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 无名物语》 第1章 [bg同人] 《(刀剑乱舞同人)无名物语(乙女向all审)》作者:子竹qaq【完结】 文案: 明明有审all的实力,却不知道怎么搞的变成了all审本丸。 审神者与刀剑们互相保护、互相拯救的温暖治愈的故事。 收录如下: 1. 不知道如何与龟甲贞宗相处的审神者 2. 审神者也想学习战斗 3. 今昔之月(和泉守兼定主场) 4. 听说一个誉可以兑换一个请求(髭切、长谷部主场) 5. 审神者的夜间工作 6. 过于害怕伤害主人的刀剑(静形薙刀主场) 7. 过于害怕寒冷的审神者(小狐丸主场) 8. 关于审神者和大家性别不同这件事 9. 想把主人喂胖的刀剑(烛台切) 10. 微妙而危险的主从关系(三日月) 11. 过于忠诚以致于有点可怕的部下(长谷部) 12. 突然占有欲爆发的部下(长谷部) 13. 想让主人摘下面纱的刀剑 14. 近侍与主人的现世远征(长谷部) 15. 关于与主人xx是否合法这件事 16. 过于针锋相对的近侍(巴形、长谷部) 17. 被主人误会是gay怎么办(髭切,膝丸) 18. 假如审神者拥有两个本丸 19. 审神者换装游戏的错误玩法(鹤丸) 20. 主人要被另一个自己抢走了怎么办(长谷部、鹤丸、髭切) 21. 想让主人更有血色的刀剑(松井江) 22. 想做主人的枕头的刀剑(丰前江) 23. 在主人生病时蠢蠢欲动的刀剑 24. 主人要被审神者同事抢走了怎么办 25. 对主人的生理期了如指掌的刀剑(烛台切) 26. 误以为主人是女同的刀剑 27. 差点失去主人的刀剑 28. 主人被抓到敌军本丸了怎么办 29. 重伤归阵的审神者 30. 听说主人只在噩梦后变得黏人·上 31. 听说主人只在噩梦后变得黏人·下(一期一振、山鸟毛) 32. 害怕被看到素颜的审神者(加州清光) 33. 想把初始刀比下去的刀剑(山姥切长义) 34. 当主人看了暗堕本丸调查报告 35. 想让主人撒娇的刀剑(鹤丸,一期一振) 36. 不亲吻十个地方就出不去的房间(压切长谷部,鹤丸) 37. 审神者变成了两个了怎么办 内容标签:少女漫日韩泰 甜文 轻松 乙女向 主角:审神者,三日月宗近配角:压切长谷部,烛台切光忠,鹤丸国永,髭切 其它:刀剑乱舞,刀剑乱舞乙女向,all审神者 一句话简介:all审神者 立意:all审神者 第1章 不知道如何与龟甲贞宗相处的审神者1 龟甲贞宗主场 他并不是个不好相处的孩子,恰恰相反,龟甲总是直率地表达喜爱,坦荡无邪,一片赤诚。感情真挚到了那种程度,就像自我被直接暴露在艳阳之下,连一点别扭的影子也找不到。就战绩而言,在战场上也很可靠,从其他刀剑那里听说,似乎平日里在本丸也相当能干。 按理来说,是没什么可挑剔的性格。审神者却始终没有找到和他相处的方法。 似乎是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出现了偏差,从此就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决了堤…… 按照惯例,为了帮助刀剑尽快熟悉本丸的日常事务,刚刚显现的刀剑都会在初来乍到之时被安排连续三天担任近侍。审神者日间办公时几乎完全只待在大天守内,如果没被什么事情打断,在桌子前一坐就是一整天。只是在偶一放松肩膀的时候,才会想起今天的近侍似乎是刚刚到来的新人。 应该和他确认一下初次拥有人身有没有还不习惯的地方……这样想着抬起头来的审神者,却看到对面那个一身白色正装的青年,正面色微红、目光炽烈地盯着自己。 感觉,那什么,被那个视线烫到了。 “怎么了?” ——这是拼尽全力才让自己保持不动声色的审神者。 龟甲贞宗仍然保持着正坐,白西装上每一道褶皱都恭恭敬敬,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审神者靠近着。 “您看……只是被您注视着,我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礼仪周全,容姿端正,然而满眼都是痴迷的神色。 “请您帮帮我吧。明明是两个人独处,还一直尽力忍耐,真的很辛苦……” “……呵呵,您吓到了呢,好可爱……” 何止是吓到,要不是为了维持主帅的威严而强装镇静,审神者估计自己已经跳窗逃跑了。 虽然明白他只是又在恳求自己把他绑起来,但说话的方式和语气却微妙得让人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尽管对那个世界没有深入地了解过,但按理来说,龟甲君不应该是属于……那什么,被称作m的那一方吗? 为什么反而有种被他逼到了悬崖边上的感觉。 据审神者从烛台切处了解,龟甲的脾气相当随和,几乎不需要特地费什么心也能和本丸的大家相处得不错。后来屡次出阵的战斗报告也表明,战斗能力无可挑剔,可以放心派往各处合战场。与其他性情各异让人劳心费力的诸多刀剑相比,实在是个让人省心的好孩子。于是和龟甲的这个稍微有点让人在意的相处模式的问题,在那段忙忙碌碌的日子里,也就逐渐被审神者暂时抛诸脑后了。 那时的本丸正值建设伊始,日常出阵与远征任务繁重,资源总是一不小心就捉襟见肘,而适合单独派去远征的刀剑却只有来得最早的那几振。 “必须去很远的地方吗……不,忍耐,忍耐……” 在天守阁向龟甲下达了单独远征的指令后,后者皱着眉头努力按捺的样子实在是既坦率又可爱,审神者忍不住笑了起来。 “主人……看到我困扰的样子觉得很开心吗?不愧是您……” 听起来像是由衷的赞美,但审神者觉得此处还是有必要反驳一下。 “不是开心,是觉得龟甲每次的反应都很可爱啊。”审神者一边感慨,一边想到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被如此率真诚恳地喜爱着,真是有种幸之又幸、然而受之有愧的感觉。 相处日久,审神者已经渐渐了解到他其实是个再坦荡不过的人。那种纯粹到让人觉得有些偏执的感情,其实只是因为他是个很单纯的家伙罢了。 “抱歉又要派你去远征,可是,现在本丸能单独带队远征的刀剑不多,只能辛苦你了。” “嗯,知道了,”龟甲正坐着点头,“我会快马加鞭地赶回来的。” 每当这种时候,都会觉得龟甲君真的是个很可靠的好孩子。只是…… 看到他起身打算离去的动作,审神者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等一下……” 连审神者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总觉得还有话想和他说。 总觉得,一直以来都有很多话没能和他说。 突如其来的不自然感,几乎让审神者困惑得无所适从。这种突兀的感觉是什么?她应该有些话必须要告诉龟甲的才对…… “不,没什么。” “吊起胃口之后又不理我了吗……主人真的很有才能啊。”龟甲面色泛红、目光湿润地轻声道。 她忽然像是无法开口似的停下了。该怎么和他解释她并不是这个意思呢,不管怎么解释好像都会被他误会成另一种感觉。 龟甲贞宗前去整备远征行装的身影已经从门前消失了好一会儿。但审神者仍然无法从那种无从处理的感觉中回过神来。 总觉得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很多次了。 明明是最早来本丸的刀剑之一,却好像连像样的交谈都没有过。虽然他表露感情的方式无比露骨,却也无比真心,明明知道这一点,她却总是因为自己无法从容应对他,而几乎未曾以同等的真心和他说过话。 总觉得,有很多东西没能好好传达给他。 要是能像龟甲一样坦率就好了。审神者想。 * * * 两支队伍接连开拔离开,趁着让人有些挂心的那振刀不在本丸,审神者难得离开了大天守,和本丸的诸位稍微聊了些有关龟甲贞宗的话题。 出发点倒是很直接,审神者想知道大家都是怎么和他相处的,说不定借此自己也能更加了解该如何对待他。 “诶,不会吗?” 交流后的结果让审神者大为吃惊。 “嗯……龟甲君总的来说是个认真可靠的好青年啊。” “虽然不太愿意和大家一起泡澡,但绝对不是不合群哦。” “那些,类似于惩罚、疼痛……之类的话,没有说过吗?”审神者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显得不那么犹疑。 “是指奇怪的话吗,没听到过呢。”烛台切回答。 “龟甲先生就像白菊一样秀丽高贵。虽然在很热的天气里也穿长袖,让大家稍微有点担心……”这是来自正在庭院里堆树叶的短刀们的评价。 第2章 审神者不懂,但审神者大为震撼。 本来以为龟甲大概会像千子一样人前人后全天候放飞自我,但似乎,他只在自己面前是那样。 这,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者说,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想起他看向自己时那种单纯而热烈的眼神,审神者觉得本来就被各种战事布阵塞满的脑袋变得更加混沌了。 到底该如何理解他只对自己说的那些……啊,头好痛。 “听说你在为龟甲君的事情烦恼。”笑面青江说。 此时的审神者正坐在铃廊下,一边望着神乐铃上那颗属于龟甲贞宗的铜铃,一边深陷于有关那颗铃铛的主人的苦思冥想之中。 青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因为我各方面经验都很丰富,所以有点头绪。” “是吗?”审神者存疑。 “在我看来,龟甲君大概是想引导你成为他理想的主人(ご主人)。” 由于听到了完全超出认知的回答,审神者一时失去了作出恰当反应的功能。看到她那副陷入死循环的表情,青江又笑起来。 “哈哈,并不是说你是不理想的主人(あるじ)。只不过,龟甲君他希望的那种被支配的方式,和大家都不同罢了。” 听到了一个稍稍有些刺耳的词。审神者终于回过神来。虽说是主人,但是—— “我并没打算支配谁。” 以她的身份并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如果被时政听到了或许会大感头疼吧。虽然她毫无疑问拥有那样的力量,可她并不在乎自己建立起了怎样不可侵犯的权威。 因为,是她让他们拥有了人类的身体。如果他们不得不经历身为人类必须经历的一切,那么,她只希望他们能用那颗人类的心,多感受一些幸福快乐就好。 “就算你不想,也改变不了你是我们的支配者这个事实。”青江温和地指出,“不过,对刀剑来说,被使用才是价值所在,所以支配并不是件不好的事。” 其实笑面青江的话想来确实不无启发。至少,审神者是第一次听说了所谓“引导”这件事…… 他在引导她成为……“理想的”……“主人”? 仔细想想感觉有点不妙。 说起来,龟甲君确实一直都会提到希望她能对他做些什么之类的话(真不知道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那些话来……)。只不过,他所寻求的那些事,在审神者看来实在太过分了,她是永远也无法对任何人做出那种事的…… 啊,原来如此。 审神者突然明白了过来。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她永远也成不了他理想的主人吧。 终于解开疑窦,然而,审神者却在这个答案的重击之下陷入了更深的消沉之中。因为,那个答案告诉她的只是她的无能为力。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 * * 远征和出阵的队伍陆续归来,本丸的大门又变得吵闹起来。 “主人,我尽快跑着赶回来了——” 远征归来的刀剑地气喘吁吁地跑着登上大天守的顶层望楼,审神者生活的地方,迫不及待地拉开了那扇通往数日未见的主人的槅扇们。 然而龟甲贞宗和审神者都被突然闯进视野的场景吓住了。 打算更衣休息的审神者,正脱下半幅神装,露出大片肩背。并且,似乎已经吓得完全呆住了,整个人都静止在天守阁顶的月光中。 从立马被关闭的门后,传来了龟甲请罪的声音。 “主人,此等冒犯,实在万分抱歉。请您狠狠地……狠狠地惩罚我吧……啊,但那对我来说就只是奖励了……”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门里传来的是主人听上去就快要原地死去但还在故作镇定的声音:“没事,不用在意。倒是龟甲,这么着急回来有什么事吗?” 审神者匆匆忙忙地合拢衣襟,在忐忑不安的氛围中等待了片刻,却只听到门外的人失落的自语声。 “主人,已经不愿意惩罚我了吗……” 糟糕。 像是又被什么重击了一下,审神者心头猛地一坠。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装束,急急忙忙地重新拉开门。 审神者呆立在门廊下,天守阁里落满数道斜斜的月影,空无一人。 还是没能把想说的话说出口。然而门外的人已经离去了。 ——又让他失望了吧。 审神者终于反应了过来,之前和此刻都向她袭来的重击,那种冰冷突兀的不适,正是那种名为无力感的东西。 他所渴望的主人,她永远也成为不了。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继续呆在她身边的话,或许龟甲永远也不会感到幸福…… * * * 压切长谷部带着狐之助刚刚从时政领回的文书,以及一杯又浓又烫宛如午夜恶魔一样的黑咖啡,走在前往天守阁的路上。 虽然来到本丸的刀剑日渐增多,但足够熟悉战场的各位显现已久的刀剑仍然会被高频次地派往合战场。不过,身为最早来到本丸、战斗经验也最丰富的刀剑之一,长谷部却经常被留在本丸担任近侍。足见主人对他信赖有加。这是让他自己都十足骄傲的一件事。 刚刚走近审神者办公室,门就被猛的打开,审神者从中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 “——啊,主!”长谷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审神者就已经机动惊人地移动到了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怎么了,主那么慌张地……”长谷部向随后从屋内走出的加州清光问道。 后者还穿着出阵的战衣,看来是刚刚从合战场回来。于是清光又把刚才汇报给审神者的战后报告向长谷部复述了一遍。 今天早些时候接到时政的通知,于是审神者紧急安排了清光作为队长带领一队短胁打刀出阵池田屋,其中就包括如今正躺在手入室里的龟甲贞宗。 “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好像是因为主人不愿意惩罚他,他就狠狠地惩罚了自己……怎么说呢,在战场上就像不要命似的。” 回想起龟甲那种渴望受伤一般的战斗方法,就连他心有余悸,也难怪听完汇报的主人会那样脸色大变。听说龟甲重伤、战线崩坏之后,居然那样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他可还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主人呢。 “把重伤的刀剑带回本丸,辛苦你了。”望着审神者匆匆消失在手入室里的身影,长谷部说道,“……真奢侈啊,让主那么为他担惊受怕。” 清光揶揄地笑起来,“很少听你说出这种话嘛?这是什么,嫉妒?” “当然了。”长谷部平静地答道。 “哈哈,也是啊。被主人那样爱着。” 任谁都会嫉妒的。 -tbc- 【刊本】我的刀乙本《无名物语》长期通饭中,在wb子竹qaq 第2章 不知道如何与龟甲贞宗相处的审神者2 龟甲贞宗主场 手入室。 这座本丸之内,审神者最不愿踏足的地方。从来没有什么好事在这里等着她。只有她受伤的孩子们。 按照规定,身为本丸之主的审神者对刀剑抱有这种监护人一样的心态也是大忌中的大忌。可是她始终觉得这些因为她而不得不拥有人身的刀剑们,应该被置于她的责任之下。 这还是第一次在出阵中出现重伤员。 以往,她明明命令过一旦中伤就立马撤退的…… 白菊般清逸出尘的青年,如今血污遍体,伤痕狼藉。残破成那样七零八落的样子,居然仍有一种残乱破败的凄异美感。审神者停下脚步,感觉必须用什么支撑住自己。血顺着他垂下的指尖滴滴沥沥,掉落在地上,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 “啊,主人,这幅样子……不该脏了您的眼睛……” 伤得连声音都变得低弱的刀剑似乎想要遮住自己,但审神者的灵力如风如浪般不可抵御地朝他涌来。 既温柔又强大,使人平静,充满抚慰,然而悲伤不堪的,属于他的主人的灵力。 就因为主人总是这样,他才会想…… “……为什么要那样战斗?你是想……” 及至审神者终于开口的时候,龟甲才发现她在发抖。 “你是想碎刀吗?”——她原本是打算这样问的。还有好多、好多问题,差点都要接二连三地脱口而出。 是不想再回到本丸了吗?是不想再做我的刀了吗?是因为我没法像你希望的那样,没法成为你真正想要的主人…… 但审神者旋即发现,自己才是最没有资格质问他的人。因为没法像他希望地那样回应他的人,正是她自己。 “主人……” 戴着手套的手向审神者靠近了一些,但还是在碰到之前停下了。连始终纤尘不染的白手套都沾满了血与尘土。 “主人,我想……受惩罚……” 他轻声地说,声音数度被伤痛打断。 “可是,主人不愿意惩罚我……我不被惩罚,是不行的……” 第3章 审神者或许永远也无法理解如今淡淡浮现在他脸上的笑意吧。 龟甲想道。在受伤的他面前露出了那种表情的主人,并不明白那对他意味着什么。 “想放心地……把自己交给您,完全……完全信赖……所以,哪怕是您给我的疼痛,也让我……好幸福。” 听着他低声的言语,审神者再次想了起来。龟甲是个直率,坦诚,心思纤细的好孩子。 “但是,敌人让我受的伤……并不能让我满足,主人……” 那样虚弱的,祈求般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无法忍受。 心脏就像要受不了了似的,胸口里的某处,难受得像要无法呼吸了。 为什么——为什么—— 一直是他在向自己祈求疼痛,可如今,却是他让她痛得快要受不了了。 “……怎么了,主人……” 龟甲似乎挣了一下想起身看清主人的神情。 “贞宗,我……”。 忽然变化了的称呼,让受伤的人不再动作,只是等着主人说下去。 审神者仍然不知道该如何用龟甲期待的那种方式来对待他,但还是逼迫自己开口。 哪怕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声音也哽住了似的不自然,也一定要现在就立马告诉他。 一直以来,都没能好好传达的那些话。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个你期待的主人,”审神者低声说道,看不清低着头的表情,但那是一边说着,一边思考着、苦恼着、努力振作着说下去的声音,“……我没有惩罚你,没有斥责你,没有骂你,打你,忽略你……没有弄疼你,没有让你受伤……可是,那并不代表……我不喜欢你。” 这样说,能让他明白吗。 “我好担心……一直以来,是不是都让你误会了。” 他看到主人好像不再打算遮掩什么,用手背使劲揉着眼睛。像想阻止眼泪流出来的小孩子一样。 “你会不会以为我讨厌你,才不愿意对你做你喜欢的事。绝对不是那样……只是因为……”审神者低着头,越说声音越发起抖来。 像不想被听见哽咽的小孩子一样。龟甲贞宗想道。 “如果那样对待你,我会很难过的。” 一股脑地说出这些话后,反而变得更害怕对方的回应了。审神者全身僵硬地低着头,连看向他都不敢。 隔了片刻,她听见龟甲用仍然很轻的声音说。 “……我是想让主(あるじ)惩罚我,但并不是想让您难过呢。” 对主人的称呼变了。注意到了这一点的审神者抬起头来。 “……我有说清楚吗,”审神者放在身前的拳头轻轻握紧了,在下什么决心似的,“在你不在的时候,我决定了一定要让你明白才行。” “我一直都是明白的啊,主人。”龟甲投来的凝视,是她熟悉的目光,单纯而热烈,真挚得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审神者看到他微微地笑起来。 “正因为明白主人有多爱我,才想把自己的全副身心都交给主人处置。” 所以才连你给的痛苦都甘之如饴啊,主人。 可是,我被爱的方式好像吓到你了。 “主人以自己方式爱我就好。因为,不管主人给我什么,对我来说都是奖励。” 他看向主人,果然是他意料之中的反应。 就因为主人总是这样,他才会想…… * * * 历时弥久的初次重伤手入终于结束。 回天守阁的路上。 “所以,只要时不时地教训我一下就可以了,主人。只是一下,我也会很满足的。” 看起来又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龟甲贞宗跟在审神者身后,热切地提议道。 “……可你也没做错什么。”审神者努力回想了一下,还是只能想起龟甲能干到挑不出毛病来的种种事迹。 “那么,工作的时候把我当椅子,或者出门的时候把我当坐骑,这样如何呢?” “…………”回应他的是审神者长久的沉默。 像是挣扎许久,审神者终于很小声地说: “好,我会考虑一下……如果你真的希望的话……” “真的吗,主人!”龟甲听上去激动万分,“那么事不宜迟,现在就骑到我——” “等——我只是说会考虑椅子的那部分,坐骑是不可能的!而且现在你还受着伤!” “啊,被训斥了……怎么办……兴奋起来了……” 如此一来,主人便又脸红着不说话了。 这座本丸的主人是个没有什么血色的人,因此,他很早就注意到了。主人一旦害羞起来就会非常显眼。 龟甲贞宗意识到自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主人的面孔出神。 然后想到。 那样煞白脆弱的皮肤,非常适合印上红色的勒痕……主人。 * * * 第二天。 “龟甲?怎么回事……”在庭院遇到龟甲贞宗的审神者盯着来人看了一会儿,忽然严厉地提高了声音,“是伤还没好吗?” “啊……长谷部他们知道我看到……之后,在手合室打算惩罚我呢。”龟甲答道,“真是一帮什么都不懂的家伙,没有爱的疼痛可是没有价值的哦?所以稍微对战得积极了一点,伤口就又这样了。” “……”居然这样对待伤员,审神者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长谷部!” “主人,是要惩罚他吗?与其惩罚他,不如惩罚我吧。”龟甲踊跃地自荐道,“是我明明受了伤还偏偏要去手合,可以说是我主动犯错的哦,主人!” 十几秒后,长谷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出现在了审神者面前。 “主在叫我吗,有什么——” 审神者对他怒目而视:“明天开始你从近侍当番表上除名了,在去奥州远征的路上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了。” 留下仿佛轰雷掣顶一样呆滞在原地的长谷部,审神者怒气冲冲地转身而去。 龟甲贞宗快步跟了上来。 “主人训诫臣下时的容姿,依然如此迷人……” “……” “只是听到您生气的声音,看到您生气的表情……我就已经……” 又、又来了,那种可怕的发言……审神者有点想逃,但还是硬着头皮目不旁视地往前。 “啊,主人……请再让我多看一点吧……” 审神者发觉自己无法往前迈步了,前路不知何时被拦住。 不知不觉就被挡在了走廊的墙角里,而龟甲的脸就在离得过分接近的地方,过分热切地低头注视着审神者。 “被那样的主人所斥责的对象……如果是我的话……” “主人,您看,我都已经忍耐成这样了……” 被逼到悬崖的感觉又回来了。 躲避不及,只能不知所措地被推向未知的深处。 最终,落进危险至极的境地。 ——是‘引导’。 或者诱惑。 “帮帮我吧,主人。” 如此这般,今天的审神者也在为如何与龟甲贞宗相处而深深困扰着。 -tbc- wb:子竹qaq lof:子竹 第3章 审神者也想学习战斗1 又名“那个审神者看着很弱然而灵力超强” 又名“那个审神者看着很弱然而灵力超强”。 又名“明明有婶all的实力却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all婶本丸”。 all婶小甜文。 * * * “就是这样,我也想学习一下战斗,请指导我。” 向刀剑们表达了想要接受战斗训练的想法之后,就像审神者事前预想的那样,绝大多数刀剑的反应都和长谷部如出一辙—— “主已经有我了,无需亲自战斗。”长谷部微笑着回道,“只要是主的敌人,无论什么都为您斩断。” “大将只要稳坐泰山就行了,战斗的事情就交给部下吧!”以厚藤四郎为首,短刀们也如此附和着。 “在我看来,你不用做那些有碍仪容的事情呢。”就连对任何人都大体上采取纵容态度的烛台切都委婉地表达了拒绝。 “只有速度才是最重要的。你不如和我学学怎么骑摩托吧?”——虽然你大腿很软,但这已经完全没在说战斗训练的话题了吧?虽然你大腿很软。 “比起那个~我更希望主人能学习做一名人妻!”——包丁,那不是学就能学成的,还需要达成其他的条件才行。 不过,也有部分刀剑对于主人终于觉醒了的战斗意识感到振奋。 “咔咔咔!那么就和小僧一起来瀑布修行吧,主人!”然后被加州清光冷静地吐槽了“你们想让主人死吗”。 虽然大家或多或少都表达了各自的意见,但还是实践主义的同田贯正国率先对此事的可行性提出了怀疑: “主人这样,真的能战斗吗?手臂这么细,看着就叫人担心。”(*花丸台词) “安定的手臂也很细(*极化安定台词),所以,这和战斗力没关系吧。”众议纷纷之下,审神者终于找到机会为自己辩护了一句。 第4章 大和守安定笑得有些勉强:“感觉好像被夸了,但又好像高兴不起来……” 其实审神者这一想法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只是一时兴起。随着战事日紧,战力扩充几乎成为每次时政召开审神者例会的常驻议题。适当掌握些实战技巧,一来可以在日后意料不到的情况中防身自保,二来,审神者也想以此为契机运动一下身体。毕竟被时政压榨得终日伏案劳碌,审神者自己都觉得身体机能正在稳步生锈退化当中。 “不,在剑术之前,首先主人的力气就无法挥刀战斗吧。”御手杵温厚地笑着指出。 岩融揽着静形薙刀大笑:“噶哈哈哈哈!要挥动我们的话,搞不好主人会断掉。” 这话没有对审神者产生什么影响,反倒是静形被彻底吓到了。 “等……等等,主人,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安全。” “主、主上大人……会断吗,”五虎退听起来已经有了哭音,“请……不要碎刀啊,主上大人……” ……真是越说越夸张了。 事已至此,就算是没什么脾气的审神者也着实被损得有些不是滋味了。这帮家伙,平日里毕恭毕敬地把她当主人,实际上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啊。在他们眼里难道审神者就废柴到了这种地步吗! 就在这时,从一直只是在廊下喝茶的三日月那里传来了轻笑声。 “哈、哈、哈……你们最好不要太小看主上了。” 该说不愧是三日月吗,审神者在心中点头。虽然刚来本丸没多久,但还是在相当的程度上摸清了状况的啊。 作为对各种质疑之声的回应,审神者收拾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如此提议道: “既然如此,要不要先来比一比力气?” 满屋的刀剑们大概都没想到竟然会从审神者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一个个都不知该作何反应地面面相觑。 但审神者似乎是认真的,没过多久,就已经和自己钦定的第一位比赛对手一同坐在了茶案的对侧。 “主,真的……真的可以用力吗?如果让主受伤,我长谷部……立马就地引颈自裁……” 按捺下被彻底看扁的恼火,审神者脸上的微笑纹丝不动:“拿出真本事来吧。至少在这个本丸内,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无数怀疑的沉默降临在四周。 “对了,靠肌肉力量的话就太欺负人了,毕竟我是唯一的女孩子,”审神者继续保持着冷静的微笑,“就用灵力来对决吧。” 于是,灵力掰手腕大赛,第一回合——开始。 一秒后,长谷部速败。 诶————??? 在几乎所有刀剑都大惊失色的氛围中,十几分钟后,绝大多数打刀和太刀都被纷纷击溃。只有少数几振大太刀、薙刀和枪勉强坚持了超过五秒,但最终还是在审神者手中败下阵来。 “真不赖呢,主人。”萤丸轻松地评价道。 不仅要用灵力维系为数如此之众的付丧神的人类形态,在提供本丸物理存在基础的同时,还要锚定住本丸在这一时间支线上的坐标,时刻维护好合拢于本丸四周的大结界,更别提几乎日夜不休地监视着时间之壁的异动,审神者的灵力本就异常强大充沛。加之身为刀剑之主,对于本丸的刀剑而言,主人的灵力自然具有压倒性的威势。 看到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刀剑纷纷落败于审神者裙下,还没参与比赛的短刀们在一旁看得瑟瑟发抖。 “主……主上大人真是威猛的……一员悍将呢。” “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忘了这里的战斗并不完全依靠蛮力,也是讲究灵力强弱的呢。”稍感得意的审神者脸上依然挂着那副处变不惊的笑容,但在诸位手下败仞的眼里看来,却显得有点阴森可畏。 主人……还真是深不可测啊。虽然看上去,只是个提不动刀的小不点而已……此刻,大多数刀剑脑中都闪过了类似的想法。 “不过,我也只能在这种简单的对决上小胜一着,”挽回了颜面的审神者很乐意顺势给大受打击的诸位刀剑一个台阶下,“体术和剑术还是要请大家帮忙了。” * * * 手合室内。 向所有人证明了自身实力足够参与战斗训练的审神者终于为自己赢得了进入手合室的机会。刀剑们就算多半不情不愿,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家主人确实比他们想象得更加具有临阵作战的潜力。 不过,来到了手合室的刀剑们也很快便意识到——如果要学习战斗,首先得挑一把趁手的武器才行。 “我是专门为爷爷打造的小巧轻便的刀,不管怎么看,我狮子王大人就是最适合主人用的刀了吧!” “巴形向来是女子贴身使用的薙刀。如果一定要亲自战斗的话,请使用我吧。” “主上大人学习战斗是为了防身,应该选用护身的短刀才对。” “不存在比我更加忠诚于主的刀了,对于主来说,只有我才是最好用的。” “——哈?!主人想要的当然是我这种既强大又帅气、最近还很盛行的刀吧?!” “兼桑,打刀和太刀对于主人来说果然还是太大了,胁差这样的尺寸可以说是正好合适呢。” “针锋相对,还真是难看啊。主人这般文雅的女性,当然要配风雅的文系名刀……” “被使用也是一种束缚呢,请主人尽情地……尽情地利用我,践踏我吧……” …… 如此这般七嘴八舌唇枪舌剑到了最后,还是长谷部一锤定音地说道: “都别争了,到底用谁应该由主来决定吧?” “主!”于是大家齐刷刷地看向了审神者。 “……我用这个就好。” 训练尚未开始就已经感到精神疲惫的审神者,举起了一旁刀架上训练用的木刀。 * * * 选定了训练器材之后,接着要决定的就是由谁成为主人的主力教学担当了。 这倒比武器的选择更容易得出结论。 首先排除同田贯、山伏国广、蜻蛉切等筋肉武斗派,因为很可能把主人直接从手合室打进手入室。 然后排除枪和大太刀这类战斗方式和审神者的护身需求大相径庭的刀种。 然后排除会站着享受挨打的某龟甲贞宗。 接着排除光是看到主人靠近就会自动躲开老远的某静形薙刀。 接着排除根据审神者自述,只是看到就觉得两腿发软的某源氏重宝。 “……嗯?你害怕我吗,为什么呀?”髭切温和地微笑道。 “主人!兄长是很温柔的,虽然是那种性格……但请不要躲避兄长,主人。” 继续排除出于各种原因无心参与此事的自卑刀剑、孤僻刀剑、反战刀剑、懒癌刀剑以及喝茶养老刀剑等等。 最后剩下的,果然—— “果然,还是由我们来教主人大人用刀吧!”短刀们欢呼雀跃地拥了上来,叽叽喳喳地把审神者围在中间。 不过,这次反倒是审神者自己有些介怀。 “和孩子们对练,万一让弟弟受伤了……”审神者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期一振的方向。 “那就我来吧,大将,我可是很习惯战场的。”药研推了推眼镜,做出拔刀式的动作,“就看看大将有没有那个本事让我受伤吧。” 差点忘了短刀里还有这位光是站在那里露出微笑就气场强大得让人心里发毛的主。 此刻的审神者已经稍稍产生了一些退却的想法,但是如果在这里就放弃的话,感觉就连自己都会嘲笑自己的……没关系,审神者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不小心让谁受伤了,她也一定会拿出十二万分的爱意与耐心、以压倒性的责任感来为他治疗的。 -tbc- 第4章 审神者也想学习战斗2 又名“那个审神者看着很弱然而灵力超强” 最终,在对各种细枝末节进行了一番繁琐冗长的探讨之后,终于敲定了以短刀作为动作示范、以身高相近的胁差作为陪练对象、以战斗经验丰富同时性情稳健的几位打刀和太刀作为贴身动作指导的基本训练方针。 “剑应当如此持握。嗯,主人的资质很好。”(*极化小狐台词) 虽然有温柔细致的小狐丸这样的千年之仞来做入门教练是很荣幸……不过,这怎么听都是哄小孩的语气吧。 审神者一边被耐心地纠正着动作,一边在心里感到了些许无可奈何。果然在这些古老得近乎传说的刀剑眼中,哪怕是身为主人的审神者,也还只是个还不够成熟的孩子吗? 平日里在演练场也亲眼见过无数次刀剑战斗的样子了,但是真的上了手,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连站立的姿势和脚下的步伐都大有讲究。依据师门流派、战斗风格和作战意图的差异,拔刀、握刀、收刀入鞘这些看似基本的动作元素也变化无穷。看起来只是平平无奇地握刀持立的姿态,也是需要经历无数次练习才能打磨出的动作范式。 第5章 “啊……毛利!不要教主人奇怪的招式!”这是忙着阻止弟弟向主人传授“小孩子杀法——钻x裆!”的一期一振。 “喂,鹤丸!刚刚那一下差一点就要伤到主了吧!”这是哪怕没有在场上,也操心得仿佛随时都要拔刀为主人挡下一击的长谷部。 “哈哈!怎么会,那只是想吓一吓主人。” “本来就不许吓主人!” “鹤丸大人太狡猾了……明明说好是我们来给主上大人喂招的!”遭到抱怨的白色太刀被短刀们抗议着包围了。 看着手合室内逐渐训练得有模有样的刀剑和主人,场外围观的安定多少有些遗憾地叹道: “啊~我也想做主人的陪练。但一旦战斗起来好像就会性情大变,我不想让主人感到害怕呢。” 清光在一旁深感赞同地点头:“还是别让主看到你战斗的样子了吧,总觉得会不再被爱了哦。” “……倒是清光,怎么没去参加主人的指导?” “唔,我还是希望主人只要看到我可爱的样子就好。” 不小心全程都听见了的审神者,不由得满心疑问——安定认真战斗起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怎么有种永远也不想知道的感觉…… * * * 于是,在经历了整整半日的战斗特训之后。 第二天。 从床上醒来的审神者,想要继续学习如何战斗的高昂斗志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被席卷全身的物理性的剧痛彻底击垮了。 “哦?醒啦。先穿好衣服,然后就在这里吃早饭吧。”担任当日近侍的烛台切端着食案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在床上挣扎着想要起身的审神者。 “……” 疼……疼得要死……肩膀和手臂和腿,甚至用力握了太久刀柄的手指也都……感觉已经彻底不属于这具身体了。 审神者兀自努力了半天,但也只是让自己在床上侧了个身而已。烛台切刚布置好早餐,抬头就看到主人这副难得一见的惨状,赶紧过来扶她起身。 虽然主人什么也没说,可分明稍微一碰就痛得咬紧了牙关。所以烛台切也不敢用上什么力气,几乎是把人团在被褥里抱起来的。 “怎么了,昨天掰手腕的时候不是还很厉害嘛。”烛台切暗笑道。 然而战斗训练和掰手腕是迥然不同的两码事。灵力再强终究只能大力出奇迹,但身体难以习惯富有技巧性的战斗招式,想要掌握完全陌生的动作模式是件极度消耗体力的事。勉力为之的结果就是,审神者已经预感到自己今天一天都会完全无法工作了。 其实昨天训练结束的时候,就已经肩酸腿痛得差点走不回天守阁。没想到第二天居然还能变得更严重,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doms(延迟性肌肉酸痛)吗…… 看到审神者实在难受得脸色都不太好,烛台切也不再调侃,只是帮忙把靠枕都垫好,披上羽织,又把食案重新安置在了床上。 “麻烦你了,”审神者尽量以平静地声音说道,“没想到后遗症会这么厉害。” “哪里哪里,不用介意。”烛台切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有些愉快。 审神者平日里就是个过分勉强自己的人,不管是战务工作还是本丸内的日常起居,都几乎没有给过刀剑们替她分担的机会。所以,眼下的状况与其说是麻烦,不如说能这样照顾主人的机会实属难得。 不过……就算确实缺乏运动,区区半日的训练,真的会把人累成这样吗?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疑问,但看到审神者连吃饭时抬手的动作都变得慢腾腾地不得要领,哪怕并非把她折腾成这样的其中一员,烛台切也不禁感到了抱歉。 “如何,要按摩一下吗?”近侍微笑着提议。 审神者在心中认真地犹豫了片刻。这具残躯确实急需治愈,但她本来就是对身体接触有些胆怯的那类人,而且烛台切的按摩……总感觉最后会演变成什么不得了的事态。所以微微摇着头,在他摘下手套之前拒绝了。 热敷一下会好点吗?看来现世那边今天也得请假了。如果一直这样,就和瘫痪在床没什么区别了……审神者一边艰难地吃着饭,一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 不过,即便全身酸痛得无法动弹,审神者也仍然觉得,幸好尝试了一下战斗的训练。 因为,好像明白了一些不曾体会到的东西。 都说战意使人盲目,不过,似乎也有一些事情是站在战场上才能看清的。 虽然教给她的都只是些基本要领和防身动作,然而其中一些招式稍经演绎,就会变成夺人性命的杀招。 “握刀战斗的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审神者有些出神地说着,“就好像,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弱小一样。” 在胜利与失败、幸存与死亡之间,没有任何余地可斡旋。战场被划分为如此直白而酷烈的二元世界。 而一直以来,她都在把他们派往这样的世界中去。 “总觉得……抱歉,把大家拖进了这场战斗。” 没有看向他,仿佛并不是在说给任何人听。但语气甚为郑重。 循着审神者的方向看过去,如今的主人倚坐在大天守顶层的晨光中,身影几乎完全被羽织覆盖。自显现后的第一眼起,他就这样觉得了。眼前的这个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必须承担落在她肩上的那副重担的人。 ——如果不是这场战争,她理应有更好的人生才对。 “嘛……虽然也有宁愿不战斗为好的刀剑,但也有享受战场的刀剑吧。不过,有一点我能肯定大家都是一样的。” 审神者转过头,正迎上烛台切微笑着的眼睛。 “那就是能为主人战斗,我们都很幸福。” 真的吗,真的这样就能获得幸福了吗?审神者一直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其实她或多或少能够明白。因为这并不是一场穷兵黩武的斗争。所有人都是为了守护些什么才奔赴各自的战场的。 “谢谢。” 审神者不知道自己听上去是否显得释怀了一些。 然而。 审神者真正想要学习战斗的原因,其实并没有透露给他们。 由于时间溯行军对时间之壁造成了过度干扰,就在前几日,出现了因传送偏差而导致的战败。落败的刀剑从审神者强行开启的时空阵中撤退时,被溯行军尾随,直接引发了本丸沦陷、审神者战死的严重事件。 这一明显失控的事态表明,目前的战斗模式已经不足以保护岌岌可危的历史。为了保证前线刀剑们能够拥有更为强大稳定的战力,审神者必须亲临战场参与作战的计划已经刻不容缓地展开了。 已有审神者阵亡的消息,目前仍然禁止被刀剑知悉。 据说,那位审神者为了保全被入侵的本丸中的刀剑,曾无数次拼死张开了镇守御敌的大结界,然而从时间裂隙中不断涌来的溯行军如潮水般无穷无尽地包围了本丸。最终,那位审神者力竭而战死,等时政的援军赶到时,化为废墟的本丸内只剩下遍地被折断的刀剑。而身为人类的审神者由于灵力耗尽,连自身最后的存在也无法维持,只能就那样崩化消解,尸骨无存。 这件事在审神者中引发了相当的震动与恐慌,因此而辞去职务的审神者亦不在少数。 然而,她并不害怕战斗,也并不恐惧自己可能将要亲赴前线一事。 因为比起在本丸苦苦等待,她本来就更宁愿身在阵前守护他们。况且—— 况且,她其实…… 哈哈,说起来,那实在是罪大恶极的想法。要是被时政知道,说不定即刻就要对她进行处决了。 然而,虽然实在任性,她有时却真的会这样庆幸地想到。 ——如果不是这场战争,就无法与大家相遇了。 因此,她从来没有害怕过战斗。哪怕知道了自己可能会迎来怎样惨烈的结局,也没有过一丝一毫退却之心。真奇怪,记忆中的那个自己,分明不是这样勇敢的人。 可是,只要能和他们一起。 只要是和他们一起,好像不论怎样的历史都能守护,不论怎样的未来,也都有勇气面对。 * * * 当日的手合室内。 今剑握着对练的木刀,时不时朝门外张望着。 “今天一天都没见到主上大人,我……还想和主上大人一起玩……” “主人,今天不来对练了吗?”和今剑同样被安排了手合当番的平野也担心地询问。 一旁的笑面青江语气暧昧地回答: “嗯,好像是昨天进行得太激烈,今天完全下不了床了,” 说着,余光看到浑身冒着黑气靠近过来的一期一振,又迅速补充道: “我是指,战斗训练哦。” -tbc- wb:子竹qaq lof:子竹 第5章 今昔之月 和泉守兼定主场 一句话简介:明知他见到了原主却看起来心中毫无芥蒂的审神者,似乎彻底触怒了和泉守兼定。 第6章 兼婶主场,非要婶婶吃醋的兼三岁。 * * * 传送的圆阵中央,光芒逐渐隐去,从中浮现出六振刀剑的身影。 “欢迎回来,从庆应二年寺田屋事件返回的各位。”早已等候在此的狐之助摇晃着胸前的铃铛。 “哦,狐之助。主人呢?”队长和泉守兼定走出传送阵。 狐之助跟随在出阵归来的六位身后,往战损检测的纳奉间走去。 “和泉守殿,审神者大人请您在纳奉检查结束后,再前往大天守汇报战况。” “知道了。” “还有,这是来自审神者大人的口信,”狐之助摇了摇尾巴,“就用‘追忆往昔之旅’作为这次战报的标题如何?” 和泉守兼定朝狐之助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那个不知道脑整天都袋里都在想些什么的家伙……和泉守兼定皱起眉头。原本就因为出阵中遇到的特殊事态而还没能彻底收拾好的心情,又增加了几分不可名状的恼火。 “……狐之助。” “请说,和泉守殿。” “你学主人学得一点都不像。” “……” * * * 真是烦躁。 和泉守兼定自己也不知道这股火气从何而来。只是脑中数度浮现出临阵送行时,审神者那副毫无异状的神色。 看来主人早就知道新选组也会出现在寺田屋事件发生的地方。即便知道,却还是任命他为队长,把他送去了那里。 即便知道,还是看起来和平常别无二致。还是和平常一样,那么让人火大。 “原来如此,派我去往原主所在之处,是想考验我吗。”和泉守兼定问道。 “不,” 天守阁内,审神者平静地回答。 “是想让你……再见他一面。” 隔着半明半昧的暮色,主人的面孔也变得模糊莫辨。只能看见那张脸上带着那种他无法理解的神色,那种偶尔会像现在这样浮现在审神者的情态中的,奇异而深远的宁静。 和泉守兼定无法理解如今这个主人。 天守阁,审神者所在的空间。本丸最深处、最特殊的一处。 不知道是否是受到审神者灵力的影响,这里始终有一种静谧的氛围,宛如身处深窅的古井之中。仿佛千万个瞬息都止步于此,一切都在岁月中停止流逝。不管来过多少次,和泉守兼定都无法习惯这种气息。 每每来到这个离主人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都会觉得主人成了遥不可及的存在。 与这种氛围感类似,他认知中的审神者也是这样一个让人费解的存在。简直像是永远置身于非现实的月光中似的,那种远离人间的沉静温和,那样迷障重重的不可捉摸。 想让他——再见那个人一面? 然而,被如此关切,似乎反而激怒了他。 他实在是想不通——不知道审神者到底在想些什么,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这么平静把他送到过去的主人那里去,无法理解为什么她看上去心中毫无芥蒂,就好像根本不在乎——不在乎他如今的忠诚。 和泉守兼定简直要被这种不可理喻的主人气疯了。 “……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可从来没说我想见他!谁拜托你那么做了!” 与刀剑的震怒正相反,属于刀剑之主的灵力,仍然安然地骀荡在四周。他的怒火就像投入了水中一样。 天守阁外,一痕月影在西天出现。 “我说过的吧,我并不需要你们独一无二的忠诚。” 月色丰盈的和室内,响起如今的主人的声音。 平和柔软,不见锋芒,然而三言两语便一针见血地将他戳穿。 “是我擅自希望能替你们实现几个心愿。所以,不用顾虑太多。”审神者偏着头笑了一下,好像在替眼前的人感到高兴,“见到土方先生,感觉如何?能以人身再次相逢,应该是过去很难想象的感觉吧。” 何止是难以想象,还能再次见到那个人,根本是想都不曾想过的场景。哪怕是现在,再次相遇的那一幕仍然像一块沉沉的热铁,那份压迫性的存在感,仍在胸腔中强烈地鼓动着。 究竟该以何种心情面对终将走向末路的那人?到底该以怎样的方式再次回到他身边战斗?以人的双眼重新审视他的遭际,和泉守兼定仍然无法认为自己比过去更能理解他的选择。 可是,他却喜欢那样的土方先生。 尽管此后有无比艰辛的人生正在未来等着那个人。然而,那时他所见到的土方先生,仿佛不论前方是什么都会一如既往地冲锋向前。就算知道一步之外就是万丈悬崖,那个人也不会有丝毫犹豫吧。他原本的主人,就是这么执着顽固、不知变通的人。 如果那个人的命中注定的苦厄是他不得不亲自去面对的命运,那么,能够再次——再次亲手守护他的命运,真的是何其——何其有幸啊。 而自己能够获得人身,能够回溯时光,再次与那个人相遇,能够拥有这份守护旧主的力量——全部都是拜如今的主人所赐。 还真的是……被好好关照了一番啊。可恶。 “嗯?说了什么?”审神者没能听清。 “——我说……谢……” “嗯?” “……我……说!谢——谢!” 明明是在道谢,但听上去简直怒不可遏。 审神者那副意外的模样,让和泉守兼定心里的火气又开始噌噌往上直冒。 “怎么见了原主,立马就变得坦率啦?看来得让你多见见他。” “——你这家伙!不要得寸进尺!” 虽然被狠狠威胁了,但审神者却开怀地笑了起来。 “太好了,兼桑恢复精神了。” “你们……不要都跟着那家伙一起‘兼桑’‘兼桑’地乱叫……”彻底被打败了似的,和泉守烦躁地把头发抓得一团乱。 “有什么关系,我也是兼桑的搭档啊。”原本笑着的审神者顿了一下,换了一副语气,“不……应该说,我也想成为你的搭档啊。” 这次,轮到和泉守兼定难掩诧异地抬起头。 她在说些什么啊,她不是早就已经是…… 然而,坐在一层薄薄的月光中,审神者那副一贯安静的神色,如今却被他看出了些许破绽。 有些犹豫的明快,故作豁达的轻松。然而平静之下,另有无限隐忧。就像普通人一样,也会心生胆怯,也会忽然失去勇气。所以,没能十全十美地演好这出戏。 好像,如今的主人也没有之前认为的那么难懂——至少现在,和泉守兼定完全能看懂藏在那副神情背后的心思。 哪怕审神者总是说,自己不配与刀剑的旧主相提并论。可同为刀剑之主,她不可能不把自己置于与他们相同的立场中作比。 大概这家伙,一直都在为了他们而忍耐着吧。和泉守兼定好像明白了审神者为什么会表现得那样一如往常,几乎把所有人都骗过了。一直说着让他们无需顾忌自己、想见的话就去见吧之类让人火大的话,然而,在面对自己真正的心情之时,还是会像现在这样,让那些深深的不安露出马脚来。 要装作若无其事的话就好好装到最后啊。真是个破绽百出的主人。 “喂,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和泉守兼定厉声道,“我会为了守护历史而战斗,并不只是因为想要守护那个人的命运,也是因为,那是你给我的命令。” 审神者看起来还没能充分理解这番话,和泉守兼定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如今的我是只为你一个人而挥动的刀。你给我搞搞清楚!”继续厉声地教训着主人,然后,却顿了一下,稍微别开了目光,声音变得有些别扭,“而且……” ——而且? 审神者望向看起来有点不自然的和泉守兼定。 “要是,历史变了太多的话……说不定,你就不会出生了吧。那种事,怎么可能让它发生……” 审神者眨了眨眼睛,终于不再掩饰满脸的惊讶,简直是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你到底在吃惊什么啊!”和泉守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 “没有……只是觉得,兼桑怎么忽然长大了一样。”审神者如梦初醒地说,“那个……兼桑,你再回去土方先生身边多呆一阵子如何?哎呀哎呀,真是惊人的成长啊……” 和泉守兼定怒火中烧地双拳紧握:“你……这……混……” 就在这时,坐守门外的近侍长谷部突然破门而入。 “和泉守兼定!我忍你很久了!到底要对主出言不逊多少次!立马砍了你这目无主上的混蛋!” “哈——?!来得正好,刚才出阵我正好没杀够呢!” “在主面前你连一句敬语都没说过吧!立刻向主道歉!” “少废话,我和主早就不是还要啰嗦那些繁文缛节的关系了!” “……哈?……和泉守兼定……哈哈,真敢说啊。”长谷部听上去好像快要变成其他的什么恐怖反派角色了。 第7章 审神者看着突然就剑拔弩张的两振打刀,没有任何反应。 然后,翻开面前的足利体制调查报告,继续工作了起来。 “长谷部,待会儿把门修好哦。”审神者头也不抬地说。 “啊,是!”听到主人的声音,长谷部迅速应道,“主,我这就去……” 近侍领命而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和泉守兼定。” 突然被叫了全名的人似乎小小地惊了一下。 “在天守阁拔刀,你太想畑当番了?” “……!” 审神者立马听到了刀柄噌地落回鞘内的声音。 于是,鸡飞狗跳的天守阁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没有进一步的指示。留在原处的两者都没有说话。伏案工作的审神者感觉到和泉守兼定正盯着自己,因而稍稍有些无法集中。不过,审神者没有打算回应那视线。因为刚才他说的那些话,以及那些话中不同寻常的含义,让她暂时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他。 “没事了的话,就先退下吧。”审神者说。 没有答话,对面的人只是应声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不出几步,脚步声又停了下来。 “喂,你别再自作主张为我做什么了。” 走到门口的和泉守兼定,忽然转身说道。 审神者有些措手不及,笔尖在纸面略停了半秒。 “我并不是想看到你那样的表情,才为你战斗的。” 没有等待主人的回应,留下这么一句话 ,便转身离开了。 不确定主人能不能听懂他的意思。说实话,就连他自己也不太确定到底想告诉主人些什么。 只是一想到主人其实是以怎样的心情把他送到原主所在的时空去的,就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他还是觉得,身为他们的主人,就应该更加肆意妄为一些才好。 毕竟,让部下头痛的主人才能让部下幸福啊。总是这么懂事的话,做他们的主人可是会很辛苦的。 嘛,反正那个小丫头多半永远也搞不懂这个道理就是了。和泉守兼定走在天守阁外的复道中,有点洋洋得意地想着。哼,没办法,只好以后都由他来好好帮帮那家伙的忙了。 -tbc- 总的来说这篇就是—— 兼桑:居然不吃醋,气死老子了。 兼桑:原来吃醋了,那没事了。 ——这样一个白痴故事。 兼桑,还真是个纤细的粗人啊。 -子竹- wb:子竹qaq lof:子竹 第6章 听说一个誉可以兑换一个请求 all审神者。髭切。压切长谷部。 all审神者。 本篇髭切婶、压切婶篇幅略多。 * * * “辛苦了,很值得参考的成果。” 审神者浏览完第一部 队归阵后的报告,向面前候立着的六振刀剑说道。接着将文书收起,朝队伍中唯一的短刀露出微笑。 “包丁初阵就拿到了誉,真了不起。” “哇啊,好耶!”包丁雀跃地欢呼起来,“那——主上大人,誉是什么?” 连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开心成那个样子吗,短刀还真是单纯可爱啊。 “就是夸你是这次出阵表现最好的孩子。” “哇,是夸奖吗!那么,会有点心吗?会奖励我人妻摸摸头吗?” ……嗯?感觉听到了某个绝不可能从单纯可爱的短刀口中听到的词汇。 被语出惊人的包丁稍稍震住了一秒的审神者,很快就平复了心情。如今花样百出、状况频仍的刀剑是越来越多了,像这样被部下的奇怪言行吓到的情况也几乎成了本丸的日常。审神者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地假装毫不在意了。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新来本丸的短刀,一个毛利喜欢钻人x裆,一个包丁三两句不离人妻。一期哥,你们粟田口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教育…… 同队的一期一振听到弟弟的问题发言,果然慌忙拦住了他的话头。 “等等,包丁!不是说了,这个本丸不会有什么人妻……” “诶——?说不定很快就会有的嘛,有梦想难道不好吗?” 幸好主人向来是个温和得对什么事都无可无不可的人,不仅看起来不甚在意,还弯腰摸了摸包丁的小脑袋。 “虽然不是人妻,但是可以摸摸头,也有点心哦。”一边说着,一边把根兵糖放在了包丁手里。 同队归来的髭切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 “哦~原来拿誉就可以摸摸头吗,那我也要加油啦。” 听到这话的膝丸,不知为何表情变得异常担忧。 “兄长,你该不会是想……” * * * 翌日。 归阵的部队员们似乎聚集在门口讨论着什么。 “……难得看到战场上那么战意高昂的髭切啊。” “源氏重宝认真起来还真恐怖,我都有点同情敌人了……” 天守阁内,审神者阅读着刚刚提交上来的出阵报告。不论是索敌布阵,还是落敌数目,担任队长的髭切都表现得无懈可击。虽然担任第一部 队的队长已是常事,但这振刀总是一副过于游刃有余的样子,把诸多重要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这么干劲十足的样子还真是难得一见。 看来今天的誉毫无疑问是髭切了。 髭切听了,大概早有预料,只是微笑着问道: “那么,可以摸摸头吗?”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审神者内心弹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原来太刀也会想被主人摸摸头吗?况且,还是那个髭切……世上竟也会有这种事,总觉得难以想象。 然而,面前这振古老刀剑的神情和话语,无论何时都给审神者一种绝对不能拒绝他的感觉。说来惭愧,身为本丸的主帅,审神者在面对髭切的时候总有种气势不足的感觉。不过这一点小小的怯场实在过于丢人,所以她早就决定永远不让任何人知道。 审神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自然一些: “……嗯,可以啊。” 然后,刚准备踮起脚尖伸出手,就感觉到头顶被摸了摸。 主人只是不明显地愣住了,但膝丸好像被哥哥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 “兄长,这样对主会不会太失礼了……请不责怪兄长,主。” 髭切仍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既没有放开手,也没有被弟弟的话所影响。被摸得气势全无的审神者,只好顺势故作镇定地说道: “没关系,毕竟是誉的奖励,能让髭切满意就行。” 糟糕。审神者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就在部下的气势之下妥协了。可恨的平安刀和他们无处安放的大佬气息…… “别在意那些小事了,那个……叫什么来着……” “是膝丸啊,兄长!” “对对……膝丸也来摸摸吧。” 审神者有点心虚地瞟向膝丸,立马又是暗中一惊。膝丸啊!平时看着那么老实认真一孩子,居然也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 由于本丸实在太久没来正常仞了,当初膝丸这个正经孩子的到来还让审神者暗自欣慰了好一阵子……果然跟那个哥哥混久了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吗! 尽管内心风起云涌,早已训练有素的审神者仍然面不改色地为自己申辩着: “这是拿誉的奖励,膝丸还是下次加油吧。” 听到主人这么说了,膝丸老实地收回了手。 “是。下次要尽量在不越过兄长的情况下拿誉。” “哈哈……我不会因为被你拿了誉就砍了你的哦。” “兄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果然,不论什么时候听这俩兄弟的对话都觉得累人得很…… 虽然已经不再被摸头,但审神者仍然没能从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波磔云诡的状态中脱离。 还是稍微调整一下编队计划,近日就安排他们去演练场训练好了。 * * * “包丁,你拿着的是什么呀?” 修行归来后侦查极高的博多第一个发现了包丁手里的根兵糖。 包丁骄傲地挺起胸脯:“是主上大人给的糖果哦。” “哇,主上大人给的吗?”听闻此言的短刀们都羡慕地围了上来。 “嗯嗯!因为拿到了誉,所以主上大人答应了我的请求。主上大人,就像人妻一样温柔~” “真好啊,我也想让大将答应我的请求……” “信浓,你想让大将答应你什么啊?”后藤问。 “唔……不、不告诉你……”被追问的信浓居然可疑地脸红了起来。 于是不知怎么的,事情的原貌就这样在多轮的辗转流传中,逐渐变形走样。 不久之后,“拿誉就可以让主人答应自己一个请求”的传闻,已经在本丸传得仞尽皆知。 在铃廊下等待当日出阵发表之时,集结在此的刀剑门也都纷纷议论着这件事。 “一个誉换一个请求?……真难想象,这是那个最容易害羞的主人想出来的办法啊。”烛台切说道。 第8章 ——因为这不是。 “主人也真是豁出去了啊。我们也得相应地好好加油才行。” ——不要因为子虚乌有的事就擅自干劲满满啊! 负责宣布今日轮值的近侍长谷部轻轻咳了一声: “咳,无论如何,战场上还是要严肃对敌。可不要动机不纯地故意抢誉啊。” 然后当即被清光反驳: “要说抢誉,我看最可疑的就是你吧。”要说动机不纯,最可疑的也是你,长谷部。 果不其然,半日之后。 当日的第一部 队归阵之时。 在部队编成中包含大太刀(萤丸)的情况下,载誉归来的居然是队中的另一振打刀(压切长谷部)。 “怎么想都不可能吧,你这家伙难道作弊了?”队中其余打胁的质疑已经溢于言表。 就连萤丸都淡定地耸了耸肩:“嘿嘿,想不通呢。” “哼,主命当前,岂是区区大太刀就能阻挡……”志得意满的某机动特化打刀,发出了一串时政听了都觉得暗堕的笑声。 按照归阵后的惯例先接受纳奉扫描,再去大天守向审神者汇报战果和战损。在其他部队员各自离去之后,得到了誉的长谷部独自留了下来。 “长谷部,怎么了,还有事吗?” 审神者抬起头,发现长谷部仍然静立在对面。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主,我听说,如果拿了誉的话……” “嗯?你也要摸摸头吗?”审神者极其自然地接话道。 大概是髭切摸摸头的事情在本丸传开了吧?审神者兀自这样认定着。 “摸摸……?不,我听说的是……” “可以的哦。” 审神者非常自觉地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在长谷部反应过来之前,天守阁内一时不再有任何动静。 这是……什么情况…… 长谷部整个人都一动不动地静止了。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急遽地褪去了现实感。 没能说出任何话来。脑海中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想法出现。 好像连呼吸和眨眼的微动,都会惊扰眼前的一幕。 在自己面前,完全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的主。简直像是来到了某个真实得近乎失真的梦境里。 如果是现在的话,无论被做了什么,闭目不视的人都不会有反应的时间吧。 主……大概不知道这一点。 那副完全放心地闭着眼睛的样子,简直就是在人耳边,说了无数遍的允许。 虽然完全不是为此而来,然而,在这样的主面前,手不知怎么的——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不由自主地摸了上去。 糟、糟糕……不对,不是说这个手感糟糕,手感是很完美来着,但是…… “恭喜拿誉,再接再厉吧。” 似乎已经习惯被摸头的主人十分自然地说道。 于是,就这样硬生生地错过了说出此行目的的时机。 直到走出大天守已有好几百步,长谷部仍然处于长时间的恍神之中。 刚才,在天守阁,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对,关键是,下次要记得告诉主,不要随随便便在其他刀剑面前像那样闭上眼睛。 不对不对,事情不该是这样——他明明是拿了誉之后来兑换请求的啊! * * * 随着那则谣言传遍了整个本丸,争夺誉权的战势日渐升级,本来只是私下里较劲的刀剑们也变得越来越明目张胆起来。 “大将,只给我一个人远程刀装就好。”这样就有更多机会拿誉了。 “主,织丰的敌军强度有限,只派五个人就够了。”这样只要机动最高,多半就能稳誉了。 “即使派我单骑出阵,也不会有什么不妥。”100%夺誉的方式莫过于此。 送部队开拔前,正在布置作战任务的审神者被刀剑们一反常态的发言搞得心中疑惑重重。结果稍稍放任不管了一小会儿,这帮家伙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胡闹了起来,说出的话也越来越离谱。 临阵出兵,最忌讳的就是因内部矛盾而军心不稳。 审神者对什么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排兵布阵,事关生死。这样性命攸关的大事,岂有这样儿戏一般多方置喙的余地。 争执中的刀剑忽然察觉到弥漫在四周的灵力场变得冰冷锐利起来,于是一个个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身为主人的刀剑,他们时刻都能感觉到属于主人的灵力笼罩着本丸的每一个角落。可是,像现在这样森冷隐怒的灵力,还是第一次被毫无顾忌地大肆释放出来。 审神者平日里极为温和,几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一旦涉及战事,便是这里当之无愧的主帅,对于帐下刀剑具有绝对意义上的统摄力。 落在临阵刀剑身上的眼神慢慢地扫视着。与寒意侵人的灵力不同,主人的目光与语气仍然平静温和,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我说最近是怎么了,你们在教我指挥出阵?” “……主,绝非如此!” “有点闹过头了呢,别生气啦。” “是我们的言行多有不妥,请主人原谅。” 威势逼人的灵力没有消减,那份无从抵御的力量正从四面八方汹汹而来。意识到主人大概是真的动怒了,部队员们纷纷低头请罪。 审神者没有答话,也没有收回像巨爪一样张开在本丸上空的可怕灵力,只是默然地看了众人一眼,转身便往大天守的方向走去。 望着主人离开的背影,第一部 队的刀剑有些忐忑地交换着眼神。 最终,还是长谷部发话道: “不可贻误战机,你们先行出阵。我去向主说明情况。” * * * 本丸的极深之处,有大小两座天守阁并立。其中大天守的顶层望阁,便是本丸之主所在之地。 “原来大家理解成那样了?” 经过长谷部的一番解释之后,得知真相审神者小小吃了一惊。这么说来,自己还真是白白被摸了好几次头啊…… “所以,其实没有交换请求这回事,只是大家都误会了吗?”这样反问着的长谷部,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一点失落。 “嗯,不知道怎么会被传成那样。之后我会和大家解释的。” 可是,就为了向她兑换一个请求就能争成那样,未免太夸张了。其实就算向她求得了什么,她能做到的事也相当有限。哪怕没有拿誉,如果有什么想让她做的,她多半也不会拒绝。所以说到底——究竟有什么可争的呢? 不过,如果有那样的机会,审神者对大家到底对自己有怎样的请求倒是挺感兴趣的。 想到这里的审神者,忽然回过神来,看向长谷部。 “那天,你原本想要我答应的请求是什么?”审神者有些好奇地问。 “不敢不敢,我的请求实在是无关紧要。” 听到了过于毕恭毕敬的回答,审神者合上面前的公文笺,目不转睛地看了面前的近侍一会儿。 “一直以来,拿誉最多的就是你了。我也一直想为长谷部做些什么。” 审神者说道。 “说来听听,你的请求是什么?” 主听上去格外认真。于是,长谷部只能更加严正地绷直身体,以同等的认真来回应。 “是希望,主能多依赖我——”他突然顿了一下,“咳,多依赖我们一点。” 那似乎是主从现世带来的习惯。总是独自处理着一切,几乎从不开口请求帮忙。长久以来,一直都以一己之力负担着沉重的责任。那副过于勉强自己的身影,担任近侍最多的长谷部已经见过了无数次。 因为早就明白他们的主人是个过于懂事,以致于让人看着就让人担心的孩子。所以身为部下,就更加希望能为主人做些什么。 “明明大家就在近旁,主也从来不向谁求助,有了困扰也总是绝口不提。其实,这让大家或多或少感到有点寂寞。” 长谷部郑重地低声说着。 “主,请更多地依赖我们吧。” 但审神者只是一字不发地看着他,脸上没有浮现出明确的神情,好像忘了该怎么说话似的。 没能组织好像样的回应,因为完全没有想过会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请求。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像这样和这么一大群人一起相处过,身边也从来没有过可以求助和呼救的对象。所以也从未意识到,原来自己有这样自我封闭的倾向。 太习惯一个人,原来也不总是件好事。 “这算请求吗?”审神者似乎被搞糊涂了,“听起来获益的人好像是我呀。” “那就是对我的奖励了。” 面前的近侍坐得板板正正,认真得让人唏嘘。 不知为何,这样的长谷部让审神者只想叹气。 如果有机会,其实她也有想要请求长谷部的事。只是目前看来,还不太可能向他开口。因为长谷部对主人实在是太过执着了……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他明白,他应该更看重自身一点呢? 第9章 意识到的时候,审神者已经慢慢地起身,来到了靠近长谷部的地方。 在他似乎被忽然缩短的距离吓到了的注视下,依循着直接出现在脑中的想法,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因为正坐的姿势,摸起来的位置正在手边。感觉,嗯……摸起来就像小区邻居家养的那只德牧。看起来粗粗硬硬,实际上毛茸茸的。 长谷部看上去好像有一万句没敢说出来的话。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和默默忍耐的样子,在旁人眼中看来实在是好玩得要命。 审神者在心中窃笑。 “……主?”长谷部终于出声问道,只是听起来有点底气不足。 “抱歉,突然想这么做。”头顶上方传来了主人含笑的声音, 轻轻摸着头发,用指头拨得乱蓬蓬的,而被摸头的人还是端端正正地正坐着,一副被糟蹋了的样子。 哈哈。 “真可爱。” 长谷部的表情看上去完全被主人形容自己的用词震惊了。 “真乖真乖……” 审神者已经完全是在招猫逗狗了。 长谷部真好啊。摸起来很乖,不会有怨言,也不会反抗。不用担心会反过来对自己做些什么。总觉得心情都变得轻飘飘起来,摸摸头还真是种拥有神奇治愈能量的行为。 “主……” “长谷部,不是让我多多依赖你吗,”审神者在他进一步发言之前说道,“那现在就让我摸摸头吧。” “……” 长谷部不再说话了。但看上去并没有完全被说服。 对出入于战场的刀剑来说,被触碰到头颅几乎等同于被杀死的前一刻。但是对人类来说,摸头这一行为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长谷部有些困惑。主听上去……好像很开心。 “等第一部 队归阵,请帮忙转达:我已获悉详情,不再生气了。” 审神者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言语间也出现了带着思考意味的停顿。 随即,又摸了摸他的头。 “不了,还是我自己去说吧。” -tbc- 第7章 审神者的夜间工作1 all审神者。又名“睡个觉而已为什么要搞军谏” all审神者。 又名“睡个觉而已为什么要搞军谏”。 又名“刀剑和审神者和床的故事”。 标题欺诈,简介也是欺诈xd * * * 本丸御殿,小广间内。 不知为何,十数振刀剑正面色严正地聚集于此。 “诸君,本次的议题想必大家都已获悉。”作为军议牵头者之一的长谷部,在全员到齐之后说道。 没有人发表异议。与会的众人都是本丸内目前最常担任近侍的刀剑,也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才麇集于此的。 ——关于一定要弄清楚主人半夜到底去做什么了这件事。 “有想法的人,请发言。” 这件事的由来还得从头说起。 * * * 最先发现审神者总是在夜间离开本丸一事的,正是参会的这几振常常担任近侍的、最早来到本丸的刀剑。 那时的本丸建设伊始,一切都才刚刚起步。不仅要推进设施规划、扩建屋舍、申领设备、置办用品等日常工作,还要负责出阵作战、远征调查和战力募集等指挥任务,再加上时政层出不穷的培训、监察和审核,审神者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本丸里似乎到处都能看到主人匆匆的身影。 已经显现的刀剑为数不多,那时的他们还没能像现在一样熟悉新的主人,主人本身似乎也还在适应新的身份以及接连到来的部下。虽然仍然稍稍存在着些许距离与隔阂,但本丸的大家还是能从日常的种种接触中感觉到,身为审神者的主人是一位温柔可靠、冷静强大的主帅。 正是在那些本丸肇建的日子里的某个早上,当近侍推开天守阁顶层的槅扇门,打算送去早餐的时候,却发现御所内空无一人。 主人不在天守阁。 面对从未有过的状况,长谷部定了定神,屏息搜寻起来。本丸内属于主人的灵力也比平日里稀薄得多。总是时时刻刻温柔地游系于四周的那份镇守的力量,简直像是从这个本丸里凭空消失了一样。 在慌忙找遍了整个本丸之后,才突然再次感受到主人的气息从不远的某处涌现了出来。 和刀剑出阵的时空阵完全不同,传送室内出现的是另一种长谷部从没见过的圆阵。审神者的身影从阵中缓缓浮现,身上穿着的也是长谷部从没见过的衣饰。和平日里时政统一配发的神装不同,那是一身色彩更加柔和、线条更加利落的衣装。如果是烛台切的话,大概会对这类现世的服装更加了解吧…… 长谷部犹豫了片刻,才出声问道:“主,刚刚回来吗?” 审神者看上去异常苍白疲惫,在传送阵渐趋消弭的光芒之下,整个人都仿佛快要变成半透明的幽灵。 审神者应了一声,看到长谷部的表情,才反应过来似的补充了一句解释:“回了一趟现世。” “是您在现世的工作吗?” 审神者点点头,往大天守的方向走去。长谷部跟了上去,担心得声音都提高了:“难道主一夜没睡吗?” “没关系,都习惯了。”审神者温和地驳回了他后续尚未说出口的话。 原本以为是要回御殿休息,一路追随着主人的脚步,却径直来到了大天守顶层的办公御所。 然后,审神者连早饭都没吃,衣服也没换,就直接坐在桌边开始了本丸的工作。 明明刚才一路上就已经疲惫得连脚步都在发软,如今,那张面孔愈发褪去了血色。长谷部侍立在一侧,注视着主人像一弯失去力量的弓那样,弯腰伏案的身形。哪怕此刻正停留在他的视线里,也好像没有分量似的。 按理来说,近侍不该干涉主人的工作。但长谷部在一旁眉头皱得都能打出好几个结了,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出声劝道: “主……还是先休息为好。” 审神者没有抬头,但是笑了一下作为回应: “不能因为那边的事情耽误这边。不然的话,我这么做就没有意义了……” 当时的长谷部没能抓住机会问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那时,看着苍白得似乎随时都会倒下的主人,那颗原本并不属于刀剑之躯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得古怪异常。 明明只是一如既往机械地律动着,却越来越让人无法承受。拥有人身之后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心情可以变得如此沉重不堪。 之后,类似的情况总是在发生。 近侍们几乎都开始习惯于早上推开审神者御所的门时,里面空无一人的场景了。 相处时日渐久,大家也逐渐摸清了主人的基本日程。审神者总是吃完晚饭后回到现世去工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几乎从来不在本丸留宿。虽然白天在本丸的工作间隙,总是一有机会就抱着那只午睡枕在桌子上睡一会儿,但审神者还是眼见着愈发苍白疲倦起来。 是因为本丸刚刚初建立的缘故吗。长谷部发现,主偶尔会露出十分不安的神色。 虽然主以为没有被看见,但其实,人类的不安是很难完全藏住的,更何况是与他们的灵力一脉相通的主上。即便如此,主也完全不会和他们谈论这些,更别提抱怨和诉苦了。 是有什么不能和他们说的烦恼吗?难道没有他们能帮得上的忙吗?难道他——不,难道他们不是与主最接近的人吗? 明明是那么能干、好像无论什么事都能一个人做到的主人,却给人一种不能放着她一个人不管的感觉。如果任由她自己来的话,说不定哪天就会把自己逼得太紧,然后直接倒下的。 就算勉强去劝过几次,也会被主人用“还有这么多要做的事,即使想睡也睡不着”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最后还是不得不在那种耍赖一样的目光之下去帮她煮那种名叫咖啡的可怕饮品。 然后,事态终于在这天变得严峻起来。审神者从早上刚回来开始就觉得心口不太舒服,喝了咖啡之后反而更难受了。 大概是真的难以坚持,这一次长谷部终于成功把人逼到了床上。不过即便如此,睡前还是叮嘱了三五遍“半小时后一定要叫醒我,不然真的做不完了……” 趁着主人睡下,近侍们立马按照之前商讨过的计划,聚集在御殿一侧的小广间里开起了刻不容缓的军议大会。 因为审神者正处于难得的沉眠之中,覆盖着整个本丸的灵力场变得安谧宁静,身处其中刀剑也或多或少都被这种气氛所影响。于是,在前所未有的平和心境中,第一次近侍军议拉开序幕。 “诸君,本次的议题想必大家都已获悉。”长谷部以严肃的语气开启了会议,“有想法的人,请发言。” “总的来说,目前掌握的信息是,主人夜间是返回现世工作去了,是这样吗?”一期一振首先总结了已有的线索。 第10章 “没错。” “都已经就任审神者了,还要做那边的工作啊?”和泉守兼定皱眉抱怨,“难道守护历史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大和守安定坏心眼地笑道:“你只是觉得晚上没有主人在的本丸太寂寞了吧。” “……谁那么觉得了,你别信口雌黄!!” “啊、大和守先生!请不要挑拨兼先生啦。”堀川国广的神色变得异常困扰。 “说不定,在那边的主也优秀地工作着,被许多人所需要,就像在本丸一样。”烛台切猜测道,“所以,我们想要主人一直留在这里,或许也是过于自私的想法。” 确实,十分可靠的主人在现世也背负着众多期待,是很容易就能想象的场景。可是——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必须夜里去做呢?” 青江的一问直指症结所在之处。 “主人这样的女孩子从事夜间的工作,怎么想都太不安全了吧。”清光听上去十分担心。他可是听说过,现世和本丸不同,那边的夜晚对独自出行的女生来说可是危机四伏的。 “诸位,其实关于这个,有一点我一直很在意。”一期一振发言道。 就他一直以来的观察而言,种种迹象都表明,主人在现世的工作似乎收入不菲。在整理过期废弃的单据时,一期一振曾无意中发现大天守的升降电梯以及本丸每个房间的空调设备和新风系统其实并不属于时政的报销范围,而全部是由审神者自费安装的。虽然他不太了解现世的物价,但是据博多所言,主人从现世带来本丸来的东西都相当昂贵,给弟弟们捎来的小礼物也总是出手阔绰。 “所以,”一期一振说,“主在现世的工作,应该收入颇丰。” 听了这番话,在场的刀剑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片刻。 女性从事的,赚钱很多的,夜间工作……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极为不妙的神色。 ——大事不好! 不对,好像并没有那么不好……仔细想想的话,如果主人穿着…… “喂喂,你们刚刚在脑子里想象了极其失礼的画面吧!”长谷部震怒。 “主不管做着怎样的工作,都不该由部下来议论呢。”烛台切也露出有点危险意味的微笑。 “没错,无论主人靠什么赚钱,都是在为了本丸而努力啊!”堀川国广说得十分认真。 话虽如此,让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对主人的真实工作毫不在意也不太可能。尽管对如今的世上都存在着哪些行当几乎毫不知情,刀剑们都各自在脑中快速思索起可能符合条件的种种职业来。 在气氛稍稍平息之后,一直没有参与讨论的初始刀山姥切国广,忽然低声说道: “有必要讨论这个吗,主做什么我都不在乎。” 听到这话后,一阵意会的沉默降临在周围。 其实正如他所言,他们并不真的在意主人夜间的工作是什么,而只是想知道主人为什么会这么辛苦。 “像现在这样身兼二职,实在是太勉强了。”长谷部说。 而身为近侍的他们,却没法帮审神者分担半点。 以如今的姿态显现于世后,一直以来都以钢铁之躯存在着的他们才切身意识到,人类这种生灵寄宿在一具何等脆弱的身体之中。 不进食就会饥饿,不喝水就会焦渴,生了病就会虚弱得无法行动,清醒短短的一段时间后,就不得不用睡眠来补充体力。主人赐予的人身给了他们未曾想象的自由,然而被困在这血肉之躯中,亦有诸多掣肘。 拥有刀剑的神力加护,他们比寻常人强健得多的身体尚且如此,像主人那样的人类,长久以来一直这样辛劳真的受得了吗? “最近,饭也吃得越来越少了,”烛台切接话道,“总是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啊。” “疲劳积累到一定程度,确实是会吃不下东西的。”一期一振说。 不仅是因为劳累。因为时常伴随左右,所以他们都知道主人是个喜欢逼迫自己的人。任何不完美之处,都会被她揽成自己的责任。那种对待自己的方式,已经不能用完美主义来形容,而简直像是在惩罚自己似的。正是因为如此,那样坚韧强大的主,才会给人一种随时都会无法继续下去的脆弱印象。 想到这里,与会的众人都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由清光建言道: “看来,只能采取那个最终手段了吗。” 在场的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又互相点了点头。 非常事态,唯有出动非常手段了。 * * * 所谓非常手段,意思就是(用半年份光忠特制油豆腐)贿赂狐之助。 “说实话,我们这样的管狐其实是不能过多透露审神者的私人信息的啦。”但是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狐之助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没办法,因为我也很担心审神者大人,所以这次就特别告诉你们吧。” 狐之助一边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席卷着盘子里堆成小山的稻荷寿司,一边继续说了下去。 “审神者大人从事的根本不是什么夜间工作。只不过,她早就向政府申请了把本丸与现世的时差调整成12个小时。” 近侍刀剑们原先设想过一万种可能性,却怎么也没想过会从狐之助口中得到这种答案。 “这样一来,两边正好昼夜颠倒。审神者大人在现世的白天工作完毕后,再回到本丸的白天来工作。” 但这样岂不就是连轴转,根本没有休息的间隙吗? “太胡来了……” “主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狐之助拈了拈胸前的铃铛。 “因为审神者大人并不希望辛苦各位夜间出阵,所以才做了这样的调整。” “可是,那样的话,只在现世工作休息的时候再来本丸工作也是可以的啊。” “我也这样劝说过,但审神者大人总是说,希望能尽快把本丸建设成一个更加完善的据点。这样各位的负担也会小一些。”狐之助难得停下了往嘴里暴风塞入寿司的动作,也露出有点沉重的表情,“审神者大人总是想把辛苦的工作独自揽下来呢。其实这些事,她都叮嘱过我不要告诉你们的。” 一时间,前来询问真相的刀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热心工作再好不过,但做到如此地步实在是太拼命了。 主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呢?这种好像不愿意放过自己似的工作方法。 明明有那么多、那么多温柔,却不愿意分给自己一点点宽容。几乎从来不会真的对他们生气,总是迅速会原谅所有人的主,却独独对自己如此苛求。严厉到了这般偏执的地步,简直像在故意刁难自己似的。 -tbc- 第8章 审神者的夜间工作2 all审神者。 又名“睡个觉而已为什么要搞军谏” “主,您上次好好睡觉是什么时候?” 正在工作的时候,不知为何听到近侍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主,为什么要这样逼迫自己呢。”这样问着的长谷部低着头,听上去并不像是责备审神者,而像是在责备自己。 或许正因如此,审神者闻言后终于停下了笔。 “我没有逼迫自己,只是想早点把事情做好。如果本丸各方面都能尽快完善的话,大家也都能轻松一点……” “主已经做得很好了。” ……还不够。 审神者看着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虽然长谷部无论何时都会像这样无比笃定地夸奖她的战绩,可她深知这样还远远……远远不够。 要成为配得上他们的主人,她还…… 不,或许永远也不可能真的与他们相配,毕竟她只是一届偶然拥有了灵力的普通人类,要以肉骨凡胎差遣神明,说成是痴心妄想或许更合适一些。可是,她却在阴差阳错之中成为了这样的角色,也站在了这样的立场上。这份必须保护好所有人的责任,如今落在了她这种不值一提的人肩上。 所以,必须比现在更努力、更努力、更努力一些…… “……主。”您这样孤军奋战,大家都觉得很寂寞。 “难道主是觉得,如果不做到最完美,就不配被部下所信赖吗。” “……” 不动声色地一惊。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审神者忽然说不出话来。像被一股无声的力量捏紧了似的,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某物,就这样被点破。 果然,看到主人的表情,长谷部知道自己或多或少说中了。 也终于明白过来,主为何偶尔会露出那样不安的神色。 “……看来主并不相信我们的爱。” 因为知道主是个过于温柔的人,所以也大概能猜到,主并不是真的不相信他们,而是太想相信,却太过胆怯、太缺少自信、也太缺乏安全感了。大概从以前开始,就从来没有被这样爱过,所以在这样的他们面前,她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份爱意吧。 第11章 而这样的主,只会让人太想靠近,也太想触碰而已——太想用这双手支撑她,太想借给她力量,太想成为她的勇气。太想为她驱散迷障,太想助她一路前行——太想用这双手所拥有的全部力量,把那个不安的身影抱进怀里,让她有那么一刻什么都不再想,只是彻底地依赖自己。 可是,这只是他狂妄失礼的念头罢了。 那个时候,审神者作为凌驾于众多刀剑之上的主帅也还并不成熟。如今想来,现在的她如果面对眼下的这一幕,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失态的反应。 可她只记得当时的自己,被太多不熟悉的工作围剿日久,猛地被长谷部的那句话一扎,长久以来积累的无限疲劳与胆怯全部排山倒海而来,身心都在这突如其来的诘难之下变得难以为继、摇摇欲坠起来。 “长谷部,我是不是……” 听到主人有些不同寻常的声音,长谷部抬起头,发现主人居然微微发着抖,连眼眶周围都泛着红打起颤来。 长谷部一时愣住了,几乎立马就后悔了自己居然对主说出了那样的话。 没想到那番话会对主造成这么巨大的影响。因为长期处于过于紧绷的状态中,哪怕不经意的小小外力都会产生不可挽回的巨震。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审神者忽然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然而没有看向他,只是埋着头,从肩膀到手臂,都像感到寒冷似的发抖。 总是把任何事情都做到极致的主居然会问出这种话来,对自己到底不自信到了何种地步…… 对这样的主,他明明无比心疼,却说出了那种让她感到被否定的话。 “我一直都……想做好的,一直……很努力了……可是,是不是,又让你们失望了……”不然的话,怎么会让他误会她不信任他们? 主人的身形摇晃起来,在彻底失去支撑自己的力量之前,被赶上前来一步的人扶住了。 然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感觉到那颗刚刚拥有还没多久的人类的心,从没像现在一样剧烈地抽痛着,让人苦不堪言。 为什么不愿意相信自己是深深被爱着的呢,主。 “哪里做得不好,告诉我吧……”被扶住的人却连抬起头的力气和勇气都没有似的,低切地恳求着。 从没见过主人这样彻底地示弱。看上去那么绝望,好像随时都要溃不成军。 “主太累了。”长谷部低声说。但怀中的人只是扶着他的手臂直摇头。 “我会改的……告诉我吧。” 胸中猛地一痛,像有尖锐的刀锋没入。 快要被主人逼疯了。 面对主人的时候,那颗心脏几乎总是在折磨他。 将那些忽然涌现的疯狂全部压抑下来。长谷部低下头,俯身在耳边说道: “主一直都做得很好,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 他一直都是这样告诉她的,可是她好像并没有真的相信。但是那也没关系,他会继续这样说给她听。 像现在这样,在贴近耳朵的地方,告诉她成千上万遍。直到主人被说服为止。 “主很好。没有丝毫不足之处。” 把倾注了爱意与疯狂的催眠的魔咒,灌注进意识的最底层。 “总是很认真,把每件事都做得非常完美。” “能做到这种程度,真的很了不起。” “过去不擅长的事情,也很快就变得得心应手。” “无论怎样困难的工作,都已经不会成为主的阻碍。” “每天都在成长为更加让我自豪的主人。” “能拥有这样出色的主,是我无法想象的幸福。” 还可以一直说下去。因为那份不可示人的爱意也是同样无穷无尽。无穷无尽地在深渊里沸反盈天。 “好……好了。”终于,主人以极低的音量挤出了半句话,“不用说了。” “是吗。我才刚刚开始呢。”这样说着,故意更靠近了些。 审神者几乎想要捂住耳朵了。 本来就不擅长应付太直白的夸奖,刚才那些露骨过头的赞美早就超过可承受的最大限量了。 看到主人有些无助地转移着视线,好像非常想现在就躲到哪里去,长谷部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来到本丸时,曾向烛台切问起这里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时候,烛台切说的是—— “主看上去冷静温和,实际上是个极度容易害羞的人。”然后又笑着补充道,“哈哈,主怕羞的时候就会沉默不语。可千万不要以为她生气了哦。” 现在大概就是烛台切所说的那种情况吧。 因为实在难得一见,所以哪怕失礼,也没有移开目光。 “那么,您打算休息了吗?” “嗯?”被耳边传来的话重新拉回现实感中,审神者摇了摇头,“不,还有没做完的事。” 就在这时,审神者御所外响起了叩门声。 这种时候会有谁来?审神者刚想回应,却忽然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和另一人都还没有放开手。 虽然只是被扶着,但不知不觉已经完全挨在了一起。这……这种动作如果被看见……好像有点…… 另一边,敲门声再次响起,几乎把人吓了一跳。被夹在两种不同寻常的情况当中,主人看起来有点紧张。这样不够冷静又有点无所适从的样子,在主身上还真少见。 在心中轻笑了一下,长谷部顺势放开了手,退到近侍应该在的地方。 审神者终于放松下来,重新平复心情,对门外说了声“进来”。 槅扇门被推开,外面却站满了乌泱泱的一排。如今这个本丸的主力成员们可谓全员集结在了门外。 审神者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长谷部却压根没往门口看一眼。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计划的参与者之一,对这样的场面早有预料。 “……怎么了,你们……等等……这到底是……” 一行人不由分说地快步上前,确实是极具压迫感的场景。 长谷部的敬语仍然一丝不乱: “失礼了,主。大家都觉得您必须休息了。” “请和我们回卧室吧,主。”忽然逼近的众人也严肃异常地说道。 等等——等等等等—— 没等审神者做出任何像样的反应,整个身体就已经腾空了。 忽然被抱了起来,审神者似乎彻底被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进展惊得呆住了,一点反抗的苗头都没能出现,就被轻易带离了办公桌。 已经没时间纠结失礼不失礼的问题了,审神者只想十万火急地抢救几份工作文件到自己手里。 “……等等,上周的战斗统计还没……”已经离办公桌越来越远的人,居然还想把手伸向桌面。 朝着楼下的卧室进发的众人脚步未停,审神者当然什么也没能捞到。看到两手空空的主人一副“万事休矣”的惨状,一期一振安慰道:“我会参考以前的格式来制作的。” “还有,元禄时代的检非违使调查报告……” “材料主都已经整理好了吧,我来编撰成文。”堀川国广微笑着回道。 “申领小判的预算表……” “博多会帮忙整理的。” “那部队编成分析,安土城下町的地图,还有美浓资源探索……” “——好了,主不许说话了!” 负责把人带回卧室的刀剑们异口同声地把审神者的话堵了回去。 而后者被凶得愣住了,呆呆地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儿,好像还是没能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部下们的语气和表情都一本正经到了有点凶恶的地步,但与之相反,将主人放置在被褥里的动作却极其小心,像一支羽毛落在水面上那样轻柔。 枕头蓬松的程度刚好,两侧的被角也被掖了进去。在把主人万无一失地裹进被窝里之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就这样安静下来,整整齐齐地正坐在床褥的一侧。 躺在床上的审神者,觉得自己的人生中从没遇到过这么难以入睡的时刻。 “……这么看着,很难睡着的吧。”审神者僵在被窝里,被数不清的视线盯得一动都不敢动。 “是吗,那为了让主人容易入睡,来做一些睡前该做的事吧。”青江微笑道。 ——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暗自大吃了一惊的审神者,却在片刻之后发现这回真的是自己瞎想了。 大概是照顾弟弟得来的助眠经验,一期一振很快就端来了热牛奶。虽然审神者很想反驳只有小孩子睡前才喝热牛奶,但捧着手里暖融融的热源,身体真的逐渐松乏舒缓了下来。 有谁拉上了窗帘,其他人替主人重新盖好被子。 “闭上眼睛吧,主。” 审神者听见清光的声音说道。 “因为主已经很累了,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很快睡着的。” 十五分钟后。 主人似乎已经彻底睡熟了。 第12章 维持着十五分钟前的动作,所有人仍然并排坐在床边,似乎连目光都没有移开过。 感觉,可以一直看下去…… “……该走了吧,我说。” “想走的话,长谷部你自己走好了。” “我没说想走吧。” “……主,居然真的在一群男人面前睡着了,难以置信。”和泉守兼定不知道为什么气呼呼地瞪着床上的人。 “是太累了吧,真可怜。”烛台切的语气倒是莫名有些慈爱。 “我看不是太累了,而是缺根筋吧。” “……你个混蛋,又对主人说这种大不敬的话!” “能在我们身边睡着,恰是主人对我们的信赖的证明呀。”安定温和地笑道。 “……话说回来,为什么刚才是长谷部抱下来的啊。”和泉守兼定忽然提起了片刻之前的事情。 “那自然是因为,我是主最为得力的部下,也是本丸担任近侍最多的刀剑吧。” “近侍次数多只是因为你显现得很早吧。” 紧接着,针对这个话题,又展开了一系列有关“不公平”“下次换我”“抽签决定”的争论。 ——好吵。 正在努力入睡的审神者,在喋喋不休的吵闹声中,脑门上蹦出一根青筋。 ——而且这对话,过于白痴了。 于是,当大家还在你来我往明争暗斗针锋相对之时,忽然听到从主人的方向冷不防地传来了一句: “我还没睡呢。” 一时间,房间内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tbc- wb:子竹qaq lof:子竹 *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与我评论互动! 只是老生常谈的work-life-balance问题却写成了这种长达万字的弱智故事。对不起。 -子竹- 第9章 过于害怕伤害主人的刀剑 all审神者。静形薙刀主场。 向当日近侍巴形下达完出阵指令与内番当值之后,大天守顶层的审神者御所内,忽然被一阵凉风吹彻。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秋分,转眼寒露在迩。审神者拢了拢披在肩上的羽织,有些感喟地说道: “最近好像变凉了一点。” 闻言,巴形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主,需要为您准备御寒用品吗?” “我没关系。不过,拥有人身之后,不少人还是第一次经历入秋吧。”因为工作繁重而不常有机会深入观察本丸众多刀剑的生活情况,审神者只好向近侍打听起其他人的现状,“各位都还适应吗?” “就我观察,其他人没有感到什么不便之处。”巴形认真回想之后答道,“但近几日静形非常沮丧,说没想到自己站着不动都会让主受伤。” 审神者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他指的是哪件事。 “怎么会……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才撞到他的。” 前几日,审神者出于某种原因戴上了面纱,由于不太习惯视野被遮挡,在廊下拐弯时和静形撞了个正着。至于所谓的“受伤”,大概是指她当场就被撞得坐在了地上吧。可是,那一撞虽然出乎意料,但其实不痛不痒。静形明明完全没必要过了这么多天还在沮丧的…… (*面纱这篇故事,详见日后的更新《想让审神者摘下面纱的刀剑》。) 巴形的语气仍然十分认真: “所以说,主不需要亲自走路,由我来抱着移动就可以了。” “……” 你们俩问题一个比一个大。 虽然感到头疼,但审神者没有让自己露出困扰的表情。毕竟,她很清楚不管巴形还是静形都是非常值得信赖的好孩子,只不过性格上各有各的古怪之处罢了。 算了,总之先从其中一个问题开始解决吧。 这样想着,审神者立马动手变更了翌日的近侍人选,然后把文书交给了巴形。 巴形安静地盯着修改后的当番表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有什么问题吗?”审神者问。 “静形还是太粗暴了,贴身陪伴还是我更适合。”巴形仍然低头看着文书,声音听上去也低了一些,“比起内番,我想呆在能听到主声音的地方。” “嗯,但是,我希望明天巴形能去照顾一下马儿们。这里应该没有人像你一样和马儿那么有缘了吧?” “是。” 大概把这当做了夸奖,巴形顺从地收好纸札,似乎格外高兴的样子。 看来是顺利哄好了。审神者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这振没有逸闻传说也没有记忆和前主的薙刀,自显现以来就对主人的存在表现出了无比直白的依赖,总是不加掩饰地展示着自己的需求。明明比本丸里绝大多数刀剑都要沉稳冷静,却像小动物一样喜欢一步不离地窝在主人身边。 按理来说,在缺乏可供追忆的往昔这一点上,静形应该也和巴形是同样的。可是自从静形来到本丸之后,审神者只能愈发强烈地感觉到自己被他极力避开了。 看上去宛如双生子一般的两个人,还真是走上了两个南辕北辙的极端啊。 “如果静形没能控制好力量,请主小心躲避。” 在起身离去之前,巴形万般郑重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不过,对于这样的叮嘱,审神者有些难以认同。就算没有真正近距离地接触过,只从出阵和内番的表现也很容易就能看出,静形是个相当认真可靠的老实孩子。哪里有巴形说的那么粗暴不堪嘛。 * * * 第二天。 比近侍的职责所要求的提前了一个小时,静形薙刀早早出现在了审神者的办公御所。 看着那副身形在进门时几乎占据了整个门框的大小,审神者再次感慨起薙刀们所具有的极具威压的存在感。那种仿佛能在战场上以一当百、横扫千军的气势,大概是薙刀这个刀种独有的压迫力吧。 然而,这振如此高大强健的刀剑,在主人面前却总是一副战战兢兢、手足无措的样子。 “早上好,静形。” “……早,早上好,主。” 从审神者的视角看来,静形很明显浑身都满溢着“主人为什么会让我这种人担任近侍”的阴郁气息。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沉浸在何种自我怀疑之中,近侍的本职工作倒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影响。尽管在递送文件时,静形似乎极度担心那些脆弱的纸札会在自己手里遭到某种毁灭性的打击。 平日里几乎一看到审神者靠近就会退避三舍,不过,今天的静形倒是遵照着审神者的命令老老实实地坐在办公桌的一侧。虽然看起来正在尽力把自己缩进远处的角落里。 