充能量。” “你是真想让我补充能量?” 郑揽玉很认真:“那当然。” “那你快让我扇一下!” 李双睫忍了一个上午。 郑揽玉却左看右看:“这里不太合适。”又到了之前说体己话的小树林。张国栋刚抓过早恋,暂时巡逻不到这里,也有其他小情侣在这儿腻腻歪歪的。他说,你现在可以扇我了。 “你把眼睛闭上。”李双睫抬手。 郑揽玉虽然害怕伤痛,但也顺从。 他闭上碧绿的双眼,为了方便她,甚至低俯下颀长的身形,“其实我一开始不喜欢被你扇巴掌的。因为我很害怕,害怕疼痛。小时候妈咪带我去医院做过检查,发现我对疼痛的阈值很低,也就是说我比别人怕疼,任何一点普通人可以忍受伤害,对我来说都放大了好多倍。所以,你第一次扇我,我真的感觉到……” 他的喉结滚动,“痛。” 痛,舌尖抵在上颚,唾沫润湿的爆破音。即便说出口的时候,敏感的神经也能感受到灼刺,这是无声的示弱。 李双睫盯着他的喉结: “那后来为什么喜欢?” 郑揽玉说:“因为你是很好的人。” “我不是……你又把眼睛睁开了?” 郑揽玉“哦”了一声,赶紧闭上。 李双睫屏息,心跳突然快了一些。 “真不乖。” 她喃喃道。 竟敢勾引她。 啪。 很小的声响,十分克制的力度。 但郑揽玉仍忍不住“唔”一声。 因为那道巴掌没有打在他脸上。 而是,青筋跳动的脖颈的喉结。 “这样总不会痛了吧?”她收手。 “很早就想打这里了。感觉如何?” “……喉咙好像痒痒的。” 他揉着那寸泛红的肌肤。 “比起扇在脸上呢?” “喜欢的。”他说。 “你扇我哪里……都喜欢的。” 第18章 下午的比赛轻松许多, 是跳跃类和投掷类项目。跳跃类有跳高、跳远和三级跳,这时李双睫手长腿长的优势就发挥出来了。她继承了李希的强大基因,身高一米七四, 腕线轻松过裆。 原本就是国家的好苗子, 只不过弃体从理, 勤于锻炼的身体还是相当能打, 即便放在一堆体育生里也能大放异彩。上一届李双睫还差铅球一项就拿满金牌, 这次,真是天助她也,铅球第一的女生被省队选走,没参加运动会, 看来大满贯是势在必得了。 场内应援声仍然热烈, 比起上午有增无减。李双睫的每次登场都能带来女生们的阵阵尖叫。因为跳高时弄散了头发, 她只好咬着发绳重新扎起。 轻巧抬手,灿烂的日光穿透了黏腻着发丝的后颈, 汗水, 是拼搏的果实, 棱角分明的侧脸, 展露动人心魄的、磅礴的质感。逆光中的剪影被拍摄。 咔嚓。 在专业的远射变焦镜头之中。 选手李双睫成为唯一的主体。 这张照片很快会上传到论坛首页,连带许多令人咏叹的竞技照抓拍, 均出自一人之手。如果说镜头能表现爱意, 毫不怀疑摄像者是最狂热的那位粉丝, 瞧, 女神在镜头下发着光呢。 “辛苦了,休息一会儿。” 唐歆递来一瓶冰矿泉水。 李双睫道谢,接过水,喝了一小口润嗓子。唐歆问接下来还有什么项目。 个人项目是没有了, 决赛要等明天,剩下的都是团体项目。唐歆蹙着眉,说那也有很多啊,接力跑、拔河呢。 “你应付得过来吗?” “多大点事呢,接力跑我压轴就可以。”李双睫顿了顿,“拔河的话,体育课练过几次,名次应该不会太差。” 唐歆是管纪律的,负责清点人数,虽一直在观众席上,但也说不上太闲。 李双睫和她聊天,唐歆说:“那几个男生倒是没作妖,除了要比赛,就是组织篮球赛的事……也不远了嘛。” “啊,是。”李双睫揉了揉因疲劳而干涩的眼,“差点忘了,月考之后就是校篮球赛,那几个货又得亢奋了。不过要是他们上课不合纪律,你直接记名就行了,你的背后我在呢。” “那很好了!”唐歆咯咯直笑。 “话说眼药水用吗?”她低头翻包。 “滴一下吧。”李双睫接过小药瓶。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24节 “这个很好用,针对用眼疲劳。戴了隐形眼镜也能用。”唐歆给她安利。 李双睫才注意到:“换眼镜了?” “嗯,从带框的换成隐形的了。” 她抿住樱红的唇:“上个月就换了,你没发现啊?我今天还化妆了呢。” “这我倒是发现了。” 李双睫不吝啬夸赞。 “很漂亮。” “是吧?”唐歆的脸颊更红一些,“我觉得我戴眼镜没有不戴好看呢,问了好多人,她们也是这么说的。” “我觉得区别不大。”李双睫认真地端详着她,仔细回想一番,“区别真不大,都很漂亮。而且,戴隐形眼镜不舒服的话,就不要戴。难怪我看到你前段时间一直眨眼睛、揉眼睛。” “那我戴还是不戴?”唐歆很纠结。 “看你,你不管怎么样都很漂亮。” “你恭维我吧?” “没有的事。” 李双睫挥手:“过来,我给你滴。” 唐歆很大方地抬头:“好啊好啊。” 唐歆的眼睛很漂亮,桃花眼,平时一直藏在厚厚镜片后,难免有些失真。自打她改戴隐形眼镜后,总能收到别人的称赞。此刻她睁着眼,任由冰凉清润的液体,舒缓眼中长久的不适。 “好受多了。”她说,“今天一直在外面吹风呢,隐形眼镜都干掉了。” “要注意。”李双睫不给予评价,她擅长的是定论,“让你舒服的,展现最自然的状态的,就是最漂亮的。” 唐歆愣了一下。 “你说的没错。”她笑了起来。 “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你顺眼了。” “那你可要好好为我加油。”李双睫耍帅地一笑,“观众席隔得太远了,如果要让我听到,你要喊大声点。” “……真臭屁!”唐歆努嘴。 李双睫去参加其余的比赛了。 班级接力跑。三男三女,男生中赵泽开头,郑揽玉结尾,男女接力的方式跑完一千两百米。有李双睫作为压轴,班心非常稳固,外加不参赛的同学也在旁边应援,一时间热闹极了。 赵泽开了个好头。 其次是两轮交接。 接力棒在谁手中,大家就喊谁的名字,虽然稍微落后了隔壁班,但事关班级荣誉的一刻,没有谁能比十一班更团结。终于,接力棒来到了郑揽玉的眼前。他心跳很快,将手伸出去。 接力棒留有上名同学的余温。 他攥紧,稳住重心往前奔跑。 “郑揽玉!郑揽玉!郑揽玉!” 看,同学们也在喊他的名字。 在前两所学校,郑揽玉没有这样的待遇。他不善言辞,温吞慢性不适应班级的氛围,久而久之,大家对他的印象只有“学习很好的外国转校生”。并且国籍不相同,他总有独在异乡的感觉。归属感,妈妈说,回到祖国就会有,但他并没有萌生出这种情愫。 直到现在。 直到眼下。 无数人因为他的存在而欢呼。 他感到自己真正融入了这里。 谢谢他们。同时最要谢谢他正在奔赴的那个人。在赛道最后朝他伸出手的人。 谢谢主人抬爱他。 郑揽玉追平了先前其余人落后的距离,但李双睫能否跑出决胜一程?她今天任务太繁重,状态近乎疲软。 他将接力棒递给她。 指尖相触、他轻颤。 被李双睫牢牢抓在手里。 她回弹的闪电一般冲刺。 太好了。 他没出差错。 可郑揽玉非但没有歇下,心反而跳到嗓子眼。盯着她那双漆黑而富有生命力的眼睛,他仿佛忘却了一切,也想跟着她再一次狂奔。可不能了,因为李双睫实在太快、太快、越跑越快! 她的双腿迈动,仿佛连贯着地脉,每一寸她踏过的土地都给予她回弹。只有轻盈到极致的人才会奔跑出这样的效果。郑揽玉看过马拉松选手的比赛视频,越疲惫时,她们反而越轻盈。 压榨到极致的体能。 坚韧到恐怖的毅力。 灵魂拖拽起沉重的躯壳。 铸造出钢铁一样的女人。 终于,越过终点线。 李双睫喘出一口气。 她如释重负地往前跌了跌。 郑揽玉伸手去扶她。同样,太慢了,她已经跌入另一个男生的怀中。是宋恩丞,细心地替她擦试着额头的汗,又拿冰水去贴她潮红的脸颊。宋恩丞自己也刚比完拔河,脸蛋红扑扑的。 他很了解这位要强的发小: “都跟你说了,不要太拼。” “这种一次定成绩的,肯定要拿命去跑啊。”李双睫站稳了,用手背擦去了下巴的汗。宋恩丞让她拿着毛巾,弯下腰去给她系散掉的鞋带。李双睫自己擦完,很自然地替他也擦了擦。 “我脏。自己擦。”宋恩丞制止。 “算了算了,就当擦小土狗了。” 郑揽玉驻足在不远处。 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莫名的,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席卷他的心灵,又像萌发了什么,因为汲取养分的需求而焦渴。他和主人,是上下级、同桌、他单方面认为的朋友。他和主人是朋友,这当然……很好…… 是这样吗? 还是…… 不够。 不够。 不太够呢。 想更进一步。 太贪心了。郑揽玉告诫自己,李双睫是李双睫,除去和他的羁绊,她仍然是耀眼的她自己。她没有义务为他的不满足而负责,也不是他央求她继续做同桌,她就必须承载起他的期待。 身后的广播传来班级获奖的通报。 高二十一班在接力赛中荣获第二名。 第一名是宋恩丞所在的艺体十六班,没什么悬念。团体第二名的名次已经可圈可点了,去年在赵泽的带领下,十一班课压根儿没有这么好的成绩。 此时此刻看,同学们都相互祝贺着,身为参赛者的郑揽玉也被几人搂住,高高兴兴地笑了一会儿,只是,阑珊的笑意并没有在他的嘴角停留太久。 他看着被人群拥住的李双睫。 那种酸涩,再度返潮了上来。 突然,面前停留一双洁白的运动鞋。 他抬头,是夏雅,温柔无害地求助。 “郑同学,我的水杯好像落在那里了。”她指向一片空旷无人的草地,尴尬地咬住下唇,“但是我……有点内急,现在要去厕所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拿一下,然后带回班上?” “没问题。”郑揽玉立刻起身。 夕阳西下,绸谬的暮色洒落草地,将原本鲜艳的色彩变得扭曲、虚幻。 夏雅的水杯静伫在一只三脚架的边上,郑揽玉弯腰捡起水杯,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三脚架的长筒摄像机上。 他不由得一愣。 屏幕上那张关于李双睫照片。 几分钟前,出现在校园论坛。 发布者是【李双睫的巴掌呀咪呀咪】 郑揽玉感到不对劲,这是副团长的摄像机吗?可……他左右看了看,除了几位学生会宣传部的干部,没有发现别人,难道副团长在这几位之中吗? 如此想着,他没能克制住好奇,又翻看相机内存里的照片:越来越多的、关于她的剪影,不只局限于运动会。 以这位缄默的记录者的视角。 最早,居然追溯到去年八月。 也就是刚入学的军训期间。 李双睫带着墨绿的军训帽,军训服的短袖衬衫显得她高挑而肃穆,尤其当不笑的时候。那时的李双睫尚存一股友善,很难想象她上了高中以后经历了多少辱骂和嘲弄,才变成如今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模样。总之,是阴天,她轻侧着脸,乌云下微笑。 太莫测了。 带刺的瑰色。 这是第一张照片,如果记录者是一个人———郑揽玉能感觉出、就是同一个人。这个人悄无声息地记录了李双睫整整一年,从第一次见面持续到现在。 绝不停止。 他喘息着,脊背生了寒意,顺着后腰上爬。不是怯懦,只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这么一个执着的、满怀爱意到近乎痴迷的人,竟然切切实实的存在呢。 就在李双睫身边。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25节 这真是……诡异。 突然,身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踩在草壤里,咔嚓、咔嚓。郑揽玉本来精神就高度紧绷,被这声响吓得双肩一颤,猛的回头望去,见来人是那位温良的学生会长,这才松一口气。 “原来是会长啊,吓我一跳。” 他笑了一下,又试探着询问。 “话说,这相机……” “是我的。”裴初原轻声颔首。 “啊?哦哦,原来真是你的啊。” 奇怪,笑不出来,郑揽玉心想。虽然有些预感,但他还以为裴初原会矢口否认,或者扯个无伤大雅的谎言呢,没想到竟然直接承认了。原来副团长就是他,他真的很喜欢李双睫啊…… “怎么了?” 裴初原俯身,捡起地上的水杯,递交到他的手上。郑揽玉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把水杯弄掉了。其实还是有些惊讶的吧,看起来完全和李双睫是对立面,背地里却……他重新接过了水杯,感觉手腕上附着另一层厚重的力道。裴初原,他隔着水杯,施压。 “有时候,人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事才好。”凑近,眯了眯那双柳叶般清秀别致的眼。阳光将隽脸分庭抗礼,灿烂明媚的,是勾起唇的一端;阴沉暴怒的,是无光之下隐隐抽搐的另一端。 郑揽玉为侵犯了他人的隐私而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裴初原极冷、极慢的嗤笑了一声。 “我不想追究你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只追究结果,结果就是,郑揽玉看到那些照片,发觉了他的身份。对方也是明白人,立刻做下担保:“会长你放心吧,这是你的隐私,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就算当事人也不会。” 裴初原手里的力道丝毫不松懈: “哦?是吗?你怎么能保证呢?” 郑揽玉刚开口:“我……” “我有很多种办法,能让你在这个学校里呆不下去。”他不耐地打断他,“就像之前那两所学校,你转学也是因为呆不下去吧?谁排挤你了?还是说……想继续被排挤下去?” 郑揽玉浑身血液倏然降至冰点。 目视情敌失了气势,裴初原这才满意地浅笑起来。他绅士,凭借这一身熨烫规整的制服,和毫无瑕疵的外貌,任何人都不会想到道貌岸然的学生会长正威胁着谁。事实上,他只用三言两语,就能扼住仇人的咽喉。 这是玩弄权术的人。 所精通的奥妙。 懵懂的转校生怎么斗争得过? “再让我在李双睫身边看到你。” 他的指尖,隔着承载水的容器。 一下下的敲打。 警示着郑揽玉。 “我不保证会发生些什么。” 第19章 裴初原设想的结果是双赢。 概率论中各种情况叠加, 汇合成一个期望值为1的整体。裴初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和李双睫立下月考成绩的赌约,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幌子、得偿所愿的小把戏而已。 如果他侥幸赢得这个赌约, 当然要提出让李双睫扇他;如果他输了, 那么暂时不交出那两名男生, 让她误以为他要毁约。骄傲如李双睫, 怎么可能容忍被别人戏耍呢?她肯定会扇他。 这是其一。 裴初原的思考总是先于行动, 这也就是他仅仅一年就爬到学生会长这位置的原因。此时此刻,面对情敌,他也有自己的计策:就算郑揽玉真的向李双睫告密了他的马甲,她会觉得他是个恶心的变态, 巴掌自然吻了上来。 这是其二。 无论李双睫怎么选择。 她的巴掌都只有一个结局。 那就是吻在裴初原的脸上。 裴初原如此的足智多谋, 这都遗传了他的母亲———裴氏集团的董事长。 母亲是全城赫赫有名的商界大鳄, 家族一脉传承,到她这一代, 身价已精准到以秒为单位。父亲么?父亲却是一个普通人。公司里人人都说裴父秘书上位实在不雅, 能与裴黎长厮守, 不过因为像她那早逝的白月光罢了。 裴初原却很清楚, 若说母亲对父亲没有爱,又怎么会有他呢?裴黎在裴父之前虽有情人, 但从不会留种, 对裴父已经是例外, 让他得以父凭子贵。 裴黎是被权力熏陶过的女人, 男人对她而言不过万花丛,随手捻一朵,既能欣赏也能掐灭。她不把男人放在眼里,当初还因为孩子的性别对裴父冷嘲热讽, 说他是生不出女儿的货色。 母亲对父亲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 “你只是替身。注意自己的身份。” 这样的人是裴初原的母亲,可想而知他的童年过得多么水深火热。不仅得精于学业,还要懂得察言观色,更要应对数之不尽的家庭矛盾。这种环境下,裴初原就算心理扭曲也很正常。 在这样不正常的家庭里,他已经很正常了!毕竟他挑灯夜读的时候,家人在隔壁上演总裁虐恋强制爱的戏码! 裴黎工作繁重,在家的时候不多,除去和父亲尽那些应尽的义务,还要抽出时间教育孩子。她太强势,这导致裴初原比起同龄人要早熟许多:温良恭俭让,母亲说,只是伪装的手段。 裴家的家教是利己。 故裴初原现在对郑揽玉的所做所为,都是裴黎早年宅斗玩剩下的。当然,对付一个小小的转校生肯定够用了。 他理所当然地盘算。 他忽略了一件事。 郑揽玉并非不擅长使用暴力。 下一秒,衬衫领口被大力一拽。 郑揽玉几乎是粗暴地将他扯近。 “妈妈和我说过,公共场合最好不要对别人动手。”异国的转校生扯出一个生硬的微笑,“但是妈妈也说过,别人欺负到你头上,别忍气吞声。”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谦让不是美德,生气才是美德。”他的语速愈发轻快,从薄而淡色的唇间倾倒而出,“但是我现在真的好生气、好生气。因为你……要把我和班长分开。” “不可以的。”他的认知十分清楚,“班长是我来景高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的同桌、我的……主人。” “你也配叫她主人?!” 裴初原恨不得掐死他。 嫉妒早已让他扭曲发狂:“不过在她身边待了几天而已!论时长,你比不过她的发小宋恩丞,甚至比不过我,我好歹暗恋了她一年多!论利好呢?你觉得自己能给她带来什么?!” 郑揽玉争论道:“妈妈说过,朋友之间,互帮互助就可以了,不谈利好。既然班长和我交朋友,肯定是……” “是看你可怜好吗?” 他的神情在怜悯与嘲弄之间:“呵呵,小洋佬……初来乍到,光是维护人际关系都用尽了力气和手段吧?你哪里来的信心,觉得李双睫把你当朋友?凭你惹的那些麻烦?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那天你被纪律部抓包了,她也不会和我肩并肩国旗下讲话。” “这么看来,我倒恩将仇报了……” “什么恩将仇报?”李双睫问。 两人回头,正好和她对上视线。 “看什么看?”她是对郑揽玉说的,“你人哪儿去了?快散会了,班上都开始清点人数了,你给我添如乱是吧?”手略使力捏在他肩上,像拎着溜出窝的小狗,“走,跟我回去!” “班长……”郑揽玉不自然地嗫嚅。 她一出现,他就有好多的委屈想说。 但是不可以的,李双睫没有义务替他解决一切问题,那也不是郑揽玉想要的。他希望和主人保持纯粹美好的友情。他又想起裴初原的话,说主人和他交往是因为可怜,不,才不是呢! “怎么?”李双睫发觉他情绪低落。 郑揽玉摇头:“没什么,就是……” 裴初原以温和儒雅的笑容接上话:“就是一起聊会儿天。我觉得郑同学品学兼优,人际交往能力不错,适合加入学生会,想问他有没有意愿。” 李双睫多打量了郑揽玉几眼,心说算了吧,郑贵人愚蠢但实在美丽,入了学生会也是给人当枪使的货色。而且,郑揽玉可是她最勇猛的部下,裴初原这是什么意思?打算将军抽车? “就不劳您费心了。”她扯扯嘴角,“有空招兵买马,还不如赶紧备战月考,我可不想你到时输得太难看。” “我们走。”朝郑揽玉抬下巴。 郑揽玉眼巴巴地跟在主人身后。 “裴初原是找你麻烦了?”她问。 郑揽玉意外:“你……都听到了?” “我就听到恩将仇报那一段。”李双睫蹙眉,“你少听这个人放屁,他就是想挑拨我们主狗之间的关系。” 但说实话,她对裴初原的动机也琢磨不透,“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因为他暗恋你。 郑揽玉把话咽了下去。 各种复杂的原因和感情,让他没有对李双睫坦白。不过主人可真够敏锐,仅凭几句就看出裴初原的为人。她的眼就是一把尺。郑揽玉用崇拜的眼神恭维着她,直到李双睫也忍受不住。 轻轻的一巴掌。 “不许那样看我。” 郑揽玉悄悄红了脸,又问,“主人,你和会长的赌约,胜算有多少啊?” “那不是你一只小鸡毛应该操心的事。”李双睫耐心地道,“我既然敢赌,就有自信能胜他半子,还是说,你对你主人的实力就那么不信任?” “我信任的。”郑揽玉只是想。 如果他能帮上主人的忙就好了。 运动会的第二日完全是关于金银铜的角逐,也是李双睫发力的主场。只见场上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声,前线记者第一时间告捷:李双睫一百米夺得首金,其次是两百米、四百米。 八百米终点线处。 “两分三十一秒。” 李双睫扶着劲瘦的腰喘息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应援声。 “宋恩丞!宋恩丞!加油啊!!” 李双睫展眉,顺着声浪看过去。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26节 一阵风穿梭过她的发梢,轻盈越上枝桠,再送到不远处的男生八百米终点线处。宋恩丞竭尽全力奔跑着,摆动的双臂,求索凉爽的秋风,同时也送去她无声的应援,他知道她在看他。 她在看他,她说过会一直注视着他的,他会把她的那一份也跑下去,他会跑得更快、更好,因为承接另一个人的希冀。迫近终点线时,他再一次看向前方那道稚嫩而明亮的身影。 那是。 小时候的李双睫。 永远的,每当他累到迈不动步子时,她就出现,永远领先他一小段距离。 而当宋恩丞越过终点线。 那道身影和另一道重叠。 是现在的李双睫,就那么环着臂静静盯着他。在人群中,如果不发出声音就没有人注意到,即便是那样光芒万丈的角色。宋恩丞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再揉揉眼,只看到她的背影。 下午颁奖仪式。颁奖台上。 李双睫当然是最高的那位。 第二名也是女生。宋恩丞参加的项目其实不多,但名次高,所以总积分也不错,排到第三。站在颁奖台上,他悄悄问李双睫:“我跑八百米的时候,你是不是在终点线等着我呢?” “你想多了,普信男,我路过而已。”李双睫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看你做什么?你人气还没我高。” 好吧,宋恩丞心想,发小是有一点毒舌和傲娇的。他配合着她的表演,又低声道:“我听说你和裴初原赌月考成绩的事了……我总觉得他是个假里假气的人,你还是别和他打交道了。” “你这外班的人都听到了?” “对啊,到处都有人在传。” 李双睫蹙了蹙眉,这下就有点难办了。不是输不起,而是最近论坛上的风太大了,无论到时候谁输谁赢,都免不了两班人马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宋恩丞看得懂她的坏脸色: “怎么了?怕闹得太大了?” “怕倒不至于,赌成绩而已,又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李双睫顿了顿,“你说裴初原假里假气,我反而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起码他这学生会长,当的是挺尽职尽责的。” 宋恩丞对接近李双睫的男生抱有恶意:“知人知面不知心,人面兽心程咬金!说不定他早就想扳倒你了!” “扳倒我?”李双睫笑得愈发恣意。 她盯着右手食指,握笔生出的薄茧。 “那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 此时此刻,操场的另一侧。 剑拔弩张的对话正在展开。 “你就那么想扳倒我?” “呵呵,别那么想我。” 裴初原难得咬牙切齿:“那要我怎么想你?你故意引导郑揽玉发现我的秘密,不就为了扳倒我么?” 同他对话的人沉默不语。 “还是说,你现在已经迫不及待了?想铲除她身边一切的人?那你也没必要拿我开涮吧,再怎么样,你和我也算同一个阵营的。现在郑揽玉的风头正旺,我们难道不该一致对外么?” 那人突然掩住唇轻笑了起来:“迫不及待的人,究竟是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那些龌龊的心思,能警告郑揽玉,其实你也很爽吧?” 裴初原脸色微变。 “不过你也没成功呀,不是么?三番五次去打扰她,结果并没有得到想要自己的巴掌,反而招致了她的厌恶。肯定气都要气死了吧,凭什么你努力了那么久都没做到,人家郑揽玉短短几天就吃饱了巴掌?与其埋怨人家狐媚样,还不如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裴初原终于被戳到痛处。 他的面色渐渐变得铁青。 对方还在喋喋不休。 “怎么了?害怕别人知道,道貌岸然的学生会长,会因为连李双睫的手都碰不到而发疯……有时候,我都觉得你们这些男生很恶心,如果不是因为李双睫,我还真懒得和你打交道。” “那你呢?”他忍无可忍,“和她待在一个试衣间里,以为会发生些什么?结果她以为你发烧,还让宋恩丞抱你去医务室呢。呵,被厌恶的情敌抱着,我看你下一秒就要吐了吧?” 对方终于止住话头。 “你……” 冷静。 必须隐忍。 为了抵达她的身侧。 双方都深吸了一口气。 裴初原缓和了态度:“团长,我知道你对我的警告了,但我也是追求者,得不到她的注意,我更宁愿变成一个疯子。并且你自己也应该考虑清楚,目前最具威胁的不是我,而是……” “我知道。”团长也扶住额头,“是我冲动,不应该起内讧。我们窝里斗,反而便宜了宋恩丞和郑揽玉那俩货……” 她垂眸思索片刻,“别太心急。首先要对付的,是突然冒出来的家伙。” “你有什么想法?”裴初原问。 夏雅眯了眯清冽可爱的杏仁眼。 “都在一个班上,来日方长……” “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第20章 因为周四周五是运动会, 原定的大扫除和换座位统统取消,等下周月考完再换。这倒是给了可怜的金毛寻回犬一些喘息的时间。当然了,李双睫并不认为短短两天能让自己回心转意。 说到底, 美艳的洋人是个大麻烦。 男色只会成为学习路上的绊脚石。 整个周末, 李双睫都在头悬梁锥刺股地复习, 简直忘了黑天和白昼。李希有个综艺要拍摄, 爸爸去北京交一趟定稿, 顺便商议作品影视化的事宜。家里就只剩下她和家猫两个孩子。 家猫不喜欢李双睫复习。 它希望她来挠它的肚皮。 毛茸茸的小家伙,整天在她的面前翻着肚子,四只粉嫩嫩的小爪子抓奶,骚猫!太淫荡了!李双睫咬牙切齿, 翻了一页化学方程式的笔记, 隐忍地道:“月考结束之前, 我不碰你。” “一旦考完,我立刻要了你!” 一人一猫一屋檐, 相当和谐幸福的独居周末, 可惜幸福到一半被打断了。 周日一大清早, 宋母宋父携儿子前来串门, 见是李双睫来开的门,愣了一下:“李希和李老温都没在家吗?” 李老温就是李爸爸, 当然, 李爸爸不叫李老温。爸爸姓温名赫然, 非常小文青的名字。从前朋友们都老温老温的喊他, 那为什么又加了个李姓呢? 因为当初结婚时,李希提出希望孩子跟她姓,李爸爸说别说孩子了,我跟你姓都行。于是老温就变成李老温。 “出差。”李双睫招呼他们进来坐。 “哎呀, 我们也是马上要出差了。” 看向拎着行李箱和书包的宋恩丞,李双睫明白过来。这种时候不是没有,宋母宋父经常出国谈生意,家里只有宋恩丞一个小孩。李爸爸是常年在家照顾双睫的,想着一个孩子也是养,两个孩子也是养,就接过来一起养。 眼下李父不在家,宋母坐在沙发上,关切地问李双睫一个人住家里没事吗。李双睫说没事,都多大的人了。 宋父说你爸不在,你又不会做饭,李双睫说出去吃,想吃什么吃什么。 她起身:“我去给你们泡个茶。” “诶,麻烦麻烦,双睫真懂事。” 宋母又瞪着自家的小神兽。 “还不快去给人家打下手?” 宋恩丞撸起袖子跟上去。 客厅里只剩下宋母宋父。 “应该提前问问老温在不在家的,你倒好,二话不说就把恩丞带过来!” “哎,谁知道嘛,李老温一个常年家里蹲的,没想到也有版权吻上来。” “真是,还得把孩子弄回家一趟。” 俩口子本想着送完孩子直奔机场。 宋父眼珠一转:“诶,我有一计。” “怎么?该不会咱想一块儿去了?” 夫妻俩默契地对视一眼。 随即,心照不宣地移开视线。 宋父:“反正恩丞嘛……也是要……干脆提早适应适应嘛……再说俩孩子也不小了……恩丞再不努力的话……唉反正同一屋檐下嘛……家里又没有大人嘛……小年轻干柴烈火嘛……” 宋母轻咳一声,埋怨地瞪了他: “孟浪!瞎讲!小孩子家家的。” 宋父一愣,随即连连道是,小孩子家家的,短住几周又没有什么关系,反正是一起长大的。于是,当李双睫和宋恩丞端着茶回来时,就看到夫妻俩迥异的神色,宋母严肃,宋父憋笑。 宋父一想到待会儿要说什么就想笑。 两个孩子倒是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双睫啊,叔叔和你商量个事。”他故作随意地道,“你也知道的,叔叔阿姨最近要出差,原本打算让恩丞在你家小住的,但你爸又不在,我们想呢,先让他住下,等你爸回来……” 李双睫根本不觉得这是事儿:“有什么关系?让他先住下呗,反正我爸下周就回来了。再说一个男人而已,不在又不会怎样,宋恩丞可以和我一起去外面吃呀,你们放心出差去吧!” “那就好,那就好。”宋母舒展了笑容,“而且你一个人在家,恩丞也是一个人在家,我们两家人肯定都不放心,干脆把恩丞送过来,这样也算有个照应,上学放学都是一道的呢!” 谈妥了,两位家长立刻起身告辞,连刚泡好的热茶都来不及喝几口。李双睫再三挽留,却只得到俩夫妻的背影。她愈发摸不着头脑了。宋恩丞心底门儿清,两人是生怕李双睫反悔。 是的。 为了让爱子成功入赘李家。 夫妻俩用尽了力气和手段。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27节 宋母宋父一走,李双睫立刻转身回房,半点儿没有理会宋恩丞的意思。 她还有繁重的复习任务呢。 宋恩丞在客厅里和家猫玩了一会儿,家猫有点烦他,回窝睡觉了,他才敢去敲李双睫的门。门没锁,李双睫让他直接进来。宋恩丞一进房间就吓一大跳,床上被搬空了,什么也没有。 “床……床垫呢?”他不由得问。 “扔床底了。”李双睫低头写题。 “为、为什么呀?” “因为我想睡觉。” “那怎么行?睡饱才有精力复习。” 她否认:“没必要,太浪费时间。” “你要实在困了怎么办?” “就在书桌上眯一会儿。” 宋恩丞着急:“你不能这样,即便复习,也要……”话到一半就止住了。 他看到李双睫贴在书桌前的成绩单,是上一次月考的成绩,与此同时,醒目的是她标记在纸上的———数字9。 李双睫说:“这是耻辱,和裴初原竟然只差九分。”她说话时也不抬头,笔尖不做丝毫停顿。她平静地阐述,不带一丝一毫偏见。因为在她看来,裴初原本来就只配当她的手下败将。 宋恩丞再没有什么话能说。 他也拿出书本在她身旁复习。 小时候,李家客厅里常常放着两把儿童椅,李双睫和宋恩丞坐在一起拼拼图,看儿童读物。年幼的他天真地以为和她是同一种人,却没想到那就是两人智商最接近的时候。等上了初中,李双睫在学业上早已一骑绝尘。 他只能临摹她的背影。 宋恩丞不喜欢学习,浮躁的心智总让他被旁的事物吸引,也许青春期躁动的孩子都有这样的通病。但在李双睫身边,他能静下心来:发小的冷静和强大,无形之中成为牵引着他的缰绳,她就是他能遇的,最完美的人。 夕阳西下,房内黯淡下来。 书本的字迹逐渐变得模糊。 宋恩丞感到光线不足,正要问李双睫是否开灯,却发现她已经从腰背挺直的坐姿,变成趴在桌面的姿势。她累了?宋恩丞凑近,才发现她睡着了。 睡着的她也很强大,周身透露出“尔等贱民安敢扰朕沉眠”的王霸之气。 宋恩丞的视线轻颤了颤。 落在她被唾液渍润的唇。 真是僭越啊。 他摇了摇头。 但是,放任她就这么睡也是不行的。宋恩丞试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深吸了一口气,心脏怦怦跳得厉害,就着这股劲儿将她打横抱起,安置在隔壁客房的床上。 虽说是客房,但一年到头只有宋恩丞在睡。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掖上被角。 李双睫嘟嚷:“朕还要学……” 宋恩丞把被单抚平,内心柔软。 “陛下还是好好休息吧。” 宋恩丞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就看到蹲在门口的家猫。黑色的小猫儿,眼睛是琥珀般的碧色,闪烁着些微光芒,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他蹲下身对它说:“不要打扰你家小主休息哦。” 家猫喵嗷嗷了两声。 引着他到了餐碗前。 “原来是饿了。”宋恩丞添猫粮。 哗啦啦,小猫跑到盆边埋头苦吃。 家猫吃完饭,在自己的领土巡视了几圈,就跳上了沙发,钻进宋恩丞的怀里。宋恩丞笑了几声,说你今天也睡沙发啊?家猫喵了一声,咕噜噜像个小发动机,一人一猫就这样睡着了。 次日清晨,宋恩丞被李双睫叫醒。 一偏头,家猫在阳光下舔着爪子。 宋恩丞看了会儿,突然傻笑起来。 李双睫抓了抓头发,问他笑什么。 他把家猫抱在怀里,又蹭了蹭,甜蜜地畅想:“我觉得这样好幸福啊,我们生活在一起,两个人,一只猫。” 李双睫以见鬼的眼神瞧着他。 宋恩丞问:“你不觉得吗?” 李双睫说不觉得,认真地辩驳:“明明是一个人、一只狗和一只猫。” “……” 八点差五分,李双睫走进十一班。 她的出现,伴随着同学们的关切。 看来大家都知道了她和学生会长的赌约,纷纷来问她复习得怎么样。 二班和十一班素来积怨已久,不光因为李双睫和裴初原之间的纠纷,还因为上一届的篮球赛,两班人发生了一些纠纷。到了这种至关重要的时候,李双睫要代表的就不光是她自己了。 而是整个高二十一班的脸面。 “加油!李双睫!拉爆那个姓裴的!让二班人来给咱们班负荆请罪!!” “就是就是!女王秒了他们!!” 就连平时不给李双睫好脸色的赵泽一行人,也破天荒地前来慰问,还塞给她一袋子的核桃,说可以补补脑子。 李双睫受不了他那假烟假酒假朋友的虚伪,让他带着他的假温柔赶紧滚。 班上哄笑一片。 李双睫在众星拱月中回到座位,就看到郑揽玉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嘿,他怎么了?李双睫今天脾气不错的,才不打算和他计较,叫他赶紧让开。 郑揽玉说了声好,艰难撑坐了起来。 当李双睫看到他的脸。 实在是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变成中国血统呢?” 郑揽玉喃喃:“……什么?” 李双睫指着他的眼下:“老铁啊,你都变成熊猫了!这么明显的黑眼圈呐!你这周末干什么去了啊?” 郑揽玉还在魂游:“复习啊……” “你……”李双睫觉得他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了,这状态,实在和平时的郑揽玉大相径庭。她还想再问几句,考试预备铃已经打响了。大家都收拾东西去考场,教室里陷入一阵混乱。 三天的考试量,学校一般会作孽地压成两天,因此,除非是大文或大理,往往刚考完一门就要去另一门考场,对答案的对答案,复习的复习,心态崩掉的心态崩,心态好的也心态好。 李双睫揉搓着干燥的面颊。 最后一门,还剩二十分钟。 再次演算完最后一道题的杂质质量,李双睫深吸了一口气,径直交卷。年级第一的起身总是伴随着一阵哗然。 任何人卷面翻动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大多数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卷面上。 尽管密密麻麻看不出什么。 但强者的卷面总是神圣的。 考场的分配一般按成绩划分。而我们的年级第一,不是第一个交卷,早在她之前就有几个人交卷。而在她之后,也有些人仍然在埋头苦算。但以年级第一为截点,在她前面的顿感太浮躁,在她后面的则显得力不从心。 总之,这一切和李双睫没有干系。 她将卷子交给正在打盹的张国栋。 张国栋立刻清醒了。虽然他对理科一窍不通,但李双睫的卷子可不是别人的,因此屏息凝神地看了一会儿。之后交卷的人明显更好奇,纷纷伸出脑袋去瞧学神的答案,企图看破天机。 但天机是不可泄漏的。 一名男生得到了爆栗。 “交完卷就快点走!”张国栋呵斥。 考试没结束,李双睫站在本班的门口。她拿着草稿纸,百无聊赖地垂着眸。身边的同学还在对答案,遇见有争议的题就来问李双睫。她随口报答案,结果一样的同学立刻陷入狂喜。 结果不同的同学则愁眉苦脸。 李双睫说出了那句至理名言。 “我算的也不一定对。” 立刻有人接一句“0.01的概率不对”,大家哭笑不得。学神就是学神,学神的“不一定对”和普通人的“不一定对”,当然不能一概而论。 随着最后一声考试铃打响。 终于考完了。 李双睫回到座位,松了口气。 她预感这次的发挥十分出色。 一定能将裴初原斩于马下! 她正顾着喜形于色,没注意到郑揽玉灰溜溜回来,趴在座位上,还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这都两天了,他怎么还这样啊?出于爱狗心切,她喊了他两声,郑揽玉却像没有听到一样。 李双睫终于忍无可忍。 她拽住郑揽玉的衣领。 痛快地给了他一巴掌。 “你到底怎么了嘛!”李双睫气急败坏,“一到考试就摆出这幅死爹脸是吧?你这条死狗!死装狗!主人叫你都不应,反了天了是吧?又在装什么呢?最好是因为考不好才这幅吊样,要是让我发现你被欺负了没告诉我,自己闷着受窝囊气,看我扇不扇死你!你说!你说!到底为什么?!” 郑揽玉脆弱地望着她。 突然,眼泪大颗落下。 李双睫缓缓放下巴掌。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28节 她也怔住了。 “……到底怎么了?”她耐心问。 他抽噎:“还有二十三个小时。” “什么二十三个小时?” “还有二十三个小时。”他垂着灿金纤长的眼睫,颗颗浓密的泪,像珍珠一样滚落,落在因哭泣而泛着血丝的苍白脸颊上。因为恐惧、不安、焦躁、尴尬,那么多那么多的情绪…… 他闭了闭眼,任由泪滚落。 “我们就不再是同桌了。” 第21章 男人哭。 又要哭。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 李双睫气得抓耳挠腮, 打开手机搜“小金毛爱哭怎么办”,搜索结果是盐吃多了。确实是盐吃多了,咸吃萝卜淡操心的, 这是他该担心的事吗? 月考期间, 全员戒备! 同学们一个个都提心吊胆, 他倒好, 还有心思去何事秋风悲画扇?难怪说小男人就是小男人, 成不了大事! 她心急如焚,抬起巴掌威胁郑揽玉,叫他不要再哭了,他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同学们纷纷上前问这是怎么了。 “这还用问吗?”赵泽不假思索地断言, “肯定是被李双睫欺负哭了!” 也有男生劝他放宽心:“咱们男人不就是这样的吗?唉,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摊上这么一个同桌, 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一辈子很短, 忍一忍也凑合过了!” “不是, 有啥凑不凑和的?说的如同做了夫妻一般,”另一个人说, “明天不就换座位了?郑揽玉, 你要是实在受不了咱们班长, 到时候搬走不就行了?我看李双睫也盼着你走呢!” 谁料郑揽玉不仅没有被安慰到, 反而哭得更伤心了。真是添如乱!李双睫扶了扶额头。这时周丽进班开班会,远远看见一群人围在一处,拨开人群走过去,是哭得梨花带雨的郑揽玉。 “怎么了这是?郑同学怎么哭了?” “他不想和班长坐了!”有人抢白。 周丽一愣, 疑惑地道:“可老师看你前几天还和班长坐得好好的啊?” 唐歆听话只听了一半:“老师,刚才好像听到同学们在说什么做夫妻。” “什么?!”周丽大惊,做同桌是做同桌,做夫妻是做夫妻,可不能一概而论,“郑同学,老师不知道美国那边的高中是什么规章制度,至少在我们景高,学生是绝不允许早恋的!” 眼看这谣言越传越离谱,李双睫终于忍不住出声:“行了行了!都散了!我和郑揽玉没有如同做了夫妻!” 班会才得以开始。 班会上,周丽发表不重要讲话。先就这次月考难度做了大致分析,又感慨语文作文半个考场的学生都偏题了。 有人问,老师,核心论点是什么。 后来这半节的班会就变成语文课。 直到下课铃打响,周丽已经快讲完了文言文,才发觉自己压根没讲到本次班会的主要内容:“下周校篮球赛就开始报名了,还是去年的赛制,每班五人,候补两人,不允许找外援。” 赵泽迫不及待地举手: “外国球员算外援吗?” 此言一出,大家顿时笑了起来,更是有人直呼这次稳了:“咱们有自由美利坚的血脉加成,白人球员郑揽玉在此,还怕打不过一个小小二班吗?” 于是班会后,男生们强行拉着郑揽玉去篮球场,势要决出实力最强的五个球员。李双睫却踢踢桌子,平静道: “不行。我和郑揽玉还有些事情要解决。他一会儿再去操场找你们。” 又瞥了一眼郑揽玉,“跟我走。”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郑揽玉刚要抬脚跟上去,赵泽连忙阻拦:“不行啊郑同学!你可长点儿心吧!李双睫那种人怎么可能跟你好好解决问题?你信她要解决问题还是信我是秦始皇?我说句难听的,恐怕她会直接越过问题,把你给解决了!” 此话一出,周围男生更是乱作一团,纷纷劝阻郑揽玉不要和李双睫出去,更有的直言:“咱们直接报警吧!” 不,太荒谬了,主人是不会害他的。郑揽玉心知肚明,同时疑惑,为什么这些男生只看到她暴力的一面呢? 显而易见,李双睫在学业素养还是身体素养上,都是令这群平庸的男人望尘莫及的存在……所以他们才用“暴力女”的标签去掩盖她的本质吗? 只有给杰出女性框定一个男凝化的、贬义性的标签,才让这个群体觉得安全、无害,才不会动摇男性的根本地位吗?一个性别的优性,需要去诋毁另一个性别去证明,需要通过操持舆论、混淆大众视野的手段去维系,本质上就说明这个性别已不存在优势。 把她的强大,归为男性的因果。 他们就不能正视女性的功勋吗? 他就是这个班最靠近李双睫的人,无论是同桌的地缘关系,还是主狗的亲缘关系,他很清楚主人的好,是他配不上获得主人的宠爱。哭也没用,捶胸顿足也没用,满怀着愤懑去哀求? 那和这些男生本质上没有区别。 郑揽玉避开他们,不愿意沾染。 他急匆匆地追上李双睫的脚步。 李双睫将他带到天台。 风很大、平层很空旷。 “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李双睫不耐地同他协商,“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放弃和我做同桌的念头?” 郑揽玉道歉:“是我情绪有问题。” “你难道不能控制自己的眼泪吗?” “有时候……会这样。”他咬了咬唇,眼眶还是红红的,却露出释然的笑容,“就在刚才,我已经想清楚了。明天下午换座位,我会搬走,你……你不要讨厌我就好了……” 李双睫沉默地盯着他。 她感到一股子无名火。 又是这样。 总是这样。 装什么装? 有什么好装的? 都说李双睫愤怒条件下会甩出巴掌,但是极端愤怒的时候,她的身体却是束手无策的,只有脑海中的怒火烧成一片连云———但没关系,只要张嘴,刻薄的恶语就如吹瓶喷火一般迸发。 “真是抱歉了,我就讨厌你!” 她挤出同他截然相反的笑容。 事实上,她和郑揽玉完全是两类人。 极端的进攻主义和极端的保守主义。 她步步紧逼:“从见面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很装,你自己没觉得吗?” 郑揽玉被她的气势所压倒。 无法克制、一步步往后退。 “凭什么我每次负责大发雷霆,你就可以扮演起老好人的角色?难道说,你需要拿我去衬托你的善良吗?” “你刚来班上、刚坐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就说了要你别坐过来吧,我让你赶紧滚,我警告过你了吧?我甚至扇你巴掌,我没给过你好脸色吧?” “我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来烦我?哦、这还不算,每次还要卖惨,摆出那副被欺负了很无辜的样子,你还敢道德绑架我是吧?你扪心自问,我帮过你没有?我让你做体委了吧?我带你交到新朋友了吧?你现在能够融入这个班级体,你以为是谁的功劳?可你呢?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拿自己的眼泪装腔作势?” “是不是我不发火就把我当成傻子啊!”李双睫越说越激动,揪住郑揽玉的衣领,“我看你好像没搞明白一件事,我不是什么校园文女主,我不承担起救赎任何人的义务!我对你施以援手,不过是希望班级的秩序不被破坏,我希望任何人在我的管理下,不会遭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我是管理者,不是什么两滴眼泪就能收买的玛丽苏,别拿那种希冀的眼光看我!” 她咬牙切齿,因为他对她的刻板印象。他给了李双睫太多不符合她人品的期望,就好像一个合格的优秀女性必须要善良、要大度、要负责拯救比她弱小的人——实则不然,她可以是一个非常自私自利、不安分守己的人。 她现在!立刻!马上! 就要告诉郑揽玉她不是前者! “你哭了,你倒是爽了!”她掐住他雪白的脸颊,“我却得因为你的眼泪背负罪名!全世界都以为我欺负你!我欺负你了吗?我帮你了吧!你拿枪指着我,你怎么不对裴初原哭?!” “明明他才是威胁你的人吧!” 他愕然:“……你都听到了?” “我指望你告诉我。”李双睫深吸了一口气,“但你只会没用的哭泣,就和之前被人针对了一样,对一切都逆来顺受!我看到你揪住他的衣领,我以为你会对他动手呢,结果没有。” 她撇嘴哂一下:“你不是想和我做朋友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拒绝的原因。因为你没有信任我,我说过的,被人欺负了要懂得还手。我不希望和朋友被围殴的时候,我拼死抵抗,我的朋友却在一旁假扮圣母不作为,等我倒在地上的时候挤出两滴眼泪。这种人,宁愿成为敌人,也不要成为朋友。善良大度,美好品质,是奢侈品柜台的成衣,光鲜亮丽……可它保暖吗?” 她将手攥紧成拳头。 抵上他眼睫的泪珠。 “你要泪水,还是拳头?” 郑揽玉颤抖着毫无血色的嘴唇。 “我、我只是不想被你疏远……” “这不是关键所在。”李双睫严肃地摇头,“无论我疏远你与否,你都要做出这个选择,要泪水还是要拳头?不是你选择泪水,我就会疏远你;也不是你选择拳头,我就会留下你。” “这是你自己的人生。” 泪水被天台的风吹干。 火焰却被越吹越旺盛。 拳头在发烫,不只是拳头,他明白当他做出反抗时,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变热了。他是一颗冰冷的火种,偶然被李双睫点燃了。她的言语没有承认,但她其实是火炬手,奔跑之余点燃了很多人……他当然要选择拳头。郑揽玉擦干泪水,把手用力地攥成拳头。 “但是,有两点我不认同。”他吸了吸鼻子,“当时没有对裴初原挥拳头,不是因为懦弱,我只是怕给你惹麻烦。我不会退让的,就算他是学生会长,就算他要让我退学,我也要和你做朋友。但你也说得对,哭只会给你带来麻烦,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我会试着坚强起来。” “那剩下的一点呢?” 郑揽玉垂首,目光落在她攥他衣领的手上。一点一点,用力掰开她的手。 “我会……试着生气。” “也要对我吗?”李双睫偏头。 “即便是主人,我也会生气的。”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29节 李双睫哼笑一声,将手缓缓放下。就在郑揽玉以为她作罢之时,她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给了他一拳。 这是一拳,不是一巴掌。 李双睫的力气不是开玩笑的。 郑揽玉痛得咬住了舌尖。他没有迟疑太久,李双睫就是想和他打架。他反扯住她的衣襟,果决勾出一记侧拳。 可惜,太慢了。 李双睫冷飒地躲开。 她右膝曲起,弓身踹在他小腹上。郑揽玉退了半步,堪堪抓住她的脚腕。 两个人陷入僵持。 “我刚才那样说,你生气吗?” “主人教训我,也是应该的。” “那现在为什么敢对我动手?” “主人喜欢我偶尔的反抗吧。” 当然了。 一成不变多无趣啊。 为了满足她,郑揽玉做了一件自己都没想到的事情。他将她的脚腕括在掌心,侧耳去贴,又轻轻地咬了一口。 李双睫确实感到十分意外,她猛地抽回脚,来不及站稳就给了他一巴掌。 “贱狗!你敢咬我?!!”她大骂。 但表情出卖了她。李双睫并不反感。 是的。 她感到新奇极了。 她重新把住他的脸,郑揽玉乖顺地放缓了呼吸,任由她用拇指掰开他的唇齿。李双睫问是哪颗牙齿咬的,郑揽玉抬起上唇,露出那颗洁白而锋利的虎牙,亮出獠牙的样子比平时性感。 李双睫盯着失而复得的爱犬。 喉头滚动。突兀的一声咕咚。 她沙哑地问:“以后还哭吗?” 郑揽玉摇了摇头:“不哭了。” 却得到了一巴掌。 “以后还是要哭!”李双睫恶狠狠地道,“因为你哭起来的样子太好看了!我很爱看!但不要在人前哭!以后只对着我一个人哭!知道了吗?” “……知道了。” 此次风波过后,主狗俩总算是重归旧好。说句让李双睫很不爽的,郑揽玉最终还是成功了,总之,下次换座位的时候,李双睫闭口不语让他换走的事,就算别人问起,也权当没听到。 这状况一直持续到放榜。 众人围在一楼公告栏前。 远远的,只听到李双睫和裴初原两人的名字,某些产品姐又磕到了。这次放榜理应和以往任何一次大同小异。 可,都说了“理应”。 就说明有一些新情况。 在众多议论声中,也夹杂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或者说,一个崭新的人名。郑揽玉,郑,揽,玉。终于有人注意到他,却是以意料不到的形式。李双睫在众人的避让下,来到榜前。 她抬头看去。 【001】李双睫 714分。 【003】裴初原 690分。 呵,差了足足二十分呢。 李双睫倨傲地勾起唇角。 可下一秒,笑意僵直在嘴角。 因为她瞥见那诡异的第二名。 【002】郑揽玉 709分。 第22章 怎么回事?郑揽玉一个小美国佬不应该很不擅长数学吗?不应该拿着手指在那里掰扯二位数内的加减法吗?不应该去超市找零钱都要先算半个小时吗?他怎么敢……怎么敢考这么好! 他明明学习很好! 他……骗了她!! 被宠物欺骗的愤怒, 一时间冲昏她的头脑,耳边嗡嗡一片,眼前只剩下郑揽玉的分数, 那漆黑而有力的——— 709分。 709分, 比700分多了九分, 比710分少了一分。好啦, 第二名就是第二名, 没有第三名裴初原那么丢脸,也没有第一名李双睫那么风光,但——— 郑揽玉学的是全理。 且,只比她少五分! 李双睫立刻往自家班上跑。 一进班门, 她就将郑揽玉的书桌踹翻在地, 怒不可遏地揪住洋人的衣领: “你敢耍朕?!” 郑揽玉在写题,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 尊贵的主人就这样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李双睫瞪着那双锋利冷冽的眼, 眼是刀, 是利器, 割得郑揽玉脸颊生疼,也仿佛挨了巴掌。 主人好凶。 好喜欢。 所以, 尽管不明所以, 但李双睫踩在他的书本堆里, 他仍然温和地询问: “怎么了?” 怎么了?他还好意思问怎么了?杀人了!放火了!国家大门失守了!李双睫恨得满脸通红:她恨, 恨男人,恨女人,恨所有人!更恨自己如此竭尽全力,仍然差点让洋人攻破了国门! “说!”她一掌掐住郑揽玉的咽喉。 他被迫抬头, 楚楚可怜地低呻一声。 美貌,男人的诡计,争宠的武器。当她粗糙的虎口抵着他的下巴,明明没有用力,郑揽玉却做出一副不堪其扰的神态。李双睫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欺负了他,可笑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不许卖惨!”她疾言厉色。 郑揽玉垂眸:“没有卖惨。” 同学们对这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这俩口子安定下来,这样的情景一天上演个百八十回。一开始还有人同情郑揽玉,呼吁他反抗,可后来他们发现郑揽玉完全是块贱骨头,李双睫但凡给他一点好脸色看,他又眼巴巴凑上去讨好,看来洋人就是没血性! “今天怎么改玩掐脖了?”有人问。 “不懂。人俩口子办事,避着点!” 不过,今天确实事出有因。“说!你到底是哪个学校派来的间谍!竟敢打入我校内部,窃取革命果实!第二名!709分!”她把狗汉奸拎上讲台。 “你们可知这洋狗考了709分?!” 立刻有人提出异议:“这怎么可能?一个美国佬怎么可能用我们国家的理科卷考那么高分?要么是西方派来的间谍,要么就是盗窃了考题!不然……谁知道他的709分怎么来的!” “就是!就是!要求彻查!” “让这洋佬再做一次卷子!” 李双睫在讲台上缓缓踱步,一次又一次地擦着郑揽玉的肩而过,每一次,都是对他的试探。而郑揽玉虽失措,但并没有表现出心虚:“我、我没有盗题!我可以再考一次以证清白!” 学习委员:“谁知道你有没有偷偷把答案背下来?早在当初你非要和李双睫坐同桌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你就是想要盗取我们年级第一的学习方法!你个臭不要脸的洋人!” 赵泽替他的神说话:“你怎么就断定他不安好心?该不会你当初非要和李双睫同桌,也是存着这个心思吧?” 学委气得满脸通红:“你!!” 李双睫见情形混乱,赶紧维持秩序: “好了!自班人不要起内讧了!!” 她终于在讲台前站定,两手撑着两侧边缘,冷静而不失威严地道:“现在的情况是,郑揽玉的分数存疑,虽然暂时没有办法证明他的清白,但是,我们也没有证据断定他成绩作假。” “所以……”她看向郑揽玉。 “你自己说,到底作没作弊?” 郑揽玉坚定了语气:“我没有。” “好,既然你说没有,我信你。” “班长!你不可能就这么轻信了他!”唐歆有些着急,“这些日子以来,我们都看在眼里,这个美国妖孽对你百般勾引,用尽了狐媚手段留在你身边,你……不能成为昏君啊!” 妖孽?李双睫迟疑了。 她端详着眼前的少年。 漂亮的、精美绝伦的。 浅金的短卷蓬松而干燥,服帖的发丝下,是一双波光粼粼的绿宝石。紧张、忐忑不安,绿池中蔓延开来的水汽,点缀了他的彷徨。雪白肤色,泛红的挺翘鼻尖,冷色与暖色的碰撞,给人既脆弱又坚强的灵魂。小可怜,她想起他说过,他会试着坚强起来。 这可是她的爱宠啊。 这一刻,就连世界上最秉公无私的大女人,恐怕也要斟酌量刑。只是看着郑揽玉的那张脸,哪怕只惊鸿一瞥,李双睫就生出了“即便爱妃居心叵测又如何,朕也愿意偏袒”的错觉。 李双睫一时间被蛊惑了心智: “妖孽?这明明是祥瑞……” 在这关头,班门连响三声。 “学生会。”裴初原进班。 他侧身,亮出左臂上那道醒目的会长徽章:“纪律部于今早收到匿名举报,高二十一班考生郑揽玉涉嫌考场作弊,请跟我们到教务处一趟。还有,我们要搜查他的书桌和书包。”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30节 班上一阵哗然。 虽然大家都觉得郑揽玉考全年级第二很不可思议,但截至到学生会进班调查之前,大多数人还抱着开玩笑、看热闹的态度。眼看作弊一事似乎愈演愈烈,同学们脸上出现了惊慌之色。 “且慢。”李双睫站了出来,“哪有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搜我们班同学的书桌书包的道理?恐怕有失偏颇。” 学生会某干部说:“李双睫,就算你是年级第一,也不能妨碍我们学生会正常办事!你这么做完全是偏袒!” “是我偏袒,还是你们不按规章流程办事?”李双睫冷哼一声,“校规要求,收到举报时,教务处将第一时间核实是否属实,由学生会辅助调查。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直接搜他物品的权利!还有,那份匿名举报有证据吗?没证据怎么把人抓到教务处?” “对!”众人纷纷附和。 “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做!” 班级内以李双睫为核心,郑揽玉此等洋人当然要遭受到批判,但出了这个班,“停止内战,一致对外”是人人都清楚的道理。此时此刻,看到维护他的同学们,郑揽玉也湿润了眼眶。 “我真的没有作弊。”他上前两步,站在李双睫身侧,“如果学校认为我在考场上作弊了,请拿出证据,我当然会配合调查。但没有证据就要搜我的东西,这侵犯了我的个人隐私。” 裴初原打破僵局: “如果搜到了呢?” 作为学生会长,裴初原鲜少有不公允的时刻,以至于大多数人默认了他不会针对任何一方。但在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上,他的态度让李双睫蹊跷:他为什么如此笃定,一定能搜到什么? 李双睫不可能被他带偏,陷入自证陷阱:“事实就是不存在如果。会长,你说话不讲证据,你的假设只是主观意愿的叠加……如果搜到了呢?如果没搜到呢?如果如果,谁都能说。” 有人说:“心里没鬼怎么不让搜!” 有人反驳:“要把肠子都掏出来?” 夏雅突然开口:“你们学生会无理取闹,只因为一封匿名举报,污蔑我们班的同学作弊。郑同学平时学习很认真,成绩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就算你们搜他的课桌和书包,也会发现他是清清白白的,到时候你们呢?你们打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什么代价?” 裴初原:“我们会为此道歉。” “你们的道歉值几个钱?口头道歉还是物质赔偿?发公告吗?当着全校师生的面道歉吗?”李双睫冷笑一声。 “不过,既然要搜……”她看向郑揽玉,“亲爱的当事人,你觉得呢?” “搜吧,我没有意见。” 郑揽玉平视着裴初原。 “但,如果没有搜到你们所谓作弊的证据,我希望裴会长你也承担起相应的代价。”郑揽玉凑近他,以两个人才能听清的音量,“当时你警告我的那句,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裴初原的眼中渐渐暗了下去。 “没有问题。”他勾了勾唇。 一声令下,学生会的人开始搜查书桌。一叠叠教材被垒起,郑揽玉的书崭新干净。书包被翻看,就连妈妈的便当盒也被打开。突然,搜查桌洞的人表情异样,喊了句“这是什么?” 一支通体漆黑的水笔。 拉开笔盖,藏着纸条。 “好啊!还说你没有作弊!”先前那名被反驳的学生会干部总算扬眉吐气了,“谁会用笔藏这种东西啊!你这分明就是作弊没被发现,以为万事大吉了,结果赃物都没来得及销毁!” 郑揽玉错愕了一瞬: “这不是我的东西!” “怎么可能不是你的东西!这就是从你的书桌里面搜出来的!”他将那张纸条交给裴初原,裴初原冷静地展开。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一眨不眨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人群中,夏雅的指尖轻颤。 很快,她用另一只手摁住。 纸条上并不是密密麻麻的小抄。 与之相反,大片空白,三段式。 你不是。 不懂还手的。 好朋友。 “你不是不懂还手的好朋友?” 有人嘟囔,“这算什么小抄?” 令人费解的短句,恐怕除了当事人,没有人能明白。郑揽玉也说了这不是他的物件。或许是旁人硬塞给他的,这内容更是证明他和作弊毫无干系。 裴初原意识到什么,绷直了唇角。 李双睫因他的表情而思索。 她有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但裴初原就是裴初原,无论如何,永远维持着基本的体面。他摆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对郑揽玉说:“对不起,郑同学,是我误会了你。我会在下周的国旗下讲话向你公开道歉。” 有人仍愤懑不平:“会长!这又不是你的错,我们只是公事公办而已!” 裴初原否认:“既然是我们冤枉了郑揽玉同学,就要为此付出责任。就像李双睫同学所说,我们没有随意搜查他人物品的权利,也不应该在判定结果没出来之前,随意去污蔑他人。” 他缓慢、坚定地俯身。 “对不起,郑揽玉。” 会长都这样了,他们又有什么好说呢?只好诚心的诚心、假意的假意,纷纷给郑揽玉道歉。周丽也进班了,告知众人,教务处已经调完了郑揽玉考试全程的监控,不存在作弊行为。 “就在刚才,出题组老师对郑揽玉所有科目的答题卡再审。初步判定没有作弊嫌疑,更细致的分析结果,到时会贴在一楼的公告栏。”她顿了顿,朝着郑揽玉伸出手,“恭喜你,你的成绩是值得被肯定的。老师真没想到这次年级前二都被咱班给包揽了!” “谢谢老师。”郑揽玉双手握住,却真挚地望向一旁的众人,“这一切都是班长和其余同学的功劳,班长没有随意听信别人的污蔑,同学们也选择了相信我,这才还了我一个清白。” 李双睫满意地笑了笑。 倒是有点入世的风范了。 不过么。 还是有待历练。 中午,她再次把郑揽玉叫到天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原本藏在黑笔里的纸条。郑揽玉拿过,定睛一看,不由得头皮发麻,是数学选择题、填空题的答案。李双睫仔细地观察他的反应。 “你有什么头绪吗?”她问。 他摇头:“这不是我的小抄!”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你的小抄。”李双睫拍了拍他的肩膀,随意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我都说过了,既然你说你没作弊,那么我就相信你没作弊,这是朋友间最基本的信任。”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相信你,不代表别人相信你。”两指夹住那张可怕的纸条,“光凭这小小的东西,就可以让你在学校里身败名裂!如果不是我踢翻桌子时偶然发现,并且调包纸条,你怎么办?如果不是如果呢?你永远要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栽跟头!” “我……”郑揽玉低下了头,“你说的对,主人。以后我会注意的。” 李双睫摆手:“算了算了,吃一堑长一智,起码下次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你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起码你给我打了助攻,没有在群殴的时候给我拖后腿,也算对得起我的扶持。” “还有……”郑揽玉欲言又止。 “别那个扭捏样儿,有话就说!” “你刚才问我有没有头绪,其实是有一点的。”他推断,“这个人,在我书桌里做手脚,如果是外班的进来,肯定会有同学注意到。我问了后排同学,都说没看见外班的人碰我位置,而且这几天没有走班课,不存在别班同学坐我座位的情况,所以……” “所以你怀疑是本班人干的?” 郑揽玉看李双睫眉头深蹙,神色阴沉到极点,顿时也拿不准主意:“我只是……猜测而已……” 李双睫捏了一把眉心:“你说的有道理,很大概率就是咱们本班学生动的手脚。我只是有点……不愿意去面对,不敢相信班级内出现了这种事。”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原以为可以杜绝此类行为的发生。“是我失职了,这件事我会还你一个公道。” 不,比起这个,郑揽玉只是不想主人太辛苦。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李双睫却说还有事要处理,赶他回班了。 李双睫确实有事要处理。 她转而到二班的班门口。 午后的日光落在门槛之间,落在她的脚边。李双睫低头,踩自己的影子。 直到第一个人注意到她。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看啊,那是李双睫!她来二班做什么?她怎么敢一个人来?她有什么不敢?那可是李双睫!即便单枪匹马,但她是项羽,也能在垓下突出重围。 终于有一个同学来搭话: “同学,你……找谁啊?” 李双睫慢动作般抬头。 “裴初原。”她沉声。 “出来。” 第23章 模糊的光点。 下澈的日影。 落在素色的篮球鞋上。 裴初原目光缓缓抬起。 李双睫的身体藏在宽大校服里, 下巴搁在水洗蓝色的领口上,略显尖锐。 她平静而从容,出现在那里, 又说要找他。裴初原恍惚了一瞬, 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又怕这一切是一场幻梦。 他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 一字一顿, 铿锵有力的。 真好, 真妙。真舒服的语调。裴初原还以为自己搞砸了一切,至少……他没想到李双睫会纡尊降贵来找他,在他班门口喊出他的名字。裴初原痛恨自己的名字太短,他的名字如果和圆周率一样长就好了。他想让她继续念下去, 他想听, 当然也是一种逃避。 他输掉了赌约。 如今又输掉一些。 李双睫是何等聪明的人, 能看不出他对郑揽玉有意见么?所以她来找他是因为这个?不一定,裴初原想起自己还没履行赌约, 原本是想先讨到她的巴掌, 再将那两个男生交出去。现在看来, 没有必要了。他的自作聪明已经毁了他在她心中尚且温良的印象, 她肯定以为他是个恶毒善妒的贱人。 谁会愿意和他这种人产生交集? 可他没有办法了。裴初原已经竭尽全力向所谓的真善美靠齐了,或者说, 世俗意义上的优秀。他原本不是擅长学习的人, 更不擅长和老师同学打交道, 但, 总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久而久之,他都忘记了自己真正的目的———他只是想更靠近李双睫而已。 想要引起她的注意,所以花费了很多心思在打扮上;想要让她对他侧目, 所以一个周末报了四五个培训班;想要和她产生更多交集,所以逼迫自己去社交逢迎,在学生会里节节攀升。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31节 他忙的晕头转向、目不暇接,可有的人不是,李双睫不是。就算他再如何收拾自己,散发出的魅力也不及她的一个巴掌;就算他一天只睡五个小时地学习,还是被她狠狠地甩在身后;就算他成为了学生会长,可他并不风光,这个头衔讨不到李双睫的喜爱。 那么就毫无用处。 裴初原深吸一口气。 是啊,没用的东西。 舍弃就好了。 他收拾了心情,因为要见她,把衣领整理一下。对着身侧的窗户审视自己的脸,很好,不出差错。即便被李双睫打入了冷宫,他也会尽量维持着体面,这是他身为一个雄竞男的自觉。 随便那些男人怎么想吧,裴初原无所谓了。他能想象到郑揽玉得意的嘴脸,在龙榻上对李双睫邀宠,枕头边吹他的坏风;他能想象到宋恩丞傲慢的神情,狭路相逢一声嗤笑,说出“本宫一日不死,尔等终究是妾”。 妾?呵呵,他倒想。 可他已什么都不是了。 出班门时,他发现今天天气不错的。 这样好的阳光,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他走到李双睫身前,这次,脚步比任何一次都欢快,带着结束自己失败的高中暗恋的决心。此刻,裴初原终于不再是完美的、压抑着什么。他没有笑,如释重负地蹙眉,不掩饰情绪。 “你赢了。”没有恭喜,因为对他而言不是喜讯,“我会兑现自己的承诺。但那两个惹事的男生还没回班。放学之前,我会带着他们到十一班,向你和那些被波及的女同学赔罪。” “嗯,那很好。” “没别的事了?” “有。”李双睫说。 “我要约你。” 裴初原愣住了。 “啪”的一声轻响。 他给了自己一耳光。 扶住了门框,脚底仍然在晃,裴初原现在倒是很肯定自己在做梦了。他折身回班,趴在桌子上闭了眼,没几秒钟又起身走出班门。全班人都看着他莫名其妙的举动:裴会长失心疯了? 他看向李双睫:“你说什么?” “放学后,我约你,聊一聊。” 他喉间异常干涩:“聊什么?” 她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是他的原话。 裴初原有不好的预感,如果说今天之前李双睫提出要找他聊一聊,他会高兴得睡不着,一整晚都在搜索“和女神聊天的一百个小妙招”。但今天之后李双睫要找他聊,他只感到惶恐。 他就这么惴惴不安地等到放学。 李双睫如约再次出现在班门口。 “走吧。”她不在意周围人的视线,“我有很多事情要问你呢,会长。” “……去哪儿?”裴初原问。 “要不要喝点东西?我请你。” 饮品店,是学生们放学后的好去处。李双睫咬着吸管,一口一口地喝着无糖的冰柠檬红茶。周围的环境嘈杂,来来往往的都是同校学生。有人认识李双睫,上来打招呼,她大方回应。 裴初原双手握着奶茶的杯身,仍然觉得做梦一般。他是怎么和李双睫肩并肩走出那道校门,并且出现在这个只有朋友才会相约的消遣地方?他虽然暗恋她,但两人没有熟到这个份上。 裴初原有些坐立不安。李双睫察觉到了,原来他也有这种时候。她笑了一下:“不用紧张,我就是想问你一些事,就,熟人和熟人之间……反正咱俩应该也不算陌生人了,是吧?” “是。”裴初原缓了缓心神,“我猜你想问的是今早那封匿名举报吧?” “差不多。我想向你求证一件事,陷害郑揽玉的人是不是就在十一班?” 裴初原沉默,而后低声说: “我以为你会直接问是谁。” 李双睫摇了摇头:“没有必要。” “是。”他颔首,“而且她……” “行了。”她制止对方透露的意图,“剩下的,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么?” “不,我是太相信自己。” 李双睫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轮廓分明的眉骨,沉思时流露出理性的气质:“我相信自己胜过别人,就算你告诉我这个人是谁,我潜意识里也不会相信。我不是没眼睛,我有自己思考的能力。我相信的是,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找出这人是谁。” 裴初原怔愣地瞧着她,终于明白这就是他永远不可能赢过她的原因。 论努力,他当然可以大言不惭说不输给任何人。可努力之外还有很多,努力只是一张入场券,事实就是,他再如何努力,无论思想深度,还是为人处事的方式,都不如他标榜的宿敌。 世界上最可笑的事莫过于: 你的对手不把你放在眼里。 他因她的话而羞愧,难以抑制自卑。他幻想过和李双睫像朋友那样说话,当然。也幻想过她扇他耳光。可真同她拉近距离时,首先感到的是压力,其次,永远无法同她比拟的绝望。 “那好吧。”他无奈道,“就算我不说,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找到。” 她坦然的:“谢谢会长的肯定。” “不用这么叫我。”裴初原说。 “我不打算当学生会长了。” “什么?”这回换李双睫愣住了。 “我下午已经向主任递交了辞呈。” 她才反应过来,皱眉:“为什么?” “我不适合这份工作,不能胜任。” 按道理说,这是裴初原的私事,轮不到她来置喙,但他既然说了,今天发生的事又让她做出合理联想:“该不会是因为郑揽玉吧?其实没必要,你的工作能力并不会因为你企图针对谁而受到影响。在其位、谋其职,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其他的,人总归有点私心。” 她替他开脱,这倒是他没想到的。聪明人之间交谈总是很容易的,见他理解了她话中的意思,李双睫清浅地眨了眨眼:“反倒是因为你有行差踏错的时候,我才想找你聊聊。” “我有很多行差踏错的时候。只是有时候被发现了,有时候没被发现。” “这不是坏事。”她啜一口柠檬汁,“你已经很公允了,起码除你以外,我不觉得年级里还有谁能胜任。” 裴初原沉默片刻:“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自己到底能不能胜任么?” “不,是不明白自己是否想任职。” 眼前的人太绚目,他揉揉眼睛。 他的眼是柳叶型,尾端略微吊稍,遗传了他的父亲。母亲曾不客气地评价:“还好只有这双眼睛遗传了你爸。” 是,还好,裴初原没有爸爸那么懦弱、优柔寡断。性格方面,上了高中的裴初原更像精明的母亲。他更愿意成为母亲,干脆的风格,犀利尖锐的观点,即便没有道理,也很有底气。 他干脆坦诚自己的内心:“在成为学生会长之前,我很天真地以为,这份权利会达成自己的……某些心愿。但是当我真的走到这个位置,反而觉得没有之前松快。我其实知道原因,太多太多的规则定式把我给束缚住了,我用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的方法去规劝自己,但现在,这办法行不通了。” “说得那么官方干嘛?”李双睫咬着吸管,“没考赢我,所以怄气而已。” 裴初原承认:“有点。” “那很正常。”她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别说是你了,就算让我再考一次,都不一定有这次考的好。确实是我超常发挥了,而且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努力了?我周末两天根本没睡够八个小时,我说的是两天。” 她叹息,“我也会嫉妒的。比你想的要恶毒,我会偷偷视奸你的成绩。” “真的吗?我还以为……” “以为我不把你放在眼里?” 她忍俊不禁:“太好笑了,不是那样的,你,或者排在你后面的人,只要有一科发挥得好,我都拿来当自己的假想敌。郑揽玉,我更是要把他贴在床头,每天学习之前锤上两三遍。” “不是你的方法不管用,也不是我在学习上很有天赋。大家都是正常人,偶尔借一些努力的势头,偶尔也会有气馁的时候,我可不觉得你这次考输了我,就能证明努力没用。因为我们在同等努力的条件下,无法做出对比……我也不认为,你应该放弃会长这个职位。你之前怎么想的进学生会?总得有一个理由吧。” 说到这个,裴初原却苦笑起来。 “没有理由了。”他早该认清。 “没有吗?”李双睫不假思索。 “喜欢我这一点,不算理由?” 第24章 她竟然知道!裴初原顿感浑身过电, 电流从绷紧的脚底板窜至小腿,然后是腰腹、心脏、舌尖、最后抵达发顶。在剖白到几乎恐怖的地步下,千钧都在一发。这一切不幸的根源…… 只因为他喜欢她。 他喜欢她, 裴初原喜欢的就是李双睫。可他不能那么做。他们是旁人眼中的宿敌, 喜欢, 等同于屈从, 永远低人一等。他以后还如何佯装道貌岸然呢?他就只能变成李双睫的狗了! 可宿敌是不可以变成主狗的。 如果他变成李双睫的狗, 就不能在巡查时若无其事从她身边路过了,就不能每次月考和她明争暗斗了;如果他变成李双睫的狗,就只能钻进李双睫的运动裤里,再钻进爱和欲望的温床了, 就只能跪在地上吻李双睫的脚, 就只能可怜巴巴地乞讨李双睫的巴掌……所以他就只能是李双睫的狗!哦不……他是说……所以李双睫只能是他的主人……抱歉……他是说…… 不, 等等,先冷静下来!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很重要。她从哪个地方知道的?又知道多少?她知道他是单纯喜欢她而已, 还是痴迷到要她的巴掌?裴初原要知道, 才能采取应对措施。他盯着李双睫, 汗湿的指尖在膝盖上跳跃。 李双睫也静默地看着他。 在她的视线下, 裴初原感觉到自己不堪、下流的灵魂无所遁形。其实他是个很笨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没有那么多出奇制胜的招数, 能做的, 只有不停的观察、思考、制定策略。 但眼下。 他突然不想那样了。 “喜欢你……”他喃喃自语, 随即很快确认了想说的话,爽快地承认。 “对,我喜欢你。” 显然不是适合表白的时机。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32节 一时间,双方都陷入沉默。 “所以你才针对郑揽玉。” “对。”既然她都知道。 又是一阵难捱的沉默。 李双睫难得被整无语了。 “我给你带来困扰了吗?”他问。 隽秀温雅的眉眼间, 平静的疯感。 李双睫也深吸一口气: “平心而论……有点。” 既然话语权掌握在手里,李双睫干脆挑明:“我就直说了。之前运动会的时候,我听到你和郑揽玉的谈话。” “……全部吗?” “不是全部。我没听清你们之间为什么发生冲突,只看到郑揽玉差点对你动手。一开始,我还真有点儿疑惑,不明白你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看他可怜?什么叫恩将仇报?……我以为你就是想和我做朋友而已。” 她顿住,玩味地勾起唇,“后来我仔细想想,你应该是喜欢上我了吧?” “虽然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耸耸肩,“我也没兴趣去了解。” 傲慢的、理所当然的。在李双睫的视角下,她是皇帝,臣民的喜爱对她而言就像空气一样不可或缺。她享受被人爱戴的乐趣,裴初原无非手下败将,爱她也是大势所趋、无可避免。 就算站在现实的角度,李双睫在学校里也有数以千计的追随者,那么多人爱她,她难道还要一个个去计较吗?她能记得裴初原这个人,已经算他好福气了,更别提她还专门约他聊一聊。 “既然你喜欢我,那很多事都说得通了。为什么三番五次借着职权和我产生交集、引起我的注意,为什么应下赌约。”她整理了思路,难得委婉,“但这不是你给我带来困扰的理由。你可以去对付任何人,你喜欢我,或者嫉妒别人,那是你的事。但涉及班级声望,那就是我的事了。我不可能看着郑揽玉被冤枉。一,他是我的部下,二,这也是我们班级的荣誉。” 裴初原细细品味着,惊觉她从头到尾没有谴责过他什么,无论是爱慕、嫉妒,还是其他。这是不是也说明…… 她又否认:“但不可能的。就算这次月考赌约你赢了,我也不可能答应和你在一起。我对你没意思,仅仅觉得你配当我的对手而已。不过好在你没有赢,不然,还真有点麻烦呢。” “不会麻烦了。”裴初原倏然起身,“以后你都不会再麻烦了。就在今天早上,我和郑揽玉也打了一个赌,我赌输了,他要我离你离得远远的。” 他并不窘迫,反而自嘲地挑眉:“谢谢你告诉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没想着……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李双睫仍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在裴初原心碎的这一刻,她似乎有点……有点心动于他了。柔顺的黑发贴在额前,细碎的刘海像夜雨,冷而剔透,伴随着他如植物般缄默而温顺的眼。 尽管知道他绝不像表现出的那般人畜无害。裴初原根本不是寻常的草木,他是藤类,在人看来无害,却会用繁枝去绞杀周遭的同类,想想郑揽玉,想想裴初原对郑揽玉犯的那些恶行。 ……这很可怕。 并不值得同情。 李双睫心底涌起异样的情绪。 裴初原见她无话,转身离开。 李双睫想了想,从身后追上他: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想问你。” 街角日落绚烂。 夜幕已经降临。 错过放学时间,又超出同学交往的范畴,这时候叫住他,显得有些似是而非。他在人流交织里侧过身,露出一道点缀在眉骨的霓虹。还有什么问题,他问。表情有味道,并不冰冷。 被揭穿心意,不像别人那样露怯,反而大方承认。就算明确回绝,他也绝对不表现出扭捏。他的家教一定不错,心态也很强大。最重要的是,即便失败了,他的眼中也充盈着野心。 这很好。 她喜欢这个。 “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 “会。”裴初原径直打断她。 他太迅速了,毫不迟疑,仿佛不这样就会违背什么原则。李双睫窒住呼吸,迟疑地打量他,直到问出为什么。而他仍然平静无澜:“因为我喜欢你,我嫉妒啊,我没做错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 震惊地重复一遍。 “我没有错,唯一错在让你发现。”他恶声说,“郑揽玉,我讨厌他嫉妒他!如果不是你三番插手,他早已经因逃课和作弊被教务处勒令退学了!你没制止我,在我看来就是一种变相的默许。以后,我还会继续对付他,只要不波及到你,不影响你和你们班的利益,你就无所谓吧?不是么?” 李双睫感到被挑衅。他并不明白。 “我有没有说过郑揽玉是我朋友?” “我有没有说过他是我的情敌?” 他以同样义愤填膺的语气回敬。 嘿,裴初原。 裴,初,原。 真是小看他了,牙尖嘴利!李双睫气极反笑,她反手揪住这位追求者的衣领:“那我有没有说过,我很讨厌你现在这个态度?我原以为你是个洒脱的,拿得起放得下,所以才想着找你谈谈,没想到你堂堂一个学生会长这么小肚鸡肠!你不可笑吗?你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资格?” “什么身份,都要靠自己争取才行。”裴初原恶劣道,“你以为我一步步走到你面前,靠的是温良恭俭让那一套?我告诉你,你以为我害过的只有郑揽玉一个?你太天真了……” 李双睫盛怒:“你现在连装都不装了是吧!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 “我不是贱人啊,我只是喜欢你,你又不看我,我有什么错?”衣领被狠拽,紧束着咽喉,呼吸变得困难,裴初原脸颊上有缺氧后的潮红,在夜光下宛若残凋的玫瑰,毁灭般的美感。 他哽咽道:“你如果喜欢我,就没有那么多事了。我又没有要求很多,只是希望你能正眼看我一下。为什么每个人都能和你产生交集,我就要被你排除在外?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神经病吧!”李双睫更不能理解了,“你要和我产生交集你就说啊,你又不说,在那里八百个小动作搔首弄姿,谁能看见啊?再说你没让我喜欢上,难道不是你自己没本事吗?” “哼。”裴初原自说自话,“我可以把所有人赶走,让你身边只我一个,只有我的话,你想不喜欢我也难!” “我想不弄死你也难!” “来啊!你敢弄死我?” “我有什么不敢?”李双睫左看右看,正好有一条没监控的小巷,她二话不说就把他拽了进去。裴初原踉踉跄跄,羸弱的玉面书生根本不是王的对手。他被摔在斑驳破旧的墙面上。 “咳……咳咳!”剧烈咳嗽。 他沿着墙,缓缓地滑坐在地。 “说!”李双睫暴戾地揪住他的额发,“说你不敢再陷害我的人!说你后悔污蔑了郑揽玉!向我保证,以后离我们十一班远远的,管好自己的手和脚,不要奢望那些不该奢望的!” 他艰难地吐息和抵抗: “不……可……能!” “你的辞呈已经递上去了。”李双睫不明白他还有何底气,“你很快就不再是学生会长了,而且你的成绩也不如我,在学校里的人气更是和我差远了去,你就不怕我到时候报复你?” “那证明……你心里有我呢。” “不要脸的东西!”她抬拳。 可,望向那双漆黑而有生命力的眼,李双睫宿命般的,一再而再迟疑了。 他没做错什么。他说的没错。为什么她面对裴初原总是温柔呢?这该死的温柔!她每每下不去手,因为什么? 如果是同情心作祟,那郑揽玉明显更值得同情吧,他才是真正没做错什么却遭受了无妄之灾的人。裴初原呢?他这个毒夫!反而是加害的那一方! 她其实清楚原因: 是因为他的野心。 他有向上攀爬的欲望,藤蔓生长于优胜劣汰的丛林,为了汲取阳光和土壤的养分,会残忍地绞杀对他有威胁的植物。包括他说他唯一错在让事情败露,他不反思,因为他不是那种人。 李双睫不得不承认,她欣赏裴初原。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有野心的人总是比平常人更迷人些,像有一股子力量推迫着向前。野心是支点,人有时候就靠着这些算不上高尚的东西过活。她也是一个有野心的大女人啊,会因他人的优秀而妒恨,会因他人的失败而窃喜,她没什么好苛责裴初原的。 她闭了眼,拳头竟然落不下。 半晌,她松开他,站直了身。 “滚吧。”她讽声,“手下败将,无论你怎么折腾,一辈子也不是我的对手。你大可以识相地就此收手,当然,我也不怕你再耍阴谋诡计。如果有必要,你也是我李双睫的敌人!” 她转过身去,背影冰冷而坚硬,一块无可撼动的钢铁,“至于你喜欢我,不是理由,也不是你再搞什么小动作的原因。别把一切都归咎到我身上,你没有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价值吗?” 裴初原艰难地站起身: “你好像很赏识我啊。” “哼,这时候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上位者冷笑一声,“今天好话也说给你听了,歹话也说给你听了,文也斗了,武也斗了。想过把你归入麾下,但我不需要一个无法掌控的朋友。” “你说的好像我一定愿意屈从你。” 裴初原突然上前两步,“李双睫。” 他阴狠道:“凭什么不是你跌倒?” 绝无可能。李双睫决绝地离去了。 搞砸了,无所谓。裴初原倚在阴影中,心如死水地望着巷外的车水马龙。刚才他都那样激怒她了,为什么她还是不愿对他动手?给他一拳吧,或者扇他一个耳光?有这么难吗? 李双睫啊李双睫,他要的不是优待,不是赏识。他只要她粗暴地对待他。 他希望自己变成火山的口,热烈烈冒一次,什么都给他烧个干净。即便要掉入冰川也无所谓,冻成死灰也罢。 能给他死水般的生活,一点点得以支撑下去的暴乱,那也就……足够了。 没办法了,他拍拍裤腿上的灰尘,悄无声息地苦笑。起身,正要走出小巷子,却被一道飞踢踹回去。紧接着,那道逆光的人影又冲了过来,跨坐他身上,抬手给他四五个响亮的巴掌。 这一切发生在几秒内,还没反应过来,香气已经比阵痛先袭在他脸上。 他被扇得眼冒金星。 好久才看清眼前人。 李双睫重重舒出一口气:“本来想着算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解气。” “这下舒服多了。” 第25章 无论如何。 家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33节 裴初原的笔尖停顿片刻。 他面不改色地画上句号。 这样, 一篇中考作文就完成了。本次题目是《家》,要求以大家与小家的区别与联系进行发散。这命题,简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裴初原足足思考了二十分钟, 眼看时间告罄, 只好咬牙动笔。 裴初原其实并不喜欢撒谎, 尽管后来他会习惯, 但当下,这篇作文足够他反胃个两三天了。中考结束的下午,母亲裴黎专程来接他,他仍然有些呕吐症状, 于是终点从餐厅转到医院。 裴初原在打吊瓶。 父亲姗姗来迟。 他一身革履的西装, 摘下眼镜, 鼻尖上淌着汗液。快步到裴初原的面前,蹲下, 手探在儿子的额头上, 问感冒了吗?裴初原说不是, 裴黎却不耐地道:“早说了让你在家里看孩子!” “最近天寒降温, 我想着儿子身体不好,昨天还给他冲泡了感冒灵喝。”裴父神情很紧张。 “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裴黎嗤。 裴父呼吸一滞, 缓缓垂下英俊的脸。 “抱歉。”他低声说。 裴黎冷艳的眼浑过来, 掠过那一颗刺眼的小痣, 却是冷笑一声, 踩着细长的高跟迅速逼近。一个身处权利中心的女人,仿佛脚底匍匐着漆黑漩涡,无时无刻不释放出令人折跪的威压。 她挑起男人消瘦的下颚。 “别装可怜,你不是他。” 来了。 又来了。 膝盖上的双手一再攥紧。 针头在紧绷皮肤间刺蠕。 冰冷的液体, 从一个容器流淌进另一个容器。医学,现代的伟大科技,有用,但没那么有用———可以治他的病,为什么治不了他家里人的病呢? 没错。 他的家人有疾病。 妈妈和爸爸都是。 两个病人,很难讲谁病得更重。上初中之前,裴初原深以为妈妈病得更重:妈妈不可理喻,总是对爸爸疾言厉色,不肯讲半句好话,动辄“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个替身而已”。 上了初中,同学们和裴初原聊起家庭,他才明白,不是每个母亲都会把父亲推倒在沙发上,掰正他的脸说“哭!你哭起来的样子最像他”,也没有哪个父亲在经历了这些事之后,仍然期盼着母亲的爱,百般委屈求全,甚至舍弃自己苦苦打拼的事业。 他问父亲为什么如此。 “……因为我爱她。” 父亲眼角淌下泪珠。 你爱个毛线啊。 裴初原震撼极了,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因为父亲缓缓佝弯了脊背,将脸埋在掌心里抽泣。这一刻他深刻的明白,不只是母亲有病,父亲也有病,父亲病得更重,病得更加无可理喻。 该不会……父亲被洗脑了?深思熟虑后,他决定咨询一下班上的万事通。万事通是个开朗的女同学,初中三年寒窗苦读,百草园读到三味书屋,可喜可贺,她终于从绿江读到废文网。 “我勒个深情虐恋啊!”万事通一手捂着眼,一手比了个ok的手势,“你爸是性转版虐文女主吧!不管男主如何拿她当替身,依旧坚韧可怜小白花一朵,下定决心用爱感化男主!” 裴初原不明所以: “我爸是男的。” “所以是性转版啊!性别转换的意思。”万事通将草稿纸卷成话筒,递给他,“来!讲出你的故事!” 在了解裴父是秘书上位,替身转正,先孕后爱之后,万事通的眼已经亮得能发光了。特别当是裴黎那句“借着孩子上位不是正合你意吗?你应该养好这个孩子,才能继续讨我欢心”,万事通更是笑得一脸花痴:“哎呀!这味儿太正了!那叫一个地道啊!” “什么地道?” “地道的替身做恨文学呀!”万事通津津乐道,“诶,是不是你妈还经常对你爸说‘记住,你只是一个替身而已,不要奢求那些不该奢求的’‘你连他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过’?” 细思极恐。 粗思也恐。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警惕道。 万事通也不废话,甩他一堆资源。 “少年郎,把这些文章熟读。”她高深莫测地背过手去,仿佛世外高人,“我保证你什么疑问都没有了。” 思绪回到现在。 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裴黎无暇再顾及黯然神伤的丈夫。她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今晚刻意空出了两个小时陪儿子吃这顿庆功宴,却不想泡汤了。 严谨细致的时间表被打乱,她又得重新做安排。裴初原清楚裴黎的性子,她答应一件事就一定会做到,裴家人从不失约,话语比金子的分量更重。 “饭局改到周末。” 这话是对裴初原说的,她又吩咐裴父,“打完吊瓶,你带儿子回家。” “不用。” 裴初原平静地抚平手背的输液贴:“你们各忙各的,我自己回家。” “初原……”裴父抬手做挽留。 裴初原却拎起书包,转身离去。 读完了那些深情虐恋的替身文学,裴初原非但不理解男女主的精神状态,反而更想报警了。这种文的受众到底是谁?怎么会有人喜欢看虐身虐心的情节?他都替文中的女主而感到憋屈。 多解释一句会死么? 一被冤枉就哑巴一样。 男主也是彻头彻尾的人格分裂。 非要等到女主离开才幡然醒悟。 神经病。 要么爱到不舍得人家受一点委屈,要么就恨到冤枉人家到底,不要做什么仰卧起坐的蠢事!上一秒还在“这个贱人就是会卖惨”,下一秒就“原来是我错怪她了,我爱的人就是她,我现在就去挽回她”。裴初原看完像吃了大便一样难受。他把阅读器递还给万事通,对方问他看完后作何感想。 裴初原唯一的感想就是: 他懒得掺合这些破事!! 小时候不懂,父母一吵架就左右为难,现在他明白了,夹在中间只能成为这俩货的情趣工具。不要再来烦他了!又不是要离婚了,等离婚了再到他跟前吵行不行?当然,这话他是没胆量说的,能做的也就是忍。忍一忍吧,能怎么办?这个家里就三个人,已经病两个了,他可千万不能病了。 他要成为一个正常人。 他一定要成为一个正常人! 尽管这不太容易,因为父母常年争吵,他也不擅长人际交往。母亲又对他条条设禁令,强大的掌控欲让他几近窒息。裴初原只得苦研功课,眼镜越戴越厚,身边的朋友却越来越少。 等裴初原回过神来: 他已经一个人很久了。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可以做很多事,没必要让别人融入他的生活。很麻烦,而且没必要,任何人靠近了都是一场可怕的灾难。人和人的纷争,难道没有一种简洁明了的方式解决吗?非要你拉我扯,纠缠不清,像一块嚼烂的口香糖粘牙粘脚? 咔嚓。 树枝被踩断。 裴初原倏然停下了脚步。 路灯下,鼻梁横过光束。 他沉默了几秒钟,猫科动物般,耳朵动了动,似乎为了辨别那个声音从哪里来。光束从笔直而略带驼峰的鼻梁穿过,落在根根分明的黑睫。他下意识缩紧瞳孔,意识到声源来自脚下。 他抬起脚、再落下,咔嚓咔嚓。 渐渐的,愈发用力,歇斯底里。 裴初原很起劲,重复踩树枝的动作,这太幼稚了,这太有趣了!他不停地这样做,好像听到回声就意味着成功。其实不是的,他只是喜欢干脆利落的人和事,他一直寻找的就是这个。 裴初原踩的太起劲了。 他的脚踩到树枝堆外。 “喂!”紧接着,一道暴怒的喝声。 “你小子找死!踩我新买的球鞋!” 裴初原被推了一把,失重感将他包围。刚刚因为运动而头脑充血,还晕乎乎的,这一下直接摔到护栏另一头———真是四仰八叉的姿势,他茫然,仰着脑袋,眼镜狼狈地滑落到鼻尖。 一道清冽的女声。 “碰瓷呢?我就碰了他一下,怎么还讹上我了?我还没找他算球鞋的帐呢!” “冷静。”另一道男声,“你看他弱不禁风的,估计真被你推摔倒了?” “切……那怎么办?” “先把人扶起来吧。” 动荡的视线里。 一道人影逼近。 裴初原必须眯眼才能看清楚。这个突如其来的生物,有一张白净而英气的脸,剑眉斜入鬓,那双澄澈如盏火、如明星的眼眸中,半点儿没有推搡了人的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得要命。 “你看毛。”她朝他伸手。 “自己起来,还是我请你?” 裴初原攀住这个生物的胳膊,不瘦弱,反而很有力,硬邦邦的。她一勾手肘就把他带起来,冷笑一声,轻描淡写地拍了拍衣摆。裴初原刚站稳,就被睨一眼。她不言语,转身就走。 “别走那么快!等等我!李双睫!” 裴初原戴上眼镜,只看到她的背影。 “真晦气!本来想着考完庆祝庆祝,刚买的新鞋,从店里穿出来还没热乎呢,就被人踩一脚,莫名其妙呢!” “消消气消消气。话说你志愿怎么填的?听阿姨说第一志愿填的景高?” “志愿那玩意儿没用的,我肯定是高分保护啊。”还真是个张狂的家伙。 “不过,我确实打算上景高。” “嗯!我也申请的景高!如果顺利的话,到时候咱们还在一个高中呢!” “那很坏了。”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34节 “实则不然!” 两人渐行渐远,高亢或平静的谈话声也远去。裴初原盯着右手,虎口处仍然有她支撑他的力道,又想到她冰冷漠然的神情。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甚至……有些不讲道理。裴初原抿紧了唇。 很快又松开。 李,双,睫。 默念一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李,舌尖轻触上牙龈的内侧;双,气息从口齿间倾泻;睫,最后一字,上齿和下齿咬合一处,像忠诚地咬住她的名字。她要去景高……那么他也要去。 裴初原向裴黎提出这个请求。 他极少对这个母亲索取什么。 所以,裴黎感到意外:“你不是打算走保送出国的路子吗?”她也是这样培养他的。裴初原坚持自己的想法,裴黎没多说什么:“可以,但我的儿子,无论在哪里都要压人一头。” 他承诺:“我会在景高出人头地。” “那当然,我的种不会差到哪去。” 裴初原退出书房,后知后觉,心脏狂跳起来。他太疯狂、他太冲动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因为仅仅见过一面的人,而改变自己人生的分叉路口的选择,可他就是这么做了! 这感觉挺不错的,就像踩树枝堆一样不错,就像那忽如其来的失重感。 不,是失控感。 他的脑海里、眼前,甚至今夜梦里,都来回闪逝那一双璀璨的眼睛,源于那个神奇的生物。像天外来物,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灵,她有自己独特的一套法则,偏偏裴初原十分想借用。 可惜,他不能。 父母争吵依旧。 每天,每天,这种狗血的桥段不断上演,应该庆幸裴黎的白月光还没有回国,否则更是乱成了一锅粥。新学期的早晨,母亲整理着凌乱的领口,从一室旖旎里出来,还要对父亲嘲讽: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他么?要是他喊累喊停,我自然会心疼,可你呢?” “叫都叫得不像!”她冷笑。 裴初原视若无睹地用着早饭。 不想管,不能管,也不该他管。年少不懂事的时候,他也不是没劝过父亲离婚,有一次还真劝动了,裴初原那叫一个欢喜啊,赶紧去网上打印了一份离婚协议,可临到要签字的关头,母亲突然归家了。她不同意,两人大吵一顿,开始上演强取豪夺的戏码。 反正最后,母亲睡服了父亲。 父亲再也没有提离婚的事了。 这对颠公颠婆,真是让人选不出一个来。父亲若是真想离婚,谁能拦得住他呢?归根结底还是意志不够坚定。母亲也是,怎么老用下半身去解决问题?关键是,还真就这么解决了! 至此,裴初原后悔极了: 他该用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现在乱七八糟的心情?! 他比哥谭的小丑还要可笑。 再多管一次闲事他就是狗! 裴初原在司机的陪同下来到新学校,走进校门,走进自己的新班级,厚重镜片下,四周都是陌生的生物。如往常般避之不及,可突然想到来这里的原因,于是他偶尔也大着胆子四顾。 没有看到她。 她,李双睫。 上午在班级内报道,下午就军训,分配了连队。一个排三十人,一个连三个排,他总算看见她了。李双睫,一身难以从人群中辨出的军旅迷彩服,如果不是裴初原对她实在太过敏感,他不能从茫茫人海里找到她。她认出他了吗?可他……早已经认出她了。 耳边响起一连串的踩树枝声。 咔嚓、咔嚓。 清晰到悚然。 烈日下,汗珠从苍白而骨感的下颚滑落。当她那双神话般的眼看向他时,这感觉尤为诡异,更诡异的是,她鹰隼似的锐利逼人的视线并不停留在他身上,而是以极快的速度滑翔而过。 直到她以同样不羁的神情望向他人,裴初原才惊觉她根本没认出他。他羞耻,因为总是梦见她,自从上次见面以后,可她竟然对他毫无印象。镜片下的目光闪了又闪,最后轻轻移开。 他下定决心要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于是借着编队伍的契机站在她身侧。 可她仍然看都不看他一眼。 怎么会这样?裴初原像第一次认识自己一样,站在卫生间的镜子面前。身材偏瘦,确实有些干柴了,比起她身边那位男生。刘海也很厚重,耷拉在眼前,再配上那副度数偏高的眼镜。 只是……普通男生的长相吗? 裴初原首次陷入了容貌焦虑。 时隔一年多,他再次求助了万事通,对面给他推了一个红色封面的软件,里面有很多流行穿搭。裴初原像找到新大陆,原来高中生喜欢这些类型。 好吧,军训结束后,他会去健身房,努力让自己的身材看上去诱人些;会理一个清爽有型的发型,每天用卷发棒给杂乱的刘海做造型,还有…… 眼镜。 必须摘掉。 他立刻约了国庆的激光手术。 一个月后,他势必惊艳了她!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首先因为手脚不协调惊艳了教官。这不能怪裴初原,李双睫面前他太紧张,光是想到她看着他,哪里记得手脚怎么摆? 他越紧张越做错,教官越要拉着他重做,教官的大嗓门也让他心生忐忑。终于,他动作练整齐了,得以归队。 下一项练习。 向左向右转。 向左转。 裴初原和李双睫面对面。 向右转。 两人就变成背对背拥抱。 向前转。 两个人行着贴面礼擦过。 教官忍无可忍:“来来来,第二排第六个,就是刚才正步都踢不对的男生旁边的女生,你俩怎么回事?一个正步踢得像僵尸,一个左右分不清的文盲!来,出来,你也展示下正步!” 他话音未落,李双睫已经出列。 原地踏步走。刚踏步,有人笑。 再踏几步,有人开始捂肚子笑。 起步走,李双睫扭得像一条蛆。 教官谴责她,反而在她那儿吃了瘪。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同志,裴初原想,眼睛会焕发光彩的生物都这么不好惹吗?至此,他对李双睫还是好奇和钦佩居多,远远没到仰慕的那个地步。 直到军训结束那天。 闭幕仪式上,总教官正在发表讲话,可雨突然砸了下来。没有人敢避雨,教官们说了不能动,军队里面这是铁律。于是大家只好闷不吭声地淋雨。 裴初原看着身旁的李双睫,想到这就是两人共队的最后一天,可她对他还没什么印象,这不免让他有些遗憾。 身前传来两道交谈声。 “喂,你看到没?咱们左边那个女的,对,短头发的,我的天哪,全部湿透了,怎么可以……那么大……” “看到了,起码d吧!果然胖妞就是有大雷啊,这吨位和奶牛有的一比!” 两男生说笑着,其中一个还专门抬起手在胸前比划了一番。裴初原蹙眉,刚要出声制止,身边的神人已经像利剑从刀鞘中出刃。那双胳膊,裴初原了然,拥有不同寻常人的超凡力量。 他触碰过。 她的强大。 李双睫的两只手分别控住着两个男生的脖颈,暴雨中,拎小鸡一样,扯高他们的领子,逼迫他们转身直面他。 “直视我,崽种!”她怒吼。 前刺。直拳将两人放倒在地。 “小头占领高地才说出这畜生话!” 她恶狠狠啐一口,转而对裴初原。 “你,就你,赶紧把衣服脱了。” 裴初原立刻脱掉了军训服。 她一把抢过,递给那女生。 做完这些,她才有精力看他一眼。 不,别看……他还没练出腹肌呢。 裴初原羞赧地背过身去。 她却赞美:“身材不错!” 第26章 命运, 就是如此滑稽。如果当初裴初原转过身来,让李双睫看清他的脸,那么她对他的第一印象会非常不错。 虽然戴着死板的黑框眼镜、厚厚一层刘海被雨水浸湿, 狼狈地搭在额前, 但, 李双睫会记住他:一个愿意脱下最后一件衣服去维持他人体面的人。 是个仗义的人。 值得她去交往。 也是命运使然, 李双睫来归还衣服, 裴初原正好不在班上。原本想问问这好心人的名字,但新学期谁都不认识谁,更别提裴初原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角色。后来他倒名声大噪了,做手术摘掉眼镜, 理发店走一遭, 摇身一变学生会长, 上演现实版的男神降临。 却和女神印象里的四眼仔渐行渐远。 当然,这也是李双睫的视角。裴初原从没有放弃给她留下印象。只可惜, 努力型选手毕竟比不过天赋型选手。 郑揽玉第一天就做到的事。 裴初原足足努力了一年多。 筹谋精妙的开场、等待恰当的时机, 一次又一次, 可她永远是敬而远之。李双睫不会知道, 当时她在楼道里扇那两男生,裴初原就在不远处看着。 他黯然神伤。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35节 指甲掐进掌心里。 他对李双睫的感情。 已经到更深的程度。 很难讲清楚, 当李双睫挥拳时他是什么感受, 当李双睫扇人时他又是什么感受。裴初原从没见过那么干脆的人, 能动手绝不多废话。她就这样, 不分场合,不分对象,只要惹到她,十步之外脏话快, 十步之内巴掌快。 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行。 她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一位侠肝义胆的剑客,她的巴掌是武器。说句糙话,他简直想把李双睫绑回家去!看,这是我有病的妈,看,这是我有病的爸,你能不能一人给一巴掌? 他不敢,所以更钦佩她,如果能像她一样勇敢,对水深火热的家庭说“不”,不敢想象他的童年会有多么快乐,他会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小孩。 只可惜裴初原没那个胆量,光是靠近她,就已经用尽全部的力气和手段。 他人生里做过最大胆的事,就是因她改了志愿。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了。 尽管李双睫从不看向他。 但他没后悔做这个决定。 因为在学校里,裴初原是最快乐的,可以逃避病态霸道的母亲和懦弱窝囊的父亲。同时,他也学会了融入校园生活。这一切都承李双睫的福。不是她,他不会从封闭的心房里走出来。 但爱慕是把双刃剑。李双睫改变了他,使他从籍籍无名到出类拔萃,却不接受她改变的他。她否认他,等于肯定他否认的自己。难道她更喜欢他从前书呆子的愚钝模样?可笑他费尽心机,最后发现李双睫喜欢的竟然是郑揽玉、宋恩丞那款的笨蛋美人?! 荒谬! 可笑! 