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炮灰不干了》 第1章 《美强惨炮灰不干了 / 美强惨丢掉炮灰剧本后 / 我邀师尊证情劫/》作者:拣竹【完结+番外】 简介: 池砚穿进小说《大道三千》,被迫绑定了炮灰助攻系统, ——他要作为各种炮灰,推动书中角色到达剧情点。 以他的奉献、甚至牺牲。 攒够灵力后,池砚不走剧情了:“让我剖骨、放血、舍己为人?爱谁谁来!” 系统:“完成任务,宿主才能活下去。” 池砚:“我黑了你的数据,破坏剧情好像也能活?” 系统:…… 池砚:“你说我把书里机缘全夺回来,岂不是更有意思?” 池砚说干就干,预想中的大打出手没有出现,就是重要角色看他的眼神不太对。 -感情向文案- 剑修尊者解星河痛杀亲传弟子,剖其先天灵骨,以治寒症,震惊世人。 没人知道,那剑是池砚亲自捅的,抓着师尊的手不让拔。 灵骨也是亲自剜的,问就是#别人来药效难保! 师尊是池砚心头的白月光,追了二十年也不见动容。 这样的师尊,原著里却因渡情劫为爱坠魔,成为全文最大反派。 那不能够啊!情劫对象必须是自己! 池砚剜了灵骨治好尊者寒症打算换个身份徐徐图之。 死遁回归,当场就被扒了马甲。 瑟瑟发抖中,他等来了唇上对方急切的吻。 池砚:“……?说好的不动容?” 主受 师尊攻/年上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轻松 美强惨 师徒 炮灰 主角视角:池砚 解星河 配角:景玚 璩越 一句话简介:不走剧本后,发现自己是万人迷。 立意:不要看轻自己,心态积极保持热爱。 第1章 云山门乃当世三大仙宗之首。 山门隐于高耸入云的乌山,由层层阵法交叠编织的幻境与山脚村落隔离。 隐世宗门谢绝宾客,慕名拜访者络绎不绝,临到山脚下寻不到入口,也只能悻悻离去。 今日,迷雾悄然退散,拦路的竹林断崖成了通天坦途。 云雾缭绕的云山之顶,隐然映入人们眼帘。 ——云山门宗主继任大典,诚邀天下修者到访见证。 顺着天路往上,冷风裹挟着强劲灵气,令人心神一荡。 慕名前来的修者们只觉耳目清明,更心生向往。 年轻的修者们加快了脚步。 宗族长老们有心摆出身份地位的架子,见了其他宗门服饰弟子匆忙的步伐仍是不觉迈步更快了些。 直到天路上迎面跌跌撞撞跑来一弟子,浑身血污,披头散发,状似疯魔,不顾旁人踉跄着向山下跑去。 有人摇头:“这是哪门弟子?” 仙门庆典,血衣拜访,未免太失礼数。 没有人认为弟子身上的血污会与云山门有关。 谁人不知,云山门当代宗主修为已临近飞升,座下两位弟子,一位剑修尊者解星河,剑意凛然;一位道修陌归尘,道法诡谲。 两尊者一半仙坐镇,当下哪个势力有实力在云山门地盘闹事? 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好奇心驱使下,各派年轻弟子难免偷偷看向浑身血污的人。 不等他们开口细问,天路往下又踉跄着跑来数名服饰各异、修为不济的普通弟子,嘴里大喊道:“速离,云山门出事了!” …… 云山门终年积雪。 远看皑皑白雪覆盖山头,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近看,正在举行继任大典的山巅云台却是另一番景象。 寒风将灵气裹挟,卷起纷飞雪花。 片片晶莹悠悠落下,顷而落地消失不见,只余云台满地刺目的红。 四周惊惧的声音不时响起,又很快止住。