光是看着那种过于小心的样子,都会让人产生精神疲劳啊。审神者揉了揉眉间,不由得有点想要叹气。 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的审神者从座位上起身,朝静形的方向走来。 静形立马被吓了一跳,神色几乎变得惊恐起来。 “等……等等,主,还是不要靠近我……” 静形不安地向后躲避着,但是并没有起身后退。大概是因为主人很快就来到了过于接近的位置,近得他已经完全不敢轻举妄动了。 “静形显现之后,好像一直躲着我。” 审神者一边走近,一边回忆似的说着。 “那是,因为……” “虽然巴形说你并不是讨厌主人,但是,也一直没有机会好好了解静形。” “等一下,我那样……并不是想避开主……” 静形看上去已经为难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只能万分拘谨地绷紧身体,困窘地避开主人投来的目光。 说到底,为什么主人会让他这种粗暴的家伙担任近侍这种细致入微的贴身职务呢。不管怎么想,都是巴形、或者更加小巧灵活的胁差、短刀……之类的,更适合这样的工作…… 像他这样的家伙只要被丢到战场上去杀敌就行了。像他这样来历不明,浑身沾满鲜血的家伙…… 而主,主是那么的…… 静形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地面,始终没有抬头。好像害怕只是看向主人的方向一眼,也会让那人受伤。 像主那样纯粹的,无垢的,转瞬即逝的存在。靠近他的话,说不定也会被…… 审神者观察着静形,稍稍感到有些棘手。那种浑身都在拒绝的样子,看来得采取些特别的方法。 “得让静形习惯和我相处才行。” 审神者故意放低了声音说道。 然后,在静形终于看向自己的时候,让表情显得有些落寞。 “除非……静形讨厌和我接近。” 这下静形才是真的被吓到了,似乎有什么话差点就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过了一会儿,静形再次有些退缩地低下头。不知为何,这种反应让审神者迅速产生了一种自己好像对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的感觉。 “主……我要怎么做。” 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助,仿佛终于妥协了。 第13章 因为,绝不希望主那样认为。他绝对——绝对不是讨厌和主接近。不论如何,都不想让主产生那样的误会。 感觉自己的演技好像起了作用,审神者偷偷开心起来,赶忙趁着势头尚好对静形说道: “呆着不动就可以。” 来到静形的对面,审神者同样以正坐的姿势坐了下来。 跪坐下来的同时,审神者才察觉到面前的身影高大得几乎把自己笼罩住了。必须始终抬着头,才能与对面的薙刀对视。 从来没有和静形离得这么近过,所以,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逼近两米的身高不仅在视觉上,就连从体感上来说冲击力也是如此惊人。 “怎么样,实际上靠得这么近的话,也完全没关系,不是吗?”审神者没有表现出自己对于两者体格差距的种种感想,只是微笑着说道。 然而话一出口,才发现对面的刀剑紧张地握紧了拳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 就算是镇守整座本丸的审神者,被这种来自高处的视线长时间地凝视,也不由得感觉自身被压得矮下去了一截。 “主……非常小。” 静形收回目光,低声说道。 近看的话,显得更小了。 难怪岩融曾开玩笑地提起,刚刚显现时,因为和自己比起来实在太小,差点没有看到主人在哪里。 静形并不知道主人在人类中算是怎样的大小,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视野中几乎只剩下主人的身影,于是,残留在脑海中的全部念头也几乎只剩下这一点——真的,好小。小得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好像有种熟悉的感觉……对了。 出现在回想中的是春天赏樱时,不管如何小心、还是会被他踩到的落樱。 主人,和那些花瓣……是同样的。 娇小脆弱,短暂易逝。是他必须小心避开、又忍不住靠近的东西。 在静形还在思索这一忽然浮现在脑中的关联性时,审神者已经对他伸出了一只掌心向上的手。 “把手像这样伸出来吧。”审神者说着,自己也觉得这个动作实在太像是训犬师在训练狗狗握手了。 不过,只是这个简简单单的要求就让静形再次变得慌张起来。 “……!主,这是要——如果和我更接近的话,主可能会……” “静形,不是说不讨厌我吗?” 审神者也知道自己这样差不多是在欺负人了。可是对于过分顽固的静形来说,似乎只有这一招才能起效。 犹豫万状之下,静形终于学着主人的样子慢慢伸出了一只手,动作僵硬得好像快要原地化为一尊石像。 幸好静形只是做出这个动作就耗尽了全部勇气似的,再也不敢动弹,审神者没有额外再费什么小心思,就成功把自己的手放在了静形伸出的掌心里。 比想象中更加温热,也更加柔软的大手,因为不熟悉的触碰而紧张着,连掌心的纹路都微微地发着抖。 没有被躲开。审神者在心中为自己送上了可喜可贺四个字。 于是,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呆了一会儿。 似乎能听到不知是谁的心跳声。 静形被自己掌心中另一人的手完全吸引了注意,分外出神地盯着看了半晌。 “看,和我接触没有那么可怕吧?”感觉到他的紧张感正在平复,审神者微笑着开口。 “以前,凡是接近我的人都……” 虽然作为概念的集合体,他并没有可以具体言之的过去。但无数薙刀、无数战役、无数征伐所留下的残迹,仍然形成了静形薙刀身为战刀的群体记忆。 “现在的你不会那么容易就让我受伤了。”审神者温和地看着他,“因为我已经给了静形人类的身体。” 可以感受寒冷,所以要靠近取暖;可以感受疼痛,所以要互相保护。 不仅仅用来战斗,也可以彼此拥抱的身体。 静形没有说话,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 是因为灵力的缘故吗,总觉得能从主人身上感受到使人平静的力量。仿佛有千百种变化,正在悄然发生。连从来没有真正结束过的战争,也成了远在时空之外的东西。 那么温柔的目光,好像正安慰着什么,好像无论什么都会原谅。 在那样的目光之下,身上痼结已久的某物,正缓缓地化作另一种让他更加不知所措的所在。 那只手仍然停留在他的手中。 被那温暖所触及,几乎引起一阵持续的温柔的疼痛。 如同一切感官都悉数褪尽,整个世界只剩下相连的这一处还存在着。 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闯了进来。在片刻之前,绝对不会出现在他脑中的想法—— 想要握紧……不想放开……那只手。 “既然拥有了身体,就要好好体验身为刀剑时做不了的事。”审神者忽然笑嘻嘻的,看起来好像玩性大发。 “好,下一步,把我抱起来。” 审神者不由分说地如此决定了下来。 如果不拼命催促的话,估计静形要给自己做上半年的心理建设才会开始行动,所以审神者基本上是硬逼着他把自己抱了起来。 静形似乎还是不敢两只手都触碰主人,所以只好单手揽住主人的腿弯,让她坐在自己的一只手臂里,就以这样抱在胸前的姿势站了起来。 哇啊—— 离地的高度稍微有些超乎想象,吓得审神者赶紧抱住了静形的脖子。 “主人!是被我弄坏了吗……”静形慌忙询问。 “……没有,只是比想象中还要高。”审神者的声音却听上去格外兴高采烈。 不仅是因为在这样的高度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视野,更是因为那种霎时充盈在全身的无比怀念的感觉。几乎记不起上一次被这样高高地抱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但是,总觉得自己又久违地变成了可以坐在父母怀中的孩子。不管是托住自己的手臂里稳稳当当的力道,还是小心翼翼地扶着膝盖的动作,都让人安心得无以复加。 果然,和高大勇武的外表不同,也不像他自己挂在嘴边的那样粗暴鲁莽,静形明明是这么温柔、这么可靠的人呀。 糟糕,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开心。 审神者一挥手,致敬似的指向门外: “朝着庭院,出发!” 虽然心头盘踞着不明所以与无可奈何相互渗透的复杂情绪,但静形还是遵守着主人的指示,就这么抱着主人在整个本丸晃了一圈。 因为主……好像玩得很开心。 此前,与主人只在出阵临行前这样的严肃场合短短地碰过面,静形还没有见过主人这么轻松愉快的样子。 虽然几乎称不上什么重量,但抱着主人行动却比想象中更加困难。 为了让主人的重心始终稳稳地落在自己怀里,手臂上绷紧的力气丝毫不敢松懈,与此同时,又时刻都在担心没有拿捏好的力量会让人感到疼痛。由始至终,几乎全副身心的精神力都集中在了依靠着自己的小小人类身上。不长不短的一段路走下来,简直比平时上阵杀敌还要费神。 而且,抱起来的话,感觉就更小了。 很小,很轻,也很……很软。 静形紧张万分地咽了咽口水。 只持握过武器的双手,几乎从没触碰过这么热乎乎、软绵绵、充满了鲜活生命力的东西。 人类大概也有各种各样的,就像刀剑一样。静形思考了片刻,开始怀疑或许并非所有人类都会有骨头。因为,和自己比起来,主人就要柔软得多,好像稍稍用力就会被捏扁。这样的身体真的能好好活下去吗?总觉得一失手就会被破坏掉…… 满心困惑的同时,静形始终心惊胆战地观察着四周,以免主人不小心撞上高处的什么东西。目光也担忧地追随着她的举动,有时主人动作的幅度大了些,另一只手便在十厘米的距离之外护着她的身形。 与战战兢兢的静形相比,审神者倒是兴致十分高昂。 “啊呀……是我喝得太醉了吗?”次郎太刀揉揉眼睛,定睛看了过去,“好像看到一个巨人一样的主人在移动!” 静形抱着审神者,来到正在赏枫的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面前。 “好厉害,居然看到了太郎的头顶。”审神者赞叹着比划了一下,太郎的脑袋居然就在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静形殿,能这样为主人提供自己的力量,看来身形高大也并不全是坏处。”太郎温和地微笑道。 “太郎和静形,谁更高一点?”审神者忍不住问。 太郎沉稳地说:“或许让我也抱起来,主人就能知道了。” “哦!主人的声音居然从这么高的地方传来,真是吓了我一跳。”和几振短刀一同从手合室走来的鹤丸出现在拐角,不知为何看上去跃跃欲试,“不错啊不错,静形,接下来也抱我吧?” 第14章 转眼之间,被薙刀抱起的审神者这一本丸奇景已经被小短裤们围得水泄不通。 “我也要举高高!我也要举高高!” 兴奋异常的短刀们差点在静形身旁排起队来。 虽然没有参与排队,但后藤也有些羡慕地看着静形的方向。 “真好啊,我要是也能长到薙刀那么高就好了。” 一旁的信浓若有所思: “我的话,比起抱,更想被大将抱抱。” “……!!”吓了一跳的后藤脸都涨红了,“你在说、说什么啊!话题不是这样的吧!” 就连卧室离得稍有距离的来派刀剑也被这难得一见的场面吸引而来。 萤丸拽了拽明石国行的衣摆:“国行,国行,可以把我像那样抱起来吗。” “啊……就算被我抱起来,也到不了那种高度吧。”明石为难地摸了摸后脑勺。 “萤丸如果像其他大太刀一样的话,不需要被抱也有那么高——啊,救命啊国行!” 本丸唯一四花大太刀的飞踢朝爱染国俊的膝盖袭来。 此时,马当番归来的巴形恰好看到此情此景,声音有些低了下去: “主,愿意由静形抱着移动,却不愿意由我……吗。” 刚刚出阵归来的第一部 队也被本丸这吵吵闹闹的一角吸引了视线,不过,部队员们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一回来就能看到这种恐怕刃生仅此一次的景象。 “这是——”膝丸迟疑地望着眼前的光景,“兄长,在我们出阵期间,本丸究竟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主人还是小孩子呢。”三日月微笑地看着正在和岩融肩头的今剑拉手的审神者。 “真让人羡慕啊,”龟甲的声音里满是向往,“我也想像那样……成为主人的坐骑……” “可恶……如果主是觉得巡视本丸太过辛苦,明明只要交给我就可以了。”就连长谷部也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 不过,与其说是巡视本丸,审神者那个样子很明显只是在玩吧…… 只有髭切仍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嫉妒他人可不好哦。会变成恶鬼的。” -tbc- wb:子竹qaq lof:子竹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稍稍获得了一些乐趣的话,请和我评论互动呀~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谢谢啦~ovo 另外,说到阿尼甲的这句台词。 每次限锻不出货,整个人都变成“明明他们都有,偏偏就我没有.jpg”的形状的时候,就会让阿尼甲近侍,听他说这句话来清洗自己丑陋的嫉妒心。 祝婶婶们限锻都能一发入魂qvq -子竹- 第10章 过于害怕寒冷的审神者 小狐丸主场。一个冬天取暖的故事。 all审神者。 只是一个冬天取暖的故事。 小狐丸主场。 * * * 在本丸降下初雪的日子里,审神者比往常更加苍白了一些。 平日里就因为睡眠不足而血压偏低,再加上天生不太充盈的末梢循环,哪怕是在乍寒还暖的秋天,手脚也总是冷冰冰的毫无生气。入冬以来更是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在骤降的气温中整个人都蔫巴了下去。本来就是个没什么血色的人,如今看上去更是褪去了一层颜色似的。 死气沉沉地瑟缩在办公御所中,审神者咬了咬发白的嘴唇,想让自己至少稍微恢复一点表面上的生机。 最初建立本丸之时,由于听信了时政“最好与付丧神保持适当距离感,以便新任审神者迅速巩固权威”之类的宣教,审神者把御所设置在了大天守的最高层,从而在简单直接的物理意义上与刀剑们拉开了距离。 一直以来,这个决定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仅限于出入动辄便是十几层楼梯的体力考验(在拒绝了由近侍搬运上下楼的提议之后,这一困扰因审神者自费安装了升降电梯而告终)。然而,当初的这个小麻烦却因为时近严冬而进化成了审神者的生存挑战。 顶层大御所孤悬于整个本丸上空,哪怕盛夏也像雪洞一样空廓清冷。如今夜以继日、日以继夜地被朔风吹彻,即便三面都挂上了防风的帏幛,身处其中仍然寒意侵骨。 一阵西风入户,审神者打了个冷痉,愈发感觉到自己这间选址错误的办公室简直就是个大号棺材,而自己也并不比棺材里的尸体更有活力。 为了寻求御寒的方法,这几天来审神者也试着向近侍们求得了各种各样的建议。 “最近越来越冷了,有什么暖和起来的办法吗?” 松井江:“那么,来做些能让血液循环加快的事吧。” 笑面青江:“是指摩擦生热吗?” ——如此这般,部分近侍提出了一些只能让审神者发出“不是”“算了”“并无此意”等声音的无效提案。 同田贯正国:“有那么冷吗?靠毅力忍忍吧。” ——部分近侍过于直男的发言让审神者感受到了精神层面的寒意。 鲶尾:“身体动起来就会暖和了,一起来打雪仗吧!” ——话虽如此,你手里那一团棕色的东西看起来并不是雪球。 烛台切光忠:“穿上这个怎么样?我和小贞为你准备很久了哦。”说着举起兔耳朵连体毛绒睡衣。 ——为什么要准备这种东西,还准备了很久? 莺丸:“喝点热茶吗?” ——完全不感到意外的回答。 长谷部:“看来将御所搬到更加适宜的楼层一事要尽早提上日程了。我会安排的,主。” ——虽然很欣慰只有你一个人在认真考虑,但搬家之远水解不了冻毙之近渴。 药研:“我倒是有能让身体变热的药,但是副作用稍微有点棘手……” ——这药听起来也太可疑了吧。 山姥切国广:“穿上披风就会暖和起来。可以借给你。” ——那个,披风带给你的大概只是心理上的温暖,对审神者不会起效的。 石切丸:“如果需要的话,我去查找一下有没有驱寒的法事……” ——神学御寒不可取,这里是唯物主义本丸。 五虎退的小老虎由于过于活泼总是影响到审神者的工作,鵺也在离开狮子王之后陷入深深不安反而被审神者安慰了许久。 于是,终于意识到“在只有怪人的本丸寻求暖冬计划是否搞错了什么”的审神者放弃了向外求援,在长谷部安排好搬家事宜之前,仍然日日都瑟瑟发抖地缩在天守阁顶层的御所里照常办公。 就在这样的某个日子里。 天守阁的窗外仍然压着欲雪的低天,阁内的审神者却忽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力,如同凭空降临,在本丸中跃然而现。 发了好一会儿愣,心里才忽地一闪。意识到这暌隔殊久的灵力的来源,审神者忙搁下工作,朝御所门口跑了过去。 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门沿,御所的槅扇门已经从外面被推开了。 出现在门后的人,带着一身远行归来的轻寒,宛如身披霜挂。 审神者一时有些惝恍,呆呆地站定了。 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变成了一副如何不成体统的模样。只觉得眼底的热意涌了上来,连眼前的身影都变得扑朔不定。 小狐丸微笑着低头看她,好像早就料到主人会跑着来迎接自己。 “我前去同狐狸一道修行了。如何,主人,期待过我归来的日子吗?” 审神者小幅度地点着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手足无措。满心欣异,却连像样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好不停地打量着身前的人。那些从远方迢迢而来的信中数度提到过的更加蓬松、柔软、光亮的毛发,那个让她忧心忡忡地牵念悬心了这么久的人。如今真的回到了身边。 虽然明白应该是久别重逢后的错觉,但总觉得小狐丸仿佛变结实也变高大了。在孤身一人的旅途中,找到变得更加强大的方法了吗?原本就无懈可击、近乎完美的人,成长为更加可靠的战士了吗?宛如迎接远游的孩子倦旅归途,审神者发现自己心中竟然充满了老母亲般的感动。 “欢迎回来,”审神者揉了揉眼睛,还好没有真的软弱到哭出来,“大家都等了好久。” “小狐丸一直期待着回到您身边。”小狐丸低声说道。 审神者记得他总是像这样照顾着两人的高度差,也记得他说话时微微低下头向自己靠近的样子。 不停地眨着眼睛,就连许久没能听到的声音都在心中惹起了一股无比怀念的热意。 每当这种时候,都很想像普通朋友之间互相欢迎那样,用力抱住修行归来的刀剑。但这一次,也一如往常忍下了这股冲动。 就像时政始终强调的“保持距离”的建言,主人与部下之间横亘着不可动摇的权威与责任。哪怕彼此都托付了性命,仍然不可能也不应该以人类那般的友谊结缘。 一阵冷飕飕的风吹进天守阁。 第15章 “快进来吧。” 审神者缩了缩脖子,为门口的小狐丸让出位置。 * * * 端坐在桌案之后,连审神者自己也记不清这是第几回在这个一如既往的位置迎接部下的回归。 而修行归阵的刀剑,一如既往地以正坐的姿势候侍在主人的前方。 “小狐离开的时候,还是春天。”终于平复了心情,审神者露出笑容。 一直都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小狐。缺少了小狐的本丸变得好寂寞,等待小狐的日子每天都好漫长——可是身为主人,不能放任自己说出这样任性的话。 幸好时近冬初,可以假装是因为天气寒冷而吸了吸鼻子。审神者从案旁的矮柜中摸出一只小寄木盒,其中是早就备在这里的一枚梳篦。 看到审神者收在盒中的东西,小狐丸眯起眼睛微笑起来。 “真怀念啊。虽然旅途中也自己梳理了,但没有主人在身边,毛发都变得乱蓬蓬的了。” 在对面热切的注视下感到有些局促,审神者半是回避地缩回视线,取出了那只用灵力祝祷过的木梳。 “小狐不在的时候,向神刀们学习了祝福的法事。”审神者回忆着说,“不知道成功了没有……但是,希望它能为小狐带来好运。” 小狐丸仍然微笑着,目光始终没有移开。 “那么,可以拜托您帮我整理毛发吗?” * * * 似乎已经很久这样做了。 但是,在面对面坐下的时候,生疏感从一开始便荡然无存。 用手指将一绺白色的长发梳在掌心之中。 像水流过一般的触感。 有皎然的微光在闪,如雾如岚。木梳的密齿顺行而下时,淡白的光在发丝间折转,宛如流云走月。 真的好漂亮。宛如神明一般。 无法不赞叹这样充满神性的美。但与之相应地,心中却不知为何充满了无法言明的,使人想要流泪的感喟。 一边梳着,一边盯着小狐丸的头发看个不停的同时,审神者忽然察觉到自己也正在被目不转睛地凝视着。 被这样美丽得近乎神迹的存在,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以观察一般的细致目光注视着,审神者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但也忍不住有点好奇——不知道小狐丸在看些什么,自己脸上有那么多东西可看吗……? 被近在咫尺的目光盯得越来越动摇的审神者,没有注意到自己梳理鬓发的动作也变得有些忙乱起来,手指在动作间无意中碰到了小狐丸的脸。 落在主人身上的目光微微顿住。但后者似乎没有意识到刚才那短短的一触。 小狐丸低下头,在脸颊边轻轻捉住了主人的手。 没等人作何反应,那只手已经顺势被握在了掌心里。 果然,是冰凉的。 “主人觉得冷吗?”小狐丸问。 审神者的表情迷茫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抱歉,冰到你了?” 小狐丸并不直接回答,只是将那只手窝进了自己怀中。 “真可怜,都冻僵了。” 忽然被一个暖茸茸毛乎乎的所在包裹住,指尖触及的体温比想象中还要高一些。属于另一人的暖意像有了意识,正循着温度的阶差源源不断地流注而来。 不出片刻,不仅冷冰冰的手恢复了温度,全身都被感染得暖烘烘了起来。 说起来,修行归来的小狐换上了看起来就好暖和的装扮。摸起来,确实也很暖和……审神者有些出神地想道。颇为强势的温暖确实让人只想沉湎其中,但是,就像是在夺走他的温度一样,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样,会暖和起来吗?” 看到主人眯起眼睛来享受的反应,小狐丸的神色也变得更加柔和。 “那么……” 小狐丸忽然拉着主人起身,没有让那只手离开自己的温暖,就这样带着主人朝办公桌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 * * 还以为冷不防就在自己身边卸下了肩甲与笼手的小狐是要干什么,原来是这样啊…… 正与刚刚修行归来的部下以前所未有的姿势一起坐在案旁的审神者,一边撰写着合战周报,一边如此这般地想道。 大概是察觉到审神者对这个屋子里的寒冷实在无能为力,小狐丸主动请缨让主人靠坐在自己怀里办公。为了在这个两人筑起的小空间中留住更多的温暖,手臂也圈在主人的腰侧。毛茸茸的披肩从背后挨着主人伏案工作的脸,长发也悉数落在主人被完全围在怀中的肩上。 顶层御所四面漏风的问题终于得到了妥善解决,审神者却感到有些犹豫。就像围坐在被炉里似的,切肤的暖意实在让人无法自拔,但是这么麻烦小狐丸真的好吗? 在这样的动作维持了两份报告之后,审神者终于忍不住问道: “没关系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从小狐丸的回答中,能听到不知是惬意还是困意的语气。 “没关系……这样正好……” 正好? 虽然仍有一丝困惑,但知道了小狐丸并不觉得辛苦的审神者总算放下心来。 当了这么多年的人类,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类的体温所包围是这么让人安适舒心的一件事。 像被一团光源所触及,但不仅是温暖,还有另一些东西。整个人快要融化似的,几乎不再感觉到自身边界性的存在,只是漂浮在暖洋洋的云团之中。 而且,虽然看上去是那样硬邦邦的,但小狐的怀抱比想象中柔软舒服得多。是因为毛绒绒的衣服吗,还是因为特地放松了力气呢…… 就在审神者一边在纸上笔走游龙,一边在脑中胡思乱想的时候,压在身上的分量却不知为何逐渐变得越来越重,从背后围拢住身体的双臂也合得越来越紧。 直到肩上突然一沉,审神者才突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身后的小狐丸居然就这么抱着她睡着了。 审神者呆然地静止了一会儿,思考着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虽然真的很重,但也真的很暖和。而且,耳边传来的呼吸那样深慢,大概一路风尘仆仆地回到本丸确实已经很累了。 为了变得更强,一个人的旅途应该很辛苦吧。 审神者实在不忍心就这么把睡着了的人弄醒,可是继续这样下去真的快撑不住了,感觉马上就要被压扁在桌面上了…… 审神者下定决心,以极慢的速度和极小的幅度微微转过半个身子,扶住小狐丸的手臂,企图在不太变动两人目前动作的情况下,以自己的身体为支架把人转移到御所另一侧的床上。 那是长谷部为了便于督促审神者随时睡觉而硬是安置在这里的床榻,没想到会在此时突然发挥作用。 从桌子到床沿只是堪堪几步的距离,但审神者光是把人撑着站起就已经累出了一层薄汗。 看起来明明没有这么重的……审神者在心中直叫苦。双腿平日里负担着自己一个人完全没有任何感觉,没想到撑起两个人的重量却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刚试探地走出几步,身上背负的重量就把摇摆不定的重心拽向了一边。审神者毫无准备地一个踉跄,整个人都摔了下去。 但是,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碰撞。 审神者惊魂未定地睁眼,正对上来自身下的目光。 原来是先一步摔在了床上的小狐丸用手托住了她的身体,才让两人免于撞成一团的惨状。 无暇顾及这种抱孩子一样的古怪姿势,审神者满心愧疚地出声道: “小狐,抱歉……把你弄醒了?” “主人,这是要和小狐一起睡吗?” 小狐丸微笑着问道。 然后,似乎没有打算等待回答,将托着主人的手收向自己,顺势一翻身,侧身把人抱住。 没能来得及反应,全身便又回到了那个暖融融的怀抱中。 比在桌旁背靠着的时候更加寸寸紧贴,无法感知自己是被怎样锁住了动作,眼前的视野也落入一片不辨明昧的黑暗。 ——咦?……咦?这是在在在在做什么…… 审神者吓得全身都绷紧了。 实在太近了,好像稍有动作好像就会碰到更多。别说抬头看他,根本连动都不敢动,脑中也混乱得连上下左右都闹不明白。一时有无数个问题都憋在嗓子里不敢嚷出来,只好在在心里瞎叫唤。 可是,等等……这明明是在她的床上……审神者忽然意识到,要是任其如此的话,主帅的威严就要荡然无存了! 审神者踌躇万分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连她自己也明白自己现在大概已经困窘得面红耳赤,因为能分明地感觉到不管是脸颊还是耳朵都烧得滚烫。 小狐丸似乎也察觉了这一点,轻轻笑起来。 “嗯,主人这就变得暖和起来了。” 声音几乎贴着耳根传来。审神者仍然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回答得也有些磕巴。 第16章 “嗯,已经不冷了,所以……可以放开了。还有工作……” 小狐丸并不理会这句话,只是又把手臂往回收紧了些。 “主人,一起睡吧。小狐抱着主人睡得很舒服……” 喂喂,你这不完全只是出于自己的考量吗。审神者在心中用力地吐槽。 “是啊,狐狸是很自私的,” 耳边传来小狐丸有些改变了的声音。 “因为野性。” 审神者一惊。简直像是洞悉了她的心声一样的发言。这种直觉也是源自野性吗? “因为主人太好懂了。”小狐丸笑了笑。 像这样整个人都抱在怀里的话,所有的物理距离都消弭殆尽,哪怕最微小的身体反应也能直接捕捉到。 因为局促而升高的体温,稍微吓到时变得僵硬的肩背,说话时的吐息,扎眼的微翕,心跳的鼓动,还有,因为感到温暖而逐渐放松下来的呼吸……全部这些,都在掌控之中。 不用想就知道,在修行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主人肯定又勉强自己了。 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一旦身体暖和起来,就会在汹汹而来的困意面前败下阵来。 紧张得攥成拳头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轻轻松开。整个身体的分量逐渐安稳地陷入了床榻之中。 小狐丸感到有些无奈。 虽然知道她想必很累,只是没想到竟然会以这么惊人的速度飞快地睡着了。 这种会在部下的怀中毫无戒心地熟睡的主人,实在让人放不下心来。 从这样的角度看过去,眼下微微浮肿的青黑更加明显了。因为积劳而总是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好像比离开本丸时更加苍白了一些。 因为害怕寒冷而缩起手脚来睡觉的样子,就像幼小的狐狸。 大概是做起了梦,眼皮不安分地微动,脸颊也睡得鼓鼓的,真的是……平日里那个气度凛然、指挥若定的主人,睡着了却像小孩子一样让人无可奈何。 虽说为了变强,独自一人的时间是必须的。 但是果然,应该早点回来的。 天守阁的窗槅外,一片酿雪的云天。天边一痕月影,淡得几不成墨。 还没有下雪,天地间只是充满关于雪的暗示。 在不再寒冷的天守阁内,听着怀里的呼吸声,微微低下头。 “请您做个好梦,主人。” 为怀中沉沉酣眠之人,送上稻荷明神的祝福。 -tbc- wb:子竹qaq lof:子竹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稍稍获得了一些乐趣与温暖的话,请与我评论互动~任何反馈都会是我最大的动力! 一些(没必要看的)小狐丸台词感想↓ 新年语音“请您做个好梦”啥啥啥的给人整不会了属于是。 难道这是陪着入睡啦?!!啊?!阿官好阴险的用心啊!!! 当然最内什么(内什么,就是内什么)的还是极化后的景趣更换语音。简直和长谷部的花见语音异曲同工。 奇怪的主厨增加了。 希望婶婶们都能度过一个温暖的冬天ovo -子竹- 第11章 关于审神者和大家性别不同这件事 又名“关于想把主人骗进温泉这件事”。 all审神者。 又名“关于想把主人骗进温泉这件事”。 all审神者。鹤丸、松井江、山姥切国广为主。 * * * 在这座本丸之中,审神者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得不直面性别差异这一棘手议题,是在初始刀刚刚显现没多久的时候。 “人类的身体,已经习惯了吗?” 彼时尚有许多因缺乏人手而必须亲力亲为的事务,所以那时的审神者经常离开大天守,在本丸中时不时就会在各种地方与刀剑们打个照面。 那一天,正好在廊庑下遇见了山姥切国广。 被审神者这样询问了的初始刀虽然点了点头,但看上去还有什么在意的事。 “你也是人类吗?”山姥切国广问。 “嗯……当然。”虽然表情不变,但审神者其实满心困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问出这种问题。 听到审神者的回答,面前的山姥切国广伸出一只手来。慢慢地、像在确认什么似的,握了握她的肩膀。 而后,又两只手都握了上来,把人固定在自己的视野中央,从正面仔细观察着。 “怎么了?”审神者这下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山姥切国广松开手,拉开了不明显的距离。 “感觉很不一样,我们。”他低着头,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失落,“看起来也是。摸起来……也是。不一样。” 啊——是这么回事吗? 虽然不太确定,但审神者隐约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概是因为,你是男孩子,我是女孩子。”审神者说出自己的猜测。 “男女……”山姥切国广脸上浮现出“听过这个词”的表情,“不同吗?” “嗯……很不同。” “是吗。” 不追问不同在哪里吗。审神者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暗自松了口气。因为,如果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起来,她也没有信心能解释好两者之间的差异。 “还以为,因为我是仿刀,所以不一样……”初始刀阴郁的神色稍微改变了些许,抬起头,“为什么,你是女孩子?” 这都啥问题啊…… 这孩子弯弯绕绕的脑回路有时确实令人费解。还是说,其实本丸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着类似的疑问,只不过恰好只有山姥切问出了口? “……生来就是这样。”审神者仍然微笑着,努力寻找着对付丧神来说也能理解的说辞,“这个……叫做性别的东西,是一出生就定下来的。” “是吗,没法自己决定吗。” 这话题太怪了吧!——难道你想自己决定吗!对目前的性别不太满意吗!! 审神者感觉自己处变不惊的表情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随后,又听到山姥切国广默念了一声“男女……”,然后露出钻进了牛角尖的神情。 “说到底,到底有什么不同,为什么要做这种区分,感觉没有意义……” 果然还是绕不开这个问题吗。 审神者感到自己有责任用他也能接受的方式来解开疑窦。虽然想要蒙混过关或者岔开话题也很容易,但对于山姥切国广,她并不愿意敷衍了事。因为他是个很容易失去自信的孩子,所以一定要用最认真的态度来对待他。 “唔……性别的,区别就是,那个——性别分工不同?只有女性可以——孕育新生命,男性就是,做不到这件事……其他就,基本差不多……” 这便是手脚并用地比划着、眼睛都快变成蚊香了的审神者绞尽脑汁做出的认真回答。 这种10分满分只能得个“谢谢参与”的半吊子答案当然无法使人信服。 “新生命……?”山姥切国广认真地追问,“那是怎么……”意思是说只有女生才能锻刀吗? 不知为何,被问了这个问题的主人却突然脸红起来,看起来非常想要从眼下这个状况中逃跑。 于是,山姥切国广从支支吾吾、目光闪烁、言语模糊的审神者那里得到了这样的回应—— “……这个,这个问题……去问狐之助吧。” 这之后的审神者,被狐之助严肃教育了“应该更加圆滑地疏导刀剑们对人类生理的好奇心”。 于是,审神者决定以后让提出这类问题的人都去找药研解答。 * * * 审神者逐渐发现,从根源上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就是压根不要让其他人意识到性别差异的存在,这样就可以彻底杜绝被寻根问底的尴尬状况。 幸而在本丸的生活与战斗中,会让性别问题摆到台面上来的情况本来就不多见。 只是非常偶尔地,才会有一些粗线条刀剑无意中触及这类话题。 “主人和国广一样是胁差吗,所以才这么矮?”和泉守兼定用手比了比审神者的身高。 “太……太失礼啦兼先生。”堀川国广为难地说,“主人是女孩子哦。在女孩子中是再正常不过的身高了。” “是吗,那女孩子这种东西还真是一点都不帅气。” “……” 总觉得难以沟通。审神者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手合室。 除了这种偶发状况以外,大部分刀剑似乎都不太在意她和他们稍有不同这件事。不知道是神经大条到对此毫无概念,还是本来就对主人的事不感兴趣。 甚至有些家伙对于性别一事漠视到了极点,居然还会邀请主人一起洗澡。 ——事情发生在本丸温泉刚刚建成之时。 努力工作许久之后,在时政劳动标兵排行榜上位跻前列的审神者,终于成为了为数不多的第一批有资格申请温泉建设许可的审神者之一。 从规划用地到工程设计,从场馆动工到设施采购,当一切事宜都置办妥帖,在入冬以后落下初雪的日子里,温泉终于正式落成完工。 第17章 投入使用后的第一天,审神者也趁着天时尚午来到大御汤之外,想来查看一下温泉的利用情况。 及至走到门口,才想起里面应该已经有人了。 难得抽出时间来验收这项事关民生福祉的大工程,审神者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迎难而上。为了避免一开门就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在进去之前敲了敲门。 “……可以进来吗?” 不知道里面会有哪些人,审神者问得有些底气不足。希望别被误会成是想来偷看的可疑人士…… 出乎意料的是,门直接被唰地拉开,蹿出只穿着泳装短裤的爱染国俊。 “哇,主人也来试试新温泉吗!” 不仅审神者愣了一下,看到主人忽然出现在门后的温泉众人也悉数呆住了。 审神者以奇迹般的瞬时视力扫了一眼。还好,除了爱染,其他几位都好好地泡在温泉里,没有出现任何可能会影响到本文年龄分级的危险画面。 不过,大概是温泉的作用,不少人的脸都在热气中变得红红的。 “嗯,我来看看。水温还好吗?”审神者稍微走进了几步,观察着温泉各个设施的使用情况,“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一切都好,没有任何不足。”长谷部居然在水中躬身行了个礼,“主为了申请温泉究竟经历了怎样辛劳的工作,我都看在眼里……为了本丸,主做出了何等牺牲,属下实在是……” “哦,主!”看到审神者走近,鹤丸兴致高昂地用手扑着小水花,“来一起泡吧!” 一旁的长谷部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呢,难道不明白主是女孩子吗?” “这我当然知道。前主们不是也经常和女孩子一起泡温泉吗?” “那是前主——和前主的妻妾吧!” “有什么不同吗?没关系的吧?”鹤丸笑眯眯地趴在池边,继续邀请着主人入浴,“进来吧,主,水温正好哦。” 在迎面的而来的湿热气浪下,审神者的脸颊也被蒸得有点发热。为了躲避鹤丸探出温泉的上半身,目光只好无处落脚地四下打转。 温泉设施运转良好,水温没有问题,也没发现什么安全隐患,看起来她已经可以直接打道回府了—— 所以,审神者温和地拒绝了鹤丸的邀请: “鹤丸和大家一起泡吧。我也在的话,大家会不自在的。” “是吗——” 池边的人拖长了语气,眼中闪过短短的一笑。在主人反应过来之前,就这么从温泉里起身走了出来。 “——我觉得不会。” 审神者被突然走上前来的身影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却一脚踩在了滑石之上。 眼看就要失足摔倒的时候,被刚刚从水中走出的鹤丸伸手拉住了。 身上每一处都有水珠滑落成串,如同置身于氤氲不散的雾色之中。 “哈哈,被我吓了一跳?” 直到听到他轻快的笑声,审神者才注意到眼前的人分明好端端地围着浴巾。 对上鹤丸脸上了然的笑意,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咦,刚才是,故意在耍她? 在审神者仍然不发一言地愣神盯着他,鹤丸也没有松开手的迹象的同时,从汤泉中传来了一声严肃的训斥: “鹤丸!不许吓主人!” * * * 拥有三座露天汤泉的本丸大御汤果然在刀剑中大受好评。异乎寻常的热烈情绪在人群中快速升温,这里很快成为了本丸人流量最大以及第二受欢迎*的场所。 (*第一受欢迎的是无事不能前去打扰所以只能心向往之的大天守顶层。) “温泉,真好啊。能拥有人身真是太幸福了。” “冬雪,温泉,还有清酒作陪。真是让人想要吟诗作赋的光景啊。” “这是主人辛苦工作换来的奖励,所以要怀着感恩戴德的心情来泡。” “听狐之助说,温泉水也是靠主人的灵力才得以保持温度的。” “也就是说,这里的温泉就等于是主人的体温的意思吗!” “也就是说,我们正沉浸在大将的体温里的意思吗?” “不,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体温吗……难怪很热也很深呢,主人。” “……” “别散发杀气嘛长谷部君。我是说,难怪很热也很深呢,温泉。” …… 大抵如是,每至傍晚,温泉内都是这么一副人气鼎盛热闹非凡的景象 。 近几日,审神者陆续收到极多来自刀剑们兴高采烈的温泉使用感想。受这种热情的感染,审神者也蠢蠢欲动地想要试试自家的全新疗养设施。只不过,在入浴的时间段里温泉总是人满为患,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得偿所愿。 总不可能因为自己也想泡温泉就清空场地。毕竟比起她自己,审神者觉得刀剑们的身体才更需要借温泉来纡缓战斗的疲劳。 终于,在一天的深夜,大御汤里水音已杳,人声渐希。在更衣室徘徊了两三个来回的审神者,觉得终于等到了一个无需打扰任何人就能泡上温泉的机会。 木门响动了一声。本以为此时已经不再有人,松井江却从中走了出来。 “主人。”看到审神者手里的桧木小盆,以及难得穿上浴衣挽起头发的样子,松井江露出温和的浅笑,“里面空出来了。” 审神者仍然有些犹豫,担心之后会不会还有别人也需要使用温泉。 “进去吧,温泉能让血色变好哦。” 松井江拉开门,等人进去后,又替主人关上了身后的门 盯着关闭的木门看了一会儿,审神者把浴衣留在更衣室内,只带着小木盆,推开通往汤池的另一扇门,走进门后的夜色里。 正是雪销之夕,寒意刺刺地扎在皮肤上。 温泉茫茫的一汪白,水色弥蒙。把浴巾叠在池边的石头上,连石头也热得让人缩手。 试了试水温,比习惯的温度更高一些,不至于就让人一进去犯困,所以泡的时间长一点应该也没事。 审神者把身体慢慢浸入水中。周身雾气沛然,桧木小盆飘在一旁,里面乘着毛巾和水杯。 水面清粼粼,小地灯的光晕婆娑不定。 寒粟爬上露出水面的皮肤,又逐渐消减下去。审神者长长呼出一口气,任由自身的重量漂在浮力之中。如果本丸的大家在泡温泉时,也能像现在的自己一样感到稍许幸福惬意,那么一直以来的努力工作就全然是值得的。 突然有敲门声越过水面而来。 审神者冷不防地吓了一跳。门后响起松井江不紧不慢的声音:“我进来了哦。” 话音落下,门已拉开细长的一道。 诶,不由分说地就——?! 审神者措手不及,猛地把全身都扎进了水里。 走近的松井江看到她的样子,轻轻低头笑了起来。 在池边蹲下,身上整整齐齐的轻装浴衣,看上去并不是来再泡一回温泉的。 在审神者意识到的时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已经收了回去。 刚才……似乎观察了她几秒?审神者有些狐疑,但很快就在脑中为他做出了解释——大概是对血色之类的很感兴趣吧。毕竟松井好像一直留神着大家在血液循环方面的健康状况。 “因为主本来血压就偏低,只能泡一小会儿哦。”松井江换上了与往常无异的温和神色。 把自己藏在水里的审神者有点紧张地点点头。 似乎只是为了叮嘱这么一句。松井江再次起身,向门外走去。 “那么,我去外面守着。” 审神者听了,不明所以。 一句“守什么?”还没问出口,就听到紧闭的门外传来一群人逐渐逼近的杂乱脚步声,与“咦,难道是主在温泉里吗?”“主——来一起泡吧——!”“噶哈哈哈哈,我们进来了哦!”的豪迈喊声。 以及松井江拔刀的声音。 * * * 把小半张逐渐变红的脸埋进水里。 审神者郑重思考起在本丸普及性别通识教育的必要性。 -tbc- wb:子竹qaq lof:子竹 *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觉得他们想一起泡温泉并不一定是因为不明白男女有别……算了,婶婶怎么想就怎么是吧。 请与我评论互动~ -子竹- 第12章 想把主人喂胖的刀剑1 借口确认体重对主人动手动脚的刀剑是屑。烛台切主场。 借口确认体重对主人动手动脚的刀剑是屑。 all审神者。烛台切主场。 * * * 治疗椅旁,审神者低着头。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半张脸都藏在光的背面。发梢下的浅影,在脸上不住地细颤。 眼帘垂顾着,目光低徊。 一种极淡极静的神色。一张近于虔默的脸。 一块沾血的纱布扔进污物盘。 第18章 审神者手上的动作未停,目光专注地审视着余下的伤处。 “真头疼啊,”烛台切光忠认输似的笑着,“不想让你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 审神者没有说话,目光低下去。神色疏疏,嘴唇有些发白。 他知道主人不擅于表达自己,所以每当担忧不安的时候,就会像现在一样变得沉默。 大概早已深谙于此,审神者的动作轻车熟路。哪怕直接碰到伤口,也快得几乎察觉不到疼痛。 她终于发现眼角下一处被自己遗漏的刀痕。心里紧了一紧,知道他是格外注重仪容的人。 看到审神者忽然变得闪烁的神色,烛台切知道她在顾虑些什么。不过并不点明,也没有开口宽慰,还是任由她为自己将脸上的伤口好好照料了一番。 主人的手就在离余光很近的地方。一点冰凉在啄着,大概正在为他涂上防止疤痕的凝胶。 视线的那一角因为手的动作变得光影纷纭。 并不扰人,但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定。 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正别无旁骛地落在自己身上。但是,又专注得视如无物。 烛台切光忠握住那只手,慢慢地送到自己唇边。 审神者马上僵住了。那种不被打扰的安静神色也陡然起了变化。 他很乐于见到这样的变化。但仍然只是稍稍靠近了一下,便又将那只手送回了安全距离之外。 “用了大家送的护手霜呢。”是他一贯温存的含笑的口吻。 原……原来只是想闻一下啊。审神者绷紧的神情又松卸下来。 “嗯……谢谢。最近一直在用。” 起因是刀剑们发现每次长时间的手入过程中,主人需要频繁地洗手消毒,以致于治疗结束时,双手总会变得干燥不适。 于是大家在田地中播下各种芳香植物的种子,收获后,在药研的指导下一起制作了护手霜送给主人。 一支是清淡的雪竹香,另一支是温暖馥郁的甜橙味。 “好了。” 审神者舒了口气,最后的伤口也被妥善处理好。 手入终于结束,将已经用灵力修复如初的本体刀剑递给烛台切光忠时,审神者注意到对方似乎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好像一直在用这一支,”烛台切微笑着解释,“另一支没怎么见你用呢。” 从没想过他连这一点都注意到了,但审神者还是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不喜欢被气味打扰,”审神者说,“所以工作时用香味淡的这一支。” 说完,看见烛台切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才稍稍感觉到有些异样。 对了,审神者想起——烛台切是一直都有在用古龙水的。刚才自己的那番发言仿佛在说不喜欢香味,该不会让他误会了吧…… 审神者正苦恼着要开口解释,便听到烛台切果然问道: “那,你也讨厌我身上的味道吗。” 审神者忙摇头。 在烛台切的身边一直能闻到淡淡的香味,那种气息已经和他给人留下的印象浑然一体。只是靠近,也让人仿佛置身于某种温存当中。 怎么可能讨厌,怎么会讨厌他呢…… “不讨厌。”审神者的声音有点停顿,努力克服着什么似的。要面对面地对谁说出喜欢两个字,实在太让人为难了,所以只好以极力否认的方式表述出来。 “是吗,刚才还说不喜欢气味呢。”烛台切低声笑道,“是喜欢吗,还是不喜欢?” 烛台切很清楚主人是个极度容易害羞的人,所以无论对什么都不会轻易把喜欢两个字说出口。 但正因如此,才让人总是想逗一逗她。 “不说出来,我不清楚你的意思呢。” 被他不着痕迹地敦促着,主人明显更加不知所措了,脸都急得开始有点变了颜色,耳朵也冒出了一点红。那副样子近于有些可怜了,是万万不该在部下面前露出的马脚。 但是,比起令人怜顾,反而让人起了些更加过分的念头。 “那么,我就不留在这里惹你讨厌啦。” 这样说着,烛台切光忠转身就走。 审神者像是被吓了一跳,急急地赶上来,因为之前的治疗而蹲伏太久的双腿还在麻木,差点因起身的急势而绊倒。幸好因为想留住他好好解释而早早拉住了他,否则就要因为没有支点而一头撞上去了。 原以为烛台切伸来的双臂只是为了扶好自己,然而,却就着这样差点撞上的距离,不知怎么地被顺势抱住了。 其实也不是他存心或者故意,该怎么说呢,因为这个大小很方便抱,顺理成章地就…… 而且,眼下这个状况,这孩子多半会因为担心他误会她是真的讨厌他的味道,而根本不会挣开吧。 果然,虽然审神者全身都不自然地绷紧了,但不敢有丝毫后退的动作。反而因为低着头的缘故而更贴近了些,简直像是把脸藏在他的衣服里。 以这样的动作停留了片刻。怀里的人有那么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呼吸着。感觉都快要冒烟了,但还是一动不动的,仿佛能听见大脑飞速运转的声音。 这么害怕他误会吗,真是可爱。 “……不讨厌。”这一句声音很低,语气却很急,“味道,我……觉得很好。” 好像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讨厌,能听见她分外认真的呼吸音。神情与目光都犹豫着,想看又不敢抬头的样子。 啊……他们的主人就是这样。过分认真,对待他们老实得过了头,又过分怕羞,哪怕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说,正因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连一句喜欢都难以说出口。 为什么那么冷静温柔的人,会那么不擅长表达自己呢。 烛台切没有注意到自己连声音里也带了笑意。 “我也觉得很好,主人的味道。” ——好了,差不多不能再逗了。 烛台切轻轻松开了手。 一被放开,审神者就转过身去,几乎背对着他,不知道是想躲开些什么。 “请退下吧,烛台切光忠。” ——哎呀,被叫了全名。看来还是戏弄得过火了点。 不过,明明动摇成这副样子,还硬是要故作镇定地摆起主人架子。可爱成这样这不是太狡猾了吗。 其实本丸的大家都知道,主人对于他们来说虽然具有近乎绝对的权威,但审神者平日里却是个温和得近乎毫无原则的人。再怎么欺负也不会生气(不如说,她很少发现自己被欺负了),而且永远也不会讨厌任何人。 就是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人,似乎软弱可欺,似乎难以服众,却是那样温柔强大、不可动摇的存在,拥有让他们所有人都甘愿与之誓同生死的力量。 不过近来,烛台切光忠本人也有所察觉——似乎是因为他的言行偶尔让主人不知该如何应对,所以他有时会被不擅长与自己独处的主人躲开。 但他倒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困扰,因为想要完全避开他是不可能的。 毕竟,他可是负责本丸所有人的饮食的炊事当番。 本丸所有人,自然包括主人。 * * * 烛台切光忠在刚来没多久的时候就发现,主人与刚刚成为人类的自己大不相同。 他所留心关注的种种,例如容姿、服仪与美食,她似乎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尤其在吃饭这件事上,主人不仅不太在意食物的味道,甚至对于进食这件事本身都毫不热衷。如果没人提醒,经常因为没想起来而漏掉一顿正餐。没有胃口的时候便推脱着一口也不愿意吃——夏天因为太热没胃口,冬天又因为太冷没胃口,早上因为太早没胃口,晚上又因为太困没胃口……如此百般推却下来,送到审神者御所的食案,常常到了下一顿饭点还原封不动地搁在那里。 对于送到眼前的食物尚且漠不关心,会因为饿了而主动寻食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印象中,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曾在饭毕收拾碗筷的时候,在厨房遇到刚刚从现世回到本丸的审神者。 “哦,难得你会来厨房。还没吃晚饭吗?” “嗯。还有什么?”审神者看到晚饭剩下的豆腐味噌汤,“这个就可以了。” 怎么也不能让你只吃味噌汤配白米饭啊——就像是在这样说着,审神者看到烛台切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能快速解决的就好。”审神者解释地开口,“好多工作积压着。” “那就更要吃些有营养的了。”烛台切把简单加热的味噌汤放在她面前,“这些先垫垫肚子,一会儿把正餐送到你房间。”从审神者的视角看过去,那笑容里有种不由分说的意味。 “好……麻烦你了。” 刚洗完两只碟子,就听到身后放下碗筷的声音。在审神者匆匆道谢离开之后,往桌上一看,饭只少了两口,汤还像没动过似的。 烛台切叹了口气。 该说是毫无口腹之欲呢,还是不懂得照料自己呢……确实是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孩子。 第19章 -tbc- wb:子竹qaq lof:子竹 *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与我评论互动~ -子竹- 第13章 想把主人喂胖的刀剑2 借口确认体重对主人动手动脚的刀剑是屑。 烛台切主场。 虽然主人不甚热衷于此,但擅长料理毕竟有其优势所在。首当其中的一点,就是买通狐之助变得易如反掌事。 狐之助们似乎拥有比刀剑高得多的信息权限。根据烛台切贿赂狐之助得来的情报,在被时政发现并引介成为审神者之前,主人似乎有过一段心情不太好、也几乎不怎么进食的日子。 与身为刀剑而存在的岁月相比,他成为人类的日子还很短,因此,对于人类的心情还不能说已经理解入微。并且,由于审神者的私人信息属于最高级别的保密信息,狐之助也只能透露到这种程度。 他不是很确定狐之助口中那时的主人究竟怎么了。 在那段不为本丸任何人所知的人生里,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上去像是生了病。可是,看起来却与正常人无异。因此,说不定连求救的声音都会被忽略。 做人类似乎也挺辛苦的。像主人这样过于认真的孩子,因为生活得分外用力,大概也会分外辛苦。过于温柔或过于坚强的人,都很容易受伤。 对于这场战争来说,主人只是个不该被卷入其中的普通女孩子。一望而知没有什么力量的身体。熬夜工作之后,整个人都风雨飘摇起来。总是给人细骨伶仃的脆弱印象。 就和他一直以来的想法一样,自显现后的第一眼起就这样觉得了。 眼前的这个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必须承担落在她肩上的那副重担的人。 ——如果不是这场战争,她理应有更好的人生才对。 于是,已经忘记了是在怎样的某个时刻,他盯着主人露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腕,那个想法忽然从脑中冒了出来。 ——如果喂胖了会怎么样呢? 也许,不至于和现在一样单薄得让人于心不忍。至少不至于这么让人牵肠挂肚,总是惴惴不安,想随时确认她的安危。 这想法从此就这样没来由地扎了根。不知是以具体的哪一日为起点,烛台切光忠走上了致力于把主人喂养得白白胖胖的道路。 只不过,在这条路上,审神者真是个毫无配合意识的同伴。 就算认真地对她露出忧心的表情:“主人吃得太少的话,大家都会担心的。” 审神者也只会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烛台切真贤惠啊,包丁会很开心吧。” 最让人担心的莫过于被派遣远征期间。为此,烛台切光忠在那个由数位刀剑组成的、日后被正式命名为“审神者健康管理委员会”的组织内部多次重申:要切实担负起监督主人一顿不落地吃好每一顿饭的重大使命。 “我不在的时候,也要好好吃饭啊。”远征临行前,烛台切的再三叮嘱已经成了惯例。 审神者满口答应,其实自己也有点心虚。毕竟她也清楚自己是那种(在烛台切没来本丸的时候)去万屋随便买点饭团就能打发掉一天的人。 * * * 本丸已经成为了拥有近百成员的大本营,光是准备每人每天的餐食都成了一件劳心费力的大工程。 在本丸的固定炊事当番前往奥州远征期间,审神者一度打算自己下厨来帮忙分担一些工作。 她倒也不是不会做饭,只是到了厨房才发现烛台切新换的那套看起来就很硬核的纯钢刀具自己根本掂不动,还差点没拿稳把旁边歌仙的小拇指给剁了。 于是,审神者就这样被大家哄(其实是轰)出了厨房。 特地为做饭空出了半小时,却突然无事可做了的审神者只好坐在廊下发呆。伸了伸腿,揉了揉肩膀。 半晌,只有一只闪着磷光的小白蝶从阳光里飞过。 真是悠闲呀。 送走了三支远征队和一支出阵部队的本丸,也比平日里显得冷清了些。 枯坐了一会儿,审神者又绕去厨房张望了一下。 烛台切不在的日子里,除了太鼓钟和歌仙,原来长谷部和一期也会来帮厨。 “明明是刀剑却会做菜,真了不起啊。” 审神者称赞着看了一圈,几人配合得秩序井然,自己果然帮不上什么忙,倒也乐得轻松。 “主,”一期开口道,“现在人手不足,能请您帮忙喊弟弟们来吃饭吗。” “好呀。” * * * 难得有余暇能在大广间和大家一起吃饭。 由于目前本丸处于满编出阵状态,聚集到餐桌旁的人数比想象中少一些。然而落座之后,审神者却被盯得有些紧张。 “那个……”审神者有些不自在地问道,“你们都不吃吗。”为什么没见到动筷子,只是盯着自己看个没完…… “很少有机会和主共同用餐,弟弟们都很高兴。”一期一振向主人解释道。 真是温柔如水的好哥哥啊,感觉食欲都变好了……以后就多多在外面吃吧…… 这样想着的审神者,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温泉牛肉里的芝麻菜全部捡了出来。 气氛好像变得有点过于安静了。不过审神者尚未注意到这一点。 一期一振仍然温和地微笑着,但是目光差不多已经把审神者看出了一个洞。 “连弟弟们都把芝麻菜吃干净了呢。” 一期的话语就像冷不防地敲在审神者的脑门上,后者拨开芝麻菜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疑。 虽然对弟弟们温柔如水,但也总是搬出弟弟来教训她…… 长谷部就不会拘泥于芝麻菜这点小事不放……审神者心虚地想道。 “长谷部君,难道你一直就是这样纵容主人的坏习惯的。”大概是不愿意一直对主人厉以声色,一期的矛头指向了负责照料主人日常生活的长谷部。 后者刚想反驳,桑名江的说教也接踵而至: “任何时候都应该心怀感激地吃下土地的产出。” “但,芝麻菜……”审神者自卫似的想要辩驳。 “每种作物都能成为身体的滋养。”桑名江不为所动。 审神者被教训得不说话了。一顿饭吃得食不下咽,差点熬出胃溃疡。 最终,审神者决定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吃饭。至少可以拥有挑食自由,长谷部也没法真的横下心来拿她怎样…… * * * 后来,在小豆长光终于来到本丸的时候,不知为何烛台切光忠看上去比谦信景光还要高兴。 “太好了,听说你擅长制作甜品,我正有事想和你商量呢。” 于是,刚见面没多久的两振长船太刀就这么凑在一起讨论了好一阵子。 片刻之后,小豆长光点着头,神情分外认真严肃。 “嗯,嗯,我也认为,小孩子就是要多吃一点才能好好成长。” 说完,两人一同看向了审神者。 ——喂,你们好像在讨论什么很失礼的东西。 审神者在心中无声地争辩。 ——我已经是成长期早就结束了的成年人了! 有了小豆的帮助,审神者(体重)培育计划如虎添翼。对于把主人养得白白胖胖这件事,这一计划的参与者们终于又捡回了些胜利在望的信心。 于是,在另一次手入结束之时。 已成惯例似的,烛台切捉住主人的手腕,在手里握了握。 审神者好像也已经很习惯被他这么做了,从一开始的稍微愕然,变成了如今的听之任之。 “还是完全没长肉呢……”烛台切听上去十分遗憾。 “抱歉,但是好好吃饭了。” “我可不会轻易相信哦。”他眯着眼睛说道,“具体情况我会去问长谷部君的。” “……” 自从察觉到烛台切似乎热衷于让自己多多吃饭这件事后,审神者一直都十分困惑于为什么他会执着于此。 从她多年来作为人类的生活经验来看,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种。虽然实在不明白烛台切为什么会对自己又这样的期望,但如果无节制地吃下去,应该只会有这一种结局吧……? “烛台切,难道,是想让我……”审神者试探地发问。 烛台切光忠心里一亮。哦,这么迟钝的家伙也终于与他心意相通了吗? “嗯,没错,我确实是想让你——”变得白白胖胖。 “——得糖尿病?” “……” 烛台切光忠冷静的微笑中冒出阴森的黑气。 “今天的体重,称了吗?”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峰回路转,连语气也一时突变。 “……还没。” “不是说过,每次重大合战任务之后都要称一下的吗?”烛台切光忠的神色和声音似乎都很和善,“这么不放在心上的话,只好由我亲手来称了。” 突然有种岌岌可危的感觉。不知为何,审神者居然隐约能明白烛台切所说的“亲手来称”指的是什么。 第20章 于是赶忙一边说着“现在就去称”,一边往手合室门口的体重秤的方向跑了过去。 呃,称是称了,但是这个—— 站上了体重秤的审神者,突然有点后悔今天这么冷的天气,自己怎么就没多穿两件厚重的衣服呢。 表盘上的数值与上次相比的降低程度,无论如何也无法蒙混过去。 审神者没有发现烛台切光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而且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立马跟我过来。” 烛台切拽着人便走。 虽然知道每次重要任务之后都会因为劳累而变轻一点,但这次居然下降得这么夸张——对于厨师来说,没有比这更大的羞辱了。 一路把主人带到厨房。小豆长光正在烤箱旁搅拌着什么。 “正好你在。储备的甜点还有吗?” 小豆长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仿佛被绑架到厨房的审神者,露出了然的笑容。 “要多少有多少哦。” 片刻之后。 一大碗小豆年糕汤重重地放在了桌边的审神者面前,发出一声巨响。 等等……这已经不是一碗而是一缸了吧??这么多就是一只拉布拉多来吃也要吃好几个小时啊! “我还有,年度例会的述职报告没写……” “那个我们都会帮忙做的,”烛台切脸上的微笑不变,“不把这些吃完,不许离开这个房间哦。” 审神者呆然地看着刚刚竟然威胁了自己的烛台切光忠,从心底发出无声的求救。 长谷部……救命…… -tbc- wb:子竹qaq lof:子竹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请与我评论互动xd 一些说明↓ 审神者并不是长不胖体质,只是在就任之前(如文中所说)“有过一段心情不太好、也几乎不怎么进食的日子”。如今虽然好转,但胃口和体重都还在慢慢恢复。 另外,之前的故事中也提过,烛台切认为“如果不是这场战争,她本该拥有更好的人生”。实际是否如此,会在以后的故事中作出解答。 -子竹- 第14章 微妙而危险的主从关系 all婶背景下的三日月婶 all婶背景下的三日婶。 只是个温柔的小故事。 * * * 回想起来,那只是归阵后一次循例如常的对谈。 “三日月从来没有违抗过我的命令呢。” 回想起来,那只是无所用心的随口一提。 话音落下,一滴水珠拖曳着垂直的重力,陷入圆漪的中心不见了。 空澹澹、青溶溶的夜幕。和室敞着门,夜色入户。 门外的廊下,促膝坐着两个人影。 已经替他卸下战甲披挂,全副装饰也一并摘去,整整齐齐收掇在木函里。只是一袭狩衣还穿在身上。这身装扮无论穿戴或脱卸都繁琐。好在审神者是个温和得无可无不可的人,既然他喜欢受人照顾,她也不介意代为效劳。 与之相比,审神者自己总是时政配发的一身神装,冷热寒暑都不见变化。极偶尔地,才像眼下这样穿上宽博的轻衣。是太鼓钟或者笼手切为她准备的。衣裥层叠,款款绰绰,里面的人影愈显纤怯不禁,叫人于心不忍。 这晚上没有月亮,但她无论何时都像坐在月光里。夜色下,仿佛有种淡淡的神情,但细看只有一脸静气。 三日月也以随和的微笑回道: “怎么,其他人会那么做吗?” “不会。” 这句话末尾的余音里,暗含了一个无声的“但是”。 但是,她以为三日月是特别的。 名刀中的名刀,传说中的传说,天下五剑中的至美。审神者以为,并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理由,会让他一经显现就承认自己为主人。 审神者发现三日月正温和地凝视着自己,目色一清如水。好像别无深意,好像深不可及。 “我不会违逆你,和你从来不对我说敬语的原因一样。”三日月简简单单的语气。 审神者日常说着文雅礼貌的丁寧語,然而并不会特意对谁使用级别更高的尊敬语,也不会对谁使用更加亲密的平语。 “因为我是主人。”审神者没有避开那目光,极为自然地说了出来。 只是个人类小姑娘,身居统帅众刀剑这样令人如坐针毡的高位,态度却能如此凛然自若。这也是让三日月颇感兴趣的一点。 自己是刀剑的主人,这一点审神者当然明白。如果真的深究起来,她对三日月来说其实是无法违逆的存在。尽管几乎不曾以威势压人,但审神者很清楚自己有这样的力量。 可是…… “我原以为,三日月这样传说中的名刀,不会那么容易就承认我作主人。”审神者倒不避讳什么,坦然至极地说了出来。 “哈哈哈,你是不是把我看得太超然了。”三日月笑起来,似乎很开怀,“我可是刀啊,想为主人所用,就是我的本性。” ——然后现在,因为你而成为了人。 贪求不该染指的东西,误入不应涉足的道路,也是人的本性。 他知道世人眼里的自己常常是怎样的存在。因此,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稍稍利用一下这份特殊。 也会借口不习惯人类的身体,而让这座本丸的主人长时间地留在自己这一振刀身边。也乐于让她指导他,照顾他,单独与他闲坐,泛泛地交谈。 是她一样一样告诉他,人类的身体会累,所以需要睡眠,会饿,所以需要食物。 除此之外——会渴求,会嫉妒,有欲望,有贪念。这些都很容易无师自通。人的这一副躯壳脆弱不经,其中装满了一己之欲。 这就是她赐给他们的东西。 不同于刀剑这样的死物,人有动物性。 他刚才话中提到的“本性”这个词似乎给审神者留下了不一般的印象。 三日月观察着她的表情,稍稍补充了一句解释: “服从这具身体的意志,这是你教会我的。” 但人的身体充满欲望。人的意志总是让位于私心。 * * * 自他来到本丸,以半个旁观者的身份冷眼看过去。 这个成为了诸多刀剑的主人的审神者,性情过于宽柔了。那样无心的纵容,那种全无戒备的言行,只会让原本应该止步于此的人,越来越忍不住逾界。 然而,与无力的表象不同,审神者的强大比肩神明。灵力强硬霸道,仿佛无穷无尽。光凭这一份强势的力量,就足以建立起无可撼动的权威。 因此,对于他们来说是过于绝对的存在。偏偏又那样不合时宜地温柔,仿佛不论对她做了什么都会被原谅。这无尽的矛盾,一旦陷身于此,便无从逃遁,无法脱身,直把人缠死在她的漩涡中。 难怪,有几振刀几乎已经贪慕到了无法抵御的地步。难怪对于他们来说,哪怕是从致命的禁忌中舀起的毒酒,也恨不能喝下去缓解这焦渴。 还真是危险啊。三日月眯起眼睛。那么,他的小主人,要如何坐镇这样危机环伺的本丸呢。 这就是为什么哪怕存在了这么久,人类的世界仍然让人充满期待。 千年之久,他并不能完全理解人类。最令人费解的,是他们疯狂而美丽、绝望而愚蠢的爱。 “主是为了什么而战斗的呢?” 三日月似乎感兴趣地问。 时政一直在广泛搜罗具有灵力的人类,然而,其中愿意成为、最终也真的能够成为审神者的人却不足百一。 这等于是在问,她选择成为审神者的理由。 审神者回想起这一切的开始。 最初 ,只是在一切即将结束之时,偶然发现她拥有灵力的时政工作人员对她说,“我们需要你。” 后来,是因为本丸之中无法割舍之物日渐增多,这里反而成了她赖以维系自身存在的地方。 可是—— “在那历史之中,有什么你想守护之物吗?” 三日月的声音在问。 可是——那些远在历史另一端的人与事,对审神者而言并不具有特别的意义。 她想守护的东西很少,只有她拥有的这一点点。 ——想要保护的只有这里的大家。 然而,把他们派往危险战场的也正是她……这样的自己,能算是在守护着什么吗。 “看来主还在迷茫。”仿佛被夜色隐去几分,三日月的神色变得柔和,“没关系,年轻人就该多迷茫,哈哈哈。” “三日月是为了什么而战斗?”审神者顺着他挑起的话题反问。 是为了保护他所亲历的历史——似乎仅仅这样的理由也能算得上斯理至当。但是在审神者看来,如果没有足够主观的原由作为驱力,三日月是不会为此而行动的。 “我吗,目前,是奉命办事吧。” “在那历史之中,没有什么你想守护的东西吗?” 第21章 审神者向他投以几乎相同的问法。 凝视感在增强。一对细细的钩月,向她眼睛里深深注视着。 “哈哈,想守护的倒是有一样,”三日月笑道,“但那个,并不存在于悠久时光之中。” 对于他们所拥有的漫长岁月而言,那是一样转瞬即逝、脆弱不禁的东西。短暂得几乎不具有现实性,因此让人却步。哪怕只是伸出手,也会烟消云散。 就在他眼前触手可得的地方。但一步之遥,遥不可及。 “那么,三日月和我是一样的。” 审神者豁然开朗地说。 三日月看着她。 她全然不知自己说出了多么危险的话。 审神者对此始终无知无觉。对他们来说,她的无知是天真而残忍的。 不知道为什么,审神者感觉望向自己的目光骤然加深了。那样强烈的注目,如同月亮对潮汐的引力弧,几乎扭曲了周遭的纵深,将人猛地扯进失重感之中。 如同空间在陷落,眼前的现实急速地褪去了。她忽然想起古时有被月亮所蛊惑,最终疯魔了的传说。 就算对审神者来说,这也是相当可怕的灵力场。 是示威吗?但是,又不像是那样…… 虽然稍稍释放灵力稳住了被扰乱的感官,但仍然被完全封锁在三日月的气息中。连自我都快要不再属于自己,只剩下占据了全副身心的丧失感。 被褫夺,被占有——仿佛快要失去什么。然而,明明危险至极,却也温柔至极。 倏尔,空气中有什么卸了力,缓缓松弛下来。 “果然对主人没用吗。”笑容还是没有改变,也没有挑明方才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这算是什么测试吗?事到如今了还……”审神者有点想要苦笑,“真不明白三日月在想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就和本丸其他人的想法差不多吧。” 一滴水珠,陷入圆漪的中心不见了。 充满警示、充满暗喻的一声“滴咚——”,留在空气里。 三日月不着痕迹地注视着审神者状似不解的神情。 那个过于温柔,又过于绝对的存在。曾经赋予他们人类之躯,如今,又被人类的欲望所染指的存在…… 对他来说,也是一样。 “还是别把我想得太超然得好,哈哈哈……” 他们可是刀剑啊。征服、厮杀与抢夺,就是刀剑的本性。 -tbc- wb:子竹qaq lof:子竹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说明↓ “温柔,但终究是杀人的武器”——抱着这样的想法写了一下我流短小三日婶。 想表现的是双方互相制衡角力、不断试探摩擦碰撞的危险关系。把两个强大的人置于这么接近的距离中,想必就会发生这样事吧,哈哈哈哈哈哈。 但是,两者本质上都是非常温柔的人。只不过,也都并不会因为这份温柔而放弃自己的骄傲。 对于黑化之类的二设并不感冒,所以也不会这样写。在我看来,就是个温柔又强大、有点脱线又不失通透的(残念美人)老头罢了。 之后的故事里会让三日月多多出场的xd -子竹- 第15章 过于忠诚以致于有点可怕的部下1 压切长谷部主场。 过于喜欢主人的长谷部,以及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喜欢的审神者。 无黑化,甜傻日常。 “需要我为您手刃家臣、火烧寺院吗?请随意吩咐。” 面容那样柔驯,口吻那样温存,说出的却是令人胆寒的话语。 发现主人似乎稍稍被吓到之后,长谷部没有再说过类似的话。 在他刚刚显现没多久时,就总是不知不觉将其排为近侍的审神者在某一天忽然发现,自己简直已经离不开长谷部的辅佐了。 无论是战斗还是工作能力都出类拔萃,那份毋庸置疑的忠诚心也给人以强烈的安定感。不管多么不值一提的细枝末节,也会因为是来自主人的要求而竭心尽力。哪怕是随口一提的小事,也桩桩件件都审慎地放在心上。 那种孜孜回应着主人一切需求的行事方式,几乎让审神者感到有些赧愧,偶尔甚至觉得有必要出言拒绝。因为如果任由他发挥的话,大概会不知限度地把人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都照料得妥妥帖帖,然后把所有工作大包大揽地一个人做完。 即便如此,长谷部的陪伴却并不让人感到逾距。似乎是出于某种连审神者自己也无法参透的崇高敬意,能感觉到长谷部始终恰如其分地把握着相处时的分寸感。在主人面前时,不仅沉稳可靠,体贴入微,而且始终恭敬克己,似乎时刻检查着自身的举止。 当面交付任务,偶尔眼神相接的时候,目光向后退着。仿佛永远都像这样温良谦逊。 其实是个单纯的孩子,审神者这样判断着——但似乎并非那般单纯的存在。 因为显而易见,哪怕只是不动声色地陪侍一边,那振刀仍然安静地散发着不容轻忽的存在感。明明那样无可指摘地令人信赖,却微妙地让人有些心生退却。 毕竟是传承了千年的国之重宝,会有这种一望而知绝非池中之物的气势傍身,大概并不是什么怪事——审神者这样想道。只不过,如果自己不是他的主人,或许会被这种并不显山露水的气势吓到吧。 在秘不示人的深处,想必亦有几分孤高的自负。从他偶尔的眼神中,也能看到某种不容旁骛的执着。这些都是与温和顺从的表象毫不相干的,他的另一重真实性。 说到底还是刀,再怎么在人前收起寒芒,总还有一份藏在鞘中的锋利。 成为刀剑的主人,审神者从一开始就明白不存在不伤人的锋利。 话虽如此,那么骄傲的人,却愿意为了主人的命令把姿态那样低下去,仍然让人动容。 他也果然如审神者所想,始终扎扎实实地为了本丸而努力着,几乎从第一天起就成为了审神者最为得力的部下之一。虽然并非最早来到本丸的刀剑,却在先期开辟战场之时取得了最多的战誉。 倨狂不羁,却赤诚忠心。不知怎么的,审神者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有点难以离开他了。简直无法想象在长谷部显现之前,自己是如何处理完这些千头万绪杂乱无章的工作的。 然而,在对这位堪称本丸功勋之臣的近侍感激涕零的同时,也始终无法排遣心头那份萦绕不去的疑虑。 “只要主命如此。” 这是长谷部常常挂在嘴边的话,辅以全无异议、绝对服从的语气。 大概是她多心了,但是——真的无论什么都会为她做吗? 如果真是那样,也是件可怕的事。 “长谷部,我发现……你好像比我自己还要喜欢我啊。”整理着需要销毁的文书的同时,审神者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提起。 “是,我比任何人都更喜欢主。”长谷部回答的语气很是郑重,“这一点我可以确信。” 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为了每件芝麻蒜皮的小事都夸我半天吧……审神者在心中暗道。长谷部几乎会因为她做的每件事而夸奖她,其盲目程度简直让审神者怀疑,如果自己什么也没做的话,他说不定也会因为什么也没做而把她胡天海地地乱夸一番。 由于实在不擅长应对这类直白的夸赞,审神者每次都只能受刑似的僵硬点头。 这也是她无法完全理解长谷部的其中一点。不管是他毫无理由的夸奖,还是他还是毫无理由的喜欢。 像她这样平凡的人,到底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呢。 “长谷部怎么看待本丸其他刀剑呢?”审神者换到了另外的问题。 “各位都是经主显现的优秀武器。能共同为主效力,我也与有荣焉。” 别说同伴了,连同僚都不是,而是武器……不能说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但他一板一眼的回答仍然让审神者稍稍有些汗颜。 如果只是为了让你们当个冷冰冰的武器,时政和审神者可没必要大费周章地让你们以人身显现啊。 但审神者没有作评,手中的工作也没有停下。 “任何命令都会替我完成吗?” “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如果我要你杀死本丸里的谁呢?” 对面的刀剑仍然很平静。 “如果主命如此的话。” 好像无论多么肮脏的事情都会平静地去完成。 仿佛这具人类的躯壳之内,没有任何个人的意志在运作。 “错了,” 长谷部抬起视线,发现主人正看着自己,一向宽柔的神色变得有些严厉。 “如果我下达了这种可怕的命令,”审神者轻声地正色道,“你必须阻止我犯下这样的大错。” 被申饬了的刀剑一时面露难色地盯着主人,似乎内心经历了好一番交战,才踟蹰万分地开口道: “可是,要我违抗主命……” “当然,你要回应我所有的命令,”审神者换了一副语气,是并不常见的断然的口吻,“但有的时候,你的回应应该是\'不\'。” 第22章 * * * 长谷部已经从审神者御所离开了好一会儿,审神者却仍然沉浸在深深的歉疚中难以介怀。 “刚才我是不是说得太生硬了……” 审神者懊丧地埋着脸,像在自问,也像是在问一直待在一侧的当日近侍山姥切国广。 本来就不习惯命令别人,也不擅长表达自己,结果刚才那场谈话完全变成了她单方面灌输指令一般的无效交流。 回想起长谷部最后那种好像被自己说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反应,实在是太让人过意不去了……明明她连一点点想要责难他的意思都没有,为什么说出口的话听上去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意思呢…… 果然是个一无是处的主人。连好好地向部下传达自己的想法都做不到。 山姥切国广的神情藏在兜帽的影子里,似乎正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该说些什么。 虽然就任的时日并不久,但审神者与这位初始刀相处到现在,也明白了他同样是个不善言辞的孩子,所以并没有真的指望能从山姥切那里得到什么口头上的安慰。 作为刚刚上任的审神者并没能做出什么实绩,还把和部下的关系搞得这么僵,着实是让人心灰意冷的惨淡局面啊…… “他该不会讨厌我吧……”审神者听上去愈发有气无力起来。 “……”初始刀无言了片刻,目光看向一边,“他不是说了,比谁都喜欢么。” “话是这么说,但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简直像是只靠主命而运作的机器,自我的思想藏在滴水不漏的敬语和无懈可击的礼仪之后。 那样毫无理由可言、却沉重到压倒一切的敬爱,反而让人感到害怕。 “不用想多,”初始刀的声音变得沉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却能让人感到平静,“他应该没在说谎。” 审神者也觉得长谷部并没有说谎。但是,大概也没有说出全部的真心话。 “只是……” 隔了良久,审神者又听见山姥切国广这么说道。 “明明是国宝,却比我这个仿品更不安呢,那个家伙。” 不安? 审神者留意着这个着实令人费解的词。 明明总是一副信念十足、胸有成竹的样子,无论多么困难的任务,似乎都能游刃有余地欣然完成。 ——像长谷部那样优秀而强大的刀剑,会在怕些什么? -tbc- wb:子竹qaq lof:子竹 第16章 过于忠诚以致于有点可怕的部下2 压切长谷部主场。 过于喜欢主人的长谷部,以及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喜欢的审神者。 无黑化,甜傻日常。 合上从时政史料馆借来的名物帐,审神者大致厘清了思路。 再结合与不动行光和药研等人的谈话,差不多能还原出压切长谷部这振刀在织田与黑田家所经历的故事的全貌。 这几天来,审神者综合各方资料与佐证,想要解答自山姥切提及后便一直让她困惑不已的那个问题, 像长谷部那样强大而坚定的刀剑,会在害怕些什么? 如今看来,答案昭然若揭,就连不曾亲历那些的她也可以轻易想象。 ——曾经被抛弃过一次的人,会害怕些什么? 已经不必继续调查下去。虽然感到无能为力,但这是在她出生数百年前就已经尘埃落定的事。 事到如今,无论再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至少她知道了自己绝不会抛弃他。 但也给不了他想要的。 坐在大天守顶层的千鸟破风屋顶上,审神者望着窅无一物的夜空,不出声地叹了口气。 “如果有谁让审神者这么苦恼的话,把他刀解了如何?” 狐之助的声音把审神者唬了一跳。 跟随她一起去时政大厅办理了珍本借出手续的狐之助大概猜到了她在调查些什么。 “……怎么可能。”冷静下来后,审神者当即说道。 “刀解不是处分,只是卸任。不过是让付丧神被审神者以灵力唤醒的这部分神格重新返回其本位罢了,实际上并不会对刀剑本身造成任何损害。” 狐之助说着,摇着尾巴看向她,模样十分无邪。而审神者却一时不知该回应些什么。 并不会对刀剑本身造成任何损害,但是,由她召唤出来的这个长谷部,就会不复存在了吧。 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如果从来没有来过,那么失去他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那么…… “我不会那么做的。” 审神者的语气十分坚决。 “我只是在可行性方面向您提供一种手段,审神者大人。毕竟,本丸中的任何一振刀都是由您全权管理的。” 狐之助说完,注视了沉默不语的审神者一会儿,便摇头晃脑地踩着瓦片离开了。 屋顶上,再次变得孤身一人的审神者,独自面对着刚才那番话留在夜色中的余音。 刀解。 这和送尚未就任的刀剑回归的刀解完全不同。光是想想就让人浑身寒浸浸地发憷。 绝对不要。审神者想道。哪有因为害怕他离开,就把他提前送上路的道理? ——可是。 在大脑的另一个角落里,另一个声音对她说道。 ——可是,如果他并不想呆在我这种主人身边的话…… * * * “有谁看到主人了吗?” 厨房内,从显现后的第一天起就全盘接手了本丸炊务的烛台切光忠,在案板旁又问了一遍。 据他所知,主人昨天说是要查资料去了时政大厅一趟,回来之后就变得有些沉默。从昨晚到现在,已经有两三顿饭没正经吃东西了——照这样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喂胖啊? 致力于把本丸的大家都喂得白白胖胖的烛台切,直觉地察觉到主人的情况有点不对劲。 “长光君,能帮主人做些点心吗?正餐吃不下的话,或许甜食会有点胃口。” 小豆长光应声点头,但听上去仍然有些忧心忡忡:“到底到哪里去了呢,很快就要天黑了。” 晚饭时就没能在审神者御所里找到主人。如今天时向暮,本丸里仍然到处都不见主人的踪迹,只有温柔如水的灵力仍然将一切环抱其中。这是主人并没有离开的信号。 “不用担心,长谷部君已经在找了。”烛台切宽慰道。 * * * 审神者能够依循灵力的方位找到属于自己的刀剑,然而刀剑却无法对主人所在之处进行逆向定位。 一番奔波之后,长谷部终于在锻刀室旁一个罕有人至的耳室中发现了主人。 此处的空气痛苦而滚烫,视野也因高温的蒸腾而微微扭曲着。刀解池边,背身而立着一个与此间一切都格格不入的身影。 似乎随时会被这里的灼热与粗砺所吞噬的,人类的小小身影。 审神者凝视着那一方永远都在业火中燎烧的熔岩池,似乎正神思不属地思考着什么。 面对着那个背影,长谷部一时没有说出话来。因为,能感受到一种异常悲切的东西正在四下弥漫。一股犹豫得近乎哀凉的灵力,正微弱地缠绕在皮肤之上,发出幽幽凉意。 审神者很快发觉了另一股灵力的存在,愣愣地回头看了一眼。 原来是长谷部啊…… “主,在这种地方一个人想什么呢?已经很晚了。” “在想长谷部。” 未经思考,像还没回过神来,审神者只是依着语言的惯性回答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干什么,只是在狐之助提到了刀解这个词后,觉得自己不得不来看一眼这个地方。 站在这里,才更深切地感觉到自己对他们负有怎样沉重的责任。给予他们生命,便要背负他们的生死。 全权管理。那只会说话的管狐说。 这片液态的地狱之火,也是时之政府赋予审神者的管理刀剑的权力之一。 如今,她在地狱的入口处,想着长谷部。 “主,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万分抱歉,没能回应您的期待。”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道歉,审神者茫然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了,在刀解池这样的地方说出这种话,不管哪一振刀都会误解自己是要送他离开吧…… 可是,即便当他误以为自己面对着这种结局时,依旧略无失色或失态的意兆,仍然是那个完美冷静的、克己知礼的优秀部下。 这样的一位无暇的神明,究竟为什么会追随自己这种主人呢。 审神者迷惘得不知身在何处。 “如果他没有抛弃过你,” 长谷部听到审神者忽然开口说道。 “你还会甘愿成为我的刀……认我为主人吗?” 终于回过身来看他的时候,总是平静温柔的主人,露出了他不曾见过的痛苦挣扎的神色。 他不明白主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如果是对自己有所不满的话,为什么主的灵力仍然如此温柔地包裹着他? 第23章 那样深深、深深的温柔。温柔得像是在哭泣一般的灵力。 长谷部国重。 审神者望着他,心中有一个声音默念着这个别人赐给他的名字。 那个人之所以将你下赠,正因为你是他心头至爱。只有珍贵如你,才能替他笼络那个连直臣都不是、却叫他忌惮万分的人。 如果你了解到了这一点…… “长谷部,我只是个不知为何拥有了灵力的普通人,不管是如今还是日后,都不及信长公万一。” 有那么一刻,主人的目光像轻轻的叹息般落在他身上。那几乎刺痛了他。 随后,不再看向他的审神者,说出的话语如同审判的锤击一落而下。 “从我这样的人这里得到再多喜爱,也弥补不了你被他抛弃的遗憾。” “主,我对您……绝对不是那样……!” 长谷部听上去很激动。但激烈的反驳反而让审神者更加难过,也更加确信。 像她这种只是给予他能够行动的身体,却给不了他真正想要的东西的主人。 “总有一天,你也会意识到这一点的。” 审神者的声音在平静中暗了下去。 那时候,你就会离我而去吧。 ——可是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到了那时候,说不定你会擅自回到那位大人身边,用现在所拥有的力量,彻底改变自己被抛弃的那段过去。 ——可即使你那么做了,我也没法将你当做违逆历史的敌人来讨伐。 因为,不知怎么的,我也……我也希望你能在那位大人身边获得幸福。 -tbc- 第17章 过于忠诚以致于有点可怕的部下3 压切长谷部主场。 过于喜欢主人的长谷部,以及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喜欢的审神者。 无黑化,甜傻日常。 审神者突然转过身去,再次彻底背对着来者。 已经慌乱得自顾不暇,不知道还有没有办法在他面前藏起这么狼狈不堪的一面。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尤其是现在,必须下定决心。她已经告诫过自己绝不能流泪,至少不能在他面前。 ——实在不想让你看到软弱的一面啊,长谷部。 仿佛失去力量,审神者无所适从地闭上眼睛。又睁开,面前是翻滚着的赤红的炉水。 充满否定性的高温。那是要消解一切,将存在也归零的烈焰。 比起我这样的软弱平庸之辈,你最渴望的是被他所爱、为他而战吧。 ——所以才会在我这里,寻求他没有给过你的偏爱。 这样看来,我才是最没有资格要求你留下来、为我这个既不出色也不强大的主人卖命作战的人。 ———总有一天,你也会意识到这一点的。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宁愿……” 声音断续着,没能说完的半句几不可闻。 焰影摇曳中,那个伶仃的身影看起来像是要被什么给吞没了。哪怕是在战事追逼的千难万险之中,长谷部也没有见过主人如此无助的样子。 明明就在离得这么近的地方,看上去却那么孤立无援。 主在痛苦。长谷部想到。 ——是因为我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突然平静了下来。 “如果刀解就是主对我的期待,我会立马在您面前消失。” 长谷部说着,已经站到了最靠近刀解池的地方。审神者好像被刀解这个词扎了一下,脸色发白地抬起头: “不,我不是……” 长谷部顿了一下,还是打断了审神者。 “但无论如何,我也无法忍受让您抱着这样的误解,就这样离开。” “我从来不认为主有什么不及前主之处。如今的主人是个伟大的人,一直让我感到无比骄傲。希望在我走后,主也能牢记这一点。” “伟……”审神者显然被这个夸张的说辞吓了一跳,“胡说什么,我只是个……” “主只是个柔弱的女子,不懂得如何战斗,也没有临阵杀敌的力量。”有史以来的第二次,长谷部打断了主人的话语,“原本不该被卷入这场战争中的主,却为了守护所有人的历史而奋力战斗着。” 正因为知道主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才深深明白不得不对敌作战的主究竟有多么害怕,又有多么辛苦。为了调度特性迥异又数目繁多的刀剑,应对越来越步步紧逼的战场,有多么努力,又有多么不堪重负。 主啊,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强大之处。 真正的强大不是所向披靡,而是明明害怕得发抖、却会为了别人继续战斗的那一腔温柔与孤勇。 因此,他可以骄傲地说自己如今的主,是个英勇无畏的人。 “主很伟大。能为您所用,我已经足够幸福,没有任何遗憾了。” 似乎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长谷部朝刀解池的方向跨出了一步。 “等、等等,长谷——唔呜!”审神者立即慌张地想拉住他,结果小腿一下子撞上池壁,身子一矮便歪了下去。 能将刀剑的本体与神格都一并熔毁的灼热熔岩,如果接触到人类的血肉之躯,大概真的会在一瞬间尸骨无存。 长谷部也吓得不轻,猛地一把抓住主人歪倒的身子,让她借力栽在自己身上。结果在一连串撞击的连锁反应之下,审神者的膝盖重重地磕在地面上,疼得弓下了整个身子。 “主……没事吧!” “对不起,我没……没说清楚……” 审神者顾不上疼,只是低着头死死抓紧了长谷部。 “……不要刀解,我……并不是想让你……” 已经紧张得语无伦次,痛得站都站不起来,却非要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刀解池与长谷部中间,生怕他再往那个方向靠近半步。 主当然是个没有缺点的人——不过,长谷部却忽然回想了起来,烛台切光忠曾经带着一种让他有点不爽的微笑说过,主是个不擅长表达自己心意的可爱的家伙。 不擅言辞,所以偶尔显得有些缺乏情绪。但是非常、非常温柔。对于这一点,他明明是知道的。 于是,长谷部不再动作,只是任由她抓住自己,静静地等她把想说的话梳理成句。 审神者已经急得脸都憋得变了色,心里百转千回地打了无数个结,却还是说不出像样的话来。不知道该怎么传达给他,不知道该怎么让他明白,不知道该怎么解开误会……不知道该怎么把如此难堪的自己掩饰过去。 她真是个……真是个不合格的主人。 怎么会对他说出那种话呢。真是错得离谱,简直是昏了头了。 “我只是……太怕,太害怕了……” 她自己也知道声音听上去有点奇怪。而且——真糟糕,好像快要忍不住眼泪了。审神者拼命阻止着自己。 “害怕长谷部有一天会对我失望,害怕你会离开我这种没用的主人。对不起,我没有勇气面对这种想法,但我从来不是想让你离开……” 以十足的耐心等待着的长谷部,万万没想到主人说出的会是这样的话。 难掩愕然地低头看过去,正努力着说得有些磕磕巴巴的主人一副不敢抬头的样子,肩膀不自然地发着抖,声音也在发抖。 没有听到长谷部的回应,审神者忍不住张皇地抬起头来看他。 长谷部的神情看起来对她的眼泪有些无措,又对她的话困惑万分。 “我决不会离开您——主,为什么会害怕我离开?” 印象中的主人总是泰然自若,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以一如既往的冷静与温柔坐镇于本丸。他从没想过会见到这样的主人。 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的胆怯。 “因为……才几周而已,我已经离不开长谷部了。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变得没有长谷部就活不下去的。” 审神者的声音变得更奇怪了。 “如果那时候长谷部不要我了的话,我肯定会死的。” 第一次看到这样像发脾气的小孩一样把心声彻底暴露在人前的主人。 审神者回过神来时,刀解室内已经不是樱吹雪就能形容的事态。樱花瀑布都快要把两个人给埋起来了。 意识到自己慌不择言之下都说了些什么不得了的话,审神者的头顶好像快要冒烟了。不仅更加无法面对眼前的人,而且脑袋都快埋进地里去了。 长谷部稍微犹豫了一下这样会不会太过失礼,但最终还是遵从心中最直接的意愿,拍了拍审神者埋得低低的头。 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小心翼翼的主也很可爱——不,会有这种想法才是真的太失礼了。 是为了自己,主才害怕成这样——这个想法也简直让人无法自拔。 但他不会说别怕。因为—— “没关系。这份害怕正是您的温柔所在。” 片刻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被摸了摸头的缘故,主人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冷静。 第24章 “对不起,我想错了。”审神者小声地絮絮说道,“我再也不会那么想了。”现在想来,居然会冒出那种想法的自己简直愚不可及。一回想起自己说了那么一通不可理喻的胡话,就无地自容得快要羞愤而死了。 “不必道歉,”长谷部略低着头,目光像在端详,声音极谦柔,“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才让主误会了。” 审神者听了,却像是给人掐住了喉管似的顿住了。 忽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长谷部。整张脸仍是刚刚哭完一塌糊涂的样子,但审神者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你这人……真的是……” 一股闷闷的不适感噎在心口,像有硬物死死地壅塞着—— 你应该要再更多地喜欢自己一点吧?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在那么低的位置呢?为什么要替我包揽错误,为什么这种时候还在照顾我的心情?为什么就算以为自己会被刀解都没有一句怨言?为什么——为什么长谷部不能更看重自己一点呢? ——然而,这些话被一股脑全部压了下去。 现在还不是能说这些的时候。 审神者重新收拾心情,擦了擦脸,咬牙忍着膝盖的疼痛站了起来。 如愿让表情恢复了镇定,审神者像平常一样微笑了一下: “抱歉,让你看到不成体统的样子。” 长谷部也随之起身,但目光的一角显然一直留意着她刚刚被撞得乌青的膝盖。 从门边望去,耳室外的天完全暗了。远远近近的和室半明半昧,刀剑寮里各种动静此起彼伏。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仍然是平静如常的本丸晚间光景。 审神者和往常一样向长谷部伸出手: “送我回去吧。” “拜领主命。” 长谷部也像往常一样答道。 ——慢慢来吧。 审神者在心中盘算着。 总有一天要让他变得像喜欢主人一样喜欢他自己。 * * * 第二天早上。 某笑面青江:“昨天半夜主人和长谷部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回来的时候路都走不稳了,脸也哭花了,膝盖还乌紫乌紫的。到底是被长谷部做了什么,真是不敢想象啊。” 一期一振:冷静地缓慢拔刀.gif 烛台切光忠:冷静地把刀按回去.gif -tbc- 感谢阅读,求评论互动~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写两人献给彼此的爱就像刚从温热的血中捧出来一样。 希望每个不觉得自己值得被爱的人,都能在谁那里获得一份无条件、无保留、无所希求的爱。如果暂时没有的话,至少长谷部会这样爱你。 希望大家都能获得幸福ovo -子竹- 第18章 占有欲爆发的部下1 压切长谷部主场 “主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知道,主已经非常努力了。” “无需对自己要求严苛,只要命令我去为您完成就好。” “认真工作了一整天的主,真的非常了不起。其实,把工作交给我就可以。” “刀剑必须为人使用才有存在的价值。主,请对我下命令吧。” 坐在主人身侧的长谷部,正用一副“您已经三分钟没有命令我了”的眼神热切地注视着审神者。 略感为难地停下工作,审神者用笔敲了敲太阳穴,有些迟疑地开口: “长谷部,你最近……是不是有点过于,过于……” 一时没能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审神者的话锋顿住了。 ……过于溺爱?……不不不……不管怎么想这个词都太让人毛骨悚然了。 但显而易见的是,经历了上次的乌龙刀解事件(*)后,这振本来就认真得有些偏执的刀,在某些奇怪的方面更加跑偏得一骑绝尘了。 (*见《过于忠诚以致于有点可怕的部下》。) 总觉得下回时政举办“论过度纵容如何导致审神者变为废人”巡回公益讲座的时候,应该把他和巴形一起拎去旁听才行。 “先前,居然让主误会我不够喜欢您。看来是我的工作做得实在不够到位。”长谷部从容地解释道。 明明那样温和地微笑着,却微妙地散发出某种让人萌生退意的气息。 偶尔,只是偶尔——会感到长谷部表现出的爱戴似乎稍稍超过了某个让人感到安全的界限,其中似乎能感受到些许疯狂之处……这或许是她的错觉吧。 * * * 在成为审神者之前的岁月里,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能从谁那里得到些什么。 ——因为不配得到任何东西。 长谷部大概不明白他把怎样的东西献给了她。 ——活着只是因为不配去死。 长谷部大概不明白他的爱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连自己也讨厌自己的日子里,他却对她,说了喜欢。 “但是,长谷部好像不够喜欢自己。”审神者用笔端点着下巴,沉吟似的说道。 身旁的近侍短暂地陷入沉默,或许是在思考审神者这番话里的含义。 “比起我对自己的看法,我更在意主对我的评价。只要能让主满意的话……” “长谷部,”审神者微笑着插进话来,“你不是想成为我心目中的第一吗?”虽然是反问句,但语气里满是笃定。 长谷部似乎一时没能明白为什么自己背地里的心思会突然暴露在主人面前。虽然始终抱有这样的野心,但他确信自己从没宣之于口过。 “如果是的话,我希望长谷部能更珍惜自己一些。”像是故意无视他的动摇,审神者径自说了下去,“也希望能看到你不光是因为我,也会为了自己而行动。” 简而言之——要有身为我的爱刀的自觉啊。 审神者仍然带着含笑的神情望着长谷部,但后者似乎尚未明白主人这番话的用意。 先这样就好,让他琢磨去吧——审神者这样决定了下来。 “审神者大人,请查收红签。” 忽然从传送阵中凭空而降的狐之助跳上了审神者的肩头,嘴里叼着一束由红色签纸密封的文书。 