从这一刻开始,裴初原常常听到一道细细的嘲笑声,明明感觉近在耳边,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发了疯一样寻找,最终发现,发出这道声音的竟是从前的自己———那个笨拙寡言的他。 “真蠢,你也得不到她的喜爱!” 裴初原一瞬间气红了眼眶。 他想,既然不能让她喜欢。 让她厌恶也是极好的! 有道理极了,李双睫的喜爱么,他不在乎了。是单给他一个人的,还是别的男人都有?哼,如果别的男人都有的,他可就不要了!他要最特别的,他要风,要雨,要李双睫的暴戾! 她打他、踹他、扇他巴掌,这样也比苍鹰一样从他头顶掠过好。她的利爪如果不能落在他的肩头,干脆就抓花他的脸!裴初原没有意识到,在这个过程中,他也病了,比父母更病态。 也许这是裴家人的宿命。 他终究不是一个正常人。 他是李双睫的狗。 他渴望她的巴掌,惶惶不可终日。他被崇拜的感情折磨得太痛苦,她又不看向他,怎么办?只好逼迫她恨着他,以巴掌惩罚他吧!无论任何高尚或下作的形式,裴初原都甘之如饴! 可他没想到。 这样的巴掌。 李双睫一下就赏了他五个。 当眼前的女人愤然抬起右手时,首先飘过来的,是她身上清冽芬芳的薄荷香,其次才是利落的巴掌。香气充盈在裴初原干涩的鼻腔的那一瞬间,脸上火辣辣的,已经不是疼的感觉了。 是爽。 像缺水多日的艰苦旅人。 突然被扔进充盈的湖泊。 像穷得满大街乞讨的人。 突然被关进一辆钞票车。 第一个巴掌落下,裴初原还能回味,可接踵而来的第二个、第三个巴掌,完全冲垮他幸福的阈值。脸蛋在麻木到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接受第四个和第五个巴掌。裴初原感到灵魂从躯体里飘出来,囫囵吞枣地享受着快乐。 死脸!别疼了! 快多感受一下啊! 他着急得要哭了。 也可能是爽哭了。 总之,裴初原真的流下了眼泪。温热的液体划过脆弱泛红的脸颊,带动一连串细密、酥麻的疼痛,好像不同频率的电流在皮肤和皮层下流窜着。那种新奇的感觉使他茫然,脑子短路。他痴痴地看着李双睫,漆黑的眼里盛满水光,星痕一道道流淌,破碎的梦终于被重构完整,是的,他圆梦了。 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李双睫根本不会明白。 李双睫确实不明白。她在气头上,见裴初原被几个巴掌哭了,这才烦躁地拽住他的衣领:“这会儿知道哭了?!刚才那死贱死贱的劲儿呢?好话听不懂,非要一顿好打的给呢?” 裴初原在她的怒骂中回了神。 扩散的双瞳,渐渐有了焦距。 “李双睫。”他艰难地笑了一下,“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如果是我赢了这次月考的赌约,会提出什么要求?” 李双睫凑近:“什么要求?” 他轻笑:“你已经兑现了。” 信息量太过丰富。李双睫沉吟,最后望向自己的巴掌:“你是说这个?” “对,就是这个。” “为什么?”她完全不能理解,“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却想要我的巴掌?如果是为了成绩,那也没用啊,手是用来握笔写字的,我比你聪明的地方在脑子,你要我的巴掌有什么用?” “……我不是为了成绩!” 裴初原的脸色难看几分。 “那是为了什么?” “就是……喜欢。” 喜欢,她不明白么?他喜欢她,连人,带巴掌,带拳头带飞踢,全部都喜欢!他喜欢她,也喜欢她扇他!更喜欢她往死里扇他!李双睫逐渐从他的眼中读到一些东西。她退后两步。 “你喜欢我扇你?” 裴初原干脆破罐子破摔: “是个人都应该喜欢吧。” “脑子有病?”李双睫有话直说,“你是看郑揽玉一天到晚被我扇,以为被扇很好玩是吧?我扇他是因为他犯错了,他坑我啊!那个不叫爱,没有什么爱的巴掌,我是在教训他!” “那你怎么不扇别人,只扇他呢?”裴初原不依不饶地诘问。眼眶里的泪水堪堪滚落,却还要殚精竭虑于她。 “你恐怕……扇着扇着就爱上他了!到时候我……我又该怎么办呢?!” 李双睫蹙眉:“什么情情爱爱的?你理智一点好不好?难怪总考不过我,满脑子都是这种桃色废料!第一,你可别造谣我,我对郑揽玉那就是主狗之情,第二,你现在不许再哭了!” “为什么?郑揽玉那个贱人卖惨就可以,我卖惨就不行?你真是偏心!” “我偏心?”李双睫不给他留面子。 “你就这么边哭边硬!你不恶心?” 一时间。 鸦雀无声。 裴初原僵硬着,不敢再喘息,目光缓缓下移,又飞快地掠走。他诚恳地说对不起,李双睫的脸色也很难看,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要不是怕你又爽了,我真想抽死你,你知不知道?” “拿、拿皮带吗?”他受宠若惊。 李双睫大惊失色:“你玩得太花!” 魔法能打败魔法,他这一闹腾,李双睫还真不敢再动粗了,该不会他是怕挨揍才出此下策?她在原地徘徊了两步,还是朝他伸出手:“起来!惯会碰瓷的家伙!难道还要我请你吗?” “你再扇我一巴掌,我就起来。” “贱货!你还和我敲上竹杠了!” 李双睫刚要抽回手,裴初原识时务地搭上,借着她的胳膊站了起来。他一站稳,她就松开,这次总不冷漠了,而是一种难言的复杂。她打量他,最终叹息一声:“你别再暗恋我了。” “因为我不够格么?” “不是。”李双睫抱着双臂,“因为你暗恋我的时候太雷人了,总是要害人,让我不舒服。你干脆明恋我吧。你要我的巴掌,直接跟我说就行了,我一天要扇那么多人,顺手的事。” “李双睫!你干脆就不要扇别人!”裴初原急了,“干嘛奖励他们啊?” “闭嘴吧!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变态?”李双睫气得要吐血,刚扬起巴掌,不行,她今天已经给了他五个巴掌。“为了本女王的手腕健康,以后每天只给你三个巴掌,多的没有!” “才三个?”裴初原静默几秒,“李双睫,你是想我死吗?我今天要是没有被你连扇五个巴掌,一天一个巴掌我都知足了。可我已经开过荤了,你一天只给我三个巴掌?你干脆……憋死我算了!” “再吵一个都没有!” 裴初原立刻收了声。 李双睫头疼得要命,捏了一把眉心:“行了行了,给你点颜色别蹬鼻子上脸了!那么善妒,像个泼夫一样!以后别再因为我去陷害别人了!要是被我发现了,扣二十个巴掌起步!” “二十个?你一天才赏我三个。” “对!就这样,一天一天的扣!” “还有,既然我赏赐给你巴掌,你也算我的人了。”李双睫说,“你继续当你的学生会长,表面上是主子,背地里是我的奴才!你要为我所用,学校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告诉我。” 裴初原:“这样做有我什么好处?” “能借职称和我说上话,你不爽?” 确实爽。裴初原懊恼地用手腕砸了两下额头。现在他倒是有点后悔把一切摊明了。李双睫是多么精明的人,喜欢,几乎等同于把自己的软肋摊明,把最脆弱的把柄递交到对方的手上。 “不许砸额头了!”李双睫恶声恶气地制止,“谁知道你眼睛一转,又是什么阴谋诡计?休想自己把自己砸出伤,然后冤枉到我头上!又讹我!” 好吧,砸额头也不让。 裴初原遵从地放下手。 两人走出巷子,夜幕已经完全覆盖城市,一看时间,竟然吵了一个小时,也是服气。李双睫饿得要发疯,野兽一样闻着街道里散出的油烟味。饿了吗,裴初原问,废话!打人很累的。 “挨打也不容易。”他说。 “是吗?我看你硬得容易。” 李双睫说话就这样。 她这人就这样,荤素不忌。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36节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裴初原不吱声了,这是他唯一接不上话的时候。他还是有点羞耻心的,虽然不多,但有点。李双睫见他这时候装窝囊,冷哼一声:“别装死,我请你喝了饮料,你不该请我吃饭么?” “……可以吗?”裴初原试探地问。 “那不然呢?喜欢人就这个态度?” “我是很意外你愿意和我吃饭。” 这话说的。李双睫简直想扇他。 算了。 怕他爽了。 “你个善妒的贱人!我跟郑揽玉说两句话,你肺都要气炸了。真要跟你吃饭,你反而矫情,怎么了?我就不能因为你长得帅和你吃饭?再说了,想请我吃饭的人从这里排到法国……” 李双睫把话掐断在喉咙里。 因为少年脸上可疑的红潮。 “不是吧!”她大惊失色,“我以为你搞纯色,别告诉我你要搞纯爱!” 裴初原轻咳一声,尴尬地别过头去:“实不相瞒,上高中之前,我没有和学校里的人交过朋友。上高中之后,虽然进了学生会,团建也是很多人一起,没有单独和异性吃过饭,所以……你是第一个。” 嘿。 还挺纯情。 “嗯,你也是第一个。” 李双睫心不在焉地说。 “今天晚上的第一个。” “……” 第27章 正值饭点, 满街都是能吃饭的地方。人流熙攘,两个景高学生结伴而行,蓝白的校服彰显着祖国花朵的身份, 当然算不上特别, 但如果是年级第一和昔日年级第二, 恐怕有些威慑力。 “诶, 那不是隔壁景高的李双睫吗?真人比照片还美!旁边那个是谁啊?我听说她的新男宠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啊……难道被甩了?那也是, 别让外国人太嚣张,华流才是顶流!” “什么啊!你再仔细看看!那个可是裴初原啊!和李双睫一贯不对付的!两家唯粉可是掐个昏天黑地啊!这两人怎么勾搭到一块儿了?怎么还进店坐下了?别看了!小心被发现了!” 李双睫认真地看着菜单。 “我吃这个,你吃……” 话音未落,一声突兀的快门声。 四周的偷拍者尴尬地收起手机。 竟然还不在少数, 裴初原吃了一惊, 赶忙去看李双睫的脸色, 却见对方的神色如常,只是继续询问他吃什么。 反倒是李双睫注意到他似乎很紧张:“怎么?学生会长还不习惯被拍?” “不是。”裴初原不是不习惯, 他是暗爽过了头。作为李双睫粉丝后援团最大的站哥, 有朝一日竟然能和自己的偶像私联并同框上镜。要不是偶像还在面前, 裴初原一声令下就疯狂买通稿, 不过一小时,李双睫和他夜约学校附近餐馆的绯闻就会传遍论坛! 到时那些人哪里还记得郑揽玉?哪里还记得宋恩丞?旧爱柏梁台, 新宠昭阳殿。他裴初原如今能上桌吃饭, 就一定会把饭桌上两位旧人给踹下桌! 遥想几个小时之前, 他还因被睫皇打如冷宫而心如死灰, 几个小时之后,他已历经千辛万苦,从甘露寺归来! 第一章,回宫。 裴初原满怀雄心壮志, 势要夺回自己这一年失去的一切!李双睫却怜悯地瞧着他,这傻子,被她拽到小巷子里揍得跟一只小狸花猫似的,就算同台上镜又如何?只有被她艳压的份儿。 吃完晚饭,裴初原提出送她回家。 李双睫说不用,小花猫立刻急眼。 “凭什么宋恩丞能和你一起上下学,我不可以?我看你分明就是偏心!” “那人家不是和我顺路吗?”李双睫拧眉,“你看看你,又急,怎么一吃起醋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啊,你现在怎么变了?变得那么不懂事了呢?” “我都……喜欢你了!你刚才不是还说过,喜欢人要有喜欢人的态度,我送喜欢的人回家不是理所当然么?” 这倒很有道理。李双睫认同地点头。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喜欢一个人就要拿出应有的态度。现在的社会太浮躁,大多数年轻人仅仅浮于言表,两三句什么也不是的情话,几晚不切实际的意淫,妄想获得和付出不对等的报酬,像裴初原这样的已经很少了。 但,该拒绝还是拒绝。 “我看你还是没明白。” “今晚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喜欢我是你的事,我没有必要对你的感情负责。你愿意送我回家,当然谢谢你,但这样的话就太近了,我不适应。因为在你看来,你认识我有一年多,但在我看来,我从今晚才开始真正认识你。你一会儿提郑揽玉,一会儿提宋恩丞,我和他们交心的时间都比你早吧?而你呢?我才认识你一晚,我又不是非得照顾你的情绪。” “要不是看你这家伙清纯养眼……”李双睫撇嘴,“我才懒得搭理你!” 裴初原承认,自己太心急了,这是实话,他也清楚。人就是越来越贪心,既要又要的:本质上,他就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他擅长掌握主动权,这一点也随了他那性格强势的母亲。 但这在李双睫身上行不通。 无论如何,她有她的法则。 你必须遵循。 你别无他法。 “对不起。”裴初原抿了抿唇,“是我太着急了……你不要生我的气。” 李双睫淡淡嗯了一声,说没事,下次注意。戒备的神态有一瞬间的松懈,从中流露出疲惫的温柔。这实在不可思议,裴初原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那微妙的表情持续了三四秒之久。 她的目光在夜风中四处逡巡。 倏然,抬起手,提高音量喊。 “……这儿!” 裴初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宋恩丞在不远处,焦急地捏着手机左顾右盼。 隔着川流不息的人海,隔着纷乱晃眼的夜霓,李双睫却能轻易辨别出他。 宋恩丞快步走过来,看见她,洋溢起甜蜜的笑容,看到她身边的裴初原,又沉了脸色,迅速地挡在两人之间。 “你要对我们家双睫做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先龇牙再说,“考不过就气急败坏了?你这恬不知耻的家伙!别以为你是学生会长我就不敢对付你!”他说着,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李双睫一惊,赶紧把人拉回来: “他今天已经挨过我一顿揍了!” 宋恩丞冷静下来,打量着眼前衣衫凌乱的少年,敏锐地察觉到他脸上的异样:别人不知道,他这个挨巴掌专业户未尝不清楚,裴初原分明就是挨了好几道巴掌,还有轻微的红痕未消。 李双睫说:“从今天起,裴初原已经被我收服了,你别对他抱有敌意。” “啊?为什么?”宋恩丞心直口快,“我不早和你说了吗?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惯会装的,你可千万不能和他深交啊!你看他这双蛇一样的眼睛?你看他这副阴险狡诈的狐狸样儿!” “我不是狐狸。”裴初原必须反驳,“郑揽玉才是勾引人的美国狐狸!” “对!郑揽玉也是狐狸!”宋恩丞不假思索地道,“你们都不是啥好人,老大不要笑老二!双睫,我们走!赶紧回家!特别是离这个学术狐狸远一点,他肯定怀揣某种龌龊的心思!” 那到是实话,裴初原心虚地咽了一口唾沫。但李双睫并没有揭穿他的打算,而是随意地引开话题:“你这提的什么呢,满满一大袋子,不是说去夜跑吗?结果跑到隔壁超市去了?” “一些日用品啊。沐浴露,洗发水,家里不是快没了?哦,还有果酒。” 他发出邀请:“小酌一杯,今晚?” “可以啊。”考完理应放松一下。 裴初原却是警铃大作: “你们……住在一起?” “那不然呢?”宋恩丞抢白,“我们一直在同居啊,你不知道吗?我个人现在是正在筹谋和双睫结婚当中,虽然让她家人同意还有一点困难,但是我不会放弃,我会慢慢慢慢努力的!” 裴初原问:“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实话实说:“目前住在一起。” 裴初原如遭五雷轰顶。 复宠的窃喜此刻早已消散如烟。原以为是快人一步,没成想是刚刚起步。 他这边才努力挨上巴掌。 人家都快进到同一屋檐下了。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冷静,必须遵循她的法则。他感到喉咙被束缚住,明明没有被严格勒令,但她的话语被爱意附加了权利,套在他颈上,变成一道进不能、退又不甘不愿的项圈。 但坐以待毙,毕竟不是他的风格。 又争又抢,才是小三上位的手段。 “好吧。”他咬着唇。 “那我们……明天见?” “嗯,明天见。”李双睫舒了一口气,因他识大体。她知道裴初原有多善妒,眼下他忍得十分拙劣,但也算肯为她花心思,她走近些,低声问,“之前我踹了你一脚,伤没伤到?” “估计会留下淤青。”裴初原顿住,瞥了一眼宋恩丞,故意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等到李双睫凑近,他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在她耳边嗳语。 “伤到了,但也爽到了。” 骚货。 李双睫险些脱口而出。 他简直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这倒是……倒是十分新奇。 清纯不自知的见过,愚蠢但实在美丽的也有,裴初原这妖妃倒是头一次领略。外室的做派,勾栏的手段,饶是李双睫自认能接受的尺度大,此刻,还是被他的几口热气整得红了耳根。 宋恩丞见气氛不对:“在聊什么?” “……没什么。”李双睫若无其事。 “走吧。” 偷情般的刺激,是裴初原带来的新的滋味,当着全然不知情的发小的面。 宋恩丞没有发现,她和裴初原有了下流的秘密。也许是三个巴掌,也许某个人在渴望更多,谁也掰扯不明白。 裴初原似乎也知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的,当李双睫回头看他时,他还在原地,学着流浪的、找不着家的、求收养的小狸花猫,用那双含混诱惑的柳眼对她抛出一个媚眼。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37节 可怜可爱极了。 . 回到了家,把低度数的果酒放进冰箱里,两个人分别去洗澡,换上睡衣,坐在院子里聊天,吹着夜风小酌。 这是李爸爸带给两个孩子的习惯。 深夜写作,没什么灵感的时候,他就会把自己灌醉。两个孩子有样学样,陪着这位文人在院子跟前摇头晃脑。 但真正喝酒,还是俩孩子成年之后。 那一天,李爸爸特意买了很多酒,摆放在两个孩子面前,告诉他们尽管喝,但要记住到底能喝多少,醉到哪里就必须得停下:“这样你们心里就会有个底,酒桌上懂得保护自己。” 结果是。 李双睫把两个男人喝趴下。 喝酒确实能放松心情,但李双睫喝的很少。酒精可以是调剂生活的手段,但不能是逃避现实的工具。月考告一段落,赢了赌约,又成功劝降了学生会长,值得庆祝,她和宋恩丞碰杯。 冰块与杯壁撞出冷气。 酸梅酒渍着两颗青梅。 “真惬意啊。”李双睫伸了个懒腰。 宋恩丞摇着杯子,盯着起伏的水线。 “我们都高二了,还有一年半就要高考了。”他的目光随着水平线晃动,“你说……时间是不是过得很快?” “怎么了?”李双睫不以为然。 “我在想……以后该怎么办?” 李双睫不假思索地:“按照我妈最初你的规划,从省青年队到国青队,你高中都不应该读。赶紧享受高二生活吧,等进了国家队,估计就很少回本地了,要到处比赛,到处做训练。” 宋恩丞苦闷地啜饮着酒,撑着脸颊:“那样的话就不能一起参加高考了。我还想着……陪你把高中读完呢!” “那不现实,也不合适。”她否认,“高中,然后大学?你总不能陪我一辈子吧?你该为自己的前途考虑。” “但你从小到大都是有我陪着的。”宋恩丞忧心忡忡,“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呀?你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吗?你看,我只是和你不在一个班而已,你整个高一学期就受了多少委屈啊?” “我哪有受委屈啊?顶多就是没有竞选上班长,然后人缘不太好而已。” 这件事始终是宋恩丞心中的一根刺,他歉疚地垂下波光粼粼的小狗眼: “总之,我放心不下你。” “那你就……”李双睫好话已经说尽了,“你就很贱啊!不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每个人都应该只为自己考虑才对!”她越说越激动,“当初是谁说的,要替我的那一份也一起……” 宋恩丞一口接一口喝闷酒: “……我又没有说我不去。” 李双睫直视他:“你是放心不下我?说得冠冕堂皇的,你要不要看看,我从小到大在哪不是混的最好的那个?其实你就是害怕,怕自己离不开我,你不敢一个人面对未来,对不对?” “不是!”宋恩丞喝得上头,脸颊一片醉红,“你不明白我害怕什么!”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李双睫掰正他的肩膀。 宋恩丞沉默了片刻,最后吐出一口浊气,像彻底失去了支撑的内核,浑身都松懈下来。他比李双睫高出许多,俯下身时,鼻尖先扫过她的发顶、耳廓,然后是脖颈,最后轻蹭在颈窝。 “这段时间,你确实比高一的时候高兴了很多,我很开心。”他的声音,像是从她的身体里传出,这就是凑得近的好处,这就是凑得近的坏处。身为发小,他们都太了解彼此了,因此,在宋恩丞要说什么的时候,李双睫往往已经有所感应了。就像现在。 “我害怕的是。”他闭上眼睛,“你的世界太大了,如果不抓紧时间,陪在你身边,珍惜每分每秒……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就变得可有可无了……我不想和你变成那样冰冷的关系。” 李双睫当然知道。 因为她同样想过。 当然了,李双睫在乎他,为什么不呢?他是她的发小、挚友,传统意义上最接近彼此的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宋恩丞,也没有人比宋恩丞更了解她了。他们共享同一个童年,参与彼此每条年轮的生长。如果真有这种说法———别的男人是旅馆,他才是家。 好吧。 她也认同。 所以。 “不会的。” 她郑重其事地捧起少年的脸颊。 “你对我而言,是重要的存在。” “有多重要?”宋恩丞急于求证。 李双睫略顿,以额头贴住他额头。 “就!是!这!么!重!要!” 第28章 两人喝到尽兴, 宋恩丞醉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时间来到深夜十二点,李双睫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手机, 发现有人给她发了许多消息。是郑揽玉, 这家伙还在挑选校篮球赛的队服。 “班长, 选哪一套好?”他问。 李双睫粗略看了一眼:“都丑。” “这些都是队员们选出来的, 我也觉得配色一般, 班长有什么建议吗?” 三言两语,确实说不明白。 李双睫直接打了语音电话。 “花花绿绿的,很奇怪的审美。”她褒贬了这些奇葩的队服,又吩咐道, “还是让班上女生也参与进来吧, 毕竟花的是班费, 要让大家都听个响,没道理选丑衣服来碍观众们的眼。” “而且, 要准备两色的队服。” “啊?为什么要多准备一套?” “少问为什么, 多想怎么做。” “好吧, 我知道了, ”郑揽玉又问,“班长, 你为什么这么晚还没睡?声音有点哑, 学习也要注意身体啊。” “偷偷学的人是你吧?”李双睫冷笑一声, “我没在学, 在喝酒。你别考那么好,我自然不用殚精竭虑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嘴上这么说,那边却传来清晰的翻页声,内卷的另有其人, “我以后少学点。” “装货!”李双睫气得牙痒痒。 有更痒的地方在躁动,她低头。 手掌正在蠢蠢欲动。 她今天还没有扇他。 截止到目前,郑揽玉还是李双睫最想扇、也最喜欢扇的人,没有之一。就像小孩喜欢精美的外国玩具或小洋娃娃,金发碧眼的美国狗,李双睫对他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实在疼爱得很。 “你今天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郑揽玉想了想:“忘记什么了?” 李双睫在那端的严厉:“你再想。” 让郑揽玉惶然:“我真不知道……” “看你的脸。”她给出提示。 几秒后,对面弹来视频电话。 李双睫错愕了一瞬,还是接起视频。下一刻,屏幕亮起来,柔和的暖光溢出屏幕,英挺的眉骨,深邃的眼窝,那双翠绿如赞比亚祖母绿宝石的眼眸,在暖融融的光泽下显得珍贵而奢美。郑揽玉的皮肤过分干净,白瓷一般的即视感,与身后欧洲宫庭式的装潢风格融为一体。 像北欧童话书里走出的角色。 忽略掉他一头湿漉漉的卷发。 小狗刚洗完澡,还没吹头呢。 “嗨。主人。晚上好。” 比面对面要亲热一些。 李双睫眯了眯半醉的眼。 喉头一滚:“刚洗完澡?” “嗯。”郑揽玉可高兴了,他还没有和朋友打过视频电话呢。李双睫问他为什么不吹头发,他说自己发质很怪,吹了再去睡觉,第二天的发型就翘得特别过,要拿兜帽去压才可以。 “主人。”郑揽玉观察着她。 “你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有么?”李双睫朝镜头笑了一下,恣意风流。喝过果酒,脸是红润的,眼神却是清冷的。高位者一以贯之的自持感正在雪山般消融,此刻的主人,眼神别样意味深长,太不正经。 “哪里不一样?嗯?”她轻声。 “我也说不明白,反正就……” “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她的话,轻飘飘,棉花般填塞耳蜗。 郑揽玉只感觉心尖酥酥麻麻了一阵。 不对劲诶。 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还有一分特别不对劲。 主人被替换了? 还是不清醒了? 清醒的主人不会这么温柔。 李双睫从来……只会凶他。 想到这里,他落寞地垂下眼睫。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38节 “主人,你是不是喝醉了啊?” “有么?”李双睫眯了眯眼,不愿承认自己也有喝醉的时候,扯开话题:“我说———你今天忘记了一件事。” 啊。好可爱的主人。 郑揽玉吞了口唾液。 “到、到底是什———么事?” 他也忍不住学她拖沓的语调。 “贱狗!别学我!”李双睫恼了,换了一只手握手机,镜头稍远离,露出那一截青筋毕露的小臂。在郑揽玉的视角,仿佛被那只手臂掐住了脖颈。 “你忘记挨我的扇了。”她说。 ……好吧,原来就是这个事呀。 郑揽玉不免有些委屈,算是他自作多情了:“你刚才说看我的脸,我还以为是想我了,原来只是想扇我了。” “想你和想扇你,有区别吗?” “有啊……”他把脸埋在臂弯。 “有区别的。”金色眼睫眨动,忽闪忽闪。他这可怜的模样,无论是真情流露还是假扮的,都让李双睫一股子无名火,一团在手掌,一团在小腹。她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体内的欲望。 “有什么区别?”她仰躺着,睨他。 那眼神,欲望无法餮足,更显危险。 郑揽玉浑然不觉危机正在临近,还一板一眼地回答:“主人和我是朋友,但朋友的关系都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的。如果主人对我和颜悦色只是为了扇我,那我会觉得有一点点……” “一点点什么?不满?”她不耐地侧过脸去,清晰的下颚线锋利如钢笔笔身。不看他的主人似乎更有压迫感。郑揽玉意识到她生气了,却不知为什么。直到她嗤笑一声,“不扇你。” “难道要上你么?” 郑揽玉一怔,随即,浑身的热血都往脸和小腹上涌。他惊慌失措,险些拿不稳手机,低声:“主人,你是真醉了吧!你在说什么呀?”脸埋得更低,耳尖红得滴血,“别这样……” “别怎么样?”她的诘问使他魂颤,“一天到晚这幅装样!不就是想给我扇、给我上么?嗯?刚洗完澡就敢开视频勾引我?你想我把住的,不是手机吧?郑揽玉,你敢低头看看么?” 低头? 糟糕! “啊!”郑揽玉惊呼一声。 涣散的眼神渐渐又有焦距。 “有什么区别?我问你呢!”李双睫还在屏幕那一端,只是,眼神怎么也称不上有侵略性,只是单纯不解,“怎么还发上呆了?行了,我就是告知你一下,明天记得提醒我扇你。” 唉。是幻想啊。 不知怎么回事,明明主人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可郑揽玉非但没有窃喜,反而……失望极了。挂断了电话,身体的反应却还厉害,他再也无心学习。熄灯,把身体藏进沉甸甸的被絮里。 【不就是想给我上么?】 不是的,主人。 我没有那么坏。 【你想我把住的是什么?】 没有!我没那么想! 它也……没那么硬。 郑揽玉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该怎么说。他太过分了,看到主人醉酒的脸颊就想入非非。关于主人,李双睫,许多事情涌上心头,从一开始的畏惧,到适应,再到发自内心的崇拜。 她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她是他的第一任主人。 她是他第一个。 性幻想的对象。 妈妈说过,这种幻想很正常,人人皆有,不必羞耻。郑揽玉受到过良好、开明的性教育,可以做到坦然面对,可过分的坦然反而让他无法察觉到男女之情,因此没有对谁产生过幻想。 而且……而且这种幻想不应该是在梦里吗……为什么他还清醒着就幻想起来了啊!这让郑揽玉更无法逃避了! 他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碧色的眼里因欲色而氤氲水汽。已然成年的身体,即将步入“成年”的心灵。好吧,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郑揽玉没有自己深以为的羞耻,有的只是……愧疚。 主人只把他当一条狗。 他却对主人,发了情。 这很坏了。 郑揽玉索性蒙起被子睡大觉。经历了今晚的视频一事,他以为自己一定会梦到些有的没的,但天光大亮,他睁开眼时,却只能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发呆,他竟然……竟然什么也没梦到! 为什么?!! 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烦闷感甚至比昨晚更胜一筹。怎么又是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他都已经做好了……在梦里被主人非礼的准备了! 可她竟然什么都没做?! 郑揽玉一手盖住眉骨,抿着薄而干涩的唇,困扰地站在卫生间里。一晚上他都……涨得慌,因为主人,因为她那句上他。尽管她只想扇他,郑揽玉心知肚明,主人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他也许不应该这样。 这太冒犯一个女生。 是的,主人不光是主人、班长、朋友,不能忽略她还是个女生,他怎么能做和她有关的情梦?那样一点也不尊重她!于是,早自习时,他选择向李双睫摊明: “主人,我必须要向你道歉。” “你又坑我了?”李双睫大惊失色。 “不!是……因为和你有关的梦。” 眼神四处乱窜,犯错的小狗不敢和主人对视。李双睫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做春梦?做就做了,还要来给我打汇报?行,那你倒是说说,我在梦里和你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了?” “不……”说到这里,郑揽玉也有些委屈了,不知不觉,语气一软再软,从愧疚变成哀怨的控诉,“我没有做和你有关的梦……你压根没有在我梦里出现!” 她问:“我没有出现在你梦里?” “对,你根本有出现在我梦里!” 更好笑了:“那为什么给我道歉?” 他支支吾吾道:“那我问问你……” “你还问上我了?好,那你问吧。” “我想问问你在梦里非礼我的事。” 她蹙眉:“你不是说你没梦到我么?所以我怎么可能在梦里非礼过你?” “对啊!”郑揽玉眼含泪光。 “我想问你为什么不非礼我!” 第29章 “什么非礼不非礼?” 李双睫的心陡然一沉。 “该不会……你要勾引我谈恋爱?”她大手一拍桌子, 怒不可遏,“我就知道你个洋佬没安好心!谁家好人一转校非要和我做同桌,旁人好说歹说都没用?我早该猜到你居心叵测!” 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是那个意思啊。郑揽玉百口莫辩, 又被李双睫一手端着下巴, 仔仔细细地审视: “用这张妖孽般的脸让我放松警惕, 让我耽于享受扇你的乐趣, 从而弯道超车, 月考一下子考个全年级第二?我还没和你算这笔账呢,扮猪吃老虎?可以啊,可以,你这个功高盖主的贱货!” “主人!我绝无二心……” “都说了在校内称职务!” 这一吼着实把郑揽玉威慑住了, 脑海中那些旖旎情景也烟消云散。他像突然被人打醒, 不, 是李双睫酒醒了,她眼神里全然对学术的热爱和追求, 哪里还有半夜视频里和他眉来眼去的影子?说是耽于情色, 但沉溺其中的只有自己, 李双睫可分得清清楚楚。 喜欢他。 和喜欢扇他。 当然是后者。 “这么吧, 我也不和你多废话。”她决绝地撇过头去,兀自翻开书本, 再也不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爱读就读, 不爱读就滚, 不要妨碍我学习!下次再给我情啊爱啊,直接搬走!” 其实李双睫已经很够意思了。她可是一班之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更别提这个人还不是一个中国人! 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她始终不相信貌美的小洋货心思能那么单纯。 若他很狡猾,擅长一切伪装呢?若他其实是美国学校派来的小洋间谍呢? 李双睫的心凉下去半截。 她竟然从没怀疑过郑揽玉是敌特! “为了避免误会,我问几个中国人都知道的问题,答不上来你就搬走!” “我真的是中国人……” 没人听郑揽玉的辩解,或者说,十一班的同学们在李双睫的统领下,已经变得太有生活了。总之,后排的几位男生把他摁在座位上,李双睫则走到黑板前,用粉笔写下标准的正楷体。 【一坐到底】 这时候有人就要问了: “是一‘站’到底吧?” “站不了一点!”一位从头听到尾的同学解释,“班长大人怀疑郑揽玉是别国派来的间谍,让他答题,答不上来就要立刻搬走!只有答对了才能坐同桌到最后,这不是一坐到底么?” “哦哦,那很有节目了。” “请肃静!选手郑揽玉请听题!” 李双睫有模有样地抽出答题卡。 “第一题,宫庭玉液酒的价格。” 底下立刻有知道的同学窃窃私语。 李双睫只好整顿纪律:“不许给狗汉奸报答案!否则一律当通敌处理!”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39节 郑揽玉看过,他松了一口气: “宫庭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第二题,黄大锤砸墙怎么算?” “小锤……”立刻有人要抢答。 身边的人眼疾手快,赶紧捂他的嘴。 郑揽玉:“小锤四十,大锤八十。” “第三题,点头yes,摇头no。” “来是come,去是go。”他答。 “这个也能答对……不对啊!”有人质疑,“郑揽玉不是之前一直在国外念书么?他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反侦察!这家伙一定背过题库!” “对对,我才不信他答得这么快!” “我真的知道!”郑揽玉委屈极了,“虽然在国外念书,但是妈咪从小和我用中文交流的,我从来没忘记过自己从哪儿来。而且,我过年也是和大家一样,蹲在电视机前看春晚的。” “可以啊,身是洋人身,但心是中国心!我总得郑揽玉应该不是……” “对啊对啊,哪有外国人数学能考这么好啊,他包有中国基因的……而且,郑揽玉的普通话可比咱标准多了。” 李双睫环视四周:“你们都信他?” 赵泽:“当然了!郑揽玉可是神!” “屁!明明是蛊惑圣上的狐狸精!” “乱讲!建国以后就不许成精了。” “好。”李双睫颔首,“既然如此,那么我再宣布一件事:今日起,设郑揽玉为副班长,兼体育委员一职。” “副班长?”这实在是不同寻常,“咱们班啥时候有副班长一职了?” “那就从现在开始!”李双睫从来是说一不二,“同时在班上设立学习小组,由我和郑揽玉负责。周考之前我会分好小组,每组五人,小组组长以一对四的形式,对组员进行帮扶。” 李双睫也有自己的想法,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从前班上只有她一个人学有余力,如今郑揽玉学习方面大放异彩,自然要拿来好好利用。 毕竟人民学得好。 那才是真的学得好。 “啊?”这下以赵泽为首的几个可不乐意了,“搞这个学习小组干嘛啊?不会要抢占下课的打球时间吧?” “这就要看看你的成绩了。”李双睫从讲台上翻出月考成绩单,直接公开处刑,“赵泽,总分559,语文110,数学99,英语122……班级排名掉了五名,全年级排名更是掉了四十名!” 班上顿时哄堂大笑。 赵泽窘得满地找洞。 “有的人还那里笑别人,肖池西,你考得比人家好吗?人赵泽五百多分,笑一笑也算了,你个四百多分的有什么笑头?人家一笑你就跟着笑是吧?一整天哈哈,哈哈———等于自杀。” 叫肖池西的男生立刻苦了脸。不过笑容是不会消失的,只会从一个同学脸上转移到许多同学的脸上。李双睫又可汗大点兵了几个人,都是最近成绩下滑得厉害的,借此发表重要讲话: “高二可是你们学习生涯里最重要的一年!现在正是弯道超车的好时候!都给我沟帮子夹紧的学!听到没?” “听———到———了!” 周丽夹着教案走进班,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大清早的,怎么都和打了鸡血一样?她怕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糊了眼,揉了揉眼睛,见李双睫还在讲台上愤慨激昂,不禁又抹了一把额头。 “……她说的都是我的词啊。” . 学习小组需要提上议程,校篮球赛却是迫在眉睫,班会被数学老师占了,大家只好趁着中午午休选篮球队服。 大屏幕上投票,女生们选了一套扎染蓝渐变的,男生们选的是黑底迷彩紫边的。大家似乎都很认同订两套球衣的做法,但其他班分明只订一套啊。 郑揽玉不由得更加疑惑了。 体育课上,他问了赵泽,赵泽也很惊讶,来了一句“你竟然不知道么?” 随后他才想起来,“哦,你当时还没转到我们学校呢,你不知道,就是去年,高一上学期,刚分班那会儿。” “就是班长还没有当班长的时候?” “是的,她是高一下学期才当的。” “那时候也搞篮球赛嘛,她不是体育委员,我也不是班长,由班主任负责订篮球队服。”说起那段往事,赵泽也有点不忿,“说实话,成也队服,败也队服,但从没人怪过李双睫。” “什么?怪班长?”实在想不到什么情况下会把错误归咎到李双睫头上。 对于班上大多数人来说,李双睫完全充当一个领导者的身份,她太完美,以至于她自己制造的错处才是错处。 谈论到她,别说自己人,就连外人也是,要么说她性格太差,要么说她名气太大,但从没人敢质疑她的能力。 “就是咱们订的队服,一开始没有算好时间,第一轮比赛还没做好,当时又正好要有一个班轮空,就直接让给我们了。”赵泽耸耸肩膀,“不然一开始对上艺体十六班,没一点胜算。” “但说败,其实也和李双睫关系不大,或者说,如果没她,咱班早就一轮游了,压根没可能撑到半决赛。” “原来班长也上场了么?我以为班长不会打篮球的啊,没人跟我说……” 赵泽瞪眼:“拜托!她可是李希的女儿啊,怎么可能不会打?她摸篮球的时候我们还在满地乱爬呢!她当时可是队内首发,反正我们在场下再怎么对她有意见,到了场上也只有瞻仰的份儿。只能说运动是看天赋的,一个她,一个宋恩丞,像开了挂一样!” “哎呀,扯远了。”他摆了摆手,“反正当时就靠着她和小爷我打进半决赛了,结果半决赛遇到了二班。” “二班和我们班可不对付啊。” “就是这事过后才不对付的!” “所以当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赵泽表情凝重几分:“当时……” 当时。 “中场休息!” 赵泽停下了奔跑,抬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液。从未如此拼尽全力,或者说每一场比赛都是如此。只有在这一刻,才能感受到队内的团结,想赢的心切愈发强烈,竟然不分往昔恩仇。 “最后一场比赛了……可能就止步在这里了。”肖池西真不愿意说丧气话,可11:19的大比分落后就是事实。 “说什么丧气话呢!”另一名男生拍了拍他肩膀,“追回来就是分分钟的事,来来来,大家都加油打个气!” 四只手,交叠在一处。 他们望向唯一缺席的人。 李双睫的手不叠过来,而是摁捏着一只空塑料水瓶。伴随有节奏的声响,她突然摇了摇头,说这样下去不行。 她把四个人拉到一处,厉声道:“你们跟我去厕所,现在,立刻马上!” 中场休息结束还剩七八钟,李双睫让所有男生去厕所里把衣服脱了,拿冷水洗一遍再重新穿上。早已经汗湿的衣服,洗之前和洗之后都没有区别。 她神色冰冷:“我们已经输了。” 赵泽蹙眉:“不要传播消极情绪。” “我的意思是,就当我们已经输了。”李双睫说,“就当这一局已经输了,比分还是落后很多,没拉回来。但还是要打,怎么打?当成输了一次再去打,当成老天给我们第二次机会去打。再一次走进球场,就是崭新的一局。追平八分,再超过。上半场?没有上半场,较量从下半场才开始。” 衣料上的冷水沁入皮肤。 其余人的瞳孔微微颤动。 “你,赵泽,进攻的势头更猛一点,比上半场还要猛。肖池西在内场,一定要把对面十一号给防住,实在防不住,就尽量不要让他拿到球,他体型毕竟摆在那里,你抢是抢不过的。” 李双睫必须扛住压力,“下半场直接把节奏给我,减少单独行动。独狼,不要!多互动,多传我,少单带。” “就这样,输了算我的。” 李双睫两指轻点着胸膛。 有担当的人。 适合委以重任的人。 临危不惧的人,通常有颗强大的心脏。当时的李双睫还不是体育委员,和赵泽坐同桌没两天,大家都是半生不熟的状态,没有闹到后面那么难看。 也就是说,在被李双睫扇巴掌之前,赵泽对她的印象简直好到了极点———他不认为真到了危难关头时,有人能完全保持理智,但,凡事总有例外。 李双睫带着她那一颗大心脏。 掀开下半局比分撕咬的开端。 传,两掌往外掷出,终点多半是李双睫的手上。传我。场上站位的锚点,浮浮而沉沉,李双睫总是能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即便对面已经把一半注意力放她身上,但赵泽也擅长突破,一次漂亮的回传,几秒就切换了球权。李双睫切开重围,快步上篮。 精巧得像是一柄短刃。 一分。 在三分线的边界,冲突尤为激烈,李双睫作为核心被盯得非常厉害。比分却逐渐一点点追回,穷途末路的鹿类会爆发出大逃亡的力量,但同样,也有智慧。肖池西在内场艰难地接应。 “传我!”赵泽企图打破僵局。 可李双睫总一抬手,就被打断。 “她被盯死了。”观众席议论纷纷。“开始好追分,现在估计有点……” 难。 难么? 要分是谁了。 李双睫的话。 她欲传的动作一顿,突然撤了半步,后仰起半身,奋力投出一球。沉甸甸的球跃出人群,飞翔的精灵一般,使它受力的那双手有不属于人类的力气,后来这双手会扇很多人的巴掌,但现在,大家只觉得它承载了希望。 球脱了手,听天由命。 要知道三分还是零分。 就得把球盯得紧紧的啊。 咚。 球正中白框。 往下落,篮网微颤。 漂亮利落的三分球。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40节 “漂亮!!”赵泽不由得大吼。 场上有人躁动,有人放声尖叫。 17:22 20:22 比分一下子被咬掉一大截,十一班,或者说以李双睫为灵魂的团体。短短的中场休息,仿佛经受了一次冥河的洗礼,再一次站在这片球场上,每个人都从败犬变成骁勇善战的幽灵犬。 李双睫被几人围住,大力的拥抱击中她。她很有派头地笑一下,不是欣喜的笑意,而是像咬掉敌人一块肉的、血淋淋的笑法,十分狠戾。继续,她抻着笑,死咬着比分,直到超过去。 20:23 21:23 22:23 23:23 只差一分。 还有五分钟。 突然,二班队长举起手。 “要求换人。”他们说。 这紧张的时刻,突然要求暂停,实在是消磨士气的行为。李双睫潦草地拿水润喉,这时候渴和累都是次要的,喝水纯粹是因为还有战术要讲。她从身为运动员的母亲那里见识了很多,知道有球员会趁着最后几分钟搞幺蛾子,拖延时间,优势一方会这样做。 她告诫赵泽他们,遇到恶意犯规不要冲动,该判罚判罚,罚篮罚篮,不要被对方搞了心态。但没想到,二班的行为要比这个恶心一些,他们以原本的队服被汗湿为由,换了一套队服。 队服颜色正好和十一班撞了。 刚换班,场上的人本来就分不清楚彼此,有一位替补的身形和赵泽十分相似,被换了上来。他就负责和赵泽死抵,剩下的五分钟里,李双睫也被针对得厉害,艰难地拿到了一次球权。 汗水濡湿了眼睫,视线里变得有些模糊。李双睫不至于体力不支,但她分不出精力去揉眼,突然听见赵泽的声音,传我。她没有过多犹豫,传球是一瞬间的事。但对象,发生了错误。 她传给了那个神似赵泽的替补。 这一秒,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 还是李双睫最先反应过来,喊了一声后防,抬脚去追。她跑得足够快了,似乎速度就能弥补行为上的错误。 她筋疲力竭了一整场,优秀的表现分拿满,即便犯点小错,也无伤大雅。 可不该。 在赛点的时候。 她竭尽全力去跃高,手指划过球面,不,没有,差一点点,热躁凄厉的空气从指缝穿过,像声嘶的……悲鸣。 剩下的只能仰头去看。 啪的一声。球。进了。 李双睫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她的手脚一点点冷了下去。 传错了。 因为传错了,所以失守了。 所以对方得分,输掉比赛。 因为她。 十一班输了。 什么声音,很细小,耳边蚊子一样翁鸣,但像水滴累加,声音逐渐变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巨石一样在耳道里碾压。很吵很吵啊,盖过了一切欢呼声,还有队友们的安慰声。 没事的,李双睫,这不怪你。 那个人确实和赵泽穿的太像。 要不是你,我们根本打不到半决赛好不好?你只是丢了一分而已,你不看看刚才自己拿了多少分呢,那个三分,真是希望之火啊。你别不笑啊,不都说了就当输了吗,起码我们…… “不是的。”李双睫一手扶住额头。 另一只手攥紧了抽搐到狰狞的心脏。 她的胜负欲、她的骄傲她的强大……说实话,把她搞得太累了。说她原本不因该负担这些,但负担这些的李双睫才是李双睫。她强大不光是事实,也是她认同的那样。她的自尊心,对,这个最严重,把她架在自己和他人的期盼上,火的炙烤,又像走一条不容出错的钢丝,一失足跌落深渊。 “是我传错了。” 她干涩地承认。 输了算我的。 她说过的。 即便没有人归咎给她。 她坚硬、石头般沉默地转过身去。 去远离任何人的地方发泄着情绪。 所以赵泽知道,李双睫真正生气的时候,绝不愤怒、绝不吼叫、绝不轻易责怪他人。她只会无声地自责、自省。 不容许失败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对自己才是刻薄到了极点。 许多人想,但他们没这个魄力。 所以才说人至少该这么活一次。 第30章 “还以为十一班会赢呢, 中场休息搞的神神秘秘的,回来的时候打了鸡血一样,结果不还是输给咱们班了?” “就是, 还有那个11号李双睫, 太蠢了吧, 进个三分球很了不起?在那里耀武扬威的, 最烦的就是她, 不过是学习好了点,每天拿鼻孔看人!哦,她不看人,所以才传错, 哈哈哈!” “有完没完了!”肖池西搡了两人一把, “你们二班怎么赢的心里没点数是吧?临了五分钟才换替补换球衣, 关键非得换成和我们班一个色的,什么心思?简直呼之欲出了好吧?!” 对方球员也不认账:“少血口喷人!输了就是输了, 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球品不行难道人品也不行么?” “陈浩!你今天存心找打是吧?” “来啊赵泽, 来打啊!谁怕谁!” 刚下球场, 各班横冲直撞的劲儿还没消下去, 寥寥几句,又被重新点燃。 赵泽暗骂一句, 揪起对方球员的衣领就要动手。一时间, 该打架的打架, 该劝架的劝架, 场下乱成了一锅粥。 此刻,李双睫在裁判处。 “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她平静地盯着裁判:“双方球员衣服撞色了。我们的队服从初赛到现在都是荧光绿配色,对面才是中途换的,明显不符合比赛规定。可你们当时为什么不制止?为什么不做出惩罚?” “就球服的颜色而已, 撞了就撞了呗,这又不是什么正规比赛,有必要那么咬文嚼字吗?”裁判表现出不耐,“再说了,你是传错了才在这里斤斤计较,如果当时赢的是你们班,我不信你们还有这么多事儿好吧?” “就算赢的是我们班,我也有权提出质询吧。”李双睫蹙眉,字句清晰地争辩,“这和我传没传错没关系。” “好好好,没关系没关系。”裁判举起双手,“我没有惹到你吧,二班要换球服也不是我指示的吧,你有问题就去找学生会体育部好吧?他们负责管这些,下了场我可就不负责了。” 李双睫心烦气躁地离开。 次日一早她就找到学生会去,当时执政的还是上一任会长,听闻李双睫的诉求,一脸敷衍地指了指体育部办公室。李双睫进去,没看到人,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她写信给学生会邮箱。 一周没有动静。 李双睫最后找到教务处,学生解决不了的就让老师来解决。她大马金刀坐在张国栋的沙发上,指骨在沙发敲两下,不卑不吭开口:“叔叔,我要一个结果,我想要的只有一个结果。” 张国栋说:“你的事我已经听过了,但是校篮球赛办都办完了,结果就是那样,人二班也没赢啊,不是输给艺体十六班了吗?十六班是恩丞他们班吧?你看,恩丞也算为你报仇了。” “两码事。”李双睫不动摇,“他们班赢是他们班的事,我们班和二班队服同色还没解决。你说篮球赛都办完了,你还好意思说?我从比赛后就一直找学生会的人处理,但结果呢?” 张国栋顾左右而言他:“双睫啊,你这个孩子从小就这样,太较真了。” “和我较真有什么关系?” 张国栋四顾,先去关了门,再回来时脸上的谨慎少了几分,坐在李双睫的对面,给她倒茶,动作和神态都是慢悠悠的,“没必要揪着结果不放啊。你看,这篮球赛也就这样,赢了也没什么奖励,输了更没什么惩罚,顶多是名声难听一点。老管这个事,不费心吗?你也费心,学生会也费心。” 他苦口婆心:“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面。你见过哪个学习成绩特别优异的孩子去管班级的事?这些课外活动都是次要的,是用来给学生们放松用的。” “来,喝茶。” 一杯热腾腾的茶摆在她面前。 雾汽散开,呼吸都变得潮湿。 李双睫凝重地端起,隔着雾汽看这位教导主任。爸爸的挚友,要叫叔叔,小的时候也抱过她,现在却要直面对方的工作范畴———当然有差别,做长辈和做老师,那压根儿不是一回事。 一个优秀的长辈。 一个合格的老师。 仅仅只是合格而已。 眉头重重抑下,对长辈的尊重不复存在,这些天不得结果的愤怒倾轧过。张国栋还在讲所谓的实情:“要不是学生们吵着嚷着,本来是不想办的。这不,一办就办出这么多事,要我说就不该搞这么多课外活动,学习重心都牵走了,学生还是要以学业……” 咚! 李双睫把茶杯重搁在案前。 “说完了没?”她倏然起身,“说来说去还是要我算了!我现在不想听你讲这些大道理!什么校方什么学生会?什么难做不难做?我就想要一个结果!我今天!就想要一个结果!” “你看,小孩子,又急。”张国栋赶紧抬手拦下,“坐下,坐下,有话好好说啊,叔叔有说不给你结果吗?” 李双睫这才和缓了脸色,张国栋让她喝茶,小孩子、火气大,喝点铁观音降降火。她将茶水一饮而尽,很惊讶的,两个人拌嘴了这么久,茶倒是刚好放凉了些,喝起来一点也不烫口。 李双睫的心重新覆上阴霾。 太被动、太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自己这些天的焦头烂额好像是个笑话,发了那么多封邮件,找了学生会那么多部门,无济于事。她什么都做不了。 而张国栋的一句话却能尘埃落定。 这对吗? 这和父母教给她的不太一样。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41节 李希常常说,努力才是捷径。 可关系。 似乎就是比努力更重要。 李双睫陷入了迷茫。 说到底,她还是太年轻太无知,以为按程序办事就可以,不懂其中的门门道道,也不懂得办一件事需要走动哪些关系。当然了,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学就会,后来李双睫会栽更多跟头:她没竞选上班长、被赵泽那一伙人针对,那才是高中的至暗时刻。 眼下,她摩挲着棱角圆润的茶杯边缘,直到张国栋让她放下,再倒了一杯茶。李双睫整理着思绪,再开口时,情绪接近平和:“如果你不是我叔叔,不会帮我办这件事,对么?” “……话不是这样说的。” 话不是这样说的,但这样说的大多是实话。理论上可以等于实际上不行,理论上不行又等于实际上可以。 李双睫所气馁的是,如果她没有张国栋这么个当教导主任的叔叔,她这冤根本就没处伸,她是胜在有关系了,那些没有关系的人呢?遇到了这种事就只能自认倒霉,最后不了了之吗? “学生会就是个摆设!”她低声骂。 张国栋:“话又不是这么说的了。” “你去找人家要说法,人家也很难办,输了就是输了,不管怎么判都有意见。如果当时判你们赢呢?二班也要闹了,说规则没有写不能穿同色队服,国际公认又算不了什么,没写在规则里就该你们背时,再说人家换的时候就敢打包票你一定传错吗?” 李双睫抿住唇,不言语了。 “你看吧,也是概率问题。” “但他们有这个嫌疑。”她生硬的。 “没证据,天大的嫌疑只是嫌疑。” 李双睫报以沉默。 “行了,我和会长说一趟。体育部那几个确实办事不得力。不过,判你们班赢是不可能的,最多也是把你传错让二班得的那一分取消,搞个平局。这件事我这么处理,你看行不行?” 李双睫依旧不说话。 “这么处理还不好?”他耐心问。 她坚硬得像一根刺:“没说不好。” “只是。我在想,如果我今天没有来找你,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张国栋明白了:“意思是绕开我?” 她倒是给他出了一道申论题呵。 “有啊,办法当然是比困难多啊。但都是当时实施,现在肯定来不及了,叔叔最多告诉你当时应该怎么做。” “我应该怎么做?” “事发后,首先和直系领导进行沟通,也就是负责比赛场地的夏老师,你是怎么做的?找裁判?裁判也是同学,就当作你的同事,工作上出现了纰漏,同事在推诿,你上不上报?” “我上报了啊!”李双睫愤懑不平,“我直接找去了学生会,但他们都敷衍我,不办事,踢皮球一样踢我!” “他们是不是强调了时效性,说这个比赛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就算犯规也没办法事后追究?让你去问裁判?” 李双睫抿唇:“他们是这样说的。” “那就证明你找他们是行不通的。” “我当时没有想过找夏老师,我觉得这是学生之间的事,能内部解决。” “很多时候,学生内部也解决不了问题,因为人和人之间具备差异性。” 张国栋说得很隐晦。 “多为他人着想才能解决问题。” 李双睫眼睛一亮:“你是说……” 一通电话终止了谈话,张国栋说有事要忙,让李双睫自便。她仍坐在原处,若有所思,又抬手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目送他的背影,突然叫住他: “如果……找老师也不管用呢?” “所以你才坐在这啊。”他笑说。 李双睫愣了一瞬。 “所以我才坐在这……”她喃喃道。因为有同学和老师都解决不了的事,所以她才会坐在教务处的沙发上。 她方才还笃定地对他说,如果不是和她爹有交情,他不会在意她的诉求。 如果不是呢? 她也先入为主了,把张国栋想象成那种不负责任的老师。李双睫懊恼地揉着眼,心急如焚,端起茶喝一口,发现太烫,又赶紧放下。还不成火候,她对自己说,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李双睫收敛了思绪,推门而出。 正巧撞见那名充当裁判的同学。 不想惹麻烦,他眼神立刻闪躲开。 李双睫却顿住脚步:“打扰一下。” “你是十一班的吧。”他尴尬道,“都说了场下的事不归我管……” 李双睫摇头:“已经顺利解决了,还是谢谢你,起码你也帮了我很多。” “只是给你推了部长的联系方式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啦。”裁判学长挠挠头,“讲真的,要不是体育部的朋友拜托我来,而且我确实缺学分,不然才不想吹哨呢,真是得罪人!” “缺什么学分?”李双睫问。 “实践分啊,你们也要挣的。” “我已经修满了,我们生物老师做了一个小课题研究,能加实践分。”李双睫试探道,“团队还缺一个人。” “真的吗?可以跨年级吗?” “没有限制的,你要来吗?” “好啊好啊!太好了!”学长哭天抢地了一番,“果然学妹你是好人,偷偷告诉你,我刚才找朋友去操作了,那个半决赛的结果虽然不一定能改,但你们班的体竞分还按亚军来加。” 李双睫很意外:“……谢谢你。” “不客气,平时互相帮一帮呗。” 原来真有另外一种解决办法,张国栋说得一点也没错。李双睫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互惠互利,原来如此。 解决了一件烦心事,她脚步都轻快起来,略过楼梯拐角处的那一道人影。 擦肩。走过。她没有停留。 阴隽的少年却下意识驻足。 这么多天,她一直在忙这件事么?裴初原摩挲着手里的加分申请,亲手写上的十一班,因为是她所在的班级,所以笔触也比平时更真挚细腻一些。他太没用了,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 一开始选择加入学生会,裴初原并没存着当会长的心思。他加入纪律部,成为课间记考勤的一员,只是为了每次走进她所在的班级,可以光明正大地从她身旁经过,看她一眼又一眼。这是最正当的办法,不正当的也有。 图书馆,她总一个人。 他悄悄坐在她的身后。 裴初原总是忍不住窥探她。 他觉得自己有瘾,有些变态。军训过后没有一点交集,他却靠着极致的探索欲,对这位叫李双睫的同学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的妈妈是篮球运动员,爸爸是作家,她的家在建设一路的别墅区,开车要十五分钟,坐地铁半个小时。她几点几分进校门,哪一节课会翘掉,裴初原一清二楚。有一次他闷不作声跟着她翘课去图书馆,她在学,而他一整个下午都在看她。 他一个下午都用来喜欢她。 如痴如醉,简直无心学习! 也正是那段时间,裴初原成绩下滑得厉害,结合他做手术摘掉眼镜、时不时发呆傻笑,拼命打扮等一系列的反常行为,裴黎还疑心儿子谈恋爱了。 但没过多久,裴初原又恢复正常。 他不再捧着脸蛋默默思春。 而是把脑袋埋进了书本里。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被甩了?被拒绝了? 都不是。裴初原苦涩地别过头去。 他难以启齿,比这个更令人羞耻。 篮球赛结果公告那天,十一班终于扬眉吐气了,其中也包括李双睫。做课间操时,裴初原能看清楚她脸上得意的笑容。二班倒是陷入了低气压,可他人在曹营心在汉,完全感受不到。 看到李双睫高兴他就高兴———就这样,带着这股高兴劲儿,在图书馆自习时朝她搭了话。他说:“军训那会儿我就知道你是有行动力的人,你能替你们班正名,我一点也不意外。” 李双睫平静地抬头: “谢谢。但你是谁?” 谢谢。 但你是谁。 你是谁。 是谁。 谁。 女神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精心编排的初遇,费尽心思的开场白,他以为她会惊讶,你怎么和军训的时候不一样了?废话!他去做素人大改造了,小衰仔变小帅仔,必然叫她刮目相看。 但别说看了。 她压根不认识他。 裴初原刻意摆出的笑容僵在脸上。在这之前,他对着镜子连续练习了三个晚上,企图展现最完美的自己。看看镜子里的人,清秀端庄的眉目,蓬松有型的额发,还有那双柳叶般的眼。 他确实变帅了,也变成李双睫不认识的人了。李双睫对军训的记忆不深刻,只记得当初挨她揍的两个男生,还有一个情急之下脱衣救人的眼镜仔,雨下得太急,她什么也看不清。不过她依稀记得眼镜仔很木讷内向,那双眼睛是有特色,但总是闪躲着。 总的来说,她没记住他。 裴初原失魂落魄地离开。 如何才能让李双睫记住他呢? 鱼的记忆只有七天,七天军训,对她来说什么也不是,却暗中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鱼不是李双睫,是他裴初原忍不住化作一条固执的鱼,被爱判处终身孤寂……不要再唱了,孩子,这一点也不好唱,裴初原悲怆地心死:他只是她鱼塘里最普通的一条。 他已经做了许多努力,是,也得到一些异性的喜爱。但没有用,全世界的人爱他都没有用,李双睫不在意他。 于是自己恨自己。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42节 一定是他站的位置的不够高,如果让全年级都知道他,如果当学生会长,考第一名,她一定会记得他。于是裴初原学了文科,因为他更擅长这个,理科只能考进年级前五十,文科却能拿第一,同时,他卯足了劲往上爬。 每当他坚持不下去时,就卧薪尝胆般想起当时李双睫四处奔走在学生会,而他无法帮助她的时期。想起那段懦弱、什么都不能为女神做的时期,以此来警示自己。他的自卑和对她的仰慕,是卧在身下的薪火,也是悬在头顶的苦胆,心疲力竭的时候舔一舔。 舔一舔她的巴掌。 那很有滋味了。 时间回到现在,李双睫再次到张国栋的办公室,却是来领取功勋。数不清的运动会奖状一沓沓递交给她,在场所有人,从老师到学生会的干部,全部对她投以赏识的目光。体育部长更是亲自找她确认篮球赛的相关章程,再三保证不会有去年那样的事发生。 忙完了一圈,李双睫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或者说有一个人不在场。她环视了一圈,目光掠过锋芒,最后拿起奖状走出教务处。谁能料到,刚走出一道门,就被拉进另一道漆黑的门内! 啪嗒。 上锁声。 黑暗中,一切声与光都被掠夺,只剩下身前人的气息。温柔但不无害的草木香,化作藤蔓,丝丝缕缕缠绕着李双睫。她被覆盖在墙上,却不慌张。 而是抬眼看着眼前情迷意乱的会长。 “隔壁就是学生会的人。”她警告。 “我知道。”他喘息完全失了节奏。 “但是,两天了,你怎么都不来找我,怎么都不来扇我?”他痛苦地把住她的手,轻而虔诚地放在自己清秀雅致的脸上,声音却是沙哑而克制。 “两天了!准确的说,是五十四小时零八分,你知道每分每秒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一天三个,两天六个,加上今天的,九个!不……还不够!” 指尖摩挲进她的指缝,声色缱绻: “亲爱的,你必须扇我十下才行。” 第31章 亲爱的? 不能亲。 不能爱。 也不能是亲爱的!李双睫头皮发麻, 实在不明白裴初原怎么能说出如此肉麻的话,还搞出这一副阴湿男鬼似的死出。拜托啊会长,我们这里是学校, 不是淫窟。 “你个没脸没皮的!”她低声怒骂, “我看你真是饿疯了, 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发疯!隔壁那么多人, 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 但凡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看到我俩这勾当,得吓晕!” “我不管谁被吓晕。我只知道,你再不扇我, 我就要不舒服晕过去了。” “那也不能在这儿啊, 会长大人。” “这里很安全, 在装修,没监控。” 李双睫一时间竟无语。 办公室。上下级。调教。巴掌。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在干啥呢。 “你说的跟我们要避开监控做坏事一样!”李双睫抓了抓额发, “倒也没有那么违反校规!再说了, 为什么前两天不来找我讨巴掌, 今天突然来?你想着集齐九个能再送一个是吧!” 裴初原面露希冀:“……可以吗?” “不可以!”李双睫和他讲不明白。 别浪费时间了, 直接开始吧。九个巴掌的任务很艰巨,李双睫活动着手腕, 裴初原却提出了个别致的要求。 他指着办公室一侧的桌椅:“能不能让我坐着挨扇, 你站着, 我坐就行。” 李双睫剑眉一竖:“你想得了美了!懒死你了!你还坐着挨扇了?你怎么不干脆躺着呢?你给我跪着挨扇!” 裴初原想说什么, 但欲言又止,话语不好表达,他干脆当着李双睫的面,双腿分开, 跪下。他一跪,李双睫反而吓了一大跳。她是言语刻薄了些,但不至于真让他跪下吧。她的目光从他那张欲求不满的脸,到宽大校服,再到略微绷直的校裤,布料呈浅色。反应的轮廓明晰。 李双睫毕竟不是个高尚的人。 这时候不看这个的人是这个。 “……就是这样。”裴初原咬住下唇,又可怜地松开,脸上薄薄一层的肌肤烧成玫瑰色,“反坐在椅子上的话,椅背可以稍微挡一挡,你不会看见,但跪下的动作就没办法遮……” 拙劣的欲拒还迎。 李双睫一眼就看透了:“别装了骚货,要是真的不想我看,跪得那么干脆干嘛?还把腿分得那么开,我都懒得喷你。六百六十六,演都不演了是吧?赶紧起来,自己乖乖坐过去!” 裴初原心思被拆穿也不害羞,起身,还想牵李双睫的手,被对方避开。 “拎清楚你和我之间的关系!”她的无语已经到了一种境界,“我对你没兴趣,别做挨扇以外的多余的事!” “……好。”裴初原低声应下。 他知道的。他和她之间的关系。 不平等。 不正常。 从前他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一再的忍让母亲,是什么促使他变成那样?什么能消磨一个人的尊严?现在他或许明白了,如果是李双睫的话,没什么不行,他渴望那种人生还来不及呢。 坐在椅子上,椅背挡住了反应。午后的阳光透过薄薄一层窗帘,迷雾一样探进,室内没有开灯,变成阴暗狡黠的洞穴。裴初原渴求地抬起头,柳叶般纤柔的眼微眯起,更显情难自禁。 “真要我扇十个?”李双睫把手落在他的下巴上,抬起,顾忌的却是,“把你这张清纯的脸扇毁容了怎么办?” “清纯?随便收拾收拾而已。”裴初原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几分自信,“本来就是要给你扇,才刻意弄成你喜欢的样子……你若不把它扇毁容,反而对不起我每天晚上敷的面膜。” “哼,你倒是不在乎了,你染上我的巴掌,这辈子也就那样了,但其他人看到你脸上的巴掌印呢?问起来,你怎么说?应付不好我俩都得完蛋!” “没事!我戴口罩!”裴初原急道,“妻子的巴掌,丈夫的荣耀……” “谁要跟你做夫妻?!” 第一个巴掌甩了过来。 初秋的日光不温暖,冰冷地覆盖在鼻尖上,脸颊却是火辣辣的疼。她的手劲有多大,裴初原早就领略过,知道她已经是收着力度———她到底害怕他受伤。但李双睫不会知道,裴初原受伤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李双睫不再注视他。他太急了,他太想进步了。 不惜付出一切,像一个寻求机会的、籍籍无名的演员,她是决定他生死的制片人,他为了博取她的爱而表演。 尽情表演。 “不够啊。”贴上她的手。 他蹭了又蹭,“……再来。” 这家伙!给他一个巴掌都怕他舔她! 李双睫眼睑抽搐几下,既嫌恶、又带了些被讨好的新奇,她好奇裴初原还能有什么反应,于是连续几个巴掌,雨点一样落在他左脸颊,红在加深。 痛得醒目。 “等、等下。”他突然出声制止。 “怎么?”李双睫勾唇,“疼了?” “我手劲就这样,受不了可以滚。” “不是。”偏过脸的动作小心翼翼。 “右边……也要。” 骚,骚没边了,李双睫咬牙,最后几个巴掌落在另一边。裴初原的反应做得太好,没有对疼痛的恐惧,全然是对奖励的期待,被她扇脸就是天大的荣耀,哪怕他心底并不是这样认为,他的演绎也足够骗过去———裴初原的确不这么认为,被扇脸才不是荣耀。 被扇那里才是呢。 扇完了,李双睫的手腕也有些酸了,刚要撤回去,却被裴初原一把握住。 他依依不舍地道:“不是说好了能送一个巴掌吗?”挽留的话放低了姿态,眼中的贪婪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谁跟你说好了?”好气又好笑。 他引诱:“现在说好也不迟呀。”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李双睫端详着他布满红痕的脸,一股施暴欲涌上心头,她当然也扇他扇得很爽,因为裴初原表现出痛快。他是真心实意地享受这个行为,他不像郑揽玉,郑揽玉被扇的时候还会害怕地闭眼,不理解,但甘愿忍受。裴初原完全不。 他崇尚她的暴力。 两个男人。 两种不同的滋味。 她贪心地都想尝尝。 这难道有错吗? 会长,她也是个女人。女人就是会被各种各样的狡猾的男人吸引,这不能怪女人,都怪男人太勾人,他们才是天生的狐狸精。女人又是贪心的,白月光想握住,朱砂痣也想把玩一番。 “我该怎么求你?” “还需要我教么?” 当然不用,裴初原知道要争要抢,现在他已经把握住,千万不能让机会白白溜走。他要像鬣狗一样死嗅着她,用尽一切力气和手段———正如当下,他端起李双睫的手,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的掌心,望向她,“我的双睫,我的女王,女王宝宝,宠宠我……” 李双睫终于鬼迷心窍地抬手。 就在这时,门把手传来响动。 像是一道净化技能,把她从裴初原的魅惑攻击里拉扯回来。她的眼神一下子清明了,刚才她是怎么了?怎么会不受控制地想扇他?这违背了她的原则!她愤怒地朝他的肩头推搡一把。 “别忘了你的身份!” 裴初原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这一幕似曾相识,谁对谁说过类似的话,谁又年少天真得发出嘲笑……可轮到自己的时候,他却是愤然地瞪着门的方向。只差一点点!差一点就能魅惑圣上,究竟谁在这时候坏他的好事! 在他如刀般血淋的目光中。 李双睫去开门。是郑揽玉。 他是来找李双睫的,班上转悠一圈都没看到人,一路打听到政教处,有人说看见她进了隔壁的办公室,才敲门询问。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搅了局:“班长,我正找你呢,篮球赛……” 郑揽玉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裴初原……的脸上。被人揍了,明显是被人用巴掌揍过,如此醒目的巴掌印还不止一个。他看看镇静自若的李双睫,又看向愠怒的会长,一个离奇的想法逐渐在脑海里形成。 “裴会长被人打了?”他问出口时,身后,学生会大批干部也正好经过。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会长!”立刻有忠心的部下闯进来,看到他们尊贵的会长脸上数道巴掌印,一时间竟然失了声,“会长……这是怎么一回事?”走近,那巴掌印更显狰狞,像是无声的示威。 “谁伤了您?!”部下捶胸顿足。 “王法!学校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43节 “学生会长都能被人揍,谁胆子这么大啊,这还是在教务处隔壁呢……” 部下将裴初原从椅上扶起,义愤填膺地问:“会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凶手是谁?我们一定会追究到底!” 在场的人的人面面相觑。 只有李双睫的嫌疑最大。 “李双睫!肯定是你!你和咱们会长一贯不对付!就是你!”部下猩红着眼,“之前一直追着咱们部长打赌,赢了之后就小人心切,羞辱我们会长!现在更过分,还直接动手?!” 郑揽玉瞬间被激发护主本能:“根本不是主……班长做的!是她来给我们开的门呢!如果是她做的,为什么要开门?等裴会长脸上的巴掌印消了再开门啊!说不定是裴会长自己扇了自己,污蔑给班长呢?上一次也是,明明我没作弊,裴会长却误以为……” “你一个洋佬也配污蔑我们会长?” “明明你就有嫌疑!你那支笔……” “安静。” 裴初原打断了众人。 他首先帮女神洗去了嫌疑:“扇我的人不是李双睫,她只是恰好路过,看见了,对我施以援手而已。但是当时办公室里太黑,我趴在桌子上休息,也没有看清是谁,应该是一个……” 他顿了顿。 “不认识的人。” “这……”众人都犯了难,“不认识的人?那怎么找?”有人提议,“要不,咱们直接去保安室查监控吧?” “算了,没必要,这太耽误大家的时间了。”裴初原表现出极大的宽和。 这也吻合他的人设。 会长都发话了,其余人只好作罢。李双睫一见没自己什么事了,转身就走。路过裴初原时,瞥见对方那衣冠楚楚的假面笑容,她还是忍不住刻薄地轻哼一声:“会长倒是好脾气。” 裴初原的笑容附加了几分深意。 他没有出声,只是用口型比着。 女王。 宝宝。 李双睫的眼神倏然一暗,掠过他那被指痕烙印的脸颊,像精美的藏品被印上污渍。所有人都群情激愤,他们不知道,藏品自己渴望被捣毁,他不是清纯的物什,骨子里藏着受虐的欲。 这隐秘的感觉刺激着李双睫。 还真有点儿……欲罢不能呢。 收回目光,她再次变成那个倨傲无情的李双睫,头也不回地离去。郑揽玉看不懂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只觉得主人受了天大的委屈,愤懑地抱怨两声,说那帮人千不该万不该误会你。 “我们主人是一个多么温柔善良的人啊!”他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奖状,“他们也太过分了,怎么会冤枉你扇了裴会长呢?你看他脸上,那么重的掌痕,太可怕了,也不知道谁下了狠手,也不知道学校里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主人可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是啊。”李双睫噙着一抹笑意。 “真是太坏了,我也很害怕呢。”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她问郑揽玉来找她有什么事。郑揽玉这才想起此行主要目的,他观察她的脸色:“我听赵泽说,你明明参加了去年的篮球赛,今年为什么没有报名呢?” “怎么?你很想我报名吗?” 走廊阳光充盈,郑揽玉喜欢和主人独处的时光,他幼稚心切地踩着她的影子:“对啊对啊,主人也和我一起上场该多好啊,想想就高兴,我们金角银角,一起双角出征,寸草不生!” “你小子西游记看多了吧。”李双睫被他逗笑了,她喜欢郑揽玉的,阳光一样俊俏的小伙子,笑容洋气得很,太平洋对岸的美丽版图有的呢,看到他,心情见到姑娘一样的舒坦的呢! “所以为什么不报名啊?”小金毛在她的四周走来走去,像在她脚边打转,认真地汪汪叫,“主人,你打球打得那么好,如果报了,咱们班这次少说也是亚军,真的不考虑一下?” “我报名,不就抢了你的风头吗?”他的每缕发丝在阳光下璀璨得醒目,像荡漾的金丝绸,让人想要摸一把。 李双睫忍住了,如果摸了他,他翻着肚皮朝她打滚怎么办?那很软萌了。 “才不会呢!”郑揽玉蹙眉,摁住她的肩膀,“主人你!怎么会这么想?主人能够展现风采才是最重要的啊,我给你当绿叶、当陪衬就好了呀。” “下一次月考,我保证不会再考得这么好了。我其实不喜欢学习的,只是因为之前的学校里没有人理我,我只能用学习来消磨时间。如果主人不高兴的话,我稍微考低一点就可以了,我不在乎成绩的,我只想跟着你。” “所以……”他抿唇。 “你千万不要丢弃我。” 李双睫讶异地抬眉:“那你想多了。我也许会因为你优秀而嫉妒你,但我绝对不会因此抛弃你。我今天早上说的,有些也是玩笑话,如果我是一个因你优秀就抛弃你的人,那么……” “你就不应该和我做朋友。” 她表情严肃了几分:“不要为了所谓的合群,放弃自己的天赋和优势。我从来没那样做过,太蠢了,实在是蠢毙了,黑羊生来就知道自己要跳出围墙,不会放弃自己的毛色去苟同。” 郑揽玉一愣,眼眶悄悄地红了。妈妈以前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他不求甚解,但眼下,话中所描述的人切实地出现在眼前———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世界上怎么会有主人这么完美的人? “行了行了,别瞎想了。”她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不是因为去年队服撞色的事才没报名的。” 她笑容惬意:“这次我在裁判席。” “真的吗?!”郑揽玉惊呼出声。 “对,到了总决赛就是我来吹哨。”她的目光略到很远的地方,“过去,我总想着要一个公平的结果,没有人在意,我花了很大的力气去正名。” “但现在,我想成为制定规则的人。也许这样能保证最大程度的公平。” “嗯!我知道了!”郑揽玉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我们会好好打的,为了在总决赛见到主人而努力的!” “笨蛋小金毛。”李双睫嘟囔。 郑揽玉没听清:“主人说什么?” 李双睫盯着他,盯着他那双碧玺般清澈温润的眼,盯着他因为快乐而泛红的白皙脸蛋,最后是那一头小麦金色的卷发。他真可爱,如何拥有呢? “我说,你能不能汪两声?” 郑揽玉说不行,害羞的呢。 “叫两声,嗯?就叫吧,乖狗狗。” 好吧,既然主人要求的话。他凑近,在她的耳边,很小声、也无力抵抗。 “……汪汪!” 第32章 宋恩丞发现。 发小已经很久没有扇他了。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 证明李双睫最近心情不错的。成绩?不是主要的原因,李双睫这种人,考得好不会沾沾自喜, 但考得不好了绝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半夜都能把人揪起来给个巴掌。那就是……交到新朋友了?虽然李双睫不常与人交际, 但很有可能, 宋恩丞第一时间想到了那张招恨的洋面孔。 他当然很高兴李双睫有新朋友, 因为身居高位的人,往往交心的人很少,并且李双睫有些话不是对谁都说的。 但她和这位新朋友的相处方式实在不对劲,太腻歪, 甚至腻歪得过了头。 “喂。”宋恩丞放下筷, 眉宇间明藏不悦, “明明和李双睫共进午餐是我的权利,为什么郑揽玉横插一脚?” 李双睫说:“你让让他呗, 他一个人在教室吃他那小破便当, 怪可怜的, 而且哪有国内的高中生不体验一下食堂的?我必须让他吃上学校的大便, 让他见识食堂大妈的大勺有多抖!” “没有啊,食堂大妈给他添的可多。”宋恩丞煞有其事, “说他是尊贵的外国友人, 必须要好好款待。” “凭什么?”李双睫火气噌的上来, 一脚踹向郑揽玉, “洋人给我滚!” 郑揽玉委屈地痛呼一声,不明白李双睫为什么发火。宋恩丞哈哈大笑,小样,对付你甚至不需要动半根手指。 他对李双睫太了解, 知道她的逆鳞在哪里,她绝不忍受别的男人被优待。 宋恩丞继续吹枕边风:“不止食堂大妈,郑揽玉最近可招了好多人稀罕,你不想想,他可是全年级第二啊,就比你差五分,肯定有很多人可劲儿巴结他,有老师想让他转到别班呢!” “休想!”她对郑揽玉怒目而视,“才上岸就忘本是吧?想都别想!” “不会的,主人!”郑揽玉被吓到,“本狗真是百口莫辩!请主人相信本狗绝无二心!本狗不会转到别班!本狗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奉献给主……呃不,奉献给十一班的建设大业!” 李双睫慎而重之地审视他,最终收回那道危险的视线,摆摆手:“罢了,下次朕用膳的时候你不必伺候了。” “陛下……”郑揽玉难过极了。 他又看了一眼始作俑者宋恩丞。 郑揽玉并非不懂得反击,金毛此狗,对人类友善,对同类可没那么亲近:“这么说的话,陛下更应该警惕宋将军才是,都说非我班类、其心必异,正值篮球赛,十六班可是热门的冠军人选,是我班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很难保证他不会暗中窥探我班战术。” 此话也颇有道理。 李双睫敲响警钟。 “你们两个。”她发出指令。 “起立,向后转,起步走!!” 话音刚落,两只小狗顺从地起身离座。宋恩丞走出半米远才反应过来: “啊?!我也不能伺候啊?!” “至少在篮球赛结束之前,朕都不会传唤你们用午膳了。”李双睫义正严辞,“文官武官,都在惦记朕的社稷江山,看来真是惟小男人和狗难养也!朕独自用膳,你二位请回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食堂,宋恩丞还处于不可置信的状态———自己竟然也有被离间的一天,他可是堂堂护睫大将军!如此多年宠冠朝堂,怎受得了? 他恨不得把郑揽玉抓起来打一顿! “你个臭洋货!”他怒不可遏,“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没想到你竟然直接弄到我的头上?你知不知道我和李双睫是什么关系?我们在同居!你算哪根葱,敢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和主人同居?”郑揽玉很冷静。 “对!”宋恩丞理直气壮地杵在那。 “抱歉,我不知道啊。”郑揽玉无辜地蹙眉,“主人半夜和我视频的时候,我没看到你啊,真是很奇怪。” “混账!你半夜和她视频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主人说想看看我了。” “骗人!”他自己都没有这个待遇。 “我没有必要骗你呀。”郑揽玉说。 “主人什么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如果她不想,我打视频她也不会接的吧。哦对了,她还说想扇我巴掌。” 他顿住,语调里明晃晃的疑惑,“你说你在主人家里,可她不扇你吗?” 对了,是了,这正是宋恩丞这些天忧愁烦闷的事。郑揽玉也许是有心,也许是无意,他的话却飞镖般戳在宋恩丞的心靶上,血溅涌而出。宋恩丞心碎的就是这个———李双睫不扇他。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44节 他以为她心情好,扇人的瘾才小了一些,原来……原来是在外面吃饱了! 宋恩丞悲痛欲绝,小三小三小三!这个男小三!这群男小三!他恨!恨自己不争气,恨死这群爬床的货色了! “你暧昧!你俗气!” 他刚朝郑揽玉动手。 却听见两道谈话声。 “看呐,李双睫和裴会长坐一起!” “难道两极格局终于要结束了吗?” 小狗们诧异地回头一望。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知何时,裴初原已经坐到李双睫的对面。这还是头一次,公共场合两人有了交谈,其震撼程度不亚于一九七二年美国访华。 一举动,全校的格局都发生改变! 后来的学子称这场外交为: 一场轰动全校的破冰行动。 破冰午餐整整持续了二十分钟,双方洽谈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学生会组织今后的发展、学校下半学期的各项重大活动、各班级内部的学习小组计划。李双睫提出十一班作为试点班级,将努力配合学校及学生会的具体纲领,同时对学生会提出合理建议。 裴初原则表示了极大的认同。 双方领导以握手结束了洽谈。 宋恩丞和郑揽玉面面相觑,赶忙上前接驾领导。宋恩丞问:“怎么了?裴初原那货又给你使什么绊子?”郑揽玉也忧心忡忡:“主人,你要是被学生会那帮人威胁了,你就点点头。” “没有的事。现在裴初原以及学生会都是我们班重要的战略合作伙伴。” “和裴初原有什么好合作的?”宋恩丞反对,“他那种蛇蝎心肠的男人,一天八百个心眼地算计你,你忘了之前他包庇二班那两个男生的事了?总之我不信他能突然和你握手言和!” 在对付这条大坏狐狸时,两条狗反而迎来了最团结的时刻。郑揽玉也蹙着眉头,揪住李双睫的衣袖轻轻摇晃:“对啊主人!你可别忘了他是二班人!我们班和二班在去年的篮球赛上那么多的恩怨,他们利用规则换队服!现在篮球赛召开在即,他突然讲和,说不定受了他们班人的指使!” “不。”李双睫摇头,“讲和的人是我。我这次能成功进裁判组,裴初原在其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将来有的是要和学生会打交道的时候,和裴交好,对我们班来说没有一点坏处。” 她看向郑揽玉:“还是说你喜欢每次月考都被谁动一点手脚,然后诬陷你考试作弊?如果和学生会交好,虽然不能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但至少可以保证发生时,学生会不为难你。” 郑揽玉想说什么,可话像棉花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主人说的也没错,和学生会交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只是,他还是不能忘记曾经这群人是怎么污蔑的李双睫和他。 难道这些事都可以当作没发生? 郑揽玉做不到,他现在仍然…… 仍然害怕被人误解,被那种区别于他人的疏离眼神对待。郑揽玉对疼痛过分敏感,他的内心远比外表更纯净澄澈,受到伤害时便很容易缩成一团。 在“软弱”这一词面前,他甚至都不敢抬起头,更软弱于面对它,他也曾唾弃过自己,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为什么这么怕别人对他有意见呢? 妈咪却教导他,这和一米九没关系,和大男人也没关系,男人不大,女人也并非是小女人。人的心灵坚强或脆弱,和自己生来经受的教育个经历有关,和性别、体型、相貌统统无关。 “可我怎么变得坚强?”问出这句话时,郑揽玉面临第二次转学。他觉得自己麻烦得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为什么就不能在新环境好好生活下去、交一两个可以谈心的好朋友? “你觉得自己坚强吗?”妈咪问。 郑揽玉嗫嚅:“我一点也不坚强。” “在我看来,我们的jasper已经足够坚强了不是么?因为妈咪,你一个人从加利福尼亚来到中国,又努力融入这边的学习环境,还不够勇敢吗?” 妈咪把他搂进怀里,尽管比他矮许多:“就算没有交到朋友,jasper也不害怕和别人交流。敢于被拒绝的勇气,也是一种伟大而光荣的勇气。” “勇气,就能让我交到新朋友吗?” “勇气可以让你更好的保护自己。” “那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可以是不害怕被孤立的勇气。” 【不要为了所谓的合群,放弃自己的天赋和优势。我从来没有那么做过,太蠢了,实在是蠢毙了,黑羊生来就知道自己要跳出围墙,不会放弃自己的毛色去苟同。】 “可以是不畏惧穷途末路的勇气。” 【就当这一局已经输了,比分还是落后很多,没拉回来。但还是要打,怎么打?当成输了一次再去打,当成老天给我们第二次机会去打。再一次走进球场,就是崭新的一局。】 “可以是敢于展露真我的勇气。” 【是不是我不发火就把我当成傻子啊!我看你好像没搞明白一件事,我不是什么校园文女主,我不承担起救赎任何人的义务!我对你施以援手,不过是希望班级的秩序不被破坏,我希望任何人在我的管理下,不会遭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当时郑揽玉问:“可妈妈,如果真实的我就不是一个很好的人呢?我如果自私、如果胆小,如果我不慷慨,不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他人……是不是就没有人愿意和我交朋友了?” “怎么会呢?”妈咪心平气和的,“虽然不完美,但真实,这何尝不是一种完全的美?一个完整真实的人,就不可能没有瑕疵啊,就算是上好的美玉,也不可能一点瑕疵也没有。” “但如果以瑕疵去估量一件事物、一个人的价值,那世界永远在贬值中下沉,而不是在包容中上升。只有包揽玉的瑕疵,在这个基础上去赋予新的涵义,世界才会更加多元和精彩。” “啊!这是我的中文名的含义!” “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含义。” 郑揽玉的父亲郑弦是华人玉雕师,母亲安缇娜是国际上享誉盛名的大拍卖师。两人在工作中认识,感情迅速升温,婚后有了郑揽玉。因为母亲的工作性质,郑揽玉平日里和父亲生活。 即便居住在一起,但交流不多,东亚人天生的内敛和克制导致他和父亲的交流隔着屏障,他还是更喜欢妈咪。 也是因为妈咪从小教育他是一个中国人,他对自己的身份有很浓烈的认同感,才义无反顾地向父亲提出,希望在国内上高中,以后在国内就业。他不会因为受到一点点困难而退缩的。 他不是非要交到朋友。当然,这只是为自己加油鼓气的话,在青少年的成长里,我们的小金毛仍需要友谊。 现在他有了一个朋友,一个堪称万能的好朋友。霸道、优秀、不假思索,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不怕被人质询和嘲笑的本领。她说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可她骗人,明明郑揽玉什么也没有给她带来,或者说,他只给她带来麻烦,能做的只有一味接受她的帮助,但她仍愿意赏给他世界上最香甜的……巴掌。 如今他也有勇气去克服。 “我不会害怕被谁为难了。” 这么说的时候,他的眼中波光粼粼,仍有过去遭受创伤的痕迹,但有勇敢的人去抚平了它。“因为,就算遭受到污蔑,我也有为自己正名的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语速变得畅快许多,“主人说的对,如果我是一只黑羊,我就不害怕伤痕累累地跳出围墙。” “我不会再埋没任何一项本领,所以……你要好好地看着我!看我带领我们班在篮球比赛里拿到第一名,看我交到更多的朋友,看我在下次月考超过你!”他也有更大的野心,“我要让你不必对学生会虚与委蛇,总有一天,你的眼里只有我这一条狗!” 李双睫错愕了片刻。 她给了他一个恢弘的巴掌。 “放肆!胆敢以下犯上?!” “我并没有和学生会虚与委蛇,在利益的面前,任何人都能放下以往的恩怨与成见,黑和白也不是那么清楚的立场!而且,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一天……哼,那不如你来当主人,我来当狗好了,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郑揽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以为在告白,没想到变成了挑衅。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可王就是王,王的怒火也是赏赐,因为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他捂住刺痛的脸颊,只差盈盈一跪:“主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卖惨。”她拨开他欲遮挡的手。 冰冷的指尖摩挲那片可怜的掌印。 好痒。 他下意识蹭了蹭她的掌心。 李双睫呼吸一窒,抽回手。 “……也不许卖萌!” 她的耳尖泛起红晕。 这还是第一次。 原来主人也会害羞啊。 第33章 篮球赛召开在即。 李双睫虽不参赛, 但不妨碍她给选手们做训练。其实这种临时性的比赛,一是队员的质量参差不齐,二是团队间的磨合性欠佳, 前者短时间内难以弥补, 后者倒可以赶工一番。很多时候团队的作用远比个人更大, 节奏、配合, 这些才奠定一场比赛的基调。 郑揽玉的出现, 给本就配置不差的球队带来新的转机。他和李双睫的风格相近,都是快攻突出的速度型选手,抓机会、抓防守薄弱点都特别在行。 且郑揽玉身高有一米九,投篮上也有先天优势。所以, 前期比赛中, 李双睫决定先隐藏他进攻手以外的优势。 赵泽能打, 能攻能防,两者之间的互传、与团队的配合也愈发默契。肖池西跑动能力不强, 但体格健壮, 两个人不一定防得住他, 公牛一样横冲直撞, 能迅速打乱对方的节奏和阵型。 剩下两名队员负责中场接应和长传,对他们的体能要求更高, 毕竟一跑动就是一整个测场。不要小看无球能力, 一些球员以高超的跑位而闻名, 进攻性不足的劣势下仍能力挽狂澜。 譬如李希。 如果以李双睫的能力为六边形, 那么球队成员或多或少有劣势,即便是球性最好的郑揽玉,在内线的影响力也不如她。李双睫在体型上不占优势,但突破能力使她无需单独对抗, 而郑揽玉不行,细节上的缺陷无法弥补。 李双睫毕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他们这群业余的,和她没法比。 “能持球突破,就不要运球突破。”李双睫说话很直白,“能做到不丢球吗?你对自己的带球能力很自信?” 郑揽玉放下球:“知道了,主人。” “我说了多少次,在外要称职务!” 英俊的外籍球员抿了抿唇: “嗯,知道了……李指导。” 李指导,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异常软糯温柔的语调。郑揽玉就是有这种本领,能把一切昵称都叫得像撒娇,让李双睫不忍心训斥。可这样不行,孩子,这是溺爱,球场上没人溺爱你。 “陪你练三威胁,阅读我的防守。” 她将球传给他,语气却不自主软化。 “注意……用心些。” 三威胁,接球后最常见的进攻姿势,然而想要完美发挥其作用,还需要不断演练各种情况。李双睫让其他训练的球员也过来看。从防守方的视角演绎,郑揽玉的进攻无疑被庖丁解牛。 “交叉步运球,要想不被对方断球,向下扫球的姿势一定要有。”在郑揽玉的身后站定,双手握住他的手腕,向下划动半圈,“同时,压低重心,方便后续驱动,创造移动的惯性。” 清冷舒适的气息,但无色无味。李双睫很少涂抹有香味的东西,小猫不喜欢闻,唯一的,洗衣凝珠的山茶花香,被风吹散后也没有味道,很难被鼻腔捕获。真的没有味道么?郑揽玉忍不住凑近,轻微扇动鼻翼,他总觉得主人身上应该有香味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始终没有?郑揽玉入了迷,在她的臂弯里细致地嗅了半天,才发现其余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他。 李双睫也发觉不对劲。 “还没到饭点呢!”她捏他的耳朵,“好好学!在我身上乱闻做什么?” “诶哟诶哟……”郑揽玉惨叫连连,“李指导!小狗的耳朵不能揪啊!”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45节 李双睫没好气地放开他,去指导别人了。若是别的女男同学这般打情骂俏,多半要被张国栋叫去喝茶,但李双睫么,看郑揽玉被揪得直掉眼泪,其余人只担心他会不会被班长整死。 毕竟班长的手劲可不是开玩笑的,鹰爪子一样,卡车一样的力气有的呢,单手抓球两分钟,地上球没有的呢。 而郑揽玉呢,水灵灵一个洋货。 外国制造也不知道质量好不好。 肖池西劝说:“班长,你还是对郑揽玉好一点吧,咱队就这一个外援。” 赵泽以生命捍卫:“李双睫!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如果你再揪郑揽玉的耳朵,你,也是我赵泽的敌人!” “放狠话就放狠话,有本事在我跟前放啊,离我那么远算什么本事?” 赵泽马步下蹲:“你……过来啊!” 李双睫刚抬脚,吓得他一窜五米远。 “跑什么,你的神也不要了?”李双睫揽过郑揽玉的肩膀,假笑一下,“看看你的信徒,就是那副德行!” 郑揽玉却理解为:“主人你放心,我绝不是那种至你安危于不顾之人,遇到危险我会保护好你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还顶着那只被她揪红的耳朵,脸上却露出忠诚而真诚的笑容。 这还真是没话说。 小小装货小小洋货,如此可口如此松软,只怕咬在嘴里都会一口即化。 不过,小洋货虽松软,上了战场却是骁勇得很。高二年级一共十六个班,分八组,十六进八,基本上能够淘汰掉无心输赢的班级。八进四,郑揽玉的好手气为他们抽到战力最弱的班,赢得很轻松。 等到半决赛,四支队伍分别是二班,五班,十一班和去年的冠军十六班。 也就是宋恩丞所在的班级。 “你希望抽到二班还是十六班?” 裁判席上,裴初原看向李双睫。 “那就要看郑揽玉手气如何了。”李双睫并不害怕接下来的对手,无论是二班还是十六班,她都已经做好针对性的反制打法。反倒是裴初原,“你呢?你希望你们二班这次抽到谁?” “我没什么班级荣誉感。”裴初原垂下眼,眼中翻涌的是情欲,“我现在满脑子是放学后要去哪里挨巴掌。” “……公共场合,你注意影响!” “怕什么?我们现在私交很好呢。” “好到求我的巴掌?”李双睫偏头,借着棚下的日光尽情打量他。身穿学生会制度的少年,斯文而优雅,嘴角噙着愉悦难掩的笑容。“怎么突然戴起眼镜了?还有刘海也梳下来了。” “我以为你会对这个装扮有印象的。军训的时候,我就这样站你旁边。” 李双睫的目光落在他被镜面掩藏锋芒的柳眼上,略一思索,却是摇头: “我真的没有印象了。” 深吸一口气,裴初原再一提醒。 “军训最后一天,我脱了上衣。” 李双睫立刻回想起来,“原来是你啊。怎么不早说?当时我还拿衣服去你们班找你呢,想当面找你道谢,结果也没见到你这么一号人。在那之后,我在学校里都会留意戴黑框眼镜的人。” “但那之后,我做了手术摘掉眼镜。”他很抱憾,“我并不知道你留意到我,有一天我还专门去图书馆找你搭话,我在想……”戛然而止,随即轻快地掠过,“没什么,你不认识我了。” “我很抱歉。” 她的歉意仅仅维持几秒,“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回到这个扮相了?” 裴初原闻言,笑容却是愈发神秘了,俯身凑近她耳畔,俏皮而不失引诱: “……猜猜?” “这还用猜?”李双睫不假思索道,“害怕今天我们班抽到二班呗,企图利用我没认出你的愧疚让我放水?不可能的裴初原,我李双睫再怎么色令智昏,也不可能做出这种糊涂事。” 他反问:“承认我色令您昏了?” 李双睫瞪他,“有本事别暗爽!” “没有本事。”裴初原顿了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要故意引起你的愧疚的意思。”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厚眶眼镜,“我是想着,今天扇巴掌的时候,要不要玩点新鲜的东西?” “玩什么?”李双睫注视着抽签处。 “戴着眼镜挨扇,真的很有意思。” “手劲小一点,会把眼镜扇偏,手劲大一点就会直接扇掉呢,挂在我的下巴上,想看吗?”裴初原不动声色勾她的手指,“又或者……宝宝带着眼镜扇我呢?喜欢女王学霸宝宝……” 李双睫却是倏然抽开手。 她目不转睛看抽签结果。 抽签结果就在郑揽玉手中,看不清楚,但能从身旁的赵泽嘴里得知。音节是单调的,二,班,二班。她感到浑身松快了一瞬,终于。是她想要的对手,她从没忘记过球场上那羞耻的时刻,每一分,每一秒,她都铭记。 裴初原从她的身后走过来,心上人的背影缓缓转至侧身,那是笑容,愈发狂躁而狠戾的笑容!也是在抽签结果出来的一瞬间,无论是十一班人还是二班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李双睫。 前者处于紧张。 后者处于恐惧。 李双睫,她,早不是当初那个籍籍无名的11号。如今她站在裁判席上,冰冷而浑厚的眼神,如寒芒一样扫了过来。她争权的欲望、被愤怒浸淫和沉淀一年的怒火犹如实质般围绕周身。 复仇女王的光环。 “这可真是……” 她呵出一口冷气。 狭路相逢呀。 狭路相逢,仇人相见,两种情况的叠加,使得十一班人异常亢奋。然而,不同于十一班的嚣张气焰,二班却是一片愁云惨淡:虽然走了个李双睫,但是多了个郑揽玉,而且他们能感受到,自从去年输给了二班,李双睫时常阴测测地站在篮球场边揣摩他们。 像是一只心有不甘的厉鬼。 若是让赵泽听到,他只会说把“像”去掉。半决赛前,李双睫专门给五位球员开会,把二班每一位球员的长短板和风格都分析透彻,甚至连替补也不放过。如今,赵泽再对去年的老熟人,恐怕也要点一点眉心说哈利路亚。祈祷吧,祈祷你们能输得不那么惨。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李双睫,即便不在队伍中,她的意识也存在于每位球员的身上。二班节奏偏稳健,吸取上次紧攻不破的经验,这次以赵泽为核心,郑揽玉配合打进攻,能传绝对不单带,拼团队能力,进修后的十一班未必落入下风。 其实也有更好的打法。 但李双睫这样安排是为了躲避锋芒。 她要的,不止是复仇。 她要带领十一班夺冠。 进入下半场,比分逐渐焦灼,郑揽玉明显有些心急了,一拿到球权就在三分线处跃跃欲试。李双睫倏然从座位起身。赵泽见状赶紧喊了暂停。不要提早暴露,几个人用眼神传递讯息。 “相信李指导。她从不出错,她说这个打法能赢,我们就不要再变动。” “……嗯。”郑揽玉冷静下来,一时间也有些后悔刚刚差点出手的三分。 十六班的队员就站在场边分析,这时候暴露,总决赛的压力就大了几分。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裁判处的李双睫,对方也在看他,目光交汇,永远冷静自持的一方是李双睫,她神情冰冷,但也温和,萦绕着临危不乱的气息。 她用眼神给焦躁的郑揽玉降温。 手摊平,比了个往下压的手势。 稳住。 稳住,郑揽玉深吸一口气,运动后,血液还未停止沸腾,汗水熨烫着湿透的年轻身体。赵泽过来碰了碰他的肩膀,肖池西也来搂他的脖颈,其余的队员也在互相打气,几乎看不出来这是一年前每个人都说丧气话的队伍。 如今相当出色了,就算李双睫不在场,也是一辆可以独当一面的战车。 稳定军心后,几次漂亮的打板拉开了分距,二班也叫了暂停。不出所料,对面有所行动了。郑揽玉警惕地望向对方,赵泽说放心吧,这就是班长为什么要咱们再订一套队服,他们要是换,咱们也换。郑揽玉说没那么简单,这次规则明写不允许队服同色。 二班确实没有换队服。 却是不停地恶意犯规。 犯规。 吹哨前不明说的手段。 近乎背水一战的赌博。 恶意犯规后,罚球不是重点,罚球后球权必须交由犯规方才是目的。有些比赛,犯规方在掌握球权之后连投三分,可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当然,若不是正常途径无法追回比分,谁也不愿意出此下策。这种时候,宽泛性就掌握在裁判手里,吹哨或者不吹。 不是总决赛,吹哨的不是李双睫,但她已经叮嘱过,遇到恶意犯规不要冲动,该判罚判罚,罚篮罚篮。好在,裁判也知道双方的情况,略微采取了绥靖政策,二班只造成了两次犯规。 但郑揽玉的手几乎被打得通红,肩膀也被对面的人轮番撞击,赵泽也差点被撞得跌出场外。这下,不止场上的队员气得咬牙切齿,就连场下的观众也说二班人打球太脏了,不讲球德。 胜负面前,人人都有私心,李双睫很清楚,不光取决于球员的素质,和指导的策略有关系。国际赛场上,就连李希也有不得不为之的时候,她能理解,但……目光落在郑揽玉的手背。 她重重地蹙起眉头。 随着一声哨响,比赛结束了。33:25的比分毫无悬念,赵泽手感极佳,四次罚球进了三次,对方虽然拿到球权,但没有三十秒内四个三分的运气。 看来就连胜利女神也不眷顾他们。 总之,十一班打了场漂亮的翻身仗。 众人雀跃在一处,迎接球员们凯旋。 无尽欢呼,无尽赞许,奉献给今天最光荣的同学。班级的荣耀,不光在于共患难的低谷,也在于共功勋的巅峰。李双睫捏了一把眉心,既由衷地庆幸,又为接下来的比赛倍感压力。 夕阳落尽地平线的彼端,绚烂的余晖静悄悄躺在脚边,宽阔的操场人流涌动,往着教学楼的方向。人人都谈论着十一班,没有提起李双睫,她却很高兴,逆着人流而上,去寻那个人。 突然间,撞倒,扑个满怀。 她撞见的正是她要找的人。 “郑揽玉!”她惊呼,因为他的力气可不小呢,像一只小型导弹炮精准地撞进她的怀里。砰!炸开翠屏的烟花,视线都被那一道充满生命力的绿色填满,怎么回事?凑得也太近了! “你瞎跑什么呢……”她下意识扶稳他,却不想反被他大力地抱住,主人的狗有那样坚硬的胸膛,硌得她额头都有点痛。但主人是女人,他是个男人,这样是否有些越界了?