相熟的弟子互相支援,戒备四周的同时,不约而同望向云台之上的两人。 各门弟子满心敬仰前来观瞻剑尊风采,大典前拼命往云台中央挤去。不曾想,有隐匿魔修突然发难,魔气与灵力对冲,凑近云台的弟子们同时负伤。 顷刻间一片混乱,有门派趁乱带领弟子逃下山去,也有修士持剑戒备寻找魔气来源,顺着逸散的些微魔气,很快众人的目光落入云山门弟子的方向,可有一门两位尊者坐镇,没有确凿证据,无人敢动。 不等议论声起,电光石火,剑尊利落出手,为这场闹剧画上句号。 众人才看清魔气源头赫然是剑尊解星河的亲传弟子! 有人惊道:“好个持守公正,绝无偏私的剑尊!” 云台上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师尊。” 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池砚小心将手探捏住解星河腰侧的布料,以此支撑后倾的身形。 剑刃没入他的腰腹,随着不断涌出的鲜血,还有浓郁的魔气随着伤口溢出,难以掩饰。 解星河恍然回神,伸手搀扶,不忘试图抽回握住剑柄的手。 池砚哪能让他如愿?也不管半截刺入身体的剑刃,顺势将人又拉近了几分。 在外人看来,剑尊利落出剑,逆徒伸手推拒。 只有两人清楚,分明是池砚不让松手,将染血的剑刃往身体深处送。 被迫持剑大义灭亲的剑修尊者指尖都在颤抖,到底是不敢再动。 解星河:“这不是魔气。” 池砚拉住他的衣角,制止道:“幕后之人来者不善,对方做足了准备。不论怎么解释也只会被说成师门包庇,倒不如现今局面,不是吗?” 他习惯性勾起笑容安抚,对上解星河沉郁的黑眸,漂亮的桃花眸里闪过一丝讶然。 世人口中剑尊解星河是最有潜力飞升成仙的修士,追求剑意大道从无私心。 池砚也从未见过师尊如今的表情,仿佛撕开伪装露出凡心的圣人,沾染了俗世的偏执。 只是不知是对从小照看的亲传弟子,还是对他池砚这个人。 池砚叹了口气,忽然心念一动。 这幅身体都快死了,怎么说临走前放肆一把也不为过吧? 迎着解星河燃着怒意的黑眸,池砚满不在乎地迎了上去,近至鼻尖能嗅到云山之巅灵气特有的冷香,才道:“师尊,小心师伯的亲传弟子。” 不等解星河回应,池砚便仗着他的小心翼翼,猛然将人推开,跌坐在地。 还有一件事,等待他去做。 腰腹洞穿的伤口虽不致命,伴随而来的过量失血仍让人头晕心悸,虚弱无力。饶是如此,池砚的一双桃花眸依旧明媚如初,甚至隐隐透着快意。 无人知晓灵力在他体内翻腾,身体潜能的自保机制几番抗拒,仍是难以抵抗主人不管不顾的蛮力。 一抹晶莹剔透、如同玉石般的半截灵骨裹挟着血肉破体而出,竟是活生生被主人亲自用灵力硬剖了出来! 这个动作他做过成百上千次,早已熟练到隐蔽,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被迫夺取。 只有池砚自己知晓,唯独这次,他心甘情愿——不受他人牵制、不为任务所迫,心甘情愿踏入陷阱,走向毁灭。 看清灵骨的一瞬,解星河神情骤变,无需池砚开口,已然快速运转灵力将其封存进特殊冰匣。 亲眼确认灵骨的去向,池砚这才满意地卸了体内勉强提聚的最后一口灵力,缓缓合上双眼。 耳边依稀还能听见嘈杂的交谈声。 “那是能治好尊者寒症的先天灵骨吧!” “不得妄议!明明是弟子堕魔,尊者为仙宗除害!” “尊者要有私心就不会将这逆徒养到这般,暗中解决岂不更为方便?明明是那灵骨上有魔气缠附,尊者只是动手处理魔气罢了!” “那灵骨上,确是缠了一截魔气。” …… 一切都与池砚无关了。 * “我不明白……你不是不愿意给出先天灵骨?” 池砚站起身拍去身上落叶,凑近河流,辨认水面陌生的倒影:“怎么会?我对师尊一心一意!区区先天灵骨,能治好师尊寒症,为什么不给?我可是一直在寻找机会。” “既然你对任务内容没有异议,为什么……” 池砚伸出沾满泥土的手往脸上拍了拍,又胡乱扯了耳边碎发,面容清秀的少年瞬间成了灰扑扑的路人,这才满意。 他随口回应道:“你似乎弄错了什么。” 内里还是池砚,可这幅躯壳已不再属于云山门天资卓越的内门天才,清秀的面容遮掩过后,杏眸灼灼,盯着水面倒影:“我对师尊是出于我的本心,执行任务是受你胁迫。” “我所愿与我所不愿,就是最大的不同。” 池砚穿进这本名为《大道三千》的小说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他被迫绑定了炮灰助攻系统,炮灰是他的身份,助攻是他的任务,他需要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原文中各种角色回到剧情正规。 第2章 唯一的金手指也为任务服务——他能无限重生,不断更新身份去执行下一个任务。 池砚曾拼命修炼成为这片大陆首位突破尊者的半仙,却在领悟大道前接到任务,只得将全身修为炼作灵药传授给师弟,只因为师弟陨落后将成为主角随身戒指里提供功法的强大灵体,作为主角亦师亦友的团队伙伴必须拥有大陆最强的实力; 也曾是少年魔尊身边最为忠实的仆从,在无数次猜忌与试探中坚定不移地奉献真心,直至得到魔尊独一无二的信任,只是为了在必要时刻舍命相救,再度挑起仙魔修者间的争端,让大战持续到救世主主角的出现; 他是主角养父早逝的亲子,引发老者一瞬的同情,从使主角被顺利收留;也是炼药的药人,饱受折磨只为养成一株对主角有用的药草;甚至于熟练地、无数次地剖心、剖骨、舍命去为主角身边关键的角色铺路。 以至于每一次的重生,心态早已从奔赴新生,转向了迫切赴死。 过往的记忆太过驳杂,池砚自己一时也很难理清,但他从不打算忘记,一条条用灵力将过往列下,刻印到灵体里。 系统更加不能理解:“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不是也让你享受到了丰富多彩的人生?” 池砚翻了个白眼:“是吗?你所谓的享受人生是指刚从娘胎出生就被指明这一世为谁而生,将为谁赴死,顺应规划好的一生?” “那些一生不得一日安宁日,到死不得全尸、死状惨烈的炮灰,该不会就是你口中的丰富多彩吧?” 系统闭了嘴。 识海中安静下来了,池砚也趁机加固了灵体对系统的束缚。 无数个日夜的修炼,从一段段炮灰人生轨迹中一点点克扣出来的灵体力量让池砚终于能够反制识海中的系统。 昔日强大的存在如今龟缩在角落,再无能力限制池砚的自由、强制他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自由,并不意味着过往的苦难就能一笔勾销,他与系统还有一笔笔的账要算。 还有师尊…… 池砚轻巧地抛出重磅消息:“你藏的那份报告,我早就看见了。” 系统激烈反驳:“不可能!”话毕猛然收声。 池砚满不在乎地将手边石子砸向不远处的水面,荡起的波纹使得倒影模糊,他平静道:“我自己将先天灵骨剖给了师尊,早就预见了结果。任务完成也并不奇怪。师尊的寒症当然要治,但《大道三千》给他的结局,我绝不允许!” 