红签,时政密文的代称。普通的办公文书只需由狐之助转交近侍,再由近侍汇总整理后上呈审神者即可。但最高保密级别的红签却由每个本丸专门负责密报递送的那只狐之助亲自面交给审神者本人。 狐之助送来了上个月的伤亡名单。自战况吃紧以来,几乎每个月都会有审神者战死的报告送达。 审神者浏览着讣告中按照就任时间排序的阵亡审神者编号,目光停在了一串扎眼的字符上。 那一行编号所指向的,是她在审神者研修时期就接受过其指导的一位大前辈。 就连那样持续战斗了五年之久的前辈,都因此而丧命吗…… 出现在这份名单上的那些早已身经百战的同僚,结局总是如出一辙。 最初发生审神者阵亡事件时,不论时政还是审神者本身都没有机会做出任何有效应对。可以说是在猝不及防之下,大军已然压境(*注)。 (*详见《审神者也想学习战斗》。但不看也不影响本篇阅读。) 那是一次失败的撤退,部队员不慎被溯行军尾随,从而导致了本丸沦陷。那位审神者在毫无准备的状况下数次拼死张开了御敌的大结界,却最终寡不敌众,灵力耗竭,连自身存在也无法维持,就那样尸骨无存。在第一座沦陷的本丸里,刀剑亦无一生还。 如今,已对既往审神者阵亡事件进行过研究的时政,至少比一无所知的当时有了更多经验。审神者们也在多次预演中提前熟悉了如何动用紧急避险措施。在上个月发生的最严重的一起本丸攻破事件中,时政派遣的援军至少保住了那位审神者的尸首。刀剑也没有尽数折断,仍有死战到最后的为数不多的几振得以幸存。 只可惜,失去了主人的刀剑无法继续参战,只能由时政统一卸任,送返神格本体。 与以往不同的是,在这份告知书的最后,时政破例在附函中写道: “在被证明有效的战斗方式正式成形之前,我部不得不抱憾宣布: “时之政府及其附属机构缺乏确凿手段以确保各时间线上各审神者及其治下本丸的安全。因此,在此期间主动离任的审神者将不受战时服役条例约束,且无需履行该条例第七项所规定的违约条款。 “特此告知。 “我们一如既往需要您的力量。 “请审神者慎重做出选择。”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公共告知书上见到时政如此妥协而沉重的口吻,简直像是在恳求审神者们留任。 ——战局真的已经糟糕到如此地步了吗。 她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但立马听到坐在一旁的近侍出声问道: “主,出什么事了吗?” 审神者收起指间的红签,按照时政的保密条例,在指尖点燃灵力的火苗将其焚毁。 第25章 为了避免动摇刀剑的战意,不论是审神者出现伤亡、还是本丸被溯行军入侵这类消息一概不允许被刀剑知悉。 “长谷部,”审神者以闲聊的语气岔到了别的话题上,“在黑田家的那段日子,应该过得还不错吧?” 没头没尾地重提旧事多少有些唐突。只是,那份红签所暗示的危机如同警鸣一般悬在高处,那些压下许久的话语也不得不在此时有个交代。 “你是黑田大人无比珍视的宝刀。在那里成为传世的珍品,也在那里受封为国宝。”对他来说,那应该是一段逞心如意、壮志得酬的好时光吧。 “是,黑田大人是位非常好的人。”长谷部语气认真地答道。 “可是,在那之后——你还是投身成为了我的刀。” 审神者的话让长谷部的神情僵住了片刻。 ——这样的反应,真让人忍不住继续逗他。 “在我离开后,你也会立马投身下一个主人吗?” 审神者只是闲闲地整理着文书,半真半假地问了下去。 良久没有听到回答,审神者稍稍转过头,看到了坐在一侧的长谷部紧锁的眉头,以及满眼迷茫的神色。 这是无论如何也必须进行的一场对话。话虽如此……她该不会问了个太残忍的问题吧?审神者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别听到“离开”两个字就露出那种弃犬一样的表情啊。她有些凄然地想着。这让人怎么放得下心来…… 或迟或早,分别的那天注定要到来。就像死亡也把黑田如水大人从他身边带走一样。 “你应该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分开。” 审神者以断言般的口吻说道。 故意选择了更为冰冷的措辞,就像截肢时要选更快更利的尖刀——这是作为主人必须的决断。 死亡已经无法再伤害付丧神。但仍然不会放过他们。 长谷部低着头,握拳的双手抵在正坐的膝头。 “……您离开后,此身该往何处去,我不知道……”他低声说道,身体和声音都不堪重负似的绷紧着。 像在压抑什么,藏在暗处的神色近乎失魂落魄。 -tbc- wb:子竹qaq 第19章 占有欲爆发的部下 压切长谷部主场 审神者几乎无法继续下去了。但仍然迫使自己以镇静的面目来面对这一刻。 越是在这种时候才越要勇敢,作为主人得好好帮助他度过这一关——审神者在心中暗暗为自己打气。 虽然早早做好了准备,但要说离开之后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压切长谷部这振刀。 必须在主人的爱中才能确认自身的存在。只有在与主人的羁绊中才能找到活下去的价值。为此,把自己的一切都献了出去。 为了主人,哪怕舍弃自我也在所不惜——实在是个老实可爱、让人心如刀割的孩子。 审神者的目光从长谷部身上移开,缓缓低了下去。不知名的某处,再次钝钝地作痛起来。 身为他们的主人,她已经得到了太多,哪怕即刻赴死也不会有任何遗憾了——可是长谷部啊,该怎么让你明白这一点呢。 能成为这样的你的某一任主人,短暂地陪你走过一段路,已经很满足了。 所以,我不需要你宣誓唯一的、永恒的、排他的忠诚,长谷部,我不想做你最特别的什么人。 ——只要你能获得幸福。 “去吧,长谷部,” 极低柔,极郑重地,审神者轻喃似的说着。不知为何,说出这话的审神者露出抱歉似的神色。 “我离开后,就到下一个主人那里去吧。” “我离开后,任何能让你获得幸福的事,你都要去做。到时候,可千万别顾虑我这个死人啊。” 审神者早就决定要笑着对他说出这些话。终于说出口的这一刻,和想象中一样松了一口气,但也比想象中更加难过。 再次接触到来自刀剑的目光,审神者像被烙铁烫了一下。 盯住了自己的视线已在陡然间变得焦热。仿佛有某种疯狂,在不知名的阴影中蠢动,让人顿生寒意。 “长谷……?” 事后想来,长谷部的不安大概就是在那一刻突然爆发了。 骤尔之间,像有千钧的重压。突然爆发的神力以滔天之势汹汹而来,一时天翻地覆,天塌地陷,天昏地暗…… 等她能够做出反应的时候,已经被死死压制住了。 被扣住双腕,钳住腰身,无可撼动,无法抵挡……全身都被暴怒而阴戾的力量压迫着。 在好像要被夺走的恐惧中,眼前只剩下他发狂般的的双眼。 有什么声音在黑暗中绝叫。一声响彻了世界的绝望。 「别丢下我……」 有某样东西,被粉碎性的绝望压垮了。穿过一重又一重迷障,一重又一重疯狂,黑暗中的那双眼中,满是紊乱的伤痛。 ——那一瞬间,几乎以为他就要把自己带走。 被强行拖进付丧神的境界,从此再也无法回到人间。 审神者只好拼尽全力,将震慑的力量不计后果地全数释放。 空气振颤如沸。灵力激烈地交锋着。 ……长谷部……松手…… 但想说的话被扼在喉间。几乎发不出声音,也快要喘不过气来。 “唔……疼……” 长谷部像被刺了一下。 无光的黑幕裂开一道缝,阴影撤退。他突然惊醒过来。 “……主!” 长谷部猛地起身,惊恐万状地连连后退,转眼便拉开了与主人之间的距离。 “万分……万分抱歉,主……我……” 他踌躇不定的动作像是想扶主人起身,但似乎已经不敢再让自己碰到她了。 最后,还是由审神者伸出手,允许他把自己扶了起来。 长谷部看起来已经自咎得快走到切腹自尽的边缘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出去冷静一下。” 见他转身就要离去,审神者忽然着慌起来。总觉得如果这时候放他一个人去钻牛角尖的话就完蛋了。 得找个借口把他留下来…… 审神者眼疾手快地在长谷部起身前拉住了他的衣服。 “想喝……咳、咳咳,喝水……” 喉咙中那种紧缩的窒息感尚未消失,说起话来还不太利索。审神者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别无大碍,以免让长谷部更加不自在。 沉默了一会儿,长谷部低着头应了一声。 正打算起身去准备水杯,却发现衣角的下摆却仍然被主人紧紧牵住,无法抽身。 “……主?” 留住了他的那只手腕上,能看到刚才被蛮力锁紧的指痕。 青白的压痕,边缘充血发红。本就不堪一握的手腕,因此而看上去仿佛被折断过一般。 留下了不可原谅的暴力的罪证。 主人不知为何低着头,按捺着什么似的一声不响。 空气有些异样,弥漫着充满噪点的沉默。 “主,怎么了?”长谷部听上去更加不安了,忍不住急迫地探身上前,“果然是我——刚才让您受伤了吗?” “……不是的,”审神者却不像是在回答他。声音听上去也有些不同寻常。“……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在真正的想法暴露之前,哗地一声,白色的长扇张开。 面孔被遮住,但手中仍然攥着面前人的下摆。藏也藏不住的战栗,循着衣纹与褶裥传了上来。 “主?” 以她的立场,这是不能对他开口的话语。 ——并不是只有你在害怕分别啊,长谷部。 能共同战斗的时间这么短暂,我也万般地、万般地不甘;担心那一天来得太快或太突然,我也日日夜夜都在不安。 人类拥有的时间更少,所以审神者比他更长久地思考过死亡。但那并不意味着她能比他更从容地面对。 只是想想,都会陷入恐慌——可是不想加重他的不安,只能把极度的张皇藏在扇面背后。 长谷部。长谷部。如果真有那种可能,我也想在这里停留得久些。为此,甘愿拿一切去换。 可天上的神明早已决定,死亡是人不能拒绝的礼物。 无数相遇,无数错过,无数因缘,无数遗恨……易朽的生灵们站在过去未来相交的唯一点上,苦苦寻求着同一个问题的答案——如果注定要离去,我们为何会来到这里? 区区不足百年,在你们看来,也许短暂得有些可笑吧?可生命这种东西,正因其有限,才弥足珍贵。 所以。 趁着还有时间,趁故事还没落幕。 “再陪我一会儿吧。” 从长扇的背后,传来审神者的声音。 -tbc- 俄罗斯诗人茨维塔耶娃: “再给我一份爱! 因为,我最终必死无疑。” 我想写的就是这些。 第26章 -子竹- wb:子竹qaq 第20章 想让主人摘下面纱的刀剑1 all审神者。 千方百计偷袭主人的刀剑是屑。 在与往日无异的某一天里。 本丸的刀剑们发现,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审神者突然带上了面纱。 最先察觉的是负责本丸内务的内番担当们。在院中清理落叶和杂草时,一个脸上蒙着白纱的人影从廊下飘了过去。 “诶,刚刚走过去的是什么……”鹤丸显然被吓了一跳。 “看个头,应该是主吧……?” 廊下的众人都一脸困惑地望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 “主戴着的那个,是什么东西……”清光迟疑地问。 “不是白覆面吗?”安定回道。 “所以说,为什么要戴白覆面啊……”清光的语气变得有点像在闹别扭,“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我们不能看的吗?” “真是有欠风雅啊,”手执花铲的歌仙似乎深感遗憾地评价道,“本来就总是穿着毫无风致的制式神装,如今连唯一露出的部分都遮住了……” 日头还没行过中天,主人的反常装扮已经成为了本丸当日的一大新闻。一时四下都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刀剑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地讨论着主人突然带上面纱的原因。 只有初始刀山姥切国广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只是平静地说道: “哦,又戴上了吗。” ——又? 大家都被这个字眼中的隐藏的信息量吸引了注意。 根据初始刀的回忆,在最初赴任之时,审神者也像现在一样佩戴着时政配发的白覆面。 为了防止初次到任的审神者无法熟练地驾驭和制约刀剑,时之政府总是推荐新人审神者遮住面孔,以防和部下产生过于亲近的联系性,从而无法建立起适当的权威。 还有另外一条更为严格的铁律,那就是无论何时都不能把真实的姓名和真实的面孔同时透露给刀剑。以防万一,最好连年龄、生日、喜好这类个人信息都一并隐瞒。 因为,拥有了人的身体的付丧神,也一并拥有了的人的欲念。由于对这一点的认识不足,在时政堪堪建立之初,曾发生过无法挽回的恶性神隐事件。从此以后,对于审神者个人信息的严防死守便成了政府在审神者试训期间所强调的第一要务。 必须隐去真实的面目,把真正的自己藏在“主人”这个身份的掩体之后——身为审神者,这是保护自身存在的最后一道防线。 “据我所知,大部分选择佩戴面纱的审神者都是出于这个目的。”药研推了推眼镜,结束了刚才的一番说明。 “可是,我从没见过主人那个样子……”清光皱着眉头努力回忆道,“我来的时候,主人已经没在戴什么面纱了。” “长谷部应该是第二天就来本丸的吧?”安定问。 “是啊,”长谷部答道,“不过,我也没见过主戴面纱的样子。” “诶?……难道只戴了第一天?那样有什么意义吗?”清光的疑惑更甚。 “是不想一直遮住自己的仪容吧,我可以理解呢。”烛台切光忠点头赞许道。 ——不是,你个成天戴着眼罩的家伙到底能理解啥了。 “主人大人只是想体验被蒙住眼睛的感觉吧,我可以理解哦。”龟甲贞宗不知为何红着脸说道。 ——成天都在体验蒙住眼睛感觉的应该是烛台切、鬼丸国纲和桑名江那三个加起来只有一双眼睛的人才对吧。 “是想要一边走路一边睡觉吧(哈欠)。” ——这种事整个本丸也只有你一个人能做到,明石国行。 最后,还是由山姥切国广道明了真相: “因为那家伙冒冒失失的,第二天起床就自己忘记戴了。” “……” 现场陷入了不约而同的沉默。 很难想象如今那个工作起来一丝不苟得让人忧心的主人,在初来乍到之时居然也有这样不够成熟的一面。 大般若长光颇感兴趣似的微笑起来,“因为刚刚上任,所以每天都应付得毫无余裕吧。真可爱。” “……你这说法,太失礼了吧。” “哈哈,别这么说嘛。长谷部君,你也觉得可爱吧。” 初始刀忆及的往事虽然解答了部分疑问,却仍然不能解释主人这一天的异状——既然就任第二天就摘下了面纱,为什么如今又戴上了呢? 难道事到如今,又变得不再信任本丸的大家了吗? 这样的想法实在让人有些灰心,刀剑们也不由得陷入了疑思。不仅朝夕相处,而且并肩战斗了这么久,居然会忽然失去主人的信赖…… “如果是那样,还真是有点受伤啊。” “难怪主人从来没提过自己的名字。原来是在提防我们。” “就连生日也从来没有一起庆祝过呢。” “说起来,其实我们对主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 清光的声音听上去相当低落。 明明……应该是离她最近的人。 可是,原来主人一直都戒备他们到了如此地步。这实在是让人备受打击的事实。 * * * 无论如何,就这么消沉下去也不是办法。 一番商议之后,刀剑们决定,总之先试着让主人摘下面纱再说吧! 于是—— “逗她吃东西的话,应该就会摘下来了吧?” 烛台切光忠和小豆长光按照作战计划,各自拿出看家厨艺,做出了任谁看了都想吃的美味料理。 “长光君……” 在审神者御所门外,烛台切一脸无奈地看着小豆手中空空如也的食盒。 “抱歉,在路上被短刀看到了。我实在不忍心不把点心分给孩子们……”小豆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 “嘛……没关系,”烛台切安慰道,“不是还有我做的枝豆麻薯吗。” 被准许进入之后,推开审神者御所的门,坐在其中的是仍然戴着面纱的审神者及其身侧的当日近侍三日月。 烛台切和小豆将点心端到了审神者面前。 “主,我们做了缓解疲劳的点心哦。” “嗯,很好吃呢。和茶也很相配。”——这是已经将枝豆麻薯接了过去,嘴里和手里各塞了一只的某三条家最美天五。 “……”——这是正在无声按捺怒火的长船派太刀们。 * * * “如果面纱不小心弄湿了的话,就不得不摘下来了吧?” 于是,鹤丸的作战计划就是举着水枪守在主人的必经之路上,待其路过朝她喷射水弹。 “这样真的好吗……”清光有点担心地小声问道。虽然水枪里特地装了热乎乎的温泉水以防淋湿后感冒,但这样明目张胆地暗算主人会不会惹她生气啊? “不用担心,凭主人的运动能力是绝对躲不过去的。” “……所以才要担心吧!” 就在这时,刚从出阵室送走了远征队的审神者果然正在朝这个方向走来。 藏在拐角后的鹤丸和清光屏息凝神地贴墙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就在算准了主人还有一步之遥之时—— 哗啦—— 散发着热气的温泉水全部洒在了不知何时以惊人机动挡在了审神者身前的长谷部身上。 “咦,长谷部?——咦,鹤丸,清光?” 审神者显然没能摸清事态。但长谷部已经对着手里还拿着作案工具的鹤丸怒目而视: “你这混蛋……要对主做什么!” 眼见就要大功告成却被无关人士横插一脚,清光佯笑着捏紧了拳头: “长谷部……你那无处安放的机动就没有更好的地方可用了吗。” * * * “真是的,关键时刻还是看我的吧。”清光无可奈何地撸起袖子,“这种事情就是要用可爱的东西让主上钩,明白了吗。” “啊……这样吗。”安定似懂非懂地看着他朝审神者御所走了过去。 加州清光在主人面前摸出了自己刚刚入手的新口红。 “是万屋新上的色号哦,很可爱吧?” 加州信心满满地把口红递了过去——如果能让主试涂新口红的话,不就一定会摘下面纱了吗?糟糕,搞不好他可能真的是个战略天才也说不定…… 审神者接过口红,在眼前转动着欣赏了片刻。 “嗯,好可爱的颜色。” “是吧?那么……” “感觉很适合,来试色看看吧?” 审神者说着,捧住了清光的脸。 ……?! 清光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 有温凉的质地点在唇心,轻吻似的触感向两边宕了开去。 试……试色,确实是在试色没错…… 但是离得好近……不对,主,主只是在打扮他……但是离得好近!……还扶着他的、他的脸,眼睛也盯着……盯着嘴唇,一直看…… 清光的脸完全红透了。 第27章 十分钟后。 审神者御所外,安定看着仍然把通红的脸埋在手臂里的清光,语气略带嫌弃: “……清光,你好废柴啊。” “闭嘴。是主人太狡猾了吧……” * * * 如此这般多番尝试无果,就在大家都束手无策之时,来自前方高侦查短刀的线报让事态有了新进展—— “主人大人刚才戴着面纱去了石切丸大人的房间!” 审神者一般仅在办公御所或大广间与大家见面,几乎从来不会进入谁的房间,更别提只身前往了。 得到这样的消息后不由得大吃了一惊的刀剑们,忍不住也纷纷朝着神剑的房间进发。一时之间,石切丸房门外小小的廊下,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 主人进去多久了,两个人单独在里面做什么,为什么还不出来呢——在忐忑的等待着的人群上空漂浮着这样的诸多疑问。 几分钟后,随着槅扇内一声轻响,石切丸终于推门而出。 身后跟着没戴面纱的审神者。 门外的众人和门内的二位冷不防地打了个照面,彼此都大吃一惊。 “怎么了?大家都聚在这里……”石切丸迈向门外的脚步都迟疑了。 “主,为——为什么刚才戴着的面纱到了石切丸的房间里就摘掉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被清光问得有些磕巴。 “诶?……那个……”审神者没想到大家聚在这里居然是为了面纱这样的小事,有点不好意思地往石切丸身后的房间里缩了缩。 其实,只是由于前段时间连续熬夜,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审神者发现眉心冒出了一颗痘。因为位置过于正中,扎眼得很,感觉实在有点害羞,所以干脆用曾经的白覆面把面孔遮住了。 找到专擅此道的石切丸祛除了痘痘之后,自然也就摘下了面纱。 “噶哈哈哈哈哈,”听完审神者的小声解释后,岩融爽朗地大笑起来,“痘痘那种小东西,根本没人看得见吧!” 清光却忽然凑得很近,轻轻拨开了主人的刘海。 留心去看的话,眉心果然还留着一个淡红的痕迹。 “嗯……?看来果真如此嘛,”清光放下心来似的笑起来,“这个位置很可爱嘛,有必要遮起来吗?” “没有管理好主的皮肤健康,是我的失职。” 不仅长谷部这样低头自省着,连负责制定菜谱的烛台切也摸着下巴思量起来。 “……应该开发一些美容养颜的菜品吗。” “还会长痘痘,主还是小孩子呢。”自己也是小孩子体型的毛利一脸慈爱地看着审神者。 “所以,主并不是不相信我们吗。” “什么?” 审神者好像完全没听明白清光这句问话的意思。 “大家还以为,铁定是被主人提防了,才会在我们面前藏起面孔……” 审神者稍微消化了一会儿这话中的信息量。 “你们在担心这种事吗?” 实际上,她万万没想到本丸的大家会在自己面前提起这类实际上算是某种禁忌的话题。虽然并非一旦触及就必须严加惩戒,但有关神隐、叛主或暗堕的敏感话题,所有人都会有意识地在日常对话中讳之不及。 “虽然一开始是忘了,但后来不再遮住,是觉得被看到也没关系了,”审神者解释着,“因为大家都很值得信赖。”笑了一下,她又在心中补充道——况且后来对自己的灵力有了更确切的了解,也清楚凭这份力量压制你们这帮家伙绰绰有余,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可是,主……如果真的信任我们,为什么还要隐瞒生日和年龄?”清光的声音听上去仍然有点委屈,“连生日都没有一起庆祝过……我们对主人的事情,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生日……” 听到这个词,审神者非常明显地愣住了,发出了短短的一声“啊”。 “说起来,好像昨天……是我生日来着。” “——哈?!” 所以,并不是有意瞒着他们,而是连她自己都忘了生日这回事吗…… “所以所以,昨天就是主上大人的生日吗?” 以今剑为首的短刀们忽然兴奋了起来。 “好耶!来庆祝吧!” “不行,现在已经太迟了哦。”堀川国广提醒道,“要等到明年的昨天才可以庆祝。” “啊?生日要一年庆祝一次吗?太频繁了吧?” “因为人类的生日就是这样的东西啊,兼先生。”堀川国广继续微笑着解释。 “一百年一次才比较合适吧?”和泉守兼定满脸不解。 这是什么意义不明的对话,听着感觉好累人……审神者开始感到有些精神疲惫。况且,她还打算解决完痘痘危机就赶紧回去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呢。 于是,在众人就生日问题讨论得热火朝天的间隙,审神者试探着发出策略性的建言: “……生日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怎么样?” “等等,除了生日,不是还有更多事情应该告诉我们吗,”清光仍然是有点闹别扭的语气,但其实已经是在向主人撒娇了,“我们还想知道其他你的事情嘛……” -tbc- wb:子竹qaq 第21章 想让主人摘下面纱的刀剑2 all审神者。请欣赏心机刀剑大舞台。 半小时后。 ……那个。 不知道为什么仍然被围在人群当中的审神者,在心中发出了连她自己也想不通的疑问。 所以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会演变成眼下这种“审神者答记者问”的事态啊…… “你最喜欢的花,会是什么呢?” 轮到了福岛光忠的提问。连小夜也似乎有些在意地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没什么特别……”审神者如实回答,然而注意到一旁的小夜变得低落的神色,又努力思索了片刻,“……千屈菜吧。” “千屈菜吗,有点微妙,”歌仙思考着说,“但是,不能算是与风雅无缘呢……” “明白了,”福岛露出了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从明天开始,请期待我送给你的花吧。” “喜欢的颜色呢?”清光问道。 “……”由于审神者是个没有什么喜恶的人,如果什么问题都按照第一想法“没什么”来回答的话,听上去就会像是在敷衍了事。于是她努力想出了一个:“黑色?” 并不是出于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感觉黑色很容易和其他颜色搭配。 “好耶,”清光小小欢呼道,“接下来再喜欢上红色吧。”那样的话就是清光配色了 “还是喜欢上蓝色吧。”安定温和地建议道,“还是蓝色比较适合主人。”同为蓝色系刀剑的太鼓钟贞宗也在一旁点头称是。 “喜欢的食物?”这是来自本丸厨神烛台切的提问。 “……方便的就好。” 这个早就知道了好吗……在完全接管本丸炊事之前,烛台切已经无数次见到审神者把即食佃煮豆*倒进免洗沙拉菜里就算应付了一顿饭的场景了。 (*一种煮得很软糯的日式蜜豆) “除了这个呢?” 审神者再次陷入思考,“……米饭?” “……”虽然他早就知道主是个没什么口腹之欲的人,不过,这还真是意料之内的无趣回答啊。 另一位主厨小豆长光从另一个角度提出了类似的问题:“那讨厌的食物呢?” “也没什么。” 居然既没有喜欢也没有讨厌的食物吗……这下,就连擅长照顾各种口味的小豆都开始感到有些头疼。实在无法想象必须依靠食物才能存活的人,怎么会变成这种和食物毫无关系似的存在…… “容我多嘴,”长谷部插话道,“主,非常讨厌明太子吧?” 审神者思考了几秒,承认道:“嗯,不太喜欢。” “西蓝花、内脏、淡水鱼虾、所有红色的莓果,也不喜欢吧?” “……确实。” “还有用芝麻菜、松露、罗勒、鲜芥末调味的菜,一般也是不碰的。” “……长谷部,还真清楚啊。”连审神者自己都不禁有些肃然起敬。 “主,如今连弟弟们都知道不能浪费食物,”一期一振脸上的微笑看起来很是冷静,“这么挑食,看来主从小没能养成好习惯呢。” 糟糕,感觉会被迫接受一期哥的再教育。审神者假装镇定实则心虚地避开了目光。 “如果是我,可不会这样惯着主人。”膝丸认真地皱眉道,“长谷部,这算是近侍失格吧?” 哑口无言的长谷部看上去极力想要反驳。一旁的髭切愉快地微笑起来:“弟弟……那个,名字是……总之,弟弟还真可靠呀。” “我是膝丸啊,兄长!” 唉……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面对着眼前的乱象,审神者在心中长吁了一口气。 第28章 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种新闻发布会一样的状况,审神者只好半是随波逐流、半是破罐子破摔地选择了接受,并且妥协地宣布道; “好吧,今天可以每人都提一个问题。” * * * 三日月宗近的场合。 “主也觉得越大越好吧?” “应该……吧?” “原来如此。”一旁的小狐丸顺势点了点头。 “……?” “虽然名字里有‘小’,但是很大哦。” “到底在说什么?”审神者满头问号。 * * * 后藤藤四郎的场合。 “为什么大将比我高,力气却比兄弟们都小?” 审神者想起在短刀中,后藤好像一直都对身高十分在意。 刚想开口回答,却被爱染接过了话头:“这就好比萤丸比你们都矮,力气却比你们大很多。” 明石国行看着疾行而来的萤丸,有点怠惰地摸了摸后脑勺:“……国俊,你好像应该跑起来了。” * * * 五虎退的场合。 “主……主上大人……喜欢什么样的……交往对象?” ——众刀剑齐刷刷地看向了五虎退。这孩子若无其事地问了个什么不得了的问题啊! 但是,深感兴趣。 各怀心思的刀剑们竖起了耳朵。 “没想过呢,没有这个打算。”审神者简单地回答道。 ——不知道该失望还是开心。 ——总之至少知道了目前是单身。 部分刀剑微妙地松了一口气。只有包丁看上去异常失望。 * * * 大般若长光的场合。 “那么,像您这样美丽的女性会喜欢什么样的约会?” ——这问得会不会太露骨了!!但是,审神者本人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而且,深感兴趣。 各怀心思的刀剑们再次竖起了耳朵。 “不太花时间的就行。”审神者回答道。 …… ……何等煞风景的回答。 部分刀剑互相交换了一个“和主人约会的家伙一定会被伤得很深”的眼神。 * * * 笑面青光的场合。 “主人最喜欢我什么地方?我是指,身上的部位哦?” ——这个私心满满的混蛋问的是什么龌龊下流的问题啊! 众刀剑一致投以声讨的眼神。一期一振已经捂住了离得最近的弟弟的耳朵。 审神者答道:“笑容。” …… ……该怎么说呢。 真是干净纯真得让人反思自己为何会如此污秽的回答。 * * * 山姥切国广的场合。 “仿品的提问,你也会回答吗。” “当然。”审神者微笑道。 “那么,你对我……是怎么看的。” ——看着是个自闭少年,结果却问了相当直球的问题! 山姥切罕见的勇气给同僚们留下了非同凡响的印象。 审神者仍然微笑着:“是我最特别的刀。” 山姥切国广听了,只是把遮住脸的兜帽往下拉低了一点。 ——是错觉吗,感觉这家伙怎么连披着的被单都微微变红了。 “因为,山姥切永远都是我的第一振刀呀。” ——可恶,这个占尽了天时地利的初始刀混蛋! * * * 一期一振的场合 “一直以来,都麻烦您关照弟弟们了。” 虽然得到了提出一个私人问题的许可,但不论是王子般完美的敬语还是温文尔雅的仪态都不见丝毫松懈。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冒昧地向您提问。不知道您喜欢孩子吗?” ——就算你操着一口道貌岸然的高级敬语也不能掩盖问题逐渐变得越来越无耻的实质! 刀剑们的眼神在一期背后熊熊烧灼着。 ——这家伙该不会是打着什么替包丁实现梦想的算盘吧!! “嗯嗯,我很喜欢小孩子哦。”毛利笑眯眯地回答道。 ——那个,毛利,你哥没在问你。 “我很喜欢弟弟们。” 审神者答道。 * * * 和泉守兼定的场合。 “我想问很久了——你到底为什么要让我这种帅气又强大的刀去种地喂马啊!” 怎么会有这种消极内番还理直气壮的刀啊!审神者脑门上冒出了一个小小的青筋——我还想问你们为什么总是内番+0呢。 * * * 终于,长长的采访队伍轮到了最后一位。 看到来到眼前的人,已经被轮番轰炸了半个多小时的审神者暗暗松了口气。 “长谷部,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除了主想让我知道的以外,我没有什么想打听的。” 真的完全是长谷部风格的回答啊。审神者笑了笑,“今天就放松一点吧,以后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哦。” “那么,”好像仍然有点为难似的,长谷部慢慢地开口道,“主有什么心愿吗?” 难得有这样可以出于一己之私向主人开口的机会,然而,问出的却是这样毫无私心的问题。 审神者不禁有点想要叹气。 偶尔,哪怕只是偶尔也好,真希望能看到他为了自身而行动一次。 但审神者仍然神色如常地微笑着: “你想替我实现心愿吗?” “是,无论何种心愿,哪怕粉身碎骨都会为主实现。” “可是我的愿望,必须由我自己实现才行。” 长谷部愣了一下,语气稍稍低了下去,“万分抱歉,是我唐突了……” “不过,有件事倒是只有你才能替我办到。” 听到主人这番话,长谷部马上抬起了头。 努力压下快要露出马脚的笑意,审神者对他轻轻做了个“靠近点过来”的手势, 长谷部果然带着一脸严正肃然的表情靠了过来,神色中满是等候聆听主命的使命感。 等他来到了已经不敢更加接近的位置,审神者稍稍朝他的方向更近了一步。踮起脚,附在他耳边。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希望你幸福快乐。 审神者退开半步,保持着一个微微的笑。 “帮帮我吧,长谷部。”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再次叮嘱了一遍。 但长谷部只是低着头,好像陷入了某种眩晕当中。 连一贯不曾省去的那句“拜领主命”都没听到。只能看到他稍显僵硬的动作,和好像正在迅速变红的耳朵。 糟糕……她好像变成欺负老实孩子的坏人了。不行,要忍住不能笑得太过分。审神者用力地绷着脸,才没让自己的表情出现什么异状。 因为长谷部已经是最后一个提问的人,所以在委托大家回到各自的日间任务中之后,审神者也向大家道别,转身走在了回去的路上。 但是,仍然能听到身后的众人围着依旧一动不动的长谷部问东问西。 “喂喂,长谷部怎么突然不动也不说话了?” “……主人到底拜托了你什么事啊?” “告诉我们嘛,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啊……” 背对着渐行渐杳的喧闹声,不知为何怎么也藏不住笑意,审神者一步一步地朝着堆积着工作的御所走去。 -end- 千屈菜的花语是孤独。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就是在戴面纱的这半天里,婶走路时不小心撞上了静形,所以才有了之前的《过于害怕伤害主人的刀剑》这篇故事www -子竹-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年要出国念书了,申请考学诸事缠身,但还是会努力更新(目标是周更!!)。预祝新年快乐!ovo 第22章 近侍与主人的现世远征1 带回现世和带回娘家不是一回事吗?(不是。 在车辆往来不息的市区路口,审神者抬起手稍稍遮了一下眼前的光线。 不出所料的是,立马有一片小小的阴影不声不响地挡在了她与阳光之间。 在充满现实感的艳阳之下,站在审神者身边的是一个极其缺乏现实感的身影——本该只出现在本丸所在的世外时空中的付丧神,不知为何却现身于此。虽然穿着随处可见的现世衣装,怎么看都只是个寻常人类,却仍然散发出异物一般的存在感。 可想而知,只有在因公出差时付丧神才被允许跟随主人前往现世。尽管任务如此,带着自己麾下的刀剑来到这个世界仍然不得不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暴露身份的危险。因此,审神者思前想后,斟酌再三,最终确定了由本丸年资极老、性格也沉稳可靠的压切长谷部担任自己这次现世远征的随从。 为了保证任务能顺利进行,审神者甚至头一回走进了男装区,替他挑了一身便于在现世行动的衣服。 将装着那一套特殊的现世出阵服的纸袋带回本丸,递给长谷部的时候,后者露出了有些受惊的表情:“是主为我挑选的吗?” 第29章 审神者点点头。 “竟然劳烦主亲自受累……实在不敢当。” 尺寸是按照印象里的大小来买的,不知道会不会合身……正感到有些担心的审神者一抬头,发现长谷部已经在动手解开衣扣了。 “等等……长谷部!”审神者连声音都吓得提高了几个八度。 这家伙……难道是打算就这样在她面前换衣服吗?……不过话说回来……平常的长谷部是会这样做的人吗?审神者满腹困惑。 “啊,失礼了,”长谷部仍然从容地微笑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好像有点被高兴冲昏头脑了。” “嗯……”审神者有点犹豫地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接下来,要穿着这个和我一起去现世。” 对于这道突如其来的指令,长谷部没有多问,只是起身行了个礼。 “是,那我先去准备了。” 看到换好衣服后再次敲门进入的长谷部,审神者暗自松了口气。虽然只是大概比划着大小买来的衣服,但穿在长谷部身上似乎十分合身的样子。 或者说以他的资质,哪怕稍有不合身也能穿得很好看……? 在不长不短的几秒钟之后,审神者才意识到自己正十分失礼地对着长谷部打量个不停,正想抽回视线,却发现对方也正盯着自己。 为了配合现世的任务,审神者也利用刚才的时间换了一身衣服。为了使共同行动的两人以最不引人瞩目的方式出现在现世,她为长谷部和自己准备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基本款。虽然她很少在本丸穿这样的衣服,但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怎么了?”审神者被盯得有些底气不足。 长谷部收回目光,微笑道,“只是觉得主的衣服,和我的就像是成套的一样。” “嗯……嗯,这样站在一起会比较协调。” 这也是审神者为了减少被人注意到的机会而想出的措施之一。不过,眼下她却忽然察觉到,像长谷部这样出色的人大概不管怎样都会成为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存在吧。 “准备好了吗?”审神者向长谷部伸出手。 “随时随地。” 那么—— 从审神者的脚下浮起了巨大的圆阵,光芒四起,将两人的身影都圈入其中。 近侍与主人的现世远征——出阵! * * * 在这之前的某一时刻,审神者忽然毫无预兆地陷入了长达三天的昏睡之中(*)。如今时政已经初步查明,这是由于某种力量正在对审神者本人的过去进行介入,并且其干预程度已经对现在的审神者造成了存在性威胁。目前的猜测倾向于,其背后目的是让审神者出生的这一事实被改变,从而将她从历史中剪除。 (*详见日后的更新《听说主人只在噩梦之后变得粘人》(什么鬼名字(对不起不会起名真的不会。) 本次前往现世,就是为了针对这一事件进行简单的先期调查。在所有亟待确认的基本事实得到厘清之后,再返回本丸制定详细的调查计划。 先遣调查并不复杂,只需查看几个锚定性的时间点是否留有异变的痕迹。这次的现世任务可以说比往日的出阵战斗轻松得多,很快便顺利结束了。 “这样就可以了。”审神者将最后一处事件点的资料通过狐之助通讯上传后,如此宣布道。 “辛苦了,主。”长谷部应声回道,“现在就返回本丸吗?” 审神者四下望着,不知为何摇了摇头。 * * * 这里其实是审神者曾经长大的地方。 眼下时间还很宽裕,审神者不禁有点想在附近顺便看一看。这当然不能算是在工作时间公然逃班,毕竟在这里兜兜转转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计划之外的变异点呢? 再次置身于此时,才发觉这实在只是个随处可见的小城,遍布着随处可见的小街小巷。就算有回忆滤镜加持,也实在说不出这里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只是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她不想留下自己或许在逃避着什么的印象,所以硬是带着如今的部下在这座无足称道的小镇里胡乱地漫步起来。 路过曾经的学校时,审神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注意到长谷部不知为何露出了微笑。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老校舍外围的照片墙上居然还贴着自己当年不知道参加什么活动的照片。 审神者心中一紧,飞快地扫视了一番。还好只是张贴着这么一副照片,没有发现其他任何可能导致身份暴露的东西。 但长谷部似乎只对照片中那个模糊的小人深感兴趣 一个小得不可思议的主人正在深红色的舞台上领奖。虽然只有这么一张因为日晒而褪色卷边的旧照,但还是完全可以想象主人当年是个怎样一板一眼认真学习的孩子。 也看得太久了吧…… 审神者很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别过视线,但脸已经无法掩饰地发起热来。 长谷部看看照片,又看看主人。后者明显是一副非常想从现场拔腿就逃的样子。 抢在长谷部发表评论之前,审神者辩解似的开口,却说得有些磕巴:“那个时候太……傻了,头发好奇怪,也不会打扮……” “是吗,”长谷部的视线转向现在的主人。他只觉得照片里那个小小的主可爱得让人想装在眼睛里带走,“无论什么样的主我都很喜欢。” 审神者脸上的热度好像距离爆炸更近了一步。 “总、总之……从照片也可以看出,目前为止的过去都没出什么问题。”审神者不自然地转移着目光,话里话外都在敦促他赶紧离开这里。 于是长谷部不再驻足,跟在了转身而去的审神者身后。 像是被发现了什么的主人看起来仍然有点局促,步伐也比之前快了一点。从背后望过去,穿着没怎么见过的衣服,梳着没怎么见过的发型。看起来和照片里的那个孩子已经相去甚远。 ——好像,有点难以保持冷静。 长谷部在她身后想到。 来到了现世的主人为什么一下子可爱得让人难以移开视线了呢? 是因为和在本丸时的视角和距离感都不尽相同吗,总觉得,身处现世的主人……变得让人极其想要靠近。 所以必须比平时更加努力,才能保持一贯的克制。 沿着围墙走下去,在来到学校的大门附近时,审神者的身影慢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产生了一种类似怯场的情绪,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只让她想要快步离开。 其实没什么特别好、也没什么特别不好的记忆,只是普普通通地上着学罢了。不过,那时候还没长大,所以,并不觉得活着有许多辛苦的事。 和其他人一样,她也没有想过要长大。只是没有办法继续做小孩子了。 “主,想进去看看吗?”长谷部提议道。 审神者却立马摇了摇头。刚想转身离开,却注意到长谷部有点担心地看着自己。 她立马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但是,并非他以为的那样。她在这里过得很好,只不过—— “回到学校的话,不就会更深刻地感受到,这里是再也回不来的地方了吗?”审神者笑道,“况且现在学校在放假,到处都是空空的,人走茶凉的感觉就更明显了。现在进去的话,我搞不好会哭哦。” 审神者一副开玩笑的语气,表情也没有任何破绽。长谷部却隐隐地有些不安。 在这充满回忆的温暖之地,为什么主人会说出这样让人悲伤的话来。 长谷部想起了身处现世与本丸时审神者身上出现的那种彼此割裂的隔阂感。回到了现世的主人,就像是回到了某种她无可抵御的真实之中。 或者在这个距离她的过去如此接近的地方,能找到主人身上那种脆弱感的来源吗? 审神者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沿着校门口的小街走了下去。人总是说不敢回到伤心之地。可是,不开心的人最不敢回的,其实是当初体验过开心快乐的地方。 一家红彤彤的冒着汩汩热气的店面跃然出现在视野中。 “哇,这家店还在呢……”审神者的表情亮了起来。这间开在校门口的关东煮小店,当年几乎天天放学路过都会来吃几串,那时为数不多的零花钱差不多全都上贡给了这里。 “要尝尝吗?”长谷部问。 审神者摇摇头,看上去既开心又落寞。 “如果味道和记忆中不一样,会很难过的。” 所以,宁愿让回忆保留原本的面目,宁愿让它落满半生的灰尘,也不再去更新它?长谷部看着主人的背影,不知该怎么解释出现在心中的那种感觉。 不过十年的时间,就会有如此剧变。照片里那个小小的人,变成了眼前的这个主人。 人类的时间快得这样荒唐,好像什么都留不住,也什么都不会剩下。他似乎终于稍稍明白了一些——为什么对于主人来说,这是一个不谈过去,也遑论今后的世界。 第30章 * * * 审神者在童年时的街区里信步。 她在这里已经没有家了,所以,就连她自己也很久没有回到过这条街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似乎什么都微微地走了样。 印象中要走很久的一条长街,如今走过,只是短短的一段小路。 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原来她已经变化了这么多。 街边的店面和小镇的布局大致和过去相同。路过主干道边的一幢白色建筑时,他们和正从楼梯中走出的一个人恰好打了个照面。 “哦?这不是……”那人定睛看了看来者,露出惊喜的表情。 “啊,医生——”在早已习惯的称呼脱口而出之后,审神者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一时无暇顾及身边的人有没有听到,被称作医生的人已经亲切地问起她的现状:“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 “嗯,看着也好多了。”医生的目光转向审神者身边的人,露出善意的微笑,“这位是?” 审神者不动声色地窘迫起来。因为医生的那个语气,很明显是把长谷部当成了男朋友之类的角色。 “失礼了,我是她的部下。”长谷部就像个合格的社会人一样得体地回道,“有劳您一直以来对主人的关照。” 医生对“主人”这个说法露出了一瞬间有些困惑的表情,不过下一秒,他便自顾自地为自己找到了解释,“部下——啊,工作上的吗?真厉害啊,已经当上领导啦。” 审神者只好顺着话题的走向点了点头。 直到这场小小的偶遇结束好一会儿,审神者也没有听到长谷部开口询问“医生”到底是什么人。并肩而行的两人之间保持着默契的沉默。 长谷部没有在等待主人的解释,主人不需要向他解释自己。但是,主的过去里似乎藏着许多他不知道的事。 此前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因为满眼里都装满了这个人,所以没有意识到还有那么多她没有让任何人看过的东西。 但是没关系,从今往后,主身上发生的一切他都会知道的。 “对了,” 长谷部听到主人忽然说道。 “还有个想去的地方。” 审神者握住长谷部的手,脚下的圆阵再次飞速升起,仿佛有一阵浮力将他们托入了空气之中。 -tbc- 第23章 近侍与主人的现世远征2 带回现世和带回娘家不是一回事吗?(不是。 传送阵的光芒散去之后,两人已经置身于一座小山脚下。向山上望去,如果从这里拾级而上,就能来到一座神社。 可以感觉到这里距离那个审神者长大的小镇已经很远。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原因,在刚刚突发奇想的那一瞬间,想要和长谷部一起回到这里。 说起来,差不多就是在去年的这个时节。 就是在这里,她所拥有的那份灵力被时之政府的人发现。 但是,与现在不同,那时没有这样的阳光,她的身边也没有任何人。 那是一个深冬的深夜。 时间大概已经接近零点了。刚刚下班的她在神社的山脚下遇上了新年初诣的可怕人流。在原地呆呆地站定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原来快要新年了。 如潮的人群已经把通勤的必经之路完全封死,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身陷其中。那就跟着去山上神社看一眼,再从人迹罕至的后山下来吧——在人山人海的裹挟之中,她半是放弃地想着。 虽然被前来祈求顺遂的人们挤在当中,但她并没有什么迎接新年的心情。就算再来一年,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什么都不会多一点,也什么都不会少一点。来到这座神庙,或者这个世界,其实都并非她自愿。 对她来说,并不一定还会有新的一年。 周身充塞了太多欢欣雀跃的热烈情绪,就连最不起眼的一丝幸福也喧阗得沸反盈天。可那与她全不相干。她早就被屏蔽在看不见的真空之中。一层灰色的半透明的薄膜,将她兜头罩脸。 她呼吸不到那个世界的空气,所以慢慢地,慢慢地窒息了。 无法继续了。 在人群中时,她想道。 就像之前决定的一样,等药吃完就差不多了吧。 这是她为自己随意定下的一个没什么特别意义的期限。虽然对不起医生,但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 工作已经好好交接了,也联系好了搬家公司来清空房子——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对于自己终将做出的选择,她并不感到害怕。 已经不再害怕了。 ——如果,和活着相比的话。 她在人群的挤搡之下亦步亦趋地来到了神社的拜殿前。整个世界挤满了人,她眼前空空的,一阵黑一阵白。在失去现实感的世界里随波逐流。 好像路过了几处神社旁布置的摊位,似乎有几个来自那个被称作“时之政府”的奇怪部门的人正在卖力地宣传着什么。她没怎么在意道路两旁的情况,只是转眼之间便发现不知怎么地,已经轮到自己排在了祈愿队伍的最前端。 摸了一张巫女热情递来的神签,打开之,赫然写着“大吉”。偏偏是她这样的人……她有点好笑地想道,真是不可理喻的运气。虽然她大概是全场最不需要什么运数的人了,但既然是大吉,那么应该可以实现她的愿望吧? 几乎是不知不觉地,她在神前闭上了双眼。像别人一样双手合十,在心中许下了最后一个愿望。 ——天上的神明啊。请不要有来生。 这个地方,她再也不要来了。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夜风乍起。人群因忽然卷地而起的寒风而骚动了片刻。 一颗看不见的铃,凭空响动了一声。 “喂,探测器上的数值突然高得吓人啊!” 不远处的时政摊位上,一位工作人员手中的仪器忽然故障似的猛震了起来。 “是不是坏了啊,”另一位工作人员探头看了一眼屏幕,“我干招新这么久还没见过这种数字。” “应该不是……方向指示也很明确。有一位灵力极其深厚的存在,就在十米的范围之内!” “喂喂真的假的啊,真能找到这种人的话,咱俩的年终奖可就不得了了啊。” * * * “请问——” 正准备下山的时候,她被两个穿着工作服的陌生人在手水舍附近留住了。其中一人的手中还拿着一个她从从没见过的仪器,总觉得看上去可疑之至。 “——大概两分钟前,请问是您在左手边的那个位置参拜吗?” 她懵懵地站定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两分钟前? “大概……吧?” “啊,不好意思,”另一人做了个类似立正的动作,重振旗鼓地正色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们是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刚才,就在您许愿的时候,我们侦测到你身上传出了强大的灵力波动。” “……?” 那大概就是一切的开始了。 那时候,如果不是那个已经忘记长相的时政公务员,对她说了“我们需要你”的话,或许,她早就已经实现了那个愿望了吧。 在纠缠不尽的因果之中,不知是什么在那一刻发挥了作用。 或许是那张大吉的签纸上不可理喻的命数,或许是奇怪的责任感在作祟,就这么阴差阳错地,那时的她对自己说——那就做做看吧,既然这件事还需要你,那做完了再走也不迟。 于是,便被莫名其妙地交付了新的任务,受训成为研修审神者,学会运用灵力的方法,作为主帅执掌本丸,然后就这样一直——一直——做了下去。 直到现在。 “我就是在这里被招募成为审神者的。” 神社的古木之下,审神者忽然对长谷部说道。站在溪水般的阳光里,像有时间在身上流动。 不知为何,长谷部因为这句话而有些动容,但止住了,“那么,得感谢这里的神明才行。”这样说着,审神者看到长谷部站在拜殿外,双手合十。 “不知道这里的神发现自己被付丧神参拜了会作何感想。”审神者感到新鲜似的微笑起来。 “感谢神明,让您成为了我们的主人。”长谷部在神前说道。 感谢神明让我们相遇。感谢神明让您在那一天来到这里。 感谢神明让您出生。 感谢您的出现。 感谢您的存在。 …… 明明是对神明说出的谢语,付丧神的眼睛却只注视着身旁的人类。 审神者像被那目光里的什么给定住了。就在此时,她忽然不合时宜地注意到,在长谷部身后的不远处,有一对牵着手的情侣忽然拥抱在了一起。 审神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几乎全部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女……长谷部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四下看了一眼,然后说道,“这里好像是一座结缘神社。” 第31章 “嗯,很灵验呢,”审神者轻声说,“我也得谢谢这里的神才行。” 这种反应实在让人始料未及,长谷部不期然地愣住了。审神者已经转过身,来到了靠近左手的那个参拜的位置。 和许下了最后的愿望的那个晚上,完全相同的位置。 “谢谢您,让我与大家结缘。”审神者在神前说道。 啊,原来指的是这个意思。长谷部定了定神,清空了之前脑中出现的那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已经和那个晚上完全不同了。在没有人能够注意到的角落,审神者的脸上有一种正在消失的神情。 如果睁开眼睛,几乎就要流下泪水。 长谷部应该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吧,在脚下的此处,她曾向神明祈求过怎样的结局。 在神前双手合十的审神者闭着眼睛,感受到阳光的金色在眼帘上流动。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驻留着神祇,万物都共沐在赐福与希冀的光辉中。 如今,能用这双手守护些什么,拯救些什么。真的,宛如神迹一般。 原来这个世界上,存在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 原来真的有人,愿意接纳这个连自己都无法忍受的自己。 在与大家相遇之前,这全部都是无法想象的事。 说不定,正是那时她并不知道自己拥有的那些灵力,在冥冥之中指引着她来到这里。 并且,用听不见的声音告诉她——或许在这里,还可以得救。 于是,那个曾经走上绝路,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的孤独的孩子,终于找到了诞生于此的意义。 “主,” 长谷部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并不是出于什么明确的原因,只是在刚刚那阳光明亮的一刻,有种强烈的错觉向他袭来—— 感觉自己,就快要错过她了一样。 审神者松开祈祷的双手,转眼看向长谷部。 ——主,虽然没有机会认识过去的你。 “您现在过得开心吗?”还会时常觉得孤单吗? 稍微,减少了一些痛苦吗?偶尔,也会感受到快乐吗? ——但是,只要能为未来的你带来幸福。 “嗯。” ——只要能守护你这样轻轻点头时露出的笑容。 “太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长谷部看上去那么松了一口气。目光里那些执着热烈的深意,几乎如同烈日下的狂风暴雨一般。 ——那么,这就是他为之战斗的全部意义。 -tbc- lof:子竹 wb:子竹qaq 第24章 关于与主人xx是否合法这件事1 all审神者。警惕标题欺诈。 * * * 不知从腊月的哪一日起,本丸的门廊下已经装饰好镜饼与门松,新年在迩的气氛不知不觉间热烈了起来。从审神者那里了解到人类的种种年俗之后,本丸的刀剑们也都或多或少为迎接新年而准备起来。 紧邻大晦日的前一天,本丸的众人按照当番表在各自负责的区域内进行年末大扫除的收尾工作。悬挂着神乐铃的风雨连廊之下,正在清理枯叶的次郎太刀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劳作,若有所思地问道: “说起来,主人的年龄到底是……有人知道吗?” 周围的刀剑都因为这个突兀的提问愣住了片刻,直到大般若长光露出不甚赞同的微笑:“询问女性的年龄实在有失风度呢。” “没有办法嘛,”次郎烦恼地支起脸,“因为只从外表上来看的话,只能知道是适龄女性啊……” “等等,什么的适龄女性啊!”太鼓钟贞宗被这个词吓了一大跳,“这完完全全是ng发言吧!” “次郎并非无故发问,”太郎太刀温和地为兄弟解释道,“各位知道现世存在着‘年龄限制’这种东西吗?” 太鼓钟所受的惊吓更甚,“所以说是什么的年龄限制啊!!” “嗯……好像很热闹嘛。” 就在这时,出其不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众人循声转头,才看到各种文书抱了满怀的审神者正路过铃廊,紧随其后的是大约抱着两倍多文书的长谷部。 “哦!主人这个时间出现在庭院真少见。”随着太鼓钟兴高采烈的招呼声,稍微有些距离的刀剑们也发现了主人的到来,纷纷向庭院的廊下集中过来。 “嗯,我去领取了时政为各位准备的节礼。”审神者说道。 “……喂,你们刚才,好像在背地里议论主人吧?”长谷部的声音从主人身后传来。据他所了解的当值安排,这些家伙这时候应该正在为迎接岁神大人做准备才对。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我们只是在讨论主人的年龄哦。”次郎轻松地回道。 “那不是更失礼了吗!” 审神者看上去倒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岁数变成了谈资,反而有点感兴趣地问道: “我看上去多大了?” “哈哈哈……”从一侧的廊边传来轻笑声,神乐铃下的话题似乎终于引起了正在喝茶的平安刀们的兴趣。审神者注意到三日月和莺丸都已经放下茶碗,朝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过来过来,让我们好好看看吧。” 于是,暂时放下了怀中文件的审神者被带到阳光下,站在了众人面前。聚集而来的刀剑似乎与刚才相比又增加了一些。处于众多目光的合围之中,审神者忽然后知后觉地有些不自在起来。落在身上的注视难免让人有点芒刺在背的感觉。总觉得,就像是在家里长辈面前被展示的小孩……? 大包平只朝审神者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扭头道:“呿,还是个小丫头呢,最多也就一两百岁吧。”和泉守兼定倒是盯着审神者好好研究了一番,“比我还小的话,大概一百五十岁吗?” 不,你们对人类的寿命有所误会。一滴冷汗滑下审神者的额头。 “存在了千年之久,差不多连自己的岁数都忘记了呢。”髭切微笑道。 “兄长和我都不在意年龄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膝丸也点头附和。 此时没能听到长谷部怒气冲冲的一句“和主相关的没有无关紧要的事!”,在场的大多数刀剑也都觉得奇怪。不过片刻之后,他们便发现长谷部正皱着眉头,脸上一副狐疑的神色: “话说回来,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打听主的年龄?” “嘛,其实我们是在担心……”次郎用扫帚支着下巴,因为困扰而稍稍拖长了语气,“年龄不够的话,万一不合法该怎么办呢——” 长谷部瞳孔地震。 “——如果,要和主人一起喝酒的话。”次郎太刀说完了后半句。 但长谷部已经因为前半句而失去了反应能力。 “据说现世的法律规定了饮酒的年龄。”太郎补充道。 “真是不讲道理的规定!任何人都有享用美酒的权——咦,长谷部,你怎么了长谷部?” * * * 事情最初的起因其实是这样的。 前一天。 刚来本丸不久的福岛光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于见到了日本号而过于激动,开怀痛饮一番之后,直到第二天还在因为宿醉而头痛。在向主人汇报这件事后,审神者提出自己可以试试用灵力替他解酒。 与手入的原理类似,来自刀剑之主的灵力在相当程度上替福岛消解了酒精的影响。不过,主人脸上的微笑看上去仍然稍显困扰。 “宿醉很不好受吧,下次别贪杯啦。” “那下次……你陪我喝吧,”福岛看上去仍然有些醉意,借着残留的酒劲,还一把握住了主人的双手,“有你看着就不会喝多了。” 得寸进尺什么啊这个酒精牛郎白痴——这是在一旁见证了这一幕的刀剑们此刻的共同想法。 “虽然不是不行,但是……”无缘无故就被拉了手的审神者并没有察觉到不妥,只是认真地担忧起另一个问题,“我没有喝过酒。和我一起的话,可能会让福岛觉得很无聊哦。” “诶,主没喝过酒吗?” 闻得此言,导致福岛宿醉的罪魁祸首(次郎太刀和日本号)都大感诧异。 “那可不行啊,那可就失去人生的全部乐趣了!” “既然有我们在,主人就不会永远是美酒的陌路人!” “正好要迎来新年了,作为我们的主人也该做出些新的尝试吧?” 于是,恰逢年节这样值得纪念的日子,本丸的酒鬼们决定趁着跨年酒宴,带领主人朝着大人的世界迈出全新一步。 让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到了大晦日当晚,最先对“教会主人喝酒”这件事提出异议的却是修行归来的不动行光。 “主本来就不习惯喝酒,万一喝了之后身体不舒服,或者耽误了出阵怎么办?”不动行光对昔日酒友打算让主人把本丸藏酒全部品尝一遍的计划表达了坚决反对。 “真啰嗦啊,”日本号漫不经心地摆手,“你说话怎么越来越像长谷部了?” “我对主的用心本来就不输那个家伙!”不动对于这种比较似乎极不服气。 第32章 供大家一起准备年节菜的桌案被已在庭院中安置妥当,尚未填满的重箱漆盒高高低低地垒成了几堆。食案周围错落着大大小小的坐塌与靠垫,在明显是为审神者准备的位置一侧还贴心地拉起了防风的帷帐。这是许多刀剑在拥有主人赐予的身体之后第一次迎来新的一年。听说审神者也会来参加刀剑们的年越会,几乎所有人都比预定的时间更早出现在了宴会现场。 于是,当审神者终于放下工作来到庭院中时,不可避免地发现自己又变成了那个行走在众人瞩目之中的角色。 “主人大人终于来啦!”短刀们雀跃地围住了主人的脚步,一期一振试图让弟弟们不要妨碍主人入席的声音也被淹没在喧闹之中。 “大家都来得好早……”审神者还是不太习惯成为这么多视线的焦点,幸好几位负责布置会场的刀剑已经迎上来把她引到了坐席之中。 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席的短刀们把包围圈转移到了食案两旁,“可以开始了吗,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哦,一起来准备御节料理吧,”年越会场的主要策划人烛台切光忠回应着,又转而看向身旁的审神者,“听说今晚要陪着大家喝下人生中第一杯酒,是这样吗?” “嗯……”审神者点着头,直到此时此刻才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不知道他们今晚准备的是什么样的酒,也不知道自己酒后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得了的失态举动…… 听闻主人这还是第一次喝酒,露天宴席上的刀剑们不论远近都分出一只眼睛的余光望了过来。 “因为是大晦日,所以为主人准备的是新年喝的甜酒哦。”不动行光捧上了刚刚烫好的小酒壶。不知为何,被他挡在身后的日本号和次郎太刀二人看上去颇为愤慨,嘴里不停嘟囔着“甜酒不能算酒”之类的话。 “原来如此,确实是日本酒中最适合女性初次尝试的选择,”大般若长光赞许地点着头,接过酒壶,将甜酒倒在酒盏中递给审神者,“虽然和你这样的孩子不甚相配,但还是请尝一尝吧。” -tbc- 第25章 关于与主人xx是否合法这件事2 all审神者。警惕标题欺诈。 * * * 盛满甜酒的小酒盃在审神者手中冒着热气,看上去完全是一种温良无害的液体。既然是神社中也会免费分发给小朋友的甜酒,那么味道应该和甜品是差不多的吧?——抱着这样的想法,审神者没有半分迟疑地尝了一口杯中的酒。 于是下一秒,所有人都看到主人的嘴巴刚刚挨着酒杯,就突然皱着鼻子吐出舌头,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苦的……”明明是甜酒,却苦得不可思议……审神者惊诧地瞪着手中的酒杯,像在看一件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这个……好喝吗?”审神者困惑地问道。实在想不通次郎他们怎么能把这种怪玩意一杯接一杯地灌进肚子里…… “呃,这个……”不动行光也不确定地挠了挠头,“可能是因为第一口,还不太习惯酒精的味道?” 闻言,审神者又试着喝了一口。这一次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不敢让苦涩的酒液在舌尖停留太久,一不留神便囫囵地顺着嗓子滑了下去,结果一下子呛得咳了起来。 “咳、咳咳……辣、是辣的?”审神者咳得连眼眶都红了一圈儿,好不容易憋出这几个字,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一旁的长谷部也被她豪迈的喝法吓得够呛,赶紧劝阻道:“主,那样干咽下去的话,一会儿会很难受的。” 看到主人被酒呛住的样子,不动行光也慌了神,一下子把酒壶?推得老远,不敢再让人喝了。 “就说主不习惯这个味道,从一开始就不该让主喝什么酒的……”不动懊丧地小声说道。 日本号虽然一时懵懵的实在不明白甜酒的杀伤力何至于此,但似乎也有些悔意,摆着手说道:“那还、还是别喝了吧,看样子不太妙啊。没……没事吧?” “没关系……”审神者急忙解释,一边努力着想让呛咳平息下来,“只是……只是被这个味道吓到了。” 还有,胃里也怪怪的很不好受,有种持续烧灼的感觉。大概是真的不太适合喝酒,身体内部被酒精燎过的地方都辣辣地刺痛起来。刚才咳得太厉害了,连脑袋也半是缺氧地发着晕,差点便下意识地弓起身子捂住难受的地方。但她旋即止住了动作,因为并不想让为她准备了甜酒的大家不开心。 审神者不愿意被看出端倪,只是想把反胃的不适感兀自按捺下去。即便如此,她还是很快注意到身旁的长谷部正担心地观察着自己的脸色,备酒的三人也忧心忡忡地互相交换着眼神。于是很容易便能猜到,自己的样子大概并没能毫无破绽地骗过其他人的眼睛。 好像……有点搞砸了。 审神者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胃里紧巴巴地抽痛起来,但并不全是因为酒精。 放下酒杯,目光也低了下来。顿了一会儿,才有点磕巴地低声说道: “对不起,我很……很扫兴吧。” 难得大家为她挑选了合适的酒,却没有办法好好品尝。明明是新年这样喜气洋洋的场合,明明很想和大家一起体验更多的事……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没用呢…… 应该为勉强主人喝酒而谢罪的明明是他们,却不期然地听到了主人的道歉——身旁的刀剑们望着那位让他们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主人,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烛台切轻轻拍了拍审神者的肩膀,起身道:“我去做点能让胃舒服一点的东西。” 审神者轻声道谢,然后慢慢地抬头看向不动行光。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样,露出有些犹豫的微笑。 “抱歉,我会多多练习的。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能和大家一起开心地喝酒的。” * * * 晚风吹了起来。 就像是因为席间热闹非凡的气氛,就连隆冬夜间的寒风也毫无刺骨之意。不远处正有一口大锅像温泉似的冒着白烟,萤丸正在烛台切的指挥下翻搅那一大锅年越荞麦面。稍远一些的酒桌上正热热闹闹地烤着下酒的小菜,看上去早已喝至酒酣耳热。 大部分人都围坐早另一头的几张食案旁,按照小豆和太鼓钟的指示,一边吃着杂煮,一边有条不紊地组装着一份又一份五段重的御节料理——短刀们在一之重里放上红白鱼糕和栗金団之类的小品,胁差们专门负责把烤蛳鱼和炸虾之类的热菜装进二之重。不难发现由打刀负责的三之重进度最快,被昆布卷和蜂斗菜之类的煮物塞得满满当当的便当盒已经排成了长列,甚至还有几位空出手来,帮忙填满了本该由太刀负责的与之重。 噗,看来谁也使唤不动的那几位负责的就是五之重(空盒子)啦?看着这一幕的审神者忍不住微笑起来。 眼下,几乎所有人都在忙着预备隆而重之的年节菜。审神者不知何时放下了烛台切刚刚递给自己用来暖胃的七草粥,目光落在了长谷部留在身旁空席上的清酒壶上。 唔……如果从现在开始慢慢努力的话,总有一天可以变得像次郎他们一样习惯喝酒的吧? 重新振作起来的审神者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面前的酒杯又回到了手中。然后,就这样就着壶中剩下的那一半清酒,一口一口地尝试着喝了起来。 * * * 所谓一千个人有一千种醉法。 从来没有喝过酒的审神者,在自斟自饮了不知道第几杯清酒之后—— 忽然哭了起来。 起先,一旁的刀剑们只是注意到主人用衣袖轻轻捂住了脸,身影好像有些不稳,手里的酒杯也摇摇晃晃,泼泼洒洒。 “咦?主怎么了……” “醉了?是喝醉了吧?” “呜哇,明明不会喝酒,怎么一下子喝了这么多?” “……没有很多吧,不过是小半壶清酒。” “半小时之前主可是连甜酒都喝不来的人啊!” 但审神者并没有理会众人的手忙脚乱,只是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垂下头,手里的酒杯摇摇欲坠,满口里含混不清地胡言乱语起来。 “我……其实……嗝……谢……开心……大家……都……嗝……” 初次醉酒的人连语言神经也陷入了某种程度的错乱,说出口的只言片语完全只能用语无伦次来形容。 “真是的,主……不要一边喝酒一边说话啊……”长谷部忙着帮她擦干被酒水打湿的衣襟。 不知被谁毫不留情地适时夺走了酒杯,审神者忽然发觉自己两手空空。愣住片刻之后,又想起什么似的缓缓扫视着周围。然后,仿佛确认着什么,脸上浮现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真的,好开心。” 审神者终于说出了一句勉强算得上完整的话,语气也变得清明起来。 只不过,没头没尾地吐出这么一句之后,又忽然耷拉下肩膀,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膝头。下巴搁在膝盖上发了一会儿愣。又盯住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第33章 就那样,转眼之间,不受控制的眼泪已经无声无息地浸透了整张脸。 晚风披拂,那个身影藏在篱落间的森森叶影之中,连面孔也藏进了夜色。就算靠得很近,也只能听见她缓缓地、喃喃地低语着,好像只是借着酒意向无人之处倾诉。 “……我是个,嗝……很不怎么样的、没什么用……的人。” “主,到底在说什么呢!主并不是那样——” 所有人都听见长谷部反驳的话语戛然而止。 然后,这才终于注意到,主人藏在暗处的眼角,有一星淬灭的光。 满世界的黑暗中,那张泪流满面的脸上,无数滑落的光流。 就像是在忽然之间,距离无尽地拉远了。不断远去,远去……终于杳不可及。 月影沉沉的庭院,寒星寥落的子夜。那几乎是他们所有人第一次见到主人的眼泪。 周遭的一切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连不绝于耳的蛩声也静得让人发慌。一时竟没有人能说得出话来,所有人都陷入了安静的注视之中。 在无人打扰的夜风之中,那也是他们第一次听见那些凭着醉意倾倒而出的话语。 “……在学校,只是……拼命学习……毕业之后也……连像样的朋友……都没有。这样的,没用的……废物。” 就像以极慢的速度倒着豆子,醉酒的主人仿佛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只是絮絮地向自己低诉着自己的事。 那大概并不是可以让别人听去的话语。如果是绝对称职的部下的话,大概会就此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吧。 但此刻,庭院中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侧耳屏息地听着。 哪怕,只是酒后的醉语也好——想知道更多,关于主人的事。 “一直,只是工作……嗯,拼命工作了……因为,不工作的话,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一个人……一个人回家。夜路是……黑的,家里……也是、黑的……” 那个身影好像被困在了自己的言语中。面孔埋在膝盖里,表情和泪水都藏在自身的阴影之中。 “……一直都……好寂寞,好寂寞……一直都,一个人…… “……从来没想过,会和……嗝,大家……相遇。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多、这么多……呜……” 声音逐渐变得断续,细得几不可闻。直到最后,只剩下轻轻的抽噎。 风一阵缓,一阵停,留下长长的空白。 在无人知晓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发不出求救的声音,只是在自身的巨大黑暗里苦苦熬着。在不知该求生还是求死,连最后一线希望也逐渐暗了下去的时候——时之政府的人却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说,他们需要她。 哪怕是被骗了也好。她想。哪怕是骗她的也好。 ——想被需要。 “……一起过年,好开心……好开心啊。真想永远都这样……” 他们听到她低低地,哀求似的声音,几次断了又连上,发出气若游丝的祈愿。 那个一直以来都支持着所有人、安慰着所有人、治愈着所有人的主人,那个守护着本丸也守护着历史、被所有人依赖着的主人。如今,却只是眼前这个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的,哭得肩膀都缩起来了的小主人。 就连月光也不再静语的夜。夜色中的众人仍然静默着。 仿佛这世间所有的风都停住,唯有旧夜的孤月与他们一同见证,此刻这一场不为人知的落泪。 听得见满世界窸窸窣窣,仿佛蛰伏着什么,蠢动着什么。仿佛空气中有无数句没能说出口的千头万绪。但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一切复归寂静。应该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在目光的落脚处,只有一张寂静的脸。 微明微暗,被泪水浸透。 周遭忽然空空落落,宛如被无端的错觉包裹,他们动弹不得,因为身处那重重黑暗之中的主人——仿佛无论什么都无法来到她身边。 主…… 在众多的沉默中,有一万种想法在爆发——但是,不知道该如何向她伸出手。 真想为那个躲在过去角落里的她擦去眼泪。 真想早点相遇,或许那样就能为她做点什么。 真想回溯时光,去往她所在的那个过去,给相遇之前那个独自一人的她,一个来自未来的拥抱。 真想告诉那时的她。 ——快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快了,再忍耐一下吧。 ——快了,这一切就快过去了。 ——你就快要,和我们相遇了。 -tbc- 第26章 关于与主人xx是否合法这件事 all审神者。警惕标题欺诈。 * * * 好像从一个空无一人的世界中醒来。 猛一睁开双眼,便头重脚轻地丧失了时空感。不知道何年何月,也不知身在何处。除了宿醉的闷痛正在太阳穴附近敲击,身体其他部分就像脱离了意识的掌控一般无知无觉。 总觉得,有过很多个这样的早上。她昏沉地想着。 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在独自一人的房间里,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没有勇气去过新的一天。 下一秒,突然有砰地一声传来,像有什么东西在很近的地方发生了小型爆炸,房间门轰然打开,阳光也轰然充满了整个世界。 “主上大人,新年快乐!!!” 首先是短刀乌泱泱地全部涌了进来,差点把刚起身的审神者又扑倒在被窝里。转眼之间,审神者发现自己身边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居然这时候还没起床啊,真是吓了我一跳!” “大将,新年第一天就赖床可不太像话啊。” “药研哥哥,难……难得的假期就让主好好休息吧……” “主,不想来进行新春试笔吗?” “歌仙和我已经准备好笔墨。” “年糕汤也已经煮好了哦,请来尝一尝吧。” “新的一年也请你多多指教啦!” 几十号人几乎同时叽叽喳喳吵吵嚷嚷地开口,可想而知审神者差不多一个字也没能听清。并且也稍稍感到有些奇怪——换做平时的大家,是绝对不会在她休息的时候就这样一股脑地全部挤进房间里来的。 审神者并不知道的是,自己在前一晚说完那些乱七八糟的醉话之后,便立马咚地往旁边一歪,像切断电源一样死死睡了过去。 她更加无从知晓的是,在把人抱回房间安置好之后,不同刀派与刀工的刀剑们不约而同地在大广间里围坐了一夜。很少能见到本丸的众人像那样整整齐齐五方杂处的场景,但那一夜的他们只是商讨着,计划着,为了同一件事而秉烛待旦,彻夜倾谈。 因为,永远也不想再看到主人露出那样的表情了——所以,要寻找永远不再让她感到寂寞的办法。 这次夜谈所产生的第一个计划,就是大年初一的早上要一起守在审神者身边,让她一睁开眼就能听见所有人的“新年快乐”。 “那个,我来帮主人叠被子吧。我很擅长这个哦。”堀川国广自告奋勇地向主人举起手。 “哼哼哼,那么我就来帮主人……脱衣服吧。” “村正!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总是容易被误会……” “还不起床的话,难道是在等着我发压岁钱吗?” “兄长……你要发的压岁钱,就是主人之前发的零花钱吧?” “小鸟有什么想要的吗?今天我是不会拒绝你的要求的。” “这些天不用考虑战斗的事,就这样平静地度过吧。” …… 在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闹成一团的间隙,审神者有一瞬间的恍神。好像这吵吵闹闹的幸福是从哪里偷来似的。又好像身陷在一个软溶溶、暖融融的小世界里,沉沦得无法自拔。 阳光明晃晃的,满是闪着光的微尘在飞舞。眼前的色彩迷离惝恍,全都鲜辣得失了真。 ——对了,怎么会忘了呢。 在来自四面八方的挤挤搡搡中,就像是进入了另一种流速的时间里,她慢慢地回想起成为审神者以前的事。 在过去,那些感觉就要失败、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那些已经走到绝路、再也无法前进的时候,那些讨厌自己到了极点、再也不想过这种人生的时候——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身处如今往回看去,那些日子已经远得不像是这辈子的事了。说不定,即使在那时,自己也隐约地期待着,期待未来能拥有这样的相遇——所以才拼命坚持了下来。 怎么会忘了呢——如今她的身边,已经热闹到了让人头疼的地步。世界挤得满满当当,幸福多得过于铺张。一整颗心都胀得发疼,好像不能忍受这样的快乐似的。 眼底微微热起来,审神者看着满屋大大小小的刀剑,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各位,先出去好吗。” 第34章 屋里登时安静下来。审神者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刀剑们明目张胆地把惴惴不安的眼神互相递了百八十个来回。 真是的,这帮家伙……审神者忍不住有点好笑地暗想。把我当成什么易碎玻璃了吗,怎么这么如履薄冰的。 “那…个……主人大人……”终于,五虎退胆怯地出声询问。 审神者回以一个微微的笑,“先出去,让我先换好衣服吧。” 小短裤们不知道欢呼着什么,闹哄哄地跑出去了。其他人也在行礼后陆续告辞。 “新年可得打扮得用心一点啊,我来帮你换衣服吧。”留在了人群最后的烛台切微笑着向审神者提议,却被长谷部逮了个正着,“你这家伙,想趁机对主做什么失礼的事……” “难道长谷部君不想看到主人盛装打扮的样子吗?” “唔……我没说不想吧……” “帮忙穿衣打扮的话,我还是很有自信的。”笼手切江认真地自荐道。 “都交给我吧!总之越华丽越好,对吧!”太鼓钟也两眼发光地跃跃欲试。 “别胡闹得太过火了,都快点出去吧。”幸而这帮人都被冷静微笑着的一期一振拦出了门外。在最后关上门前,一期彬彬有礼地朝门内鞠了一躬,“主,准备好之后再叫我们吧。” 审神者终于得以离开被窝,在睡衣外披上了晨衣。 一如既往地站在镜子前,她却忽然发现镜子里的那个人,眼中居然亮晶晶地闪着微光。就连她自己也着实感到不可思议,但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那一定是因为,这双眼睛正注视着一个即将到来的闪闪发光的世界吧。 审神者对镜子里的人笑了一下。 ——谢谢你。让我坚持到了现在。 只要一直走下去,就一定能抵达某处吗?——在那些不断自问着这个问题的日子里,她拼命地走了下去。 然后,来到了他们身边。 审神者拍了拍脸颊,推开了面前的门—— 长大之后还是第一次,好久没有这么期待新的一年了。 -end- *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虎年快乐!!! 最近刀乱国服更新之后打开只有黑屏,好急好急好急……(是在惩罚我一只脚爬墙去了塞尔达吗(大和守安定: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子竹- 第27章 过于针锋相对的近侍1 点击观看巴形与长谷部的主厨战争 某个春和日丽的下午,在惯例的晚饭时间陆续来到餐厅的刀剑们发现,门口那一块通常只钉有菜谱与当番表的布告板上,赫然贴出了一张全新的大幅告示—— “即日起,本丸内严禁真剑对决。 刀剑本体除出阵外,请勿带离房间。 若需在本丸内使用刀剑,请提交纸质申请至审神者。 申请届格式如下。” 告示使用的是印有时政徽记的公文纸,文末还钦着一枚代表审神者签发的小圆印。 “听说这是主人大人刚才亲自贴在这里的。”虽然今剑对着逐渐聚集在告示周围的刀剑们这样解释了一番,却并没能解开众人的疑窦。 “禁止私斗的规矩不是早就有了吗,事到如今怎么又旧话重提了?”清光疑惑地捏着下巴。不过,另外一些对这件事的起因稍有耳闻的刀剑们,此时已经大致猜到了一二。 “大概……是因为之前那次出阵吧?” “……嗯。之前……主人不是派新来的薙刀和第一部 队的长谷部他们一起出阵了吗?” 正如这几振知情刀剑所料想的那样。这一天早些时候,审神者一如往常在大天守顶层接受着刚刚归阵的第一部 队长的战况报告。虽然这次任务为了确保新赴任的刀剑能有机会熟悉新身体的战斗方式,前往的是第一部队的老成员们早就轻车熟路的合战场,总体来说汇报的内容与原计划并没有什么出入。 不过,在赶赴阵前的途中,长谷部似乎和刚刚编入部队的新成员巴形薙刀发生了争执。在队长一期一振的转述中,审神者还听到了“让给我”“我拒绝”之类意义不明的对话。两人的敌对意识愈争愈烈,似乎还差点影响到了后续的索敌与布阵。 “好在二位在最后关头放下了争端,战斗中的配合倒是完全没受影响,”一期一振不紧不慢地汇报着,温和的神情却在此时生出几分疑虑,“不过,他们相约回本丸之后再‘公平竞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一期话音刚落,天守阁内的两人便都听见脚下的什么地方传来一声訇然的响声,以及随之而来的几阵骚动。 当饱受摧折的门梁木终于咔哒一声折断的时候,审神者匆忙赶来的身影出现在了手合室的门口。身后跟着当天的近侍堀川国广,以及第一部 队长一期一振。 手合室外已经挤满了忧心忡忡但不敢介入的刀剑。而手合室内上一秒还剑拔弩张的两人看清了门口的来人之后,僵持着的刀锋才终于卸了力,各自退了一步。 几乎毁于一旦的手合室,以及两人手中明晃晃的刀刃,这幅场面让审神者定定地呆站在了门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长谷部虽然也因为主人的突然出现而发着愣,但仍然下意识地出声道:“主,请小心头顶……”话音未落,门梁上摇摇晃晃的最后半截也不堪其重,咣当掉落在审神者脚边。 本丸的主人平日里是个极度随和、以致于几乎显得对什么都有些无所谓的人,但此时,身处本丸的刀剑们很快就明白过来,主人这一次是罕见地真正动怒了。 因为弥布在整座本丸每个角落的那股源自审神者的灵力,都在顷刻之间变得冰冷而锋利。按照一些不管是作为刀剑还是来到本丸都资历极老的刀剑们的说法,这只是“哈哈哈,小姑娘发起脾气来可真不得了啊。”不过,对于不少显现时日未久的刀剑而言,这还是第一次亲历本丸之主的盛怒。短刀们几乎都被吓得不轻。然而龟甲贞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变得面色潮红,看上去几乎难以自持:“啊……主人!冷若冰霜的灵力,将我包裹住了……” 手合室内的长谷部和巴形也察觉到了主人不同寻常的神情,早已把手中的真剑老老实实地收回鞘中。 主人的面目仍然是温和的,目光却沉沉地冷了下来。 “我最讨厌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家伙。” 短短地留下这么一句,审神者头也不回地转身便走。 留下似乎被“最讨厌”三个字重创的两振肇事刀剑呆站在原地。 然而,他们并没能沮丧多久——随着审神者转身而去的动作,两人周身忽然发出淡淡的白光,转眼之间,原本站立着的两个人影已经变幻成了各自的本体刀剑,啪嗒两声掉落在地上。 近侍堀川急忙抱起两振本体刀,带着有些担忧的神情跟上了主人的步伐。 * * * 对于刀剑而言,在审神者所赐予的一切祝福中,人类的身体与心灵是最为他们所珍视的一件。因此,强制本体化便成了本丸内最为严重的责罚。 审神者并不明白为什么她深深信赖的两振刀会做出这种可能导致对方流血受伤的危险举动,但她从很早以前开始就一直知道,刀剑们渴望以这副身躯替主人战斗的愿望是如此强烈——因此,如果不是真的让人伤心失望,她是绝对不会违背他们本人的意愿、强行夺去这份赠予的。 不过审神者无从知晓的是,其实早在巴形到来之前,即将发生那两人之间的矛盾就已经初现端倪。 那是一期一振担任近侍的一日。数振刀剑不知为何聚集在了小广间,看着座中的一期一振将一叠纸札展示在他们眼前。 “诸位,刚才在安排今天的锻刀任务时,主人把资源支领表和符纸交给我,然后,又给了我几枚这种精美的御札。” 与会的几振承担过同样任务的刀剑似乎都对这件贵重的受祝之物印象深刻,这是主人格外看重本次锻刀结果的证明。 “那……现在结果如何?” “现在……锻刀炉那边,五个小时后将迎来一位新人。”一期一振回答道。 凡是近日被派遣过出阵任务的刀剑都知道,审神者为了一振刀几乎踏平了阿津贺志山。而此时此刻,一期手中的东西让他们更进一步明白了主人这一次的决心非同小可。 “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主人这样。” 当时便有人似乎感到有些不安地说道。 “为什么会如此期待那振刀的到来呢?” 回答的他是一旁始终没有发话的长谷部,不过,语气却像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逼着开口似的—— “因为他是特别的。” 一时广间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了五味杂陈的沉默。因为长谷部的话其实只是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那件事一语道破而已——和已经来到本丸的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不同,那振刀没有前主,没有历史,没有逸话,也没有记忆。 第35章 因此,会是第一振完完全全属于审神者自己的刀。 就在这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小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有些气喘吁吁的太鼓钟贞宗探身而入。 “刚才……主人提前从狐之助那里得到消息,现在已经拿着加速符离开大天守啦。” 很难想象那个对什么都没有太大感兴趣、几乎没有喜恶之心的主人居然也会有这样兴致勃勃的一面。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本就沉重的脸色变得更加难以捉摸了。 当他们到达锻冶屋时,显然已经错过了最初的那一幕。新人已经在清光的带领下前往刀剑寮,聚集在门口想要最先看到新同伴的刀剑们也正在散去。 “不愧是一期哥,真可靠啊。”还留在锻冶屋的审神者看到一期一行人的到来,高兴得甚至改口跟着粟田口们一同叫起了哥哥。虽然称呼眨眼之间就亲密了好几个级别的哥哥本人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振奋。 -tbc- wb:子竹qaq lof:子竹 第28章 过于针锋相对的近侍2 点击观看巴形与长谷部的主厨战争 * * * 自从那天显现之后,巴形便几乎寸步不离地紧跟在主人身后。 就连审神者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从来没见过哪振初来的刀会对本丸或本丸之外的任何东西都这样毫无兴趣,始终只是安静地跟随着自己,就像是刚刚破壳出生的什么小动物一样。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巴形明明是个高大得有点吓人的大个子,却给人一种异常乖巧的印象。明明是那样一张无情无绪的脸,却时而望着主人所在的地方,连目光都是笑微微的。偶尔目光相接的时候,那张脸上的面色总是恬漠的,有种一往而深的神情。 审神者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注视。 虽然只是悄悄地伴坐着,却随时都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安静地追随着自己的行动。不论有什么需要做的都会默默地为你做好,却让人忍不住注意到,他似乎非常需要你的样子。 “……巴形,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有时审神者也会忍不住这样提议道。 但过去不曾存在过的刀剑只是沉稳地低下目光,让人有一种被猫舌轻轻舐了一口掌心的错觉。 “我想待在能看到主人的地方。”巴形回答道。 在近应答主人的时候,总是这种耳语一般的说话方式。 审神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总觉得还没说出口的一切都被那种自上方而来的视线一 一回绝了。于是只好作罢,重新埋头工作起来。但是却无法忽略脸颊上残留下的那种熨帖似的感觉,就像被看不见的手热敷敷地贴住了。 主人居然会放任这个初来乍到新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霸占了她身边最近的位置,对这种异乎寻常的事态稍有微词的其实并不只有长谷部一人。几天之后,见情况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大家只好纷纷猜测,有点怕生的主人大概确实拿这种乖巧粘人的类型很没办法。 毕竟,历史上无数没能留下名字的薙刀融合成了如今的巴形。无数无处落脚的思念也终于籍由其显现而化作汪洋,倾注在了如今的主人身上。 不知道从这振刀的身上感受到了何种威胁,长谷部在主人面前的时候尚能克制,然而一旦被编入同队派往战场,便很难再伪饰自己对巴形的不满。于是,便发生了一期一振在归阵报告中提到的那场争执,以及后来在手合室中的一幕。 如今,在大天守的顶层,透明的月光斜落入空无一人的审神者御所。 在房间的一角,能看到一长一短的薙刀与打刀静静地倚在墙边。月影几不可见地西移着。 不知究竟是在深夜的哪一时刻,屋中忽然被一团荧光照得雪亮。 白雾逐渐消弭,审神者的身影出现在光的中央。宛如从梦境中现身,只是淡白的一个影子。 随手放下包,从肩上脱下的外套堆落在脚边。忽然出现在屋中的人正想着换下这身现世的衣服,抬手脱到了一半,才想起什么似的愣住了。 审神者小心翼翼地把视线偏转了一个小小的角度,看到了摆放在角落里的两振正在受罚的刀剑。 就这样呆了好几秒,才终于故作镇定地缓缓放下了衣角。 审神者感觉自己已经窘得面红耳赤,但还是若无其事地从着物架上扯了一件神装披上,假装走到桌前坐下办公,实则偷偷瞄向了一旁倚墙而立的两振刀。 刚、刚才那个角度能看到吗……?她暗自用目光来回比划着,不过旋即又纳闷地想到,连眼睛都没有的刀剑本体还会拥有视觉这种东西吗? 坐到了桌前的审神者很快便不再拘泥于这个意外的小插曲,伏案进入了工作状态。 天守阁内,一灯莹然。窗外夜色清空。模模糊糊的月影沉入西天的层云,夜已深了。 * * * “喂……你明白了吧?”房间中响起长谷部的声音。 审神者仍然维持着趴在桌上睡着的姿势。但桌子的对面此时却跪坐着两个先前并不在这里的人影。 “嗯,”巴形回道,“戴上眼镜的主,也很可爱。” “……谁在说这个啊!”长谷部压低了声音怒气冲冲地反驳道,“是因为太过疲倦,才会在睡梦中灵力不稳,导致我们都恢复了人身吧。” 如果让她知道了的话,肯定会觉得身为主人的自己实在是大大失态。所以虽然明白自己的惩罚并没有结束,但他们还是没有出声告知她。 无声无息地注视了一会儿之后,巴形开口问道:“主在现世也有需要操劳的事务吗?” “当然了,”长谷部一副断然的语气,“主不论在哪里都是被许多人依赖着的、十分优秀能干的人。” 虽然长谷部的语气并不怎么友善,但巴形似乎并不打算针锋相对地回应些什么,只是沉默不语地望着主人那张睡得不太安稳的面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风吹落在那张脸上。大概是疲劳过度累积的缘故,似乎就连在睡梦中也无法得到休憩。眉心仍然微微紧绷着,额角有头发因风而动,落在了额前。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想要向她伸出手——对此,两人似乎都有所察觉。 但终于没有任何动静。因为哪怕只是投以目光,似乎也会打搅到她的休憩。 虽然就在离得这么近的地方,却只是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无能为力了而已——该怎么才能帮到她呢……该怎样,才能让她轻松一点呢? 天已经快要亮了。 “为什么在会在这样的深夜回到本丸工作呢?”巴形问。 像被问到了症结之处,长谷部顿住片刻,“……她的事太多太重了,总是睡得很少,没有机会休息。”然后,像是觉得难堪似的陷入了沉默。因为,这话还有一段没能说出口的后半句——而他们始终找不到替她分担的方法。因为主人是个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口求助的人。 (*注:关于审神者的工作安排,详见同一合集内的《审神者的夜间工作》,当然不看也不会影响本篇的阅读。) 巴形注意到了他有些不同寻常的语气,以及说这话时拧得紧紧的眉头,和满眼担忧的神色。 似乎有点明白了这振比自己更早来到主人身边的打刀,为什么会对自己总是黏在主人身旁这件事如此不满了——巴形想道。长谷部或许是希望,主人能够拥有一些不被任何人打扰的、可以完全放松下来的时间吧。 他们早已留意到被主人压在胳膊下的那叠公文纸,是一篇申请修缮手合室的资源开销报告。她半夜仍然坚持要返回本丸完成的,正是这一项因他们二人而起的额外工作。 “我想待在主的身边,是希望减轻主身上的重负,而非增加她的烦恼呢。”巴形轻声说道。 大约就是在此时,两振本质上其实十分相似的刀忽然不约而同地认识到,这一次他们是真的仅仅因为一己的私心,就给主人添了那么多麻烦。 两人相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默认。 在这样的气氛下,长谷部开口时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巴形薙刀,既然没有前主,想必能全心全意地为主效力吧。” “今后就作为部下,共同为主战斗吧,长谷部。”巴形认真地接话道,然而话锋接着一转,“不过,并没有和你分享主人的打算。” “什么?!”长谷部听上去几乎气急败坏,“分……分……你居然用这种词……” 不过,这场眼看就要爆发的争执还没来得开始就迅速被打住了。因为他们看到审神者轻轻动弹了一下,下一秒便睁开了眼睛。 -tbc- wb:子竹qaq 第29章 过于针锋相对的近侍3 点击观看巴形与长谷部的主厨战争 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而醒来的审神者,首先注意到的不是自己居然在工作中睡着了, 而是有两个人正并肩正坐在对面,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 ——咦?咦…… 审神者一下子支起身子,醒了个彻彻底底。 第36章 虽然被正襟危坐的两振刀稍稍吓到,尤其是被巴形这个压迫感十足的大个子,但审神者还是很快就让表情恢复了镇定,没有让自己显得过于慌张。 “长谷部,巴形,你们怎么……?我是怎么……” 啊,对了……刚问到一半,审神者便自己想到了答案。想必是因为这几天有点累了,自己的灵力对他们的束缚才会在睡梦中大大衰减,导致他们都恢复了人类的姿态。 审神者一时完全忘了自己应该还在生他们的气才对,只是拉住肩上的羽织,探身上前,仔细端详了一番面前的两人。就她的观察而言,意料之外的本体化解除似乎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审神者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面前的两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分外认真地看着自己。 “主,这次我们实在是犯下了严重过失,请您继续惩罚我们吧。”长谷部急切地说道,“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做这种让主人为难的事了。” 巴形也点了点头,“我想和本丸的大家好好相处,共同成为主的力量。” 审神者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点意外又格外欣慰,继而温和地微笑起来:“好,看来你们认真反省过了。”话毕,重新整理好衣襟,端正地坐在桌后问道,“我为什么会生气,二位已经明白了吗?” “建筑损毁的报告和修复,为主增加了额外的工作量。我感到万分抱歉,主。”巴形说道。 “在这个急需扩充战力的时候,因为我的失态而增加了大量小判支出。作为部下实在失职,请主责罚我去远征。”长谷部道。 “……完全不对。”审神者皱起眉头——真是两个不开窍的呆子——“是因为真剑对决可能会受伤吧?” “那样就会增加主手入的工作。实在是我考虑不周……” “还是不对!”审神者气恼地瞪了一眼。对面的两振刀虽然没动,但好像被那目光瞪得稍稍矮下去了一点。 “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们受伤呀!”见两人压根没想到点子上,审神者忍不住气呼呼地加重了语气。 虽然他们都是为战斗而生的刀剑,出入战场或杀阵这样的千难万险之境,或许早就习以为常。可是她一直希望,至少在本丸,他们可以度过没有伤痛也没有战创的日子,至少在这里,可以享受一些作为普通人的安全与快乐。 对面的两人看上去都是一副低下目光认错的样子,不知道到底明白了没有。 眼看着几乎已经天亮了,审神者作罢似的轻轻舒了口气,“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我要收拾一下……咳,去时政参加例会了。”大概是在夜风中睡得久了,嗓子有点干哑,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没想到对面的人马上就着正坐的姿势跪立起来,语气听上去十分担忧。 “主!您身体无恙吗?我马上倒水过来——” “主,如果感到寒冷的话,请靠近我就好。我会为您取暖的。” “……你又在主面前说这些黏黏糊糊的话!” “巴形薙刀本来就是贴身陪侍女性的刀。我会这么做是自然的。” “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无铭无印的家伙,这么费尽心思地缠着主人到底有何居心!” “拥有数名前主的你,恐怕无法理解我守护唯一主上的执着之心。” 