郑揽玉不知道呢,他感觉脑子好乱哦,整个人晕乎乎的,兴奋得像是吃了药剂,她可没给他注射那种作弊剂啊!李双睫说你冷静一点,郑揽玉腻腻歪歪地捧住她的脸,说主人,我们赢啦赢啦赢啦。 好,赢了,赢了就赢了,没赢过是不是?好了好了,郑揽玉,别人都看着呢。不要往我怀里钻了,也不要把我往你怀里摁,你身上都是汗味,你可别搞脏我……对了,你的手还好吗? 李双睫抬起郑揽玉的右手。 白皙的肌肤上,刺眼的红。 “唔,没事,主人,没事的。”郑揽玉笑得傻乎乎的,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他对疼痛的感觉比其他人更甚,此刻却以这样的神情说出这句话。他可是她抬起手都下意识躲一下的人。 李双睫的神色更凝重了,盯着他红肿的手背,还有肩膀上逐渐浮现出的淤青。郑揽玉不想让主人看到那些,不是她该在意的事,她只要知道他做得好就行了,他最希望得到她的肯定。 “主人……主人……”他把脸埋在她的颈间,全然忘记身处的环境,愧疚而略带骄傲地撒娇,“我做的好不好呀?对不起嘛,中途差点忘记听你的话了……但是,我有努力改正哦!” “夸夸我吧……夸夸我吧……”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46节 厉害哦厉害哦,李双睫敷衍着,周遭都在庆祝,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她的目光从金色发丝间跳跃,倏然,停留在不远处静驻的那道人影。不属于人群,没有欢呼,安静得像一棵树。 宋恩丞缄默地注视着她。 隔着郑揽玉,隔着——— 【你的世界太大。】 我的存在。 对你来说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 我不想和你变成那样冰冷的关系。 第34章 他伫在那儿, 一股忧郁恍惚的感觉转瞬即逝。像每晚都走的夜路,两人行至爆闪而过的车辆,疾驰的轮体质感坚硬, 慢镜头下擦出的浑浊的烟尘, 很莫测, 被亮得刺眼的远光灯湮灭。 李双睫只感到不悦。 宋恩丞散发出这样的气息。 他有心事, 并没有知会她, 这让李双睫觉得事态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如果他生气。 为什么不说呢? 宋恩丞和别的人又不一样。 李双睫想,他如果生气,好吧,他生气了, 因为郑揽玉或是?即便宋恩丞说了, 她也不可能因此就和郑揽玉闹掰, 她不会为了一个朋友去找另一个朋友的不痛快,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但她起码会照顾宋恩丞的情绪吧, 大家都好了这么多年, 有什么不能直截了当?怎么了?为什么撂脸?她需要一个明确的理由, 就像裴初原憎恶郑揽玉是因为喜欢她, 他不说她怎么知道?真是拧巴!她不喜欢这样!她想去问他,可宋恩丞被朋友们拦下来。 他们交谈了什么, 往教学楼走去, 宋恩丞露出笑容, 看起来他也有事情要庆祝。李双睫想起他们班对阵五班, 毫无疑问地大获全胜,两场比赛先后开始,但他仍等到十一班比赛结束。 李双睫不愿意自作多情,她想他留在这儿是为了观摩下一场比赛的对手。 但如果也是为了她呢? 夜幕渐暗, 路灯骤然亮起。不太适应强光,李双睫的眼被刺痛一瞬,等她缓过神来,宋恩丞已经走出去很远。 按理说,这时候应该来个欲言又止的拧巴情节,但李双睫毕竟是李双睫。 “宋恩丞!”她中气十足地喊住他。 他脚步一滞,回头看她,表情无恙。 “要不要一起回家,今晚?”她发出邀约。之前因为备赛,她和宋恩丞的放学时间总错开,因此没有约着一起回家。今天比赛消耗量太大,没人有心思加训,她想宋恩丞那边也一样。 宋恩丞欲开口,他身边的一名男生却抢先答:“不太行诶,咱们班今天要开庆功宴,双睫姐,你一起来吗?” 李双睫被激起斗志:“还没和十一班打就敢开庆功宴,谁给你的胆子?” 男生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真不能怪他,十六班是艺体班,体育生扎堆的,单说比武简直无人能敌。就说你十一班和二班打得不相上下,去年二班可是14:31输给十六班,还是在宋恩丞下半场没上的情况下。总之,他们认为李双睫的口气未免太大了。 但李双睫和宋恩丞关系很好,且篮圈女神是她妈,他们对她的态度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不然也不会邀请她来庆功宴,还是在双方要打决赛的关头。 但这话李双睫可不爱听,她不认为十一班没胜算,不争取怎么知道没有?更别提,她手里还捏着一张隐藏牌。 李双睫以凌厉的视线,在这些傲慢的家伙脸上逡巡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宋恩丞身上,问他到底什么打算。 宋恩丞摇了摇头,却是对其余人,又说他不去吃了,他们去吃就好。男生们纷纷抱怨扫兴,再三挽留无果,又求起李双睫:“唉,双睫姐,好姐姐,你让宋恩丞跟我们去吃了呗!” “我不去……”宋恩丞的话被打断。 “你去呗!”李双睫扬起恣意的笑。 她又不是什么很小气的人,好吧,就算小气也没必要对宋恩丞小气。两班马上要成为对手,宋恩丞又是十六班主力,两人所处的立场暂时不同,可以理解。且宋恩丞又不只有她这一个朋友,就像她有时也把重心放在成绩或班级上,宋恩丞有他的朋友圈子。 并非她的所有物。 “……”宋恩丞呼吸停滞,垂脸呼出一口浊气,再次抬起头时,脸上摆出一个促狭的笑意,说好,那我去了。 总是这样的。 他总是听李双睫的话,从小到大,无一例外,并且带着满足的服从,深知这样不会出错。旁人都说她情绪难以猜测,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她,不明白她的好,她从不把朋友放在难堪的位置,不逼迫他站她的队,因为敌人众多。李双睫处理事请从不麻烦他。 比如现在。 他在和她交互,越来越依赖她,从没有想过戒断。可他又很清楚,李双睫不依赖他,她在没有他的环境下也能生活下去。可宋恩丞做不到啊,他不能想象没有李双睫在身边的日子,害怕独自行走,尽管知道这是必然的。 她高考,他进国家队。 再不可以耽误了前程。 那时候该怎么办? 必须戒断,不可以再拖了,宋恩丞告诫自己。车灯来回横扫,宋恩丞生气,乃至无奈的是,他和李双睫站在马路的对面,不同的方向到来。以后他不能再陪同她回家的路,而是别的、更幸运的男生。也许是裴初原,他看向李双睫的眼神渴望到了极点,又或许郑揽玉?他们关系趋于亲近。 “等等。”李双睫追上半步。 “吃完定位给我,我去接你。” 宋恩丞错愕地问:“……什么?” “去接你啊。”李双睫理所当然。 去、接、你、啊。 一句话。四个字。 扫去他心中一半的阴郁。 去接你,去接你。她那么自然地说出来,好像在说“放学了我们一起回家吧!”毫不怀疑,如果宋恩丞问为什么,她肯定会疑惑地瞪他一眼:回家就是回家啊,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大大方方是友谊,小心翼翼才是爱情,于是更确信她对他没那个意思。 太可笑了宋恩丞,明明借着醉酒那晚就试探清楚了,为什么还庸人自扰? 承认李双睫对你只是友情。 这很难吗? “好!到时我给你发定位。” 宋恩丞说完,立刻转过身。 脸颊在发烫,非常的明显,身体也被迫升温。即便知道这反应不该存在,现在感到温暖,寒冬又该如何度过?可即便如此,还是贪恋她的温柔,尽管深谙她的世界里自己没那么重要。 但。 还是好喜欢她啊。 . 晚自习讲一节课做一节课卷子,化学老师留下试卷就离开。李双睫迅速将课本和作业打包,窸窸窣窣的动静,班上的同学们就知道班长要逃课了,目的地大概率是自习教室或图书馆。 唐歆在讲台上管纪律,见李双睫有逃课趋势,只好睁零只眼闭两只眼,紧贴着讲台,为她腾出一条逃课通道。 “班上就交给你了!” 李双睫拍了拍唐歆的肩,委以重任,“千万别让赵泽那伙学混子跑了!” 唐歆说:“我的眼睛就是尺!” 得此贤班干部,班长何求? 李双睫单肩背包走出班级。 顺着楼梯而下,她脚步比平时要匆促一些,也许因为今天逃课的目的地既不是图书馆,也不是自习室,而是校外。她有一场约要赴,逃课校外也是第一次,逃课对象在教学楼外等候。 是绝对不会有逃课嫌疑的人。学生会长怎么会逃晚自习呢?看他,一身笔挺的墨水色制服,内衬的白衬衫规整无暇,衬得更肌白胜雪,高贵冷傲。 乌色的发,漆黑而有书卷气的眉眼,更别提今天的他太过正经,一副厚框眼镜囚禁住了衣冠禽兽的灵魂。他是好学生,此刻以纯良的姿态做坏事。 翘课。 他才是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不像始作俑者,反而是李双睫得避开一楼巡逻的学生会。她来的不巧,刚下楼梯就撞见执勤的徐珊。 其实被发现也没事,她和徐珊交情不错,但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还是急刹住脚步。可先前制造出的声响没办法撤回,徐珊听到动静。 立刻转身望去——— 楼道空无一人。 “我明明听到了啊。”徐珊嘀咕。 “听到什么了?”一名下属询问。 “怎么感觉……”徐珊往楼梯走去。 有人叫住她:“徐珊,过来一下。” 是会长。 “刚有几个人从侧门那边出去了,不知道是学生还是老师,你去看一下。” “好的。”徐珊立刻被支开了。 一时间,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楼再往下,是一间极狭窄的清洁储物间。容纳一人已经不容易了,更别提现在两个成年人挤在里面。李双睫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存在,面对面,那道温热的呼吸铺洒在她的颈间。 “好险。”他说,“差点被抓。” 她不可置信:“你怎么在这儿?” 一抬头,距离更近,这让郑揽玉也没有想到。李双睫跟人说话必须直视对方,能带来极强的压迫感,这时候好习惯也变成坏习惯,她的鼻尖擦过郑揽玉的下巴。这触感让纯情的洋货顿然失措,浑身电流直窜,小声地惊呼一声,啊,或者唔,从喉间滚出。 小狗才这样叫呢。 太近了,近到主人的吐息扣在喉结处,像一道打开阀门的钥匙,又像一条扼制欲望的项圈,现实不是梦境,或者说,就算在梦里他都不敢僭越。郑揽玉被这份未知吓得动都不敢动。 “我问你话呢!现在是晚自习时间,你不在教室呆着,跑这儿做什么?” “我听后排的人说你翘课走了……”漆黑中,少年碧绿的眼睛熠熠生辉,“班长,我也想跟你一起去自习!” “……我不是去自习!再说你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谁教你翘课的啊?”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47节 郑揽玉一愣,委屈地道:“主人……对不起,我就是想跟你待在一起,每次你逃课的时候,我只能一个人守着你空荡荡的位置。我想和你肩并肩坐在一起,不想在没有你的班上……” “那也不行!” 李双睫无视他的哀求,“你怎么出来的?我不是让唐歆把班上看好吗?” “她说我不是赵泽那伙,可以放。”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李双睫保准扶额头。可太挤了,连手脚都伸展不开。 她隔着门缝去看巡逻的人走没走。缝里透过微弱的光,光是细碎的咬痕,落在她浓密的眼睫下,像淌一条黯淡垂直的河流。郑揽玉心里被美得扑通乱跳,他一边为自己的害羞而害羞,一边希望这一刻漫长、再漫长一些。 他一直盯着她,喉结悄悄滚动。走了吗,他问。还没有,再待一会儿。李双睫欲关门,被郑揽玉拦住,两人指尖相接,瑟缩的是他。不关门吗?她问。不关门吧。为什么?该不会你怕黑吧?没有。那被发现了怎么办? 那我就出去。 让主人藏好。 “装什么呀,真是个宇宙无敌大装货!”李双睫一副不受感动的语气。 “你的手还好吗?” “还好啦。”郑揽玉刚说出口,李双睫捏了他手背一下,本就红肿脆弱的肌肤经不起摧残,他痛呼出声。李双睫赶紧捂住他的嘴,一时间,漆黑暗室里只剩下两人一浅一重的呼吸声。 “这就是你的还好?”她语气责备。 “待会儿下课,先去一趟医务室。” “嗯……”郑揽玉被捂着,发不出声音,只能点头。嘴唇抵在主人的掌根处,主人的手不是细腻柔软的,完全相反,苍劲而有力,掌根处细细密密的薄茧,全部都是练球留下的痕迹。 他被这只手扇过巴掌,揪过领子,高兴到忘乎所以的时候也拿自己的手牵过,触感是温冷、坚硬的。但主人的手从未落在他的唇上,更不知,他只要上下唇微动,就能抿住她的薄茧。 更可怕的是李双睫不以为然。他这边已经涨得发慌了,她竟然还关注着门外的动静。郑揽玉不喜欢这样,只有他一只小狗被搞得乱七八糟。他倏然将主人的脸掰正,叫她只能看向他。 “李双睫。”他郑重地喊她的名字。 “没大没小,李双睫是你能喊的?” “哎呀!你听我说嘛,我……” “等等。”李双睫也有话要说。 “你往裤子里藏什么了?”她问。 “怎么硌得我大腿根有点不舒服?” 郑揽玉至此再无任何还手之力,他困扰地侧过身去。恰好,门从外面被打开,裴初原逆着光站在两人面前,肃杀的目光掠过金发碧眼的情敌,又露出一个雅致的笑,朝李双睫伸出手。 “出来吧,人都走了。”他说。 李双睫毫不客气地攥住他胳膊。 “谢了。”借力站起来。 “你把徐珊他们引走了?不愧是会长,真有本事,鸡毛能当令牌使!” 不是什么好话,但李双睫的夸赞可比金子还宝贵,更别提在情敌面前。裴初原笑得愈发灿烂,做出了令李双睫意想不到的动作,他也朝郑揽玉伸手,轻声道:“出来吧,郑同学。” 大度。 虚假的大度。 来自很坏的人的假惺惺,郑揽玉感到膈应极了。好在裴初原本来就存着膈应他的心思,见他不语,又故作难堪地收回手,对李双睫说:“我想,之前我和郑同学是有一些误会在的。” 别几把装了,李双睫心说,给你一把刀你能把他砍死,给你一根箭你能把他射死,给你一支笔你都恨不得戳死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给你的笑脸给太多了,忘记自己拿的是毒夫剧本了? “行了。”看在他解围的份上,李双睫懒得多计较,提了提肩上的书包。 “我们走吧。” 什么?我们?谁们?主人和裴会长? 郑揽玉追到操场:“你们去哪儿?” “这和你没关系。”李双睫脚步没有停顿,只是回头训斥他,“赶紧回班去,下课了就去医务室,明白没?” “不……”郑揽玉慌了神,攥住她的手臂,“我不明白,你们要逃课吗?这么晚了,你要……和他去干嘛?” “去做些费力气的事!”李双睫说。 费力气的事?郑揽玉大脑一片空白。 “你们。”他喃喃道。 “要一起夜跑吗?” 李双睫扶额不语。 裴初原却似笑非笑。 “我啊。”他缱绻地望向李双睫的手,又伸手碰一下,“要和李班长去做一些……很累、很享受的事情。” 郑揽玉不得不“明白”了。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李双睫。 “这是真的吗?” “差不多吧。” 很累、很享受的事?揍人的确挺累人的,裴初原也的确挺享受的。李双睫并没有往深处想。郑揽玉的内心却一瞬间崩塌了,为什么?主人和他做那种事?……为什么是他?是裴初原? 他那么坏,诬陷了自己,对主人也算不上多好,为什么主人愿意和他好?就因为他的职务能方便主人吗?郑揽玉呼吸不上来了,竭尽全力地思考,最后,眼泪先掉下来,他捂住了眼。 李双睫傻眼:“喂!怎么又哭?!” “主人……”郑揽玉哭得喘不上气。 “我也可以……不……我也要……”郑揽玉几乎放下尊严,“今天晚上……不要他……要我好不好……” 李双睫神色复杂:“你受不住的。” 他哭喊:“我受得住、我受得……” 话音未落,一脚飞踢到了郑揽玉的小腹,他被踹得后退了一大步,跌落在花坛里。郑揽玉的大脑一瞬间宕机。 疼痛,后知后觉地席卷了全身。 李双睫指了指一旁面无表情的学生会长:“今天晚上,待会儿,我就这样揍他,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你受得住个屁你,打你两下就哭!” 他疼得眼泪又掉:“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李双睫没好气。 他松出一口气,嘟囔着,语速很快的英文,没有人听得清是什么。总之,主人的心还没有跟别人飞走。他从花坛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没什么,我现在去医务室上药。” “嗯,去吧。” “还有……”他许下承诺,“我会好好锻炼,好好磨练自己耐打的能力,让主人打得更尽兴的。”他又不甘示弱地看了一眼裴初原,“总有一天,我会接手你的位置,你就等着吧!” 裴初原挑高了眉梢,并不言语。 出了校,两人气氛还有些僵硬。 “我也不知道他误会成啥了。”李双睫率先打破了沉默,敷衍一笑,“他就这样,一整天都在想东想西的。” “如果是他,你会怎样对待?” “什么?”她目光随着他的手。 移动到她的发梢间。 他问:“这是什么?” 修长的两指间。 夹着一根金色发丝。 明知故问么不是?全景高就一个洋人,中文名叫郑揽玉,英文名叫jasper,刚才不还碰过面吗?李双睫懒得回答他的问题。裴初原因她的不回应而笑了,照例是温和亲切的笑。 却无端透露出几分诡异。 “你和他在杂物间接吻了?” 他的风格就简单直白得多。 “没有。”李双睫冷静地掠过他手上那丝金发,随手扔在地上,“我没和他在杂物间接吻,我们直接干炮了,他都硬成那样,你没看出来吗?还是说你就是来故意打搅我们的好事?” 裴初原倏然变色,嫉妒得像是恶魔:“不许那样说!……我说的是玩笑话,但我没让你把玩笑开成这样!” 李双睫给了他一个巴掌。 眼镜在鼻梁间甩下红痕。 “废话!我想把玩笑开成这样啊?” 她敛眉,眉宇藏着暴戾,活动手腕。 “所以你少以谁的身份质询我!” 第35章 开人家玩笑, 结果自己先急眼了,李双睫无所谓裴初原就这样轻易的破防,他对她而言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裴初原一言不发地瞪着她, 那目光, 落在湖水里的火星子, 既烫又冷冽。 “看什么看?我今天就教训你!” “……哼, 教训?明明是奖励!” 他爹的, 差点忘了这家伙是个变态! 李双睫因为教训不了他急得团团转。 即使她打他,他只会爽到,既然知道裴初原是这个属性,她脑海里缓缓浮现出一个鬼点子, 她作势还要扇他。 裴初原屏住呼吸。 一秒钟。 两秒钟。 三秒钟。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48节 裴初原终于忍不住:“在等什么?” 李双睫手停在半空, 好整以暇的。 “我不扇你, 你不就炸了吗?” 果然,这永远是挟制裴初原的利器。不过数秒, 少年的眼眶就因隐忍而泛红, 他烦躁地抓住她的手, 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行了!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了,快扇吧, 我是一个好宝宝。” “好宝宝不会存心气他的情敌, 好宝宝也不会嫉妒心那么重。”李双睫克制地轻拍他眼尾, “好宝宝只会安分守己, 做好我命令你做的事就足够了,其余的,好宝宝不应该奢望。” “好个屁!”裴初原的假面戴不住三秒钟,“郑揽玉算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和你待在一个杂物间?还敢摸你的手蹭你的头发?我明天就给校园管理处写报告, 让他们把杂物间锁了!” “妒夫!!”李双睫咬牙切齿。 第二道巴掌,眼镜被堪堪打落。 镜框狼狈地压在下巴,像他所说的那样。已经被扇爽了,眼神迷离涣散,失去焦距,胸膛也不由自主地剧烈起伏。此刻的学生会长,衣衫狼狈,头发凌乱,象征理性与学识渊博的眼镜,从他那双柳叶般的蛇眼上摘去。 骇人锋芒铎出,李双睫从中看到居高临下的自己,干脆夺过来他的眼镜。 戴在鼻梁上,没有模糊感。 这是一副无度数的助情物。 可以想象它买来就是为了什么,如此存心,如此刻意,当裴初原走进一家眼镜店,他的脑海里已经想象着极尽下流的东西。他以绝对正派的姿态买下这幅没有度数的眼镜,当店员问他是否需要配度数时,他嗓音略微沙哑,说不用,手指摩挲着坚硬冰冷的银制框架,想象爱的人戴上的模样。 真闷骚。 此刻,李双睫真将它戴在脸上时,裴初原脑海中的遐想反而被打了个烟消云散。他的女王,女王宝宝,圣洁无瑕的脸上是苛刻理性的钢制品,凌厉的光,从那双阅览知识的眼中透露。 裴初原不由自主地跪下。 阴暗的窄巷里,无人的角落里,他虔诚地跪在李双睫的面前,眷恋地扯住她的衣摆。最后一个,他乞求,叫她给今夜的美梦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李双睫却叹息一声,随手摘下眼镜。 “好累!”她坐在他面前的台阶上,“懒得搞了,陪你玩字母游戏。” 裴初原一下子慌了神:“为什么?” “我有点不行。”李双睫撑着下巴。 “为什么不行?”裴初原跪爬过来,攥住她的手,为她挽尊道,“不能说不行!女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李双睫,最后得出结论:“你是不是今天太累了?心情不太好?没事的,咱们今天不行明天再来。”又温柔地揉她的手腕,“宝宝,我哄哄它就可以了,对不对?” “唉!我都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李双睫的纯阴圣体岂是他一个中国狐狸可以碰的,抬起脚把他踹开,“我烦得很呢,我这个大女人心里藏着事儿呢,你一个小男人是不会懂的!” “有什么事,不妨和我说说?” 李双睫欲言又止,最后坦白。 “我有一个朋友,从小就在一起玩的,我俩关系很好,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但是我们俩未来的方向可能不太一样,或者说工作性质不同吧,就是没办法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下去了。” 李双睫顿了顿,“其实吧,我能感觉他喜欢我,但是他不说,也没什么暗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他喜出望外:“宋恩丞终于滚了?” “你盼点好行不行!”李双睫揍他。 挨了李双睫两个火热的拳头,裴初原依旧笑得春风得意,他坐在李双睫的身旁,眼神亮的像盛进一把月光。两个人打闹了好一会儿,裴初原才圈住她的手腕,大胆地放在自己的胸膛。 “你能和我说你的事,我很高兴。” “但你也要体谅我,我毕竟是喜欢你的男生。”裴初原有清晰的认知,对自己,“我是一个会嫉妒、会吃醋,会因你而开心、因你而难过的男生,但是我也愿意发自真心为你着想。” 李双睫说:“我只想听听你的意见,在感情上,你比其他人要拎得清,很容易明白自己的心里想要的是什么。而且,你有喜欢人的经验,我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到委婉地回绝。” “你不希望宋恩丞因此受到伤害?” “这不是废话吗!”李双睫蹙眉。 “真残忍呀,我们的李双睫女士。”裴初原勾唇,莫名有些落寞,“在拒绝我的时候,几乎没见你心软过。” “一是因为我和你本来就不熟,我不在乎你,又何必心软?”李双睫若无其事地抽回手,“二是因为,我知道你就是这个秉性,被拒绝了你会难过吗?我看你没脸没皮的时候更多。” “因为在乎,所以用最不伤害他的方式。”裴初原垂眸,“因为我不怕伤害,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我?” “装货!你不也乐在其中?” “别那么快就拆穿我嘛……” 他端正了态度:“我觉得,既然他已经喜欢上你,就是把决定的权利赋予你的手中,无论你以何种直接或委婉的方式,终究还是会使他受到伤害,这是他该承担的,你不必可怜他。” “你说的也对,但是我不想……不想把关系搞得那么僵。”李双睫形容着此刻的想法,从来果断的人却有些拖泥带水,感情的事可真黏牙啊!“爱情诚可贵,但我觉得友情价更高。” “那么你就保持着现在的态度。无论他前进或后退,你都守在朋友的本分上,一点不动摇。你那么会把握主导的地位,我不相信你完全不懂这个。这样做,虽然不能保证他不受到伤害,但装傻充愣,起码可以让你保有这一段还未经过爱情摧残的友情。” “毕竟有些话,说出口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的话语。 随着夜风飘散到灯火朦胧处。 “你的意思是,为了避免结束……” “你避免了一切开始。”他接上话。 在阅读上的重合,让李双睫对他的话发生了共振。她忍不住又问:“那你呢?当初和我表白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被我一脚踹得远远的吗?即便连最基本的关系都赔进去,也要……” 裴初原摇头,缓慢而坚定地道:“你又忘了?我说过的,对于一切已经做出的事或者决定,我没有后悔过。” “你一点也不害怕么?” “我只怕和你同校三年,你却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剖白着内心,“你不看向我,我最怕的就是这个。或者我换一种说法,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不害怕失去。在朝你迈出第一步、或许也是最后一步的时候,我已经处于最坏的状态,但宋恩丞不是。所以他百般犹豫,我也可以理解。” 李双睫听得入了神。裴初原在感情上有着独到的见解,以一个完全的暗恋者视角。她终于明白他身上常有的那股神秘的吸引力从哪里来,他像爸爸书中的角色,有一切取悦女人的预感。 这预感就像他对她抬起手,她也绝对不认为他会伤害她。在暗恋她这件小事上,裴初原几乎默默无闻地坚持了一年多,最重要的一步还是李双睫迈出的。如果那天下午她没有出现在他的班门口,估计这小子现在还延续着难宣于口的暗恋。所以,与其说他破釜沉舟,不如说是李双睫成全了他。 “你能理解他?”李双睫若有所思,“如果你是他的话,你会怎么做?” “如果我是他,我不会消停太久。很快会做出行动,大概率更进一步。” “你怎么确定?”她不认为,“我反而觉得他会止步于此,他也很在乎和我之间的友情,不会轻易破坏掉。” “我不相信有人能够忍住。” “忍住什么?”她不禁问。 “忍住只和你做朋友。” “对!”李双睫为自己的魅力而满意,又为他的夸赞而欢愉,她喜欢被人奉承的感觉,突如其来的奉承更轻易让人得意。她不知道的是,当她笑得那般潇洒时,裴初原最着迷于她。 “现在你高兴点了吗?”他提醒,“别忘了,我们还剩一个巴掌呢。” 原来一直惦记这事。 李双睫望向自己的右手,“真这么喜欢?被人扇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 裴初原说:“你不明白。” “那你让我明白明白。”李双睫来了兴致,纡尊降贵地递上脸,“来,给你个机会,最后一个巴掌换你来。” “你确定么?虽然我非常喜欢你,但是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你知道的。” “再说了……”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呼吸突然变得很缓、很轻柔。 “我不觉得宝宝会喜欢呢。” “废话!被人扇巴掌哪有喜欢的?” “那为什么想尝试?你很好奇吗?” “好奇谁?” “好奇我。” “因为好奇我的想法,你也愿意站在我的角度去体验事物了,对吗?” 聪明的孩子总是很会引申。他说的没错,李双睫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也是他吻到她脚边而她没有拒绝的原因。当然,这份喜欢仅仅支撑她不拒绝他的靠近,而不足以改变其他。 “别废话,赶紧的。”李双睫闭上眼,“想想,能扇李双睫,这机会可是绝无仅有的!能拿出去吹十年!” “好吧。” 裴初原抬起手,轻盈的风袭来。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落在脸上。 “我做不到。”手落在她的膝盖上,太沉重,最后滑落在地。又从坐姿变成了跪姿,平静,但也诚惶诚恐,“我做不出这种事,因为我所面对的李双睫,不仅是切实存在于我面前,还是我心中那个战无不胜、无往不利的意向,我不可能摧毁我的梦想。” “好吧。”这次是李双睫妥协。 “你很擅长告白,擅长应付受伤,这很好。”她笑了,起身往巷子外走。 “我去接宋恩丞,你也快回家吧。” 他追上:“……你还没给我巴掌!” “我给你更有意思的东西。”她亲自帮他理衬衫领口,因为打斗,它刚刚有点凌乱了,“我给你一个权利、我给你一个理由,我想和你做除了扇巴掌以外的事……我们之间的关系。” “什、什么?”裴初原难得结巴了。 “你这个人开始对我产生意义了。” 李双睫说:“和你交流,我感到很有意思,你是能听懂我说话的人,能为我答疑解惑的人。我不想和你只是上位者下位者的关系,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可以约着自习,有机会的话再谈谈心。” “我怎么可能不愿意……” “那就这样说好了。我先走了。” 裴初原仍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 望着李双睫匆匆而去的背影,明知她在为别的男人奔波,他的心却像辛勤劳作的蜜蜂,吐出一股股浓厚甘醇的液体。她又是这样,总是这样,主导着他们的关系,无论开始还是结束。 可以想象,如果有一天她不愿意再同他来往,也是说的这样清楚而明白。 这就是裴初原的好处,也是裴初原的痛因。他们关系始于爱情而非友情,于是有些事情不能做,有些事情变得更容易。他舍弃了成为朋友的机会,几乎再没有退路,再无触底的可能。 她说他擅长告白,是说他把话说得清楚,省去她做阅读理解的精力;又说他擅长应付受伤,是说他会自我疗愈,即便她伤害她,他也会默默消化干净。她到底不在乎他,如果在乎,她就像对待郑揽玉那样,不舍得他受到一点伤害,而不是现在这样粗暴。 可就像李双睫说的一样。 他也甘之如饴,不是么? .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49节 彼时,李双睫的脚步也轻盈起来。刚刚解决了一件很棘手的事,好吧,也不算解决,但起码裴初原给她提供了一些思路。她去接宋恩丞,然后一起回家,明天的篮球赛一定全力以赴。 再到下周,宋恩丞爸妈出差回来了,宋恩丞就得回自己家了,再一个下周就是期中考,这次李双睫誓要与郑揽玉、裴初原拉开分距。甭管大家之间多么亲热,上了考场可是六亲不认! 李双睫预想了很多很多,她总是很擅长把繁杂的事情列成条项,然后一个一个来。她没想到,明天,十一班会狠狠地输给十六班。宋恩丞在下半场亲手将郑揽玉碾压得再无翻盘的可能,让李双睫明白,即便是她精心准备的底牌,在他这儿,也不过如此。 吹哨声,李双睫作为终赛的裁判。 亲眼见证了十一班人的冠军梦碎。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出乎意料。 这周五的晚上,也就是宋恩丞在李家的最后一晚。这一晚李双睫因为同学聚餐喝多了,她想找宋恩丞谈一谈。 ———但不是嘴对嘴的那种谈法。 秋晚的夜,露水静谧,落叶窸窣。客房里的床上,宋恩丞倏然翻身压在她身上,眼神从清明到困惑,再到了然。 “李双睫。”他喃喃地喊她的名字,在她湿润的唇舔了一下,小声嘟囔。 “谁会舍得只和你做朋友啊?” 第36章 “主人……”郑揽玉哽咽的哭声埋在她的胸膛处, 如同穿透了她的心脏。这一刻,她仍然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输了。 为什么?怎么会这么猝不及防?甚至连专门针对宋恩丞的策略都没来得及用上。仿佛对方也洞悉她的思想,从开局就压着郑揽玉打, 使他几乎拿不到球权, 更别提后半场投三分挽局的可能性。宋恩丞的针对太过明显, 即便前半场不在场上, 但作为队长兼总指挥, 他的策略即整支队伍的策略。 李双睫也是太天真了。这么多年,同一个师傅底下的学徒,她和他都一脉相承了李希的思路和打法,彼此都太了解, 她能看出宋恩丞的缺点, 宋恩丞未必不会拿对她的认知去压制她。 比赛结束, 心灰意冷的郑揽玉再忍不住,一见到主人, 小炮弹一样撞进她怀里。金毛扑人怎么办?立刻送进狗狗学校!算了算了, 比赛到现在, 骁勇的小狗还没体验过失败的滋味呢。 “我对不起你!”郑揽玉没脸见她。 所以只好把脸埋进主人宽阔的胸膛。 好思路。 赵泽他们同样没脸见李指导, 但没有一个人敢把脸埋在她的胸膛。废话!人不可能找死吧!谁叫他们不是英俊貌美的小洋货呢?只见李双睫并未发怒,而是疼惜地摸着郑揽玉的额头。 “革命仍未成功, 同志仍需努力。” 痛失冠军, 李双睫并没有旁人想象得不甘和愤懑, 反观上一年的比赛, 她几乎为了一个名次据理力争到了极点。事实上,李双睫对因实力不济而输掉的实情没什么好计较,很多时候,她要的不过是公平二字。尊重比赛的人首先要崇尚公平, 如果为了所谓输赢,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篡改比赛规则,那恐怕和某国的棋手没有区别,人至少不该做这种畜生事。 虽然败,但败得光荣。 好过拙劣的胜之不武。 故李双睫回到班上,看众人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唐歆更是扑在夏雅怀里哭得喘不过气,赵泽等一众男生也是泪洒厕所,更是不能理解:“好了好了,反正大家都尽力了不是吗?” “我们心疼你!”一女生哽咽着抱住她,“班长!你每天训练他们训练得那么辛苦,结果也没有拿到冠军!” “你们心疼我,我知道!”李双睫叹息一声,猛地一拍桌子,“大江大海江大海,侧愣身子么转着环,不会打歌么学打歌……等等,不是!女人流泪,我何尝不心疼?快不要再哭!” 众人仍旧流泪。 李双睫只要好严肃地环臂: “queen never cry !!” 一瞬间,所有的女生都止住了泪水,坚强而倔强地学着李双睫环起手臂。 眼中迸射出骄傲的荣光。 李双睫就这么大变魔术,从书包里拿出一大沓试卷:“各位女王和男仆请肃静!期中考寒潮即将来临!如何度过这一天灾,还需要我们一起努力!这是我前几天连夜整理的押题卷。” “稍后。”她拍拍手,周丽正好拎着各科目的卷子进班,“来,把这些试卷也发一发,都是朝廷的救济粮。” 底下的同学们忙碌地分发精神食粮,李双睫又宣布一件振奋人心的事。 “为庆祝我班在校篮球赛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绩,已经给miss章说了,今天晚自习不用上,我来安排庆功宴。” “好耶!!”又是一阵阵欢呼。 周丽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一会儿还要去开组会,这样吧,今晚的餐费我包了,同学们只管吃得尽兴。” 就这么,虽然输了比赛,但是大家也没有难过到哪里去。一大群人拿着班主任开好的假条,浩浩荡荡地往学校外走去,那场面风光极了。其实吃一顿晚饭当然算不上什么天大的喜事。 但只要和学校沾边,多少有点禁忌之恋的意思,聚众逃课,人生里能有几次?这次同学聚餐变得格外有意义。 对于郑揽玉,则更有意义了。 他还是第一次和同学们出游。 一路上他都很忐忑,生怕自己融入不了集体,想着上了餐桌该怎么说话。 中国人的饭桌文化可是很讲究的!郑揽玉为此做过许多功课,比如人家说话的时候该怎么接,酒又该怎么喝。 以防万一,他还是在上桌前特意向李双睫请教:“主人,一会儿大家吃饭的时候,我应该注意一些什么啊?” 李双睫只说一字箴言:“吃!” “啊?吃?”郑揽玉不明白。 “菜一上桌,你呢,什么也不要管,先吃。”李双睫的神情晦暗不明。 “一定要吃!” 等菜上了桌,郑揽玉就全明白了。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是在长身体的时候,一日三餐都不够吃,更别提在学校里饿久了,一个个都两眼放光。别说郑揽玉了,就连李双睫这个一班之主,下筷慢一点也是没吃上几肉。 他确实熟读许多饭桌礼仪,但他不知道,十七八岁的高中生讲究什么呢?没有经过社会这个大染缸的荼毒,眼神里流露出的都是对食物的渴望。本来就该这样,饭桌就是吃饭的地方。 点的不够吃,赵泽等人一把抢过菜单,刷刷一顿勾。服务员拿过菜单: “加这些菜?” “不是。”赵泽邪魅一笑。 “这些不要,其他全都要!” 也有人觉得点太多,却是怕班主任的钱包消受不起,李双睫让大家放开了吃。周丽先前就叮嘱过,叫大家一定吃个尽兴,更通俗一点:就十一班上次月考的成绩,她奖金都拿到手软。 吃到中途,不知是谁说要喝酒,一群学生兴冲冲地提了两大扎啤酒进来。赵泽先起头:“之前郑揽玉转来咱们班上,都没有为他接风洗尘过,揽玉哥,你是我的神,我先你敬一杯!” 郑揽玉就被人塞了酒杯。 大家都起哄,要他喝酒。 郑揽玉一个洋佬,压根不懂得推拒,基本上谁让他喝他就喝。国产大乌苏,半小时认输,他喝个七荤八素,实在不行了,才求助于主人。李双睫直接拎起杯挨个碰一遍,也没有喝。 她把酒液往地上一撒。 “这一杯祭没斩获的冠军之位!”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郑揽玉则惊呆了:“还能这样?” “小子。”她笑,“学着点吧!” 郑揽玉点头,刚要说话,却是急忙捂住嘴,往卫生间的方向冲去。李双睫叹了一口气,抽了两张餐巾纸,信步闲庭地跟了上去。等到郑揽玉在洗手台吐了个底朝天,她也适时递上纸。 “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让我多吃。”郑揽玉泪眼朦胧,整个人红成小虾子,“因为酒喝多就撑了,吃不呕……” 话音未落,他又把头埋下去。 “你酒量怎么会这么差!”李双睫忍不住斥责,“你可是我的副班长啊,以后还有的是应酬的时候,难道指望每次都靠领导解围吗?山上有十朵莲花,现在只剩一朵,你猜为什么?” 郑揽玉问:“为、为什么?” “采九朵莲(菜就多练)!” 郑揽玉整张帅脸上还有哭干的泪痕:“对不起嘛,我以后一定多练……” 唉,自家的毛孩子,闭一闭眼就宠了。郑揽玉固然酒量差劲,但那些灌他的人就没有错吗?李双睫让他洗一把脸,体体面面地回去,她则喝了一瓶牛奶打底,回去就力战八方群雄。 不出意外,李双睫永远是最能喝的那个。饭局到最后,灌郑揽玉的那几个人已经趴下了,也算给家犬报仇了。 大家打车回家,顺路的就一块儿走,李双睫拿着周丽的卡在前台结账。 郑揽玉乖乖跟在她身后: “主人,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李双睫下意识拒绝,这时候宋恩丞会来接她的。但她才想起来,自从比赛结束之后,她就没有和宋恩丞说话了。也不是闹别扭,李双睫回想起她身为裁判吹哨时的场景。 宋恩丞撞开郑揽玉的肩膀。 那是一柄漆黑的利剑,当他蛰伏得够久,就没有人忘记他是如何锋芒毕露。宋恩丞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什么叫做真正的隐藏实力。他是未来的国手,李希看中的人,和这些打打闹闹的高中生不是一回事,校服拘束了他的天赋,把他困在她身边,但现在,他不愿意再被喜欢的人看轻了去。 三步上篮,球在身下绕了两圈,可怖的弹跳力是他的引擎,定格的瞬间。 夺冠者的剪影。 惊呼声压倒性袭来。 铁哨从她嘴上脱落。 李双睫太惊讶了,那是李希最经典的一次花式,如今重现在宋恩丞身上。 他以示威的方式结束了赛程,然后,平静望向她。越过无数鲜花和掌声。 宋恩丞的目光却透出无法的歉疚。 对不起。 他的口型是这个。 毁了你的冠军梦。 不,没必要道歉,李双睫的眉越蹙越深。她最不想看到这种情况的出现,比赛是比赛,本来就不应该夹带私人感情,她不希望宋恩丞放一丁点水,他不明白是不是?他为什么不懂她? 这时候她最不理解宋恩丞了,之前也是,明明让他为自己的前途做打算,却不忍于他的优柔寡断。有什么能比前途更重要呢?如果是李双睫,绝对做不出为了友情或爱情就放弃前程的蠢事。她不知道裴初原就是这样的蠢人,后来她也会大肆耻笑他的愚蠢。 真的很蠢。 总是听说过这种事,高中的情侣彼此许下誓言,一起上某所大学,不然就复读一年,或者你要出国,我就当你的陪读。承诺当然轻而易举,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最深能到什么地步呢? 把爱人当成爱人,又把自己的未来当成什么?以后想起,会不会后悔当时做下的决定?归咎给所谓年少无知?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50节 年少和无知,两个概念。 找借口的人才相互混淆。 良好的教育,饱满的劝告……一切的一切,所有已经过桥的人都在想办法帮助你去规避。这也就是当代人无需踩那么多雷就能成功抵岸的原因,为什么还是有人不听劝呢? 李双睫的观念十分简单,要么清醒,要么永远不清醒———闭着眼不让自己清醒。她叫不醒这种装睡的人,并且不想白费力气。眼下宋恩丞仍然执着,于是,她想给这段关系降降温。 瞥了眼手机,忽略掉他的来信,她对郑揽玉说:“不要用送这个字眼。” 但。“你喝了酒,我也不放心,我送你回家吧。”她习惯照顾别人一些。 “嗯?可是你才说了送这个字眼。” “因为你路都走不直,你这笨狗!” 两人踩着落叶,走在夜街上。 郑揽玉喜欢她在身边的时候。 “主人。” “嗯?” “主人主人。” “怎么了?” “主人主人主人!” 李双睫忍无可忍,遂踹了他一脚:“贱狗!我让你说话说话说话!!”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啊?” “有点!”李双睫不想撒谎。 郑揽玉情绪低落下去:“抱歉……我没有帮咱们班拿到冠军。”不过毕竟是阳光的小金毛,很快就给自己打了鸡血,“但是主人你放心,我会好好做训练,等明年一定会拿到金牌!” “明年宋恩丞就不在学校了,我们班打十六班就很容易了,洒洒水的事。” “宋恩丞不在学校了?”他问。 “对,他有他自己的训练计划。” “啊!好羡慕啊!”郑揽玉听得两眼放光,“我也想像他一样厉害呢!” “怎么?”李双睫揶揄地笑了一下,“你很崇拜他啊,我还以为,某人会因为今天他打爆了你而嫉妒他呢~” “才不会!我不是那种人!”小狗的底色就是赤忱,“我不会因为他是更好的人而嫉妒他,如果说嫉妒……” 他偏过头去,接着酒劲说了真心话,“嫉妒他住在你家里,还是有点。” “嗯。”李双睫没觉得有什么。 “还有,也嫉妒裴初原,明明他和你产生交集的时间要比我的短吧,结果你跟他一起翘课,都不跟我一起。” 哀哀怨怨,他总不自觉流露出娇憨,“明明我的成绩比他好很多吧!” “话说,这和成绩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有这个能拿来比较了。” 李双睫真喜欢他,美丽使他更敏感,偶尔流露出自卑,偶尔又很勇敢。他还有灿金色的毛发,碧绿的狗狗眼,像划破黑夜的一只火柴,金黄的外焰里包裹着幽绿的芯。突然很想见见培养他的人,是谁把小火柴养的这样好?他几乎没有一点点非正的本质。 正这样想着,身侧传来一阵鸣笛声。 “jasper,who is she ?” 温和、有穿透力的女声。 车窗降下来,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不是完全的陌生人,那双眼睛使得李双睫一下子就认出来她是谁。 郑揽玉简直像是她的翻版。 “妈咪!”郑揽玉惊喜地扒着车窗,“你回来了啊?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的,刚落地。”安缇娜摸了摸他的脑袋,“我正巧路过这儿呢,噢,你身上的味道可不好闻,喝酒啦?” “我喝了一点!”郑揽玉介绍着,“妈咪我跟你说过的,我的主……” 这对吗?!李双睫赶紧轻咳一声。 “哦哦,这是我的班长,李双睫。” “噢!原来是你!”安缇娜惊呼一声,打开车门走下来,“jasper最近总是提起你!今天我也见上面啦!” “阿姨好。” 李双睫对温柔的人有礼貌。 “你好,小双睫,刚吃完晚饭吗?” “是同学聚餐!”郑揽玉自豪地说,又打了个小酒嗝,“我喝了好多酒!班长为了帮我挡酒,也喝了很多!” “这可不是好事。”安缇娜摇摇头,却不是因为青少年的偷酌,“妈妈要批评你,怎么让女士帮你挡酒呢?” 郑揽玉收到母亲的批评,立刻夹起尾巴。李双睫说没事,自己酒量不错的。安缇娜立刻说:“喝了那么多,身体还好吗?jasper去买瓶冰水……你家在哪里,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有车坐比走路好,李双睫也很喜欢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如此,她有点愧疚于扇了郑揽玉那么多的巴掌。 于是,郑揽玉去买水时,她坦白:“阿姨,其实我和他不算朋友……” 安缇娜静静地听她阐述“罪行”。 说完,李双睫略忐忑地看向她。 “是这个事啊!”安缇娜挠挠额发,显得有些为难,“真是抱歉……” “为什么道歉?”李双睫很不解。 她又突然不说话了,捂着嘴沉吟片刻,走过来,走过去。这一刻李双睫感受到她和郑揽玉太像了。安缇娜也很爱笑,笑起来时,眼尾有海浪般的稀碎波纹,是成熟女人独具的美感。 她就这么沉默地发笑,这笑容让李双睫不感到冒犯,只是好奇。她笑什么?又为什么道歉?李双睫又问了一遍,安缇娜笑得愈发明艳大胆,一头海藻的金发轻轻颤动,她却要别过身去,不能和李双睫对视。直到李双睫属实有些焦虑了,她才清了清嗓子。 “这不能怪我,这真的不能怪我。”她念叨了两句英文,又用中文解释,“之前,揽玉和我说了他挨了他同桌巴掌的事,我丈夫的原话: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嘛!” 李双睫想起郑揽玉之前的话。 「朋友之间交往的方式也不一样嘛。扇巴掌是李班长愿意和我交朋友的表现。班长是因为我善良才愿意打我巴掌,她欣赏我的品质。」 安缇娜像做错事的孩子: “我以为你想和他结婚!” “结———”个屁啊。 李双睫失声,抬手盖住额头。 终于知道这小子遗传的谁了! 第37章 “李双睫。” 宋恩丞喊她的语调过于熟悉。 只有他这么喊她, 不是李班长,不是李同学、李指导……而抛出那些冗杂琐碎的称谓,她是李双睫自身, 从小玩到大的挚友。他从八岁的时候就这样喊她了, 一直到十八岁也是如此。 此时, 李双睫接过郑揽玉递来的冰水, 上了安缇娜的轿车, 却听到宋恩丞的声音。她停下,朝他望去,夜灯下少年的身影颀长朦胧,一手插着卫衣的兜, 一手自然垂落, 握住手机。 雪白亮光像手持的利剑。 他一步步地、朝她走来。 到车边, 他抬起手,以为是要敲车窗, 不想是直接开门。他平静而居高临下, 漆黑而明熠的眼盯着郑揽玉。 话是对李双睫说的。 “我来接你了。” 对一个人说话, 却看着另一个人。 如非意有所指的影射, 便是示威。 李双睫:“我似乎没让你来接我。” “但我依旧来了。”宋恩丞抻着门。 “我喊了车,马上就到了, 一起回去吧。”他把一件外套递给了她, “今晚降温, 从你衣柜拿的, 先穿上。” 李双睫下车,接过外套穿上,礼貌地对郑揽玉和安缇娜道谢。这对年轻人之间流窜着令人不安的气氛,明眼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安缇娜看了一眼黯然神伤的儿子, 又望向渐远的两人。 “我们的jasper有心事哦?” “呃,妈咪,我只是……” 郑揽玉话到嘴边,无从谈起,方才宋恩丞看他的眼神,料峭森寒,一把钢刀般利落。肩膀上被抵撞的疼痛犹在,生根发芽一样,痛感随着对方的出现蔓延。这个人和李双睫的关系。 是更隐性的慢痛。 “没有必要太着急哦。”安缇娜踩着油门上路,“一开始陪在身边的人,未必是最后的那个,这句话不只是说给别人听的,也要讲给你听。有时候,同路的选择比努力更为重要。” “妈咪,我不明白……” “以后你会明白的。” 此时的街角,冷风依然萧瑟,李双睫烦躁地裹紧身上的厚外套。宋恩丞一言不发,低头看手机上的打车定位。 他不说话,不提她刻意忽略他的短讯和来电,这也让李双睫感到不畅快。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边吃饭?” “我问了你们班的肖池西。” 确实,两人都是校篮队的。李双睫又说:“但我已经走出来这么远了。” “骑着单车沿路找。”他说。 “但是你根本没必要沿路找!” 李双睫发了火,不自觉拔高音量,胸口像被湿漉漉的厚乌云罩住一样烦闷。她想踹宋恩丞,想了想,又去踹路边的铁栏杆,踹了两脚还是觉得不舒服,重新折回来踹了宋恩丞一脚。 “我发现你最近拧巴得很!怎么了?电视剧看多了?某手某音刷爽了?以为自己是深情专一体育生?我告诉你!有话就说!再在这里给我摆一副死爹脸,你的脸上我的飞踢在呢!”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51节 正理论着,车来了。宋恩丞给她开车门,才发现他的手背泛着青红。这么冷的天,他就穿一件单薄卫衣满大街乱跑,却知道来给她送外套。柔情似水,不可能不让坚硬的大女人动容。 将外套脱下扔给他。 “自己把手捂好了。” “你穿着。”宋恩丞欲将外套展开,重新披在她的肩头,被李双睫一个恐怖的眼神瞪回来。屈从的本性使他止步,知道再这样下去李双睫要彻底地发飙了,那时候她将再也不理会他。 “对不起。”他再次放低姿态。 李双睫望向车外:“回去再说。” 回到家,今天也是宋恩丞在家里的最后一夜。李双睫躺在沙发上醒神,使她头脑混乱的不是今夜的酒精,而是宋恩丞的反常,和对她的……感情。 在她休息的这段时间,宋恩丞去厨房冲了一杯热牛奶,端到她的面前。 李双睫听着玻璃杯底和桌面碰撞的声音,眼睫轻颤动,却逞强地不睁眼。 宋恩丞做完这些就要回房去。 “躲什么?”她不得不出声。 “过来,坐,和我好好聊一聊。” 他坐在沙发的对面,无波无澜。 李双睫按捺下怒意,以尽量平和的态度:“我不知道你这两天是怎么了,也许因为篮球赛,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在。但赛场上无朋友,你也知道,我是一个把输赢看得很重的人。” “我明白。”他说,“我没放水。” “那很好。你也不需要对我道歉。”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生气?” “生气?”她蹙眉,“我没生气。” “但你没让我来接。”他盯着手机,“给你发消息,你也……没看到。” “把话讲明白点,我们之间又不需要藏着掖着。”李双睫主动承认,“我是故意不理你的,我觉得,在你想明白你以后的道路之前,我最好还是不要干涉你了,这样对你不是很好。” 宋恩丞明白她在说什么,无非是那件事,那天喝酒他们就有聊过的。李双睫的想法自始至终都是那样,希望他赶紧往赛场上走,李希这趟出差忙的就是这件事,宋恩丞很快会进省队。 进省队,专业化的训练。 稀缺的资源和发展机会。 而不是一直在李希这儿蓄势。 他想:“起码让我陪你读完。” “关键就是不行!晚一年入队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又会错过多少机会?谁来替你担保?这边引荐名额也不多,今年李希负责这个项目,明年呢?她也不是一直在景城这边啊。” “那我进入省队之后呢?”宋恩丞颤抖着声,“再就是比赛,就是选拔,进国家队,之后就全球各地比赛……我在景城的时候能有多少?而你上了大学,我们见面的机会又有多少?” “总能找机会见面!” “但……不一样的。” “有哪里不一样?”李双睫气得站起来,“我都说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不管过了三五年,五年十年,你宋恩丞都是我的朋友!我说没说过你对我很重要?!” 牛奶被打翻了。 玻璃杯碎了一地。 宋恩丞起身收拾,李双睫去拿拖把,争执的火焰就这样被中途掐灭。捡玻璃的时候,李双睫注视着他的指尖,突然涌上一股不舒服的刺痛,她一把推开他,用拖把将玻璃渣都拖走了。 “你不知道你的手很重要?!” 他抬头:“你的手也很重要。” 他看到李双睫眼中闪烁红光。 危险。危险。不安全的信号。 “你的手比你自己以为的要重要!你知道吗?”她蹲在他面前,从俯瞰变成平视,叫宋恩丞看清楚她狰狞的怒色,“我们以前怎么说的?你替我继续跑下去,你要毁了我的篮球梦?” 宋恩丞怔愣地望着她。 “你以为你的身体是你一个人的?你的成就是你一个人的?”李双睫痛快地咒骂,攥住他的手腕,“如果你耽误自己,和耽误了我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你的梦想是你一个人的?”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宋恩丞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永远松不出这口气。他的心绪被痛苦哽住,但声线却很清晰。“我已经和爸妈说好了。”他说,“明年读完高二,我给学校递休学申请,引荐进省队。” “什么时候?” “就在昨天。” 李双睫却是真正地松了口气。 “你不早说。”她把玻璃渣用塑料袋装起来,轻快又如释重负,“既然已经做下决定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我本来要说的,你这两天事情太多了。”宋恩丞接过袋子,“我拿去厨房扔了,顺便再给你冲一杯牛奶。” “不用。”她摆手,“我不想喝了,很困很困非常困,赶紧洗洗睡吧。” 两人到了各自的房门口。 李双睫又把他喊住:“诶,我今脾气有点差了,抱歉啊,没踹疼你吧?” “怎么会?我厚实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你哪次弄伤过我?” “那就好。”李双睫也笑了。 “早点睡哦,明天喊我上学。” “嗯,就想到你可能会起不来。” 至此,仍然是一次和平的洽淡。 是的。 本该如此。 可坏就坏在,宋恩丞多说了一句。 “李双睫。”他捏着门把手望她。 “还是选择装作不知道吗?” 我对你的感情。 你当真全然不知。 全然不晓么? 他说出这句话,为了抒发这些天以来苦闷的内心。至此,宋恩丞也算此身明了,无论接下来李双睫会如何对待他,矢口否认或是恼怒斥责,他都接受。可她最终只是沉默着关上房门。 她居然选择了回避。 宋恩丞呼吸都停滞。 这可真不李双睫。 印象里,李双睫就没有不当场把问题给解决干净的时候,如果有,那就不是李双睫了。受点窝囊气对她来说比死了还难受,她这人能有隔夜仇吗?也许有人会对别人的意见无动于衷。 可千不该万不该是李双睫。 她到底怎么看待他?如果真是她所说的,坦坦荡荡的朋友,又为什么回避呢?好吧,可笑她居然选择了叛逃,没有立刻给他一张处决书,所以她还是有点在意他的吧,至少此时此刻。 宋恩丞关上房门,坐在这张她家的床上,想着今天是独居的最后一夜,又想到父母对他那“殷切期盼”的眼神,怎么?想借机上位?不容易的。 没有被李双睫拒之门外就够不错了。 他告白,算是很明显了,以为自己会因此翻来覆去没睡意,结果不是。家猫在他的床头柜睡得呼噜呼噜,听着那发动机般的声音,他居然也就这么睡着了,她的家总是这样温馨美好。 好像一辈子都搬进来啊。 可惜,好像不能够呢…… 宋恩丞是被憋醒的。 他没有氧气了,喉咙上的阀门被关闭,有人扼制他呼吸的通道。这愈发严重的窒息感驱散了朦胧的睡意。恐怖故事,人在睡梦中被掐住脖颈。他勉强睁开眼,看清了面前的小恶魔。 小恶魔有一张美丽而可爱的脸孔,光凭那张脸就能够让人窒息,但她居然纡尊降贵来掐他。她有暴力的本性,对付谁都是用狠戾的手段,但为什么掐他?这大半夜的,宋恩丞不明白。 “怎、怎么了?”他呼吸不过来。 李双睫的睡衣最上面一颗扣子是: 松开的。 比月色更晃眼的,是她贴着他胸膛的胸膛。只一瞬间,宋恩丞紧张地要挣扎开,他挣扎不是不喜欢李双睫掐他,而是因为他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会导致他那不该看的东西硌到她。李双睫可是跨坐在他身上的,这动作像骑着,如果他不该看的东西抵在她不该看的东西上…… 不该看。 不该想。 肮脏的妄念。 宋恩丞的挣扎使这只恶魔更缠人,她说:“都怪你!都怪你!非要说那句话!害得我大半夜睡不着觉!我以为你总该跟我一样睡不着吧!没想到你睡得那么香!你凭什么睡那么香?” “嗬……李双睫……先松开……” 宋恩丞的眼眶里蓄出缺氧的泪水。 李双睫堪堪松开,又要重新掐上,宋恩丞赶紧翻身,凭借着体型优势压住她。她抬脚蹬他,他只好压住,双手也被他困缚在头顶。至此宋恩丞还是出于自保,他的喉咙被掐得冒了烟。 但是。 “要干嘛啊,李双睫。”他永远对她发不出火,尽管她夜闯房间掐住他,好吧,就算李双睫把他掐死了,他应该要埋在她家的院子里,只要她答应这个就好,不然他恐怕真的会生气。 “我恨你!恨得我睡不着觉!”李双睫因为困顿,眼中有隐隐的红血丝,“都怪你!干嘛非要说那句话啊?” “哪句话?”宋恩丞沙哑着嗓音。 李双睫。 你就说出来是哪句话。 “我就说出来!我就说出来!你说我装作不知道,是我想装作不知道?”她扑腾得厉害,“你以为你揣着这份心思,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很容易是吗?你以为你喜欢我天衣无缝了?” “……原来你知道。”他活了过来,肺腔中疯狂涌入的新鲜空气,伴随李双睫的气息。只有身体贴着身体才能闻到,只有鼻尖凑着鼻尖才能捕获。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52节 那香气太淡漠,才逼着人去亲近她。 “我是知道,但你以为我敢说么?说出来你怎么办?我又怎么办?咱们可是朋友啊朋友,一个裤衩子里长大的发小,你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咱们俩……咱们俩要是做不成朋友呢?” “你对我没一点点喜欢?”他问。 他只在乎这个!李双睫想扇死他。 奈何被他压着动弹不了,李双睫索性张嘴咬他下巴,这是她能够到的最大范围了。与此同时,她还要不停叫骂:“我喜欢个鸡蛋鸭蛋荷包蛋啊!喜欢喜欢,这个很重要吗?好,就算依你的意,我俩谈上一段又怎么样?能谈一辈子?好过做一辈子朋友?” 宋恩丞注视着她启阖的嘴唇。 与此同时,下巴处刺痛难忍。 “那……那我不提了好不好?” 李双睫眼尾红得过分:“你提都提完了才说这话!你刚才就不应该提!现在提都提了,又在这里扮可怜扮无辜算怎么回事?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你不提不闹,比提了闹了还要过分!” 宋恩丞说:“那你让我怎么办呢?我就是很喜欢你啊,李双睫,我已经尽量克制住自己了。但整天清醒克制又有什么用?你身边的男生来来往往,我就……我就不能表明心意一回?” 李双睫抓狂:“但我们是好朋友!” “朋友……好朋友……”宋恩丞轻笑了一声,眼底被晦暗填满,最后落在她湿润的嘴唇上。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那片深重的孽红,在月光下灼着绮靡而鬼魅的血泊倒影。 他用手背去摸刺痛的下巴。 色彩很鲜艳,被恶魔咬破。 “你咬伤我了,朋友。” 再次覆上她的手,却是以十指紧扣的方式,像缔结某种无边的魔咒,无限暧昧,难选于口。现在都不需要了,因为嘴对嘴能够表达。咬住她的唇,希望她明白。但怕她,怕她也要疼。 于是不忍,咬改成舔舐。 “李双睫。”恶声恶气。 “谁会舍得只和你做朋友啊?” 第38章 大胆宋恩丞, 竟敢偷袭她的嘴巴!李双睫气得要跳起来,不依不饶地舔了回去。宋恩丞没想到发小如此生猛,一时间只有唇舌纠缠的渍声。他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 被李双睫反扣住。 “你敢偷我的口水!”李双睫嫉恶如仇, “我本来嘴就干, 你还要抢我的口水, 你存的什么心思?”她又对着宋恩丞的唇咬了半天, 咬到他直呼痛得慌,才松开,擦着湿漉漉的嘴角。 “你给我记住!以后再偷吃我的嘴!我就把你的嘴咬烂!”李双睫指着他鼻子警告,这还不算完, 又捧住他的脸颊狠狠嗦了一口。宋恩丞被亲得晕晕乎乎, 哪里还有刚才的威风劲儿? “你今晚还睡得着吗?”她问。 宋恩丞随着她的视线缓缓下移。 他吞了唾沫:“睡、睡不着了……” “那就好!”李双睫大摇大摆出屋。 她就那么得意洋洋, 打了胜仗的将军,独留满地烂摊子给败将宋恩丞。 别说睡不睡得着, 他现在冷静下来都是问题。心脏扑通扑通跳, 好像要疯掉:谁知道大半夜要经历这么一遭? 李双睫, 她很好, 秋夜深得落叶都没有声响,宋恩丞的听觉又太敏锐, 能听到隔壁房间她爬上床的动静, 不过两三分钟, 就是清晰的呼吸声。她就这样睡着了, 而他今夜却注定无眠。 宋恩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小腹的灼热感也挥之不去。她知道刚刚有多危险么?还那样亲他,大家都是成年人, 擦枪走火怎么办?压在她身上的时候,宋恩丞甚至能感受到,单薄的布料下那散发热汽的身体,她身上若有似无的真香,当他的掌根贴住她的脉搏,她生命的质量,烫的他鼓胀。 指尖滑进温柔的掌心。 像一滴沸水划进冰面。 贴住她,下一秒,什么都忘记了,迎上她贴住的唇,那一片地方,开始不能称之为嘴唇了,而是火烧的冰川地狱。奋然的撕咬和惩罚他,是李双睫的想法,而她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 他想喊她亲爱的朋友。 快快些,把嘴张开些。 让我进来。 把心打开些。 “让我进来……” 宋恩丞握住门把手。 低头一看,不是客房的门,而是李双睫房间的门。手放在冰冷的物件上,烫得快要化开了。宋恩丞一个哆嗦,惊出一身冷汗,左手攥住右手的手腕,强硬的移开,明知道他不可以像她那样肆无忌惮的行动。因为,一旦他动起来,就很难停下,非得剧烈的折腾……情况就没有那么好应付了。 他差点犯错。 宋恩丞抬起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闷但掷地有声。惩罚自己的时候,他也不希望她知道,转身去了卫生间。 先是水声,然后是喘息,最后是叹息,宋恩丞望着镜中情迷意乱的他。 少年拥有小麦棕的健康肤色,肩宽腰窄,水珠顺着明晰的下颚线划落到锁骨,珠串子般淌垂,游移在饱满的胸肌间,再是轻微起伏的腹部。他望着自己,眼底深不见底的漆黑和餮足感交相而辉映,不敢相信这是宋恩丞,像是另一个陌生的男人。直到最后一丝余韵也散尽,眼尾的红褪个干净。 他才从雾气缭绕的浴室走出。 在客厅等头发晾干,去叫她。 “李双睫。”轻叩房门。 房内传来模糊的应付声。 知道她爱赖床,宋恩丞径直推开门,走到她的床边。只见李双睫拿厚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刺猬。他拍了拍刺猬,喊它起床。 刺猬在被子里咕甬两下,不情不愿。 “怎么了?”宋恩丞耐心地问。 “我有点舒服,就不去学校了。” 宋恩丞感到好笑,纠正了她的说法:“是有点不舒服吧。你昨晚喝了那么多,又吹了冷风,也难怪……如果实在起不来床,我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请假就好了,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李双睫伸出手,比了个ok的手势。 请完了假,宋恩丞折回房间瞧她。 李双睫已经醒了,从被窝里探出脑袋,额发是乱蓬蓬的,整张脸只传递出一种情绪,那就是断片的情绪。宋恩丞心中咯噔一跳,走到床边蹲下,问李双睫还记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 “我记得你来接我回家。” “嗯。” “然后我们吵了一架。” “嗯。” “你说明年六月就进队。” “嗯。” “然后我们就谈完了。” “嗯。” 李双睫说到这儿,沉默住。 宋恩丞小心翼翼看她脸色。 她好像不记得了?昨晚的后续,他怯怯地垂下波光未尽的眼眸,下巴上隐隐的刺痛还未散,嘴唇的余痕若隐若现,那种感觉像心的平原上被新生的小刺猬滚过一遭,毛刺刺的酥麻感。 怎么不记得了呀? 李双睫怎么可以不记得呢?真是坏,坏到极点的坏!宋恩丞憋住呼吸,像受了气的小丈夫,敢怒却不敢言,明明是她昨晚强爬了他的床,又稀里糊涂地啃他?怎么可以……不负责呢? 就在他急的眼眶泛泪时,又听见她说:“但是大半夜的时候,有人偷吃我的嘴子被我发现,然后我就……” 戛然而止。 脸上淌过一阵阵的热流,宋恩丞下意识捂住她的嘴,李双睫则不明所以地瞪着他。等他把手松开,她急促地喘一口气,又继续大骂:“就是你!宋恩丞!还要抢我的口水!你个……” 宋恩丞无法,只好再捂。 这时候,房门被人推开。 只见李希、李爸爸,宋妈妈和宋爸爸都站在房门口,而推开房门的李爸爸满脸惊讶———只见自家闺女的床边跪坐着一个没文化的宋恩丞,满脸通红地捂住闺女的嘴,而闺女丝毫不见恼怒,眼中透露出揶揄的笑意。两个人凑的近极了,小脑袋对在一处,两只脸蛋子都是红扑扑的,像两块炭火。 李爸爸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没看错,轻轻咳嗽一声,一手搂住宋爸爸,一手搂住宋妈妈,说我去客厅给你们刷茶、啊不、泡牙……三个人兵荒马乱地走了,李希也抱着家猫撤离战场。 “你们继续,继续。”她关上房门。 人走后,宋恩丞窘得不知说什么,把脸埋在李双睫的被窝里直叹气。李双睫更是又晕又困,就这这股劲儿又躺下了。直到李爸爸来叫吃早饭,李双睫仍然起不来床,众人才发现异样。 三十八度六。 “怎么了这是?”李爸爸十分紧张,探着李双睫的额头,“常年不生病的人,怎么一下子就发起烧来了?” 宋妈妈忧心忡忡:“可能是昨晚大降温吧,双睫一个不小心就受凉了。” 宋爸爸遇事不决先责备儿子:“你小子怎么回事啊?我们把你放在这儿,是让你好好照顾双睫的,你倒好,自己睡得死牛一样,让双睫挨冻了?你不知道进房间帮人家掖个被角吗?” 此言一出,宋恩丞可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昨晚李双睫如何霸道,破他房门而入,掐着他的脖子凶他。两人糊里糊涂吻过一遭后,睡不着的是他,不敢进她房间的也是他。 他倒是差点儿进了她的房间,那可就完蛋了,那今早两家父母看到的就不是捂嘴巴了,而是两人床上衣衫不整的奸情……等等,为什么是奸情?李双睫与他是名正言顺、明媒正礼…… “好了,好了。”李希端着感冒药进房,拉着宋爸爸劝和,“这和恩丞有什么关系?孩子睡得熟是好事啊。” 宋妈妈说:“要不给恩丞也煮一杯药吧,这俩孩子刚才隔得这么呢……” 宋爸爸觉得大题小作了:“没事!恩丞的身体抗造呢!再说了,只是肢体接触,又不是亲嘴,怎么会传染?” 他看向李爸爸,“对吧?” 李爸爸望向了沉默的两人。 宋恩丞的脸色极其不自然,嘴角轻微地抽搐片刻,自觉难以掩盖心虚,于是干脆别过头去。他恐怕藏不住,嘴巴和下巴都是咬痕。李双睫则正常许多,垂眸思索了片刻,对李希轻声。 “还是给他煮一杯吧。” 这一句话,默认了什么,一时间两家人面面相觑。宋恩丞背过身去面壁思过,李双睫一口口啜着药液,如此镇定如此自若,仿佛事后。足足持续了十几秒的静默,四位家长都炸了锅。 宋妈妈最先藏不住心思,狠狠地拍了一把桌子!宋爸爸立刻唱道,大江大海江大海,等等,串台了。挨了老婆一记眼刀,他才调对频道:“李希!李老温!你们得给我们个说法!” 李爸爸慌了神:“怎、怎么了?” “我们家恩丞还这么小,送到你们家里,原本是想着俩孩子一起上下学有个照应,没想到如今发生了这种事!”宋爸爸唏嘘不已,“来之前还是个黄草大闺男,现在却已经……” “对啊!”宋妈妈涕泪涟涟,攥住李希的手,“咱们大女人说句母道话,虽然恩丞这小子是长得有点俊俏,有点水性扬草了,但这么多年来,他对双睫一心一意,我们也都知道。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我们谁都想看到……啊不,谁都不想看到,但既然木已成舟了,不如两家就这样订下来吧!”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53节 “对!对!”宋爸爸连声附和,“今天就订下来,我马上就去草拟订婚宴的名单!咱们赶紧先把婚订了,等孩子们到了法定年龄就结婚!婚房你们就不用担心,我们家先出十套……” “什么我们家你们家的?”宋妈妈发了狠,一把推开胡言乱语的丈夫,“咱们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说两家话了,从今天开始,咱们所有资产都转到亲家的账上,一分也不能少!!” 宋爸爸说什么也要去银行一趟,李爸爸连忙去拦,使不得使不得。什么使不得?温赫然你给我把话谁清楚!宋妈妈脸变得极快,拽过宋恩丞:“看看,都把我们家孩子亲成这样了!” 李爸爸寡不敌众,求助地望着李希。 却不知道李希的立场本来就不坚定,宋恩丞可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好苗子,都说了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其实,比起李爸爸坚决希望女儿找个读书人的态度,李希反而偏向于宋恩丞,毕竟女儿弃篮从理,她又不想后继无人。 李希在帮忙与袖手旁观之间选择了添如乱:“恩丞妈妈,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什么叫双睫把恩丞亲成这样?昨晚两个孩子一番折腾,恩丞都把双睫弄感冒了,我们家也没计较啊!” “我不管!反正你们家要负责!” “不然恩丞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一时间,房间里彻底乱成一锅粥,你也有话说,他也有话说。当事人宋恩丞也有话说,你们都误会了,昨晚我和李双睫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发生?那这是什么?难道是老鼠咬的吗? 家猫不喜欢这个说法,它可是一只身手矫健的中华田园猫!自它到了李家,就没有任何一只老鼠能逃过它的爪子!如今被质疑专业能力,气得它喵喵叫。人类不得不加大声量盖过。 吵到最后,才有人注意到两个可怜的孩子。着实可怜,李双睫是前半夜没睡好觉,宋恩丞是后半夜没睡好觉。 虽然吃了嘴子,但孩子就是孩子,困了倒头就睡。上午九点的阳光穿透浅蓝的薄纱窗帘,落在床榻的一侧,李双睫睡在床头,宋恩丞趴在她脚边。 一派和谐。 阳光是温和的媒介。 大家纷纷止住声息。 李爸爸和宋妈妈吵得最厉害,急头白脸地喊了一顿,嗓子都冒了烟。宋爸爸和李希倒是变换神色,温柔地看着俩孩子如此有爱的一幕。只不过,两道关怀的视线都落在了李双睫身上。 “也真是难为了孩子。”宋爸爸叹,“昨晚上就没睡好觉,着了凉,发了烧,不舒服,还听我们在这里吵。” “是啊。”李希却是在乎另一件事,“话说,从机场回来到现在,咱们谁都没吃早饭吧?我这肚子咕咕叫。”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吃完饭,两家人又叙了一会儿旧。说起宋恩丞提前一年进省队,宋妈妈说还是李双睫思想工作做得好,自己说一百遍都没用。李爸爸说不是,孩子们的事要孩子们自己解决,就像小猫要吃小猫饭,小狗要唱小狗歌。孩子是崭新的物种,有自己交流的方式。 儿孙自有儿孙福,宋妈妈也认同了,今早的闹剧就这么告一段落。 总的来说,把宋恩丞留在李家还是一次很正确的策略,瞧瞧,这一次是吃小嘴子,下一次就是被李双睫吃干抹净了,到时候亲家还好意思不认账?哼哼,晚啦!立刻将俩孩子打包送入洞房,三天三夜不得任何人打扰! 不过,闹剧虽然告一段落,李双睫却是实实在在的病了。身体越好的人,一病来越是容易如山倒,她这一病就整整病了一周,反反复复地发烧,直到下个周五,才完全把体温降下来。 却说,李双睫不在的这一周。 学校简直是———乱了套啊! 第39章 周六的上午, 李双睫没来学校。 郑揽玉直到上早自习才察觉异样。 班长虽不把学校的课程放在眼里,但怎么也不是迟到的人,这可是关乎班级评优的分数啊。他关上课本, 左顾右盼, 却只盼来了拿着教案的周丽:“班长今天请假, 课代表带早读。” 此言一出, 班上顿起喧闹。 李双睫请假?离奇啊!那可是从高一开学到现在从来没请过假的人啊! 不只郑揽玉慌了神, 班上大多数人都问:“老师,班长为什么请假啊?” “身体不适,发烧了。”周丽解释,“最近降温比较严重, 大家也要注意保暖, 早晚的出勤都要穿厚一点。” “还有, 班长不在的这段时间,由副班长暂理班上相关事宜。”周丽饱含鼓励地对郑揽玉, “不用太紧张, 班长怎么做的, 你学着做就行, 遇到困难或者有不懂的地方随时来找我。” 小洋人,我们可怜的洋人, 头一次尝到手握大权的滋味, 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对他来说, 昨晚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班长回家之后到底和宋恩丞发生了什么?又怎么会突然感冒呢? 于是早自习之后,十六班门前就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异国美少年,金发碧眼,五官深邃迷人。和初来乍到不同的是, 现在人人都知道他是李双睫的掌上新爱宠,更有好事者朝他搭话: “哟!这不是李双睫家的小金毛吗?我的乖乖,洋狗不认路啊?走错班了,这儿是十六班,不是十一班。” 郑揽玉:“我是来找人的。” “你找谁?” “宋恩丞。” 那人回班看一眼:“宋恩丞不在。” 有人回答:“宋恩丞不是请假了?” “他也请?”郑揽玉感到不对劲。 “说是家里有人生病了要照顾。” 真相大白,郑揽玉失魂落魄地回班。 唐歆把班级日志送给他过目,以前这些都是李双睫要做的事,如今轮到他主管。一个上午过去,郑揽玉忙得一个头两个大。可没人告诉他班长的任务这么重啊,班上的什么事都要管,并且哪个班干管不了的事都要他管。 就像现在,他得应付学生会的例行卫生检查,卫生委员哄了半天,让大家把桌子边纸屑收一收,可效果甚微。 “麻烦……把桌子对齐。” 郑揽玉一排排挨个检查。 好说歹说,同学们总算动了起来,还抱怨着有多麻烦。郑揽玉知道,自己空有一个副班长的头衔,实则没有多少人服他的管。到了夏雅跟前,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中暗光翻涌。 实际上,郑揽玉对夏雅的印象还停留在运动会时对方请求自己去拿水杯,从而发现了裴会长的秘密。当时不觉有他,现在他早就不是那个天真的小洋伙子了,知道她的用意绝非单纯。 只是,她又怎么知道裴副团长的身份呢?莫非他们之间关系非同寻常? 太多疑云尚有不解,上次被冤枉作弊,始作俑者也没有头绪……陷害一事必有里应外通者,外通者裴初原,里应者和其关系必然不差,如此,他想到夏雅,和她那浮于表面的笑容。 “你们班怎么回事?”检察的人问,“班上的卫生做,包干区就不做?” 郑揽玉赶紧出班门一看,只见几分钟前还干净的包干区域,沿着墙缝却出现一团团的纸屑。谁做的这等损事? 郑揽玉急得满脸通红,却无从辩解,视线再往上,正对的是班级内窗。 夏雅的位置。 腾的一下火气上来,郑揽玉返回班上,却见到夏雅拦着扣分的执勤员苦苦哀求,叫对方网开一面,不要扣班上的分。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可能徇私?干部们统一口径说不行。 眼看这么下去真要扣分,郑揽玉彻底慌了神,怕班级荣誉受损,也怕主人知道后责罚自己。到底是太年轻,这种场合还是第一次应付,无数双眼睛都紧紧盯着自己,赋予千万吨重压,其中包含着无数不信任、质疑、失望的眼神,如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肩头。 “我、我……”他摁住颤抖的嗓音。 “对不起,这次能不能先通融……” “打扰一下。” 班门被敲响,沉闷三声,间隔规律恰当,掷地有声地夺走所有人的注意。 裴初原。一身干净利落的墨色制服,标志般醒目。权利的游戏,金字塔顶端的孩子,是上届的优胜者。此时此刻,和有求于人的郑揽玉相比,显得既高贵又不缺道理,戏谑瞥他一眼。 “发生什么事了?”会长问。 立刻有人上报包干区的情况。 “我记得,包干区的检查是周二上午,今天不是周六么?”裴初原微笑着翻看学生会守则,“虽说是顺带检查,但临近期中考试大家都忙着复习,包干区的纸屑似乎太苛刻了。” “啊,会长说的对。”值日生忙道。 裴初原抿唇一笑,来到郑揽玉面前。 “下不为例,副班长可要注意了。” 郑揽玉谨慎地点了点头,低声道谢。 到了走廊上,郑揽玉看着将守则放入制服口袋的裴初原,终究没忍住: “你为什么帮我?” “我是在帮你么?”裴初原抚平袖口褶皱,好整以暇地道,“似乎,我并没有为你的无能而找补的义务吧?” 看这只蠢笨的爱宠仍然不解,裴初原嫌恶地蹙起眉,真想不到李双睫会把信任给这么一个愚钝的家伙,郑揽玉有什么好?貌美无脑的金发碧眼洋小伙,笨蛋美男的路线到底走够了没? 一想到就是这么个男的和自己争女神,关键是裴初原还争不过他,气得他想一枪毙了自己!不行!一把手枪总共有六发子弹,首先把郑揽玉宋恩丞这些好色之徒统统枪毙!夏雅这个阴险毒辣的女同也要枪毙!给天一发给地一发,最后给自己胸口来一发,然后———他死也死在李双睫的怀里! 死在李双睫的怀里,感受这个女人的温暖气息,她也许会恨他,用沾血的手愤怒地给他一巴掌,这就是最后的晚餐;也许她会心疼他,把耳朵放在他的胸口处,听他逐渐微弱的心跳,说他真傻,何必为了她去殉情呢? 这时候,他就会用最后一口气说: 你去我的会长办公室找一封遗书。 对,裴初原给她留了一封遗书、一封情书———这是一封———一封陌生男人的来信。这是他在第一次鼓起勇气和她搭话之前就写的一封信,关乎他的本心,他索求或即将乞讨的一切。 在信中对她示爱,写何时何地第一次遇见她、窸窸窣窣的落叶、孤单而衬映强壮的路灯,写她的面容,十六岁的十七岁的十八岁的,写他如何彻夜思念她———他看过那一篇短篇小说,只恨自己没有生育能力,不能为爱人生下一个和她眉眼相似的小女孩子。 除此之外。 没有区别。 他既然这样热烈地爱着她,活着和死去都没有分别,他可以分出一发子弹抵在她的脑门上,声嘶力竭地问她到底有没有在意过他,对,不是爱,他清楚地明白她不会爱几面之缘的人。 后来他更痛苦,真像书中撰笔的女主角那般,她不记得他了!甚至一个被她威胁着脱下最后一件上衣的男人,她不认得了!如果眼泪能收集,裴初原的手背能抹出一整片咸腥的海洋。但即便眼泪汇成海啸,他也不舍得拿枪抵在她的脑门上,他放两声空枪。 最后一发递给她。 说心爱的。 你来决定我的生死吧。 这些他都不敢说,写进信里吧,他的信整夜不停工,越写越多,原以为这些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最后却被李双睫的父亲发现了,作家热情地煽动自己的眼泪,说他简直像另一个他。 就这样,他得到岳父的喜爱。 当然,这也是后话的后话了。 眼下,裴初原既然还没死,就得拼尽全力守护好李双睫的一切,包括她的班级。这才是他帮郑揽玉的原因。 “我帮的是李双睫,不是你,别自作多情。”他低声,“今天怎么回事?她不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 低级错误,郑揽玉简直是无地自容,他懊恼地抹了一把泛红的鼻尖: “主人今天请假了。” “请假了?她吗?”从不请假的人。 “是,她感冒了,请假在家休息。”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54节 剩下一件事也不知该不该告诉他,但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眼下,他和裴初原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守好李双睫的江山,那就可以合作。 他说:“还有,宋恩丞也请假了。” 裴初原问:“和李双睫有关系?” “嗯,昨晚他和主人一起回家。” “你不许叫她主人!”裴初原对这个称谓应激,“不过,我知道最近她在和宋恩丞同居,确实,关系不差。” “为什么不让我叫主人?我就叫!主人都承认了和我是主狗关系!”吵架也不忘记正经事,“主人和我说过,她的妈妈经常出差,宋的家里也是一样,估计因为这个才暂住在一起。” “也有道理。”裴初原沉思片刻,“算了,请假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之,管好她的十一班,别再出什么乱子!我不希望她回来之后还要收拾一堆烂摊子!因为你这个废物点心!” “我、我才不是废物点心!” 裴初原装作惊叹地端详他。 “是么?瞧瞧,应该让大家都来瞧瞧,这儿有一块废物点心,觉得自己不是废物点心呢!”不等郑揽玉反应,他轻笑一声,乜他一眼,说了一声“无趣至极”,自顾自地离开了。 郑揽玉一言不发地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会用实力证明自己的!主人把副班长的位置交给他,是觉得他有能力胜任!他一定可以管好班级,郑揽玉给自己打气。 “加油……郑小葵!!” 五天后。 「亲爱的女王宝宝大人,今天是您不在学校的第五天,我的人生已经彻底乱了套了。从您请假的那一天开始,我每天都刷一张期中考试的数学卷子,因为数学是你最拿手的科目。」 「而期中是你一定会来的日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一个东西上面都有一个日子,考试专用的黑笔会没墨,草稿纸也会用完,就连旁人都说刷不完的试题也有刷完的一天。」 「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不会过期的,终于在一家书店让我找到最后一本没刷过的习题册。就在今天早晨,我明白一件事,我和这些被你刷过的习题册没有什么区别——— “会长!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裴初原立即收起正在写的信件。 他微愠:“进来之前不知道敲门?” “对不起对不起!”部下欲退出去。 “……算了。”裴初原捏了一把眉心,从一堆审批报告里抬起头来。 “又发生什么事了?” “是隔壁华高的人!来给我们学校下战书了!”部下满头大汗地将文件奉上,“这次期中考不是八校联考么?华高的学生在咱们学校门卫处留下这封战书,说是要和景高决一胜负!” “联考?那也是高三年级应该准备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裴初原拿过那张宣战书仔细察看,上面是龙飞凤舞的草书,几句假意切磋的体面话后,图穷匕见,指名道姓要三个人。 【早就听闻贵校高二年级有文理两名预备役状元,文为裴初原裴会长,理则为李双睫,并且最近风头一时的外援考生郑揽玉也不逊风骚,不知这三位群英可否愿意与我校高三一战?】 部下着急表态:“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会长你虽成绩拔尖,但人家高三都在一轮复习了,咱们才高二,还没有学完所有的课程呢!而且,就算李双睫再厉害,她现在可还病着呢!” 裴初原却是撑着下巴沉思,笔身在修长的指间翩然流转,最后略一停顿。 “先去一趟教务处。” 宣战书铺在教务处的红漆木长办公桌上,张国栋来回踱步,思虑着应对措施:“虽说这只是学生之间的私约,但结果如何,也是关乎学校颜面的,毕竟这次可是省内的八校联考啊。” 裴初原平静地道:“我刚从高三的学长那里得知这次的联考范围,就文科而言,都在我预习的范围之内,校外的培优班也讲过了。如果主任您觉得不妥当,我们也可以选择不应战。” “不。”张国栋缓缓地坐下,“无论是谁输谁赢,最起码咱们气势上都不能输,绝不能做不战而屈人之兵。” “那主任认为呢?” “要应战,并且要大张旗鼓地应战,无论输赢,都对我校有一定益处,是场不赔本的买卖。赢了,既能增加我校的名声威望,又能吸引各重点院校的目光,争取更多的保送生名额。” “如果输了呢?”有人问。 “输了也无可厚非嘛。”张国栋哈哈一笑,“人家也都说了,你们是高二的,本来就没学到人家的考试范围,没考好也是理所当然,怪不了你们。再说以你和李双睫的实力,差不到哪去,到时候人家还得夸你们,才高二就考这么好,真高三了还得了啊?” 裴初原说:“那就听您的,我没有其他意见。”他顿了顿,“只是,剩下两个人的想法,我还没有确认……” “我愿意应战!!” 郑揽玉推门而入。 他大口喘气,雪白的面颊渲得红扑扑:“主任!我愿意应战的!身为景高学生,我愿意为学校的名誉而征战!” “那就好,那就好。”张国栋把他迎到办公室,让他和裴初原一齐坐在那张只有贵宾能坐的沙发上。在两人之前,唯一坐过这个风水宝座的是李双睫,当然,这两个如今也是她的人。 “好孩子们,别着急,先喝茶。”张国栋给两人沏上两杯热茶,“这件事呢,你们也不用有太大的压力了,考好了当然值得嘉奖,考坏了同样是学校的功臣,主任不会亏待你们的。” 三人又细细地交谈了一番。这次出卷方是八大院校,其中景高负责的是化学和地理,张国栋特意把出卷老师喊来划了重点内容,并且多打印一份:“这个,务必交到李双睫的手上。” 一时间,两位男生均双眼放光。 他们已经五天没见到李双睫了! 张国栋:“不知道你们谁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 两人异口同声。 因为这句话而对视上,少男们的眼中都有精光闪过。裴初原快人一步,领先一路,一把抢过重点范围的复印纸,飞快地起身:“这种小事就不麻烦郑同学了,我会代主任完成的。” “……不!” 郑揽玉拽住复印纸的另一端,“裴会长平时日理万机,这种跑腿的事儿,就让我这个本班同学来效劳吧!” “郑揽玉!!”裴初原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发作,却碍于主任还在,“我虽是学生会长,始终不忘初心,秉持为同学服务的根本理念。为李双睫服务,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我和班长都是学理科的,班长是年级第一,我是年级第二,你一个学文的,又不懂理科,你能给班长讲明白考试范围吗?……你快放开!不然考试范围要被你———撕———坏了!” 这时又有人进来。 “主任,你找我?” 两人双双转头,只见宋恩丞单手插着兜,百无聊赖地走进来,一把夺过两人争夺的纸张:“就这个是吧?放心吧主任,我和李双睫家就是前街和后街的区别,放学后就给她送过去。” 张国栋也说:“好的,就麻烦你了。本来还想着让谁送到你们班去的。” 宋恩丞“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脸色青红交接的两人,不明所以地问:“两位,这是怎么了?扯头花呢?” 裴初原沉默不语。 郑揽玉怅然若失。 张国栋兴许是明白了什么,轻咳一声:“李同学近日卧病在床,学校这边也很担心,要不……你们俩就携主任和学校的意思,去探望探望她?” 于是。 去李双睫家的计程车上。 三位情敌一顿面面相觑。 宋恩丞掩面:“造孽啊……” 第40章 俗话说得好。 三个男人一台戏。 这不, 在车上就演起来了。 临到李双睫家,裴初原却声称还有些事,让其余二人先去, 他晚点再来汇合。郑揽玉不解,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李双睫更重要?不知这中国狐狸存的什么心思。总之, 宋恩丞先抬手敲门。 “来了。”是李爸爸开的门。 看向宋恩丞, 然后是郑揽玉。 “嘿, 你这小黑伙子可以啊!”他爽朗一笑,拍了拍宋恩丞的背,“领了个洋媳妇回家……你不和咱们双睫好了,也不说一声, 真是的!”随即脸色大变, 喊了一声“臭渣男”, 把门一关。 “诶!温叔叔!不是这样的!”宋恩丞冤枉极了,连忙拍门道, “这不是洋媳妇!是一只狡猾的美国狐狸!” “还不是洋媳妇?”李爸爸不假思索, 隔着门愤怒地指责, “你看看她长得, 金发碧眼的,对!尤其是那双眼睛!跟昆仑山上的池水一样漂亮!老宋知道你找了这么个小洋老婆?” “你笨鸡蛋啊!”另一道怒喝声, 既洪亮又利落, “哪有洋老婆一米九啊!赶紧把人外国帅哥给放进来!” 原来是李希。 门再次被打开, 这回洋媳妇终于见分晓了, 原来是来探望女儿的异国同学。还是个温婉的,被误会成外国女人,他不知该怎么解释,一双美到令人窒息的碧波眼颤了颤, 垂了下来。 “阿姨好,叔叔好。”他委屈地道,“我不是宋恩丞媳妇,我是主人……呃,主任派来探望班长的同学,我叫郑揽玉。郑州的郑,欲上青天揽明月的揽,玉……玉是美人如玉的玉。” “啊,好名字,好名字。”李爸爸恍然,“真是对不住,小玉老妹……啊不是,老弟,快快请进吧。”他正要将两个少年请进屋里,却见到第三个少年伫立在家门口,抬眸与他相望。 怎么形容温赫然当时的感觉呢? 共鸣。 那是一双被女人伤害过的眼。温赫然绝无可能认错,因为,被女人伤害过的男人,和没有被女人伤害过的,完全是两种男人。没有为情所伤的男人身上绝无可能流露出那种脆弱、凄楚和坚韧的气息。因为没有受过伤害,所以不畏惧,天真得想当然,像宋家的臭小子,还有那只小玉老妹狐狸。 而裴初原就不一样,当他站在萧瑟的院墙前,整个世界的色调都暗沉下来,唯独他身上熨烫服帖的墨色制服温和醒目。低敛着眉目,不出声,也不争不抢,宛若一朵盛放的白山茶。 清秀国色,乌墨两笔点入眼眶,漆黑得深水明谭,克制的东方美学。眼尾微微上挑,因天寒地冻而沁出朱红,像狐狸眼尾的悠扬。暧昧、脆弱而轻佻。他就那么、只消得往那里一站。 就是一整个南国风骨。 于是,李老温不语。 只是一味同他共鸣。 像是被老丈人的眼神承接住,少年学子上前两步,微微躬身,躬出了高干世家极好的涵养。双手递上提前备好的礼品,朝着李希和李爸爸轻声道:“伯母伯父好,我是双睫的朋友。” “嘿!裴初原你!” 宋恩丞眼睛都瞪直了,没成想这小子提前开溜是在准备登门造访的礼物。 比他更羞愧的人该是郑揽玉,这洋小子不懂中国风俗,因此两手空空就登门的,实在不雅。这就好比什么?同样进京面圣,你小子规规矩矩答题,对面却提前还皇帝一家上好了眼药。 论会做人,还是裴初原这小子会啊,送礼不是小事,一时间,李希和李父都唏嘘不已,这孩子,可真懂事啊! “……礼送到就行,人不必来了。” 先闻其声者,永远只有李双睫一人。 从里屋走出来,脚步略带些拖沓,穿着家居服的李双睫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瘦了,首先是瘦了,以往饱满光洁的面容消瘦了,清澈的眼下浮出淤青,不过,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 今天是她退烧的第一天,却不是复习的第一天。要知道李双睫在医院打着吊瓶都不离书本,临近期中,作为年级第一的保持者,要知道保持比超越更不容易,因为要超越过去的自己。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55节 裴初原还没见过她如此模样,像是收敛了周身锋芒,只留一缕剑魂护体。她定是很疲倦的,女王啊,被病痛折磨的女王宝宝,让他的心愈发痛了,恨不得化作一瓶供她营养的葡萄糖。 而郑揽玉的情绪更外放,他无视她冰冷的眼神,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急得眼泪啪嗒直掉:“主人!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呀?你在网上和我说只是小病,我就……没想着这么严重……” “诶诶诶!怎么回事!”李爸爸不高兴了,急忙上前拎开他,“谁是你家主人了?别对我家闺女动手动脚!” “别碰。” 李双睫从他手里抽出手,她的神情也让他陌生。郑揽玉茫然地怔在原地。 李双睫已经回屋去了。 李希一看,郑揽玉难过得又要哭了,赶紧解释:“诶,大家别见怪,这孩子就是这样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中考那会儿也是,病得嗓子都哑了,还把自己闷在屋子里,不想生病的样子给别人看到呗!大家先进屋吧,外面这么冷的,裴同学也是太客气,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还带了礼物!” 三位少年被迎进屋,李爸爸去烧水泡茶,李希从冰箱拿了一盒中式糕点,让孩子们分着吃。宋恩丞在控体吃不了,郑揽玉好奇地拿了一块枣糕尝,裴初原则显得像中国式小孩多了。 先是像模像样地推拒两回,看李希实在想让他品尝,这才捻起一块最边上的,拿纸巾包好,斯文地小口吃。李父远远看在眼里,只觉得这孩子忒拘谨,在家里不知道受了多少的苦头。 李希看郑揽玉这个小洋男孩吃得高兴极了,连眼泪都止住了,温和地问:“你在国外的时候吃过这个吗?我这次出差从北京带回来的,好小孩,吃慢点儿,好吃的话带一盒回去吧。” “谢谢阿姨!我没有吃过!”郑揽玉乖乖地回答,“我来国内有两年了,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枣泥酥呢!” “那太好了。”李希笑得眉眼弯弯,她可真喜欢郑揽玉啊,哭哭笑笑的,像个小男女孩儿。不是说女孩就该娇滴滴哭,李希喜欢会哭的孩子,可惜她养不出,只养出钢铁般的李双睫。 郑揽玉说:“我去拿给主人吃!” “不用,双睫她可不爱吃这些。” 李希所好奇的:“你喊双睫主人?” “唔,因为主人说我是一条好狗。” 好吧。 以自家女儿的性格,倒是很有可能。 李爸爸泡好了茶,李希赶紧给郑揽玉盛一杯,怕这爱哭鬼噎住。郑揽玉端起茶喝一口,太烫了!烫得他捂住了嘴,嘶嘶地小口喘气。李希又怜爱地给他倒凉水,心想还真是一条小狗。 笨笨的也很可爱了。 李爸爸倒是对裴初原更感兴趣一些,两人啜着茶,聊了些裴初原的家世。听到对方的外公是景大的文学系教授,更是两眼一亮。追问一番,得知裴初原也学文,他的眼神愈发慈蔼。 “可曾读过一些书?”他问。 裴初原微微一笑,十足的窈窕淑男,羞赧地低眉而答:“自然是读过一些书。读了《男诫》和《男德》,只不过认得几个字,不当睁眼瞎罢了。” “甚好。”李爸爸频频颔首,“我们男子汉小丈夫,自然也是要读书,大字不识几个的话,该如何辅佐大妻子呢?旁人都说男孩子不要读太多书,男子无才便是德,我看也不见得。” 此言一出,文化分不高的宋恩丞就被贬了一头,身为洋人且读理科的郑揽玉更是沾不上光,惟有裴初原是真真切切地被抬高一等。他了然于心,自己在老丈人的心目中多了几分份量。 于是趁热打铁,将携来的见面礼一一奉上:“早就听闻伯父是握笔杆子的,也来不及准备什么,带了一支施耐德的钢笔;伯母近日奔波于外地,天气寒冷,怕您旧疾复发,这两贴活血化瘀的膏药是我家中常备,您试试;哦,双睫是一贯坐在书桌前的,我也给她准备了一副颈椎按摩仪。” 李希忙不迭收下:“你有心了。” “都是很好的朋友了,应该的。” “谁和你很好了?”宋恩丞忍不住戳破他的假面,“撒谎也不打草稿,李双睫她自个儿知道和你关系好吗?” 裴初原立刻露出十分受伤的神情:“是么?我不知道双睫那样想我。” 他泫然欲泣:“她说过我坏话吗?” “那倒……”坏话都是宋恩丞说的。 又问郑揽玉:“双睫她讨厌我么?” 不中听的话,李双睫当然说过,但她对谁都是那个坏态度,也说不上讨厌。且郑揽玉的家教不允许他背地里说别人坏话,更遑论玩什么心眼子,于是只老实地摇头:“应该不是。” 宋恩丞“啧”了一声,用眼神示意郑揽玉:你傻啊老弟?你俩不是同期的竞争对手么?你帮他说什么好话啊? 李希赶紧打圆场:“哎呀,哪里有什么讨不讨厌的?大家都是好同学好朋友的,来来,赶紧喝茶吃点心……” 李希的话被极大的摔门声盖住。 那力度,说是地震了也不为过。 “谁把家猫放在我床上的?”李双睫怒气冲冲出来,高举着软条条喵喵叫的小黑猫,简直要跳脚,“这是谁给我弄进屋的,赶紧撒愣的给我弄走!我门口安了摄像头的!我刚调到中央几天,现在查贪污查腐败查的这么紧,你们是在考验干部吗?想要我进去?这特殊时期你们要害死我啊!” “你承认这是你的床了?”李希问。 李双睫一怔,随即举起小猫那粉乎乎的爪子,悲愤地拍了一把脑门:“我……我是一下猫都没摸……我不敢啊!我家祖祖辈辈都是没猫的人,实在穷怕了,一下都不敢摸啊……” 李希指着她的鼻子:“当初大着胆子往家里领猫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咱家是没猫的?现在都出事了,才想起自己家里是不养猫的!全中国捡不着猫的人那么倒霉,有你这么个坏人?” 李双睫掩面懊恼。 “行了行了!收一收收一收!”李爸爸实在看不下去了,“客人们都看着呢,俩大女人不要随地大小演了!” 李双睫这才注意到沙发上的三人。 她迅速收起戏瘾,一脸严肃地瞪着不合时宜的男生们。这!就是老戏骨! “你们怎么还没走?!”她厉声问。 家猫也跳上沙发,凶悍地朝人龇牙。 “不可以这样,双睫。”李希把家猫抱进怀里,捂住它的嘴,手动为小猫消音,“人家来咱们家是做客的。” “有什么好做客?学校里不是天天见面?看都看烦了!看腻了看累了!” “主人!其实微臣……微狗这次来是有要事相报!”郑揽玉从沙发起身,单膝跪在地上。做父母的皆是惊诧不已,连忙让他起来。但郑揽玉坚定地摇头,就这么跪着汇报完前线战况。 “你是说,华高那群不自量力的东西,胆敢再次挑战本殿?”李双睫原本对三位男人的不耐顿时烟消云散,饶有兴致地,“有意思,手下败将还想翻身么?他们对力量一无所知!” “再次?”郑揽玉不禁问。 “华高和我们景高的恩怨,自从上上届就存在了,可追溯到我们入校之前,可谓是积怨已久。”李双睫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优雅地吹了两口。 “听闻上一届的学姐说,去年和前年华高就惨败我校,无论是最高分、平均分还是省内排名都不及我校,更是被景城的中学界狠狠耻笑了一番!” “那他们必然想一雪前耻了!主人,我已申请出战,定守住我校江山!” “有几成把握?”李双睫问。 裴初原递出本次的考试范围。 李双睫接过,细细地看完,却是轻蔑一笑:“就这种程度么?小儿辩日!我看,八校联考的难度不过如此!” “主人殿下威武!臣等膜拜膜拜你!”郑揽玉满眼的星星撒落出来。 整个客厅都亮堂了。 “……巧言令色!”李双睫被奉承,脸色好看了不少,又望向裴初原,“文科那边,裴郎又有几成胜算?” 裴初原拱起双手,当然以谦虚为主:“在下虽才疏学浅、不胜考力,但对付华高那群虾兵蟹将,绰绰有余。” 见众学子商议完毕朝廷要事,李爸爸连忙道:“我瞧着天色也不早了,就留下来用晚膳吧。我去御膳房备菜,留夫人在主殿招待即可……诸位小主都有什么爱吃的菜?有什么忌口?” 裴初原立刻做好了表率:“伯父辛苦了,贸然造访本来就是我们的不是,随便吃点就好,我们没有忌口的。” 说罢,笑着望向两人:“你们呢?” 郑揽玉哪里有裴初原那般的好口才?更别提不擅长出风头的宋恩丞了。两位糙人对视一眼,干巴巴蹦出一句: “俺、俺也一样。” 第41章 家猫没见过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好奇地绕着他转来转去,咕噜咕噜的,想要狡猾地引诱这个同瞳色的人类来摸它。郑揽玉在吃饭, 又要同李希说话, 简直无暇顾及这个黑色的小恶魔。 李双睫看在眼底, 气在心里。家猫虽不惧怕生人, 但还没有第一次见面就如此热情的情况。想当初宋恩丞第一次抱它, 荣获两道抓痕和四口牙印,还是通过长期相处才渐渐俘获信任。 “哼!谁知道往身上抹了什么!” 吃完饭,少年们坐回沙发上,家猫更肆无忌惮了, 踩过宋恩丞的手臂, 踩过裴初原的肩膀, 直直扑到郑揽玉的怀里,一顿蹭蹭喵喵叫, 还翻着肚皮踩奶。李希也笑问家猫今天怎么了。 “巫术!”宋恩丞嫉妒极了, 这小外国佬!一定是用了西方巫术!惹得李双睫鬼迷心窍喜欢他不说, 现在李家的猫也这么喜欢他, 凭什么呀?他起了疑心,揪住郑揽玉的领子便搜身。 李双睫也添如乱:“谁知道这个狡猾的家伙往身上抹了什么?猫薄荷吧!宋将军给我搜!” “啊!”郑揽玉柔弱地惊呼。 在宋恩丞的手碰上他的一瞬。 他看向李希, 泪眼汪汪。 “别、好、好凉啊……” 李希一怔, 随即像被美貌刺客蛊惑的韩国君主, 于心不忍地喊停了:“算了!别为难他!” 李双睫说:“母上, 你可别被这洋人蛊惑了去!此异邦人心思甚毒,竟敢诱惑一家之主!” 郑揽玉委屈地说我没有啊,我只是多看了它两眼。李双睫阴阳怪气地效仿:“没有啊我只是多看了它两眼~” 随即脸色一黑,怒骂他装货, 让宋恩丞扒他的裤子仔细搜。家猫急得上蹿下跳,喵喵反驳,十分热闹。而不远处的厨房倒是一派和谐景象,李爸爸在洗碗,裴初原贤惠地给他打下手。 裴初原问:“一家之主是?” 李爸爸:“啊,就是家猫。” 李爸爸向的女婿阐明家中局势:“目前,地位最高的人是家猫,其次是李姓的两个大女人,我们是小男人,又是外姓的,赘出去的男人泼出去的水,地位最底,要看女人眼色行事。” 裴初原说:“我明白了。” 李爸爸看他洗碗的手法实在生疏,又问:“看你这双手,你在家里应该是不做家务的吧?” “一般是佣人做家务。” “小裴啊,我把你当自己人,所以才跟你说句母道话,男人还是勤快些好。”李爸爸劝说,“如果凡事都要佣人做,那双睫还赘男人回家干嘛?男人要体现自己的价值,肯定得在家里下功夫。人家都怎么说的?男人要上的了厅堂,下的了厨房,要会做饭,抓住女人的胃。” 裴初原思索一番,颔首:“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但下厨也是一件技术活,我还得慢慢学。” “孺子可教!”李爸爸越看越欢喜。 裴初原迟疑片刻,却是凑近试探。 “但我想,除了抓住双睫的胃,还有没有什么办法……”点到为止,是中国男人的含蓄美。 李爸爸蹙眉:“何必这样着急?” “您有所不知……我不急不行!” 裴初原抛出这句话,却是不肯再继续往下说,而是露出一副愁容。这可急坏了李爸爸,催促他快说啊。裴初原迟疑,那我说了,您可千万别觉得我小家子气,李爸爸说你就赶紧讲吧!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56节 “就那位美国的。”他下巴轻抬,“我看他那装乖犯蠢的样儿心里就不舒服,你看,伯母被他哄得团团转。而且他之前都在美国读书,美国那么开放的地方,谁知道他还是不是……” 此言一出。 两位男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细思极恐。 粗思更恐。 “你这话……”李爸爸越想越有可能,“那还真有可能,那些西方的小伙子,还没成年就把事儿都做完了,私生活乱得很!不过我看他好像不像那种风流人啊,看他对双睫也是……” 裴初原把手放在他耳边:“伯父,知人知面不知心呢,你是不知道外面的那些男人,越是玩得浪荡,越是爱装作贞洁烈男。要我说,还是我们中国男人好,含蓄,内敛,有羞耻心。” “对!我就不爱看那些男人打扮得草枝招展的!”这话可算是说到咱们李爸爸心头上了。 “而且双睫这么单纯,她懂得分辨什么是坏男人么?被骗了可就晚了,到时候捡个二手货回家……” “什么?!二手货!”李爸爸闻之色变,“绝对不能够!这些脏黄瓜烂黄瓜怎么能进我们李家的门呢?”他是越想越气,“现在的小男生也太自轻自贱了!根本就配不上我家的宝贝闺女!” 裴初原拍了拍他的背:“伯父,你别生气,我也是为双睫着想。”他顿了顿,脸上浮出两朵玫瑰云,“但我不一样的,伯父,我自小家教严厉,自珍自爱,从来不和女生有过多接触,就连亵渎自己……也不曾有过!我的处男带还在,如果您不信……可以带我去医院检查。” 李爸爸一时既感慨又庆幸,还好他慧眼如炬,挑中这么个万里无一的女婿!男人的初夜可是千金不换啊!如此,他真挚地鼓励着裴初原,“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伯父会帮你的!” “谢谢伯父。”裴初原洗净最后一只碟子,放回碗柜里,又顺手给另一个情敌上眼药,“不过我还真佩服宋恩丞。” 李爸爸接茬:“此话怎讲?” 裴初原这次却是很直接地露出嫌弃之色:“看看他,皮肤那黑的,说话那粗犷的,哪有一点男孩子家家的模样?再说他胸无点墨的,一天到晚就和那些不学好的男人厮混在球场……” 嘿! 这可心人儿。 李爸爸发现了,裴初原这孩子都不是把话说在他的心上了,是直接踩着他的心巴跳恰恰舞!