是了,池砚接触解星河,最初也是剧情要求、任务强制。 那时…… 云山门的山脚,覆脚深的白雪将婴孩包裹。 被无限死亡折磨得快要发疯的池砚早已失去反抗的念头,他甚至提不起勇气再走向一段赴死的人生。 系统也察觉到了这点,任务选得很是轻松。 ——他拥有名为先天灵骨的绝世根骨,以他的骨血炼药能使当时最强的剑修解星河根治体内寒症、延续寿命。 解星河在未来将会因情劫求而不得、心生执念,逆仙转魔,成为《大道三千》中最强的反派,与主角不死不休。 只需要一个婴儿,就足以推动这一切。 池砚只需要原地等待云山门大弟子陌归尘发现他的存在,剖出他体内灵骨制出寒症的根治之药,任务就算完成。 他又会进入下一个身体,去完成下一个任务。 一切原本如此简单。 只是凛然风雪间,出现的却不是天资卓越的道修大弟子。 青丝如瀑,肤如莹玉的尊者缓步走来,黑眸一瞬落在雪地里冻得唇色乌紫的婴孩。 解星河快步走来,弯腰将襁褓从雪地里捞起。 黑眸笑意浅薄难寻,语气却很是温柔:“以后,就叫你池砚吧。” 从此命运改写。一章即死的婴孩成为了解星河的亲传弟子,先天灵骨好好地保存在他的体内用以修炼。 任务蓦然被外力打断,系统也无法再下达新的指令。 它有办法操纵和强迫池砚,却拿解星河无可奈何。 那是池砚来到书中世界后,最自由的二十年。 他也终于攒足了灵力,凝塑灵体,夺回主动权。 “《大道三千》确实是一本精彩的升级流小说。不过,增加点变数读者们大概会更加喜欢吧!” 池砚悠闲地沿着山路向下,不再理会脑海中失去力量的系统。 解星河即将踏入半仙,寒症是最大的阻碍。 陌归尘有心设计,池砚顺应成全,除了魔气这个变数,其他都是为了让一切回归正轨——多年前本应被剖出的灵骨因为解星河对剧情的变动,推迟了二十年回到了它适合的位置。 他的确按照系统的任务要求,将先天灵骨让给了解星河。 但不是为了让师尊成为更强大的反派! 对主角受求而不得、为爱堕魔,一步步走下神坛成为衬托主角的工具人反派? 想都别想! 察觉池砚重新布置禁制,角落的系统这才悄悄打开任务面板,确认内容。 任务列表17049——献出先天灵骨。 灵骨已融,任务失败。 多年系统的直觉让它在看清任务反馈的一瞬就将其藏起。 它摸不清原因,只知道这行字绝对不能让那疯子看见。 “抓到你了!” 重重禁制下的识海骤然一片明亮,系统一个不察数据库被池砚生生割去了大半。 “看来师伯真的不行,师尊不用,他也不劝,害我白剖灵骨了。”池砚撇了撇嘴,语气哀怨,眼底却尽是笑意。 池砚笑容转向识海角落模糊的能量团:“你这系统也是,明明数据库里有我所有任务的资料,还让我一件件回忆。到底合作这么多年,未免太不够意思了。” 系统张口欲言,池砚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干净利落地抽走了残存的数据以及能量。 “你啊,保持开机,看着就行。毕竟是你们一手书写的故事,怎么也得亲眼见证结局不是?” 说罢,不等回复,权限彻底封闭。 “既然师尊没有用我的灵骨,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用主角的圣药代替了,你说是吧,小系统?” “让我想想圣药在哪?哦!瞧我这记性,圣药不就在这座山上。毕竟这一世的我,就是被师兄用来喂圣药的工具人。” 池砚脚步微顿,眼睛一亮:“就是不知道被抛弃的躯壳重新拥有了灵体,会不会吓到过往的师兄弟们呢?” 第2章 云山门宗门大典的变故为人们津津乐道。 