长谷部一下子被戳到了最大的痛处,眼见着刚刚表过的决心瞬间全都抛到了十里开外,面前的两人又反唇相讥地争了起来。 正在这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的档口,只听见砰地一声,两人又变回了本体刀剑的模样,掉落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了。 啊,世界终于安静了。 审神者疲惫地揉着眉心,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这大概是她入职以来头一回这么渴望回到时政开会。总之得赶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 * * 在审神者踏入前往时政的传送阵,离开天守阁之后。 门被敲响几声后,端着食案的烛台切推门走了进来。 “哦?已经离开了吗。” 在空无一人的屋内环顾一圈,烛台切看到了立在墙角的两振刀。走近之后蹲下身子,半是调侃地问道: “怎么,还没解除你们的惩罚?” 自然不会听到任何回应。烛台切简短地笑了一下。 “也好。你们两个在这个房间里这么久,到底看到了多少不该看的画面——”即便是没有感觉的刀剑本体,也从他拖得长长的话尾中感受到了不可名状的危险,“等惩罚结束,大家都在刚刚修好的手合室等着和二位好好交流呢。” 为什么听上去是那种以碎刀为目的的可疑交流。 ——喂,餐厅门口还贴着禁止真剑对决的告示呢,难道大家都没看到吗? -tbc- wb 子竹qaq 第30章 被主人误会是gay怎么办1 论源氏兄弟如何身体力行解除误会。 all审神者,髭切、膝丸主场。 春杪,一点嫩嫩的残寒也褪尽。大概是这个时候的阳光总是温煦得恰到好处的缘故,近来的午后,本丸的众人常能看到审神者坐在廊下读书的身影。 正朝着南面小花圃的这一处平日里窅无人声,只是偶尔才有人取道路过,所以哪怕在这里呆上一个下午也几乎不会被打扰。如今,还会有细心的刀剑时不时为廊下人身边添上新茶和茶点,实在是个闲坐翻书的好去处。 审神者正在为平安时代的调查任务查阅保元之乱的史料,所以最近有空时便把藤原赖长的日记拿起来读。虽然大体而言,要么是纷披的闲笔,要么是高言大论,与正史相关的记言不过寥寥,但是通篇看下来,审神者就像所有翻开了这部书的读者一样,不可避免注意到了一件咄咄怪事—— 传说中的恶左府大人啊,你在自己的日记里也记录了太多……太多关于男色的事了吧!! 虽然审神者此前就隐约对平安时代男风盛行、甚至被上流贵族推崇为雅癖的事有所了解,但是粗粗看下来,光是藤原赖长在日记里不厌其烦地提及的这类男性“友人”竟然多达七八个。 其中有三个还是他的亲兄弟…… 审神者合上书,感觉自己对于当时社会的恋爱形态又有了全新的认知。 原来,大名鼎鼎的藤原赖长和源义贤之间,居然还保持着那样一层关系……在风流宛转的院政时代,在源氏的先辈们当中居然还、还普遍流行过这样的事,真是大开眼界啊…… “主人大人,在看什么书呢?” 从不远处飘来一句活泼的问候,审神者抬起头,原来是乱和今剑正捧着田地里产出的几筐八朔橘路过花圃。看到廊下的主人,便雀跃地靠近了过来。 “呜哇,是《台记》!”今剑看到主人手中的书名,兴奋地双手合十。 “嗯。那个,其实……”想起这本日记正是与他原主同时代的贵族所流传下来的实录,审神者忍不住向身逢其时的今剑问起了自己读罢后心中最深的那个困惑。 今剑听罢,倒是一点没有吃惊的样子,只是沉吟似的回忆道: “唔……该怎么说呢,那个时候的大人们,比起男人还是女人,更看重高贵的家世与品貌……非要说的话,对于性别的观念其实相当模糊呢。” “模、模糊……”审神者被平安贵族们过分超前的性别意识镇住了。 今剑开心地点头,“所以,也经常有男装的白拍子反而是因为被当做男人,才能深得宠爱这样的事呢!” “但、但是,即便是这样,亲兄弟之间会不会太……” “……嗯……那其实算是政治结盟和互相庇护的一种手段吧,”今剑认真地回忆道,“大家会觉得这样的兄弟,才是关系更好的兄弟哦。” “诶……”审神者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乱听了两人的谈话,又见到审神者似乎难以置信的反应,忍不住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主人大人,实在是太少见多怪了!即使是在如今,这样的事情在平安刀剑中也是超级常见,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啊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审神者彻底陷入了混乱。乱掏出博多申请用自己理财得来的小判购置的智能手机,当着主人的面熟练地打开了一个网站。 “看呀,主人大人。” 被毫无遮拦地展示在审神者面前的是一张分不清是摄影还是绘画的图片,图中的源氏兄弟二人的动作显然已经彻底超出了兄弟情的范畴。如果顺着这个页面往下翻阅,还有一连串不便详细描述的、超出本文年龄限制的帖子…… ——诶,诶??! “这……这都是真的吗……”大惊之下,审神者只大概明白了这些图文并茂的帖子大概都是其他本丸的审神者们在某个专属论坛中的分享。所以……也就是说,那些在其他本丸显现的源氏兄弟,真的……真的全都是这样的关系吗…… “我想总不至于是编的吧?”乱歪着脑袋,可爱地皱起眉头,“其他的审神者大人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人呢?” 第37章 今剑仍然是一副丝毫不觉得惊讶的样子,“毕竟不论是在当时的平家,还是后来的源氏,这种事都很稀松平常呢。” “而且看呀,这个‘本周最受欢迎情侣排行’他们俩也排第一。这说明,他们都已经是广受认可的一对啦。” 是……是这样吗…… 被海量信息直击面门的审神者,只好在脑海中拼命回忆着自家的那对源氏兄弟在过往日常中的种种表现,直到目送着两振短刀向自己告辞、继续去完成他们搬运田间作物的工作时,仍然觉得脑袋里晕晕乎乎的难以平静。 总觉得这一下午受到了相当程度精神冲击……审神者揉了揉太阳穴,从廊下起身。书肯定是一时半会儿看不进去了,所以,她决定去稍微散个步。 -tbc- 第31章 被主人误会是gay怎么办2 论源氏兄弟如何身体力行解除误会。 all审神者,髭切、膝丸主场。 一边顺着连廊信步而行,一边消化着刚才初次耳闻的爆炸性情报的审神者,不期然地发现自己漫步间已经来到了手合室的门外,并且同样不期然地,被其间传出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听声音似乎是髭切和膝丸在进行战斗训练。不过,两人好像正在一边交换着招式,一边进行着某种交流。审神者没有注意到自己悄悄顿住了脚步,竖起耳朵想要听个究竟。 “兄长,虽然直接这么问有些冒犯,”首先传出的是膝丸似乎克制着什么的声音,“但兄长果然也喜欢——咳,果然也是那么想的吧!” “哈哈,”一声轻笑与刀剑相接的声音次第响起,“毕竟我并没有遮掩什么呢。” 膝丸的语气登时变得有些苦恼,似乎陷入了两难,“如果……是兄长的话,那我——不对,”像是下定了决心,前一秒尚且稍有退意的语气变得强烈起来,“就算是兄长,我也不会就这样退让。” “没错,就得这样才好,那个……名字是……” “……是膝丸啊,兄长!” “对对……不过,”髭切半含笑意的声音响起,“我没有和膝丸分享的打算呢。” “兄长……说得好像已经十拿九稳了一样。这还是要看主人的意思的吧……” “是吗,我觉得随意一点就好~” “这种事是不能随便的吧……”膝丸听上去十分无奈,声音也越来越低弱。但木刀的碰撞声始终没有停止,节奏也丝毫未见扰变。 这番兄弟交谈只断断续续地以片段的形式传入了一墙之隔的审神者耳中,不过,她还是姑且听明白了这好像是在讨论“喜欢的人”之类的话题。 从隐约听到的片段来看,大概是这样感觉的对话: “兄长”、“也是那么想”、“果然也喜欢” ——也喜欢我? “毕竟我没有遮掩什么呢。”——是指没有遮掩喜、喜欢男人的事吗? “如果是兄长的话,那我……”——那我可以??!!诶…… 不由得蹑着脚步抽身而退的审神者,一边远离自己偷听墙角的作案现场,一边百思不得其解地琢磨起来——那两人到底在你一言我一语地打什么哑谜呢? 确实她一直以来都觉得,源氏兄弟俩的关系要好得过了头。那个三五句不离哥哥的弟弟自不待言,那个始终笑眯眯地执着于捉弄弟弟的哥哥也怎么看都有问题——审神者心中灵光一闪——髭切一直都把“做了千年的刀,名字这种东西已经无所谓啦”这种话挂在嘴边。她原本以为那只是他漫不经心的性格使然,但如今想来,既然名号与逸话都已经不放在心上,那说不定也像他们男风大炽的原主们一样,对性别这种小事也完全不在意……? 审神者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膝丸平日里对于兄弟阋墙的极大抵触,以及今剑方才石破天惊的那一句:“大家会觉得这样的兄弟,才是关系更好的兄弟哦。” 这样梳理下来,一切都忽然显得无比合理——彼此相伴走过了千年之久的漫长岁月,那对感情深厚的兄弟,互相之间的爱意说不定也包含了那一方面的含义。 所以那对兄弟果然是…… 但是,如果真的是互相喜欢的话——审神者在苦思冥想之中念头一转——那么问题就只有一个,谁是1……… 不不不,擅自考虑这个也实在太不像话了。 审神者迅速阻止了自己的思路暴走。不过,刚才那番对话的最后,他们好像说了还要看主人的意思,那究竟是指什么呢? 难道是担心她会不允许他们在一起吗? 想到这里,审神者忍不住有些为自己忿忿不平起来。她才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主人呢,他们到底把她想成什么人啦! * * * 春风初暖,白日初长。大概是这个季节的阳光总是温煦得让人犯困的缘故,近来的午后,本丸的众人常能看到审神者在本丸各种地方睡着了的身影。 就比如眼下,出阵归来的膝丸发现主人在正对着花圃的廊下睡着了,膝上还摊着一本旧书。 “主,不可以在这种地方睡觉的吧?太没规矩了……而且也不安全。”因为睡着了的人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所以还添上了几句教训的话。 膝丸稍稍蹲下身子,得以平视那张睡梦中的面孔。 平时并没有什么机会能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主人的样子,也几乎没有见过她这样松懈的神情。哪怕是在这种不成体统的地方,好像也睡得很是安逸,怎么看都只是个普普通通地在自己家中随处打起瞌睡的小姑娘罢了。 虽然一开始他也曾怀疑过,这样一个人真的能成为像过去他所熟知的历代家主们那样的英杰人物、统帅帐下的诸多刀剑对敌作战吗?而如今,虽然还不好说她是否已经能与源氏的惣领们相提并论,但毫无疑问,主人早就已经成为他们深以为傲的主帅了。 就连兄长也承认了她,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唔,虽说不管是兄长还是他自己,对主人都已经不仅仅是承认而已了…… 视野中人影的一角似乎稍稍动了一下。膝丸留意到主人只是以看着就很不舒服的姿势歪歪地挨在身侧的廊柱上,除此之外无着无落,似乎随时都危弱欲倾的样子。 几乎没能经过什么像样的思索,双手就那样向那个身影伸了过去,扶过她的脑袋,靠在了自己身上。 就像看上去一样没有什么分量,却让人一时有点不敢动弹。 压在肩上的那一团脸颊软软的,垂落在鼻尖的发梢不知是随着呼吸还是微风而轻动。 人类在睡眠中的身体似乎处于比平常更容易丧失温度的状态。就这样过去了好一会儿,膝丸才猛地回过神来,察觉到主人的脸颊已经被风吹得凉凉的。 糟糕……他努力思考起来,但脑袋好像也因为什么缘故而变得软绵绵的,几乎让思维也运转得十分迟钝。好像应该把肩甲卸下来再让她挨着的,该不会太冰或者太硬了吧……膝丸不知为何突然紧张了起来,眼下的状况简直比瞬息万变的战场还要让人紧张不安。但与他近得前所未有的主人,始终只是无知无觉地沉睡在她的梦里。 幸好,这座本丸有兄长和自己……和大家在。要是真让她这样的一个人上了战场,岂不是一幅无法想象的光景——轻易便折断,轻易便破碎的人类,像开了个玩笑似的脆弱。 在睡梦中便更是如此。在睡梦中,仿佛什么都可以伤害她。 “哦……?是在偷跑吗?” 从身后的上方,忽然传来了笑意盈盈的声音。 “兄长!”膝丸压低声音惊呼了一声,旋即神情变得有些别扭,语气也吞吐起来,“没问题的吧。我并不是在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嗯,我知道。但是,急躁可是大忌哦(*)。”(*注:游戏台词。) 髭切俯下身子,忽然拉近了距离。 “兄……兄长……打算做什么?” “你也觉得在这里睡着不好吧,”髭切微笑着,说出的话听上去像是提议,却是不容商量的语气,“就这样抱回房间吧。” 膝丸没有注意到自家兄长话里说的不是御殿而是‘房间’,只是有点迟疑地看了看枕在自己肩上的人,“……不会弄醒吗?” 答案是肯定的。髭切刚把那颗睡得歪歪倒倒的脑袋靠进怀抱里,审神者便在那不大不小的动作之间睁开了眼睛。 突然发觉自己身边多出了几个人影,甫一转醒的审神者还在发着懵,便听见了那副熟悉的似笑非笑的口吻。 “你醒啦,真遗憾呀。”髭切似乎并不以为忤,十分自然地松开了手。 ——遗憾?审神者揉了揉睡得有点发涩的眼角,在看清身旁是谁之后,十分明显地吃了一惊。 “啊,抱歉,难道我……”审神者一骨碌站起身来,打量着两人的同时,脸上浮现出某种难以言喻的神情,“……我打扰到你们了?” ——? 源氏兄弟的头顶都冒出了一个无声的问号。 第38章 “别担心……我这就要走了。”审神者惴惴然地看着他们,露出一个温暖而含怯的微笑,然后,对着廊下的位置做了个请慢用的手势。 “含苞的春牡丹很赏心悦目呢,请两位尽情欣赏吧。” 以为自己变成了占用了别人观景区域的电灯泡的审神者飞快地跑开了,留下两振不解其意的刀剑静立在原地。 -tbc- 第32章 被主人误会是gay怎么办3 论源氏兄弟如何身体力行解除误会。 all审神者,髭切、膝丸主场。 虽然审神者从来不打算让自己以任何方式介入刀剑们的私人生活,但最近这个引起了她极大关注的恋爱事件实在是吊足了她的胃口。经过了长达数日的远近观察之后,悬而未决的好奇心更是让人难以按捺。 尽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小小打破一次自己不过问部下隐私的规矩,但是,如果要她当面去问那个哥哥的话还是难度太高了。总之,还是从看起来应该是个老实孩子的弟弟下手吧。 “膝丸……” 于是,在春光晴暖、春色迷离的某一天里,被传唤到了审神者御所的膝丸看到眼前的主人不知为何言辞闪烁,面色微红,目光也游移不定地在两人之间的一小块地面上打转。 “膝丸……有喜欢的人吗?” 在世界因为这个问题而完全寂静了几秒之后,膝丸完全无法思考地吐出了一个“有”字。 然后才半是慌张地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反问:“怎么了?怎么问这个……” 脸红了,好可爱……审神者在心中因为膝丸意料之中的回答和反应而暗喜,于是忍不住凑得更近了些,声音也不由得低了下来。 “诶,是个怎样的人?” “……”面色红得更加明显的弟弟嗫喏着,但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着主人的问题,“……是很温柔的人。也很……强大。” 审神者在心中点头。髭切确实给人这样的印象呢。 “那,你和那个人在一起了吗?” 膝丸骤然一震,满脸惊诧地看着她。 “没有!不如说,怎么可能——”膝丸又惊又急,“主为什么……要问这个?” 审神者不明白他怎么会因为这个问题而吓出这样精彩纷呈的表情。而且——为什么要说不可能呢,难道是害怕她会不允许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审神者执着地追问。 “……因为那个人是,在我之上……我不能,对她……”膝丸吞吐着,越说越慢,不知为何脸也越来越红,最后的几个词断续得几乎无法连成句子。 审神者听了,在心中略感意外地“哦”了一声。真没想到,原来膝丸把哥哥的地位看得这么崇高吗? “嗯……没什么不可以的,”审神者笑微微地款言劝道,“我觉得只要喜欢就可以在一起呀。” 然而膝丸并没有因为主人的开导而释然,只是看上去更加震惊了。 经过这一次她自认为还算成功的循循善诱,审神者这才更加明白了膝丸对于这份感情的珍重。顺便还收获了另一则信息——明明早就两情相悦,但那两个人原来还没有在一起吗? 出于身为主人的责任感,审神者始终觉得既然好不容易拥有了人类的身心,就一定要好好享受身为人才能享受的各种乐趣才行。而在所能体验的一切幸福之中,恋爱当然是最复杂、最微妙、也最让人难以忘怀的一种心情。 出于以上考量,审神者如此决定了下来——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为那两个人创造能让关系更进一步的条件才行。 于是,在收到来自其中一位的赏樱邀请时,早就做足了心理预案的审神者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膝丸也一起吗?” 髭切罕见地停顿了半秒,眯起眼睛的神情变得有些莫测,“你希望和他一起吗?” 审神者老实地点了点头。因为,髭切肯定也是想和喜欢的人共同留下珍贵的回忆,才会提出参加花见会的提议的吧? 髭切不知为何笑了起来,“可以呀,就让弟弟也一起吧。” 四月,万叶樱一夜之间开得浓极盛极,繁奢得像是只此一次的殊例。不过,即便盛开在本丸的千年之木上,也仍然是瞬息之花,朝开暮谢。所以趁着花势正劲,本丸的大家兴兴轰轰地在樱花树下办起了花见大会。 这一天恰好没有什么战斗任务,前一阶段的远征也告一段落。因此,花阴之下便摆开长筳,必不可少的花见酒与三色团子都扎扎实实地准备了个万全,花见会上的人也来得格外齐全。就连一般来说对这种场合毫无兴趣的几振刀也硬是被拖到了席间,而本来就热衷此道的刀剑们早就在漫天红雨中玩闹得不可开交。 在已经筹办得万事俱备时,审神者才被邀请来到了花下,因此,几乎不需要费任何心思便能轻松享用到花见时节樱吹雪的妙谛。不过比起赏花,能像这样看着这么多人济济一席的样子,说不定才是更加难得的事。 伸手接下一碟烛台切递来的樱饼,缩回手时,审神者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就被髭切握住了手腕。 连动作也是淡淡的,旋即便熟极而流似的,那只手被他叠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上。 “啊呀,还戴着这个。” 髭切的手指搭着她露出的那一截腕上的手表。那是审神者处于工作状态中时从不离身的一只表,被用来随时确认日程和检查进度,一般只有洗澡和睡觉这样放松的时刻才会摘下。在担当近侍时,想必髭切已经多次见过这只表像现在一样呆在主人的手上。 “啊,忘记摘了……”审神者笑着解释,“但是,也不碍事。” “玩的时候就随心所欲一点吧,”虽然不论语气还是神情都很温和,但髭切已经不由分说地从她手腕上褪去了手表的环带,“我没收咯。” “……好,”审神者回答得稍稍有些气势不足,“麻烦你了。” 虽然髭切这种若无其事却有点强硬的个性并不使她觉得困扰,但仍然让审神者不得不再次感喟,想在他这样的刀面前把持好主君的威严,还真是难如登天的一件事。 早已摘去了腕表,但髭切好像仍然没有放开手的意思。审神者正觉得有点奇怪,一抬头,却看到膝丸也正朝这里望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果然,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tbc- 第33章 被主人误会是gay怎么办4 论源氏兄弟如何身体力行解除误会。 all审神者,髭切、膝丸主场。 果然,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膝丸分明就对这边的情况在意得不得了,为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这里呢?难道是担心被她发现什么,所以才故意和哥哥表现得生疏一些吗?……等等,这两人该不会其实早就已经互明心意,只是因为顾虑她,所以才在搞什么地下恋情吧?想到这里,审神者几乎生起闷气来——真是的,在他们眼里自己这个主人到底是不近人情到了何种地步啊! 审神者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慢慢地来回着,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食物,双手重新端放在身前,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因为不想被继续误会下去,所以,不如直接向他们问问看吧? “髭切……和膝丸,” 忽然被叫到了名字的两人转过头,发现主人正温柔而忐忑地注视着他们。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膝丸大概是因为主人突如其来的问询而吃了一惊,但髭切仍然是那副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 “唔,我没有打算瞒,”只是你完全没发现而已——髭切笑了笑,“不过,也可以这么说吧。” 得到了比想象中更加诚实的答复,审神者稍稍放下心来。 “那个,那个呢……其实,”审神者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我还是……思想很开放的。如果,你们是真心喜欢的话,即使你们两个人一起……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热热闹闹的花见会场,因为这番发言而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远处,歌仙手中的笔掉落在画纸上,正在整理餐具的长谷部好像捏碎了几只酒杯。不知何时,已经有人捂住了不明所以的谦信景光的耳朵。 “主!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长谷部大惊失色。 “到底是从哪里学到这些话的……”烛台切听上去有些痛心疾首。 “主,是被那两兄弟蛊惑欺骗了吗,看来有必要祓除邪祟……”某些御神刀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两个人一起也可以的话,那三个也……”笑面青江微笑着提议。 “等等,如果那对兄弟可以的话,那我和大哥也……” 花见会现场正因为审神者爆炸性发言而炸开了锅,但身为肇事者的本人却彻底陷入了茫然无措之中。 为什么大家会这么激动,她难道不是说了些十分通情达理的话吗…… 而且为什么髭切的表情突然变得这么危险。明明还是和平时一样和颜悦色的,但总觉得像是在动怒一样…… 第39章 为什么膝丸看上去已经彻底失去语言能力了…… “怎……怎么了,大家的表情好奇怪……” “哈哈,必须和你好好谈谈呢。” 髭切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无比平静,但也无比恐怖。 * * * “不……不是吗!” 大天守顶层的御所内,惊讶万状的审神者用袖子捂住了嘴。 就在几分钟前,被强行从花见会上带回御所的审神者,与将她拎回来的两振刀剑进行了充分的意见交换,并且从两兄弟的口中得到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绝对不是情侣”这般斩钉截铁的说辞。 “我还以为肯定是呢……”审神者困惑不已地再三确认道,“真的不是吗?” “不是。”膝丸回答得十分坚决,同时有些担忧地瞄了身旁始终微笑着一言不发的髭切一眼。 “真的没关系的哦?”审神者仍然担心是自己言不尽意,又补充道,“如果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就尽管直说好了,我从来都不觉得同性情侣有什么问题哦……”就算是审神者也能察觉到气氛逐渐变得不太对劲,只好在髭切越来越可怕的表情中说得越来越小声了。 “那个,如果有我能为你们……” 在审神者继续发表她那些莫名其妙的言论之前,面前的两人不约而同地一人一边按住了她的肩膀。 “还不明白吗。”髭切看上去好像已经失去了耐心。 两个人越逼越近,不过转眼之间,审神者发现自己已经无处可退。 ——这是要要要、要做什么? 背后掠过一阵本能的寒战,但将她固定在原地的那股力量无从逃脱,眼前的身影也已经迫近到了无可遁形的距离之内。 然后,在主人的耳边,连气息也近得密不可分之处,响起了源氏重宝耳语般的声音—— “情侣……会对主人做这种事吗?”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是收费项目(bushi 接下来请自由想象。 还有,快来个人告诉乱酱,那个论坛里的东西都是同人而不是骗人,是乱编而不是改编啊!!! -子竹- 第34章 假如审神者拥有两个本丸1 因为主人帮好友代管了几天本丸而醋精上身的刀剑们。 写点隔空吃飞醋、与空气搞宫斗的白痴桥段。 审神者终于从时政紧急传唤的临时会议返回本丸时,提前接到狐之助通知的刀剑们大多已经身着出阵服,在大天守顶层的御所内等候多时。从狐之助闪烁其词地吐露出的些许情报看来,审神者应召前去的似乎是一场从无先例的特殊任务说明会。 所以,当审神者的身影刚刚从传送阵中浮现,早就等在这里的刀剑便急不可待地纷纷问道: “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审神者的脸色看上去有点发白。自从凌晨时分被一道红签接走,审神者已经在时之政府呆了大半天的时间。没有任何刀剑被允许随行,这十几个小时内也完全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本丸。不仅如此,看起来已经十分疲惫的审神者刚一落脚到御所的地面上,便开始一件一件地捡选起散落在桌案和书柜中的文件,似乎正准备着去完成一件什么事。 “我要出去一趟,”审神者的声音平和地响起,手中仍然有条不紊地收拾着随行所需的物什,神情也温脉如常,“今天的当番按原表进行,辛苦各位。” 听到这句与平日里的安排别无二致的话,屋内原本有些躁动的氛围转而变得安定下来。 因为,虽然没有望向他们,但主人安静的目光中有一种无声的统治——毫无疑问,有某些事发生了。但她会处理好的。 “三日月,长谷部,”整顿完毕的审神者仍然未作解释,只是点出了这两振的名字,“跟我来。” 向来会将任务相关的各种计划都巨细靡遗地交待给部下的主人,这次却连一句说明的时间都没有留下。任谁都能察觉得出,此刻的事态恐怕非同寻常,丝毫不容有失。 于是,恰好今日没有当番在身、又在本丸中资历极老的这两振刀剑便从一众刀剑中抽身而出,向主人的身边走去。与此同时,一个没有任何人见过的怪异光圈从审神者脚下的地面迅速升起。 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三道身影便从审神者御所中消失了。 “喂,狐之助!” 和泉守兼定眼疾手快地一把捉住了正蹑着脚步向门边溜去的管狐。 “别想蒙混过关,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等、等等……”被逮了个正着的狐之助冷汗直冒地望着朝自己围剿过来的众人,“我本来就没有打算瞒着各位呀……” “少废话,主人到底到哪里去了?”清光焦急地追问,“时政究竟把什么任务交给主人了?” 狐之助缩头缩脑地捋了一下领口的铃铛,似乎有点心虚,“其实是……是在与咱们本丸相邻的时间轴上,那里本丸的主人不幸负伤了,现在正在接受时之政府的治疗。” “……审神者……负伤?”清光重复着这句话里出现的词语,听上去有些困惑。 “没错。所以,就由我们的审神者大人负责代管那座本丸两周。事情就是这样啦!” (*注:下文中,所有并非本作主角的另一座[本丸]、另一位[审神者]和那里的[刀剑]都会像这样用[中括号]标明,以示区分。) * * * 直达另一条时空轴的传送阵出现在另一座审神者御所的中央,随着圆阵飞快的旋转,刺白色的强光渐趋消弭。 审神者刚刚踏出传送阵的边缘,便有一股暗风劈面而至。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就已经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道钳住脖颈,整个身体都被按倒在地。 是[长谷部]—— 她只来得及在最后的瞬间依稀辨认出那个袭向自己的身影,后脑勺便訇地一声撞在地上,眼前立马黑矇一片,晕头转向,一时间手脚都软得动弹不得。颈口被那只手缠窒得越来越紧,既不能说话也无法呼吸。更糟的是,由于将她压制在地的并非属于她的刀剑,所以只凭她的挣扎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就在这时,审神者突然感觉到将自己死死摁住的人猛地一脱手,几乎与此同时,一声刀刃相接的叮铮之声破空而来。 原来是在主人身后从传送阵中显现的长谷部,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便直接拔刀了。其剑刃出锋的速度之快,就连此处的另一振[长谷部]也措手不及,只好一时放开了手中的人,硬是拔刀接下了这一斩。 审神者从地上支起半边身子,刚刚看清眼前两振长谷部双双拔刀、僵持不下的一幕,圆阵中紧接着便出现了三日月的身影。 随着一声近乎悦耳的铮鸣轻响,三日月也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这一下,忽然演变成以一敌二的态势,御所内剑拔弩张的局面反而又静了下来。 “收刀吧。” 如果仔细看去,三日月眼梢中的神情几乎是含笑的,语气也仍然不紧不慢,但不难听出这话是冲谁而来——大概即便是这里的这位[长谷部]也不敢轻易让自己陷入以少对多的劣势之中,在三日月的话音落下后,那位[长谷部]便缓缓地卸下力气,一边审慎地拉开距离,一边收回了刀。 从审神者的角度看去,两位长谷部看起来都快要气疯了。自家这位脸上的表情更是无法形容。总之,如果不是三日月的到来及时稳住了事态,真不知道这二人会不会真刀真剑地动起手来…… 同样已经收刀入鞘的三日月朝审神者的方向靠近了几步,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子让主人扶着他坐了起来。审神者捂着差点被掐断的脖子,虽然想要说话,却只是咳得停不下来。嗓子眼里仍然有一股股的血腥味冲上鼻端。因为适才的缺氧,眼前还在发黑,心脏也狂跳不止。一时半会儿好像没有办法站起身来,于是,只好在三日月的支撑下勉强靠坐着。 三日月的目光离开她脖子上的勒痕,重新望向屋子另一头的那振陌生的[长谷部]。 后者像是被那目光刺了一下,立即厉声诘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主的御所!” “是你们的主人受伤——” 一个“伤”字几乎还没说出来,怒不可遏的长谷部就被审神者硬是插进来话来打断了。 “——受、受时政邀请,参加审神者高级研修会。所以,由我来……咳咳……代为管理本丸两周。”审神者努力从残留着窒息感的喉咙中挤出了声音,虽然好歹是说出了相对完整的句子来,但嗓音就像是被轮胎碾过了几个来回似的,“这是……政府的临时聘书和……咳,这座本丸审神者的委托书。” 审神者将随身带来的文书递给一旁的长谷部,由他代为转交给这里的这位[长谷部],然后又轻轻咳了起来。 这座本丸的[长谷部]一脸怀疑地审阅起刚刚获得的文件。审神者忽然注意到,身旁三日月的手再次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门外逐渐响起了正在逼近的杂乱脚步声。 第40章 -tbc- 第35章 假如审神者拥有两个本丸2 因为主人帮好友代管了几天本丸而醋精上身的刀剑们。 写点隔空吃飞醋、与空气搞宫斗的白痴桥段。 “发生什么事了?”随着这么一声疑问,御所的门被猛地弹开,门后一下子出现了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影。 原来是这座[本丸]内的其他刀剑,因为听到了此处的异动而纷纷赶了过来。 场面一度陷入了某种古怪的沉默。在刚刚抵达现场的刀剑们眼前,展开的是这样一副闻所未闻的画面:未曾谋面的另一振三日月宗近,扶着一位看上去快要断气的陌生女子,而自家的压切长谷部正在向另一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长谷部土下座谢罪,嘴里还不停地重复着“伤害了主的朋友”“万死难辞其咎”之类的话。 只有三日月在这样混乱不已的场面下仍然不为所动,向还在咳嗽的主人笑着问道,“喝点茶吗?” 审神者仍然咳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闻言,这座本丸的[堀川国广]热心地举起手来:“啊,茶是吗?——马上就来。”说着便听到他噔噔噔地转身去准备茶水的脚步声。 “我说你啊,怎么这么迅速就接受了啊。居然还要给这些来路不明的家伙准备吃喝!”人群中响起了[和泉守兼定]有点光火的吐槽声。 茶水和茶点送来御所后,来自两座本丸的两位长谷部共同决定带着所有人一起前往大广间,在那里向大家解释眼下的情况和这位审神者此番的来意。 于是,当刀剑们动身离开后,屋内便只剩下了手中捧着茶杯的审神者和三日月。 虽然刚才所见到的那些刀剑的面孔与身形都早已熟稔,审神者也叫得出他们中每一振的名字,但是果然……不管怎么看,都还是不尽相同。看得出他们都是好孩子,但是,和自己家的孩子们终究还是相互区别的个体。 不知道为什么,察觉到了这一点的审神者抑制不住地开心起来。一定是身为这座[本丸]的审神者的好友,将她自身作为人类的心得和感受一样一样地教给了这里的刀剑们,才让他们都成长为了拥有这般鲜明而丰富的个性的人。他们想必是从朋友那里收获了独一无二的爱意,才成为了只属于那个[主人]的独一无二的刀吧。 回过神来的时候,审神者看见三日月脸上仍然挂着目送众人离开时那副淡淡的神情。虽然看着还是和颜悦色的,隐隐却有些捉摸不定。 “为什么要隐瞒这里的审神者受伤的事?” 审神者听见三日月这样问道,而后,才发现他已经将目光转向了自己。 不知何故,审神者暗暗地有些心虚。在刚才前往这里的传送途中,她已经将这里的[审神者]身受重伤的情况告知了三日月和长谷部。所以方才,她其实是当着这两位知情人的面,对那么多人说了谎。 “因为那是……这座本丸的主人唯一的要求。”这一句倒是洵然如此的实话。审神者借此稍稍在心中聚集起了一些底气,抬眼从茶杯的上方看向面前的人。 “如果我们的主人受伤了,也会这样瞒着我们吗?”三日月微笑着问。 审神者眨了眨眼睛。旋即,也回以同样的笑容,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我不会受伤的。” 虽然采用了这样明显有所保留的说法,但三日月似乎并不打算追究她避重就轻的回答。 * * * 这座[本丸]的主人,是审神者在刚刚受训的新人时期就在时政结识的同期好友。 在前次的出阵任务中,这位好友的[本丸]所在的时空锚定点不知为何被敌阵成功定位。然后,就像之前几次广为人知的本丸沦陷、审神者阵亡事件一样,潮水般的溯行军循着定位杀向这座[本丸]。 但这一次,对既往恶性事件进行过对策研究的时政,已经比过去用有了更加有效的处置经验。[审神者]也在此前的多次预演中提前熟悉了如何启动紧急避险程式。所以,这座本丸的[审神者]为了确保刀剑们的安全,在溯行军来袭的前一刻,强行把整座本丸移送到了时政开辟的避难点上。但是,由于这项传送耗费的灵力过于巨大,[审神者]自身被转移时产生的时空压阶差硬是扯进了时间流的缝隙之中。 于是,身处相邻本丸的审神者,以及另外两位经验老到的审神者在凌晨时分被时政紧急传唤。三人组成的小队被送往时间束的洪流之中,几乎拼尽全力才把那位身陷其中的[审神者]从缝隙里抢了回来。 那位[审神者]由于其存在本身几乎被时空压吞噬殆半,即刻便被送往时政的医疗中心进行救治。而这个被传送到临时避难点来的[本丸],也因为失去了主人的镇守而变得岌岌可危。 因此,时政委托了当时已经几乎力竭的三人小队之中,残余灵力仍然最为强韧丰沛的那位审神者,在接下来的两周中兼管这座暂时无主的[本丸]。 虽然身负重伤,但由于那位[审神者]在当时奋不顾身的努力,身处[本丸]之中的刀剑们完全没有意识到本丸已经被秘密传送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避难时间束中。也正因如此,前来临时接管[本丸]的审神者才能顺利地用“你们的主人去参加研修课程了”这般简单的谎言,便说服了这些对险情一无所知的刀剑们。 “喂,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在这座本丸,只有最熟悉情况的我才能协助主的友人顺利完成工作。”在审神者的左侧,属于这座本丸的[长谷部]彬彬有礼地正坐着回答道。 “……刚一见面就对主行凶的家伙居然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种大话。”在审神者右手边,长谷部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我已经作为近侍辅佐主人很长时间了。但凡是主的命令,没有任何事是我无法胜任的。”这番话的言下之意显然是在下逐客令。 “是吗。至少在我们的主人工作时,我不会像这样喋喋不休地打扰她。”[长谷部]仍然礼貌地微笑着,转而对审神者说道,“审神者代理大人,恕我直言,同样身为‘长谷部’,您手下的这振似乎有些疏于管教。” “哈?主对待部下的方式完美无瑕,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眼看着自家的长谷部又被激得差点拔刀,审神者只好以一副息事宁人的口吻将事态按下。 “长谷部先生(はせべさん),请帮忙看看这份编队计划。” 为了与自家刀剑进行区别,审神者对待这里的刀剑一律使用敬语,在称呼后面也会添上代表尊敬的“さん”。 之所以将每一份工作安排都交给这里的[长谷部]进行再次确认,是因为审神者是在研究了过去一年内好友留下的所有战斗和内番记录之后,完全参照好友以往的习惯来管理这座[本丸]里的一切事务的。因此,在模拟好友的编排模式拟定了各项计划之后,都会让熟知这座本丸运转方式的[长谷部先生]过一下眼。 由于与自己在本丸早已熟悉的工作方式大相径庭,随时都得翻查记录着过往档案的厚厚卷宗,往来于两座本丸之间的审神者的工作量肉眼可见地成倍增加了。不过,她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尽量还原朋友过去的工作习惯,使这座本丸中的刀剑们仍然能以他们最熟悉的方式进行战斗。 让这里的刀剑几乎察觉不到她这位代理审神者的工作痕迹,才是她在这两周中希望取得的成效。 “您现在几乎比我还要熟悉主的工作模式了,”浏览完审神者交给他的编队计划后,[长谷部]诚恳地称赞道,“短时间内就能做到这样,真了不起。” 不知为何,就连听到主人被外人这样夸奖似乎也让长谷部心生不满,“……你这家,难道是想花言巧语讨好主人。” “怎么会,”[长谷部]温和地回道,“只是觉得……主的朋友,也是位很温柔的大人呢。” “你在废话什么,主当然是个温柔得不得了的——” 长谷部话音未落,审神者御所的门便被一把推开。 “果然在这里啊,在主的办公室里!”这座本丸的[和泉守兼定]几乎是怒气冲冲地破门而入,“我可不会承认你这种冒牌货来当什么主人代理的!” 虽然审神者十分理解他这种觉得自家主人的位置被别人侵占了的不安心理,但看到异常高大的刀剑就这样来势汹汹地朝自己走近,还是忍不住有点退却地挪了挪身子。 不过,在[和泉守]得以接近她的座位之前,身旁的两振长谷部已经异口同声地对来者呵斥道:“你竟然对主的朋友说这种话!”/“你竟然对主说这种话!” 结果,被这番话所大大激怒了的并非[和泉守兼定],反而是长谷部自己。 “我们的主人不需要你来维护,少多管闲事。” “呵呵,主的朋友也是我效忠的对象。” “……你效忠的方式就是勒住脖子把人摔在地上吗?” “那、那是……!我那个时候,并不知道……主的朋友……” …… 第41章 ——好吵。 审神者捏了捏眉间,觉得身旁的这两振长谷部都已经把先前那句‘不会在主人工作时喋喋不休地打扰’给撂到了九霄云外。 其实在她看来,长谷部对于这里的这振[长谷部]曾经差点伤到自己的行为这么耿耿于怀,实在是有点小题大做。有鉴于此,审神者决定此后在这边办公时都找点理由支开其中一振长谷部,总之别让他们碰上面就对了。 -tbc- 第36章 假如审神者拥有两个本丸3 因为主人帮好友代管了几天本丸而醋精上身的刀剑们。 写点隔空吃飞醋、与空气搞宫斗的白痴桥段。 对于主人需要在两周内兼任两座本丸的审神者职务一事,审神者自家本丸的刀剑们的反应可谓花样百出,不一而足。 “本来主在工作之余就没有多少时间,为什么还要去陪着那里的那些家伙啊!” 有像这样因为突然冒出了一堆人霸占主人的时间而暗地里醋得要死的刀剑。 “嗯,也想观察一下那边的大包平呢。” 也有像这样对那里的同僚深感兴趣的刀剑。 这一天,在动身前往好友的[本丸]之前,当日近侍加州清光和烛台切光忠在大天守为审神者送行。在兼任期间,能够留守自家本丸的时间大大缩减,出于管理效率上的考量,审神者将每日的近侍职位增加到了两人。 “主人,最近呆在那边的时间反而更长呢,”清光看着即将出发的主人,语气听上去有点不满,“那边的那座本丸……是什么样的感觉?” 审神者认真想了想,而后说道:“每个人都很可靠,是个非常温馨可爱的本丸。” “是吗……所以,那里也有加州清光……”清光的声音稍稍低下去,又掩饰性地补充了半句,“……和烛台切光忠吗?” “嗯……”审神者的手指点着下巴,像在思索,“虽然是来自同一刀剑的付丧神,但果然还是不太一样……不过,都非常值得信赖这一点是不会变的。”这样说着,审神者对面前的两人露出笑容。 不过,正因为忽然之间有了如此直观的比较,所以其实他们人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想要证明自己比那边的那一振更加优秀、也更讨主人喜欢的想法。 “快要到午饭时间了,”烛台切光忠微笑着提议,“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 但审神者看了一眼手表,还是急匆匆地踏进了传送阵,“抱歉,有点来不及了,午饭会在那边解决的。我先走了——” 审神者的身形倏地消失在传送阵的光芒中。烛台切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周身的气氛变得极其僵硬。 他这样子绝对是在生气………加州清光瞟着烛台切侧脸的神情,在心中暗暗想到。 于是便忍不住有点想要使坏,清光故意笑嘻嘻地凑近了些,对烛台切说道:“该不会,主觉得那里的食物更合口味吧?” “……”烛台切面色平静地看向他,“……该不会主觉得那里的加州清光更可爱吧?” “——哈?!”清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起来。 于是,不久之后,大和守安定便在部屋外看见了一个满面怒容的加州清光,一边一步一震地狠狠跺着脚走来,一边在嘴里絮絮念叨着“不行,我非要去会会那个加州清光……毕竟就算同样是我,也不可能比我更可爱……主人不可能……不可能更……更喜欢……” * * * 其实,除了刀剑本身在性情与行事上的区别,审神者发现,两座本丸的运作方式在其他各个方面也能感受到不容小觑的差异性。 比方说,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在这座[本丸]之中,[刀剑]与[主人]之间的关系似乎相当亲密无间。因此,此处的刀剑们在与她这位代理审神者相处时,也偶尔会显露出有些没大没小的一面。 她同时还十分惊异地发现,自己这位目前正在疗伤的好友,在身为审神者时似乎毫不介意把自己的一切都拿来和部下分享——就比如,在某个审神者正在辛勤工作的午后,[粟田口的短刀们]忽然手捧各种色彩花哨的书籍出现在了御所中,声称这些都是[主人]平日里最为喜爱的消遣读物,希望这些书也能“帮忙缓解代理审神者大人的身心疲劳”。 审神者只瞅了一眼,就意识到他们拿来的这些全部——全部——全部都是小簧书。其中甚至还有一本是她过去帮这位好友限时抢购过的大热门合志……… “不……不用了,谢谢。请把这些书都好好收起来吧。” 于是,被婉拒了的[短刀们]一边嘀咕着“是吗,可是主人一直说这对cp的糖嗑起来最有助于放松身心了呀……”,一边面露不解地抱着书离开了。 审神者此刻的心情大概可以用惊魂未定来形容——朋友!你怎么连自己的杏癖都大大方方地分享给部下了呀!而且还是短刀!! 就在此时,审神者注意到[信浓]仍然在门口徘徊着没有离开。还是在[一期一振]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信浓]才有些害羞地走上前来。 “审代理大人,那个……今天的出阵,我得到了誉。但是……” “嗯,没错,”审神者微笑着,也在用眼神鼓励他说下去,“表现得真棒,信浓くん。” (*注:这里是因为审神者把信浓当做比自己年下的小孩子来对待,所以没有在称呼后加“さん”,而是加了对后辈或平辈使用的“くん”。) “那个,主人在这种时候,都会抱抱我的……”信浓红着脸说出了心声。 审神者一脸讶然地停了笔,忍不住再一次在心中声讨——朋友!你平时到底都是怎么和部下相处的呀!! 见她有些愣神,对面的[一期一振]温和地对她解释道:“请别见怪,我们的主人非常喜欢身体接触,所以大家也养成这种习惯了呢。” 审神者听罢,有点恍然地点了点头,但心里已经差不多明白了[信浓]的来意。 “那么,我把这次誉好好记录下来。等你们的主人回来,让她补给你一次抱抱好不好?” “哇哇——太好啦!”[信浓]欢呼起来,“谢谢您,代理大人!” 就在此时,门外的[笑面青江]也探头走了进来,笑着对审神者道:“一般我们大胁差得到誉的时候,主人都会来陪我们过一夜……代理小姐,也把这个记录下来转告给主吧。” “少骗人了,哪有这回事!”[一期一振]的脑门上蹦出一根忍无可忍的青筋。 -tbc- 第37章 假如审神者拥有两个本丸4 因为主人帮好友代管了几天本丸而醋精上身的刀剑们。 写点隔空吃飞醋、与空气搞宫斗的白痴桥段 兼任的日子就这样持续了十天之后,终于从时政传来了新消息。 审神者在由医疗中心的专职管狐递交给自己的密信中看到,朋友在那里恢复得十分顺利,伤愈的时间也比想象中更快。比起原定的两周,说不定可以提前几天回到这座[本丸]。 这样天大的好消息让连日来始终像弓弦一样紧绷的审神者也大大松了一口气。现在,除了继续维持两座本丸的日常工作,她需要做的事情又多了一件——那就是为朋友铺垫好能够快速恢复工作状态的条件。 由于事出突然又任务繁巨,这一日直到深夜,审神者仍然在案旁赶工,以期能抓紧时间把朋友缺任期间的[本丸]近况总结成文,编写好工作交接报告,让她一从医疗中心返回就能无缝衔接进当前正在进行的工作当中。 不知道究竟已经是夜里几点。在这条紧急避险专用的口袋宇宙中,[本丸]在时空中的锚定与架设均由时政提供灵力,因此,就连从窗棂外映入的几何图形似的月色,较之自己所熟悉的那座本丸似乎也孤冷了许多。 如果从旁看去,审神者伏案的身影便如同一株弯曲的小白桦苗。浴在银白的月光里,仿佛满头霜雪,没有一丝黑发。 “为了其他的本丸也工作得相当辛苦啊。”忽然有一个声音,不知在何处响起。 审神者小小吓了一跳,一时有些惊惶地四顾着,直到看到了窗边的人。 三日月的存在这样令人吃惊,像从空气中化出的一个梦影。月色在他身上变得银灿灿的,几乎光华夺目。 连他到了这么近的地方也没能察觉,看来确实积累了相当的疲劳。在雾笼笼的月色中,三日月似乎正淡笑盈盈地看着她。 “无论为了什么人,都会这么拼命吗?” 审神者仿佛不大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是老实地回答道,“这里的主人终于能从时政回来了。趁着还能帮上忙,想替她多做点事情。” 三日月在主人身边坐了下来。兴许是月影纷掠所造成的错觉,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比以往更近了一些。 短短的一段空白。而后,她听见他冷不防的一问。 “这里的审神者是怎么受伤的呢?” 像被人突然投了一块冰在衣领里,审神者全无防备地僵了一下。此前,她只向三日月和长谷部透露过这里的[审神者]受伤的消息,但并没有解释过其负伤的始末——为什么三日月会在这个时候没头没尾地拎出这个话题? 第42章 “是在现世……那个,”审神者答得有些停顿,“出了车祸。” “如果是那样,”三日月仍然是淡淡的语气,却牢牢盯住了主人有些躲闪的眼睛,“为什么是时政负责治疗呢。” 审神者的心脏怦地一跳,然后猛地沉了下去。她意识到是她自己方才在疲倦与委顿之中说漏了嘴,无意中提及这里的[审神者]是要“从时政”回来。 见她有那么几秒没能答上话来,三日月脸上浮现出一个柔和的神情,目光却仍然没有放过她。 “如果只是车祸,也没有必要这样死死瞒着他们吧。” 审神者仍然让自己直面着三日月的目光,但实则已经有些乱了方寸。 “因为,她不想太让他们担心……”她也知道自己说出的不过是些缺乏说服力的泛泛之词,于是说了半句便不太自然地收了口。 “主瞒了许多事呢。瞒着他们,也瞒着我们。”三日月仍然在微笑,但目光转而望向了窗外的月色,“战势已经到了让一座无主的本丸完全停战休整两周的余裕都没有的地步了吗。” 审神者无言以对。只好低下头,脸上有种淡淡的歉意。 她这时才逐渐反应过来,三日月极其罕见的语带机锋,或许是对于她选择承担这份时政硬是加塞在她身上的额外工作有所不满。她的刀剑们并不知道这是一座被敌军盯上的[本丸],但或许,他们也已经因为时政的信息封锁而心生疑虑——成为了这里的代理审神者的主人,说不定会像她所接替的那位[审神者]一样,被迫置身于可能会受伤的险境之中。 “我不想骗你,”审神者终于低声地说,几乎是请求的口吻,“所以,别追问啦……”这半句的语气最后落得极轻,低柔得几不可闻。她微笑起来,这笑容也像是请求。 并非她故作讳莫如深,只是,被她所隐瞒的一切实在全部都是禁止向刀剑透露的极密事项。 不论是过去发生过的审神者阵亡战,还是这一次导致了审神者重伤的恶性事件——如果这是只关乎她一个人的战争,她恨不得早就将一切都和盘托出,让他们都能来到她身边,和她一同面对眼前的深渊。但这不是。 所以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让他们和自己站在同一片枪林弹雨之中。 在月光下,她的脸反而一片黯然。就这样,他们在月色中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的吧,如果……” 她看见三日月微微眯起眼睛。他的身后月色如注,他的目光,便循着月色落在她身上。 “如果你隐瞒了与你的安全有关的事,我们中的一些人会很生气的。” 空气中有一种秘而不宣的声音。 可以想象他们的心情。但是,身处这场战争之中,她只能做出她认为最好的选择。 审神者只是注视着他深深望过来的眼神,久久的注视,没有答话。 仿佛有那样动摇的一瞬。那双眼中月光粼粼,几乎夺眶而出。有一样东西堪堪停在唇边,几乎已经化作或可闻及的一息——但她止住了。 本丸的主帅不可以害怕。 “不会的,” 审神者看着空空无物的一处,目光定定的,脸上的一切都是淡的。仿佛有种惨然的笑,但转向他时,已经恢复了坚定而温和的神色。 不会的。她的声音在向谁保证着。 “那样的事,绝对不会发生。” 远方的天际线上出现了一点正在熄灭的光。月色阑珊,夜就要尽了。 -tbc- 在wb有两个彩蛋,一个是“关于获得誉就可以抱抱甚至过夜这件事”,另一个是“关于对长谷部先生的称呼问题”。 *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本篇最可爱的是,因为主人被另一位部部袭击过,所以全程都处于“超凶小狗防御态势”的部部=v= 求评论互动~ -子竹- 第38章 审神者换装游戏的错误玩法01 被鹤丸知道了唯一弱点的审神者 审神者的身影出现在临窗的床边。夜深了。空气中有一种充满暗喻的潮湿气息,让她有些发憷。 回应那预感的,是阴惨惨的黑风在夜幕背后蠢动的声响。像一只烈犬唔呶欲吠,压在喉头里的低嘶。她好像给人用一盆冰水兜头罩脸泼下来——要下雷雨了。 黑雾从眼底涌现,腿也在发软,伸出手想把窗户拉上,却哆哆嗦嗦使不上力气。窗扇在她手中纹丝不动地朝向夜幕敞开着。 转瞬之间,恐慌又从另一方向袭来——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动静。审神者彻底僵住了。 但一只白色的手覆在了她手边的玻璃上,顺势关紧了窗户。 “主人,吓到了吗?” 从耳边传来笑嘻嘻的一问。 审神者猝然一惊,几乎是在那人还没抽回手的怀里转过身来。鹤丸也被吓了一跳,毕竟他也没有料到只是一时兴起捉弄主人一下的小小恶作剧,居然会在他眼前突然发展成那个——那个他在网上看到过的,被叫作壁咚的情况。 在转向他的时候,一道闪电的逆光骤然将审神者的面孔照得雪亮。 一个惊雷几乎贴着头皮炸开。像有一整个世界在他们头顶爆炸了,近得连这天守阁的顶层都在震撼中摇摇欲倾。 雨声訇然大作。窗上的水帘如同挂瀑,漫泻而下。 鹤丸看到眼前的主人不知为何脸色刷白,盯着某处的双眼也视若无物。 他刚才那一声能把人吓成这个样子吗?鹤丸有点怀疑地在心里犯嘀咕。正想开口,却看到主人带着那副空空的表情,近乎恍惚地低下头,身影晃动了一下,然后像提线木偶一样从他的手臂下无声地钻了出去。 ……这算什么举动啊?鹤丸更加摸不着头脑。 但审神者只是踉跄地朝房间另一头的床铺挪了过去。几步路走得意外频出,不是撞上桌角就是绊住椅子,咚咚咣咣听得人胆战心惊。 就在这时,一道火索划过长空,接着又是骇人的一声炸雷。劈天的暴怒让空气也颤抖起来。于是刚挨着床沿的那个身影倏地一缩,一下子蹲在了床脚的一小片阴影中。 “怎么了……撞疼了?”这可没法当做是刚才小小恶作剧的后续结果了。鹤丸不胜惊奇地向主人凑近过去,还以为她是被刚才的桌角撞痛了腿。 但审神者压根没有理会被撞到的地方,只是抱着头埋着脸,像是想把自己挤成个密不透风的球。 “我要,要开始工作了,鹤丸赶紧回去吧……” 审神者的声音极不自然地从那一团里传了出来。 谁会一边抱头蹲防一边工作啊!!鹤丸在心中吐槽着这个蹩脚的借口——但旋即便发现,如果仔细看去,那个动作与其说是抱头,倒更像是死死捂住了耳朵。 惨白的闪光过后,屋内又被驱入黑暗之中。似乎要击穿殿顶的雷鸣再次落下,眼前的身影也在炮轰般的巨响中团得更小了一点。鹤丸眨了眨眼睛。 ……莫非……主,害怕打雷吗? 隔着窗户也能嗅到雨雾中翻起的腥膻味。鹤丸没有再出声,只是想要辨认似的低下头,直到距离已经近得能感受到从另一人身上传来的无名的寒意,也足以发觉她像全身都被雨水浸湿一般不停地发着抖。 在黑暗中,距离感也满是错觉。好像只消稍稍伸手,就能整个儿抱住。鹤丸的手裹住了主人捂住耳朵的双手,让她把脸藏在自己怀中。 不管是弥天而下的冷雨,还是闪电与雷声,不管让她害怕的是什么。 “……抱歉啊,好像不该这个时候吓唬你的。” 她似乎听到鹤丸在耳边低声说话的声音,但无法抬头回应。 还有逐着风脚的雨声,在窗外一阵疏,一阵紧,好像越来越近。 那天也是这样。雨下得好像天要塌下来。 什么都被抹去了,淹没在满是噪点的世界里。电光的白在脸上那样惊心。那天也是这样。落雷之后,世界归于充满敌意的沉默。 已经不一样了——雨声仍然满世界地喧阗着,如同低低的吼叫。好像冻僵了一样,仍然无法思考。但有另一重声音与另一重温度贴着耳廓与脸颊传了过来。是胸腔里的心跳声,还有皮肤上的暖意——已经不一样了。 “自己捂一会儿好不好?”鹤丸低头问。 见主人无声地点点头,鹤丸松开手,从床上把毯子扯了下来,然后把人团团裹起来塞了进去。做完这些之后,用抱住似的姿势再次替她捂住了耳朵 “……好,藏进被子里啦!”鹤丸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完成了件手工艺品似的开心,“怎么样?稍微好一点?” 这次裹得确实严实,连被子外鹤丸说话的声音都不太听得清了。 唔,还是不答话……鹤丸有点伤脑筋地看着被自己包成了粽子的主人。如果能逗她聊聊天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怕了…… 又是一声响雷,怀中的被子团像被一梭子弹扫过似的一抖。 第43章 鹤丸发觉自己却在这种时候不知怎么的咧开了嘴角,几乎有点忍不住脸上的笑意了——虽然这样的想法有点对不起主人,但这副吓破了胆的可怜样实在怪稀罕的。毕竟平常他们可没有机会看到这副光景。 鹤丸不由得凑近了问道:“很怕打雷吗?”被子里的脑袋小幅度地乱动了一下,辨别不出究竟是在点头还是摇头。 他了然地隔着被褥拍了拍,听到从被子里传出了主人的声音:“……鹤、鹤丸在的话,就不那么……”话说到一半,又是一片轰轰锵锵的巨响,吓得人又没了声音。 “哇,不怕不怕……”鹤丸赶紧又把她耳边的毯子拉拉紧,声音却已经带上了抑制不住的笑意,“这么害怕的话,今晚要不要去和我睡?……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的。”见被子里的反应有点激烈,鹤丸哈哈笑着困住乱动着想要把脑袋钻出来的人。毕竟蒙在被子里都被雷声吓成那样,钻出来不就会更怕了吗? 能听到滚滚的远雷在天边隐动,藏在被子里的人果然又不安稳地轻动起来。鹤丸还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始终用手替她掩住雷声。 印象中,主人并不是个胆怯的人。没有过退缩的时候,也没见过她害怕的样子。所以有时难免给人一种并不怎么把安危放在心上的轻慢感——这一点或多或少让他们有点恼火。 那样充满勇气的主人,到底为什么会害怕窗外那些并不会真的伤害到她的东西呢? 鹤丸抬起头,望向窗外。在轰隆的雨幕背后,好像有一个他并不知晓的黑夜。 淹没于不绝于耳的雨汛之声,那里藏着主人不为人道的恐惧。 “雨好像在变小了哦,”鹤丸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这个时节的雷雨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 重新低头看向自己怀中,鹤丸笑嘻嘻地问被子里的人,“在里面闷不闷?” 被子里摇了摇头。从动作上来看,似乎已经比方才平静下来许多。 雨几乎停下了,只有时作时辍的滴沥声。又过了一会儿,从被子里露出了一张脸来,像雨后从土里冒出的白蘑菇似的。 刚刚钻出黑暗的审神者用认真的表情摄取着新鲜空气,好像正完全专注于这一件事情。但目光有点回避着什么似的,始终低着眼睛。 鹤丸大概知道她不愿意被问及什么,所以没有发问。 主人也有害怕的东西和做不到的事,所以才需要他们的存在不是吗?如此想来,这反而应该让人高兴才对。 “睡吧睡吧,”鹤丸轻快地说着,示意地望向窗外,月亮已经在雾色漫漶的云层后露出了半轮,“今晚不会再下雨了。” 帮忙整理好团在她身上的毯子,替躺在了床上的主人把被子拉到了下巴。 大概是惊魂甫定的缘故,露出被角的那张脸被新晴的月光映出怯怯的棉白色,看上去乖得要命。鹤丸觉得心痒痒的,但现在怎么看也不是可以捉弄人的时候。正想着接下来不知道该作何行动,他发觉有一只伸出被子的手不知何时拉住了他的衣服。 “嗯?怎么啦?” “……”审神者望着他,目光也像雨后的空气湿漉漉的。像忘了该怎么说话似的,只是一眨不眨地呆看着他。 大概几秒的时间过去。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那只手触电一般缩了回去,但鹤丸却笑了。 “要我在这里吗?” 那半张脸在被子里忙不迭地点头。 心痒更甚。他今晚明明只是定番来吓唬人的,为什么不得不面对这种让人难以冷静的状况啊!真是的,主人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各种无可奈何的想法一时在脑子里雪片似的乱飞,让鹤丸直想叹气。 可是,主人从未对他提过这样的要求。不会轻易向谁求助,也从来没有过任性的时候……几乎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好像也没有讨厌的东西。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主人会像这样害怕雷雨。 难道说,这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弱点? 可恶,这不是让人更没法冷静了吗!啊——别再瞎想这些了! 鹤丸佯作镇定地笑着点了点头,“好啊,快睡吧。” 把那只手轻轻送回被子里,鹤丸给自己在床边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鹤丸会在吗。” 他听见主人吸了吸鼻子。 可恶,真是可爱。——别想这些了!! “嗯,一直到主睡着。” “……太好了……”从床上传来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就像是因为刚才那一场惊吓而耗尽了力气,“……谢谢你……鹤……” 鹤丸看着床上的人缓缓闭上眼睛,逐渐不再有动静。 哪怕睡着了也完全是一副因为他在所以才能安下心来的表情——床边的人忍不住低下头,头脑有点发热地捂住了脸。 这个家伙到底要毫无自觉到何种地步啊。干脆现在就袭击她好了——唔,罢了,还是算了。刚才居然怕成那个样子,确实怪可怜的。恐惧其实是相当劳神费力的一件事,今晚也实在够她受的了。 鹤丸用收回的手撑着下巴,趴在床边静静地盯着看了一会儿。 今晚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他在心中如此决定。 -tbc- 第39章 审神者换装游戏的错误玩法02 阴差阳错被玩起了真人换装游戏 一夜雷雨之后,第二天。 十分反常地将所有人都召到了大天守顶层的审神者,向大家宣布了她今天的计划——把自己的办公室和卧室都从顶层搬到天守阁石垣之上的最下层。为此,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协助。 真实原因当然是雷雨夜的顶层凄风苦雨、愁云惨淡、电闪雷鸣,昨晚已经把她吓得失魂落魄。但审神者向众人宣称的原因是,天守阁顶层冬冷夏热的特性于办公起居不宜。 虽然这诚然是顶层的固有缺点之一,但看到人群中唯一知道真相的鹤丸笑笑地盯着自己,审神者还是微窘地别过了视线。 “那样的话,不用搬家那么麻烦,我们帮大将搬空调上来吧!”厚藤四郎举手提议,得到了短刀的踊跃响应。 眼看逃离顶层的计划要被推翻,审神者急忙补充:“还有、还有这里的阳光太强烈了,会被晒出雀斑的!” “嗯——?”前排的清光盯着审神者的面孔研究似的端详起来,似乎想找到雀斑的影子,“但我觉得有雀斑也很可爱啊。” “清光……明明一直对防晒很严格来着,还逼着我田当番戴遮阳帽,”大和守有点不服气,“怎么换成主人就没问题了?” “嗯……因为……是主人吧?”清光好像若有所思,又好像只是脑袋空空地在盯着主人回答道。 “意思是说不论主人变成什么样你都喜欢吗?” “嗯,对……哈?白、白痴,谁那么说了!” 就建筑格局而言,这是一座典型的城防本丸,其最根本的构造目的是守护本丸最深处的大小两座天守阁。两阁之间有渡橹相连。安全起见,从大天守底层无法直接通往顶层,必须经过小天守和渡橹才能来到审神者所在之处。而小天守是一座部署了众多防守工事的要塞型建筑,平时有刀剑巡逻镇守。 “出于安全的考虑,还是顶层更适合主人居住。”长谷部认真建言道。 “但是,搬下来就离大家更近了,感觉会更安心。”审神者回道。 长谷部无言地呆住了,好像没有料到这样的回答。再转眼一看,审神者发现面前的刀剑全都一动不动地盯住了自己。 “怎么了,怎么这种反应……”难道是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没什么。来搬家吧!” 原来是想和大家住在一起吗,可恶,还真是可爱——彻底误会了审神者搬家的始动原因的刀剑们,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了相似的反应。 就这样,在众人的帮助下,审神者御所的搬家计划正式启动。 最先被一个接一个合力抬出房间的是重量最为可观的档案柜,其中存有本丸过往所有的工作文件和台账。 “鹤丸昨晚睡得很迟,今天就休息一下吧?”看到鹤丸也和其他人一起搬动着书柜,审神者有点担心地劝道。 “哈哈,别小看战斗人员的体力啊。”鹤丸丝毫不以为意。恰好路过的堀川国广却心中浮起了问号:主人为什么会知道鹤丸先生的睡眠情况……? 短刀们留在房间里和审神者一起收拾需要搬下楼的小物件。先是整理好书桌上的文具和相框,围观了一圈主人的瓶瓶罐罐花花草草,接着又一同叠起了衣服。 审神者抱起一摞叠好的衣服,刚一起身,发现房间里原本放着衣柜的地方如今变得空空如也。 “咦……衣柜呢?” “刚才被萤丸整个搬下楼了。” “他一个人?!”审神者大惊。 此时的天守阁楼梯上,小小的萤丸正一个人扛着整个衣柜,连带其中所有的衣服一起健步如飞地往下走着。 第44章 “快看哇一期哥!衣柜自己在飞!” “不是,是有人在后面搬吧?等等,别在楼梯上乱跑……” 一期一振劝阻的话音未落,便听到咣的一声巨响,衣柜的门应声被撞得弹了开来。萤丸一脱手,里面的衣服便哗啦啦地倒了一地,还被一旁躲避不及的人踩了几脚。 “啊~啊,被彻底玷污了呢。”青江评价道,“我是说,衣服哦。” 几分钟后才赶到现场的歌仙见状几乎晕了过去。烛台切、太鼓钟和笼手切望着摊在地上的无数件一模一样的神装,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无言之中。 “……主,能解释下你的服饰选择为什么会这么单一吗。” 对于这个问题,审神者有一套无可指摘的论据支撑:时政配发的神装轻便耐穿,不仅省去了每天搭配挑选的时间,就算时政突然通知开会也不用临时换衣服,可谓审神者居家办公必备100件之良品。 但这几振注重装扮的刀剑似乎完全无法接受这个解释。 “不不不不……主人的衣装也会关系到整个本丸的士气啊!”太鼓钟激烈反驳。 “就算为主人挑选服装,也还是更愿意穿无趣的制服吗……”笼手切似乎有些失落。 “这孩子的教育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烛台切的目光望向远方。 审神者被教训得有点摸不着头脑,穿什么和本丸的士气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虽然不能理解,但这几位看起来都万分严肃,一副兹事体大的样子。审神者只好半是妥协地在心中决定今晚就把追加的制服申领单给撤销掉。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另一件更为迫切的事——满地的衣服都被歌仙抱去清洗,明天才能晾干。一时没有合适的常服可替换的审神者只好试着借大家的衣服来穿。 深知主人只想穿些设计简单、行动方便的衣服把这一天应付过去,所以烛台切从自己房中拿出了一件白衬衫。又把房间让出来试穿,自己则和其他人一起等在了房间外。 片刻之后,换好衣服的审神者拉开门,看上去有些苦恼。 “烛台切,好像有点长。”审神者拽了拽领口和袖口。 空气好像安静了一秒。 烛台切立马把人按回房间里,从外面把门唰地关上,所有人的目光就这样被完全阻隔。 “完全不行呢,还是快换回去吧。”烛台切看似冷静地微笑道。 ——真是大意了,这帮人看主人的眼神都变了。 绝对不能让主人穿着这么危险的衣服在本丸里乱晃! 不过,虽然只看到了一眼,虽然大小确实很不合适,但从另一方面来说,那件衬衫非常、非常……非常合适…… -tbc- 第40章 审神者换装游戏的错误玩法03 阴差阳错被玩起了真人换装游戏 顺着走廊走下去,接下来的一侧都是太刀们的房间。有烛台切的殷鉴在前,可见对于审神者来说,太刀的衣服实在大得穿不上身,所以太刀寮就这样被直接跳过了。 出于同样的理由,大太刀们的衣服也被全部排除在外。 “怎么这样,其实浴衣是不分大小嘛。”次郎太刀十分遗憾地说道。 “但是萤丸的衣服或许可以一试——啊!啊痛痛痛痛痛!”萤丸的一脚飞踢落在了爱染的膝盖上。 趁着自家另外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明石懒洋洋地摸着脑袋补充道: “萤丸的衣服还是太小了吧。” * * * 江家的场合。 审神者本人似乎对江家的绿色军装深感兴趣。但借出了衣服的村云江却皱着眉头一脸菜色地捂着肚子:“对不起,让主人穿我这种刀的衣服……唔,肚子好痛。” “抱歉啊,可是我不想让主沾染我的血腥味。”松井江温和地向村云道着歉。 换上了江家外套的审神者在镜子前左看右看——总觉得好帅气,感觉有点喜欢! 但不可忽视的分量感也沉甸甸地压在了肩上,审神者只好依依不舍地脱了下来,“有点重,好像会不方便行动。” “不是这样的!主人应该穿的是偶像那样的衣服!”笼手切江急不可待地把审神者拉出了自家的房间。 * * * 粟田口的场合。 “偶像的衣服?是这种吗?”乱藤四郎笑眯眯地探出身子,手里拿着一件轻飘飘的裙子。 ——哦!乱,做得好啊!笼手切差点鼓起掌来。 审神者摆弄着那条裙子上的褶裥、花边、蕾丝、蝴蝶结和绑带,看上去有些迟疑。 “好像很复杂……” “那么,我来帮主人换上~”乱脸上的可爱笑容不变,“大家都先出去吧,我要帮主人脱衣服啦。” ——啥!乱,快住手啊! 一期一振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乱,这样不行哦,主人可是女孩子啊。” “是吗……”乱思考了一会儿,“那就让我和主人一起,做些女孩子之间才可以做的事吧!” ——装什么傻啊!谁都知道你是如假包换的男生! 与乱眼花缭乱的小裙子相比,药研的白大褂可谓简洁实穿又不挑身高的典范。 可是……为什么在药研身上都看习惯了的普普通通的白大褂,穿在主人身上会这么的……这么让人心神不宁…… “你们都不知道吗,白大褂可是种相当危险的衣服。”药研露出似有深意的微笑,推了推眼镜。 正当大部分人思考着如何让主人永远别脱下这件白大褂的时候,审神者已经非常果断地把衣服还给了药研。 “白色容易脏。” 确实是无可辩驳的理由。 * * * 一文字家的场合。 与白大褂这类制服相似,一文字家的长风衣也属于不太拘泥于个头高矮的款式。 “终于变成我们家的小鸟儿了呢。”山鸟毛似乎对于穿上了南泉闲置外套的审神者感到异乎寻常的满意。 只可惜虽然借的是一文字家唯一打刀的衣服,但裤脚还是长出了一截。在长谷部“万一踩到摔跤了怎么办!”的激烈反对之下,一文字家的制服也被从候选中排除。 * * * 青江/千子的场合。 “嗯,比起让你穿,更想让你脱呢……” 好,下一个。 * * * 冲田组的场合。 清光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崭新的轻装递给审神者,“主前几天送给我的。我还没穿过呢。” 因为身高相近,大小倒是正好。 “好了,”帮忙系好腰带之后,清光拍了拍手,看向镜子中的主人,“嗯,很不错嘛,感觉很可爱。” “清光手真巧啊,可是……这种我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穿的衣服,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这一身非常合适的轻装,只好不胜遗憾地还回了清光手中。 几分钟后。 安定有点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同屋人。 “清光,你还抱着那衣服不放干什么呀?” “因为……感觉染上了主人的气息……”清光说着便把脸埋进了怀中的衣服里。 安定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无比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 * * 在被众刀剑领着转了一圈仍然借衣无果之后,审神者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简单利落一点的就好,就像龟甲那样的……” 这其实是个略有私心的提案,因为审神者早就注意到那一身浅色西装穿在龟甲身上总是十分清秀脱俗。 试穿在审神者身上虽然稍显宽大,但确实方便利落,更重要的是和主人本身给人的印象十分相配。 如果把头发也用龟甲(饱含私心地)递来的红绳系起来的话,活脱脱就是一副潇洒能干的大姐姐形象嘛——审神者上下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满意得不得了。 “主人……这身衣服,请……请您不要清洗,直接还给我就好……”龟甲不知道为什么捂着鼻子说道。 审神者一脸惊讶地看向他,“还是洗一下吧,万一被我弄脏了呢?” “弄脏!咳咳……如果可以弄脏的话,请、请主人弄脏了再还给我……” “主人大人,龟甲先生好像重伤濒死了!”侦查极高的短刀举手汇报。 “哇,好多血啊!” 一通混乱之后。 在手入室安顿好因为流鼻血而失血过多的龟甲,审神者心有余悸地脱下了身上的西装。 接下来,在小豆的围裙、毛利的童装、万屋的泳衣、意义不明的兜裆布、“没什么,就是想看看”的兔女郎制服等愈发离谱的服装都被轮番递到审神者面前之后。 与发生在这座本丸的大部分事件的收场方式如出一辙——最终,审神者只能身心俱疲地返回现世,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end- * 作者有话要说: 审神者害怕雷雨的原因,后续更新可能会提及,也可能不会。因为不写并不影响阅读。 第45章 抱歉这次这么久才更……但我周更的决心是没有变的! -子竹- 小彩蛋↓ 最近这段时间,博多发现鹤丸先生经常来借用自己的电脑,但每次打开的都是时政的气象网站。 “鹤丸先生,最近很关注天气预报呢。” “是啊,我看看……唔,怎么总是不下雷暴雨呢……” “哈?” 第41章 主人要被另一个自己抢走了怎么办01 来自异世界的刀剑带回了审神者已死的消息。 是糖!无刀!安心食用。 第一部 队归阵时带回了三位奇怪的俘虏。 刚从一片混沌中脱身一般,遍体鳞伤,疲惫虚弱,精神却异常兴奋,给人一种不详的异样感。但又显然并非敌军或检非违使,因为他们周身散发出的是与本丸的众人极其相近的气息——只是掺入了某种可怕而略带神秘的东西。 天色已经很晚了,大家将他们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商议之下觉得实难处置,只好去请这座本丸的主人来拿定主意。 审神者的身影刚一出现,那三人的神情便起了变化。身上那些无法调和的暴烈与温驯冲突得更加明显,那种无可因循的不自然感也更加尖锐。 他们眼中直勾勾的神色令人发憷,审神者却没有却步。 “主……” “主,终于找到你了……” “喂!舌头不想要了,乱叫什么呢?”出阵的队员们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三个看上去像是来自其他本丸的长谷部、鹤丸、髭切的家伙,刚和他们的小队在合战场上碰面就打得不可开交,还不可理喻地非要见他们的主人不可,如今又当着主人的面轻嘴薄舌乱叫一气。 但审神者第一眼看到他们,便大致明白了过来。 “啊,主!还是不要靠近这些家伙比较好。” “这几振刀来历不明,贸然接近恐怕会有危险。” 尽管许多声音在劝说着,但审神者还是穿过人群,来到了那三人的面前。 安静地观察了片刻,然后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来。先前看上去半是疯狂的他们,如今只是顺从地仰起脸,让审神者把手轻轻放在了脸颊上。 这样的举动差不多把自家本丸的刀都看傻了眼。 “什什什什么——主人都还没有,没有摸过我们任何人的脸……” “今晚就把他们全杀了……” 片刻之后,似乎结束了查看的审神者叹了口气:“原来如此。”然后站起身来。 与她初见的印象一致,这三振不知从何而来的刀剑,已经被他们此前所经历的一切消耗殆尽。 如今,顽固地残留在他们体内的是一股几乎和她一模一样的灵力。那样的力量本来只应该存在于属于她的刀剑身上——但是,他们的主人并不是她。 或者说,并不是身处这个世界的她。 * * * 不受欢迎的来客们讲起了他们的故事。 在与此处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中,在与这个宇宙相对的另一个次元里。某个本丸中幸存的刀剑们想要拯救死于溯行军战争中的主人,所以采用某种方法强行返回了过去——或者说,来到了他们以为是“过去”的那个世界里。 之后发生的事几乎容易就能猜到,在错综的时间线之中流离失所的他们在某处合战场上遇到了另一队出阵的刀剑,并且在后者身上察觉到了极其熟稔的灵力。自以为抓住了寻找主人的线索的他们企图尾随这只小队,却毫无疑问地被发现。在一场战斗之后,旅行者们作为俘虏被押回了这座本丸。 听完了那些断断续续的回忆与讲述之后,本丸的刀剑们都陷入了一阵哑然之中。无主刀剑的来历超出了他们想象的范畴,但审神者似乎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是说,“远道而来,很累了吧。” 她的声音中有一种温悯的力量。于是,就像被看不见的手轻轻安抚了似的,一股源源而来的灵力,轻如游丝地将他们包围着。 “请休息吧。”审神者抱歉似的说。进入了这座本丸结界的一切都会置于审神者灵力场的影响之下。所以,她不动声色地舒展开灵力,用稍稍作弊的方法,让几位客人陷入了沉睡。 鸦雀无声的众人之中,后藤最先回过神来。 “难道,这些人的意思是说,大将在未来……战死了吗?” 他声音中的恐惧在人群里点燃了慌乱。 “不,战死的并不是未来的我,”审神者仍然注视着刚刚睡去的客人们,“他们只是在错乱的时光中流浪了太久,也寻找了太久,所以把我误认作自己的主人了。” “可是,他们说您与他们的主人拥有一模一样的灵力,一模一样的面容,就连声音也……”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审神者宽柔地一笑,示意他放心,“但他们的主人,大概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我。” 无法确定是由于溯行军的干涉,还是时间本身为了规避悖论而自然形成的非线性结构,时政早已确认在已知或未知的无穷多个世界中,可以探测到彼此互为同位体的多个镜像存在。 “主为什么能这么肯定?!万一……万一他们真的来自我们的未来……” “我能肯定,是因为现在的我仍然存在着。”审神者说。 “什么……什么意思……” 人类的死亡意味着物理性的消亡,而战死的审神者却与之不同。其时间性的存在会被彻底抹去,那个由她所守护的世界线也会随之逐渐消解。所以,对于这几位异世界的来客而言,无论他们回到任何时间点,都不会再找到他们的主人。 能够挽回的过去,能够拯救的未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他们在旅途的终点见到了我,正说明我并不是他们的主人。因为他们的主人,已经在任何世界的任何时间都不存在了。” 审神者说得笃定,满屋的人也随之松了一口气。但没过多久,气氛又转而变得沉重起来。因为与主人的这番解释如影随形的,是另一重逐渐冒头的疑问—— 失去了主人的付丧神,会变成什么? 几道目光落在睡梦中的刀剑身上,又犹豫地移开。没有人发问,但问题的答案昭然若揭。在被主人唤醒之前,他们和他们一样并不存在。 一路来到这里该有多辛苦呢?没有主人的灵力,本来就是难以为继的存在,居然能挣扎着跋涉过这么多时光,想必早已步履维艰了。 “他们会消失吗?”信浓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已经在消失了。”审神者轻声说。 灯影昏然,那些沉睡中的面孔苍白而灰败。就像缺失了一部分真实一样,看上去比实际上更加透明。 “既然落脚在这里,就请各位辛苦几天,”审神者对自己的刀剑们说,“好好送他们一程吧。” -tbc- 第42章 主人要被另一个自己抢走了怎么办02 同上 (*注:下文中,来自异世界的刀剑将以中括号括起的[长谷部]、[髭切]、[鹤丸]指称,以防混淆。) 翌日。 在灵力的催眠下饱睡了一夜的三振刀剑,刚一醒来就被审神者请进了手入室。当客人们战创初愈、精神焕发地走出手入室时,烛台切等人已经准备好了一桌相当讲究的洗尘宴。 理解了他们的来历,本丸大多的刀剑都对其抱以好奇而友善的态度,不仅借给他们合身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还带着在本丸各处参观起来。 “跟我说说长途旅行中的见闻吧。”小龙景光笑着提议。 “……没有什么好回忆呢。”——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小龙摸了摸脑袋,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个糟糕的问题。他们是在时间的漩涡和乱流中苦战了许久才终于来到这里的。如果非要说的话,并非旅行者,而是幸存者。 主人没带任何护卫就和那个来路不明的自己一起在手入室里呆了半天,这事差不多让长谷部与另一振自己结了仇。不过两只鹤丸倒是相见甚欢,本丸里总能看到他们凑在一起探头探脑交流着什么的身影。 审神者完全能猜到变成了两个的兄长会让膝丸多么束手无策,所以早早就把他编入了这一天的短途远征队中。 两个淡白色的身影坐在廊下悠哉地看着不远处,目光的尽头,审神者正在神乐铃下为远征队送行。直到那个挥着手的身影逐渐停下动作,转身离开铃廊,步入屋檐下的阴影中愈走愈远,几乎消失在拐角的尽头…… “看得太久了吧。”髭切微笑着出声道。 [髭切]收回视线,落到身旁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刀剑身上。 气氛有些紧绷。但[髭切]只是懒洋洋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冷不防地开口: “她死前最后一刻,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我们。” ——伤痕累累,满面血泪。脸上带着像是在说“别忘了我”的神情。 那一刻的她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他们却无法与之共赴黄泉。 第46章 “想知道的话,告诉你也可以哦。毕竟你就是我呢。”[髭切]轻快地笑道。 “告诉我……然后要做什么?”不知是装傻还是玩笑,另一位髭切也随和地附和着。 那振刀看着髭切,口吻变得冰冷,“现在就让你把她带走,说不定才是保护她的最好办法。” “就这样打住吧,我不想对你生气。毕竟你就是我呢。”髭切微笑着回敬道。 [髭切]平静地眯着眼睛端详了另一个自己一会儿。 “这么听话。真不像我。” “你也知道的吧,”髭切不的语气紧不慢,“我不喜欢让她伤心的事。” “哈哈,真可靠,不愧是我呀。”他恢复了一贯的语气,“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保护好那个人……”一时迟慢,又转而望向另一处,微笑不变,“……也能保护好弟弟吧。” 这话悬而未决地吊在那里。髭切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远征队的人马早已离开本丸。廊下空无一人,孤悬着一串静止无声的铜铃。 原来如此。虽然早就猜到了——在第一眼看到那个自己,却没有在他身边找到那个不曾缺席的身影的时候。 不过,那个过于认真的弟弟大概会说,死在战场上是刀剑的荣誉吧。 * * * 天上一丝云也没有,日光空净。审神者在面南的廊下,与一个熟悉的身影打了个照面。 “髭切,” 审神者站定在他跟前。仿佛恍惚有那么一个人在这里,就连那脸上的笑他也见过。 “在这里还习惯吗?” 显然,哪怕他换上了她的那位髭切的衣服,这里的主人仍然分辨得出他并不属于这座本丸。 “能分得出来吗?”他似笑非笑地问。 “当然。” 审神者原本打算从容地回答,但那个髭切的面孔却忽然便来到了很近的地方。 不偏不倚的阴影投下。像给人拎住了领子,不由得呼吸都屏住了。像神经上贴了一块冰,整个儿绷得紧而脆——从未感觉被如此的危险包裹着。 他的手几乎碰到了她的脸。却停在那里。 太近了。 “但我不太分得出来。” 那么低的声音,几乎贴着耳朵传来。 忽然便来到了深水之下。四面八方的水压沉甸甸地坠着她,所有感官都附上重砣似的变钝变慢。强烈的注视之下,那双眼中有黑色的嫉妒。 肩上也沉沉地压住了,让人动弹不得。手臂钳了上来,紧紧揽住身体的力量,就像缠住猎物的蟒蛇。 几乎要消失在那个怀中。 审神者觉得自己应该出声阻止,在她开口之前,困住她的力气却很慢地,很慢地松缓下来。 “让我休息下。” 那声音里有陌生的深远的痛苦,某样盘根错节的东西,她无从了解的绝望。一阵无名的凄惶在心中撞了一下,让她开不了口。 他放松了一些,但没有放开手。 “不一样呢。”耳边传来的语气重新带上笑意。 审神者倏地松懈下来,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警报解除了。拔掉水面下的塞子,危机哗啦啦地退潮。 “不一样的,”审神者说,“就算像到100%,也不是。” 他语气里的笑意更明显了,“你对这里的髭切也是这么残忍吗?” 残……残忍? [髭切]注视着面露不解的审神者。 看吧,她没明白。他想道——这正是她的残忍之处。 没有解释,他微笑着完全放开了她,拉开了些许距离。 “你的那位髭切,你也小心为好哦。”[髭切]看着她,眼中也恢复了往常的笑意,“毕竟他就是我呢。” -tbc- 第43章 主人要被另一个自己抢走了怎么办03 同上。 夏日午后。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视野远端的盲区飞快地蹿了过来。 “偷袭主人!” “哇——!什么……等等……” 一双手忽然伸向她胁下一同乱挠,被偷袭成功的人避之不及,只好手忙脚乱地躲成一团。 见她又笑又怕地喘不上气,始作俑者这才心满意足似的收了手,“好了好了,不躲啦,”[鹤丸]笑眯眯地举着两只手自证清白,“不闹你了。” “……鹤丸!为什么突然这样……”审神者两眼通红地小声抱怨,仍然心有余悸地把半个身子藏在廊柱之后。因为这振鹤丸并非她的刀剑,所以不太容易察觉到他的气息,也完全无预料他的行动。 “哈哈,果真一样啊!我们主也是这个地方特别怕痒。” 审神者听了,满脸无奈地叹气,“她怎么连这种事都让你们知道了呀……” [鹤丸]愣了一下,像有一刻的空白,“因为,我们曾经,无比……无比亲近。”本来大概是脱口而出的话,声音却半途便暗了下去。 一片纯白染上灰色的阴翳, 曾经一起战斗了那么久的人,彼此托付了数度生死,暴露过所有弱点,如今却再也不能相见。 有一瞬间无法掩饰的沉默。审神者十分自然地笑着说道:“嗯,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知道这种弱点吧。鹤丸真厉害呀。” 听了这话的人顿了片刻,继而缓缓笑了起来,“是吧,厉害到你都吓了一跳吧?” 审神者笑盈盈地点头,心里却在想着但愿这个鹤丸别和自家的那位相从过密,最重要的是别把她不好意思让人知道的缺点全像这样给抖出去了。 (躲在不远处的鹤丸:连我都不知道主人那里原来这么怕痒……可恶,这无可名状的不甘到底是怎么回事!) * * * 前夜,只是借着主人的灵力才强行让他们陷入沉睡。但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大家已经在审神者的授意下为三位客人收拾出了单独的房间,好让彼此相熟的他们别置一屋。 入夜之后,审神者本意是想去客房看看他们休息得如何,却在半途中廊回庑转的一角,看到了独自站在面朝花圃的檐下的[长谷部]。她特意看了一眼,那里团黑一片,花叶纷披,无穷细小的颤动,没有什么可出神痴望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回到房间,也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只是在暗燠的夜色里,那个沉默的身影看上去居然有些失魂落魄。 在审神者靠近一步之前,他已经发现了她。 “……抱歉。”[长谷部]开口便是道歉。 “怎么了?” “您会觉得这副样子很没出息吧……”他露出一点黯败的神色,在克制着什么。不仅没能保护好主人,如今还沦落得这般狼狈不堪,正是因为他们这么不可靠,才会让主人…… 审神者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徐徐露出一个柔和的表情,没有回答这一句。 夜晚一片静气。微风白雾,都棉棉地扑在脸上。她站在他身边,看向同一片郁郁勃勃的夏菖蒲。 与来自那样一个世界的他们相遇,审神者不可能不遥想起自己的命运——如果同一种结局降临到她身上,这座本丸的刀剑们也会像这样不顾一切地踏上没有结果的不归路吗?其实,她该感谢他们一路迢迢而来,提醒她这早已不是她一个人的战斗,所以不能像孤身一人时那样奋不顾身。 “有这样的部下,你们的主人一定很幸福。”审神者恰如其分地一笑,眨了眨眼睛,“只是,如果是我的话,会希望在我离开后,你们也能继续往前走吧。”哪怕已经尽失前路,也还是不希望看到他们委顿于迷途。 当然不想被忘记。宁愿他们能忘记。这只是像她这样无力回天又苦苦周旋的人类的一则戋戋私愿罢了。 “主——啊。抱歉,”[长谷部]急忙改变了脱口而出的称呼,“审神者大人,我……”可是话锋不自然地一转,又戛然而止。仿佛正竭力想把一种想法从脑海中赶走。在他眼中她能看到那些让他说不下去的东西。在那副神情的深处,她所熟悉的一切,都沸反盈天地在黑暗中翻滚着。 原来他的爱会这样伤害着他。仿佛没有那个人的话,他也不存在了。 如果同一种结局降临,她的刀……她的长谷部……也会变成这样? 不知为何,连自己的眼睛也热热的酸苦起来,“……可以哦。”审神者回应着那句他说不出口的话。 这里或许就是旅途的终点了,所以你想说的话,你想做的事,什么都可以。 “和我聊聊你的主人吧。” 这句话就像击溃了什么似的。 眼前的人无法忍耐地低下头,不停地低声道歉着,道歉着,说了无数声的抱歉。 然后轻轻地,耳语一样轻,一双手轻轻地近了。 与其说是拥抱,不如说是将回忆中的那个人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好怀念,好温暖。让人几乎流泪的,一碰便风流云散的,熟悉的气息。 “主……”孩子似的呜咽,无声的泪流满面,“主……” “对不起,我们把你弄丢了……” 第47章 “怎么……也找不到……哪里都……都没有了……” “好想……好想……好想见你……” 一模一样的灵魂,一模一样的灵力,一模一样的面孔,一模一样的声音。 一模一样的温柔——却必须再次放手。 审神者轻轻安抚着他颤抖的身体。 让他最后一次流尽眼泪。 * * * 夜仿佛过了良久。 审神者仍然静立在原地,然后对着空无一人之处说道:“长谷部。” 从半敞的槅扇门后的阴影中,始终藏在那里的长谷部走了出来。 “抱歉,主。”他的第一句也是道歉。 四下里黑沉沉的,但审神者当然能仅凭灵力便知道属于自己的那振长谷部一直在附近。不过,真亏他能忍住没出来打扰刚才那一幕——明明最开始只是听到那个长谷部不小心喊了一声主人,就气得要爆炸了似的。 像是看出了主人在想什么,长谷部只是望向另一振长谷部适才离开的方向。 此前,在本丸中不期然相遇时,那个[长谷部]对他说了些什么“堵上性命拼死保护她”之类的话,他当时只是不屑一顾地冷笑——“不需要没保护好主的废物来指手画脚。” 然而,如今在主人面前,又觉得那个落败得如同丧家之犬的自己,或许没有那么不可原谅。 “并不是不能理解他。” 长谷部忽然说道。 “……什么?” 审神者转过脸,发现长谷部正看着自己。那目光能把一刹那拉得非常长,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 “因为那个我,失去你了。” 长谷部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她。 * * * 第三天。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刀剑们没有来吃早饭。 大家打开客房的门时,里面只剩下几床空空的被褥,就像刚刚还有人睡在其中一样。 都不约而同地在门外停下脚步。秋田把脸埋进了一期的怀里。所有人无声无息地注视着这空无一物的、遗迹般的一幕。 ——失去了主人的刀剑消失了。 “好像,” 在一片寂静中,药研忽然开口。 “突然很想见大将。” “嗯。” 有人附和着。 “喊主人大人下来吃早饭吧。” “好耶,一起去吧!“、 “出——发——!” “等等,不要这么多人全部涌上大天守,会打扰到主的吧!” “主——人——大——人!来吃——饭——啦!” “别那么大声,主可能还在休息吧!”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群投票说想先看这个于是就先写了ovo 求评论!没有反馈的话我会忧郁而死!谢谢!(三鞠躬 -子竹- 第44章 想让主人更有血色的刀剑01 想让主人更有血色,所以每天都在让主人脸红的松井江。 本丸的主人总是有些苍白。 大概也有生来末梢循环就不太好的缘故,睡眠不足的疲惫让整个人都微微地发白。脸上有种矿物般的淡白色,好像永久性地置身于某一片月光之下。 也是因为贫血,在阳光下站一会儿便被晒得头晕,所以也没办法好好晒一晒太阳让肤色变得健康起来。只好终日都在凉阴阴的背光处,一张面孔藏在半透明的灰色阴影里,也褪成了阴阴的白色。 “主人没什么血色呢。” 松井江耳语般地说道,手指轻轻摸了摸主人的脸颊,像在确证。 审神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但并没有表现出拒绝。因为她大体上知道虽然松井的言行之中存在某些奇异之处,但对主人从来没有过任何恶意。 在松井来到本丸的第一天,丰前江就来到审神者这里特别关照过自家这位有点特别的成员。 “那家伙非常喜欢血……不过,他也有他自己的缘故。虽然嗜好有点特别,但其实是个好人。” 尽管如此,审神者也只是对松井关于血液的偏爱有所耳闻而已,并不清楚其中具体包含了何种程度的执着。 就像刚才松井看着她说出的那句似乎是因为她缺乏血色而感到担心的发言,其实审神者也并不太明白那话里的含义——是因为这样缺乏血色的主人并不让松井觉得满意吗?还是在担忧她无法像他喜欢的那样流血呢? 有的时候,如果在松井面前不小心弄破了哪里,便能明显察觉到他的目光有点放肆地追着那一道血色,连眼神都彻底变了。 “主的血……” 松井看得相当入神,眼中几乎有种孩子气的痴迷。被那样露骨地盯住不放,大概谁都会忍不住满脸发烫起来。审神者不想被察觉自己的窘迫,只好不自在地回避着与他目光相接。 “主变得有血色了。”松井江低声说,凝视着主人的脸。 “……松井是,喜欢我的血?”审神者问得十分犹豫,得到的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回答。 “喜欢。” 他接着又补充道,“喜欢主的血。但是,不喜欢你流血呢……” 嗯?这是什么意思……审神者有点困惑地抬起头。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虽然对主人指尖冒出的红色血珠反应相当热烈,但松井还是一秒都没有耽误地替审神者把受伤的手指好好包扎了起来。 做完这些之后,又冷不防地把脸靠近了那只手上的绷带,叮嘱似的对它轻声说道: “快点让主好起来吧。” ……真是奇了怪了,这个人的举动怎么会这么让人害羞啊…… 审神者的脸上都快要冒烟了。而松井果然立马就被主人越来越红的脸色吸引了注意,眯起眼睛,看得有些着迷,似乎又想伸出手来。 “红红的,好可爱……”松井赞叹似的低喃道。 因为本身有些缺乏血色,所以哪怕只是稍有羞赧也会红得异常触目。 松井大概是对此十分满意,从此便像掌握了关窍似的,越来越喜欢故意找机会把主人逗得面红耳赤,颇有点乐此不疲的意思。不过,被捉弄的次数多了之后,就算是对这些事总是有点后知后觉的审神者也察觉出了几分。 “松井,最近你好像有点使坏吧?” 松井承认得相当坦诚,“因为只要这样,主就会变得红红的……好喜欢。” “是吗……”审神者回答得有点有气无力。随着显现的刀剑日渐增多,这座本丸里奇怪的家伙好像也越来越多了,“……松井真的很喜欢血啊。” “嗯,喜欢。”松井认真地点头,“喜欢有血色的主。” 咱俩在聊的内容似乎并不是同一个主语——审神者有点担心松井接下来又会说出什么让人措手不及的话来,只好若无其事地笑着换了一个话题。 “但松井倒是一直挺苍白的样子。” “啊,那是因为,”对面的声音低下去,不再能听得清,“我不放血……是不行的。” “……什么?” “没什么,我的事没什么值得在意的。”松井微笑起来,一副带过不提的口吻。 在他这样露出柔和的一面的时候,倒是一点也找不到那个嗜好鲜血的怪家伙的影子。虽然不论是何种面目的松井,对审神者来说都是个彻头彻尾的谜团。 在这些战斗能力个个都毋庸置疑的刀剑之中,像松井这样打理实务也能得心应手的其实并不多见。自从他接手本丸的收支核算以来,连博多脸上的笑容都日渐增多。从与松井并肩战斗过的刀剑们那里听说,他似乎相当忌讳己方的同伴受伤流血,因此在战斗中总是担任了保护者的角色——无论从哪方面看来都相当可靠。 虽然仍然时不时就把人弄得满脸通红,但审神者本来就是个温和得几乎不会生气的人。如今,她早已顺其自然地把这当做了松井战斗之余的普通兴趣爱好。如果只是偶尔为之的话,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 * * * 直到某一天的夜晚。 审神者在本丸察觉到一丝沾染了血腥气的灵力。 一根锋利的钢琴线在身上切肤地割了一下似的,虽然幽暗隐秘,但那是身为审神者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在属于她的刀剑受伤未愈时,曾无数次感受过的异痛。 审神者紧张得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白天分明已经为所有出阵的刀剑都治疗好了伤口才对。难道有谁在夜晚的本丸遭遇了危险?难道由她镇守的本丸大结界哪里出现松动,有敌人潜入了这里……? 月色当空,审神者从天守阁的千鸟破风中一跃而下,循着灵力的源流在本丸中搜寻着那股不详气息的来处。 -tbc- wb@子竹qaq 第45章 想让主人血色更好的刀剑02 同上 月色当空,审神者从天守阁的千鸟破风中一跃而下,循着灵力的源流在本丸中搜寻着那股不详气息的来处。 第48章 似乎越来越接近了,那一阵因为受伤而变得异样的波动也逐渐浓烈呛人,灵力中暗藏的隐痛几乎映射在审神者身上,让她在落地的时候痛得踉跄了一下。 这里是手入室的门前。莫非真的有人受伤了? 一个人影在黑暗的视野中逐渐成形。有些面目难辨,但不会是别人。审神者抓住那人鲜血淋漓的手臂——白天刚刚治疗过的伤口又被割开,血流如注。 “松井!——为什么要这样?” 主人急得脸色煞白,转眼便面白如纸。一只手害怕地紧紧攥住了他持有利器的那只手,另一手上,泼漆似的血漫过她的手腕。 空气中有一种压力正轻轻抵触在皮肤上,那是松井沉沉的目光正观察着主人脸上并不常见的神色。 ——主不喜欢他的血吗。 “脸完全白了呢……真对不起。” 黑暗中,松井半带歉意地说。但仍然很从容安宁,似乎对主人因为自己而不得不感受到的一切而觉得遗憾。 从他的身上溢出,几乎是黑色的血,像沼泽一般缓缓流遍了审神者的手。逐渐失去温度的液体,在苍白的皮肤上蛇一样地爬过,留下冰凉的一道行迹……被来自自身的鲜血所沾染的这一幕,让松井几乎无法挪开视线。 是他的血,把主人…… 光是这样一想,就无法遏止地变得面色潮红,心跳也快得乱了阵脚,脑中一时满满的全是难以压抑的念头。 “啊,都被我弄脏了……”松井不敢继续看下去似的,急忙拿来手边的纱布替审神者擦干手上的血渍。 