要不是年龄差距太大,他都想和他拜把子当兄弟了!转念一想,当不了兄弟,也能当翁婿。 李爸爸把心底话都讲出来:“你是不知道,我看到这个宋恩丞就是一股无名火啊!皮相倒是看得过去,就是一天到晚也不护理自己,不知道男人最重要的就是一张脸吗?他还非得去当什么运动员呀?那些大女人的职业他瞎掺合什么?抛头露面的!有那个时间,还不如……” “不如在家服侍妻子!” 裴初原忙不迭地接上。 “你是不知道,我说两句还说不得了,说了你伯母还要和我翻脸呢!说我瞧不起运动员这个职业!我冤枉啊,你伯母每天日理万机,就知道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说什么男人要独立,要我发展自己的事业……咱们双睫可千万不能那样,要让她过丈夫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 “伯母也真是的!”裴初原说,“不过伯父您也别伤心,大女人就是那样,不懂咱们小男人的千千心结。伯母在外面工作多累啊,压力多大啊,就算这样都没有出轨,伯父就知足吧!你不看看现在这个世道,好多女人背着丈夫在外面偷吃呢!那些丈夫才是水深火热呢……” 一想到李希的职业,身边那么多皮肉鲜美的小男人,李爸爸就气得牙痒痒,说话也不自觉得尖酸刻薄起来:“哼,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女人固然花心,那些男小三难道就没错?” “对啊,破坏有夫之妇的家庭,他们也不害臊,臭不要脸儿呢!”裴初原倨傲地呸了一声。 李爸爸也跟着呸了一声。 两人呸了半天,直到李希都疑惑催促:“一老一少在里面干嘛呢?洗个盘子还吐上痰了?” 裴初原正攥住李爸爸哭哭哀求:“所以伯父,我是真不想双睫在外面找那些野男人!”他瞪着客厅的两位情敌,“你可得好好帮我!咱们小丈夫要团结,一起抵御不要脸的二手货!” “要团结!”李爸爸万般赞同。 两人同仇敌忾地走出厨房,李双睫也奇怪:“裴初原,你和我爸窝在厨房嘀嘀咕咕啥呢?” 李爸爸傲娇地撩了一把衣摆坐下:“咱们小男人说一些体己话,你们这些大女人少打听!” “嘿!这还真是稀奇!”李双睫也顾不上搜郑揽玉的身了,凑到裴初原身边,拿胳膊捅他。 “诶诶,你和我爸说了什么啊?” 裴初原笑得别有深意:“秘密。” “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说给我听的?”李双睫低声威胁,“快说!不然我就不赏你巴掌了!” 一提这个,裴初原就委屈:“你还好意思说,你不在学校的这些天欠了我多少巴掌,难道还要我数给你听?我知道你在备战期中,来你家都不提这件事,你倒好,变本加厉欺负我!” 最后一句,他的音量骤然拔高。 “别瞎说啊!”李双睫捂他嘴。 已经晚了,被李希听到,她一看清秀温婉的裴初原,又看向自家横行霸道的女儿,不假思索地责备起李双睫:“你怎么能欺负人裴同学呢?人家好心来探望你,又带了那么多礼物。” “妈我没有……”李双睫说。 “伯母,你也不要怪双睫了。”裴初原咬唇,“这是我们的……那个事,也是急不得的。” 李希一怔,随即诧异地打量着这少年。李双睫心说不好,他又把挨巴掌的事说得这么暧昧!赶紧拿胳膊架住他:“妈你别听他瞎讲啊!我们就是……就是放学之后的……小调剂……” 唉!直接说扇巴掌肯定不行!妈妈都叮嘱过她在学校里别欺负同学了。但越描越黑是怎么一回事?只见李希的脸色是越来越复杂,而李爸爸却是喜上眉梢,感叹着小女婿竟如此争气。 郑揽玉这时却插话:“阿姨你不用太担心,这不是什么欺负。主人对裴初原做的事情对我也做过,只是我还不太熟练,接受得不太好,我现在也在苦练技术,争取承更多的雨露……” “你再瞎说!”李双睫急得脑袋冒烟,“你们那是什么表情?一个两个脸红什么劲儿啊?” 李希严肃地审视着女儿。 “双睫,我们得谈谈了。” 宋恩丞连忙劝道:“李教练……” “都闭嘴!!”李双睫忍无可忍。 她把三人打包扔出了家门。 再一人赏一个响亮的耳光。 迭声惨叫的是郑揽玉。他怕疼。 闭眼享受的是裴初原。他爽了。 宋恩丞不可置信,捂住自己的脸:“他们俩就算了,我是无辜的呀!我可什么话都没说!” 顺着他的话语,视线变沉,落在少年那湿润而厚实的唇上,李双睫回忆起许多那夜的细节。她几乎忘了这件事之后一直回避着他,这才是她如此应激的原因。当他无限暧昧地舔舐她的唇角,那感觉太清晰,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地是她反而咬他,咬得他情动而隐忍地喘息。 哈。 嗯。 “你最不无辜!”她难得涨红了脸。 宋恩丞不认为:“我怎么不无辜?” 【你咬伤我了,朋友】 想起从他的嘴唇撤开,银丝断裂,再和他一同看向那有反应的地方,不堪回首,不忍直视,李双睫懊恼地扶着额头:“总之,病也探了,事也说了,饭也吃了,你们仨各回各家去!” …… 关上门,她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 李希已经恢复了镇定:“李双睫。” 李双睫知道她生气了,赶紧过去解释:“妈你听我说,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和他们都是正常的异性交往,绝对没有超出同学的范畴!他们就是……就是瞎说的!他们想害我!” “谁会拿这种事来害你?”李希显然不相信,她深深地望着女儿,“再说了,恩丞和你那次也是正常的异性交往?” “那一次……”是意外。 李双睫不知该如何解释。 李希拉住她的手,耐心地让她坐下,劝诫道:“咱们虽然是大女人,但也不能随意辜负别人的心意啊。你看你这样对宋恩丞了,又那样对郑同学,还和裴同学……你觉得这样对吗?” 李爸爸实在不舍掌上明珠被教育:“老婆,话也不能这么说啊,咱们女儿又没有做错什么。再说了,都是那些男生自个儿找上门的,他们都不在乎,双睫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温赫然,你怎么能这么教女儿呢?”李希蹙眉,“你也是的,一天到晚搞那些怨夫文学,你看孩子都被影响成什么样了?双睫在成长的关键时候,错误的感情观更应该好好纠正!” “行了行了!”温赫然难得硬气了一回,“孩子也长大了,懂事了,就不要一直说她了!” 李双睫还在坚持:“我没有……” 温赫然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先别说了,他拉着李希到卧室。房门半掩,从那道细缝中传出了激烈的交谈声,李双睫凑近听,只听到温赫然压低声音:“咱们家又不是小门小户,三个男人未尝养不起……” 李希摆手:“双睫她负不起责任!” “怎么负不起?”温赫然说,“她都把三个男生的第一次夺走了,她要是还不对他们负责任,那才是真的负不起责任。你听我说,咱们找个时间,把他们三家都请过来,一起聊一聊。” “宋恩丞嘛,从小定下的娃娃亲,两家人都看着,反悔不得。但裴初原你也看出来了,那么贤惠,就适合在双睫的身边伺候着。两个抬着做平妻。郑揽玉就差点意思,给个小妾吧!” 李希迟疑:“这、这对吗?” “对个屁!”李双睫气得肺都炸了。 冲进卧室,给胡搅蛮缠的爹两耳光。 “光记着抽他们仨耳光。” 她冷笑,“忘记抽你了!” 第42章 “所以, 你是说你只抽了他们耳光,没和他们发展成……那种关系?” “不然呢?”李双睫瘪了瘪嘴,“再不解释, 你们俩得误会成啥样了。” 李希还是严厉训斥她:“双睫, 我对你很失望。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在学校里不要随便对人家动粗?从小我就教育你不要这样, 熟悉的人知道你性格不坏, 但那些第一次见你的人呢?” 温赫然说:“对啊, 爸爸也对你很失望,大失所望!你怎么就没和他们发展成那种关系呢?不谈那个外国佬,小裴至少一表人材吧?爸爸替你把过关了,他绝对是处……好男人……” 李希一拳把他打翻在床。 “别管他, 我们继续谈。” 李双睫往左脸颊一下下鼓气, 沉默了片刻:“我知道啊, 我知道,这话你都说了几百遍了。不就说我是暴力女, 说我霸凌别人, 说我是太妹吗?那我怎么办, 我就是这个性格呗。” 李希闻言一愣, 随即泄了一身的火气,心疼地问:“学校里的同学……都这么说你吗?他们还说什么了?” “说我脑子有病, 说我很爱装, 什么性转版的龙傲天, 说我是什么……” 李双睫并不想提起那个词。 温赫然追问:“说你什么?” 李双睫把脸别过去, 不语。 李希走到女儿面前,把她的脸轻轻摁在肩窝上,放平了语气,尽量不使表露出坏情绪:“那些人怎么说你?” “……说我是超雄。”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57节 温赫然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怎么能那么说?超雄!那些人以为这是什么好词?我们双睫千万不要那么认为!你是什么样子, 女生就是什么样子!以后少听那些人讲的什么狗屁话!” 李双睫说:“我知道啊,我根本没有当一回事,我还是想骂人就骂,想打人就打。别人怎么想对我来说不重要。如果不分青红皂白指责我,本来也不是我的受众,不是我的朋友。” “但是还好。”李双睫对李希笑了一下,“以前被说得多,现在大家挺喜欢我的,学校里还有人成立我的粉丝后援会呢!我现在,很受很受欢迎,多得是人上赶着求我扇巴掌呢!” 李希说:“算了,妈妈也只是给你一个小建议,你没辜负人家男生的感情就好了。剩下的,你也是个大人了,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人际关系,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也别让别人受伤。” 温赫然补充:“首先不让自己受到伤害,保证前者之后,再考虑后者。” “……我知道的。” 李双睫被教育了一顿,虽然我们都知道教育对她来说没有多大用,但好歹父母是教育过了。教育,说到底是一件长期性的战略工作,有些父母却总想着一蹴而就,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就连李希和温赫然这种开明到过分的家庭,也不敢打包票说擅长教育。 当然了,并不是所有父母都像他们一样有自知之明,如今尚存很多父母,认为自己的教育工作完全没问题。 孩子会给出一份答卷。 李双睫回房间复习了。这孩子,学习总是最不需要操心的事儿。李希坐在床头,作思考状,温赫然作势去搂她,又挨了一个拳头。“怎么了?”他问,“双睫她都不在乎这件事。” 李希摇头:“不光是这件事,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太忙于工作,没有照顾到双睫的感受?你看她现在有事都不和我们讲了,估计刚才来我们家的那三个男生,都比我们了解她的近况。” 温赫然说:“她有自己的想法,从小就是这样。你也知道她有事不和我们讲,那你不说我们以前能给她建议,现在能帮助到她吗?我也不想她对我们三缄其口,但我理解她的做法。” “理解当然是能理解。” 李希自己都有这种时候。 “但身为父母,总想着为孩子多做些什么,不然我们在孩子心目中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她愈发成熟,总在长大,隔一段时间就是崭新样貌。我却愈发毫无用途,帮不了她什么。” 李希在感伤,温赫然却落了泪。年过四十的男人,哭起来竟然还是那么有韵味,眉目温柔,眼角的细纹藏着敏感。他心疼,这个顶天立地的女人,他的妻子。他又心疼起坚强的女儿。 他总在心疼。 “好了好了,你这个小男人呀,又在哭什么呢?”李希将丈夫抱在怀中。 “你说,双睫明白我们的想法吗?” 温赫然的眼神落在卧室的门。 门缝处,遮挡的光挪动几分。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 “……她会明白的。” . “喂,你们都听说隔壁华高给咱们校下战书的事了吗?我看他们是忘本了,直接点名道姓要班长应战呢!” “岂止!还喊话裴初原和郑揽玉呢!真是可怕,怎么一下子就三足鼎立了?如今各大高中是人才济济,外来强敌不可小觑,我校学子群龙争霸,我看这景城的天啊,是彻底变了!” “你们说,咱们这次能赢吗?” “废话!班长什么时候输过?” “我看未必。”也有人唱反调,“最近课外活动那么多,又是运动会又是篮球赛的,班长她来得及复习吗?更别提她还生了一周的病,如今乃实力大削之际,若是被人钻了空子……” “不是还有裴初原和郑揽玉么?虽然和咱们班长没法比,一个万年老二,另一个也不知道发挥稳不稳定……” 临到为难关头,众人才发现李双睫此人是多么的可靠:起码你永远不用担心她考试失利。她考第一,所有人只会觉得是寻常事,她若没考到第一,却有铺天盖地的指责声浪朝她袭来。 仔细想想,李双睫虽然没有走她母亲李希的路,却和李希差不了多少———肩负的压力不比一个国家运动员少。 所以。 李双睫哪来的精力考虑儿女情长? “诶!是班长!班长回来了!” 这个女人曙光般出现在班门口。 “哟,怎么了?” 还是那副战无不胜的口吻,“谁在说我的丧气话?怎么不当着我面讲?” 说时迟,那时快。 她的出现,伴随着无数的惊呼声和尖叫声。随后,同学们纷纷吻了上来。 “班长班长!你可算终于回来了!真是等死俺们了!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周,俺们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李双睫诧异地问:“怎么了?” “你不在,学生会的干部都不把俺们当人啦!差点扣光俺们的分!”一同学差点哭了出来,“各路的任课老师也是的,疯狂霸占俺们的体育课!简直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当霸王!” “而且班长你不管事,班上完全乱了套了!郑揽玉又管不好,同学哪里听一个外国人的话?让我们说中文!” “还有还有!二班又来挑衅咱们了!说你这次联考绝对不可能拿第一!” 众人七嘴八舌,绕着我们的睫皇抱怨个没完,你一言我一语,实在把她搞乱乎了!她干脆站上讲台,大声喊: “小嘴巴!!” 一时间,班上寂静如斯。 “看看你们,啊?看看你们这幅吊样!”李双睫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右手背拍打左手心,发出响亮啪啪声,“本王只是不在了几天,你们就和被狗穷追了两亩地一样失魂落魄的!” “一天天的只知道抱怨,等着我来想办法,指望班长指望一辈子是吧?你们还会些什么啊?靠门的那个,对,就你,愣着干嘛?赶紧把班门关上!很喜欢别个班来看我们班的笑话?” 众人被训得大气不敢喘。 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那一日,人们重新回忆起被李双睫支配的恐惧! 关上门,就应该说一些体己话了。李双睫大病初愈龙体欠安,郑揽玉连忙把椅子搬上讲台以便主人坐着休息。 李双睫也不跟他客气,坐上了龙椅,又接过他递来的热水,才缓缓开口。 “一件一件地禀上来。” 卫生委员:“这几天,特别是学生会来检查班级卫生的时候,班上总是莫名其妙多了垃圾。郑副班长和我也做了很多次卫生了,可临到检查时还是出了问题,好几次都差点被扣分!” “差点?”李双睫想也知道。 “所以是裴初原给拦下来了?” “是,会长帮我们说了好话。” 李双睫想,又欠他一个人情。 不过,李双睫早就知道了班级有内鬼,立刻停止交易!呃,不,是稍后再议。她咳了两声,暂时揭了过去:“总之没有扣分就好。占课的情况我会和周丽反应,期中后补给大家。” “班长英明!!” “还得是班长!” 她问:“二班又是什么情况?” “二班那些人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赵泽气得直拍桌,“篮球赛之后他们还说我们亚军有水分,说郑揽玉是咱们为比赛特意请来的外援,笑话!哪有一考就全校第二的外援?” 全校第二?李双睫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郑揽玉,吓得小金毛立刻自谦: “我也是运气好而已!” “可别。”李双睫抬手,淡然道,“外敌当前,就别说这种有损士气的话了。此战事关我校声誉,不光成败于我和郑揽玉、裴会长,更成败于大家,所以,众爱卿务必全力以赴。” “是!!” “臣遵旨!” 李双睫一来,班上的主心骨就有了,众人学习也就更有干劲了。一晃到了中午,郑揽玉从书包里拿出两个便当盒,将一盒递给李双睫:“我妈咪特意做的爱心便当,主人,请享用。” “真的假的?”李双睫接过。 “当然是真的!”郑揽玉笑得眉眼弯弯,“我把去你家探病的事情给妈咪说啦,妈咪说非常感谢你家款待我。听说你生病刚好,又不爱吃食堂,妈咪可担心了,就准备了康复便当。” 李双睫打开便当盒,几道味道清淡但营养丰富的菜肴,热腾腾的排骨汤,香甜软糯的米饭。好香!好饿!立刻食欲大爆发!饥饿学霸李双睫遭遇郑家小便当,拼尽全力仍然无法抵抗! 郑揽玉阻拦:“不要在班上就吃呀!你不是说班上不允许吃东西的吗?” 李双睫恢复了些理智,仍然死死盯着那美味便当,牙关几番咬紧,最后蹦出几字:“你还小,我不碰你……” “主人这么饿吗?早上没吃饭?” “本来要吃的,喂给小野猫了。” “主人真是个热心肠的人!”到了天台,郑揽玉立刻拿出便当盒为她布菜,一个劲儿的可爱耍宝,摇头晃脑,“那主人待会儿可得多吃一点呀!” 李双睫盯了他半晌,直到把郑揽玉都盯得有些不自在,问她怎么了,她才开口:“你今天似乎有点亢奋啊。” “那是自然啦!”郑揽玉嚷道,如果背后有小尾巴,肯定也是摇得飞起。 “主人能来学校,我当然开心!” “你叫我主人叫上瘾了吧?”虽然不反感,但在一些公共场合,这样做还是会引出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李双睫做出重要决定,“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叫我主人了,叫我名字就好。” 谁知这话一出,郑揽玉竟是愣住了。 欢欣的神情一瞬间消散,一帧一帧的卡顿过后,错愕、疑惑、无辜、失落、悲伤……层层递进的情绪浸染了他漂亮的眼,晶莹泪水呼之欲出——— “啊!”李双睫赶紧捂住他的眼。 她简直怕了,“不许随地大小哭!” “呜呜……主人……”郑揽玉伤心地摁住她的手,“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不是说过不会不要我的吗?你骗我,你骗我……你丢我你丢我你丢我!我再也不认你当主人了……” “我没丢你我没丢你我没丢你!”李双睫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语气往下说。 “我就是想你以后能注意一些!你上次去我家,当着我妈和我爸的面喊我主人,我、我都不好给他们交差!” “为什么?”郑揽玉哭得脸蛋通红,背过气去,“我不要喊你的名字!我就要当你的狗!别人的狗我都不要当!”他咬住衣袖,企图止住眼泪,可无补于事,“你别不要我了……” 看着小玉狗哭成这副样子。 李双睫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唉,再哭下去饭都凉了。 “傻狗!”一把将郑揽玉抱进怀里,低声下气地哄,“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你一哭,我感觉心都揪起来了!我说让你别叫我主人,是因为我想和你做朋友,这不是你最希望的吗?” 郑揽玉现在可不希望了,他埋在李双睫的胸膛里,一米九多的个头有些滑稽,但李双睫忍住不笑出声,因为郑揽玉眼泪还没流完呢!“主人……”他咬着拇指,“我现在不那么想。” “为什么呢?” 李双睫一手搂着小金毛,一手去拿汤匙,给自己喂了一口热腾腾的饭菜。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58节 “我以前是想和主人成为朋友。” “嗯。”嚼嚼嚼,嚼嚼嚼嚼嚼。 “可是主人之前也说过的,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嗯。”喝一口汤,咕噜噜噜。 “所以我就想着。”他眼睛发亮,“只有主狗关系是最永恒的,我当主人的狗,这关系肯定是一辈子的!” “嗯。”再吃一口他的便当。 郑揽玉像树袋熊一样挂在李双睫身上,脑袋轻轻地靠在她宽阔的肩头,觉得自己和主人终于敞开心扉,幸福极了。然而,在上天台巡逻的张国栋看来,这简直是光天化日之下——— 耍流氓啊?! 待他不动声色地走近一看,却是另外一番景象:隽美的异国同学紧紧抱着咱们的年级第一,而年级第一左手敷衍拍着他的背,右手则一个劲儿地夹菜,还要分出精力喝汤,好不快哉! “你们这是在?”张国栋问。 李双睫不耐烦:“哄孩子呢!” 郑揽玉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教导主任刷新在天台,还看到他对主人撒娇的一幕。这一刻,我们的小洋佬灵机一动: 他把脸死死埋在主人的肩窝里! 郑揽玉以为看不见他的脸就万事大吉,殊不知一头金色卷毛早暴露了。 这蠢货!李双睫不语,只是一味偷吃洋人的便当,等张国栋离开后才告知他: “我把你的那份也吃完了。” 第43章 联考的考试安排就比月考合理多了, 周四到周六,考三天。李双睫是周一返校的,还有两天的备考时间。她全力以赴冲刺考试大关, 日夜兼程不得停歇, 由年级第二郑揽玉替她护法。 有人来报:“班长, 裴初原求见!” 郑揽玉:“班长正在闭关, 不见。” “但裴初原说是十万火急之事!” 郑揽玉思索片刻:“让他进来。” 裴初原在门口等了有半分钟, 这半分钟里,身穿制服的学生会长被各个路过的学生打量着。什么情况?这个裴初原是反了天了不成?竟敢孤身一人深入十一班,也不怕被李双睫拖进去殴打! 以前的十一班,暂且可以算做一堆落魄的草寇, 班级的成绩说不上多好, 也没有拿到多少荣誉, 可如今在李皇的统治下,已经是一个国泰民安的绝世好班了, 并且, 人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李皇指哪儿他们就打哪儿。 景高风起云涌, 九成都是李家的疆土———天上掉下个试卷都是李家的。 裴初原被一众十一班的同学“迎”了进去,说是迎, 其实就是押送。体委赵泽立在他身侧, 满面肃容, 手指紧握着一只圆规:他有必死的决心, 裴初原胆敢行刺,他就和他同归于尽! 郑揽玉问:“什么事十万火急?” 裴初原的目光落在他的座位上。 嫉妒、愤恨、凄楚……无数情绪最终隐入漆黑的眸底。比较是偷走幸福的小偷,他恨,恨自己拼尽全力去接近李双睫, 到头来却发现郑揽玉已经在终点了,他的人生简直易如反掌啊! 他就坐在李双睫的旁边!一转头就可以看到她的侧颜!一呼吸就能闻到她的味道!人怎么能过得那么好呢?! 郑揽玉偷走了他的人生! 不只是郑揽玉,宋恩丞也偷走了他的人生,不然每天和李双睫一起上下学的就是他裴初原,和李双睫同居的也是他裴初原!想一想那样幸福的人生,每天从双睫女王的大床上醒来,为女王准备早餐后,轻柔地叫她起床。想一想,如果李双睫赖床,他该用什么方式叫醒她呢? 想想就涨了。 叫完他的女王宝宝起床,裴初原会看她一口口吃完早饭,再送她去上班,他呢,就做做家务,伺候好丈母娘,再和老丈人探讨一番小男人的价值、斗倒外面那些野男人的技巧。天黑了,他去接她下班,一定要打扮得草枝招展,别让她职场里的那些野屌笑话了去,丈夫嘛,就是妻子的脸面。 裴初原就是这样的男人,就是要李双睫恨不得时刻把他揣进兜里去显摆,因为他是同龄人中脸蛋漂亮身材火辣还气质百变的那种男人,工作还出挑,还很能控场。将来他就算三十岁、四十岁了,二胎六岁的女儿还能一脸羡慕地对他说:爸爸,你的身材真火辣,你是小辣椒! 陪李双睫去见上位者的时候,他就打扮得乖巧宜家,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可劲儿夸她可靠守信有感恩的心会办事;去见合作伙伴,就是贵夫模样,气场强大,态度亲切,认真倾听,尽量少开口,一副小男人的姿态。去见双睫的朋友么,就魅力四射,偏偏眼里全部是老婆。 见完朋友回来就到了半夜,寂寞的要命,可女王大人还在睡觉。裴初原一时间情绪上来了,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等李双睫醒了看到他泪眼朦胧的模样,像极了三月沾染露水的花苞。这样娇艳的美色李双睫该如何抵挡呢?喉结滚动几番,便是让他在床上狠狠绽放! “问你话呢!什么事十万火急?!” 赵泽的催促打断了裴初原的旖念。 回过神来,已经在李双睫平静的注视之中。不知何时,她结束了闭关,合上厚厚的订错本,然后看向他。裴初原还沉浸在绽放的美好想象中,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揉了揉红透的耳尖。 “何事之有?” 冷漠的女王。 “主任刚下指示,让我和你……还有郑揽玉,晚自习去小教室写卷子。” “写什么卷子?”李双睫蹙眉。 她可不想被人打乱复习的进度。 “是高三出题组的老师临时出的,根据今年高考大致方向。”他顿了顿,“只印了三份。”这话说的隐晦,只印三份,意思是高三的学生都没有。 想来学校极为重视他们三人。 “有意思。”她说,“去看看吧。” 郑揽玉应声,拎好她的书包和水杯。 三人到了小教室,逼仄的房间,斑驳旧渍的墙壁,灯管自上而下曝出强惨光,将那三张仅存的桌椅映得像审讯装置。审讯他们的是高难度的试题。 讲台上站着一只圆滚滚的张国栋。 “晚自习一共有两个小时,完成这张数学考卷。”他老谋深算地转过身,“明天和后天,等待着你们的还有语文、英语和三门副科,为了减轻你们的压力,会采取考完即讲的方式。” “也就是说,接下来两天我们都会待在这间小教室,直到周四上考场?” “对。”张国栋微微一笑。 “哇!”郑揽玉很新奇,“这是什么特殊的训练方法?就像主人闭关?” “不一样。”李双睫摇头,“我那是看错题本查漏补缺,考试前我一般就不怎么刷题了。”她环扫一眼这糟糕的环境,“不能带着卷子去图书馆做吗?我可不喜欢这种密闭的地方。” 张国栋说:“那恐怕来不及,时间比较紧迫,考完之后老师就进来讲。” 李双睫视线落在试卷上,思索片刻,没立刻答应,问郑揽玉是什么想法。 小洋狗当然满心满眼都是主人。 “主人!you jump,i jump!” “……那就写吧。” 这边是泰坦尼克号频道,裴初原那方却已经落座,全因他走的宫斗路线。 只见钮钴禄·小裴早已坐上了最中间的位置。此男就是这么有心机!张国栋将这一切纳入眼底,不禁如此感叹。 如此一来,无论李双睫和郑揽玉怎么选,都只能选到他两侧的位置。这样他不仅能和李双睫挨着坐,还能杜绝郑揽玉和李双睫同桌的可能性……那么,郑揽玉这小子又会如何破局呢? 这就是张国栋的小私心:谁也不想成天面对一群死气沉沉的学生。如今有这等校园修罗场可以看,怎能错过?说句坏的,一天到晚给挚友女儿擦屁股,是时候让李双睫娱乐娱乐他了。 温赫然那边他是打听过了,说最中意的那个就是裴初原,还有,挚友强调了一件事∶绝不让洋鬼子赘进家门! 果然,这郑揽玉就开始耍小招数了。 “班长。”他问,“我们分开坐?” 李双睫没有太大的意见,她喜欢靠窗,无窗户的情况下坐哪儿都一样。 这可苦了郑揽玉,他不想隔着一个裴初原看主人啊,可给小金毛急得团团转。最直接的方式,当然就是——— “裴同学,能麻烦换个位置吗?” 嘿!居然敢打直球! 张国栋是目不转睛。 “抱歉,我觉得这里光线好。” 迂回战术,字字不谈李双睫。 张国栋目光又转向郑揽玉。 “我习惯和班长挨着学习。” “座位不都是隔开的?”裴初原招牌式的清风霁月,“哪来挨着一说?” 好防! “班长大病初愈,我是想着隔近一些能照顾到她,打水什么的也方便。” 好攻! “大家都是同学,顺手帮一把的事。我想,如果李双睫需要的话,我也很乐易施以援手。”裴初原又瞥了眼张国栋,“还是说,郑同学觉得,你和李双睫的关系并非同学那么简单?” 张国栋心领神会,立刻接上话茬:“学校三令五申,禁止过度交往!” 郑揽玉不是裴初原的对手,把求助的目光投给李双睫,“班长你看……” 裴初原反而交出决定权:“当然,如果李双睫要求换座位,我没问题。” 一时间,三人都看向李双睫。 李双睫捏着笔,缓缓站起身。 她很镇静,带着这样临危不乱的表情,飞快朝二人奔来。只见下一秒,郑揽玉的身体便飞了出去,直直撞在墙上,残影无法用肉眼捕获。紧接着,就是刚打算幸灾乐祸的裴初原。 “你们还学不学?还考不考了?”李双睫要被他们吵死了!手中的圆珠笔被她捏得发出了恐怖而刺耳的异响。 “就知道争个破座位,一想到你们跟我在同一个高度,被别人拿来相提并论,我就想吐!你们有对知识一点点的尊敬吗?不考试就给我滚出去!” 说罢,她阴沉着脸色走向张国栋。 “李、李双睫、我可是你叔……” 危难关头,张国栋也顾不上隐藏这层叔侄身份。他只知道李双睫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在他怀里拳打脚踢也没事的小婴儿。李双睫现在全力一脚,可以干碎一个成年男人的胸骨。 更何况他已经不年轻了。 “你不能虐待老人……” 话音落下,李双睫却是错着他的身子经过,伸手拿了讲台上一张草稿纸,看也没看他一眼,回去继续写卷子。 郑揽玉和裴初原也是被她踹老实了,再也不敢造次,灰溜溜地回到座位。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59节 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 只剩此起彼伏的书写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选择,多选,填空。第一道大题之后,翻页。李双睫手指翻动试卷,清脆悦耳的声音。 无论裴初原偷看了她多少次,无论郑揽玉龇牙咧嘴地揉着被踹疼的小腹。 沉浸在题海里,她甚至来不及喘口气,这套题的难度真不小。更激发征服者的斗志。总之,等李双睫写完压轴题,回过头去检查的时候,发现只剩三十五分钟了,刚好够检查一遍。 下课铃打响,二班的数学老师进来,他负责这两天数学方面的答疑。答案一道道写在黑板,三只红笔不停地划勾,竟然是某种出奇一致的节奏,整齐的演奏,像一篇剑指考场的乐章。 李双睫144。 裴初原135。 郑揽玉137。 这让邹老师惊讶得合不拢嘴,以为自己听错了,走下讲台反复检查了答题卡,确认了没有错判的题目,他才不得不承认,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今年竟然出了三位。 李双睫错了一道填空题,二十一题扣了一分的步骤分。其余两人也没做出那道填空题,且在最后两题上跌了跟头,这不怪他们,压轴题本就要用讨巧的解法,饶是如此也计算量庞大。 而且。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李双睫。 听完了她唯一失分的题目,李双睫也没有做自己的事,而是把郑揽玉和裴初原没写对的题目也听了一遍。她听得入了神,侧倚在讲台边,过了一会儿又接过粉笔,写自己原本的思路。 “啊!”郑揽玉不由得惊呼一声,“我原本就想这样引两条垂线的……但算了半天算不出来,就放弃了。” 裴初原不语,只是走到李双睫的左手边,看着她一步步写下计算步骤。有一个数字抄错了,邹老师还没找到黑板擦,他早已殷勤地递了上去。郑揽玉也不甘示弱,走到主人的右手边。 “就是这里。”李双睫的板书停了下来,“我一开始用的也是郑揽玉说的办法,但是我也没算出来,只能用三角函数硬算。”那是计算量更大的工程,“如果用这种方法该怎么做?” 在三位求知若渴的孩子的注视下,邹老师拿起粉笔开始算,算着算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直到半个小时后,看着和答案上不出差错的结果,他才悠悠叹息一声,真是算得脚都软了! 李双睫。 在她的身上,对知识的渴望胜过了一切。不可否认她就是一个功利主义者,她学习为了分数,为了装,为了不被别人装到。但知识也偏爱着她。这氛围感染了郑揽玉和裴初原,他们这两天和女神主人共处一室却没有过分遐想,而是老老实实地刷着卷子。 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 就是他们考不过李双睫。 是真考不过啊。 再怎么学,裴初原本来就不是天赋型选手,任凭肉体凡胎再如何刻苦,也无法弥补人和神之间的差距。他之前能和李双睫分数相近,也不过占了文科赋分的优势。郑揽玉呢,最近的课外活动分了太多的心,复习不过来,且他毕竟不是中国式教育的孩子,他没有预习这个习惯,这次考试范围超了纲,对他来说几乎是无解。 如此多如此多的因素,似乎每一条都能够影响一个人的发挥,但似乎每一条都和李双睫没有关系。她不内耗,无论是在处理关系、还是处理题目上。李双睫像自带一个屏蔽罩,把所有影响她的人或事物隔绝在外,当她开始学习,受到影响的永远是别人。 裴初原终于理解她当时说的话。 她说自己也在努力刻苦地学习,她说大家都是没有天赋的正常人。但李双睫从来没有说过,这个“大家”里面也包括她。她安慰他的时候只说,不同等的努力下根本无法比较。那是因为她不忍于揭露一个残忍的真相: 那就是,即便普通人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永远不可能超越一位天才。 联考第一名,李双睫。 总分712,全市第一。 放榜的那日,也是大降温。 天气很凉,华高该破产了。 李双睫来到榜前,人人都替她让开路。更多同学看她的神情是极其复杂的。他们怀疑,怀疑眼前的人和他们究竟是否是一个物种?首先是李双睫,她的下面才是别人,是裴初原或郑揽玉,千千万万个像他们这样的学霸,然后是略逊一色的小潜力股,然后才是普通人。 不过,李双睫在榜前看了许久。她永远会留意每一个可能威胁到她第一宝座的人,毕竟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看完之后,她哼着歌离开了。 据知情人士透露,她哼的是: 无敌是多么。 多么寂寞。 第44章 潮湿的浴室, 迷离的热雾。 视线被晃眼的灿金色填满。 当他的吻落在眼角、眉梢,仍然分不清是雾重还是他的吻重,直到苍翠欲滴的绿刺穿迷雾, 落在她的睫尾。烛火光芒驱散了黑暗, 少年苍白得仿佛会随夜消散。脸颊被他的手背摩挲。 反复的。 珍重的。 “主人你。”他喃喃道。 “难道一点也不害怕么?”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呢? 这要从我们的张国栋说起了。 期中联考从考完到成绩公布, 整整一周的时间, 我们的年级主任都提心吊胆, 害怕这三剑客中谁发挥失常。直到成绩出来之后,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下。虽然没有李双睫那么一骑绝尘,但成绩也不差,都在市内前一百名。 孩子们也才高二, 就有如此的战绩, 使得景高在全省高中界都名声大噪。 也是因为过分优秀, 京大招生办专门同景高联系,教授们都希望见一面这三个孩子, 好吧, 主要是李双睫, 其余两人只是沾她的光。张国栋把三个小神兽叫到办公室, 说明了这件事。 李双睫冷笑:“我们去京大?” 张国栋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凭什么是我们过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不是京大的招生办过来?” 果然,李双睫还是那个李双睫。张国栋耐心地解释:“京大是目前国内最顶尖的学府之一, 人家和咱们学校谈, 也许是增加保送名额、也许有直升专业的项目, 咱们肯定要去啊。” “这是找我们学校谈事的态度吗?” 李双睫摆手, “我可是全省第一!” 也是,除了本次联考全省第一总分712的李双睫,谁会不把京大放在眼里? “那为了回馈学校……” “学校?”李双睫像听到笑话。 她勾唇一笑,其余三人就知道。 她要骂人了。 “回馈学校?说得和我是学校的重点发展项目一样!学校给我啥好处了?学校生我养我了?我是每年没给学校交学费吗?我就把话放在这了, 这联考我要是不在景高,在其他学校考,你景高能拿个蛋的保送名额啊!学校就是个瘪佬仔,脖子上喜欢挂奖牌,官话供台上摆,全靠学生们自成才,局里领导拜三拜,拨款才能多几百,易的是贪污款,难的是平帐台!” 如果说,和之前有所不同的。 那就是李双睫攻击力更强了。 “你……”张国栋指着她的鼻子。 “指什么指?你这个果冻喜之郎!” 张国栋彻底被降伏。 “叔就求你这一次。” “一码归一码,社会上你是我叔叔,我是你侄儿,可是在学校里,你是个小小的教导主任,得给我称职务!” 张国栋瞠目结舌:“你有啥职务?” 一旁的郑揽玉说:“班长?主人?” 还有亲亲女王宝宝。 裴初原在心里补充。 李双睫吼:“我乃国家之栋梁、祖国花朵、新中国的主人翁———群众!” 一时,众人都陷入沉默。 李双睫说:“我是群众!” “没听到吗?我说我是群众。” “hello?i am the masses。” “好好好,你是群众,你是主人翁,那听一下其余两位群众的意见吗?” 他朝裴初原和郑揽玉使眼色。 郑揽玉铁面无私:“我听主人的!” “我……”裴初原一时把握不准。 若是平时,咱们的会长肯定以张国栋的意思为准,可女王宝宝的意思他捉摸不透。领导之间意见有分歧,这时候下属的反应就尤为重要了。社交的手腕识人术,他抿唇,飞快地思索。 “不如走访一趟。”他望向李双睫,“以我们全校第一的实力,别说是在景高,就算放在全国也是一流的。” 褒之后,自然是贬,“但我就怕,怕招生办那些人看低了您的实力啊。” “他们也敢?”李双睫剑眉一竖。 “陛下有所不知,华北学府以衡水教育为主,且精兵众多,其中不乏出类拔萃者。”裴初原在她的身侧进谏,“我国臣民自然认为陛下无懈可击,但若是那些个不长眼的北番人……” “岂有此理!!” 李双睫气得拍案,把张国栋的名贵茶具拍得抖三抖,主任的心也抖三抖。 “陛下息怒!”裴初原道,“臣等愿随陛下御驾亲征,扬我大李国威!” “妙哉!”李双睫欣然同意。 “备马,备粮草,立刻出发!” “是什么意思?”张国栋问裴初原。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60节 “陛下的意思是让你赶紧定机票。” “……” 却说这师徒四人出发时间赶巧,正好错过下次月考,倒是不急着复习。卸下了学习的重任,学子们终于变成了孩子,一个个快乐地打包行李,于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踏上进京征程。 “哇!北北北京!” 郑揽玉高兴极了。 “怎么,很喜欢北京?美国佬与狗可不得入内啊!”李双睫揶揄道,“你这种洋人放在以前是不许乱走的,只能在洋租界内活动,现在不一样了,新中国解放了,北京还算欢迎你。” 郑揽玉撅嘴:“我是中国人!” 谁料李双睫脸色一变:“那你非要去北京干嘛?北京到底有谁在啊?!” “双睫!不得无理,好好说话!” 是李希,携家夫来为孩子送行。 校门口,温赫然对整装待发的小李皇帝极尽叮嘱,北京冷啊北京冻,一定要记得多添衣物。讲到李双睫上次感冒,更是泪眼朦胧唏嘘不已,痛斥张国栋这个危害学生健康的邪恶主任,敢让大病初愈的侄女来回奔波,完全是把侄女当摇钱树,早知道就不听他的建议,把双睫送进景高了,真是叫人心寒又根寒。说这话时,张国栋正好在挚友身后,递烟的手默默收回。 怎么才能假装不认识温赫然? 他从大学时就有这个想法了。 “知道了。”李双睫眉宇透出不耐,却还是任由父后为自己系上围巾,拎着行李箱对李希行礼,“母皇,儿臣此番御驾亲征,三五日不得归,还请您保重,照顾好咱们家一家老小。” 张国栋问:“你家还有比你小的?” 温赫然白了他一眼:“……家猫!” 得。 这家子人呐。 本次行程的所有费用由学校报销,所以,去机场么是有校车接送的,机票么得是商务舱的,酒店么得是五星级的。军饷充足,这让我们的李双睫很是满意,在飞机上怒吃两份飞机餐。 商务舱两左两右,又是一道单选题。还好张国栋吸取上次的教训,一碗水尽可能端平,把自己和李双睫排在一起,让郑揽玉和裴初原坐在后排———这样谁也争不到李双睫身边的位置。 皇帝呢,吃完就犯困。 把椅子放平呼呼大睡。 只剩下郑揽玉和裴初原碧眼瞪墨眼。 相看两厌。 干脆升上隔板。 到首都机场,自然有校方的人来接,张国栋与其他领导负责虚与委蛇,三位同学只负责露个脸充当吉祥物。到了京大,由几位热情的学长学姐带着逛了校园,大致意思还是推荐自家。 李双睫不急着选择,目前她并没有感兴趣的专业。李希对高等学府知之甚少,温赫然则希望她在隔壁的大学就读,那是他的母校。温赫然读的是汉语言,张国栋读的是法学,俩院之间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相熟的人都猜测他俩不是通过正经渠道认识的。 实则不然,当时举办校内辩论赛,温赫然是四辩,张国栋是一辩。比赛打输了之后,张国栋把温赫然打了一顿,说你四辩总结的是个什么玩意,温赫然说你高贵,照着稿念都结巴。 那俩人是怎么交上朋友呢? 其实还和李希有一定关系。 讲到这儿,张国栋接了个电话,就去探望隔壁母校了。三个孩子继续在京大里乱逛,其中,金发碧眼的郑揽玉吸引了学生的注意。有人过来用英语同他交流,郑揽玉说让我们说中文。 李双睫笑话:“被拿去刷经验了!” 裴初原附和:“洋相还得洋人出。” 郑揽玉好不容易应付完缠人的大学生,转头一看,怎么叫裴初原这笑面虎和主人勾搭上了?还一起笑话他!郑揽玉赶紧用肩膀挤开情敌,开了个话题:“主人你有理想的院校吗?” “目前还没有……你呢?” “我当然是和主人一起!” 裴初原虚伪地劝诫:“我建议郑同学平时还是有点自己的主见,不要人云亦云,李双睫选什么你就选什么。” “我、我才没有人云亦云!” “所以我说了,只是建议。” “……班长你看他!” “好了!再吵滚蛋!” 到了傍晚,张国栋带着孩子们解决温饱问题,就把他们送到酒店去了。现实不是小说,没有那种男女主独处一室的契机。三个单人间天南地北,根本不在同一层,杜绝任何早恋可能。 不过。 总会有意外。 停电了。 李双睫还在洗澡的时候就停电了,还好停电不是停水,她愤怒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摸着黑洗完,又潦草地穿好睡衣,一看手机———郑揽玉给她打了三个电话。 “喂,你那边也停电了?”她问。 “对、主人……刚才好吓人……” “刚才怎么了?” “打、打雷了。” “难怪,我还打算打给前台呢,看来是整栋楼都停电了。”她还不知道。 “外面下雨了?” 轰———隆——— “好吧,听到雷声了。” 郑揽玉那边有点嘈杂,还夹杂着几句骂声,听着不像是在房间里。这一声雷响让他吓得失声尖叫,然后是低低的啜泣声,李双睫烦躁地问:“停电了你不待在房间里,乱跑什么呢?” “我、我……”郑揽玉支支吾吾。 “你你你,结巴啦?给我说话!” “我在你房间门口……主人开门!” 这小狗崽子!李双睫赶紧给他开门。 “知不知道停电了乱跑很危险啊?酒店什么人都有,你一只小洋狗———” 李双睫的话戛然而止。 郑揽玉赤裸着上半身。 他也在洗澡,雷声把他吓哭,胡乱套了裤子,头发湿漉漉遮住眼睛,他顾不上,给主人打电话也不接。他怕主人出事,又怕自己出事,怕来怕去,窝在房间里哭了一会儿,跑了出来。 他要找主人。 可是在打雷。 呜呜,好黑,雷声太可怕。 好像要把人吃掉那么可怕。 “主人!呜呜……好吓人……”郑揽玉一把抱住了她,整个人像一头小兽物,往她怀里撞。乖乖,一米九的块头,李双睫差点被他带倒在地上,又注意到他手上端着一小只应急蜡烛。 蜡烛融化得太快。 蜡液滴到他指尖。 他不知道烫吗?他也许根本没注意到。李双睫叹息,一边去拿他手里的蜡烛,一边安抚他。郑揽玉哭得厉害,胡乱地拱,把李双睫重新拱进浴室。 她把蜡烛放在洗手台上,感到热。 是燥热,他抱得……太紧了。李双睫后背沁出细汗,知道这是出于青春期的冲动,而不是刚洗完澡那么简单。 单薄的睡衣隔不开交融的体温,他的额发淌下水珠,埋进她温热的后颈。 冷得令人魂颤。 她瑟缩了一下。 发现她也在瑟缩,郑揽玉更慌了神,埋首在她的耳畔,轻声说主人不要怕哦,我先找到你了。小哭包,他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李双睫刚想说话,柔软的,饱含安慰意图的吻落在她的额头、眼角眉梢。 他糯糯地问她怕不怕。 “我不怕,你赶紧给我松开!” “不、不要嘛……”他在抖。 他在抖。很害怕。李双睫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胡乱地摸他湿透的额发: “别害怕,不过是停电。” “但是好黑……”瞧他委屈的,“你不知道我是怎么摸着走廊过来的。” “你不是拿着应急蜡烛么?” “但、但还是好害怕……” “那也不能趁乱亲我啊。”李双睫拧着眉。指责的话刚说出口,一道震颤的雷暴扑下天际,隔着窗,咆哮。郑揽玉低泣不止,抱住眼前人的腰肢。 只恨不得灵魂都躲进她的身体避难。 “让我、让我抱一下下就好……”小结巴,李双睫再也不忍心挣开他。 任由他。 她问:“从小就很怕黑?” 郑揽玉哽咽:“怕打雷。” 这有什么好怕的,李双睫实在不能理解,他和家猫一样神经兮兮。家猫也怕打雷,每次到了雷雨天就往被窝钻,只往她被窝里钻,拦也拦不住。 郑揽玉和它有同种颜色的眼瞳。 这也许是李双睫心软的契机吧。 “小猫才怕打雷呐。”她轻笑一声,“小狗不怕。你是小猫还是小狗?” “我是主人的。”他只知道这个。 她来了兴致:“是主人的什么?” 主人的……郑揽玉眨着诚惶诚恐的泪水,突然不害怕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情绪。温度顺着怀里的人,源源不断供给到身体的每一寸角落,不知何时停止颤抖,不知何时握住她停留在他脸颊的手。不知何时,对主人的感情变了质,不再是崇拜那么简单。 他是她的。意识到这个,郑揽玉也不想管自己是小狗还是小猫了,也许他就是一只甜美可口的小畜生吧。妈妈也和他说,主人是很优秀的人,他把自己完全交给她……也没有关系吧。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61节 “唔……”他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李双睫抬起巴掌。 “不知道就要挨打哦。” 听到挨打二字,身体反应大于心理反应,郑揽玉下意识躲了一下。李双睫打人可完全不顾及颜面啊,上次被她踹,小腹上的淤青好久才消去。他好委屈,为什么变成小狗还要挨打呀? 主人难道就不能摸摸他吗? 他都害怕地往她怀里钻了。 “真坏,不许打我,你个坏主人。”他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两滴,“别打我好不好?我怕疼,摸摸我行么?” 他不知道,他说话的时候,眼泪掉到白皙红润的下巴上,竟然烫出一条红痕。异国的血脉,皮肤雪一样的白,同时也脆弱得像吹弹可皮的纸。一点点高温,就让少年有了曼妙的反应。 李双睫顺着他下巴上的泪光,看向不远处洗手台上的蜡烛,心想如果是那样浑浊的烫液呢?一滴滴落在他羊脂白玉的后背上,不得把他烫得又哭又喊?她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异常危险。 更可怕的是,郑揽玉还浑然未觉———他不知道他一个刚成年的小少年,孤身走进一个女人的房间里是多么危险的事。他不知道,他可能面对什么? 他是否经得起她极其霸道的折辱呢? 李双睫对他,当然喜欢了,谁会拒绝一个漂亮洋娃娃?但这份喜欢能让她怜香惜玉多久呢?她又不可能真的爱上谁,她注定是要在学业上大有建树的人,怎能被这些情情爱爱所纠缠? 李双睫问,不想我打你?郑揽玉忙不迭地点头。她也得承认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她让他求她。这时候李双睫还抱着开玩笑的心态,她是想逗他啊,看他焦急得嗷嗷哭的模样。可她没想。 她没想的。 一定是浴室太闷热,一定是烛光太黯淡,一定是郑揽玉闭着眼凑上来时。 她恰好忘了闪躲。 第45章 不是做梦, 谁也没喝醉,双方都清醒的情况下。郑揽玉因害怕和情动吻了她,他不想挨打, 恰好很喜欢她。在填满她唇齿的缝隙时, 他的唇瓣还在轻微哆嗦, 像一片颤抖的索尔顿湖。 他生涩的亲近, 一触即离。 好笑的是李双睫不是第一次和异性接吻, 但两次都是莫名其妙的情况。宋恩丞咬她,她咬回去,两人啃得像小小的、牙尖嘴利的豹子。那甚至算不上吻啊,如果李双睫并不承认, 那么眼前总算是吧, 也算吗?他亲得畏畏缩缩, 好像她下一秒就会上手打他。 乖啦,她不会打他的, 他都用这样的方式求她了。李双睫仔细审视着他的反应, 为什么亲吻的时候要把眼睛闭上?他金色的眼睫, 在幽微烛火下根根分明, 她更想观赏他情动的眼波。 “把眼睛睁开。”她说。 郑揽玉说:“不要不要!” “为什么?” “我害羞。” “那你为什么亲我?”李双睫的手仍然停在他的脸颊,指骨落在颧骨上, 轻飘, 一蹭一蹭, 语气是漫不经心, “该不会……你是觉得喜欢我,或让我认为你喜欢我,我就不扇你了?” “我、我没那么想过……” “我看你分明是这么想!” 她不假思索:“我警告你,别对我动什么小心思, 别以为献吻就可以躲我的巴掌!我该扇你还是扇你,与其费尽心思讨好本殿,还不如趁早放弃抵抗,你已经被我的巴掌给包围了!” 哇,被包围啦,该怎么办呐?郑揽玉的脑袋晕晕乎乎,既无助又犯难。他不知道,若听到这话的是裴初原,早就幸福得敲锣打鼓了,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让他赘给李双睫他也愿意! “说!”李双睫抬起他的下巴,暧昧的神色一闪而逝,只剩下无限冷漠。 “你到底是何居心?” 郑揽玉坦白从宽:“我就是觉得主人……很好亲,想、想和你接吻。” “荒谬!小金毛会想着和主人接吻吗?”李双睫义正严辞地反驳他,“而且,你这个根本就不叫接吻!” 郑揽玉刚想开口反驳,就被李双睫反摁在潮湿坚硬的瓷砖璧上,她一掌扣住他的额头,撩起淌着水的额发,那双恍若绿野的眸子终于被看清。是非常清澈、让人不可能不心动的眼睛。 眼睛,也是支点,是沟通灵魂的桥梁,李双睫珍重地抚过他的眼尾,深重一片,洇过的泪痕像水中的航线。追逐那条航线,落在他勇敢的嘴唇,“让主人教教你,什么叫做接吻。” 这次换她。 实践者。初次的。尝试。李双睫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了,没有什么是她学不会的,偏过头,含住黑暗中那片柔软,细致地吮吻。听到郑揽玉沉重急促的喘息,将掌根放在他的胸口,研究着实验对象心跳的速率:这才叫亲吻,他那算什么?不如她的规范。 啾。 “唔。”又在叫唤了。 非常叫人烦躁的叫声。 堵住就好了。 吻了一会,李双睫松开他。郑揽玉现在脑子里装满了浆糊,搅一搅,愈发浓稠。主人和他,现在算是在做什么?学习?学习什么?困惑地思索,来不及应付李双睫的下一波攻势。 李双睫其实也不是故意要吻他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他不是没跑么?没跑不就是乐意被她吻吗?再说了,他长得那么漂亮,又袒胸露腹地闯进她房间,不就是专程来勾引她的吗?都这样了,不亲小玉妹妹的人是这个。 她是那个。 “嗯、唔。”郑揽玉又被强亲一遭,在雷暴再次交响之际。慢慢的,他感觉到不对劲了,主人是不打他了,但主人亲得他好难受啊,又害怕又难受,她桎梏他下巴的手掌好用力啊,又趁着打雷的空档逼迫他乖乖张嘴,主人在趁他之危!他不情愿地挣扎。 “……怎么了?”李双睫蹙眉。 “主人根本就不是要教我接吻!” “那我是在做什么?” “你在、占我便宜。” 被他发现了呀。 李双睫轻笑一声,不羞也不臊,慢条斯理地道:“对啊,我是就占你便宜,怎么了?” 郑揽玉也不能怎么。 而且他还挺喜欢呢。 但是,“妈咪说过了,男孩子不能让别人乱占便宜,出门在外更要保护好自己,小心那些心怀不轨的坏人。” “我是坏人吗?”李双睫舔了舔湿润的嘴唇,还回味着方才的感受,“我不是你的主人吗?主人是坏人吗?” “但主人刚才一直在强吻我!” 她反问:“那你说谢谢了吗?” 郑揽玉的思路卡了壳,主人亲了他,还亲了那么久,他还没有说谢谢呢。李双睫又开始发扬自己的理念:“你想一想,其实我刚才是救了你啊!狗亲吻人,本来就是僭越了,我不仅没有扇你巴掌,还好心收留你的小嘴巴,试想一下,如果我扇你一巴掌,你的小嘴巴肯定就被我给打歪了!” 谁知,郑揽玉却不吭声。 几秒后,他才缓缓开口。 “主人,我是脑子有点笨,不是很会说话……但你不能把我当傻子啊!” 嘿!这家伙怎么突然智商上线了?李双睫心想,金毛在狗狗里面的智商排名进不了前三啊。她眼睛一转,又是一招:“我说我是在救你,你还不信!你刚才是不是特别害怕打雷?” 郑揽玉说:“是呀。” “那你现在还觉得害怕吗?” 他想了一会儿:“还好了。” “我就说嘛!”李双睫加大了药量,“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嘴唇热乎乎的,心脏跳的特别快,浑身都特别的……温暖舒服?这就是我的祖传疗法!小伙子,为师方才是有意传授于你!” “真的吗?”郑揽玉大为震撼。 “废话!”李双睫给自己说生气了,一把甩开他的手臂,“谁知你竟然不懂得为师的好,我都说了是在教你,你还那样构陷为师!为师怎么会趁人之危,亲你这只湿漉漉的小狗呢?” 郑揽玉自责地从背后抱她:“对不起,师尊,是徒儿不懂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知错就好。”李双睫假模假样,“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异发异瞳之人,在我们修仙界是多么不详的征兆!你忘了吗?刚来我们景宗,其余师门的弟子都是怎么嘲笑你的?就算是我们十一宗内,当时也有不少人捉弄、取乐你,若不是本宗主看你可怜,收留你,又给你无数机缘……” 话到这儿,郑揽玉已经又掉下泪来,这孩子,泪点咋就这么低呢,“师尊教训的是,徒儿应当懂得知遇之恩,以报答师尊提携我的一番恩情!” 李双睫的眼危险一眯: “你当如何报答我呢?” “我、我也可以给师尊疗愈。” “如何疗愈法?”循循善诱。 李双睫没有告诉他,其实她觉得接吻感觉不错的,她喜欢和郑揽玉亲近。好吧,也许她是有一点点欺负他了,趁着他闭眼的时候,恰好来电了,灯亮了却被她摁灭。郑揽玉以为是闪电,但闪电不会钻进李双睫的浴室。 可当他含住主人的唇,确实有细碎的电流传递,一路酥酥麻麻直达心底。 李双睫的手落在他的后颈。 他感到痒,令人舒服的痒。 主人刚才何其霸道,何其潇洒,直接把他摁在墙壁上强吻。郑揽玉暗暗发誓,他一定要耍上那么一回帅!可轮到他把握主动权时,却窝囊地不敢翻身,双腿止不住地发软———光是用舌尖去撬开她的唇,就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以至于这一次疗程结束后,他变成声娇体柔,一推就倒的玩意儿。 李双睫轻易把他推坐在地。 后背在冷壁上,磨出湿痕。 他好无助,身体变成一团燃烧的火焰,无力地下坠。烛火已经烧尽了,浴室里陷入了混浊朦胧的暗色,无边的黑夜中,李双睫的眼神却在发亮,冻萃了钢铁的锋芒,刚好可以止火。 他胡乱去抓,企图让下沉的趋势终止,但李双睫始终高高在上俯瞰他。眼神是温柔、残忍的。这样对待他。 “这不太对……”郑揽玉阖上双眼,细密地喘,“主人、主人,你骗我,你压根儿没有教我正确的疗法。” 他叫都叫错了,要么是主人和亲吻,要不是师尊和疗法。可怜的笨狗,角色扮演都扮不好。他知道什么?不过是抓稳她的手,贴着她的手臂蹭来蹭去,用嘴唇贴吻她一突一突的青筋。 “我怎么没叫你正确的疗法?” “因为、因为你没有变热啊。” “……那是因为你太热了。” 郑揽玉绝望地擦把眼泪:“完了,我一定是施法被反噬了,我要死了!” 没想到还会自我pua。 这可是珍稀物种啊! 李双睫忍俊不禁:“怎么了?我有这么厉害么?跟我接个吻你就死了?” “师傅功力太强大,我只能认栽……说不定我马上就要爆体而亡了……” “太可怕了!”李双睫跪坐下来,强硬地摁住他的胸口,“别怕,为师来救你!” 郑揽玉有点慌乱了,全因师傅再往后坐半分,就会触碰到。李双睫却无视他的抵抗,或者说抵抗也没用,她早就想摸这白玉剔透的饱满胸肌了,特别是他的———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62节 比寻常男人颜色更淡。 “主人……”捏得他嘤嘤求饶,“不要玩,先救我,我要死啦……” 李双睫饿狼般吞咽着唾沫: “乖玉儿,为师这就……” 咚咚咚。 什么声响? “师傅,我听到有人在敲门……” 她急色:“别管那些有的没的!” 咚咚咚! “真的有人敲门……” “都说了让你别管!” 两相争执时。 李双睫抵到。 “呀……”他叫得像要到了。 淫货!李双睫一瞬间红了眼。 陌生而急迫的刺激感,让两位未经世事的学生的道德感都命悬一线。李双睫敢保证,下一秒她真的会脱郑揽玉的衣服,她也是个女人!她是真忍不住!只可惜,这时最容易被人搅局。 房门突然被打开! 浴室的灯也被打开,敞开的门像扯下的遮羞布,一时间,肌肤相贴的两人无所遁形!李双睫率先推开郑揽玉,震惊地和闯入者对视。她看到的是一双纤细、狡黠而无动于衷的柳叶眼。 一秒。 两秒。 “把门关上!!”她怒吼。 第三秒。裴初原将门关上。 “……”李双睫暗骂一声。 撞见这般丑事,羞怯的应该是当事人。可郑揽玉还没缓过神来,而李双睫过于迅速地反应。她深吸一口气,先是随手扯了条浴巾给郑揽玉遮上,催促他回房穿衣,目送他离开房间。 这时才有精力去搭理下一位。 “你有事?”语气非常不好。 裴初原盯着她情欲未褪的脸。 他不说话,诡异地伫在原地。 像一只悚然的男鬼。 于是李双睫又问:“你有病?” 他说:“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若是平时,李双睫还有耐心陪他玩剥洋葱游戏,可现在她被坏了好事,哪里想给他好脸色?抬脚走近他,抬起手,却不是为了扇他。是的,李双睫真正生气的时候,永远不使用暴力。 “那就继续你的调性。” 她将手摁在他的肩膀上,语气轻慢而嘲讽,“继续你那厉害的本事吧。” “我的本事仅限于在停电之后联系不上你,去前台拿应急开锁的房卡。”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么?真想把你的假面撕开!裴初原啊裴初原,看看你现在嫉妒的嘴脸,你以为你装得很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来?你很喜欢听墙角?那你怎么不听完呢?” “因为听不完,我才开了门。”裴初原语速骤快,“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们发生什么吗?一墙之隔,我摸着黑窃听,听你在房间里和别的男人欢爱?抱歉,我还做不到那么大度!” “我没有必要承受你糟糕的情绪吧?你想报复我?尽管骂我、或者对我动手。但我没有说过,因为你的喜欢,我就要和谁保持距离吧?你把自己当什么了?你有那么大的本事么?要怪就怪什么?怪你喜欢我,活该自作自受,你开不开门,怎么做都是错!” 她切齿:“因为你就不该在门外!” 良久的沉默。 漫长的对峙。 陌生而疯狂的情绪,翻涌着,在他的眼中,而他是夜海,理智呢,是漂泊在狂浪上的船只。裴初原蓄势待发地绷紧,他肩膀的肌群也在李双睫的桎梏下,小幅度地收束着,让她感知。 “怎么?想打架?”凑近他惨无血色的唇,她懂得如何对付他,“还是,你想替代他的位置,跟我打一炮?” 他哑声:“你也不必这么羞辱我。” “我羞辱你?”李双睫扯了扯嘴角。 “此时此刻,在这里。” 她低声,松开他的肩。 “应该感到抱歉的人是你。” 第46章 人都会贪心, 想要的东西得到了,就渴望更多。裴初原听到她的那句“应该感到抱歉的人是你”,反倒松了一口气。确实, 她的清醒反而共振了他的。他需要为自己的贪心奉上歉意。 “对不起。”他说。 李双睫脚步顿了顿。 原本是要离开的。裴初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看着她停下脚步, 回到他的身侧, 看着她伸手拿过他手边的桌上的外套, 看着她利落地穿上,看着她重新走到门口,抽出房卡。直到她的右脚已经踏出门外,裴初原才确信, 她并不把他的道歉当一回事。这不管用了, 以往是可以的, 如今不行了。 她冰冷地撂下一句话: “去把应急房卡还了。” “好。”他说。他没有理由问她要去哪里。他不是郑揽玉,没有在她怀里撒娇的那个殊荣;他也不是宋恩丞, 不能以发小和亲人的名义去管着她。 说到底, 他什么也不是。 裴初原又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为了那个问题———当时他问李双睫, 如果是郑揽玉,她还会那么粗暴地对待吗? 答案是不会的。 答案是她会先安抚他的情绪, 用浴巾包裹住他, 让他离开。答案就是她不愿让郑揽玉多想, 却厌烦于向他解释她和别的男生的关系。答案, 狰狞地铺摆在面前,是试卷上刺目的分数。 并不是裴初原分数不够高。 都是比较惹的祸。他认为。 如果不和李双睫比较,裴初原在学业上已经足够优秀了,对得起他这一年半载的努力。可和李双睫一比, 他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了,永远是旁人口中的万年第二。如果不和郑揽玉比较,他其实很满足了,毕竟每天都能讨到李双睫的巴掌,不是吗?可谁叫他那么贪心,谁叫他非要比、非要较? 最后什么都没了。 颓废地坐在床边。很难过,因为是追求者里地位最低下的那个。很难过,因为她刚才差点儿和一个不是他的男人发生关系。很难过,裴初原放平自己,在她的床上,眉骨在隐隐刺痛。 刚停电的时候太着急找她,所以不小心撞到额头了。其实他也打了好多通电话,她没接,他才下楼拿应急房卡。比李双睫想的还要尴尬些,敲门前他就打开了房门。当时他不知道郑揽玉先他一步。某种意义上那才是当然的,会哭的孩子总是有奶吃,勤勤恳恳、按部就班的孩子却落后一步。 总之,当他听到浴室内两人的谈话声,已经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了,什么促使他继续站在那儿听呢?又是什么促使他敲门打断两人?后知后觉摸着眉骨,一抹鲜艳的红,流血了。 他大可以凭这个找她哭诉。 但裴初原下意识地擦去它。 他不会那样做。 事实就是,他不会那样做。不是选择上的“不会”,而是不擅长的“不会”。裴初原不擅长哭泣和卖惨,裴黎教他的手段里不包括这个。裴黎告诉他要去争、要去抢,世界上没有什么是野心不能够充盈的。因为她不如此,所以她的孩子也不可能如此,裴初原永远以不会受伤的形象去示人。 即便哭泣可以讨得糖果和香吻,即便他就明明白白告诉她,看到她和郑揽玉亲热太难过了,他也要用冷漠而轻描淡写的语气去说。他是不要脸面,但他的爱不是,不能那么摇尾乞怜! 沉默的爱她,更艰苦。裴初原把自己埋进带有她的味道的被絮里。其实李双睫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味道,他只能闻到眉骨上冒出的血腥味,他不好说呀,一直在等待她来挖掘他,就像她第一次来找他,如果她不问,他也就不坦明他的爱。快来问呀,李双睫。 其实我可以容忍。 我错了,我刚才真的错了,我不该打扰你们。我现在知道错了,我能容忍你和他做下去的。我只是……我只是没那么甘心罢了,我恨的是自己,恨自己来晚了,否则说不定就是我了。 他在李双睫的床上,用被子把沉重的身体裹起来,和以往任何一次因她而受情伤一样,告诉自己,五分钟,他就当作没事了。这之后他还是照常面对她,微笑,温和,去讨她的巴掌。 只是。 有点痛啊。 会痛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 他怎么会不痛呢? “……懒货!” 一声怒骂如同惊雷。 裴初原倏地睁开眼。 李双睫重新出现在门口,满脸不耐:“我说让你跟我下去把应急房卡还了,你倒好,在我的床上倒头就睡!还挺自觉的,被子都给自己盖上了,怎么了?捉奸还给你捉累了是吧?” “我……” 裴初原也有尴尬的时候,“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你让我自己去……” “那不是你这个宦官在朕的龙榻上睡觉的理由!”李双睫拍手催促着他,“快快快,起来!跟朕走跟朕走!” 见他还怔在原地,李双睫直接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她还骂骂咧咧的:“我都到电梯口了,扭头一看你人呢?本来等一班电梯就不容易,都怪你,还要等下一班!” 裴初原只得干涩地:“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你到底要说多少遍对不起?我又要听多少遍对不起?!” 裴初原不说话了。 到了电梯里,李双睫脸色依然很臭,自顾自地看着手机。裴初原手里捏着房卡,对她此刻的情绪没有一点底。 到了大堂,还完房卡,前台对裴初原印象很深刻,又对李双睫笑说:“你男朋友很担心你哦,刚停电就来前台要房卡,说害怕你一个人在房间里,我看他自己够呛,额头都弄得……” 裴初原用眼神截停她的话。 “抱歉。你太久没回电话,正好我们是一起登记入住的,我就谎称……” 李双睫抬手摁住他眉骨处的伤: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63节 “刚才看了一下,附近有药店。” “走吧。”她说,“去处理一下。” 裴初原错愕地躲过:“小伤而已。” 李双睫没说什么,插着兜往外走。首都的深秋,干冽的风扫荡在大街,裴初原不觉得寒冷。他走在她身边,并肩,等她在红绿灯前停下脚步,才试探性地问:“你……不生气了吗?” “说实话,本来不生气了,现在又有一点。”李双睫直截了当地道,“你在那种时候打搅我,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吧。但事后想一想也很合理,你喜欢我,阻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但是后来,我因为你的话而生气。撞见了就是撞见了,非要躲在门外受气干嘛啊?你怎么不直接把门撞开,指着郑揽玉的鼻子骂他一顿?你就应该那么做才对啊。你以为自己是大度地忍让,其实根本零个人知道,一个人在那里演苦情戏,这让我不舒服,搞得像我是什么很花心的人一样!” “我没有觉得你很花心的意思。” “但你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你没有,就不要把责任都推给我一个人。你说你没有做错什么,意思是我做错了吗?是我让你听我和郑揽玉的墙角吗?很多时候你以为自己一厢情愿,没想到给我带来负担!”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那是你的事,不要把问题抛给我!你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啊,也可以去争去抢,不是很早就告诉你,只要别影响到我,怎么着都行吗?难道你们宫斗还要我来指挥啊?” “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像郑揽玉一样光着身子跑进你的房间?像他那样恬不知耻地往你怀里蹭?恐怕你下一秒就把我赶出房间了吧!你又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我做什么都没用。” 李双睫气笑了:“我要是真不喜欢你,我还在乎你的感受?我有个毛线负担啊!我就让你在浴室外听个没完没了!我说把门关上之后就继续和郑揽玉亲,你说郑揽玉能不愿意吗?” 裴初原一时竟滞住呼吸。 “别把我想象成什么道德感太高的人。”她浑了他一眼,“反复试探我很好玩吗?我是喜欢你,你有地方值得我喜欢,至少这张脸蛋,我不希望它出现伤口,和一些糟糕的情绪!” 她的谴责让他又想说抱歉。 “把你无用的道歉收起来。” 药店是有,但是关门了。李双睫懊恼地抹了一把额头,为什么今夜裴初原让她这么心烦呢?因为今夜让她心烦的岂止是裴初原?欲望消退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蠢的事儿。 她把郑揽玉给强吻了,如果说一开始没有推开是因为太仓促,那么接下来又算什么?难道她是随随便便就被男色引诱的肤浅女人吗?宋恩丞那一回已经够她受的,她现在都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呢!结果又来了一个郑揽玉,这是要干嘛?开后宫吗?李希可告诉过她,不要随便玩弄男生的感情啊! 好在附近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能买到碘伏棉签,起码的消毒工作可以做。店里开了暖气,两人坐在橱窗的台边,李双睫拆开棉签,折出碘伏,往他脸上涂。裴初原抬手拦住了她。 “我自己来。”他坚持如此。 “你看得清楚么?就自己来。” “有玻璃可以照。”裴初原对着玻璃的倒影处理伤口,碘酒擦过皮肉绽开的地方,他的眉梢不抬。李双睫想,有的人生来畏惧疼痛,也有人完全不把疼痛当一回事儿,裴初原是后者。 “你怕黑吗?”她问。 裴初原回答:“不怕。” “从小就不怕吗?” “对。”笃定的。 “那打雷呢?” “没有感觉。” 截然相反的人。 和自己却很像。 李双睫笑:“那你一定不怕疼。” 裴初原指尖的棉签,略一停顿。 “我。”他说,“对疼痛的感知天生就比别人弱很多。我父亲说,当时我刚生下来,医生怎么折腾都没有哭,掐我打我都没用。我母亲说很正常,家族遗传的,她也从来没怕过疼。” 李双睫问:“现在还有人管妈妈叫母亲,管爸爸叫父亲?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见识到。”她又想到郑揽玉,“哈哈,也正常,郑揽玉还管妈妈叫妈咪呢。各家人有各家人的叫法。” 他摇头:“不是,我故意这么叫的,因为我和他们关系不好。我并不觉得我的父母尽到了家长应尽的义务。” “你确实从来没说过你家里的事。”李双睫戏谑道,“论坛的小道消息,我们的学生会长家里特别有钱哦。” “不能算小道消息。”他缓缓地放下棉签,“我也觉得我家有钱,我从小就对钱没有概念。买的玩具多少钱,衣服多少钱,吃一次饭花多少钱,直到去上学之前,我还是没有概念。” “家里人不教你吗?” “家里。”他回避地谈及。 “很多争吵。所谓的家人。” “人人都忙碌。没有爱。” 李双睫沉默地凝望着他。 “没有人会想听过去的事。”他对那些漫长的日子,很厌恶,“没有遇见你之前的日子,日复一日,没什么好提及。去过你家里之后,更这样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活在这样的家庭。” 甚至省略了“我”的主语。 他就这样反映他冰冷的家。 “你很讨厌你的父母吧?” 他竟然露出茫然的神情。 “不知道。”他轻声,“他们总是在争吵,但从来没有打骂过我,我觉得是因为他们从来没在乎过我。我以前很在乎他们,后来我恨他们,觉得不可理喻,现在我反而对他们无感。” “生活和学校,和你。”他盯着玻璃里正在不停说话的自己,表情和语气都变得坚定许多,“我没有渴望家庭的爱了,那不切实际,人不能向一贫如洗的乞丐伸出手,讨不着东西。” “那你能从我这儿讨到什么?”李双睫又换了种说法,“如果我今天压根没打算管你的伤口呢?你不也……” “没什么改变,我还是会很喜欢你。如果经历一点点挫折就要放弃的话,现在这个有李双睫陪着上药的裴初原就不复存在了。一年前的裴初原不会想到他现在正这么真实地幸福着。” “嘿———!”李双睫感觉他煽情过头了,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我只是陪你上了个药,别轻易感动啊!” “从前,你甚至不注意我。但现在你在意我了,你还说喜欢我了,你会担心我的伤口了。”他平静地看向她,“没有人想听我家里那堆糟透的事,但你,我喜欢的人,你愿意倾听。” “所以我没有后悔过。就算你最喜欢的人是郑揽玉,其次是宋恩丞,最后才是我,那也无所谓。我真的从来没后悔过,你不认为你随手几个巴掌能让我死心塌地。但我也要说,我喜欢的就是你,不能因为你不喜欢我,我就改变自己的心意。我至今仍认为,喜欢你是我唯一做过的正确的事。” “我喜欢你,产生追逐你的念头,你并不知道。中考完的某个夜晚,我和你在大街上遇见,你撞倒了我,把我撞进花坛,把我扶起来,你没一点点印象,我却因此把志愿填到景高。” “我———”她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你当然不知道了。那是我第一次尝试着去接近一个人,我想了很久,才下定了决心,跟着你入学景高。这也是我第一次有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被家人的期盼推着去做。我接近你,扪问自己的心,到底想要什么。我的心它却很少回答我,只是扑通扑通的乱跳,它就这样开始鲜活的跳动。” “我追逐你,你看得见的地方,我就试图出现在那里……我没有觉得自己苦情,你也不要认为我苦情。比起现在的我,遇见你之前的我行尸走肉,那才是一本苦情书。现在我很幸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喜欢着你,使我不再是漫无目的的一个人了。” “真蠢。”李双睫别过脸去。 “把希望寄托在别的人身上。” “将来有一天,你对我这个人彻底祛魅了,只会觉得自己在做一件稀里糊涂的蠢事:把前程挂钩在别人身上,其实是对自己人生的不负责任。” “即便你永远无法理解我。”裴初原在这一点上,既敏感又坚持,“即便你是我喜欢的人,也不能诋毁我因为喜欢你而做出的努力。我对我自己的爱负责,也是在对我的人生负责。” “……”无话可说。 她起身走出便利店。 裴初原这回知道应该跟上她,而不是在原地徒劳感伤。他并她的肩膀走,知道她没有在生气了,她手里还拿着为他上药的棉签。她就立刻停下了。 “我再给你上一次药。”她说。 但她没有折开棉签。 而是掰直了他的脸。 “这是对你勇敢生活的奖励。” 裴初原怦然,极恍惚的柔然。 “……谢谢。”他后知后觉。 “不客气!”她扯了扯嘴角。 “比对不起好听多了。” 第47章 至此, 李双睫就亲过了三个男人了。如果说一个是误会,两个是意外,三个呢?真可怕, 她该不会有什么接吻狂候群症吧?老天奶啊, 她敢保证, 过去的十八年从她没这个倾向! 大晚上她焦虑地辗转反侧, 只好起身刷两套化学选择题。一套提神醒脑, 两套永不疲劳,三套长生不老……刷到第三套时,李双睫困得眼皮子打架,再无心理会今晚亲了几次嘴。 睡觉。 次日一大早, 众人在酒店大堂集合。张国栋带三只小神兽吃过了早饭, 李双睫问接下来是什么安排, 他说有应酬,让她带着两位同学在城内到处玩玩:“郑揽玉不是没来过北京么?” “啊、是。”郑揽玉还有点不自在。 “那正好, 就让李双睫带你逛逛。” 郑揽玉闻言, 望向打哈欠的李双睫。 他现在, 一看到主人就脸红心跳呢。 “裴初原呢, 来北京玩过吗?” “……也没有。”他抿了抿唇。 “你们这是怎么了?”他看向李双睫,左看右看, 除了倦怠的神色没看到别的, “你们昨晚上哪儿玩去了?怎么一个两个这么没精神的样子?话说, 昨晚酒店是不是停电过一段时间?” 一时间, 三人都沉默了。 这窘迫的气氛持续到张国栋离开。李双睫和郑揽玉、裴初原面面相觑,去哪儿?怎么逛?故宫天安门,八达岭长城,国博馆, 颐和园……颐和园!李双睫突然对郑揽玉怒目而视。 “你还敢提颐和园?”她揪住他的领子,“八国联军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你这个臭洋人!国恨家仇不得忘!朕今天就将你满负荆条,押去东宫门游街!让你千人踩万人骂!” “主人!主人我冤枉啊!”郑揽玉迷迷糊糊地叫嚷。昨晚从李双睫的房间出去之后,他就感觉自己像喝醉了,整个人晕乎乎走不动道,那是被主人吻到腿根发软、被狠狠霸占的感觉。 李双睫蹙眉:“你的脸怎么了?” 郑揽玉问:“我、我怎么啦?” “你的脸天安门城墙一样红的呢!” 他支支吾吾∶“那……那很坏啦。” “行了!小爷们嘎嘎的,不和你计较!”李双睫逗完他了,开始认真计划今日的行程。裴初原立刻拿出平板,不知何时还带上半边蓝牙耳机,看着是在讲电话的样子,简短嗯了两声。 注意到李双睫的目光,他立刻走到她身侧,展示着平板上的ppt:“领导,这是学生会策划部临时赶工做出的北京一日游方案。一共有两个路线方案,还有一个饮食方案,请您过目。” 李双睫讶异接过,粗略过目一番:“这工作都是你们部门?真不错!就采纳第一个方案了!”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64节 裴初原自信一笑:“领导此番前来莅临,我部当然做好接受检验和考察的准备。我已建立好专门用以联络的工作群,还望领导将个人资料发在群里,用于购买景点门票所需的信息。” “你。”她迟疑,“这么会办事?” “脚踏实地罢了。”裴初原顿了顿。 接着拿回平板的契机,他的指尖在她的手背擦过,非常故意的、却又暗戳戳的力度。不光如此,还轻轻与她咬耳朵,“领导宝宝,我表现得这么好,因为我实在……太想进步了……” 饶是李双睫,也不禁美脸一红: “大胆……还不赶紧给朕起驾?!” “嗟——”裴初原恭敬地躬身。 郑揽玉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打车去颐和园东宫门的意思。” 郑揽玉又问:“你什么时候偷偷做了那么多工作啊?还有,为什么你总能明白主人的话啊?” 裴初原看他一眼,挪开视线,又看他一眼,本不打算搭理,思索片刻,抬手招呼他凑近。 郑揽玉将耳朵凑过去仔细听。 裴初原说:“因为你是蠢人。” 郑揽玉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他气得跳了起来,又想到昨天被裴初原撞见那等尴尬的糗事。一时羞得满地转圈儿,就差嗷嗷叫起来。李双睫问怎么了,他立刻控诉:“裴初原骂我!!” “骂你什么了?”她漫不经心问。 “他骂我是蠢人!主人你看他!” “哎呀!裴初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李双睫状似责备地摇头,“郑揽玉可不是什么蠢人呐!” 就是! 郑揽玉还没来得及附和。 就听她说:“明明是蠢狗!” “……主人!!” 李双睫直到上了出租车都在哈哈大笑,她多喜欢逗郑揽玉,只有这洋狗会急得面红耳躁,可爱极了!她没注意到,当她和郑揽玉打闹时,裴初原那黯淡而隐忍的眼神。临到中午,这个男人终于无法再忍耐!趁着郑揽玉去服务中心上厕所,他拉过李双睫,说你跟我来。 李双睫说:“洋狗还在放如尿……” “你先跟我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想了想,李双睫觉得他是要讨巴掌了。也是,这两天的巴掌都没给他呢。没想到,裴初原左拐右拐,把她拉到一处逼仄墙内,却是低头在她的左脸嘬一下,嘬嘬,右脸更是两下。 “……喂!”李双睫后知后觉。 她见了鬼一样打量眼前的人。 良久才问:“你疯了?” 清隽的少年低声否认。 “……没有。” “那你突然嘬我干嘛?!” “我嘬你,你有冲动吗?” “有个瘪佬仔的冲动啊!我有个来财的冲动啊!你气得本女子金山银山全都有了你知道吗?”李双睫一边擦着微红的脸,一边怒骂:“你除了能弄我一脸的口水,你还能做什么?” 话虽这么说,李双睫却并没有要揍他的意思。事实上,自从昨晚相互敞开心扉之后,他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这变化绝非以前那么简单了,裴初原很清楚。 因为是李双睫吻的他。 不一样的。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李双睫和郑揽玉接吻,那是出于情色,那种低级亲密他不稀罕……因为他稀罕不来!他要追求的是更高的境界,他要和李双睫在灵魂上接吻! “这就是你嘬我的原因?” 李双睫听完,扶额瞧他。 裴初原微笑:“我这是在考验陛下,如果陛下因为微臣嘬你两口就有了冲动,就证明陛下是一个容易被美色撩拨的昏君。陛下要成为烽火戏诸侯的纣王么?臣……这是在以身进谏!” “你……”李双睫欲争辩,然而这两天,以及之前跑去宋恩丞房间里互啃,也让她无法辩驳。她确实应该约束好自己了,为什么那么容易被美色撩拨呢?为什么小嘴巴就是吃不够呢? “你说的有道理。”不得不承认。 “此臣所以嘬您而劝您之职分。” 李双睫也不擅长被人指正,说到底,她还是一个有点骄傲的大女人,骨子里有老一辈人的观念:“但是,要不是你们一个个打扮的草枝招展,又水性杨草的,我能忍不住亲你们吗?” “陛下有所不知,漂亮的男人都是有毒的。”裴初原牵住她的手,缓慢移到自己的唇边,“你瞧,方才臣嘬你之前,特意在嘴中纳了一颗柠檬糖,陛下竟然毫无察觉,可真是天真呢。” “……竟有此事?!!” 李双睫抬起他的下巴。 裴初原顺从地张嘴,雪白的贝齿整齐排着,殷红小舌半吐不吐。他微微眯起那双狐狸眼,许是因为舌尖托着冰晶糖块,不方便呼吸,眼底窒出氤氲暧昧的水汽,下眼框浸出碎泪。 李双睫一瞬间就看直了眼。 这……这哪里是臣子?这分明是一只向她邀宠的小狐狸。她越看越觉得混淆,阳光从红墙跌落而下,落在少年那漆黑的发尾,竟像大自然为他铎上一层鲜红金灿的皮毛。冷得结霜的天气是他的魔法,化作唇腔里一团团淡白雾气,经不起细闻,是薄荷柠檬的清润甜香。 是仙气。 鼻尖被他索去,心绪也被他索去,他舌尖还要往外递,邀请她去享受他嘴里那块柠檬糖。李双睫想要的仅仅是那块糖吗?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想要少年被吻得托不住那块糖。 她想要他端庄的外衣被褪下,再度露出昨天那样可怜孤单的模样,绝望而满怀爱意地接受她的临幸。她要像纣王,让他像绝媚的妖物辗转在身下,她要他不只是臣子,还是妃子。 李双睫,一位杀伐果断的女人,如今却完全昏了头,再也无法忍受诱惑,使劲掐住他的脖颈,去啃吃他嘴里那诱惑的果实。却见裴初原“唔”了一声,极轻而快地闭上那张甜美的嘴。 “陛下自重!”他闭眼,神色清冷,“若今天臣嘴里藏的是毒呢?陛下刚才早就死过一次了。” “我管你口蜜腹剑……我管你温柔一刀……”李双睫色令智昏了,她追吻着那股糖果的香风,始终不肯放弃,“裴相,朕今天不想管其他了,朕只知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被她扼得艰难,却偏要激她:“那郑揽玉呢?他说不定正在寻我们呢,撞见了怎么办?” “管不得他!”她掰正他的脸,手指一遍遍抚过他的下唇,“好裴相,乖狐狸,快快张嘴。” “唔……我不。”裴初原有意钓她,嗔怒地扭过头去,“陛下就是这样哄郑揽玉的吧?如今又拿这种手段来哄我?我辈书香门第,不是那种搔首弄姿的异邦男宠,学不来那狐媚手段!” “乖乖,我的小乖乖。”李双睫贴着他的脸颊哄,“我何曾要你像别的男人一样搔首弄姿了?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你昨晚那副模样?我喜欢的就是你躺我的床,攥着我被子的模样……” “陛下……你是不是偷看了好久?” “小坏狐狸也会害羞呀?呵呵……” “陛下坏,不许我偷听墙角,却偷看我……”裴初原更不让她吃到糖了。好了,李双睫蹙眉,男人小闹个情绪就可以了,闹多了可就没情趣了。她略一思索,抬膝,嘴角更是幅度曼妙地勾了勾。 便是一顶。 “……啊!”这实在让裴初原没想到。他哪里知道李双睫会这样大胆呢?张嘴的瞬间就失去了防备,使她的唇舌轻易攻城略池。不可以的,不可以太快给她,裴初原将糖块往深处藏。努力思索着昨晚临时补习的接吻技巧,可,事实是李双睫一捏他下颚,他就失了控制权。 他比郑揽玉好吻,李双睫一面禽兽一样吻着他,一面又忍不住在心里比较他和别的男人。这让她感觉自己更禽兽了。但裴初原就是比郑揽玉好吻啊,既不过分木讷,又要与她争夺主动权,最后屈居于她膝上的反应,更是让她不舍得抽离,几番辗转,是愈陷愈入泥潭。 平时解解乏,郑揽玉倒是够格,毕竟哪个女人能不爱清纯的小白月光呢?但夜深人静了,往往渴望着那抹鲜红欲滴的朱砂痣,极致的情趣。什么是情趣?情趣是他每次堪堪阖嘴,她就坏心眼地顶深,迫使他再慌淫地啜哼一声,情趣是,糖晶软化了,他的却愈发坚硬。 “还敢不敢进朕的谏了?”她恶劣地威胁他,“还敢不敢这样诱惑我了?嗯?还敢不敢?!” 裴初原咬唇:“臣还要谏!” “嗯?谏?用哪里来谏呐?” “哼……自然是用嘴来谏。” “那把小嘴闭那么紧干嘛?” 裴初原说:“我说了陛下经不起撩拨,陛下既不认账,还要这样取淫于我,实非正人君子!” “我不是正人君子,你就是什么好男人了?”李双睫眯了眯水光潋滟的眼,愈发猖狂了,抬手就去袭他的。 裴初原终于彻底服输,这回是很用力地推开她的手,明白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失态了。他把李双睫的肩膀搂进怀里,下半身却隔开距离,声音尽可能平静下来:“抱、抱一会儿就好。” 李双睫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好吧,她也就反应了过来。其实她也有一点感觉的,但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即便如此,还是不餮足,舔了舔泛着甜渍的下唇。 “那是什么感觉?”她问。 即便不说,指代的东西心知肚明。 裴初原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喘。 喘匀了,才说:“会失控的感觉。” 他反问:“你……又是什么感觉?” 李双睫说:“感觉特别有感觉。” 她侧目瞧少年红得吓人的耳垂,又捏了捏自己的,同样烫得离谱。奇怪的是,他在害羞,她却没有那样的情绪。她垂眸想了想,轻笑着,拍打他的后背:“喜欢你很有感觉的感觉。” 那个时候。 准确的说。 那个瞬间。 裴初原像是被她的话击中了一般,回想起自己情迷意乱,失神地注视着她的几下。实在不该想了,他叫她也不要想了。不可能的,他那百般手段都掩盖不住的、本质的纯情,叫李双睫上瘾。 但她确实不该想了。 于是,毫不知情的郑揽玉绕着景点找了好几圈,李双睫和裴初原才姗姗来迟。主人看起来倒没什么异样,裴初原的额发略凌乱,但面色如常,总之,两人都不像做了坏事的模样。 接下来的几天,三人照常游玩,就这样度过了为期四天的假期。如果说,还有一个让郑揽玉起疑心的异常,他注意到李双睫时常严肃地看着手机,那表情像是入了定。他凑近,只看见屏幕上两个大字。 【戒色】 第48章 李双睫确实得戒色了, 色字当头一把刀,温柔刀杀人刀,反正这些男人都可怕的很, 要么是觊觎她的社稷江山, 要么是贪图她的至纯阴体, 想尽办法爬上她的床。她现在已经很清醒了, 她看破红尘、望穿因果, 她可不是在小情小爱上耽误日子的那种人。 她可是女士啊。 博士硕士不如女士,女子娘大老婆不创出自己的一番事业,反而一天到晚因男色而萎靡,说出去都招人笑话! 李双睫不能这样, 她决心真正的戒色!她在课桌一角崭新的日历写下: 【戒色第一天】 “主人, 早上好。”郑揽玉的到来。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65节 立刻让李双睫生出迫切的危机感。 “停!” 郑揽玉下意识停了脚步, 可他生理性的亲近主人是拦不住的,不免局促: “怎、怎么啦?” “从今天开始, 所有的男人, 带把儿生物, 需要和我保持安全社交距离, 也就是说,不得低于五十厘米!” “啊?为什么?!之前在北京还好好的, 怎么突然要保持社交距离啦?” 我们可怜的小金毛, 满怀担忧地瞧着主人, 伸手去触摸。李双睫一把拍开他关切的爪子———他还好意思说!就是这货一手闯出的祸事!李双睫悲痛欲绝, 愤恨捂脸,一手指天大声道:“我就!败在!这个家伙身上!你个傻屌!你把我害死了你知道吗?!” 此言一出,引起班上轩然大波。 “郑揽玉!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唐歆一拍桌子,“看看, 我早就说过这家伙不是好人,自从他到我们班上,惹出了多少事情!你们还不信,现在班长也揪住他的狐狸尾巴了!” 更多人是疑惑,这是怎么啦?小俩口子怎么突然吵架了?后排俩女生拉住郑揽玉的衣袖,苦口婆心地劝告: “男人还是安分一点好,不要成天惹老婆不快,李双睫再怎么宠你,她可是一班之主啊,得罪了她有你好果子吃吗?乖,识相点儿,给咱当家的道个歉,小俩口还是把日子好好过!” 赵泽则是从人群中冲出来,死死护在郑揽玉身前:“李双睫你不要欺人太甚!郑揽玉平时为班上干了多少活?你生病的那段时间他替你管了多少事,你一点也没看在眼里吗?我看你是拿了个全市第一就忘本了,要给家里的糟糠丈夫猛灌热乎乎的面汤了!” “这、这万万使不得啊……” “班长不要虐待外国人啊!” 李双睫见众人都为此狗说话,也只好冷哼一声,抱臂说:“我话就放在这儿,从今天开始,所有男人都和我保持半米距离,自己心里有点数,别到时候挨了巴掌还不知道错在哪儿!” 郑揽玉还想为自己争取一番: “可我不是人,我是狗啊……” “那也不行!”她恶狠狠地威胁,“你这只小狗更是不行!再不听我的话,立刻发到园区去吃火龙果!” “好、好吧。”郑揽玉不想吃飞棍。 他的课桌椅通通被移到半米开外。 很快上课了,周丽走进来,一眼就注意到李双睫这边的异常。见郑揽玉座位搬的那么远,还以为他是和李双睫闹脾气了。其实她不想管的,李双睫心里又有数,一般不会太过分。 再者,郑揽玉这孩子性子太软了,刚来的时候比现在还畏手畏脚,跟在李双睫身边,反而开朗了许多。若是不被李双睫欺负,保不准也被别人欺负……那还不如被李双睫欺负呢。 她一开始这样以为,但看郑揽玉整整一节课都魂不守舍地看着李双睫,偶尔还伸出手去,却又隐忍地收回。半米的间隔好像银河,隔开相爱的人。 好吧,多半是郑揽玉一厢情愿。 周丽最终还是没忍住八卦,课间走到两人面前,装作不经意地提起: “你们怎么分开坐了?” 她不说话,郑揽玉本来还能假装坚强,她一说呢,他简直要哭了。不,主人说过,不喜欢他在别人面前哭。 男儿有泪也不要轻弹,要弹就在主人怀里,被主人极其霸道地吻着弹。 呵,主人。 那一夜的主人。郑揽玉愈发悲伤,不明白主人为何如此善变。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捧着他的脸亲的也是主人,把他搞得乱七八糟的是主人,温柔地用浴巾替他裹起身子也是主人。 可如今,阻止他继续靠近的也是主人,要把他打包送园区的也是主人。 郑揽玉没有怨恨。他永远不会怨恨主人的,即便她总是凶他。小狗才不会因为主人在他呼呼大睡时给他一巴掌就生气,他只知道,他醒过来,早上一睁开眼,就要赶紧去陪伴主人啦! 除非、除非…… 主人不需要他了。 呜呜呜。 郑揽玉在内心上演主狗情深的戏码,殊不知,在周丽的眼中,他这强行隐忍住泪水的模样,脆弱坚韧,反而更让长辈动容。她最终还是于心不忍,把郑揽玉和李双睫双双带回办公室。 办公室的老师们在嗑瓜子聊天,大早上的都犯困,不过看到李双睫一下子就精神了,再一看,跟在她身后的是金发碧眼的小泪人儿。怎么了这是?有老师问,周丽回答俩孩子吵架了。 “没吵架。”郑揽玉解释,“我不懂事,没保持距离,惹班长生气了。” “这有什么好保持距离的呢?”周丽不乏耐心,将两人拉到一处,“老师相信,你们俩有朋友之间的分寸。” 不,我们没有。 郑揽玉心虚地想,没有朋友会学着和对方接吻,还捏、捏得那么用力。 郑揽玉面子太薄,想象力又丰沛,光是想到回忆起昏暗浴室中那旖旎的一幕:一边在他耳边轻声安慰,说乖宝宝没事的,一边小幅度地搓磨着,搓到浑身发软,搓到红晕扩绽,搓到他低头,就能看到被凌辱过的、颤巍巍的瑟缩。 唔。好不舒服。 都快要破皮了。 不,是已经破皮了,微妙的刺痛,让郑揽玉苦不堪言地仰起下巴,竭尽全力去呼吸。这时候窗外的雷暴已经消停了,可他的脑海中,理智的防线却不断被滚雷轧过,被轧成声嘶力竭的一条直线,就快要断裂。不明白为什么愈发的肿,愈发的干痒了,分辨不出,那是破皮带来的副作用,还是主人的捏法太过凌厉。 他甚至在想——— 求求主人了。 给它一点温柔吧。 不要那么粗暴呀。 她给的,刺激,弥散在身体内、在记忆中,但被她欺负过的那端,破皮却是真真切切的。以至于他穿衣、起身,或只是不留神的摩擦,那害羞的刺痛都在挑逗着他每根神经。 现在也是。 郑揽玉咬住下唇,听着李双睫用无限冷漠的声音说,异性同学之间本来就应该保持距离。她当时可不是这么作为的,她分明……分明都……他都能感受到她鼻端喷洒而出的热息。 可戛然而止。 如此的冷漠,她当时哄骗似的热情,极端的反差让他如坠谷底。郑揽玉有所不知的的是,被迫隔开距离的何止是他,还有刚刚初尝滋味的裴初原。只不过,后者显然更了解李双睫。 “你能坚持过三天么?”他问。 李双睫气极:“瞧不起谁呢?” “亲爱的,我不是瞧不起你。三天,我已经很高估你了,要我说实话么?我觉得……你一天都坚持不下去。” “你个……” 他无奈地摊开手:“看吧。” “就算没有男色引诱你,别的男生随便激你两下,你也气得要揍人家,这样还怎么保持距离?”他耐心地将她按坐在柔软的办公位上,她仍饱含被冒犯的怒火,发泄力气一样扯拽着他衣领。 “这不算……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揍呢?我是用拳头给人家按摩面部!” “可是现在。”就着她揪他衣领的动作,紧握住她的双手,裴初原的鼻尖堪堪抵到她的,“我都快要吻到你了。看看我们之间的距离,亲爱的,就别说五十厘米,五厘米,有么?” “你疯了!这是在你的办公室!”李双睫的视线却无法从他的芳唇上移开,“大傻原,你要干什么……” “几厘米?”他轻声问。 又凑近些,“现在呢?” 眼看马上就要到零厘米、乃至负距离,李双睫一脚将他踹开!好险,差点就被诱惑到了!这个裴妲己不讲武德!偷偷对她用魅惑!还好她意志坚定如百炼钢,抵挡住他的绕指柔。 裴初原狼狈地跪坐在桌边,明明衣衫褶皱,却丝毫不见窘状。他微微一笑,就着这下位者的跪姿,将扫落桌底的文件一一捡起。墨色的制服剪裁精妙,修衬出他骨感修长的肩部,那条薄而硬质的制服西裤,更是性感。布料紧紧箍住他那纤美劲瘦的腰肢,翘起的臀、克制着力度的大腿线条。 特别是。 李双睫正坐在他的办公位上。 将他下属级的性感尽收眼底。 “……不要保持距离好不好?” 他膝盖蹭着地板,一寸寸接近,直到匍匐在她的脚边。李双睫暗自咬住舌尖,告诉自己真的得戒了,再不戒要被关进戒色所了。却不敌他将脸贴住她裤腿,小猫一样哼哼,蹭了又蹭,将引以为傲的脸颊蹭出玫瑰色薄汗。 “不如与我同修……永享极乐……” 李双睫拼尽全力抵抗,对,她真的尽力了。但有什么能比尊贵的学生会长,在正经的办公场所,双膝杵地在她的脚边,将自己的权力尽数奉献给她更有诱惑力呢?她从前不觉得会长这个职位比别人风光在哪里,如今实打实地坐上这位置,方有些实质———外面那些忙碌的脚步只服务于她。 原来裴初原品尝的是这样的滋味。 她问:“这位子,让我坐久一些?” 裴初原将她的手抬起,缓缓移到自己那白净的脖颈上,“如果你对这个位置有兴趣,我当然愿意拱手相让了,但你要不要考虑一个买一送一的好买卖?我这个人,也可以让你坐……” “……会长!” 突然的推门。 实在没想到有人会打扰,李双睫这等反应迅速的人都大脑宕机了,她愠怒地扫了一眼脚边的学生会长:怎么不记得锁门?裴初原以手掩面,我告诉过他很多次进来之前要敲门了! 眼神的交流足以意会,裴初原好就好在关键时刻不会出岔子。他总是这样沉稳可靠,娴熟应对突发情况……瞧瞧,瞧他躲在自个儿的办公桌的桌洞底下,勉强地撑着两侧的柜门。 瞧他多么狼狈。 多么憋屈可爱。 这时候的裴初原给她的感觉更为真实:一面稳住身型,一面慌乱地瞧她。李双睫唇畔勾起轻佻,就这么奚落地看着他,又敞开双腿给他腾出空间,使他得以在她的两膝之间喘息。 “撑着。”她以口型示意。 裴初原依言撑住她的腿。 “什么事?”她抬眼看向来人。 “怎么是你?裴会长呢?” “他有事,跟我说就好。” “你?”部下支支吾吾。 “怎么?我不可信么?”李双睫双手平摁在桌面上,完美对称,沉着而威严的眼神扫视向他。这一刻,比学生会长更像学生会长,目光有令人信服的重量,让人愿意将事宜交付于她。 “开始你的汇报,向我。”她眯了眯清冽的眼,“否则就立刻离开,我不希望面对的是只会吱吱叫的老鼠!” “呃,我明白了。”部下走过来,放下怀里的文件,“这个是裴会长缺位期间,由副会长代为记录的学生会日志,还有月末总结的值分表。对了,明天上午张主任可能开一个短会。” “我会代为转交他的,你再去确认一下时间。”她停顿住,“‘可能’这种不确切的回复,别出现第二次。” 这停顿的空档恰如其分,但深究,就会发现李双睫的喘息早已失了分寸。 她的手从桌面移到桌底。 抵住裴初原柔软的额发。 “明白了。”下属颔首,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李双睫蹙眉,叫他有事就说。她的手指轻微地颤抖,和裴初原舔舐的频率一致,裤腿处湿热的喘息愈发明显,脚踝被捏住,和承吻。 再往上。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66节 往上。 下属的声音格外清晰,回荡在这间名为二人,实则有三个人的会长办公室里。“纪律部那边的人说,这几天在西门附近发现了几个疑似校外人员,我们调了监控,发现是华高的人。” 李双睫敷衍地嗯了一声。 事实上,她更在意桌下。 裤腿被架到膝盖上,要夹紧,但只夹到一颗发丝柔顺的头颅,一张清隽而禁欲的脸,明白他要做、也许要做什么,李双睫生涩地吞咽一口唾沫。小腹燃起火焰。 别搞!她还在戒! 下属说:“华高和我们学校积怨已久,但这件事也许和李同学你有点关系,这次你考了全市第一,华高那边论坛上就有人发帖要找你的麻烦,更有甚者……用奖金悬赏打你一顿!” 等等。李双睫并不知道这件事。 “虽然后来也不知道怎么解决了。” “啊,也许是没有解决,但他们似乎收敛了一些……虽然偶尔还是会来,但是很奇怪,没过一会儿就走了。” “自己走了?”这怎么可能? 李双睫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仅仅是想到,她就倏然站了起来。 裴初原当然站不稳,跌出了桌洞。 “诶诶,会、会会会、会长?!” 李双睫顾不得这些,拔腿往外跑。 “多叫些人去西门。”裴初原吩咐。 随后快步跟上。 第49章 宋恩丞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动手。 一开始是华高的学生, 可前几日,突然来了一批看起来就不像学生的社会人士,在校门口打听李双睫的行踪。宋恩丞直觉不对劲, 拉上兄弟们寻去西门, 又撞见这几人正准备翻校门。 宋恩丞不是含糊的, 举起拳头威胁一番, 几人一见情形不对, 立马落荒而逃了。宋恩丞原本想着事情到这儿就结束了,于是没有上报给学校。就没想到隔天这几个不要脸的货色又来了,还缺德的喊来一大帮人马,宋恩丞一方只寥寥几人迎战, 寡不敌众, 别说还手, 挨打都挨得难以抽身了。 事实上,他没觉得有什么, 为李双睫打架, 理所当然, 他更不希望这些货色影响到她。她和他是不一样的, 她要专心读书,要管理班级, 肩负起很重的担子, 不可以再为旁的事分心。 拳头落在他身上, 他抡回去, 他们就要惨叫。他不会叫,宋恩丞骄傲着呢,他不会被任何人看扁。他担当着守护李双睫的重任,如果不够成熟、沉稳、可靠, 那连他都瞧不起自己。 砰。 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砰。 他会好好守护李双睫。 砰。 其次,才是他的理想。 一声闷响,不是拳头与肢体相撞的声音。宋恩丞首先没有感觉到痛,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手持钢棍的男人。 那男人也阴狠地盯着他,直到他视线挪到那钢棍的末端,血迹鲜艳醒目。 受伤的标志。 警戒的标志。 宋恩丞的脑海中红灯闪烁,第一时间,他没有去摸自己的额头,而是想到……如果是李双睫遭受了这样恐怖的袭击呢?她那么好,谁会想伤害她呢?光是想到她被别人用言语为难,他都气得喘不过气。他不能忍受,试图从那男人手中夺过钢棍,却被人从身后踹倒在地。拳头雨点一样落下。 血水浸润他那浑浊的双眼。 这就是宋恩丞最后的意识。 等他醒来时。 嗒。嗒。 雨水从屋檐落下的声音,宋恩丞一开始这样认为,但这声音比他以为的更近,以至于那些惨叫声都显得不狰狞。他身处屋檐底下,稀疏的日光落在颧骨上,不是雨水,也不是拳头。 这当然很奇怪了,缓缓睁开眼,视线被雨水冲刷得清晰,一抹冷的钢色。 棍身满是红色斑驳。 都是干涸了的鲜血!宋恩丞惊得一哆嗦,就要爬起来,但,那根钢棍又轻轻地将他抵了回去。 “躺好。”她严肃道。 “不知道伤到骨头没。” 宋恩丞松了口气:“……没事吧?” “没事,都是怼着轻伤程度打的。” “……我是问你。” “我?”李双睫笑。 “我当然没事了!”她语速很轻盈,雨后,落在电线杆上的小鸟一样,“我怎么会有事呢?我可是李双睫,李双睫是不会有事的。”一口气说完,她沉默片刻,“我给你叫了救护车。” “我伤得有这么严重么?” “……废话。”她又轻笑。 这时候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宋恩丞很清楚李双睫的性子,以至于,太清楚了,知道她云淡风轻的伪装下,隐藏不住的盛怒。像暴雨没有落下,但藏雨的厚密乌云早已不堪重负。 千钧一发。 “还在生气吗?”他朝她伸手。 “我不是说过了叫你别动么?” 话是这么说,李双睫还是稳稳地接过他的手,放在掌心握了一会儿。地上不算很凉,李双睫拿自己的校服垫在他的身下,他能闻到她的味道。她的手也不冷,比宋恩丞的要温暖一些。 他问她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我有一万种方法知道。李双睫的目光越过肿伤的指骨,落在他战争后的脸上。 “被揍成狗熊咯!”笑话他。 随后,她再一次冷下脸色。 “我没有不和你说。”宋恩丞知道自己应该解释,“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们上一次来根本没带多少人,而且都是华高的,我以为他们不会动手,没想到这次还叫了社会人士。” “嗯,我知道。”李双睫轻声。 “其他的兄弟怎么样了?” “伤得不重,在做笔录。” “那就好。” 李双睫不喜欢他这样的态度,因此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说不定是因为那群小混混都来揍你了,所以他们反而没受多重的伤,应该感谢你啊!以一人之力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火力!” 随便她气他好了,宋恩丞乐在其中。她终于肯骂他,这也比不搭理他好。 自从上次借宿一吻,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想必李双睫也是,两人对视时,总是有一人心虚地别过,有时是他,有时也是她。生涩的、鲜血淋漓,被剥开的鲜橙,咬起来当然是满口的酸涩,从舌尖直直蹿到心梢上。 这就是初恋。 她对他也有感觉吧,所以没有那么坚定地推开他。知道他的心意很滚烫,依旧用手牢牢地把握。宋恩丞这样想着,理所当然地窃喜,遍身的疼痛消失了———看见她那张天赐的脸孔时,已经起到镇痛的作用。现在的是爱情。牵过她的手,手背上轻吻了吻。 “总是乱动做什么?”她平静的。 “你去北京这几天,我很想你。” “有多想我?” “想你想的……”他形容着,“早上要在床上多躺三十秒,一想到不能和你一起上学,伤心得不能起床了。训练没劲,吃饭也不专心,有个词语说吃饭像吃蜡烛,我就是那种感觉。” “那个叫作味同嚼蜡。” “嗯,就是味同嚼蜡。” “你没文化。” “我没文化。” 李双睫被他晃着手,抿着唇思索着,突然扭过头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话:“让全世界的人瞧瞧这个可怜的家伙吧。他只是离开我几天就受不了了,以后该怎么办呢?” 是啊。 该怎么办呢。 