原因不在突然出现的魔气,也不在受伤的各门弟子,而是剑修尊者解星河手刃亲传弟子后,天地灵气异动,竟是呈现突破的征兆。 剑修突破在于磨心锻剑。 解星河的突破让人只能想到那一种可能——云山门剑修无情道六劫。斩断最后一丝情根,冷心冷情,突破大道巅峰。 天赋异禀的剑修尊者修炼了云山门至高功法,甚至突破最后一重,无论怎么看都是前途无量。 各路仙门纷纷拜贺,唯有一处偏远山门,拿了拜帖也无人出山。 …… 天衡山洞府灵池。 浓郁的灵气凝成霜雾,萦绕包裹着中心的莲花宝座。 莲花座上,一枚金色花朵缓缓盛开,在雾气间摇摆,淡金色光芒映得灵池一片清朗。 花枝根部,一双手正紧紧捏住花的根茎。 半梦半醒的少年躺倒在莲座上,不自觉地蜷起身体,手心力道却是丝毫不松。 这一幕看得守卫弟子心跳骤停,视线压根不敢离开。 女修紧张询问:“师兄,这可怎么办?要通知宗主吗?” 一旁男修皱起眉,他看不清台上人的模样,更想不通对方是如何越过守护圣药的妖兽、渡过灵池上到莲座。 择人选主的圣药竟也不排斥少年的碰触,摇摆的枝叶都渐渐轻缓,不时小心探出叶片蹭蹭睡得香甜的少年。 女修迟疑道:“如果宗主知道这事……” 圣药是宗主留来特破修为瓶颈的最后手段, 圣药是宗主用来尝试突破修为瓶颈的最后手段,宗主特意叮嘱他们观测花期,以求最佳时期取药炼丹。 谁能料到这不知用了什么仿佛擅闯灵池、浑身脏兮兮的小贼捏着圣药根茎睡得香甜。 以往触碰圣药都需不断以心头血浇灌,才有不被反噬的可能。即使如此,喂养者修为也会倒退数个台阶。 如不是最近犯了错,他们二人也不会半是受罚地被派来采摘圣药。 圣药在少年手心却是服服帖帖,仿佛他心念一动,圣药都会自发脱离供给灵气的莲台,随他离去。 男修咬了咬牙:“只能去找景师兄询问对策。你身法好,尽快去寻,我留在这里盯着他。你就说圣药有异样,景师兄自会随你前来。” 女修神色犹豫,脚步迟迟未动。 第3章 台上少年翻了个身,带动花瓣蓦地一颤。 男修视线骤冷。女修见状不敢再耽搁,轻身提气快速出了洞府。 莲池外只余抱剑驻守的男修。 莲台上。 背对两人方向侧躺的池砚蓦然睁开眼,杏眸里具是狐疑。 根据原剧情,采摘圣药的代价太高昂,天衡山一直在为此做准备。直到主角上山,宗主才真正有了采摘的想法。 ——唯有主角独特的体质能缓和圣药里的毒性,也只有主角能在无伤的状态下摘花。 现在看来,天衡山不是没有摘花的方法,只是在权衡利弊。 是什么让天衡山宗主在还没寻到更稳妥的采摘方式就决定提前取药? 池砚原打算趁天衡山弟子巡逻间隙,使用障眼法骗来修为低的看护弟子吸引妖兽注意力,偷药出逃。 谁料如今守卫森严,竟是内门弟子值守,言语间还要请来修为更高的景姓师兄。 池砚心念一转,抓住圣药根茎的手猛然上提,将其从莲池底座抽出。 刹那间,金光大盛,照亮整个洞府。 灵池里的妖兽被这变故惊动,翻腾起滔天水浪。 氤氲的灵气白雾被溅起的水珠打散,洞府外的剑修蓦然起身,快速拔剑,警戒着灵池状况。 守护圣药的妖兽无法辨物,仅凭灵气识人。 池砚这具身体只是勉强“活”了过来,灵气早已随着灵根被尽数抽干净,这才不惊扰妖兽接近了莲池。 圣药离台,灵气大作,又将妖兽引出。 “圣药的灵力无法遮挡,本来几个外门弟子就足够做诱饵了,但是来者是内门弟子,落到他们手里我可没法夺回……” 池砚嘟囔着,看向迎面扑来的妖兽。 分散妖兽注意力安然离开的方法行不动,好歹他还有不死之身,只要将圣药带走藏起来就能换个身份来取,支撑的时间再长些,就能借系统残留的功能将圣药转换成能量收入灵体。 