但现在并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审神者不由分说地轻轻抹开松井的动作,把他受伤的手臂拉进了自己的视野中。 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血,因为从来也没见过这样故意要让血液流尽的伤口。触目一切皆红,红得满目眩然。 从人的身体里,真的能留出这么多血吗…… 一块一块的纱布都被洇得透红,一道一道的绷带缠绕上去。血渐渐止住,伤口也看不见了,她却感觉好像正在失去什么似的。 “不疼吗?” “疼……但是,这样正好。” 松井沉静地望着主人,一段不再解释的默然。 审神者因为他的话而几乎感到一阵无助。丰前说过,松井也有他自己的缘故。 眼眶好像也被血光映红了。她知道松井不会告诉自己他这样对待自己的原因。 “以后……以后会告诉我吗?” “嗯,以后。” 审神者似乎说服自己接受了,“好,”然后语气再次变得犹豫,“还有……” 松井慢慢地转动视线,注视着那双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而变得时明时暗的眼睛。他不知道在主人的脑袋里此刻正转动着多少为了顾虑他的感受而思前想后的念头,但是,主人不该在这个时候接近他的——他在心里只想着这一件事。 “还有……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审神者好像偷偷瞟了一眼,变得有点结结巴巴,因为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自己听上去像是在命令,“只是尽量。别再这样了……” “我会努力忍耐的。”松井说。 虽然无法完全保证。但他并不想看到主人连脸都被自己吓白了的样子。 说到底,他不流血是不行的……但如果是为了如今的主人的话,似乎变得不是那么无法忍受。 “谢谢。”审神者一笑,好像心中一宽,立马平静了不少。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伸手抹了一下脸,指尖的血痕无意间蹭了上去。 但松井猛地盯住了她眼尾血色漫漶的那一道飞红——在两次心跳之间,有什么在胸腔里猛烈地重重一锤。 “啊……” 审神者听到他发出叹息般的声音。 然后才注意到,松井的神色已经完全变了,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死死压在了一个怀抱里。整个脑袋都被那双手困住,埋进他双臂间的小小黑暗里。 “……松井?怎么……” “抱歉,主,我现在不能看到你的脸。”再看下去的话,会发生不得了的事的…… “……?”审神者完全困惑了。 像是对那份疑问的回应,从贴近耳边的心口传来了异常剧烈的心跳声。 潮汐般的一浪一浪推着,鲜烈的生命鼓动着的声音。不知为何,在那让人不安的躁动之中,反而是那些无法平息的东西让她稍微放心了一些。 虽然不明白怎么了,但抱着她的人大概也有相似的感受,气氛逐渐缓和下来。 “松井?好点了?” “嗯……平静下来了……” 又继续了一会儿,松井才松开,但刚一放手,就马上转身去拿纸巾,替主人把脸上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 手刚要离开她的脸,却被主人握住了。 依照记忆中松井的样子,审神者有样学样地贴近了那只手,对缠绕其上的一圈圈绷带,轻言细语地嘱托道:“快点让他好起来吧。拜托你们啦。” 松井显而易见地僵硬了一下。 然后,有点不自然地把脸藏进了黑暗里。 “咦,松井……”审神者感到新奇似的睁大眼睛,踮了踮脚想看得更清楚些,“……脸红了!” “原来如此,原来这样也能让松井变得更有血色啊!我明白了。”审神者恍然大悟地嬉笑着,靠得更近了一点。 “主……不要捉弄我……”松井的声音听上去万般为难。 那个那个,他之前是怎么说的来着—— “红红的,好可爱……” 审神者完全只是在鹦鹉学舌地照搬松井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但意料之中的效果却如出一辙地浮现在了松井的脸上。 哈哈哈,感觉这样好开心啊! 审神者一副终于明白对别人做这种事有趣在哪里了的神气。 “主……”松井看上去极其无奈。虽然留神拉开了距离,但仍然有点脸红。 在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拜托丰前去提醒过主人。看来她并没有领会那份用意。 ——在他这样的怪胎面前,她应该更小心一点才对。 * * * 后日谈。 某一日的江会议。 “血色吗……你在担心这个啊。”桑名江托着下巴点点头,“我明白了。那么,主人应该多多摄入铁元素,这样就会有更好的血色了。” “?”松井的头顶冒出一个隐约的问号,感觉和自家兄弟的这天是完全聊岔了。 “我去栽培一些富铁的菠菜然后让主吃下去。”桑名转身便走。 嘴里说的虽然是“让主吃下去”,但满脸写的都是“逼主吃下去”。 “我觉得,只需要薄涂腮红就能看起来面色红润了。说起来,上次在万屋看到了很适合主人的色号……”笼手切说着,若有所思地回房间大概是拿钱包去了。 丰前江:“最根本的还是要多运动吧?身体活跃起来气色才会变好,没错,这就带主人一起跑步去吧!” 看着各自散去的兄弟们,松井江悄悄感到了一丝安心。 还好,看来自己并不是这个家里唯一的怪人。 -tbc- wb@子竹qaq 第46章 想做主人的枕头的刀剑01 实际上也做了主人的枕头的刀剑 “哦!各位正好都在。” 手中拿着一卷文书的堀川国广出现在中庭,遇上了正聚在花圃旁观察桑名栽培的夏菖蒲的江一家。 “主人想知道大家对她有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所以,如果觉得主人有哪里做得不足的话,请写在这个匿名留言簿上吧。”堀川国广解释着自己的来意。 “……不满?”笼手切看上去有些困惑,“我觉得大家对主人没有任何不满哦。” 村云江却一脸惊恐地捂住了肚子:“你……你那个留言簿里的内容,没有被长谷部看到吧?唔……想想就肚子好痛……” 确实,在场所有人都能轻易想象出长谷部看到了这个本子后大发雷霆“主没有任何缺点,对主有任何不满的混蛋都应该被立即压切”的一幕。 一时没什么头绪的大家围拢在堀川身边,打算先看看本丸其他人已经在留言簿里写了些什么。 「总是在埋头工作,和大家相处的时间太短了。」 「从来不和大家一起洗澡。明明泡温泉是让感情升温的绝好机会!」 「穿衣打扮实在太无趣了,多穿点我——大家想看的衣服不好吗?」——喂,就算用横线划掉了也还是能把那个“我”看得一清二楚啊! 「主人不仅不是人妻,而且也不打算为了我成为人妻。哼!」——这都哪儿跟哪儿跟哪儿啊? …… 在群体智慧的启发下,了解到原来这种无关痛痒、鸡零狗碎的小事也可以往上写的江们各自思考了一会儿。 “非要说有哪里不足的话,那家伙……应该是运动不足吧。”丰前江说道。 第49章 一时在场所有的刀剑,包括堀川国广在内,都若有所悟地发出了“啊……”的一声。在他们的印象中,“运动”确实是从来没有发生在主人身上过的一件罕事。 本丸的主人总是不见天日地呆在大天守中,除了出阵迎送和其他无法在审神者御所里完成的工作,连走下楼来都不算常见。如果近侍疏忽了几天就会消瘦下去,健康状态远远称不上让人放心。 桑名江回忆道:“上次视察内番田地的时候,主人被太阳晒了一会儿就头晕了。” “那是因为贫血吧,”松井江说道,“所以才一直没有血色的样子。” 稻叶江听了直皱眉:“……那样的身体,是无法夺取天下的。” “这么说来,主人确实缺乏运动呢。得想找个办法让主人动起来才行。”堀川在意见簿上认真地把这条记录了下来。 就在这时,审神者的身影恰好出现在堀川身后不远处的手入室门口。刚刚还是话题中心的人就这样走进了众人的视线中。 “哦?你在啊,”丰前江爽朗地冲主人挥了挥手,“闲着的话,就一起去跑一会儿吧!”打算当下就把大家刚才讨论出的结论付诸实践的丰前江,说着便手臂一把搭在了审神者的肩膀上。 然而,等到审神者慢吞吞地转过身来,丰前才发现主人竟然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诶……怎么了?”丰前吓得一愣,猛地抽回手,以为是自己没注意力气把人压坏了。 其实,只是昨晚睡觉时不知是姿势不当还是受了寒凉,早上起来就落了枕,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的迹象。再加上刚才出其不意地被人叫住,忽然转头的动作让本就不堪重负的脖子发出了咔哒一声,一阵锐痛随之袭来。 “落枕……?” “人在睡觉的时候也能伤到自己,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啊…” 见眼前的刀剑门都对落枕这个词毫无概念,审神者露出苦笑,“其实是挺常见的事啦。”对普通人类来说。 “是因为身体变钝了,所以才这么容易受伤吧?”丰前摸了摸脖子,好像对刚才的事仍然有点心有余悸,“你就是太缺乏运动了啊。” 审神者看到他的目光直直地盯住了自己的脖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听过‘温热疗法’吗?我帮你治疗一下吧。” 丰前笑着对审神者说。 * * * 所谓温热疗法,在快速查找资料之后,审神者才粗疏地了解到,大概是一种通过某类介质将热量直接传递给人体的古老理疗方法。这样看来,丰前江似乎是打算用某种方法替她把落枕的部位热敷按摩一下。 但是…… “膝……枕?” “来,上来吧。” 丰前看起来已经把什么都准备好了。不知怎么的,眼下的事态似乎已经走到了没有办法拒绝的一步,不然的话,好像太过辜负他的一番热意了……审神者迟疑万状地低下视线,慢吞吞地按照他的要求让自己躺了下去。 “怎么了,紧张?”丰前察觉到主人的肩膀有点紧绷。 “……不重吗?”审神者小声问着,始终没有压下全部的重量。 丰前像被问住了似的明显愣了半秒,然后一下子笑了出来。 “啊哈哈哈!开玩笑吧,就你?”丰前的两只手抄起主人的肩膀,小猫似的一把从腿上把人托了起来。两人的目光直愣愣地在半空中相接。 “哈哈哈……真是的,你在乱想什么啊。真搞不懂啊。”像是想要佐证主人关于自身重量的误判有多严重似的,丰前举着她的手似乎还打算晃荡两下。 审神者被丰前取笑得脸都快要炸了,只好手足无措地攀在他身上稳住自己。 “好了……我知道了,快放下来快放下来……” 重新躺上去的时候,因为害怕又被丰前嘲笑,所以这次是扎扎实实地让脑袋枕在了另一人的腿上。 能感觉到脸颊沉沉地陷了进去,高度也稳稳当当地承接住肩颈的起伏。总觉得……嗯……好像被一种充满包容力的,恰到好处的弹性和柔软包围了…… “觉得怎么样,我的膝枕?”丰前笑着询问,“在笼手切他们那里倒是大受好评。” 审神者觉得自己大概有点脸红,好在这个角度应该不会看到她的面孔。于是稍微埋了埋脸,把自己的神情往反方向藏得更多了一些。 “……比看上去软。”审神者侧枕在丰前的腿上,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也比想象中更加温暖惬意——但这一句没好意思说出口。 “是吗。”丰前听上去似乎对这个答案有点不解其意。 丰前的手在一旁装满了热水的柚木小盆中哗啦啦地做着什么。因为耳朵贴着大腿的缘故,滴滴沥沥的水声听起来也像放大了几倍,让人有点难以平静。 为了缓解一声不响的尴尬,审神者让自己顺着刚才的话题说了下去。 “因为看上去是硬邦邦的。所以有点意外……” 丰前又笑起来,“哈哈,怎么会是硬的,又不是摩托车。” 这算什么鬼比较啊……审神者在心中吐槽。 “你不也是人类吗,应该知道是软的呀。” 丰前的声音听上去比先前更近了些,似乎正在向她俯下了身子。 -tbc- 第47章 想做主人的枕头的刀剑02 同上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几乎能感觉到那道观察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移动与停留的小小分量。审神者觉得自己的耳朵又热了一点,抱怨似的辩解道,“……我又没有像丰前那样的肌肉。”所以才会觉得看上去很硬实际上却软乎乎的,好像半点攻击性也没有,是一件有点不可思议的事。 “也是,”丰前接受得很干脆,“那要摸摸看吗?” ——诶? “不用了……”审神者被这对话的走向搞得万分困惑。 “是吗。那我来摸摸吧。” ——诶?! 话音刚落,便有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审神者的肚子。后者被吓得抽了口气,比刚才更加僵住了。 “哈哈,确实是一点力气也没有的样子。”丰前评价道。感觉跟挠了挠小猫肚皮似的。 审神者仍然处于惊诧之中。被吓得几乎没了什么像样的反应能力,但还是在心中有点委屈地替自己开脱——与其说是没有力气,不如说是被意料之外的触碰吓得脱了力气。 “你啊……还是稍微锻炼一下吧。” 审神者听见丰前在上方缓缓地开口,换了一副更加温和的口吻。 “这样的身体也会让大家担心的。” “对不起,我会注意的。”审神者嘴上回答着,心中却暗暗地一惊。在丰前提起之前,她从来没有从这样的角度考虑过,难道她真的因为这个而让大家担心了吗? 如果主人的体魄不够强健的话,会让部下觉得没有安全感吗?——她这才发现,哪怕拜托堀川让大家在留言簿上尽量写下对她的不满,自己却仍然有这么考虑不周的地方。审神者有点失落,又暗自振作了精神,决心之后一定要在强身健体这方面加一把油。 “稍微拉开一点领子了哦。” 丰前语气沉稳地说。 在他的手掌底下,一小片完全天真的、任由摆布的白色皮肤袒露出来。隐隐现现的小小起伏与纹路,目光像一滴水似的滑进了衣褶的黑暗里。 像有点猝不及防似的,呼吸和视线都有些停顿。然后慢慢地发紧。 要逼迫自己才能扼制住正在手掌中战栗的力量。火苗窜燃的热力在身体中剧增。丰前深吸了一口气。 比起爱,更接近毁灭性的欲望——在她周身千丝万缕地结成了网。但她连一点蛛丝马迹也不知道,他们的主人总是这样。浑然不觉地生活在他们中间,让人想要惩罚这份失察。 丰前把一块用热水绞得烫呼呼的毛巾,拧干了替主人敷在肩颈上。没有用上什么力气,但按摩时能感觉到那一处确实固结着一小块难以排解的僵涩。大概那就是引发了落枕的刺痛的部位。皮肤之下,浅浅埋着一股温热,小心翼翼地在那里跳动着。 隔着粗粝的毛巾,也能想象出被覆盖在其下的皮肤因为热度而慢慢泛红,像血从纸里洇出来。脖颈贴着掌心,彼此黏合着一般,细而软的触感,像握着什么刚出生的小东西一样。 简直有点无从下手。丰前无所适从地停了一会儿。 “稍微用点力气……会疼吗?” 审神者摇摇头,听上去已经有点犯迷糊,“不会,很舒服的……” “哈哈,很舒服吧。 ” 有一只手替她把头发别在了耳后,指腹划过耳廓的时候痒酥酥的。忽然有一阵困倦感模模糊糊地掠了过去,时间好像在变得拖沓。 “有空的话……就陪桑名一起下田,和笼手切一起练习,或者跟雨和村云他们一起玩儿吧,” 丰前的动作也慢慢的,同样低缓的声音徘徊着传进耳中,柔和得像是被风吹落。 第50章 “那些家伙,因为很难见到主人,所以有点寂寞来着。” 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会像这样轻声念叨着关照自家的同伴们。这种时候的丰前的确就像是邻居家的某个特别有包容力的大哥哥一样。 对于审神者而言,也差不多是头一遭听到这样的劝说。她原本以为,如果在刀剑们享受着个人兴趣的时候自己出现在旁边,一定会打扰到他们的兴致……可是原来如此,原来他们也会想要和自己一起玩吗? “而且这些活动都能让身体活跃起来,对健康也有好处哦。” 丰前似乎停下来观察了一下的主人的反应,然后忽然摸了摸那只就在手边的耳朵。 原本还有点犯困的审神者吓得一呆,“咦?!”地小声一惊。 “哈哈……”好可爱的反应——丰前笑了笑,没有把这想法说出口,“因为变红了,没忍住就……” 耳廓又被揉了揉,拈了拈耳垂,捏在手指里折来叠去,感觉丰前似乎玩得很开心的样子。因为接触过热毛巾,那只手也变成了温热疗法中导热的介质,把耳朵搓得热乎乎软绵绵,有点融化了似的。 丰前在这时提议道要不要顺便也按摩一下耳朵,虽然实际上他的手早就在那样做了。审神者半点异议也没有,已经被捏得晕晕乎乎,脑袋也变成一团浆糊,身体好像快要漂浮起来一样松乏轻软。 枕在他的身上,原本还有些紧绷的肩膀已经放松下来。看着主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的样子,丰前忍不住低着头笑起来,出声提醒道:“就这样睡着也可以,会给你盖被子的。” “嗯……谢谢。” “在睡着之前,要不要换另一边的耳朵?” “好。”大概是因为困了,所以答得有点呆呆的。审神者刚想支起身子换个方向,就被轻轻按住了。 “……就这样转个身就行。” 丰前示意她不用起身,顺手一捞,轻描淡写地就让躺着的人翻身换了个边儿。 审神者一下子清醒过来,登时睡意全消,瞪大了眼睛消化着眼前完全翻转的一幕——这不是变变变……变成……面朝他的姿势了吗! 丰前听上去笑得更开怀了,“怎么了?怎么红成这样?” 而审神者一时连话都不敢讲,因为丰前说话时腹肌的震动直接贴着脸颊传了过来。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感觉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什么…… 饶是如此,丰前江还是低估了主人随遇而安的本事。 稍微按摩了一会儿肩膀和耳朵之后,只是一会儿功夫没有开口,不知何时已经再次放松下来的主人慢慢闭上了眼睛。没过一会儿,还是舒舒服服地没了动静。 “……这样都能睡着啊。” 看着枕在自己腿上高枕无忧地睡着了的主人,丰前江觉得有点头疼。 * * * 几小时后。 “……对不起,对不起,丰前!真的没事吗?去手入室让我看一下吧……” 审神者在他身旁埋着头拼命道歉,急得满脸都是愧疚。 “没关系啦,只是有一点点麻了而已……”丰前半是苦笑着说道。 因为看上去还能再睡很久,所以在那之后,丰前把主人搬到了一旁的床上去。又因为不想抽出手臂把人弄醒,干脆就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继续睡了。 然后顺其自然又顺水推舟地,丰前自己也在不久之后就睡着了。 其结果当然是被主人枕着的那只胳膊因为长时间循环不畅而完全麻木了。 于是,睡梦中的丰前忽然被怀中的动静吵醒。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已经醒来的审神者一骨碌爬了起来,以正坐的姿势扑通一声跪在他身边的床上,一迭声地道起歉来。 “比起这个,你的落枕怎么样了?”丰前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审神者闻言,用手搭着脖子,试探地转了转脑袋。 “……好像完全好了,”审神者这下反而更加过意不去了似的,简直不好意思正眼看他,“谢谢你,丰前……” “哈哈,那就好,”丰前江丝毫不以为意,一边动了动正在恢复知觉的手臂和肩膀,一边随口道,“要不以后都拿我当枕头好了。说不定就再也不会落枕了。” 没有听到回答,丰前江抬起目光看向对面,发现审神者错愕地呆住了,本来就睡得红红的脸也在一点一点变得更红。 “那……那样,也太、太麻烦你了。”片刻之后,审神者才磕磕绊绊地拒绝道。 怎么会是麻烦啊……丰前江既纳闷又有点想笑地想道。 还有,这孩子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也太老实了点。那种胡来的提议,她刚刚居然也在认真考虑吗? 就这一点而言,确实是个让人有点无法放心的家伙。丰前想道。还有真该提醒她,别在床上这种地方露出那种红彤彤的可爱模样啊。 想到这里,丰前江倒是想起了一条应该记在那本意见簿上的不足之处: 缺乏自觉,疏于防备,还有过于迟钝。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请给我一些反馈和评论~反馈是我坚持下去的东西,谢谢! -子竹- 第48章 在主人生病时蠢蠢欲动的刀剑01 难得虚弱的主人让所有人都有点保护欲泛滥 炎天暑月,背阳的屋子里一片阒静。四墙上斜着一挹清光,像有凉澌澌的水幕流过。 屋内的人也都阴着脸,气氛像笼着一层铅灰。 审神者躺在床上,不知该如何应对床边围着的那一圈面带微笑,却隐隐有些神色不善的部下。 “那你的回答呢?”烛台切的语气仍然是温和的,说出的话却如同拷问。 “……因为那个时候,感觉好像快要生病了。”审神者哑着嗓子小声回答。她对于自己即将生病的预感一向是很准的。 “我们在问的不是这个吧,”烛台切仍然微笑着,“为什么感觉不舒服的第一反应是要离开本丸?” “因为……回现世躺几天应该就能好了……” “也不是问这个。” 听上去好像比刚才更生气了。审神者不动声色地避免着与他目光相接。 “为什么生病了的第一反应是要躲着我们?” 刀剑们终于直截了当问出了最让他们在意的问题。因为他们的主人似乎是一根不通人情的木头,如果不把问题抽丝剥茧地递到她眉毛底下,就无法明白让他们难以介怀的到底是什么。 哪怕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打算主动告诉他们生病的事,也应该是选择留本丸,在大家的照顾之下休息几天等待康复吧?在身体抱恙的情况之下,怎么可能会有“瞒着所有人默默离开”这种行事选项啊? 可是,审神者却被这样的问题问住。 并非因为背后有什么无法宣之于口的隐情,而仅仅是因为,那是连她自己也没有思考过的事。 在意识到这样做可能会让部下们产生怎样的疑虑之前,头脑与身体已经顺应惯性做出了选择。比起判断,更趋近本能——摒却常识与逻辑而占据了绝对上风的直觉如此认定,生了病的她不应该被任何人发现——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必须把生病的自己藏起来?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看到,为什么必须遮掩过去? 是不想暴露不够坚强的一面?不想给本丸的大家增加麻烦?不愿意留在本丸面对没有处理完的工作? 好像……并不是因为那样的理由 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一直……只能是这样。 因为生病是—— “对不起……” 意识到的时候,早已成为习惯的道歉脱口而出。就连审神者自己也隐约觉察到,这和她在生病时选择避人耳目的行为,似乎是同一套惯性使然。 不论如何,她好像又犯错了。虽然道了歉,但他们的神色好像并没有变得释然。审神者把被口罩遮住了大半的脸稍稍埋进被角,心里有点难堪地失落着。她又让他们失望了吗? 床边的人看着主人,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并不是想让你道歉啊。” 烛台切一只手无奈地摸了摸躺着的人的头,心里莫名被一阵让人有点难以冷静的感觉搅得不像样子,有种说不上来的怜爱。该怎么说呢,这孩子有时候简直让人拿她毫无办法。 为什么会像认错一样地对他们道歉呢?他们的主人在排兵布阵时分明机敏异常,却会在这种时候把关心误认作责备。 好像并不是第一次。她身上由来已久的孤楚,她不可接近的温柔,总是在这种时刻不露声色地说着拒绝。这简直让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该怎么才能让她明白,他们并不是在责怪她,只是不愿意看到她始终只想靠自己一个人撑过去呢? 明明他们就在身边这么近的地方,为什么从来不试着来依靠他们一下呢? * * * 其实从前一天的清晨开始,这场病就早有预兆。 第51章 在面朝南边花圃的廊下,审神者与来人迎面相值。 “福岛。”审神者站定了脚步,抬起头和面前的刀剑打招呼。 “不是福岛,而是‘哥哥’吧?”福岛耐心地纠正道。 在他的身后,端着为早餐准备的荞麦凉面的烛台切和谦信景光恰好路过。“又在邀请别人喊你哥哥吗?”烛台切笑问。 “就是因为光忠不配合,所以主人才也不肯叫哥哥的……”福岛听上去有点垂头丧气,但还是风度一如地对主人微笑着,似乎对于被叫哥哥这件事仍然没有完全放弃。 谦信景光在烛台切身后一板一眼地对福岛说道:“小豆说,主人是创造了这座本丸的大人物,应该非常非常尊敬地对待主人才对。” “虽然是这样,”福岛有点为难地皱眉,“但在我看来就是花苗一样的小妹妹而已啊。” “叫他小福(福ちゃん)就行了。”烛台切转头对审神者笑了一下,端着竹篾的大盘和谦信景光一同朝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束淡色的小花被送到审神者眼前。 “是今天的鲜花,装饰起来吧。”福岛对主人说。 “哇,谢谢……”审神者有点惊喜地接过。毕竟,还从来没有什么人送过她亲手栽培的花呢……“装饰在哪里呢……?”审神者思索着四顾,想起自己在御所的窗台下好像有一只恰好合适的花瓶。 福岛用手替她梳了梳鬓角的头发,“这里。” 趁着主人还有点呆呆地,福岛轻车熟路地掐下一对并蒂的花苞,替她把花簪在了耳边。 然后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审视着自己的作品,“嗯,很合适。”福岛露出满意的微笑。 然而审神者却没能说出什么话作为回应,反而眼眶越来越红,还出乎意表地吸了吸鼻子。 “诶,再怎么感动也不至于哭鼻子吧……” “对、对不起……啊嚏!”审神者捂着脸打了个喷嚏,就连自己也吓了一跳。福岛一边手忙脚乱地找来纸巾给人擤鼻子,一边有点怀疑地想道——难道是对这种花粉过敏吗? “对不起,最近鼻子痒痒的……啊嚏!” 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前兆之一了。 也是在那一天的下午,审神者忽然觉得胃不太舒服,但以为只是饿了,所以来到厨房打算找点东西填饱肚子。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正是肠胃炎初露端倪时的症状。 审神者在厨房里碰到了长船家的三振太刀。 “呀,是小花(花ちゃん)。”福岛兴味盎然地招呼着主人。 ……这算是什么称呼,是对她没有叫他哥哥的报复吗……审神者虽然实在困惑,却连吐槽的力气也不太提得起来,只是尽量微笑着在桌边慢慢坐下,向灶台旁的刀剑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你会觉得饿还真是少见啊。”烛台切仿佛很高兴似的(*注),飞快地便和小豆一起变出了一碗油豆腐乌冬面和一份软奶油冰淇淋。 (*注:烛台切高兴的原因详见《想把主人喂胖的刀剑》,不过不看也不影响下文阅读。) 食物已经摆在了眼前,适才驱使审神者来到厨房的饥饿感却再也没有出现过。虽然实在没有胃口,但审神者不愿意辜负他们特意为自己准备的食物,只好把半融化的冰淇淋拌了几拌,慢吞吞地咬着勺子。 “光吃软软的东西对下巴可没有好处哦。”注视着主人用餐的小豆在一旁叮嘱。 她早就过了成长期了……审神者想要吐槽,却连这一句也有心无力。稍微吃了一点东西之后,比起刚才更加头晕目眩,胃也更不舒服了。审神者支起身子想要离开,脚下却虚虚地像踏在空中。 厨房内的刀剑互相看了一眼,主人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对劲。审神者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却也已经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有所察觉,于是匆忙为自己的离席找了个借口。 “我回……现世一趟。” 这种时候回现世?刀剑们又对视了一眼。但是,他们非常清楚自己不该对主人的行动有所置喙。 于是,审神者带着三位长船刀剑的“路上小心”,一个人回到了天守阁的御所内。一踏进门,勉强维持着的力气便全部松懈下来,眼前惛惛惚惚,一片黑矇。 想要张开返回现世的传送阵,却失败了。这似乎还是第一次,她没有办法全权掌控自己的灵力。但实在没有力气再试一次。 审神者昏昏沉沉地想到,不如稍微休息一下再离开吧,然后把身体埋进了被子里。 于是当天晚上,送来晚餐的刀剑便发现主人发起了高烧,病倒在了自己的房间中。 -tbc- wb:子竹qaq 第49章 在主人生病时蠢蠢欲动的刀剑02 同上 “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生病?”“你知道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多久了吗?”“就不能再坚持坚持吗?”“吃点药不就行了?”“有那么严重吗?”“装的吧?”“能坐得住就可以上台。”“一年只有这一次机会。”“这么大的人了连身体都管理不好。”“为什么你总是犯这种低级错误?”…… “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她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呢。 对了——要练习,就要比赛了。不可以睡觉,他们说,要练习。可是太困……太困……太困了。他们让她喝了很多咖啡,很多很多,大概有多少杯呢? 苍白的墙,蓝荧荧的冷光,急诊室的床。就要比赛了——白得失真的天花板,在眼前眩晕般地坍塌——错过了,一年一次的。比赛错过了。因为心脏——只记得心口最后有一阵剧痛的抽动。像一个前世的梦那样不堪忍受。她会死吗? 妈妈在床边哭,哭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进耳朵:“你是不是想要逼死我?一年只有一次机会……”医院里的人影纷纷侧目,血一样的咖啡从妈妈眼睛里流出,血一样的咖啡从输液袋里流出。 床上的孩子麻木地看着周遭的一切,疑惑自己为何还活着。 对了。 对了——这个梦是在替她回答。 所以才必须藏起来,所以才不能让他们看到,所以才必须遮掩过去。 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一直……只能是这样。 生病是她不能犯的错。 “烧还没退。” 像从一个温暖的地方,有温暖的声音传来。阳光洒落,一点金子似的光在水晶里颤动。一只宽厚的手贴着额头,温凉的抚触落下又离开,留下一个回忆般的、淡淡的热源。 好舒服。好温柔。好难过。 床上的孩子睁开眼睛,医院的天花板消失了。 一只被拿在手里的毛巾卷,粉红色的,和小豆的那件围裙好像是同一个颜色。思维还在意识的边缘游离,病中的大脑不熟练地尝试着恢复运作。 “哦?醒了。”上方传来温和的声音。有细细密密的毛茸茸落在脸上,像几只小猫的舌头在柔柔地舔,“想吃东西吗?”毛巾被收起,小豆模糊的面孔出现在视野中。 全身都燠热酸乏,像被一蓬火烘着。但很快便有一张冰毛巾敷在额头上,粉红色的阴影也从那个方向浅浅地入侵了视角的边缘。 她伸出一只手,搭在脸上,遮住也在发烫的眼睛。 “怎么了,难受吗?”看到她的动作,小豆有点担忧地问。 但审神者只是以那样的动作摇着头。 不一样了。必须得提醒自己很多次,但仍然稍不小心就会忘记。已经不一样了。 “真是的,别让我修行回来的第一天就看到这样的主人啊。”房间的另一方向传来了暌违已久的声音。 审神者倏地移开手,睁开有点发红的眼睛。 “小龙,欢迎回……”一开口,声音哑得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床边一圈人也听得直皱眉头。 “这是药研准备的药。”听到枕边传来的声音,审神者这才留意到原来烛台切也早就在了。她伸着脖子想看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围在房间里。烛台切怕她呛着,所以把人扶起来一点坐着喝药。 换季时审神者常常生病,总会顺带着扁桃体也开始反复发炎,所以此刻大概连喝水都不会太顺畅。虽然那一望而知是很苦的药汁,但审神者还是老老实实地喝了下去。要是吃饭也能像吃药一样乖就好了,烛台切如此遐想着。 重新躺进被窝里的时候,审神者有那么一刻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不远处的桌上,又小心地收回了视线。虽然谨慎地藏好了这个小动作,还是被眼尖的烛台切捕捉到了。 “想要什么?”烛台切笑着低头问。因为这孩子不会主动开口请求,所以得由他们来向她靠近才行。 原来审神者是想戴上放在那边桌上的口罩,防止自己的病有传染性。 “真是可爱的关怀,”大般若看着主人认真戴上口罩,觉得这副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样子有种奇异的乖巧,“不过,我们可是不会生病的。” 拥有神力加护的刀剑付丧神并不会为病恙所奈何。不过,他们能感受到主人的灵力因为身体状况而发生了些许改变,如同风起微澜,他们也或多或少被那涟漪所波及。从主人身上流出的灵力变得绵软无力,但是,这与其说是让人觉得不适应,不如说是让他们全身都涌起了某种微微沸腾的、蠢蠢欲动的保护欲的小火苗——必须好好守着变成了这样的主人。 第52章 这时,药研从门外探了进来,“药喝了?” 见碗里已经空了,药研环视一圈,对屋内的众人露出一个半是威胁的微笑,“你们还在啊。让大将一个人好好休息吧。” 其他人闻言纷纷起身,只有刚刚修行归来的小龙留在原处没动,反而愉快地和药研讨价还价,“让我留下来嘛,都好久没有见到了。” 留下一个人看着的情况似乎也可以接受,药研认可地点点头,“但是不许趁人之危。” “怎么会。”小龙轻快地回道。 人陆续去后,屋里变得空廓许多。蝉声有些低抑,是个万籁沉沉的午后。审神者自觉睡了一觉又喝过药之后变得好受了不少,于是稍稍斟酌了一下,向身边的人开口道: “小龙也休息吧,一路很累了吧?” “嗯?你的床要分我一半?”坐在床边的人故意抬起眼睛看着她,果然看到主人本来就因为高热而烧得通红的脸上因为这句话而变得更加不可收拾,就算隔着口罩也能瞧出些许端倪。 小龙在床边斜撑着下巴,感兴趣地仔细观察着主人的样子。 “人类的‘发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龙自言自语似的,伸出手来,想像先前小豆一样摸摸她额头的温度。 就在这时,审神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以出乎意料的敏捷抓住了小龙的手腕,硬是让他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明显的拒绝让小龙的笑容有点停顿。 “……”审神者躲闪着面前人满是问号的逼视,心里一时直发慌。因为就在几秒之前她才猛然想到,自己不仅出了一身汗,而且昨天晚上没有洗澡,连脸都没洗就昏昏睡过去了……可是小龙——她是知道的,就像其他长船的刀剑一样,小龙也是最爱漂亮爱清洁的。 “怎么了,只是出去修行了一趟,就变得这么讨厌我了?”小龙故作镇定地笑问。两人之间的角力仍然僵持着。 “……不是的,现在不行。是因为,那个……”审神者急得直冒汗。自己全身都脏兮兮的,该不会还臭臭的吧,救命……睡了这么久头发也乱糟糟的……本来应该好好迎接修行归来的小龙,结果刚一回来就让他看到这么不像话的样子…… “因为什么?……话说回来你哪里来的力气,居然能阻止我这么久。”到底是多讨厌被他触碰才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啊? “因为……因为………” “因为?” 凑近听清了主人红着脸细若蚊蚋的下半句之后,小龙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 “哈?……怎么在乎这个啊。” 肯定会在乎的吧……不如说谁会不在乎啊! “说起来,我才是旅行归来一身风尘来着……你也嫌弃我吗?” 审神者闻言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所以我也不在乎的,快让我——”趁其不备,小龙真正使上了几分力气把主人的手按住了。 像在说“别白费力气了”似的得逞地笑着,小龙如愿摸了摸主人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真的是在‘发热’啊……”原来人类的疾病就如其字面意思,如今的主人摸起来像一块火炭似的。小龙感慨似的说完,微微皱起眉头,“怎么这么严重了?” “不严重的,”审神者认真地说,“已经好多了。” 装得一副没事的样子,可是人都烧得滚火一般,怎么可能会好受嘛。 “遇上个爱逞能的主人可真够呛啊……哈哈。”小龙调转话锋,笑笑地盯着她,“听说你生了病还想瞒着大家溜走,连小豆那么好脾气的人都生气了。” 没想到刚刚回来的小龙连这样的事都知道了,审神者有点难堪地把脸又往被子里埋了一点。 “因为,不想让你们担心……” “就让我们担心好了。”小龙相当干脆地回道,“让部下担心是主人的特权。” 这样说完,又反应了半秒,他意识到自己的主人好像并不喜欢特权这样的字眼,于是改口道: “不如说,担心主人是部下的特权,”然后,像是等待着意料之中的反应似的,小龙对再次变得有些脸红的主人露出了一个使坏的笑容,“别想从我们这里夺走啊。” -tbc- wb:子竹qaq 第50章 主人要被审神者同事抢走了怎么办01 主人最喜欢的审神者前辈要来本丸作客,刀剑们如临大敌 *活击审出没注意,按照官方设定性别不明。 * * * 冬初,神无月行将告毕。 晓露初晞的清晨,烛台切在一如往常的时间推开审神者御所的门送来早餐,却出乎意料地发现,主人不仅已经选好了几套外出才会穿的衣服摊在一边,还极其难得地用心化好了妆。眼下正对着镜子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把已经梳理得纹丝不乱的头发拨弄了半天。 啊,所以她昨天还就化妆方面的问题咨询了清光和歌仙的意见——烛台切恍然地想道。原来是在为了今天做准备吗。 虽然挑来挑去也左不过是从那几件一模一样的神装里选出一身,和往常出门的装扮没什么两样,但今天的审神者不知为何看上去格外心神不宁,端详起镜子里的自己时,甚至还可疑地微微红了脸。 “是有什么特别的日程吗,今天?”烛台切微妙地抱着一种希望她会矢口否认的心态。 “嗯,”但主人点了点头,“今天会有一位审神者前辈来本丸指导。有劳大家配合前辈的工作。” 出于某种原因,宣布这件事的时候,审神者亮晶晶的眼睛和红扑扑的脸颊让本丸的刀剑们在素未谋面之时,就对这位即将到访的审神者产生了如临大敌之感。 作为前哨的信使,一只陌生的狐之助提前来到纳奉厅与审神者接洽。在它身后的台面之下,不久便如期浮现出了某种制式殊常的传送阵,审神者也随之张开了自己的圆阵。当两种阵法以某种几何方式相互交叠嵌印之时——赫然之间,一位身着白色神装的审神者(*注)已经从阵中走了出来。 (*注:活击审神者,人设详见活击动画。) “前辈!好久不见。” 审神者听上去雀跃得像是变了个人,脸好像也比刚才更红了。难得见到主人这么兴高采烈的样子,目睹了这一幕的刀剑们心中却泛起一阵古怪的滋味。 与主人相比,那位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她的前辈看上去倒是冷静得多。 “哦!好久不见啊,近来如何?” (*注:下文中,为防混淆,所有的“审神者”都指主角本丸的审神者,而活击审神者以“前辈”指代。) 作为这一句的回答,审神者有点腼腆地欠让了一下,让前辈能一览无余地看到在自己身后列阵的刀剑,“如、如您所见——虽然还比不上前辈,但是也在努力建设本丸。” “看起来已经完全能独当一面了嘛。” “还还还、还远远达不到那个程度呢,前辈……” 看着被夸奖了的主人迅速从脸一路红到了脖子根,刀剑们心中的异样感也随之更加五味杂陈。今天的主人,该怎么说呢……… 到底为什么会像恋爱中的少女一样忸忸怩怩含羞带怯啊!……主人可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这样过啊! 从迎接来客的纳奉厅返回大广间,审神者正式向众人介绍起这位莅临指导的审神者。 “这位是我新人研修时期的指导者之一,当时就已经受到诸多照拂。这次也是由前辈来对我进行实时传送的训练。在训期间,前辈会暂时居留在本丸。” 据审神者介绍,这位指导者是作为主力参加过那次“活击行动”的大前辈,也是最早开发出实时传送和战场召唤、甚至亲自将这一技术成功应用于实战的第一批研究者与践行者。就履历和战绩而言,毫无疑问属于“传说中的审神者”那一殿堂般的级别——提起前辈大人的种种事迹,审神者满眼都扑闪着憧憬与歆羡。 在审神者的介绍终于结束时,作为随侍一同前来的那位三日月在前辈身边轻声笑了起来,“听别的小丫头这样夸你,让人怪愉快的。” 小,小丫头…… 几枚青筋从几振刀剑的脑门上蹦出——那家伙算哪根葱啊居然对主人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 虽然本丸的部分刀剑立马便对那振初来乍到的三日月产生了敌意,但审神者听了这话好像只是觉得很高兴而已。 “什么小丫头嘛,”反倒是前辈马上笑着反驳,“师妹可是咱们那几年最优秀的研修审神者,我还记得很清楚呢。毕业出站的时候,不是还拿了那一届的综合第一吗。”前辈含笑的语气中有种淡淡的慈爱,而审神者本人似乎因为前辈居然对自己当时的情况尚有印象这件事而受宠若惊。 “来之前我也申请查看了你出站后的战绩,确实让人印象深刻。这次的实战传送演习,你也是第一批入选受训的审神者,这是被时政认可为首席战力之一的明证。有这样的师妹,我也很骄傲哦。” 第53章 “果然很厉害啊,主……”“不愧是大将……”赞叹声在刀剑中四起。但是转眼一看,自家主人已经在前辈的连番夸奖之下脸红心跳得快要晕过去了。 “……和……和前辈比的话,还差得很远……” 此刻在场的刀剑们几乎全都陷入了“还想多看几眼”和“简直看不下去”的矛盾心态。这样的主人确实难得一见(甚至还有点可爱),但总之,就是有种相当不爽的感觉挥之不去。或许是因为那个前辈对待主人居然是那种鼓励小孩子一样的态度;也可能是因为在他们所有人心中都分量最重的主人,居然在来者面前那样放低了姿态。 “我先带您的管狐去它的房间哦,”审神者似乎把前辈扈从的小狐狸也视作贵宾,因此不愿意把这项事务交给其他人,“前辈,和前辈的……三日月,”审神者在称呼上疑惑了半秒,似乎有点拿不准该不该加上更高规格的敬语,“请在这里等我一下。” 审神者暂时离开后,大广间内仿佛陷入了片刻的暂停。 在似乎充满了某种试探的沉默之中,前辈审神者只是随意而得体地对后辈的刀剑们微微笑着,从容得让人有点恼火。 “你们好像还有想问的。”在被观察着的视线中,前辈心血来潮地起了一点玩心,故意加深了语气,“不论什么问题都可以喔。毕竟,早在你们之前很久,我就已经认识师妹了。” 看着不属于自己的刀剑们神色不定地互相看了看,三言两语地交换低声的讨论,最后被推到面前的却是这样一个问题: “刚才提到的训练内容,战场实时传送。难道主是要上战场吗?” 居然是这种一本正经的问题啊,明明自己都故意挑衅了诶——前辈有点遗憾地悄悄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三日月(*注)。师妹的部下还真乖啊。 (*注:看过活击动画的朋友们应该知道,活击审家的三日月可一点都不乖hhhh) “唔……虽然确实是为此而进行的预备训练,不过,时政目前只是想要验证这种技术的可行性,所以才召集了最有可能胜任的几位审神者进行适应性训练。并不是即刻就有应用于实战的打算。” 诚如前辈审神者所言,主人是此番被相中的佼佼者之一,他们本应该为此感到骄傲才对。但眼下,他们只是因为这番话中所预示的危险而担心得根本无心思及此罢了。 “喂,事先说好——让主人上阵我们可是绝对不同意的。你们想都别想。” “说了只是模拟训练嘛。”前辈在心中略一苦笑,看来他们已经彻底把自己看作是时政的人了,“况且,即便亲临战场,审神者的任务也不是在前线正面对敌,而是在侧后翼提供辅助……”与刀剑们处于同一时代的审神者能够提供更稳定的灵力支援,加上战场实时传送技术的推行,也能在战况有异时进行更灵活的战力调度,按理来说,应该会让前线战事变得更加可控,“……所以,不仅不会有什么危险,反而还会变得更安全一点呢。” “无论如何,战场都不是主该去的地方。这一点我们是不会妥协的。”——他们是为了让主不必经历那些才为她而战的。如今反而为了他们的战斗把主送上战场,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见他们并不买账,前辈默然了片刻。然后,神色略略变得严肃,声音也冷冷地转淡。 “你们……是不是把这场战争想得太天真了?还是说,你们在小看她身为审神者的觉悟?” 面前的刀剑像是还有什么要说,却冷不防地被这话里的暗锋一激。 并不特意等待回答,前辈很快便恢复了先前的笑容,“况且,师妹如今已经是核定评级350的上位审神者了,你们该对她更有信心才对嘛。” 虽然气氛随着前辈的语气重新变得轻松起来,前辈身边的那个三日月也只是一如既往地安静地笑看着诸位刀剑,但刚才那番猝不及防的反问,以及前辈忽然变得冰冷的口吻,都是对他们确凿无疑的警告—— 她所以成为审神者,并不是为了自身的安危,而是为了打赢这场战争。 对此,身为部下的他们并没有置喙的余地。 -tbc- 第51章 主人要被审神者同事抢走了怎么办02 同上 前辈预计在本丸停留两天一晚。白天对审神者进行一对一的训练指导,晚上就借住在本丸既有的设施之中。 审神者在训练时呆在仅供两人使用的空置演习场内,不仅门户紧闭,还张开了将那一方空间孤立于本丸之中的结界。加之主人平时就因为事务繁重而很少在餐厅和大家一起悠闲地吃饭,前辈审神者也便自然而然地与主人一起在御所中单独用餐。因此,虽说本丸这两天应该处于接待客人的状态中,却和平日里主人外出的日子没什么两样。 其余工作都权且搁置,审神者只在吃饭和睡觉的时间才会离开训练场。除了看上去有点疲惫以外,似乎已经飞快地适应了新的作训时间表。前辈也说主人的训练任务进展得十分顺利,完全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于是,在客宿首日的傍晚。 “明明有空着的浴室,主人还是要把自己的私人浴室借给那个前辈。”当天负责打扫浴室的清光在把这件事告诉走廊中值日的同伴们时,语气中幽幽带着一丝怨恚。 “诶……真的假的,”陆奥守失惊,“可是,主人从来都没允许过我们进她的浴室啊!”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时常负责把在主人的浴室外探头探脑的白痴通通赶跑的长谷部故作冷静地咳了一声,“根据我的建议,在浴室借出期间,主返回现世的家中沐浴。” “真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因为主人说,那是本丸里最舒适方便的浴室,所以要让给客人。” “呿,真不像话,”拿着扫帚的和泉守不耐烦地揉了揉了头发,“明明没有任何比不上那个什么前辈的地方,主干嘛要对那家伙那种态度啊?” 回想起来,主人虽然本来就是个有礼貌的孩子,但在前辈面前和平时的温度差确实大得惊人。很难想象那种尾巴都要摇起来了的表现,真的只用“因为是尊敬的前辈”就能解释得通…… “难,难道主人……”某种不详的猜测浮上部分刀剑的脑海。 “难道不是因为主人大人喜欢前辈吗?”乱藤四郎愉快地指出。 “什么喜欢啊,那家伙分明是女人吧。”和泉守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却被其他人不置可否的反应给搞得一头雾水,“……诶,是女人吧?” “是男孩子哦。我的感觉不会错的。”某种程度上算是专业人士的乱藤四郎笃定地说。 “不不,那怎么看都是女孩子吧。声音也是。”某种程度上同样是专业人士的次郎太刀反驳。 “也许主人喜欢的就是女孩子也说不定呢?”乱笑盈盈地指出。 “哈?!”众人皆大惊失色。 就在几个人捏着下巴苦思冥想,间或小声嘟哝着“搞不明白啊,到底男还是女呢……”的时候,从走廊的一端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你们在讨论什么失礼的问题呢,前辈就是前辈呀。” 刀剑们闻声都心虚地一惊,回过头,只见怀中抱着枕头的主人正温和地站在那里望着大家。 在主人的身侧,刚刚成为了议论中心的前辈审神者也笑呵呵地注视着他们,手里抱着一床成套的被子,似乎也不打算开口替自己解释什么。 “主,这是要回房间吗?” 长谷部问得有点多此一举,因为这条走廊只能通往审神者御所。也就是说…… “嗯。前辈也一起哦。” ……也就是说那家伙居然要和主人同住一间! “等……等等,主,不用再考虑一下吗……” “考虑?”主人只是似听非听地歪着头,“审神者当然要住在审神者御所呀。” 前辈趁势在胸前挥了挥拳头,“不用担心,哪怕有敌军夜袭天守阁,我也能保护好师妹的哦。” 他们担心的才不是敌袭…… 而且主人才不需要你来保护! 话虽如此,夜宿的安排已经这样决定了下来,刀剑们也只能气冲冲但眼睁睁地看着两位审神者其乐融融地走进了同一间屋子。 * * * 第二日。 此刻应该是审神者上午的特训即将结束的时间,也正是一日当中,本丸的刀剑们在手合场进行战斗训练的时间。 就在手合当番也接近尾声的时候,前辈审神者的身影忽的飘然出现在了手合室的门口。 “有在好好训练吗?”前辈仍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探进身来环顾了一圈,“早晨的训练也顺利结束了,但师妹相当疲惫,就先回房间休息了。”前辈解释着自己的来意,“所以我来代替她监工~没有人在偷懒吧?” 手合室内的刀剑们在来人走进时便收起了木刀。 在这样白日当头的时刻就回房间歇下了,总觉得对于主人来说有点不同寻常。 第54章 “主使用灵力的方法很高效,一般都不会累成这样……” “别太担心啦,长谷部君。其实我最近,有把主人喂得更健康一点了哦。”听得出烛台切对自己的养育成果相当自满。 “是啊,”前辈也笑着感喟,“和刚见面的时候相比,师妹给人的感觉变了许多。”首先周身的氛围好像柔和了不少,那种如箭在弦的紧绷感也稍稍舒缓了下来。如果是新人研修时期的那孩子,是无论如何也绝对不肯丢下前辈和工作,自己一个人去休息的。 其实那只是不到一年之前的事。那个时候,刚刚被招募成为审神者的师妹虽然和现在一样,在训练基地里总是一个人埋头努力着。但当时的她给人一种过分逼迫自己的印象。似乎是想在这件事中找到自己的存在,而如果没能成功,就会丧失最后的立足之地一样。 所以,那时身为指导者之一的前辈几乎没办法不注意到那个有点特别的研修审神者。前辈早就发觉她在诸多方面都是个出类拔萃的好苗子,但也几乎同时无比心惊地注意到了那片笼罩着她的灾难性的灰幕。那孩子总像是在和什么孤军奋战着,置身无援的真空之中,却一直在努力前行。 然而,总有一道裂开巨口的深渊如影随形,所以,迈出的每一步都濒临绝境。 (*注:这一部分的详细故事可以参看合集内的《近侍与主人的现世远征》,但不看也不影响本篇阅读。) 在关于师妹最初的印象中,那一直是个过于拼命、让人看着就担心的孩子。 “和那时相比,她好像开心了很多。想必这都是各位的功劳吧。” 前辈的夸奖有些出人意表,长谷部稍稍反应了片刻,才正色回道: “比起主为我们做的,我们为主做的根本不值一提。” 这样的回答让前辈轻轻笑了出来,“有这样的部下,师妹还真是优秀啊。” “前辈大人,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请说。” 从前辈的眼中看去,长谷部的神情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犹豫,似乎仍然在斟酌,不知道该不该探问。 他记得这位前辈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说过,早在他们很久之前,就已经与那个他们无从知晓的主人相识。 “主……在成为审神者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如果师妹没有说过什么,那么这也不是我能告诉你们的事。”前辈简单地一笑,抬起视线,慢慢地看着眼前的刀剑们,“我能透露的只有,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过得并不快乐。” 因此,时政也审慎考虑过以她当时的状态能不能承担审神者的任务。可是,师妹所拥有的灵力罕见地强大又罕见地深厚,研修期间的考核成绩也无可挑剔,政府终于还是任用了她。 前辈发现师妹的部下们对自己所说的话并不十分惊讶,只是隐约露出了担心的神色——然而十分克制。那是袒护的态度,不愿被外人发现自己的主人会让下属这般困扰。 “因为主人,对待自己,一直都过于——” “过于严苛了。”前辈熟极而流地接口,向长谷部抱以了然的一笑。其实就那孩子的情况而言,那种苛待自己的方式已经不能用完美主义来形容,而简直像是讨厌自己。故意设置无法达成的目标,仿佛只是为了刁难自己;故意找机会贬低自己,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对自己更残忍一点。 “不过,看得出来现在她已经学会稍微放松一些了。”前辈微笑着说,“所以,请各位继续陪伴她吧。” “不……我们,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帮上忙。”长谷部的声音倒像有些怆然似的低了下来。似乎前辈的称赞反而让他难以接受,“即使我们就在身边,主也从来不开口求助,就算没有我们,好像也什么都能一个人解决……” 见这振长谷部说着说着就越来越沮丧,前辈不由失笑:“哈哈哈哈!……听上去像是她会干的事。师妹确实是这种人啊。” 但是呢。 “也许她一个人也不会感到孤独,但那并不意味着你门的陪伴没有意义。” 前辈把这句话留给师妹的部下们,任由他们个个都一副陷入沉思或若有所悟的样子慢慢琢磨去了。 真是帮可爱的家伙,前辈在心里欣慰地微笑。 “不过,那孩子不喜欢自己,因此也根本不相信会有人喜欢她,”前辈忽然突然话锋一转,换上一副爽朗但难掩恶劣的笑容,“所以在这一点上,你们大概会很辛苦,哈哈哈哈……” 刀剑闻言都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满脸都写着措手不及—— 诶,难道前辈已经看出来了? 不仅看出来了,而且刚才是在挖苦他们? -tbc- 第52章 主人要被审神者同事抢走了怎么办03 同上 尚未有哪振刀及时做出反应,手合室外便突兀地响起了敲门声。 没想到居然是审神者从门后探进头,带着好奇的神色看了进来。 “主,已经休息好了吗?”长谷部忙问。 “嗯。我听到了前辈的声音……”审神者略感困惑地抬头环视,“怎么大家都在这里?” “嗯嗯,在聊你以前的话题呢。”前辈轻快地回道。 审神者备感意外地眨了眨眼睛:“聊了什么?” “你在审神者研修班上人尽皆知的黑历史……之类的。” “——!”审神者这下看上去是真的吓到了,“前、前辈……那个,难道……” 只有那些事情不想被如今本丸的大家知道啊! 前辈却摆摆手绕开话题:“比起那个,你在找大家吗?” “嗯……小豆说做了黑糖羊羹,想请大家都去尝尝……” “好好,出发出发!”前辈愉快地推着师妹就往外走,但后者显然还对方才的话题放心不下,一边领路一边焦急地凑在前辈耳边超小声地问道:“那个,前辈刚才和他们都说了哪些……” “唔,大概就是……灵力值超额把标测仪烧毁了;模考没控制好力量,差点把同事给杀了;结业考核的笔试得了史无前例的满分,被考官全程单独盯着重新做了一份试卷,结果以为是只有自己不及格才要重考,一边做题一边哭……之类的事吧。” 说到前几件事的时候,长谷部他们的反应还是哭笑不得:“啊,确实像是主会做的事。” 听到最后却个个都是一脸震惊:哭?就因为那种事就哭了……那个样子的主人,还真是难以想象…… 不过,现在的主人倒确实像是快要急哭了的样子,眼瞅着前辈越说越起劲,还赶上前去捂前辈的嘴。审神者一边忍不住胆战心惊地瞥着其他人的反应,一边在心里后悔不迭:自己干嘛要大白天的跑去睡觉呢!居然放任前辈逮住机会把自己的这些陈年糗事全给抖了个干净——这样一来她作为主帅岂不是在部下面前威严扫地了吗! * * * 享用完小豆准备的茶点。 在演习场的门前,前辈和审神者即将开始日程中的最后一次训练。 “不许偷看哦!”前辈在即将拉上门的前一刻,对门外的刀剑们说道。 从前辈身后传来了审神者有些无奈的辩解:“前辈,他们才不会做那种事……” “哎呀师妹,你还真是不了解部下呀……” “咦,什么……” 啪——地一声,门被紧紧关闭。门后的对话也不再能听见。 只留门外的刀剑们被前辈大人话里话外的暗示惊得兀自捏汗。 ……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前辈,别跟主人说多余的话啊!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还有个小彩蛋《两个三日月的敌意》:建议不要把两振主人不同的三日月放在一个房间里哦ovo 在老坟头可以看。 (前辈be like我执教的其他本丸都进展到刀嫁结局了,这边连好感度都还没开始推。你们是不是不行。) 下一篇(或下下篇)写《误以为主人是女同的刀剑》。嘻嘻私密马赛我就是专门搞这种弱智剧情的… -子竹- 第53章 对主人的生理期了如指掌的刀剑01 ?如题 “为什么?”在时政演习场边,审神者问。 她随队来到这里的原因是希望观察大家在演习场中的战斗表现,从而借窥他们在战场上的样子。但烛台切告诉她,就他所见而言,两者完全是两码事。 至少眼下那六位正在演习场中与来自其他本丸的刀剑对决的同伴们,此刻的战斗方式与他们在战场上相比完全是两幅面孔 “因为你在。”烛台切简单地笑着回答。 最容易理解的原因是,刀剑的一切成果都是属于主人的,他们自然不愿意在主人面前不敌他人,也不想让主人在其他审神者面丢脸。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层不好解释的顾虑。 审神者没有料到自己的在场会产生这样的影响。想到他们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这么在意自己的评价,反而是她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第55章 “所以……我在的话,大家就会太逞强了吗?” 有些人会故意逞强,有些人只关心自己战斗的场面是否优雅漂亮,而另一些人反而会压抑自己战斗时的真面目吧…… “唔,总之都会有点不自然吧。” 竟然是这样…… 自己在场居然像个不速之客一样让大家这么不自在,审神者有点小受打击。应该是还没能完全对她敞开心扉,所以才无法像她不在时一样轻松自若地吧? 但以上所有都还不是全部的缘故——在那另外几层顾虑之中,有一条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主人宣诸于口的。 那就是……在演练场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必须时刻保持着战斗之外的另一种警惕。 对于刀剑而言很难不抱有一种错觉——因为他们是彻彻底底属于她的,所以她似乎也应该只属于他们。但演习场这样的公共场所却明晃晃地警告着他们事实并非如此。跟在主人身后,看到主人和其他审神者、其他审神者的刀、还有时政的各种职员碰面交谈的样子,听到她笑着介绍时说出的“朋友”、“同事”、“后辈”、“前辈”的字眼,那种一厢情愿般的念头便不得不打消了。 显然,在本丸之外,她另属于一个广阔得多的世界。 发现了这一点的他们没有办法那么从容不迫了。 刀剑相击的声音渐停,最后一轮交锋也结束了。场上的两队列阵鞠躬,逐次散去。 审神者像往常那样站起身来,迎接走下演习场的小队,却突然像被什么死死钉在了原地。 不、不会吧……偏偏在这种出门在外的时候……按照日期来算的话确实正是这几天,但她偏偏就给忘了。 望向带着热火朝天的胜利余势向自己走来的那一队部下,审神者强作镇定地朝他们挥了挥手。虽然心里已经慌张得七上八下,但还是不想被瞧出端倪。 “今天的演练也顺利结束了,主,接下来是去万屋吗?”演练小队的队长长谷部走近,向主人微微鞠躬。 演习后去一趟万屋,这确实是原本的计划,可是眼下这种窘境……审神者还没有回答,但脸慢慢地涨红了。这种事……就算和他们说了也于事无补……虽然附近就是卫生间,可是她什么也没准备……唔,去洗手间问其他的女性审神者借借看? 正当她一筹莫展地陷入沉思默想时,一直在她身侧的烛台切好像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 一只手轻轻放进了她的口袋里。 审神者一惊。但那只手只是在口袋里捏捏她的手指,便离开了。旋即,她便摸到了他留下的那样东西,那是女生凭手感就能知道的,卫生用品的一角。 ……为什么烛台切会带着这种女孩子才会需要的东西?审神者感觉自己遇上了比在外忽逢生理期更让人不知所措的状况。 烛台切在背后拍了拍她,轻声说,“去吧。” 审神者红着脸点点头,也不及道谢,转身向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演习小队的一行人照例打算跟从,却被烛台切微笑着拦下了:“我们就在这里等吧。” 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听从这条建议等在了原地的长谷部,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疑虑起来。 “主没事吧?”回想起来,今天出发的时候好像就有点苍白了,看起来比平时更疲惫了一点,刚才和他们说话的时候神色也有点异样……难道是生病了? 烛台切极其自然地答道,“啊……是因为快要生理期了吧。” “……”长谷部的神情有点古怪,好像在瞪他,“那种事你怎么会知道?” 烛台切笑笑,“记住女孩子的生理期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演习队里的小狐丸也道:“主人在变虚弱的时候我可以闻出来哦,因为野性。”不是有那么一种说法吗,好像有一些野兽可以嗅出异性变得宜于受x韵的气息。 松井也点点头,“我对关乎主人的血的所有事都非常清楚。” 一时间,长谷部被在场只有自己对此一无所知的事实所重击,哑口无言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辩解: “那是因为……那是主的隐私……我才从来都没有问过……” * * * 回到本丸之后的药研医生科普小课堂。 “原来这么多人不知道吗。”药研推了推眼镜,不知为何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意。 绝大多数刀剑都对这一独属于女孩子的特殊身体状况有所耳闻,但其中一些人也确实不清楚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他们各自的时代里,生理期因为各种由来已久的讳莫如深而有着各色不一的称呼,这也进一步增加了认知上的含混。 对于这帮家伙来说,说得过于详尽反而难以理解,所以药研删繁就简地解释道:“总而言之,因为大将是女孩子,所以每个月都会有一小段日子会变得比平时更加容易受伤。” “啊那——那不是很危险吗?!” “嗯,可以这么说,因为生理期会让人失去一些血液。” “失……失血?!”某些第一次听说那个无可名状的东西居然会让主人流血的刀剑,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刀上,“不可原谅…………” “那可不是可以斩杀的东西哦。”药研吐槽。 其实,不论他们是否承认,也不论是否表现出来,刀剑们总是天然就倾向于把主人照顾得千妥万当,就连偶尔的小磕小碰与小病小恙都悬心不下,更遑论流血…… 流血该有多痛啊!受伤流血明明是他们这些上战场的刀剑才应该遭遇的事。 况且无论他们伤得多重,主人都会帮他们治疗得完好如初。可是主人她……并没有人可以医治主人的痛楚。 见有些不大灵光的家伙在脑中胡思乱想得脸都发青了,药研很想告诉他们其实倒也没那么夸张,虽然生理期无法避免,但缓解症状的手段却还是有之一二的。不过,烛台切似乎对这样的宣讲效果很是满意,还趁势对在场所有人叮嘱道: “所以在这期间,都要更加小心地对待主人。谁都别让她操多余的心哦。” -tbc- 第54章 对主人的生理期了如指掌的刀剑02 如题 吃过止痛药后,酸乏感仍未顿消,所以审神者还是决定就在床上办公好了。这个时节,入夜还很阴冷,又有年终述职和来年预算不得不如期应付过去。 不期然的敲门声响起,那种敲门的方式审神者倒很熟悉。烛台切端着餐盘拉开门,看到了可怜兮兮地把自己裹在被子和枕头堆里埋头干活的主人。 “我看到你还亮着灯,”烛台切走近了些,隔着最后的些许距离,好像在观察她冷不冷,“还行吗?真可怜,偏偏这个时候……” “我没问题的!”审神者鼓起精神回答。 “吃点好吃的,至少心情会变好吧?” 餐盘不由分说地就被搁在了她面前。这么大半夜的还特地做了东西来给自己吃,这让审神者多少有点过意不去,但这种时候还是别多嘴,老老实实按他的意思来办比较好——这是审神者的经验之谈。 不过,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刚好想要吃点暖暖乎乎汤汤水水的东西呢?审神者从碗的后方抬眼看向床边的人。碗中浮起热雾,一朵棉云似的扑在脸上。 “烛台切,那个,”虽然循着心中的疑问出了声,但一开口还是由不得脸红了,“为什么,今天在演习场,你会随身带着……” “差不多在你生理期前后我都会带着哦。”烛台切轻松地答道。因为主人对自己的事情有一点粗心,所以他才一直替她留意着。 审神者看上去既感动又困惑,“可是,烛台切怎么会有……” “万屋就有的卖嘛。” 这她当然知道,但是,难道是他自己去买的吗?男孩子去买女生用的东西,不会有点不方便吗…… 烛台切轻描淡写地耸肩笑笑,“是你需要的东西。没什么不方便的。” 糟糕……审神者捧着热气腾腾的碗,觉得就连眼睛深处好像也忽然被热雾烫了一下。是因为生理期给身体造成了影响,所以就连泪腺都变得脆弱了吗,感觉简直动容得快要哭了。就连她自己都会忘记的事,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事,为什么他都刚好全部记在心里呢…… “哈哈,这么感动啊,”烛台切又笑起来,“那就全部吃完吧。” 审神者郑重地点头,吃得空前努力。 一会儿功夫之后,烛台切便心满意足地把那只吃得干干净净的碗收回了餐盘,又看了一眼摊在枕边的书,说道:“今天就早点睡吧。” 本来工作完成之后就可以睡觉,但是因为止痛药的效果快要过去了,身上又跟得了重感冒似的腰酸背痛起来。审神者想着反正也睡不着,所以才把文书也带到了床上。 “是吗……真辛苦啊,” 审神者看到床边的人影矮下身子,接着便感觉到头顶被摸了摸。 从烛台切的角度看去,主人好像任其所为似的一动不动,低下眼睛的样子看上去特别乖。这种时期好像比平常更容易接受这类身体接触嘛,是因为触摸也能给身体带来安抚感吗? 第56章 “摸摸肚子的话会好一点吗?” “咦?不知道……”从……从来没有人摸过啊!!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 但手已经轻轻探进了被子。 只是一枚小小的分量搭在腰间,却遍布着血与肉的热量似的。与最隐秘、最脆弱、最容易被伤害的那一处——如今,正在疼痛与流血的那一处——好像已在温度上融为一体。 太太太……太害羞了吧……审神者已经完全六神无主。 那只手缓缓地画圈。衣料温暖干燥的窸窸窣窣,被寸寸熨帖地摩挲。 动作里好像没有他平日里那种不动声色的温柔或强硬,反而是一种异己的温顺,低头示好似的。但没有半分犹豫。只是这么简单的触摸,好像纯粹只留下物理性的印象,身体周遭却变得软软的热热的,体温也变得像婴儿一样。 烛台切观察着她的样子。 有点紧张,但好像并不抗拒。 懒洋洋的迂缓的循环,隔着冬天毛茸茸的睡衣,感觉更像是猫咪的肚皮了。 “好受一点?嗯。”见她点头,烛台切也夸奖似的笑应了一声,“感觉能睡着吗?” 审神者又点点头,在催眠似的抚触中小声咕哝:“今天,真的太麻烦你了,谢谢你,烛台切……” “你就专心睡觉吧。”烛台切不理会主人的道谢,只是催促她闭眼。 审神者感觉到烛台切又伸出另一只手替她拍了拍枕头的形状,好让她能更舒服地把身子欠进被窝里。 比起被摸肚子,这个动作简直更加没有人做过…… “……烛台切,好像妈妈。” “……这算是夸奖吗……” 烛台切自语似的苦笑。闭着眼睛的主人安静地点点头。 从指尖传来的呼吸更慢了,像被手抚平了,原本有些犹豫的起伏变得平静悠长,渐行渐远。时不时能隔着衣料捕捉到的脉搏,像一颗看不见的小心脏被握着,在他的掌窝里一抵一触,把手心也变得痒痒的。 既然那是夸奖的话—— 痒痒的一触忽然落在她的额头。 手下的身体一僵。意料之中。 然后是眉心,唇角………每个吻都留下一个秘密。 “我不是妈妈吗,” 听不清的笑声一呼一吸之间,近得不留余地。 “那这样很正常吧。” 耳语般的气息,几乎又化作一个吻落下。 …… ……… ………… ………………哪里正常了!!……谁家妈妈的晚安吻是这样的啊!!! 等审神者惊得空空如也的大脑终于飞速运转,从床上一骨碌坐起身时,始作俑者早已端着空餐盘从审神者御所离开良久。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读到这里的朋友们可以给我一点点反馈~ 任何反馈我都会很开心的!ovo 第55章 误以为主人是女同的刀剑01 又名“决定身体力行验证主人到底是不是的刀剑” 派了师弟去本丸帮自己拿东西……应该没问题吧? 在工作偶一闲暇的间隙,身处现世的审神者忍不住分心想道。 她有几样必须用到的东西忘在了本丸,今天的日程又实在没法挤出时间回去一趟,只好拜托自己职场上的部下(同时也是在校时的师弟)替自己去把东西带来。 时之政府并非情报彻底公开的组织,但也算不上严格保密的机构。普通民众对于时政及其相关人员的认知大概近于“一群长期参加历史公益活动的志愿者”。“审神者”和“溯行军”这一类名号倒是完全不为世间所悉。 她这个部下本来就有点神经大条,况且对于既是师姐又是上司的审神者一直抱持着某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忠心耿耿,所以当审神者告诉他要麻烦他回自己的本家取一样东西、同时还不可以在那里直呼自己的姓名这项莫名其妙的任务时,他二话没说就拍着胸脯答应了。 距离师弟踏进她为他张开的传送阵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不知道他在那边进展如何? 师弟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但意外地也还算是个常识人,应该出不了什么大岔子吧? * * * 与此同时,传送阵的另一边。 刚一踏足本丸,师弟就差点被天守阁内严阵以待的一干人等五花大绑。 独属于主人的私密房间内居然钻出了个陌生男人,部分亲睹这一幕的刀剑似乎受到的震撼过大,一时认知停摆,呆若木鸡地喃喃道:“啊……那是主人返回本丸时才有的传送阵,也就是说,主人变成男人了?” 对此,同在现场的清光只是投以“怎么可能,你精神错乱了吗”的眼神。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是主人啊?! 就在几分钟前,本丸内所有刀剑几乎都同时察觉到一股异物般的气息正在接近。负责警戒的队员立即赶往天守阁查看情况,出现在传送阵中的却是一名惊慌失措的人类。而且看上去对传送时产生的时空压阶差很不适应,几乎是从阵里一屁股摔出来的。 惊魂甫定的人类还没站稳,就被抓着衣领提溜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怎么找到这里的?” “为什么会从主人的传送阵里出来?” 像这样被团团包围的一圈人气势汹汹地逼问的场景,小师弟有生以来只在极道电影里见过。 “我、我我……咳咳咳……”师弟的声音抖如筛糠,“因为师姐说有东西忘在家里了,所以我来帮她取一下……” “师姐?” “对对……”师弟点头如捣蒜,“我算是……那个,师姐的部下。” 也不知道这帮□□似的家伙到底有没有从他的话中厘清“师姐”指的是谁,总之,揪着他的手暂时是松开了。 不过,“部下”这个词似乎冒犯到了面前的人,师弟从他脸上看到了大为光火的神情。 长谷部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位现世来客,不屑一哂到了极点。 “哼,就凭你也配当主的部下?” 师弟本来就快吓破了胆,眼下更是半个字都支吾不出,唯恐又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词惹到这些人。 “哈哈,不用这么夹枪带棒嘛,长谷部。要相信主挑选部下的眼光。”话虽如此,清光却也眯着眼睛在近处端详着,“那么,你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呢,部下君?” 呃,那倒并没有。 师弟被问得冷汗直下。 如果非要说他和师姐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因缘,也不过是自己大学时代就碰巧成为了她的同门师弟,如今又恰好也在一起工作罢了。和其他人相比,只有“认识时间很久”这一点也许可以说道一二…… “意思是说,”听了他的解释,青江摸着下巴,“我们谁都没见过的,多年以前的现世的主……你却非常熟悉,是吧。” 现世?这是啥意思?呃,总之……“是啊是啊,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 这不是很上道嘛小伙子。 因为师弟随口而出的这句话,现场不善的气氛一扫而空,就连把他五花大绑而后听从发落的念头似乎也暂时一笔勾销了。 师弟大大松了一口气。 * * * 虽然这些来历不明(还个个都悬剑佩刀)的人看上去有点像犯罪分子,而且人人都把师姐称作主人(更像犯罪团伙了),但师弟意外地发现,他们对师姐感兴趣的方面可谓琐琐屑屑,零零碎碎。该说是事无巨细,还是婆婆妈妈呢……总之问的都是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对了,我还在主人的衣柜里看见过几件现世的衣服,”歌仙说道,“布料少得惊人倒还在次。她说那些衣服不能水洗也不能干洗,不能手洗也不能机洗。那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唔……你说的大概是礼服裙吧?”师弟挠了挠头,“反正只在台上穿一两次就不会再穿了,放着不洗也没事的啦,哈哈哈。” 歌仙仍然略显困惑,但短刀们已经按捺不住地举起手,“下一个是我!”今剑欢快地说道,“请问请问,主人大人在工作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嗯……说实话,既可靠又冷静,一直是团队的中心人物。”师弟由衷地歆叹,“我大概永远也没法像师姐一样能干吧……” “主会那样优秀是理所当然的。”巴形等点了点头,一派不言自明的口吻。 “虽然一开始会以为不好接近,但只要稍微相处一下就会知道师姐是个超级随和的人!” “面无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好像很冷淡,不过,那多半只是在发呆呢。”烛台切附和的语气中能听出一丝慈爱。 “对对,是那样没错!”提及自己熟悉的日常,师弟打开了废话匣子,“所以不管在前辈还是后辈之间都很有人气,在校的时候也一直大受欢迎来着……我因为和师姐认识得早,经常被同学打听师姐有没有男朋友,还总是被误以为和师姐在交往,老实说麻烦事多得很……” 第57章 “等等——大受欢迎?什么大受欢迎啊!!” “……意思是指,有不少现世的肮脏渣滓在觊觎我主吗?” 呃,这什么人啊……用这么完美的微笑和高贵的敬语说出这么下品的内容……师弟一个激灵,自卫地补充道,“但……但是师姐也不是那么好骗的,我还没见她和哪个追求者走得很近过呢!” 对于本丸的刀剑而言这倒不难想见,因为也从没见主人和哪振刀尤为亲近过。 “哦?那你呢?”另一振刀微笑着问。 “我吗……”师弟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我当然也很感谢师姐啦。帮了我那么多忙,也一直都是我憧憬的对象……”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明明是顺着他们的意思在夸奖师姐,气氛却突然一变。 清光更是差点跳起来指着他,“喂,你这家伙,表情好恶心啊!难不成你也喜欢主人吗?” “当、当然啦,大家都很喜——”察觉到周围猛然变得冰冷的目光,师弟识相地画风一转,“啊不,当然不了,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师姐——” “哈——?!刚刚说了‘不喜欢’的是这张嘴吗,是这张嘴吗?”刚刚还对师弟口中的“喜欢”怒火中烧的那人又跳上来把他的脸扯得龇牙咧嘴。 怎么不管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会送命的感觉啊,好麻烦啊这帮人!! 师弟深感必须尽快摆脱眼前这种不可理喻的状况,一心只想拿了东西就赶紧开溜。 因此,为了彻底打消他们的疑虑,他灵机一动,决定透露一些决定性的事实给他们。 “其实,你们根本不用那么担心的嘛,”师弟说道,“因为师姐不论对谁的示好都没有回应过,对交男朋友也一直不感兴趣的样子。所以,我们私下里都觉得——” 师弟戏剧性地顿了一下。 “师姐她实际上应该是喜欢女生。” 诶——??! “实际上,也确实有女生向师姐告白过呢。” 诶诶诶——??!?!! 这番话引起了地震般的效应。 破坏性更强的是,一旦这种可能性被猛然推至台前,本丸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它似乎合情合理,无从反驳…… 不仅因为师弟认识主人比他们更久,所以应该非常熟悉主人的喜好,而且主人平时在本丸的表现也无可指摘地符合这一论断——身为这里唯一的女孩子,主人对待他们这么一大帮男人的方式确实太过松懈了。该说是视而不见呢,还是完全免疫呢……哪怕都有些刀都已经明目张胆得十足引人侧目了,她还是榆木脑袋似的没什么特殊反应。 这本来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一点……现在看来,难道说…… “不过,没想到师姐的家里,居然有这么多异性啊……”师弟暗忖。说不定,师姐并不像大家猜的那样喜欢女生,而是——而是因为根本不缺,已然阅尽千帆,所以才表现得那么淡然处之……? 哇,好劲爆哇。 “那个,虽然很唐突,请问你们是师姐的……” 其实刚在注意到他们话中的暗流涌动时,师弟就有了这感觉。这些人虽然是在师姐的家里,但看上去与其说是亲戚,不如说是…… “……师姐的后宫吗?” ………… 这个人类,刚刚才笃定地说主人喜欢的是女人。 所以…… “我们看上去是女人吗?” 烛台切嘴角有些抽动地反问。 -tbc- 第56章 误以为主人是女同的刀剑02 同上 这么一番闹剧之后。 当天晚些时候。 夤夜迟归的审神者刚从返回本丸的传送阵中落脚,便觉察到屋内并不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在工作结束后便直接回到了本丸。这几天虽然是残冬,但雨水渐渐多起来,夜间也寒浸浸的。因此,没有换下的工作服外裹着长长的羽绒服,围巾和帽子中只露出一双有些讶然的眼睛。 “诶……好多人。” 在黑暗中,她发觉自己好像被熟悉的人影包围了。 没有开灯,还看不太真切。但烛台切……看上去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唔……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三个……啊不,四个。会不会敞开太多了?今晚又这么冷…… 小龙的样子也和印象中有些出入,仔细一看,头发放下来了,懒洋洋地不事修饰,华丽感却比往日更甚。还有笹贯那身衣服,与其说是穿着不如说是挂在身上,披披离离的,好像有很多东西都若隐若现…… 其他几位刀剑也都穿着平常很少见的衣服,或者准确地说,只穿了很少的衣服。一眼扫过去,感觉什么都能看到……万屋真的有卖这种衣服吗? 审神者无暇顾及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审神者御所,因为在那之前,首先这帮人的露出度就很有问题。 “大家为什么……”审神者在迟疑中出声,“都衣冠不整的。” 福岛手里的红酒差点泼了一点出来。 什么叫衣冠不整啊!!这可是他们为了验证主人到底是不是喜欢女生而特地装备的(倾全本丸之力搭配而成的)决胜套装。 审神者没有等来回答,身边的人却一个一个都慢慢离得越来越近了。一时虽然无人说话,黑暗中,倒像有千头万绪在隐隐沸动。 就在这时,肩膀被顺势按住,不知怎么的就已经坐进了身后的椅子里。 审神者完全不明所以,所以没能做出什么反应,直到被一片小小的阴影罩住,才意识到自己的围巾和帽子都被无声无息地摘走,又发现羽绒服也被谁的手缓缓剥去了。 羽绒服里只穿着的未及脱换的礼服裙,肩膀和手臂都无遮无拦地落进了空气与目光之中。这在皮肤上产生了一种新奇的裸露感。 这也倾全本丸之力在网上查到的——如果要验证主人是不是只喜欢女生的话,还有个一锤定音的证据。 据网上的可靠消息称,女同是绝对不会做美甲的。 (*注:不懂为什么的朋友请自己去查一下w) 循着那个证据所指示的方向轻轻搭起主人的手。一时间,清光的眼睛和神情都暗了下去。 果然,虽然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要穿礼服,但就算打扮得这么隆重,指甲也没有做任何相应的装饰,在这一席盛装之下朴素得有点扎眼。 但绝非久疏保养——沿着甲床齐根剪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留白;每一道甲缘经过修缮,划出圆润而宁静的一个数学的弧。 审神者看到清光愀然不乐地盯住了自己的手,又听到他嘟哝着小声说道,“必须每天修整,才能保持这样整齐的边缘吧。” 虽然双手只是被捧着,但那种触碰的方式,让她有了一种被戴上手铐的感觉。 “是的。每天都会定时磨一下。”审神者仍然不明就里,只好半是试探地回答。 “每天都……” 周围的气氛好像更加灰暗了一层。 “主,既然今天要穿这么好看的裙子,为什么不来找我帮你涂上相配的指甲油呢?” “谢谢……但涂了会不太方便。” “……到底是什么事会不方便啊。”清光沮丧地低下头,声音比刚才更小了。 其他刀剑们的表情好像也变得有点阴郁。 自从以人类的面目显现在这个本丸以来,这么如临大敌的事态还是第一次出现。 明明这么好看的手,却从来不涂指甲也不做美甲,反倒是每天都兢兢业业地不让指甲长出分毫。 还有主人面对他们时那种既无防备,也缺乏警惕的言行。就像现在,一般女孩子会任由异性离得这么近,被做了这些,还这么若无其事的吗…… “主人啊……难道从来没有把一直在身边的我们当做异性来对待吗。” “到底是不解风情,还是眼中根本没有异性……” “……干脆现在就试一试好了。” 他们怎么了——审神者大惑不解。为什么听上去有点火大,简直像在生气……? “咦……大家对我不做指甲这件事这么在意吗?”审神者讷讷地出声,仍然停留在上一阶段的话题中,“虽然美甲很可爱,但我的指甲必须一直保持在最短的状态。” 虽然不大乐意,但刀剑们觉得此时还是姑且先听一耳朵她的说法。 “为什么?” 审神者正要回答,却听到有人竟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是她的错觉吗,这帮家伙怎么个个都屏息凝神、侧耳待听的样子。这是个这么庄重严肃的问题吗? “因为,” 这气氛怎么回事,怎么连她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因为? “是工作需要。” “工作?什么样的工作……” “咦,我没说过吗。” 审神者拿出白天由师弟带走的那个帆布袋,为了让他们看清,一样一样取出了其中的东西——琴谱、铅笔和用来录音的便携设备。 第58章 现世的工作她倒没有隐瞒的打算,只不过好像一直没有什么机会特地向他们提起。 “我是古典乐团的乐手,为了演奏乐器,所以不能留指甲。” 得到了这个答案的刀剑,陷入了完全静止的呆然。 “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要在意指甲的事?”审神者忽然有些狐疑地审视着他们。 “啊没,没什么。”心虚的视线东游西走。 “并没有,并没有特别在意啊……我们有吗?” “退一万步来说,也只是有一点点好奇……” “不做指甲也没什么稀奇的……” “主人这样就已经很好看了……” 一众人等七嘴八舌地打着马虎眼。“主,很冷吧,来快把羽绒服穿上吧……”又七手八脚地替她重新套上羽绒服,拉上拉链,围上围巾,戴上帽子,一阵忙活,恢复原状。 哼,阴谋诡计的味道。审神者平静地扬起一边的眉毛。 “长谷部。”审神者略微提高声音,唤起了本日近侍的名字。 在审神者御所的一侧,耳室的门应声推开,一直在近侍办公室中待命的长谷部出现在门后。 “主。”长谷部微微鞠躬。 “你说。” 无数道阻止的目光无声飞射向忽然置身于事态中心的长谷部。 只不过,这件事其实并不仅仅关系到同伴们在主人心中的评价。因为长谷部自己也很想知道主人到底,到底是不是………所以事情才在他的默许下进展到这一局面的。 如果他真的实话实说的话…… 长谷部略显为难地望向主人,却正对上了后者霎时间变得泪光闪闪、雾色涟涟的双眼——这是表演。 “我知道,长谷部是永远也不会骗我的……”——这也是表演。 “是因为他们怀疑主喜欢的是女人又在网上查到女同为了防止指甲在做【——】的时候划伤伴侣的【——】所以绝对不会留长指甲也绝对不会做美甲而且一旦做了指甲就会被当场开除姛籍所以想要借此来验证主人到底是不是。” 面无表情的长谷部,飞速而冷静地如连珠串般一口气全说了出来,瞬间把队友卖了个精光。 * * * “听说那几个人后来被惩罚连续内番,还取消了一轮近侍当值呢。” “嗯,妄自揣测主人的隐私是绝对不可以的行为哦。”一期以教育的口吻对弟弟们说道。 “只是这种程度的惩罚而已,主还真是温柔啊,”青江笑道,“毕竟,他们可是集体夜闯天守阁,不仅把主人按倒在椅子上,还把主人给剥光了啊。” “诶?!”“夜袭?!”“按倒?!”“剥光?!” 短刀们霎时瞠目结舌。 “……真是有伤风化啊。”青江感慨道。 “有伤风化的是你那张嘴。”一期一振捏紧了拳头。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可以有一些反馈,每次更新之后的反馈是我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ovo! 其实我估计吧……如果审真是姛的话,以她家刀的笨蛋程度大概会吵着要主人给自己一副女人的身体(。 那好像也不是不行(什么。。。。 -子竹- 第57章 差点失去主人的刀剑01 为了保护主人的历史,刀剑重返过去,见到了尚未成为的审神者的主人 一道目光落在与记忆中的任何世界都大相迥然的街景。 视线的尽头,有一个清弱的小身影。即便身处人群之中也显得孤另,好像下一次眨眼就会失去踪迹。只是一道水痕留在纸上的浅色影子。 看上去是中学的年纪,但并没有穿着附近任何一所中学的制服,反而背着一只对她的个头来说过于巨大的琴箱,一个人站在人行道的信号灯下。目不旁视,不知是专注还是走神的一种情态,又像只是天生一张无情无绪的脸。 在红灯转绿的那一瞬间,那孩子依着惯性迈开步伐,却没有看到从侧向穿插而来的小车。就算看到也来不及避开了,可以料想的相撞几乎已经发生—— 但一只手唐突地抓住了她,从空气里凭空伸出来似的,一把将她拉回了安全的地方。 小女孩连惊叫声都没能发出,完全吓呆了似的僵硬着,猛地被高大的陌生人紧紧卷进手臂之中——比起可能会发生的车祸,倒像是眼前突如其来的这个人更叫她陡然失惊。 与之相比,出手救了她的那人倒是夷然自若得出奇,目光从已经远离的车流回落到眼前,看着女孩有些陶然地一笑,只语未言。神情完全是平静的,好像为这一刻已经做了一百年的准备。 笹贯微微俯下身子,想把与小小的主人相见的第一面好好映入眼中。 女孩感到陌生人的目光叹息似的盯住了自己,温柔而模糊。真是怪而又怪——那么深……那么深的一眼,眼中像有一汪酒。真不知道他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 “真是比横波渡海还要奇怪的旅途啊……不过,终于找到你了。” 说了这话,笹贯又低下头去,像在制造既成事实似的,笑吟吟地握住了小主人的手。 她可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的人,可那人当即便牵着她向街的对面走去。高大而陌生,只是被轻轻握住也知道那手中藏有她绝对无从反抗的力量。小女孩只好身不由己地也跟着迈开步子,怪诞的非现实感涌了上来,像初生的野兽一头栽进了自己无法理解的陷阱之中。 “这么突然,想必你会很吃惊吧,”笹贯说道,“接下来的几天,就让我们留在你身边吧。”他一边走着,一边仍然低着眼睛看着自己手中的人。很难忽略身旁这个离他如此之近的事实——这是谁也没有见过的主人,一如此刻是他独享的一刻。 ‘我们’?……团伙作案?小女孩因为他话里的字眼而露出警惕的疑色。难道说,她被绑架了…… 话说回来,这人又是要把她带去哪里? “所以说,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啦,”笹贯侧目望着这孩子变幻莫测的神情,温和地苦笑道,“是未来的你派我们来救你的。” 这又是过于超现实的一句话,不仅什么也没解释明白,反而让现状更加无法理解了。这个人刚刚确实是救了自己一次……但“未来的我”又是怎么回事? 更加古怪的是,突然出现的男人好像知道她要去哪里似的,领着她走过的每一条街巷、每一处拐角都是她原本就打算行经的路线,最后,顺理成章地——他们抵达了她原本就打算前往的目的地。 看到眼前熟悉的建筑,女孩说不上来自己是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还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个人好像一直在刻意配合她的步调放慢了速度,当然也有可能是想避免引起警察的注意。她当然察觉到了他们之间显而易见的力量差距,但其中感受不到丝毫敌意。那样轻柔而郑重地牵着她的手,如果她有那个意思,一路上大概随时都可以丢开手跑掉。 真是怪而又怪。 遇到这个人后,已经说不清是第多少次心里翻涌上这种离奇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因此而开始泛滥,从她身体内部本来就裂开的一个极小的破口之中。 但是,也可能只是因为—— 没有人那样珍重地牵过她的手。 就算这人真的心怀不轨,她转而想道,把她绑回她自己的家里又算哪门子绑架啊? * * * “好慢啊!” 女孩刚一开门,就有一个白晃晃的影子闪出门后。 仔细一看,门内居然还有三个完全陌生的人,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不少时候。 ……呃,总觉得“你们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这种常识性的问题,在这种非常识的境遇中好像连问都没必要问了……女孩子有点有气无力地想。怪事接踵而至,不知不觉心情已经转而变得相当平静。 眼前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年纪轻轻已经头发全白,另一个红头发的大汉看上去又足足有两米,唯一一个比较接近正常人的只有一旁那个戴眼镜的男孩子。 鹤丸、大包平和药研都是被审神者的时空传送阵直接送到了这间屋子里,所以从一开始就并不需要钥匙。 这里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间灰扑扑的小公寓,然而小小的女孩子刚一现身,屋里的一切便恍然变得清晰柔和起来,如同莽莽森林里的雾气散去。 “哇,怎么只有这么一点点,好小好小……好好玩!”鹤丸一见面就对超小号的主人爱不释手,小女孩的脸蛋顿时被当成了解压玩具,好一通横拉竖扯、捏扁搓圆。 虽然如今本丸中已经长大了的主人也仍然细骨伶仃得让人看着就担心,但还是很难想象,曾经的主人真的只是这么一个一点点小的小生灵。 大包平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哼,就这么一丁点儿,怎么活下来的啊?真是搞不懂!”说着还凶巴巴地横了她几眼,把后者搞得一头雾水。 第59章 你们说的话我才是真的搞不懂……女孩已经逐渐放弃理解这帮人的言行了。唯一靠谱的似乎只有那个看上去是她的同龄人的药研,在她和笹贯进屋后便十分自然地帮她从肩上卸下了琴匣,还相当和善地询问,能不能允许他们检查一下她的房间,看看有没有可疑的迹象。 这里最可疑的迹象就是你们这几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女孩在心中暗暗吐槽。 “请别担心,我们绝对不是什么不法分子。”药研接着解释,“很难对你说明我们是什么人,又是从何而来,但我们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你。” “保护我……”女孩仍然满心疑窦。难道她会遇上什么危险吗?可是即便如此,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你们也会有危险吗?”她问。 那四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确定应该把真相透露到何种程度。 这一次的现世远征是因为在这之前的某一时刻,身处本丸审神者忽然毫无预兆地陷入了长达三天的昏睡之中。在那之后,时政初步查明那是由于某种力量正在对审神者本人的过去进行介入,而其干预程度已经对现在的审神者造成了存在性威胁。溯行军的目的大概是返回审神者尚未被时政召选的过去将她杀死,从而将她日后成为审神者的事实从历史中剪除。 “敌人的目标是你。”药研回答。 “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也没关系,全部交给我们就好了。”笹贯款声说。 女孩思考了一会儿,才又问道:“你们是骗子吗?”她似乎并不生气,只是困惑极了,“我没有什么钱可骗的。” “不,我们只是想要保护你的安全。” “为什么?” 他们看到那孩子脸上浮现出的神情,好像有人要保护她比有人要欺骗她更让她无法理解似的。 “因为,如果现在失去你的话……”就无法在未来与你相遇。果若如此,属于他们的一切都将不复成立。但后半句被咽了下去,因为这样的话还无法对现在这个尚对一切都毫不知情的小主人说。 “请您相信,在未来,有许多人期待着与您相遇。” 最终,刀剑们以这样的一句话作为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用上了敬语。好像真有那样一个未来,远在她的认知以外,但确凿无疑即将到来。 女孩惘惘地呆看着他们。关于他们信誓旦旦所保证的那一切,她一个字也不相信。 可是——胸腔里不知为何忽然有了一点动静,一颗心如同受伤般地颤动着。 ……难道真的有那样一个未来? 他们看上去那样真,说得也那样真切,没法假装他们并不存在……可是,她早就停止想象了,就连未来这两个字都行将在意识中亡失尽去。他们却从另一个世界闯了进来,以其来自未知的巨大神秘,再次将她置于无知无能之中。 哪怕是钉入墙中的钉子一般,这样动弹不得的自己……难道未来也会为她而来? 不应该相信的。却好想相信。 在身体的内侧,有一星暗火在烧。仿佛有生以来没有温暖过,只是如此的微热也让人灼痛。 好想有什么可以相信…… 但是,也可能只是因为—— 那样轻柔而敬重的口吻,没有人那样对她说过话。 -tbc- 第58章 差点失去主人的刀剑02 同上 她还是选择了不信,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但是也并不再追问什么,反而话题一转。 “……你们说来自未来,所以,难道说……今晚你们没有地方可以住吗?” ——重点是这个?四振刀不由得面面相觑。真是的,他们解说了那么一大堆,她到底听进去了什么啊? 女孩看了他们一眼,好像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妥协,先前有些紧绷的神色放松下来,“我想也是,那就先在这里住下来吧。” 呃呃,难道说,刚才她是在邀请一帮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住进自己的家里吗?不管怎么看都太不合常理了……药研刚想提出异议,鹤丸已经一拍手:“好!住下来吧。” “这怎么想都不行吧。”笹贯和颜悦色地说道。他倒也宁愿不分日夜地跟着主人,哪怕被赶走也会再次回来,但那是在本丸。像眼下这样和主人在同一屋檐下过夜——这样的机会无缘便罢,如果有的话,他才不乐意和谁分享。 笹贯面朝主人微微蹲下,用对小孩子说话的亲昵口吻问道:“嗯……父母应该教过你,女孩子不能随便让异性留宿吧?” 刀剑的语气非常温和,但听了这问题的女孩,脸上与眼中的神情乍然间消失殆尽。 仿佛有那么一瞬,她睁着尚未复明的盲眼,世界从中整个儿地不存在了。一眨眼后,万物又恢复原状。 女孩脸上浮现出装饰性的一笑。 “……也是。但是,我不想赶走无处可去的人。” 还是那么无可救药的温柔,原来从还是孩子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这让他们有点无可奈何,反倒无法硬下心来彻底回绝。 大包平旁观似的抱着手臂,对这种小小的争论不屑一顾,“哼,在哪儿过夜都行。反正只要有我,溯行军就没法接近。” “允许我们留在附近监视就可以了。”药研说道,“这么多人突然住进来的话,大将的家里人也会觉得困扰吧?”在眼下这个时间,上班的人一般来说也快要到家了。 “没关系,我现在一个人住了。”她简单地说,然后走向一边,拉开了一扇门,“这个房间没有人用,虽然只有一张床,但地方应该够大……”她向里张望了一下,好像在盘算家里被褥的数量。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再拒绝反而显得可疑。不过,让这么一票大男人住进只有一个未成年小女孩的家里,总归让人难以安心。而且根据审神者事先跟他们宣讲过的现世法律,这件事好像足以被请去那个叫作警察局的地方接受问询了…… “请放心。如果有谁动了歪心思,我会第一个把他的下巴打碎的。”笹贯说着露出微笑。 “哈?”大包平无端被这话一激,“谁会对这种毛丫头……” “最别有用心的反而是你吧。在本丸就觉得你可疑,少贼喊捉贼了!”鹤丸也反唇相讥。 女孩子倒并没有留神他们在争什么,只是在查看房间里有哪些需要的东西。她听见药研在自己身后跟了上来问道:“真的可以留下来吗,不会觉得不安吗?” “虽然很难相信你们说的那些……刀剑和主人的事,但感觉并不像坏人。就算是坏人……” 小女孩说着这些,称不上有什么语气,回过头来,也称不上有什么神情。 “……你们看到了,这里没什么值得偷的东西。我也不是什么值得杀的人。” 那副场景,只是一个空空如也的人站在空空如也的房间里,转过身来,看着他们所有人微微一笑。 她的话却像投下一枚无声的炸弹,制造出了一小块可怕的真空。气氛变得有点沉默,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不详的话会从十三岁的孩子口中冒出来。 她身上那种令人不安的疏离感也随之被放大。那个孩子对自己和世界都保持着某种超然而冷澈的面孔,仿佛与这个人人都置身其中的世界之间,相隔着不可消弭的距离。就连她的这番话在他们身上所产生的影响,她也似乎浑然不觉,或是无动于衷,两者必居其一。 不知为何,这让他们想起了他们在本丸里的那个温柔但遥远的主人。 无论在过去还是未来,都是这样孤立的存在。生活在他们当中,却置身于他们之外。 “喂,别说这样的话……”就连大包平都察觉到了一丝让人不自在的因素。 “……而且呢,其实,”鹤丸努力解释道,“所谓‘歪心思’指的其实并不是盗窃和杀人,而是——”他被药研瞪了一眼,老实闭上了嘴,“没什么。” 