宋恩丞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想到要和她分别,不是三五天这么简单,到时候各奔前程,就是动辄三五月,半年一年的。如果思念得抓心挠肝怎么办?他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个,可她偏偏要他去面对,甚至于……逼迫他去分开她,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些?她难道就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思念吗? 她也。 会像他思念着她。 一样思念着他吗? 小心眼的想法。他也想让李双睫尝尝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尽管不太可能。 李双睫比他更习惯分别,犹记得很小的时候,两人谈起李希经常出差,李双睫只是支着下巴说,这样是常态。 他做不到那么大度,妈妈不在家时,小小的宋恩丞总会郁郁寡欢一番。 李双睫也不安慰他,安慰人不是她擅长的,她擅长带他到处乱跑。有时候在街角的书店,有时候在隔街的公园,那时候他们好亲热的,头对着头数树叶下的蚂蚁,手和手牵在一起。 她会思念他吗? 最好是了。有他惦念她的一半就好了,十分之一也好了。不要过了半年一年,像对陌生人一样对待他,或者是有了比他还要亲密的男性朋友,那他恐怕嫉妒得发狂。现在已经如此了,想想她身边,群兽环伺,又是中国狐狸又是美国狗的,这让他更担忧……他对她的思念还带着占有欲。 但她不动心,宋恩丞知道她不会轻易接受一段爱情,李双睫把这累赘的东西放在最末尾,不能影响她的学业,她的生活,她一切的一切。既纯粹又干脆,也许这更容易吸引渴爱的人。 她不会思念他。 事实就是这样,不会向他给出一切的爱,并且不停变换着脚步,让人难以追逐。能让她牵着他伤痕累累的手,让她为他心疼,仅仅是这一瞬间,已是幸运中的幸运,中大奖的程度了。 “救护车来了。”李双睫说。 宋恩丞痴缠的思绪被打断。 有人抬着平板担架过来,宋恩丞被搬了上去。李双睫握住他的手松开了。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67节 掌心的空落落,他仍然回味着那充实的触感,蜷起开始泛疼的指骨。她注意到了,拍了拍担架的边缘:“外面有民警,一会儿要做伤情鉴定,我也有笔录要做……忙完了我去找你。” 宋恩丞又问:“你没受伤吧?” “我都说了。”她略微不耐了。 “我是不会受伤的。” . 裴初原看到的情形并非如此。 他到的时候已经结束了———李双睫跑得太快了,矫健得像一只雌豹,他没法儿跟她比。我们的短跑冠军,现在把教学楼当成她的跑道,然后是操场,这时候裴初原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远远的,他看到李双睫一跃而起,以极不科学的轨迹蹿上围墙。 等——— 他的话卡在喉咙。 而她一手撑墙,潇洒翻身,动作不带一丝停顿,从三米的围墙一跃而下。 徒留他站在墙内。 太危险了。他这样想着,试图学着她翻过围墙,却发现连第一步都学不明白。路过的学生疑惑地瞧着他。呃,真丢人……裴初原只好绕道后门出校,李双睫的身影正好从街角闪过。 小巷内。 宋恩丞倒下的下一瞬,始作俑者也倒下了。他手里的钢棍,不,不在他手上,在他身后的人手里。李双睫甩了甩钢棍上的血住,没有犹豫,冲向踹倒宋恩丞的那人,提着头发拎起他的头颅,死摁在灰败的墙面上,抬拳,砸下,那人立刻瘫软了身子倒在地上。 她喘着粗气,大汗淋漓,右手抬起钢棍,对着剩下的人说:“你们要找的人,就是我,打他算什么本事?” “你就是李双睫?”一黄毛站出来,挑眉笑道,“可以啊,魅力很大啊第一名,你小情人这么帮你出气呢。” “对啊,真看不出来,原来好学生玩的花是真的。前段时间你们学校论坛不是还传你和一个小老外好上了吗?怎么,小小年纪被外国屌搞松了,就回头找个老实的中国男人接盘了?” 李双睫说:“我搞一万个男人也轮不到你们这些漏屎货,一个两个嘴比几把还臭,跪在地上给我口都嫌恶心,你们知道么?越缺什么越爱说什么,其实,想被外国屌日的是你们吧。” “这很简单啊。”她似笑非笑,把玩着那根钢棍,“撅起你们又平又瘪的小屁股,一人给你们的屁洞子来上两下,免得你们痒了出去乱找,也算是给国家青少年防艾事业做贡献了。” “……操!” 黄毛的脸色青红交加,没想到这个人长得好看就算了,说话还这么算了。 “操?你么?怎么可能呢?”李双睫怜悯地打量着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以为染个黄毛就能当小洋佬的平替了吗?人家肤白胜雪,面若冠玉,你呢?染个屎黄色的头发就想上我的床了,我告诉你不可能的。因为你太丑了,你的颜值呢,有点痞,这样吧,我尊称您一声痞颜没问题吧?” 此话一出,其余人哄堂大笑。 黄毛气得跳脚:“给我打!!” 说时迟,那时快,李双睫闪身到了他跟前,一个肘击将他放倒,反手用棍棒挡住身后的进攻。她不是宋恩丞,那种对背后不设防的蠢货,扯住那人的胳膊,一棍砸向颈部,放倒两个。 巷战,身型灵活和战术,比高大的身体更重要,其次是抗打能力。李双睫绝非瘦弱的人,她吃的每一粒饭都给了她大用处。被架住腰硬扛了两拳,她仍能一声不吭,一道飞踢将他击退,再一个抱摔放倒架住她的那人。 真恶心!被这种贱人触碰腰部的感觉,如鲠在喉!像吃了大便一样难受!她眼角抽搐,龇牙咧嘴,多给了那人两棍,血珠粒粒飞溅在她脸上。 李双睫轻描淡写地擦去。 红,在她面颊烙下图腾。 她粗重着喘息,大工程,放倒了所有人。黄毛仍旧死死地瞪着她,她走过去,将他踹得翻过身,仔细地审视着他的面容,深刻地印进脑海中。将指尖抠进他的眼珠,捏住那颗脆弱的眼球。 “你这杂碎,还敢这种眼神看我?” 她咬牙切齿,似要将他吞吃入腹。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裴初原从没见过这个状态的李双睫,她,和她凌乱的绑发,和她脸上浓墨重彩的血迹。 那黄毛终于认怂了,“你别打我!我爸是x厅,就是省公安厅的那个……” 黄毛的话没能说完。 钢棍插进他的喉咙。 “知道么?” 李双睫将钢棍捅深了些,直起身子盯着他,发丝落在美丽而恐怖的面颊上,她微笑,就着血渗皮肤的微笑,卡进他喉管,“我喜欢你们这些有点权利就把自己当人上人的人,犯了事不需要受到惩罚,以为有家里人帮着兜底,我最喜欢你们这些天真的人。” “那些谨小慎微、步步为营的人,我才不好对付他们,抓住他们的把柄就相当难了。但是。你。你这种蠢货,几把插进脑子里射出来的东西,你的脑汁,你就是这么愚蠢的货色。” 她嗤笑一声,“灵机一动的蠢人,你把你爸害了,你可知道这话说出口,你爸当年的一泡精水就成了祸害?” “我不会放过你的。”她说,“以前是你,现在是你,和你的x厅爸爸。所以你要等着,好好的……”观察蠢货因窒息、濒临死亡、满脸猪肝红、泪流满脸的样子,使李双睫格外愉悦。 “等着我来弄死你。” 语毕,她抬眸,和一脸错愕的裴初原对视上。李双睫以为他是害怕了,不知道自己的映像倒影在他的瞳孔,是多么美轮美奂的存在。不知道少年的错愕来自于仰慕,沦为恶魔的信徒。 她低头看手里的钢棍。 “脏了。”递给裴初原。 “找个地方洗一洗,不要让宋恩丞看到。”上面是血液和唾液的混合物。 “……实在是太恶心了。” 裴初原没有从她手中接过。 反而从口袋里掏出白手帕。 她看着他,看着他用雨水打湿手帕,看着他凑近,看着他为自己擦拭着脸上的血渍,目光中流露出疑惑、了然、然后是残忍的自傲。他喜欢的,即便是她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部分,也让他十分钟爱。 他哄道:“还是先把脸擦干净吧。” “他。”他扫了一眼昏厥过去的黄毛,“和他的厅长父亲。”顿了顿,“我们裴家……会想办法解决的。” “是么?”李双睫喜欢假他人之手。 她也喜欢裴初原此刻无疆的忠心。 “警察要来了,我和学生会的人出去应付。”温柔地将手帕塞给她。 “擦一擦,不要让宋恩丞担心了。” “啰嗦!”李双睫坐回少年身边。 雨很快就停了。 她静静等待他醒过来。 第50章 我家里有背景。 我家里有关系。 聪明人不会这么说, 这么说的人往往非常不聪明。李双睫不会四处说自己的母亲是李希,自己的父亲是作家,裴初原极少谈及家事, 大多数人不会把他同姓裴的首富联想到一处。 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 四处树敌, 必遭报复。却说一个月后这位x副厅被曝出巨额行贿, 并且为亲戚谋取利益,又被控诉行为作风不端,一时间,全市哗然。 他其中一个私生子, 听说得罪了什么人, 本想着花点钱把事情压下来, 却不想对方不解受调解,眼看事态愈闹愈烈, x副厅急了, 几番打听背后推波助澜的人究竟是谁, 只得到一句“你根本惹不起, 不该惹,也不该再惹”的警告, 便知此番难以全身而退了。 “他本人是正在被纪委组调查, 自顾不暇。他儿子被关在里面十几天了, 家里人去捞, 当然了,捞不出来。” “便宜他了!”李双睫冷哼一声。 裴初原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有后续我第一时间和你说。” “嗯。”李双睫接过,咔嚓咬一口,“可我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个份上。” “我说过的, 这件事交给我们家来解决,准没错。”裴初原露出恰如其分、不让人感受到任何负担的微笑,“一个刚上任的副厅的私生子,这么嚣张,得罪了人,被报复也正常。” “都说民不与商斗,钱不与权斗。”李双睫认真地提醒他,“你家世代经商,应该最明白这个道理,知道一个地方指标不合格,首先就是你们这些个民营开涮,远洋捕捞都有可能。” “照你这个说法,干脆不斗了?”裴初原说,“不可能的,就算你不盘算人家,人家也会盘算到你的头上,既然如此,为何不趁着有底的时候去作为?反正临到头来都有这么一劫。” “你这么认为?”李双睫眼睛一亮。 “我母亲告诉我,人要顺势而为。” 他抽了一张纸,擦拭着水果刀上丰沛的汁水,刀身如明镜反射出隽美面容。裴初原与自己对视,眼波轻颤沸腾,出卖了他佯装的镇静。只希望李双睫不会发现,最好永远都不要。 “人要顺势而为。”他的母亲似笑非笑地道,下一句话却是,“但顺的势会给我怎样的回报?看起来我为我儿子解决了一件大难事,这也是他第二次求我办事,当然了,我很欣慰。” 裴初原:“我会用成绩来回馈您。” “你最近成绩是很不错,我一直在关注。可,你的努力是为了回馈我,还是为了你自己?”裴黎的语速趋于缓慢,每个字,如重鞑,扣在裴初原心尖的琴弦上,“还是为了李双睫?” “……您知道?” “我为什么会不知道呢?”裴黎叹息一声,即便是叹息,其中的情绪也莫测,“我的儿子似乎不信任我,有什么事都不曾和我这个母亲说了。即便如此,我还是如此、如此关注你。” 裴初原抿唇不语。 “因为我们是家人,我和你。家人之间是不需要讲究回报的,我帮助我的孩子,和顺势逆势没有关系,即便自顾不暇的情况下,我也尽力不让你失望,这是我身为一个家长的底气。” “但是,你应该和我说一说的。”她蹙起眉头,“当初你突然放弃出国的念头,转而去景高,我就觉得不太对劲。裴初原,你为了谁,做下了什么决定,我难道没有一点知情权么?” “……需要吗?”裴初原鼓起勇气同母亲对视,过去他无感,称不上对她有感情,现在却莫名觉得她很像谁,或者说谁很像她。只是,终究是不同的,“我不想让她被您百般评价。” 裴黎锋利的眉尾抬了抬。 对于这个不苟言笑的女人。 足以表示惊讶了。 “你认为我会怎么评价她?” 裴初原心道,还用我说么? 裴黎的犀利,自视甚高,傲慢刻薄,有她的道理,可对待亲人都是如此,更别提外人了。裴初原熟读那些京港粤高干,深知男主角们有一个共同特征———都有严苛的母亲,她们反对男主和身份地位低下的女主相爱,认为这些女主都是想要攀高枝的野麻雀。 尽管很无理,但裴初原认为错不在母亲们,在于那些废物不如的儿子。都说是位高权重的太子爷,日进斗金的总裁了,在外有说一不二的话语权,对内却连自己的婚事做主不了?这还配当什么男主角?裴初原不会像他们那样。即便家里人不同意,或者不满意李双睫,他也会坚定地站在李双睫这一边,他将忠于自己的爱情,即便天为被地为床也在所不惜! 裴初原就是这样的人,他算不上一个正统的好人,也不是一个顶有骨气的人,相反,前十六年,他对这个家妥协和忍让了太多。直到涉及李双睫,他不想、也不愿意再做出让步。 看起来是他帮了李双睫一把,可事实上恰恰相反,他要感谢李双睫。感谢她在北京陪他夜谈的那一晚。有些事憋在心里太久了,一直想倾诉但无人可说,便成了打死的结。如今说了,反倒想明白了,愈发认定她就是他矢志不渝的人。即便她都觉得他傻气。 感谢她让他看清了自己,看清自己的渺小,立下更远大的目标。如果说以前他的努力,只是为了赚取她的目光,如今他更加的努力,为了托举她,为了将她高举到无人敢轻的位置。 裴黎将儿子的深情不渝看在眼里,低声轻笑,倒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和他父亲一个样。她搅动着杯中的咖啡棒,慢条斯理地说:“看起来,我的儿子倒像被她一整个勾去心魄了?” 裴初原站起身:“您别这么说!!”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68节 “怎么?我说也说不得了?我裴家连女儿都没有,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被名字都没听说过的穷小妞拐走了?” “母亲!她才不是什么穷小妞!”情窦初开的少年,倔强地反驳,“她跟我保证过的,等她学成归来,就跟我一起料理家业!她父亲很支持我……我不管了,我就是想要赘给她!” “你……”裴黎一时没了声。 真像。 裴初原回房后,裴黎仍旧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思索一会儿,又摇头苦笑。原以为儿子是个木讷的,没成想他对爱情有这么大的决心。她本来没想着安排他什么,更没有阻挠他的想法。 裴父从不远处走过来,裴黎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她今天心情不错的。 裴父将妻子所需的文件放在茶几上,温和地问∶“你不是对那个孩子很满意吗?为什么还要和初原那么说?” “我没有那么说,他非要那么想。”裴黎拿过文件细细翻阅,“再说了,我难道要让他知道,我在背地里查他喜欢的女孩的事?那他指不定怎么想我,本身他对我的意见就不小了。” “你就是这样。如果你肯和初原好好讲话,你们也不会是现在的关系。” “我怎么样?”裴黎不以为然,“他爱怎么想我就怎么想我,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下贱的替身来对我指手画脚了?给我注意你的身份,不该管的事就别管!否则你和他就不像了……” 裴父说:“我在说正经事,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你不要再拿我打趣。” “我怎么拿你打趣?” 裴黎总是在用反问句,位高权重的人惯用的话术,不回答,反而将问题抛卸回去,以激化对方的情绪。他和她谈不赢的,中学时期就是这样,为避让她,他不得不再次变得沉默寡言。 “江翊,说话。”裴黎的指尖轻划过咖啡杯的杯沿,简单的手势,却被她做出暗示性的意味,那是一句暗语。 他感到她的指尖不在杯沿,而在他的裤缝边缘划过。想到他的第一次,青涩的高中时代,在那间充斥着灰尘的杂物间里。他反抗不了她,他穷得一条穿了三年的校裤都要打补丁。 去年的运动会,他在短跑时校裤裂开。对于当时的江翊来说,他窘迫到恨不得消失在这个学校里。是裴黎救了他。她用校服围住他的腰间,带着那轻薄而恣意的笑容,对他说。 “……真有意思。” 没有人那样对待他。 所有人都嫌他穷,说他吃学校的补助金过活。江翊也不想这样,谁叫他父母双亡,家里也没有能照顾自己的亲人。夜里,他一个人坐在床头缝补自己的校裤,补完之后,甚至不敢和裴黎的校服放在一起洗。腼腆的少年,勤勤恳恳地将恩人的衣服手洗三遍。 甚至,他找邻居借了香薰洗衣液,将她的衣服洗得满是香味。他自己,别人说他身上总是有种廉价洗衣粉的味道。江翊从前我行我素,如今,他却不希望裴黎也嫌弃他洗过的衣服。 可当他站在她班门口时,却听到里面传来无情的耻笑声。裴黎的朋友,自然都是那个阶级的佼佼者,对他这种小镇做题家深恶痛绝:“裴黎,该不会你真对那个江什么有意思吧?当时你用校服给他解围,可把让那群追你的公子哥气坏了,都说你品味差!” “对啊,还有人说看到他今天拎着你的校服进校门了,我的天哪,那件校服你真的还要吗?一股子穷酸味儿啊!你不知道他们班的人都说他用那种一块钱一大包的廉价洗衣粉吗?” 裴黎轻描淡写的:“是么?” 她笑了,“那就不要了呗。” 江翊一瞬间愣住。 一股热流涌上面颊,尽管极力遮掩,但那一刻,江翊的自卑仍然如压抑已久的火山爆发。就像他校裤的裆部,那块挑拣许久却始终浅了一块的布料,那是用他儿时的旧衣缝上的。 而裴黎呢,她脚上的一双奢侈品限量款球鞋,就足够他支付整整三年的学费。就是这样大的差距。她手上的名牌表,每周都换不一样的,就像接送她上下学的,目不暇接的名车。 是啊。 裴黎和他。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为什么对她抱有期许呢? 普通人都不愿和他交朋友,更别提她那种高高在上的富家人。大概是因为她帮助了他吧,她只是……只是好心办了坏事,让他遭受了更多的羞辱。 但这不是她的错。 江翊就着这足以杀死他尊严的羞耻,一步步走进去,当着所有人的面。 他把衣服递还给她。 “我没有用自己的洗衣粉。”他涨红了削瘦苍白的面颊,“我借了邻居家的洗衣液,很干净,牌子货,一点也不劣质。我把衣服洗了三遍。”但,“如果你要丢掉的话……随便你。” 说完,他不敢看她的表情,快步离开了。直到回到自己的班上,在座位上趴了一会儿,他想起还没有和她道谢……可她想见到他吗?她身边的人,她只会同她们一起笑话他罢了! 原以为这件事之后,他和她不会再有交集。可下周,裴黎在校门口把他叫住,她懒散地靠着车门发呆,让她的司机递给他一个纸袋,纸袋里,是一件崭新的校裤,非常符合他的尺码。 “为、为什么?”他问。 “你应该穿得体面点。” 他既感到被打击、被嫌弃,又不想辜负她残忍的好意:“谢谢你。我不能收。我会自己买一件新的校裤。” “拿着!”裴黎抢过纸袋,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上。江翊僵硬地蜷着手指,被她强硬地掰开,他没有反抗,他不敢,他害怕,她手腕上那只银色的表,冰冷的昂贵,他怕误碰到了。 他这么穷。 他这么脏。 他不配。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自认充当裴黎的消遣。就像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所说的,裴黎越和他来往,那些纨绔子弟越气急败坏,裴黎不过是不喜欢他们罢了。他是沾了他们的光。可怎么会对裴黎不动心呢?她就那样出现,发着光,照亮了他苦闷的高中生涯。 只是他没想到,他所惶恐、甚至畏惧的那块银色腕表,准确的说,那支百达斐丽鹦鹉螺,有一天会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同他接触。那是在一间昏暗荒僻的杂物间里,他被人恶意锁在里面,从而连累了她。那是江翊第一次哭,他倔强地背过身去,对裴黎说,我不喜欢你,你不要再跟我来往了。 裴黎把重心放在前半句,那时她家财万贯,美貌也值得骄傲,世界都对她敞开大门,没想到在穷困潦倒的资助生这儿吃了闭门羹!她气急败坏地把他摁在墙上,去吻他,吓得江翊脸色惨白,但很快就红透了。他的泪还挂在眼角,被她的掌心摁得湿乎乎的。 他不敢反抗,是这样么?或者说,他不愿意反抗。总之他被吻得嘴角黏连着银丝,那是他的第一次,他的初吻,他说。裴黎舔着唇说我不是吗?接着,她的手,那双没有干过任何粗活的,养尊处优的手,从他的下巴,到脖颈、锁骨,到平坦的胸膛和小腹,落在他的校服裤缝上,指尖慢条斯理地划过去。他险些彻底缴械投降,可她在这时候,轻声说了一句,真有意思。 真有意思。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江翊如坠冰窖,他想起她在玩弄他,就像当初给他围起校服,充其量也就是觉得他有意思。少年浅薄但坚硬的自尊不允许他被羞辱,尤其……是他心爱的人。 “……别碰我。”他别过身去。 裴黎蹙了眉,强硬地将他扭回。 “别碰你?你这条校裤都是我买的。我给你付学费,给你付你那间破出租屋的月租,不然你以为房东为什么不半夜敲你的门了?江翊,你浑身上下都是我裴黎的,我凭什么不能碰?” 无视他的低泣、无视他的抗拒,她恶意地非要他排遣。她的手腕贴着他青筋跳动的下腹,哦,还有那块表,那块他或许一辈子也买不起的表,此刻摩擦得他战栗。 江翊无助极了,哭着喊了一声,冷。 裴黎的作弄停顿了几秒钟,她叹息,随手摘下那支昂贵、而令他害怕的手表。 扔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第51章 裴黎和江翊有过一段, 准确的说,他跟过她一段时间,在她们那个圈子是这个说法。能在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女人身边待过, 是全天下所有男人值得拿去吹嘘和炫耀的一段艳史。 并且, 还是在她最不懂情不懂爱的时候。他可以凭借她年少气盛的爱, 获取许多敲门砖, 趁着她还对他很好的时候。可愈接触这个于自己完全相反的世界, 江翊越知道,裴黎不会永远的认定一个男人。她的选择有太多,她太年轻,而比他优秀的男人还有成千上万个。 他什么也不是, 连同他的爱, 廉价、实用、可以饱腹, 但很难拿出手,毕竟谁都不会吹捧一个穷小子的爱。高考后他就产生了同她分开的想法, 当时她家里出了乱子, 他不懂豪门世家那些争权夺利, 但看裴黎愁眉不展, 彻夜站在窗前,江翊知道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她。 他离开了。 说是识趣也好, 说是叛逃也罢, 他把自己整个大一打工挣来的钱给她, 凑够了她资助他的学费和杂七杂八的费用, 说他们两清了。裴黎震怒,她把这些钱撒满了两人同居的公寓,指着他的鼻子叫他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 叫他永远不要回到景城,他说好,就离开了。 君卧高台。 我栖春山。 他终于读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实就是她卧着她权利的高峰,而他追寻尘世的美好。现实就是此生不复相见,也许再相见,裴黎已是个功成名就的女人,而他在某个她听都没听说过的公司工作,过着月薪五位数就很满足的普通人的生活。裴黎也许爱过他,她会记得自己和一个举目无亲的穷小子好过,也许日后嗤笑自己瞎了眼……又或许,她根本不记得他。 八年后。 再次踏足当年生活过的城市,这个依旧贫穷的小子感慨万千,对于曾经发生的一切。八年的时间,大学毕业,求职几番,如今辗转到高中同学的公司工作,朝九晚五的社畜生活。 当然听过裴黎的事,现在是景城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就算是老同学,见她一面都不容易。同学聚会上聊起裴黎,有人顺带提到他。江翊感到自惭形秽,低下了头说,记不太清了。 “那时候裴黎不是和你关系不错嘛?”某男生朝他挤眉弄眼,“大家都觉得你们好上了呢!” “没、没有。”江翊捏紧了酒杯。现在他已经和当初那个不苟言笑的少年相去甚远,他学会了迎合他人,融入话题,终于和脱节已久的社会接上轨。他挠头道:“我怎么配得上人家呢?” 其余人轻笑:“那也是……你还不知道吧,裴黎现在可谓是情场老手啊,跟在她身边的男人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了,听说她最喜欢的那个,皮肤很白,长得清秀,很有书生气呢。” “诶,江翊不就是这款吗?”有人来劲了,“要不你现在去试试?说不定还能勾搭上裴黎呢,我可告诉你,裴黎可不是一般人,你啊,做对了一个选择,可以少走几十年的弯路呢!” “……瞎说什么。”江翊移开视线。 这里待得他不舒服,拎起外套离开。 . 和裴黎重逢,在江翊的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大家都在一个城市内,某个城投项目拢共就那么几家合作公司,裴氏占了大头。他和裴黎在招标会碰面,这是他能参加的资质最高的应酬,却只是她疲于应付的一场。他在人群中穿梭,寻求机会,她冰冷地扫视他。 江翊腰背挺得笔直,尽力忽视那道深不可测的目光。阔别八年,大家早不是当初的模样,他穿着不上档次的西装,而她衣着光鲜亮丽,身边的男伴年轻有为,甜蜜地挽着她的手。 同学说:“你看,那个就是裴黎,权利真是养人啊!人家现在和我们已经是云泥之别了!” 不,养她的不是权利。江翊很清楚,裴黎就是权力本身。她的眼光,她的勇气,她陷入困境时表现出的果决,即便家族内斗最严重,她的户头全部被冻结,她也不曾表露出怯意。他对她的功绩,不只是听说,还有幸亲身参与。裴黎这样的女人,她做什么不能成功呢? 即便知道是云泥,但他还是忍不住去关注她、和她那位言笑晏晏的男伴。同学察觉到了:“你是想问她身边的那位是谁吧,环城风投的李老板的贵子,两人现在是订婚状态。” “她……订婚了?”江翊喃喃。 “那不然呢?”同学耸了耸肩,“总该收心了吧。裴黎这些年也玩过不少男人了,前两年媒体还拍了她带着两个当红男明星,在她三亚亚龙湾的私人别墅里……反正她玩得是挺花的。安啦,哪个大女人不是这样玩的?有钱又有权,她不乱玩男人才奇怪呢,这才是现实向!” 同学又朝那个男伴抬了抬下巴:“喏,也就是小李总赶上好时候了,裴黎正好被家里催婚,看他各方面还合适就凑合了呗。却说这小李总也追她很多年,可谓是自古深情富贵家啊。” 有钱。 年轻。 用情专一。 江翊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既为她高兴,又羡慕那位未婚夫。裴黎值得更好的,但和裴黎结婚的人,他显然够到了最好的。这对那位小李总而言,也是天大的喜事了吧。 “他们会幸福的。”他说。 同学摆手:“才不会呢!” 他的心挣扎了一瞬。 同学露出揶揄的笑意:“当然也是小道消息啦!裴黎和这位小李总看起来情投意合,实际上都是媒体炒出来的啦。有知情人士透露,裴黎心里一直有一位白月光,她找男人都是照着白月光去找的,上个月还有个替身被她甩了,理由就是他扮得不够像,他的话太多了……” “而且还很爱笑。” “对对对,裴黎那个白月光嘛,听说就是冷心冷肺的,很矜持,很少笑,所以她不喜欢她的男人太爱笑……” 同学的话戛然而止。 裴黎掂着酒杯站在两人身后,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他们,又移开视线。身边的小李总倒是面色阴沉,想必他也听到两人的对话,完全是羞辱他,并且,没想到裴黎就这么承认了。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69节 “啊,抱歉抱歉!”同学吓个半死,“瞎说的瞎说的!裴总李总千万见谅,我、我自罚一杯!” 说完,他便拉着江翊自罚。 裴黎只应付地碰了碰杯沿。 “真对不住裴总,那些媒体人就这样,没事瞎写!”同学眼巴巴的,“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和您都就读于景城一高,还是同年级的呢。诶,还有江翊,我记得你们以前关系……” “很一般。”江翊慌乱地打断了他。 “裴总贵人多忘事,应该也忘了。” 裴黎眯了眯美艳锐利的眼,不置可否,转而对同学笑道:“都是多年的老同学,不必见怪。不过有一点,我还是要澄清一下。”她故作惋惜,“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有一位白月光。” 此言一出。 全场惊诧。 小李总的面色更是难看到极点。 “不过……”她的目光从某个人的眼角擦过,那双柳叶眼,纤细柔弱,总带给人无穷的韵味。她曾经用最柔软的指腹抚摸过,用唇轻吻过,最情浓时,那双眼也淌着泪说好爱好爱她。 呵。 “他英年早逝,实在可惜。” “啊,这……”同学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太可惜了太可惜了,我们实在不应该重提旧事。” “没事。”裴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他知道我们在这里悼念他,在天之灵,也会安息的。” 她将“悼念”二字咬得轻佻,落在江翊的耳中,别有意图。裴黎悼念一个人,悼念她爱的人,无可厚非。她说他死,他确实该死,若她说的不是他,他此刻的慌乱也足够他羞愧致死。 他还有什么资格去在意她? 他能用什么身份去面对她? 他才是最不该旧事重提的人。 裴黎没有寒暄太久,就去别处了。同学拍着胸说好险,还好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过毕竟是年轻人,没过多久又八卦起来:“你看,这次来的男宾是不是一半都是那种细皮嫩肉小白脸的类型?你别看刚才小李总那个鬼脸色,其实他害怕呢!日防夜防狐狸精难防,毕竟有人就是用这种手段上位的。又是小道消息,裴黎会让秘书给像她白月光的男人偷塞房卡……” 江翊声线都颤抖:“谁的房卡?” “笨啊!当然是她酒店的房卡!” 江翊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要离开,可临走前却被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女人拦了下来。他对她有点印象,之前她跟在裴黎身后,毕恭毕敬的模样。他想到同学的那番话,不由得祈祷她不要拿出那样东西。 不。 别那样。 别再这样对待他了。 可。 “江翊先生。”她说,“你好,我是裴总的助理小周,这是裴总特意让我交给你的,房卡的背面有房间号。” 江翊怔住,尽管知道,尽管预料到,他的心还是克制不住地沉底。他在风中萧索,颤抖着手,颤抖着发丝,颤抖着自己所能抵抗的一切,分明像当年,她的表沉甸甸压在他身上。 逃不开。 躲不掉。 他是她裴黎的消遣,事实就是如此。 事实就是她想,勾勾手就让他过去。 是么? 嘀嘀两声。 房卡打开房门。 江翊迈着沉重的步伐进去。 房间内无光,也空无一人。 他疲惫地放下公文包,踩下皮鞋,走到床边躺下。做了太多的心理斗争导致他身心俱疲,好在他最终是有一点理智的,或者说,良知。他不会去做那种下贱的事,在她的身边摇尾乞怜,并不是这个行为下贱,而是毁坏她的婚姻关系很下贱,他不能人为搅乱她的幸福。 她应该幸福,她值得幸福,无论是谁跟着她,无论哪个幸运的男人上她的床,只要不是他就好。江翊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房卡,银色的卡面,照旧很冰冷。他没有用上它,当然也不舍得丢弃,裴黎送他的东西他永远都留着,包括那件合他尺码,但再也没有穿过的校裤,他也时常拿出来回忆一番。他将卡面贴在唇上,突起的房号印住唇纹,他轻轻地闭上眼。 不该总是做梦。 ……梦该醒了。 夜里他确实醒了,但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他睡眼朦胧地开门,便被人打了一巴掌。走廊上暖光充裕,裴黎逆着光,金线勾勒她每一根蓬勃的发丝,她的肩,她的手臂,她的呼吸。 她问:“为什么不来?” 江翊揉着眼:“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不来?!”裴黎揪着他的衣领,破口大骂道,“我不是让小周给了你房卡吗?你为什么不来?江翊你装什么装?啊?你今晚出现在宴会上,不就是为了爬上我的床吗?” 江翊清醒了几分,推拒着她:“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裴总,你喝醉了吧?我,我叫你秘书来接你……” 裴黎猩红着眼,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她扒他的衣服,他说不要,叫她自重,搞得裴黎还真以为他对她没那个意思了。直到瞥见床头柜上他的钱包,里面夹着她给的那张房卡。 和她的旧照放在一处。 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她干脆拿过,展示给他看,笑问这是什么。江翊满脸通红,伸手去抢,可直到被她扒光了衣服也没抢到。她问他不会还和当年一样,就那么点出息,大学分居的时候背着她偷吻她的照片,现在又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吻她随手给他的房卡吧? 江翊被她说中了,浑身颤抖着说没有。没有?这么多年找过别人没有?……没有。想过我没有?没有。骗人呢江翊,那你钱夹里的是什么?再问你一遍,想我吗?他不说话了。 “可是它说它很想我呢。” “裴黎、别、别这样……” 江翊没办法了。光是抵御她,他就用尽了一切办法和手段?他有什么办法呢?他根本就没去裴黎的房间,却还是被她找上门吃干抹净了,和当年没有区别。他只配在她身下哭喘连连,被她骑得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她甚至让他射过三次就把钱夹还给他,为什么她这么过分呢?她对待别的男人也这样吗?他不想,不想除了他以外的男人被她欺负,他不喜欢。 但是她。裴黎。 ……他喜欢的。 还是好喜欢的。 他没有办法,越陷越深,一夜旖旎后,裴黎给了他一个新的身份———贴身秘书。这可让小李总气坏了,跳着脚怒骂他是狐狸精,说自己大意了,没有闪。这、这也不是江翊想的啊。 但裴黎要他。 她说她为了羞辱他,白天上屌班,晚上还要上屌班。她甚至让未婚夫在办公室外等着她,而她在办公室里坐他的脸。他不敢发出声音,吃得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怕她不满意责怪他,又怕外面的人发现了。事后裴黎出去应付她的未婚夫,他脸上还有她残存的香液。他几番痛苦地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说她恨他所以这样折磨他。 好吧。 他也喜欢的。 小三就小三好了,这么多年他也折腾累了。他离开她,罪有应得,当见不得人的小三被她玩弄也好。可两个月后,裴黎气冲冲地把他叫到办公室,用整层楼都听得到的声音朝他怒吼,说都是和他上床的那一晚惹的祸。 江翊都要急哭了,也要臊哭了,这么多人都听着呢,她欺负他过了头吧!他记得他戴了,怎么会这样呢?裴黎挖苦他,反正你江翊就是这样的人!你和当年一样一走了之吧!江翊说我不会。他憋了半天,最后小声嗫嚅。 “我负责……我们结婚吧……” 裴黎眯眼,瞪着他,瞪到他冷汗直冒,后背湿了一大片,愈发觉得自己疯了。苍天啊,他在做什么?他给裴黎求婚干嘛?他配吗他?裴黎高跟鞋上的一颗碎钻都够他努力两三年了! 裴黎也轻笑起来。 “江翊啊。”她歪着头看他,像看一粒尘埃,“你凭什么觉得,我裴黎会要一个连给我提鞋都不配的秘书?” 江翊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办公室。走廊里,人人都在议论他,对他指指点点。他面子薄,听到他们说什么“秘书上位”“借孕要名分”便羞愤得想跳楼。他给秘书长请了假,躲回家里。 他不敢再去公司了。 次日,裴黎的车停在他家楼下。 她打电话让他下楼,带好证件。 他以为要办理离职手续,失魂落魄地下了楼。她催得很紧,态度又很差,江翊手忙脚乱,怕她等不耐烦了。他甚至来不及换下家居服。进了车里,裴黎自己穿得正式极了。她瞥了他一眼,立刻把车门反锁住,发动油门。 他又发现这不是去公司的路。 他干涩问:“我们要去哪里?” “去民政局。” 第52章 在裴黎看来, 不过是和爱人的情趣。这个男人胆敢趁着她最落魄的时候离开她,那么她就惩罚他永生永世留在自己身边,用替身一职去狠狠地羞辱他!她还要用孩子把他永远囚禁在金丝笼中!她要让全世界都觉得他秘书上位, 拼了命爬上她的床!这对一个自尊心强, 面子薄的人来说无异于虐杀!她还整晚整晚的要他, 要得他求死不得, 身体被一榨再榨! 在江翊看来, 裴黎是世界上最高傲尊贵的女人,毫无疑问她对他有感情,只不过她的霸道又不允许她表露一丝丝爱意,于是只能用这种羞辱他的方式……他也喜欢的。几年取舍, 现在他终于对命运妥协, 小三也好, 娇夫也罢,他愿意或卑贱或高贵, 一辈子伺候裴黎。 她愿意要他。 这就够了。 只不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 裴黎还是热衷于羞辱他, 爱看他面红耳赤、眼眶含泪的窘态。她就是这么坏,当着全公司的人是如此, 在家里当着儿子的面也是不遮掩。她时而贬低他学得不像替身, 时而唾弃他老谋深算父凭子贵, 气得他都哭了才边操边哄。最过分的是, 她还不让他告诉儿子,她说那样很丢她的脸,也是,小丈夫本就应该为大妻子维持颜面。 只是, 每到夜深人静时,他也忧心忡忡问裴黎这样是否不太好,会不会给稚嫩的儿子造成心理阴影。裴黎则冷哼:“身为我裴黎的种,这么一点小挫折都承受不住,以后怎成大事?” 裴初原确实承受不住。 所以,当父亲万般无奈、既苦涩又甜蜜地告诉儿子,他不能离开母亲是出于所谓的,爱。是出于她年少时光芒般救赎了他,如今历遍美男又愿意选择那般普通的他。江翊觉得自己比偶像剧里的女主还幸运。对,裴黎还和他还有个孩子:裴初原是他与爱人珍贵的结晶。 裴初原吓得要背过气去,他感觉父亲太不正常,哪有人被当作替身还欢天喜地的?父亲被母亲下降头了,或者不是母亲,母亲哪有那么爱他?总之父亲需要咚咚锵了。他曾请高人来家里看过,高人说母亲是大富大贵相,说父亲则是一生劳碌命,八字命理还犯情劫…… 这不是废话吗! 总之高人说家里没有脏东西,也没人中邪,裴初原至此大彻大悟,深知中式魔法也救不了家里人,就像学医救不了中国人。他唯一的祈求就是这俩在家里搞破坏就行了,别搞到他学校去,不要让他在外头丢人,更别……让他心爱的李双睫瞧见行吗?否则他会社死的! 他这边忐忑得要命,偏偏李双睫还哪壶不开揭哪壶:“对了,你家里人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妈和我爸都挺感激的,想请你们家吃顿饭,所以……我想问问阿姨叔叔这周有时间吗?” “……没有!”裴初原立刻否决。 “下周呢?” “也没有。” “那下下周……” “行了!”他打断。 “没时间就是没时间,他们都很忙的。”裴初原逃难般地道,“我有事先走了!下次再来!”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70节 “诶……”李双睫摸不着头脑。 算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裴初原前脚刚走,郑揽玉就赶来病房了。这个可爱的小洋家伙还不忘记买果篮,当然也是看在李双睫的面子上。并且,一进来就做和裴初原相同的事,那就是给李双睫削苹果吃。 宋恩丞最终忍无可忍: “似乎我才是病号吧!” 他对郑揽玉没有好脸色:“你一个,裴初原一个,你们两个还真是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能不能不要再打扰我和李双睫的独处时光了?另外,谁让你来了?我邀请你来探病了吗?我的意思是,谁允许你进我的病房了?在我和李双睫之中有零个人让你进来。我把所有想让你进我病房的人都请来party,到场的人数是0!谁让你来了?who asked?你滚出去!” “好了好了。”李双睫从郑揽玉的手里接过苹果,塞进了喋喋不休的宋恩丞的嘴里,“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补充补充水分吧。”又对郑揽玉,“现在不是在上晚自习吗?你来做什么?” “报告主人!”郑揽玉元气十足地立正、敬礼,“我携十一班全体同学,来探望宋恩丞同学!” 却说上次篮球赛,十一班虽惜败给十六班,良好的比赛氛围却为两班建交打下坚实基础,且李双睫和宋恩丞作为两班的领袖人物也有影响。总之,听闻宋将军为李皇捐躯未遂后,多数十一班臣民感慨将军忠义,乃当代关公(肤色也像),遂选出一位代表人物去慰问。 都说了是代表,代表的可是班级的脸面,应当挑选品学兼优且容貌出挑者。从成绩来看,副班长郑揽玉就是除了班长以外最拔尖的;论容貌呢,小洋人美得中西合璧,雅俗共赏,古今皆宜,称得上班级的门面;最后论品德,恐怕郑揽玉入学以来种种美德都让人钦佩,温和、有礼、谦让,以至于能在暴君李双睫的手底下讨生活,足以见得他脾气多么的好。 当然,这话同学们私底下说说就行了,可不好直接讲给李双睫听啊,若是让这枚皇帝听闻有比她品德还好的人,定会嫉妒得气急败坏,到时候我们小洋官的漂亮脸蛋可就不保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郑揽玉就是这么来了。 李双睫说:“既来之则安之,都快期末考了,老刘不是发了模拟卷吗?你就在这里写完吧。” “主人……”郑揽玉嘟囔道,“我今晚是来探病的,不是来学习的,我就不能和你聊聊天吗?” 宋恩丞说:“你滚出去。” 李双睫说:“聊天归聊天,你可是副班长,要注意影响,带头逃课,不写卷子,这样好吗?” “唔,可是最近期末了,又有学习小组的任务,主人真的好忙呀,我也好忙,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下课了你又总往医院去。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你聊两句,居然还逼我写题目……” 宋恩丞说:“你给我滚出去。” “我来医院不是要探望病号吗?乖,这段时间我确实有点忙,但是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把班级管理好。你这种只顾着见我,不顾着班级纪律的行为是不对的,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我知道啦,以后一定乖乖听主人的话。还有,主人你什么时候看望完?我们一起回家吧!” 宋恩丞:“都说了让你滚出去……” 李双睫见他都要下病床揍人了,赶紧抬手拦了拦:“行了行了,你先回家去吧,不用管我。” “啊?”郑揽玉很不乐意,“为什么呀主人,你一个人大晚上的回家多危险啊,万一华高那群人又找你麻烦怎么办?我把这件事告诉妈咪了,妈咪也叮嘱我,一定要安全护送你到家!” “不行!”宋恩丞气得要拿苹果砸他,“护送李双睫上下学一直都是我的活儿!不许你来抢!” 郑揽玉对情敌可不客气,上下打量他:“你这样儿,石膏板都没拆呢,你怎么护送主人呀?” “……那也轮不到你这洋狗!” “怎么啦?起码我是健全狗!” “你、你等我出院了的!” “我等着呀。”郑揽玉眨巴着碧绿的大眼睛,“直到你出院之前,我都等着呀。我就这样一手牵着主人的衣角,一手拎着主人的包,护送着主人回家,我就等呀,就这么美美的等呀!” 李双睫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真没想到,向来吵不赢架的郑揽玉会这么说,有一种口齿伶俐的小笨蛋的美感。关键是真把宋恩丞给噎住了,他指着郑揽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行了,你先回吧。”她推了推郑揽玉的肩,“我今晚不会回家的,我要在这里陪着宋恩丞。” 宋恩丞说:“听到了没?” 郑揽玉立刻抿唇不语了。 这个坏家伙,他心想,不过是替主人挨了一顿揍,竟然能得到这么好的待遇!早知道他也去挨揍了,虽然怕疼,但让主人疼惜也值得了。他不知道主人对宋恩丞的疼惜另有缘由:她不舍得让宋恩丞受一点伤,不仅因为她们是两情相悦的发小,更因为她儿时的篮球梦,以他为载体,所以她不能让这家伙经历任何额外的磨损,毕竟运动员的身体是很宝贵的。 哦,还有一个原因。 李双睫不好意思说。 能让她不好意思的事情很少,但绝对不是没有。此刻,她坐在宋恩丞的病床边,耐心地看他一口口吃完苹果,又递过湿纸巾让他擦手。她难得如此温柔,一反往常的李双睫风格。 其实宋恩丞刚开始还是有些忐忑,他怕李双睫说他。以前也有这种时候,不小心磕磕碰碰进了医院,李双睫就会翻白眼,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他,笑话他活该,对他哪里有好脸色? 但这次,李双睫没有,她只是每天放学之后来看他,陪他聊天,然后在一旁静静地自习。她总是要把许多时光都交付给学业,以维持她的优秀,这和两人平时的相处也没有区别。 只是,宋恩丞知道有些事发生了变化,或者说,回不去了。她和他都心知肚明,一切源于那个露水深重的夜,那个互相撕扯的吻,牙齿抵到汁水充沛的唇肉,却又觉得无比焦渴,他是这种感觉,她也是。之后的日子里默契地按下暂停键,但不能重新读档,没法回头。 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他所茫然的,一是离开李双睫以后的人生、所谓远大前途;二是他和李双睫之间的关系,他该怎么和她相处?如果要更进一步。一个学期从指缝溜走,留给他的只有高二下学期,要拿这些时间怎么办才好?确定一个稳固的新关系似乎很困难,但就这样离开也不甘心。 啪。 一个响指叫他回神。 “在想什么?”李双睫不知何时已经停笔了,“叫了你几遍了,听不到一样,你是不是困了?” “……啊。”宋恩丞捏了捏眉心,“也许吧。你也不要老是熬夜学习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李双睫喜欢来他的病房熬夜学习,这是一个好去处。家里总是有家猫和老爸扰她的道心,家猫叼着玩具进来喵喵叫,老爸则端着果盘进来嘘寒问暖。病房里很安静,宋恩丞很帅。 很养眼。 但是今天不一样,她来他的病房熬夜,但不是为了学习,她对宋恩丞说:“困了也不要睡。” “为什么?”他问。 “今天要跨年啊。” 啊,不知不觉已经要到新的一年了。宋恩丞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他回想起两个人从小到大都是一起跨年的。六年级,他们的关系要好了,就互相给对方系围巾,在两家人的欢声笑语里出门,手牵着手,踩着刚下过雪的湿漉漉的地面,去离家里不远的中心广场跨年。 “我们就这样出家门啦?”他问。 “对!我们就这样大步往前走!” 李双睫的鼻尖冻得红通通的,像一只小萝卜头,可以一口咬掉了。她说他的鼻子也像一只小萝卜头,不,他的鼻梁还很挺,像削过的萝卜芯。两只萝卜争论了片刻,撒腿跑到广场上。 广场上到处都是人,挤来挤去,李双睫生气极了,她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她立刻要宋恩丞当她的台阶,当她的坐骑。宋恩丞低下身子,让李双睫跨骑在他肩上,把她给举了起来。 “……嘿!有人要放烟花啦!”她说,“还有人拿着好多好多气球,你要看吗?换我背你了!” “不用、不用。”宋恩丞费力地喘着气,现在他还没有步入青春期,还没有李双睫高,他不太背的动她。以后宋恩丞会比她高出许多的,他的肩也会比她的宽阔许多,就算让她把小腿架得高高,也完全没有问题。宋恩丞也喜欢李双睫把腿搭在他的肩头,无论是任何方式,好吧,成为一个男人之后他更喜欢后者,那样能看清她的一切。最爱那一片情颤的湖泊。 那时,两个孩子都很年轻。 对后来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你不看吗?”她低头问他。 “你看就好。”他擦了把汗。 “那我说给你听。”李双睫开始描述了,“距离零点还有五分钟,现在中心广场上人很多了,对街还有人不停地涌过来。马路上没有车,全部都是人,我看到了人民警察,但是他们没有管放烟花的人,他们只是在维持秩序……有人提前把气球放啦!好像是不小心松手了!” 宋恩丞说:“我看不到呀。” “那只气球是亮红色的,爱心的形状,上面有粉金色的鳞片。”李双睫伸出手比了一个爱心,在他的面前,“就是这么标准的。我们在路边见过的,有人卖这个,但是我们来不及买了。” “哦,我现在知道啦。” “现在还有两分钟,天呐,四面八方的人都涌过来啦,整个城市的人都在这里!我看到有人也像你举起我这样,把另一个人举起来了,但是他们都是大人,他们看得比我们还要远!” “我很快就会长高。”他信誓旦旦。 “比姚明还高吗?”李双睫低头问。 “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 “你少吹牛!”她笑起来。 “只有一分钟了,宋恩丞,只有半分钟啦,倒计时啦,三十,二十九,二十八……”她抻着他的肩头,兴高采烈地跟着人群倒计时,“五,四,三,二,一!”然后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浩大的钟声、烟花迸发响、人群欢呼时……如昨夜般,在宋恩丞的耳畔回响,转眼许多年过去,他个头已经很高了,但陪李双睫跨年的机会却不多啦,今年却倒霉地拆不了石膏。 他问:“我们在病房跨年吗?” 李双睫叹息:“只能这样了。” 好吧。 他正这样想着,就听到她难捱的笑声,转眼一看,他的病床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轮椅。李双睫骄傲地同他对视上,眉眼藏掖着狡黠的味道,她把手指搁在唇边,小声地“嘘———” “公主。”她朝他伸手。 “赶紧上南瓜马车吧!” 十二点的钟声,就快敲响。 不要耽误这场终焉的美梦。 第53章 夜逃医院比想象中的简单, 临近跨年,多得是病人想和亲人团聚,又不是所有人都像李双睫一样神通广大, 能搞到一幅灵活的轮椅。宋恩丞就这样被推着路过护士站, 偏偏李双睫还爱玩刺激, 故意在执勤护士面前停下, 递出一只笔:“我刚刚在地上捡到的, 是你的吗?” “谢谢啊!”护士感激地道,“真是的,一天到晚找不到,不是被顺了就是不知道丢哪去了。” 还能这么玩?宋恩丞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进了电梯才问:“这支黑笔好像是你自己的吧?” “对啊。”李双睫摊了摊手, “但医院这种地方就这样, 医护人员都要带着笔到处填表单的,你没有听说过吗:一百块掉在地上, 医生不会捡起, 但一支笔掉在地上, 医生一定捡。” “还有这种说法。”宋恩丞恍然。 李双睫颔首:“白衣天使也不容易, 咱们深夜出逃算是扰乱了医院秩序,理论上不占理, 送支笔意思意思。” 出了医院, 外头银装素裹, 今年雪下得比往年要早。宋恩丞还不大习惯坐轮椅被推着走, 他表现出拘谨,紧紧抓住两侧扶手。李双睫以为他是怕冷,拿出夹层里的毛毯给他盖上。 “我不是冷。”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漾开,“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害怕。” “为什么?”李双睫不以为然,“逃医威龙和逃学威龙,有什么区别?” “……还是不一样的。”他看向那只打着石膏的左腿,“如果你一会儿遇见危险了,别管我,撒开轮椅跑。” “哦?你是说什么样的危险?” 宋恩丞蹙眉:“我是认真的。” “大半夜出来,我就要负责你的安全啊,无论如何我有保护你的义务。”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71节 下着小雪,李双睫戴上卫衣的兜帽,随手拈走宋恩丞鼻尖上的一粒雪渍:“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我们?我和谁?” “所有的男生吧。” “好像,男性生来就肩负起保护女性的责任和义务,无论在哪个国度的教育体系中,教育者都向被教育者灌输着这样一种观念。会不会这样反而有坏处呢?我的意思是,让男性认为女性需要被保护,那不就相当于默认女性生来是脆弱的、容易被伤害的?” “我没有否认这个观念是利于女性的,但这份默认同时也让女性更容易被伤害了。”李双睫拿自己做比方,“我很弱吗?人们对弱女的定义究竟是什么?我需要以女性的身份承担可能被伤害和必须被保护的风险吗?” 她并不弱,宋恩丞忽然想起。 李双睫无论何时都强悍极了。 “我不喜欢人为标榜女性的弱小,即便她们确实遭遇了难以抵抗的困境,她们的弱,也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难道可以说男生就很强大吗?如果我是一个男生,你或郑揽玉或裴初原还会说出送我回家这话吗?我想一个男生是不会对另一个男生说这种话的,一个女生也很少对一个男生说,那,为什么男生就经常对女生说呢?他生出保护我的念头,会不会是把我当成一件易碎的占有物在对待?” “我、我没有想着占有你。” “是吗?”李双睫似笑非笑。 李双睫以左手推着轮椅,右手在他的耳朵上揉了揉。这是一个带些占有欲的动作,足以表达她现在的态度:“真的吗?我不信。我就想过占有你,把你变成我的小跟班、我的小工具。难道我是男生而你是女生吗?” 宋恩丞感觉耳朵都烧起来了:“我不是……我没说不行,但是我从小到大都是你的跟班啊。”他努力领会她想表达的意思,“我懂了,和男女没关系,只是因为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临到中心广场,人流开始拥挤了,四周被嘈杂如潮水的人声覆盖,比偶然的细雪更壮观。李双睫需要凑到宋恩丞的脸边:“你比我更不应该受到伤害,因为你是一个预备役运动员。” 宋恩丞的眼神闪烁。 “我、我首先是一个喜欢你的人。”他强调,“如果我没办法让你不受到伤害,那我也不想当什么运动员了。如果我明知道你有被堵的可能,我还无动于衷,那我就不配喜欢你了。” “我也是一个女人。”李双睫贴着他的耳朵,不免咬牙切齿,“如果没办法让我最在意的人避免伤痛,那我也会难受……但最重要的,即便他是我的东西,我也不会剥夺他为我受伤的权利。保护,并非弱小者的专权,你保护我可以是因为你喜欢我,也可以因为你喜欢被我保护……喜欢这种感觉吗?我正在履行保护你的义务。” 原来是这样。 她是在保护他。 一手为他扫去额发上的风雪,一手稳稳地扶住轮椅,她在保护他;在他倒下时及时赶到,因为他受伤而愤怒报复那些始作俑者,她在保护他;原来他在保护她的同时,她也在保护他。 真好,真幸福,宋恩丞鼻腔涌上来一股酸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语言无法形容,双向奔赴的温暖是从心头升腾起来的,篝火燃烧得噼里啪啦,呛到了冷风刮过的眼睛。他一直不知道他也是需要被保护的,李双睫比他以为得要在乎他的多。他想起,她总是会注意到他那些细枝末节的情绪。 更重要的是。 她接受到他的心意。 并且传了一封回信。 现在,宋恩丞就接受到这样一封初雪回信,信中告诉他不必逞强,不必非当保护的那方。他喜欢的人正在保护她,李双睫在说“我在保护我的东西”时,把“在”咬得很重,告诉他这是进行时。她不是说说而已,今夜的行程由她来筹谋,他是公主,她是……她是他的骑士。 李双睫一边同他说话,一边移动轮椅。她没有在广场上停留太久,她有更好的去处。附近的居民楼的楼顶。这里不必拼尽全力抬头,就可以看到绚烂的烟花和一团团放飞的气球,不必担心谁踩踏到他,谁的胳膊肘碰到了他。他的骑士,她以细致的心把他保护的很好。 他被温暖的毛毯照顾着,她却冒着风霜,肩上披着雪白的银河,眼角眉梢都夹杂着细碎的雪粒。这份上天馈赠的礼物使她美得更不真实。她若是披星戴月的骑士,为保护他而来。 宋恩丞何德何能被她保护? 他都嫉妒自己的这份殊荣。 雪夜寂静,远离人群的空旷显得孤单,年轻的人得以蛰伏一处。望着广场上缤纷的色彩,李双睫出了神,片刻后问:“当时怎么想的?因为我而挨揍,真出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她果然还是要问责的。“……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宋恩丞坦白了,“好吧好吧,可能我真的有点冲动了,我也对你有占有欲吧!不管怎么样,我不希望我家的李双睫被别人找麻烦。” “我是你家的?”李双睫反驳,“你是我家的才对吧,你妈和你爸都说了几百遍了,要把你赘到我家里来,你更是三天两头往我家跑?到底谁是谁家的?今天咱们就把这件事扯清楚!” “好好好,我是你家的。”宋恩丞举起手投降,“你说我吧,你骂我吧,像刚才那样就很好。我还是不习惯你对我太温柔,自从我挂了彩,到现在,你甚至没有给过我一个巴掌了!” “因为我舍不得。”李双睫把他的心里话说出来,“你只有一个学期了,待在我身边的时间,我舍不得;我不想那么对待你,我也不能那么对待你,我们之间的关系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里她提到分别,宋恩丞的眼泪掉了下来,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很迅速地用手背抹去了。这是分别之人提出的分别啊,这是第一次如此直面的分别啊,他像畏惧灾难一样畏惧它。 李双睫不会发现不了他流泪的。她看到了,低头,过分主动地挪到了他的面前。至此她又做出一件出乎宋恩丞的意料的举动———今晚她出人意料的地方太多了,多到让人害怕。 宋恩丞终于忍不下去,他的眼泪扑簌簌地落,像雪一样不停。他哽咽着声音,压抑的情绪得到缓释。他攥住李双睫搭在他膝盖上的手,要她起来。他不要她低于他的视线去交谈。 她对他好的太过了,他也很惶恐,他就是这么一个对不起太多爱的人。从小到大的李双睫都是那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样子,没有见过她为了谁弯下膝盖,以这样低伏的姿态。他就希望她那样,永远目无一切那样,不希望她为谁改变,即便是宋恩丞自己,也不行。 “你就不应该对我太好。”他悲哀地说,“无论我对你做了什么,或者为你做了什么,你就和从前一样对待我好了。你对我越好,我越觉得你是因为分别才对我这么好,是因为以后都不想产生交集才对我那么好,还有一个学期啊,一个学期的时间,我不要在……不在……” 他因为哽咽,没办法说清楚了。 李双睫趴在他膝盖上,耐心等。 “我不要在这种和你分别的情绪里,度过这一个学期,我不可以的,那太漫长了……我们就高高兴兴的不好吗?我现在后悔了,就当没有我亲你这件事,我们就是很要好的朋友,而不是你刚才说的‘和以前不一样的关系’,就算以后你上大学,我去打比赛,也是好朋友。” “晚了。”李双睫说,“事实就是,你已经亲过我了,我们也超过朋友的界限了。”她因为他的怯懦而不满,“你的底气呢?你的担当呢?你刚才说对我有占有欲,这就是你的占有欲吗?” “我……”他咬住唇,“难道我要那么自私,说什么我去打比赛的这些年,你不要和别的男生在一起吗?郑揽玉、裴初原……你身边总是有那么多人,什么时候又蹦出一个谁怎么办?” “自私有什么不好?”李双睫理所当然地道,“我就可以自私地告诉你,宋恩丞,你出去比赛这些年,无论是身是心都为我牢牢地守好了!身体上,我不允许你再受些没所谓的伤,就像珍惜我一样珍惜它;你的心也不许喜欢上别人,要和以前一样,只注视我一个人就好。” “你……”他闭了闭眼。 “你可真、可真自私。” “对,我李双睫就是这么自私,你难道是第一天知道我自私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就是我一手养大的玫瑰。说的没错啊,我的梦想全部贯注你身上,看来你这辈子只能归我了。” “所以我不许你那么说,宋恩丞,我不允许你往后退了。我不允许你自作聪明,说什么就当以前没发生过,我不允许你说着我的世界很大就擅自远离,我允许了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李双睫想了想,又坚决否认:“不!我现在一点机会也不会给你了!你就说,说你刚才说的就当亲我这件事没发生过,只是一句玩笑。你立刻就说!不能带一点点犹豫!不然我现在就把你连人带轮椅推下去!待会儿新年钟声和你的惨叫声就一起响起!我就变成新年里第一个杀人犯!” “你、你……”宋恩丞错愕了一瞬,抿着泪,笑了,“你怎么能这么霸道呢,李双睫,你真是太太太霸道了……” “对。”李双睫当起了无赖。她索性用双手囚住轮椅的两侧,趁着他站不起来,趁着他现在被她拿捏在手里。她耍横地闭上眼,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你撤回,不然我就这样!” “我撤回,我当然要撤回。本来就是情绪上头说的话嘛,我才不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呢。那个晚上,我都已经想好了,你喝酒了,我可没喝,我都下定决心我们之间没有回头路了,我要你想清楚和我的关系,即便你想明白之后拒绝我,给我个准信,也比我一个人不上不下地吊在那儿要好。” “……那你为什么哭呢?” 对啊,为什么又哭了呢,宋恩丞问自己。说没两句,眼泪居然又掉下来了,不受控制般。他多欢喜啊,可他多害怕啊,他幸福到惶恐,又唯恐这是一场美梦,梦醒了,他就从午夜的梦幻马车坠下来了。如此众星捧月的李双睫,她就该是高悬的月亮,可她现在在做什么?她居然在对他求爱! “这太不现实了……”他摇着头。 “这是幸福的眼泪吗?”她接住。 热融融的泪水,熔化在通红的指尖上,李双睫用手指勾走了他的眼泪。宋恩丞更尴尬了,他要擦掉,她却不让———他哭的机会多罕见啊,从小到大,她还没见过他掉眼泪呢。 将指尖放在嘴里尝了尝。 “幸福的眼泪也是咸的。” “是吗?”他害羞到不敢同她对视。 烟花声里,两个人呼吸着雪和氧。 一时难言。 “新年快乐。”钟声散尽后才补上。 宋恩丞说:“最精彩的一次跨年。” “言之尚早了吧,公主。”她挑了挑眉,轻佻地有些勾人,“等着吧,李双睫还要和你跨许多许多的精彩的年。” “但是现在。”她看着他止住的眼泪,松出一口气,自发地微笑起来,“我把我的公主保护得很好,她现在不哭了,也不再郁郁寡欢了,作为一位优秀的骑士,我有什么奖励吗?” 宋恩丞不解其意。 李双睫抱怨:“我脖子都抬酸了。” 他立刻意会,她竟然在朝他讨吻呢! 第54章 这还是第一次。 李双睫把选择权交给别人。 这感觉对她来说新奇极了, 其实她同样有个试验要做,这和那难以启齿的事情相关。她想试试,如果是和宋恩丞待在一起, 是否可以克制那古怪的色瘾——— 她戒色有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 只要身处宋恩丞的病房, 让他待在她的视线之内, 李双睫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一明白他受了伤, 她的心就软乎下来,只剩下一个念头: 希望他快快好起来。 这念头帮助她渡过难关,帮助她拒绝郑揽玉时不时的卖萌撒娇,裴初原明里暗里的勾引。她义正严辞回绝两人:小子们, 我没心情和你们情情爱爱, 我一下课就要去看望宋恩丞! 后人(主要是裴初原)评价宋皇后一生功绩, 总是绕不开华高一战。此战可谓险中求胜,以命搏宠, 好在他也是该死的奸计得逞, 重新赢得李皇的宠爱(疑似夹杂个人恩怨)。 目前为止, 宋恩丞当然也是她最喜欢, 也最应该喜欢的人。墙头马上摇一下香菇就知道,李双睫最爱的男人是谁。是的, 她当然可以在外面乱玩, 寂寞时找几个姿色尚佳的凯子, 但宋恩丞, 他是家。女人再怎么流浪都是要回家的,家里,有热热的炕,有美美的老公。 那很温馨了。 此时此刻, 李双睫轻轻地扬起脸,宋恩丞却对她束手无策。因为在真正的权力面前,无论怎么做都显得像被支配。好像他可以亲她、抱她,或者更过分,但都在她允许的范围内。他该怎么做呢?宋恩丞想,他现在最最最想做的就是———擦去李双睫肩头厚厚的积雪。 他就这样做了。 李双睫很意外,问:“就这样啊?” “……呼。”宋恩丞抵住她的额头。 “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少年忍耐着、闭上双眼,用滚烫的鼻尖贴住她的,蹭了又蹭,“要么就先停一停,要么就……算了,我们都应该等一等,李双睫,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李双睫深吸一口气。 是的,她十分清楚。 靠着强大的意志力,他忍住了,那么她也可以。李双睫注视着他紧紧抿住的唇,视线在彼此的诉爱中切割,分裂、再重构完整。但不太容易,有一瞬间她预感宋恩丞快要吻上来,就像小动物因为饥饿而靠近储存过冬的食物,可还没有到真正的冬天,不可以提前食用。 太喜欢了,所以分不清嘴唇应该先吻住,还是含住、咬下去。也是因为太喜欢了,宋恩丞嗅闻着她的气味,有一瞬间他想要吃一口她,把她藏进他舌头下,有热度的口腔裹藏住她。 有这么一瞬间。 李双睫也是。 但。 忍吧,有什么办法?色字头上一把刀,插在心上就是忍。两人相互依偎着取暖,等到广场上的人散尽才下楼。被李双睫推着在雪地里行走,宋恩丞甜蜜极了,他都有点不想好了,就这么在轮椅上被她推着走一辈子也行……想了想,还是算了,残疾小将军必须站起来! 因为他不会那么多姿势。 回了病房,须得挨上一顿护士的骂,不过就算再选一百次,这趟跨年也是非出去不可的。时间也很晚了,病人该睡觉了,李双睫给宋恩丞掖上被角,开了一盏小夜灯,学到天亮。 天刚蒙蒙亮,李双睫感觉灵魂要飞升了,赶紧起身让自己清醒一下。在走廊里吹了一会儿冷风,回病房收拾好书本,背上书包。宋恩丞还在睡觉,这家伙,什么动静都吵不醒他。李双睫走到门前,脚步一顿,又急匆匆地折回去,偷偷在他额头落下一吻,转身离开了。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72节 医院离学校不远,走个十五分钟就能到,李双睫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杯美式,带上耳机,一边听英文听力一边喝。到校门口,远远就瞥见那方漆黑的挺拔身型,竟是熟人。 “会长,早。”她先朝他打了招呼。 有外人在,裴初原很克制地回应。 李双睫摘下耳机,感到非常新奇:“怎么了这是,会长大人今天亲自来站岗?高级干部也要下基层啊?” “做做面子工程。”裴初原轻咳一声,朝她挪近一些,才低声说,“今天有教育局来视察,主任安排的。” “都期末了,有个毛线好视察?” “不知道,主任通知得很仓促。” 看她一口口啜着咖啡,不时习惯性捏眉心,裴初原问:“昨晚没睡好?” 这不废话吗!都期末了。 千年的狐狸装什么聊斋。 李双睫眉也不抬,只是试探道: “哟!看你这样,一晚上没睡?” “……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裴初原煞有其事,“这可不行,再怎么学也不能这样啊,你的身体怎么办?” 还在装。 “那你睡了多久?” 裴初原不说话了。 两位常年霸榜的顶级学霸对视一眼。 李双睫叹息:“正经人谁熬夜啊?” 裴初原说:“是啊。” 她又问:“你考试前会熬夜学吗?” 他连连摇头:“我不学,你学吗?” “谁大晚上学习啊,效率多低!” “晚上学的那还是正经知识吗?” 两人碰了碰拳头:“下贱!!” 僵持了片刻,裴初原决定说实话了:“我真的好困,看地理看到四点钟,我实在熬不住了,睡了两个小时。” “我知道,我看到你眼底的红血丝了。”李双睫沧桑得就要点根烟,“我昨晚根本没睡,学到天亮了。” “怎么做到的?我已经把所有能试的办法都用过了,还是犯困……我甚至把风油精泡在水里喝了下去!” “喝东西没用!”李双睫老练地摆手,“你要睡,神农尝百草都没用,你那破办法我早八百年就试过了。” “那你是怎么熬到天亮的?” 李双睫的答案:“意志力。” “你切记,身体扛不住的时候,意志力会带你杀出重围。”她说,“每一次,我都会把和你、还有郑揽玉的总分差张贴在书桌上,床头柜前,卫生间的镜面,所有我能看到的地方!” “有好几次我就快撑不住、快睡着了,可一想到下次考试会输给你们这些烂货,比做噩梦还可怕!”她至今仍然害怕那种危在旦夕的紧迫感,“我要和你们拉开差距,才能睡得安稳!” 裴初原释然了:“难怪,我怎么考得过神呢……不过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俩一个年级第一,一个万年老二,现在估计是老三,明明成绩很好,却在这里讨论熬夜大法,有点悲哀啊。” 李双睫可算找到了知心人,痛批当代教育体系的弊端:“天天都在考试,都在排名,不是你焦虑就是我焦虑,要我说,这么在乎这个分数体系干什么啊?它会把人的付出给异化掉!懂吗?打个比方啊,你学三个小时考五百分,我学十个小时考七百分,完了月底一结算,哎呀,我全年级第一!一看人家天天都在玩考五百分,可我真的比考五百分的人高兴吗?” 她苦笑:“那也未必吧。” 裴初原说:“但真让你天天玩,考个五百多分,连个一本线都要费力去够,你也不愿意吧?躺又躺不平,爬也爬不起,这才是当代学生最大的弊端,说到底还是和个人选择有关系。” 一直在旁边偷听的徐珊终于忍无可忍:“你们够了,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二,能不能关心一下我们这种真考五百多分,连一本线都摸不着的普通高中生啊?一帮子low货一帮子装货!天赋型学神勿近,努力型学霸更是滚开!理科神女一巴掌,咱们会长更是两巴掌!” 李双睫指着不远处金发碧眼转校生: “这个最装!纯纯的精装小洋货!” 郑揽玉对此毫无察觉,这可怜的洋玩意昨晚也熬了个大的,现在看世界都是黑雾沉沉的,仿佛要和仙家对上话了。早餐时安缇娜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在地铁上千万不要坐过站了,郑揽玉说好的爸爸,安缇娜说你这孩子,我是妈妈,郑揽玉就眯着眼说爷爷我要出门了。 安缇娜说:“孩子,你没换睡裤。” 总之,有惊无险地,郑揽玉成功抵达学校大门,并且在黑压压的人群里看到了唯一发光的存在———主人。 主人? 主人! 眨巴眨巴我们的小绿狗狗眼,郑揽玉生怕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看,是水灵灵的主人嗷!竟然在校门口遇到!太好啦!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好什么,但能遇到主人就是太好啦! “主……咳,班长。” 怎么回事,校门口怎么这么多学生会的人?郑揽玉吐吐舌头,又看到主人身旁的裴初原。这可大事不妙了!立刻开启一级戒备状态!他朝着坏人汪汪叫起来:“就知道骚扰主……” 李双睫一把捞过笨蛋小金毛,手动为其闭麦。这大庭广众之下的,实在是太扰民了!梆梆敲了两下脑袋,小狗的眼神一下子清澈了。他望着李双睫,露出超可爱笑容:“早上好!!” 早上好个屁啊,这个世界到底谁在好了?李双睫本来要骂狗了,看他眼下明显的黑眼圈,一时也没了脾气,她心中顿然涌出一股无处宣泄的怜悯:主狗二人是多么、多么命苦啊! “你这小笨狗,快过来吧……”她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瞧瞧你这熊猫眼,你昨晚睡了个啥啊?” 郑揽玉说:“主人,我睡的是床。” “完了。”她扶额。 “又学废了一个!” 如此一来,年级第一、年级第二和年级第三都站在学校门口欢迎局里领导来视察。领导们大受震撼,说没想到排面摆得这么足。校董们表面陪笑,心底也纳闷,这三小只干啥呢? 领导们走后,裴初原也松了一口气,遣散了学生会的人,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离早自习下课还有一段时间。”又问李双睫,“看你早上好像没吃东西的样子,要不要去食堂吃点?” “好啊。”李双睫说,“你请客?” 她捞起郑揽玉,“还是你请啊?” “我请。”张国栋从身后一把搂过三人,“了不得,我们的铁三角小队今早这么给我面子啊。” “碰巧路过而已,果冻叔叔别自作多情了。”李双睫揶揄地问,“今天发工资了?这么阔绰。” “怎么说话呢,你这孩子!”张国栋老是一副笑眯眯的憨厚模样,“我是有件事和你们谈谈。” “什么事?”李双睫很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告诉你张国栋,别以为我是你侄女就可以帮你徇私!你怎么提的那辆新车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早就劝过你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不听,现在东窗事发你倒知道找上门了?我们是不可能帮你的,你就等着组织严查吧!” “胡说八道什么呢。”张国栋端来了三碗热腾腾的汤面,推到众人面前,“先吃吧,填饱了肚子再说正事。” 李双睫:“我不吃!我不吃!人民吃了吗我就吃?你先说是什么事儿。” “哎呀,就是上回去北京那事儿,清北两校招生办都很珍惜你们三位人才,愿意免高考破格录用,也就是说提前保送。你们回去和父母商量商量,有意愿的话,来我办公室聊。” 裴初原问:“所有专业吗?” “对,所有专业任你们选!” 郑揽玉更好奇的是:“那如果我们现在就决定好上哪所学校的话,我们还要在学校念书吗?高考是不是就不用参加啦?如果九月份就可以直接上大学的话,我们不就算跳级了吗?” “对,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太好啦!主人!”郑揽玉高兴地从板凳上跳了起来,“这样我们大学也可以一起啦,说不定还能同班呢!” 裴初原下意识看向李双睫。 他也想知道她的心仪院校。 李双睫却缓缓地停下筷子。 她疑惑地道:“……我们?” 郑揽玉心中涌现出不安。 “主人、你、你不想……” 李双睫却冷漠而坚定地摇头:“嗯,我不想直接保送,我会参加高考。” 张国栋:“当然,这只是一个建议、一条可供选择的路,你们也不必太快做下决定,这个保送的名额校方会为你们保留的。你们也可以多学一年,参与高考,没考好再用这个名额。” “不是。”李双睫吃完最后一口面,擦着嘴说,“我没有把这个名额当成退路,我只想体验高考那种紧张刺激的氛围。直接保送,太简单,没有体验感,我学习又不是为了考大学。” 张国栋劝说:“还是好好想想吧。” “不,我在想,我一直在想。”李双睫站起来,抢过裴初原鼻梁上的眼镜,为自己戴上,“按理来说,你这个级别的主任还无权评审我,但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我可以告诉你。” “当年要不是那个扬言女生学不好理科的老师,或许我现在和宋恩丞一样,是一枚体育健将……当然,为国争光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学习理科对我来说,可能有更广阔的天空。” “有时候想想,这成绩要多高才算高啊,我们有的同学,成绩已经十分拔尖了,还总想着再进一步。这考场之上,可谓是风光无限,诱惑无限,也是风险无限,就看你如何把握了。” 郑揽玉不求甚解: “什么意思呀?” 李双睫用六字概括: “我要,制霸全国。” 第55章 张国栋一时说不出话。 要是别的学生说出这种不知好歹的话, 他好歹得教育教育,可说这话的是李双睫。挚友的女儿就是这样的人,当初放弃体育转而学理科, 就因为别人的一句女生是学不好理科的。现在, 她又二话不说放弃了保送名额, 只因为……只因为要给自己的人生增添一点难度。 更出乎他的意料, 另一个人果断地站了出来:“主任, 既然李双睫放弃,那我也放弃吧。” 是裴初原。 张国栋苦口婆心:“人家李双睫胡搞是因为她怎么考都考得好啊,你见她考差过一次吗?就她这样的,到哪儿都有退路啊。裴初原你呢?你能保证和她一样发挥稳定吗?我记得上回联考你的成绩并不理想吧, 你就跟着她瞎胡搞……这次保送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你明白吗?你是文科生, 能选到自己心仪的院校和感兴趣的专业, 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裴初原欲言又止:“主任,我……” 郑揽玉却紧随其后:“我也放弃!” “主人。”他忠贞不二地看向李双睫, “我说过, 我会誓死追随你, 天南海北我都跟着你去!” “你们这……”张国栋示意李双睫, 想让她帮着劝两句。李双睫才懒得管别人什么想法,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 他们放弃与否和她没半毛钱的关系。她该学习了, 她二话不说往外走。 她这一走, 其余两位的魂也跟着她走了, 只剩两具没有思考能力的躯体坐在那儿。张国栋叹息一声,嘴里嘀咕不着急不着急,说让孩子们先好好准备期末考,考完再给答复也行。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73节 郑揽玉虽然不喜欢裴初原, 但对他放弃保送的决定意外极了。饶是这个迟钝的,也看得出裴初原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这个家伙做什么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连说出口的话也是。 “为什么?”他问,“为了主人?” 裴初原起身:“我不是你这笨蛋。” 郑揽玉追上他:“你怎么这样……” 裴初原冷淡道:“我不是为了她。” “不是为了主人?”郑揽玉才不信。 “因为她和为了她,是两个概念。” 裴初原说:“我也奉劝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前途不是儿戏,不要为了谁而随意做下决定。我要参加高考,是因为我觉得我一定能做到。你也许仍然抱着追随她的想法,但是,我。” “我一直抱着打败她的想法。” 他没回头,声音铿锵有力。 “真可怜,你不知道,这也正常。”他残酷地勾起唇角,“我和李双睫,是朋友,也是有始有终的宿敌。我和她的关系,才不是你这种儿戏的主狗关系……别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简单。” 郑揽玉不明白,他确实听不懂裴初原话里话外的意思。笨蛋小金毛暂时想不明白这些事,他只知道,主人不抛弃他,他就会一直跟着主人,他没听懂情敌嗤笑他过分的……愚忠。 总之,郑揽玉回到班上的时候,李双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神秘而强大的主人,临近考试就是这样,会把自己藏起来闭关修炼。可怜的小狗揽玉又得一个人孤零零地上课了。 【我和她的关系】 【才不是你这种儿戏的主狗关系】 下课铃打响,郑揽玉仍望着窗外发呆,心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哎呀!下课啦!得赶紧找到主人才行!他发动小狗鼻子,图书馆里嗅闻了一圈,自习室嗅闻了一圈,一无所获。 主人到底在哪里呢? 最后,郑揽玉在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了主人———上次三人秘密特训的小教室里。这间教室里也承载了一些回忆,两天一夜,一套套试题,还有红黑笔反复勾勒出的希望。 李双睫一个人坐在教室里,不看书也不写题,就这样面对写满了板书的黑板,一言不发。唉,主人肯定是在思考学习的意义,郑揽玉钦佩地走过去,就看到李双睫的头缓慢下沉。 就快要砸到桌上。 他赶紧上前接住。 原来是犯困了呀。 主人的脸被托在掌心,脸颊一侧的肉被挤压,显得另一侧更蓬松。大抵是因为他接的动作太轻柔,李双睫并没有醒,只是他手上需要支撑的力量更多,一点点的、再多一点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李双睫已经把脑袋的重量全然交付给他,显然是把他当成桌子一样使了。郑揽玉大气都不敢喘,他可不能辜负主人此刻的信任呀。于是,右手托累了换左手来托,左手托累了再换,就这么循环往复。直到两条手臂都酸得沉甸甸了,他还不忍心叫醒她。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也尽情地观察主人:熟睡的主人。被他的身躯遮盖住阳光的、阴影之中的主人,她那饱满而可爱的脸颊,平静无澜的眉眼,她纤长漆黑的睫毛,根根分明。 他可以数她的眼睫以消磨时间,也可以观察她浅眠时呼吸的频率,她在他的掌心,像一片沉甸甸的羽毛,既轻又重,让他棘手地应对。少年的情窦初开,一发不可收拾,他身上的校服像一张海蓝的情书,日晕刻印在她眼窝里,映出的是蓝色的光棱,像一条小小丝带。 他的心在动,非常痒,那是什么感觉呢?他把拇指刮了刮她的眼窝,然后是鼻梁、漂亮的鼻尖。他不禁想,其实睡着的主人就像一只骄傲的小猫,也好想把她抱进怀里亲一亲啊。 我们的小金毛有了这个想法,然后他就立刻开始行动!先是挪到主人旁边的座位上,然后一手撑住主人的双腿,一手依旧托住主人的脸。他克制着喘息,费了好大的力,终于把她抱到怀里……主人醒过来之后会生气吗?郑揽玉只知道,如果他现在亲她,她保准生气。 可是他真的好想亲她啊。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如果不经过主人的允许就亲她,到时候她发现了,他的小脸蛋肯定要被扇红,他也会被扇哭的,那可不好呢!也许是熬夜熬成了,我们的郑揽玉灵机一动,他想起主人说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和她讲,也就是打报告。郑揽玉赶紧打一份报告就好了! “您好,主人。”他在草稿纸写下,“我是郑揽玉,您最忠诚的小金毛寻回犬。刚才我进来,看到您的脸蛋要和桌子亲嘴了,这可太坏了!桌子那么坚硬,你的脸蛋肯定会被亲坏的。但是,我的嘴可是软乎乎的,绝对不会伤害到主人,所以我特此申请,代替桌子亲主人!” 申请人:郑揽玉 写完了申请,也不管主人同意不同意,郑揽玉赶紧放下笔,托起主人的小脸蛋嘬了一口。 哇!这声音可真响啊!郑揽玉吓了一大跳,做贼心虚,左右看了看,再若无其事地低头。李双睫没有醒,放松地靠在他的身上,他俯瞰的视角,能看到她轻轻往外呼气的下唇瓣。 主人在睡觉,因此她的嘴没有说很伤狗的话,郑揽玉喜欢主人睡觉的嘴啦,他要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他把主人的嘴亲得湿漉漉。太喜欢啦真受不了!他要啃,啃啃啃啃啃。 “……唔。”李双睫蹙起眉头。 郑揽玉没有意识到危险正悄无声息来临,他只看到主人轻呻时张开的唇齿,还有抵在齿内的一小截舌。深红的,被唾液浸淫得潮热。很温暖的感觉。冬天来啦,小狗也需要找温暖的地方过冬,主人的口腔似乎是不错的去处,郑揽玉想,有比那里更潮热舒服的地方吗? 想起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主人也在他的嘴巴里过冬,那时候主人可没给他打报告啊!但主人是上级,他原谅她啦,现在他也要在主人嘴巴里吃饭啦,也请主人千万不要怪罪他。 郑揽玉从托住她的脸。 到摁住她温热的脖颈。 再到扣住她的后脑。 还不可以,还不够,不够温暖怎么过冬?可愈往主人的嘴巴里面挤,愈觉得永远不能够。他轻轻一捏主人的下颚,主人就敞开了任他索取,这样才好,这样才是慷慨的好主人呀。 尽情地享吻,松开黏腻的银丝。 “主人……”他喃,“亲不够呢。” 说罢,又要俯首去亲。 亲到的却是她的下巴。 李双睫躲开了,与此同时她也醒了。躲开是下意识的举动,她的眼中充斥着十足的戒备,却在看见眼前金灿灿的卷发时,变成了纵容与无奈。郑揽玉知道自己做了错饭,很愧疚。 她清冽的眼中,红血丝比清晨时少了些,却仍然止不住的疲惫。她明明应该好好休息的,她难得睡一个好觉,他却硬要把她亲醒———他完全可以轻一点的,但他、他忍不住嘛。 “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她闭了眼,揉着眉心。 “我想主人啦。”不由自主撒娇。 她没说什么,往他肩头靠了靠。 “我睡了多久?”她问。 “没有很久,几分钟。” “说谎。”李双睫笑了笑,“我上次看黑板上,时钟还是十二点,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哎呀主人……我们才睡了两个小时的主人……”郑揽玉太心疼她了,“你多休息一会儿吧!” “是,很困。我正打算再休息一会儿,但我有一件事必须要问明白。”李双睫话锋一转,“我是怎么从座椅上睡到你的腿上呢?又是怎么把自己的嘴巴睡到你这只小狗的嘴巴上面呢?” 郑揽玉狡辩:“我打了申请的……” 顺着他的视线,她看向那张报告。 “你管这个叫报告啊?我看过了吗?我同意了吗?”她用力地刮他鼻子,“这属于先斩后奏了,你知道吗?” “主人~”郑揽玉被抓包本来就害羞,现在李双睫还批评他搞一些聪明,小聪明啊,更是搞得他无地自容,把脸埋在她肩窝里嗷嗷乱叫。李双睫也笑了起来,抬手揉他毛茸茸的发顶。 “是不是太想我了?” “是啊!这些天你对我可冷淡了!”郑揽玉可算找着苦头诉说了,“每天不是学习就是学习,然后就是去医院,你再不理理我,我就要闷死了!我要把自己闷死在你这个坏主人身上!” 他说罢,憋气,一头钻进她的怀里。 “诶,诶。”李双睫被他闹得想笑。 “好了。”她哄骗似的捧起他的脸,“这段时间我确实有点忙,一不小心疏忽了你,理解一下主人,好吗?” “我没有要怪主人的意思……”郑揽玉扭扭捏捏,“我就是……唔,就是说一下而已嘛,说一下也不行呀?” “真没有怪我的意思?” “主人忙,我理解的。” “乖小狗。”李双睫暂时还不想从他身上下来,毕竟人坐着肯定是比椅子舒服的。但郑揽玉一只腿让她坐也不方便,她索性翻身跨坐在他身上。郑揽玉扶着她的腰,表情不是很愉快。 “腿、腿好麻……”可怜的家伙。 “怎么?我不是只睡了几分钟嘛?” 唉,好话说不过三句,主人就是喜欢欺负他。郑揽玉不是不高兴,只是看她揶揄地微笑,他总是想咬一咬她那扬起的酒窝。主人近在眼前,此时不咬更待何时?郑揽玉嗷呜一口。 主人的脸颊肉。 嘬嘬嘬嘬嘬。 “不许再嘬!不然我赏你小巴掌!” “我应该是饿了。”聪明的小狗懂得给自己找借口,“我中午没吃饭!我在等主人睡醒一起吃便当,等的有点饿了,才偷偷吃主人的小嘴巴的!” “再饿也不能吃我的小嘴巴。”李双睫想到刚才被吻醒的感觉,身体里某种隐秘的欲望悄悄地复苏了。她倏然变色,突然想起今天是她戒色的第三十天,明明都快满一个月了,可…… 就这样被郑揽玉毁了!! 想到这里,李双睫是真的生气了,拽住郑揽玉的衣领,一左一右两巴掌。 “我要教训你!”她满脸的懊恼,“我明明都已经戒了,我都已经改了……你为什么还要来勾引我?!” 郑揽玉被打得蒙了圈: “戒、戒什么啊主人?” “戒色!”她承认,“我在戒色!” 真造孽,她后悔得想给自己两巴掌。 她做错什么啦?她都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了,还是被郑揽玉这缠人的小贱狗偷袭了!但转念一想,破戒也好!也不错!她早就不该自欺欺人了,她就应该做一个俗人、贪财好色…… 尤其是好这小洋狗的色!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摁住郑揽玉吻了起来,把这些日子压抑的欲望,全部都发泄到他身上!她在他身上作恶,一边恶狠狠地吻他,一边把手伸进校服,顺着硬邦邦的腹肌往上…… 一把拧住! “呜呜呜……”郑揽玉痛极了。 吵死了!李双睫用嘴唇去堵他。 她拧,她扯,她仍旧得不到发泄。她干脆把他的衣摆推上去,让他自己老老实实抓着。她使着坏,潮红着脸问为什么,为什么色瘾偏偏找上她!偏偏折磨她一个人! “不……不是……”郑揽玉左手撩起衣物,右手盖住自己的脸,他轻声,“不是的主人,也折磨我……我……啊……想你的时候……想主人的时候……也会……嗯嗯……” 李双睫倏然停住了。 她问:“……什么?” 第56章 自尉, 不是什么羞耻的话题,李双睫又不是没干过。但郑揽玉,这可是郑揽玉啊, 亲个嘴就红温, 被咬两口小咪咪就嗷嗷叫的家伙, 他真干过吗?小洋人自尉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74节 她不咬他了, 兴致盎然地问: “说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郑揽玉先是委屈巴巴地把校服放了下来,布料擦过的感觉,既疼又痒,让他沙哑着嗓子, 讨论这种事也让他有点羞涩, “就是……之前半夜跟你打视频的时候……我……我幻想……” 等等, 那是什么时候,李双睫没有印象, 依稀想起来是她和宋恩丞喝酒的那一夜, 她喝了不少, 接了他打过来的视频电话。我们的郑揽玉那时候还没有爱上李双睫, 只是存着和她做朋友的心思,可突如其来的幻想, 让他意识到自己对主人的心思并非朋友的那般纯洁。 那一夜他辗转反侧, 抱着被子翻来覆去, 感觉身上到处都点起火苗, 把整张床烧起来了!他的身体已然成年,心灵却还有一段距离要走,要说一个青少年到成人的距离,有人用了很多年, 而我们的郑揽玉只用了一晚。这一晚,他从愧疚羞涩、到逃避不得,最终接受。 这一晚,注定不同寻常的一晚。他渴望在梦里和主人翻云覆雨,可现实就是他无法入睡,睡着之后也什么都梦不到!那种得不到的感觉反而更抓心挠肝,因为幻想应该是潜意识的行为,也就是说他不费力气就能完成。如今他得主动去想,这和被动之举由又不太一样。 在卫生间里,他注视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尾,想象主人的手,或者唇,落在上面的感受。他主动地想起她,在日光出现时。明明已经熬过一整个苦难的夜,却最终溃败给了清晨。 太阳升起来了,郑揽玉从卫生间到房间里。他苦苦地坐在床的中央,一半肩盛满了阳光,另一半肩却始终躲匿在黑暗里。他咬住嘴唇,心想究竟该不该,究竟这样能否被被允许? 想着主人。 自我安慰。 to be or not to be 生存,还是死亡 that is the question 这是一个问题 是维护平稳的朋友关系的情感,还是堕入更深、更亲密也更危险的爱情?爱情都是危险、不安稳的。在这之前,郑揽玉没有想过,不知道主人也可以是爱人,在这之后他却了然。 主人可以是: 霸道地把住,轻声在他耳边询问喜不喜欢。也可以是扣住他的肩头,吮咬他喉结侧边的青筋。主人也可以在他耳边喊他乖宝宝,温柔地吮去他眼角的泪水,逼迫他释放在她掌心。 嗯呃。 主人。 “……主人!” 情迷意乱到了顶峰,他慌乱地喊,至此再也无法欺瞒自己,因为不是别人而正是她。原来他已经喜欢她到了这个程度,他仰慕到要把自己的第一次交付给她,即便是在幻想之中。他的手也不是他的了,不能擅作主张了,那是主人的手,是主人在操纵着他。 不,不要,不可以再弄了。含羞带怯,嘴唇被咬出淡淡的血腥味,克制和放纵来回拉扯,最终全部落在郑揽玉的掌心。他错乱于自己的灵魂,他看到的不是□□,而是肮脏的欲望。 真可耻,真不堪……他怎么能做这种事呢?郑揽玉拼命告诉自己,他不是淫放纵欲的人,他受到过良好的性教育,知道这就是正常的生理需求,女生和男生都可以拥有。可是……可是……还是好羞愧,感觉像什么东西被剥落,像赤肤裸身站在阳光中,一切无所遁形。 他怎么可以幻想主人操他呢? 嗯,唔,还觉得,那么舒服。 所以,这才是那个早晨他向李双睫道歉的根本原因。他还是有所隐瞒,只说了很小一部分,对自我安慰则闭口不谈。如今他自乱阵脚说了出来,怎么办?只能让主人看笑话了。 李双睫又问:“那是什么感觉?” “那时候已经很困了,但很舒服。” 郑揽玉抿了抿唇,又问:“你呢?” “我什么?”李双睫惬意地抱着他。 “主人……也偷偷自尉吗?” “那不然呢?”她不假思索。 “还有,什么叫偷偷了?自尉就是自尉,还用遮遮掩掩的?说的和很见不得人一样!”只是,她似乎忘记什么时候第一次了,只记得学习烦闷或者感觉来了,比较有几率做手艺活儿。 “你也不用感到羞愧。”李双睫说,“虽说男生不比女生,男生要更注重名誉、贞洁、检点,但性冲动乃人之常情,谁会都有,自己的身体自己做主,只要别把家伙事儿弄坏了就好。” “主人放心!”郑揽玉立刻担保。 “我的家伙事儿非常坏不了的!” “真的?”她坏笑着抬起手。 “吃一吃小巴掌也坏不了?” “这……”郑揽玉有点犯难了,他只知道他的家伙事儿非常有活力,特别是遇见主人的时候,但吃小巴掌嘛……会不会太痛呀?小巴掌扇到脸上都疼,扇到家伙事儿上会疼晕过去吧。 “那应该很坏了。”他可怜巴巴。 顺着他的视线,李双睫低头,随他一起看向它。布料被撑得轮廓分明,明明是被遮挡的,却给人无所遁形的感觉。郑揽玉实在不愿意承认,主人的目光,似乎……有点太好色了。 李双睫吞咽了一口唾沫。 她是突然想起来: 她没见识过洋货。 虽然之前说过洋屌也没什么值得吹捧的,但郑揽玉可是她的同学啊,同学可是你最亲最近的人!怎么能不见识见识呢?再说了,小洋男人这浑身上下都是白白嫩嫩粉粉的,想必,就连那里也不例外吧。这对吗?你一个普通臣民,居然在裤兜子里藏这种九九成稀罕物! 你应该上供给天子才对啊! 这么想着,李双睫让他别废话,赶紧掏出来看看。这可把郑揽玉吓一跳,这可是学校啊!他开始阻挠她扒他裤子的魔爪:“别别,主人,饶了我吧,我们还是……还是学生呢……” “你是学生?”李双睫冷笑一声,“我还是皇帝呢!废话少说,是好是坏,我一试便知———” 下一秒,两人同时噤声。 李双睫没想着这么直接。 但打斗时她的手确实误碰了。郑揽玉吓得脸都白了,不知道主人要干什么,只知道再这么下去会有坏事发生:这不是可以随便让人碰的东西,他要留给未来老婆的! “你……你……” 郑揽玉难过极了。 “我怎么了?你自己不也是这样玩的吗?”她抬眼,却看到郑揽玉以一种近乎绝望的姿态看着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她问。郑揽玉不说话,只是一味地掉眼泪,他抬手去擦,眼泪越掉越多,最后变成小小的河流。 “嘿!”李双睫立刻松开,“好了好了,我不碰了!……你怎么胆子这么小?碰一下也不行?” “妈咪告诉我……不要随便让别人碰……再亲的人也不行!”郑揽玉抽抽噎噎,“你还乱玩我,呜呜呜……” “我是别人吗?”李双睫诧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困糊涂了是吧?我可是你最亲最近的主人啊!” “主人也不行!主人又不是老婆!”郑揽玉始终坚守底线,“我是一只检点的狗,我的那里只让老婆摸……” 李双睫既好气又好笑,而郑揽玉哭哭啼啼的,说坚决反对婚前性行为。李双睫说别装了,你的小嘴都被我给亲烂了,小豆豆都被我咬得红翘翘的,你自己看,搂起衣服看个仔细,是不是还是肿的?你浑身上下都被我玩烂了,你自尉的时候都想着我,你不让我摸让谁摸? “要先结婚的……”他连连摇头。 李双睫吼:“还没到法定年龄!” “那、那就不能玩我……” “可我现在就要玩到你!” “呜呜呜……主人真坏……” “好了好了!一天到晚哭哭哭!咱们班的福气都被你哭没了!”李双睫没好气地为他抹眼泪,“我就是要玩到你,这一点没得商量!但是你也可以想个办法让自己心甘情愿地被我玩!” 郑揽玉啜着泪思索了片刻,最后低下头,抿住樱红的薄唇,小心翼翼地说:“可以我来吗?” “什么意思?”李双睫立刻变如脸,“演都不演了是吧?自己爽就让我在一边看着,死贱货!” “呜呜……不要骂我……”郑揽玉一边哭一边解释,“我还没说完呢……你把你的手给我……” 李双睫问:“左手右手?” “都可以……就右手吧。” 李双睫伸出右手,郑揽玉用她的手裹住自己的。李双睫的手虽然比起同性要大一些,比起郑揽玉确实是小一些,但覆盖着指骨也是没问题的。这是一个握势,李双睫很快就明白了他想要做的。完成了这些,他轻轻地释出一口气,说:“可以这样玩,但只能玩几下哦……” “还几下?”李双睫说,“你的镶金戴银了是吧?”嘴上这样说着,却就着他的手玩弄了起来。隔着一层布料,又隔着他的手,她不太能看到它的反应,因此只能去观察郑揽玉的反应。 郑揽玉紧紧咬住下唇,害羞紧张更甚,他尝不出什么滋味儿。李双睫上手快极了,很快就找到让青涩少年舒适的频率。郑揽玉见她十分用心,只好把脸埋在她的肩上,一声不吭。 “怎么不叫啊?”李双睫很疑惑。 “我自己弄的时候也没有叫啊。” “那怎么也不喘啊?” “还没到那个时候。” “什么时候才到那个时候?”李双睫有些不耐烦了,“你给我叫!快叫!要像我扇你那样叫!” “我不会那样叫。”郑揽玉委屈极了,“舒服……舒服也不是那种叫法……不是嗷嗷叫的……” “那你到底要怎么才能叫!我恨你像个石头一样!我摸你,可一点声响也听不到!”李双睫顿觉索然,郑揽玉连忙握住,这会换成他把着她。他才刚有一点感觉呢,仅凭下意识就作出挽留。 “这样……”他小声地,“主人……主人真心急呀……嗯……呃……这样……才好一点……” 喘得真好听,这才叫喘。李双睫就着他的喘息玩了一会儿,直到觉得玩累了,老天,这可比扇巴掌累人!好在郑揽玉也有点自持不住了,直到再这样下去保准出事。 “可、可以了……” 他捏住她的手腕。 “是我玩你爽,还是你自己玩爽?” “唔……”不想撒谎,“我自己。” 李双睫果然勃然大怒了:“贱狗!你是意思我手上功夫不到家吗?你个淫烂的装货!以后禁止自己玩自己!” “呜呜呜……我不是这个意思……主人玩我虽然很爽……但是……但是没有那个出来,所以还是……”不够。 我们实干的李班长立刻撸起袖子:“你等着!你给我等着!我今天非得让你那个出来!不然我就不姓李!” “下次吧……下次吧……”郑揽玉瞅准空档,把她从自己身上放了下来。主人像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他现在还感觉被她触摸过的在发烫。 她手上因运动而生的茧,薄薄的,极富生命力。生在掌根的位置,可以想象她用这只手忙碌,柔中带韧地胁迫,可以想象他敏感的、被轻轻或重重地磨过、碾过。 他一定会受不了,一定会哭的,哭得浑身发软,却还是忍不住递。他一定会喘的,喘得像不知羞耻的狗,却还要主人快一点,再快一点,直到彻底被弄得惨兮兮。 她要是不尽兴,一定还会生气的,扇他巴掌,说他是贱狗。郑揽玉不要当贱狗,他要当主人最爱的小宝狗。他就会一边泄一边要主人叫他宝宝。主人如果不叫,他就一直舔主人的嘴,直到她愿意叫他。 小宝宝。 宝宝狗。 光是想想,郑揽玉就感觉浑身颤抖,想到的厉害。他立刻转过身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现在怎么变成一只小变态狗了?真是被主人调坏了,这可不好,小狗不可以心思那么龌龊! 李双睫却把消遣和正事分得很清楚,和美丽的洋狗胡闹了快一个小时,她也精神了不少。借着这劲头把便当吃了,立刻投身于学业。郑揽玉平复了心情,看了一会儿她的错题本。 说实话,他看不太懂,很多题都只是草草写了条件,是什么,求什么,怎么解,有的甚至步骤都寥寥几笔。这是一份只有李双睫自己才看得懂的错题本,原来学神是这样复习的。 “看又看不懂。”李双睫欲望下头,嘴巴也重回毒辣,“小爷们嘎嘎的,长一张漂亮脸蛋有什么用?学习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整天不务正业,不想着提升分数,撸管倒是非常有本事!”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75节 郑揽玉说:“主人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刚才玩我玩的多开心,玩完了就开始摆脸色……你把我的嘴都亲痒了,把我的小咪咪都咬肿了,把我的那个……那个都玩的要那个了……” “那又如何?”李双睫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床上和床下,是两码事,还有,以后你不许自己玩自己!” “为、为什么呀?” “玩坏了怎么办?” “我不会……”郑揽玉还欲辩解。 “好了!”李双睫起身收拾书本。 “既然碰了你,我就会对你负责,同时你也是我的男人了!”她抱起书,指着他的胸口道,“以后你的家伙事儿也归我管,我让你碰你才能碰,我不让你碰,耶稣来了你都不能碰!” “上厕所也不能碰?” “……上厕所可以。” “那洗澡呢?” “那不废话!” “除了上厕所,除了洗澡,实在想了你也得给我打报告!鉴于你之前有意隐瞒自撸史,以后每周我都要检查一次!现在赶紧回班,周丽马上就要开班会了,发现我们俩不在怎么办 ?” “唔,我就说主人在给我检查……” 李双睫差点揍他:“不许这么说!” “好吧,那我说主人在和我自习。” “也不能这么说,这不是逃课吗?” “啊!”郑揽玉恍然大悟,“我说我们不小心在学校里走丢了,结果被小教室好心收留了一个下午!” 李双睫点头:“孺狗可教也。” 等两人赶到班门口,却撞见了一头雾水的周丽。班上的情况太特殊,以至于她已经来不及深究李双睫和郑揽玉为什么逃课了。她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李双睫,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她问:“怎么了,我的小丽丽?” 周丽不语,只是示意她看教室里。 只见班上的电子白板放着悲戚哀伤的歌曲,班上的同学一个个都将校服反穿在身上,白色内胆十分晃目,形成披麻戴孝之感。赵泽头戴白毛巾,站在讲台上,抹去了不存在的眼泪。 李双睫扭头,看到黑板上的题字: 【我们的班长:李双睫追思会。】 第57章 赵泽说:“在这个不平凡的日子, 我们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来参加李双睫班长的追思会。我们一齐怀念李班长,因为她在十一班的日子是光辉的, 更是丰功伟绩、含辛茹苦的。” “我们亲爱的、敬爱的、可爱的李班长, 时刻闪烁着智慧、卓尔不凡的光辉。如今, 她虽然从我们班离开, 但她的精神却如日出的第一抹曙光, 永恒照耀在我们每一位同学的心间!” “在她任职期间,我们遵从她的每一道指令,而在她离开之后,我, 赵泽, 仍然肩负起管理班级的责任。借着这次追思会, 我也将宣布一件事:从今往后,由我, 重任班长一职。” 一时间, 班上只剩低泣声。 “喂!”李双睫大力地敲门。 “我还没死呢?这是作甚?” 赵泽说:“李双睫, 你什么也不用讲了, 我们已经知道你和郑揽玉即将保送清北,你就安心的去吧!去赴你的远大前程吧!不要因为我们拖累了步伐!我会替你守护好这片净土的!” 其余同学也忍着悲痛:“班长, 即便你已经保送了, 但在我们眼里你仍然是最好的班长!我们不会忘记你的!我们不会忘记你的巴掌、殷勤教诲, 你的每一句话我们都会铭记于心!” “不对呀!”郑揽玉插入同学之中解释, “班长和我都放弃了这次保送名额,我们谁也不会离开十一班的!” “什么?”唐歆问,“你们不走?” 李双睫:“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走?” “可是,你, 郑揽玉,还有裴初原,你们三个不是都拿到保送名额了吗?这件事在全校范围内都传遍了!” “嘿,传得这么快啊!”李双睫挑眉,“不过你们开追思会的速度也是够快啊!”她瞥向惴惴不安的赵泽,“怎么,我走了你很激动?哦不,是积极啊,这么快就想着篡我位了?” 赵泽:“睫帝我再也不敢了……” “那还不赶紧从讲台上滚下来!” 把赵泽像过街老鼠一样捻下了讲台,李双睫又蹙起眉,轻咳了一声。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郑揽玉已经快步上前,关停了这奇葩的悼念曲,再擦掉黑板上那可笑的【李双睫追思会】。 不错,很有眼力见。 等懂事的副班长把讲台清理干净,她才信步闲庭地走上去。同学们仍在窃窃私语,她指骨在桌面敲两下,示意大家肃静:“临近期末,大家学习之余放松和八卦一下,我都能理解。” “但我也要在此澄清,我李双睫,从来没接受过所谓的保送名额,也不会在明年的六月份之前,提前离校。” 她侧过身,看向【我们的班长】这五个字,嘴角勾起笑容:“你们对我的不舍,我已经收到了,很高兴你们为我流的眼泪。”又倏然正色,“但是很抱歉,你们目前还没能摆脱我。” “我仍然是十一班的班长,仍然要监督你们的学业,归正你们的失格。” “……当然。”她顿了顿。 “谁有异议,就提出来。” “我!”肖池西突然举起手。 李双睫顺而看向他:“说。” “这追思会开的我想上厕所……” “去去去!”她扶额,又是摆手。 赵泽这家伙,开了两节课的追思会,浪费大家的复习时间不说,开到最后还给自己升职!周丽自然是批评了他一顿,又趁着班会,把期末考试之后的寒假安排说了:要补半个月的课。 “啊……”班上顿时哀嚎遍野。 “不推荐补课……推荐放假!” 郑揽玉身处一片悲伤的海洋中,心里却升起一块小小的陆地。陆地上有一只小狗蹦蹦哒哒,心说太好啦,只要多上一天课就可以多见到主人一天,他多希望上课!希望周末也要上课! 但不能说,说了肯定要被别人翻白眼了,毕竟哪有学生希望天天上课呢?郑揽玉就在心里呀,偷偷的说,说我的好主人,喜欢喜欢喜欢你,喜欢上学因为喜欢你,喜欢全世界也因为: 我喜欢你! 毫不疑问他太高兴了,他现在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儿!郑揽玉嘴角都压不下来,身后小尾巴摇得螺旋桨一样欢快。李双睫看到了,她想也知道是为什么,这小傻狗,什么也藏不住! 饶是如此,仍要装傻充愣逗一逗他: “多上半个月的学这么让你开心?” 郑揽玉:“我就是特别特别开心!” 身后两女生异口同声:“这怪咖!” 周丽讲完了,就该李双睫上场动员了。考前动员这活儿她不擅长,擅长的肯定是班级的灵魂人物,这个人要能服众,有煽动力,硬件是自己成绩就要拔尖,除了李双睫还有别人? 李双睫重新站上讲台,缓缓地摊平了手掌,郑揽玉作为贤内助立刻递上粉笔。只见,主人用那只刚刚同他欢爱过的右手,捏住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苍劲遒道的———考前动员大会。 “在这里,我想先不说期末考试。” 她转过身,双手撑在黑板上,以平静而不失沉重的语气说,“我想和在座各位聊一聊,一年前的这时候,高一上学期的期末前,我们在做什么?” 郑揽玉不明白其中的由来,其余同学却是再清楚不过。高一上学期,也就是赵泽统领下的十一班,那时班级的管理层本身就混乱,外加刚分科,大多数人还没找到提分的方法,于是学习之风异常衰败。最差的一次,也就是期末,十一班考得史无前例的差。 年级倒数第一。 这不光让班上每一位同学脸上无光,更是丢尽了任课老师们的颜面。最尴尬的当属周丽,这是她作为班主任带的第一个班,没有经验,也不懂如何管理,开会时被张主任狠批一顿。 当然了,开会批评是表面的,私底下,张主任还专门去了十一班一趟,本想劝学。然而他巡视一圈,却见前排学习的寥寥无几,而后排一大堆睡觉或开小差的,空位上不知道是逃课还是去干嘛,环境是又脏又乱又臭,真不知道在这种地方怎么学的下去。 差班年年有,除了十一班还能数出几个,但凭良心讲,若不是挚友的女儿李双睫也在这个班,他还真不想管。 可他私底下问李双睫要不要换个好班,想给她换到当时成绩最好的理科九班,李双睫也是这样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她说不要,张国栋问为什么。 李双睫却倔强地不肯说。 “还是想当班长?”他从李爸爸那儿得知了她竞选失败的事,委婉地道,“换个班,叔叔可以给你想办法。” “五张赞成票。”她说。 张国栋:“……什么?” “当时竞选班长,有五个人给我投了赞成票。”李双睫认真地看向他,“虽然投票是匿名的,我并不知道这五个人是谁,但我知道他们现在正坐在这个班上,指望有人做些什么。” 他不理解:“就为了五张票?” “是那五张票背后的五个人。” 左看右看,他把小侄女拉到办公室,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在意那五个人做什么?老实和你说,一个班的成绩越差,老师越不可能对这个班上心,因为回报不大。老师们都想拿奖金,都想带学霸,都想自己的名声好听,谁愿意带一个烂苗子扎堆的班呐?” 她摇头:“十一班没有那么不堪。” 张国栋明白了:“反正你不换班?” “对,我不换班。” 当时,关于李双睫会换班,张国栋提前给周丽提了醒,却没想到李双睫没换成,或者说,她坚持留班的结果。 周丽当时只觉得这孩子确实还讲点班级义气,却不知后来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怎么概括她这个事事都得力的好班长呢?如果只能用一件事举例: 应该是第二次班级大选的前一天,准确的说,是前一天的傍晚。周丽准备收拾东西下班了,却看见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人,是李双睫。她靠在门口,很明确的,这孩子有话想和她说。 “怎么啦?”周丽停下收拾的动作。 “老师,我想让你明天给我投票。” 班主任在班级大选中也享有投票权,一票算作学生的三票,只是她没想到李双睫这么直截了当地要求,倒是很符合这个要强的孩子的风格。她理了理衣领:“好吧,你说说看理由。” 我的成绩很好,我会为班级做事的,如果你选我的话,我会做的很好……她以为李双睫会说这些,但她没有。 这个孩子拿起她桌上的成绩表: “上学期,我们班是倒数第一。” 她举起纸面,周丽看到上面有自己做的标记,是一些她觉得能谈一谈心、拉回正轨的同学,还有一些别的,是从其他任课老师那里打听到的班级学习情况。李双睫也细致地看了一遍。 “半个学期。”她说。 “你给我半个学期。” “半个学期之后,我会让我们班脱离倒数的行列。”她放下表单,“再给我半个学期,我会让我们班排进年级前十。再给我一个学期,高二上结束,我还你一个年级前五的好班。”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76节 笨拙的人举荐自己。 聪明的人寻求共赢。 当然,周丽并没有把她夸下的海口当一回事。虽然这个孩子是很会读书,并且有让人信服的口气,或许还有本领,但她喜欢她只因为她是这样一个愿意为班级做事的好孩子,光是这一点,就比现任班长赵泽要好许多。 她微笑着,说她口气不小: “……那我们就试试看吧。” 这一试就试到如今。 “从昔日年级倒数第一到摆脱倒数,我们花了半个学期!”李双睫还在讲台上愤慨激昂地回忆,“从籍籍无名到跻身年级前十,打败了年级一半的班级,我们也用了半个学期!大家还记得当初张国栋是怎么说的吗?他说我们这样的班怎么学的下去?他说我们班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出息!” “这个瞎了眼的!”有人气得大骂。 “对!老虎不发猫当我们病威啊!” “大家还记得当初其他班是怎么嘲笑我们的吗?还记得每次月考后,那些班主任是怎么对我们翻白眼的吗?” “爹的!真是狗仗成绩势啊!” “现在他们全部都得跪下!!” “可就在上一次考试!对,就是联考,告诉他们,我们班考得怎么样?我们的排名是多少?”她指向唐歆。 “年级第六!!”唐歆一拍桌子,站起来,狠狠抹了把泪,“告诉俺娘,俺们不是孬种!俺们不是孬种!” “俺们不是孬兵!是好兵!” “俺们十一连就是最牛的!” “十一班如今这么风光,友班肯定也不甘示弱。世界上最刻骨铭心的仇恨就是友班,我觉得拥有这样的友班,是我们班最大的荣幸。最懂你的人是友班,最爱你的人肯定也是友班。” “当然,年级排名不是越高越好。”她再次背过身,在黑板上龙飞凤舞。 【年级前五】 “能不能做到?!” “能!!” “能不能干翻友班?!” “能!!能!!能!!” 周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从来没觉得班上的人能喊得这么齐,比早读还要齐。她去看身边的副班长,却见这个少年完全被迷住了,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李双睫,眼中涌动着灿烂的金光。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冲上去把她举起来,绕着全班跑上三天三夜。 这太奇怪了,周丽还希望这两人在早恋呢,而不是这么恐怖的崇拜之情。 只见下一秒,郑揽玉一个箭步来到讲台上,把李双睫搬上讲台,然后围着她转起圈来。更多人加入这个行列。 “我们的目标是?”李双睫问。 “追随班长!干翻全年级!!” 只有郑揽玉一个人汪汪叫: “爱主人爱主人爱爱爱!” 他的爱很快被“干翻全年级”压过。 全都乱了套了,周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动员的目的算是大获成功。 她心想自己这班主任做得还没有李双睫成功。这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却有如此大的能量、强悍的号召力。 若是今后步入社会呢? 真难以想象她的前途。 班上闹成一锅粥,同学们都嗨翻了天,周丽无奈地笑着,走出班门,轻手把门关严实了。她看到还有一个女生站在班外,静静聆听着这一切。 文静美丽的少女,眼角微微泛着红。 周丽问:“你家里做好决定了吗?” 夏雅轻轻地摇了摇头: “是我自己做好了决定。” 这一天,要离开班级的不是李双睫和郑揽玉,另有其人。周丽不太方便问夏雅转校的原因,她家里情况太特殊,应该是长辈职务的变动。夏雅的行事作风也的确比同龄人成熟许多。 也有迹可循。 “这份表单给您。”夏雅接过身边秘书的文件递交给周丽。这份档案需要立刻归到档案处,她不敢耽误,立刻去忙了。夏雅平静地伫在喧嚣之外,至此,一切都和她再无任何关系。 秘书问:“要进去收拾东西吗?” “不用,过完年再离开吧,老人家也会高兴一些。”她的话语停顿片刻,“我也想和……好好的告个别。” 隐去宾语,便知道这是不能打听的人。秘书微微一笑,说没问题。夏雅拢住身上漆黑的风衣,走到楼道口,残酷的风刮过雪白秀丽的面颊。眉眼中隐隐哀愁,又铎一层庆幸的喜悦。 她竟然毅然决然地坚守在这里。 也不错,这才是她爱的李双睫。 她的李双睫。 第58章 没有人知道夏雅即将要离开的事实。她确实很沉默, 当她不说话的时候,鲜少有人会注意到她。李双睫在欢呼声中,瞥见夏雅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她的目光略微停顿, 不做他想。 她的确没办法兼顾到每个人。 她要忙的事, 实在是太多了。 班会课后, 她把所有的学习小组组长留下来, 交流了最近组内的学习情况。郑副班在一旁认真细致地记录会议内容, 把重点帮扶对象一一圈定。 他如今已是一个合格的联络员了。 小洋人电话手表。 嘀嘀嘀嘀嘀嘀。 他就这样“嘀嘀”地把电报送到办公室,正好撞见裴初原从教务处出来,手上拿着一沓卷子。狭路相逢勇者胜,郑揽玉戒备地瞪着他, 裴初原却率先开口:“李双睫还在班上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郑揽玉说。 “复习卷。”他扬起手上的试卷。 “给我, 帮你转交。”郑揽玉伸手。 裴初原得到想要的答案:“不用。” 他追上来, “你!你少这副嘴脸!” “我什么嘴脸?”裴初原目不斜视。 “一副要死死缠着李双睫的嘴脸!”郑揽玉叫嚣着,“我们家主人可是很忙的, 没空搭理你这只学术狐狸!” “是么?”裴初原懒得和他计较。这种蠢得挂相的男人, 李双睫身边竟然还有两个:一个是他郑揽玉, 另一个是宋恩丞, 充其量就是个没读过书的粗人。这两个人蠢的可以进博物馆。 郑揽玉见好说歹说不管用,气得也够呛,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炫耀似的拉开了校服衣领。你看这是什么?他歪着脑袋, 让对方看清他胸膛的咬痕。 衣领拉得低。 那晃眼的一抹红。 裴初原的脸色倏然变了。 “你别一天到晚把歪心思打到主人身上!她早就和我好上了, 她还答应要对我负责哩!我们已经订婚了!”郑揽玉沾沾自喜,“主人说她不碰我是因为我小,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什么?不安的潮水涌向裴初原想来坚固的心,他贴着裤缝的手颤了颤。自从宋恩丞一事, 李双睫确实和他保持了一些距离,但他以为那是暂时的。 眼下,却有别的狐狸精勾引得手了。 让他承认他不如郑揽玉,是怎么都不可能的,裴初原尚且骄傲的性子不允许!将平静无恙的表象维持到底,两人并肩走到十一班,郑揽玉先进门,他突然很想把郑揽玉夹死在门缝里! 这个贱货这个贱货这个贱货。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裴初原的脸色实在太阴沉了,郑揽玉这个蠢萌的家伙仍未察觉,李双睫却敏锐地观察到了。她接过卷子,问他怎么了。裴初原不好回答。怎么了? 她要结婚了。 怎么也不和他说一声? 是怕他故意去砸场子吗? 他不会的。即便他再爱她,也要顾及一个大女人的颜面,不可以当众让她难堪。只是,私底下他仍然要质问她,郑揽玉算什么,我又算你的什么?难道我就要当见不得人的情人? 另一道灵魂深处的声音却在嘲弄他: 即便这样,你也甘之如饴,不是吗? 男小三男小三,他那么恨男小三,最终他自己却成了男小三。是裴初原自己不够努力吗?他每天都花费时间保养睾芄,粉嫩嫩亮堂堂的,为的就是新婚夜洞房那一夜大放异彩,李双睫若是熄了灯来亲近他,保准揉眼:“怎么有两颗闪闪发光的夜明珠?” 可恶!可恶!一想到新婚夜上她床的是郑揽玉,而他只能揣着夜明珠在门缝外,他就气得要一刀捅死郑揽玉。 最好是拿这个洋畜生的血来温温床,让他和李双睫能舒舒服服的洞房! 这么想着,他勾起唇角,邪佞而无声地笑。李双睫以为他学得精神分裂了———这家伙早上不还是挺正常的吗? 从他手上拿过被捏得皱巴巴的卷子,李双睫蹙眉,只好用书本压一会儿。 “裴初原又怎么了?”她问郑揽玉。 他说:“我告诉他我要订婚的事!” “谁要订婚?” “我啊。” “你要和谁订婚?” “当然是主人你啊!” “你要和我做什么?” “和主人订婚啊!”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77节 “……”李双睫无话可说。 难怪了,瞧裴黛玉一副似喜似悲的样子,仿佛中了癔症。他竟然拿起自己那份卷子,一缕一缕的撕碎,低头找地方葬,过了会儿又满身摸打火机,最后干脆把这些纸片都天女散花,然后坐在教室中央,撑着下巴痴痴笑,仿佛冷宫里深居多年而发疯的妃子。 郑揽玉还不明所以,他毕竟不懂得这些典故。李双睫却是知道的,因为她的爸爸就是这么一个奇葩的怨夫。这是遗传了谁啊,裴初原该不会是她爸的私生子吧?她赶紧把他拎了起来。 啪啪两巴掌让他冷静。 “给我把垃圾打扫了!” 裴初原清醒过来,望着满地的碎纸屑,不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仿佛情死鬼上了身。李双睫把扫把甩给他,看他实在魂不守舍,偷偷拍了拍他的手,意思是待会儿再给他解释。 郑揽玉没看到,还以为自己打赢了胜仗,乐颠颠地观赏撕了卷子的裴初原。谁料下一秒,李双睫便把自己的试卷递给郑揽玉,让他趁着办公室的老师没走,赶紧再去打印一份卷子。 郑揽玉不情不愿地接过:“凭什么呀?他撕了卷子为什么要我去打印?我才不想他和主人共处一室呢……” “他就是这种人,你难道不知道啊?你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说那样的话,他能撒癔症吗?……还不快去?!” 眼见郑揽玉撅着嘴,哼哼唧唧地离开,她才心烦意乱地揉了揉眉心。说老实话,处理内宅事并非她擅长的。 他们都喜欢她,但就不能私底下协调好么?为什么非得把麻烦扔给她呢? 该找一个能管家的……对,找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神通广大管得了内宅的,可,谁呢?目前她身边的三条狗都还缺点味道。原本她最看好裴初原,毕竟他心思最细腻成熟。 看着裴初原认真地扫地,就连桌缝的灰尘都打扫了一番,还真是一个贤惠的。李双睫微微叹息,夺过他手中的笤帚,放在一边,拿了把椅子坐下。 “来陪我说会儿话,会长先生。” 裴初原闷闷地走过去,李双睫拍拍大腿,他不解其意。她也懒得废话,大手一搂他纤细的腰肢,把他摁在她的腿上。裴初原假模假样地挣扎了一番,最后,满是娇嗔地瞪了她一眼。 想起去李双睫家那天同李父的探讨,裴初原提醒自己应该内敛、羞涩,不能李双睫对他好一点,他就不知廉耻、淫重下流地对她摇尾巴。于是他轻轻推拒她,埋怨道:“你干嘛呀,羞死人了!” 李双睫果然十分吃这一套。都说男人再清高也得把握一个分寸,进了就有点不识抬举,退了又显得没有情调,裴初原就把握得很好,这欲拒还迎的小姿态,真真是叫她喜欢的不得了。 “怎么?”她霸道地把他往怀里揉,“摸都摸过了,亲都亲过了,你一个小屌仔,还在这里立什么牌坊?” 说到这个他就生气,含羞带愤的:“是,摸都摸过了,亲都亲过了,你这个贼人,竟然让我上你家做小!” 李双睫慌了神,连忙抱紧了他:“小美人莫恼,我何时说过让你做小呢?你可是全景城闻名的大家闺秀啊!” “你还要提,你还要说?”裴初原在她的耳边吐气如兰,“你给那洋佬许下明媒正娶,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了?早知你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当时就不该……就不该被你强要了去……” “倒也没有强要吧……”这可冤枉了李双睫,她细细思索一番,“咱俩做得最过的,不也是亲一下小嘴吗?” “你的意思是要都不要我了?!” “好了,好了。”李双睫赶紧哄。 “我不会赘他进门的。” 他瞧着她:“当真么?” “当然啦。”李双睫心想,虽然小洋人如今颇得圣眷,但赘男人肯定还要看家人的意见,爸爸是坚决的裴党,而李希呢,虽说挺喜欢郑揽玉,毕竟比不上家生子,她还是更倾向于从小伴着女儿长大的宋恩丞,且职业上,她也更倾向于自己信赖的得意门生。 所以,如果她真要迎娶郑揽玉进门,阻力也不小。当然也不一定轮得上裴初原了,宋恩丞早就和她定下娃娃亲,要赘也是先赘他回家。只不过,中华狐狸和美国狗又该何去何从呢? 难道真让他们没名没份地跟着她吗?现在是还小,可以蒙混蒙混过关,可是以后呢?郑揽玉的母亲安缇娜倒是十分好说话的,可裴初原的母亲呢? 传闻那可是一位不容小觑的大人物。 算了,生前哪管身后事?还是先怜惜怜惜眼前的美人吧。李双睫端起裴初原那张小隽脸,山盟海誓都到了嘴边。正思索着是先说还是先吻下去,却听到班外的脚步声,只好将他放下,又仓促地吻他的嘴角:“乖啦,最近有点忙,忙完了再来抚慰你。” 裴初原不依不饶地回吻了她: “哼,你可要好好抚慰奴家!” 可结果就是,直到期末考试之后,李双睫也没来得及好好抚慰我们的裴娇娘。补课要紧,又赶上宋恩丞出院,李双睫可有一阵子忙的。好在期末考的成绩很理想,她照常是年级第一。 另一个喜讯:十一班考进了年级前五。虽说只超年级第六1.5分,但也是重大进步,值得表扬。李双睫也成功向周丽兑现了诺言,现在的十一班可是名副其实的好班,不仅学习成绩拔尖,班级荣誉也不少。尽管大多数人一提到十一班,想起的还是李双睫。 哦,如今也多了一个郑揽玉。我们的小洋人,如今可是凭借其温驯可爱的性格大受欢迎,尤其受男生欢迎,尤其受赵泽这款运动型男欢迎。 期末结束,他又天天拉郑揽玉打球,美其名曰放松一下,实则是借着郑揽玉的势头四处征战。都说人不能太张狂,这不,他们很快就踢到钢板了。 “和十一班切磋?”宋恩丞问。 “对啊,十一班那个赵泽约的。” 男生们窃窃私语:“所以打不打?” “天天补课都累死了,打什么啊?” “再说了,果冻叔叔能让我们打吗?上次他可是一次性没收了两个篮球、三个足球和四副羽毛球拍呢!” “但是很爽啊,可以和郑揽玉打诶,他和赵泽确实有两把刷子。而且,上次和十一班打比赛不也挺开心嘛?” “话说李双睫打不打啊,她要是打,真得掂量掂量了,她、郑揽玉,再加个赵泽。而且宋恩丞才刚康复……” 讨论半天没结果,于是,众男生纷纷看向主心骨:“宋哥,这怎么说?” 宋恩丞:“他们约咱们,打不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啊,虽说十六班和十一班关系不差,但打输了对面不一定没有怨气。而且宋恩丞和李双睫作为两班的灵魂人物,如果都要上场的话…… 再加个郑揽玉,那不就很微妙吗? “算了吧,约球事小,伤情分可就事大了,咱不能毁了宋哥的幸福啊!” “诶,这话可不一定对。”另一个人说,“说不定李双睫看到咱们宋哥这么威武,萌生出了那什么之情……” 几人挤眉弄眼地笑了笑。 宋恩丞依旧重复了一遍。 “十一班约咱们班,打不打?” 下一秒,他毅然点头:“打!” “老张头不让我们打,我们打不打?”他攥拳,“打,死都得打!” 有人不安地问:“被抓到怎么办?果冻一阵妖风就把人卷到政教处了!” “不可能卷到政教处。”宋恩丞分析,“他连严重警告都不是,只是警告你同学不能再打了。你这不是严重违纪,这都是有等级的。再说他怎么会一直盯我们?球场上那么多人。” “有道理啊。” “那要是真被抓到了怎么办?” 宋恩丞沉思片刻:“继续打!” “还打啊?”众人长大了嘴。 “那、直接没收球怎么办?” “你就这样把球捂着。”宋恩丞表演出一个傻乎乎、尴尬且狡黠的笑容。 “你们就这样看着小果冻。” “那第三次被抓到怎么办?” 宋恩丞举起双手:“求饶。” 而此刻的十一班。 “打!死都得打!”赵泽捶胸顿足,可面对一个天子般威严的李双睫,这场景就显得相当滑稽了。看李双睫完全不为所动,他继续加大力度拱火,“十六班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 “说说,怎么欺负到咱们班头上来了?”李双睫懒散地应付他,目光却是扫过一旁的郑揽玉。小家伙不如往常那般,而是低垂着毛茸茸的脑袋,有些忐忑、又有些希冀地偷偷瞥他。 爱玩嘛,金毛本来就是精力过分旺盛的犬种,李双睫能理解,她也不可能在他脖子上套个项圈,天天牵着他出去散步啊。就连李双睫自己也没发觉,因为郑揽玉想,所以她的态度一下子就松动了,她是那般的溺爱他。 “……好吧。”她不耐烦地抬手,“打输了别在那里唧唧歪歪哭鼻子就行,球场的事,我和裴会长负责。” 赵泽乘胜追击:“那您也得上场才行啊,您想一想啊,您和我、郑揽玉,三人联手,想输是万万不可能的!” 李双睫下意识地拒绝: “我没那个闲工夫……” 她再次瞥见郑揽玉,却见少年用比刚才更甚的神情瞧着她。他用那一双碧绿苍翠的眸子,用其中的期待和爱意锁住她,使她置身在他爱情的丛林,他是多么想和主人一起并肩作战啊! 郑揽玉拽住她的衣角。 轻,而胆怯地晃了晃。 “主人……” 美狗计。 李双睫心知肚明。 她扶额:“知道了知道了!” 爱江山,更爱小金毛美狗。 第59章 【篮王李双睫将重出江湖】 这可是景高近一个月以来最大的新闻了。期末大关, 人人自危,大家都学得脱了一层皮,补课正是乏味的时候, 没想到这个李双睫还有节目整, 一时间关于两班约战的话题热度趋高。 这件事还惊动了校方, 不过是“好”的惊动。本来几个学生之间约着打比赛, 是不受到校领导支持的———有这时间还不如在教室里搞搞学习!可加上一个李双睫, 情况就大不同了。 年级第一,省优秀学生,母亲是当今的知名篮球运动员,还积极投身体育运动, 李双睫这么多的光环, 只要稍加运作, 到时候再请一些媒体,这场比赛一定能为景高提高知名度。 于是, 校方一反常态, 慷慨批准体育馆的场地申请, 其配合程度让裴初原都纳罕:他本来只想借个露天球场, 没想到体育馆都为他们敞开了大门。 说是体育馆,其实只有两侧的礼堂在用, 不到迎接高规格来宾也不开放, 足以见得这次学校是下足了血本。 却说李双睫当时只是被小洋人的美色所蛊惑, 不明白发生了这么大的连锁效应。本想低调, 奈何打退堂鼓也是不被允许的,于是只好咬牙硬上了。 次日两班交流参赛名单,十六班讶异于李双睫的首发,而李双睫也讶异于宋恩丞竟然也参赛了, 他不要命啦? 他才刚出院没一周呢! “你真没问题么?”她严肃地问。 宋恩丞说:“我又不是没复健。” “行。”她干脆利落地点头,“提前说清楚了,事关班级荣誉,就算你身上还有旧伤,我也是不会放水的。” “你哪一次放水了?”宋恩丞挑眉。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78节 那倒也是。李双睫不驯地笑了笑。 “诶,我发现你最近心情不错的。”李双睫撞了撞他的肩膀,“怎么?住院住得太无聊,爱上学校生活啦?” “姑且算是吧。一旦确定了目标,这半年在学校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当然是享受着过呀,毕竟高中时光可是很宝贵的。你又不担心学业。” “……那倒也是。”他顿了顿,“我听李教练说,你拒绝了清北的保送。接下来是什么打算,备战高考吗?” “啊,说是这样说,我想尽量往满分靠。”李双睫追求的不过是分数,“目前离满分还有距离,不是么?” “那之后呢?上大学之后呢?” “哦,原来你说的是职业啊!” 她摇了摇头,“我没想好。” 宋恩丞感到诧异。如果是别人说没想好,那是很正常的。但李双睫这样的人,她居然会不规划自己以后的职业生涯吗?见他表露出讶异,李双睫反而很悠哉:“怕什么,还远着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天生我材必有用!”她肯定地,当然也不失乐观,“说不定填志愿的时候就知道了!” 好吧,这才是李双睫。他的发小,做决定总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契机,有时只因为某个人的贬低,有时又因为某些人的支持。你不能说她的决定是错的。因为迄今为止,李双睫还没有哪一件事做错过。宋恩丞认为前途无量这一词,简直像为她量身定做。 “李班长,裴会长找你!” 她起身:“好,马上来。” “等等。”宋恩丞叫住她,耳尖泛了一簇红,“我还是想知道,你答应参加这次比赛,除了因为郑揽玉……” “当然还因为你啦。”李双睫从不遮掩,“一起站在球场上,和你一起,机会才不多吧。如果说我之前是因为想和他搭一次,知道你也上场之后,我更期待和你一起在场上出汗呢。” “……哪怕是以对手的身份。” 她偏过脸,挑衅似的瞧着他。 宋恩丞的心躁动起来: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同样的话还给你。”李双睫大步流星走到门口,推门之前,撂下一句。 “拭目以待,我们的大球星!” 裴初原侧靠在班门口,他的手里总是拿着一叠资料,要么是文件,要么是报表、学生会的日志。李双睫一出来就看到他戴着眼镜在填表。假正经,她想,故意摆这么风流倜傥的造型。 “你的笔拿反了。”她提醒。 裴初原一怔,看向手里的笔。 李双睫哈哈大笑:“我骗你的!” 看到她笑,裴初原也轻轻地笑起来。不得不承认,逗他的李双睫帅极了,他就喜欢被她调情,冠冕堂皇、日光之下的调情。先前揣着李双睫宿敌的身份,他忍让了太久,也压抑了太久,羡慕别的男生有同她一起说笑的资格,却没想到如今他成了幸运儿。 瞧瞧,他这一身会长制服,肩上金光闪闪的徽章,他多么配得上她啊。 这就是他的嫁妆。 我们的裴会长,前几天才发誓:不能李双睫一勾手指,他就摇着尾巴追上去任她玩弄,那太掉价,男人要矜持些。可只是和他的女王宝宝走在一起,他就忍不住做着夜明珠的美梦。 “你说张国栋找我?”李双睫问。 裴初原从幻想回过神来:“是。” “找我什么事?又要说保送的事?” “不是,估计和这次期末考有关。” “有什么好找?我哪次没考第一?” “你们班这次考得好,他想问……” 原来是要取经。李双睫这会儿不高兴了。她就立刻止步,不肯再往前走了:“刘备请诸葛亮出山都要三顾茅庐,西游记师徒四人九九八十一难才取到真经,他张国栋倒是个脸大的,就派你一个小小的部下,妄想请本大师出山?他的诚意呢?他的……” 李双睫比出一个money的手势。 裴初原意会:“他说见面再商讨。” 行吧,鉴于这次比赛场地的手续办理得十分顺利,李双睫愿意给裴初原一个面子。她大驾光临政教处,路过的同学都纳罕:李双睫这回又闹了什么事,竟然要学生会长亲自来押送? “所以我就不乐意来这么一趟!”李双睫摊手,“你看看,我多么一个正派的好人啊,人人都恶意揣测我!” 那可未必,裴初原在心底犯起了嘀咕,你从前犯的事儿也不少了,四处找人扇巴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要么是我帮你压下来,要么是张主任。 当然,可不能让这话冲撞了圣上。 裴初原也见不得自家女王宝宝的声誉受损,赶紧帮她解释。谁料到这群人知道原委之后,反而以更惊恐的眼神看向李双睫:她对裴初原做了什么?学生会长终究也屈服于巴掌了吗? “我是那么暴力的人吗?!” 李双睫气得就扬起巴掌。 巴掌一起,人人自危,皆四散而去。李双睫得意地哼了一声,走进政教处。裴初原心想,目前挽回女王大人的形象是有些困难,好在现在她已经不乱奖励……啊不,扇别人巴掌了。 “小小果冻,见到本王还不跪下?” 一进门,李皇自然显露王者气势。 张国栋早就见怪不怪,示意裴初原把门关上,又把亲爱的侄女拉到沙发坐下:“叔叔这回可要好好请教你。” 李双睫抬手:“在外面称职务!” “何必呢、这不是自家人关上门说自家话吗?快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啊?主任的话我不明白。” 李双睫翘着二郎腿,有意拿乔。 还在装。张国栋知道李双睫想听的:“说说吧,李班长,你是怎么英勇神武地带领十一班考进年级前五的?” “有多英勇?”意思是要加大力度。 “简直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势!” “哈哈!那是自然!”李双睫大喝一声,“天底下哪有我李家带不好的兵?当初是谁说让我别在十一班?” 她又不屑地捏住大拇指和食指,“哼!夫男之见!这么一点点小!” 张国栋被她说的是面红耳赤,想到当初劝她换班,如今回旋镖却是砸在自己身上了。本来他是不愿意说,可谁叫十一班这次考的这么好呢?从去年到今年,整整一年,平均分提了五十分!这李双睫究竟是用了什么巧思?如果能把这兵法用在其他班上…… 校方还愁什么教学指标啊? 坐等明年招生办收钱就行了! “是,是,叔叔我是夫男之见。” “现在知道承认了?晚了晚了!” “行了,小侄女!”张国栋被折磨得受不了了,“赶紧透个底,这还有外人在呢,别拿叔叔的面子开涮了!” 李双睫也不为难他了,“其实也没那么难,归根结底,就是四个大字。” “奖励机制。” 她让一旁的裴初原也参与进来:“你妈妈不就是开公司的吗?说说看,一个正规企业的奖励机制都有哪些?” 裴初原说:“除去最基本的薪酬机制,还有股权机制,股票期权……” “对。”李双睫说,“就拿老师这职业举例,除去工资,学生们考得好,老师也有奖金,反之,学生闯了祸则要罚钱。这也是激励老师治理班级的必要机制之一,也就是荣辱与共。” “什么算一个好的企业?”她问,又自答,“企业,说到底就是集体。” “一个好的集体,必须要有最基本的制度,班规班风要正,然后是集体精神,必须树立班级共同体的意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考得好,班上的人也有面子,班级考得好,我作为班长也更有底气。明白这一点,也就明白了奖励机制中的精神激励。” 说着说着,李双睫已经坐在了张国栋的办公桌前:“培养集体意识,树立班级主人翁形象,这就必须组织和参与集体活动,在其中获得班级的认同感,自发维护班级的方方面面面。” “就像之前的校运动会、校篮球赛等活动,这些校方认为无益于学业的活动,实则大有用处。这些活动能够使班级重拾积极性,增强同学之间的组织、协调能力,有益于日常学习。” 眼见张国栋是真的把话听进去了,李双睫又看向裴初原:“之前会长落实的学习小组任务,进展如何了?” 裴初原下意识地站直:“根据这次期末成绩来看,各班总体都有进步。同学们反应学习小组这种以组包干的形式可以落实到每一个人的头上,逐层管理也让班干部的压力小了很多。” 理应如此,李双睫颔首:“继续保持,有新问题也要及时向组织反馈,学习小组作为高二年级的新政策,如果下学期的试点效果持续走好,就可以考虑下放到高一和高三年级。” 张国栋拿出开会的小本:“明白。” 李双睫拿起茶水吹饮了一口,十足的领导气派:“下面进行大会的下一议程。就张国栋同志提出的问题,代表给出以下建议:一、因地制宜;二、明确奖励机制;三,权利下放。” “其中,明确奖励机制是最重要的。果冻你说说,学生们最需要什么?” 张国栋:“学生肯定需要……”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茫然了。 学生需要什么他不太了解,但老师需要什么他肯定知道,需要学生成绩好、服从纪律、仪容整洁,这样才能方便管理,不出乱子……错!李双睫气得拍桌,这些都不是学生需要的! “你们真自私!把老师、家长的期望强行压在学生身上!这样畸形的价值观又怎么形成正确的奖励机制呢?” 张国栋觉得不能类比:“那和企业怎么能一样?企业的奖励机制都是给钱的,难道学生考得好要老师掏钱?” “想当然物化!”李双睫冷笑。 她看向裴初原:“你觉得呢?” 裴初原斟酌道:“满足感。” 李双睫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学习,说到底都是为了分数,很少有人抱着真正热爱学习的态度去学。分数是为了好看,是为了他人认同而萌生的满足感,也许是老师、家长,也许是身边的朋友……喜欢的人。” “没错。”李双睫说,“对于高中这个阶段来说,学习到的知识是无法直接对应物质反馈的,所以情绪反馈就变得尤为重要。考得好,接受奖励,再接再厉,这个就是良好的节奏。” “那什么奖励最为合适呢?”张国栋问,“说了半天,总不能人家考的好,老师就告诉人家再接再厉吧?” “三言两语就想给足情绪价值?都说了是奖励,当然是实质性的啦!” 裴初原在一旁为学生争取权益:“可以是免除一些作业、减轻学业负担,也可以是多一些放松娱乐的活动。” “对!”李双睫说,“比如这次考进全年级前五的班级就免除寒假作业,也可以是组织一些课外活动。我倒是想出一个非常好的奖励方法,你这么办,下个学期的指标绝对能完成!” 张国栋凑近一听,先是蹙眉说“儿戏”,然而却是忍不住继续听下去。 直到李双睫说完,他仍然意犹未尽。李双睫舔了舔说得有点干涩的嘴唇,继续在张国栋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裴初原好奇地上前几步,只听到“下学期”“夏令营”“夜游会”等诸多字眼,这些词汇让人陌生。自从高中以来,学生们失去了春秋游的权利,就连校内的课外活动也少得可怜。 她要做那个打破现状的人吗?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79节 这是……为了全年级的权益? 裴初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向校方争取这样惊人的权利,这可能吗?第一时间想的是,不可能,其中的阻力一定是巨大的,第二时间想的是,如果是李双睫的话……说不定可能呢? 张国栋犯难:“这要和校方反馈。” 李双睫说不着急:“一件一件来。” 会谈结束,双方握手。 张国栋握住李双睫伸来的手,不对,他才是领导啊!他尴尬地松开了。 又故作高深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今天是你们俩给我上了一课啊!” 第60章 比赛于下午五点在体育馆举行。 整个白天, 大伙儿都奔走相告。 论坛上风起云涌。 匿名用户1:【这次十一班打十六班,大家伙儿怎么说?李双睫都首发了,这不得最终篇决战紫禁之巅啊?】 匿名用户2:【哪有那么夸张?我还是偏向于十六班赢, 上次校篮球赛十六班就是冠军啊, 都蝉联两届了。】 匿名用户3:【切, 那不是因为李双睫没上吗?让李双睫上一个试试呢?】 匿名用户4:【废话少说, 开盘吧!】 中国速度, 立刻有人开了盘,虽说论坛内禁止赌博,但管理员也是学生,读书人的事儿能叫赌吗?于是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管理员忘记切小号就去下注, 这可闹了大笑话! 双方下注的都不少, 一时平分秋色。 赵泽痛彻心扉:“有眼不识泰山!” “咱们这次肯定赢定了好吗?李篮神下凡, 定打得他们———有去无回!” “话不要放太早。”唐歆毕竟谨慎,“你这么招摇过市, 半路就开香槟, 要是真输了, 也是给我们班丢脸。” “对。”李双睫赞同她的观点, “我们还真不一定稳操胜券,毕竟都交过几次手了, 我们了解对方, 对方未必不钻研我们。再说上次虽然输得不难看, 也是因为郑揽玉藏拙到决赛。” 郑揽玉听明白了:“主人的意思是, 他们已经对我有了戒备,要想当然地用上次的战术得分,可不容易了。” “洋队员说的不错!”李双睫赞美。 郑揽玉受夸,身后小尾巴大大的摇。 “但通过这几日的磨合, 我们主狗二人之间的默契也暗自发生着变化!” 郑揽玉学她:“暗自发生着变化!” 李双睫爱惜地揉了揉他的小狗脑袋。 这其乐融融的一幕没能逃过周丽的眼睛。她远远看着,这才意识到正班长和副班长,同时也是年级里的第一名和第二名,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啊。 虽说李双睫早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把成绩看得比命还重的人,会在学习和班级以外的事上浪费精力吗? 所以她只把郑揽玉叫到办公室。 金发碧眼的同学敲门: “老师,听说你找我?” 周丽先礼后兵,表扬了一番他学业上的进步,等郑揽玉被夸得脸颊微微发红发烫,才旁敲侧击地问:“但我听班上的同学说,最近你和班长的关系很不错……是有一点太不错了吧?” 郑揽玉虽情商不高,那是对同龄人,长辈的话他未必听不出深意。但其实周丽也撒了个小谎,班上的同学并没有这么说。她是问过几个,可众说纷纭,有人说李班长和郑副班长其实是仇人,郑揽玉屈居于班长淫威之下,卧薪尝胆,有朝一日会重振旗鼓! 这么认为的人是赵泽。 也有人说,郑揽玉和李双睫如同做了夫妻一般,夫妻双双把班还。这可把周丽下一大跳,怎么还扯上结婚了呢?后排的两个女生解释,是她们特别磕李双睫和郑揽玉的姐狗组合。 唐歆:“他们不是正常的同事吗?” 好吧,也有这种完全被蒙在鼓里的。 周丽没法儿立刻做出判断,她只好问到正主头上。却没想到郑揽玉信誓旦旦地担保:“老师你就放心吧,我知道现在是关键时期,我和班长虽然两情相悦,但绝对不会影响到学习!” ……不是。周丽心想你恐怕误会了。 她暗示道:“你们真是两情相悦?” 郑揽玉真不明白了:“不是吗?” “李双睫同学是什么人,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和一个男生两情相悦呢?” 周丽的“你配吗?”到了嘴边,却堪堪咽了下去,说到底郑揽玉就是个小黄毛,怎么配得上她优秀的班长呢? 郑揽玉:“但是班长对我可好了。” “李双睫对谁不好?”周丽说,“人家毕竟是班长,帮你一把,是情分,不帮你那是本分。她对你,和对班上的其他同学有区别吗?还是说,你觉得李双睫对你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郑揽玉居然被说住了。 他迟疑,飞速思考着。 一开始他执意要和李双睫做同桌,李双睫不肯;后来他执意和她当朋友,李双睫也说不行……再后来呢,虽然主人帮了他许多,但到底因为他们是同学、朋友才帮他,还是因为对他也有感觉?仔细想来,他对李双睫说了许多喜欢,可李双睫从没有回应过。 是,也许她是说了喜欢,但,是喜欢扇他的小脸蛋,喜欢吃他的小嘴巴,那她到底是喜欢这些行为,还是喜欢身为主体的他?周丽说到“特别”二字,郑揽玉就想证明他是特别的。 但好像没有什么能证明。 主人亲的第一个是他吗? 主人玩的第一个是他吗? 主人对他说的那些情话。 也会……说给别人听吗? 他从来没有想过、纠结过,因为他默认了,他以为主人在他前面没有亲过别的小狗……可如果她亲过呢?如果主人也像吻他一样吻宋恩丞、裴初原,她像玩弄他一样,玩弄他们呢? 他不知道。 他不清楚。 郑揽玉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办公室,正巧撞上迎面而来的李双睫。主人……他有一百万句话想要问她,李双睫却率先拽住他的胳膊:“都要去试球服了,你人呢?我们找你半天了都!” 她身后,赵泽抱着球服,一副不情愿但任劳任怨的模样。郑揽玉看着看着突然警铃大作,会不会赵泽也和主人有点什么?他再细细一看,又嫌弃地撅了撅嘴,主人的品味还没那么差! “唔……让开。我来。”郑揽玉抢过球服抱着,亦步亦趋跟在主人身后。 “怎么了?”李双睫很纳罕,“几件球服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还抢着拿?你们还是留着力气抢篮板吧!” “就拿!”郑揽玉小脾气在呢,“我就要拿我就要拿!除了我谁也不能拿!全世界只有我这只小狗能拿!” “这蠢狗。”李双睫惊叹。 “……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试了球服,白色的,大家穿得都很合身。比赛前半个小时,先到球场上做了拉练,然后是战术复习。这时候十六班也都到齐了,两班人默契非常,一白对一黑,球服颜色都十分干练。 赛前当然是两方的放话环节。 队长李双睫和队长宋恩丞对上。 李双睫走上前去,率先撂了狠话:“小心你和你那双刚康复的腿脚,我可不想把你打得重新坐回轮椅上!” 宋恩丞平静地道:“刚康复也没事,对付你们班那几个货色绰绰有余了,可别让小洋佬像上次一样哭鼻子。” 郑揽玉的脸刷的一红。 想起上次比赛比输了,他难过地趴在主人的肩头哭泣,也是害羞地够呛。 比赛开始。 球从裁判的手里抛出,郑揽玉和宋恩丞同时跃起,后者抢到篮板。不久前才康复的宋恩丞也是丝毫不显劣势,单刀赴会冲入线内,撞开肖池西的肩膀,三步上篮,李双睫没能盖下来。 下一球由十一班进攻。 只见郑揽玉运球到三分线交界处———人人都知道他是远投的一把好手,时刻提防他的投球。却没想到,郑揽玉传给线内的赵泽,赵泽进攻僵持后,立刻回传李双睫……对了!李双睫! 李双睫如幽灵般出现在她该出现的位置,任谁都要感慨她的意识和及时。 哐。 扳平。 再是十六班进攻,这次运气不佳,被郑揽玉盖了下来。小金毛一个漂亮的长传,曲线直直跃向李双睫,明显是打过配合的战术,熟悉和信任得没有迟疑。李双睫一跃接起,再跃跳投。 三分。 “yes!”李双睫对郑揽玉出拳。 郑揽玉也高兴极了:“汪汪!!” 整个上半场,十一班都势如破竹,在胶着的战况中险胜一筹。上半场结束的哨声吹响时,宋恩丞上篮的动作没有犹豫,一分。目前两班的比分20:17分,而观众们大多数都喊哑了嗓子。 “水。”唐歆递了过来。 李双睫喝得慢极了,尽管她的汗流得厉害。运动的效果总是滞后的,越是静止,李双睫的汗越疯狂地往外冒着,她走到观众席边上,拿过止汗巾擦拭着身体,周围的欢呼如同海啸。 在她剧烈跳动的心跳中,一切却又静止了下去。李双睫突然感到不安,这份不安来源于顺利……太顺利了,仿佛有什么坏事要发生。她知道十六班的风格,害怕下半场会被狠狠扳回。 她沉着地看向比分板,仍然是20:17,另一道目光也在比分板上,交错了。 是宋恩丞的视线,两人因为相同目标而交视,他也流了一些汗,汗落在短促而坚硬的睫毛上,如剔透的晶体。 短暂休息。 下半场刚开打的时候,李双睫就感到不对劲了,节奏的失控感。宋恩丞不是和她各打各的了,他开始有意识地盯梢她,要么是轮换的两人,再次被抢走球权,李双睫意识到这样不行。 比分又被追平了,令人心乱的感觉。她对郑揽玉说:“我被盯了,最多能拖住宋恩丞,你放弃策略改长投。” “赵泽呢?”郑揽玉抹着汗问。 “内场肖池西一个人顶不住的。” 快速分配好角色,对方也攻了过来。宋恩丞是愈战愈勇猛,追平给他更大的肯定的能量,那股子士气往往能决定一场进攻是否得逞。果然,肖池西放漏了他,他如鱼从水中龙门跃起。 ———扣篮!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80节 惊人的巨响。 篮筐在震颤,篮板在震颤,体育馆是一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几乎陷入了地震,地震淹没了一个人的痛呼。是肖池西,他在放漏的过程中被撞倒。 其实他才是前半场最辛苦的人,频繁跑动,对体型大的人来说更耗体力。 他的膝盖上流出鲜血。 “肖池西!”李双睫最先注意到。 她快步到他面前:“你还好吧?” “……脚崴了!”肖池西咬住牙关。 李双睫赶紧把他扶起,走向休息席。 光荣的汗水,没有臭不臭的说法,即便肖池西身上味道难闻,李双睫也选择性的忽略了。郑揽玉在一旁,知道李双睫是灰尘沾到身上都嫌弃的人,此刻就这么扛着汗涔涔的肖池西。 “没事吧?”她拍着他的肩膀。 “还能不能上场,要说实话。” 肖池西的“能”到嘴边,听到这话,只好服了软,“有点跑不动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自责。” 其余人也纷纷安慰着沮丧的肖池西。 替补上场,是一个没有肖池西那么能镇住后场的角色。偏偏在对方士气高涨的时候换人,李双睫几乎可以想象,宋恩丞是如何像一头纯黑猎豹,籍此撕开他们本就不稳固的防守。 他今天太强悍了。 她不是他的对手。 何止是今天呢? 是了,即便是李双睫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优秀的队员便可以杀穿整支羸弱的队伍。她也终于明白李希的那句“宋恩丞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就像曾经的他对她望尘莫及,此刻,她也只能瞻仰他球场上飒爽的背影。真烦闷啊。她兀自消化着复杂的情感,真嫉妒,真……为他高兴。 赵泽不能继续专注于前场了,他必须去后场加强防守,否则后半场就成了宋恩丞这个上分机器的秀场。中场留一个灵活传球的,前场就只剩李双睫和郑揽玉了,主狗俩也要顶住压力。 时间来到最后五分钟。 李双睫的上篮被截断。 球从手上被夺走,真是恐怖至极的反应力!李双睫愤恨地咬牙,望向那漆黑矫健的身影。宋恩丞感受到身后灼烧的目光,可以想到李双睫现在正看着他,看他如何甩过身后沉重的风、潮水般的欢呼声,他要她好好瞧着,这里才是他宋恩丞的主场!他对她,即是挑衅,也是一种巧妙的示爱。 在扣篮之后回望她。 对她做了庆祝动作。 那是一个标志的庆祝动作,那是李希的庆祝动作。手并拢从眉梢飞过,像敬礼又像远眺。那也是两人小时候最喜欢做的动作,复盘李希的比赛时,两人经常会互相对着对方这样练习。 如今,却是他得到了传承。 他真像妈妈,风光也一样。 李双睫气的牙痒痒,又好想笑。 怎么办?喜欢的男人就宠着呗! 第61章 十一班喊了暂停。 节奏不对, 当时李双睫是这样想的,她对队员们重新进行了战术安排,把赵泽调到前场去, 他和郑揽玉两人还是可以打配合的。至于后场, 她始终不太放心, 她得亲自盯防宋恩丞。 宋恩丞:“你觉得能防得住我么?” 李双睫笑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是万金油, 在哪里都能使得, 宋恩丞那套丝滑连招晃,得倒别人,可晃不倒她李双睫,一个不留神, 她截断了他的球传给赵泽, 赵泽立刻跳投, 没进。郑揽玉抢到篮板,这次进了。 “好样的!”李双睫为他欢呼。 宋恩丞醋意十足:“好样的。” “诶诶, 比赛啊, 别夹带私人感情。”李双睫顿了顿, 又露出轻佻狡黠的笑容, 洁白的小虎牙亮了出来,“当然啦, 你要是太喜欢我, 那就手下留情, 让我两个球也没问题啦。” “让你两个球, 又骂我不认真打。” 宋恩丞又接到球,双方停止闲谈。 李双睫认真地做起防守,两人僵持片刻,宋恩丞脚步后撤让她以为他要跳投, 判断失误。他落地又突了过去。 还真是男人三分醉,晃到你流泪。 李双睫这回真被这家伙骗了过去。 “……狡猾!”她评价。 “李队长也不遑多让。” 时间来到吹哨前的一分半钟,十六班始终领先四分,就在郑揽玉好不容易扳过三分时,意外发生了。赵泽两分线内打手被裁判吹哨罚了,按规定,两分线内要罚两球,由宋恩丞来罚。 李双睫站在罚球区,看着宋恩丞罚进第一个球,心中揪紧了起来。他准星一直很好,两球都罚进的话,距离就彻底开完了。好在第二个球没罚进。 李双睫抢到篮板,三分线,投。 没进。 她刚懊恼了一瞬,郑揽玉就抢到篮板后撤,两分线给赵泽,赵泽投进了。 “漂亮!!” 好歹是扳了两分回来。带着这两分的分差,吹哨前一分钟,这时候十六班已经开始采取拖延时间的战术。 郑揽玉必须抢过球权进攻。他心急了,救球的一瞬间跌出场外,正好跌在裁判席边,整个人摔得七荤八素。 就在脑袋往桌角砸过去时。 一只手及时地扯了他一把。 看清楚救他的人,郑揽玉诧异,他迟疑了一秒,才就着宋恩丞的手起身。 他愣神,小声说:“谢谢。” “不用客气。”宋恩丞摇头。 “赛场上没有那么多礼数。” 李双睫也赶过来:“没事吧?” “没事。”郑揽玉揉了揉胳膊。 那迟疑的一秒钟,郑揽玉犯嘀咕,宋恩丞会是这么好心的人吗?他该把他这个情敌撕碎才对,又怎么会帮他? 但李双睫知道宋恩丞不是那种人,他对比赛精神的追求使他不会看到对手受伤而坐视不管,就算不是郑揽玉而是别人,宋恩丞也照样会施以援手。 “没受伤就继续吧。” 宋恩丞对裁判颔首。 还剩下三十五秒。 三十四秒,三十三秒,十六班进攻,在两分线处被李双睫抢断,郑揽玉和赵泽配合进球,追回一分。十七秒,十六秒,十六班再度发起进攻,宋恩丞跳投没进,另外一队员抢到篮板。 进了。 34:37 还剩十秒。 球到李双睫手上。 宋恩丞盯防着她。 九,八,七。 李双睫敛眸。 只有三分能追回来,所有人都清楚,李双睫的前路被挡死了,三分线处郑揽玉在呼应,但不能,传不到他手上,传到了也不一定能……六,五,四,李双睫做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她把身型往后撤。 ……不是吧?其余球员狐疑地看着她。不可能。李双睫在想什么?或者说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包括宋恩丞,他也心知肚明李双睫打算做什么———跨越四分之三个全场去远投。 几乎是。 盲投。 那可能吗? 馆内的欢呼声一瞬间停滞了。 可能吗? 四分之三个全场。 二十米的超远距离。 投篮框在肉眼中都是一个极小的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可能吗?压着哨声的前一秒,三分差距犹如通麦天险,而球脱手了。可能吗?粗糙的球面飞离指尖的那一刻,李双睫不再质疑是否可能了,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即刻盖棺定论。 李双睫投完的下一秒,哨声响了。 这场酣畅淋漓的比赛终于结束了。 真尽兴,所以她没有去看究竟投进了没有,结果对她已经不重要了。这是和宋恩丞打得最认真的一场,是他的,也是她高中时代参与的最后一场,无论如何,很圆满,没有遗憾。 这就够了。 她没有回头去看,身后仍然是一片寂静,哨声响之后一切仿佛按下暂停。李双睫也没有看观众席上的人,她只是去场边喝水。可拧开瓶盖时,耳边突然翱翔而过一道道欢呼和尖叫声。 一开始很渺小。 后来变得巨大。 与此同时,她被谁给扑到了地上。准确的说是从后面被抱住,那股冲击力无异于一枚小型导弹。她一开始被击中,后来又被抬升了、失衡了。水瓶脱了手,她的双脚也脱离了地面。 她惊呼出声,可没有人听到。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81节 双腿之间一只毛茸茸的脑袋。 是郑揽玉,他怎么把她给驾到肩膀上了?李双睫无暇顾及其他,她不得不扶稳他的脑袋,这像是一个金灿灿、热烘烘的把手。她这时候回过头去看投出那的球。 篮球静静地躺在地上。 到底投进了没有?她骑在郑揽玉的肩上,就看到正在轻微喘息的宋恩丞。 宋恩丞也抬头看她,她一手抓稳了小金毛的脑袋,俯身去问宋恩丞,我投进了吗?宋恩丞握住她的另一只手。 “投进了!”他干涩而紧绷。 进了。四周太吵了,李双睫只能从口型分辨,不过她也看到不远处的比分板,最终停留在37:37。 投进了啊,她松了一口气,可还没来得及感受这胜利的喜悦,郑揽玉倏然抓紧她的双腿。 “主人!”他宣布。 “我们要绕场啦!!”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飞奔起来。 历来威严的皇帝变成了一个标志性的吉祥物。郑揽玉驼着她,绕着场地乱跑。身后还跟着赵泽、肖池西等一众队员。这像话吗?李双睫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人人都从观众席内伸出手和她击掌。一个个击回去,他们脸上都是笑容,精神振奋的、尽兴的笑容。 从稳输到平局,短短十秒钟的惊天动地,更是那奇迹的一球达到的效果。群体比赛的感染力就在于此,任何人都要为这份机缘巧合的浪漫而惊叹,即便是对面球员,也是怅然的笑意。 与其说大家高兴的是扳回一程,不如说是那种临到败局也不服输的精神。 当李双睫代表着这样的精神出现,她难免被奉上神坛。这对她自己来说也很意外,她是受人追捧,但到这种程度吗?人人都来握住她的手,为她欢呼,她的脸颊也热滚滚、烫乎乎的。 郑揽玉高举她:“李双睫万岁!” 群众们欢呼:“万岁!万万岁!” 乱了套了,就因为这样一个三分球,李双睫心想。这时候她已经骑着郑揽玉到了裁判团的跟前,学生会成员也伸手和她击掌,裴初原站在队伍的最末端,无声地鼓掌,对上她的目光。 她不知道。裴初原一直注视着她,自始至终,直到她投球之后果决地转身。她走向场外,被抬起,绕场。她和很多观众击过掌后,手上红扑扑的,脸上也是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所以他没有和她击掌。那是观众们会做的事情,他是她的。他只是站在很遥远的地方看她,像很久很久以前,她并不认识他的时候。他要确保的,是当她随时随地看向他时,他都在。 绕过裁判团,就是教师构成的评委席。老师明显沉稳许多,只是平静地伸出手同她击掌。也有些年轻老师,看到我们的年级第一骑着金发碧眼的年级第二,实在憋不住笑,但被张国栋看了一眼也能及时收敛笑意。直到一主一狗走远,主任也忍不住笑了。 李老温啊。 你这女儿还真是了不得。 在击掌的过程中,无数的闪光灯也响起,记录下这电影般的一幕。实在是太传奇了,比起节目还有效果,也许只有我们的李双睫能够做到。这种全校规模的轰动,别说和她同一届的学生会记一辈子,恐怕很多老师在她毕业后还会传颂:你们的学姐李双睫当年是多么的光芒万丈、受人敬仰。 李双睫。李双睫。李双睫。 到处都是人在喊她的名字。 “你听到了吗,主人?”郑揽玉问。 李双睫:“一百万个人在喊我呢!” 她高兴极了,因为受到追捧,因为受到爱戴。我们的李双睫就是为了这种时刻而奋斗着。也许有一个人生来就该夺走所有人的关注、讨论、喜爱,她有任何人都夺不走的人物高光。 因为她是李双睫。 这场球赛在欢呼中落下帷幕。 赛后,球员们在更衣室换下队服,仍旧讨论着方才精彩的球赛。有人问宋恩丞什么感受,他说什么什么感受。 那人就挤眉弄眼地道:“输给自己的老婆和老婆的姘头,什么感受呀?” “想把你们的头拧下来的感觉。”宋恩丞乜了众人一眼,“赶紧换衣服,别磨磨蹭蹭的,待会儿还要聚餐。” “说到聚餐……”有人提议,“要不拉上十一班一起去?反正这次打了个平局,咱们两个班也打得挺爽的。” “你去问?反正我可不去。”一男生摇头,“到时候被拒了,很尴尬啊,而且李双睫那性格本来就很……” “哈哈,我这性格怎么了?” 十六班外面响起爽朗的笑声。 众人闻声望去,十一班的人正站在班门外。李双睫在最前方,左手揽着郑揽玉,右手搭着裴初原,一副山大王的派头。她直截了当地邀请:“要不要顺路去聚个餐,亲爱的战友们?” “李天王邀请哪有不去的道理嘛!” “说句题外话,怎么会长也在啊?” 李双睫不假思索地道:“人家会长帮我们搞定了比赛场地,还有前前后后那么多事,你们还要卸磨杀驴呀?” 至此,两班人马终于合体,热热闹闹的。这可让其他围观的班级纳闷:虽说不打不相识,这两班怎么越打越情投意合了?想当初十一班和二班打,可谓是彻底撕破了脸皮,难看得很。 赵泽问:“这次的聚餐谁请客啊? 裴初原笑说:“这次费用主任包。” 又是一阵欢呼声。 神兽出笼,保安放行,一路通畅。 众人投票决定聚餐地点,离学校有些远,要乘地铁前往。可临到检票口,裴初原突然拉住了李双睫的衣袖。 “怎么了?”李双睫问。 “我……”裴初原支支吾吾,向来镇定自若的学生会长难得自乱了阵脚。 李双睫疑惑地凑近,少年憋红了一张清秀隽美的脸,轻声细语,“我没有坐过地铁……需要注意些什么吗?” “你、你没……”李双睫收了声。 “不是在开玩笑吧,会长大人?” “怎么啦怎么啦?”郑揽玉凑近。 宋恩丞也注意到这边三人的动静。 不。别说。 裴初原紧张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别说,李双睫。别告诉别人他没做过地铁,他的出行只靠私家车,他不想被别人冠以奇怪的“大少爷”“王子”称呼,那和尴尬的初中时期没区别。 李双睫:“裴初原没坐过地铁。” 一时间,四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宋恩丞问:“连公交车也没坐过?” 裴初原低吟:“看别人上车算吗?” “你可真是个大少爷啊!!” 这不免让宋恩丞咬牙切齿。 郑揽玉也小狗汪汪叫了起来: “地铁也没坐过,丢死人啦!” “哎行了!一直笑话人家没完了!有什么好笑的?”李双睫速战速决,叫裴初原拿出手机,教会他扫码乘车。 会长害羞吃瘪,这情形可真少见。郑揽玉眨巴着眼睛,突然感到不可思议———主人身边不可思议的事太多了。 他原本对宋恩丞不了解,现在却觉得他是仗义直言之人;原本觉得裴会长就是老谋深算的大坏蛋,如今看来,其实他只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 这三个性格迥异的男生。 因为李双睫而产生交集。 这一切的一切,真是不可思议。 “那一女三男怎么那么慢呢?车都快来了,还在那里磨蹭!”赵泽抱怨。 肖池西摸了一把后脑勺,喃喃道: “总觉得有旁人融不进的气氛……” 唐歆问:“那是什么意思?” 十六班的一个女生回答:“这很好理解啊!你们把李双睫看作是皇帝,我们的宋队长就是她青梅竹马的少年将军,裴会长呢,是朝廷上手握重权的宦臣,郑揽玉是异域进献的美人。” 同学们思索了片刻,纷纷开窍: “李皇的江山,遍地修罗场啊!” 第62章 江山遍地修罗场。 李双睫并不知道。 这句话今晚就会应验了。 聚餐地点选在一个篝火露营风格的餐厅, 包含了许多娱乐项目,有烧烤台和小厨房可以用。年轻人就喜欢这种地方,比起用美味的食物填饱肚子, 大家更倾向于玩乐。今夜尽情社交。 这会儿不用李双睫来分工了, 人人为烹饪而大展身手。想吃烧烤的同学点串点调料, 想吃火锅的也下单鸳鸯锅底和速冻食品, 有个同学大吼一声, 我要做蛋炒饭,谁敢吃?没想到大家都举手。也有人笑说蛋炒饭不是哪都能吃到吗?当然,这家伙举手最快。 李双睫懒散地靠在调酒吧台边,欣赏漫天的绚烂日落。最近她没什么烦心事, 很惬意, 但一个人觉得自己过得顺的时候, 往往她的厄运就到来了。她不知道她马上会惹上最麻烦的事。 眼下,宋恩丞递给她一瓶低度数的气泡果酒, 刚买的, 瓶身都散着冷气。 他也起了一瓶, 走近, 同她碰杯:“恭喜,我们的李皇终于登基了。” “那要感谢群众支持我呗。”李双睫轻笑了一声, 又说, “我喜欢这种感觉, 给一切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宋恩丞啜了口酒:“听你这话, 这是我们高中时代最后的同台竞技了?” “怎么,不尽兴啊?” “……当然尽兴了。” 当然尽兴了,可他的尽兴和她的不太一样。亲眼看李双睫带领了胜利、受众人敬仰,这比他自己的尽兴更加尽兴。说一句不太善良的真心话, 他有一瞬间竟然不希望她进那最后一球,他更期盼她刻骨铭心于这次败局,因为李双睫记住失败总比成功更容易。 他还不想。 她觉得他那么容易搞定呢。 可事实就是他尽力了,也没办法———有些鸟儿注定是关不住的,因为她的每片羽毛都沾满了自由的光辉。当她彻底奔赴她的远大前程,你会知道,将她留在身边都是一种莫大的罪过。 宋恩丞默默喝酒,其实不是他要离开,离开的人是李双睫。往后的每分每秒,是她在大步往前走,他怕自己竭尽全力也跟不上她的步伐,怕将来,君卧高台,而他只能栖在春山。 学业上,家世上,他当然不比她身边的郑揽玉和裴初原,职业赛场上的前景也有待考证。目前大家都是学生,可以哄骗自己不去考虑将来,但以后呢?她以后遇到的男生只会更优秀。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82节 他没法儿安稳地赶路。 他必须快些奔跑起来。 叮。清脆的碰杯声。 这回是李双睫敬他。 “不要愁眉不展。今天是值得庆祝的日子,把烦心事暂时抛到脑后吧。” “……好。”宋恩丞将酒一饮而尽。 有人想搭帐篷,宋恩丞撸起袖子去帮忙了。李双睫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听到烧烤炉传来异响。紧接着,一只金灿灿的小金毛跑了过来,他额头上落了一块碳灰,大喊不好啦不好啦。 “怎么了?”李双睫问。 “烧烤架着火啦!!” 李双睫拎了一瓶气泡酒过去,烧烤架确实火势不小,有个糊涂蛋不小心把油刷掉进去了。李双睫把碳酸酒水摇晃了两下,叫同学们把烤到一半的串拿开,用二氧化碳的原理扑灭了火。 这时候,掌火的新疆同学也跑回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她就是上了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就闯祸了。旁人讲明缘由,她一拍脑袋道:“架子上火有的时候油没有呢,炭子多多的翻呢!” 糊涂蛋:“我犯错呼吸一样的呢!” 其余人唉声叹气:“那很笨蛋啦!” 小问题,不影响烧烤继续,郑揽玉的心却是热辣辣的:主人也太可靠了,这才是真正的大主人!他绕着主人转圈,问她怎么可以做到这么果断,李双睫说遥想当初她爸也是厨房杀手。 “叔叔也有厨房杀手的时候?”郑揽玉很讶异,“可是上次去你家吃饭是叔叔下厨吧?他做的饭很好吃呀!” “你是赶上好时候了!”李家荒唐事,一把辛酸泪,李双睫感慨万千,“我爸原本也不会做饭,因为照顾我才学着做,刚下厨的时候,厨房里有什么烧什么,做出来的猫都不吃!” 不光如此,李老温自己还尝不出个咸淡,他倒是吃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这可苦了李双睫,孩子一到放假就开始期盼着上学,幼儿园的饭比家里好吃,直到李老温发现女儿越来越瘦。 他很慌张,于是问老师:“我家小宝是不是在学校里受欺负了?怎么一天天面黄肌瘦,在家里还没有胃口?” 老师也很疑惑∶“没有啊,李爸爸。只有你家孩子欺负别人的份儿,不过她一到饭点就乐呵,手舞足蹈的。” “她不是一到饭点就愁眉苦脸吗?” 如此就破案了,李双睫不喜欢吃他做的饭。那时候李双睫还是个很暖心的孩子,爸爸做的饭虽然难吃,但看他每天在厨房忙里忙外,李双睫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每次把饭往马桶里冲。 李老温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做的饭多么难吃。厕所里哗啦啦的水声,李老温在门外难过地流下眼泪。李双睫倒完饭出来了,撞见这个老厨子,很是心虚,李老温却是抹去眼泪,下定决心要好好精进厨艺。他报班去学,才发现自己把酱油和老抽弄混了。 好在真到了李双睫长身体时,李老温的厨艺也已经炉火纯青了,顿顿做饭顿顿香。李双睫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她的嘴开始无与伦比的挑,学校的伙食也从国宴变成了大便。 无所谓。 温赫然会溺爱。 说完了这些,主狗两人的肚子也在咕咕叫了。新疆同学的烧烤已经出炉了,一人一手肉串,吃得满嘴流油。蛋炒饭也出锅了,虽然煮糊但不影响味道,大家也很捧场,一粒米没剩。 吃完饭,有人提议去小包间唱k消遣。李双睫高兴地说,该我大展身手的时候了。郑揽玉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跟着大伙儿一块傻乐。宋恩丞的神色却是变了又变,他委婉地提醒大家。 “李双睫唱歌挺有个人特色的。” “那不是挺好么?”赵泽不假思索。 郑揽玉:“肯定如听仙乐耳暂明!” 宋恩丞没说什么,只是拒绝进包厢。 大家都很奇怪,这家伙平时舔李双睫舔得最欢了,怎么一提到唱歌就望而却步了?不过开麦后就知道原因了。 李班长的一首苹果香唱得众人失去任何力气和手段。她自己则颈上的青筋都爆出来。肖池西离得近,喃喃道:“听一首这个,什么我都招了……” “有这么难听吗?” 李双睫自信极了。 郑揽玉昧着良心: “主人是百灵鸟!” 肖池西说:“那你坐你主人身边?” “呃,算了吧……距离产生美……” 李双睫又点首歌,拿起小喇叭开机:“有一座城市它让人难以割舍,有一种怀念叫它叫做曾经来过……我西安人的城墙下是西安人的火车,西安人不管到哪儿都不能不吃泡馍……” 李双睫在“这是西安人的歌”中被赶出了包厢。污染了别人的耳朵,她还很生气呢,“这群没品的家伙!”摸了摸鼻子,虽然心虚,但自信的女人最美丽,“我唱的有那么难听么?” “不啊,很好听。” 少年在夜风中朝她侧目。 “我一直在外面听着呢。” “啊,是你啊。”李双睫走了过去,碰了碰裴初原的肩膀,“刚才吃饭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上哪儿去啦?” “去换了一身衣服。”裴初原回答。不知何时,他身上板正的学生会制服不见了,而是简单的针织衫和长裤。 他的笑意挂在嘴边,比平时要真挚,“我怕我太严肃,让大家放不开。” 李双睫打量着他,频频点头:“确实很少看见你穿制服以外的衣服……比起你在学校里的时候,顺眼多了。” “你喜欢就好。”裴初原说。 “不过你哪来的衣服换啊?” “刚刚去旁边的商场买的。” “嘿!还真是中国速度!”她更在意的是,“你真觉得我唱歌很好听?” “我这人,最不爱说的就是谎话。”裴初原认真地望着她,“如果不是你唱的好,我会一直站在外面听吗?” 实则不然。 他这人没事就爱撒点小谎。 李双睫倒没觉得裴初原在撒谎,因为她也认为自己唱得宛若天籁之音,她投入了多么海量的情感啊!没有技巧全是情感了,不好听才奇了怪了呢! 裴初原微微一笑,附以赞同,又说隔壁还有一间唱歌房,你可以唱给我一个人听。李双睫高兴地说便宜你了,今晚就让裴少的耳朵被我好好呵护。 一进包厢,她就迫不及待地点歌,把刚刚没唱爽的歌全都唱了一遍。裴初原偷偷地把麦的声音往低了调,不然李双睫的歌声太销魂了,别说他了,恐怕隔壁房的人都会听得神魂俱灭。 直到四十分钟之后,李双睫唱得嗓子彻底哑火,裴初原这才关停了音乐,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让她润润嗓子。 李双睫一边喝水,一边回味着自己刚刚那个可以把全世界都灭掉的高音。 “话说,怎么一直是我在唱呀?”她热情地把麦克风递给他,“我一个人爽也不好,来,让你也爽一爽吧!” 裴初原推脱了一番,说自己不是很会唱,李双睫摆了摆手说多大点事。 “放心,我不会嘲笑你的。” 如此,裴初原便不再谦虚了。 “那我点一首《半点心》。” “草蜢的?你还会唱粤语歌啊?” “母亲很爱在车里放,听多了。” 熟悉的电吉他前奏乐,懒散的鼓点。屏幕前陈旧的港城,将人带回来那个繁华的旧时代。裴初原的侧脸被昏黄的色彩映亮,当他握住麦时,气质就不同了,眼神也带了些侵略的意图。 「我说这里好吗 你抬头而无话」 他一开口,李双睫就被吸了进去。少年的嗓音干净而醇厚,非但没有磨灭掉原唱的沧桑,反而唱出年少知愁的意蕴。他带入了感情,或许,好吧,李双睫敢肯定他是带入了一些感情。 「你抱我吻上我嘴巴 却似你吻向他 」 他熟练地拖长音调,听过许多次的人才有这样的把握。这是一首他过分熟的歌,眼前的人却不是有把握的人。 至少在那间雾气缭绕的浴室,她吻上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的嘴巴。 「我暗中想总有一点爱吧 可以交给我吧 」 「总算得恋爱吧 相爱少点也罢」 沉沦在他情深深雨濛濛的演绎里,并非李双睫的本意,可灯光晕染了他的寂寥,独室空荡荡,似乎只有靠近才能感受到鲜活。可以想象无数红男绿女走在一处,只因为无法忍受孤单。 「我却更了解是 编织梦话 」 最经典的段落。 他终于看向她。 「半点心 请交给我不过是个小小愿望吧」 「你的心 却一早已整个完完全全交给他」 他此刻的忧郁叫李双睫着迷。仿佛身陷雨季的霓虹街头,情爱几轮纠葛。当然,她知道他在借着歌说她花心,但她没办法生气,因为少年乞求的,不过是让她一颗心分一半给他就好。 她干脆夺过他的话筒,扔在一旁。 酒精、灯光,晃昏成年人的头脑。 当然了,这一切是借口,她不愿意承认她现在要吻他了。裴初原依旧如同往常般看着她,如此,她感受到他的目光太炙烈了,原来他平时就这么暗戳戳地释放爱意、等她来采撷的么? 至此。 没人肯唱歌了。 因为嘴忙不过来。 李双睫扯过他衣襟,针织衫的布料握在手中是柔软粗糙的,裴初原的嘴唇略冰冷,因歌唱而少了水分,干涩难以开垦。她含了一汪水,再渡入他的口中,他有预感,但被吮吻得呛住。 “咳咳……嗯唔……” 他索取的那半点心,或者说,三分之一,李双睫现在就可以给他了。吻得他喘息连连,冷水被两道口腔温过两遭,又从裴初原嘴角淌下。更麻烦的是李双睫要去舔,舔得他浑身酥软。 身下却越来越硬。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83节 他的灼也烫伤她,现在跨坐在他身上的李双睫。她的眼神更具有侵略性,是野兽的性感。她的舌尖揩过他下颚的水渍,再温存地一点点往上回吻。 从下巴再回到唇上,比来时路更惊心动魄,更漫长,也更折磨人。心上人的主动真叫人吃不消啊,裴初原毕竟太纯情、太胆怯,他的大胆仅限于口齿。 如今连口齿都剩不下。 李双睫深深盯住他,像猎豹锁定羊群里最孱弱的那只。她勾手将发顶的皮筋松散,如瀑的黑发贴着脸颊滑落,再落在裴初原的锁骨上,酥痒得杀入魂魄。她轻声嘟囔着,我醉了。这样说,手却从他的针织衫下摆深入。 他慌乱:“先别……太……” “别太什么?”她轻声暧语。 “你抵着,暗示的不是这个意思?” 裴初原终于溃败:“……先下来。” “如果我不呢?明明你先惹得火。” “我没有……”他困扰地闭上眼。他是想,但没想做太出格的事。他估算使劲出了误,他没想彻底把自己这只小绵羊送到她的虎口。在这里,在此刻,如今裴初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没有什么?”李双睫坐了一下,“把我拐进房里唱情歌的是你,勾人的也是你,现在知道打退堂鼓了?” “没……嗯呵……”他太敏感了。 并且,这不是在极端安全的地方。 他会害怕的。 所以,不可以再任由她掌握主动权!裴初原倏然咬了一口她的唇,再翻身将她压住。他的脸颊红得能滴血了,暗光下也难掩羞涩,却还是恶声恶气地束住她作乱的手,“不许再弄!” 李双睫被摁住双手,眯了眯眼,却是很玩味的笑了。上位和下位的决定因素,从来不在于体型上的差异、也不在于谁的体位占优势。她要弄他,挺腰,夹住他的腰身,“弄你哪里?” “哦不……”裴初原尴尬地闭眼。 他的眼睫轻轻颤,惹得她心也颤。 可再不来就要完了,他心想。 好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 李双睫惊诧了一瞬。 同时望向门口,却见到逆着光的郑揽玉。这时歌早已经停了,屏幕上旖旎的暖色消散了,苍白冷闪透过夜雾,刺穿了两人,没有缝隙、亲密无间,此时此刻,正如北京停电的那一夜。 郑揽玉的心啪嗒一声。 碎掉了。 李双睫不知作何解释,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上的少年,或者说,男人。现在他居心叵测的做派更愿称之为男人。他勾起唇,半点心分给情迷的她,半点心耀武扬威地对上郑揽玉。 他要让他尝尝。 当时心碎的滋味。 这可是男人之间的报复。 第63章 郑揽玉如行尸走肉般站在门口。他想说话, 也许是想说一些话的,可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人为了保护自己,竟然会产生这样不可思议的机制吗? 他的灵魂抽离了身体, 独自抽泣。 他是想说什么的, 可有什么好说呢?主人对待他不是最特别的。他早该知道, 她这样完美的人身边不可能只有他一条小狗。那他算什么呀?他想起周丽的那番话, 她凭什么喜欢他呀? 郑揽玉看向主人, 主人也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她的双腿仍然落在裴初原的腰身上,手从他衣摆下方缓缓抽出。这一切已经很慢了,可在郑揽玉眼中慢得更加折磨人,慢得他能看到, 裴初原那余韵未了的喘息、轻颤, 和李双睫整张还未褪下情潮的天使脸蛋。 上帝啊, 为什么这样折磨他? 郑揽玉任由泪珠一颗颗滚落。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任何行为,他颓然地跪坐在地。他看到的是李双睫也转过身去, 侧脸是不忍、怜悯、挣扎的。一时间郑揽玉疑心是自己的错, 如果、如果他没有推开这扇门, 会不会一切都好些?如果他像一只小蠢狗那样装傻, 是不是会比现在好受些? 主人,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我不可怜的, 不是你和别的男人欢好几天, 我就变成没人要的小狗了对不对?主人告诉我, 你告诉我…… 李双睫!你现在就要好好的告诉我! “李双睫。”他堪堪站起身。 朝着她, 一步步的,很坚定。 “你不会丢下我吧?”他紧张地,“不会因为谁而放弃一条乖狗吧?” 李双睫问:“……什么?” “主人,他、他只是一个男人啊。” 郑揽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怎么会因为一个男人就丢掉我呢?我和别的男人不一样的, 我是小狗,我会……一辈子忠诚于你的。” “你在说什么?”李双睫察觉异样。 “郑揽玉你听我说,事情不是……” 她的下半句话,不仅苍白、俗套,连作为镇定剂的功效也不足够。特别是她的双腿还未从别的男人腰上放下。 郑揽玉却没空去顾虑那些,他焦急地捧起她的面庞,流着泪要吻上她。 “郑揽玉!”李双睫给了他一巴掌。 她的脸在黑暗中抽搐,“做什么?” 郑揽玉捏住她的手,感受到上面有谁留下的余温。他的灵魂都因为痛苦、嫉妒,而把犬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却依然哭泣着嚷:“我能做的,主人,裴初原能做的事,我也能做啊……” 不。 这不是李双睫想看到的。 有人受伤。 无论是谁。 “我不需要你做这些!”她斥责他,“你冷静一点……我告诉你我没那么想,我喝醉了……我是不小心……” 话音未落,郑揽玉痛呼一声。 他被倏然甩到一旁的沙发上。 谁?裴初原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浑厚的力道迎头痛击,同时也把李双睫从他身上扒了下来。这个浑身陷入漆黑的男人,粗重地喘息,掐住他的颈:“你这个勾引李双睫的畜生!” 他出声的一瞬间,李双睫就知道他是谁了。宋恩丞。他真的生气了,而他生起气来是真的会动手的。宋恩丞不是裴初原,惯用那些背后使阴招的伎俩,他也不是郑揽玉,爱自怨自艾。 宋恩丞就是宋恩丞。 他的行为逻辑更直接。 他看到了,就要驱逐。 不允许任何男人接近她。 但他遇见的是裴初原,裴初原是什么人?最不怕痛、最不怕死的人,任何男人都最不该跟他比疯、比占有欲。 他就着宋恩丞扼住的力道。轻笑起来,告诉他,也告诉他,还告诉她。 他裴初原怕什么呀? 他怕争个头破血流吗? 他怕的唯独是她不看向他。 只这一条,就足够他去死。 “我是……第一个么?”他戏谑地,嘲笑面前因愤怒而扭曲的少年,“我就爱看……你这种蠢货上头……你怕是不知道……我们都郑揽玉被骗了……他才是第一个勾引的人……” “什么?!”宋恩丞额间爆出青筋。 “他郑揽玉……北京那一晚……” “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裴初原以微弱的,口型。 那两个字,仿佛魔咒。 宋恩丞怔然地松开他。 良久地沉默、沉默,直到反应过来,他朝着仍未缓过劲的郑揽玉走过去。拎起他的领口,抬手砸一拳,郑揽玉也含着泪不甘示弱地打回去,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靠近主人为什么不被允许?那一刻他甚至忘却最害怕的疼痛,他同宋恩丞死死撕扯一处。 没错,就是要这样。 裴初原毁灭般的想。 他好不了,别人也别想好,他既然在李双睫这里烂透了,那他们也别想独善其身!要撕咬,要流脓,要被她以麻烦的弊端去厌恶。现在他们谁都讨不着好了,这也比他一个人守寡好! 只有郑揽玉还沉浸在他的美梦里。 他一边同宋恩丞打斗,一边宣布。 “我就要勾引主人!我就要!那天晚上,我就是和主人亲啦,抱啦!主人才不喜欢你们呢!不然为什么让我亲上了?你们怎么不勾引呢?还不是主人不喜欢!不喜欢做什么都没用!” 宋恩丞:“你懂什么你个洋畜生!你了解她吗?你知不知道李双睫只把你当一个玩具?她只是没玩腻你而已!!你除了这副皮囊还有什么?她不过是贪玩,否则还瞧得上你?!” “放屁!主人才不那样想我呢!”郑揽玉气得泪眼朦胧,“你是坏人,裴初原也是坏人!你们才是勾引主人的贱货!我配得上主人!我就和主人好!谁也不能阻止我和主人好!!” 裴初原杀人诛心地反击:“你配什么啊?凭你既蠢又爱闯祸的脑子?李双睫除非是恋蠢癖,否则能看上你?” “不许你说我蠢!!”郑揽玉突然涌上来一股力量,他搡开宋恩丞,朝裴初原飞扑过去,“我才不蠢!除了妈咪和主人,没有人可以说我蠢!我最讨厌别人说我蠢!我、我才不……” 【郑揽玉真的很蠢啊。】 不,他不蠢的,他才不是蠢货呢。为了摆脱这个头衔,他日以继夜地用功,读那些陌生而方正的文字。他学着措辞、学着社交,按照妈咪的话,赤忱待人,最后却得到“只有学习好的蠢货”的评价。在他转学之前,几乎每天都受尽了这样的羞辱和谩骂。 他曾怀疑,怀疑友善究竟有没有错,如果没有错,为什么那些人那般嘲弄他?在还没转学的时候,郑揽玉曾看见一位女生裤子上沾了血迹,想起妈妈的话,他立刻去超市帮她买了卫生巾。他没想那么多,当时正在上课,他只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递给她。 可班上的男生却说他很蠢。 “你这洋蠢货的情商也太低了!”其中一名男生耸肩,“你真的不是故意让她难堪吗?那么多男生看着呢!” 郑揽玉不解:“什么?” “人家都来……那个了啊。”几个男生耻于说出那个词,仿佛是粗口,仿佛是禁忌,不正常的。“你怎么还光明正大地递卫生巾给她啊?你又不是她男朋友,难道你对她有意思啊?” 郑揽玉感到不舒服,他自发地辩驳:“来月经就是来月经。她需要帮助,我帮了她,这就是对她有意思么?”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84节 “对对……”他们挤眉弄眼的。 “那你可真真真、真善良啊!” 说罢,他们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太刺耳,那种粗鲁、满怀着偏见的声音,无时无刻都在挑拨他,也在刺穿那攥着卫生巾一言不发的女生。他们又笑话她,别自作多情了,郑揽玉根本对你没意思呢!那女生无法忍受,她看郑揽玉的眼神同他们一样冰冷。 不。 别这么看他。 他从来没那么想过! 可主人出现之后,这些刺耳的论调就消失了。是主人拯救了他,给了他一个正常而温馨的班级。在十一班,大家都接纳他,他对这里也有归属感。 郑揽玉发誓自己不会再当逃兵,不会因为谁的威胁而退缩。他就这样跟定了李双睫,是恩人、主人也是爱人。 他以尊严起过誓。 这一次。 他不会再松手了。 他贴近裴初原的鼻尖,从未有过的,他亮出了利剑般地恶意,一字一顿。 “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说罢,一头撞在他额头上,咚!惊人的痛楚钻进脑袋深处,世界在旋转。裴初原没想到这家伙搞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他一手掩住血流不止的额头,一手去肘他。宋恩丞则不声不响地加入战场。不出半刻钟,三人打得不可开交,惨烈异常。 渐渐,拳头挥不动,腿也抬不动了。 包厢里,只剩下三道极压抑的喘息。 三角形反而是最稳固的,谁都不想挨打,于是占据三个制高点以制衡对方,只要有人企图动手,另外两个人就将他逼回去。对于年轻气盛的少年来说,肾上腺素分泌得旺盛,也代谢得容易。三个为情所斗的傻瓜都冷静下来,他们发现李双睫早已不见了。 也就是这时候,紧闭的门再度被打开。李双睫就在靠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听到屋内彻底没了动静,她才平静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声音也是冷的。 浸润了苍白的月色。 “你们打完了没有?” 宋恩丞最先说:“……打完了。” 李双睫到他面前,甩一个巴掌。 然后是裴初原和郑揽玉,两人一人领了一巴掌,谁也没有逃过。这倒像是朝廷的救济粮。裴初原最先反应过来,擦了一把额头上还未干涸的血,扫视四周,问其余同学都去哪里了 。 “我让他们去别处了。”李双睫冷笑,“难道让所有人看你们互殴?” 确实,大伙儿都围在篝火边玩游戏,没人注意到这里有三个挂彩的家伙。 不过,也瞒不了多久。 赵泽从洗手间出来。 他惊讶地怪叫一声。 他跑过来,依次看浑身狼藉的郑揽玉、裴初原和宋恩丞,最后又看向安然无恙的李双睫。很快他就明白了,指着李双睫的鼻子说:“你可以啊,一挑三耶,无伤通关了三个boss!” 李双睫本来就烦,冷冷抬起手: “想让我的战绩变成一挑四么?” 赵泽吓得求饶:“……溜了溜了!” 闲杂人等滚蛋,李双睫揉了揉眉心:“我叫了车,马上到,先去医院。” 郑揽玉低声靠近:“主人……” “别碰我。”李双睫一把推开他。 “郑揽玉,你给我听着。”她顿住,又扫了一眼宋恩丞和裴初原,“你们两个也是……以后都离我远一点。” 裴初原也慌了:“李双睫、我……” 她摆手:“别说这些个有的没的。” “我累了,不想听你们谁对谁错。你们都没错好吧?错在我自己,错在我没经受住诱惑。当然了,我也觉得我没错,错在你们你昨天我今天他明天的勾引我。我觉得我没错啊,但事实就是错了,就是这种事很傻屌,毁坏我的心情,我不希望发生下一次。” 宋恩丞是最先动手的,他冲动了,但不后悔。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撸起袖子揍这俩恶心的男小三一顿。他们勾引她,亲近她,就活该挨揍,打死都算轻的!同时他也是最了解李双睫的,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她生气了,真的,但在乎也是真的。 否则她不会打车带他们去医院。 其他两人也是这样的想法。 李双睫说:“觉得很好玩吗?三个人每天就打来打去、争来争去,争出一个胜利者没有?然后这个胜利者和我在一起?”她又摇头,“不可能的,我不又是什么性感台灯,别想了。” “你们打,互相挥拳头,扯头花,只让我觉得幼稚。”她又勾起那个揶揄而清醒的笑意,“当然,我要说的是这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如果你们谁真的在意我,就知道我绝不喜欢你们这样撕破脸面去搞!那有什么意思?感情上的事,我本来就说不出、也选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是这种人。” “我就是这种人,没道德的人。我不是在意谁胜过自己的人。我也很忙,很多事情要处理,不可能把重心放在情啊爱啊上面。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去解决,这也是最后一次我插手,以后我不会再管。都好好考虑清楚吧,到底是争无所谓的名分,还是……” 她不愿意多说了。 还是很残忍的,我们的李双睫。她不做出决定,也不给办法。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喜欢谁更甚!或者她其实对他们三个人都没感觉,或者各自都有一些感觉……难道这样还不行吗? 好吧,她现在知道不行了,因为他们总要打架、争个名分,她协调不来。 这感觉简直太差劲了。 三个男人一台戏,男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她早该离这群带把儿的远远的! 出租车上,她坐在前排,一言不发。三个闯了祸事的男人坐在后排,各有各的坐立不安。师傅倒是很八卦,一路上问这是发生什么事啦,李双睫敷衍说不知道,路上被臭狗熊袭击了。 “那你的男朋友们很爱你啊。”师傅笑说,“臭狗熊都把他们打成这副鼻青脸肿的惨样了,你还毫发无损。” 李双睫:“臭狗熊是我。” 师傅:“……” 到了医院,该检查检查,该上药上药,都是成年人了,谁也怨不着谁。 郑揽玉额头上破了大口,纱布一缝,整个人显得更可怜了。他刚才不怕疼,现在却要疼死了,身体在疼,心比身体更疼,比每个部位都更疼。那里没有人打仗,却被伤得遍体鳞伤! 宋恩丞是始作俑者,他是最先动手的,当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下颚处被揍得满是淤青,侧颊鼓起一个大大的红包。他的表情很臭,绝不服软,不认同自己的过失,像只倔犟的牛。 裴初原去帮其余二人垫付了医药费,这倒是一副仁厚慈善的大房做派……如果不是李双睫在包厢外听完全程。 当然,我们的大房还是个知羞的,在李双睫面前,他始终捂着脸,一言不发。他负伤的容貌太粗鄙丑陋,一点儿也不风雅,不好让当家的瞧见了。 他要保证自己的形象时时刻刻完美。 现在他太丑,卖弄风骚也是白卖弄。 李双睫却只觉得心累。 分别时,她自嘲地说。 “没得玩啦。” 三个男人的心蓦然一沉。 “以后谁都别做那些越界的事了。” 她拢起衣领。就着干冽的冬风。 “我消受不起,你们也担待不起。” 于是,直到整个高二结束。 李双睫真的再没碰过男人。 第64章 新学期。 新征程。 清晨的第一抹日光踏进偌大的客厅里, 裴黎端起冰咖啡啜了一口,翻看了两页财经报纸。 “今天是个好天气呢。”她感慨。 儿子正在进食的动作略一停顿。 他的额头上冒出冷汗。 母亲上次这么说的时候,父亲三天都没能下床。裴初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 仅有的父子情谊, 让他在心里为父亲点了一支蜡烛。他闷不作声地吃完盘中的吐司, 仓促起身。 “这么急啊?”裴黎单手撑着下巴, 意味深长地道, “别的孩子都不喜欢开学呢,你怎么这么反常呢?”随着裴初原紧张地吞咽唾沫的“咕咚”声,她将这个英俊的儿子仔细打量了一番。 “还是新领带?”她挑了挑眉。 “……前几天买的。”他回答。 以为裴黎会有意刁难他,可她最终只是摇头笑了笑, 也没说什么, 跟一旁的佣人轻声交谈了几句。几分钟后, 佣人端上来一盒各式各样的领带,裴黎将指尖从每一条轻轻地划过, 她选配饰的目光向来老辣, 最终选了一条藏青佩斯利图案的拉夫劳伦领带, 让儿子系上。 “去见喜欢的人, 就要有拼尽全力精心打扮的觉悟。”她满意地颔首,“这才是我裴黎的种。” 裴初原默默地换上了领带。 她又对一旁静候已久的司机吩咐, “开新买的那辆, 对于, 昨晚停进地库b区的那辆宾利。” 裴初原说:“不用那么高调……” “你代表的是我们裴家的脸面。” 裴初原不说话了, 站在原地表示抗争。这在裴黎那儿可不管用,她冷笑道:“听着,我作为母亲总得替你做些什么。一个寒假了,你每天对着镜子看, 消肿的药膏一天要抹十几次,不就想赶紧养好脸上的伤么?如今伤也养好了,又收拾得这么精致,你不是奔着那个……” “知道了!”裴初原被侃得面红耳赤,拎起书包,“我、我出门了!” 是的,我们的裴初原始终是最有心机的那个。年前的那一次斗殴门,其余两人都打得不遗余力,只有他知道保护好自己那张清纯可人的小脸蛋。脸在,江山在,李皇的宠爱也在。这不,他脸上的伤好得快极了,如今又是一个水灵灵的制服美少年,静候开学这日花开。 放寒假的这三周,二十一天,截止目前就是二十一天零七个小时。李双睫总该消气了吧,他想,她总不会把一件事记得那么久。到时他再卖个乖卖个惨,顺着她给的台阶滚下来。 滚到她的脚边。 再讨两个巴掌。 嘿嘿。 那很美啦。 他算计得好极了,他的脸伤得最轻,如今又养得是肤白貌美的,健身也是小有成效。相比那个还鼻青脸肿的小洋货,他无疑是最值得李皇宠爱的……他倒要看看,没了脸,郑揽玉还拿什么跟他斗?拿他那愚笨的脑子?哼,博物馆中的尤物,给他颁个蠢货奖还差不多!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85节 他信心满满地掐着李双睫进校的点,从那辆油光水滑的豪车下来。司机也识时务,把车停在离校门口近的地方。可惹得众人议论纷纷,谁人如此高调?只见一只锃亮的皮鞋先踏出车门,然后是光风霁月的制服少年,若不是熟悉的脸孔,还以为是金枝玉叶的小少爷呢。 “裴、裴会长?”徐珊惊讶极了。 何止她,学生会的部下都惊呆了。 裴初原风度翩翩地来到部下们面前,露出他在镜子前练习过无数次的、温和动人的笑容,对大家说辛苦了。感受到无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静静地期待,不远处李双睫的反应。 却见她目不斜视,双手插在校服兜里,径直走进校门。裴初原从一开始的期待,到疑惑,再到慌乱……这怎么可能呢?校门就那么大点地方,她几乎是擦着他的肩过去了。可是。 可是她看都没有看他。 怎么了? 怎么回事? 她还没消气?还是故作冷漠?她到底在想什么?李双睫。裴初原顿感头晕目眩,今天天气是很好,阳光刺得他灵魂都灼热起来。她没注意到他,他精心打扮的一切,他的开场白。 裴初原仿佛回到那些被女神漠视的日子,那段痛苦如地狱的日子!不!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可以不看向他?即便他过去犯下了最严重的错,哪怕她发现他陷害郑揽玉,也不会对他一句话也不说。她说啊,说话啊,李双睫,像往常那样拍他的肩,笑着侃他两句啊。 她应该说“今天穿得这么正式呢”或者“你这车真风光啊”,惯用她那轻佻而目无一切的态度,哪怕恶意地贬他两句也好?她不说话,他的心却揪起来,人活着,其实走了又一会儿了。 他不得不追上去:“李双睫!” 她因他急促的呼唤而停顿住。 但她不说话,只是注视着他。 只是面临女神清冷倨傲的审视,裴初原就彻底缴械投降:“对不起,年前那件事是我的错,我不该算计他们。这个寒假我已经好好反省了,你、你原谅我吧,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李双睫眉宇间夹杂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手指勾绕耳边发丝,“可以啊。” 裴初原刚松了一口气。 就听见她疑惑地问。 “但你是谁?” 可以啊。 但你是谁。 你是谁。 是谁。 谁。 女神的声音在耳畔无限回响。命运,命运啊,这让裴初原的春心被一棍子敲碎了,这还是一记闷棍,时隔一年的call back 。裴初原怀疑这已经不是现实了,而是一场恐怖的噩梦。 对,一定是梦,他闭上眼,告诉自己赶紧起床了。他今天还要打扮得美美嘟去见女神呢!就算是梦中的女神也不可以这么蛮横无理啦,不过他会溺爱她的,真调皮,快醒过来吧。 …… 无事发生。 裴初原睁开了眼。 李双睫依旧望着他。 “问你话呢,你是谁啊?” 裴初原两眼一翻。 直接晕了过去。 就在我们可怜的会长即将倒地时,李双睫终于是把他扶住了。“这家伙。”她惊叹道,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活着。她无奈地自言自语,“不就是吓唬他一下,胆子这么小吗?” 医务室。裴初原悠悠转醒时,李双睫已经不在了,徐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书。一见会长醒了,其余的部下们也一股脑的围上来:“会长!会长你终于醒了!你可把我们担心死了!” 裴初原打量着苍白的天花板。 他问:“我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呀,您本来在校门口和李双睫聊天,可不知怎么,突然晕了过去!这可把我们吓了一跳啊,就赶紧把您送到医务室了,值班老师说没事,您只是短时间内心情波动太大了。” “对……校门口……”他捂着脑袋。 他想起来了,李双睫不记得他了。 她问他是谁,她还问了两遍。裴初原想到这里,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又晕了过去。部下们连忙来给他喂水,拍他的背,安慰说没事的。他们都知道李双睫年前一挑三的战绩,输给李双睫又不丢人,会长学文的,本就柔弱些,李双睫又哪是等闲之辈,打不过也很正常。 裴初原却是无力地倚在床头,魔怔般呢喃着:“她不认得我了……她一点儿也不认得我了……她竟然……” 喃喃着,他那清丽而上扬的柳叶眼的眼尾,淌下一串晶莹剔透的泪珠。美人碎了心肺又碎肝肠,眼中再也没了焦距。这真是看的人心疼死了,只怕裴会长下一秒就要香消玉殒了。 “会长!”徐珊痛心疾首。 “您今天到底是怎么啦?” 裴初原掩着桃花面而泣: “李双睫不要我了……” 什么?!! 原来会长。 对李双睫。 不是宿敌之情。 而是思慕之情。 这。 那。 这对吗? 一时间,每个人都承受了巨大的信息冲击,拼尽全力去思考,仍然无法相信裴会长会爱上李双睫那种人。他们对李双睫的印象大多数还停留在那个掀起腥风血雨的十一班女魔头。 部下感觉自家的白菜都被猪拱了:“会长!你怎么能喜欢上李双睫啊,她,她那种家伙……” “不!”裴初原哭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不允许别人忤逆她,“不许你们骂我的女神……” 眼看裴初原已然是病入膏肓,什么劝都听不进去,大家都急得团团转。徐珊明白心病只能心药来医,她试探性地说了一句:“会长你说李双睫不要你了,可她刚才还在医务室里呢。” 裴初原一瞬间止住了哭。 他迫切求证:“真的吗?” “真、真的啊。”立刻有人接上话茬,“会长你晕倒了,都是李双睫扶的你呀。你刚才说她不记得你了,这怎么可能呢?她还跟着我们一起把你送到医务室,听老师说你没事才走的。” “对对,她还说什么你太不禁吓。” “就是就是,她肯定还记得你的。” 裴初原舒然平静了下来。 对自己说:“她还要我。” 她还要我,她要是要我的。他重复了两遍,突然什么力气都有了。喝水的力气有了,下床的力气也有了,他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喊了一声“她还要我的!”,穿上鞋,就往外面走去。 “诶,会长!”其余人赶紧拦他。 却见裴初原自己快步走了回来。 他在镜子面前站定,审视着自己的容貌,又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还是美的,肩上的会长制服徽章还是金灿灿的,在太阳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泽。对啊,他又美,又这么位高权重,李双睫怎么会不要他呢?他高兴地笑出声,又立刻转身往医务室外跑,他要去找李双睫! 这回众人总算拦住了他:“会长,你先冷静,现在还没下课呢,咱们不要扰乱课堂秩序啊!” “对……对……”裴初原反应过来。 他轻咳一声,“先回办公室吧。” 却说裴初原那边的劫难结束了,郑揽玉这边才是刚刚开始。同样,作为李双睫的追求者,他是多么翘首以盼开学的日子啊!不过咱们的小金毛毕竟是个实干家,他的发力方式是:一大清早就赶到班上,把卫生打扫过一遍,又帮主人清理了一遍抽屉,擦净主人的桌椅。 忙活完了这些,他就正襟危坐,把背挺得直直的,小尾巴也翘得高高的。 主人! 快夸他! 快夸他快夸他! 然而李双睫的节奏,永远是踩着早课的最后一道铃声进班。郑揽玉眼巴巴地瞧着她,脸上的希冀就像小学算术题一样简单,一眼就叫人看出来。 李双睫扫了一眼教室里的众人。 却没有朝郑揽玉那边走去。 怎么回事?咦?咦咦咦咦? 主人,他在这边呀,她的座位也在这边呀!家就在这儿呀!她不往这儿来,要到哪儿去? 郑揽玉翘首以盼,他看着李双睫走到第一组,走到空座位上。那是夏雅的座位,她离校后就空了下来。周丽说她家里有事,这段时间应该都不会来上学,此刻夏雅的桌上堆着其余同学的书。李双睫叫他们把书搬走,从今天开始,她就坐在这儿。赵泽问了一句,什么? 他能问出“什么”,并不意外。一是他完全没想到李双睫会不和郑揽玉坐。如今她和郑揽玉的名字倒像是绑定在一起,有李双睫出现的地方,三步之内必有一个金发碧眼、眉清目秀的歪果仁,如果没有,那就是在女厕所,再往前走几步,出了厕所就能看见静候的小金毛。 他也是为数不多等女生上厕所的男生。张国栋曾经放话,正常的男女关系不会形影不离,一旦他再三看到两名异性出现在学校的角落里,就要把这两个人请到办公室里喝喝茶了。 然而,这规矩到了李双睫这儿却是不成立的。李双睫和郑揽玉待在一起,人家只觉得主人带狗出来遛弯了;李双睫和裴初原待在一起,两位元首又在商议全校大事了;李双睫和宋恩丞待在一起,那不废话吗?人家打小就认识,不待在一起,难道还和仇人待在一起啊? 对啊。所以赵泽死活想不明白李双睫坐在这儿的原因。这就要说到其二,赵泽和唐歆分手之后,伤心了没两天就发誓要在班上找个新女友。奈何班上所有女生都对李双睫吻上去,对他更是深恶痛绝。只有一个女生,她对李双睫说话总是淡淡的,想必她们关系并不好。 这个人就是夏雅。 对呀,夏雅,夏雅长得多漂亮啊,家里似乎还很有钱的样子,她那么有家教、有涵养呢!赵泽心想,如果能把她追到手就好了,于是他贿赂了负责换座位的同学,让他暗箱操作,把他和夏雅换到一块儿做同桌。那同学犹豫着说不好吧,在喜提游戏皮肤之后又松了口。 “现在是期末了,我不好顶风作案。下学期吧,刚开学肯定要大换,那时候再帮你操作。” 赵泽那时候还不知道夏雅已经不回校了,开学第一天,他美滋滋地期盼自己的美女同桌,却没想到盼来的是李双睫。当然不是说她不够美了,只是他怕自己无福消受这有毒的美。 跟李双睫坐,他怕是活不到明天! 于是他苦兮兮地问:“为什么呀?” 郑揽玉也问:“为什么呀,主人?”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主人要搬走。 “没有为什么。”他凑得太近,让李双睫很不自在。她想推开他的肩,想了想,从笔盒里取出一支笔,轻轻把郑揽玉怼远了一些,“男女有别,注意保持距离,还有,以后别叫我主人。” 郑揽玉退后两步:“什么?”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86节 他的碧瞳中立刻蓄满了泪水。 李双睫却是生硬地偏过头去,不去看他。她把书包砸在赵泽的身上,让他赶紧滚开,让她进去。赵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看向他泫然欲泣的神,又看向大胆弑神的杀手李双睫。 “你、你们到底怎么了啊?”他问。 肖池西问:“你、你们闹矛盾啦?” 李双睫依旧不语。 肖池西又问:“你们俩分手了?” 唐歆也猜测道:“还是离婚了?” 离婚……这个词倒是十分合适。 再无瓜葛,两不相欠,余生安好。 “对!”李双睫一拍桌子宣布。 “我和郑揽玉,我们离婚了!” 第65章 这不是赵泽想听的回答。他是想让李双睫幡然醒悟, 善待郑揽玉,同时不要坐到他旁边。而不是如今这个惨痛的离婚事实。他又劝和道:“就算是离婚,也有三十天的冷静期吧。” “那玩意不是害人吗?”李双睫据理力争, “我不想和郑揽玉好了, 我离婚, 这是我的自由, 三十天都够我找下一条狗了, 这不是限制人吗?到底是谁发明的这玩意,净耽误事儿!” 郑揽玉哭喊:“主人,我有哪里做得不好,我可以改嘛!你不要、不要和我离婚好不好?” 他要上前, 却被其他同学拦住了。大家也是很懂得看一班之主的脸色, 知道这时候郑揽玉讨不着什么好了。用封建的话术来说, 就是他被打入冷宫了,他现在已经是弃妃一枚了。 真可怜, 大伙儿纷纷唏嘘, 看上学期这洋贵妃得宠的势头, 还以为他可以一举夺得皇后之位呢, 没想到这十一班的水土不养人,终究叫他香消玉殒了。可谓是自古薄情帝王家啊。 赵泽见李双睫意已决, 也不好再阻拦, 只好不情不愿地挪开座位让她进去。没过一会儿, 周丽也进班了, 早读开始了,郑揽玉只得不甘心地回到座位。可不能够,一整节早自习,他都像望妻石一样望着李双睫, 那柔情似水、欲说还休的眼神,就连赵泽也不能不动容。 “李大班长。”他问,“到底是怎么了嘛,妻夫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非得闹到这一步!” 李双睫冰冷地剜了他一眼。 得,赵泽立刻识趣地闭嘴。 豹豹猫猫离婚了,这对整个十一班来说都是噩耗。正班长和副班长若是两极分化,同学们该跟谁才好?大部分人选择的都是李双睫,但他们也不希望单纯善良的洋货因此被排挤。 周丽也察觉到了异样。原因无他,她上了两节早课,郑揽玉就在第三组看了一个半小时的李双睫。特别是后半节课的时候班上有一半人都趴下了,郑揽玉挺直的身影就显得愈发突兀。 终于,周丽敲了敲他的桌子:“郑揽玉,笔记在黑板上,你在看哪儿?” 郑揽玉“哦”了一声,乖乖地看向黑板,可没过一会儿,目光又滑翔到第一组的中后排。周丽觉得好笑,但不打算明说。她也觉得这为爱情牵肠挂肚的孩子可爱极了:“你老看赵泽做什么?” “我、我没有……”郑揽玉挠着头。 “你一节课看了三十分钟的赵泽。” 这时候,往往就有好事的同学插嘴了:“人家看得哪里是赵泽啊?人家看的是赵泽的同桌!” “赵泽的同桌?”周丽仿佛才发现李双睫在那儿,“咦,班长怎么坐在这儿,咱班不是还没换座位吗?” 唐歆说:“不是的,他俩离婚啦!”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 睡觉的人也爬起来了。 眼见全班都因为这个小插曲而集中了注意力,周丽赶紧趁机多讲了两个考点。下课铃打响,她看郑揽玉还魂不守舍地望着李双睫,知道这是失恋了,微微一笑,抱上教案出班。 郑揽玉被冷落了两节课,心中有点数了。他想起主人那一晚说的“没得玩了”,她要和他划清界限。看来她不喜欢争强好胜的小狗,郑揽玉忧郁极了,他整个寒假已经反省了自己呀! 每天早上起床,他都要从床上跳起来,大喊一声“爱主人”,穿好衣服去晨跑的时候也在心里默念“爱主人”,吃早饭他口齿不清地说“爱主人”,学习的间隙里,他也写好几遍“爱主人”。只有每晚入睡之前,他静静地想,爱主人,不要打架,不要凶,不要龇牙,好了,盖被子睡觉! 他不是没有再打架了吗? 为什么主人还是不理他? 为什么捏? 他疑惑极了,想要复婚的念头比任何一种念头都强烈。下课铃打响,他反应过来,要冲到李双睫面前求复合,却被其余同学挤着往外走———大课间做操,他又和她搭不上话了。 大课间过后,又是两节难捱的数学课。终于到了中午,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挡!他高举便当,兴致冲冲地朝她喊开饭啦,却见李双睫看也不看她,拿起饭卡去食堂吃了。 郑揽玉彻底傻眼了。 与此同时,论坛上也风起云涌。 匿名用户1:【号外号外,十一班的李双睫和郑揽玉分了!听他们班的人说已经离婚了!】 匿名用户2:【真的假的啊?我以为郑揽玉能挺久一点呢,到头来还是一个学期就分了。】 匿名用户3:【楼上,谨慎一点,是半个学期。不过这对李双睫来说也很久了。竟然能在她的淫威下坚持这么长的时间,这个郑揽玉抗压能力也是够强的,这前夫哥确实有东西。】 匿名用户4:【哈哈哈哈哈前夫哥,三楼咋这么有才?那李双睫下一个男宠打算找谁啊?】 匿名用户1:【说不定是裴会长?