女孩又笑了一下,因为出现在那张空白的小脸上,所以哪怕是最简单的笑容也在此刻显得尤为灿然。 “开玩笑的啦。反正,这个房间你们可以随便使用。” 然后嘀咕着不知道被子和枕头够不够跑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与其说是疏于防备,不如说是对于自身的安危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刀剑们望着她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向她伸出的手,却只触到她金属质地的冰冷。 这让人感到有些难过。 * * * 夜晚降临。 这间公寓拥有一目了然的格局。即使要安排夜哨,也没有轮班轮岗的空间。前来执行护卫任务的刀剑们本来也没有打算入睡,所以也没有真的让她准备床铺和被褥。 如今,那个许多年前的主人,就睡在仅仅一扇门后的房间里。 他们从那个孩子的身上无法感受到像长大后的主人那样丰沛而深厚的灵力。如今的她还是个十分无力的存在,不知道自己拥有怎样的力量,因此,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在自己身上蛰伏着的如同深渊一般的未知。 第60章 她身上有一种不协调的东西,并非她身体里土生土长的,而是被硬加上、或被褫夺了的东西。她与它斡旋着,交锋着,绝望而无助,败下阵来。 这是他们与她短暂相处下来所得到的直接而强烈的印象。 直想要摇头叹气。在从审神者手中接受这次任务时,他们有过许多想象,却从没料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这样的过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生使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脱胎成了这样?究竟是什么使一个小女孩下定了决心要摈拒着世上的一切这般筑垒自守? 仿佛并非生活于此,而只是受困于此——扮演着一个自己人生的参与者,怎么也无法从自己身上逃脱。 真想带她离开这里。 不需要开口确认,他们也能知道这是彼此此刻共同的想法。 当然不能那么做,但是没关系。 反正或迟或早,她都会遇见他们的。关于这一点,未来早已打了包票。 “我还……从来没有半夜还跟主人在同一间屋子里过,”几乎完全静谧的黑暗中,大包平忽然说道,见其他人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又有点恼火地皱起眉头,“难道你们就不紧张?” “……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心满意足?”笹贯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 “大将生病的时候,我在夜里照看过。”药研说。 “雷雨天我会和那家伙整夜整夜都呆在一起哦(*注)。”鹤丸笑眯眯地说。 (*注:详见合集内《审神者换装游戏的错误玩法》,不看也不影响本篇阅读哦。) 大包平无言以对地瞪着另外三人看了一会儿,又恢复了沉默。 * * * 翌日清晨。 她刚刚睡意朦胧地推开房间门,就被一个白色的人影死死抓住了肩膀。 “主……我有重大的事要和你说!” 女孩被晃得一下子清醒了,定睛一看,门外客厅的冰箱旁,昨天出现的那几个陌生人正围成一圈看着她,宛如严阵以待。 “怎、怎么了……” “你的冰箱里怎么会只有饮料和盐啊!真的是吓到我了……” 在清晨到来之际打算为小主人准备好早饭的刀剑们打开冰箱,看到的除了塞得满满的运动饮料以外,就只有一包没开封的盐。其他什么也没有。很难想象这件屋子的主人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对不起,盐放冰箱里好像是不太好……” “重点不是这个!” 女孩对此的解释是,因为运动饮料含有多种营养素,而盐是因为有时候电解质不足会觉得头晕,所以就在运动饮料里额外加入一些盐一起喝下去。 刀剑们还没听完便陷入死一般的沉默。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她时不时感到头晕绝对不仅仅是因为电解质不足…… 见自己贫瘠的冰箱储备搞得这些人都没有早饭可吃,女孩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早饭就叫外食吧,我现在就打电话。” 于是,他们看着小主人麻利地打电话订餐,接着又简单快速地洗漱了一番,不仅没有和他们一起等早饭送达的意思,还再次背上了玄关旁的琴箱。 “要出门吗?”药研问。 “嗯,排练。”她简单地回答,“结束之后还要去一趟银行。晚点才会回来。” “让我们陪着吧。” 她摇了摇头,显而易见地拒绝,“你们留下吃早饭吧。” 他们便也没有十分坚持,因为审神者在送他们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查明,溯行军发起进攻的地点是在这所公寓的附近,因此,他们仅需要集中精力在这附近巡查布防即可。 “不过,今天不是所谓的休息日——什么都不用做的日子吗?”鹤丸问。 女孩回头看了看他,对这个问题付之一笑,“但是,有排练就得去,银行的税也不能不办呀。” 明明是个小孩,却连周末都不得休息,听她说的那些话,似乎也没有人会帮她做这些本来不应该落在小孩子肩上的事。 “对了,还要去买食物……”她忽然想起了家里空空如也的冰箱、他们赶忙说自己身上也都有钱,会替她把冰箱塞满的。 “真的可以吗……”她对此有点过意不去。 “当然可以。”刀剑们纷纷点头。 “作为留宿的感谢,家务活也交给我们吧。” “路上小心~” 大概是因为银行和税务局的事务涉及隐私,她压根没有给他们丝毫跟着一起去的机会。在关键时刻丝毫不留情面这方面,这种坚决的个性和未来的主人倒是一脉相承。 “喂喂,让那种小不点一个人出门能行吗?”直到小主人离开后好一会儿,大包平的眉头还一直拧着。虽然昨晚那么轻易就让他们留宿了,但总觉得那孩子其实对他们就连半点信任也没有。 在本丸,他们可从来没有被主人这么斩钉截铁地拒之千里过。总感觉有点受伤。 “送我们来这里前,主不是说过吗,”鹤丸说,“‘那时候的我和现在多少有点不同,如果觉得不好相处的话,别搭理她就行了。’” 说得倒是轻巧,看到这个样子的小主人怎么可能放着她不理嘛…… 而且,那孩子与其说是不好相处……不如说是过于独立又过于警惕。那种成年人般的审慎和成年人般的倦怠感,和如今的审神者给人的那种温和柔软的印象确实有些出入。 不过,那副不知疲倦地独自努力的身影,却和审神者几乎一模一样。 “她就像是被丢到这里来的。”笹贯说。好像因此而想起了别的什么事,口吻有些阴沉。 在排查这间公寓中的可疑迹象时,他们无法不注意到这是一所毫无生活感的房子。只有最低限度的家具与电器,如果说是无人居住的空屋只怕也有人信。 虽然主人已经探明溯行军将在这所公寓附近出现并袭击当时的她,但刀剑们将方圆几里之内搜了个遍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看来仅仅知道大致地点似乎还不够。 “关于溯行军可能出现的时间,有什么头绪吗?” “只有一点。”药研说。 他自己在审神者为他们四振刀剑送行之前也问过类似的问题。那个时候,大将对他说—— ‘人不是在绝望,而是在幸福的时候最脆弱。’ -tbc- 第59章 差点失去主人的刀剑03 同上 乐团里需要的钢琴演奏者很少,所以在她备考柯蒂斯的这段时间内,在这里的兼职基本都是以第二乐器小提琴来完成。演出结束后,也会协助完成一些谱务和乐器调动的工作,以便在比赛奖金之外多挣点外快。 小提琴是乐团借给她使用的。由于身为驻团演奏家的老师开口帮忙,她平时可以自由使用乐团的琴房,这样便省去了租琴房的钱。 她并没有在住的地方另外买一台钢琴。其实存下的奖金是够的,没有拮据到买不起必须的乐器的地步,但她不大喜欢在并不属于自己的空间里摆上一件自己的所有物的感觉。仿佛直觉地觉得自己不应该拥有那么多东西。 这一天的工作终于完成之后,路过后台,铜管组的姐姐们兴高采烈地把她招呼了进去。原来休息室里切开了庆祝今年演出季最后一场的蛋糕。 她习惯在演出前的那一天内很长时间都不吃东西,而演奏本身又是极其消耗体力的一件事,所以演出一结束就会吃随身携带的葡萄糖快速把血糖拉住。今天久违地尝了一块平时不大喜欢的蛋糕,居然觉得甜丝丝的奶油在舌尖融化的口感好像确实能给人愉悦的体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忽然想起了如今应该还在自己家里的那些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不知道他们吃晚饭了没有?她有种鬼使神差的感觉,不知怎么的就问后勤小姐姐要来了蛋糕店的地址。直到按着那个地址往蛋糕店走去的时候,她仍然困惑不已地问着自己。难道真的要去买蛋糕吗?明明从来都对那种甜腻的东西不感兴趣…… 就当是买给他们吃的好了。从店里提着蛋糕离开时,她认输般地想道。干脆承认好了,你就是买给他们吃的…… 毕竟,就连“想要买点什么”的心情,都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原来家里有人在等着这件事,哪怕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也会让人觉得有些雀跃。 大概有什么东西因为突然到来的异客而发生了改变。走在回去的路上,她终于察觉到了这种有些稀奇的心血来潮的来源。 女孩低头看了看手中扎着大蝴蝶结的蛋糕,感觉脚步比往常轻快了点。怎么办,好像真的有点开心,几乎都快忘了开心是什么样的感觉了……但现在洋溢的心情却直冒泡泡。 但是。 ‘人不是在绝望,而是在幸福的时候最脆弱。’ 无人的夜色之中,忽有异风乍起。 已经走到与住处毗邻的小道,但女孩像是察觉了什么似的悚然一惊,不由得停住了。 第61章 几步开外的地方,空间被某种妖异的力量扭曲了,急遽膨胀的黑雾从伤口般的裂巇中涌出。她登时便置身于黑影幢幢之中,隐隐然有鬼魅般的人形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她很难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可是出现在她眼前的分明是—— “怪……怪怪怪物?” 只是略具人形的黑雾在她头顶高高举起了什么,就在它的动作落下之时—— 一道寒芒闪过,鹤丸为她架开一刀。 没等她看清发生了什么,一股力量便挟风而来,从身后将她抱起,而后高高地腾空。 “等等……哇啊!” “抱歉,别害怕哦。”耳边是笹贯冷静的声音。他抱着她翻过墙沿,转眼便来到另一条她没有走过的小道上。 几乎紧随其后,另外三振刀的影子也一同一跃而下,而她连他们是在什么时候出现在她四周的都没能发觉。 “这边!”药研闪到前方为他们引路,但没出几步就猛地停住了脚步。 虽然揽住她身体的力道仍然未失轻重,但在这么贴近的距离下,仍然能察觉到先前笹贯身上的那种柔和惬意的氛围,已经彻头彻尾地转变成了粗暴狂佞的杀意。 溯行军似乎拥有超自然的移动方式,数不清的黑影现身在他们选择的安全路线上。 笹贯轻轻将她放下。 见他们手中皆有锋芒出鞘,每个人都横刀挡在她身前,她好像立马明白了什么。 “它们是冲我来的吧?那你们、你们先走……” “主,待在我们身后。” 刀剑没有让她说完。她那副不想因为自己的危机而波及他们的态度让他们恼火至极。 黑簇簇的鬼影蠢动着逐渐逼近。 “别怕。我们就是为此而来的。”她听见前方的药研安抚的语气。 “被吓到了吗?”鹤丸没有回头,但能听出他嘴角的笑意,“没关系。这点敌人,碰都别想碰你一下。” 现在的主人并不懂得如何运用灵力,面对未曾见过的妖怪般的溯行军,一定十分害怕吧。只是想到这一点就战意高涨得无法忍受了。 她看着他们的身影冲杀而上,空气霎时间战栗起来,兵刃相接的铮鸣声如急管繁弦般四起。身体好像有点麻痹,不知道自己正在面对什么的女孩在恐惧中动弹不得,只如堕入了一个地狱般的夤夜之中。 她几乎无法捕捉他们战斗时的那些动作,但还是担心得不敢挪开视线。他们都快要被那些怪物淹没了,可是哪怕仅以几人之力与那么多的敌人对阵,也没有向她的方向后退过半步,而是以激进的方式近身厮杀着,一心只想把如潮水般不绝不尽的敌人逼退到离她更远的地方。 哪怕身处杀阵之中,也在剑光闪掣与刀影纷掠之间,频频回头确认着她的安危。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 笹贯似乎是近身负责她的安全的那一个,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正面与敌人交锋,而是始终寸步不离地持刀警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被这副无法理解的战斗场面吓呆了,一个个扭曲的肢体躯干被劈裂斩断,残端之中紫黑的污染物如泥浆喷溅。 让这么小的孩子见到这中血肉横飞的场景似乎让他有点歉疚,笹贯低下头,有点担心地看着她发白的脸。 “别担心。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的。” 他抬头望向敌阵,口中喃喃地低语道。 “哪怕献上生命也在所不辞。” 就算过去未来,你永远是时空外的孤岛。 也会无数次地,为你蹈海而来。 “……可是,这么……这么危险……”女孩的全身都在发抖,几乎抓不住笹贯没有拿刀的那只手。 “哼,这算什么危险!”敌阵之中的大包平一声断喝,几个试图接近他的黑影立时在他的刀下砉然裂为数段。 随着无数黑影倒下,空气中漫起浓烈又迫人的腥膻之气,杀机仍然腾腾如沸。在她的面前,那般温和的人变成了杀伐无算的战斗机器。交战的双方是看似人类的神明与看似人类的鬼魅。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呢? 他们郑重地说着那些必须要保护她的话语,像有什么牢不可破的誓言。 “为什么……?”宛如自问的口吻,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为什么会有怪物来索她这样的人的性命?她没有任何值得夺去的东西。 为什么要拼命保护她这样的人?她没有任何值得为之牺牲的东西。 “反正不论我们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吧,”近处的鹤丸抖落刀尖的淋漓血色,而后振臂一挥,继续劈刀向敌,“那也没关系,只要知道——在未来,会有我们这样一群人来到你身边就行了!” 为什么要为她做到这一步? 不可能的……世上绝不可能有这种事。可是激溅在他们锋刃之上的是真实的鲜血,葬送在他们手中的也是真实的死亡。 握住她的那只手中的力量,坚劲温暖得不容有疑。 好想相信……难道真的会有那样的未来吗? 他们凭空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像空气里凭空伸出的手,一把将她拉回了安全的地方。 好怕相信……像她这样的人,也可以期待那样的未来吗? 战斗几乎已经结束了。手起刀落,最后一个敌人的头颅落地,余烬化作一团浓浊的黑雾。 她看到他们都收刀入鞘,朝自己的方向转过身。天已经完全黑了,有点看不清他们向自己走来时的面孔,但是,在黝暗中却似有微光曈昽。 仿佛每个人都穿过了遥远的时光,才终于走到她的身边。 “你们都……都没事吗?”小女孩赶上前去,因为他们浸透血污的战衣而担心得快要哭了。 他们并没有受什么不得了的伤,倒是灵力快要耗尽了。没想到在距离审神者太过遥远的过去时空中战斗,居然是这么耗费力量的一件事。 鹤丸俯下身子,捏住她的下巴。 “真的担心的话,就让我尝一点吧……” 他的手立马被药研短刀的刀柄拨开,“不许乱来。” “哈哈,只是想补充点灵力嘛。” 大包平嗤之以鼻,“从小孩那里偷灵力,亏你干得出来啊!” “——呃,这事儿的重点不在于偷灵力——算了。” 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这样惊吓一场,一旦安下心,立马就要掉下眼泪来。 而且,他们所说的那些奇谲吊诡的故事,与怪物的战斗,对主人的忠诚,已在她眼前一一兑现。好像真的能看见,他们所坚信的那个未来直似来自永恒一般不可动摇,为此,不惜为她杀出一条血路来。 她从未有过什么可以信之不疑的东西。 “真的会相遇吗,在未来……” 小女孩抽泣般的声音在不敢确定的希望中摇晃,逐渐低弱得几不可闻。似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不可思议的奇迹,只是埋头不想让他们看到眼泪。 “再哭眼珠子要化掉啦。”鹤丸用对待哭鼻子的小孩子的方式刮了刮她的鼻子,“就算你不信,我们也会相遇的。好好期待着吧!” “就算是……就算是骗我的……我也……真的会信的。”不停哭泣的小女孩用手背挡住眼睛。他的话好像并没有安慰到她,反而让眼泪掉得更凶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会把小主人惹哭了,四振刀哪里见过这场面,一时比被敌人包围时还要慌手慌脚。 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浮现出主人的唤回阵,那是返回本丸的时刻即将到来的信号。 被异样的光源吸引了注意的小女孩抬起泪眼。 “那是什么……?” “是告别。” 有点不舍地看着小小的主人慢慢止住了眼泪,他们依次步入那道光圈之中,与留在原地的她作别。 在行将离去的那一刻,最后踏入阵中的药研将一个软软的小东西握在了女孩的手心里。 摊开一看,是一只纯白无文的锦袋。 “御守?” “嗯,”药研在光中对她笑道,“是未来的大将给你的礼物。”而后将她的手握紧了紧。 四人的身形如同融化在光芒中一般逐渐模糊。 “我们还会在哪里相见吗?” 她好像不安地追上来了几步,但在逐渐远去的风中,只能听到一个小女孩逐渐微茫的声音。 “……一定。” 那个已经看不见的小小身影好像用力点了点头,似有泪珠滑落在风中。 迢迢而来的风止息了,无法再听到任何来自那里的声音。 纯白无垢的御守之上,留着审神者为过去那个小女孩准备的魔法。它会让她失去这段来自未来的记忆。 记忆会消失,但御守会留下。 有一天,它会再救她一次。 * * * 现世远征的一行人终于顺利返回本丸。最先跑来迎接他们的短刀们都欢呼雀跃。 第62章 审神者因为这一次超长时间的超常规传送而疲惫异常,无法亲自前往阵前迎接他们,只好在大天守等待他们前来向自己汇报战况。 “没想到竟然会让大将这么累啊。” “这还真是吓了我一跳……” 因为主人的灵力一向深不可测,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因为使用了太多力量而变得有点虚弱的主人。不过相对应的,其实他们四人的灵力也几乎在这一途中见了底。 半倚在坐榻上的审神者有点抱歉地一笑,“是啊,拯救自己可是很累的。” “主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我们曾经在小时候救过你一次的事?” 审神者摇了摇了头。 “真可惜啊,”鹤丸叹道,“我为你挡下的那一刀明明超帅气的。” “你们在过去看到的,都要向本丸的大家保密哦?”审神者朝他们眨了眨眼睛 “说什么要保密,实际上我们几乎什么也没能知道嘛。”鹤丸半真半假地抱怨。 “那孩子警惕得要命,防贼似的防着我们。”笹贯附和。 审神者听了,忍不住微笑起来,“真不愧是我。” 他们似乎已经决定不向她提问关于他们所看到的一切,不管是为什么那么早就开始独自一人生活,还是为什么那个孩子那样不同寻常,与如今的主人几乎是两般模样。 无论主人走过的是怎样一条路,都是曾经的每一步将她送到了他们身边。归根究底,他们只想无数遍地感谢那个踽踽独行的孩子坚持了下来。感谢那个他们只在管中借窥了小小一斑的过去,将她塑成了这个注定要与他们相遇的人。 只是—— 如果能再早一点,再早一点——和你相见就好了。 幸好,他们赶来履践了那个重复了无数遍“一定”的相约。 * * * 在这之后。 参与了现世远征的某些人在本丸大肆散布童年的小主人可爱得让人忍无可忍的谣言,惹得一干本来就对主人没选自己去远征的刀剑更加愤愤不平,也更加心驰神往,全都吵着要去见过去的主人(尤其是毛利闹得相当凶)。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反馈是我继续下去的最大动力ovo 接下来的内容并不需要看,只是关于本篇有些想解释的↓ 虽然婶有非常完整的设定,她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人的每一点理由、她人生中每一年发生的事都早有设想。但从来不打算显山露水长篇大段地写。她的人生在这个故事里永远只会是碎片化的藏笔,隐伏的一条暗线。你能看到她是一个完整的、有维度的存在,能猜到这一切大概有迹可循。如果刻骨刻皮地写,左右描摹,精雕细琢,视角近得过头了反而失真,我没有打算写得那么傻。 所以,这篇是将一个视野非常局限的镜头对准了她十三岁的那一年。可以透露的是,这是她开始独居的第一年,她逃离的第一步。本篇是对她人生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比较具象的展现。以后都不会再正面描写这一部分了。 如果有对她的经历感兴趣的朋友(应该不会有吧……),我贴了审神者的简要年表在大眼儿。 那么下一篇见啦。 -子竹- 第60章 主人被抓到敌军本丸了怎么办01 又名“敌本丸要被部下杀穿了怎么办”。 关爱敌刀组织表示强烈谴责。 有一点昏然的微光。窒浊的气味直入鼻端,战斗与死亡的气息。 好似身处某个尘封年久的高厅,能感到四周空间的纵深,身陷没有尽头的无限之中。她醒来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想尽可能不引起任何注意地观察周围,但抬起的视线在始料未及的疼痛中痉挛变形。 心随之往下一坠,这恐怕是可以预想的最坏的情况——身体受伤了,双手分别被某样东西固定在身后的板壁之上。动弹不得,灵力罄尽,无计可施。 是失血还是疼痛影响了视觉?审神者只能看见眼前仄小的一片洞黑。远近有几点磷火似的光,如同灵魂般徘徊着,但丝毫也不向她靠近——也许是未化形的敌人,她想。这里的光景似乎并非现实世界中的物理常识可以作解,这里的敌意似乎拥有看似矛盾的形态。 就是在那一刻,她察觉了敌军主帅的存在——其实不是察觉,而是以某种方式面对了那种意志。 「好像不是很惊讶嘛,审神者。」 她在惝恍中听到这个不知何来的声音,兀自空白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什么在与她的意识对话。 审神者深吸了一口气,想把痛楚从身体中逼出似的,而后尝试着开口。 “我早知道溯行军并不是全然混沌的产物,必然有某种智慧介入其中。” 那个声音对她的早有所察不置可否。 到底伤到哪里了?只是发声时肌肉细小的牵动也造成了疼痛。她有点吃力地偏转视线,看到了让自己的双手动弹不得的那样东西,以及从中汩汩流出的红色。 该死。 因为这一眼,疼痛也逐渐清晰起来。 在动身之前,她就知道这是前所未有的一次任务。 时政的联络官向她发起了本次行动的密讯。 “需要一支仅由审神者构成的小队,以六人小组为战术单元,潜入青野原时域,破坏一组传送矩阵,隔离溯行军打算通过的世界线。” 由于观测到一队无法识别的敌人正在强行突破某一本丸集群的收束点,时政怀疑它们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本丸坐标,正计划同时多点发起进攻,使得时政为遇袭本丸提供的紧急避险专用时间线因为通量过高而失效。 这一波敌军规模空前,数量庞大得难以测算,就算乐观估算,时政方能够动员的全部兵力只怕也无法正面对抗。况且,派遣全体刀剑倾巢迎击会使大量本丸近于空置,如果此时溯行军针对失防的本丸有了其他异动,时政一方会陷于毫无应对之策的极端被动之中。 因此,此前经过战场适应性训练的一小批审神者便收到了紧急召集。时政希望审神者们利用自身独有的更改时间的力量,暗中潜入敌后,将溯行军们传送链上的节点一举破坏掉。 她确实参加过战场实时传送的模拟训练,但当时给出的培训说明是,这一技术的目的只在于将审神者传送到与出阵刀剑相同的时域中去,以便其为刀剑提供更稳定的灵力来源,或在战况有变时采取更加机动的战力调度。那时,他们信誓旦旦地保证过,审神者过去不需要、今后也不需要正面对敌。让审神者们练习针对自身的传送,只是为了在侧后翼提供辅助和支援。 接到紧急征召时,她无暇追问这种颇有欺瞒之嫌的出尔反尔,只是无法不惊讶于,战况居然真会发展到这步田地,而时政似乎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她想起自己在确认参加这次特殊任务之前,通过狐之助通讯的临时线路,问了战时联络官几个问题。 ——有多少审神者参与这次作战? “尚未收到所有人的回复。但是,比你想象中更少。” ——敌方已经掌握了多少本丸的坐标? “尚未明确。” ——我们的撤退方案是什么? “正在制定,将在行动中动态调整。” 连线的两端都无言了片刻。联络官的回答等于是在说,审神者们将要面对的是一片完全未知的战场。 “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审神者。” 联络官话毕,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又是一阵沉默。 “如果我们没能成功,”她最终问道,“他们……已经显现的刀剑……会怎样?” 再一次,忙线似的沉默。持续了两三次心跳的时间。 “……我们知道的只有,” 那边终于又有了声音。 “如果这次行动失败,战争也就结束了。” 审神者抬起头,徒然地四下望望,痛楚一潮一潮地压着她。她在附近只感受到了自己一个人的灵力。同队的另外几位审神者……他们成功撤退了吗?还是说,他们已经……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她是在问没有杀她的理由,也是想为尽量把握周围的情况争取时间。 「我们需要要你的力量,审神者。」 余音未去。被俘的审神者神情未变,但嘴唇变得比方才惨白更甚。 他们说了和时政一模一样的话。 甚至连语气也如出一辙——并非威胁亦非命令,声调中反而有某种悲切。 「据我们所知,在役审神者中,你是在极大程度上持有那种力量的人。借用那力量,可以回到我们无法返回的某个过去。」 审神者没想过对方会这样和盘托出,一点故弄玄虚的意思也没有。她有点失笑。他们确实说了和时政一模一样的话,不过,时政可从没这么坦诚过。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针对多个本丸的进攻。原来在时间之中,存在就连溯行军也无法涉足的禁区,而审神者的某种力量是进入那里的钥匙。总而言之,她大概成了被时政无意中送货上门的一块电源,她是‘它们’需要的的媒介或能源。 第63章 何其原始的动机,不管有何等程度的智慧介入其中——与那些为了水源或石油而发动的战争没什么两样。知道了这一点后,简直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除非我死了。”审神者有些不支地垂下头,然后,像是在对自己的灵魂露出微笑,“但那样一来,你们的事也办不成了。”她说得很慢,吃力地聚焦起精神去搜寻灵力的蛛丝马迹。感官正在因为缓慢不断地失血而变得钝重,意识好像坚持不了太久了,必须尽快寻找逃脱或获救的可能性。 「我们并没有那么不同。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 那声音有如洪钟,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听觉的振动,还是直接响彻在她的意念当中。 「曾经发生的事就那么正确吗?人类有史以来犯下多少弥天大错?」 「用你们人类的历史举例——如果改变历史能够阻止一次战争,你会怎么选?」 她的答案很平静,“我没有资格替人类做选择。” 那个暗中的声音却哼了一声,显然在嘲弄。 她自己也知道这说法听上去堂而皇之,使人怀疑是某种逃避正面回答的粉饰之辞。但她更清楚的是,如今不能被它的诡辩牵着鼻子走,更不能掉进它一问一答的逻辑陷阱之中。 历史不是玩弄偶然性的游戏。历史从来没有给过谁非此即彼的选项,也没有承诺过非对即错的答案——如果可以轻言对错,人类的历史早就可以简化成一张乘法表。 「那么,在那历史之中,没有什么你想守护的事物吗?你从未失去过什么想要挽回的东西,没有想要重新来过的遗憾?——还是说,你只是单纯地天真地……听信了时政所宣称的正义?」 机锋忽而冲着她这个微不足道之人的一己之私而来,这让她有些无可奈何。她的敌人实在是问错了人。 她几乎没有拥有过什么。就算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她有什么可以挽回的东西吗?对于这样的人生来说,有什么是本该拥有的吗?如果……如果毫无缺憾,一切都臻于完满,就会拥有比现在更值得度过的人生吗?……她痛得几乎无法思考了,但声音仍然是平静的。 “即便历史真的有对错,你我也没有资格审判过去。”审神者说,“我不配,也不想……插手任何人的命运。” 她与她的敌人,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是不同的?——那个声音向她抛出的,是像一口井那样深暗的诱惑,其中大概有一种超越了一切、也否定了一切的动机。但她可为之蹈生赴死的只是一个简单得多的理由。其中几乎没有道德或荣誉,只是完全形而下的,一个属于普通人的理由。 对于她的固执,那声音变得恚恨起来。 「说到底,你是没有勇气去改变什么。拥有改变过去的力量,命运恩赐的礼物,却害怕担负责任。你和他们都一样懦弱!不敢亲手把未来变成一个更好的世界。」 简直像有什么私人恩怨似的。她一边听,一边默默地想着。 「如果你想与善恶都保持距离,那就继续做个伪善者吧。」 「拥有纠正错误的力量而不去使用,你便和历史的罪人同罪。」 又是那副诡辩的腔调,移换概念,模糊焦点,意图将她归于某种罪愆。 她当然是有罪的,但她错不在此。 “我和你没什么可说了。” 她轻声低喃般地说道。 血流得太多了,身体无法调动任何力量。审神者没能抬起头,却微微地笑了。其中有近乎抱歉的从容,仿佛已经打算原谅什么。 她有点想要休息片刻了。于是缓缓闭上眼睛,神色归于空无,变得深沉而柔和。 那种柔和似乎一吹即散,但刀枪不破。 前车之覆难为后乘之诫,人类当然不会吸取教训。匡正了一次“错误”,牵连出无数错而又错的连锁。没有人知道历史最好的出路在哪里。况且对错与否谁说了算,谁来裁决,谁赋予谁量刑定罪的权柄?不低于任何人也不高于任何人的区区你我,无权为当时的人们做出事后的选择。 而且,况且……思及此,她的心忽然有一阵温柔的牵痛,从她的历史中纷掠而过的旧景也变得如含泪般湿润而迷柔。况且——如果不是那岁月中的因果从过去流向今天,就不会有如今的他们和如今的我。如果不是曾经的无数歧路终于汇合于脚下的一点,这样的我,便不会与这样的他们相遇。 所以,过去的一切她都要原封不动地保护好,以此来保住她与他们今生今世的相逢。 那便是,在那历史之中,她想要守护之物。 ——近了。 她想从自己的历史中守住的一切,能将她从自己的历史中救出的一切——在接近了。 审神者不再作声。但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上,居然有笑意浮现。 「你笑什么?」那声音怒不可遏。 回答他的,却并不是审神者的声音。 “笑你大限将至。” 不必抬头,审神者也知道来者何人。 蛰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刀剑们,霎时间一齐破阵而入。 那些漂浮逡巡着的看似无害的光斑,也骤然恢复人形,化为敌意暴起的溯行军,涌向忽然现身的付丧神。 “哈哈,大将,那个笑容不错嘛。” “没错……我们的主帅就是要这样才好!” 杀声阵阵,她听见他们的声音越来越靠近。几乎可以完全闭上眼睛了,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们让主流血了呢。”松井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他撇开一刀,遥遥凝视着战斗的另一端。主人的身上有血的红色和血的气息。 混沌的杀意开始翻涌。 远远近近,都是刀剑霍劐,审神者觉得自己像被包围在回音之中。涌动在周身的杀气深重得连她这个刀剑的主人都觉得胆寒。逐渐地,四望似乎只能看见敌人化作黑色的废墟,战斗的嚣声也渐次零星。和她预想的一样毫无悬念。 因为他们的到来,只因为看到他们向自己走来,疼痛便随之丧失了锐利的几何形态,成了模糊弥漫的一团。世界又变得可以忍受了。 她抬起头,想看看他们的脸。 “留下几个,要带到时政去……”审神者徒劳地说了这么一句,希望能有离得稍近的部下听到自己的声音,但好像谁也没有停手。“抱歉,主。下次再抓活的。”——就连一向最听话的刀也只是略一道歉。 战后报告中得为没能活捉俘虏的失误多写几笔了……不过,审神者倒没有打算责备他们没有遵守这个命令。毕竟看他们的样子,不多杀几个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审神者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声音几乎已经来到身边。 “主。” 长谷部的目光像含了一块火炭,带着胜利的血腥味。那种暴烈却在转过身看向主人的时候倏尔消泯了。 还有几步之遥,但忽而又有一敌横入,长谷部只好纵身又是一刀架开。在他的掩护下,同样打头阵的源氏兄弟终于得以靠近。 膝丸本来是最先来到主人身旁的一个,却因为终于看清的一幕而变得满面骇异,像个一动不动的蜡人那样停住了。 髭切也停下了,只是阴沉地注视着,一言不发。 当残敌终于清扫一空时,随后而至的刀剑们也渐次聚拢在审神者的身边。但来到了近处才终于看得分明,主人并未身负枷锁。 将她困住的是贯穿了双手掌心、将她深深钉在了身后的两柄匕首。 来人几乎都在半步之外站住了,不敢靠近,也不知所措。 -tbc- wb:子竹qaq 第61章 主人被抓到敌军本丸了怎么办02 同上 “可恶……为什么会这样……”她听见恨恨的低骂。 “很……很痛,很痛吧,对不起……我们来迟了。”五虎退好像快要掉眼泪了。 如果可能的话,审神者也宁愿用不会让他们担心的方式稳妥地把这个情况解决掉。但是,得尽快向时政汇报溯行军本次进犯的目标原本就是捕获审神者的这条情报,必须立马终止目前派出审神者小队的作战方案。她不清楚其他审神者究竟有没有成功把这个消息传达给时政指挥部。总之,没有时间等着援军带着麻醉用品来了。 “拔出来吧。没关系。”大概是想安慰他们,审神者说得轻言细语,但其实,此时她也没有气力发出比这更像样的声音了。 她抬头看向身旁的髭切,带着示意的神色。后者的脸色极其糟糕,她大概还没见到过这么生气的髭切。 但是被那样看了一眼,髭切还是伸出了手,以几乎没有引起任何疼痛的轻柔,一手按住了主人的手腕与小臂牢牢固定,另一手握住了插进她掌中的刀柄。 另一边,膝丸相当担心地不停地瞟着主人的脸色,也同样稳住了她的另一只胳膊,做好拔出匕首的准备。 审神者的嘴唇有点发白。 第64章 “会很快的。” 听见这一句,她好像点了点头,又好像只是紧紧闭上了眼睛。 刀锋从血肉中抽离的声音。 靠近的刀剑疾步上前撑住主人的身体。药研用临时准备的布巾捧住她垂下的手,根本不及包扎,瞬间染出一大片红。 “……你们是怎么来的?”审神者问。她知道自己已经虚弱得用不了任何灵力了,也无法开通任何传送——她担心他们会和自己一样回不去了。 “曾经您帮过的那位审神者大人(*注),提供了能把我们送来这里的通道。”这不是现在的她该担心的问题,但他们还是回答了,为了让她放心,“时政已经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后续援军马上就到。” (*注:详见合集中的《假如审神者拥有两个本丸》,不看并不影响本篇阅读。) “好……”那就好。 审神者轻声应道。 然后同样轻地阖上眼睛,像睡着了一样不再有动静。她的脚下很快便聚起一汪积血。 * * * “该死……”和泉守一迭声地骂了出来,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大动什么肝火。 “带主人回传送点!”同伴们刚把这一任务交在他手上,他便抱着人飞身上马,一刻不停地往支援点回撤。同时,却也一刻不停地感受到有温热的血在自己怀中流注着,一路滴沥飞洒。人类的体温似乎也随着失血一同散逸,那具仿佛在他的手臂之中逐渐变冷变小的身体,让胸口酷烈的怒意越烧越炽。 “时政的人……来了吗?”经过一小段快马加鞭的路程,审神者又有些清醒过来,一睁开眼,便低声问道。 “还问这个干嘛,你别管那些了。” “这次的情况……咳,太特殊了,我得马上见他们……” “再废话!小心我把你揍晕。” 和泉守满肚子火气,褊急得口不择言。时政那帮料敌失误的废物分明是把主人骗来这个任务送死的,这个白痴还一心想着替他们传递什么情报! 怀里的人好像把脸埋进去了一点,虽然一点也看不见表情,但能听见她小声地说了一句,有点委屈似的,“好凶……” 和泉守一时气闷得透不上气来,感觉心都被完全捏碎了。这个混蛋白痴主人——瞒着他们掺和时政指挥失败的烂摊子,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惨样,现在还要来气他! 和泉守攥着缰绳,飞快地低头扫了一眼怀里的人。 “拿走我的灵力吧,”他本来是想放缓语气的,但看到主人那张死人似的脸,忍不住又凶起来,“喂,快点拿走我的灵力把血止住!” 大概她也清楚继续放任伤情恶化有点不妙,可能真的撑不到送出情报或者得到救治的那一刻,所以这一次不再有异议,而是依照他的意思轻轻抬起双手,将他环住。 “对不起。给我一点点……就行。” 审神者努力把他的身子抱紧了些,让自己凑得更近,贴向那个怀抱的深处。 在那副身体里,灵力的湍涌与奔突那样激烈,如海水灌溉似的漫了过来,审神者几乎应接不暇,差点在浪头里喘不过气来。 但同时,失血失温的身体也随着力量的注入缓缓恢复了一些机能。审神者努力平复着呼吸,让自己松开了双手。 “谢谢……这样就够了。” 姑且借来足够的灵力让几处明显的伤口止住了血,其余尚能忍受,可以暂缓处理。现在的她就算完全恢复原状,在战场上也很难算得上什么战力,所以,没有必要占用太多他的力量。 和泉守又低头看了看,大概是看出那张脸确实恢复了一些血色,扬起眉毛一笑。 “呿,食量真小。” “和泉守!”审神者虽然没有抬头,但忽然出声示警,“有什么在靠近。” 刀剑在马背上引颈远望。铅白色的天幕下,果然出现了几个不详的黑点。 遇上了敌军的残部,和泉守倒一点也不担心,反而笑容更盛,驭马向前的速度也不减反增。 “呵呵,我正没杀够呢。” 审神者知道他大概一人也可以应付,但还是以此为戒地劝道:“所以说,下次绝对别像这次一样,不与时政援军合流就深入敌阵……” “哼,这些杂碎我一只手就干掉。” 这话倒没有多少夸大。残军本来就溃不成阵,撞上正满腔邪火没出撒气的付丧神不过是三两下就能解决的场面。不成人形的溯行军们在刀下逐一灰飞烟灭,眼看已经杀到了最后一个,和泉守手中的刀却冷不丁地被一道结界斩钉截铁地弹开了。 “主!” 只有来自主人的力量,才会让他像这样完全无法突破。 和泉守错愕不已地转过身,想知道主人为什么要出手用结界护住最后一个敌人,却见到审神者落身滑下鞍来的一幕。 “你这是干什么!”他想上前扶住,却被轻轻避了开去。审神者踉跄得几乎没法稳住步伐,但还是无声地拒绝了和泉守的帮助。 有一件她必须自己去弄明白的事,这恐怕是唯一的机会。 主人似乎已经用刚才从他那里借来的灵力稳住了受伤的身体,甚至还有余力张开结界困住了那个敌人。但和泉守还是近于惊忧地看着主人,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向那个东西靠近。 那溯行军的腿脚已经折裂,跪倒在地上嘶吼,被灵力的枷锁束缚着动弹不得。审神者伸出的手悬在它上方,遥遥地隔空抓住了那个已经扭曲的头颅。 随着一阵虹吸般的引力,若有丝丝缕缕的珍珠色的烟气,从那个非人的头骨中被抽取而出。 感受到了掌心所触及的张力,审神者凝神屏息,闭上眼睛,一头扎进那异己的忆境之中。 风中的衣袂,飘然的落樱,一个温和的声音,说着听不清的细语…… 气息,语气,神情,无一不悉同往日。温柔的手,像风一样温柔,温柔不息…… 主……好想……好想……你…… 血染的御守,泥中的断刃。黑色的火舌,燎遍天际……破碎的嘶鸣,焦枯的呼吸,没有回应的呐喊,一声复一声远去…… 她看向他的眼睛……她向他伸出的手…… 最后的,最后的话语…… 主! 她露出的微笑…… 她滑落唇角的泪…… 她身上发出的光芒…… 她消失的前一秒。 不要……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啊,主…… 她并不存在的世界。 别离开,别离开……别丢下……我…… ——在没有你的世上活着,对我来说才是死亡。 一切随之熄灭。 链接断开。她触电似的后退了几步,像漂浮的人突然有了重量,直向下坠去。 “喂,到底怎么了,你看到什么的了……”和泉守扶着摇晃不稳的人,焦急出声。 “……” 眼前仍有一片盲白与漆黑的交互闪回。审神者的衣袖似有若无地掠过脸颊,掩去一道没有被看见的泪痕。在那一瞬息的千头万绪之中,她被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影响得太深。原来如此……它们……他们……原本也是…… 审神者将手搭在了和泉守腰间的刀柄上。 和泉守不明白主人要做什么,但又不想妨碍她,所以只是虚虚地扶住她握在刀柄上的手,皱着眉头盯着她的脸。 他既困惑,又焦忧,看着那个不曾使用过武器的主人,从他腰间抽出了长剑。 然后,电气似的白光闪掣而过,污血循着剑风淋漓飞溅。 那东西身子一软倒伏下来,头颅滚在了地上。 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好似那一斩便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审神者也力有不支地软下来,在跌落前被和泉守撑住。 和泉守皱着眉头,想要抱紧却不敢用力,看上去几乎是痛苦的。 “你要杀人,跟我说就好了。”她听到他哑哑地低声道。 但审神者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慢慢闭上眼睛,面无人色。 和泉守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无可排遣的愤怒,以及另一种无可名状的东西,烧得他五内如沸,杀心四起,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将主人护在怀中上马,朝着回程的方向一路绝尘而去。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end- 求评求反馈~ 写到借用灵力那一段时,忽然非常想写一个婶婶变成了吸血鬼的if线。每天被刀剑挨个喂饱饱。 (想想罢了,根本没时间写…… -子竹- 第62章 重伤归阵的审神者01 从时政医疗中心转运回本丸,进入复苏程序后的第三天,审神者终于从昏迷…… 从时政医疗中心转运回本丸,进入复苏程序后的第三天,审神者终于从昏迷中醒来。 虽然身中多处刀伤,尤其是双手掌心的贯穿伤导致了大量失血,但经过医疗中心的休克急救后,基本生命体征早已恢复平稳,如果仅从肢体创伤的角度看,无法解释为什么早该苏醒的人会陷入这么长时间的昏睡。 第65章 所以,百思不得其解的历史医学研究者们对参与了这次任务而无法苏醒的审神者们进行了全息检查,终于提出了某种假设——返回过去的审神者以半灵状态维持存在,然而,作为历史中并不存在的异物,他们无法承受自身与彼时之间巨大的时间压差,稍有行动就会就会被那压力沿着阶差的方向撕扯、倾轧。虽然身体上没有留下这种损害的痕迹,但其实灵魂的完整与稳定已经遭到了破坏。 审神者甫一转醒,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睁开眼睛,就听到满屋子大大小小的声音不约而同响起。 “主……主人醒了!” “感觉怎么样?” “哪里疼吗?” “饿不饿?” “……行了,别都一起说话。”药研警惕地瞥了一眼黑压压挤了一圈的人群,以免有哪个没轻没重的家伙靠得太近把人碰着了。 在主人无法醒来的那几天中,刀剑们由于担心过甚而无法注意到这些,如今主人略一动弹,反而更显得整个人只是被子里小小的一窝,不堪一触似的,让人有点心惊。 审神者还有点迷迷懵懵地不知身在何处,所以迟迟未作回音。一时无法细数,但从她探知到的灵力来看,大概整个本丸都挤在自己的床边了。尤其把她从敌军本丸救回的那一队人,好像连战装都没顾得上脱换,就那么遍身血污地不知等了多久。 毕竟,他们最初得知主人无法当日返回本丸时,只以为这和往常那些时政举办的例会、集训、研修会之类的活动没什么两样。“就当审神者大人是去修行了吧,不日就会回来的。”就连来自时政的狐之助也是这么说。 但那一夜尚未过半,另一位未参加“修行”的审神者却火急火燎地私自出现在本丸,抓着他们便说:如果你们不立即动身,她就回不来了。 他们原本真的只是安心等待着主人像之前一样安然返回,等来的却是急赴前线的同伴们飞书传回的主人重伤的消息,以及几天之后,从医疗中心送返的那个昏迷不醒、遍体鳞伤的主人。 无法接受被欺瞒的愤懑,还有后知后觉的揪心与自责,但是当看到主人慢慢睁开双眼时的样子,这些情绪忽然都败退至极边极远的一隅里。 因为此刻唯一重要的,只是她又回到他们身边了。 “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让审神者执行战场任务?” “该死的……政府不是应该保证你的安全吗?” “为什么要派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为什么没让我们也一起?” “我们不是为此才成为你的刀的吗……” 从清光声音中余下的颤抖,大概能想象得出他担心得发红的眼眶,和失落自疚的神色。 “敌人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等到刀剑们发泄似的一股脑问完,审神者才在稍微缓和了一些的气氛中,让自己露出一个平和的笑。 “没关系,并不疼的。”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便松了口气,还算过得去,听起来没有那么惨不忍闻。身上的伤看来确实得到了妥善救治。况且如今回到了本丸的灵力场中,耗尽的灵力也已经恢复了殆半。 审神者又补上一句:“灵力可以封住痛觉。” 其实不能。但是,没有必要让他们太难过。 刀剑们闻言,没有反驳,只是有些沉默。 怎么可能不疼?将主人救出的那一队刀剑已经向他们转述过,那两柄匕首是怎样把主人的身体钉在墙壁上,他们到达时已经几乎流尽了血,满目猩红。背上还有一处砍伤,显然是掩护他人时不意背向敌人所致,从肩胛裂往另一侧的腰际。如果不是主人是以半灵状态返回过去,仅这一处刀伤就足以要了任何一个人类的命。 不论是受伤还是流血,他们都是为了让主人不必经历这些才战斗的……可是,在他们一无所知、力所不及的地方,主人不知遇到何等可怕的遭际,身陷囹圄,还受了致命的重伤。 如果连主人的安全都保全不了,这样到底还算什么部下……? 审神者能察觉到他们的异样,然而,就在方才刚一醒来的时候,她便注意到了一件不得不立马着手安排的事,因此无法让他们久留。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再次开口时,没有回答部下们先前的一连串发问,而是改换了往日里下达任务的口吻。 “都退下,然后,帮我把狐之助叫过来吧。” 就算声微气弱,说得轻言慢语,也仍然是命令。 主人自醒来后看上去就有点神不守舍,隐隐地总让人觉得哪里有种不自然感,而且几乎没有向他们看过一眼。不过,就算刀剑们因此而忧心忡忡地不大情愿离开,主人的决定依然不可悖逆。 * * * “狐之助,大家都走了吗?” 审神者看上去有点奇怪,问的也是个有点古怪的问题。一望而知,除了她和管狐,御所内早已空无一人。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审神者轻轻点头。然后在她的要求下,狐之助对任务结束至今的现状进行了说明。 “看来是彻底失败了呢。”听完狐之助的汇报后,审神者说。 “不,至少我们首次了解到了时间压的危害性。原来深入过去会对审神者造成难以弥合的伤害,也极易惊动检非违使,这些都是极为宝贵的情报。参与本次行动的各位审神者大人都是为新的战斗方式探索前路的先驱者,对此,政府感怀至深。” 审神者对这番宏论很难说有多大兴致,只是问道:“有减员吗?” “万幸的是,此次行动暂未出现审神者阵亡。”暂未——还有人正在重伤抢救的意思。 不论如何,哪怕是以时政对战况的误判为前提,这样的结果都糟糕得难以收场。看来政府接下来应该会考虑让审神者以其他方式介入战场,亲临前阵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了。 “还有,狐之助,”审神者说得很轻,“我从醒来开始,就一直看不见。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什么!?”狐之助也极震惊,“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异样吗?” 审神者摇了摇头,被恢复未久的意识所接管的身体中仍然存在着某种失控感,连她自己也不太确定这具身躯到底是否正常运转着。 狐之助见状,立马联系医疗中心为审神者安排进一步的身体检查。然后,它转向仍然卧在床上的审神者。 “审神者大人目前的身体状况,要告知刀剑吗?” 审神者思考了片刻,一声不答。狐之助理解她的担忧。在主人的力量有所衰弱的本丸会发生什么样的严重事故,他们都对这样的案宗早有耳闻。 “总之,我会先上报这个情况。请审神者大人好好休息。” 狐之助说着,一卷尾巴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 * * 从赶来报信的那位审神者的只言片语和狐之助的闪烁其词里,本丸的刀剑们对这次没有向他们透露却导致了主人重伤的任务有了一个概括且负面的印象。那就是主人似乎是因为本身的灵力资质十分优秀,才成了时政这次铤而走险的行动中的小白鼠。对于这种拿着自家主人当作后果未知的试验素材的行径,刀剑们自然愤怒得出奇。 所以,当那只来自政府的管狐要向他们进行现状告知的时候,刀剑们对它没有半点好看的脸色。 “目前可以确认的是,由于时间压差的侵蚀,审神者大人暂时失去了视觉。经过详细检查后发现,也一并失去了味觉。由于不管是身体还是灵力都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希望诸位可以在审神者大人完全恢复前坚守职责,继续加强本丸的安防工作。”狐之助严肃地说出了自己刚从医学检测报告上看来的结论。 刀剑一片惊诧。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主人身负重创的恶耗之后,还会有这样的消息接踵而至。 痛心,震怒,难过,恐慌,罪疚,惭恧……审神者能觉知到无数情绪正汹汹袭来。刀剑们的灵力与她自己悉出一脉,就算目不可见,也能切肤地感觉到他们纷纭不宁的心绪。 “没关系,可以恢复的,”审神者及时出声,“现在就已经好多了。” 她想让自己听起来更有说服力一些,所以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但那张凄白的脸上,失去光芒的眼中空空尽尽,有种洞然无神、令人不安的美丽。目光好像看到哪里,哪里便坍空了一块,反而让人更加锥心。 附着重力一般的沉默。刀剑们仍然肃立着。 感觉到他们的目光交汇在自己身上所产生的强烈的对焦感,审神者有些无奈地道:“别生气呀,”她的部下们那样怒火中烧,首当其冲的狐之助已经在她手边吓得全身发抖了,“虽然是政府指名的任务,但是我自愿的。” “……可是,主分明是被利用了!”长谷部终于忍不住出声驳道。其他人也纷纷应声。 “他们贪图主的灵力,又利用主一时心软,在敌方意图都没探明的情况下就把主送到那种险境中去……” 第66章 “就连像样的撤退计划都没有,如果不是别的审神者大人出手相助……等政府援军到的时候,主都已经……” 刀剑的话语被哽住。审神者也默然了片刻。在过去的一小段时间内,敌军步步追逼,战况危如累卵,但不论是审神者阵亡还是本丸被攻破沦陷的消息,都不允许为刀剑所知。所以在他们看来,也许事情真的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不可理喻。他们不知道战况较之以往已经急遽恶化,所以怎么也想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以身犯险。 其实,被利用也好。被利用……是尚有可资利用之处。曾经,她连这样的东西也没有。况且这一次——她是为了保护他们。所以哪怕孤注一掷,明知险象环生,也非去不可。 可是该怎么对他们解释呢,保密条例密不透风,他们就连眼下的日常已然岌岌可危也一无所知。 审神者在心里无可奈何地一笑。她还是宁愿他们毫不知情。 所以,主人的选择无需对部下解释。 “这一次,是对敌人目标的研判失误,但时政亦非有意为之。”审神者说道,以标志着讨论已经结束的口吻。不过,语气非关责难,只是严正温和。 虽然空无一物的目光无处落脚,但还是望向了刀剑的方向。 “如果害怕遇险,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成为审神者。” 在那位审神者前辈(*注)前来本丸指导审神者进行战场传送的训练时,面对刀剑对主人难道有必要亲临战阵的质疑,前辈抛出了这样的反问——‘你们是不是把这场战争想得太简单了?还是说……你们在小瞧她作为审神者的觉悟?’ (*注:详见《主人要被审神者同事抢走了怎么办》。) 如今,审神者也将类似的诘问与她的回答置于他们眼前。 这是她自己所受的伤,所以,无论他们多么心痛自责,也不能代替她做选择。那无异于看扁了她的觉悟。 在决定成为审神者、召唤出刀剑、成为参战方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同时选择了这个身份的代价。 * * * 时间压不会造成物理性的伤痕,然而,会对人的存在本身展开摧毁性的蚕食。哪怕只是短暂地置身于异位的时空中,审神者也因此而一时被夺去了视觉和味觉。就像历史在发出低低的警告。 不仅是看不见。无法感知光暗的身体不知昼夜,正常的节律开始紊乱。也一并失去了视觉带给大脑的平衡感和距离感,哪怕最简单的肢体动作也因此而失调。审神者觉得自己无力得宛如成了个婴儿,只能被扶着、牵着、抱着移动,日常生活中琐屑的种种需求,都得由别人代为完成。 那么刚强坚韧的主人,如今要完全依赖别人的帮助来生活,这对她来说一定相当难以忍受——刀剑们本能地知道这一点,所以都尽量让自己在照顾主人的时候表现得轻松如常一些,有时故意拉开些微距离,不想让她太不自在。 但是偶尔,审神者还是会注意到身旁照料着自己的近侍一时陷入了暂停般的沉默。她知道那是他看着变成了这样的主人心里不好受。每当这样的时候,都有点想要伸手摸摸他们的脸,描摹那些起伏和轮廓,就像用手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上的神情。 但终于没有伸出手,审神者只是安慰地说:“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这成了受伤后的审神者重复了最多次的一句话。 这是她自己的伤,她自己选择的道路。所以没关系的——不是任何人的错。 因为舌头尝不出味道,吃东西也变成了煎熬,有时甚至喝水都费劲,因为液体的触感在舌尖变得陌生而异常。 “大将,感觉怎么样?”药研为审神者准备了药。 “没有味道。”审神者故意多此一举地描述道,然后冲他一笑,“失去味觉也有好处,药研的药一直都很苦。” 不知为何,药研却出其不意地俯近了身子。 审神者被突如其来的一触吓了一跳。连一点反应的时间也没有,药研的一只手已经牢牢地扣在她左手的臂弯处抓紧了。 “药研?” 刀剑没有回答,但拇指上的力道不由分说地抵在肘窝里的一处,隔着一层布,在肱动脉搏动的地方——缓慢地,来回地,令人有些不安地摩弄。 审神者忽然因为那个动作所提示的含义而僵疑不动了。药研的眼睛微微眯起。 “大将醒来前,身上的伤都是我在换药的。”药研压低了声音说。 正因如此,才会在左臂的内侧,这个总是藏在衣服里的秘不示人之处,见到了皮肤上的四五道平行的疤。新旧不一,但辙痕似的规整,呈现出冰冷的几何形。 “那里……” “那种边缘匀齐,走向笔直的伤口,”药研慢条斯理地打断了主人,“只有在毫无挣扎的情况下缓慢割开才会形成。大将,你是右撇子吧?” 看不见的面孔来到近处,无可回避的距离再次缩短。见她神情退却着一言不发,那声音带着问题再一次逼近。 “大将,你曾经伤害过自己吗。” “……那是……有一次不小心……”审神者咽了咽口水,借口还没编得圆满就放弃了。大概她也明白这种蹩脚的借口无法让人相信,所以干脆归于沉默。 药研皱眉看着主人。 “如果不是被我发现,你打算永远不让我们知道吗?” 审神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是她深藏已久的,极痛极弱之处。 那里藏着一个千疮百孔,丑陋不堪,濒临死去的人。 时至今日,仍然无法示人。 “……我现在没法说这个。”审神者低声说道。只是说出这么一句,就疲惫到了极点似的,神色看起来已经非常辛苦。 药研的手忽而松开了,语气变得缓和,“抱歉啊,大将……我不该追问的。” “没关系,”审神者知道药研并不是故意想要逼问自己,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用怕哦,药研。” 药研蓦地被这话小小一惊。难道主人看得见他的表情?不……即便看不见,也还是一下子猜中了他的顾虑。 “因为,我现在有了一定要活下去的理由。”审神者对他说。 这一句话中似有多重层层叠叠的含义。药研看着主人的目光里仍有拂之不去的担心。 因为——活下去的理由是一个危险的东西。 如果有一样东西,人甘愿为它而活。那么,也必甘愿为它而死。 大将,你找到了一样你愿意以死赴之的东西吗? 他很想这么问,但还是勉强自己在声音中流露出笑意。 “是吗,那么……等到能说的时候,能好好告诉我吗?” 审神者嗯了一声。 等到能说的时候。 -tbc- 第63章 重伤归阵的审神者02 时政为本丸临时增设了数名监察官,他们并不靠近本丸的工作生活区,只在…… 时政为本丸临时增设了数名监察官,他们并不靠近本丸的工作生活区,只在二之丸外监视布防。虽然本丸的刀剑们对这些黑袍蒙面的陌生监察官心存戒备,但审神者清楚时政在担心什么,就连她自己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一丝隐忧——确实有一小部分的本丸暗堕事件,就是发生在审神者状态虚弱、难以镇守本丸的非常时期内。 刀剑们加强了本丸的夜间巡逻,大小两座天守阁之间的渡橹也增设了流动的岗哨。与此同时,之前在本丸内讨论过又废弃了的夜当番提案也再次自发地形成了。 所谓夜当番,就是那个审神者一度想从某位审神者前辈的本丸那边学习的一种派遣一名刀剑在审神者御所进行夜间贴身安保工作的制度。不过,由于刀剑们在人选和轮次上意见参差过甚,所以此前未能付诸实行。 看到夜勤的轮值班次和工作量都因为自己而翻了几番,审神者不免有些抱歉。不过,她眼下确实处于无力自保的状态,也许放手让部下们以他们能感到安心的方式去安排才是最好的。 虽然并不知道夜当番实行后的第一晚会是谁来当值,刚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审神者便辨出了来者的身份。 真是少见,一般而言,今夜的轮值人员对这类事务从来都是能免则免。但这一次,似乎是他主动提出的值夜。 “三日月?” 屋内的审神者视而不见的朝这边望过来。 那脚步声缓缓地走近,落座,几乎无声无息。 尚未恢复的视力在夜间更是一无是处,但是,从那个方向传来了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寒气侵人。 这个灵力,莫非…… “三日月……在生气?” “是啊。” 隔着仅凭听力无法准确丈量的距离,传来三日月简短的回应。 “我说过的吧。如果你隐瞒了与你的安全有关的事,就会有人很生气的。”(*注) (*注:详见《假如审神者拥有两个本丸》。) 第67章 声音给人的印象也和往常不太一样……三日月是用怎样的表情说出这些话的呢?审神者对此既无从看见,也无从想象,她只见过平日里那个温柔和善的天下五剑。 “……总有人要去的。”审神者说道,“如果是别人,我宁愿是我。” 但她也明白,对被蒙在鼓里的部下们来说,自己的选择也许是不可理解甚至不可原谅的。 果然,三日月没有被说服。 “比起为他们去死,应该为我们活着才对。” 这话里的‘他们’指的大概是时政,或与之利益相关的一方阵营。可实际上,审神者的动机向来无关宏旨,她行动的理由也从来只有一个。 但那却涉及禁止告知刀剑的机密。 什么都不能对他们说,却还希求着他们的理解,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异想天开了……可是…… 审神者无神的双眼看往他的方向,薄薄的一张面孔,神情与目光都像在寻找着。 三日月深深地看着这样的主人。 总是在寻找什么,却盲眼而瞽目的人类。 人的灵魂和爱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他们的主人想要献给他们的是这样的东西?——像神明一样无私,也像神明一样遥远。 “虽然无法理解,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 审神者注意到三日月的语气起了变化,寒芒褪去,被一如既往的柔和所取代。 那句话从很近的地方传来,轻而又轻,仿佛月光洒落。 “这样选很难。你做得很勇敢。” 在风的寂静中,有什么在周围的月色中影影绰绰。审神者睁大眼睛,眼前仍然是一片无光的黑暗。但有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在晚风中逐渐变得冰凉的身体,被轻轻地,轻轻地揽入一个怀抱里。 “嗯嗯,真了不起……” 咦?…… 审神者一动都不动了。 向她迎面而来的一切变得柔软,如覆在羽翮之下的世界之中。 还是第一次,第一次被三日月夸奖…… 若有无数细小的轰鸣在耳边炸开,一颗心在胸腔里胀得很大,让人动容得无以复加。 他发现了?还是……他一直都知道? 忽然间,她感到失去了力量,几乎要落下泪来。一直坚持到了这一刻的东西,好像也快要溃不成军。那原是无比坚硬的一物,所以一旦颤抖,就土崩瓦解。 夜却完全静了。只有月光落在叶背,那样稠厚,几乎压弯了它。 她被护在一个非常轻,非常轻的怀抱里。那样的温柔,如同丝绸拂过丝绸。在虚虚笼着的宽衣广袖之间,满是怜恤和温悯,仿佛风雨不透。 原来他知道。 其实……一直都非常非常害怕。 非常非常害怕,要是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办。 也非常非常害怕,要是永远都看不见了该怎么办。 其实非常怕痛,也非常害怕受伤,看着血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害怕会就这样死掉。 害怕这样可怕的战斗变成以后的日复一日。 害怕他们不得不被拖入无穷无尽的战争里。 害怕自己不再有守护这里的力量。 非常非常害怕,可是一点都不想让他们发现。总是一个人害怕着,一个人立身于这千钧洪流之中。 因为,为了保护他们,必须有人去做这件事。 如果是别人,她宁愿是自己。 “对……不起,好像……会哭出来……”怀中传来细若蚊蚋的哽咽,几乎听不分明,随之而来的是她不成气候的小小的推拒。 “哈哈哈,没关系,可以哭的。” “……衣、衣服会被……”会被哭脏的…… “没关系,没关系……”被他重复着的,恰是她重复了最多次的那句话,一只手轻轻在背上拍着,“一直很怕吧,没关系的哦。” 感到害怕也没关系,哭出来也没关系,不够勇敢也没关系,软弱一点也没关系。 无限纵深的黑暗并没有褪去,但是,那个无光的世界已经不再孤单得让人无处遁形。 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也没关系。 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也没关系。 在这里。 在她的保护下的他们;在他们保护下的她。 是安全的。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end- 求评论!请给我一些反馈吧!qvq 关于夜当番,以后还会写一篇《是夜当番不是寝当番》。 -子竹- 第64章 听说主人只在噩梦后变得粘人01 战争结束了。 时政阵营损兵折将,审神者亦伤亡惨重。但最终还是…… 战争结束了。 时政阵营损兵折将,审神者亦伤亡惨重。但最终还是迎来了胜利。 “感谢诸位一直以来的精诚合作。战斗结束了,就在这里道别吧。” 在本丸的铃廊下,审神者对所有人说。 这是《对溯行军作战胜利宣告书(暨战时体制落日条款生效通知)》上要求每一位审神者向部下宣读的内容。作为本丸的主人,审神者要向刀剑传达胜利与离别的消息。 可是她的部下们,似乎无法理解“道别”在此处的含义。 “主人大人……在这之后,您要去哪里……?” “不对。是我们之后该去往哪里呢?” “主上大人,即使战斗结束了,我们不能就留在这里吗?” “您不能留在大家身边吗?” 但审神者只是摇头,“本丸即将关闭了。”因为使命已经圆满结束——我们都会回到原本的地方。 按照战争法中的落日条款,时光溯行军被彻底歼灭之后,不仅本丸所在的时空坐标会被取消,审神者继续使用灵力也将被视为犯罪。拒绝履行落日条款所规定义务的审神者及其部下,将由时之政府专门保留的一只战后特别行动小队进行讨伐。 “难道我们的战斗……难道这场胜利,只是为了与你分别吗?” “不要!我要留在这里!”短刀们的声音中渐次能听到哭音。“为什么不能和主人在一起,我们一直……一直都在一起的啊!”“我们不是为了这样的结局而战斗的!” 一期只能柔声劝道:“别这样……主人会困扰的吧。”但就连他也皱眉注视着审神者,像在等待另一个答案那样的眼神。 审神者站在神乐铃下,与面前的他们之间,大地陷落似的裂开了深渊。她勉强回过神来,世界毫无异状,但在也不是从前那样了。 审神者对刀剑们露出微笑:“我还有要准备的东西,大家先去门口集合吧。之后一起去时政开会哦。” 谎言。 直到最后,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依旧是满口谎言。她很清楚他们即将被强行送往时政的刀解机构,统一解散身份,清除记忆,遣返回本位神格。 而她只会留在本丸,遥遥切断对他们的灵力供给,使其存在无以为继。 对了,还有一件事,直到最后也没来得及……审神者想道,她没能告诉他们自己真正的名字,他们自始而终,都不知道她是谁。对于从脑海一角自发地冒出的这个念头,审神者慢了一拍才感到有点骇异——明明即便告诉了也没什么意义,难道……她其实是在期望……难道她宁愿他们把她带走吗?但那从来都是最大的禁忌,她一点也不敢往下想了。她并不希望他们犯下那样的重罪。 全都已经离开了,因为她是主人,所以能感觉得到。这里又变成了和她第一天结束训练、正式成为审神者时一样空无一人的本丸。 审神者信步转过几个空房间,半无意识地四下望望,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手归置着一些因为日常使用而变得散乱的物品。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反正当审神者撤去灵力、提交注销申请之后,这一小块世外的飞地就会整个儿消失。这里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不知在哪个房间里停下,审神者倚着墙面坐了下来,一点点矮下去,矮下去,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从那个不停不息地传来跳动感的地方,剧烈的绞痛袭来。 好痛啊。心脏的跳动。 她揪住胸口的衣服。像有一个荏弱的小生命在那里活着。但只是那样微小的存在也产生了疼痛。 这也是最后一次穿这件审神者的神装了吧。 这样就又变得孤身一人了。 没关系,只是变得和以前一样而已。就像从来没遇见过谁一样。就像回到过去一样…… 审神者埋起头。黑暗从眼角开始扩散。 那是她在从全世界涌来的巨大痛苦面前,把自己藏起来的动作。 回不去了…… 黑暗中,一个孩子哽咽着。 无法回到没有相遇的曾经……无法回过头就装作若无其事……无法自欺欺人,假装从没得到也从没失去过……无法消弭,这锥心切肤,彻骨穿髓之痛。 第68章 她本来可以忍受这些——她知道。她本来不知孤独为何物。 直到遇见了你们。 审神者张了张嘴,总该说一声再见的,却没有发出声音。是身体在抗拒着,无法向这里告别。 这满载回忆之地。 这不复存在之地。 审神者斩断灵力,亲手将本丸关闭。 * * * 提交了结算报告和离职申请,也在灵力使用者的身份登记系统中走完了注销流程。她回到现世,那个她原本存身立命于此的地方。 虽然不允许公开报道,但在原审神者私下的消息圈里,流传着不少审神者遗留有严重创伤和精神障碍的消息。不少是因为战争,更多是因为失去。 可她还是一切如常地继续着平日里的工作,该做的每一件事都照样做了。在大部分日子里,一个人去琴房练习;每周数次,参加乐团例行的排练和演奏;有时去录音棚参与录制工作;大学开学后,偶尔去给艺术学院的学生们上课——可以说,和之前那次所遇到的情况完全不同,那一次,她完全无法再把手放在琴键上,但这一次她弹得越来越完美了。 把人性的部分隔离出去,徒留纯粹的艺术性。当协奏曲行将告毕,乐队为独奏留白时,她以近乎残忍的精确而演绎的华彩乐段,似乎在这个演出季收获了颇多好评。 假若从旁看去,简直是个没有缺憾似的人生。再贴近点看,简直好像是别人的人生。 如果不是曾经相遇过,她本来可以忍受这样的人生。 她知道自己只不过是走在悬崖边缘,岌岌可危,或许已经坠落而不自知也说不定。 那些记忆也因为大脑刻意的隔离而变得有些遥远。但在某个并不特别的一天,毫无端倪地忽有一幕在她脑中拉开了帘幕。她想起了曾经在那个并非此处的世界里,有过这样一次对话。那时,一振叫作长谷部的刀对她说: “……希望你也能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你自己。” 她不记得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对自己这样说的了。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就像现在一样举目迷茫。 我只有你们——那时她几乎把这句话说出口了。但究竟不愿意让自己听上那么悲戚,于是改口道:“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除了在棋盘上被人推来推去,她不知道其他活法。这一点也和现在相同。 “长谷部,你不也是一样吗?”她听见自己那时的声音愉快地说,“你也不要老是为了主人,也去做一点你自己想做的事吧!” 这话好像让对方沉默了片刻。长谷部再次抬起目光看向主人的时候,后者清晰地感觉到了一丝本能的警觉从意识中钻了出来。 “那么,就做些我想做的事好了……” 长谷部的声音比平时改变了些许,似乎留下了一丝危险而冷淡的余音。他低头向她靠近,目的是告诫她不要过于纵容他们的私心和意图。所以一只手捧住了她的脸,另一只手威胁似的靠近了她的身侧。 “我想做的是什么……主,你知道吗?” 她思索似的看了看他,忽然变得神色明朗,随即主动张开双手,一把将面前的人抱了个满怀。 “……什么嘛,只是想抱抱的话随时都可以呀!” 这事后来是如何发展和收场的呢?记忆如受损的母带,闪着故障频仍的黑白雪花。但她记得长谷部那时露出无奈到了极点的目光,好像有那么一阵子,就那么久久地端详着自己。想把她装在眼睛里带走一样。 如今,那眼神在记忆中产生了症状一般的疼痛。 长谷部那时也许是希望她也可以拥有只为自己而活的自由。如今她倒是只有自己了。但获得自由之后,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原审神者接连自s的消息传来,就像战争尚未结束时审神者接连阵亡的消息一样频繁。或迟或早,总要以各种方式死去的,但她觉得他们似乎不该殒命于此。不知道错在哪里,但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他说会在地狱等我。”——听说有审神者留下这样的遗言后便离开了。 可是她从没想过结束生命,因为那大概也近于某种一厢情愿而已——不管去往哪个世界,都无法再见到他们了。 但是,即使不得不与这撕心裂肺的痛楚共存着活下去,也永远不会觉得,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曾相遇就好了。 因为,就连这痛苦也是我们曾经相伴过的明证。 还在疼痛,就好像他们还没彻底远去一样。 她逐渐变得非常依赖这疼痛。 不得不让疼痛停留在自己身上,不然就无法忍受自己的存在。 一开始,只是在不会被看见地方。 然后,在夏天也不得不穿长袖遮住。 后来,几乎遍体都不再有完好的一处。 可她在这疼痛中只感受到深深的庆幸。就像曾经他们受过的伤都回到了她的身上。哪怕只是这样,也觉得他们又在陪伴她了——这也近于某种一厢情愿而已。哪种比哪种更加疯狂,她说不清。 她呆在琴房里一练就是十几个小时或者更长,离开琴房时不知道是否已经是第二天。有比赛就去参加,天南海北地奔忙,似乎还成为了什么奖项的最年轻的什么得主,她不是很在乎。生活依照一种过去留下的惯性继续着,纯粹物理的,纯粹向量的,其中没有任何与她自身有关的因素。 她在搬家的时候整理起了很多年没有动过的东西。有人建议她搬家,换一座城市,转换一下心情,让生活里出现新的东西。采纳这个建议似乎是个正向的决定,但她只是又在棋盘上被一股它力推动了一下而已。力从哪里来,她便向哪里退去。 有一个童年时期的旧盒子。 她猛地看到了那个包裹,世界和血液都一起冻结了。 不知道为什么,几乎站立不稳,快晕过去了一样。不知道缓了多久,才终于敢伸手向它靠近。 那是个早已落满尘埃的异物。她在无限的恍惚中打开了那个包裹盒。 里面空洞洞的,只躺着一个没见过的白色的御守(*注)。 (*注:纯白御守详见的《差点失去主人的刀剑》,不看不影响本篇阅读。) -tbc- wb@子竹qaq 第65章 听说主人只在噩梦后变得粘人02 那御守白得古怪,光素无文,像从现实外部的蛋壳上敲落了一块拼图所留下…… 那御守白得古怪,光素无文,像从现实外部的蛋壳上敲落了一块拼图所留下的空白。 更奇异的是,她居然能从那件旧物之上感受到一股灵力,虽然极其微弱,只如一根细丝似的轻轻游系着——这又是怎么回事?她应该已经早就消去了所有灵力才对。 打开御守,里面有一束异色杂掺的丝线似的物什。她呆了良久,才看明白那是由什么所结成的细细一绺——所有刀剑的一根头发。 回忆倏尔像一粒子弹似的穿过了她。 这是,大家为自己留下的,还是……?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切根本就讲不通…… 从童年的废墟中掘出了他们的残迹,就像出现在错误岩层中的化石。在她的记忆所及之处,从没出现过这样一个白色的御守。 是她把他们弄丢了吗? 以为早已流干了眼泪,然而意识重新出现的时候,她已经哭倒在了床上。很久很久,忘了时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有眼泪无声地不息地流着。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从白天变成黑夜,能够感觉到的一切都消失了,眼泪依然在流。 『在没有你的世上活着,对我来说才是死亡。』(*注) (*注:详见《主人被抓到敌军本丸了怎么办》,不看不影响本篇阅读。) 终于,不知道时钟转过多久,哭了太久,视力好像受了影响,视野变成一个黑洞,她不太看得清眼前的东西。但是必须起身,必须去找到她的……她的刀。 身体开始颤抖了,像瘾发作。 疼痛……疼痛……她需要……疼痛。 撑着墙朝浴室摸索着,寻找放在那里的一柄小小的刀。满眼黑矇,腿软得厉害,身体向四面八方散架……她跌坐下来,手中终于摸到了刀柄。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她伤害自己。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这就是最后了。 对不起。 对不起。 万幸,你们没有看到这样的我。 闭上眼,任由尖锐的锋芒没入自身的黑暗里…… “主,您想做什么?” 啊。 这是死前还是死后的幻觉呢。 感觉到一只手扼住了她的手腕。 还听见了……不可能的声音。 不可能的…… ……听见? 审神者睁开眼睛。刀锋的疼痛没有如期袭来。 那只将刀尖停住的手又拂起了她的长袖。 那人的眉间皱了起来。 第69章 那双眼中露出痛苦不堪的神色。 那个声音说。 “……主,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哭了那么久,以为已经流尽了眼泪;痛了那么久,以为这颗心已经无法再感觉到什么。 审神者没有被握住的手微弱地动弹了一下。不知想掩去什么,手背贴着眼皮,压出黑色的无意义的晕影。 那个声音说。 “是我们来迟了。让主一个人痛苦了这么久。” 那些声音说。 “不是说过,等到可以的时候就会告诉我吗?” “既然把我变成了彻底属于你的刀,就别再放开我了。” “主啊,虽然我喜欢血,但是讨厌看到你流血的样子……” “丢下我们不管,主人想一个人到哪里去呢?” …… …… “主,睁开眼睛吧。大家都在这里哦。” 那个最初的声音说。 * * * 「主,睁开眼睛吧。大家都在这里哦。」 她猛地醒过来,像被人从水下一把拎了出来。浑身在汗中浸透,脊椎骨上爬满了冰冷的不适感。 床上的人带着惊恐的战栗扫视四周,看到梦中消失了的刀剑们都围在自己身边。 “大将,终于醒了!” “好端端地突然昏睡了这么多天,长谷部都担心得快要碎刀了。”离得最近的烛台切向主人解释着当下的情况。近旁的秋田和信浓眼睛红彤彤的像是哭过。审神者移动视线,想弄明白眼前这突然置换了的现实。 她所在的地方,是熟悉的……位于大天守的卧室。 所有人……所有人都在。她飞快地看向手臂,没有伤口。摸脸,没有哭过痕迹。 只是……梦? 可是那疼痛,如此真切,几乎还残留在这具身体里。几乎还是红色的……几乎还在流血。 “主,到底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见审神者仍然面有异色,长谷部相当忧心地问,“是过于劳累,还是病了?” “……噩梦。”审神者的声音哑得像几百年没有说过话的人。只答了这两个字,却感到像大病一场一样虚弱至极。 “到底什么样的梦,把主人魇住了这么久?” 那是——可怕得好像永远也不会结束,真实得仿佛再也醒不过来的梦。 “是……战斗结束……所有人都……本丸也……” 她想告诉他们,可是语不成句,眼前的世界再次分崩离析,身体又从内部开始发抖。那些场景再次席卷而来,窒息感涌上来了…… 审神者的样子似乎把所有人都吓坏了,一时全都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她围在了人堆里。 “……别想了!别想那些了,主人!” “不用勉强说出来也没关系的!” “梦呢——所谓梦境,总之都是些相反的东西就对了!” “对对……要不要吃点东西,吃饱了应该会好一点哦。” 在一阵手忙脚乱之中,能感觉到似乎有无数双手正安抚着她,想把她卫护在他们身边安全的地方,想为她屏退让她恐惧的一切。 有如她血脉相袭的亲缘,有如她灵肉相融的一部分。 好温暖。温暖得心都要碎了……如果她希望这一切永远都不要结束,会不会太任性了?这样的想法等同于把他们永远困在了这场战争里,以正义为名把他们困在自己身边。可是…… 她从没信仰过,也没有向神求告过什么。如果这样的人却也有了一生一次的愿望…… 审神者的思绪戛然而止。 如果听到她的心愿,神明似欲发笑。 笑话这些活不到百年的动物,也对彼此说着永远。 -tbc- 这一篇噩梦,下一片篇粘人(狗头。 *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的话】 正在写几篇只放在本本里的故事:《过于令人嫉妒的初始刀》《当主人看了暗堕本丸调查报告》《是夜当番不是寝当番》《想让主人撒娇的刀剑》……或许不是或不只这四篇,具体看到时候有没有其他想写的~ 有意获取本本的朋友可以在苇箔蹲蹲最新通知~。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如果没有你们的反馈,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坚持写了30篇刀审故事的,真的非常感谢!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 以后也会继续写下去的!!! -子竹- 第66章 听说主人只在噩梦后变得黏人03 刀婶本《无名物语》在wb子竹qaq “主,要起身吗?” 见主人的手在身侧有了动作,长谷部扶了上去。刚从噩梦中脱身的人看上去还是一副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但还是在长谷部的倚托下支起了身子。 “还是继续休息一下吧,主……现在就下床还是太勉强了。”长谷部无限忧忡地注视着审神者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主人的整个神情在他眼中有种幻境般莫测的失焦感;在目光一闪的某个错目间,她身上几乎出现了一种非实在的、半透明的伪影。 仿佛并不真的置身此处,似乎即将化为无物。像水融于水,或风消解在风中。 ——感觉,就像快要失去她了一样。 心口忽然一牵一牵地痛着,长谷部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从那里传来这种无以名之的撕扯感。为什么主人看上去就像快要消失了一样?难道那个将她魇住了三天三夜的梦,就算在梦外也继续纠缠着她? 长谷部看到主人轻轻地笑了一下,对他们说道: “……我去看看本丸。” 简直是毫无道理地,那笑容也让他突如其来地一痛。 ——到底怎么回事? “主现在无法移动,还是让我抱着走吧。”一直保持着安静的巴形低下头,向主人微微张开双臂,异常轻手轻脚地把人抱了起来。 很难想象这么细腻的动作会出现在这样一振高大的刀剑身上。更让人意外的是,一向不大习惯与任何人肢体接触的审神者,这次却格外顺从地任由自己被抱住。在离开房间之前,还被兜头罩脸地裹上了防风的软毯,整个人深陷进双臂之中的安稳的小世界里, 在确保主人在高大的薙刀手里确实万无一失之后,在审神者的要求下,巴形抱着她天守阁,缓缓带她走遍了她想亲眼重新确认的本丸中的每一处。 屋外,微风拂面,一个吻似的轻痒留在了脸上。比想象中更加温热,原来本丸已经春色满寰。与那个灰败的梦境相比,这里处处都鲜妍得触目。 “……没有什么变化呢。”审神者无声地低喃。 这不是当然的吗,本丸还是噩梦之前的样子。战争没有结束,本丸没有关闭,这里的日常秩序井然地运行着,不曾有半点差池。 都会烟消云散的。那个噩梦般的声音对着她的耳朵低语。 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要失去的一切。 * * * 虽然审神者已经从昏睡中苏醒,身体看起来也没有遗留下异状,但本丸的刀剑们很快便发现,主人其实并没有就此完全恢复原状。因为今天的主人有点……有点……该怎么形容呢…… 简单来说就是非常,非常,非常,粘人。 原本不擅长的肢体接触摇身一变成了必需品,好像必须有谁寸步不离地伴其左右,不然就无法安心做任何事情一样。这可是个稀罕事。因为往日里的主人总是周旋于公务之中,就连走出天守阁的空闲都少有,有时本应由主人面授机宜的出阵命令也委托部下代劳。常常忙得一连数日都不下楼,除了协助审神者工作的近侍谁也见不到她。 如今,审神者却反常地既没有闭关工作,也没去时政参加那些恼人的例行会议,而是下到了本丸的生活区域中,不是混在短刀堆里玩,就是兜兜转转地对每振刀手里在做的事情表达好奇,非要自己也参与其中不可。一个下午下来,和大家的相处时间比过去半个月加起来都多。 甚至在天色变暗后,还抱着枕头来到粟口田的大卧室门口,然后被一期一振一边说着“虽说弟弟们都是好孩子,但也都是男孩子!”一边给强行送了出来。 被拒绝同寝的主人看上去简直可以用泫然欲泣来形容。就算放在半天之前,这副神情居然会出现在主人身上也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 一期万般无奈把人劝回了大天守之上的房间,又答应了一百遍自己会在这里守着哪儿也不去,审神者才终于愿意一个人钻进被窝。 “还睡不着吗,主。” 虽然床上的人闭着眼睛,但一期还是看得出来,月亮已经西移了半边天幕,主人仍然没能睡去。 审神者应声睁开双眼,月色便凉浸浸地漫入眼底。是因为一期的声音和落在他眼中的月光都过于温柔了吗,她本来不愿多言,却鬼使神差地说出了真心话。 “我怕睡着了,又会回到那个梦里。” 夜幕下,那张脸上有一种瓷白的冷晕,像结了层冻釉似的。没有任何表情能浮现在那层冰面之上,但无端地就让人觉得惊心。 第70章 一期温柔地把主人的手合在了自己双手的掌心之中。 “有我看着呢。如果又做噩梦,我会唤醒主的。” 哈哈,真是说了像王子殿下一样的话……审神者几乎立马就在心中微笑着想道。但是,童话中被唤醒的公主尽可以不假思索走进属于她的那个happy ever after的结局。可她的这场大梦醒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那是个终将降临的噩梦。如果这是个终要落幕的美梦。在这个故事里,谁又比谁更接近真实? “……在梦里,我一个人……等了好久,好久。”即使知道你们不会再来,也一直等待着,等待着,“等待……好苦啊,一期……实在是疼得受不了……”他看到主人缓缓闭上眼睛,其中有一瞥不堪忍受的神情。 在他们等待着主人转醒的时候,主在梦中等待着什么呢?那听上去像是一样不会到来或者不会结束的东西。一期不愿意开口询问,因为不想让主人回想起更多梦中的可怕细节。 “主已经不必再等待了。”一期只是低柔地安慰道,握着那只逐渐转暖的手,而后,忽然微微一笑,“还没有睡意的话,请多看看我吧。” 见主人愣了一下才睁开眼睛,望着自己却不说话,好像没明白他的意思。一期继续笑着解释道:“如果我能出现在主的梦里,就不会是噩梦了吧?” 审神者慢了小半拍,才忽的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果然还是不太习惯总是彬彬有礼的一期说出这么亲昵温存的话来。突然之间态度变化得这么明显,是因为自己这次着实吓到大家吗? 不过,原来作为哥哥的一期是这种暖融融的感觉……这算是审神者小小的新发现,因为一直都以主人和部下的身份相处着,自己和一期又都不像是那种能够轻易模糊掉这种边界性的人…… 审神者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直到被角被一期往上拉了一点,被握住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被掖进了被窝里。 “睡吧,睡吧,”一期的声音里好像有某种节拍,手也轻缓地拍着被子,“我一直在这里。” 审神者露出有点困惑的表情,“……那个……这是,哄弟弟的语气?” “您姑且这么认为吧。” -tbc- 本本参cp30,详见wb 第67章 听说主人只在噩梦后变得粘人04 刀婶本《无名物语》在wb子竹qaq 噩梦后的第二天,审神者好像终于想起自己是个俗务缠身的时政公务员,总算没有再以各种借口赖在刀剑们身边,而是老实呆在办公室里,着手清理积压了四天的工作。 不过,办公桌后的审神者看上去始终有点魂不守舍。 ——白色的,好像有一样白色的东西。 这样一个念头像一块病态的瘢,顽固地停留在被强光久照过的视网膜上。那个白色的印象总是在思想的深处勾留不去。 荧荧然泛着微光,白得有些古怪——在那个梦中,好像出现过这样一个纯白色的御守。当她泪如雨落,被困在那个绝境里无法脱身的时候,御守像个闪着磷粉的小精灵翩然而落。 被攥进手心。哭泣的受伤的人抓着与世界唯一的联系,像孤飞的风筝曳着引力似的长线。 蕴于其中的灵力,来自每振刀的一根发丝。她的脸无限地向那个光源般的御守靠近,靠近,于是在这个被照亮了的最后一寸未失之地里,一经一纬,一涓一滴,全都是你。 当泪与血洇入御守的纯白,他们就回到了她的身边。 “……好像一直在分神啊,小鸟。有什么心事吗?” 审神者因为耳边的一问而回过神来。山鸟毛侧坐在主人身旁,手肘撑着桌面,检视似的地盯着主人的脸。 呃,近距离下看,这振刀好像确实有点过于华丽了………审神者适时想起了山鸟毛那个被世人冠以的“天下第一华丽”的夸张称谓。 不过,不论是高调的外貌还是世间的盛赞其实都和他本人的做派格格不入。作为一文字刀的族长一般的存在,山鸟毛其实是个毫不张扬甚至有点老派的人。就算自认是应该包容爱护审神者这样的小孩子的长辈,也总是一丝不苟地强调,自己只是主人的一介部下罢了。 审神者猜测山鸟毛在平时生活中大概充当了一文字的实际管理者和本丸“雏鸟”们的鸟妈妈之类的角色,和那些自由散漫的老刀相比想必少了很多自由时间。所以,出于体恤,审神者一直都有意减少了山鸟毛近侍轮值的次数。 不过,今天他却难得在私人时间里主动要求陪伴主人。也许是自己的样子确实让一文字家的刀剑们很担心,审神者猜,所以才会让值得信赖的大家长来看着自己? “也没有……只是工作上的事。”审神者回答。 “抱歉啊,他们说我这样的老古董陪着可能会让你不自在。但小鸟看上去很不安,让人有点不放心。” 山鸟毛比方才微微靠近了一些。审神者办公时,近侍一般来说会坐在桌子的另一端,有时只是呆在耳室中待命,但山鸟毛从一开始就坐在了审神者的身畔,近得肩膀挨着肩膀。不过,这个距离对于眼下有点缺乏安全感的审神者来说也许正好。 “怎么会,谢谢你来陪我。”审神者真诚地说。 “嗯,有任何事都向我开口吧。”山鸟毛对主人笑起来。审神者注意到他在穿着内番服的时候摘下了墨镜,没遮没拦的整张脸更是绚烂得让人难以目视,“小鸟就应该多多撒娇才对。” 山鸟毛显然把审神者也当做了自家巢中的小雀一样庇护。如果是往日的审神者,多半会在心中反驳一下撒娇这个词,然后若无其事地绕过这个话题。但今天的审神者听了这话,只是更加目不旁视地盯着山鸟毛看了一会儿,然后眨了眨眼睛,一副认真的样子: “……那,把衣服脱掉吧。” 哪怕是处变不惊的一家之长也露出了一瞬有点震惊的神色,但迅速恢复了正常。 “咳……可能是我有点古板吧,突然被这么要求真是有点害羞啊。”山鸟毛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毫不拖泥带水地脱掉了内番服。 遍体的纹身显露出来。就算在非战斗状态的此刻,脖子上也挂着来自主人的御守。 “只脱上衣就够了吗?”山鸟毛眼中好像有一点诙笑,但审神者没有发觉,只是直勾勾盯着他的身体。 “听说你的这个……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变红。”审神者说。 “……”山鸟毛不知为何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是说纹身吗。是的哦。” “可以变红给我看吗?” 好像不仅仅是变得格外粘人这么简单,主人还提出了平时绝对不会提出的有点任性的要求。不过,山鸟毛已经不再惊讶,只是顺水推舟地笑道: “那小鸟让我情绪激动起来吧。” 审神者好像没想到过这个走向,明显呆了半秒。 “哈哈,开玩笑的。过来。” 虽然说是要人过来,山鸟毛却极其自然地自己伸出手来,仿佛本该如此似的,轻笑着把她揽进了怀里。 这一下比审神者想象中力气要大得多,一下子便贴得紧紧的,两颗心跳之间几乎只隔着体温。但是,她一点也没被吓到,也一点都没有抗拒,好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似乎她原本就该在这里……不论是洒落的鼻息与胸膛的起伏,还是熨帖的皮肤上热烈的暖意——这切肤所感的一切,才是那个梦无法逼近的现实。在这里,无论什么样梦都拿她无可奈何。这不是再不言自明不过的事了吗? 这时,槅扇门突然被一把推开,“老大——!主人怎么样了?” 南泉刚一迈进审神者御所的大门,就猛地一眼看到主人几乎整个人都坐在老大的怀里,老大还几乎——几乎是半裸着把主人抱得死紧! “……就算再怎么想要skin-ship也还要个限度吧主人!喵——!”南泉吓得炸毛。 山鸟毛仍以相当自然的动作松开了手。拉开少许距离,审神者上下观察了几眼,有点不敢相信地问: “这样就能变红了吗?”他有情绪激动吗,好像没感觉到啊…… “嗯,变红了。” 山鸟毛好像想拉开衣摆给主人看,吓得南泉又急退了半步。 “到底是什么东西变红了啊!!!!啊啊啊老大怎么这么对主人,这明明是个全年龄本丸喵——!!!” -tbc- 【刊本】子竹的刀婶本《无名物语》长期通饭中,在wb子竹qaq 第68章 听说主人只在噩梦后变得粘人05 刀婶本《无名物语》在wb子竹qaq 原来南泉是来替烛台切喊主人下去吃饭的。 虽然这天的审神者终于回归了常规的工作状态,但在日程安排上还是能体现出一点噩梦的余悸。没有派遣任何刀剑出阵和远征,所以本丸目前是很少见的满员状态。午饭也下楼来到餐厅和大家一起吃,这对于总是匆匆扒两口被送到天守阁的饭就继续埋头工作的审神者来说也是件有点反常的事。 第71章 无论如何,主人能和所有人一起热热闹闹地用餐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烛台切特地挑选了安神适口的食材,做成小份的筑前烧和田舍烧,搭配一口分量的炸猪排和团成团子的烧汁包菜丝——故意做些一看就很费功夫的菜,让主人不好意思不吃完。看着她已经很撑了但还是努力咽饭,那种稍稍有些困扰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让人心情愉快。烛台切对主人这一顿的饭桌表现颇感满意。 就算审神者只是默然地吃着饭,似乎也让席间的氛围变得安宁和煦了不少,远不像平时那样乱成一团。而且,不少人心中都因为这一幕而心照不宣地出现了某种大为不敬的想法——怎么说呢,就像在看着自家小孩学习吃饭的样子一样,或许这就是慈爱的感觉吗。 没过多久,审神者便发现自己一边走神一边吃饭,结果变成了最后一个吃完的。四座谁也没有离席,审神者不由得有点歉然。 “……我耽误大家时间了?” “怎么会,大家还在等甜点呢。”烛台切说着便笑眯眯地端出了点心。 饭后,审神者没有立即起身回去工作,而是选择在廊下消磨时间,这也让园子里玩耍的短刀们感到既惊喜又不安。虽然他们都对这件事举双手双脚赞成啦——不如说,和主人相处的时间成倍地增加了,这简直让他们幸福得无以复加——但是,主人不同寻常的样子也着实让人悬心。 “主人大人为什么今天不用工作呢?”博多问同伴们。 “因为做了个很坏很坏的梦,所以需要休息。”包丁煞有介事地解释道。 于是短刀们好奇地围了上来,缠着主人非要问问她到底做了个什么样的噩梦。 “是个所有战斗都结束了的梦。”审神者看似轻闲地回答道。然后,又露出了那种不知是出神还是失神的神色,好像看着他们又好像没有。 一个她失去了所有人的梦。 “战斗结束了吗?那是好事呀!” “战斗结束之后我有好多想做的事呢!” “厚,你答应过要和我一起去做爱豆的。” “爱…爱豆?我答应过吗……” 似乎只有一振短刀意识到了,那个梦究竟意味着什么。但那种无法想象的未来,就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她。 药研在主人身边坐下,“什么嘛,大将,原来这么害怕寂寞。” 他的语气让审神者轻轻地低头笑了,“药研很勇敢,所以不怕分别。” “并不是勇敢,也不是不怕。”只是,为尚未到来的事担惊受怕也无济于事,“以后的事想也没用,我只要现在一起就够了。”药研说得毫不含糊,似乎早就想得一清二楚。 “真是帅气啊。”审神者笑着感叹药研直率的思考方式。虽然外表看上去是个少年,但其实经历过比任何人类都多得多的分别。 出乎药研的意料,主人忽然捉住了他的手,将一个软软的小东西握在了他的手心里。 “御守?”药研仔细把那个纯白无文的小东西放到眼前看了看,“和平时给我们的好像很不一样啊。” “嗯,因为这是给我自己的护身符。” 药研抬起目光,注意到主人的话外之音,“……你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回答他的,是忽然从空气中一跃而出的管狐。 “狐之助,我正想着差不多该有结果了。”审神者伸出手,小狐狸跳着攀到了她的肩膀上。 “没错,审神者大人。政府已经查明您这次异常昏睡的成因,是有溯行军在针对审神者的过去进行破坏。” 溯行军想要对尚未成为审神者的她动手,正是这种干预导致了现在的审神者成为了不甚稳定的存在。如果敌人得手,就能在过去的时光中直接抹掉现在这个审神者的存在。 药研也意识到了事态的急迫,气氛变得严肃起来。 “药研,”审神者轻轻拈起自己的一丝头发,从袖中取出办公用的小剪刀,将其轻轻剪断,放进那只御守中。药研看着主人的所为,眼中略有惑色。 “让大家都放一根发丝在里面。今天没有出阵和远征,所有人都在的。”审神者神色坚毅地指示道,“然后带着它,去找回过去的我吧。” 药研再次接过那只被重新赋予了使命的御守,明白主人是把她的过去和未来都交付给了自己。 “交给我吧,大将。” (*注:然后就发生了《差点失去主人的刀剑》里的故事。) 【彩蛋】 在最后,往下翻 【刊本】我的刀乙本《无名物语》长期通饭中,在wb@子竹qaq。 【以下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罗里吧嗦↓】 在《近侍与主人的现世远征》中提到过,现世调查任务是由于审有一次毫无预兆地昏睡了三天,指的就是本篇《听说主人只在噩梦后变得粘人》中的事哦。 在《差点失去主人的刀剑中》出现过,来自未来的刀剑为小时候的审带来了未来的审给她的纯白御守,那篇中提到:有一天,御守会再救她一次。指的就是《听说主人只在噩梦后变得粘人(上篇)》中,因为纯白御守的出现,审才得以从梦中醒来的事。 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这样的小小伏线呢?=v= 【彩蛋】 审神者在传送阵旁为出阵的刀剑送行。他们四人即将回到她自己的过去之中,解救那个可能会被溯行军盯上的小女孩。 “药研,”在最后一个步入阵中的刀剑的身影消失前,审神者出声叫住了他,“御守带了吗?” 药研从胸前的暗袋取出了主人所说的那样东西。 然后,用两根指头夹着小小的御守,放在唇上轻点了一下,“那么,我出发了,大将。” 旋即便消失在光阵中。 只留下因为他的举动而突然变得满面通红的审神者,一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彩蛋完- 第69章 害怕被看到素颜的审神者01 加州清光主场 这是发生在本丸建设初期某一天清晨的故事。 审神者刚刚转醒,便感觉到了一种隐然未发的错置感,一丝并非由理智而是由直觉所接收的微弱信号牵动了她的警觉。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主,我等好久啦。” 审神者飞快地转过脸,看到清光正趴在床边笑眯眯地盯着自己。 暴露在来自他者的目光之下,她才遽然理解了上一刻那种让人阢陧不安的异常感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想法只是一掠而过,却在身上激起了一阵悚然的恶寒。 “诶诶……?怎么了怎么了……”清光惊觉自己突然被一骨碌从床上起身的人向后推开了好几步,也不知道主人突然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大力气,竟一路把他逼退到了门外。 然后就这样当着清光的面,槅扇门被砰地一声死死关上了。 清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这么彻底地拒之门外,说完全没有受伤的感觉那肯定是骗人。不过,虽然这座本丸才刚建立没多久,和主人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但他们都已经知道,主人是个温和到了极点、没有一点脾气的人。所以这应该不是在生他的气,而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才对…… 就算知道这一点,被这样拒绝也还是多少有点委屈。清光在门外愣了会儿神,还是想不通究竟出了什么事,只好不明所以地试着拍了拍门. “……到底怎么啦,干嘛不让我进去嘛……” 门内的审神者却仓皇失色,根本无心回应,只是力有不济似的扶着门扇,一只手确认般摸索着脸。 奇怪……真奇怪……脸上摸起来……怎么会是这样……不详的感觉被印证,如堕冰窟这样的词都无法形容她此刻的恓惶无助。甚至不敢朝几步开外的穿衣镜看上一眼,只感觉身上的某样东西碎得干干净净,而其他东西则彻底陷入了混乱。 “……为什么……妆……我应该没有……”恐惧之中,审神者没有意识到自己嗫喏出了声,却被一门之隔的清光捕捉到了。 “……卸妆?”清光感觉自己听到的大概是这样的字眼,语气一下子豁然开朗,“啊……那是因为,我昨晚来的时候,主人都困得趴在桌上睡着了。带妆过夜对皮肤不好吧?所以我帮主人卸掉啦。” 听到这话,审神者陷入了更大的混乱之中。因为,如果就连妆都是由别人卸掉的话,那岂不是卸妆后的面孔早就全部被看到了?之前冒的那颗痘痘留下的红印……还有毛孔和起皮……全都被,全都被……昨晚也是,今早也是,不知看了多久……她无法控制地在脑中重演着那一幕:真正的面庞被一寸一缕抽丝剥茧,露出目似华美的锦绣之下的一囊败絮。 ……到底有多少年了?多少年都没有被任何人见过的素颜,偏偏被最不愿意为其所见的人发现了,她明明想要在这里做一个没有破绽的主人的……他会怎么想呢?审神者简直想象不出自己被看到的是怎样一张不堪的脸,因为总是匆匆上妆,未及多看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就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未经修饰的面孔是什么样子了。 第72章 “好啦,快开门吧,我有好东西要给主人呢。”大概觉得事情已经圆满解决,清光的声音听上去又变得愉快了。 “……不要。” 但主人的声音听上去却大不一样。 清光有点惊异,旋即停下了拍门的手。 “主,你在……”清光顿了一下,凝神谛听着门内传来的动静,然后不动了。“……在哭吗?” 他心里一紧。只像蛱蝶的鳞翅一翕一合那样微弱的声音,但是,分明能听见有细声的哽咽藏在门后。 ——为什么? 如果是平时,他既不愿意忤逆主人的意愿,也不会对主人展露出强硬的一面。但如果主人想要躲起来一个人哭泣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清光不由分说地硬拉开门。 门后的人吓得非同小可,拦着门框想要阻止,但丝毫无法抗衡对方认真起来的力气,门扇就这样被一推到底。审神者不及缩回手来遮掩,眼泪滚滚而下的面孔被无遮无拦地收进另一人的视野之中。 怎么办……好丢脸……好难堪,好狼狈……为什么会在部下面前这么丢人,为什么我会这样……就像脑中被咒语一清而空,审神者连连后退了几步,才想起来要伸出手挡住脸。可是自己的存在突然之间如此赤裸,简直像在不断膨胀变大,大得无处容身。她的两只手好像根本遮不住什么。审神者近乎惊恐,进退维谷地陷入僵立。 在哭泣的时候面对自己的第一反应是后退就已经够让清光不好受的了,如今居然还想当着自己的面用衣袖藏起泪眼。清光忍不住上前,却只是把人吓得更加退却而已。 清光满腹委屈,不敢再靠近,只好停在几步之外皱眉蹙额地巴望着主人。 “主,为什么躲着我啊……” “……” 过了好一会儿,主人才在袖摆后面极小声地说了些什么。清光偏过头,试着把耳朵凑近。 “嗯?什么?” “……不想被看见,现在……没有化妆……” 哈? “这有什么关系嘛!”清光诧怪到了极点。 审神者缄口不言了片刻。这一次开口时,声音稍微大了一些,但好像哽咽得更厉害了,“因为清光很漂亮,所以不明白……” “有什么好藏的嘛……昨晚我都看了好久了!”清光的话意在安慰,却起了反作用,不期然又让主人脸色一变。“啊……真是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沉不住气,几乎心烦意乱起来。那颗刚刚拥有还没多久的心脏,也因为想到了主人而又一次温柔而凄楚地作痛起来——主人到底是怎么看待她自己的呢? 察觉到清光靠近的动作,审神者犹自却步着,却被趁隙一把逮住了两只手。 看似强行把主人的手从脸颊前掰开,其实基本不用费什么力气。主人好像正处于某种想不起来要动用灵力来阻止他的状态之中,清光意识到了这一点,心头冒出一丝似乎不应该在此时出现的心满意足。 审神者眼见已经无力回天,一时?急起来,脱口的话语断断续续,“等等……别看,别看……别看我……” 但清光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脸上。她被困在他的手臂与墙壁之间。 “就要看。”清光的声音冷静了下来。 在审神者的印象中,清光总是那么温柔可爱,眼下却变得有点不像是平时的他,力气也大得令人生畏。能切肤地感觉到灼灼的目光正在自己的脸上缓缓而过,大概把什么都纤毫不遗地看进了眼里。审神者半是放弃地死死闭眼,逃避地低着头。 捱过了受刑似的几秒,感觉到清光终于松开了抓住她手腕的手。未及松懈精神,那双手又捧住了她的脸。清光能感觉到主人因为自己的举动而有点不敢动弹,神情好像也比方才更加僵硬了一点。 “主,从之前开始我就在怀疑了。在主人心里,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部下啊……” 清光看到主人终于不安地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眼底冒出一点疑问。这个问题让审神者有点不明白。 “难道你觉得,我们是因为主是世上最完美的人才追随你的吗?” “……不,不是……”审神者被清光越来越用力地捧着脸,脸颊挤得鼓鼓的,所以发音有点奇怪,像是底气不足。 “还是说,如果我不漂亮,你也会不喜欢我了?” “……不是!”这一次审神者答得空前断然。 清光放开了她的脸。 “那你到底还在在意什么啊!到底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啊!!好了快把衣服换上跟我去吃早饭!!” 审神者一时慑服于清光的气势,忙不迭地点头,“好,好的……”说着便快马加鞭地来到衣柜前换下了一身的睡衣。 一刻钟后。 审神者仍然扒着门,还有半个身子死死赖在门内。 “等等,清光……果然我还是,不能就这么出去……”这大概是多年没有素颜见过人的后遗症,审神者还是觉得自己脸上光秃秃的太奇怪了,头发也没打理,简直就像没穿衣服就出门一样……大家看到了都不知道会怎么想…… “啊?为什么啊,难道你还在想那些有的没的!” “没有,我不顾虑那些了……但是,素颜还是太不习惯了,至少让我涂个……” 清光本来不由分说地拽着审神者的手,这时却忽然轻轻松开了。审神者反应了一下才注意到,是因为有人正在走近。清光大概觉得他们俩这副胡拉乱扯的样子不大适合出现在晨间问好的场合。 刚刚结束了大天守的值夜轮岗的和泉守兼定和堀川国广已经走到了审神者的房间门前,而审神者根本不及掩饰什么素颜不素颜的问题,就这么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早上好,主人。”堀川笑向审神者道,“早饭好像准备了枝豆点心。用的是兼桑昨天新鲜采摘的豆子哦。” “哼,小事一桩。”和泉守兼定听上去有点得意,“记得来吃啊。” 堀川对主人挥了挥手,两人说着便并行走远了。 反观门边的审神者,本来因为冷不防又被更多人看到了素颜而几乎吓懵了,结果这二位的态度却如此自然,和平时别无二致。 “……没发现?”审神者大惑不解。镜子里的那个自己,妆前妆后的区别明明那么大…… “那不是当然的吗。”清光回答。 “为什么……” “因为主人就是主人啊。” 看到主人仍然困惑不已,清光话锋一转,反而问道:“那换我来问——主是为什么才想要化妆的?” -tbc- 刀审本《无名物语》参p30 第70章 害怕被看到素颜的审神者02 加州清光主场 审神者举目望向提问的人,目光中的疑思随着这个动作而缓缓沉浮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化妆呢? 是想要变漂亮,这还用问吗。 但不只是那样……好像不只是那样。如果只是那样,怎么会这么害怕? 这样的问题当然也自问过多次,所以很快就能罗列出许多不假思索的回答来——因为讨厌自己的脸,因为想要变得好看,因为这里和那里都生来不美——但拨云见日、疑窦顿消的解脱感并未随之而来。这些好像都不是那个问题深处的答案。 像有一个审视的声音不断地追问:你化妆是想要变漂亮吗? 像有一个审视的声音不断地否定:不,你不是的。 怎么不是?我化妆就是想要变漂亮啊。从最一开始,就是想要变漂亮啊……第一次生疏地画上不够流畅的眼线的时候,第一次扑上色号不太合适的粉底的时候,第一次勾勒不大对称的眉锋的时候……第一次试着用化妆品把自己遮住的时候,自己心中所想的到底是什么? 重又回响在耳边的,是一段掐头去尾的循环播放。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时,她才意识到,这个声音从未停过。 声音问着镜子里的孩子: 为什么你不可爱呢? 为什么你不漂亮呢? 为什么你是这样的呢? 为什么你偏偏是我? 如果好看一点,会不会喜欢我一点? 如果不是丑孩子了,会不会对我满意一点? 我会好好打扮的,我会乖乖听话的……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如今,可以回答那个孩子的人已经不复存在。可她还是不断地不断地不得不回到那些质问里,如同一个摆脱不掉的起点。 一次又一次,撞上看不见的空气玻璃。 一次又一次,玻璃在她面前慢慢变成镜子,里面是她摆脱不掉的自己。 所以,你化妆是想要变漂亮吗? 不……不是那样。 一个孩子蜷缩起小小的身体。 我化妆是…… 想要被爱。 “清光……” 她居然想错了这么多年,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在了哪里。 诚然,这是一张不完美的脸。 第73章 诚然,她是个一点也不完美的人。 但并不需要成为完美的也可以被爱。 来到本丸之后,她才逐渐开始意识到这一点。 主人看上去好像想要道歉似的,但清光并不喜欢这样,他知道主人什么错也没有,所以抢在她开口之前说道:“我们那么喜欢你,你却不喜欢自己。我真的很生气……”可是,这么说着的清光看上去却不像是在生气,而只是很难过而已。 清光大概不明白,但审神者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无论镜子里的她已经成长为了怎样的大人,镜子前的人却仍然只是那个胆小又无力的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喜欢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原谅自己,因为那是她没有学习过的能力。 审神者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解释明白这一点,所以,只是低着头,声音也低下去了一点:“……是我想错了。” 主人的双手逐渐放松下来,似乎已经不再想要躲开他,也不再想要捂住脸。看上去仍然有点胆怯,但不再是那样一副无处可藏的样子了。 察觉到了主人在自己面前的变化,清光率尔一笑:“好啦……让我好好看看你。” ……又……又要看?审神者仍有点说不出所以然的难为情。可是作了那样一番反躬自省的发言之后,现在没有任何理由能拒绝清光了。 还好,只是还像之前一样被双手捧住脸。清光的目光还是那样不偏不倚地落在脸上。 眼睛好像一面小湖。好像,能看到他眼中的自己似的——审神者忽地抽回视线,像被看到的东西热辣辣地一烫。 可惜你不能看到我眼中的你——那双眼睛直似在这么说。 清光现在看到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一定也有值得喜欢的地方。因为你这么这么喜欢我。她在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意识到了这一点。 连自己都不想见到的,不够完美,不值得被爱的那张脸;连自己都无法忍受的,不够勇敢,连自己都讨厌的自己——却被他捧在手中。 甚至留下一吻。 清光悄悄拉开距离,觉得主人一惊之下如梦初醒的样子也很可爱。 “……因为平时这么做会弄乱妆面,所以我一直忍着的。” 主人好像缓不过神来,摸了摸被亲的那一边脸颊。清光又出其不意地大声亲了一口没有被她的手挡住的那一边。 “让我好好亲亲你。” 他红着脸低声笑起来,上瘾了似的又贴近。 “清光?等等……” “好软……真可爱……还要。” 虽然被轻轻拦了一下,但清光还是更靠近了一些,目不转睛的脸上有种喜孜孜的神情。审神者无法与越来越近的人四目相接,低下目光的模样看起来几乎六神无主,满面红意漫漶。如果她自己能看见的话,一定会窘得再次把人推到门外去。 糟糕,感觉能一直看下去……清光不由得有点乐在其中。眼神和睫毛都一动一动的也太可爱了吧。就这样试试看主人能坚持多久? 可是,眼前的脸越涨越红,就连呼吸好像都憋得越来越轻了。清光几乎很快又倒戈,决定还是不要太捉弄她了。 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清光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半是故意地笑着问道: “素颜还是有好处的吧?不然就不能这样了。” 这算什么歪理啊……审神者不动声色地在心中痛斥,又悄悄觑了一眼已经自然而然地拉开距离的清光。后者似乎也有一点脸红,但总觉得在那种情况下变得局促万状的好像只有她自己而已,审神者不由得有点忿然。真搞不明白清光到底在想什么…… 为了转移话题,审神者没有接下清光的话茬,只是问起了他方才在门外时提到的有好东西要给她的事, “对了对了,昨天晚上我也是为了这个才来找主的!” 清光兴致勃勃地拿出了一盒万屋新上架的腮红。 “我和安定一起看到的,不过主要是我选的啦。这个颜色很可爱哦,像阳光一样温暖,也很适合夏天,要试试吗?” 清光熟门熟路地从主人梳妆台上的套刷里抽出了腮红刷,又用湿敷棉片替她把眼周哭过的痕迹整理干净,一副打算替她从底妆开始试一试新品的架势。 “如果在底妆之前浅浅铺一层腮红,会有一种从皮肤里透出好气色的感觉。” 审神者被他说得有点心动,却仍然有些举棋不定。 “清光不是不喜欢我化妆的吗?” “才不是呢。主人想化妆或不化妆都无所谓。”清光手中的动作略一停下,神色郑重地望向主人的眼睛。 “但是,不要因为没化妆就不见我。” 这话好像给审神者留下了某种深切的印象。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应了一句。 “好。” 柔软的毛刷从颊侧轻轻扫过,那里也像被吻过一样留下了微红。面孔被审慎地端详着,为主人化妆的清光在研究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在他的眼中好像有一个更好的我。——审神者在这一刻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比真正的她更好,比真正的她更像她自己。如果也能见见那个她就好了。 如果,能看到他眼中的自己的话,也许,她会更喜欢自己一点。 -end- *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一点评论反馈,偶内该!!!qvq 刀审本《无名物语》会参加cp30,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在wb蹲蹲。感谢支持!(大鞠躬 这篇清光主场本来是本本里的非公开内容,但我还是想早点发出来,因为写完了没有反馈会很不安呜呜!所以就不搞什么非公开内容了,全都会公开出来!原本计划的另一篇非公开的长义主场也会在下周就发出来。 this work is inspired by (g)-idle allergy. -子竹- 第71章 想把初始刀比下去的刀剑 山姥切长义主场 “山姥切……” 埋首于工作的审神者叫了近侍一声,因为有一份想要拜托他从柜子里递给自己的材料。不过,没等审神者明确说出需求,心中所想的那份文件就被搁在了手边。 近侍的声音从那一侧的上方传来:“差不多该改口叫我长义了吧。” “……嗯?”听见了有些出乎意料的话,审神者抬头看了看他,对方也正注视着主人。虽说刚才那一句的语气并没有丝毫不悦,但长义的神情好像有点别扭。 见主人没反应似的呆看了自己几秒,长义稍稍加重了语气:“所以说,这座本丸不是有两个山姥切吗。我可不想和他弄混……”句尾嘟哝似的压低了些许。长义转眼便看到主人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只好反问道,“笑什么?” “只是觉得你真的变了啊……”审神者毫不掩饰脸上的笑意,“一开始,不是无论如何也不承认有两振山姥切的吗?” “……” 又旧事重提干什么………长义像被噎了一句似的不说话了,但脸上好像有点可疑地冒出了一点红意。他只是觉得被叫名字也不错,居然就这样被她借题发挥了一下… 最初,这振刀坚决笃定地说着自己才是这里唯一真正的山姥切时的样子,对于审神者而言仍然历历如新。那时,长义刚刚完成从政府来到本丸的身份转变,但审神者已经上任历久,算得上是一位驾轻就熟、经验老道的主帅了。 很容易就能观察得出,长义对于自身传承有序的正统性相当傲岸,在任何时候都是一振自信无畏的刀剑。但不知为何,这样的他却对自己认定的“赝品”“伪物”抱有某种类似竞争的心态,尤其是在得知山姥切国广竟然被主人选为初始刀之后。不过,面对刚刚修行归来的山姥切国广,长义倒也没有让自己失去那份进退裕如的从容,只是轻描淡写地抱以“软弱的刀需要去修行”这样的评价。在审神者看来,这样奇妙的制衡不失有趣,所以决定继续观察下去。 在宣布那天的第一部 队长由山姥切国广担任,而初来本丸的长义是部队一员时,审神者留意到后者的脸上稍稍流露出了一丝表情,似乎是在表明自己对于主人让一介仿品带队的做法不置可否。 “只有队里有我,就算让不可靠的伪物君做队长也不会出什么纰漏的。”事后在审神者御所中,长义抱着臂,微微扬眉说道。 审神者注意到这句话中微妙的态度差异——虽然不认可山姥切国广,但似乎不打算对主人的决定有所置喙。长义对待自身的言行举止确实严厉,就算心有不满,也要求自己时时做一名称职的部下。这让审神者有些心生慨叹,不过,还是故意把问题引向了自己的某个猜测: “你不愿意承认他是同为刀剑的同伴……那么,你承认我是主人吗?” “当然,我是被派遣到这里来的。我是你麾下的刀,这毫无疑问。” 审神者相当温和地笑了,却在心中摇头。这种不假思索的回答并不是她想要的。 第74章 “我并不想做你无条件认可的主人,那是我要自己从你那里挣得的东西。还有……”审神者忽然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我也还没有完全接受你就是我的刀呢,山姥切长义。” 对面的刀剑似乎惊诧得非同小可。他向来是无比骄傲的一振刀,自己就算不是为她所召唤、而是受选派而来而刀剑,也理所当然是主人心中的第一——对于这一点,他始终毫无疑问。却没想到会从主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这是要他证明给她看吗? 长义未语先笑,对于眼前的局面前所未有地感兴趣起来。 “哦?……好啊,那就试试看好了。我会成为你心里最好的那振刀的。这里的第一绝对会是我。” 唔,这番发言倒是怪可爱的……但这样的回答更是错上加错。审神者通过这番问询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所以,脸上的微笑保持不变: “长义你……看来还不太明白刀剑男士意味着什么。” 这里是战场,他们并不是作为竞争者而来;这里只有胜利和失败、幸存和死亡,谁都不该把这里当做排班坐次的地方。 不过,审神者明白,其实长义既勇敢又坚毅,是因为无比强烈的责任心才会认为自己万事都应该成为表率,才会这么锐不可当又仁不他让,坚信自己理应是主人心中的第一。 这本身毫无问题,只是会让他在战场上变得更容易身陷险境而已——而这才是审神者最不愿见到的。 长义看上去深受震动,主人的话大概让他不太好受,所以对于她话中的含义也一时有点抗拒。 这对于长义来说一定很难承认,在他心中,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成为她的刀才对。讵料,主人却说他从第一步开始便错了。 但正因如此,才必须直言不讳地告诉他。 就在那一天的出阵之中,审神者担忧的事果然差点就发生。万幸这一次合战的敌情并不凶险,队伍中也有数振熟谙此地的极化刀剑,所以部队员仅受了程度不一的轻伤而已。 “……我们的战斗是为了胜利,而不是竞技。” 接到狐之助战报的审神者从大天守赶往手入室,尚在门外未及进入之时,便听到了门内山姥切国广的声音。她已经从他作为队长提交的出阵报告中获悉,长义对于在这次出阵中得誉似乎十分执着,为此而在战斗中稍显冒进,一度受伤之后在队长的掩护之下才得以杀出重围。 一门之隔,山姥切国广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得有些冷漠,“你这么害怕在她眼中的评价比我低吗,本歌。” 山姥切国广这孩子……看着缺乏表情,好像心无所想,但偶尔确实会说出这种一针见血的话来……审神者自己听着都小小地一惊。极化之后的山姥切国广确实变得沉着了很多,但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担任队长时他会变得如此严厉。果然,这两振刀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 审神者觉得这是个推门而入的好时机,在里面的气氛变得太僵之前。 山姥切国广见到主人进来便微一颔首,而后没说什么便离开了,似乎和主人已经形成了相当的默契。长义注意到了这一点,而后紧接着发现,手入室内只剩下了这般模样的自己,和不知对此作何感想的主人。 也许让她失望了。明明是打算成为她心里的第一的,却如此狼狈归阵……长义对自己着实恼火,如今在主人面前,这份不甘又生出几分失落。这种向来被他视作没出息的情绪让他变得更气恼了一点。 “下次……下次一定会做好的。” 长义压低了声音说道。审神者没有密切地注目着他,但以她的方式观察着他的沉默。然后,像对他满心的小纠结视而不见,只是照例对伤员温和地一笑: “衣服脱掉吧。” 氛围似乎转变太快,长义一怔之下,居然有点窘促地脸上一红。 这种生涩的感觉也许久没有过了。审神者充满怀念地回想起,过去也有那么几振初来乍到的刀剑,在听说要去除伤处的衣服之后愕然惊得满脸通红,还硬要主人背过身去才肯动手脱衣服。 审神者极其自然地将目光移向手中的治疗盘,好给他留一点缓冲的空间,“不习惯这样?” 反倒是你会不会太习惯了啊!不管是叫人脱衣服还是见人脱衣服都没什么反应!!——简直能在长义脸上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想法。审神者留心着自己的嘴角,没让对方发觉自己又想要微笑。 默不作声地脱掉了沾血的上衣之后,长义的心情好像已经平复了一些,“……在时政,都是在医疗中心疗伤的。”他解释似的说。 “原来如此。”审神者仍然低着头,把无菌纱布处理成贴合伤口的形状,“但是在本丸,刀剑都是由我负责手入和照料。” 审神者抬起头来看他,神色柔和,“如果不喜欢这样,下次就别再受伤了。” 好像有什么在空气中忽一欠动,灵力轻而又轻地扰动着。被这不分彼此的灵力所触染的一方好像不明白心中忽然出现的微动意味着什么,声音听上去有些迟疑,“你不是,还没有完全接受……我是你的刀吗。” “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不打算珍惜你。” 怎么这么坦然地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啊……长义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渐升起温度的脸。自从被派遣为这里的监察官、见到这位审神者的第一天起,他就在想了,这样一个小姑娘真能成为坐镇本丸的大将吗?可是毋庸置疑,无论审神者看上去是如何脆弱不禁的区区一介人类,无论其存在如何危若朝露,只是被时间一碰便要消失——在面对部下们的时候,审神者完全具备保护者的权威。 “……其实很像呢,你和他。”不需要点明,看长义的反应就知道他清楚她说的是谁。 她最特别的那一振初始刀,他不愿意承认的另一振山姥切。 虽然听得明白,但长义并不怎么服气,反倒在心里直犯嘀咕,到底哪里像了啊……等等,该不会…… “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和初始刀很像,才……才说什么会珍惜我……之类的……”该死,只是把她不知廉耻的发言复述一遍都感觉好羞耻啊……长义磕磕绊绊地终于说不下去了。 “哈哈,更像了。”审神者禁不住又笑了。 他们似乎总是在拿自己和对方比较,其实从审神者的视角看来,两振刀本质上都是非常单纯好懂的实力至上主义者,都保有一定程度的自负,只不过外化的形式完全相反罢了。 端详了一阵子,审神者倏尔对拥有山姥切之名的刀剑说道:“你不需要把任何人比下去,山姥切。” 因为,在她心中是没有比较的。击杀山姥的逸话对他们而言也许至关重要,可世间的传说在她心中不能构成她眼前的他的万分之一……该怎么说出口,才会比较容易让长义明白呢? 你不需要是最好的,我也永远会保护你。你不需要是无瑕的,只需要是你自己。 审神者可以理解长义曾经是为了政府而战斗的刀剑,所以也许他会惯性地觉得,既然来到了本丸,就要为了审神者而战。但是,她所说的“成为她的刀剑”并不意味着这个。 “你知道我说的弄错了刀剑男士意味着什么,是什么意思了吗?” “那个,伪物君已经教训过我了。”长义说得有点不情愿。 “嗯,还有一点,”审神者的目光望进他的眼睛,缓慢而坚定,“在这里,你不需要再为政府而战,也不需要为了审神者而战。我希望的是……也许在这里,你能找到想要为之而战的东西。” 长义拥有一颗强大的心。如果能找到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那颗心会如虎添翼。这就是审神者想要说的。 他几乎要在那目光中败下阵来。四周沉沉的灵力又被惊动,不知何起地悸动起来,但长义还是在心中负隅顽抗了一阵子:只是因为自己的灵力来源如今变成了这个人而已!这种感觉只是灵力的主从关系在作祟罢了!但心头总之已被这个不像话的主人搞得如同投石入潭,难以平静。 “‘长义’。”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 “嗯?” “……叫我长义。你叫那家伙不也是山姥切吗?”与其纠结于山姥切这个称呼变得和那个初始刀一样,还不如换成长义比较顺耳。 审神者这才明白过来一点——什么嘛,是不想被主人用同一种方式称呼吗,这牛角尖钻得不是很可爱嘛! “这是你稍微有点认可我了的意思吗?” 长义看到主人略一歪头,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 该死的,悸动感似乎更甚……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这么……长义想不出恰当的词来,只是一点也不理解审神者为什么总要在出其不意的时候用这种一点也不像是主人与下属的态度与自己相处。 “所以说,我本来就是认可的。”长义坚持道,“如果不认可,我一开始就不会到这里来。” 第75章 对此,审神者故意不以为意地一带而过,因为,就像长义觉得需要在她面前证明自己一样,她也觉得比起百依百顺的殉从,自己更宁愿赢得刀剑的臣服。 “我会叫你长义的,”审神者怡然一笑,“在我也完全认可你了的时候。” 对于长义这样骄傲而强大的刀剑,这么说反而会激发斗志。 审神者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end- 【彩蛋】 山姥切国广:主第一次为我手入的时候可是哭了的。(注:详见《过于令人嫉妒的初始刀》) 山姥切长义:……那是因为那时候她刚就任审神者,而且还是第一次有部下受伤,所以才那么慌的吧。 山姥切国广:…… 山姥切国广:主第一次为我手入的时候可是哭了的。 山姥切长义:啊啊别说了,你就会这一句吗!我才没有输……我才没有输……下次一定弄哭她………… 审:啊?你说啥?【威胁】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到这里的你,这应该是近期最后一篇刀审更新,这一系列短篇会集结成《无名物语》这个本子,参加上海cp30场贩。 对本子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来wb蹲一蹲后续通知。 再次感谢阅读至此的你,未来再见! -子竹- 第72章 当主人看了暗堕本丸调查报告01 急忙撇清关系自证清白(结果反而破绽百出)的刀剑,以及大受震撼的审神者。 正值溽暑,刀剑们再三商榷过后,决定向大天守派出主人一向无法拒绝的粟田口短刀,来邀请主人参加本丸今夏的沙滩旅行。不过,当粟田口推开门时,审神者似乎正匆匆忙忙地打算离开本丸。 “主人要去哪里吗?”和弟弟们一同前来的一期一振有点困惑地看着主人在他们走进门后从椅子上一惊一乍地弹了起来。 一期只是这么问了一句,朝主人的方向靠近了些许,后者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后退了一大截,还手忙脚乱地撞到了身后的椅子,疼得弓身皱眉,却不愿意让他们扶一下自己。与大部分在本丸生活日久的刀剑一样,一期也早就注意到了审神者是个有点容易害羞的孩子,向来不太习惯与他们近距离接触,可是这么明显的回避却在她身上前所未见——至少从来也不会对他这样。 虽然脸上的微笑未见丝毫破绽,但弟弟们还是立马就发现一期哥其实大受打击,如果主人再躲他一下,可能就要进入重伤状态了。 “怎么了,哪里不对吗?”一期一振轻声问。但主人一副完全吓坏了的样子,虽然声称自己正要回现世一趟,脚上却还穿着无法外出的室内鞋,工作时架在脸上、出门时从来不戴的眼镜也没有摘下。 直到最后也吞吞吐吐地没有给出什么正面回答,审神者就这么披着(一看就是睡衣的)羽织倏忽消失在了传送阵里。 “……” “……一期哥!你还好吗一期哥!” * * * 烛台切沉思有顷,终于开口道:“原来如此,确实有点反常。” 粟田口们在小广间召集众人后,将晨间发生在天守阁的这件事忧心忡忡地告知了大家。 作为最早来到主人身边的刀剑之一,就烛台切的观察而言,主人知道她自己不擅长与人亲密相处,为了不伤害部下们的感情,平时反而会逼迫自己多多与刀剑接触。烛台切有时出于个人兴趣会故意逗她脸红,惹得她一副想要插翅逃跑的样子。但在他的印象里,主人与温柔的一期一振相处起来总是轻松适意,一期一振身上也不可能冒出什么让主人不愿接近的言行——所以,这么明显的躲闪一定事出有因。 “所以说一期哥,不用担心……这绝对不是针对你……” “主人大人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才会这样!” 被弟弟们连连安慰的一期一振,笑容仍然有些底气不足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长谷部忽而回忆着说道:“我偶然听到过狐之助们彼此在发牢骚,最近好像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所以,是因为那件‘可怕的事’,主人大人才会变得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主人应该不会在这种不太平的时候离开本丸才对……” 如果战势有变,一般而言,时政都会要求全体审神者时刻待命。 “确实,近日审神者离职人数大大增加,时政忙得人仰马翻。”对时政事务更为了解的长义略皱着眉说道,“主不像是会在这种时候缺席的人。” “……等等,你说什么,审神者大量离职?” 这类消息虽被严密封锁,但本丸次第沦陷和审神者接连阵亡的传言还是越过了时政与审神者订立的保密条例飘进了刀剑们的耳中。不难想象,他们几乎立马就能将刚刚耳闻的“可怕的事”与其联系起来。 就在疑云重重的当下,这一日担任近侍的刀剑忽然曝出了一则重磅消息:确实有这么一份东西于今日送达了本丸,主人起床后就一直在看,边看还边写着什么,脸色越来越差。 “主人该不会也是在写离职申请……” 将这一问脱口而出的陆奥守被身旁的清光和安定大嚷着“不许胡说八道”捂住了嘴。 与此同时,众刀剑异常默契地将无比严峻的目光齐刷刷指向了唯一可以自由出入审神者御所的近侍大人。 * * * “……就是这份文件。” 差不多是被所有刀赶鸭子上架才勉强同意把材料带出来的近侍,将扉页赫然写着《对编号no.xxx本丸发生非敌对管制脱离与战时失联情况的调查报告》的一帙卷册放在了众人面前。 从标题开始就展现出时政文书一贯的连篇累牍,内容更是佶屈聱牙得吓人,只好首先交由惯于阅读公文的长谷部和长义快速通览了一遍。 好消息是:这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离职申请,而是一个已经被时政清查的本丸调查报告。由于暗堕一事败露,时政派遣特殊行动队前往讨伐,但那座本丸却在讨伐军到来之前归于神隐。这份报告不仅记录了讨伐前后的详细情况,也缕述了那里的刀剑们对审神者所行之事——也就是整座本丸暗堕的始末。 而坏消息是—— “在……在那个本丸,每晚都有一振刀剑,要和主人……一起过夜。” 长义一脸难以置信,相形之下,长谷部的语气则完全呆滞了。 “有时候,不只一振。” “有时候,也不止是过夜。” 不知道刀剑同侪们听后作何感想,反正二人说完之后,小广间内几乎陷入了死寂。 在一片沉默之中,公文不断地传阅到下一振刀剑手中。 “看来第一位被召幸的就是你啊,长谷部君。”翻阅几页后,烛台切露出了意有所指的微笑,虽然目光似乎有点冰冷。 “但被传召次数最多的是你吧。”长谷部立马反击道。 “是吗,我不太在意次数什么的,”烛台切微微含笑,“比起次数,还有更重要的事吧?” “……没人问你这种意见吧。” “什么召幸,那个审神者难道不是被强迫的吗?”和泉守刚看了几眼便眉头直皱,“这报告可信吗,我不可能愿意和——和别人一起服侍主人的。这也太——也太——”他说不下去了,被后辈含含糊糊地称作了“别人”的歌仙则要冷静得多,不过,脸上的笑意看上去怒而未发,“可以理解呢,如果不能良宵独享岂不是太煞风景了吗。” “你在说什么……”和泉守骇然地看向同为兼定的前辈。 “这是假的。”大俱利伽罗死死盯着报告书上涉及自己的那部分,一脸漠然地下了结论,“根本不想和她搞好关系。” “是吗,但是小伽罗你耳朵红了。” “………随你怎么说。”大俱利伽罗把头转向一边。 “……我才不会做那种可疑的药呢。”药研看后,也不赞同地开口,“有肉豆蔻,根本不必再配一剂杜仲,只会让效果对冲,对身体也不好。如果是我,应该会用肉桂佐以淫羊藿——”药研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为什么听上去你对那种药知之甚详啊?” “我对任何药物都略知一二。”药研平静地推了推眼镜。 松井江在看前面几页时还是一副皱着眉头一脸抗拒的样子——“我不会做那种让主人流血的事。”又读了几页后,神情却变得若有所思——“如果是让我流血的事的话,我倒是很欢迎……这几页可以让我带回去研究一下吗?” “不可以。” 其他刀剑逐次传阅一遍后,从起初的各有置词变成了互相指摘。 “原来小豆喜欢種付けプレス呀,每次都压着灌进去……看不出来,真是不得了的变态啊。” “千子先生还喜欢让主人不脱衣服呢。” “我都没好意思提,某些刀非要主人用脚帮他,不是更变态吗?” 第76章 “蜻蛉切那么大,还拉着主人没完没了,简直就是野兽。” 蜻蛉切急得直冒汗,一板一眼地解释,“在下确实……确实有点大,但绝不会对主人那样粗鲁行事。” “谁问你大不大了?” “静形!平时看着老实,连一根指头都怕碰坏了主人,结果还不是把人往死里欺负!” “……我,我绝对不敢……”被批驳的静形薙刀又胆战心惊地瞄了一眼报告中的描写,登时变得愁容满面,“主人,太可怜了,会被弄坏掉的……” “还有髭切!主人都晕过去了还不肯停手,简直丧尽天良!” “就是啊髭切!居然不经主人同意就对主人做那么龌龊的事!” 众刀剑对报告中玩得最过火的髭切群起而攻之,但髭切只是淡然笑了笑:“和我没有关系呀。那是那里的髭切吧。” “少狡辩,本质上还不都是髭切,能有多大区别。” “……不许污蔑兄长!” “膝丸,你在那个本丸可是助纣为虐的存在,你替髭切说话可没什么说服力啊。” 上一秒还在为哥哥争辩的膝丸登时红了脸,大概是想起了报告中的哥哥和自己对主人的所作所为,“你说什么……我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像那样,在兄长面前,对主人……” 髭切仍然微笑着:“哦?那不在我面前的时候呢?” “兄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比起源氏,三条家的不是更过分吗。那种事情真的能办到吗?前、前后……一起……完全就是酷刑啊酷刑!三条家的禽兽!” “两人一起,怎么也比七八个人轮流要好得多吧。”三条家的老刀不紧不慢地回应。 “——就是说啊!江!你们再一言不发地装好好青年也没用!你们的兽囨圁行都已经记录在案了!” “怎么看都是一文字那伙人要过分得多吧,至少leader有提醒大家要照顾主人的体力……他们可是连主人哭了都还要继续呢……” “这么说起来,那里的长谷部不是更令人发指吗,”一文字家的御前大人笑眯眯地转移了矛盾,“把主人锁起来不见天日,连水都只能从他嘴里喝。” “……那种败类根本就不是我!”长谷部断然否定。 “哦,你是说你完全没有动过类似的心思吗?”不动行光反问。 “完全没有。” “可疑至极。你藏在衣箱底下的书不都是监囨圁禁系吗?” “——!就、就算是监囨圁禁,也是我被主人……” 不动行光哑口无言,脸上浮现出“这家伙是个真正的变态……”的表情。 -tbc- 第73章 当主人看了暗堕本丸调查报告02 同上 龟甲贞宗却因为长谷部突如其来的自曝而来了劲,“长谷部君,真没想到……虽然我们之前相处得不太好,但看来日后会很有共同语言呢……” “怎么可能会跟你有共同语言啊。这报告里你的那些龌龊事……简直提都没法提!” “这么说可真不公平,”龟甲说道,“我可没有对主人做什么过分的事,反而是主人对……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呢……”说着,眼中竟闪出憧憬与希翼,面色也逐渐潮红起来。这下换做长谷部哑口无言了。 与此同时,这份不知为何居然能事无巨细、纤屑不遗地将暗堕本丸的种种细节记录在册的文书,虽然已经开始了第二圈传阅,但仍然能让刀剑们有接二连三的新发现。 “居,居然……直接在嘴里就……让大将咽下去……呜,不可能!”信浓几乎被另一座本丸中胆大妄为的作案手段吓红了眼眶。厚藤四郎也震惊于那座本丸的刀剑们似乎个个都有一手人囨圁体收纳大师的功夫,“你们都往里面塞了些什么东西啊!” “一直塞着不让流囨圁出来,或者一直揉着非让它流囨圁出来……能想到这种主意也真是不可思议……”骨喰和鲶尾似乎抱着研究一般的心态研读着这篇文本。仿佛联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村云江虚弱地问道:“……那么做,真的不会肚子痛吗……” “不过,如果是真的喜欢,会想要对主人做这些事,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吧……”在一片啧啧称怪的声讨中,笹贯淡然的一句显得格外惹人耳目。 “你在说什么啊,这个人渣。”大包平愤然驳斥。 笹贯不以为意地笑问:“难道你从来就没有动过念头?” “谁会、谁会对那个小丫头……” “啊?”他讥哂的语气似乎触怒了一旁的清光,“看透你们了!满嘴里主人主人,结果就只是这种程度的感情而已吗?” “……哈?”大包平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看你根本就是不喜欢主人吧。” “哈?!”大包平大怒,“你搞搞清楚,要是放开手脚,比报告里过分一百倍的事情我都做过一百遍了!” “哈?!!你想对主人做什么啊!果然是人渣!” “?!烦死了,你到底想让我怎样!!” “人渣怎样都是人渣!” “说别人是人渣的人才是人渣!” …… 整个小广间内乱成了一锅粥,一份报告挑起了无数互相攻诘的把柄。眼看着事态快要从唇枪舌剑演变成聚众斗殴,终于有人用力咳了一声,然后在片刻的停战中见缝插针地反问了所有人一句: “就算真的想对主人做什么失礼的事,在场的各位,谁有自信能胜过主人的灵力?” 在方才的一番乱战中,刀剑之间恨不得彼此骂出八百个敌对阵营,但在这样的一问之下,每振刀心中出现的却是个统一的答案: ——那倒没有,主太强了。 “所以你们聊的这个话题从一开始就不成立呀。”提问的那振刀一针见血地指出。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刀剑们面面相觑。 不过,此刻暂告休战的他们却都遗漏了文书中的一个小小细节——那座本丸的审神者可不是因为灵力不足,而只是因为太心软了才让部下得逞的哦。 * * * 半日之后,审神者终于从现世返回本丸。 刚一落脚,审神者便始料未及地发现,似乎整个本丸都列于阵前迎接自己。而且在看到她的身影时,不知为何好像每个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主,终于回来了。” “大家还以为主人想要离开我们……” “请不要因为那些刀中败类的恶行就害怕我们啊,主……” “主人把大家教育得都很好。所以不用担心那样的事会发生在这里。” 刀剑没有自行前往现世的力量,只能在这里等待主人的回归。在此期间,他们可谓殚思竭虑地思考着对策,生怕主人是因为看了那份报告之后会因为害怕而远离他们。如果因为那种发生在其他本丸的事而横遭评骘,那才真的是不白之冤——与其如此,不如直接向主人自白为好。 “原来如此,你们也看了那份报告吗。”审神者在心里对部下们没头没脑的发言推敲了半天,才终于明白过来,“你们以为我看了那个,就会因为害怕而离开吗?” “希望主千万不要误会我们也会有那种出格的想法……” 刀剑终归是武器,生来便要伤人。他们无法不担心存在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主人或许会因为他们与生俱来的锋利而感到害怕。 但审神者不笑也不恼,目光不即不离地在部下之中盘桓了一会儿,而后佯叹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刀剑的错觉,主人此刻的温柔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不会的,我很信任大家。”审神者脸上的微笑温柔如水,周身的氛围却随着语意的转折而急转直下,“但是,我不在的时候,是可以进我的办公室、翻看我的文书的吗?” 审神者的声音很轻,满屋子的刀剑却战战兢兢地不敢出声了。 “啊,主……抱歉,因为主离开的时候神色有异,我们实在担心……”近侍想把大家不愿主人离职的担心说出口,却被主人轻声打断了。 “报告是近侍带出来的吗?” 虽然就在眼前,审神者却没有看向他,也拒绝称呼其名,脸上的神色就和出口的语气一样礼貌而冷冰。这让近侍失落万状地垂下了头:“是。万分抱歉——”话音未落,近侍便彭地一声变回了刀剑本体,直挺挺地掉落在地上。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还算胆大的几振刀偷偷瞄着主人的脸。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就要对大家的记忆动手脚了哦。”审神者莞尔一笑,让人有些胆寒。毕竟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在这里可是大忌。 “都回房间反省去。” 审神者抱着近侍的本体刀,将所有人都关在了御所的门外。 * * * 一一检查过后,带锁抽屉里尚未销毁的文件并没有被翻动过。审神者悬着的心这才落下。还好,最要紧的红签秘件没有被他们发现——今日送来的红签中印发了上个月的伤亡名单,包括所有失守本丸的编号,以及阵亡审神者的讣告。 第77章 还好没有触犯时政的红线。这类战败信息为刀剑所知才是时政最大的禁忌。 老实说,那份暗堕本丸报告确实写得翔实得过了头,其中诸多细节让审神者大受震撼,才会在猛一见到部下的情况下表现得那么不自然。他们因此而担心起主人回避自己的缘故也是势所使然。她也明白,大家恐怕是真的害怕自己会辞职,才会出此下策,做出违规的事来。 审神者当然不会因为那份报告而对信赖已久的部下心生戒备——惩罚所有刀剑都关上几天的禁闭,只是想让他们吃个教训,以免下一次可能发生的红签泄密。如今外面似乎谣诼纷起,审神者听说在一些本丸中,正是因为刀剑得知了审神者真正的处境,才出于保护主人的目的发动了叛变。而在另一些版本的传闻中,部分审神者不得不与部下为敌,亲手肃清了濒临暗堕的本丸。 她无论如何不愿面对那样的局面,所以今天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再次发生。 审神者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紧盯着手中那份红签。其实今天触犯了法规的并不只有她的刀剑——保密条例规定红签必须阅后即焚,她在此前亦已烧毁过不知道多少份红签,然而这一次,她却鬼使神差地没有遵守规定,只是将它藏进了带锁的柜中。 也许是想让那些本丸的覆灭留下些许痕迹,也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名字有朝一日也会这样付之一炬。审神者自己也理不出头绪。 不知想了多久,最后还是没有动手。红签被审神者放入即将带回现世的包中。 这里是无数审神者的葬身之地。她会在一个并非此处的地方保管这份遗物。 -end-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可以有一些小红心心阿里嘎多!(鞠躬鞠躬 这篇不能放进本子里,也不知道能活多久,总之先这样看吧…………(目移 -子竹- 第74章 想让主人撒娇的刀剑01 想方设法让不会撒娇的主人撒娇的刀剑是屑。 教会主人错误撒娇方法的刀剑更是屑。 “鹤丸,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在两人为数不多的独处时刻,审神者忽然提出了某个请求。 “嗯?是什么呀?”鹤丸应了一声,发觉主人脸上的神色要比想象中恳切诚悫得多。 “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拜托你了,一定要答应我。” “哼嗯……?很重要的事呀……” 鹤丸玩味地重复着。如果是本丸内勤或战争事务,主人只消命令而无需请求,所以她会开口请求部下去做什么的场合其实很少,而这听上去又是一件格外要紧的事……一瞬间在脑子里转过了好几个念头,鹤丸对满目希冀的主人露出有点使坏的笑容: “不用更可爱的方式请求的话,我是不会答应的哦。” ——可、可爱的方式?审神者的神情变得有点茫然。 “就是撒娇嘛,”四下无人,鹤刻意凑近了,低声说道,“来嘛,撒个娇我就答应你。” 这个发展有点超出审神者的认知了……不过,好像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审神者在脑海中拼命搜刮着曾经在电视剧或漫画里见过的“撒娇”桥段,然后有点举棋不定地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拉了拉鹤丸的袖角,审神者因为难为情而泛上面孔的热意,又央求地晃了晃,“求——求求你……了……?” 由于业务不熟练,一句话里拐了三个弯,语气还迟疑地带着问号。但是这对于何曾见过这种场面的部下来说已经足以产生视觉核爆般的震动。 鹤丸有点想要默默地捂住正在变色的脸。 ——好糟糕,仰视的目光杀伤力好强。 不对不对,有点出息啊鹤丸!既然她不抵触……那不如……就这样顺水推舟,推波助澜,请君入瓮…… 而且,虽然主人按照她自己的理解努力去做了,但总觉得跟他想要的那种不太一样。如果是要撒娇的话,难道不是应该更加……更加地…… 鹤丸正了正色,故意咳了两声:“这可不能叫撒娇啊。在我们那个时代,撒娇才不是这样的呢。” “那是怎样的?” 这就上钩了——鹤丸嘴角的笑意逐渐放大,捉住主人适才牵了牵自己衣袖的手,顺势让两人变得更近了些。 “我来教给你吧,”鹤丸这么说着,双手轻握在了主人的肩膀上。 审神者仍然是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虽然有点愣神地仰面望着鹤丸,但身体完全是松懈的,对他的举动似乎没有丝毫抵触——直到肩上的力道逐渐下沉。 “……要做什么?” “示范给你看。” 肩头重重一压。鹤丸轻而易举地就把人按在了身后的地毯上。 “哈哈,吓到了?” 鹤丸盯着身下的主人眼中闪过有些惊慌的一瞥,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得逞的喜悦。 说实话,审神者确实有点被吓到,但更多的是困惑——古代不管做什么事都是这么大张旗鼓吗?这种姿势与其说是请求或撒娇,更像是摔角比赛中的压制吧……审神者越想越觉得汗颜。古人要是求人办事求得多了,可能平板支撑也能练得不错…… “……在鹤丸的时代,撒娇原来是这样的吗……?”审神者小声问,心中对那时的人们充满了同情。 “对哦,先是这样。然后……” 从上方投下的阴影缓缓逼近。 所剩无几的距离进一步缩短,视野随之有些迟钝地变换着聚焦。不足一次呼与吸的时间,已经近得几乎在主人眼中看到了自己。 然后,鹤丸突然停住了。 审神者注意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慌张,脸也越来越红。 “……喂,你不躲的话,我可就……” 鹤丸的语气并不像他想表现出的那样冷静,反而和在胸口作乱的心跳一样沉不住气。她看到的那双眼睛也不像语气那样留有任她转圜的余地,即使算不上放肆,也仍然有失分寸,就那样直望到眼底似的目色沉沉。 有那么视线交织的一个瞬间,主人投来的目光好像完全是透明的。微微张大了眼睛,有一种等待的神情,仿佛对他一无所知,全然不懂危险为何物。 他心中一动。 那么信任,那么无辜…… 喉头也动了一下。 忽然,就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就在鹤丸有任何动作之前,审神者倏地明白过来什么似的,出其不意地轻轻笑了。 她马上便依循脑中的灵感行动起来。同样轻的声音像一阵嘘呵吹进他耳中。 “鹤丸哥哥,求求你啦……” 呃—— 鹤丸突兀地僵住了。猛地一起身,退后了一大段。 “……咦,怎么了?”审神者措手不及,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起身前来查看他的异状。 可是鹤丸一手挡着脸,一手拦住不让主人靠近。 “啊,可恶……先别看我……” 手边没遮住的小半张脸却红得像被狠狠掐过。 “真是的……”眼见这副难堪的样子根本不可能被那么近的人漏过,鹤丸有点自暴自弃地放开手,“你、你突然干什么啊……!”——在那那那、那种情形之下,怎么能对把自己按在身下的男人说那种、那种……那种央求一样的话…… “不是你说要撒娇才行……”审神者困惑更甚,想探身去看鹤丸到底怎么了,又觉得他现在好像有点拒绝与自己四目相接。难道是她把撒娇的时候应该说的话理解错了吗? “不该那样说吗?”审神者问。 “——万万不该,大错特错!” 审神者被这断然的语气吓了一跳。 “以后不许……啊不是,以后可不能那样说了啊。对谁都不行!”鹤丸给自己壮胆似的故意大声说道,但还是红着一张脸没看她,“知道了吗!” “知道了……” “好!” 审神者定睛望着不知为何没有继续进行古风撒娇教学的鹤丸,只觉得他的样子看上去真怪,脸也还是红得不像话。 她真的有错成那样吗?……其实她感觉自己做得好像也没那么糟糕吧……?审神者稍稍有点泄气,看来自己确实完全不懂得该如何撒娇。 以后还是要按照鹤丸教过的方式来进行才可以。 -tbc- 第7章 想让主人撒娇的刀剑02 同上 几日之后。近侍当番的人选轮到了一期一振。 “一期,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审神者向一期以同样的方式提出了请求。其实,这个请求必须对每个部下重申一遍,所以审神者正按照近侍轮值的次序对每一位近侍开口。 “嗯?什么事呢?”一期温和地回应。 “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拜托你了,请一定要答应我……” “但是,到底是什么事……”见主人托付得格外郑重,一期有点意外地追问——不过,话刚出口一般便生硬地停住了。 第78章 在他的眼前,主人的身影翩然而下,像一片云的浅影掠过。 然后,出其不意的重量落到了大腿上。 一期一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在刚刚过去的几秒钟里,主人以无比流畅自如的动作坐到了他的身上,把他按倒在身下,还打算—— “等……请等一下,主!”一期几乎是强迫自己发出声音,“这是在……啊,不……您这是在做什么?”一期勉强改口,差点连这种情况所对应的敬语都忘在了脑后。对于粟田口可靠的大哥哥来说,像这样话都快要说不出来的危机还真是前所未有…… 一期拼命冷静下来,暗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视掉落在腰腹上的那一团软软的分量。 “主,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呀。”审神者回答得相当自然。 一期心中忽然一亮。所以,主并没有不清醒…… 难道说,这就是主想让他答应的事? 主人是想和他…… “是在撒娇喔。” ……… 哈? “鹤丸说,在你们以前的时代,求人的时候应该像这样子撒娇才行。” 那个白痴……!!!一期心头一阵火起。 “啊,但是……他没有说像这样撒娇的时候应该说怎样的话才对……” 因为思考的动作,审神者的身子略微动了动,两人紧密相触的重心也跟着有所挪动,吓得被当成了坐垫的人用力绷紧了腰背,生怕再来什么招架不住的刺激。 一期勉强笑道:“……那个……总之,先起来再说,好不好……?” 审神者听了,有点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一期不答应的话,我不要起来。” ——这什么酷刑啊! “怎么会……”正直的粟田口兄长笑得更无力了,“无论主有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的。” “这可是你说的哦。” “嗯嗯……我说的。”一期一边说一边腰腹一个用力,硬是坐直起身子,飞快地把主人从自己身上抱了下去,动作近乎诚惶诚恐。 什么撒娇啊,简直就是历劫。一期紧张得几乎出了一头冷汗。如果不是他,而是换成了其他哪振得寸进尺的无赖刀剑,事情都保不齐发展成什么样了…… 一期暗暗攥紧了教育者的铁拳。 总之近侍当番结束了之后先去宰了鹤丸那个白痴再说。 * 在wb放了小彩蛋《审神者的请求到底是什么?》 -子竹- * 作者有话要说: 刀审本《无名物语》参cp30,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来wb蹲蹲~ 第76章 不亲吻十个地方就出不去的房间 压切长谷部主场(隐藏主场:鹤丸) “真是恶劣的玩笑……到底是什么人设置了这种房间?” 长谷部皱眉环顾,怎么看都没有其他出路。那串指令性的文字漂浮在显然是唯一出口的那扇门的近旁,对他的语带机锋无动于衷,仍自静默地微微闪烁着。 “恶劣吗……”审神者眨了眨眼睛,不知道部下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我觉得还挺简单的诶。” 简单……?被主人相当大胆的用词惊得心头一震,长谷部未及回应,审神者已经来到他身前,双手捧住他的脸,顺势抬起了头—— 不到半秒的时间像一根丝似的拉了很长。想象中的一触迟迟没有落下。 长谷部睁开眼时,才发觉自己居然不知怎么的闭上了双眼,忍不住脸上半青半白地暗骂了自己一句。身为护卫居然如此懈怠,实在大失体统。不过审神者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这番自咎,因为她也正困囿于自己的小小困境之中——已经踮起脚的审神者只是来到了一个不上不上的位置,对于她声称“简单”的那件事来说,还隔着些许距离。 好像有点丢脸……审神者不知道长谷部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微微一窘。 “……你稍微低一下头。”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但这后半句话还未出口,一个吻已经冷不防像敲了个章似的落了下来。 直、直接就这么亲了?!——但是,只是亲在额头上。 这样能算吗?两人齐刷刷地向门边望去。那行指令的一旁已经浮出了一个数字“1”,像一串珍珠白的蒸汽从不存在的烟斗中冒了出来。这大概就是计数器了。 原来这样的吻也行啊……长谷部收回目光。向完成任务迈出了第一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审神者倒是很满意,“下一个换长谷部来!” “好……不对,是。”突然接到命令的刀剑差点说错了敬语。 长谷部没有像审神者一样伸出手,只是低头拘谨地轻碰了一下额头。 然而这次,半晌过去,空气中的“1”都没起任何变化。 难道是同样的部位就不算吗?两人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 “抱歉,主,是我失误了。” 看到长谷部一本正经地像在谢罪,审神者差点就由着自己笑了出来,别这么严肃嘛…… 于是她再次踮起脚,嬉笑着一口亲在脸上。 计数如愿变成了2。 一小片呼吸载着一小片体温离去了。带走了什么似的留下一块空白的缺如。 那里还在丝丝麻麻地痒。他想去摸摸那块被吻过的皮肤,想得连指尖也钻进了一丝痒意。 第三个吻。 长谷部委身俯首,吻在主人的手上。 她的指头搁在他戴着手套的掌心里,好像小心托着一捧雪。 审神者看着这默剧般的一幕。长谷部会知道这是几百年前西方宣誓效忠的吻手礼吗? 他什么也没说,微热的一吻似有若无,像怕雪化了。 怎么回事,好让人脸红…… 不知怎么的,这么遥远而礼貌一吻,反而让人难为情得要命。一吻既毕,好像应该把手抽回来了,但审神者一时没有动作,好像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跪着的人抬头看了一眼主人的神情,笑了一下,又牵起另一只手,如法炮制地亲了一下。 计数没变。 “看来左右手也算同一个部位。”趁主人还红着脸发愣,长谷部出声,好像只是为了说出这个结论似的。 “……嗯?哦、哦……” 长谷部忽然站了起来,面孔来到比方才亲吻额头时更靠近的位置。 “失礼了。”他低声说。 阴影落了下来。不可能不闭上眼睛。 一个吻落在眼睛上,几乎刚碰着睫毛的一尖便离开了。 3跳动着变成了4。 “主,你再不睁开眼睛的话……” 审神者忙不迭地睁眼,眼前的人却近得她抽不开身去确认一下计数。说话间,长谷部好像又贴近了一点,“再试试另一只眼睛?” 审神者恍然地一呆,赶紧推了他一把:“肯定不算的!”——长谷部在想什么呢?她心里直纳闷,刚才不是已经确认过左右两边只能算一个吗? 长谷部笑了笑做罢了,拉开距离之前,飞快在她鼻梁上亲了一下。 一只蝴蝶落下又飞走一样。 审神者满脸红彤彤地望着他,神情有些不可思议。 “5了。”他提醒。但是目光黏在主人的脸上没有动。 她本该反应过来他这是盯着哪里。 她本该把把他推得更远一点。 她本该留心一池静水之下的万端隐动,就像所有这些她察而不觉的显而易见——她本该知道的。 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骤然之间,房间好像变小了,感官被压进一个小盒子里。漆黑,窒郁,被抛却到海面上的浊浪排空之中。 吻如海水溃坝,将她脚下的一方地面夺去了。 喘不过气来,也感觉不到自己,好像就要在这个吻中消失了……如果不是被另一个人的手箍紧了身子,就要掉进另一个世界里去了……她忽而成了抱着浮冰的船难之人,而她自己的体温会教她葬身海底。她又是一根孤零零的残烛被连天的熊熊之火烧着,一切都浊辣得可怕。沦肌浃髓的滚烫,像血一样从唇上流遍了周身。 冰火交迫,好像彻骨透心地大病了一场。 她已经被吻得什么都没了,他还是像一个乞怜的人那样贪吻不休。舔舐伤口一样的吻,泪水一般从唇角滑落的吻,优柔不迫地,在她口中啜饮着她的酒。而她在其中载沉载浮。 ——这世上要是没有别人就好了。 像有谁的声音在意识的四周低语,周遭泛起危险的颤憟。 飔厉的暴风缓缓终止了。大火焚尽,世上再无一物。 好像吻了一百年, 睁开眼睛,长谷部正给她擦着嘴角的水迹,一丝不苟地摘下手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神情。 审神者只能顾得上喘气,晕头转向地任长谷部重新打理自己。 但是——她好像应该说些什么才对,好像应该——等等,这样的到底能算几个? 第79章 审神者的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却第一时间就往漂浮的数字看了过去。 7。 才只算两个?少说该算100个才对……!审神者不由得忿然大怒。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会是两个? 看出主人的疑惑,长谷部说出自己的推测,“大概……唇与舌,所以算两个。” ——这什么狗屁不通的算法!审神者光火地瞪了那个无辜的数字一眼,其实也说不上来到底在置什么气,只是耳朵与腮颊仍然红成一片,把湿亮的眼睛也染得透红。 长谷部盯着那一痕血色,一言不发地继续手里的工作,理平主人衣领后的褶皱,将最后一丝破绽抹去。 审神者只是一副心无旁骛地顺着气的样子,脸上乱七八糟地红着,身体乱七八糟地喘着,不知是无暇他顾,还是已经忘了方才是谁对她胡来了一番,也忘了作为主人的自己该怎样惩戒这样的逾距。还是说——长谷部忍不住想——她只把这当做是他在依照房间所拟的指令行事,所以对他这个肆意妄为的部下既不打算责问诘难,也没有一点追究的意思? 这真的是可以就这么置之不理的小事一桩吗,为了出去,就连这也可以原谅?说到底,她真的知道他在对她做什么吗……主人甚至毫无机心地开口道了谢,为他帮自己重新整理好了衣服这件事。 真是受不了。 长谷部本打算抽回手,借以压平胸口深处无名而起的一股恶火,然而全身像有无数个触不及的痒处,逼得他走投无路,只好又抓着人狠狠亲了半天。 这一回吻罢,双手却惩罚似的久久没有放开。那一蓬大火仍然酷烈地烧着,吻复一吻也无法将熄。主人被压在怀里,只能在他心脏的位置喘息,动又动不了,出也出不去,可怜兮兮地没了动静,像是忘了该怎么在岸上呼吸的小鱼。 等到被放开的时候,主人果然连眼睛都急红了,还脱口就是一句没头没尾的争辩: “……同一个地方又不算的!” 长谷部盯着自己刚才亲过的地方,低声道,“这个不是为了出去。” “那是为了什……”审神者这回好像终于学到了什么,看到他燠暗不定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动了一下,忽地吃了一惊,像吃了一颗哑弹似的不说话了。 ——长谷部中邪了?还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他以前从来不像这样……这样……审神者也道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兀自怀疑这间屋子古怪得很,搞不好还会扰乱付丧神的心智。 审神者又忍不住抬眼看长谷部,看到的却只是他一贯温和平静的样子。 “还有三个。”长谷部出声提醒。 “嗯……”审神者迟疑地应着,若无其事地转动着目光,像是拿不定主意,又像是在拖延什么时间,“还有哪里可以亲呢……” “还有很多地方。不过,如果那么做了,主人可能不会原谅我。” 这算是什么话?审神者望向部下的目光里冒出问号。 见主人不得要领,长谷部放轻松地一笑。 “都由主人来吧。随便怎么都行。主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随便怎么都行是吗……听到这话,审神者捏着下巴低忖了一下,又瞥到了规则里“亲吻十个地方”这几个字,忽然心中一动。 这倒是个新思路…… * * * 片刻之后。 房门訇然洞开。 “……主人出来了!” 在屋外焦急等待多时的刀剑们见主人和近侍终于从陷阱中脱身,纷纷迎了上来。 “在里面还好吗,没遇到什么危险吗?” 从中走出的审神者神清气爽,倒是长谷部好像沉着脸,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什么嘛,十个地方原来是这个意思,真是太简单啦!” 既然都说了随便怎样都行,又必须得亲吻十个不同的地方,她便试着亲了墙壁、门框和门把手,数字果然变成了10,房门应声而开。 门外的部下们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喜出望外的主人,又看了看不发一言的长谷部,还是不明白主人口中的“十个地方”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 * * 【鹤丸彩蛋】 《如果是鹤丸和审神者被关进这个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审神者看上去有点兴奋:“我知道该怎么做!上次我也被这样关过!” “是吗,那就拜托你啦。”鹤丸看戏似的看着她忙碌起来。 审神者如法炮制了10个就像上次一样符合规则的吻,包括但不限于门、墙、把手、衣服、头发…… 门应声而开。 回过头来想要邀功的审神者却在看到鹤丸的表情之后有点想要后退。 “……怎么了?” “真是吓我一跳,就这么糊弄我啊?”鹤丸笑了一下,低头看着逐渐变得无处可藏的主人,“有点可怜上次被你糊弄的那个家伙了。” “走、走吧……为什么门开了还不出去……?”鹤丸的表情好奇怪……审神者几乎后退到了门边,但对方又逼近了几步。 “……被吓到了吗?我没说过门开了就会出去吧……” 门又被他伸手关上了。 鹤是锱铢必究的鸟儿。欠他的10个吻合该悉数奉还。 “……已经10个了……” “你还有心思数啊?”鹤丸在主人耳边笑了一下。 “我也没说过到了10个就会停吧?” -彩蛋end- 【刊本】子竹的刀剑乱舞小说本《无名物语》长期通贩中,在wb子竹qaq 第77章 审神者变成了两个了怎么办 #刀剑乱舞乙女向#《审神者变成两个了怎么办》 5k字。 …… #刀剑乱舞乙女向#《审神者变成两个了怎么办》 5k字。 战后手入,原本是刀剑们在本丸中热衷程度第二的环节。因为那是仅次于近侍当值的一段能与主人合法独处的时间。由于这样的时刻随着本丸人数增多而愈发难能可贵,有些刀甚至会在出阵时故意给自己留下几道无伤大雅的擦伤,换取与主人在手入室中无人打扰的三五分钟。 然而,如今这个除了近侍当番以外唯一的独处机会…… 唯一的……独处……… “——真巧啊,我也习惯消毒之后先冰敷再热敷。” “你也发现了吗,冷热交替会比单独冰敷更快消肿。” “嗯嗯……因为冰敷减少水肿液渗出,热敷可以促进淋巴回流……” “对于关节扭伤和软组织挫伤真的很有效!” 手入室内不知为何多出了第三个人。 审神者正与并非付丧神的某位人类男子谈笑风生,就两人在刀剑手入方面的共识聊得热火朝天,徒留一旁治疗椅上的刀剑兀自缄默着,和身旁学术峰会一般的热烈氛围格格不入。 前襟半敞,发丝委垂,一道浅浅的红痕横过胸口,在衣袍与发影间欲盖弥彰。 他在回本丸的路上就已经琢磨好该从何种角度、以怎样的动作、脱下多少程度的衣服来展示这道来之不易且颇具美感的伤口了。伤在这种并不显山露水却能恰到好处地提升露肤度的位置是何等艰难,他可是从见到敌方那个孱弱短刀的第一眼就开始盘算了! 带着这样的轻伤回到手入室,在主人温柔而焦忧的目光中安慰她不必挂心……本该是多么水到渠成、活色生香的一幕,如今的场面却只剩下了滑稽。 本该和主人共度的美妙时光全都被这个来路不明的臭男人给搅黄了! 清光面色铁青地生着闷气,在心中第百八十遍诅咒此人快点滚出这个自己和主人两人的秘密乐园。 “咦,你这里也有伤。” 听到主人重回正题的声音,清光半敛的眼睛一亮,刚一抬头,却发现主人这话是对着房间里的另一人说的。 “……唔,大概是来的路上受的伤。”戴着白覆面的年轻男子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负伤。 “看起来不严重,应该不需要上报到医疗中心,”审神者捧起他的手,端详其上的一处血瘀,“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麻烦你了。” 看到主人居然随手就把原本要用在自己身上的消毒棉球用在了别人身上,清光一股恶气憋在胸口,差点就原地爆炸了。 * * * 这名男子据说是主人的同僚,同样身为审神者的他出于某种不能向刀剑们透露的原因,如今正在这座本丸内“暂避风头”。至于他要躲避的是什么,又为什么是由此处接收他的避难申请,则均为无可奉告的机密事宜。 本丸的刀剑们从见面第一眼起就已经开始讨厌他了。种种原因不一而足,但主要是因为——其一,基于领地意识而对非我族类的男性存在产生了某种本能厌恶;其二,这个用神神叨叨的白覆面遮住了面孔的男人刚一走出传送阵,和上前迎接的主人握上手,就摩挲着主人的指尖不放,半晌,才品味完毕似的开口: 第80章 “钢琴?” 被一语言中了职业的审神者仿佛惊喜不已(*注),也循着那人掌心的茧纹轻轻摸索着,反问道:“小提琴?” (*注:审神者在现世的职业是乐团的钢琴演奏者,详见合集内《误以为主人是女同的刀剑》。) 男子点点头。 审神者笑逐颜开,“难怪有松香的味道。”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左颊,指端十分自然地滑向下颌,像揭开秘密一样抚过她的脸。 “这里也有小提琴的痕迹。” 本以为自己的琴吻(*注)已经淡得不易察觉,审神者像受了夸奖了似的点头:“嗯嗯,是我的第二乐器!” (*注:小提琴琴托与下颌或锁骨处的皮肤因长时间练习导致的摩擦而产生的磨痕。) 两位审神者一见如故。在一旁因为列阵相迎而旁观了全程的刀剑们却已经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把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剁手跺脚之后丢进另一个位面的犄角旮旯里去。 直到那人摘下白覆面,露出一张与主人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 * * * “那就是我哦。” 主人说出的话似乎充满了崎岖错综的多义性,她的部下们一时难以从这寥寥几字中理出头绪。 可是看到那两张几乎不辨彼此的脸,话里的意思又像谜面与谜底同时呈至眼前一样赫然昭彰。 年轻的男子比主人略高了半个头,气宇间多出几分男性的气韵与棱角。只是并肩站在那里,某种引力场似的东西便在两人之间互相伸出了千丝万缕的触须。像形成了一圈光雾似的,奇异的和谐感缓慢地弥散。 两株寂静的并蒂的植物。 “……双、双胞胎?”有粟田口的短刀不抱什么希望地开了口。 “不是哦,他就是我。”主人轻轻摇头,两张脸上心照不宣的微笑也令人恼火地别无二致,“只不过,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是属于她的另一重真实,反之也同样成立。所谓异次元同位体,在存在性上是彼此重合的,就像多面体的其中两个平面,在本质上具有同一性,仅于表观与感官的层面略具差异。硬要说的话,好比同一支笔墨写下的两个字。 解释至此,刀剑们终于明白了这个男性审神者为何会避难到了这座本丸之中——还有什么能比一个本来就存在着同一个人的地方把他隐藏得更好呢?他们也旋即明白了主人和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为什么会这么投缘,毕竟在相遇之前,他们就已经和对方相处了那么多年。 话虽如此——就算已经退了一万步也还是不能再退这最后一步——本丸的刀剑们还是觉得,主人也未免有点过于热衷于这个新的自己了。那个男的也是,不要仗着自己和主人是同一个人就那么心安理得地成天在主人身边乱晃!不止一振刀剑心中暗滋潜长出了某种不能见人的焦躁感,要不是那张脸蛋和主人实在太像,真想给这家伙点颜色瞧瞧。 部下们这种微妙的抵触情绪,审神者本人从一开始就有所察觉,却根本想不通是为什么。 不仅想不通为什么,还露出了有点受伤似的的神色。 “难道我是男生你们就不喜欢我了吗?” 审神者有点委屈地看了看自己身旁的男性同位体,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把刀剑们问得个个表情都有点抽搐。 男审神者却一听就皱起一张脸:“又不是我的刀,我才不要他们喜欢我呢。” 刀剑们在心里齐声呐喊:我们根本就不喜欢你好吗!!!!! 与此同时,异性同位体的突然出现也让部分刀剑陷入了空前未有的存在性困境。 “如果主人变成男的……如果主人变成男的……如果主人变成男的……那我……那我……那我……” “长谷部的大脑好像烧起来了,兄长。” “性别这种事,就像名号一样无所谓吧。”髭切轻笑。 “兄长的意思是……” “如果主人变成男的,那我们变成女人就可以了吧?”髭切好像是故意对长谷部这么说道。 后者听了这话,原本飞速运转的大脑好像卡顿了一秒,然后訇然爆炸了。 髭切在一旁笑得若无其事。 * * * 天寒岁阑的夜,万籁沉沉。 本丸一隅的大御汤内却发出一阵七零八落手忙脚乱的惊天动静,一秒后,就见几个人影从温泉里夺路而出。 “——啊啊啊啊主人!那个审神者——那个审神者怎么在泡大家的温泉啊!”还裹着浴袍就逃了出来了的几振刀剑衣冠不整地就抢到主人面前,满脸的惊惶万状。 审神者正在大御汤旁的廊庑下帮那几间人数较众的刀剑寮搬运需要更替的枕头,听了一路奔逃而来的部下们的控诉,脸上只是露出几分不解的表情。 “是我跟他说欢迎来试试本丸的温泉……” “那至少也要通知我们一声吧,刚才差点直接闯进去了啊啊啊啊——”刀剑们惊魂未定地嚷嚷,审神者却更加听不懂了。 “有什么关系,他是男孩子啊。” 刀剑们呆愕了半秒。 “……可、可是他、他他……他……”他是主人的同位体,和主人是……是……是一样的…… 这样的话明明斯理至当,不知为何却让人抓耳挠腮地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再转念一想又好像一点也站不住脚。虽说和主人是一样的……但也不可能完全一样……毕竟主人是女孩子……啊啊啊别想这些不该想的了!!! “好吧,既然你们那么排斥……”看到他们脸上纠结万状的表情,审神者虽然困惑,但还是让步地说道,“那他和我一起洗吧。” “…………” 刀剑的表情就像有人用重器照着他们后脑勺来了一闷棍似的。 此时,那位男审神者却从温泉浴场的方向悠然走来,一身浴衣穿戴整齐。虽然在场没有人能看得出他心情如何,但从头到尾都把这座本丸的刀剑们落荒而逃的一幕看在眼里的他,其实现在憋笑憋得脸都有点僵了。 温泉空了出来,刀剑们只好个个都神情不大自然地又往回走去。男审神者揉了揉自己的脸,终于咧嘴笑了出来。 “你的部下全是笨蛋嘛。” “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审神者有点过意不去地挠了挠头。如果是不愿意分享温泉的话,那也未免太小孩子气了吧? “突然见到我,他们大概很混乱吧。”另一位审神者说,“那你呢?” 他冲她一笑,转过头,目光在夜色中乍然相遇。 “你见到我是什么感觉?” 审神者被另一个自己问得有些恍神。那张脸比她想象中更像自己,但是,也比想象中更加陌生。眼中始终有种温蔼的神色,明明淡静得好像随时都会化风而去,一笑起来,却让人觉得仿佛看到了某种美好得出奇的东西。 咦,那张和自己很像的脸……笑起来…… 我笑起来也是这样的吗?感、感觉……不知怎么的,审神者脸上有点发热似的,几乎没办法直视他了……不会吧,她也经常像那样笑吗? “我不知道……我没想过另一个世界上有你。”审神者轻声道。 “所以说嘛,会很混乱。”他接着道,“我很高兴世界上有你。” 像一扇门无声关闭。他的话让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 “我的刀也都是笨蛋。我很高兴能再见他们一面。” 周遭的空气爬上她的皮肤,缓缓结成了霜。一阵不详的寒意侵肌透骨而来。 “你的刀……”她终于迟疑地出声。 “我没有刀了。” 其实她隐约有所预感。一个审神者孤身逃亡到另一个审神者的本丸之中,本就是前所未闻的吊诡事态。她原本还有些纳罕,他的部下怎么会放心让他一个人上路。 听了他的话,她才终于得到了答案。所以——时政才会允许他申请避难。 因为他是失去了本丸的审神者。 “但是你活下来了,”她的声音更细微了,“他们是为了保护你才……?” 他一笑。因为彼此心知肚明,故而这是个不必回答的问题。不过,他实在很高兴看到这座本丸被她建设得如此安全坚固。她一定有力量保护好他们,她一定不会像自己一样战败…… 一片阴影抵近了,像乌云罩顶,审神者发觉他忽然握住了自己的双肩,凑得很近,几乎是气音。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是绝密事项,你听好……在无数个世界里,你的同位体正在一个一个被杀死,就算侥幸存活,也像我一样失去了本丸……” “你是说,每一个我都战败了?” 他极小幅度地摇头,只有发丝的轻动,“我是说,我们的每一个同位体都被盯上了。” 这话的意思是,迟早会轮到她。 他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急切,几乎看得到火光隐动:“为什么?” 第81章 “什么?” “敌人为什么偏偏盯上我们?”他的神情微晦地暗了下去,像在火车站台会遇到的那种由于时间紧迫,而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变得有些失礼的问路人,“我想尽了办法调查,至今一无所获。我求时政让我来你这里看一眼,也是想搞明白这个问题。” 她已经明白了,似乎正在发生一场针对她这类存在的围猎,而他是来警告她的。 “只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有可能阻止敌人继续猎杀我们?” “我猜是的。” 她蓦地握住他的手,旋即几乎被吓了一跳——简直是冰冷的骨骸,像握住了一个鬼,死意未尽。 但她紧紧地、紧紧地握着,撒开手就会风流云散似的:“留下来,我们一起找答案。” 他终于又笑了,只不过笑容变得有点奇怪:“一个有两个我的世界,对敌人来说是一石二鸟的香饽饽。” 他要回去!可他没有刀了,他孤立无援,他是个活靶子……她面白如纸,但不是因为害怕。他知道不是,所以脸上的笑容未变。她真的很像他。可他们是不同的,眼下必须如此相信,他们一定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同的,她一定……一定不会像他一样落败…… “你的刀会因为你的命令而保护我,但我不想他们那么做。” 她的眼中浮现出惑色。 “因为我也想保护你啊。”叹气似的声口,他始终微笑着看着她。他不要她因为自己而落入危险的处境。 可是她也一样啊,她也想保护他……像是知道她要说出的话,他的一只手指轻轻点在唇上。 四下完全静了。柔滑的月色一泻而下,四处溅落。 他们彼此注视着,各自眼中都另有一个自己。 如相对而置的两面镜子,彼此观照着,于是光的反射被困在内部,形成无尽纵深的隧道,好像可以在永恒中追溯下去,直至遥不可及的灭点。一个暗示结束的句号。 他们真的很像。 可他们是不同的。各自的命运,唯有各自奔赴。 * * * 刀剑们不情不愿地问起那个男审神者去哪里了。 昨晚,为了避免脑袋缺根筋的主人说出“那他就跟我一起睡吧”这种话,一期带领弟弟们连夜拾掇出一间闲置的客房。可今早一看,客房似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该不会那个家伙最终还是住到主人的天守阁里去了吧?! 审神者微笑着摇头,说他没有留宿,已经回去了。 他要返回那个他失去了所有刀的世界了。审神者望着御铃廊外的花圃,想起昨夜的那场一夕之谈。 “保护好自己,我还会再来的。” 说着,他的脚下升起她再熟悉不过的光阵。她仓皇失色地摇头,一刻也没有放手,阵中拔地而起的旋风吹得眼角生泪——她手中的另一双手还是消失了。 传送阵的最后一绺微烬,在已空无一人的廊下空摇明灭。 那是他留下最后一句话,很久之后她仍然时不时就会想起。 他没有再来过。 * 作者有话要说: 【刊本】子竹的刀乙本《无名物语》长期通贩中,在wb子竹qaq 希望夏天快点来,因为我有几篇阳光灿烂的刀婶文想写……嘻嘻。 -子竹- 第78章 不小心在主人面前○起了怎么办 小说本《无名物语》长期通贩中 正是春归时节,午后天光畅晴。本丸刀剑寮的南庑下辟出了一畦园圃,春来花木扶疏,望过去闹盈盈的一片光雨在叶尖上跳。 一个在寮中难得一见的身影,此刻忽然出现在这一带廊下。穿过春荫,从空气与光影的静流中走过,又无声地停在一处门外,轻轻敲了敲门。 丰前江抬起头,看到主人出现在门后。 四下静得出奇,只有春天里各种无以名之的动静仍在簌簌有声。来人有点含歉叨扰似的放轻了手脚跫进几步,看了看屋里有没有别人正在休息。不过,眼下这间江寮中只有丰前一个人在。 “还好吗?第一次中伤……”审神者带着担忧的神色问道。 丰前已然显现多时,之所以是第一次,是因为审神者的指挥布阵一向运筹得度,极少出现轻伤以上的战损。这一次是在敌阵中不乏破甲长枪的情况下冲得有点靠前了,才会出现中伤归阵的情况。审神者担心首度中伤的刀剑不大容易适应人类的身体所产生的疼痛,于是特地来看看手入之后的丰前恢复得如何。 审神者推门而入时,丰前正盘坐在床上,似乎在休息。见她进来,便笑着抬头看她,回答道:“擦伤而已。” 审神者一时没有回答,却不知为何凝神看着丰前的面孔,像在寻找什么,忽然又微觑起眼睛,探身撑在他的床上,把堆在一旁的被子一掀——两只被匆忙藏进去的哑铃露了出来。 敢情这家伙在自己开门之前正抡着哑铃呢,亏她还放心不下专程来看他!真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还相信了几秒钟,以为他再怎么说也会在中伤之后老实休息。 “这么有力气,看来一点儿事也没有。”审神者有点生气似的忿忿说道,转身就要走。 主人居然会来到刀剑寮,这么稀罕的事怎么能就让它这么无疾而终。丰前赶紧伸手捞人。 “不是,真的很痛啊……”丰前示弱地皱起眉头装痛,笑着把人轻轻兜了过来,“帮我止痛吧。” 主人就这么坐在了他的身边。如果一手撑在她身后的床上,差不多就像靠在怀里。丰前在心里这么想了一下,便已伸手付诸行动。 刚才还在运动的身体体温偏高,透出夏天似的的热意,但审神者没有怎么留心另一人不动声色地俯身凑近了自己的动作,只是担心地抬眼打量着他的脸色。 “很痛吗……?要我去拿止痛酊吗?” “……”丰前短短沉默了一下。他说的止痛才不是指这种具体得近乎煞风景的医疗操作,“这样就行。” 顺着方才的动作收了收手臂,让两人之间的空间感又不着痕迹地消去了一些。丰前在极近处观察着主人的反应,低下头,几乎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能明显感觉到主人安静的困惑,大概是不明白他是在干什么。但是反正……他可是第一次中伤的伤员,依恃着这一点而稍稍放肆一下也一定会被纵容的吧? “今晚能去你房间吗?”丰前闷声说。 审神者再次困惑地微动了一下。 “……兄弟们太闹腾了。”丰前说了今天的第二个谎。 审神者思考了一下,如今江也有了泱泱八振之数,比起这里,确实是自己僻静的天守阁更适合让伤患好好休息。不过…… “我工作到很晚,不会影响你休息吗?” 他赖在她房间难道是为了休息吗……这个主人真的是…… “算了,不去了。”丰前半是放弃地说着,又拉起了一旁的被子,不由分说地把主人也卷了进去,“就陪我睡个午觉吧……” 审神者被拦腰一抱,吓得一点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跌进了床里,和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的始作俑者双双倒在枕头上。 “小心碰到伤口……!”审神者一惊之下不由得急了,缩手缩脚地想要尽力避开丰前受伤的地方。 “在你来之前就长好了。” “骗人……刚才还在喊痛。” 喊痛才是真的骗人的鬼话呢……丰前在心里暗笑。但为了继续把主人留下,还得编出更多鬼话来。好在主人虽然在战事上机敏过人,但不知怎么的很容易听信部下别有用心的鬼话。 他倒并不是真的有多么钟情于午睡,只不过知道自自这个主人总是在半夜也伏案工作,所以打算借此机会连哄带骗地诓她多睡一会儿罢了。 “睡个午觉就会彻底康复了。”丰前说着,像是忘了拿开似的故意让自己的手臂留在了原处。但审神者就连这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咬着下唇认真牵挂着堆积在大天守案头之上的卷宗。 “我下午还有工作……”。 “……工作没有伤员重要吧?”丰前故意低低咬着耳朵委屈地说,没有要放手的样子。 奇怪……丰前原本就是这种性格的刀吗?审神者心里升起一点疑惑。印象中总是非常宽和可靠,像哥哥一样包容着兄弟们的种种怪癖,是刀派里那个最让人安心的存在……但眼下,总感觉……好像在释放一些平日里一点也见不到的性格背光面。 好、好吧……毕竟是第一次中伤,也许丰前受到的影响比她想象中还要大。毕竟,之前无论多少次轻伤,这家伙对手入都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从没像今天一样说过一个痛字……审神者想着想着便几乎妥协了,念头一转,又觉得这样的暖春时节正适合午睡。 她正忖度着,才发现被子也不知何时被仔细掖了起来,盖过半张脸,像一片云阴一样暗了半边。 比自己习惯用的被子要薄得多,丰前大概已经换上了夏被——审神者又有点踌躇起来,这样真的好吗?主帅好像不应该在部下的房间里占着人家的床大睡午觉……要是被恪守时政仪轨的那几振一丝不苟的刀剑知道了,只怕又要专门对她进行内容为“审神者诸般言行皆事关主将威严”的主题教育了。 第82章 “有什么,上次不就枕着我睡的吗?”丰前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注:见合集中《想做主人的枕头的刀剑》。) 话虽如此,为什么要把自己说得好像一只羽毛枕一样……审神者有点掩耳盗铃地往被子里沉进去了一点,有点不自在地盯住了眼前那一小团沉沉的黑影。如果此时抬眼看的话,就会发现在这片私昵的、近乎秘密性的昏暗之中,只有另一人眼中的一丝幽亮。 没过一会儿审神者便发觉,就算真的打算就这么睡了,也有点无法静下心来。虽然周遭的万物一言不发,耳边却也满是私语。 ——而且,虽说是天气回暖的暮春,为什么被窝里会这么热乎乎的?简直像在火烧火燎的炉膛里一样…… “……丰前怎么烫烫的?”审神者小声问。 “不知道,也许发烧了?”被问到的人低声轻笑,含糊地在主人耳边嘟哝,“你再摸摸。” 那只手依言又摸了摸,正滑过胁肋一侧,摸得他一痒,嘶地吸气,“摸哪儿啊?” 嗯?——审神者忍不住又探手,因为丰前的反应好像好好玩…… “丰前这边怕痒吗?” “……哎……别弄了,喂喂……真的……” 被捉弄的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又急又笑地躲她,可是个子那么大,哪里躲得开。只好又假装皱眉呼痛。 “……哎,好痛……”她听见丰前忽然吸着气轻声道,又看见他耷着脑袋抱着自己那个可怜劲,一副触痛不禁的样子,说是有点娇气也不为过。 审神者立时停了手,以为自己让他牵扯到伤口了。丰前趁着主人发愣,一把把她的手捆住了。 “……别乱动,再动就不得了了。” 审神者愧疚得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很痛吗?对不起……” “不是伤口的问题。” ——? 体温又热沉沉地贴了过来,动作之间,硬硬的碰到了一下。就像故意让她察觉到的一样。 审神者明显发现了,一时简直连怎么呼吸都忘了,僵在那里成了个木头人。 这什么反应啊……怎么半天连眼睛都没想起来眨一下?丰前有点想笑,又有点挪不开眼睛。主人一点也不适合这副呆呆的样子,就像两颗眼珠子都被人偷换成了假玻璃球似的,不仅目光空空,连神情也是空空,只怕空空的思维也正在空空的脑袋里徘徊无助。 丰前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那里有一个无名的所在正痒得难以忍受。 “别忘了呼吸。” 他出声提醒道,笑意在喉间低徊地共振着。 审神者回过神来,脸上烘地一下热得能烙出烟气。 “战斗之后,大家经常这样。” 丰前不紧不慢地坦言,就像大战方酣之后重温胜利的将军一样懒洋洋的。 而审神者的脑袋里一下子满是各种混乱想法在横冲直撞,轰隆轰隆直响——这种事,居然大家都会……而且还是在每次作战之后…… 而作为主帅的自己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是因为战斗之后体温会升高、情绪也随之高涨吗……审神者有点想问,但又怕问出什么更不得了的回答来。 “……不、不用解决一下吗?” “想帮我解决一下吗?”——虽然差点就这么说了,但他觉得姑且还是不要把主人吓得太过分。 “等它下去就行了。”丰前的声音相当泰然,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可是一点也没下去,始终烫得吓人,哪怕没有碰上也躲不开的存在感。审神者度秒如年地等了一会儿,紧张得六神无主,又突然发现自己的两只胳膊变得分外多余,在两人之间横也不是竖也不是的。 只是这么一来,丰前也谈不上有多好受,只好又用上力气抱紧了一点,“真没事,你别动了。” 此话一出,主人果然埋着头不敢动了。 窗外的日头又往西踱了半步,房间里的日色也渐次沉郁下去。 丰前移开视线,看了一会儿窗槅上的花叶婆娑,槎枒在熏风里嬗变出纷纭的日影。 没一会儿,感觉怀里的人已经平静了下来。虽然他自己的情况还是有点不容乐观,但总之……没有继续吓着她就好。 又过了一会儿,连风也不动了。一只鸦雀的剪影泊在窗幕里安卧着。空气里那些眩舞的光尘,也悬在时间里凝定了。 真是难得的悠闲。没有比这更适合一解春乏的午后时光了。主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丰前又动了动,刚想说话,发现主人已经睡着了。 喂喂喂——谁会在这种情况下睡着啊!!! 丰前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再加上……为了抱着她始终没有放开手,如今又害怕把人碰醒了,所以连一只手都分不出来…… 丰前在一瞬间便理解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 * * 不日之后。 接到了出阵的命令,丰前正和富田一同前往部队开拔前的集合地。 刚一来到御铃廊下,便听到主人正在认真嘱托着此番也要一同出阵的兄弟们: “丰前虽然是大哥哥,但其实可娇气了,特别怕痛……所以大家在战场上要好好保护他哦。” 几步开外,正准备和主人打招呼的“大哥哥”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娇气?”富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听了一耳朵之后,继续问道,“怕痛?” 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给主人留下那种印象啊……作为刚来不久的本丸新人,富田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身旁显现已久的丰前。 而主人眼中那个亲和宽厚、包容万物的温柔leader,此刻居然已经变得一脸阴黑,嘴角还有些不自然的抽动。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的反馈是我继续下去的最大动力,所以不论有什么感想都请告诉我吧! leader有一种哪怕○起了也只像是肚子叫了一声的清爽感(。 结合《想做主人的枕头的刀剑》,leader已经努力了两次但都以审神者睡着告终了………… -子竹- 第79章 喜欢主人和讨厌畑当番的理由01 小说本《无名物语》长期通贩中 迩来春序将谢,风中的最后一丝凉息也随春而去。大天守御殿的四围,风幕已改换了竹帘。每值清晨,树影欺窗,翠幽幽的夏色便在帘栊后细细簌簌地徘徊不去。 这样的季节里,总像睡了一整个不见天日的冬天,迟迟醒来,眼前所见也像改换了人间。 床上的人昏矇地揉着眼睛,怎么也无法理解上一秒明明还是入睡之前的深夜,怎么这一秒就已经天光大亮。 审神者在半寐之间打了个哈欠,再定睛一看,床边却早就赫然坐着一个端正的人影—— 一期一振。 审神者一惊而起,就像有人猛然往耳朵里塞了一百个咆哮不休的闹钟,彻底醒了。 “一期——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在了?”她问得有点有气无力,不知为何还心有余悸似的慢慢揉了揉耳朵。 见主人醒了,等待多时的刀剑颔首起身,来到窗前,慢慢卷起帘栊——完成了近侍每天的第一件工作。 于是,就像一颗气泡忽然飘进了阳光里,满屋里一时被普照得洞明透亮。 窗外,天气暄暖,阳光晴美得出奇。帘下那个淡黑色的人影在逆光中泛着曈昽的金色。审神者望着那里,几乎微笑了一下,心中有一个角落变得像奶油一样软塌塌的。 在这样的日子里见到一期真好。 “大概四点。” 回到床边,也回到方才的位置,一期一振回答了主人的问题。 四点?!——审神者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是一紧。 虽然她记得今天说好了要一起去视察畑当番,但也没必要来得这么早吧…… “主人从昨晚开始开空调了吧,”一期的脸上有一个淡淡的微笑的影子,口吻仍然很谦敬,“所以四点要来盖一次被子。” 审神者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刀剑没有发话。天气确实热了起来,也确实到了要彻夜开着空调才能安睡的季节……不过,一期是怎么知道她是从昨晚开始不关空调的……而且,四点要盖一次被子?!——为什么说得像是多年以来的惯例一样,难道过去每个开了空调的夏天夜里,都是…… “趁太阳还不晒,吃过早饭就出发吧。”一期温和地笑着提议。 审神者顺势点点头,发现自己失去了把这件事问个明白的机会。 眼下正是春耕时节,畑当番的工作日渐繁重。近几天,几场雨水之后突然升温,审神者本想和近侍商量着暂停一阵子农务,让大家有机会休息一下,但长谷部认为雨后正是播种的最佳时机,主不必对部下心软,维持既定的日程是事关军纪的大事。 那时恰好出阵归来、正在御所内进行战后汇报的一期也附议道,这样的天气不算炎热,是主人太怕热了才会那么说。 第83章 于是审神者仔仔细细把刚从外面回来的一期打量了一番,明明穿着一点也不清凉透气的出阵服,看起来却一点汗也没出。难道这天气对大家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吗? 即便如此,审神者还是打算抽个时间参观一下畑当番现场。一方面是为了求证上述有关气温的谏言,另一方面也是想为自己一直以来的心头困惑寻找答案——据说畑当番的工作量对于刀剑们而言并不构成体力上的负担,如今看来,也不是因为气候不适——那么本丸的各位,到底为什么会那么讨厌畑当番呢? “记得带水哦。” “一期一早上提醒三遍了。”审神者又检查了一遍随身的小包,嘟哝了一句。 “……对不起,我太啰嗦了吗?”一期微笑了一下,为主人拉开了门。 走下天守阁的最后一段阶梯,便离开了屋檐之内的一片清荫。 两人走过阳光熠熠的院落,正在斫柴的山伏和同田贯向难得下楼的主人打着招呼。 审神者原本还想着四下里怎么见不到什么人,结果刚一离开园囿没几步,便路过了人语喧阗的洗濯场。不光是内番当值的那几振刀剑,凡是需要洗晒换季的服装和被褥的刀剑们都在这一方场院中往来络绎,忙碌得热火朝天。 “早上好哇大将!还有一期哥!”信浓藤四郎原本正捧着满怀的被服一路跑过,乍一见到两人,便一脚刹住了车,“大将怎么来这里了,也有要洗的衣服吗?” “那倒没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审神者有点惊奇地看着个头不大的信浓抱着那么一大堆被子居然还能分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后脑,“唔……让大将帮忙的话会被一期哥说的……总之,我先去送这些啦!”信浓说着便脚不沾地地跑开了。 审神者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里正堆着一筐小山一样的待洗衣物,走过去几步,才发现和泉守正在衣篓边上作势要脱掉衣服,大概是打算直接放进脏衣篮里。 和泉守脱完上身一低头,才发现近处的主人。 “啊你——你怎么在!” 有点措手不及的刀剑旋即便看到主人向自己伸出了双手,虽然手里还兜着脱换的衣服,但还是弯腰抱了抱她,只是脸有点红:“怎么了,怎么突然要抱……” 他松开手,发现审神者的脸也红得不可思议,“……我是让你把要洗的衣服给我。” “啊……啊?!!” “居然能把主人的意思误会成这样,真是有伤风雅。”目睹了全程的歌仙一脸怋然地摇了摇头。 “我的错……?!是、是她对我伸手的……” 听了这话,就连一旁的堀川国广也开始大摇其头了。 “兼先生,怎么能把责任推给主人大人……” “哪怕主人真的是那个意思,也不能真的动手吧……”况且还是在半身裸露的情况下——歌仙的表情很显然是想要加上这么一句。 “所以说,我只是——我以为——是她想要——” 眼看局面好像变得有点不可开交,审神者趁此机会拉了拉一期,赶忙讪讪地走开了。 居然闹出这种乌龙,这一天还真是出师不利…… 好在田陇间并不像洗濯场一样聚集了这么多刀剑,只是疏落着几点人影。虽然刚刚播种未几,但有几片欣绿的菜畦望过去已然是一派丰穰景象,远远还能听到牛在田间的吽鸣。 审神者和一期往近处的一畦春田走去。 还没到中午,日头却已经毒得蛰人,经过灌溉的田埂上更是暑气蒸溽。一期帮主人撑着伞,但刻意没有让自己过于靠近,因为担心如果两个人紧贴着,会让她觉得更热。 “一期帮我遮阳吗,以前从没有过的待遇……”审神者觉得有点新奇,心情很好地在伞下的圆荫里亦步亦趋地踩着。 “因为主人夏天不常出门。”一期微笑着回道,倒像是帮着主人打了个圆场。 何止是不常,夏天简直就是审神者与之两不相容的死敌。