我看他今天晕倒的时候,李双睫英雌救帅把他扶住了。】 匿名用户3:【那不可能的。本人坐标十六班,在线辟谣。上学期和十一班搞了联谊派对,结果李双睫天神下凡一挑三,把裴会长,小洋狗和咱们宋哥全部都打趴了,那嚣张啊。】 匿名用户4:【我的爹啊,以为是爱情片,没想到是动作片,想想是李双睫也不奇怪了。】 匿名用户2:【对啊,李双睫这种人,就算跳到校长头上给他两巴掌,我也觉得很正常。】 匿名用户4:【毕竟是纯恨战士嘛。】 李双睫咬着吐司片,一条条往下刷。 春天到了,风吹在脸上都裹挟花香。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淡漠温柔的樱花香味划过鼻腔。即便是在盛放期,花香也不会喧宾夺主。这片樱花林是独自享用午餐的好地方,她坐在长椅上,膝盖落了两片缤纷的花瓣。 一个人消磨时间的地方,她还知道很多,在这个学校里。图书馆、实验室、机房、礼堂,有些和郑揽玉一起待过,承载了两人的回忆,就像那间复习的小教室,她现在不能去了。 因为会想起。 断舍离总是不容易的,事实上,李双睫也不适应和郑揽玉分开。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养狗好麻烦、好吵闹,把狗丢了又觉得身边太过空旷。可没办法,李双睫生来就要忍受孤独。 这是成为女人的必经之路。 从女生成为女人,一个独立的女人,必须要经历许多分别的时刻,有些人可能再无后续。李双睫不后悔,感谢他们的出现,过去的往事就如烟,在眼前什么都不欠……别再唱了,一天到晚唱唱唱很有意思吗?上一次唱歌惹出了多少祸端?李双睫决定暂时性退出歌坛。 论坛还在不断刷新,吧友们从四人的爱恨情仇,聊到最近没什么动静的李双睫应援团,有一位小睫毛提起:“好久没看到团长发言了,最近应援团内全部都是副团长在管事耶。” “对啊,以团长的冲浪强度,和她拒同担的态度,现在已经早就放礼炮庆祝才对,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倒是副团长【李双睫的巴掌呀咪呀咪】,这家伙怎么把头像换成纯黑的了?” “不知道,应该不是要脱粉吧?” “别呀,正副团长要双双脱粉?” 于是,新的热搜很快冲上论坛首页。 【震惊!李双睫最大站姐/哥脱粉!】 亲眼见证了一条热搜的诞生,李双睫无语凝噎。评论区里更是谜雾风云,有人说站姐脱粉肯定是知道李双睫塌房了,但是不忍心放实锤出来,是想给正主最大的体面,好聚而好散。 然而,澄清总是比打脸来得要快,后援团的副团长很快站出来发声,此人解释,正团长因私人原因而无法管理账号,并非什么塌房,还说请大家继续支持李双睫,请多多关心吧。 好吧。 无事发生。 “……这辟谣速度可真够快的啊。”李双睫感慨道,“这么会说话,可以去做明星公关了。” 但,实在是想多了,别说塌房,她都没和站姐私下联系过,不知道她们皮下都是什么人。可正团长是什么私人原因呢?该不会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吧?正这么想着,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她回头,看到来人之后又松了口气,总的来说,裴初原还是比郑揽玉好应付些。 “怎么了,裴会长?”她干脆就拿以前的态度对待他,“我以为你现在还在医务室里躺着呢……醒的真快。” 裴初原依旧笑得温和,比起那条蠢笨的寻回犬,他更懂得揣摩李双睫的心思,明白她现在在想什么。“你总是这样的。”他半是苦笑、半是叹息,“就知道拿我找乐子,真坏。” “少来,别用这种语气。”李双睫偏过头去,“年前就说了,我会和你们都断掉,一个不留。” “那多残忍啊。”裴初原轻声道,“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学习、一个人走路……不会寂寞吗?” “你会寂寞吗?”李双睫反讽他。 “会啊。”裴初原很坦荡地承认。 “灵魂上还是身体上?” “如果我说,都有呢?” “那就……”李双睫接不上话,“那就很没用啊,那是你的人生,你爱怎么寂寞我懒得管你。” 裴初原保持着安全距离,正如她提倡的那样,必要的时候,他确实是收放自如的好狐狸。 他朝她展露春天的微笑,语气温和而真挚,袒露的秘密却很压抑:“我就是一个很容易寂寞的人啊,从小到大,生活在什么感情也给不了我的家庭,没有人理解我,我当然寂寞了。” “那你就试着自救啊,总是等别人给你感情有什么用?人不能总是期待天上落下馅饼吧。” 裴初原说:“可你不是出现了吗?” “如果一开始你没有出现,我也不会期待,不会期待世界上有你这样特别的人。可关键就是你出现了,这不是命运吗?你反复告诉我不要相信它,可若不是中考之后我遇见了你……” “这些你都说过了!”李双睫告诉自己,同一个招数不能中第二次,心疼男人迟早要倒大霉。 “我不想听你讲这些陈词滥调!”她重申,“那些都过去了,翻来覆去的,你能有点新意吗?” 裴初原沉默了一瞬。 她打破他关乎春天的回忆,那些旖旎的情思,她的否认让他脆弱、愤怒,语速骤然变快:“我需要有什么新意?你就是我的全部了,李双睫,是你来招惹的我,如今想拍拍屁股就走人?我告诉你不能够了!我去过你家,我是李伯父承认的人,我现在是你的未婚夫!” “你疯了!”李双睫吓了一大跳,“你有病是吧裴初原?那我也告诉你,你要是敢在外人面前这么说,我扇死你这张死嘴信不信?不要以为我最近心情好,就不会把你这张嘴给撕烂!” “有什么不能说?!我行的端坐的直,我有什么不能……”裴初原话说到一半,粗重地喘息,他揉住隐隐抽痛的心脏,“你知道现在外边都是怎么传的吗?他们传你和郑揽玉离婚了!” 李双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不是好事吗?以你裴初原的尿性,不应该放礼炮庆祝吗?” “我有什么好庆祝的?”裴初原苦涩地道,“你都跟人家结婚了又离婚了,人郑揽玉喜提一个前夫哥,而我什么都没有,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名分呢?就让我这样无名无姓跟着你?” “这是什么好事吗?”李双睫抓狂。 “这不是吗?我也想当前夫哥啊。” “……起码这样也算有个名分了。” 李双睫说:“感情我把你吓疯了?”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87节 “总之,你得公开我们俩的关系!” “我们俩有个毛线的关系!”简直无理取闹。李双睫本想扇他,想了想,那不就是肢体接触了吗?她都发誓要戒了的。于是她一脚飞踢把裴初原踹在地上———不好,小脸蛋!裴初原抬手去护,手机从校服外套掉了出来,屏幕瞬间亮起。裴初原后知后觉,不可以让她看见!他赶紧扑过去护住。 李双睫已经看清了。 那是一张她的照片。 准确的说,是去年运动会时她迎着风跳高的抓拍。李双睫自己都没见过这张照片。她想起什么,其实很多时候都有迹可循,她抢过裴初原的手机,摁着他的手指解锁,屏幕变得雪白,校园贴吧的界面,而他的发帖昵称,正是【李双睫的巴掌呀咪呀咪】。 一切都真相大白。 李双睫震惊了:“……是你。” “对,是我。”裴初原闭上眼。 唾弃他吧,辱骂他吧,说他就是一只阴湿的蟑螂,在她不可能发现的角落里疯狂记录她的一切。说他是个表面衣冠楚楚、每到夜里却偷看她照片一万遍的变态。就说他吧,他是李双睫的梦男,至死都幻想和她结婚,幻想他的夜明珠给她玩,被她狠狠地要。 可李双睫没有。 她说:“那你很厉害啊,又要当学生会长,又要当我的站哥,还要假装我的宿敌。”她朝他爽朗地笑了笑,砸了他的背一拳,“你可以啊,每天忙活这么多事儿,还能考得那么好!” 她双手插着腰,频频点头肯定: “不错!我还真有点敬佩你了!” “……” 是啊,裴初原如释重负地想。这一刻他想明白了,就算没名没份又如何?只要李双睫还愿意同他说话,他就该像狗一样巴巴地凑上去。李双睫暂时不想搭理他了,他就该识趣地走开。 于是,他是三个男人中最先妥协的。 李双睫又问∶“等等,如果你是副团长的话,那你知道正团长是谁吗?” “正团长?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么?” 李双睫失笑:“我为什么会知道?” “你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不算差,毕竟是同班的……虽然她的性子很奇怪,但我以为她都走了,总该告诉你。” 李双睫的笑容收敛了。 夏雅。 第66章 竟然是夏雅。 李双睫猜测了许多人, 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关于夏雅这个人,李双睫的印象其实不多,自从入学以来也交谈过, 她认为她们是普通朋友, 有事肯定会互相帮一帮的那种。但要说有哪里奇怪, 李双睫感觉她太无害了, 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行为动机, 她好比一杯白水。 她也是唯一一个李双睫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人。说认识得很久么,夏雅也许是当初那五张选票中的一张,她能感受到她的好感,只是, 应援团团长这种狂热程度的好感吗?她从没明确表露过。如果不是裴初原无意间说起, 她永远不知道团长的真实身份是朝夕相处的同班同学。 难得的, 李双睫脑子有点运转过速了,她写卷子的时候都很少出现这种情况。算了, 先忙手上的事。 新学期新起点, 学习小组也要设立新的目标了, 她连续两三天都把班干部留下来开会, 郑揽玉也在场,但李双睫公事公办, 以领导的态度和他打交道, 倒也无事发生。 男人就是这样的, 闹腾几天就消停了。郑揽玉现在已经从望妻石演化成基督山伯爵, 坚持认为是赵泽夺走了他的梅尔赛苔丝,赵泽现在就是他的仇人!赵泽十分惶恐,他无意与神抗争,然而神单方面要把他当做敌人, 他勒令他从李双睫的身边滚开:“不许你和主人坐!” 赵泽说:“我根本不想和李双睫坐!你知道和她坐同桌心理压力多大吗?我每天抠鼻屎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她给我一个大巴掌。她昨天说什么了,你听见吗?她说要把我揍出劳动人民的本色,就因为我想用班费给班上的男生们买两个篮球,你说她怎么能这么凶狠呢?” 郑揽玉对主人的坏话充耳不闻:“我不管!反正你不许坐在主人旁边!不然我要生你的气!” 赵泽也没办法,干脆地道:“那你生我的气吧!你打我吧!你有所不知,惹了你,最起码我还能活,惹了李双睫,我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全景高掉下一张卷子都是她们李家的!” 这倒是实话。 自打上个学期李双睫在全市联考一战成名,又涨了一大波粉,篮球赛上那一手绝地反击更是女男通吃。现在整个学校里都是她的迷妹迷弟,树叶掉一片下来都能砸到一个小睫毛。 现在可没人敢惹李双睫了,若是再有哪个不长眼的男生在楼梯上推她,只怕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景高也正式迎来了李皇时代,该时代最主要是搞一些李双睫个人崇拜主义。 李双睫无论走到哪,都有人跟她打招呼。这些人都以和李双睫打过招呼为荣,其中又有人以认识李双睫、有她的联系方式为荣,如此攀比作风,大家都开始羡慕十一班的同学们,因为他们每天都能和李双睫坐在同一个教室里,看到李双睫,呼吸李双睫呼吸过的空气。 有人曾高价售卖李双睫的白袜。 谁也不知道这家伙从哪儿弄来的,听说是上个学期篮球赛时李双睫弄丢的。据她本人说,她确实丢失过一双耐牌白短筒袜,于是这双白袜价格水涨船高,最后被一个小学妹拍走。 可第二日,学生会就以“学校内不允许私自拍卖贵重物品”为由,没收了这双袜子,现在呢,有人说这双白袜还被扣留在学生会,还有人说亲眼看过这双白袜出现在会长办公室,就在那张红木长桌上,还有人说看到会长趁着四下无人把脸埋进袜子,足足吸了三分钟之久。 这些谣言半真半假。 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把我的袜子还给我。”李双睫说。 裴初原在办公桌前,双手撑住下巴。 “什么袜子?” 他故意拿乔,李双睫额角的青筋暴动,克制住把这一颗小装货从办公椅上踹下去的冲动,忍辱负重道:“谢谢学生会长帮我拿回我的袜子,但是现在,我想这东西该物归原主了。” 他微笑:“我有说不物归原主吗?” 她拍案而起:“那你现在就还我!” “急什么?”裴初原抬手示意她在对面坐下,倒了一杯温开水给她,满是温柔地抱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事不听你的?只是,想和你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也太不容易了。” 李双睫不放心,警惕地坐下:“我警告你,见面就见面,说话就说话,别耍那些阴谋诡计!” “怎么会呢?我是那种人吗?” “哈?你不是吗?”理直气壮。 这倒是让裴初原无法反驳:“好吧,虽然我就是,但这次不是的。我是真的有事要找你。” “有事说事!”李双睫喝着温水。 “是下周一国旗下讲话的安排。” 李双睫瞬间了然:“你是替张国栋来劝我参加国旗下讲话的?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忠心。” “也有私人原因吧。”他的指尖在桌子边沿划过,“我会放过任何一个和你同台的机会吗?” 那是,无论出于哪一种原因,和李双睫站在一起都是荣耀的象征,她毫不怀疑他的动机。她沉思片刻,先不着急回答,而是问:“我上次让你帮我问的事,张国栋给过答复没有?” 她摇头:“校方还在考虑。” “是么?需要考虑这么久?” 对于心上人,裴初原无需隐瞒什么:“主任已经尽力为我们争取了,但目前的情况就是五个副校长中,两个都不是很同意,他们认为没有必要举办这种活动,学生的安全无法保障。” “是无法保障,还是根本不想担风险?”李双睫向来犀利,“这是站在学生的利益上考虑么?” 裴初原叹息:“总是有阻力的。” 李双睫问:“你有什么想法么?” “两手打算。”不愧是学生会长,处理思维是极其老辣的,“一手进,一手退。激进一点的,我先放出一些风声,到时候再煽动同学抗议,校方总归不会坐视不管的。事若不成,还能拿我学生会长的职务威胁,鱼死网破,倒也能博一个好的名声……总会叫你的事办成的。” “用得着你去自毁前程么?” “前程?我不让这么认为。” 裴初原说:“一个学生会长而已,我不觉得能给自身带来多大的好处,上学期我就想辞了,如果不是你要我继续当着,我根本不会续任。如果是为了你卸任,也算是不枉此职了。” 李双睫毫不犹豫地否定:“不行!你有为我牺牲的精神,也要考虑我是否有让你牺牲的意愿。你是我的棋子,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单独行动。我养你千日,不是为了你暴露这一时。” “但我不出手,这事又该怎么……” 她利落地打断他,“我自有办法!” 裴初原沉默一瞬,虽然不知道李双睫有什么办法,但她要做的事,至今还没有做不成的。 “那好吧,我等你的好消息。”回归主题,“对了,下周一的国旗下讲话,你打不打算上台?” “参加啊,为什么不参加?” “好,这是我拟的演讲稿。” “帮我拟的?”李双睫惊讶地接过,细细看过,感叹道,“你这文笔,不进体制真是可惜了!” “我一开始写不明白,也是一点点锻炼起来的。”裴初原总是很谦虚,“开会的时候要写,有时候主任演讲也会让我代笔。所以我说,学生会长也就是一个助理,给人打下手而已……” 他的话随着清脆的撕纸声戛然而止。 李双睫认真的,将演讲稿撕成纸条。 “这份稿子很好,但这次不需要。” 她把纸条扔进垃圾桶,转而看向他。 “这次演讲,你按照我说的做。” . 下周一,景高发生了两件大事。 这两件大事同时又在十一班发生。 什么?你说郑揽玉那件事算得上大事?也许是啦,这家伙当了几天的埃德蒙-唐泰斯,最终小发雷霆了一把,当然,之所以是小发雷霆,因为他向李双睫提出,既然他不能和她坐,那赵泽也不能和她坐。“你想咋的?”李双睫问。郑揽玉说:“我要和赵泽坐,你回原位吧!” 都说爱是成全,于是一切回到起点。 李双睫又开始单人单座的美好日子。 好了好了,我们来说说第一件大事。 周一的国旗下讲话,李双睫准备好上台了。她选择上台,在公众面前露面,这可不常见,如果说上次是为了给我们的小金毛擦屁股,那这次呢?班上的同学都是一头雾水,李班长虽然爱出风头,但她不爱出这么俗套的风头,她要出的风头一定是最壮观、出其不意的。 难道李班长也不能免俗了吗? 只有张国栋觉得此事绝非那么简单。李双睫何许人也?他这个小侄女可是为了不登台演讲而大闹政教处的人,说她是孙悟空,可她头上还没有唐僧的紧箍咒呢!她能乖乖答应吗? 张国栋: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李双睫上台没拿演讲稿。 张国栋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问裴初原怎么回事,你没给她准备演讲稿吗?却见裴初原也是双手空空如也。两人都上台了,张国栋看到李双睫脸上的迷之微笑,看到她拿起话筒。 “老师们同学们,早上好。我是高二十一班的发言人兼班长,李双睫。” 然后是会长接过话筒: “高二二班,裴初原。”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88节 “由我们进行本次国旗下讲话。” 好吧,张国栋心想。 目前为止还很正常。 李双睫开头:“三月早春,草长莺飞,是适合出游的季节,裴同学这个假期去了哪些地方?” 裴初原表露遗憾的神色:“我没有什么机会出游,一直在家里学习,完成学校布置的作业。” “是吗?”李双睫说,“趁着寒假,我出了一趟远门,我去海南岛玩了,那儿景色可真不错!” “海南岛景色秀美,那么李同学一定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假期了。”裴初原说,“看来年级第一有自己学习的窍门呀,劳逸结合,松弛有度,出去见识了更多的景色,才能学得更出彩。” “没错!这可是我努力争取来的!”她压低嗓门,“我签了对赌协议!” 裴初原不解,“什么对赌协议?” 台下的同学纷纷被勾起了兴趣。 “我和我妈打赌,如果这次总分超过七百,就可以选个地方去旅游!否则就要乖乖去上培训班,结果就是我做到啦!我觉得这是个激励学习的好办法,总得有点奖励机制,不是么?” “有道理。”裴初原颔首,“看来我可以用这个办法来激励自己,还可以用在学习小组上呢!” “学习小组。”李双睫接了话茬,“说到这儿,可要感谢裴会长提出的方针,咱们十一班自从用了学习小组方针,全班提了将近五十分呢!从年纪倒数到年级前五,可谓是质的飞跃!” “谬赞了,李同学这是忽略了主观能动性,是因为十一班的同学自身刻苦学习,才有了赶英超美的效果。不过,学习小组方针从上学期实施到现在,李同学,你能提出一些建议吗?” 讲到这里,校领导的脸色还是相当不错的。全校第一和全校第三在谈论学习方法,学生们的反响也很不错,都在认真听着。李双睫目光似乎往这边撇了一下,她接过话筒,清嗓。 “学习小组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同学的积极性。”这时候往往要接上一个转折,“但是,只以小组为单位,影响的辐射范围也是小幅度的。会长,其实我一直想探讨一个可能。” “哦?你说。” “有没有可能,整个年级其实都是学习小组,不区别班级,不区别文理,我们可以既是监督者也是被监督者,可以接受他人的帮助,也可以帮助他人,形成这种人人劝学的氛围呢?” 此话一出,领导们都陷入了沉思。 裴初原说:“这恐怕有一点困难。” 确实,太困难了,这种优良的学习氛围岂是一朝一夕能培养的?李双睫却有话说:“这时候就要提起我之前讲到的对赌协议了,如果大家有个共同的目标,学起来会不会更有动力?” “你的意思……”裴初原抛砖引玉。 李双睫攥紧拳:“我们需要奖励!” 她朗声,看向校领导们:“就在上个学期末,我和裴会长已经代表高二全年级向校方提出建议:如果这学期,高二年级的总分能提高八个百分点,我们就拥有一次免除补课的权利!” 什么?不用补课了? 一时间,全校哗然。 “安静!”李双睫抬手示意,“但领导们认为,免除补课是不现实的,因为市里的其他学校都补课,我们不补,就让其他学校下不来台。但是,领导们认为可以把免除补课改成———” “郊游!!”李双睫举起左拳。 “同学们觉得,这样好不好?” “好!好!好!” 一呼百应。 “想不想去郊游?” “想郊游!想郊游!” “真的吗?”也有同学表示质疑,“咱们学校都多少年没郊游了,上上上届就取消春秋游了,校领导能那么好心让咱们出去玩儿吗?该不会到时候又一纸通知,把我们关在学校里吧!” 李双睫闻言,大步走向领导方。 她将话筒交给其中一位副校长。 “下面,让袁副校长来讲两句!!” 台下气氛被炒热了,掌声轰动如雷。 袁副校长莫名其妙地接过了话筒,没有发言稿,也没有提词器,他呃了半天,最后低声问其余领导们的意见。 当初反对得最厉害的那位妥协:“行了行了,就按学生们的意思办吧,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真的不补课吧,要是传出去了,那还像什么样子?” “希望大家好好学习,不负众望。”袁副校长在众学子的翘首以盼下,干涩得挤出这么一句,就算答应了。 只有高二年级郊游,高一高三的学生怎么可能同意?于是校方难得妥协一次,在全校的范围内都做了改动。 从这一学年起,景高学生重新争取到每年的出游权利,高一安排在春季,高三安排在秋季,高二安排在学期末夏季,最慷慨,为期三天,以夏令营的形式。 前提是年级总分能提高八个百分点。 后世评价这场改革为: ———“李双睫事变”。 好了,啰嗦了那么多,这就是第一件大事。那么第二件大事又是什么呢? 李双睫发现桌上多了一封信。 准确的说。 这是一封情书。 第67章 「亲爱的lee: 原谅我这么称呼你, 冠以你的姓氏。我本来打算写下你的名字,但不能再加深它在我脑海里的印象了。这些天我都在想你,总是想起你, 尽管知道这不能够, 因为到了我尚存的最后。 我的字迹你肯定辨认得出来, 也只有你这么细心, 我知道你看过班上每一位同学的卷面, 你总是那么细心,记录下每一个人学业上的进步或缺点。你是一位好的班长、好领导者,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如果硬要抱怨什么, 你太粗略得注意到我了, 没有发现我别样的存在。当然, 这不能怪你,你是一个大步流星的孤客, 不能注意到脚边每一朵悄然盛开的鲜花。 我不辞而别了, 因为某些原因, 或许你已知道我另一层身份。其实我很想带着这个身份继续下去, 在这里学习、生活,在这个班上, 和你一起。我看着你一步步走到如今, 为你高兴了许多许多次, 我怎么想分别呢?我真想留下, 至少在这个有你的校园。 但不能够,现实的因素,那么多那么多的纷扰。我明白即便留下,也不会和你发生些什么。你身边总是有许多新鲜的人或事, 在你的身边,一切都是多么精彩啊。我时常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幻想你走向我,在这封信之前……直到今天,我明白不该再等。 在等,等一个不会有额外感情的注视、一段不该诉求的关系。那不礼貌。太逾矩。一旦我说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回不到从前。我是奇怪的人吗?对你来说,你究竟怎么看待我?你会谴责我从前做的那些事、对你不正常的心绪吗?现在你知道了,你又是怎么想的我呢?总之你看到这封信,就销毁她吧,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告诉你。 告诉你。 落款人: 」 那是一段空白。 此处,书写者觉得不必再赘述姓名,因为双方从一开头就知晓。这是一场开门见山的告白。尽管通篇没有提到喜欢、爱等字眼,但含蓄的美感比直接更细密,是针扎般的春季的阵痛。 这阵痛流淌在夏雅的指尖。 划伤了。 流连在锋利的信纸边缘,难免有这样的坏下场。但是,无伤大雅。夏雅最后阅读了一遍信件,将它封存在黑色信封里。班上空无一人,夏雅走到李双睫的桌前,这里也曾是她的座位。 没有人会用黑色的信封装载一封情书。偶尔也有例外。夏雅的目光落在指尖那一抹鲜红的血渍上。人总是脆弱的,即便这样也能继续书写下去。她在信的封口处,摁下两枚血指印。 正好是爱心的形状。 她无声地轻笑起来。 放下信封,转身离去。 直到这封信被再一起拿起。 李双睫留意到。她打开它。 一封漆黑信笺,谁也不会认为它是情书。大家都以为这是哪个班的人留下的宣战书,毕竟李双睫得罪的人总是比喜欢她的人要冲动。但李双睫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却是下意识阖上信。 无关内容,那是一种直觉,像光年以前发射的信号,如今才被接收到。 她说:“散开,没什么好看的。” 等到众人各自去做事,她才再次打开那封信。这回她留意到了,封口处两枚爱心的指印,似血的颜色,附着在纯黑的纸张上,显得有些诡异,当然也浪漫极了。真不像印象中夏雅的风格,但想到她隐藏的身份……好吧,她所知道的有关夏雅的事,太少了。 实在是太少了。 少到李双睫看完信纸上的所有内容,脑海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空白。 空白,完全的空白。 和最后的落款一样。 偏偏不停地在提醒她。 是夏雅。 是夏雅,那五张选举票中的一张,最初就站在她身边的人。是夏雅,班上沉默中的一位,却在对她恶贯满盈的贴吧中暗自维护她。是夏雅,那个暗中挑拨裴初原和郑揽玉的关系,栽赃、嫁祸、陷害,甚至对班级不利的人。也是夏雅,她鼓起勇气将脸埋在她的腰间时。 李双睫在想什么呢? 说实话,她是觉得有些不自在的。和熟悉的朋友当然可以这么亲密无间。如果是唐歆那种爱撒娇的性格,就算突然亲她一口也不奇怪。但夏雅,那不一样,尽管都是女生,但她就感觉到有什么不同。她当时说不出来,也忽略了那一丝微妙的水流,如今再度回忆起来,却无法那么平静。夏雅对她。是,李双睫有许多追求者,她总不能每一个都去关心备至。 那也不是她的风格。 但她是关心夏雅的,她当时以为她是生病了,还特意让宋恩丞送她去医务室。现在想起来未免太可笑。李双睫的双手依旧捏着信封,心想,比起裴初原,夏雅才是藏的最好的那个暗恋者:夏雅从来没有在眼神上、肢体上、行事上,给自己一点点被暗恋到的蛛丝马迹。 但她能苛责夏雅吗?说她因为嫉妒郑或裴而做的那些事,那些甚至都算不上坏事、算不上错误,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她也诠释地最好,自始至终,她小心翼翼没有影响到她。 她究竟怎样想她? 这份茫然加重了她心中夏雅的筹码。从以前一个缥缈而空白的角色,变得鲜活起来。记忆在一点点复苏,想起自己胜任班长的那一天,夏雅那微红的脸,和拍得通红的双手;想起她慷慨激昂地发表讲话时,她在人群中不声不响地看着她。如果说她是极端的躁动,那么夏雅则是极端的安静。可这不代表她的喜欢也是,现在李双睫感受到了,振聋发聩,这让她的头脑发昏。 她浑身都在发烫。 她把信折好,放进校服口袋里,然后把脸埋在臂弯里。她心里在想着事儿,想着这个人。李双睫究竟在想什么呢?这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完全不反感这段感情,相反她想找夏雅好好地说明白。说明白什么呢?那一层纱雾般的。 是什么? 为什么不正常? 为什么不可以? 她……没想着拒绝呀。 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叫人难受。如果说夏雅是因为李双睫忽视了她的暗恋,所以临走之际才想起这么一个法子来报复她。那么她成功了,李双睫的确因为她难宣于口的情感而坐立不安。但偏偏她知道夏雅不是这样的人,知道她的沉默,她并非要以任何伤害她为代价。 她和她,是同一种身份,拥有相同的身体,所以情感才更互通吗?还是说她的喜欢终究和那三个男生不一样的,李双睫不能同类而论。她现在感觉到心被打开,这是无论郑揽玉、宋恩丞还是裴初原都不能带给她的。尽管有些感情很动人,但不具备独一无二的同类性。 李双睫幡然醒悟: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89节 她也是一个会爱女人的女人啊。 那种陌生的情愫,不光是夏雅,李双睫自己也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她太宽容,不知道应该责备自己还是隐瞒的她。只是,她想要告诉她,她应该告诉她,不必以为这是无疾而终的暗恋。就算是句号也好,就算是开始也罢,她想告诉她,她没有在等一封不可能的回信。 是的。是了。 李双睫倏然站起身。 是她李双睫要告诉她夏雅。 不是她告诉她,是她告诉她! 她也想要她的回应。李双睫没有犹豫,台上的老师还在讲课,她却一撑课桌,飞跃过瞠目结舌的赵泽,往外狂奔去。夏雅的暗语藏在告白中,聪明人能看明白,每个段落的结尾。 后。 花。 园。 等。 你。 李双睫知道的,那一片盛放已久,还未迎来凋零的樱花树下,是学校的后花园。她选择在那里见面,小情侣们经常去的地方。这意味着什么,李双睫你敢不敢应约?你敢不敢去? 敢。 我敢。 我很敢,李双睫用实际行为去证明。教学楼外春光灿烂,春风张扬地亲吻在脸上,是逐渐升温的微醺感,错过了就不会再拥有。她跑得从未有过的怦然,樱花林也,近了。近了。 “……我到了!”她大声地说。 环顾四周,樱花瓣纷纷坠落。 李双睫心想,也许是自己来得太早了。她本来就跑得很快。或许夏雅去买水了,别的事。她会在这儿等她的。等的时候,李双睫平复着杂乱的心跳,她其实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也许见了面之后才有话说。她还是等待,耐心地等待,直到日光从骨节分明的枝头偏移。 李双睫仍未察觉。 直到下课铃把她唤醒。 是中午的下课铃声,教学楼那边传来阵阵喧嚣声,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等了很久了。双腿因许久未挪动而发麻,李双睫摁住的却是心脏。那里更需要安慰,她很失落,余震的痛。 是她想多了吗? 还是夏雅没有等待下去。 ———她来迟了吗? 直到午休时,其余的情侣们偷偷牵着手来到这片樱花林里,李双睫一个人似乎有些尴尬,她也知道夏雅不会来了,她不是那种会让别人围观着谈论重要的事的性格,李双睫也是。 只是。 只是。 李双睫这么想着,脚步拖沓地往回走。突然,一阵香风袭过来,满枝的樱花雨点般砸下,落在李双睫的头顶,脸上,肩上。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挡,视线模糊,恍觉树下是有人的。 可当她再次去看。 又是空无一人了。 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脸上黏了什么东西,摘下一看,是两片淡粉的花瓣。她想起夏雅的腮红也许是这个颜色。只是,为什么一直黏在自己脸上没有落下呢?李双睫的泪沾湿它。 她流眼泪了。 李双睫哭的时候极少,但不是没有。可她上小学就没有再哭过了,这应该算是她懂事后的第一次流泪。哭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喉咙里像塞了棉花,很不舒服,这感觉可真不好受。 她擦拭眼泪,轻声告诉自己: “我只是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我们的结局。 不该是这样的。 …… “……走吧。”夏雅关上了车窗。 关秘书问:“不再等一会儿吗?” 夏雅说:“没有那个必要。” 这么说的时候,她和她母亲像极了。关霖看着她,有一会儿,然后压抑唇角的奇妙微笑。夏雅似乎察觉到了,她对上母亲的情人的视线,沉默片刻,挪开视线:“我并不觉得后悔。” “真的不会后悔吗?”关霖拧动车钥匙,余光撇过左侧后视镜,看到一抹正在奔跑的身影,微笑的幅度扩大, “或许是我曲解了小姐的意思吧……我以为你是在等你在意的那个人。” 夏雅靠着椅背,眼眶微微泛红:“是在等。但不是一个人、一个答案。” “那么小姐在等什么呢?” 夏雅掏出耳机戴上,点开的是一首静谧动听的钢琴曲,她一边聆听,一边说:“我没有在等什么。我写了信,在我落笔的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就有了答案。不论她给予我什么,我想我都会坦然的接受。我说我不会后悔,不是因为我即将错过什么,那仍然是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期许。我是在等,你可以看作是唯心的等,我已经等到了内心的答案,仅此而已。” “这么说,会不会有点悲情了?” “怎么才算作不悲情呢?”夏雅以同样的疑惑,因为她们是同一个品种的鳄鱼,“你和你上司算得上悲情吗?就算作为恋人,执手一生,难道就是不悲情吗?我始终认为只要爱在身上,在哪里都不算悲情。因为怯懦、因为不敢,故作姿态,自怨自艾,那种人才最悲情吧。” “小关姐姐是那种人吗?”她问。 关霖笑说:“那我应该不是吧。” 同性之间的交谈,鳄鱼之间的交谈,往往更不言而喻,更同频,不必说的太过直白。夏雅喜欢的女同学,关霖知道“她”是谁,夏雅对关霖口中的“上司”也清楚。有些事,不必多言。 如此,结局就显而易见了。 夏雅念诵这首乐章的注解。 「我没有花可以送给你」 「正好你也不需要」 「如此来说」 「刚刚好」 第68章 夏雅走了, 散落一地的爱,原以为没人要,却被李双睫捡了起来。于是这几天她都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的状态, 茶饭不思, 心绪不宁, 就连晚自习考试的时候, 也罕见地出了神。 李考神会开小差吗? 赵泽:“夭寿啦!!” “怎么了这是?”后座的肖池西问。 赵泽眼神示意他:“你看李双睫。” 只见李双睫一手撑着脸, 一手转着手里的笔,不看试卷,而是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的黑板。赵泽同肖池西面面相觑,后者说:“说不定她是在想题呢?学神的思维是我等能揣摩的吗?” 话音刚落, 啪嗒一声, 李双睫的笔从指尖坠落, 砸在空白的卷面上,而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这么持续了足足三分钟, 肖池西终于相信了:“好吧, 李双睫好像真的在开小差!” “真是吓人!她该不会被鬼上身了吧?”赵泽害怕得发抖, “光天化日之下撞鬼, 会折寿的!” 肖池西不信这些有的没的,他想了想, 直接拍了李双睫的肩膀:“班长, 你手里的笔掉了。” “……啊。”李双睫才反应过来。 她低头, 打量空白一片的答题卡。 “离收卷还有多少时间?”她问。 “啊?老师说这张卷子不收啊。” 赵泽像撞了鬼:“到底怎么了?” 李双睫深吸一口气:“没什么。” 肖池西忧国忧君:“班长, 如果是身体或者心理出了问题,你可要说呀。你现在不仅是咱们班的主心骨,往大了说,整个年级都靠你, 你可不能逞强,有什么事我和赵泽能帮上忙?” 他这一片好意让李双睫不好辜负,可她并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李双睫揉了揉发酸的眼窝。 “我好像失恋了。”她深沉的。 一时间,四周都陷入了沉默。 郑揽玉从座位跳起来:“什汪?!” 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她面前。 “主人!!”这只小狗变得吵吵的,“你怎么失恋了?你失了谁的恋呀?我不正在小狗一样地恋着你吗!” “滚开!”李双睫对他没有好脸色。 男人们,他们都是单线条,不懂她。 李双睫如此怅然,她干脆放下笔,抬脚走出教室。郑揽玉还不可置信地举着她那张空白的答题卡,左看右看,问她的现任同桌赵泽:“主人怎么啦?是不是被你丑得没办法下笔啦?” 赵泽苦涩地说:“又是我的错?” “可主人和我同桌时从没这样!” 郑揽玉敌意满满,对于本就不是好兄弟的赵泽。可怜赵泽把他视作神明,现在却得天天接受他的羞辱。郑揽玉说他丑,说他学习差,说他哪里都不如他,为什么李双睫和他同桌? 赵泽:“你以为我想吗?!” 两人时常吵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候班上的人就出来拉偏架了,好了好了,大家都说句母道话,小男人之间算什么事,抱一个就过去了。老郑最近离婚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和他扯什么?算了算了,都不容易。 李双睫走出班门。 早春还是有些寒冷,校服落在暖气充盈的教室里,她单穿一件卫衣出没。正在夜巡的学生会长幸运地捕获到她。当然要徇私,但他也必须问清楚:“现在是晚自习,你打算去哪里?” 李双睫怅然若失地答: “不知道!我失恋啦!” “……你失恋了?” 把重点放在主语。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90节 怪事,十足的怪事。我们的女王宝宝,她知道失恋这俩字怎么写吗?不过同样的情况下,裴初原总是比郑揽玉更镇静、心思也更细腻。他耐心开解她:“或许你可以试着描述一下现在的感受?” “唉,唉!”李双睫唉声叹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的心里好不高兴,我觉得很没意思!” “为什么?又因为谁?” “一个……一个骗子。” 李双睫无力去描述,心想可不是么?夏雅就是一个十足的骗子。一个逃兵。她现在有些怨恨她了,她怎么可以把情书扔给她就转身跑路呢?怎么可以在她真正看向她时,叛逃呢? 平心而论,李双睫还是太自大了。 她不能接受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 即便是夏雅,和她的感情,李双睫也必须要捏在手里。夏雅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狡猾的小天使也有私心,希望能留下些铭心的痕迹。她也做到了,李双睫现在就因为她而不痛快。 “算了,不用管我。”李双睫让他继续去夜巡。她则坐在操场的长椅上,静静地思考着人生。 操场上有正在夜训的学生。 她看到了跑道上的宋恩丞。 少年未觉心上人的存在,他前倾着宽阔厚实的双肩,腰间绑着绷直的弹力带,做着爆发力的训练。他喘息着,从身体的线条起伏可以看出来。纯黑的训练服也沁满了汗水,夜色中性感有型的胸肌和腹部,李双睫看了很久,久到问自己,为什么没有一点世俗的欲望了?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她对男色可是毫无抵抗力的。 什么时候,她能够毫无波澜地拒绝诱惑了?那些诱惑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她能及时抽身离开?可现在她为什么又深陷失恋漩涡?她感到空虚,是因为夏雅点醒了她。 她那不是爱他们。 甚至谈不上喜欢。 真正的喜欢,是克制,是不敢轻举妄动,是她最大胆的行径,也就是将脸靠在她的小腹。那是李双睫只感觉到她乖巧,像只唇红齿白的小兔子,她不知道她离开时要蹬伤她的心。 那纯粹的爱恋。 决定了,也坚定了。李双睫要给自己多一点考虑的时间。她不能轻易说自己喜欢谁,喜欢什么事物,她不能由于某个临时的动因去选择自己未来的路。因为真正的喜欢是漫长的。 她要先明白自己想做什么。 想明白这些,李双睫回到家里,抱着家猫睡了一顿饱觉。第二天到了学校,她已经变成了活力满满的李皇。早自习刚下,救命五分钟,班上顿时睡下了一片,李双睫大力拍黑板。 “起来!起来!这像什么样子?”她痛斥,“一个两个的,昨晚干什么去了,黑眼圈这么重?” 唐歆趴在桌上:“不只咱们班,放眼全年级都是这样的。自从您国旗下的那一番讲话,现在整个高二年级都卯足了劲学,甚至有人为了劝学吓唬别人:不学就要吃李双睫的小巴掌。” “胡说!我从来没这么说过!”李双睫很懊恼,“我虽暴政,绝不会因为谁不学习就扇人的!” 郑揽玉永远是主人最忠诚的拥趸:“对!主人只会用手轻轻抚摸你的脸颊,带起一片红霞!” “那也不会!”李双睫无力辩解。 如今她的暴戾已是深入民心了。 眼看各位同学依旧萎靡不振,李双睫只好大义凛然道:“我将用我曼妙的歌喉来唤醒你们!” 说罢,她就用白板点了一首激昂的强军战歌:“战士们!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 李双睫一唱歌,阎王殿里那位都要抖三抖,听她的歌,这已经不是要不要钱的事了,搞不好是要闹出人命的! 有人问:“可不可以安静一点点?” 李双睫:“有品位,一下点三首!” 好在周丽及时替大家解了围。李双睫下了台,还在回味自己的美妙歌喉,一个女人怎么能如此完美?她正这样想着,大摇大摆回到座位,听见前座的同学们正商量着如何将她毒哑。 李双睫痛心疾首。 嫉妒! 真是红果果的嫉妒! 郑揽玉却从一众嫌弃的同学中脱颖而出:“主人!你就捂着耳朵往前跑吧!走你的花路!” 其余人:“这两个怪咖!!” 高二的下学期,一些科目已经开始了一轮复习,提分的关键时期。两次月考都有人跟进,也有人掉队。 李双睫作为第一梯队的佼佼者,她维持得不费力气,甚至能分出精力帮班上的同学稳住节奏。渐渐的,别班的同学遇到学习上的问题也会请教她。 李双睫来者不拒。 互助互爱的风气在高二年级传播开,渐渐的,张国栋发现走廊上探讨问题的人多了起来,自习室里常常有不同的学习小组光顾。无论好班还是坏班,桌上的课余书都少了,教辅和习题册却与日俱增。 当他发现李双睫时,这家伙正站在班门口,同学们排着队给她看教材。 “这本金考卷不要做,题出得太杂、太偏了。”她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先拿下去吧,沉淀沉淀再上来。” “好的。”一同学答。 “主播主播,我这套卷子怎么样?” “先看我的!我是排在你前面的!” “别着急,咱们一个一个来。”李双睫又拿起一本,“你这本重难点嘛……东西是老的,但没什么用。” “等等!”她眼尖地发现,“这本步步高可以,东西很开门,近一点,翻过来,让我看看……宝贝是哪里弄过来的?” “就校门口的书店啊。” “现在还传递不传递?” “老板说高二的没几本存货了。” 李双睫颔首:“可以,抓紧买。” 等品鉴完教材,李双睫才发现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张国栋。她问又发生什么事了,张国栋说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你能来找我?李双睫蹙眉,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典狱长和罪犯的关系。 “那是什么话!”张国栋哈哈大笑,拍她肩膀,“你现在可是咱们学校的大功臣!精神领袖!” “少来!”李双睫警惕非常,“狼若回头,不是报恩就是报仇,你这只果冻喜之狼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我不做什么。”眼见她防鬼子一样防着他,张国栋只好无奈地解释,“我是想说你这半个学期表现得挺好,不是快到你的生日了吗?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叔叔买给你。” “你买给我?凭你那每个月七八千的工资吗?啊不,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一年有个五十多万?” “嘿!你这孩子!这话可瞎说不得!”张国栋恨不得捂住小侄女的嘴。果然,李双睫还是那个李双睫,像一点就燃的炮仗,他前脚觉得这孩子终于成熟了,后脚发现自己应该迈回去。 李双睫正色道:“生日又不是什么大事,随便办一办得了,我现在是公众人物,必须低调。” 行吧,张国栋不多问了。 李双睫确实不在乎这个。 她的生日在五月初,每每临近期中考,办得都很草率,今年更是宣布一切从俭。因此班上只是买了一份大蛋糕,大家晚自习的时间一起分着吃了。分蛋糕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忠犬郑揽玉格外高兴,这是他陪主人度过的第一个生日!尽管现在他们还处于尴尬的冷战期。 “生日快乐。”他小声对李双睫说。 李双睫分蛋糕,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冷漠的女人,钢铁般坚硬的女人,无论烈焰还是冰雪都无法动摇她。这一天,裴初原同样送来了祝福,他给李双睫的礼物是一盒护颈贴,这是她容易用上,并且绝对不会拒绝的。 “谢谢。”李双睫果然收下了。 她又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七月中旬,很遗憾,是放暑假的时候了……你会给我准备什么礼物?” “我说过要给你准备礼物么?”李双睫一贯地刻薄,“你生日,我赏脸,应该是你来给我准备礼物才对!” “好啊。”裴初原从善如流地道,“我们的女王宝宝想要什么礼物呢?还是说……”他刻意地松开领口。 “想,要,我?” 少年勾起唇角,刻意压低的嗓音,恰到好处地沙哑,仿佛摩挲着敏感的耳廓。李双睫知道他喘起来有多好听。 她是知道的,她和他做过那些事。裴初原什么想法她也很清楚,他笃定她的克制只是一时的,就像嗅闻过人血的野兽,她没办法忍住不吃掉他的。 李双睫也跟着他微笑起来。 “想,要,你?”她重复。 她伸出双手,伸向裴初原那半露的衣襟,锁骨勾勒出笔直清瘦的轮廓,甚至还微泛着红润。裴初原从试探变成了笃定,那当然,无人的办公室里,他营造出一切她有可能犯罪的条件。 却没想到,李双睫只是拢住他的衣领,帮他紧了紧,笑意揶揄了几分。 “天气可还有点冷呢。” “注意身体,还有,期中考加油。” 随即,她昂首,大步走出办公室。 裴初原被落在身后,错愕了片刻。 意识到她此般的决心,他才苦笑。 ……这可真是了不得。 李双睫如今完全戒了啊。 第69章 期中考放榜。 李双睫走到公告栏前。 群狮的首领, 她的第一名是当之无愧的,任谁都不会产生质疑。李双睫的目光顺着自己的名次往下,看到一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最终, 她看向年级平均分, 五百三十二点四。 进步了五个百分点。 离目标还差三个百分点。 其余人也在算, 也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无疑是一次重大的进步, 不用李双睫说, 鼓舞人心的气氛蔓延在人群中。不枉这半个学期大家都卯足了劲儿学,他们等待李双睫说些什么。 “做得很好。”李双睫满意地道,“但是,还不够好。这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 只有终点才能见分晓。” “我们会继续努力的!”某班长说。 “不, 我反而希望大家放慢脚步。” 她转过身, 正面着大家:“这段时间每个人都学的很辛苦,我也知道, 成效也告诉了大家。但是, 越是这种关键时候, 越不能急功近利主义。今天的晚自习我已经帮大家请好假了。”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91节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回家好好睡一觉吧。” 特权, 建立在服务于人民的基础上。李双睫给大家放了个假,如今她的话语权也很大了。裴初原甚至是在同学们之后才知道这件事。他让卫生部的人留下来, 今天例行卫生检查。 “就不能通融一下么?” 李双睫侧靠在门边。 “那恐怕没办法。”裴初原和风细雨地迎上她, “每周一次的检查, 旨在维持良好的校容校貌, 非做不可。” “让高二的先回去。”李双睫说。 “可以吗?”几位下属受宠若惊。 李双睫都放话了,还有什么不可以,裴初原点头,让他们把表单给其余年级的检查人员。李双睫自然地接过一份, 走到检察队伍里:“赶走劳动力也有点说不过去,我也来帮忙吧!” 其余人都很惶恐。李双睫的手可是写试卷的手,李双睫的脚可是踩国旗台的脚。他们能让皇帝随军下乡吗?纷纷说使不得。李双睫却觉得没什么:“我还没体验过学生会的官威呢!” 裴初原走近,把她带到队伍里面: “那就让我们的第一名体验体验。” 事实上,比起巡逻人员,李双睫更像是一个耳熟能详的吉祥物。她很少串班,大家近距离见她的时候可不多。前有高一的大批迷妹迷弟围着她要签名,把整个走廊堵得水泄不通,后有高三的学长学姐争着握她的手,说要沾一沾学神的光,一个月后惊艳整个高考考场。 俗话说,小考小迷信,大考大迷信,甚至有一位学长对着李双睫跪下去,当众朝拜起她。这可把李双睫下了一大跳,她赶紧把他扶起来,做什么?人民的膝盖骨是万万弯不得了! 这也不能怪学长,离高考只有三十多天了,黑板上都明晃晃的写着。其实,大多数高三生已经学不下去什么了,这时候静下心看看错题本就不错了。大家热情地把李双睫请上台,问老大老大,你在学习方面到底有什么诀窍?当前版本有没有什么比较强势的复习方法? 李双睫说:“就刷题啊。” 有人说:“主播主播,你的刷题确实很强,但太吃操作了,有没有什么简单又强势的方法?” “有的,学姐学长们,有的。”李双睫慷慨地分享,“这么强的复习方法当然是不止一个了。一共有七个,都是当前版本比较强势的复习方法,掌握一到两个方法,六百分没问题的。如果能像主播一样,七种复习方法全部拉满的话,那么就可以直接高考,挑战清华北大了。” “主播快说!是哪七种办法?” 李双睫问:“知道七宗罪吗?” “知道啊。”一位信教的同学回答,“天主教中提出七宗罪,分别是傲慢、嫉妒、愤怒、懒惰、贪婪、暴食和淫欲。” “好,我们一个个来说。” 李双睫站在了讲台上。 傲慢。 “我就要考年级第一怎么了?” 嫉妒。 “这个人凭什么考的比我好?” 愤怒。 “这题我就狗日的做不出来!” 懒惰。 “考什么呀?我指定是好官。” 贪婪。 “今天写三十页不是问题吧?” 暴食。 “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学习?” 淫欲。 “小骚卷子,看我不写死你!” 立刻有学姐开悟了,一把夺过卷子,狂写不止:“你这个小骚卷,出得这么难,是想和我欲擒故纵吗?喜不喜欢主人的大答案?把你的小答题卡填得满满的,装都装不下,好不好?” 李双睫见效果达到了,满意地点点头。今日份的演讲也让她口干舌燥,转眼一看,裴初原已经把其余班都巡查完了,在班门外等她。李双睫走出去,只看到他一人,问其他人呢? “先去政教处交表单了。”裴初原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说了这么久也渴了吧,润一润嗓子。” 李双睫对他恰到好处的殷勤非常适用,她接过水,啜饮了几口,扬起头,喉结轻微滚动。 仅仅是这样,都像是在引诱。裴初原脸上的笑意僵硬了片刻,他垂下眸,压抑住那股欲。 至少现在。 不可以。 “嘿,你了解……”李双睫拧紧瓶盖,煞有其事地问,“西方政治体系中的总统竞选环节吗?” “啊,也就是大选。”裴初原是文科生,他当然了解,“那很有趣,当然了,我们不搞这些。” 李双睫点点头:“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我在到处演讲拉选票,你就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chief of staff。”裴初原很容易地跟上她的思路,“应该说是幕僚长吗?替你做事的那种。” “对!你就是我最足智的部下!” “可我更想当你最心爱的部下。” “你替我出谋划策,这不就够了?”李双睫不懂其中的分别,“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是任贤不任亲!” “是么?”裴初原不这么认为,“那郑揽玉聪明到哪儿去,让你把他从体育委员升到副班长?” “那你又不懂了。”李双睫摇了摇头,“我是给他一个副班长,但我并没有给他任何实权啊,班上的同学也不可能被他拉拢。只有这样的人才是最稳妥的,有时候也并非任人唯贤。” 这可出乎裴初原的意料:“我以为你把他培养成二把手,多多少少是有一些私情在里面的。” “二把手?还私情?”李双睫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话哪个了,“首先,郑揽玉算得上二把手么?之前我生病的那段日子,你也看到了,他的办事能力基本为零,还不是靠你替他擦屁股?再说私情,你以为谁都是你啊,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人和人之间只有利益是最牢靠的。” 裴初原蹙眉:“你的意思是?” “郑揽玉是不可能背叛我的。”她冷静地,脱离一切冗杂的感情。“是我帮他在班上、在学校里建立起关系的,这些关系的主导者都是我。也就是说,一旦他背叛了我,那么他就无法在这个学校里存活下去。这是绝对的忠诚,不得已的忠诚,而我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人。” 这一层,裴初原竟然从来没想到过。在他看来,郑揽玉喜欢李双睫,李双睫也不反感他,两个人是两情相悦了一段时间。他没想到李双睫是带着算计的,这是不是也说明——— “对啊。” 李双睫看向他:“对你也是。” “难道你觉得我也会背叛你?” 李双睫侧目想了一会儿,露出狡黠的笑容:“你没有理由那么做啊。我给你的好处够多了,自从我们俩开始合作,学习小组不是大有成效吗?现在你在同学口中的风评也更好了哦~” “并且,你不是会四处树敌的性格,如果对你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她看向他,轻声说。 “我说的对吧?” 一点儿也没错,裴初原心想。只是他不愿意承认,李双睫能把公事和私事分得那么清楚。他以为他们之间不必分得那么清楚,很多次,他都对她表明忠心,他没要求过什么回报。 “不要露出这么伤心的神色哦,会长。”她歪头观察着他的脸色,“这是好事不是么?如果掺杂了太多感情,关系反而变得很复杂、不纯粹了。我们现在的关系就很好、很坚固了啊。” “现在是这样。”裴初原别过身去,一语道破,“那是因为我对你还有些用处吧,那以后呢?我高三卸任会长了呢?高中毕业了呢?难道在这之后,你就不打算和我有一点交集了么?” “那怎么可能?”李双睫不假思索地道,“你之前不还帮了我吗?斗殴那事,我说过我会……” “但我不需要!”裴初原头一次如此言辞激烈地打断,“我说过了,你的互惠互利我不需要!” 李双睫吼:“你他爹不要就不要!” 她被他莫名其妙的态度也搞得火大。 “莫名其妙!我真是搞不懂给你们!闹什么脾气啊?一个两个都要和我吵架是吧?”李双睫的声音被他甩在身后。裴初原往反方向的脚步停顿一瞬,他继续走,把李双睫甩进黑暗里。 惯的他!李双睫才不会哄呢。她愤然地转身回班,一本书一本书收拾着。她心里也带着苦闷的烈焰,不愿意承认自己处理不好一点关系。包括夏雅。那件事也让她无处宣泄。收东西的动作非常粗暴,单肩挎上书包,猛地一关电闸,李双睫终于爆发!她狠狠地踹了一下门。 咚! 沉闷的声响在无边暗色中。 回响。 回荡。 “搞得就像我很轻松一样!”她快要崩溃了,“一天天的,学校里那么多公事要处理,学业我还不能落下,三条贱狗更是一条赛一条的叫我心烦!一个我说什么他都汪汪汪的听不懂!一个非要我选出个三四五六所以然来!现在还有一个,反了天了,竟然还敢对我摆脸色!” 李双睫一边叫骂,一边砸墙。她也忍了很久好不好?细数她已经有多少天没扇人巴掌了?她以前是多么无忧无虑、多么快乐的一个纯恨小女孩啊?现在为了肩负一个英雌的重任,她已经改变了许多了!她已经忍无可忍了!天知道她刚才有多么想给裴初原一个过肩摔! 可是李双睫终究是忍住了。 她不能再用暴力解决问题。 告诉自己,这样不行,她将拳头狠狠地嵌进墙面。指骨传来一阵阵刺痛,电流痉挛着流淌在手臂的血管里。她却总是想到生日那天。宋恩丞在放学时把她叫住,把生日礼物给她。 前段时间她一直没有主动找他说话,同样,宋恩丞也是。两人整个过年期间都没有联络,让两方家长都纳罕,问这是怎么了。没什么,俩孩子都是这样的说辞。事实上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李双睫不愿意先低头,先动手的是宋恩丞,她还没得到他的道歉。 宋恩丞并不想道歉。 这就是僵持的原因。 直到生日这一天,宋恩丞来找她。这确实是个很好的缓和契机,李双睫每年的生日都有他来庆生,反之亦然。宋恩丞选择了这一日破冰,李双睫并不意外,他说有事要找她谈谈。 给礼物就给礼物,求和就求和,还郑重其事说什么谈谈。李双睫这么想着,却还是跟着他走到教学楼外。说吧,谈什么,她在夜风里说。宋恩丞沉默片刻,双手抓在她的肩膀上。 “听着,李双睫。你不能这样。” 李双睫皱着眉:“我怎么样了?” “你不能这样。”他轻声,“既和我接吻,又和郑揽玉接吻,又和裴初原接吻……不能这样。” 李双睫错愕地抬头看他,而他继续说:“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要和你说清楚。我不接受,也不可能接受你在继续我们的关系的情况下,还和他们两个人有交集,这不符合伦理。” “要么选我,跟他们断个干净。要么你继续和他们的交往,我退出。”宋恩丞湿了眼眶,咬住下唇,但很快又松开了,语气也软了下来,“我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应该知道……” “知道什么?”李双睫抱臂瞧他。 “知道你会比他们两个更好吗?” 宋恩丞声音在颤:“难道不是么?” “是啊。”李双睫没有犹豫地承认。 “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她望着他,既不理解他纠结的根源,也无力应对他翻涌的占有欲:“我们之间什么关系,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我那一晚就告诉你了,你对我多重要,你压根没必要和他们比较!” “那你就别和他们讲话!”宋恩丞抢白,“说出来!说不要他们,我一个人在你身边就够了!”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92节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李双睫不耐烦地挣开,“郑揽玉是我的副班长啊,再怎么回避,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可能一句话都不说呢,裴初原也是我的战略合作伙伴啊……” “……借口。”宋恩丞颓然地偏头。 “你!”李双睫不知怎么和他解释。 他又说:“花心。” 这彻底惹怒了她。 “对咯!”她一把揪住他领口,“我就是花心!就是喜欢他们,就是对你找借口!我就这样!” 她太生气,而太生气的时候,人是说不出什么有力的反击的。她也并不想伤害到宋恩丞。 李双睫深吸了一口气。 她重重地推了他一把。 “滚!!”她说。 宋恩丞的脸色早已阴雨交加。 即便如此,他还是强行上前。 把礼物塞进她手中。 “生日快乐。”他说。 李双睫咬牙,把礼物远远扔出去。 她指着不知道什么方向。不清楚。 “滚。”这次是平静的语气。 宋恩丞退后几步,转身离开。 指骨处再一次传来冰凉的刺痛,让李双睫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必愧歉。她没做错什么,她又不是一定要回馈谁的情感。就像宋恩丞说的,花心也好,无耻也罢,她装傻到底也无所谓,事实就是她不想放弃任何一段关系,事实就是每一段她都能舍弃。 裴初原? 更算不上什么。 李双睫抬了抬肩上书包,推门而出。 裴初原靠着墙,以缄默、温柔视她。 “不高兴?”良久,他走上前。 用微凉的指尖整理她额前乱发。 “和我聊聊吗?” 第70章 裴初原在门外听着这些动静, 内心像一面旷野上的鼓,咚咚咚响个不停。李双睫砸在墙上的每一拳,都透过单薄的墙面震颤着他的脊骨, 无可抵挡, 女性那强大到恐怖的爆发力。 他才意识到, 李双睫平时打他的力道已经算够轻的了。他需要撤回前言。对曾经“李双睫的巴掌打过来的时候, 首先飘过来的是女人的香气, 然后才是爽”的想法,他必须予以纠正。 其实他早该纠正了。李双睫是什么人物?她能单枪匹马打趴下四五个成年的男人,还能把钢棍塞进对方首领的嘴里,说出那一番令他都胆寒的话。 可当时的裴初原毕竟来迟了, 没有看到李双睫打斗的场景, 只是那战后的惨状, 也足够他在心里敲响警钟了。 那是人对危险最本能的畏惧。 如果李双睫真用上现在砸墙的力气去扇他,别说用尽全力了, 就算只用了五成的力道———裴初原首先面临的不是她身上清爽的薄荷香气, 而是耳膜破裂的剧痛, 紧接着丧失对这个世界的声音。痛感蔓延到脸颊, 眼睛也会被扇肿成一条缝,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 那才是真正的、女性的愤怒。 于是, 当他看到神色躁郁、头发凌乱的李双睫推门而出时, 第一时间竟然是……是害怕。这甚至更胜于他对她的爱, 他不是因此不喜欢她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喜欢份量这么重。 她打他可没有使这么大的力气。 她还是疼他的,不然就打死他了。 他温柔地上前,李双睫看不出来,以为他是心理足够镇定、足够强大。她都这样发疯了, 他竟然还不当一回事儿,要是别的同学,早就吓得匍匐倒地了,毕竟她是一枚人形武器。 她不知道的是,裴初原现在心跳得愈发厉害了,对她感激涕零,同时更暗爽了。李双睫,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我是有爱的。他于是心中更甜蜜,用手背拂去她额头上的墙灰。 “……别碰我。”李双睫谨记着。 裴初原说好,从书包里拿出纸巾。 “擦擦。”他的手连同纸悬在半空。 李双睫平复了喘息,这才接过纸巾。 “最近是压力很大吧?”他安抚着她,“聊聊吧,和我?就像以前,我们俩趁着晚自习偷偷出校门一样。”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警告你,别以为你看见我在教室里……” “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保证。” 李双睫需要听到的就是这个。 裴初原了解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很残忍,对于李双睫来说,一份可靠的允诺比什么情话都动听。他可以叫她一万句女王宝宝,可不如给她切实的权力。那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得到了他的保证,李双睫也冷静了下来,仔细回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胡话。裴初原见她实在懊恼:“你放心,我也不会拿这个去威胁你,如果不愿意和我聊,我现在就离开。” 进一步,退一步。 他懂得拿捏分寸。 果然,就在他转身欲走时,李双睫拦住他,她烦躁地说:“……聊聊。” “好。”裴初原会心一笑。 如今两人已不再履行每日巴掌的约定了,无需再趁着晚自习偷偷溜出校门。谈起那时候,裴初原难掩怀念,李双睫问为什么,他看着远处的保安亭,说:“偶尔需要寻找些刺激。” 把扇巴掌说得像是在偷情。 只有裴初原有这样的本事。 出了校门,不用逃课的二人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李双睫问:“你平时有没有那种……解压的方式?” 裴初原挑眉:“你说的哪一种?” “就是……排解心情的活动啊。” 两人对视了足足五六秒。果然,这只中华黄狐狸想当然地误会了。他挂着波澜不惊的微笑,眼神却很微妙,最终轻轻地咳了两声,以手掩唇。 “很抱歉,但是我不做手艺活。” “谁问你这个了!”李双睫气得想打他,“我是说正经的,就是释放学业压力的消遣啊,比如打游戏、看小说,或者去哪儿玩,总之就是你除了学习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事可干?” “那可太多了。”裴初原说,“我要护肤、健身、练形体……不在学校和补习班的时候,我都泡在健身房。” “那算是放松的方式么……” “当然,也看你照片发呆。” “那还是算了!”李双睫连连摆手。 他说:“但我知道现在该去哪儿。” 两人来到了大药房。 碘酒。棉签。纱布。 李双睫:“这一幕似曾相识啊……” 当然像了,在北京电闪雷鸣的那一夜,是她为裴初原处理的伤口。如今……她低头看自己的右手,因为砸墙,指骨处破了皮、流了血,已经风干结痂了。裴初原这是要给她上药。 在便利店的吧台边坐下,都是这种至亲至疏的关系,李双睫也不推脱什么,随他。裴初原拆开棉签,沾了碘酒擦在她手上,他上药的动作可比她细致多了,这让李双睫几乎没有感到不适。他提醒她不要看流血的伤口,她笑说没那么胆小,真正的勇士…… “真正的勇士可不拿拳头砸墙。”他扯了些纱布,包裹她的手,“勇士的身体很宝贵,是拿来对抗恶龙的。” “所以。”他说,“保护好自己。” 李双睫不耐地嘟囔一句,知道了。 包扎的过程很快就完成了,裴初原很擅长做照顾人的活儿,尽管他没有格外亲近的朋友。因为不能注视伤口,李双睫只能盯着他的脸看,渐渐的,她注意到裴初原的眼睛非常耐看。眼角眼尾都是斜线的走势,像一缕墨画的柳叶,这双眼睛很容易传达情绪。 裴初原问:“喜欢我的眼睛么?” “至少不难看。”她轻声地承认。 “你很擅长照顾别人吗?”她问。 他摇头:“我连宠物都不敢养。” “很小的时候,因为孤单,没有朋友,想养一只宠物,母亲却不允许,她说没人有心力去照看一只牲畜。” “怎么会?你家不是很多佣人吗?” “我当时也这么反驳的。”他苦笑。 “但是她说,小猫或者小狗,顶多有十几年的寿命,她要我考虑清楚,要对这种小生物付出多少感情,又指望它们陪伴多少?然后她给我钱,让我去宠物店挑一只自己喜欢的宠物。” “你没有选小猫或小狗?” “……是它没有选择我。” 裴初原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我走进一家宠物店。其实这家宠物店我早就知道了,就在放学的路上。每次司机接送我上下学时,我都会趴在窗户上去看。早晨七点多的时候,橱窗里还是暗的,玻璃柜台里的小猫小狗在睡觉,下午五六点,我只能透过顾客的缝隙去看它。” “它?你当时有心水的小家伙?” “对,是一只陨石色的小边牧。” “我记得这条路,很熟了。母亲允许我,我顺着这条每天张望了无数次的街道,我踏进这间梦想了无数次的宠物店。天知道我多熟悉,我甚至能幻想我如何风光地推开大门,门口挂着两只风铃,风一过就有清脆的声响。我就对店员,指着那只小狗说,我要把它带回家。” “然后呢?”李双睫听得入神。 裴初原的眉头渐渐蹙紧,“然后,那天进店,我并没有看到那只小狗。” 她问:“被别人买走了吗?” “不,不是。”他摇着头说。 “它当时已经病重了。” “但我不知道。”他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我不知道。当我透过橱窗看着它,飞掠的一景,我只知道它如何可爱,它的鼻尖一定是湿漉漉的,它的小黑爪子一定不停地扒拉着柜门。我不会想到它正在经历怎样的痛苦,我心系着它,却对它吐血、吐药物的惨状一无所知。” “这……”李双睫一时无言。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93节 “当时我知道了。我攥着钱,求店员带我去看看它。店员就把我带到二楼,我看见那只小狗虚弱地躺在隔离箱里。它浑身都是脏的,是自己的呕吐物,还有粪便,毛发都打着乱结。它的眼睛也变得很浑浊了,不像我第一次看见它,黑亮亮的瞳孔,像两颗饱满的荔枝核。” 想到家猫。 李双睫不希望他再说下去。 “我于是问自己,我试问,如果一开始看到的不是毛发顺亮,乖巧可爱的它,而是现在这个脏兮兮地躺在小箱子里的它,我还会那么喜欢它,天天趴在车窗边看,想把它买回家吗?” 他会吗? “我会的。”裴初原笃定的,“我还是要把它买回家,经历一次次治疗的过程。如果不幸运,药物无法救治它,我还是要面临它食欲不振、失禁、哀叫,一次次治疗,最终迎来死亡。” “很残忍的过程。”李双睫不忍。 “是的。所以我才想起母亲最开始告诫我的那句话。她问我是否有必要,又要对这只小宠物付出多少感情?我甚至没有把它买回家,看到它病恹恹的样子,都一直一直为它流眼泪。” “但我最终还是把它买下了。”裴初原说,“我把它带回家,然后亲手埋葬了它,否则它就会被扔到垃圾桶里。它生前那么光鲜,曾经在橱柜里最显眼的位置,死后却只值一个纸箱。” “这之后你不会养宠物了?” “经历这种事,我怎么养?” “该养还是养啊。难道因为怕小狗死就不养了吗?你值得拥有一只小狗,这只小狗也值得被你拥有,它收获了许多占有的目光,但是只有你把它买回家,你是它的主人。小狗的命不好,是命运不好,不是小狗不好,小狗这只萌物生来就是要被人养的。” “……但你最终也会失去它的。” “难道因为这个就避免一切开始?” 过了很久,裴初原才轻笑一声,反客为主:“你对别人的事拎得这么清,怎么一到自己这儿就爱犯浑呢?” 李双睫不懂:“你说什么?” “说你和宋恩丞之间的事。” 说到这个,李双睫就头疼。 “打断一下。”她撑桌起身。 “不介意我去买一瓶酒吧?” “当然,可以帮我买点吗?” “你看起来不像会喝酒的人。” “看人真准,我是没喝过酒。” 那么就是他的第一次了。 两瓶微醺,易拉罐碰了碰。裴初原啜饮了一口冰凉的、青柠味的酒液,李双睫低低地笑起来,揉了揉鼻子:“我怎么有种坏学生带着好学生喝酒的错觉?你不会一下子就醉了吧?” “应该不会,我拿浸了酒精的棉条放在胳膊上试过,没有一点反应。”他顿了顿,“再说了,好学生是你吧。”这么说的时候,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又变回那个优雅知性的学生会长。 李双睫喝着酒,把最近发生的事倒豆子一样说给他听,有选择性的略过了夏雅。只有关于这个人,她不想说,也不愿意让别人去置喙。她着重谈到宋恩丞多么不识好歹,明明是来和她道歉的,还非要把她架在火上烤。她也说自己太冲动,把他精心准备的礼物给扔了出去。 裴初原还是方才的观点:“如果他明知道说这些话会让你生气,但他还是说了,别怀疑,这就是他的选择。” “确实。”李双睫被他开导明白了。 她为自己难得的优柔寡断而发笑。 “……真蠢。” “你在乎他。没有蠢不蠢的说法。” “对,作为朋友,我是在乎他的。” “那我呢?”他问,“如果我也要你选出个所以然来,你会彻底不理我,还是像对宋恩丞这样,也在乎我?” 李双睫不假思索:“你不会的。以你的风格,不会让我做选择题,而是让我的选项只有你一个,非你不可。” 裴初原垂下漆黑的眼睫。 别说。她还真是懂他。 把烦心事说开了,李双睫身心舒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好啦好啦,深夜酒馆到此结束,各回各家吧!” 她指着裴初原的鼻子。 “别说什么你要送我!” 裴初原基于对她的了解: “我会帮你叫一辆出租车。” “谢了!”李双睫看他顺眼了不少。 “以后……还有机会这样夜谈吗?” 怕她不留情面拒绝,裴初原又补充:“就像朋友,谈谈最近的烦心事。” “当然可以啦!”李双睫爽朗大笑。 “以后的以后,毕业了,也可以!” 裴初原释出一口气。 他目送她乘车离开。 低头,打开手机,拨打一通电话,不过十分钟,街边缓缓停下了一辆雪白的丰田埃尔法。裴初原过去,任由司机为他打开后门。他坐进去,脸被黑暗覆盖的瞬间,像极了他母亲。 霓虹街景在车窗边飞速地逝去,裴初原看见了那家熟悉的宠物店。他没有扑在车窗边看,事实上,他一开始就没有。故事的真实版本是,他要那只边牧,裴黎二话不说为他买下。 没有昼夜交替,没有夜不能寐。裴黎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她能允许她的儿子像个可怜巴巴的小乞丐一样贴在车窗边,垂涎那只不过四五千的小玩意儿吗?她走进店里,付款,让他抱走那只小狗。但裴黎说的是:“我敢打包票,不到一年,你就会懒得再养这条小玩意儿。” 事实上,比裴黎说得要夸张,仅仅半年,裴初原就对这条只会握手和转圈的小狗腻味了。当然,没有病痛缠身,也没有垃圾桶或安葬。它还是很健康,漆黑的瞳孔像小荔枝核。它只是被送到乡下的祖父家中。所以,裴初原明白、且能理解的只有一件事,裴黎只教会他: “不要成为被舍弃的那个。” “记住。”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裴初原收回陌然的目光,“要保持新鲜感、保持警惕性,成为那个无可替代的竞品。要乖巧,但不能太乖巧,要使她同情,同时也不要太过同情。” “这样才不会沦落到弃犬的下场。” 司机问:“您是在和我说话吗?” “不。”裴初原瞥向车窗的倒影。 “我是在告诫自己。” 第71章 期末考试在即。 高二的下半个学年就这么眨眨眼过去了, 实在是让人不可思议,更让郑揽玉这条好狗不可思议。上学期末,主人在他身上睡觉的甜蜜还历历在目。 而眼下, 他们已经离婚半年了。 小狗痛苦, 小狗不解, 小狗翻来覆去, 主人就在教室另一个角落, 却仿佛隔了天涯海角。他怪那天宋恩丞和裴初原非要拉他打架,怪赵泽,怪天怪地,最后小狗只能反思自己了。 他决定了:“我要追人!” 赵泽喜出望外:“太好了, 我的神, 你可终于擦亮眼睛了!来!今天就让我赵泽教你把妹的一百个小巧思!” 郑揽玉心说我想追的还是主人。但他现在可不能对赵泽掏心窝子了, 因为他和主人老婆离婚了,任何一个带把儿的都是隐藏的竞争对手(可怜的洋货还不知道夏雅也是个人物)。 “好吧, 那你说说。”他勉强努嘴。 “第一, 一定要保证自己的硬件过关!”赵泽风骚地撩了一把刘海, “就像小爷我, 如此英俊倜傥,走路上投个篮都有十个女生回头看我, 只有长得够帅才叫追人, 长得丑叫性骚扰!” 女生们听不下去了:“你拉倒吧, 校厕都把你排烂了, 偷拍你都要加上#鬼图打码#的标签。郑揽玉和你站一起,人家以为二三次元壁裂开了!啊不,你是二次元的,你不哥布林吗?” 班上女生的攻击力向来强悍。 “诶!行了行了!伤自尊了!”赵泽飞快揭过, “第二,一定要做西格玛男人,只有孤芳自赏的男人对女人的吸引力是最强的,你越舔对方,对方肯定越觉得你廉价,越不想搭理你!” “稠男又开始给自己偷偷抬咖了,还什么西格玛男人。”一女生不留情面地指出,“当初是谁被唐歆甩了,为了求复合,在人家楼下连哭带嚎了半个月?懒得喷,你别教坏郑揽玉了!” 赵泽气得跳脚:“这……这是我的来时路!总之先让我说完!第三,一定要有自己的小巧思,要让对方觉得,哇,你这个男人好特别,你好该死的甜美,你和别的男人都不一样!” 郑揽玉不懂:“是怎么个甜美法?” 一男生插嘴:“你听巧思哥乱讲?” “巧思哥?”郑揽玉没听过这外号。 “对啊,追人百分百被拒巧思哥。” “别说赵泽自己追不到女生,他就是帮人追,也从没成功过,之前帮那谁追七班一个女生,结果被拉黑了。” 赵泽吹胡子瞪眼:“什么话!什么话!是那个女生本来性格就有问题!她自己爱端着,和我没关系吧?!” 肖池西一语道破:“人家女生说自己拎水,你问人家是不是很要强,人家说是,你就说以后不用再要强了,你的强来了。幸好人家把你拉黑了,你害那个男生背上了光头强的绰号!” 当事人现身说法:“不止!当时她们班的女生都喊我超人强、蟑螂强……对了,还有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哈哈哈!六爆了!!” “能被人笑话一辈子!” 一时间,班内外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行了。”一道清冷女声打断对话。 “中国山东蓝翔先生,请你安静。” 李双睫站在门口,手里是一沓卷子。夏天到了,我们的女王大人穿了一件纯黑棉质的运动背心,露出肌肉分明、锋利劲寸的手臂线条,把头发扎起,长长的发尾像马鞭甩在脑后,让人有想被它抽打的欲望。如此穿搭,如此性感,不禁让人怀疑多少女生被她勾去心魂。 每年夏天,李双睫的女粉都会大张旗鼓地吻上来,因为李双睫经常穿篮球服或紧身短袖。试想,那张女男通吃的天使脸蛋,再配上健美迷人的好身材,仿佛人形的高纯度荷尔蒙。 去年夏天就有一篇关于李双睫的梦女同人文爆火,设定在九十年代的香港,李双睫是警方卧底,为潜伏进组织去当黑拳手,性感糙姐流血流汗又流泪的那种,至今还是镇圈之作。 李双睫有幸看过,虽然对“乖乖,不舒服了就咬住我的拳套”这种情节大为震撼,但还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去读完了。她觉得写得挺好,情节紧促,张弛有度,绝对是写文的一把好手。 确实。 夏雅写情书也相当在行。 ……扯远了。 “都安静写卷子!”她蹙着眉,靠在门口训话,“我在走廊上就听见你们的笑声,整个年级就咱们班最吵!好意思么?”她手指了指几个吵闹的男生,指尖从赵泽,挪到了郑揽玉脸上。 “你。”她毫不顾忌昔日旧情人,如今前夫哥的面子,“你现在是搞邪了是吧?你和赵泽混到一块去了?他会把你害死你知道吗?你跟着他混,三天玩九顿,最后连个大学都考不上!” “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差劲吧!”赵泽不甘心地辩驳,“上次月考,我都快上六百了,少说也有个211上!”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94节 “你这种癞蛤蟆,上了211也是白上,我倒是想看看,哪所211那么倒霉被你给上了?赶紧请个高人驱驱邪吧!” “你!!”赵泽急得站了起来。 “你什么你?我哪里说错了?” 李双睫,常年七百分选手,她分高说什么都有理。况且现在整个十一班是李双睫的天下,他也不好跟她对着干,只得忿忿地咬牙坐下,李双睫吩咐别人发卷子,又数落起几个老生常谈的问题男性:“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班级的学习氛围就是被你们这些人搞废的!” 只不过这次,我们的小洋货也赫然在列:“还有副班长,都快期末了心思还不放在学习上,不帮忙维持好班上的纪律,反而在这里听赵泽讲垃圾话,怎么?你干脆认赵泽当主子?” “我……”郑揽玉正欲辩驳。 赵泽在桌子下扯了他一把。 “你有点骨气好不好?不能她说什么你就认什么吧!你的聪明才智呢?我刚才教你的巧思,你赶紧用上啊!” “你怎么知道我要追的是主人?” 郑揽玉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 “废话!我赵泽是瞎子吗,我看不见李双睫往那门口一站,你小子被迷得一副七荤八素、找不到北的样子?” 郑揽玉犹豫:“你的巧思靠谱吗?” “包的!三连招无伤速通李双睫!” 这时候,李双睫也环着臂走了过来:“嘀嘀咕咕什么呢,郑揽玉,我让你别和赵泽讲话,你听不到怎么的?” ……算了!郑揽玉没空质疑了。 病急乱投医,死马也当活马医。 “主……李双睫!”他宣战一般。 突然喊她名字,李双睫吓一跳。 赵泽又教唆他干啥了? “干嘛?”她黑着脸问。 郑揽玉紧张地回想。 巧思一,硬件过关。 我们貌美的小洋人,无论到哪儿,他的容貌都是最不值得忧心的。他那碧绿如湖的眼波,他那古希腊雕塑般的眉弓和鼻梁骨,他那刀削般锋利的下颚线,这没得喷,这是真硬帅。 他问:“你、你觉得我帅不帅?” 这一瞬间,全班同学都沉默了。 李双睫也不懂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她镇定地,自上而下扫过他的脸,“帅有个鸡毛用?” 帅对于小鸡毛来说确实没用。 因为它只是一条可爱的小狗。 好,第一招有用,郑揽玉心想,起码李双睫没有否认他的硬件。接下来就是巧思二,需要表现出他不在意李双睫,不能被对方牵着走。他说:“凭什么你不让我讲话,我就不讲?” 这话一出。 班上顿时哗然。 一旁的赵泽也傻眼了。 他不是这么教的啊。 他是教郑揽玉追人。 可不是教他送死啊! 天菩萨!瞧瞧这不怕死的小洋人刚刚说了什么话,他竟然忤逆李双睫呀!现在赵泽是保不住他了,赵泽自身难保。他一边默默远离神,一边在心里为神点上一盏灯。可以想象下一秒,李双睫的巴掌就扇得这洋人跨越整个太平洋回到美国,这下好了,连飞机票都省了。 李双睫果然震怒:“你说什么?!” 郑揽玉其实也慌得手心都是汗,但是不能退缩,都到最后一步———巧思三,特立独行,让李双睫感受到他那该死的甜美!郑揽玉鼓起勇气:“怎、怎么?爱上我了吧,女、女人?你喜欢我现在的欲擒故纵吗?” 李双睫紧盯着他。 手背上青筋暴跳。 “我、是不是很甜美?” 郑揽玉满怀期待地问。 “甜美。”李双睫眯起眼,重复了一遍,揽过郑揽玉的肩膀,把他往班外带,“你跟我出来。” 砰的一声,班门被大力关上。紧接着噼里啪啦的声响,还有李双睫的怒吼,“甜不甜美?嗯?你再给我甜美一个试试?来来来,很甜美是吧?还甜不甜美?啊?还敢不敢甜美了?” 郑揽玉嗷嗷地大哭:“不敢啦!不敢啦!我再也不敢甜美了!呜呜呜!我错啦!不甜美啦!” 过了一会儿,班门再次被打开,郑揽玉捂着半边红肿的脸颊,抽抽噎噎、受了气的小丈夫一样走了进来。李双睫则大摇大摆地关上门,缓慢地环视四周:“还有谁想被我甜美一下?” 同学们大气都不敢喘。 李双睫说:“赵泽很想,是吧?” 赵泽快吓哭了:“我没说话啊!” 李双睫才不管他说没说话,她说他想,他就得想!一把将他卷了出去,又是噼里啪啦一顿动静,半分钟后,赵泽捂着屁股,踉踉跄跄地跌进来,扶着门哇哇大叫:“饶命!饶命啊!” 没人救,他又被恶魔之手拖回去。 至此,同学们于心不忍地闭上眼。 一路好走。 赵泽。 两分钟后,赵泽进来了。他是竖着出去,横着进来的。李双睫让人把他弄回座位,他一被人碰,还抬手求饶:“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误人子弟了!我再也不搞小巧思了!” 李双睫又问:“还有人想甜美吗?” 想也是没有。“那就赶紧写卷子!” …… 因为李双睫这该死的甜美,剩下的几日,班上的同学都卯足了劲学,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仿佛后面有饥饿的猎豹在追一样的学。吓啊,怕啊,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郑揽玉或赵泽。 转眼来到期末前一天。 李双睫该做总动员了。 是的,我们的精神领袖将在大礼堂发表重要讲话,希望高二的同学都去听听。以李双睫的威望,别说什么“希望”了,就是把枪架在你的脑门上,强迫让你不去听,你也是做不到的。 离开讲还有两分钟,可礼堂里已经人头攒动。如此恐怖的号召力,学校领导们都震撼了。年级主任张国栋更是惊叹,从没见过高二的学生这么齐……恐怕连大课间都没有这么齐! 李双睫一步步走上台。 到讲台边,试过话筒。 她说话了:“同学们好。” 掌声立刻淹没了人海。 “今天,我们齐聚一堂,因为即将迎来重大的考试!”李双睫高举着左手,“这场考试,至关重要!它关乎我们能否争取到出游的权利!关乎我们这个学期以来的努力!更关乎了……” 说到这儿,她却顿住。 话筒递给前排的同学。 “说说看,关乎什么?”她问。 “关、关乎我们复习的成果?” “是,也不是。” 李双睫让大家再猜。 有同学猜测,关乎学习,关乎绩效,更有甚者说为高考奠定了基础。再往大了说,关乎人生,或者关乎尊严。 李双睫还是那副说辞: “是,也不是。” “那到底关乎什么呀?”有人问。 李双睫:“它……什么也不关乎!” 此言一出,场下顿时鸦雀无声。 “同学们。”她收敛了振奋的笑容。 “很遗憾,这场考试,并不重要。” “这只是一场考试。”她陈述,“一场寻常的考试,答题卡,试卷,写题,连蒙带猜,连最后检查的时间都不一定挤的出来。是的,和你们经历过的每一场考试,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同样,它也不关乎什么,证明什么。没有人会因为你一场考试考得好就夸赞你,也没有人会因为一场考试考得不好而责怪你。”她停顿,“也许有人要说了,这场考试重要啊,当然,八个点,平均分,这些话我已经讲了太多遍,同样的指标,你们也已经听得不厌其烦了。” “但我要说,不用。”很宽容的,“答案就是不用。不用就是不用。今天,在这里,在每个对自己这阶段努力问心无愧的人面前,我不动员,我不激励,说什么不成功便成仁的空话。” “学习时的心态如何?满意努力铸就的每个瞬间吗?究竟是成绩最重要,还是态度更重要?”她抛出一个个引人深思的问题,“这个学期是否步子迈得太大,而忽略沿途的风景?” “五个点,八个点,甚至十个点。”李双睫摇头,“不,那没有意义,绩效主义的尽头永远是漂亮的数字,而不是充盈的自我。今天,至少今晚,我希望大家回家后都思考三个问题。” “学习是为了什么?” “学习为你带来什么?” “你想通过学习成为怎样的人?” 李双睫轻声说:“不着急,不着急想清楚,因为有些人也许读完了大学,步入社会,到头来也没搞清楚学习的意义。可以困惑,可以带着这个问题上考场,甚至是在高考的考场上。”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预祝各位,考试顺利。”李双睫躬身,下台时发现,鼓掌的人群里,又多了几位领导。 于此同时,也有人忘记鼓掌。 比如郑揽玉,比如,裴初原。 他愣神,雷鸣般的掌声使他回神。 同时,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该怎么跟她比啊? 有的人,天生就是要受人瞩目、站在聚光灯下的。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天赋。甚至在演讲的五分钟之前,李双睫还因为一道难题而急得抓耳挠腮,五分钟之后,她摇身一变,成为在场所有人都不得不重视的存在。她深度的思考,宏大的质询,把命题从抽象变得具体。 而他,无力的,斟酌着措辞,可以力求什么都做到最优、最好、最体面。他当然可以算计一切,但也有东西是无法算计的。或许说,算计就成不了,正是因为李双睫完全不算计。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95节 正是因为她一片真诚。 才让成功,唾手可得。 他裴初原怎么和她比啊? . 期末后的第三天。 成绩终于出来了。 万众瞩目下,李双睫走进校长办公室。由她去问这次的总成绩而不是别人,不是学生会长也不是年级第二,不是裴初原也不是郑揽玉,而是李双睫,只能是李双睫。所有人都翘首以盼,人群时而嘈杂,时而暂寂,终于,三分钟后,李双睫从那扇木质的拱门之后走出。 她的脸上并没有笑容。 “……很抱歉。”她说。 大家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双睫不忍,背过身去。 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同学们纷纷上前,拍着她的肩安慰她。可大家凑近一看,才发现她不是在哭,而是在笑。李双睫也装不下去了,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声宣布:“九个点!我们提升了九个点!大家想好夏令营去哪儿玩了吗?” 众人才意识到被耍了: “李!!双!!睫!!” 第72章 景城郊。绿寺山。山脚下。 校车开到这里就进不去了。 民宿的工作人员开了几辆三轮车下来, 让同学们先把行李放进去。三天两夜,大家带的东西都不多,行李先上山, 人在后面徒步赶。就当爬山了, 张国栋说, 没走两步气喘吁吁。 “这个果冻就是逊啦!”李双睫说。 一时间, 队伍里都是快活的气氛。 张国栋不堪其辱, 搭上最后一辆三轮车离开了。这个可怜见的,我们的山风吹拂着他本就不多的疏发,若隐若现的秃头,真是叫人怜爱。李双睫心想, 四十出头的男人像六十岁。 不像李老温懂得保养, 四十了还像三十出头, 那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让李希爱不释手。是否男人的花期都很短暂?不是的,懂事的男人自会延长花期, 她对经过的裴初原这样说。 裴初原微微一笑, 表以赞同。他心说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十八岁就开始保养自己的睾芄, 为的就是新婚夜……算了,不说了。裴初原揣着两颗夜明珠, 目光落在李双睫的身后。 郑揽玉抿着唇, 盯着他们。 裴初原反而故意慢下脚步。 他就俯身同李双睫说悄悄话: “你和郑揽玉是不是也……” “没吵架。”李双睫说, “算不上, 就是单方面保持距离了。他不是你,狗又听不懂人说话。” 裴初原勾起一抹浅笑。 “就当是……夸我了?” 李双睫说:“看吧,说你听得懂。” 两人隔得近,在外人看来略亲密。 在郑揽玉看来简直像亲上去一般。 裴初原!郑揽玉警铃大作。 他怎么忘记了这个坏家伙? 明明同时被李双睫断联, 为什么他还能和她谈笑风生,而自己只要多和她讲两句,就要被警告“注意分寸”?这个狡猾的学生会长到底用了什么法子?郑揽玉自己倒是使出浑身解数,可惜因为太过甜美,最后只讨到一顿好打。揉着刚消下去的掌印,郑揽玉郁闷得要滴水。 不是没有请教过妈咪,可妈咪说让他不要操之过急,要慢慢地、耐心地让主人感受到他的爱意:“我们的jasper可以的,你又活泼,又帅气,谁会讨厌你呢?谁会忍住不和你亲近?” “可主人就是忍得住!”郑揽玉喊。 安缇娜∶“是么?她一定很辛苦。” “为什么呀?我才更辛苦呢!” “因为她在忍耐啊,傻孩子。” 安缇娜温柔地道:“多么不容易啊,她。她将要抵挡的是一只小狗的爱、赤忱的、毫无保留的爱。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拒绝一份少男心,还是抵御住最容易沉溺的诱惑。” “我、我没有诱惑她……”他辩解。 “不。”安缇娜拨开他额前的金发。 “我看到的,是一个通过过去的亲密关系,而不断阻碍她未来发展的郑揽玉。在你的话里,你只看到了她是如何拒绝你,你没有看到她这个学期做多少事,在班级里,在学校里。” “jasper。”安缇娜倏然正色,“你想通过把李双睫塑造成一个情感上的高位者、不回应者,从而忽视她在自己以及他人的价值上作出的贡献吗?这样的话,你是不是不够尊重她呢?” “噢……不……”郑揽玉无心如此。 他眼角泛起泪花:“我不该这样!” “好了,乖孩子。”安缇娜把他抱进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你应该试着体谅他人……特别是你最亲爱的人,这样才能让你们的关系维持得更久一些。经营一段关系,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都要做到换位思考,要把目光放得更大、长远些。” 部下从前方走过来:“……会长。” 裴初原知道自己该去清点人数了。 “先去忙吧。”李双睫朝他抬下巴。 裴初原说好,踩过斑驳的林影往前。 白衬衫,褐色长裤,皮带收束住瘦而纤美的腰身。少年窈窕得像是隐于林间的一只小鹿,看着裴初原优雅知性的背影,又回忆起他那时跪坐在办公桌下,顶着这幅禁欲迷人的身体掰开她双腿的情形,那种反差曾令她心痒、令她澎湃,一旦思绪松懈下来就容易被侵扰。 诱惑。 无处不在。 但现在,李双睫已经很清楚自己不会被轻易蛊惑心智。这半年来,她失恋了,也变强了。她有了更多要做的事,就是带领整个年级走向最终的胜利。在高考前,她不会耽于情色。 “主人。”从身后把李双睫喊住。 也只有他会这么堂而皇之的喊她。 “都说了在学校里……”想到这是在学校以外的地方,李双睫止了话。刚考完试,她也不想再摆出学校里那副严厉的架子,出来玩就应该尽兴一些,于是她难得的没有凶他,“怎么了?” “有我能帮上忙的吗?”他问。 这倒是让李双睫感到十分意外。 虽然郑揽玉勤快肯干,但大多数时候,没有她的命令或吩咐,他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事的。如今他主动来问,还真是讨喜。李双睫想了一会儿:“到了山顶会分配住宿房间,你把咱们班所有同学的房间号都统计一下,到时候方便集合或者叫人。还有,你左边的鞋带散了。” “哦哦!”郑揽玉连忙蹲下来系。 李双睫说:“不要挡别人的路。” 郑揽玉挪到边上去,他系鞋带,不知道李双睫站在旁边等他。慢吞吞的,系完一边又发现另一边散了,于是又得系。李双睫等得不耐烦了,在他的耳边打了一个响指:“都掉队了!” 郑揽玉抬头一看,掉队老远了。 “抱歉主人!”他赶紧站起身。 看他这冒冒失失的样子,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蠢萌小金毛。这半年来,其实大家都在变,每个人都不是从前的模样了,只有郑揽玉。想到这里,她又说:“不着急跟上,慢慢走吧。” “嗯。”两人走散在别班队伍里。 李双睫先开口:“期末考的不错。” “我吗?”郑揽玉受宠若惊,“没有啦主人,其实我也就是平常发挥,和你差了二十分呢……” “你和我比么?”李双睫笑着问。 “好吧。”小狗也不该不自量力。 因为在校外,气氛显得略微融洽,李双睫又问:“期末周,我因为赵泽在班上凶你,你会不会有一点怨我?” 郑揽玉连连摆手:“怎么会呢?主人是为了班级考虑,而且是我犯蠢了,我本就不该相信赵泽的鬼话……” 赵泽说什么鬼话啦?李双睫问。郑揽玉就复述了那三个小巧思。李双睫听不下去了,让他以后别和赵泽走得太近,这种污秽之物很快就会把他带坏。郑揽玉说他现在不理赵泽了。 “算了,你听信谗言,也有我的问题。”李双睫为难地扶了一把额头,“是我最近太忙,没空关注你……” “才不是呢!”郑揽玉着急了,“千万别这么说!主人已经对我很好了,是我不好……我老给你添堵……” 这份迟来的懂事反而让李双睫更愧疚。她因为该死的甜美揍了郑揽玉,但她其实也知道,他一条笨狗懂什么呀?若不是歹人教唆,他有那个胆子犯蠢吗?即便这样也被打得嗷嗷叫。 他有多怕疼。 她比旁人更清楚。 “你……”李双睫隐晦的,“如果改好了,下学期就换回来跟我坐吧。” 郑揽玉:“好啊,谢谢主人。” 不过。“我已经完全改过了。” “完全改过了?”李双睫望向他。 少年笑得露出两侧可爱的小犬齿。 “我不会再喜欢主人了。” 李双睫沉默了。而他解释:“因为这样不好呀。妈咪已经教育过我了,如果喜欢不建立在遵循对方意愿的基础上,就会成为负担。我不想那样,主人已经很累了,不要再为我费神。” “……是么?” “对啊!”郑揽玉说,“我已经想好啦,如果可以和主人坐回同桌,就这样度过整个高三,我们不做别的事,一起好好学习,我帮主人管好最后一年的班级,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啦!” 李双睫轻巧地垂下眼。 “随你啊。”她也笑了。 真不爽。 不舒服。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96节 李双睫。 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算了。”她迈大了步子,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对郑揽玉催促,“我看我们还是跟上队伍比较好。” 原本落在十八班后头,继续往前走,就是十七班,十六班。宋恩丞在十六班领头的位置,李双睫从他身边擦过去,他当然看到了她,和郑揽玉。 同时她也看到他。 视线猝然交错。 【你不能这样。】 【既和我接吻,又和郑揽玉接吻,又和裴初原接吻……不能这样。】 【要么选我,跟他们断干净,要么你继续和他们交往,我退出。】 借口。 花心。 …… “生日快乐。” 纷乱无序的,他的声音,一遍遍在李双睫的耳畔回响。已经不能称之为普通的过节,更像一种应激反应。一看到他,不,一想到他,脸或者声音,李双睫就会烦躁、愤怒、不安。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违背了规则,一个承诺。李双睫几乎是不食言的人,所以是几乎,她还是食言了。她在跨年夜承诺过他,会陪他再跨很多个年,可现在双方关系降至冰点。 她终究没有兑现诺言。 好在他也不打算追究。 宋恩丞像没看到她一样,不打招呼,不以注意,最简单的,眼神,也不施予。他不允许身边的人再提起李双睫,谁说都立马冷下脸色。她和宋恩丞才是闹得最僵的,而不是别人。 无所谓。 李双睫也报以同样的蔑视。 谁怕谁?谁才是身居高位? 他恐怕真忘了。这么多年他都分不清大小王了。这么多年是谁乖乖地跟在谁的屁股后面。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没关系,李双睫会教他想起来的,她会让他跪在地上好好认错。 那才是她李双睫的风格。 到了山上的民宿区,众人先分配了房间,把行李放回房。李双睫在三栋的四层,郑揽玉在四栋的三层,两栋楼是面对面的。班上的男生们都很自觉,先撸起袖子来帮女生搬行李。 “主人!”郑揽玉兴冲冲地过来,本想着在主人面前大展身手,却看见李双睫一手扛着自己的行李,一手拎起唐歆的,大臂上的肌肉撑开袖口。她仅仅回头瞥他一眼。“你去帮别人吧。” ……好吧。 整顿好了行李,同学们就可以分散旅游景点了。约定俗成,基本上是以班级为单位,对于十一班这种团结的班级更是如此。李班长拿着景点地图,规划好路线,带大家玩了一圈。 到了绿山寺前,不少人都打算进去拜了拜。这里是求学业事业的,当然适合这群还有一年就要高考的学生。李双睫没进去,她站在门口的树荫处,于是许多女生让她帮着拿书包。 “主人,你不进去吗?”郑揽玉问。 李双睫摇了摇头:“我不信这个。” 她也问他:“你不打算进去看看?” 郑揽玉说:“我妈咪信教,算啦。” “信教?”这郑揽玉从没提起过,李双睫兴致盎然地问,“她信的什么教?基督教?天主教?” “基督教。她信新教。”郑揽玉答。 “我从不知道!你不饭前祷告呢。” “那是因为她信教,我不信呀!而且……就算要祷告,也是在家里,在外面其实不用注重那么多礼仪啦!” “噢。”李双睫不太了解这个,但她了解郑揽玉啊。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嘿,基督教徒是不是不认同婚前性行为?而且我听说任何夫妻以外的性行为都是有罪的,你自己会……” 说还不够,右手攥圈,上下移动。 “所、所以我不信那个啦!!” 郑揽玉窘得脸颊通红。 不一会儿,同学们都出来了,夕阳西下,从终点绿山寺开始往回赶。下山的路比上山轻松一些,他们还遇到了二班的队伍。曾经是仇人,所以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在的。且十一班的领导人李双睫也就和裴初原熟一点。双方礼貌地打招呼,李双睫问今晚有什么安排没有。 “主任暂时还没说。”裴初原看了一眼手机,微微蹙眉,“不过夜间好像有雨,就算有活动也是在室内的。” “好,那就听从安排吧。” 下到半山腰的民宿,边上有几家农家乐,这三天两夜的食宿都在这儿解决。第一天上山,舟车劳顿,多数人都累得睁不开眼,吃过晚饭就歇下了。唐歆不一样,她带了好多桌游,就想着和大家一起玩。没几分钟,她拉着李双睫,又招班上一些同学,组了狼人杀的局。 这种要动脑子且讲究话术的游戏,李双睫还是挺喜欢的。第一局她和赵泽是狼人,赵泽被唐歆查杀了,后期靠李双睫一个人力挽狂澜出局。第二局她是平民,倒是开局就被首刀。 第三局是这样。 第四局又是这样。 第五局她是预言家。 结果第一晚就死了。 李双睫终于崩溃了: “还能不能给点体验了?!” “不行啊!”唐歆笑得靠在她身上,“你玩得太厉害了!我要是狼我也刀你!明眼人都知道此女断不可留!” 李双睫抓着额发生闷气。 “不玩了!”她起身就走。 “诶诶,别啊。”肖池西赶紧拦她,“我是女巫,我下把救你行吗?别不玩。我刚才没救是怕你狼人自刀!” “难道下把就不怕她狼人骗药吗?” 嘿,这可是个难题,又把他问住了。 突然听见轰隆一声惊雷,把一楼大厅的人都吓了一跳。李双睫望着外头淅淅沥沥的山雨,她想起了什么,扭头问赵泽:“郑揽玉不是和你一层的吗?他在房间里吗?他没出去吧?” “他好像说他要出去和家人视频……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回没回民宿。” 李双睫蹙着眉看向外头。 她打开手机,拨通电话。 无人接听。 雷光再次凄然乍现。 刺亮她雪白的面庞。 李双睫不再犹豫,走向门口,随手拿起挂在墙上的雨衣套上,又拎了一把伞。她这幅一看就要冒雨的样子,唐歆肯定得拦她:“班长,你要去哪儿?要不还是等雨小一点儿再去吧!” “恐怕不行。”李双睫自语。 她撑起伞,走进滂沱大雨里。 第73章 深山。雷暴。雨夜。 李双睫丢了一只狗。 这是一只金毛寻回犬, 毛色比较浅,大概十八周岁了,什么?老狗?也没有很老吧, 能吃能喝能蹦能跳的。李双睫向民宿老板描述, 老板说没见过这样一只狗, 但看到一个外国同学。 “对!就是一只洋货!” 老板心说现在的高中生性癖真怪:“哦, 刚才还没下雨的时候, 看到他往栈桥那边走了,还举着手机呢。” 对了,郑揽玉当时可能是在和他妈妈打视频,这个也对上了。李双睫重新戴上雨衣帽子, 又掏出手机给裴初原打电话:“跟他们说不用在民宿里找了, 郑揽玉在外面, 打听到了。” 裴初原问:“你现在在哪里?” “在找人。”李双睫踩着雨水。 “我来找你。”他重复,“哪里?” 李双睫话音落下, “……找到了!” 淅沥的雨声戛然而止。 裴初原盯着屏幕沉默。 找到了, 是好事。当然。 裴初原不会为此高兴的。 “郑揽玉!”她的呼唤混进雷暴里。 桥洞下传来微弱的:“主人……” 李双睫松了一口气。 他藏在这里, 是安全的地方, 避雨。还知道避雨,真是一条好狗。李双睫现在什么也不想了, 她收了伞, 摘下雨衣的帽子, 雨水沁湿她漆黑浓密的眼睫。手机上散出的光将暗雾驱散。 郑揽玉躲在桥洞下瑟瑟发抖。 太可怜, 浑身都沾满了雨水,薄薄一层短袖也被打湿,贴在前胸后背,沉甸甸的。他蜷缩在靠近角落位置, 但不敢靠得太近,因为石壁太过冰凉,冻得他直哆嗦。他散步到这儿,无处可避雨,雷劈下,脑袋一下断了线,告诉自己冷静,他已经是成年狗了。 可他发现自己叫出的第一声。 不是妈咪,而是“……主人!” 主人。 这让他自己都疑惑,比雷暴更甚。闪烁的白光在身后追逐,丛林里仿佛藏着幽微的鬼火,他不想,可嗓子里卡出一声声的“主人”,不是他的意志在呼唤她,而是灵魂,他需要她。 他已经真正爱上她了。郑揽玉心想,原本他都下定决心不要再喜欢她了,就把她当成普通主人来对待。可事实就是他骗不了自己,一遇到危险,他就想到她。想到北京的那一夜,主人就像天降的救星,她就像每一次他遇到困难,束手无策时,那样出现了。 是主人拯救了他。 所以怎么可能不依靠,怎么可能不去期待?怎么可能不去幻想主人在雨夜中走到他身前,以强大而可靠的姿态抱住他。郑揽玉瑟缩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抽泣,勇敢在很遥远的地方。 勇敢不在他的身上。 只在于主人的身边。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97节 没有主人,他什么也不是,抵御不了讨厌的下雨天和雷暴。他想起李双睫生病不来学校的那一周,也是时常下雨,地面总不能干,草木是潮湿腐朽的味道。好讨厌,真的好讨厌,主人不在身边的时候好讨厌。主人凶他的时候,冷落他的每个瞬间,那味道就折返回来,像是潜伏在林中的恶鬼。 好讨厌。 真的好讨厌。 不被主人喜欢、不被主人接纳,郑揽玉不喜欢那样的时候。为什么他不能像一只小狗一样被她捡回家养起来呢?好讨厌,为什么要他经历这些?主人也讨厌!冷漠的主人最讨厌! 要他别喜欢她的主人。 最最最、最讨厌了。 所以。 “我讨厌你!!” 郑揽玉抽抽噎噎,泪水顺着暗金的睫毛往下流淌。上眼睫,下眼睫,根根分明,哪里都是湿漉漉、黏糊糊的。心里也是,永远被失恋的雷雨重挞。 这感觉如何呀?抓心挠肝、痛彻心扉。在她还没出现时,郑揽玉希望她赶紧出现,可现在她就站在面前,郑揽玉却希望主人一辈子都别出现了! “你说什么?”李双睫收着伞走来。 “我说我讨厌你!我讨厌主人!!” 李双睫蹙了眉:“这大半夜的,你闹什么脾气?赶紧过来!再在这儿待下去要感冒了,附近没有宠物医院!” “不要!我不要!”郑揽玉边哭,边抱住楚楚可怜的自己,“我讨厌你,你不要过来!……你不要靠近我!” 不是。 他要说的话不是这个。 他喜欢她,需要她现在就过来。 靠近他,抱住他,好想好想的。 “别闹了,快起来。”她伸出手。 “我没有闹……就是讨厌你……” “好。你讨厌我。”李双睫蹲下来。 蹲在他面前。昏暗的雨幕落在她的身后,凄楚的雷电落在她的身后,世界都落在她的身后。传闻说遇见真爱的那一瞬,人会感到世界被摁下暂停。 郑揽玉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 主人的脸,主人的气息,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郑揽玉从来没有和李双睫说过,他喜欢她的脸。小狗也会对好看的人心生向往,当时他刚转学,在新班级忐忑不安地做自我介绍,台下都是窃窃私语,他看到空座位,就坐下了,整个教室里突然寂静了一瞬。 他们不约而同地说起那个名字。 陌生的。但是。郑揽玉不反感。 当他们讨论的那个人,故事的主角,走进班上。推开班门的是一只骨节纤长的手,然后是耳畔边的几缕碎发,然后是主人锐利的眼。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冷漠,坚定,充斥着倨傲。 他想起恒星,离地球的坐标很遥远,因为太遥远,可以看作是恒定不变的,同时拥有巨大的能量。李双睫给他的感觉是恒星,他是地球,在太阳面前太过渺小,是引力在指引着他。 “为什么?”恒星耐心地问。 “说,我哪里值得你讨厌了?” 郑揽玉擦着泪,可眼泪还是扑簌簌地往下淌,声音是示弱的:“我讨厌你不看我……讨厌你冷落我……讨厌你明明知道我在意你,还说出那么伤人的话,为什么总是在伤我的心呢?” 李双睫心平气和:“因为你喜欢我,郑揽玉,你但凡喜欢我一天,你就要遭这样的罪。你要忍受我的若即若离,忍受我的毫不在意,忍受在所有的事务里,你是排在最末端的那个。” “那很讨厌!我不想那样……” “这个世界不是按你的想法来的。” “那难道就是按照你的想法来吗?”郑揽玉吸着鼻子,“你、你什么事都要做主,和好或者冷落我,都不和我商量一下!你就有这么自大吗?我讨厌你那么霸道,不考虑我的想法!” “但是没办法。”李双睫残忍地俯视他,“就是这样的。因为你喜欢我,你活该被我安排,有本事你就不要喜欢我啊,有本事你离我离得远远的,没本事的人才会只是在嘴上说说。” “拿出点真材实料啊?嗯?光说讨厌我讨厌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 她嗤笑,“谁信呐?” 郑揽玉沉默了。 “说你讨厌我。”李双睫盯住他,用那双疲惫、充满血丝而璀璨的眼,“现在,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郑揽玉死死地咬住下唇。 “说不出来么?没关系,那我替你说。我郑揽玉最讨厌李双睫了,这个自私自大的女人,这个花心的女人。凭什么一边跟我好,一边跟其他两个男人好?凭什么这么有恃无恐,这么风流浪迹?我真后悔碰见李双睫啊,我恨她,不希望她出现在这里,我要她现在离开,从此滚得远远的……” “不!”郑揽玉打断,“我没有这么想!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就算主人不理我、把我丢下,主人不来找我,我也不会这么想!我没有讨厌主人!我只是不喜欢不喜欢我的主人……” 李双睫深叹了一口气。 朝他张开双臂,“过来。” 郑揽玉不想就这样认输。 他的手扣住身后的墙壁。 “jasper,come here。” 她用英语再重复了一遍。 命令。对待不懂事的小狗,需要同时使用小巴掌和小糖果。李双睫是天生的主人,可以调教好每一只不听话的坏狗狗,郑揽玉深信不疑。在她的威严下,他所有的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郑揽玉试探性的、慢慢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李双睫立刻给他反馈。 “good dog。” “到主人身边来。”标准的英腔。 黯淡的洞穴里,爱意是她的奴仆。 操控他,一点点地朝她爬过去。 李双睫终于伸出手,抱住了他。 半年了,郑揽玉心想,这拥抱的感觉甚至有些陌生。苦涩在心中蔓延开来,像揪住心脏,又想缓慢地松开。像服下一颗镇痛药,被她在意的幸福是布洛芬分子,涌向流着血的伤口。 郑揽玉把脸埋在她的臂弯里,想说什么,话到口边又变成被娇惯的抱怨。 “主人太坏了。”闷在她气息的潮热里,“就这样养的我,把我养的这么差,别人家的小狗没有我这么惨!” “你是这么想的吗?”李双睫问。 “不是的。”郑揽玉又说,“我知道主人的,这半年来你太忙了,你要处理很多事。而且,主人也不能把心思全部放在我身上。没关系的,给我一点点温柔,我就会把自己哄好的。” “乖狗狗。”她抚摸着他的额发,“一直以来,你都是最乖、最讨我喜欢的,不会不让我省心的,对吗?” “对。”郑揽玉固执地攥住她衣角, 哄自己。 “jasper就是最乖的小狗。” “刚才害怕吗?我没来的时候。” 郑揽玉嘟囔:“都要怕死了……” “我正在给妈咪打视频,突然就下雨了,要往回赶,但是又打雷。打雷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到主人了。”他忍着哭腔,“你不知道有多吓人,你怎么……怎么这么久才找到我呀……” “是主人错了。” “不是主人的错……是这里不好。山上不好,一直在下雨,雨不好,一直在打雷,雷不好。什么都是坏的,都是不好。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坏,到处都是坏的,只有主人是最好的。” “可jasper,这个世界没那么坏。” “不是的,不是的。”郑揽玉拼命地否认,“主人你不知道,在你之前,在来景高之前,所有人都讨厌我,他们的眼神、他们的嘲笑、他们的话,像雷电一样可怕,砸在我的心上!” “你不想听到那些声音吗?” “我不想。被误会很难受。” “但这样的声音我天天都在听。很遗憾,世界就是你想象的这样,总有很多人不分青红皂白猜测你、非议你,用最大的恶意。人处于群体中,趋同的声音会被扩大,悦耳温和的声音反而会消失。但当脱离了集体,单独问他们到底讨厌你哪里、哪个地方。” “其实他们自己也很矛盾,说不出一个所以然,不是么?”李双睫笑笑,“人性就是这样的,人从众嘛。” “那我又该怎么办呢?” “那些声音不是需要你回应的声音,那些人也不是需要你在意的人。人生难得找到结伴而行的知己,大多数人没那么幸运,或者没到时候,大家都是孤身一人,披星戴月、踽踽独行。” “那不……那不孤单么?” “孤单啊。可那又有什么办法?”李双睫说,“你以为我没有那种时候吗?被误会,被蔑视,人人都觉得我不可能。刚到十一班的时候,我并不喜欢这个班级,我也感觉到孤单。” “一个人,明明四周都是人,却感觉像关进了一间透明的密室里。没有人和我对话,没有人理解我在想什么。有一段时间我很想找人说话,低头,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对它发牢骚。” “那么,我愿意当主人的影子……” “你是我的好狗,好狗不当影子。” “总之,度过那段比较难熬的时光,后来我就交到朋友了。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我,越来越少的人讨厌我,我也在团体中明白了自己的价值和定位在哪里……总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听着,jasper。”她捧起他的脸,“我不想对你若即若离,但是现在,我的心里也有困惑。在我想明白这些事之前,我不能就那么放任了自己,那样对你不负责任,对我也是。” “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吧。” 她轻声问,“……好吗?” 主人在请求他,这多么不可思议啊。郑揽玉被捧起小狗脑袋,主人的气息叫他晕乎乎的。简直太犯规啦!主人怎么可以这样?刚出新手村偶遇满级主人!拼劲全力仍然无法抵抗嗷! “好……好哦……”他就答应吧。 主人那美味的小嘴巴,尽在眼前。 耳边,雨的淅沥声还在持续,偶尔闪起的雷光,他想要寻求主人的安慰。 下意识地,去找那一片柔软地。他品尝过的,最美味的小狗零食,就是主人温软的嘴巴,还有那潮热的舌尖。 “主人……”他仰起头吻她。 一只手指却抵在两人的唇间。 “ jasper,no。” 第74章 雨停了。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98节 李双睫撑着伞, 把郑揽玉送回旁边的男生民宿。解决了一桩烦心事,她的心情还不错的,这不是把关系处理得很好么?她不是像宋恩丞说的那样。 她当下不就拒绝了一份诱惑吗? 她把雨伞归还给前台, 前台说有个男生在那边等你很久了, 她指向一旁的休息区。玩乐的同学们已经散尽了, 热闹的派对后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坚毅内敛的少年, 平静地坐在一把木椅上。听到她的脚步声, 宋恩丞起身望过来,他浑身上下也湿得一塌糊涂。 “……你也淋雨了?”李双睫问。 他只是问:“为什么不回电话?” “没回吗?”李双睫看了一眼手机,几通未接来电,“抱歉, 雨太大了, 我和郑揽玉只好先找地方避雨……” 宋恩丞说:“不用和我解释。” 他拎起伞, 头也不回地离开。 “什么啊?我不是在和你解释,我只是在告诉你……”李双睫意识到, “等等, 你刚才是出去找我了?” 宋恩丞停下脚步。 他没有转过身, 致使李双睫看不到他此刻的脸色, 但凭着经验,她猜测他的表情一定不太好看。宋恩丞的衣摆看起来沉甸甸的, 雨水顺着夹克衫, 往下, 落在沾满草屑和污泥的鞋上。 “你去找我了, 是么?”她又追问。 “是与不是,我也不用和你解释。” 嘿。 犟什么? “确实,你不用和我解释。”李双睫顿住,扯出一个讽刺而傲慢的笑容, “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为了确保你平安。”宋恩丞说,“这个答案,你接受么?感冒颗粒,我交给你室友了,你记得找她拿。” “你直接给我不就……”她止了话。 她想到什么,这也是他最不痛快的。 “方便你把它扔得远远的么?” 他的语气很轻、晚风一样淡。 李双睫抿唇不语。 宋恩丞对她的了解,当然,他知道她不会拉下脸面去求和。她给台阶让他下,超过一次就被视作不识好歹。李双睫就是这样一个人,多么骄傲啊,多么得体,永远要让他向她先低头。 如果低头就可以解决问题的话,宋恩丞当然愿意了,他乐意至极。其实他也纠结过,因为他并不是一个没有尊严的人,李双睫和别的男人好,他感觉自己的尊严像被踩在脚下作践。当年级里的人对她的私生活津津乐道时,他希望他们全部都把嘴闭上。他不希望从她口中听到那两人的名字。 可问题就是。 低头也无济于事。 没有解决问题的方法,没有破局之匕首、解围之桥梁。宋恩丞非常明白,以至于太过明白了,所以他不可能像郑揽玉那样愚蠢,眼巴巴怀揣希望,等待某一天李双睫能赏他一点甜头。 他也不能像裴初原那样厚颜无耻,那样伪装、使劲讨巧的事他做不来。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回到没有这些恼人的男人的日子。他和李双睫,两个人,无论何时都相互依靠,两小而无猜。 只可惜。 他亲手毁了这份坚固的关系。 做这些的时候,他没有犹豫,没有迟疑,也没有悔意。可事后反思,他突然感到害怕和绝望:他让李双睫做出选择,可如果李双睫没有选择他呢? 如果她真同他结束,那么他就什么也没有了。作为友人的明媚的她,作为爱人的甜蜜的她,什么也不属于他。 可怎么办呢?他解决不了问题,就只能解决产生问题的人。可李双睫拦着他,训斥他,不让他解决那两个男人。她甚至……惩罚他。他宋恩丞和李双睫认识了多久啊?十九年,如今她就因为那两个认识不到一年的妖艳贱货同他翻脸。她把他当做什么了?永远只会乖乖跟在她身后的玩物吗? 可以是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但是,唯独宋恩丞不想。 有必要让李双睫意识到他不是那么好拿捏和攻克的角色。她想要驯化他,就像驯化其余两个该死的男犬一样?没那么容易,李双睫,初雪的情话,你给的承诺?我不要所谓糖衣炮弹。 我要你的真心。 我只要你的真心。 原以为李双睫不会再挽留,没想到她最终还是拦住他。她将手摁在他的肩上,隔着一层布料。微微颤抖,略显冰冷。淋了雨,风一吹就受冻,她因为一个别的男人受了这样的苦难呵。 “我不会再扔你给我的东西了。” 她用那双被红血丝浸染的眼说。 多么疲惫,多么无奈,好像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好像她做了不得已的妥协。如果有人因为这么两句敷衍的、甚至都算不上低头的话就开始欣喜,那么他也是一个没有底线的蠢货了。 宋恩丞抽搐着眼睑,牙关绷紧。 ……没错,他就是这么个蠢货。 他就是这么个蠢货,即便她没有低头,她只是抬起手指勾一勾他、挠一挠他,他就想放弃一切,缴械投降。李双睫就是这样的女生,不,已经是一个女人……一个让他上瘾的女人。 可以想象如果现在妥协,宋恩丞将来会过着怎样的人生。愈陷愈深,无法自拔,要和别的男人争夺她的宠爱,困在那小小一方花园里。他就会丧失自我,变成一个唯她爱为食的困兽。 那太可怕了。 不是么? “说够了么?”牙缝里挤出。 侧肩,躲开她的手,他终于。 踏出这痛苦的一步。 “说够了我就走了。” 李双睫愕然。 三秒。只留给自己三秒反应的时间。 超过三秒,指向门口:“给我滚。” 宋恩丞走到门口,撑起伞。手中的伞骨是漆黑的,伞身是漆黑的,一切都是漆黑的。步入黑暗,漆黑的山林便将他包裹,野兽一样吞噬他的眉骨,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一切的一切。 身和心。 李双睫的身体绷成一条直线。 她不舒服。宋恩丞,全因他。 “没长进。还是只会说这几句。” 少年的唇畔勾勒起恶意的弧度。 不可置信。李双睫颤抖起来。直到宋恩丞已经走远了,她还是在颤抖。现在,她很想掐住他的脖颈,撕开他的伪装……她还没有被这样的忤逆过,无论是谁,都没资格这样对待她! 她还是太小瞧宋恩丞了,不知道他还是这样有魄力的狠角色。淋浴间里,热汽无边无际,李双睫还想着他那句低沉的没长进。在说“没”这个字时,他的嗓子里流淌出轻颤的笑声。 “操!”李双睫一拳砸在瓷砖上。 唐歆听到动静,敲门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抬掌撩起额发。 深吸一口气,抬起脸,迎着水流。 清澈的水液顺着少女的眉骨,往下,紧闭着的双眼,带着驼峰的鼻梁骨,挺翘的鼻尖,饱满的嘴唇。再往下,深邃凹陷的锁骨,弧线迷人的胸膛。紧致的小腹,绷直而性感的马甲线。 最后落入丛林与花蕊间。 李双睫体会着那种无端的躁动,澎湃的、嗜恶的,试图把一切都泯灭。做完这些,她把掌根粘稠冲刷干净。关停了水,叫嚣的火焰也随之熄灭。擦干了身体,像对待一件精密的仪器。 这样或许能使她睡个好觉。 . 次日一早,李双睫从被窝里坐起。旁边的床上,唐歆还在呼呼大睡,喊了两遍都没动静。这家伙昨晚熬夜看剧凌晨五点,李双睫不可能叫得醒她,帮她在群里请了假,她出去晨跑。 “早上好。”裴初原站在门口。 他一身干练的白色,清新淡雅。 山麓上的温差还是有点大的,他对李双睫只穿运动背心和短裤的行为感到诧异,赶紧把自己的衬衣外套脱下,披在她的肩上。李双睫抬手说不用,她要去晨跑,又问他在这儿做什么。 “等你。”裴初原笑说。 “本来想约个早饭呢。” “你就断定我是这个点起来?” 李双睫才不信,“等多久了?” “也不久。”他说,“我刚跑完。” 她扎起头发:“那就加练三公里。” 竟然邀请他。 “荣幸至极。” 山间的空气很清新,日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林荫,稀疏落在地上。在这种深山老林跑步,身心都得到放松。李双睫跑得不算快,正好让裴初原跟上。 两人边跑边聊天,说起昨晚的事。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他。”裴初原意味深长,“又那么凑巧,正好下着雨打着雷,正好他还让你挂念。” “没人和你一样心机。”李双睫知道他想说什么,“人家是真怕打雷。” “有点心机又何妨?”裴初原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别这么对待我,起码我昨天晚上还帮你找人了呢。” “所以,现在我不是在奖励你吗?”李双睫乜了他一眼,“我可不是为了迁就某个男生就跑慢点的好心人。” 裴初原微微一笑,见好就收。 跑完步,一身汗,李双睫找了个露天的水龙头清洗。这时候,大部分人也起来了,组织着继续游玩景点或者其他安排。十一班投票决定烧烤野餐,点了一些食材,只能送到山下,抽签决定谁去拿。郑揽玉抽中了,李双睫没有,小洋货可怜兮兮地撒娇,要她陪他一起拿。李双睫说撒娇也没用。 赵泽讶异道:“你们和好了呀?” 是,也不是。李双睫并未辩解。 但她也不打算下山去拿食材,体谅她刚跑完步。李双睫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咬了一口奶砖雪糕,看到不远处十六班的人,三三两两抬着帐篷,看起来是要去野营。宋恩丞也在其中。 他不在民宿区,正好,她也不希望看到他。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谁见谁都尴尬。李双睫咀嚼着嘴里的雪糕,眯眼瞧他远去的方向。突然,她感到索然无味,把剩下的半根雪糕扔了。 无聊。 回屋睡觉。 一觉睡到中午,和唐歆一起下楼吃午饭。郑揽玉正站在烤肉架前忙活,这次他的脸上没有沾着炭灰了,英俊的异国面容赏心悦目。美国人做的烤肉很好吃,特别是刚刚和好的美国人。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99节 吃完午饭,大家并没有选择外出的活动了。昨天爬山爬得腰酸背痛,于是在室内玩起了游戏。真心话大冒险,围坐在一处,摆了一排涩口的柠檬汁做惩罚。水瓶转到谁,谁就是主角。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赵泽说:“真心话吧。” “还想着和唐歆复合?” 赵泽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他不做回答,而是一口喝尽了杯中的柠檬汁。 酸得他龇牙咧嘴。 唐歆则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水瓶又转到了肖池西。 “我选……真心话吧。” “在场选一个最有好感的女生!” 肖池西的眼神悄然地瞥过唐歆。 没有人察觉到。 “……班长吧。” “太狡猾啦!”那人大喊道。 真是绝对不会出错的答案。 喜欢李双睫,人之常情,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感到意外。在场的人毫无例外都是李双睫的同担,女男通吃,老少咸宜,就算是赵泽这阴险小人,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李双睫的辱追。 接下来是唐歆。 “我选大冒险吧。” “和左手边的第二个人拥抱。” 那是个女生。很简单的任务。 随着水瓶转动。 传来一声惊呼。 是李双睫。 “到我了?”李双睫漫不经心抬头。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我都可以。” 女生想真心话,男生想让她大冒险。 她听从女生的建议:“真心话吧。” 一女生拍案而起,满脸都是兴奋的红光:“都不说?那我可说了啊,在郑揽玉、裴初原和宋恩丞里选一个!” 这么刺激!众人都沸腾起来。 “选一个!选一个!选一个!” 李双睫笑了。 “真要选一个啊?”瞥了眼郑揽玉,“当事人还在场,会不会不太好?” 郑揽玉下意识吞咽一口唾沫,紧张,好紧张,他眼巴巴地看着主人,心里咚咚乱跳,既好奇,又怕再受伤害。 “就是这样才刺激嘛!”唐歆捂脸。 “那好吧……”李双睫思索了片刻。 众人翘首以盼。 却见她嘴唇张开。 呼之欲出——— 李双睫拿过柠檬汁一饮而尽。 一时间,众人纷纷陷入沉默。 “哇啊啊啊!”唐歆崩溃地跳起,“什么呀什么呀!真扫兴!白费我那么多的期待呢!我不管你必须说!” “规则就是我能接受惩罚啊。”李双睫笑得眉眼弯弯,一副无赖样,“你们瞪我干嘛,我没违反规则吧?” 时间在欢声笑语中飞逝。 最后一缕日光消散时,便坠入了浓稠的黑夜。这也是在夏令营的最后一个夜晚。值得纪念的夜晚,赵泽说,必须进行一项特别的活动,什么活动?都深山老林了,还能是什么活动? “捉鬼游戏啊!!” 第75章 捉鬼游戏, 分为正反方两个阵营。 正方为人类和救世主,反方为鬼。 鬼通过可洗的红色染料来猎杀人类,人类没有其他异能, 从路线的起点到终点只能逃亡, 是被救世主保护的那一方。而救世主通过符咒去牵制鬼, 每一名救世主能领取到三张定身符, 撕掉符咒就能让鬼原地静止一分钟。 说是捉鬼游戏, 其实是鬼捉人。如果到达终点的幸存者有三分之一以上,则为正方获胜,反之则反方获胜。最有意思的是,身份信息不公开:游戏结束之前你不会知道鬼是谁。 每班将分别进入小黑屋抽签, 决出一名救世主保护人类, 一名鬼来淘汰人类。由于参加的人数太多, 因此只好自行组队,一组最多只能有五人, 但小组和小组之间可以选择结盟。 郑揽玉抽完签出来, 就看到李双睫被班上的女生们拉着组队。作为最高战力和最强大脑, 即便李双睫不是救世主, 来寻求庇护的人也不在少数。郑揽玉哒哒哒地跑上前,他可是很有竞争力的。在主人耳边轻声说:“主人!我是救世主!你跟我组队吧, 我可以保护好你!” “好, 那你来吧。” “这样一来, 最后一个人也齐了。”李双睫清点了一圈, “我,你,唐歆,徐珊和肖池西。” “什么啊?”赵泽如同被背刺, “一开始不都说好了吗?我和肖池西,我俩是捆绑销售的啊!” “谁和你说好了?”李双睫嫌弃地道,“一开始我只答应让肖池西进队啊,人家能跑能跳的,那么大的个子往那一杵,厚得跟一堵墙似的。你呢?竹竿子一样,风一吹地上没有的呢。” “话怎么能这么说!”赵泽干脆耍赖,“我不管,反正你得把我塞进队伍,我就跟定你们了!” 李双睫佯装为难:“啊呀呀,这可怎么办才好?一个组最多只能有五个人呢。”她干脆把烫手山芋扔给郑揽玉,“你问问我们的救世主呗?问问他愿不愿意自行退出,把位置腾给你?” 郑揽玉一口回绝:“想都别想!!” 赵泽急得在地上打滚:“我不管!” “好啦好啦。”肖池西一向是劝和的,“咱们去看看其他还没满员的队伍,去和人家结盟,把你打包进去不就行了?这样的话咱们人多有优势,郑揽玉作为救世主也能保护更多的人。” 李双睫舒眉:“这倒是个好主意。” 有人说:“我们队伍还差一个人。” 是熟人,之前一起打过篮球赛的十六班的男生。李双睫似有所感,朝他们队伍里望过去,就看到一言不发的宋恩丞。他戴着一顶纯黑的鸭舌帽,也许是耍酷,也许是心情不太好。 或许是为了遮住。 那双通红的眼眶。 他没睡好,没睡好的时候会这样。 李双睫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 一看是认识的人,肖池西和赵泽也很高兴:“太好了,那就组队吧,咱们这儿有救世主呢!包平安抵达的!” “诶,是李双睫吗?” “不是,是郑揽玉。” 有人笑着打趣:“很形象啊,救世主就是耶稣的形象啊,让一个洋人来扮演再合适不过了。”又用胳膊捅了捅身侧的宋恩丞,“怎么说,队长?有个救世主在,这盟必须结啊……” 说是这么说,其实他们也没底。近来宋恩丞和李双睫可闹得有点僵,瞧他,紧绷着脸色,看也不看李双睫一眼。队里又有人说:“哎呀,游戏而已,宋哥就别计较那些有的没的了。” “计较?”李双睫突然出声。 抱着臂,揶揄地看向宋恩丞。 “……没有。”宋恩丞深吸一口气。 他平静地,“可以。那就结盟吧。” 两方队长都答应了,这盟也算结成了。有了救世主就算有了自保能力,大家松了一口气。距离游戏开始还有一些时间,赵泽先找了个话题:“话说,你们觉得咱们班的鬼会是谁呢?” 徐珊说:“不知道,不过你们不用怀疑我,我是因为不想和我们班的人待在一起才过来的。如果我是鬼,去和我们班的人组队才更为合适吧,他们对我又没戒备,这样更容易杀人。” “对啊。”肖池西反应过来,“这么说来,为了完成指标,鬼更容易在熟悉的人之间产生吧?” “所以,永远保持警戒。” 李双睫把玩着一枚硬币,突然抛起,用手背承住,手挪开,正面是花色。 “我们断后。”她对十六班的人说。 “可花色朝上不是我们组断后吗?” “是啊。”李双睫轻描淡写地收起了硬币,“但是我不信任你们,你们之中……要是有鬼呢?” “不是吧,我们组有鬼吗?” “别说动摇团结的话啊……” 宋恩丞蹙眉:“难道你们之中就不可能有鬼?都结盟了还猜忌来猜忌去的,有这个必要么?” “首先就可以排除我们组了。”李双睫干脆利落地否认,“已知我们队是有救世主的,鬼如果加入我们,反而更不好动手吧?救世主就十几个,鬼难道不知道找没有救世主的小组吗?” “所以同样的话也送给你们。”宋恩丞检查着手中的手电筒,“我们组有鬼,还会选择结盟?” 这倒也是。 李双睫眯了眯清冽的眼。 行,很好,她轻笑起来。 “那就出发吧。” 路线一共途径四个比较有难度的地方,第一个就是民宿区不远处的乌木栈道。夜光幽艳,泼洒在浓密缠绕在两侧的藤蔓上,白天当然是避暑乘凉的好地方,晚上却不免有些悚然。 虽然争执得有些难看,但十六班还是愿意去前方探路,队形两列,李双睫和郑揽玉断后。我们的救世主,虽然手握三张符咒,可他的胆子相当小,只得老老实实贴着李双睫行进。 “主、主人。”郑揽玉不喜欢身后空无一人的感觉,“走慢一点……我的腿有一点软啊……”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00节 “再慢都要掉队了!”李双睫干脆一把架起他的胳膊,“你不知道这种地方最容易藏鬼了吗?说不定现在哪个鬼就藏身在遮挡视线的藤蔓后面,等着我们落单呢,越快走过去才越好!” 就在这时,前方的唐歆突然尖叫一声,只见一只鬼从藤蔓里跳了出来!他的手上沾染血红的涂料,只要被标记上,就代表被猎杀了。郑揽玉的心瞬间提到嗓子口,手里的符咒就要亮出来,李双睫却一把拽住他,一手推了推唐歆:“先走!能别浪费符咒就不要浪费符咒!” 好在这只鬼跳出来的时机太晚了,他没能切断队形,只是落在队伍末尾,追了一阵就没有力气再追了。郑揽玉喘着粗气,拍着胸说好险好险。黑暗中,救世主碧绿的眼闪着水光。 “有那么吓人么?”李双睫笑。 “真的很可怕嘛……”他嗫嚅。 那一瞬间,李双睫想揉一揉他额前蓬松的碎发,给这只小金毛一点安慰。可她不能,有些距离是必须保持不可的。她只是把手伸给他:“牵着我的衣角吧,如果这样能帮到你的话。” “主人好。”郑揽玉说,“鬼坏。” “你们俩走快点儿!”唐歆催促。 临到廊道的尽头,却突然看到几个人往反方向跑过来,嘴里喊着“有鬼!有鬼啊!”。确实,在终点堵人是明智的选择,能和方才那只鬼产生围追堵截的效果。只不过郑揽玉有——— “定!!”他撕碎符咒。 那只鬼立刻定在原地,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她的眼中凶光毕露,贪婪地盯着从她面前走过的人类。滴答滴答,是她双手的血色染料往下坠落的声音,砸在木板上,含混逃生者粗重紊乱的呼吸声。还真是可怕,如果不注意辨别,大家只会以为这是个文静的女同学。 “只有一分钟的时间。”每个人经过时,她都轻声细语地警告,“你们可得……跑快点儿呀!” 众人纷纷汗毛倒竖。 过了木栈就是缓冲地段,这里也有其余的幸存者,可以稍作休整。方才跑过来的那些人是别的小组的,他们队已经有三个人遇害了,好在也有其余缺人的队伍将剩余两人收纳了。 “还好我们两队安然无恙。”李双睫认真分析着局势,“接下来还有三个危险地带,可救世主的定身符只剩下两张了,我们必须得节省些,不能一遇见鬼就用,那样是撑不到最后的。” “李双睫说的有道理。”徐珊点头道,“前路的危险只会更多,不可能一点牺牲都不做就走完全程。必要的时候,宁愿舍弃队伍里某个人,为大家争取到一线生机,这也是一种策略。” 肖池西不忍地道:“这样也太……” “如果你们觉得残忍,就舍弃我。” 徐珊的果断让大家心头震撼。李双睫摁住她的肩膀:“也可以舍弃我。” “我来吧,有危话让我冲在前面。” “那算什么?看我和鬼近身肉搏!” 这个小插曲不但没有动摇士气,反而让大家更团结。赵泽撸起袖子说来来来,大家都过来加油打气,于是别队的人也被喊过来。大家围成一圈,无数双手叠在一起,又重重压下。 “加油!!!” 下一个关卡是石滩,滩上流淌着一条小溪。春夏涨潮过后,最深的水位可以达到膝盖处,现在正是水势汹涌的时候。水声淙淙,河中似有暗流涌动。大家便决定手挽着手蹚过去。 “诶,会不会有人藏在水底啊?”有人问同伴,“就是那种等我们趟到河中央,突然出来……”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同伴突然伸出手,在他的脸上抓了一把。紧接着,他诧异地转过身,脸上是几道鲜红刺眼的抓痕。他绝望地大喊:“有鬼!我们队伍里有一只鬼!大家快跑!!快跑!!!” 一瞬间,再也没有什么队形,大家尖叫着散作一团。可当下就是水势最深的地方,有人因推搡而跌倒,水花溅起,鬼顺势去标记他。突然又是一声尖叫,来自于并不遥远的地方。 “栈道里的鬼追过来了!!” 落在最后的队伍声嘶力竭。 “快过河!”李双睫大吼。 她身前的唐歆一个踉跄。 “怎么了?”李双睫上前扶稳了她。 她脸色惨白,“脚卡在石缝里了!” “没事,没事。”众人一边耐心安慰着她,一边帮她把水底的石块挪开。这浪费了一些时间,只听见他们身后的队伍传来惊呼声和惨叫,鬼正从河那端追溯而来,快上岸!事不宜迟! “还能走吗?”李双睫去搀扶她。 她闭了闭眼:“可以忍一会儿。” 那就好,李双睫刚要说话,突然迎上郑揽玉震惊的目光。她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一道漆黑的人影,那人正抬起双手站在她的身后。说时迟,那时快,郑揽玉的“主人小心”还没说出口,李双睫敏捷地向下一蹲,躲开那道滴着鲜血的魔爪,再一记扫堂腿劈开水花,将鬼绊倒。 她回头朝其他人喊:“快走!!” 有惊无险的,总算过了第二关。那只从背后偷袭的厉鬼没有得逞,挣扎着从水里站起来,头发湿漉漉粘在脸上,像是海底的藻类。她的目光也是阴沉粘稠的,像汗液糊在皮肤上。 潮热。窒息。 最恐怖的是记恨。李双睫迎着她那凄厉狠毒的目光,殚精竭虑地思索。越往前走,幸存者越少,而追上来的鬼却越多。鬼是不会被杀死的,即便暂时被压制,也会找机会寻上来。 越到后期……越难缠。 “不能再拖延时间了!” 李双睫冷静地说:“赶紧往前走,什么也别管!你们刚才也看到了,不是人越多就越安全。有时候这些鬼就伪装成人的样子,藏在人堆里制造混乱,人越多越乱,反而不方便逃跑。” 这时,又有坏情况发生。 唐歆已经疼得走不动了。 “你们……把我放在这儿吧……”她咬着唇忍耐痛意,“接下来的路,我不能拖累你们……” 赵泽立刻:“说什么呢?我背你!” 唐歆回绝:“我最不想让你背我!” 赵泽急得满头大汗,突然蹲下身在她面前:“姑奶奶,算我求求你了,平时你不搭理我也就算了,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但是这都受伤了,又是这种关键时候,你就忍一忍,好不好?” “那我不如现在就回河滩去,就算被鬼抓,也比被你背要好!”唐歆对他的肢体接触很抗拒。 “你能不能别这样……” “赵泽。”李双睫打断。 “没看见人家不愿意么?”她一把扣住赵泽的肩膀,拧着他站起来。她知道唐歆不想面对他,二话不说把他推远了去。她思索了几秒钟,又眼神示意肖池西,“你,赶紧把唐歆背着。” 唐歆闷着头不说话,但也接受了这个安排。肖池西将她背起来,耳尖微微泛着红,不明显。唐歆问会不会有点吃力。不会,肖池西很轻松地说,这点重量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赵泽僵硬地走在最前头。 李双睫看穿了他的倔强。 但她什么也不想说,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女男在感情交往上,往往是旁观者也不一定清。李双睫要确保的,是唐歆不会受到伤害,其余的,唐歆怎么想,怎么选择,都与她无关。 只剩两关了,还有两张定身符可用。再往前走就是遮阴蔽日的丛林了,其中有多少危险,可想而知。肖池西背着唐歆,被李双睫从队伍的后方转移到腹地,那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把定身符准备好。”李双睫叮嘱,“而且,丛林中地形复杂,大家千万注意,不要走散了。” “好的!”众人回答。 行进途中,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尖叫声。李双睫赶紧让大家把手电筒关掉。在这种地方,黑暗总是比光明更安全的,过度明显的强光只会引来恶鬼。只让探路的宋恩丞留了一把手电筒,其余人一个接一个跟在他身后。风刮过,树叶摩擦的窸窣声,草木皆成兵。 呼——— 一阵劲风。 林声掩盖了脚步声。 “啊!”赵泽的惊叫。 宋恩丞立刻回头,用手电筒探过去,只见赵泽的身侧站着一只鬼,那只鬼戴着兜帽,看不清楚面容,他的手从赵泽的肩上挪开,只留下一串殷红的血渍,随后,他快步袭向唐歆。 “定身咒!!”郑揽玉撕下符咒。 一时间,那只鬼的手停滞半空。 风再一次刮啸,吹起他的兜帽,只见一只雪白的下巴,还有那清浅勾起的唇角。李双睫的心脏没有规律地跳动一瞬,可来不及深思,他们快步离开凶案现场,李双睫说,先停下。 “我们不能再一起行动了。”她说,“鬼知道我们逃到这里,一只鬼知道了,很快就会有一群鬼知道。我们聚在一起只能必死无疑,必须分开,这样起码有更大的几率逃出这片树林!” 徐珊:“李双睫说的对,而且我们才刚进树林,只有一张定身符了,再这样下去寡不敌众。” 李双睫立刻做下决策:“三人一组,分不同左中右不同的方向逃窜,我们在前面的空地上汇合。唐歆是伤员,最需要保护,这样,救世主,你跟在他们的身边,有必要随时撕符咒。” “主人……”郑揽玉一瞬间慌了。 “我只想在你身边保护你……” “别傻了,现在的情况就是有更需要保护的人。”李双睫不容置喙,“如果你真想保护好我,就像保护我那样保护唐歆。三人一组分不了四组,赵泽牺牲了。还剩下……我和宋恩丞。” 李双睫瞥了宋恩丞一眼:“一起?” 他压低帽檐,冰冷的目光检索她。 “还打算和我冷战多久?”她抬手,想拍他肩膀,宋恩丞却侧身避开了。 “……少废话,快赶路吧。” 第76章 两人在密林中穿行。 “我确实不太明白你, 宋恩丞,”李双睫说,“就算处不成对象, 买卖不成仁义也在啊, 咱们从小长大的交情, 你也没必要翻脸不认人吧?这样, 都各退一步, 以后还是顶好的朋友。” 宋恩丞头也不回:“我没有翻脸不认人,只是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朋友的好处你也享了,对象的好处你也没落下,到头来一句轻飘飘的各退一步, 李双睫, 谁想和你各退一步啊?” 李双睫自知理亏:“……我想啊。” “那你想得很美了。”他嗤笑一声。 “你这是什么态度?” 李双睫感到被挑衅。 “你玩我, 还要我给你好脸色吗?” “我怎么玩你了?”对于宋恩丞,李双睫是最问心无愧的, “你仔细想想, 唯一一次越界是谁造成的?那天晚上, 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我家, 是你先把一切摊明,不然我才不会半夜……” “我逼你了么?”宋恩丞停下脚步, “我逼你半夜偷偷跑进我客房里?我逼你坐在我的床上?还是我逼你双手掐着我的脖子了?到底是谁越界了?我没有逼你把我的嘴唇咬出血吧?” “但是你先亲的我!” “因为我是个男人。” “李双睫。”他偏了偏绷直的脸颊, 熄灭手电筒。月光印在他挺拔的鼻梁, 血色淡漠的唇上, 他的唇纹明显,因为干燥而舔舐了半圈,焦灼、饥渴,黑暗中蒸发。“你我都知道这后果。” “什么后果?”她问。 “擦枪走火的后果。”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01节 李双睫不说话了。 宋恩丞倏然正色:“有动静。” 李双睫赶紧低下身:“在哪?”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灌木丛的那端出现了一道漆黑的人影。斗篷,兜帽,遮住那张脸。是方才那个被郑揽玉用符咒定住的鬼!没想到他竟然追到这儿,李双睫心想,非常棘手。 救世主不在,人类该如何自保? “怎么办?”她用口型问宋恩丞。 “先别轻举妄动。”他拨开树叶。 细细的一条缝,便于观察那只鬼。 兜帽鬼先是站在灌木丛之间,扫视了一圈,随即朝着两人的方向而来。就在李双睫以为被发现的时候,藏身于不远处的两个十六班男生倒是自乱阵脚,他们从灌木丛中跑了出来。 兜帽鬼动作极快,几乎是腾空而出,三两步就追上那两个男生。从背后狠戾一抓,冰冷的血迹蔓延在雪白的短袖上,随之是惨叫声。李双睫捂住嘴,压抑住喉间的惊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那只鬼望向别处,不是他们所在的方向,却是……郑揽玉他们藏身之处。 “往唐歆那边去了。”宋恩丞阐明。 李双睫欲起身:“我去引开他们!” 宋恩丞立刻攥住她的手腕:“你疯了?郑揽玉他们好歹有一张定身符用来自保!你有什么?” “我有我这双腿。”李双睫说,“我跑这么快,那只鬼未必追得上我,而郑揽玉只有唯一一张符了,如果现在用了,那下一关怎么办?我说了,越往后走,人越少,鬼只会越来越多!” “那也担心担心你自己好不好?!” 印象中,宋恩丞似乎从未如此朝她动怒,李双睫蹙着眉,透过幽微光线打量着身侧的他。少年浓郁的眉重重抑下,眉与眼的间距,压缩再压缩,其中蕴含着某些看不明切的情愫。 李双睫盯着他锋利迫人的视线,试图品尝他的愤怒,几秒钟之后,只是顽劣地勾勾唇。“这只是游戏而已。” “你那么在乎输赢做什么?” “还是说……其实你在乎的只有我?”李双睫反握住他的手,十指紧紧扣住。诡异的,宋恩丞并没有感到怦然,尽管他非常喜欢李双睫触碰他。可此时,此刻,他的身体深处突然涌出一股呕吐感,就像被人掐住咽喉,无力反抗。他像是被层层的枷锁捆绑住,吊起,悬高。 他知道那是什么。 她的,有恃无恐。 因为她明白他多喜欢她。他的爱把他变成下位者,无论他如何挥动武器、如何朝她叫嚣,他太弱小了,他的反抗对于李双睫来说好比调情。她没把他放在眼里,遑论他溢出的爱。 “对,我是在乎你。”他要说的是,“但我绝对不会任你摆布,李双睫,你别以为我怕———” 李双睫捂住了他的嘴。 “先别吵,鬼在走动!” 只见,那只兜帽鬼在猎杀了两名队员之后,竟然没有一点迟疑,径直朝郑揽玉那边走去!他发现了他们!郑揽玉率先起身,手中似乎攥着东西,不!这个蠢货!现在还轮不到他用仅剩的那张符!李双睫几欲起身,却看到郑揽玉将手里的东西掷出:不是符纸,是砂土。 浓厚的砂石弥漫在那只兜帽鬼脸上。 “快走!”郑揽玉朝着肖池西大喊。 肖池西不敢迟疑,背稳唐歆,撒腿就跑。郑揽玉断后,他心有余悸地回头看那只兜帽鬼。因为视线受阻,他在原地停顿了几秒,黄土弄脏了他的脸,这也迫使他把兜帽摘了下来。 在场的人皆是呼吸一滞。 宽大的帽檐落下,入眼的是一张肤白胜雪、吹弹可破的狐狸脸。柳叶眼,远山眉,被强光映得微微泛红的鼻尖和薄唇,并不惹人怜爱,反而凭空透露出一股雌雄莫辨的志怪之感。 当然很美,但任何人只观摩过他一身工整制服的端庄之美,却没见过此刻他杀人不眨眼的残忍悖德之美。这是那个永远都温文尔雅、轻言细语的学生会长吗?还是说,是一只顶着他的皮囊作恶的孤魂野鬼?他缓缓绽放出诡媒妖冶的微笑,如同往生河岸那艳丽的罂粟。 “surprise~”他轻声说。 裴初原。他是二班的鬼。 李双睫警惕于场中那十步杀一人的少年,裴初原此人如何狡猾,心思比真正的鬼都深重。她深知郑揽玉逃不出太远,对宋恩丞吩咐:“我和你往不同方向跑,吸引裴的注意力……” “够了。”宋恩丞打断了她。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厌倦。 “我已经厌恶了被你安排,被你管理。”他咬牙切齿,“凭什么都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啊?” “既然你热衷于当好人……” 他的大掌抵住李双睫的腰。 推出去。 “喂!!你!!”这背叛太突然,李双睫根本来不及反应,往前跌了几步,直接摔出灌木丛。这巨大声响果然吸引了裴初原的注意力,他不再去追逐郑揽玉,而是快步朝李双睫袭来! “主人!!” 郑揽玉也看到这惊魂一幕,他的心脏剧烈收缩,身体竟然快于意识,朝李双睫狂奔而去。好在徐珊和另一人及时出现,拦住了他:“别傻了郑揽玉,李双睫不会被淘汰的,快走!” “不!我要去保护主人!”郑揽玉理智全无,“我承诺过的……我会保护好主人……你们放开我!让我去!” 唐歆对徐珊报以怀疑:“你怎么就断定裴初原不会伤害咱们班长?他们俩以前可不对付……” “因为会长他暗恋李双睫!”徐珊不得已的挑明,“李双睫的一只白袜子他都能玩一个下午,你觉得这种人能伤害李双睫吗?恰恰相反,他在李双睫的旁边,反而增大她幸存的概率!” “快走吧。又有鬼追上来了!” 郑揽玉无心逃亡了,他往前走了十几步,立刻生出一股后悔之情:他应该回去救主人的!他是主人的狗,又不是这群人的狗,他有什么必要在乎他们呢?保护主人才是他该做的。 徐珊见这家伙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气得直接抢过他手里的符咒:“走啦!别拖我们后腿!” 郑揽玉没办法了,他只能祈祷着主人真的平安无事,可是,她不是和宋恩丞待在一起吗? 宋恩丞没有保护她吗? 穿梭林间,终于到了前方的空地,幸存者们在这里稍作休整。郑揽玉翘首以盼,希望发现主人的身影,可等到所有的幸存者都从树林里钻出来,开始清点人数,郑揽玉才意识到。 “主人……主人没出来!”他慌了。 徐珊也十分意外:“怎么会这样?” “不、不行!”郑揽玉从徐珊道手中抢回符咒,眼含热泪,心碎数瓣,“都怪你们!都怪你们骗我说主人没事,说什么裴初原不会伤害主人的!完全瞎扯!……我现在就回去找她!!” 另外一名队友劝道:“别啊,好不容易出来了,再去不是送命吗?再说……再说李双睫现在都没出来,恐怕已经遭遇不测了……” 郑揽玉听不下去了,像真正的狗嗷呜一声:“呜呜呜……主人……我要和你葬在一块儿呀!” 这忠心的狗奴才现在什么也听不下去了,他只想随皇阿玛而去,任何人劝说也无济于事。就在这时,他看到一旁沉默的宋恩丞。对了,宋恩丞!郑揽玉面色狰狞地抓住他的衣襟。 “主人刚才是和你在一起的!”他恶声恶气,“你凭什么不保护好主人!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我没保护好她?”宋恩丞反拽回去,他不是李双睫,不会惯着这个除了美貌空无一物的外国蠢狗,“到底是谁没有藏好?要不是你这一头金毛被裴初原发现,她能为了就你而牺牲吗?” 郑揽玉傻眼了:“主人为我牺牲?” “不然呢?你以为你那笨手笨脚的样儿,裴初原捉你不是分分钟的事?还不是她解救了你?” 郑揽玉更受不了了,一边哭,一边捶打自己的脑袋。骂了几句,他又下决心回去救主人。 徐珊满脸鄙夷地嗤笑道:“我要是李双睫,牺牲了自己救出这么个蠢货,后悔都后悔死了!” “冷静一点,郑揽玉,你听我说。”肖池西说,“既然李双睫为我们而牺牲,她肯定希望我们顺利到达终点,而不是为了所谓情义回去救她。那样的话,她的牺牲不就完全白费了吗?” 郑揽玉不得不承认。 “是、是这样……” 这时候,大家也把人数清点好了,参赛者共有六百人,现在还剩两百六十人,一半不到。一旦幸存者少于两百人,那么正方只能以失败告终。最后的一关,必须把损失减到最小。 徐珊拍了拍手:“这样,各个队伍都听我说一句,救世主们赶紧清点一下剩余的符咒数量,有自保能力的人站在最外层,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尽量往里站,我们采取铁桶式防御机制。” 这是个办法,救世主们纷纷打算站出来。有人却不合时宜地提出异议:“如果咱们自己人里面有鬼呢?” 徐珊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对啊,之前渡河也是,原本以为防着水里的鬼就够了,没想到自己人里面也有内鬼!”有人没好气地抱怨,“要是内鬼藏在没有自保能力的人类里面,铁桶式阵型反而更容易死人吧!” 更有甚者,直接猜测起自己看不顺眼的组员:“我觉得你就是鬼!前几关你一直在拖后腿!” “去你的!我还怀疑你是鬼呢!一遇到什么事儿跑得最快,你都卖了我几回了,你说说看!” 争论越来越激烈。即便是一开始没觉得不对劲的人,现在也用怀疑地目光看着周围的人。一时间人人都怀疑,人人自证,人人自危。原本团结一心的众人,没几分钟就溃散开来。 怎么会这样?徐珊被整了个措手不及。为什么没人听她的话了?不该是这样的……李双睫发号施令的时候下面总是一呼百应,到她这儿就不行了?怎么会?她没有掌握到精髓吗? 不仅如此,谈论到内鬼,郑揽玉还怀疑到她头上:“说不定你就是内鬼呢!刚才我明明可以把主人救下来的,都怪你阻拦我!现在好了,咱们都和无头苍蝇一样,在这儿原地打转!” “我……”徐珊慌乱地辩解,“我不是内鬼……我当时只是想着裴会长肯定不会伤害她的,我也没想到……” “够了。”宋恩丞说,“在这里怀疑来怀疑去有什么用?只会拖延时间,赶紧赶路到终点,别浪费时间了!” 郑揽玉狗急乱咬人,嗷呜就是一口:“还有你!宋恩丞!为什么刚才没保护好主人?该不会你也是内鬼吧?” 宋恩丞懒得辩解。 “随你们怎么想。” 他们不信任他,他正好也不想在这个队伍里待下去。其实他压根不关心哪一方赢得最终的胜利。李双睫说对了,虽然宋恩丞十分不想承认,但他关心的,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 “宋恩丞……”肖池西在身后喊。 宋恩丞置若罔闻,独自往前走。 最后一道关卡是石林,这里都地貌比丛林要好一些,也更空旷,方便大家躲开鬼的袭击。宋恩丞独自一人,路上遇到的人还以为他是鬼,他一遍遍的解释自己不是,又摊开双手,证明手上没有血迹,却还是没人相信,毕竟有些鬼潜伏到现在。他干脆躲着人群走算了。 很凑巧,人多的地方鬼也多,人少的地方鬼也少。宋恩丞的心中有些复杂,方才他是想说什么的,但想了想,没必要,输赢没有意义。他擦着一块石柱而过,突然被人拽了过去。 “别动。”这个人从身后扼住他。 “不然我不确保会发生些什么?” 宋恩丞:“你要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李双睫重复了一遍,愤怒地轻笑出声,“我还想问你呢,你刚才在做什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把我给卖了?宋恩丞啊宋恩丞,你到底有多恨我,非要置我于死地?” “是么?”宋恩丞也跟着笑起来,他怅然地道,“这不是正如你所愿吗?为大局牺牲。你该谢谢我才对啊。” 下一秒他倏然正色: “放开我,李双睫。” “我若是不放呢?”她顽劣地调情,冰冷温润的指尖,顺着他的脊梁骨,往下,“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他生硬地别过脸去。 “我并不想和你谈。” “这可由不得你。”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02节 她的手落在他颈上。 宋恩丞瞥见她手指上鲜艳的红。 “没错。”李双睫歪头,眨着眼。 她是鬼。 第77章 李双睫是鬼, 宋恩丞并不感到意外。 这一路上她的诸多反常也有了缘由。明明是极端厌恶肢体接触的人,她却借由帮助或催促,主动拍过许多人的肩背。李双睫的手上沾着颜料, 悄无声息完成猎杀, 没有人察觉。 “恐怕队伍里的人都被你杀光了吧?”宋恩丞冷冷地盯着她, “你还是那么喜欢拿人来捉弄。” 确实是捉弄。 被淘汰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淘汰, 躲藏了一路, 跋涉到终点,最终才发现背后的血迹。可笑她扮演得非常认真,完全沉溺于逃生者的角色里。宋恩丞猜测她有几个瞬间会忘记自己是鬼,和同伴们同仇敌忾。她沉溺于这样歹毒的乐趣, 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这么个人, 就是这么个聪明的、残忍的、无与伦比的天才。做什么都很拿手。别说是一场游戏了, 就算是现实中,谁能从她手底下讨得好处?宋恩丞自嘲, 他拿什么去和她斗呢? 李双睫:“我倒是很好奇你突如其来的背刺, 该不会你早就知道, 所以才把我推出去挡刀?” “我试一试你而已。”宋恩丞说, “如果你是鬼,那正好应证了我的猜想, 如果不是, 替团体牺牲也正合你意吧?只是我没想到你睚眦必报到这个份上, 都到最后了还要来找我算账。” “老实点!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我叫板?”李双睫的指尖摩挲着他喉间脆弱的肌肤, 隔着薄薄一层皮肉,那冰刃似乎能刺进他正鲜活跳动、滚烫的血管之中,“你也不想现在被淘汰吧?” “……那你想怎样?” “我也不知道呢。”李双睫歪着头,眨巴着清冽的眼, 一副的为难的模样,“直接把你杀了,倒也不解恨,把你放了更是不可能。这样吧,鉴于你之前惹我生气了太多次,你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并且大喊“双睫大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就可以考虑考虑放了你。” “那你还不如直接把我杀了。我说的不是游戏,是生理意义上的,我死也不可能跪地求饶。” 李双睫冷哂,“那么有骨气?” “比你这种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人有骨气。”宋恩丞顿了顿,嘲弄,“起码比你这种死不要脸纠缠的人有骨气!我说过,断了就是断了,你让我滚,我也滚了,现在何必为难我?” “我为难你?”李双睫双手揪住他的衣襟,将他反摁在坚硬的石壁上,疼痛从宋恩丞的背椎处炸裂开。李双睫像要和他打架,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心中积怨太久,总需要一个出口。 李双睫缓缓抬起拳头。 宋恩丞睁着眼看,毫不回避地看,他必须弄清楚李双睫发怒时的每一个表情。他要记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用心地记住。同时他也要让李双睫记住,他做不了她最喜欢的那一个,还可以当她最厌恶的那个。他很懂如何让她束手无策,咬牙切齿。他是和她过分熟的人。 要么做愛。 要么做恨。 来吧,李双睫。 不能打炮的话。 起码我们还能打一架。 他持久地等待,可李双睫的拳头却并没有落下。于此同时,她也在思考着宋恩丞的想法。突然,她放下了拳头,而是笑着对他说:“你想知道,你把我推出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宋恩丞问。 李双睫微笑,不语,低头。 视线落在双腿之间。 宋恩丞的理智。 崩。 断了。 “……什么?”他反扣住她的肩膀,“李双睫,你最好是在开玩笑,你知道你在表达什么吗?” “怎么了?”她挑了挑眉,“真奇怪,某人不是说我死不要脸地纠缠么?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你……”宋恩丞额角青筋暴动。 她抬起下巴,月光下璀璨,幽艳。 鬼。 “和你有关系么?” 是他说过的话。 如今,却变成她刺向他的回马枪。宋恩丞浑身止不住颤抖,他想说什么,告诉她别这样。他不喜欢听,他害怕面对……难道就不能别让他知道吗? 干脆、干脆打他一顿就好了呀! “你们……做到哪一步了?” 他干涩的声音,如同枯井。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是你亲手把我推给他的啊。虽然都是鬼,但裴初原为了帮我保秘,肯定得求些什么吧。”李双睫把手放在自己的裤腰带上,“你就没发现它是松开的吗?” 宋恩丞转身就走。 李双睫从身后追了上来,厉声警告: “听我说完!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就因为这个过家家一样的破游戏么?”宋恩丞倏然转过身,“看来你很遵守它啊?李双睫,这个游戏的输赢就那么重要吗?你的胜负欲就这么重?重到非得和裴初原做些什么不成?” “完全不!”李双睫同他撕咬,“我和他做些什么,纯粹是因为我喜欢!别替我找借口了!!” 一时间,陷入沉寂。 “是喜欢他,还是喜欢那种感觉?”宋恩丞朝她走过来。他将青筋勃发的手伸进口袋里摸索,掏出三张符咒,“这东西,你熟悉么?喜欢吗?忘了告诉你,除了郑揽玉,我也是救世主。” “既然你这么喜欢遵守游戏规则。” 他将那三张定身符,一次性撕开。 “现在,该你别动了。” 他撕碎它们,像对待一些无用的纸张。李双睫蹙眉:“你也是救世主?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因为我不在乎。”宋恩丞抬起她的手,擦拭她指尖的红色颜料,用自己的衣摆,“我说了,我不在乎什么游戏,不在乎输赢。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个夏令营,我来,纯粹是因为你在。” “你知道我的。”他轻声说,“你一直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但是你不说。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任由我一直跟在你的屁股后面。你习惯我老实的样子,你知道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但你知道我么?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宋恩丞用力地端起她那张脸,指腹碾压这只鬼干燥而柔软的唇,“我在想,是否我对你的好,最后只换得一个毫不在乎、懒得去珍惜的下场?” “我没对你好吗?”李双睫露出被冒犯的怒笑,“你以为我对谁都像对你一样?你不高兴了,我还来哄你。是不是我太纵容你了,你觉得我脾气很好?你知道么?你对我说的这些话,但凡郑揽玉或裴初原,其他任何一个人对我说,我早和他断交了!我还在这儿纵容你?!” “对,继续你的作风,继续你这样的甜言蜜语,哄骗我,作弄我,这就是你最擅长的事。” 李双睫崩溃了:“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了是吧?我认真的,我早就说过你是很重要的人!” “……好假啊。”宋恩丞别过头去。 清澈、苦涩的笑,从他喉间溢出。 “你要是真觉得我重要,就不会和郑揽玉眉来眼去,也不会和裴初原……”他深吸一口气,眼尾泛着脆弱的红,“之前你说没得玩了,我还真以为你改了,没想到只是玩家里不包括我。” “我真改了!”李双睫不乐意被诬陷,“我刚才骗你的,我没和裴初原瞎搞,我和郑揽玉虽然昨天刚和好,但是也约法三章了,不会乱来。整个高二下学期,我没和他们发生些什么!” “谎话连篇。” “宋恩丞!!”李双睫气得要打人。 “别动啊,你可是被我定住的鬼。” “你玩游戏玩傻了是吧?!” “是谁一开始非得较真呢?” 李双睫自知理亏。 “行。”她说,“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你最多能定住我三分钟,现在还剩多少时间?一分三十秒?珍惜你最后的时间吧,一分三十秒之后,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宋恩丞掰直她的脸。“我是应该好好珍惜啊。”他在她的嘴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惹得李双睫惊呼一声,这家伙!这次根本没守着力度!她感到下唇刺痛的折磨,然后是被舔舐过的。 痒。 “你知道么?你真的是鬼。讨厌鬼,霸道鬼,一只不解风情的鬼。你干嘛老是来招惹我啊?既然不打算把整颗心都给我,为什么还来撩拨我、操控我?这是你这只鬼对我的折磨吗?” “你……”李双睫掩唇,几乎失声。 老天,她好不容易忍过一个学期! “裴初原碰过你哪里?”他吮吻着她的唇珠,留下彼此喘息和诘问的空间。手却落在她的短袖下摆,“这里,他碰过吗?”伸进,指尖触碰到渗着汗液的,紧绷而坚硬的小腹,“这里呢?” “没有!!”李双睫不堪其扰。 宋恩丞审视她的表情,他测谎。 最后却笑了起来。 “你这只小骗子。” 他轻咬着她的唇,裹挟着情色的吻。和上一次的含义不同了,两人的初吻,大多是较劲和试探,带着青少年的青涩的不娴熟。如今,宋恩丞有技巧地吮抿她,轻,撩拨一片情潮。 指腹是柔软的,修剪整短的指甲是粗糙、坚硬的。宋恩丞用那条分界线划过她的马甲线,惹得少女平坦的小腹剧烈起伏。他在催情么?落在她的胸衣上,李双睫脑海中空白一瞬。 “他碰过这里么?” 她不感到羞耻,她感到刺激。 她反问他:“你敢碰这里么?”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受控制了,至少,是不受李双睫的控制。他吻着她,聚拢、收紧,隔着胸衣感受那道柔软。李双睫也感受着他愈发急促的喘息,最终,她不可抑制,得意地笑。 “瞧瞧你,宋恩丞。”她勾住他的脖颈,两条手臂像两只毒蛇爬了上去。身体是危机四伏的,可眼神却是犀利的,“瞧瞧你现在妒忌的样子,你之前不愿意和我搭话的那股子清高呢?” 宋恩丞不说话,他的面色很沉,为自己做的事而羞耻,为自己低的头而痛恨。身体和灵魂是两码事,他的灵魂在爱意中上升,头颅却愈发的下沉,沉到她的肚皮上,贴吻了上去。 “嗯……”新奇的感受。 渴望从皮肤里冒出来。 “这里,他亲过吗?”他哑声问。 他的声音仿佛钻进她的肚皮里。 却没有回声。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03节 李双睫俯视着他,以上位者的视角,残忍地怜爱他那双被碎发遮盖住的眼睛,沉沦情欲,无力还手,即便知道危险也无法逃脱。甜蜜的沼泽,在泛滥,拖拽他进入囚徒的洞穴里。 她拨开额发,教他露出眼睛。 “我喜欢你现在可怜的眼神。” “你是喜欢折磨我。”他闭了闭眼。 “也许你可以试着喜欢这种感觉?” “我是受虐狂么?喜欢上被你拿捏的感觉?”宋恩丞想,好吧,他可能喜欢。蠢透了,因为她三言两语,他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李双睫就是他的克星,小时候是,长大了亦是如此。 他抬起她的衣摆,从肚脐往上吻,舌尖和喘雾带出的一片潮湿。她的肋骨很硬,往上却是软的。被浅色的弹性布料包裹住。那一瞬间他想撕碎她!像咬她一样咬它,衔住那颗红樱果。 叼住。 撕扯。 扯到她也快乐了,不由自主地送上来。就是这么连血带肉的纠缠。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红线连接在年少时一起掉过的眼泪里,幼儿园就牵在一起的小手上。她的颜色,是第一次来月经时,借宿在她家中的他偶然看到的颜色,布料上,一小片,他当时以为她受伤了。 后来他才反应过来,那是李双睫开始和他有区别的起点。此后,她便不再是“多年的好朋友”,而是隐含了其他的意义。他没有承认,当他第一次看生物书时,他想要了解的是她。 埋进松软的棉料里。 宋恩丞喘得闷极了。 李双睫也是。所以在宋恩丞再次往下吻,并且越过那条裤腰的警戒线时,她并未制止他。她被欲望冲昏了头脑。被他恨着去讨好。宋恩丞即便吻她,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让她爽翻了。 宋恩丞是用牙齿咬下她的裤子的。 李双睫抬掌,摁住他滚烫的额头。 他不愿意,被她像小狗一样摸,甩了好几次都没有甩开。最后轻轻地喘了一口气,在布料沾湿之所在,他抬头看她。她的脚踝贴在他跪下的膝盖侧。这个视角去观察他爱的女人。 “说你爱我。”他贴住,用脸颊蹭。 李双睫说:“我没说过我不爱你。” 宋恩丞得胜一般笑了几声,好像得到她的爱就是天大的好处。可惜她的爱那么多,随便分给谁都是一次蛊惑。小骗子,他得到的只有她的愛液而已。起码那个很多,充盈,摸得着。 “宋恩丞……”抓紧他的额发。 他问:“希望我用手,还是?” 李双睫咬着唇,满脸潮红地望着他。神色是纠结、试探和茫然的。她的陌生让宋恩丞确信,他确实是第一位攀登者。这里,或是哪里。她不知道,不知道!行了吧?她自己用的手呢。 但用唇舌呢? 会更舒服么? 只可惜,在李双睫犹豫的空隙,宋恩丞却已经结束了这些。猝然的,他快速替她穿上了裤子,整理她的衣摆。 什么?怎么回事?不是正到兴头上吗?她一把拉住转身欲走的宋恩丞。 “你别!”她意识到他在报复了。 宋恩丞轻笑,俯身在她的耳边。 余热。红晕。未消。 “李双睫啊。”情人间的呢喃,“你对我的爱,还是带着恨意比较好。” 第78章 李双睫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恩丞微微一笑, 并不回答,俯身捡起掉落在地的鸭舌帽,扣在李双睫的脑袋上, 又留恋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走吧。”他说, “该结束了。” 李双睫似乎有点明白了。 然而, 还是不可置信的。 “……什么?” “这场无聊的探险游戏该结束了。”宋恩丞径直往前走了好几步, 才回过头说, “我们之间,也该结束了。” 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沉寂的湖面,扑通一声,沉如水底。冰冷的水纹荡漾开, 以失序的心跳为信号, 扩散。李双睫茫然地眨着眼, 首先是生理性的疼痛,在心脏蔓延开, 席卷全身。 一开始并不明显, 还能听到石壁被风刮过的呼啸声, 远处终点人流熙攘声, 踩在草地上松软的窸窣声。可随着耳边的噪音寂静下去,随着心沉入湖底, 她什么、什么也听不到了。 只听见自己的心跳。 噗通, 噗通, 噗通。 “你再说一遍?”她咬牙切齿。 “我们之间结束了, 李双睫。” “结束?”她死死攥住他的肩,“凭什么你说结束就结束?宋恩丞,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啊?我告诉你,只有我有说结束的资格, 你不配!你想就这样轻易摆脱我?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放过我吧。”宋恩丞说,“我也放过你。以后我们不要再碰面了,也不要再有任何交集,就像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回去后我会把你的联系方式删了,也会和你父母说明情况。” “说明情况?你想说明什么情况?说你这一年来对我爱而不得,所以由爱生恨的情况?还是说那天在我家接吻,我把你吻硬了的情况?还是说刚才,你跪在我面前想吃我逼的情况?” “……李双睫。”宋恩丞用言语制止她,“再说就过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心里很有数。” “你有个屁的数!!”李双睫失控地掐住他的脖子,“你说你是因为我才来这次夏令营,你不知道我辛苦了一个学期,就是为了这次有你参加的夏令营!我希望你能高高兴兴的、什么都不想地过完这个高二,给你的高中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好让你以后不会后悔!!” “你以为我想吗?你最后在我身边的半年,你以为我想对你那么冷漠吗?你不相信我爱你,但我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爱你!这份爱不是你想要的,你就否定我们这些年的所有情谊吗?” “凭什么?真正自私的人是你吧?真正的骗子是你宋恩丞吧?!是谁,信誓旦旦地和我说,以后每次跨年都会和我一起过?是谁告诉我不想分开?是谁说什么不甘心和我只是朋友?” 宋恩丞艰难地出声:“你就……当我没说过那些话……你把我的话当个屁放了……行么……”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李双睫双目猩红,犹如恶鬼,“你他爹的!你这辈子都别想……” 咒骂卡在喉间。 因为,她看见。 他夺眶而出的泪水。 一颗颗,滚了下来。 李双睫愣住了。从小到大她没见过宋恩丞哭的样子。如果说她幼年还有气哭的时候,那么宋恩丞是完全没有。某种程度上,宋恩丞比她要坚强,他也很少生气,像一块缄默而坚硬的糙石。她没想让他哭的,宋恩丞,她没想让他难过到流泪。她也是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你就……”他闭了闭眼,任由滚烫的星河坠落。“你就放过我吧,李双睫。我知道你爱我,也许有一点,哪怕一点,那也是爱。可是就是这么一点点爱,让我过得好痛苦。我没有说我这半年来的每一天,都过得好痛苦,就因为你这么一点点的爱,不是全部,只是一点。” “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想要和她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我当然是认真这么想了。可我发现好遥远啊,从朋友到恋人的距离,我以为很简单呢。我以为就像头顶上的篮筐,够一够就能碰到了。可不是的,为什么总是无法琢磨透呢?为什么不能像打球那么简单?” 李双睫哑口无言。 “你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你不知道我一开始讨厌你极了,因为你总是那么耀眼,夺走身边一切的注意力,就连……就连我,也不得不把视线放在你身上。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得那么早,早到我第一次住在你家,你生理期来了,我以为你受伤,背你去医院。” “你不知道的,每次我走进你的家、你的卧室,多么希望我就属于这里,总有一天不是借宿而是作为男主人。我多希望你就和我好啊,都坚持着理想,相互扶持,就这么往未来去。” “但是不可以呢……”纯情的孩子,声音小得像是在说悄悄话,像是在告诉童年的自己,“即便再喜欢也不可以呢,李双睫有她自己的人生,那是没有办法百分百都是宋恩丞的人生。” 李双睫蹙眉,抬手接住他的眼泪。他却摇头道:“但是,我不会因此就不喜欢你的。我还是会和以前喜欢着你、关注着你,只是我们不要见面了好不好?一见面,我的心就开始痛。我当然做不到恨你,但我也必须远离你,因为是你这个人,让我喜欢得……太过痛苦了。” 揩去他眼角的泪。李双睫哑声: “我让你痛苦到这个地步了么?” 宋恩丞垂泪不语。 夏夜在静谧地流淌,燥热的季风从领口划过,汗渍被风干,泪渍也会被风干,最后只留下薄薄一层盐分,舔一口发现,是咸的。是从亲吻到舔舐的距离,是从肚皮到心脏的距离。 遥远的。 令人心碎的距离。 沉默了良久,李双睫叹了口气。随着这一声雾霭般的叹息,宋恩丞知道这一切都结束了。李双睫做出了妥协。他逃脱了名为她的牢笼,是她大发慈悲,分开指尖,让他虎口逃生。 “行了。”李双睫摘下鸭舌帽,反扣在他的脑袋上,又顺带着,把他的脸往自己的脸旁边靠。在他的耳边,她无奈道,“我放过你就是了。有必要哭得这么可怜吗?真是会惹我心疼。” “但是你要知道,宋恩丞。我李双睫没有再对一个人那么好的时候了。你,是你,我才愿意百般容忍。你惹怒我的那些行径,一桩桩,一件件,是你我才不去计较,我才一笔勾销。” “所以你不要后悔,千万不要说现在不喜欢我了,要和我一刀两断,几年后又上门跪舔我,那样太廉价了,廉价的男人我是不喜欢的。你要有骨气,把头抬起来,一辈子的,像今晚这样,就这么决绝的对待我。如果我再碰到了你,不,是你自己自讨苦吃,撞我的枪口。” “……我是真的会玩死你。” 她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每一个字,每一处停顿,每一记重音。都砸在宋恩丞的胸口上,像厉鬼踩在他的心尖上。这一瞬间他确信李双睫是魔鬼了,从她眼中迸发的恨意,唾手可得的爱欲,和……杀欲。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余下的路程,李双睫不再说一句话,宋恩丞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黑暗中,他预感到有什么正在悄然发生改变。他并不知道他的拒绝代表着什么,乃至于很多年后再回首这段往事,他都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是正解。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宋恩丞打开了一只潘多拉的魔盒。 游戏结束了。终点处,充当裁判的同学正在清点幸存者们。所有的鬼都嬉笑着讨论战绩,炫耀自己杀了多少人,或追杀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裴初原心不在焉地张望着。 同样在张望的人还有我们的小金毛寻回犬,没保护好主人的愧疚充斥在他的心头,他想要对主人道歉,但必须先找到她。终于,他看到了石林里走出的两道人影。主人和宋恩丞。 “主……”他高兴地上前。 双脚却死死黏在地面上。 他看到李双睫对宋恩丞说了什么,随后一把扣住他的后脑勺,张嘴吻了下去。隔得很远,只能看到两张脸合在一处。郑揽玉的脑袋霎时一片空白,他感到脚底蔓延上来的一层层冰霜。奇怪,明明是在夏天,怎么这么冷。 裴初原脸上精致敷衍的笑容。 也在看到这一幕时,消散了。 乱了。 套了。 所有人都噤声。 隔得太远,只能看到是李双睫强行吻上的宋恩丞。很霸道,很狂放,让人迎接不暇的吻。宋恩丞倒退了两步,而李双睫前进了两步。唇齿厮磨,无尽缱绻,不顾明日的……疯狂。 可突然,宋恩丞开始剧烈挣扎,而李双睫也从扣住他的后脑勺,变成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即将发生什么。只见宋恩丞猛地推开李双睫,李双睫踉跄退后。 众人重新看清两人的脸。 李双睫绷得很紧,浑身都是,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利箭。而宋恩丞像承受到极致的一把弓,他沉默地站在那儿。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推开,因为李双睫不是在亲吻他,而是在撕咬他。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04节 唇肉被咬得鲜血淋漓,源源不断的血流了下来。宋恩丞不可置信,用手掌摁住自己的嘴,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李双睫。李双睫也阴狠地回瞪他,那姿态像潜伏在幽林中的恶鬼,以人类的血肉为食。李双睫也满嘴是血,但她没有选择去擦拭,而是任由它缓缓淌下来。 鲜红。腥重。刺目。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 微笑。 她就这样。李双睫,这样的睚眦必报。面对伤害她的人,她会报以的数以百计的仇恨。宋恩丞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他哆嗦着嘴唇,脸色也是苍白的。四周都是目光,锐利地撕扯着他。 现在他终于明白李双睫有多么狠了。他以前竟然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她保护他保护得太好了,即便是当时巷内斗殴,她也要小心翼翼地销毁凶器,把自己清理干净,以防他被吓到。 可惜他现在知道了。 李双睫转身离去,留下议论纷纷的众人。谁也不清楚她究竟在做些什么,不过李双睫做事总归是有她的道理的。人群之中,裴初原垂下清冷的眸,细细思索,李双睫跟他说过许多宋恩丞的事,所以他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宋恩丞把自己清扫出局了,不对,也不尽然。 他想到一种可能性,这是宋恩丞自己都万万想不到的可能性。宋恩丞低估了李双睫,低估了她的傲慢、自私、恶毒等诸多的本质。李双睫再好,再完美,总归是有劣根性的,人。 既然是人,免不了邪恶,免不了贪婪,更别提李双睫此等重欲的人。一个习惯把什么东西都握在手里把玩的人,你要想办法脱离她的控制?天方夜谭。更别提她已经体会过那不受控的滋味。夏雅就是警醒。李双睫不会再让自己深陷求而不得的痛苦,所以,祸害别人。 成全自己。 这混乱的一夜总归过去了。次日一早,众人便拖着行李下山。这趟三天两夜的旅途给每个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当然,不全是美好的,但是也没那么糟糕。坐在返程的校车上,细密的雨丝打在车窗上,大家感慨真是好运气,还好下山的时候没下雨,不然就倒大霉了。 宋恩丞其实不讨厌下雨天的。 下雨天的时候,可以在室内做训练、放松、拉伸。教练会用筋膜刀帮他舒缓因劳损而僵硬的肌肉。宋恩丞习惯咬着牙不吭声,在其余人哭天抢地的哀嚎里,他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忍耐痛苦,或沉湎欢愉,前者对他来说更安心一些。宋恩丞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任何幸福都是有代价的。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因为身高拔个儿而抽筋的感觉。那是在夜里的床上,黑暗中从睡梦中惊醒,腿肚子抽搐得厉害。后来他习惯了,那是成长的讯号,忍耐就好了。 忍耐就好了。 没关系的,他是个坚强的人,忍耐就可以了。家人也总是对他说,你是男生,要多吃苦。所以宋恩丞也不习惯在受苦的时候,有人突然握住他的双手。他趴在地板上,满头大汗,初三的李双睫坐在一旁温书。她顺其自然伸出手让他握住,明明他没出声,她知道他在呐喊。 很孤独的时候。 没有你在的时候。 怎么忍受啊? 于是,伴随着宋恩丞的青春,是那个熟知于心口的名字,是无论何时都伸向他的手。是他闻到她的初潮,伴随着一股生锈的血腥味。是在她家的客房,一墙之隔,他望而却步,而她拉他一步步沉沦堕落的那个深秋。 是后来发生的一切的一切,是医院里的消毒水味,是去年冬夜的戛然而止。是后半个学期,无休止的推拒和撕扯,是无数次眼神停留在她身上,却碍于少年的尊严,悄无声息移开。 是青涩的、漫长的。 细细密密落在全身的。 生长痛。 第79章 宋恩丞离开了。 离开的当天, 许多人来为他送行,唯独没有李双睫。宋恩丞的心情十分复杂,逃离这个地方、她的身边。可以称得上劫后余生, 高兴一点, 他理应为摆脱一段深陷囹圄的情感而庆幸。 嘴唇上的伤口, 结痂了, 丑陋的、不合时宜的摆在那儿, 像割裂山川的地缝。每次牵动它,张嘴,说话,或者仅仅只是呼吸, 都在隐隐作痛。那是李双睫留给他的, 印记, 或是报复。 他不清楚。 不清楚的事还有很多,到北京以后会如何, 他能获得出线机会吗?他能经得起全国赛场的考验吗?一切都是未知数。从前他是被李双睫推着走的, 如今却是他自己有了出走的决心。 “走吧。”李希拍了拍爱徒的肩膀, 看少年仍旧失落惘然, 低声安抚。 “其实双睫她……” “没事的,李教练, 我们走吧。” 李希不知该如何安慰:“好吧。” 今日万里无云。 适合出行的好日子。蔚蓝无际云域, 天高任鸟飞, 他即将踏上新的征程。 “……再见。”他轻声对这个城市。 轻声对过去的一切, 对他挚爱的人。 不愿惊动什么。 航站楼外,李双睫默默地靠在落地窗边,抬头看向启程的飞机,看向机翼抛出的灿烂的航迹云。耳机里播放着摇滚乐, 紧促的鼓点,狂放不羁的歌词,她努力适应那失去掌控的感觉。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洁白渺小的一点。李双睫才低下仰了许久的、酸痛的脖颈。她叹息了一声,在路边拦了一辆回学校的计程车。手机上,联系人里少了一个,和他的聊天记录停留在。 那几通未接来电。 李双睫顺着通话记录往上划,再往上是去年冬天,再是前年,大前年…… 删除,删除,删除。 直到聊天记录单调苍白一片。 她将指尖落在闪烁的光标上。 几秒后。 关上手机。 ……无聊。 高三的开学日。 “早啊,李双睫!!” “早上好啊李双睫。” “早。”李双睫抬了抬下巴。 一路走进校门,到处都是和她打招呼的同学。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无一例外的是人人都认识她。李双睫如今可是大名人了。短短一段路,硬是被她走出了天安门阅兵的架势。 “李陛下!我这个寒假可是一点儿也没懈怠呢!早上八点钟就起床学习,凌晨一点多才睡!” “我也是!上个学期的试卷我已经过目不忘了,现在随便拉出一道题来考我,我都错不了!” 李双睫频频颔首: “同志们辛苦了。” “回皇上,不辛苦!” “都是为成绩服务!” 还有两个传媒部的人员煞有其事采访她,一人肩上扛着摄像机,另一人则手上拿着话筒。他们把李双睫拦下:“打扰一下,李同学,您对于今天的开学典礼,有什么想要分享的?” 李双睫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记者愣住:“您不打算演讲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演讲了?” 那是冒进的年轻人们爱出的风头。 现在李双睫已经学着韬光养晦了。 “这样……”记者讷讷地放下话筒。 可这一路上,除了问候的,大多数同学都表示很期待她在开学典礼上的演讲,这让李双睫更纳闷了。她没说过要演讲啊,什么时候说了?谁说了?0个人说了,你好,是你说的吗? 一进教室,她看到养眼的金发美男。 清晨的阳光落在窗边,落在他鼻尖。 郑揽玉的鼻尖微微泛红。 “主人,good morning。” “morning,jasper。”李双睫注意到他的新变化。郑揽玉把刘海梳上去了,用发胶固定住,他光洁的额头露出来,眉骨轮廓精致,金色的眉像两把剑鞘,而幽绿的眼像出鞘的利刃。 硬帅啊。 “你过来。”李双睫招呼着他,郑揽玉立刻凑上前去。小尾巴在哪里?在屁股的后面摇着呢,大风车一样的速度有呢。主人想对他干什么呢?李双睫轻柔地用指尖挑开他眼尾的碎发。 “去讲台上站一会儿。”她吩咐他。 郑揽玉不明所以,乖乖站上讲台。 这一下,班上的女生和男生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连串的惊叹声。原因无他,我们的小洋人太俊俏了,如此顶尖美貌,竞选全球球草都是够格的。李双睫说同学们背书背累了可以看郑揽玉养养眼。那很懂得劳逸结合了。 赵泽羡慕嫉妒不已,明明他今天也喷了好多发胶,但是,没有一个女生赏给他好脸色,唐歆更是朝他翻白眼。 有人说,硬件不过关咋折腾都没用。 李双睫像是炫耀自己漂亮的小宠物,又拉着她从一班到十六班进行全年级巡站。所到之处无不掀起一阵阵赞叹,郑揽玉以中美混血儿的优良血统,统一了景高女男老少的审美。 就连张国栋也不禁驻足,看了他足足十几秒,心想还好这孩子的学习好。 不然以后做男模可怎么办? 还不把他老婆都给勾走了? 郑揽玉对此一无所知,他知道了也一定会坚决拒绝的!他的小脸蛋,从身到心,全部都是主人的,别人是不可以碰的。回班的路上,郑揽玉问:“主人你打算在开学典礼上讲什么?” “你们怎么都觉得我会在开学典礼上讲话?我可从来没说过要上台啊!” “唔,可是……”郑揽玉想了想,为难地道,“除了主人,我真的想不到还有谁能在开学典礼上讲话呀。” “不还有裴初原么?”李双睫说,“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学生会长了,但讲话还是够格的啊。” “真是太谬赞我了。” 裴初原笑着走过来。 卸下了庄重沉稳的学生会制服,裴初原展露出青涩美好的一面。水蓝色校服,挽到手腕处的宽松袖口,腕间不戴配饰,腕骨上隐隐浮动的青筋就成了最雅致的装饰。今天他戴一副木质框架的眼镜,那双狭长而轻佻的狐狸眼便显敦厚。只是,举手投足间仍有股骚劲儿。 李双睫能注意到他的异常,郑揽玉如何注意不到?哼,又在主人面前想尽办法争奇斗艳!小洋货撇了撇嘴。李双睫倒是温和地朝他打招呼:“这个假期在哪儿发财呢,会长大人?” “都换届了,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啦,不用那么称呼我。”裴初原笑说,“听起来,你好像并不想在开学典礼上讲话。只可惜主任都默认了,你如果不愿意,我现在去帮你说一说?” “也不是不愿意吧。”李双睫说。 “那就好,期待你的国旗下发言。” 官腔,打得可真漂亮。李双睫心想,说话也是一门艺术。瞧瞧这八面玲楼的话术,他这是又上哪进修啦?总之,因为没有准备,李双睫也不知道新学期能讲些什么,她拿起话筒: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05节 “共勉。” 其实也用不着什么演讲稿,高考倒计时三百多天,大家都知道此刻要说些打气的话,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共勉。 掌声雷动。 李双睫下了台,心想真不可思议。她有这么强的号召力,所有人都很认同她。她喜欢被人肯定、追捧的滋味儿,然而真如潮水般朝她涌来时,她却感到肩上的负担越来越重,把松散的神经压迫成一条钢丝。在钢丝上行走着,李双睫有时就为这种时刻活着。 她想,她看清了未来的路。 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在学校的最后一年,李双睫依旧是那个李双睫,强得令人可怕,也酷得让人着迷。不少的学弟学妹都加入了李双睫后援会,新人在群里冒着泡,老家伙们则潜水,专心备战高考。 按照往年惯例,每年的十月份高三召开家长会,班主任会和家长们好好聊一聊孩子学习上的情况,未来的规划路径。最重要的,当然是填报志愿,有时候选择也远远大于努力的。 李希人在北京,参加家长会这一重担就落在李老温的肩上。事实上,女儿在学校里的事也是他这个当爸的多操心一点。李老温已经来得很迟了,可没想到还有家长比他来得更迟。 还有高手? 李老温刚蹑手蹑脚地从后方抵达女儿的座位上。李双睫给他泡了茶水,这好闺女,他坐下啜饮一口,后门又溜进来一个人。身高一米九,皮肤黝黑,肩臂上虬张肌肉险些撑爆t恤。 他像一头凶狠的棕熊,脸上也是不好惹的神情。单眼皮,直鼻,嘴唇有一道很长的旧疤。这也致使他不能像温赫然那样溜进来,因为温赫然像学生家长,他像来找谁麻烦的打手。 周丽喊住他:“请问您是……” “我是、郑、郑揽玉的爸爸。” 他似乎有口吃,又带着港地的口音,一开口,那浑厚粗嘎的气势就减弱了几分。温赫然的脑子转慢了一拍,等等……郑揽玉?不是那个不洁身自好的洋货吗?这家伙是他的爸爸? 温赫然正这么想着,郑爸爸已经悄咪咪地过来坐下了。他把双肘搁在桌上,手挠了挠短粗的寸头,很重地松了一口气。温赫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从兜里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他。 郑爸爸接过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把纸巾捏成团,攥紧在掌心里。 李老温状若无意地问: “这是从哪儿过来啊?” “从、从我工作的地方……”郑爸爸敞了敞领口,说,“抱歉、天气太热了……加工厂里面……不透气……” “加工厂?”李老温不晓得他是做什么生意的,看他这浑身夸张的肌肉群,不是职业打拳的,估计就是做体力活的。不会是进厂打螺丝的那种吧,他心想,可不能让女儿如此下嫁啊。 “我、我是做玉雕加工的……” “哦哦,雕刻师,不常见呢。” 虚惊一场。 本着礼尚往来的习俗,温赫然也告知了自己的职业和姓名。郑爸爸听到后惊呼一声:“原、原来是您啊……我和我太太经常看你的书……家里的书架上还有几本……幸会、幸会……” “诶,犯不上,犯不上!”温赫然对这个老实憨厚的男人印象好了一点,“话说你是中国人,那你老婆应该是外国人吧。你家孩子面相上还真是没怎么遗传你,完全遗传了你老婆呢。” “安缇娜……她是美国加州的……”谈起配偶,郑爸爸自信了一些,“是的……郑揽玉遗传了她才好……我这皮糙肉厚的,单、单眼皮厚嘴唇……一看……就不会给人留下好印象……” 温赫然心想可不是么,真不敢想象郑揽玉他爹竟然是这么个糙汉。原本他来之前还想指着这个家长的鼻子痛骂两句,说少让你们家儿子勾引我们家女儿,此刻却没那么容易开口。 郑爸爸谈论起自己的老婆,她是一位拍卖师,漂亮爽朗,笑容很可爱。这么笨拙的炫耀让温赫然的嘴立刻痒痒起来,他也好想说自己的老婆呀!没想到郑爸爸抢先一步:“我……我知道你夫人的……李同学的妈妈……安缇娜和我提起过……是国家级别的篮球运动员……” 人人都认识李希,那是自然的。温赫然说起李希那是滔滔不绝,郑爸爸也非常乐意倾听。听郑爸爸说他是工作后才和安缇娜认识的,温赫然骄傲地说:“我大学就和李希认识了!” “你知道我和李希怎么认识的么?” 郑爸爸忙问:“怎么……认识的?” 温赫然那叫一个迫不及待,正欲开口,周丽突然停止宣讲,望了过来:“麻烦后排的李双睫家长安静些。” 温赫然赶紧闭了嘴。 郑爸爸却像被点了名的坏学生,撑桌站起来:“老师,是我、我非要拉着……李爸爸讲……” 温赫然的眼睛和心灵被点亮了。 如此忠厚的仁兄,值得一交啊。 待到周丽继续讲话,温赫然才感激地道:“真是谢谢你了,仁兄,太仗义了,我实在喜欢你喜欢得紧,我们之间也很投缘。这样吧,待会儿我请你去下馆子吧,再喝个几两的小酒。” “好、好啊……那我先……跟店里说一声……让他们早点关店……”他高兴地打开手机,“还有……安缇娜……我要给她报备一下……”温赫然注意到,他的头像是个金发碧眼的小孩。 “你用你儿子小时候的照片当头像啊?”温赫然赏识这个顾家的好男人,“巧了,我也喜欢用我闺女的照片当头像。我必须给你看看,我们家双睫小时候多可爱啊,你看我拍的这张……” “李爸爸!小声一点!” “老、老师、是我……” …… 李双睫站在校董办公室前。 木质扇门,很沉重,轻叩。 “进。”一道低沉的女声。 李双睫推门而入,望向坐在主位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正在打量着李双睫。她太美了,不是漂亮,不是好看,而是庄重的,美。她的美被金钱和岁月熏陶,浅黛的眉,漆墨眼,是冲破高耸眼眶的两只子弹。冷兵器,人们很少用这个词去形容一个女人,然而她就是。 她就是,发丝静静、高高盘起,像恒悬在颅顶的太阳、月亮、或者一把渗血的恻刀。尤其当她的视线匀速地扫来,那是什么样的眼神?李双睫一瞬间感到无所遁形,灵魂被看穿。 她一瞬间喉头发紧。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裴初原每每谈及她,脸上总是畏惧比归顺更重的神情。因为任何人都无法轻易地直视她。平心而论,这是李双睫第一次和裴初原的家人见面,她并不十分想选在如此冰冷庄重的地方。可这是她自己的要求,她必须。李双睫一步步、缓慢地走过去。 “坐。”裴黎抬手示意她。 李双睫拉开对面的椅子。 她坐下,正对上那道肃杀而暧昧的目光。很奇怪,就是暧昧,面前的女人嘴角含笑,定定瞧着她。都说一个心智坚定的人在交涉时不存在多余的动作,裴黎给她的观感就是这样。 “李同学。”嘴角的笑容扩大。 历经风霜的淡纹,徐徐绽放。 “听说你找我?” 第80章 李双睫颔首:“是我找您。” “有意思。”裴黎调整了坐姿, 骨节分明的手撑在眉骨处,时而轻点两下,“我倒是很好奇, 你怎么会主动找上我呢?你和我儿子的那些纠葛, 按理说应该是我找到你头上才对。” “听您这话, 应该是对我有些了解。正好省去我做自我介绍的功夫了。” “……何止是了解?”裴黎轻嗤。 “你可把我儿子迷得找不着北了。” “谬赞了。” 李双睫主动跳出这个对立的话题, “话说去年, 您帮了我好大的忙。” 裴黎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用不着谢我,是我那个蠢儿子上赶着替他的心上人排忧解难,我还能不帮吗?” 李双睫微笑:“那也谢谢您。其实在我得知是您出手相助之后, 一直存着登门拜访的想法, 只可惜裴初原似乎有些抵触。不过如今见上一面, 我也明白您不是那种拘于礼节的人。” 裴黎挑眉,等着她的下言。 “只不过, 上次我得罪的那个男生, 背景不太简单。”李双睫蹙眉, “我怕对方留有后手, 不利于我……” “有什么不利于你?”裴黎沉吟片刻,“树倒猢狲散, 唯独官场沉浮翻身最难。况且, 你又不打算……” 她倏然顿住, 眯了眯眼。 李双睫报以镇定的回视。 “如果我打算呢?” 裴黎是绝对的上位者, 所以必须是李双睫率先亮出筹码,“您帮我解决了那件事,必定动用了不少那方面的人脉。您有施恩于我的……实力,那么我想, 我也有报答您的……诚意。” “既然提了,干脆就把话说明白。”裴黎环住双臂,慵懒地轻靠在椅背上,语气是对待晚辈的严苛,“谈判时,最忌讳的就是有求于人还弯弯绕绕,先谈目的,再谈条件,这才是效益。” 她对上她,没有胜算。眼前的女人,无论是阅历、心计、手段,都不是尚且幼小、稚嫩的学生可以对抗的。也难怪裴初原惧怕她到如此地步。李双睫很清楚自己应该赌上一切了。 如果她全盘托出,裴黎不一定帮她,甚至会觉得她心机深沉;可如果她三缄其口,裴黎是绝对不可能帮她的。 今天的会谈不过是竹篮打水。 李双睫自己也用过类似的策略,一个人的目的一旦暴露了,被求者往往要承担答应或拒绝的风险,换而言之。 此人听从你发落。 裴黎不过是想听她亲口承认。 “对!”李双睫干脆地抬起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也想往高的地方爬!但是我的家庭不是那么能帮衬到我,所以我寻求您的庇护。既然您这儿有登云梯,何不借我一用?” “……很好。”裴黎赏识她。 谁会不喜欢有野心的女孩? “但是,我为什么要借你登云梯呢?”裴黎倏然正色,“李同学,我裴黎毕竟是个商人,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不是说你和我儿子或亲或疏,我就考虑帮你与否。我要看到你的价值。” “我的价值您很清楚。您了解过我,就应该不用我来赘述了。如果您觉得我没有一点价值,也不会坐在这儿,对么?我年轻,聪明,有手段,懂决策,有人格魅力,这些还不足够?” “足够。”裴黎不得不承认。 “甚至远超过我自己的孩子。” “裴初原么?”李双睫毫不遮掩自己的竞争心切,“聪明有余,城府也够深,那归功于您教的好……但仅仅挑不出错处就能成大事?您也看到了,开学典礼站在国旗台上的人,是我。” “学生们支持的人是我,那些洪亮的掌声都是献给我的,而不是给您的儿子;高二下学期,带领全年级的成绩提高八个百分点的人是我,而不是裴初原;如果没有我,裴初原他做得了什么?顶多是个无功无过的学生会长,任期一到,就卸任,再过两年,谁还会记得他?” “是我让他能够被同学们爱戴,是我有什么功劳都分他一份,是我……”李双睫深吸一口气,“是我让他有资格名垂校史。和我的名字摆在一起,是他的荣幸!以后您的儿子不会再有这样好的机会了,因为我和他的差距只会越拉越远,我李双睫的前途,只会无可限量!” 无——可——限——量。 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响。 直到最后一丝余音也消散了,裴黎才停止回味。多么像她,年轻的她,李双睫啊李双睫,真不知怎么评价她才好。当着一位母亲的面说她儿子的坏话,偏偏还就让她,心服口服。 李双睫早已化被动为主动。随着一句接一句的犀利的剖白,她双手撑着桌子,缓缓站起,从一开始的仰视,到平视,再到俯视。“裴女士。”她如此称谓,“你是商人,最看重利益。” “和我合作,有益无害。” 如此,便是直白到极点。上一秒她这样教,下一秒她就学会了,知道提出要求的一方才占据主导权。若是换做自己那个笨蛋地主儿子……算了,人和人之间不同命,有什么好比? 裴黎抬头同她对峙,可气势上,李双睫仍感觉自己在被压制。权利的高位不在于谁站得更高,李双睫就算踩着桌子,头顶天花板也没用。权力不仅仅效忠于裴黎,她是权力本身。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06节 “只有一点,你没说对。”她勾起气色丰盈的唇,“商人虽看重利益,但也要评估风险,所以有的钱是拿不得的,有些人是用不得的。不是因为胆子太小,而是承担不起翻船的代价。” 李双睫需要表明自己的忠心:“我不会背叛您。您知道我的家庭状况、朋友,我相信您早就把我一个学生调查个透彻了。这些把柄都在您的手上,只要我不听话,您随手掐掉一个。” “那不是真正的信任。” “如何让您信得过我?” 裴黎但笑不语。 李双睫直白地询问:“您要什么?” 裴黎起身,带着压迫感朝她走过来。 一瞬间,李双睫呼吸都凝滞。 有人能走出这样的气势,高贵,典雅,猫一样的脚步。她的肩上承载着千军万马,遮挡住窗外投进的日光。李双睫的脸有四分之三被她的阴影覆盖,四分之一的光亮凝聚在眼中。 “我要。”她端起李双睫的下巴。 让那张幼狮的脸,浸润在日光下。 “你。” 李双睫沉默。 裴黎有耐心,等待她深思熟虑完。李双睫思考了三十秒,她开口了。这比裴黎预想的快。李双睫的嘴唇在颤抖,肩膀也在颤抖,她摇了摇头:“您有家室,我恐怕不能那样……” 沉默。 裴黎像猫那样歪了歪头。 她眨眼,随后别过头去。 开怀、尽兴地大笑。 李双睫蹙眉,不明白她为何笑。 她摆手,“不是我,是我儿子。” 闹乌龙了。 李双睫也顿感尴尬,她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眉心,用余光去看裴黎,发现她并没有被冒犯到的神色。裴黎腰抵着桌沿,说:“和裴初原结婚,就这一个条件,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结婚?这是我们之间的合作,只关乎我和你,和你儿子有什么关系?” “就当我是个不正派的家长吧。你不懂我,也看不起我办事的这种手段。如果你想,威胁我,反正我儿子喜欢你,你以玩弄他为筹码来威胁我,哦,对,你太正派,做不出这种事。那么就换我来威胁你。”她教会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你刀柄不向着外人,最终只能划伤自己。” 李双睫抿唇:“……您不是外人。” “那我就和你说体己话。”裴黎说,“联姻一事,不光是为了成全裴初原的心思,也是……为了你的前途。” 李双睫坚决地否认:“我不是非要靠这个来博个前途。如果一定要借一把梯子,我希望借给我的人,是您。” “当然是我。”裴黎轻描淡写的,“婚姻不是对你的束缚。你和郑揽玉、和宋恩丞的那些事,我也略有耳闻。但是,你仔细想一想,谁能永永远远、光明正大的站在你的身边,站在聚光灯下?宋恩丞?那个篮球小子恐怕早就和你闹僵了吧?还是郑揽玉,你未来的路毕竟很特殊,他一个外国人,你和他结婚,反而会影响提拔。” “只有裴初原,懂事,贴心,在你的身边辅佐你。他也够格,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都够格站在你的身边。你以后打点关系,免不了交际场合,你需要这样一个标致、得体的丈夫。” “仅仅是作为我名义上的丈夫?”李双睫心想,这不是卖子求荣么,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对裴初原不负责任。裴黎说,“我只能帮他到这里。怎么转正,那是他该操心的。” 有些隐晦的话题。 只适合点到为止。 裴黎不会多问。 李双睫也不多说。 “好了。”她站直身子,看了一眼腕间的表,“我的时间很宝贵,既然谈妥了,那就先走了。出高考成绩时,我会来联系你。我会教你提前批该怎么填,也要带你去走动一些关系。” 李双睫说:“好,谢谢……伯母。” “裴黎,喊我的名字,这样就好。” 真的好吗? 李双睫迟疑片刻。 “裴黎。” “嗯。” 她离开了。 . 高考成绩公布的前一晚。 李双睫收到裴黎的消息。 “727分,恭喜。” 李双睫很诧异:“能提前查到吗?” 裴黎回复:“对我来说不算难事。” 好吧,她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好好享受你为数不多的假期吧。” 她顿了顿,玩味地道,“小状元。” “因为上了大学会变得非常忙吗?” “你会很忙。但不光是因为这个。” “那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代表要和过去的一切划分界限,你明白吗?” “……明白。” 李双睫因优异的高考成绩而发烫的心脏,随着裴黎的话渐渐冷却下来。她知道的,不同的环境认识不同的人,以后她结交的人只会越来越优秀。她在景高的这些事迹、言行举止,都会被有意地抹去一些,这也是对她名誉的保护。裴黎希望她别留任何遗憾。 她还有一些时间沉溺过去。 这高中三年来的点点滴滴。 如玉石,如珍珠,用时间的细绳串联起来。李双睫一颗颗数着,从自己刚踏入这个校园,到真正融入十一班这个团体,到后来赢得大家的信任,成为班长,再到后来,齐心协力维护班级荣誉。在这个过程中,李双睫无可避免地爱上这个班级,这是她的班级。 就像首领带领着培养了数年的精兵夺得胜利。她怎么可能不爱惜她们,怎么可能忍心和她们分别呢?如今,断舍离却是迫在眉睫的事。于是这几天,李双睫参加了大大小小的同学聚会,玩得很尽兴。 她努力想留下些什么。 填志愿的那两天,阴雨连绵。深夜,有人冒雨前来,拍开李家的大门。李双睫打开门一看,是一只湿漉漉的小洋娃娃。郑揽玉淋了好多雨,湿金发像几丛海草黏在脸颊上,可怜极了。 在这之前,郑揽玉问了好几次她的志愿,她走的是提前批,当然也不太想告诉他。如果说了,骁勇的小金毛保不齐追随她。可,只有郑揽玉,天真无邪的郑揽玉,她不愿意将他的人生染指。李双睫试图和他讲道理,jasper,自己做选择,你总该成长。 “呜呜呜……我不要……我就要和主人一起……”郑揽玉抽抽噎噎,不依不饶,“我们……都约好了的……” 并没有。李双睫想说,谁和你约好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告诉你我的理想院校,我填什么样的志愿,我打算做什么。我连裴黎的儿子都没坦明,我对你说什么?你也太想当然了。 李双睫不能让他在门外干站着:“先进来避雨吧,我给你妈妈打电话。” 她翻通讯录,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车灯。抬眼望去,金发碧眼的女人,撑着一把宽大的伞,无奈地站在雨中。放下电话,知道再打也是无济于事了,安缇娜是支持郑揽玉的决定的。 为什么呢? 李双睫不明白。 为什么安缇娜愿意将郑揽玉交付给她?难道不知道她是一个狡猾、贪婪、野心勃勃的人吗?如果她伤害了郑揽玉呢?让小金毛耷拉着毛绒绒的脑袋,流出烫乎乎的眼泪呢?她不能保证。李双睫总是危险的,这份危险让她如履薄冰,也让爱她的男人们胆战心惊。 “主人……”郑揽玉哭得喘不过气。 他双膝下跪,小狗般抱住她的腿。 “求求你……不要把我踢开……我们就像从前那样不行吗……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让我跟着你吧……” 语无伦次。 词不达意。 李双睫蹙眉,把脚踝从他的手臂里挣脱出来,后退两步,竟然也跪下了。 郑揽玉一时间吓得连眼泪都停了,他失措地望着面前的人。眉目清冽,锋利魄人,却是带着这样的姿态去跪下。“现在,我也跪下了。”她说。 “郑揽玉。”她扯出笑容,“你以为敢下跪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么?” “你不要想着试图用道德来绑架我,既然你可以下跪,那我也可以。难道你觉得自己的膝盖比我的金贵吗?” “我才不是那么想的……” “好,你到底在想什么?” 郑揽玉抿了抿湿润的红唇,眼角泪痕顺着发尖的水滴下。落在浅色的地板上,豆大的点。郑揽玉盯着这些大大小小的雨点,嘴唇竟是张了又阖,阖了又张,千言万语化作四个字。 “想你疼我……” 李双睫说:“我会弄疼你。” “那、那也……没关系……” “我会把你的心打碎。”李双睫攥住他的双臂,“你一片片捡起、拼凑、用胶水粘好交给我,我就一遍遍地打碎它,脚踩它,碾碎它……到最后,拼都拼不起来,然后,我就扔掉它。” “这样也没关系吗?”她诘问。 他嗫嚅:“没、没关系……” 李双睫深吸了一口气。 如此,她便不再纠结。 把他抱在怀里,揉着他的脑袋,就这么安抚一会儿。又捧起他的脸蛋,在额头落下一吻。少年苍白的脸因动情而涌现出血色,像是被暴雨凋零过的洛神玫瑰,她的爱让他回春了。 “那么,如你所愿。” …… 「后来我们不被允许提及那个名字。我没有想到,整个漫长而庸常的高中时期,就是我们距离她最近的时候了。真是神奇,那样的大人物,和她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在同一片操场上升旗,在同一块篮球场打球,好像都是一种莫大的殊荣。当然,对于她如今的成功,我们没有任何质疑。」 「她太真实了,真实到即便现在只能电视上、新闻里看到她,我都觉得她就在我的身边。每年的同学聚会上,大家还讨论着她,高高竖起的马尾,满分的卷面,矫健强悍的身姿……」 「有小道消息传闻,她和当年咱们的学生会长要订婚了,真是想不到,昔日的宿敌如今却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不过也有小道消息传闻,当年高考结束,英俊柔情的美国转校生在她的家门口跪了一夜,后来随她一起去了北京念大学。还有人说……算了,关于她,此间总是流传许多的传闻。可因为她身份的特殊性,无法举证,无法辨伪,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她不会在意的,对于高高在上的她来说,我只是年级里面一个最普通的同学,她也许不记得我的名字,也许依稀记得我的容貌。我却要感谢她,感谢她出现在我最无趣的高中时代,她的存在让我知道,女性之间可以不必再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男性而争吵,女性也可以争权夺利、位居榜首,女性可以愤怒、呐喊、发泄,女性可以是有特点、一部分缺陷的。」 「有她在的那一届,也是景高有史以来高考成绩最好的一届,此后,再也没有任何一届能超越,但我们却不被允许宣扬她了。她已经跑得太快,跑到了我们永远也追不上的地方。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望而却步。我们依旧拼尽全力跟随她的脚步。每一次,每一次,看到她出现在更高的地方时。」 纯恨战士生存指南 第107节 「我们仍然像同窗时为她欢呼。」 「李双睫就是我们的女性主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