由于贫血多年,一旦晒久了太阳是真的会头晕目眩得站不住脚。哪怕是气温并不太高的现在,脸色看上去也有点不自然——并不是健康饱满的红润,而是发热病人一般的虚红。 等到日上中天,只怕还会更热,得小心别让她真的中暑了…… “如果还是热,可以让弟弟们拿冰毛巾过来。”一期有点放心不下地提醒。 “一期不热吗?” 居然会被反过来担心这个,他禁不住笑了,没有马上回答,却向主人伸出了一只手。 “摸摸看就知道了。” 审神者刚在心里咦了一声,那只手便握住了她的手。 凉澌澌的,像浸在溪水里一样。比起人类的体温,更接近于某种金属质地的低温。 因为是刀剑所以才会这样吗?居然像玉一样触手生凉——审神者好奇地两只手都捏住了一期的手,夸赞似的感慨道:“真方便啊!” 方便?……一期被夸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又有点想要苦笑。这算什么牵手之后的感想啊…… 没等一期答话,审神者便忽然一眼看见了那边田间已被拆去一半的草莓棚,于是就这么把他往那个方向牵了过去。 看主人那样子好像根本没有把现在的状况理解为牵手。一期有点心生无奈地跟了上去,还不由得回想起了前一夜——当弟弟们听说主人邀请自己同去巡视畑当番时还都异口同声地嚷道:“这一定是约会吧,一期哥!一定是的!”如今想到弟弟们那副一脸天真、煞有介事的样子,一期几乎有点于心不忍地想要道歉了。 在田边站定,能听到土垄间的清光正兴致勃勃地说着些什么。 “……草莓花,真可爱啊……安定,草莓这种可爱的东西和我很搭吧?” 清光的长锹支在地上,手肘支在锹上,另一只手里拎着一颗草莓比在颊边,像晃着一粒鲜妍的耳珰。 草莓的季节早已过去,地上的残苗间只挂着几颗晚发的小小莓果,虽然零丁稀疏,但也累垂可爱。 只不过颜色看起来却有点不真实…… “白色草莓?” 直到审神者开口,田间的两人才注意到了这边,立马愉快地围了过来。 “是桑名今年试种的新品种。白色的是年后播种的第二茬,所以现在还在结果呢。”安定笑眯眯地解释,“等到明年品质稳定下来,就送去给主人尝一尝。” 看审神者满脸好奇的样子,清光掐了一颗送到主人嘴边。 “现在就尝一个吧,啊——” 审神者已经打算张开嘴,一期却在一旁提醒道:“先洗一下再吃吧。” “现摘的水果才不脏呢。”清光辩称。 “我是说,先洗一下手。” 清光看了一眼自己沾上了几点田泥的手,缩了回去,又嘻嘻笑了一下,“一期真是老古板。” 不知道是不是日光强烈造成的错觉,审神者好像看到一期微笑着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为了方便田间工作的刀剑们取用清水,地头一处阡陌相交的路口早已打好了一口水井,井上架着辘轳与瓦檐。投入使用之后没多久,井眼旁又扩建了井亭,亭里不仅多出了桌椅铺陈,就连茶炊之器也一应俱全。 审神者和一期一振来到井边时,今剑和岩融正在卷起井绳提上水桶。岩融豪放地举着桶一扣,水便从头一浇而下。 “哈哈哈哈!真爽快!” 今剑已经看见主人正在走来,笑闹着躲开了水花,“岩融别把主人大人也溅湿啦!” “哦!主人也来打水吗?”岩融手中的空水桶被咣当一声放回了井栏上。 一期已经注意到主人正兴味盎然地想要打水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片刻之后,审神者已经学着岩融的样子,转动辘轳的木柄将小桶垂了下去,可木桶却始终一只小船似的稳稳漂在水面,连一滴水也没盛进桶里。 审神者束手无策地抬头巴望了一下,最后还是岩融大笑着接过手,不知怎么的手腕一掣,便让木桶贴着井壁甩了一下,桶缘在壁上一撞,然后整个横翻过来,缓缓沉入水中,不久就蓄了满满一桶,颤颤悠悠地升了上来。 “岩融好厉害!”今剑在一旁拍手。 没想到打水也是这么富有技巧性的精细活儿,审神者看得有点出神,连带着对这一桶也有自己参与其中的井水都产生了点爱屋及乌的好感。 用手从木桶里舀了几捧凉水扑脸,虽然没有东西擦干,但不过一会儿就被暑热蒸得不见踪影。审神者和一期又坐在井亭下喝了一盏茶,然后便起身告别,继续今天的畑当番巡查。 在草莓田的对侧稍远的地方,也有两个身影正在铲除过季的菜茬以便翻种。 长谷部虽然正蹲伏着检查土层中的根须有没有拔除干净,神情严肃得就像在搞什么农学研究(审神者几乎都能听得见他此刻的心声:“这是主人的田地,容不得半点差池。”),但还是远远就一眼看到了主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第84章 审神者正想朝他们挥手,没想到刚迈出半步,就在因为翻耕而坑坑洼洼的犁沟里绊了一跤,连身旁的一期都没来得及拉住,就把膝盖重重磕在了地上。 远处的长谷部看起来惊忧得差点飞过来。一期正要扶起她来的时候,她还听见长谷部厉声指控着田间的另一人:“就是你说要犁地才害得主人摔跤了!” “……!我、我怎么知道主人会来啊……没事吧,主……” 桑名已经和长谷部一起赶到了主人身边。一同帮着擦去主人身上的泥土之后,长谷部又翻来覆去地检视了几遍主人接触过地面的手掌和膝盖,避免有什么细小的伤口被遗漏。 “没事的,哪儿也没破。”感觉自己这一摔影响了两人的工作进度,审神者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 “居然把主人搞得灰头土脸,不可原谅……” 长谷部看起来满脸仇恨,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生什么东西的气……审神者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宽慰他,只好苦笑着在心中默默写下了一条笔记:订购自动化农具,简化翻犁流程,减少生产事故。 审神者看见桑名手中正握着一把待种的秧苗,蜡绿的细茎,几乎看得见脉管里的嫩汁,便问道:“这片地是要翻种成什么?” “芝麻菜,”桑名带着点骄傲的神情幽幽地说,“……健胃消暑,很适合夏天哦。” 审神者陷入了后悔多此一问的沉默。 总感觉这块苗圃是在针对自己。先是摔了自己的腿,日后又要来折腾自己的胃…… -tbc- 第80章 喜欢主人和讨厌畑当番的理由02 小说本《无名物语》长期通贩中 穿过菜畦与水田,再往南走就是一片广种牧草的田陂,望去绿浪如滚。草海之后便是马场。每日的马当番都从割好整车整车的马草开始,而后便是洗刷鬃毛、清理马厩、维护马具这些日常工作。 审神者还没走进马厩,就看到了栏内的静形正满面忡忧地对着一匹马缓缓举起棕毛刷,嘴里低声念叨着:“慎重地,慎重地……要温柔,嗯……” 静形就像马儿一样,都是非常温柔的大块头……审神者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安静地逗乐了。 静形身旁是一手拿着草叉的小龙,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静形如履薄冰的动作,一边感慨地说道:“一旦遇到了个奇怪的主人可真辛苦啊……哈哈。” “——我是奇怪的主人吗?” 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了主人的声音,两振刀剑都转过身来。 见主人走近,静形一下子收了手,好像担心哪怕只是拿着棕毛刷也有可能误伤主人似的。 “你来啦,”小龙一脸愉快地冲审神者打招呼,“居然让我做打扫马厩这种事……虽说有过很多主人,但现在这个大概是最有意思的。” 小龙笑着,又低下头来检视似的盯着审神者看了一会儿。 “……哼?好像还摔了一跤嘛。” 审神者自己也低头看了看,膝盖虽然没有因为刚才的那一摔而受伤流血,但如今也青青紫紫地淤肿了一块,还蹭破了皮。 小龙好像看了一期一眼,仿佛有种在等他开口解释的意思。但后者以一种相当彬彬有礼的方式忽视了他,只是看向身旁的主人:“为了防止再摔跤,接下来的巡视要骑马吗?” 审神者张望了一下厩栏内几乎和静形一般高大的战马,又看了看在场的几位正望着自己微笑的部下,有点踌躇地说:“但我不会骑马……” “我会牵着的。”一期简单地回答。由他来笼着嚼环,主人便不用驭马,只需安坐在鞍上就可以了。 小龙牵来一匹温驯的牝马,套好了鞍鞯与笼衔。虽然马镫已经被尽量向下拉平,可这套出阵用的马具对审神者来说还是相当棘手。好不容易踏上了对她来说高度过于悬殊的马镫,却还是无法借力跨上眼前几乎高不可攀的高头马鞍。 最后还被静形两手一托给抱上去了。 审神者感觉到自己以一种逐帧慢放似的速度被轻轻搁在了鞍上。静形缓缓松脱了手,脸上还是之前那副“慎重地,慎重地……要温柔……”的神情。 自己这是被当做马儿一样对待了吗……审神者在心中噗嗤一下笑了。从这么高的角度往下看去,那种谨小慎微的表情和静形这张脸实在是太不搭了。 视点高度的转变让人有种重心摇摆的错觉,于是一期提议先绕着马场转一圈再上路,让身体习惯一下这种落差感。 直到一期在前方牵着马走进了阳光里,审神者才注意到他居然连遮阳的帽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了——骑在马上不便撑伞,而她直到上一秒一期把帽子递来之前都完全没有想过这一点。这就是常年照顾弟弟们才打磨出来的滴水不漏吗……审神者捏着下巴点点头,对一期的看法中又增添了一层十分虔诚的尊敬。 马儿开始缓步纡行,审神者逐渐意识到,不仅上马这一动作颇具难度,就连稳稳地呆在马上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为了调整坐态以适应马行颠簸,不仅要时刻调动腰腹的核心力量,上下传动的肌肉链也要始终绷紧才能依靠马镫稳住身形。所以,只是小小的一圈下来,居然像是自己跑了一圈似的又是出汗又是气喘,掌心也被缰绳磨得发红。 “主人不惯骑马,还是戴上手套吧。” 一期的话被马场边正在堆放草料的爱染听见了,于是后者放下推车就跑出了十来米——“我去拿!主人大人等我拿来!” 围栏之外,码放着一桶桶马畜的圊肥。另外几位负责马当番的刀剑正在帮忙把风干的马粪搬运到各个田地的负责人那里。 这大概算是内番中最不受欢迎(某振对马粪具有特殊爱好的胁差除外)的工作了。当值刀剑之一的大包平本来正干得啧有烦言,满心的不满亟待发泄,一偏头却看到了主人正坐在马上向下望着自己,不由得愣住了。 好高的主人……不对,主人怎么骑着马到这儿来了。 “一次能提得动这么多,好厉害……”看着他手里其他刀剑两倍之多的搬运量,审神者的双手在脸边啪叽啪叽鼓掌不休。 大包平一脸倨傲地扭过头。 虽然被夸了是很值得高兴,但是擅长提马粪好像没什么好自满的—— “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我,”大包平故意气冲冲地担着一座山一样的木桶走了,“下次也给那些无所事事的天下五剑安排点活干!” 虽然嘴上这么大怨气,但干起活来却这么卖力。审神者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捂着嘴直笑。 “……大包平好可爱。” 相当罕见的评语让一期都侧目了一下。 “主人觉得那样的比较可爱吗?”一期平静地问道,牵着马衔继续往前走去。 马上却突然一声惊叫传来。审神者不知被什么吓得歪了一下,差点整个人都从鞍上滑了下来。 原来是一只多刺的肥虫从头顶的一片枝杈掉落到了腿上。审神者终于看清那是什么之后,一阵悚然直窜天灵盖,差点从鞍上蹦起来。 不过,没等她僵着身子做出什么反应,脚踝便被一期按住了,就算想动也动弹不得 。 “失礼了,”一期垂眼说道,“先不要动。” 他的另一只手拂起衣摆,查看那只仍然盘附在腿上的虫子,片刻之后,忽然用戴着手套的手拈住,面无表情地扔进了一旁的灌木中。 再去看腿上的皮肤,那里已经迅速鼓起一条嫩红的粗杠,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 一期谨慎地盯视了一会儿,眉间松懈下来。 “是松蚕,没有毒的。” 审神者闻言也大松了一口气,毕竟那虫子满是瘤刺的外表堪称邪恶狰狞。她不知为何又瞟了一眼远处田间长谷部的方向,快速撩过裙角把腿上的红痕掩住了——要是让长谷部发觉了,可能会拔刀把虫子剁个稀烂。 一期大概误会了主人小心翼翼的动作,神情又变得紧张起来,“痛吗?” “一点也不。”审神者摇着头否认。充其量只是有点辣辣地痒。 “药研那里有药膏,弟弟们有时候也会被蛰到。”一期说道,目光在主人被裙摆遮住的地方停留了一会儿,又抬眼看了看越来越炙人的烈日,似乎两者都让他有点放心不下。 审神者正在心中记下今日的第二条视察笔记:采购户外驱虫设备,常备蚊虫叮咬药膏。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好像出汗越来越多了,就在这时,听到了一期有点担忧的声音:“又变热了……主人想回去吗?” 其实半天下来已经把内番的大部分场地逛了个遍。所以回程的路上,一期牵马取道另一条树冠蔽日的花荫小道。 没想到,在这条路上恰好碰上了一身园艺工作服的福岛光忠,正在玻璃房中莳弄花草。 审神者在花房外驻马停下,探头看了一会儿,但是没怎么看明白那些扦条掐枝的操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像很费功夫。” 第85章 “因为是要送给你的花。”福岛递给马上的主人一束用来插瓶的鲜切花,“不介意的话拿去装饰吧?” 审神者低头接过,放在鼻端嗅了嗅,馤然生香。 “谢谢……每天都辛苦你送花来。” 福岛一副不必言谢的样子摆了摆手。他本来正打算给天守阁上的主人送去每日的鲜花,既然正巧在这里碰上,便省下了这一程,转身回花房工作去了。 审神者本来想着要不要下马去那座花团锦簇的玻璃花园里参观一下,可是一来自己根本就不会下马,如果又要别人帮忙才下得来,那场面想想也够难堪的……二来又觉得还是早点回去休息为好,毕竟今天的其他工作还都堆在案头等着处理…… 在外面晒了半日,审神者确实也感受到了一股精神不济的疲乏。总觉得回程比去程在体感上要更漫长一些,就连骑马也骑累了。 可是一直牵马随行的一期都没说什么,审神者觉得自己一个始终坐在马上没有出力的人,实在没有立场说什么累了…… 结果,压根不用开口,一期便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问道: “累了吗?” 审神者神情微窘地望着他,未及点头,对方就已经笑着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一期翻身上来,替主人驭马。 审神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过了一会儿,好像埋头思索了一阵子,又抬脸问身后的一期: “一期讨厌内番吗?” “嗯……谈不上讨厌还是喜欢。与照顾弟弟们相比,也不算很麻烦。”一期回答着,脸上是等待主人继续问下去的微笑。 “今天见到的各位,看上去都挺有干劲的。”审神者困惑地说,“可是之前明明一听说被分配了内番就恹恹的没精打采,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大家对内番不太热衷的原因大概不尽相同。” 一期低下头来看着舒舒服服地窝在马上的主人,目光有些徘徊地一笑。 “我的话,是因为一天都见不到主人了。” 审神者冷不防地像又被虫子蛰了一小口,靴上的马刺一抖,差点把马踢得扬蹄飞驰起来。一期及时勒缰,让马儿安静了下来。 审神者也变得安静不语。 天当正午,可低眼看去,马背上主人的脸颊像被一夕残照映得曛红。 居然还有这种原因吗……审神者一声不响地盯着手里的花束。她本来以为,要么是大家讨厌辛苦脏乱,要么是更愿意参与战斗任务…… 一期抬头看着前方通往本丸的小路,继续微笑道:“所以今天主人来了,内番才变得那么开心。” 主人应该已经意识到了吧?就和大家明里暗里都会对近侍轮值的席次较劲的原因一样。 确实有一个能让大家都不再排斥畑当番的方法。 那就是主人快点意识到——他们究竟有多么喜欢呆在她的身边。 -tbc- 第81章 无法进食的审神者 小说本《无名物语》长期通贩中 无法进食的审神者 6k字。 * 坐在濡缘倚着廊柱看书的人,在改换姿势时偶一拂手,半是无心地带起了半幅裙角。审神者就这样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盯着自己弯起的那条腿有点出神地端详起来。 烛台切在廊下的主人身边放下茶点盘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有点奇妙……”审神者口中喃喃道,“……总感觉。” “什么有点奇妙?” 烛台切看向审神者因为他的声音而抬起的面孔,目光的落脚处和她撩起的裙摆保持着相当慎重的距离,一丝一毫也没有向下滑去。 “你看,”主人大大方方地把露出的腿伸给他看,自己的目光也转回那只腿上,和平日里冷静温和的样子不大一样,脸上有种专注的孩子气。 烛台切便顺势单膝蹲伏下来,端详起主人要给自己看的东西。 在斜入凉廊的明光里,云絮的投影不时像小鱼游过溪水,但主人的皮肤上还是有一种骨瓷般的无生命的白。 曾经,在情况最糟的那段日子里,那双腿枯弱伶仃,水鸟似的病骨支离,只是将死的残肢。如今,袜口与裙摆之间截出的那一部分的小腿,弧度已渐趋圆润,总算有了一点恢复健康的迹象。 “这里变得圆圆的,好不可思议……”审神者用手指捏了捏小腿肚,好像和它初次见面似的。 “说明我下的功夫没有白费?”烛台切笑着,一只手不知为何轻轻握住了审神者的脚踝,另一只手把裙摆从膝头拉了下来。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就这么藏起来不见了。 审神者觉得烛台切这番动作有点像是在盖被子。难道他是觉得在这种初夏的天气里她还会着凉吗? 从手感上来说,距离理想状态还有相当大的努力空间——烛台切在心里估想了一下,松开了圈住那只脚踝的手。 毕竟,自打他来到本丸,就一直致力于把主人养成一个白白胖胖的好孩子。(*注) (*可以参看合集内的《想把主人喂胖的刀剑》,不看也不影响本篇的阅读。) 目前这样大概算是初见成效,毕竟就连主人自己也注意到了身体上的变化。不过,在烛台切艰苦卓绝的体重培育计划中,也曾有过一大段毫无进展、几乎陷入绝境的日子。 因为主人出于某种原因,一度在进食方面存在近乎无法克服的困难。 * * * 在无数个梦里,她无数次回到那架钢琴前。 琴凳很高,坐在上面,双腿像两个悬而未决的叹号,还触不及地面,也够不到踏瓣。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唯有踩着脚蹬才能在琴凳上坐稳。 可是面前的这架琴古怪得无法形容,黑键不翼而飞,只有连缀的白键像平原一样完全敞开。然而摊开的琴谱一如其旧,标示着调号、升音符、降音符、还原符……密密麻麻,如同蚁啮。 降b小调夜曲op.9 no.1,她清晰地记得那谱子,闭上眼睛也能用手指背诵。是必须充分调用大量黑键的曲子——但黑键,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不知所终。 没有黑键,她不能弹,因为落指便错——而她不能错。 那孩子面对着钢琴,被巨大的惊恐攫住。 如果不能弹琴的话,就什么也不是了…… 硕大无朋的黑暗在她身后麇集如鸦。被夺去的黑键一般的黑暗,沥青与焦油一般的黑暗,正手执长鞭,张开鲸吞的巨口,伸出无数只婴孩的小手……行将把她吞噬。 不,已然在吞噬她。 从一根手指,一只胳膊,一颗头颅开始…… …… 无数次地,她一无所有地从梦中醒来,满面泪落如渖,比雨水打湿的死蝶翅膀更加透明。 烛台切正在床边,低头看着他暮光中的主人。 那副样子不能说是担忧或心痛。他凝视她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东西。深深的、深深的黑色,渗入寂静之中。 不需要开口问什么,烛台切好像已经相当习惯这样了。帮主人擦去虚汗,像替雪中埋了一冬的人复温那样,慢慢地搓揉手指。直到僵冷的肢体逐渐从刺麻中恢复知觉,声带也找回了声音,审神者终于觉得自己能开口说话了的时候——却被烛台切用目光轻轻制止了。 审神者已经好几天无法进食了。 水被送到嘴边时,她恐慌地发觉,自己终于连水也喝不进去了。嘴一贴上杯沿,身体里就翻涌起抗拒,剧烈的呕吐感堵在舌根——这是“那个”即将发作的预兆。 而这比什么都让她害怕。 烛台切眼中深深的黑色凝视着她。沉入眼底的神情凝定不动,像冰封之下的暗湖。 “……对不、对不起……”审神者下意识道了个歉。都这样特地为她拿来水了,她却是这种反应…… 像被长长地抽去了一根细丝,烛台切好像长长呼出一口气。眼中的黑翳退回阴影的背面,情绪慢慢回到了他的脸上。氛围忽然之间变得柔软无比。 烛台切露出有点为难的神色,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摸了摸主人的头。 “你又道什么歉……真的是。” 烛台切知道那个古怪的病症就像个黑森森的幽灵在主人身后亦步亦趋,有时似乎甩得远些,有时又铺天盖地卷土重来。 本丸伊始之时,审神者还想着要把所有人都瞒过去,又是偷偷把三餐拿给狐之助和肥前忠广吃掉,又是推说自己已经在现世吃过了。不过想也知道,这根本骗不过本丸的那几双监视摄像头一样的眼睛。最终,就连这件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事都彻底暴露在了他们眼前。 而直接负责主人餐食的烛台切更是把审神者的情况拿捏得一清二楚。 虽然他从来都没有评说过什么,但他应该也从没想到过自己的新主人会是这样的人吧?审神者把一滴未动的水杯还到烛台切的手中,一种淡淡的难堪从心脏的水平面漫上鼻尖,有种置身水下的感觉。 第86章 他们当然值得更好的主人,不是像她这样的……而是更正常,更健全,更完好的主人。 * * * 那个,明天是……学校秋游。 没有回音。 我想买点零食。女孩深深低下头,已经犯了错误似的。 还吃零食?下个月演出要穿礼服的。 在同学们的欢天喜地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背包里空空如也,没有零食,也没有交换与分享,越是孤零零的人越害怕被发现,更怕被老师问起为什么连午饭也没带。于是在午饭时一个人躲在公园的另一边藏起来。集合时老师找不到人,在回程的车上,三言两语地没有点名地批评了一下不遵守纪律脱离队伍的孩子。 还是被家里知道了。 怎么不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为什么你这么不合群? 后来就不再参加了,毕业旅行也没有去过。和同学一起出去玩就更不可能了,因为不可以在家里不知道的地方吃了无法计算卡路里的东西。 那个,明天是……学校春游。 没有回音。 帮我打电话给老师请假吧。 不去了? 嗯……我不喜欢春游。 行,那你在家练琴吧。 嗯。 “今天觉得能吃下一点东西吗?” 烛台切为主人带来了小豆制作的点心。小豆也已经很有经验的样子,在这种时候为主人做的都是既柔软适口、又清淡温和的食物。 审神者感觉胃像一只抽绳的皮口袋一样被揪紧了,“我不知道……” “别紧张,没关系的。”烛台切平和地微笑。 他知道在发作的时候,并不是主人不愿意吃,而是不论吃什么会让她吐出来。勉强自己咽下去,然后吐得又是脱水又是发烧的那一幕他实在是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了。 刚准备把小碟拿走的刀剑被主人轻轻抓住了。 “……哦?想要为了我再试一试吗?”烛台切转过身来,故意半开玩笑的措辞,缓和主人接受挑战似的紧张感。 审神者盯着那碟精致得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的点心,下定决心似的微微点头,用手指慢慢捏起了一块。 烛台切小心地留心着主人的神色。因为要开始尝试接触食物了,所以那张脸如同照进了一盏银灯的光下,渐渐地惨白更甚。 “……不舒服就停。”烛台切忍不住担心起来。 呼吸的起伏正在加深,审神者已经出了一点冷汗。有一只手卫护地放在她的背上,给她穿了一层铠甲似的温暖。但是无法控制的恐惧,还是在薄薄的胸膛里乱战。 胃变成了石头,一滴水都渗不进。她的身体变成了正在杀死她的怪物。 “想吐?” 审神者闭上眼睛,像在真空中费力呼吸,烛台切赶紧把她手里的食物拿远了。这时候不能碰她,就像不能碰行将倾颓的危旧之物,任何一种安抚都会加大她的负担。 主人到底在忍受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在折磨她? 在这样的时刻的沉默中,总是埋下了无数个没有回答的疑问。 审神者渐渐平复了几分,呕吐感像冷却的岩浆一样蛰伏着。她比谁都更想让自己吃饭,但是身体不听使唤。不吃饭会死的……她比谁都清楚。不能在他们面前这样,更不想被他看到…… 难过得几乎要哭了。 为什么就连这种事都做不到?为什么这么不正常?为什么偏偏是她……?她也想和大家一起坐在明亮丰盛的晚餐桌边,笑语晏晏,她也想成为那种幸福中的一员,但是…… “不许进来。” 幼小的孩子被没有情绪的一句话揪出了门外。 妈妈……爸爸……妈妈……门外,一边敲门一边哭泣的声音。 “我说没说过胖了就不要你了!我说没说过!” 妈妈…… 在连拼音都还不认得的年纪里,就已经提前熟识了五线谱和意大利记谱术语的孩子,蜷缩在家的门外,度过许多个惩罚的夜。 妈妈……不要不要我…… “还课还成这样,还吃——还吃!你丢不丢人,要不要脸……” 那只是个弱小的,无力的,被丢弃就无法活下去的,没有容身之处的,除了父母给予的那一小方生存空间就无从自保的,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个世上讨一条活路的孩子。 对了,她记得那个时候……四五岁的时候,自己还是可以像别的孩子那样正常吃得下东西的。但是后来,没过几年,就再也…… 赛前,她睡得太少了,因为不被允许停止练习。在后台发作了心律不齐,妈妈叫来医生给她打针——β受体阻滞剂,已经见过好几次这种针剂的名字——把心悸发慌的症状压了下去。怎么在台上弹完整首曲子的记忆已经彻底没有了。比赛一结束,她就晕晕乎乎地倒在了化妆间里,醒来时,好像只过了几分钟,没有人发现。能听到老师和妈妈在台上领奖致谢,遥遥的另一个灯火辉煌的世界。她收拾好了东西,自己回家。 家里什么人也没有。 桌上摆着一盘不知什么时候切好、已经斑斑锈红的苹果。胃隐秘地绞痛起来,像要从内部把她拧干……不会有人再吃了。也没有人在。不会有人发现的。只吃一口没关系的。专为比赛定制的礼服已经脱下了……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一片苹果被放在嘴里,连嚼都还没嚼一下,喉咙就被死死掐住一样——突然开始呕吐。 那是第一次。从那以后,就再也做不回一个可以正常吃饭喝水的普通人。 ——和那时一模一样的呕吐感。 审神者慌不择路地推开了身边的什么,摸索着想要下床。身体内部吐意翻滚,必须去洗手间……可是连日没有吃过东西,就连起身一动都满目晕眩,根本下不了床。 床上的人被烛台切止住了动作,扶着再次倚枕卧下。 手已经伸到她面前,掬成一捧,试意她想吐就吐。 审神者极力想要摇头,推着那只手。 “手,会弄脏……” “你想弄脏我哪里都可以。” 审神者的脸上又红又白地烧起来,又是想吐又是羞赧,两种混乱搅成一个昏天黑地的漩涡,把她搅得快要爆炸了。 “抱歉,好像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烛台切的声音低下来。面前的手没有拿开。 吃到好吃的东西,心情也会开心起来——拥有人类的身体之后,这是烛台切最初的几点发现之一。但这一点却丝毫帮不了她。他对人类,仍然所知甚少。 审神者最终没有吐,因为什么也没吃,就算反胃到了极点也什么都吐不出来。 烛台切还是觉得主人至少应该喝一点水,但刚才已经试过了水杯和吸管,不论哪一样都行不通。只好用筷子蘸着糖水再试一试,主人却还是干呕得难受,便不敢再让她尝试了。可是,如果今天还是一点水都没能喝进去,就不得不拜托药研来给主人挂糖盐水和营养液。 “不觉得饿吗?”烛台切问得很轻柔,不想让主人觉得他有见怪于此的意思。 “……我感觉不到。” 深色的一泊小湖,凝定不动地看着他的主人。 那双眼中的黑暗已无处不在,成为某种更大的黑暗的一部分。 审神者想要蜷身而卧,抵御从四面八方将她刺痛的注视感。比起她不得不忍受的这一切,那双盯住了她不移开的眼睛更让她感到绝望。 她想象得到,那双眼中正映出怪物一样的自己。 ……你是不是觉得看到了一个疯子? 黑色在加深。他的黑暗像一层皮肤似的贴裹着她。并不使人觉得阴森,有一种幽闭的忻适,是让人想要藏身其中的那种黑暗。 ——其实,他看到的是一个痛苦的人。 而他却不能替她。他不知道她遭到了那个世界怎么样的对待,对让她痛苦的那样东西也束手无策。 只有杀意无法平息。 要压抑住这片黑暗真困难啊,大概真的会直接杀了他们也说不定…… 如果让他,碰上把她变成了这样的那些人的话。 * * * 后来,虽然眼泪未尽,主人还是抱着他睡着了。 对不起,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明天……明天就会好起来了。 明天起床之后,就可以吃饭了,我保证。 这样一股脑说着,胡乱承诺着,闷头抱着他哭着。 可是,他觉得抱着自己哭也很好,比她躲起来一个人哭要好。 终于在泪水中睡去之后,梦中的主人好像仍在流泪,但这样也很好,比哪怕在梦中也仍然故作坚强要好。 明天也没法吃饭也好。 始终都没法好起来也好。 因为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 * * 审神者自己整理好了裙角,双腿垂在廊外晃悠,摊开的书页搁在膝上。阳光如缎如流地漫过,像书签一样横斜在纸页上。 第87章 烛台切带来的那只木茶盘里,小碟中盛着一叠茶菓子,做成正好一口的大小,插着小签以免弄脏翻书的手。底下垫着樱叶,上面撒着樱粉,在摆盘与配色上过于讲究,也是为了让主人一看就舍不得浪费他们为此而花的心思。 两人手里的杯中茶烟袅袅。身旁的主人一边叼着茶点一边翻书,仿佛在理解读到的字句一般,用慢吞吞的咀嚼理解着嘴里的食物。虽然时不时还会忘了继续,不过好歹一点一点吃了进去。烛台切就这么观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随着碟中茶点的减少而越来越不加掩饰,变得如春天一般微风习习。 不需要他劝说也能自己轻轻松松地吃点心了,居然进步了这么多……烛台切简直满意到了极点,甚至在胸中升起一股感动,用心花怒放来形容也不为过。 不过,审神者终于还是察觉到了身旁的刀剑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而且还一边观察着自己咀嚼和吞咽的样子,一边原因不明地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审神者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低下头沉默地看了看手中的食物。 “烛台切……干嘛那样笑,好像变态。” 烛台切春风和煦的神情彻底僵硬了。 这家伙……根本就不知道他方才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才压制住了其他所有想法把她的腿严严实实藏进了裙子里,现在居然还敢说什么变态…… 觉察到烛台切的神色变得有点不妙,审神者心生退意地撤回目光。 又盯着手中茶盏里一粒漂浮的茶梗看了一会儿,小声说道: “对不起,请不要惩罚我吃牛排。” 【彩蛋】 “对不起,请不要惩罚我吃牛排。” 审神者低着头,露出脑袋顶上一个乖乖的发旋儿。 “……”就算本来真的有那么点儿想要略施小戒的念头,看到她这副老老实实的样子也有点下不去手了。 真是的……主人虽然并不是个任性的家伙,但有时确实像是故意要让人左右为难。 不过,不管怎么说,光天化日之下就自己掀开裙子的可是主人自己……得让这家伙长长记性才行。 “比起那个,”烛台切浅笑着握住了主人蜷起的膝头。奇怪,他本来没打算这么做的,但几乎有一种半具实体的诱惑性勾住了他的手,“右腿也变得健康一点了吗,也给我看一下吧。” 审神者机醒地欠身让了让,总觉得来者不善。 “两、两条腿当然都是一样的……” “只是确认一下。”烛台切的神态和动作都很自然,“刚才不也给我看了吗?” 话虽如此,刚才自己主动掀裙子的时候真的一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可为什么烛台切一动手就忽然变得这么不妙……?总觉得事态好像正在急速滑坡…… “真的是一样的……!为什么还要——” 审神者有点急了,可已经连胳膊也被按住。烛台切把主人的一只手腕握在掌心里,掂量似的捏了捏,冲她微笑了一下。 “手臂也得加油哦,还差得远呢。” “……这个,也不是加油就能……” “这里好像还是没有变化嘛……” “呃……腰上暂时还……那个,烛台切,好像有点痒……” 等下等下——这都是在摸哪里呀?审神者急得都快冒汗了。但烛台切只是笑眯眯的,没理会主人的辩言。 “这里也是。” “咦,这边……这边是……” “嗯,还有很多可以长肉的地方嘛。” “……咦……咦?等等——哇啊!……” …… 远远路过廊下的小豆和谦信好像听到了什么,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了望过去。 “小豆……烛台切在和主人做什么呀?”谦信歪头疑惑地问。 确切的问法,应该是烛台切在对主人做什么才对…… 小豆脸色发青地挡住谦信的眼睛,另一只手缓缓搭在了围裙旁的刀柄上。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无名审神者系列的最终结局已经写好大纲,只要一篇一篇写下去,就会逐渐走向那个结局。真的好期待写到那里……!(捧脸 结局到来之时,也就是《无名物语》第二卷 的本子与大家见面的时候。真的特别特别感谢一直以来的陪伴……如果没有反馈,我真的很难想象自己居然能坚持写下来…… 每一条评论我都很虔诚地视若珍宝。 那么,下一篇见啦! -子竹- 第82章 被追问真名的错误应对方法 本篇唯一受害者:山姥切长义 “安定,你知道主人叫什么名字吗……?” 清光忽然停笔问道。 “嗯?”安定折着和纸信封,有点漫不经心应了一声,“主人……就是主人啊。” “不是啦,名字!”清光不满地瞪着他,“根据网上的资料,贺卡上要写名字,你忘了吗?” 眼下,本丸的诸位正在为这里的主人准备生日礼物。上一年由于种种原因而错过了庆贺的时机,所以刀剑们便在日前早早商议出了一套方案,要在这一年好好弥补上一回的遗憾。 如果每振刀都分别为主人送上贺礼,不仅几十份礼物会从审神者御所的地板堆到天花板上,就算只是拆盒和收纳也要占用主人不少时间。因此,大家最终还是决定全体合赠一份礼物,再根据乱藤四郎的建议(“现世的人类流行在节庆时互赠手写信,这就是如今被称作‘贺卡’的那种东西哦。”),每振刀剑都为主人送上一张自己制作的贺卡。 如今礼物已经整装待发,花笺与香墨也万事俱备,没想到却卡在了贺辞撰写这一步上。 各振刀剑都不约而同地遇上了和清光同样的问题,互相寻东问西了半天却还是只能面面相觑,不知道在原本应该写上主人名字的地方该如何落笔。 * * * “原来如此,是为了写贺卡呀。” 面对前来询问的部下们,审神者点了点头,露出微笑。 “嗯嗯,没问题哦。可以告诉你们我的名字。” 原本在一旁认真舔毛的狐之助嗖地一眼看了过来。审神者的真实身份可是保密级别最高的禁忌,这家伙怎么能笑呵呵地说出这么危险的话来!——狐之助蹦跳着来到近处,歪着头用水汪汪的圆眼睛注视着审神者。 这幅样子任谁看都只觉得天真可爱,但审神者明白,这是来自这位时之政府监察员对自己的无声警告。 为了规避审神者身份暴露导致的恶性神隐事件,在每座本丸的创设之初,时政都会对审神者的真名施以一种能让人产生认知迷雾的法术——除非审神者在自由意志的支配下亲口告知,否则其他任何情况下,就算刀剑意外听到或看见了主人的姓名,都无法对其产生明确认知或留有印象,更不会以任何形式留存在记忆之中。比起遮蔽或掩盖,更类似于一种可以使人在无意识中“视而不见”的术式。 因此,她方才的这话已经处于犯忌的边缘。 审神者只是不咸不淡地瞥了狐之助一眼,继续说了下去: “只是用来写贺卡的话没关系的。我的名字是——” 审神者的声音戛然停住,未完的半句话像血块一样凝结在了喉间。 所有刀剑都惊怵地看着主人的脸色遽然变得煞白,没有谁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个身影已经在突如其来的痛苦中弓下身子,一只手揪紧了胸口的衣服,像被投进火中的棉团一样颤抖皱缩。 几乎有那么一个瞬间,能在主人的身上看到血淋淋的凶光一闪而过。 近侍们抢上来扶住了不知为何几乎痛得无法站稳的主人。 “主……?!” “突然、突然怎么了……” “哪里在痛吗……?怎么会这样……” 审神者没能答话,被无法承受的东西压垮了一样蜷伏着,逐渐地,就连攥紧的指节也变得和面色一样阴惨,就像全身的血已从看不见的伤口中流尽。 所有人都骇然失声地呆愕了几秒,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审神者却又在此时缓缓松开了捂住心口的手,过了一会儿,又攀住身边的近侍,些微支起了身子。 “不、不知道,突然就……”审神者的声音听上去仍然有些虚软,但似乎已经可以慢慢站起身来,很快便不怎么需要搀扶也能自己站立了。 “好像不痛了……” 审神者有点不确定地低头打量了一下,像是想确认自己的胳膊腿儿还在不在原处。 其实她自己比在场的任何一振刀都更觉得奇怪,明明一眨眼前还痛得像是整个人都被对半扯开,如今却连最后一点余痛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压根没有过这回事似的。 不过,刀剑们并不知道在主人身上发生的这些转变,仍然紧张不安地注视着她。审神者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部下们解释这种就连自己也摸不着头脑的事,只好有点不知所措地笑了一下。 第88章 “那个,好像没事了。刚才说到,我的名字是——呜……!” 一阵完全相同的剧痛又把她的身体撕裂了。 * * * 天守阁上,审神者御所双门紧阖。为了让因为急痛攻心而陷入了昏迷的审神者能够在静养中不被打扰,目前任何人都不被允许随意进入主人所在的那片戒严区域。 但刀剑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在这样的时候离开太远,所以狐之助只好在一墙之隔的小广间内召集了证人,就现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对大家进行解释。 “就算有意告知姓名,审神者大人也无法开口,”在合围以待的刀剑之中旁若无人地坐定,狐之助不疾不徐地摇着尾巴说道,“因为这是时之政府加诸审神者本人的最高级别的禁令法术。” 据狐之助所言,时政会在每一位就任的审神者身上施加一种无法摆脱也不可违逆的限制性法术:一旦审神意图对部下亲口说出真名,这种法术就会以极度剧烈的疼痛加以警告,如果还是硬要将姓名宣之于口,那种痛楚便会被放大到人类无法承受的极限,使人直接失去意识。不仅如此,每一位触发了此类法术的审神者都有招致追责与拘禁的风险。 “所以,请各位不要再就姓名相关的任何事宜对审神者大人进行任何方式的询问。”狐之助望着比往常安静得多的众人,总结似的说道,“这也是为了审神者大人的安全考虑。” 御所之内,审神者已经缓缓醒来,能够倚着靠枕坐起。在窗前的床上,半卧的人影披着淡白的羽织,像虚笼着一层残晓的月色。 她也不发一语地听完了狐之助的说明,但看不出对此有何感想,只是沉默地垂眼望着那只无辜的管狐,脸上仍有一种映雪的白。 “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过了一会儿,审神者才皱着眉头轻声问道。 闻言,也有几振刀剑向狐之助怒目而视。这么重要的信息,时政居然对审神者隐而不宣,要是早点知道的话,主人也不至于贸然开口,害得自己平白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不过,真的会有这种法术吗?从技术层面来说,感觉很难实现……”审神者困惑不已地说道,“或者,我再试一试……?” “……等等,别试了主人!” “千万——千万别再试了!!” 审神者的话把刀剑们吓得非同小可,说什么也不敢再让主人冒着疼晕过去的风险做那种尝试了。 * * * 确认了主人的身体已经暂无异状之后,为了让人安静休养,先前聚集在御所内的刀剑渐次散尽。 屋里只剩下了狐之助。 审神者望了望门口,忽然哗地一把掀开被子,脱了羽织,又把长谷部方才硬要她敷上的安神贴给揪了下来。 “……这样欺骗他们真的可以吗?” 狐之助眼瞅着审神者大人的这番举动,平静地询问。 “其实,并不存在这种法术,他们应该也并不是想做什么犯忌的事才向您打听名字的事的。” “谢谢你帮我撒谎啦,狐之助。这样一样,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类事了。”审神者并不正面回答,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演技之中,“怎么样,我演得像吧?你是不是一开始也被我骗过去了?” 狐之助:…… * * * 其实,一向自认为是秉公执法的优秀时政基层员工的狐之助之所以愿意半路答应帮助审神者做完此局,是因为这样确实能快刀斩乱麻地让刀剑们断了这个念想。要是这些家伙锲而不舍地追问了太多次,可能会被时政侦测到,如果因此而被标记成了高危本丸,而那可就真的是引祸上身了。 然而,谎言终究只是不禁一触的肥皂泡泡。 可想而知,当第一位由时政直接派遣的刀剑正式成为本丸的一员,就是审神者的骗局终于被戳穿的时刻。 面对着一本正经地当众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无端编造针对时政的谣言”的山姥切长义,被部下们人墙包围的审神者急得心里直冒火。 长义……!怎么一点眼力见也没有,一来就要破坏我苦心经营多年的好事……!! 长义敏锐地接收到了主人的眼神,但一点也没打算替她遮掩过去,而是以一个“再怎么不想说出真名也不应该骗人吧?”的眼神回敬。 “主,山姥切长义说的是真的吗?” “实际上并没有那种法术的存在吗……?” “主人……难道主人……一直在骗我们吗?” “……”审神者被追问得哑口无言,目光东奔西走地搜寻着脱身之计。事已至此,只好先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长义,是你陷我于危难在先,可别怪我把麻烦事推到你头上啊—— “那个、那个……对了,长义是政府雇员,他知道我在时政登记的真名。”审神者慌里慌张地挤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微笑,“想知道的话,你们问他就好啦!” “哈?我怎么会知道……”长义正要出声辩驳,但已经被围拥而来的同僚们彻底淹没。 审神者趁此机会向一道拐角后一让,避人耳目地躲开了纷争之地。在不远处的人潮涌动之中,隐约还能听到“都说了我不知道了!”的怒声。 “真可惜,要不是长义我还能继续圆下去呢。”审神者摇头叹气。 全程围观并深度参与了事件始末的狐之助面色幽幽地凝视着审神者。 “……我早就想说了,其实审神者大人的演技超烂。” “诶。” “放眼全天下,也就他们这群笨蛋会信。” “诶……!” -tbc- 第83章 并不害怕胃镜的审神者01 以及非常害怕主人做胃镜的刀剑 “对了……我今晚不吃饭。” 日过中天,差不多是一午的阳光刚从西墙上徐徐斜过的时刻。在循例来到大天守收走午餐的空盘并送来茶点之后,正要告辞的刀剑因为主人的声音而回转过身。 “所以,就不用麻烦你送来了。” 原本伏案工作的审神者正抬起头,对烛台切说道。 “嗯?”虽然面露微笑,但烛台切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警觉。 想到烛台切大概会以为自己又打算翘掉好不容易被他培养得渐趋规律的三餐,审神者忙补充道: “因为,明天要去做胃镜。” “胃镜……那是什么?” 不仅烛台切对这个听来格外陌生的词语报以疑问,办公桌一旁正在归档文书的近侍也被这话吸引了注意。 “唔……一种健康检查。”审神者故意答得有点含糊,因为不想让并不熟悉现代医学的部下们大惊小怪,“总之……医生说今晚不能吃饭。所以,抱歉啦烛台切。” 看到主人双手合十向自己道歉的样子,烛台切虽然还是觉得有点不得甚解,但并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在再次转身离开之前,和主人身边坐着的那位近侍交换了一个各自了然的眼神。 作为这一对视的后续,烛台切当晚便与近侍当值结束的长谷部就此事展开了一番讨论,彼此交换意见之后,又借粟田口寮的那台本丸唯一的电脑上网查了一下。 结果不出意外地发现——主人果然对他们有所隐瞒。 如果网上的描述可信的话,所谓“胃镜”似乎是一种相当可怕的东西。毕竟,光是要把什么东西沿着喉咙伸下去听起来就已经足够不妙,更别提有些情况下还要钳取一小块胃壁组织用于什么活检…… 虽然他们不能对主人的决定有所置喙,但既然是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的话,无论如何也应该带上部下们一起吧……? 于是乎,翌日天刚放亮,烛台切、长谷部以及这一日的近侍山鸟毛便在比往常更早的时刻一同来到了大天守。 这三振在各种不同的程度上自诩为“家长”或“照料者”的刀剑,原本是想来问问主人今日的行程是否需要陪同。然而当他们抵达时,审神者御所里已经人去楼空。 “……小鸟自己离开了呢。” 从近侍的陈述语气中听不出多少情绪。但长谷部望着空空如也的御所,相当无可奈何地捏了捏眉间。 昨天主人特地告诉了他们要去做胃镜的事,他们自然会以为是想要他们陪着一起。结果只是来迟一步,主居然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自己一个人走了…… “主这个人真的是……” * * * 与此同时的审神者,由于就医经验丰富,已经赶在最早的一波人潮涌进医院之前预约签到和机器取号,眼下只需坐在胃镜室外的等候区中留心叫号器里传出是不是自己的号码即可。 医院向来规定无人陪同的患者不能进行静脉麻醉,因此也就做不了舒舒服服睡一觉就走的无痛胃镜,而只能做全程都可以清醒感知的无麻胃镜。好在她几乎每一次胃镜都无人陪同,因此,无麻胃镜也做过不下十几次了。 大概是对这种发生在身体内部的钝痛生来就很不敏感,审神者已经非常习惯这种不适感了。 第89章 这样的事从一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所以并不是她有意要回避什么,而只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还存在着“让如今的部下陪同前来”这一选项。 审神者原本正悠闲无聊地四下张望,却一晃眼发现了护士台那边正在排队提交预约凭证的一个陌生人,不知怎么就下意识地觉得那人的动作看起来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审神者注视着那人慢吞吞地从包里翻出了一张单据,又翻出一张递给了护士…… 一惊之下,她匆忙翻了翻自己的包,果然发现自己只带了预约单,而把医生开具的胃镜检查单丢在本丸的办公桌上了。 审神者腾地站了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排在了候诊的第三位。 如果离开叫号器所在的候诊大厅,万一被什么事牵绊住而错过了叫号,就不知道要再排多久的队了…… * * * 与此同时的本丸,审神者御所之内。 三振早早就来报到的刀剑,正面对着主人已经离开的局面相顾无言。 忽然,就像是在回应他们的无所适从,审神者办公桌上那个狐之助造型的固定电话的屏幕幽幽闪了两下。 “狐之助通讯。狐之助通讯。审神者大人已经准备好了传送阵,请近侍带着‘桌面右手边最上层的密封档案袋’在嘀声响起三次后步入传送阵。重复一遍——” * * * 左右观察了一阵子,审神者悄悄折进候诊大厅墙柱后一个拐角里,为了防止凭空出现的传送阵吓到路人,又缩进了自动贩售机和墙角相夹的无人处。 在确认过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之后,审神者从手中释放了接通本丸的传送阵。 半秒之后。 “啊,主——!” 第一个出现在阵中的长谷部被眼前的仄窄吓了一跳,急忙用手撑住主人身后的墙壁,极力留出空间,以免之后现身的人把主人给挤到一边。 审神者看到意料之外的来人也吃惊不小,不过,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人影便接二连三地现身——最后,小小的一方空间里居然塞进了四个挤作一团的人。好不容易挣出了角落的刀剑们,又七手八脚地把主人从角落里挖了出来。 “怎么来这么多人?”审神者有点惊魂甫定地问道。她本以为,只有身在御所的近侍才会听到那则狐之助通讯,“今天的近侍不是只有山鸟毛吗……?” “听到了?”哪怕刚从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窘迫空间中脱身,看上去也依然气定神闲的山鸟毛笑眯眯地说道,“既然只要我一个,那两位就回去吧。” 另外两振一副正要反驳的样子,审神者却突然大惊失色地注意到——自己的这三位部下,居然一身出阵的战装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现世的医院。 “你们——你们怎么带着刀!其他人见了会害怕吧!” 审神者的灵力不由分说地张开了看不见的巨手,三人腰间的武器就这么被没收了。 随着三振本体刀啪地凭空消失,审神者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他们的衣着。好在这三振刀剑的出阵服都还勉强称得上是现世可能会存在的服装——烛台切身上的西装自不待言,长谷部的长袍和山鸟毛的风衣也不算完全不合时宜,除了—— 审神者二话不说又一拂手,三振刀剑身上的各色护甲也尽数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一来,就不存在什么特别引人侧目的要素了。 身为战斗员与护卫者,在本丸以外的陌生场所没了武器又卸了护甲,这样的状况对刀剑而言明明应该很不习惯才对。但不知为何,山鸟毛似乎语意暧昧地低声笑了一下。 “哈哈……小鸟还真是不可违抗啊。”话虽如此,但听得出来他其实很满意审神者这样。 把档案袋交到了主人手中,长谷部还是一副担心得要命的样子,在返回候诊区的路上不停追问胃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直到他一眼看到了壁挂屏幕上循环播放的科普动画,悬着的心才终于死了。 “……居、居然要把那种东西……从食管……一直到胃里……” “不可饶恕……!主!到底是谁逼你做胃镜的,我非杀了那个混蛋——” “……”审神者有那么几秒钟的沉默,“没有人逼,是我自己要做的……” 审神者这边正压低了声音向忧心过度的部下费力解释为什么这种看似极端的医疗操作其实并不会损伤身体,突然一个雷厉风行的白色身影横插到了一行人中间。 “叫号叫半天了,人怎么不过来?来把这个喝了。”胃镜室的护士长刚要把手中的达克罗宁胶浆递给审神者,却一眼看到了她身边跟着的三个人,于是又狐疑地重新看了一遍检查单,问道,“有人陪同,怎么不做无痛?” “还是随做随走比较好,”审神者总觉得虽然胃镜的全麻时间很短,但还是有可能会影响一整天的工作状态,“没关系,我做过很多次无麻胃镜了。” “什么话,有人陪同当然要全麻了,白受那个罪干什么?” 于是,四人便眼看着护士长一阵风似的进了医生办公室,三下五除二就让检查单被改成了无痛胃镜,又一阵风似的地推着麻醉医生和配药车回到了审神者跟前。 在护士长身上某种不容有疑的威严之下,审神者发觉自己不知怎么的已经乖乖坐好,连手也向麻醉医生伸了出来。 看到静脉麻醉居然是要把那么长、那么尖的一根针生生刺进主人的身体,一旁的长谷部一阵惊怒之下差点拔刀——还好审神者已经未卜先知地收缴了他的武器。 这骇人听闻的一幕结束之后,麻醉正式开始生效,刀剑们又眼睁睁地看着主人就这样昏迷似的一动不动,被一伙身穿怪里怪气白大褂的蒙面陌生人推进了一个禁止进入的房间。 其结果可想而知,烛台切和山鸟毛联手都差点没能按住反应过度的长谷部。 不过短短二十分钟,当已经处于麻醉复苏状态的审神者再次被推出胃镜室的时候,长谷部已经担心得只差被扶到一边吸氧去了。 路过的护士长不屑一哂地瞟了这帮大惊小怪的家伙一眼,心想这种神经过敏的麻烦家属还真是天天都能见到那么几个。 全麻之后的人大概都会有点反常。复苏室中,隔壁一个麻醉刚醒的工程师正死死抱着医生的腰,非要给他上讲解梯度下降算法避免局部最优解的几种解决方案,另一个年轻人正仰面躺在床上,一边刷着不存在的空气手机一边咯咯直笑。 对审神者来说,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那根扎进血管的针尖的一刺便转换成了耳边这一片絮聒不休的人声嘈杂。躺在胃镜室中的那段记忆,与其说是像被人用锐刀裁切胶卷一样丢失了一截,毋宁说大脑其实根本感知不到那一小段生命的存在。 她似乎在一种空荡荡的悬浮感之中半寐半醒,逐渐裂变成了两种互相重叠的存在。一个自己正清醒地听见周遭发生的一切,另一个却紧闭双眼,在黑暗中拒绝醒来。 一点也不觉得痛,只是非常寒冷。从来没有这么冷过,而且再也不会温暖起来。在意识逐渐复焦的底色之中,一部分的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麻醉降低了身体代谢机能而带来的失温,而她会在这遍体生寒的困意中沉沉睡去。 另一部分的她却胆战心惊地求生着,全然本能地伸出触须、根系与枝杈,不论摸索到了什么都要牢牢绞住,拼命使所有的感官都延伸向远处。 然后,像细细的游蛇在雪中嗅探到一星热源,她在皮肤的远端找到了一样温暖的东西,血液也在那一处慢慢地开始化冻。可她却在此时被一阵骤寒袭中,血流再次冷凝成冰,猝然之间,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绝望……更加寒冷…… 在没有这一丝暖意的时候,并不觉得寒冷不可忍受。在没有与谁相伴过的时候,并不知道世上有孤独。 她握了握,睁开眼睛,原来自己攥住的是山鸟毛的手。 “……山鸟毛……还在?” 她觉得自己开口说话的声音也像一个冻僵了的人,也许与发声相关的肌肉群也还处于药物导致的麻痹状态中。 心中的第一反应是有点过意不去,因为感觉……山鸟毛平日里并不是那种会把手交给谁握着的形象。好像一不小心让他做了不习惯的事…… “当然。因为是近侍啊。” 主人似乎想要起身,近侍的另一只手适时垫在了她的身后以便把人扶起。 借着这一动作,审神者不着痕迹地松开了他的手。 眼前有点昏沉,像戴着墨镜从另一个人的身体里看世界,事物的边缘在视觉背景中怪诞地微微扭动着。不是因为痛苦,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近乎疼痛的感受,一丝一毫也感觉不到痛楚,只是,好像…… 好像前所未有地脆弱。 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也没有这么觉得过。审神者有些嗒然若失。 坐起身来之后,一转眼就能看到了床的另一边,另外两个熟悉的身影。 第90章 原来他们都在…… 有人在等自己醒来,这个初次遭逢的事实让她暗暗地大吃一惊,像从夜里一头栽进了另一个半球的正午,或穿着雪帽却置身于艳阳之下的度假海滩,别提有多怪诞了…… “主……主,您受苦了……”长谷部一副想要上前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烛台切笑道: “长谷部君担心得都要晕倒了。” 虽说第一次的全麻胃镜对审神者来说多少也会有点陌生与不安——但其程度显然远远比不上长谷部。 这有什么,和我之前做过的胃镜相比差远了。审神者想要笑着劝解一下长谷部,不过,用这样的话似乎只会让他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遭受更大打击。她收回目光,把停留在舌尖的话咽了下去。 是啊,无麻胃镜比这痛得多得多……可是,因为没有人可告诉,所以从来也没有觉得什么。 不是一直都这样过来的吗?也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可是事到如今,偏偏是因为有了他们陪在身边。她这才恍然察觉。 那些孤身一人时任它淹漫而过的情绪,这才忽地旧案重翻。 那份自以为的坚强就像是假的,这份不知何来的幸福也像是假的。身边空无一人时她一直是最坚强的,有人在的时候,却变得这么软弱。真不像话…… 审神者不自然地眨着眼睛,不愿意被看到或许已经泛红发热的眼圈。长谷部见了,忍不住担忧地问:“怎么了,哪里疼吗?要叫医生……” 审神者低头摇了一下,不知怎么的醒来后脑袋里一直像塞满了棉絮,混混沌沌,杂念纷披,意象的密度是那样浓烈,让人有点难以应付。刀剑们看着主人吸了吸鼻子,盯着自己病号服的袖子看了一会儿,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好像只是在拖延某个时刻的到来。 过沉默了一会儿,主人好像在自己的脑袋里解完了三五个宇宙之谜,才终于慢吞吞地嗫嚅道: “下次……也一起……拜托了。” ……是因为麻药残留的缘故吗?舌头在说话的时候好像不听使唤。 不知道可不可以也赖在麻药头上,就这么说了平常不会说的话…… 她的手指有点紧张地绞在一起 ,简直像是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拜托什么,本来就应该叫上我们一起啊。” 烛台切明明在笑,听起来却好像在教训她。 “大家都会生气的,因为小鸟什么都想一个人面对。” 她听见山鸟毛也这么说道。 审神者没有抬头,但看起来小小松了一口气,有一种脉脉的神情无声无息地沉进了眼底,仿佛是想要对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这是我自己的事,本来就应该自己面对的。”审神者说。 听了这话,烛台切脸上的笑意难免阴沉了几分。 “怎么还在说这种话?” 不过——他止住话头,又想了想——眼下还是先放她一马。这家伙能主动开口提出下一次已经进步不小。反正等回了本丸,还有大把时间能用来好好教育这个屡教屡犯不知悔改的小混蛋。 -tbc- 第84章 并不害怕胃镜的审神者02 以及非常害怕主人做胃镜的刀剑 胃镜的麻醉剂量不大,醒来后没过一会儿,审神者就能正常起坐行走了。在这期间,检查结果也已经在自助打印机上生成了报告。不过,还是得拿着这份报告去找消化科的医生复诊一下。 在医院里不论做什么都有长长的队伍要排,消化诊室外也不例外。这会儿已经是午休时间,可患者还是水泄不通地挤满了整个候诊区。 “我们来排。主去坐吧。” 审神者刚刚点了点头,就眼瞅着角落里最后一个空座被人抢先了一步,只好无奈地回头对部下们笑着摇了摇头。 出乎意料的是,山鸟毛却一脸沉稳地问道: “要我去让他让座吗?” “诶?” 虽然眼前的这振刀只是简单地倚墙抱臂,但审神者脑中已经出现了“疑似□□成员在医院霸座闹事”的头条标题。 “千万别。我站着没事的。”审神者赶紧回答。 “长谷部君一定很愿意让你坐他的。”烛台切半开玩笑地说道。 长谷部却皱眉环视了一圈因为人头攒动而显得乌泱泱乱糟糟的候诊大厅,一脸严肃地对审神者点头道:“没错。” “……” 要是真那么办了,头条新闻上会出现什么标题她已经无法想象了。 “真的不用。很快就到我了。”为了让长谷部彻底打消这些怪念头,审神者又立马对他说自己渴了想要喝水。于是长谷部拿着主人给的现世纸钞,领命买水去了。 没过一会儿便轮到了审神者。烛台切和山鸟毛跟在主人身后一同进了诊室。 由于第一次在这儿住院时就洗过胃,一连数年的进食障碍也都是在这儿就诊,胃镜检查对审神者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与胃镜中心的主任也早就成了多年的旧相识。 正因如此,主任一眼就发现这位熟识的患者身后还跟了两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不由面露疑惑地抬起头多看了几眼。 “这两位是……?” 等等……主任突然注意到,这、这些人身上的是……纹身?墨镜?单边眼罩?……黑、□□?!这姑娘被挟持了?要叫保卫处吗?还是直接报警? 电光火石之间,社会经验丰富的医生脑中掠过了无数个念头。 审神者被完全忘了为部下们准备一套自圆其说的身份介绍,所以被问得稍稍呆了半秒。 不过……只要回答是家属,他俩应该就不会被请出诊室了吧? 审神者在心中如此判断,结果一开口,不知怎么地嘴一瓢,把家属说成了—— “——是、是我的家长。” 主任推了推眼镜,显得比刚才更困惑了一点。 他对这个复诊多年的患者可谓印象深刻,亲眼瞅着这孩子从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开始一个人上医院来。那时候,医生护士们见到这么小的孩子都忍不住问,“怎么一个人来的,爸爸妈妈呢?”可那孩子只是摇摇头,大家对此种情形并不陌生,便又小心翼翼地换了个问法,“那……监护人呢?”,那孩子也只是摇着头,坚持说自己是一个人。 这样孤身一人的未成年人常常因为各种原因被拒诊,但也会有医生叹着气破例接诊。总之——主任与各位同事们都一致认为,这孩子一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不能言说的变故,才只能一个人来看病。 主任把目光从那两个陌生男子身上移开,觉得心中这么多年来的疑问好像终于揭开了谜底—— 原来如此,难怪之前都说“没有家长”。原来这孩子的“家长”……是这种特殊情况啊…… 不过,如今的社会观念早就很开放了,家长是两个爸爸这种事有必要隐瞒这么些年吗?主任再次缓缓推了推眼镜,决定不对患者的家庭隐私再作深究。 “啊不,不是……我是说……”审神者还想改口,却被主任摆着手敷衍了过去。 “没关系没关系,咱们来看胃镜结果吧。” 电脑屏幕上开始播放从胃镜室传来的影像。探头一路纵深,被内镜灯打亮的胃壁呈现出樱花初绽一般的粉红色,皱襞规整,光洁如新,看起来既柔软又健康。 “真漂亮,真漂亮,”主任啧啧称赞,“那么多年的慢性胃炎和溃疡,能恢复成这样真不容易。”说着,还招呼对面的同事和身后的学生都来看看什么才叫令人赏心悦目的胃窦与胃小弯。 不知道烛台切对主任口中的医学用语听懂了多少,不过,他看上去对自己在主人身上取得的成果相当满意。 读完片后,还要再进行一次简单的查体。护士们已经在手脚麻利地铺巾拉帘,其中一位还来到了诊室里的两位“家长”身边,有点犹豫地开了口:“那个,您和您的……”护士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伴侣,请在诊疗区域外等候。” ——嗯嗯嗯?什么伴侣?审神者在帘后冒了一头问号,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过来。 烛台切和山鸟毛……居然被当成领养了自己的男同家长……这要是被他俩知道了………糟糕,不能笑出声来。 审神者憋笑憋得脸都快要绷裂了。 可是实在太好笑了…… * * * 他们一走出诊室门外,便看到长谷部手里拿着刚买的那瓶水等在门边。 似乎是由于那副低垂双眼、静立以待的模样太过端正惹眼,周围路过的患者似乎都在朝他的方向频频侧目。 就连已经见怪不怪的审神者也不得不承认,置身于现世之中,才能更加真切地感受到刀剑与芸芸之众的人类是何等不同的存在。 “主。接下来还有行程吗?” 长谷部迎了上来,把拧开的矿泉水递到了主人的手里。 审神者检视了一遍手中的单子,在心中规划了一下接下来的动线。 第91章 首先是去这层楼的付费窗口取号,然后排队付款。 然后再去另一层楼的药房取号,最后才能拿药。 等她终于站在了配药窗口前,药剂师复核了一遍处方,又写了几行字让她拿去给医生去核实。 于是只好又去了一趟医生诊室门外排队,医生确认之后,一行人再次返回药房,重复取号拿药的全部流程。 审神者全程都有条不紊地在人群中穿梭。而刀剑们对医院的这套复杂机制一窍不通,只能在主人到处排队的时候紧紧跟在她身后。 不难发现,主人在现世也像在本丸一样能干,好像无论什么事都能自己解决——这明明应该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可是直到最后,还是由她一个人搞定了全部事项。 很难说他们的心中为何对此都不约而同地感到有点不是滋味。虽然,谁都没有让这种微妙难言的心绪体现在神情之中。 * * * 这一天虽说起了个大早,可是当一行人返回本丸时,天色已近晼晚,连晚餐的饭点都已经过去了。 烛台切一回本丸就换上围裙,给主人制作医嘱所要求的半流质晚餐去了。 其实审神者已经累得什么也吃不下,只想倒进床里大睡一觉,但是一想起烛台切进厨房前叮嘱自己“吃了点东西再睡哦”的时候眼中那种几乎有点威胁意味的笑容,又只好老老实实地把“可以明天再吃吗”的推辞咽回了肚子里。 当番时间已经结束,不过,近侍还是留在了大天守,陪着主人处理必须在今天之内结束的工作。 出于某种原因,山鸟毛所在的位置比平时靠得更近了一些。从某个角度看去,有点像是坐在他的臂弯里工作了。不过审神者浑然不觉,正微微皱着眉头对付着手里的一份公函。 审神者的脸上安静地架着那一副只有在工作时才会戴上的眼镜。另一个人的目光正透过其间,观察着镜片之后那双垂敛的眼睛。一盏低垂的小灯的光,正在那两泊小湖里微明微暗地闪熠着。 “小鸟累了。” 像是得出结论,近侍低声说道。 审神者抬头对近旁的部下一笑,又继续工作,“今天有你们陪着,所以还好。” “实际上,除了陪着什么也做不到呢。”部下的口吻淡淡的,但声音的背后似乎另有一种东西,正在投下缓缓增大的阴影,“只有我们的话,大概会迷路。” 审神者又笑了一下,想起自己也并不是没有在医院错综复杂的就诊路径中迷失过方向。 “今天这样可怕的事,小鸟一个人经历了很多次吗?”山鸟毛问道。 审神者不由得点点头,面对山鸟毛这样的刀剑时好像很难说谎,“很多次。但是,并不可怕。” “因为我是个古板的家伙,所以不由得就会对小鸟说教啊……真抱歉。”有一道视线描摹着她周围的空气,那片影子徐徐向她的边缘靠近。 “不要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忍受痛苦。” 这个……这算是说教吗?审神者有点拿不准地眨了眨眼睛。 “还有,不喜欢你习惯疼痛的样子。” “不要一个人面对。要记得我们就在身边。” 她很想老实回答一声“好的”,却在开口之前,无可避免地对上了那道视线。 像被那目光之中的某种暗榫给扣住了似的无法挪动分毫……好像离得有点太近了,这是必须要离得这么近才能说的话题吗……? “另外,小鸟没有忘记什么吗?” “……什么?” “麻药刚醒的时候,对我做的事。” 审神者有点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会儿,突然之间,一种恍然大悟的绝望缓缓浮现。 “不、不会吧……我对你做了什么很失礼的事吗?!” 她只记得自己醒来时就已经抓着山鸟毛的手,难道在那之前自己还做了什么却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审神者听说不少人都会在醒麻过程中做出一些本人毫不知情的社死行径,难道这种事也发生在她身上了吗?! “没有,”看到了意料之中的反应,山鸟毛的笑声低得几乎听不见了,“对我做了很可爱的事。” “真可惜,小鸟什么都不记得了。今晚还有别的安排吗?” 咦,话题好像又变了?……其实,当然还有未及完成的工作,但审神者感觉自己像被某种力量掰着脖子,鬼使神差地对他摇了摇头。 “那好。” 一只手推开桌面上的卷帙,灰色人影俯身而就,炽红的纹身火苗似的烧透了衣襟。 “那就按我的安排来吧。”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麻醉醒来之后婶到底做了些啥,请各位自由想象…… -子竹- 第85章 耳朵过于敏感的审神者01 以及发现了这一点的鹤丸 回想起来,那其实是一连串不幸事故的连锁。 把钢琴这种笨重的东西硬是通过传送阵搬到本丸来也许不是个好主意。因为在穿过那个连接现世与本丸的小小时空虫洞时,它的内部显然发生了某种不可预期的异状。总之,直到审神者在大天守的房间中掀开琴盖,打算做点手指复健的时候,才发现键盘上的88个琴键都已经走音走到了姥姥家,而中央c听上去简直就像某种巴洛克音高的产物。 因此,当鹤丸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天守阁来找主人时,后者正小半个身子钻进了拆除裙板的琴箱里,跪在地上探头检查低音弦码的情况。 由于自幼便接受了强度近乎暴力的音乐训练,如今也一直以此为生,审神者的听力早就在被打磨得出奇敏锐。如果是在平时,办公桌后的审神者不用抬头,只凭门外一路而来的脚步声就能听出是哪位部下即将走进御所。 可是今天,沉浸在辨听音程中的审神者着实过于专注,别说脚步声,就连槅门被拉开的声音都充耳不闻。 也正是因为这一副过于灵敏的音乐家的耳朵,审神者偶尔会被一些并不怎么吓人的声音吓到。比如…… “要帮忙吗?” “哇……!” 审神者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轻声询问给猛推了一把似的,猝不及防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又因为这个动作而差点一抬头撞在了琴键的底盘上。 好在故意蹲下身子吓唬主人的鹤丸,一只手早就等在那里做好准备,不仅垫在后脑勺的位置替她挡了一下,另一手还见缝插针地替她扶了一下手中的调音锤,这才没让那个精密的小东西脱手摔在地上。 “哈哈,吓到了?” 鹤丸在她耳边笑道。 审神者原本正在调音调到了一半,正是大量调用了听觉神经、精神力集中得像一杯浓缩了几百倍的咖啡的时刻,在这种时候这样被人在耳旁低声说话,只会让敏感得近乎命悬一线的听力变得更加不堪一击而已…… 其结果就是,审神者连自己什么时候捂住了耳朵都不知道,完全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我说……现在耳朵很敏感的,这样说话太近了……” 忽然被打扰的人有点无助地捂着耳朵,语气也有点有气无力。 鹤丸却似乎十分愉快,“耳朵敏感?……怎么回事?” “准确来说,是现在听力很敏感。” “所以害怕被人在耳朵旁边说话?” “嗯……”审神者点头。 而且,鹤丸的声音本来就对心脏不好…… 虽然放开了手,但审神者还是偏过头,小声抱怨地嘟哝。 耳边又传来笑声,沉沉的共振感像微粒一样弥散开来,在小小一方空气里低震。 当时,她没能想到这样的事是万万不能对鹤丸这样的家伙宣之于口的,因为他绝对会因此而故意在她耳边轻声说话。 不过眼下鹤丸似乎没有这个打算,只是转而对主人正在捣鼓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工具发生了兴趣。 “这是在干什么呢?” “调律。”审神者举起手中的东西给他看,“这是弦轴扳手,这是止音带。”解释一番之后,审神者又因为提及了自己的专业领域而变得有点兴奋,还兴致勃勃地指给鹤丸看中音区裸弦上固定着的那根橡皮止音棒。 “这个呢?”鹤丸问的是搁在垫布上的一枚两股分叉的枝形器。 审神者捏起那根东西,给鹤丸展示了一下它因为镀了铬而闪闪发亮的银色涂层,冷不防地一伸手,把那东西在鹤丸的膝头敲了一下。 鹤丸被惊得小小地哇了一声,然后瞪大眼睛,发现那根怪东西开始颤栗着发出某种声音。 “吓到了?”审神者反击成功似的笑嘻嘻地问。 音叉的嗡鸣悠长如缕,音型就像物理公式里的常量一般均匀而对称。如果凝神谛听,就会注意到其中有一种让人极易丧失距离感与空间感的奇特听感,似乎存在的尺度被不容拒绝地拉长了好几倍。 “这是音叉,”审神者像在分享什么小秘密似的眨了眨眼睛,“因为非常精密脆弱,所以只能在膝盖上取音哦。” 第92章 她又演示了几次如何通过旋转音轴让同一个琴键的声音发生微妙的变化,才终于让没怎么见过西洋乐器的刀剑明白,所谓调律就是通过调整琴弦的张力来改变声音震动的频率,让它发出符合音程的声音。因为这架乐器刚刚经历过一次空间旅行,所以必须进行一次完整的音准检验,才能使它恢复最佳状态。 “原来如此,是在给这家伙手入啊。” 鹤丸捏着下巴,看着眼前这个笨重的大家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对审神者本人来说,调音和手入简直是天差地别。不过……退一万步来说,也不是不能这么理解吧…… “比起这个,手已经不痛了?不是才拆掉绷带吗?” 鹤丸说着抓过主人的手看了看,又用指腹磨蹭了一下软软的掌心——那里横亘着一道愈合未久的淡红长疤。如果翻到手背,能看到与掌心相应的位置上,也有一条与刃同宽的瘢痕。显然,这双手曾经被某种刀具扎了个对穿,才会留下这样形状的伤痕。 (*注:审受伤的详情,见合集中《审神者被抓到敌军本丸了怎么办》。) 审神者觉得手掌里的小肉窝被揉得热热的,有点怕痒地缩回手:“早就好啦。” 刚刚受伤的那一阵子,她还有点担心肌腱被斩断会影响弹琴,但是时政野战医院的灵力治疗却让双手功能奇迹般恢复了原状。 而且,长期呆在灵力丰沛的本丸之内,也让审神者得以从付丧神们缓缓散逸在周遭的灵力中获得春风化雨一般的滋养。这似乎也让伤口的愈合速度比想象中更快了些。虽然当和泉守听说主人伤后在本丸停留的时间变长是因为这个之后,只是相当不以为然地说了句,需要灵力的话直接问他要就好了,只靠本丸的灵力场该多没效率啊? 不过,鹤丸也与他同侪的刀剑们一样,所有这一切,都是最近才知道的。 差点就再也不能演奏了。这么严重的事,主人也从来没有开口对他们说过。直到自己连伤都养好了,才笑呵呵地用随意提起的口吻说道,太好了,以后又可以弹琴啦。 “……啊,都这个时间了!” 鹤丸好像还有什么想说的,但审神者看了一眼手表,匆匆忙忙一跃而起。 “接下来我要洗澡。鹤丸可以玩键盘,但别动调好的弦喔!” 审神者立马在房间里忙碌起来,手臂上搭着浴巾一溜烟往浴室里钻,又折回来在抽屉翻找贴身更换的衣服。 鹤丸看着主人这么忙进忙出,心里逐渐有点犯起嘀咕……这家伙,以前被看到一眼起床后没化妆的素颜都会脸红,现在就连洗澡都不避人了吗……简直不知道到底应该高兴还是不爽…… “要帮忙吗?” 鹤丸坐在琴凳上,若无其事地笑着问了和刚才同样的问题。 审神者也若无其事地笑而不答,只是没有一丝犹豫地关上了浴室的门。 * * * 半晌之后。 头发湿漉漉地挽成一个小攥儿的审神者再次出现在浴室门后。 鹤丸仍然老老实实地盘坐在琴凳上,看起来有点百无聊赖,似乎对钢琴也不再有之前向审神者问东问西时那么大的兴趣——刚才洗澡时,审神者还稍微留心了一下,不过一声也没听见他摆弄钢琴的键盘。 从这样的角度乍一看去,审神者觉得鹤丸倒和等待自己一起去参加时政会议时,除了懒洋洋地坐在阳光里摇尾巴以外无事可做的狐之助有点相似。 审神者已经换上了外出要穿的裙子,但肩膀上还搭着浴巾,防止湿发里的水珠落在衣服上。见鹤丸盯着自己看,审神者欣欣然转了半个圈儿,来到镜子面前。 她实在难得穿一回裙子,而且还是这种一看就不是出席普通场合的鸡尾酒会礼服裙。 “手伤后的第一场演出哦。”虽然是非正式的,也只是半公开演出——审神者在心里小声补充,但脸上还是露出了一点喜孜孜的神色。她已经对这一天期待了好久。 “这么快,都不用练习吗?”鹤丸记得主人拆掉手上的绷带也不过是二三日前的事。 审神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这里练过了。” “我们主人真厉害——!”鹤丸相当捧场地啪叽啪叽拍起手。审神者更加得意地鼓着脸,又转回穿衣镜前,背过手去拉身后的拉链。 散落在颈后的头发有点碍事,鹤丸看着主人拨了一下头发,又勾着手臂试了一下。 “要帮忙吗?”好像是今天第三次这么问了——鹤丸想道。 “不用,唔——” 他听见主人沉吟了半秒,突然身子一歪,差点摔下去似的踉跄了一步。 “痛痛痛痛……” 鹤丸有点吃惊地站了起来。 审神者在背过手去的别扭姿势下还想挣扎一下,却感觉到自己手腕被一把扼住不让动了。 她有点吃惊地望了一眼仿佛一瞬间就出现在了镜子里的刀剑。 只是被这样制住手腕,却好像全身都有点无法动弹了。简直像被液压钳给钳死了一样…… 有时候很容易忘了像鹤丸这样斯文漂亮的刀剑,其实也是轻易就能一击毙命的暴力机器。 鹤丸缓缓卸下手中的力气,皱着眉头查看主人把哪里给弄痛了。 “好像扭到了……”审神者吃痛地扶着右边的肩膀。是因为受伤期间太久没用双手做事了吗……?肩袖好像因为伸向背后拉拉链的动作而扭伤了关节,只要稍一抬手就会痛。 鹤丸有一会儿功夫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低头望着主人手臂的动线,不声不响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用手固定住了她不敢动弹的那边肩膀,又用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肘,慢慢把胳膊复位到了稳定的位置上。 又过了一阵子,没有观察到其他异状,主人好像也不觉得痛了,鹤丸才把端详的目光从她脸上撤回,双手也顺势松开。 “吓我好大一跳啊……”他放松下来,对主人笑了起来,“所以说,应该老实让我帮忙嘛。” 如果保持不动的话,倒是也不会痛,只是肯定暂时没法弹琴了……审神者想到演出大概要取消,就算只是沙龙性质的室内乐,也还是觉得有点沮丧。 看到主人怏怏不乐地闷着脸不说话了,鹤丸又盯着她耷拉下来的神情看了一会儿,把方才的笑容不着痕迹地收了起来。 “就这样等一下喔。” 回到梳妆台前的鹤丸拿来了吹风机和梳子。 审神者听到身后传来了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听到的问话——“要帮忙吗?” 右肩扭伤之后,别说梳头了,就连抬手的动作都一做就痛,更别提举着吹风机吹头发。 所以这一次,被问到的人总算一副老实可怜的样子答道: “要。” 嗯嗯。 鹤丸满意地点点头。 * * * 吹风筒里轰隆隆地送来热风,滚滚热流在耳边团团乱转。 正如前言,因为这一副过于敏锐的音乐家的耳朵,偶尔有些大家都习以为常的声音也会给审神者的听觉造成出其不意的负担。比如…… “……其实我……一直都有点讨厌吹风机……” 鹤丸听到主人的声音从风声的另一边模模糊糊地传来。 “讨厌吹风?” 吹风机的声音总是直达鼓膜地震动不休,其中有种物理性的霸道,始终让她习惯不起来。 “啊……因为耳朵敏感嘛。”鹤丸自问自答地笑道。 真像小猫咪一样敏感。连耳朵也经不起一点折腾。他盯着她耳廓背后,因为总是被头发保护着而白得有点显眼的那一小块秘藏的皮肤。白生生湿漉漉的,在风吹乱发中似隐似显,正像一个吻落在皮肤上的形状。 “不是耳朵,”审神者的嘟哝几乎在送风声中听不见了,“是对声音敏感。” 既然讨厌吹风,为什么偏偏今天唯一一次同意让他帮忙,就是要他对她做这件她讨厌的事呢? 所以,就算讨厌也没办法——鹤丸在心里有点固执又有点高兴地想道,我还是要给你吹头发。刀剑在这方面或多或少都有点牛心古怪,只要被使用就会觉得开心。就像他一样,哪怕被讨厌,也想帮上主人的忙。 “但是,现在好像还好。因为是鹤丸吗……”审神者又喃喃地自语了几句。 “哼……?”他拉得长长地哼了一声,音阶般扬起,话尾缀着一个耳钉一样摇晃的问号。 这话究竟是要他作何理解啊……?因为他,连讨厌的东西都变得喜欢了的意思吗?还是说,因为喜欢他,所以也顺便喜欢上了他对她做的事……? 主人总是没心没肺地尽说这些让人没法不多想的话。 鹤丸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不过,也无法不注意到,有时候——当吹风筒的风嘴向耳畔靠近,或者当他的手指为了收拢发丝而轻扫过耳侧—— 总之,只要被碰到耳朵,手下的人似乎总是触痒不禁似的一抖,像受了惊吓似的暗暗退缩。 第93章 鹤丸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但还是过了一会儿,差不多看够了之后才不紧不慢地问道: “不能碰耳朵?” “……不是不能,只是会吓一跳……” 低头摆弄着什么的审神者没有注意到身后鹤丸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感到愉快似的的表情。 头发已经吹干了九成,风速被调小了些。鹤丸把主人落在两颊的头发梳到耳后,给吹风机换上了可以理顺发丝的扁嘴风筒。 -tbc- 第86章 耳朵过于敏感的审神者02 以及发现了这一点的鹤丸 镜子中的审神者正在把耳钉一个一个从绒布小盒中取出,一溜排开在手边的桌面上。 原来洗澡的时候耳钉要全部摘下来啊……鹤丸这样想到,目光不由循着手中耳廓上软骨的纹路垂落——那里有一小串足迹似的微红的浅凹,引着他一路捏向耳垂,像在用手指记下耳洞的数目。 他对于指尖的触感很是投入,仿佛想要抚认出某物留下的踪迹。不过,这动作却让审神者像被捏住了后颈皮的猫一样不敢动了,只好呆呆地望着镜子里那个不知道在对自己的耳朵做些什么的人。 “……十一个,有这么多啊。” ——在说耳洞的事吗?审神者顿了顿。她自己没有费心去记下数目,不过两边耳朵加在一起……大概差不多确实是有十多个耳洞吧。 “鹤丸也想要吗?” 呃,他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在想,这么痛的事,主人做了十一次啊。” 鹤丸注视着那些已经愈合的断点,慢慢地说着,声音中有一种让她不解其意的安静。 有些时候,主人真是让人费解不已。 被双刀贯穿,双手血流如注,却一脸平和温柔地笑着,说什么只要拔出来就好,好像不知疼痛为何物。 可是,只是拉拉链扭伤了肩膀,却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连吹头发都乖乖让人帮忙。 平时不小心被书页割伤了手指头,浅浅的一道没有见血,也因为怕痛而千方百计地躲开想用双氧水给伤口消毒的长谷部。 却为了戴耳环这样可有可无的事情,十一次主动扎穿了自己的身体。 ……究竟是怕痛还是不怕呢? 难道人类的疼痛感知和他们不太一样? 总之,主人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耳朵这么敏感,还打这么多耳洞吗?” 鹤丸笑笑地一问,低头理了理一绺回落到颊畔的发须。审神者莫名觉得他的目光正徘徊在镜子里观察着自己。 “听觉敏感,不是痛觉敏感。”审神者颇不以为意地继续摆弄着手里的几枚耳钉,再次纠正道。鹤丸看到主人低着头的脸上似有笑影,“我对痛感很迟钝的。” 审神者抬眼,似看非看地迎上镜子里的目光,无声笑了一下。方才的半句话因为这一笑而仿佛变成了一种淡淡的炫耀。 ——最让她害怕的,从来不是疼痛。况且,在所有的痛苦之中,穿耳这种微小的痛楚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愉悦了。 她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给自己打耳洞的。最初那几次当然不够熟练。许多沾血的纸巾,一团一簇,像被污雨所败的白色木绣球一样萎落在脚边的地面。血滴从耳畔淅淅沥沥,顺颌而下。有点忘记了是在惩罚还是在纪念什么。 一开始是穿耳枪,然后是穿孔针,直到有一次,镜子里的那个虚白的人影,手执剪刀。 像一个亲手裁决自己的行刑人那样。 接下来的事情如同一场离别,血液渐渐离开了她,血珠像上了绞架的人头一样滚落,又在头发里结成红色的痂。纸上开出的连串红花——是那样病态的,恶丽的,骨痨病人颧上的湿红。 不论是一次惩罚还是一次纪念。骨针穿过,像打下一个坐标点一样,在身体上留下一个活过又死去的印迹。 曾经看过书里写着,死后所受的伤不会有愈合的痕迹,法医和考古学家们根据伤口是否发生过愈合来判断伤痕形成的时间,辨认一场史前的救助,或一场伪造的谋杀。那么,如此看来,显而易见—— ——痛是好事。 镜中的双唇一翕一合。逸出的字句无声无息。 因为死人是不会痛,也不会愈合的。 “咦,你说了什么吗?” 审神者有些讶然地抬头,“没…没呀。” 鹤丸的听力有这么好? “为什么痛是好事?” 果然被听见了……审神者顿时感到有点苦恼。刚才好像想得有点太出神了。有许多话还无法对他们说,她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关于她无法解释的那一部分自己。 痛当然不好。但是,比不痛要好。 不管是被敌人的刀刃贯穿双手。还是被尖针刺透最毫无防备、最无力自保的那一处绵软的耳肉。死人是不会痛、也不会愈合的。所以—— ——感觉到痛的时候,比较像活着。 风筒又在耳边轰隆,她的那一点点声音,也只在有无之间。像镜子里的回声。 “说了好可怕的话啊……是在故意吓我吗?” 果然又听到了。 鹤丸的听力比起专业演奏者也不遑多让嘛…… 不知为何,这反倒让她感到一阵轻松,像在心里如释重负地戳破了一个不知已经膨胀得多大的透明泡泡,化作一阵注满了阳光的轻风。连她自己也不解其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几乎笑了起来。 似乎连吹风机的轰鸣也不再刺耳,曾经难以忍受的灼热的洪流,只如暖软的雾轻扑在耳际。 也许,她是还有些话想要被听到,所以就算从未做好准备,还是不小心任其泄露。 “算是吧。反击一下。”审神者未语先笑地轻声说道。用的仍然是只有自己能听见,因此也躲不过他的耳朵的的声音。 谁让鹤丸老是故意吓唬她。 * * * 【彩蛋1】想给鹤丸打耳洞的审神者 “对了,鹤丸也想要耳洞吗?我来帮你吧。” “……诶。不要。” 审神者的提议□□脆地拒绝了。 “为什么?我很擅长打耳洞的。”审神者温柔地举起了看上去长度异常骇人的耳洞针。 “呃——我对我的耳朵现在很满意。” “是吗,”审神者歪着头,“看你问得那么热心,还以为你也想要呢。” “……” “……原来只是害怕打耳洞啊。” 审神者露出明显是在疑问“难道在战场上也这么害怕流血受伤吗”的眼神。 “哈?……才不是——喂,你那什么表情啊!我可不是害怕!” “知道了知道了……(叹气)” “别走啊,都说了我不是胆小……喂喂,快回来给我打耳洞!” 【彩蛋2】耳针穿过的世界 在那一天,稍微晚一些的时候。 睡前收拾桌面,把掏出来吓唬鹤丸的那根穿孔针收回抽屉里时。 她注意到了穿孔针在手中形成的奇怪的分量感,向下微微坠着,像想要回到什么地方去。 审神者这才忽然意识到,原来她对这件东西的记忆已经生出了几分陌生感。 虽然在鹤丸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是技艺娴熟的穿耳老手,但其实,距离上一次给自己打耳洞,好像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不对,是两年了……? 真不可思议。居然已经这么久了。 曾经,她的世界非常狭小。几乎不比耳针穿过的那一眼要大多少。 曾经那个世界里只有一架钢琴,它的存在如此巨大,所以,才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死死不放手。 可是如今,和它一样重要的东西,她已经拥有了114振。 世界变得广阔无比。脚下的立锥之地化作无边绿野,眼前的一步深渊已然是万里平畴。 命运要她接受的一切她都接受了。 然后忽然之间,她就拥有了这一切。 -tbc- 第87章 想教主人游泳的刀剑01 想教游泳x 想看泳装√ 初春的某日,本丸刚刚落成的游泳池边。 一身日常神装的审神者不知为何正拉着只穿了一条泳裤的笹贯的胳膊,看起来全身都在用力,企图把刀剑拉往泳池的方向。 “还是不了吧……我果然还是讨厌游泳……” 平日里总是一副潇洒裕如的模样的刀剑,眼下却露出了有点为难的神情,审神者一眼便识破他多半是在嘴硬。 “笹贯不是讨厌,而是害怕吧?” “……不是害怕,只是讨厌。” 哼,果然还是在装酷。 “那可不行,时政下发了海战训练计划,本丸里的大家都要学会游泳才行——” 虽然已经因为僵持过久而有点力不从心,审神者还是没有松手。不过,被她施以全力的刀剑始终都纹丝不动。 与此同时,馆内不远处。 泳池另一侧的长谷部遥遥望见这一幕,不由得怒形于色:“那个笹贯……衣冠不整地和主拉拉扯扯什么呢!” 第94章 “严格来说,是主在拉拉扯扯他。”药研冷静地纠正道。 而这一边,刀剑与主人的角力还在继续。 “实在害怕的话,今天就只在水里泡一泡,先习惯一下也好呀……”审神者妥协地放软了语气,但手上的力气一点也不见松卸,“克服对水的恐惧的第一步——就是——先和水变得亲近起来——” “所以说,不是害怕,只是——” “哇啊——!” 笹贯的自辩被一声惊叫打断。原来是审神者被自己的这一通生拉硬拽给扯得重心不稳,结果脚下一滑,自己不小心脱手摔了一跤。 虽然笹贯眼疾手快地反手拉住了她,却又被主人在手忙脚乱之中滑脱了。 于是,整座新建成的游泳馆内,所有刀剑都听见了扑通一声落水的溅响。 “主——!!!” 隔水传来了长谷部的悲鸣。 待到他急速赶到泳池边缘时,笹贯已经跳下水,把主人从水面之下拉了起来。 好在这一带是浅水区,审神者跌落时也没有磕碰到池壁,只是鼻子里呛了水,眼睛也红红的像是被水花触痛。 “等等,先不要揉眼睛……” 长谷部在岸边急得不可开交,既担心要是水体不干净让主人的眼睛感染了怎么办,又怕这么冷的天气主人受不受得了就这么全身湿透地浸在水中。 相形之下,笹贯却要冷静得多,先是不紧不慢地将有点睁不开眼睛的审神者引至池边,又把她的手放进了长谷部伸出的手中。 审神者转眼就被湿淋淋地提溜了上来。 用部下们火速送来的浴巾擦干了头发,审神者终于得以睁开双眼,看到笹贯也滴沥着一身的水珠从泳池里爬了上来。 “对不起,笹贯,害得你也湿透了……”审神者抱歉得简直无法形容。 “没事的。不冷吗?先回去吧。” 一身水珠披离的笹贯不以为意地笑着,用手拨开黏答答地盘绕在脖颈上的几绺湿发。那一片皮肤也水意漫漶,像刚刚因为什么而出了一层薄汗。 这副因为被水打湿而稍显狼狈的模样好像比平日里还要更具蛊惑性一点,不过审神者似乎完全没把眼前的这一幕放在心上。 “实在对不起……”审神者忧心忡忡地打量着他,神情中满是关切,“笹贯一定很害怕吧,明明那么怕水,还下来救我……” 这话让刀剑原本微笑自如的脸上不露声色地蹦出了一个青筋——原来这家伙都掉水里了还惦记着这个呢! “所以说,我不是怕水……” “阿嚏!” 一个喷嚏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审神者揉了揉鼻子,“笹贯不冷吗,快进来吧——” 说着,便张开披着浴巾的双臂,仿佛打算用自己身上的浴巾也把湿漉漉的笹贯给裹进来。 后者却轻轻摆手,还露出了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微笑。 “……不用了,快回去换衣服吧。”笹贯好像移开了目光。 “嗯嗯,好——阿嚏!” * * * 大天守内。 为了让刚换下一身湿衣服的主人能暖烘烘地烤烤手,审神者御所内点起了一膛通红燠热的小火炉。 眼下,长谷部正在审神者的办公桌边整理今日主人会用到的文件,而审神者本人正舒舒服服地窝在火炉边的毯子里,重新拿起时政派发的海战演练通知研读了一番。 「……基于拓展战略防御纵深、强化战场生存能力、隐匿战力参数信息的作战需求,特此下发海战演练预案,并保留对现役本丸跨维度映射通道及时政现世据点实施战略转移至公海海域的最终决策权……」 时政的红文还是一如既往的佶屈聱牙……虽然已经熟知了其中的内容,审神者还是读得有点想要皱眉。 总而言之,由于目前各座本丸所在的口袋宇宙的入口坐标,以及一些用来连接时政各个部门的基础建设不可避免地暴露在可观测的现世视界之中,于是出于安全考量,时政认为在未来的某个时机,所有这些具有较高暴露风险的设施都有可能会全面撤退到某个更加隐秘的位置,而那个位置多半会在某片非公开的海域当中。 届时,如果仍然无法规避被敌方侦查到时际坐标的局面,本丸的防御反击战就有极大概率发生在海上——按照她对通知内容的理解,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所以才会提前发布海战演练的预案,还让各位审神者定时检查本丸大结界是否完整牢固,以便随时都能将其整建制地转移到另一个坐标上去。 虽然不知道时政是基于何种情报才得出了这项筹备工作深有必要的结论,但是,如果战局真的如其所料,恶化到了那一步的话…… 啊,对了,说起来…… “……我想起一件事。” 审神者在毯子里闷声闷气地说。 “什么事,主?” 长谷部用一副“需要我为您效劳吗”的语气欣然接话道。 “就是……其实,我也不会游泳。” 伏案工作的刀剑因为这话而停下笔,微微皱眉地看向裹得只剩一颗脑袋露在外面的主人。 “主在说海战演练的事吗?您不用战斗,所以也不必学习游泳。” “话虽这么说,可是我自己都不会,还非要部下去学,就好像在强人所难一样……” “完全没有的事。”长谷部一副断然的口吻,“就算真的是强人所难,身为部下也应该欣然领命。” …… 长谷部,我真的好担心你的同僚会觉得你不通人情…… 审神者担忧地又把自己裹紧了一点。 * * * 不过,借由此事,审神者也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 毕竟如果连时政都认为有这个必要的话,她身为主帅也应该为大家做好表率才行。 于是,在翌日的晨间例会上,审神者便在各项日常事务都安排完毕之后,公布了自己的决定。 “……所以我想,干脆我也趁此机会,和大家一起学游泳吧。” 一众刀剑都听见主人在御铃廊下笑盈盈地宣布道。 “主没有必要辛苦自己去学什么游——”长谷部还想义正言辞地说些什么,却立即被鹤丸拦住了话头。 “好啊好啊,真是好主意啊。干脆现在就开始选泳衣吧,主!” 不知为何,有几振刀对这件事好像比审神者本人还要起劲。在她自己还处于模模糊糊地起了这么个念头、但并没有付诸任何实际行动的阶段时,鹤丸就已经和乱一起从去年的少女杂志中翻出了夏季刊的沙滩特辑,其中有整幅的拉长页面详尽介绍了当季流行的各种新款泳装。 “这个就是‘游泳衣’?”谦信指着“水着”两个汉字上方标注的假名,认读得有点磕巴。 “真的好可爱呀!”乱满眼桃心地捧着脸,“厚,我们来帮主人大人挑选吧。” “唔……好吧,虽然不是很懂……”厚捏着下巴,眉头紧锁地钻研了一番,“那就这件吧,这件只有几根带子的怎么样?因为这是最贵的嘛,大将当然应该穿最贵的!” “哦……!”乱赞许地捂住了嘴,“厚,真是大胆的选择……!” “好厉害,有这么多种啊!小光,我们也来选一件吧,看起来都好华丽!”太鼓钟也兴致勃勃地拉来了烛台切——不过后者却只是一脸无奈。 “这个……这应该是只有女孩子才能穿的服装吧,小贞。” “是专门穿来游泳的衣服吗?”鲶尾问。 “游泳还要穿衣服?在我们那个时候……” 和泉守刚说半句,就被包丁小声嚷嚷着打断了:“等等,你们不觉得这些衣服都很不妙吗!” 包丁埋头看了看杂志上的图样,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主人。 “呃,嗯……和大将平时穿的衣服确实很不一样……”信浓也埋头看了看杂志,又抬头看了看主人,有点不自然地撇开脸咳了一声。 “你在脑子里想象什么呢?”不动行光立马板起脸来。 “不、不要你管!我可没有脸红!” “没人说你脸红了吧!”这个不打自招的家伙!! “……说到底,这种东西穿了和没穿有什么区别啊?根本就没有用到几块布料啊!在我们那个时候,游泳根本就不需要……” “兼先生……请别再说了……” 总之,虽然各怀心思的刀剑们把薄薄一本泳装杂志翻来覆去研究了个底朝天,还有为数不少的几振刀由于对泳装的理解偏差太大而吵吵嚷嚷得大有不可开交之势—— 等到审神者终于身着泳衣出现在第一节游泳课上时,现实还是给所有想入非非的刀剑都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 从更衣室走出的审神者已经戴好了泳帽,额头上架着看起来保护性极强的大框泳镜,而身上则严严实实地穿着一件他们在任何一本泳装杂志的任何一个角落里都没看到过的—— 第95章 长袖泳衣。 不仅从下巴到脚腕都包裹得一丝不漏,其肃穆程度哪怕直接穿去参加葬礼只怕也不会有什么不妥。 “……” 在泳池边翘首以待的人群之中,降临了一阵含义复杂的沉默。 “……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长袖泳衣。” 良久之后,鹤丸才悻悻地嘀咕了一句。 在主人之后,从另一侧的更衣室里走出的是和先前一样穿着泳裤,似乎今天也打算下水的笹贯。 虽然此前对游泳一事的态度看起来相当不情不愿,但今天的笹贯好像出于某种原因而心情不错,神情与举止都相当愉快自如——直到他一眼看到了主人身上那件石破天惊的泳衣。 几乎和所有刀一样,笹贯也不着痕迹地僵硬了半秒。 “……主人的泳衣看起来很暖和啊。” 半秒之后,笹贯微笑着说。 “是长谷部帮忙选的,”审神者有点赧然地挠了挠脸颊,低头看了看自己,“说是防护性比较好,就算水里不干不净的也不至于损伤皮肤。” ——这一听就是长谷部瞎编的烂理由。 “哼,一帮痴心妄想的无耻之徒,”在一众面色青黑的同僚之中,只有长谷部看起来得意非凡,“主的千金贵体岂能给你们这些鼠辈看了去。” ——可恶啊……!长谷部你这个坏事做尽的家伙!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种露出度比常服还要稀少的邪恶泳衣!!! 被无声攻伐的长谷部本人却在周遭恶狠狠的瞪视中安之若素。 “不过,笹贯怎么也穿着泳衣?”审神者有点纳罕地望着来者。 “今天由我来教主游泳。”笹贯向主人走近,继续微笑着低头对她道,“把我当作游泳圈就好了,主人。” “诶,你会游泳?!”审神者乍惊之下瞪大了眼睛,“可是——笹贯不是怕水吗? “……”笹贯脸上的微笑无言地顿住了片刻,“……不是害怕,只是讨厌水而已。” 说完,又恢复了平时那副轻松自如的样子。 “但是,如果是要教你,就不一样了。” 毕竟,因为主人所赋予的这幅身躯,他已经成为即使被再次丢进海里、也能自己回到主人身边的刀剑了。所以,如果是为了主人的话,好像就连水也变得不那么讨厌了。 教了几个简单的热身和拉伸动作之后,笹贯在主人之前先下了水,然后,向岸上的主人伸出手。 事已至此,审神者却还是有点犹豫,毕竟眼下只是呆在池边也能感觉到一阵阵湿寒逼人。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今的本丸仍是春雪乍泮的时节。 “水里冷吗?”审神者在池边踌躇着。从她的视角看去,水里的笹贯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冷也一点都不怕水的样子,反而还挺游刃有余似的……莫非还是在耍帅? “和海水里相比不算什么。”笹贯随口答道。 看到主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如他所想的那样变得有点担忧,刀剑又轻快地改换了语气,“哈哈,开玩笑的。刀不怕冷。” 其实沉没在海浪中时,他还只是不知冷暖的兵器。不过,这样旧话重提本来就是要由着她为他心软而已——人类很容易心软,这还是主人给了他人类的身体之后,他才知道的事。 “要是担心我会冷,就再靠近一点吧,”笹贯顺水推舟地把手伸向了离主人更近的地方,眼中的神情半是怂恿,“因为主人的灵力是很温暖的。” “好、好……我试试。” 审神者好像终于下定决心要下水了。 笹贯伸出的手,与主人像要试试水温似的试探着向他靠近的手彼此相握。 “主慢慢来就好。” 审神者缓缓把脚探进水里,然后坐在池边,只把小腿浸没,好让身体上不那么怕冷的部分先习惯水温。 看到主人有点寒缩着不敢完全入水的身影,一直在岸边见习主人的游泳课程的短刀们好像有点担心。 “主,会不会太冷了?”平野弯腰向坐在岸边的审神者询问,“或许还是等天气暖和起来再学吧?” “对呀大将,等到夏天,大家一起去海边的时候再学就好啦!” 夏天……审神者在心中苦笑了一下。不知道如今相对安靖平和的局面还能不能持续到那个时候。时政的通知读起来倒是一副朝不保夕的口吻。 “没关系的,”审神者抬头冲忧心忡忡的短刀们一笑,“为了夏天能和大家一起去海边,还是现在就学会比较好。” -tbc-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