拿定主意,池砚迎着剑修弟子诧异的目光,拽住圣药纵身从莲台跳下。 少年轻巧落入灵池仅容一人通过的浅水台。 莹蓝色的池水浅浅覆及他的双膝。 瞬息间,看似无害的池水腐蚀皮肉,血色蔓延。 每踏出一步,就能看见经过腐蚀剥落的血肉。 在一池血色中,池砚坚定快步向前,杏眸中不见一丝惧色。 圣药淡金色的光芒将他笼罩其中,使他不至于伤及根本无法前行。 也是这大盛的金光引得妖兽摇摆着长尾,从深潭冒出头来,竖瞳锁定快步跑动的偷盗者。 闻着身前血腥之气,剑修弟子怔怔看着眼前一幕,竟是忘了拔剑。 直到池砚跑至眼前,他才恍然惊觉。 ——这闯入小贼竟是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灵气?! 他快速拔剑,剑刃还未触及池砚,妖兽已是猛然抬尾先一步将人扫落至侧方深潭。 脚下失了落脚之处,池砚心叹要遭。 腐蚀性的池水顷刻漫过大半身体,灼烧的痛感从身体各处传来。 池砚屏住呼吸迎接死亡。 后颈的衣领蓦然被一股不小的力道提起,将池砚掉落的身形猛然拉起。 身体落入一个怀抱,池水腐蚀过的手被人一把紧紧拽住,汹涌的灵气顺着接触的手心传输进入体内。 池砚抬头,望入一双急切猩红的眼眸。 担忧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还有意识吗?有哪里不舒服?” 男人半跪在台上双手用力将池砚托起,不让他碰到莹蓝色的池水。 自己的双腿毫不设防地没入水中,他却像是感受不到腐蚀的疼痛,目光灼灼地望向怀里人脏兮兮的脸,担忧之外亦有喜色。 女修喘着气赶至洞前被身旁同门一把拦下。 她刚来,还不清楚莲台变况,转头问道:“抓到贼人了吗?” 男修目光扫过眼前一幕,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示意同伴噤声。 女修也一同看向莲池——素来以严肃不近人情著称的大师兄半蹲在具有腐蚀性的池水里,怀中抱着脏兮兮的小贼,眼底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一双持剑稳而快闻名的手竟也在微微颤抖。 景玚:“你们先回去。圣药的事,师父问起就说是我拿了。” 两人有些犹豫:“可是……” 景玚抱紧怀中少年为他遮去样貌,起身径直走向洞府外,余光都不曾看向两位同门,只留下一句:“你们也可以选择守在这里,等师父前来处置。” 景玚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洞府前。 两人对视一眼,又看向方才一瞬被劈成两半的妖兽。 妖兽庞大的身形被凌厉的剑气一分为二,都不见伤口血液喷洒,妖兽已然坠入池水中。 灵池中央的莲座也同样被这恐怖的一剑从中劈开。以各种奇珍异宝锻造的温养灵器竟是从劈痕处开始碎裂,细密地落下粉尘。 失去灵气的莲座宛若骤然经历了千百岁月的洗刷,不再莹润光泽,一阵轻风就能消泯大半的痕迹,只余残留的破败轮廓。 谁人都能看出景玚这一剑的急切强劲。 以及对那少年的无端珍重在意。 “我们还是禀报师父吧……” * 洞府外,抱着人快速往居所赶去的景玚丝毫不在意身上腐蚀性的伤口。 以他的修为,吸纳灵气自行运转而生的灵力早已自发修复血肉模糊的地方。 灵力拉扯之际,白骨生肉、腐肉消磨,痛感也绝非一般。景玚却似浑然不觉,只是不住加快脚步,又心有顾虑,不得不限制了速度,面上难掩忧色。 在他怀中,被小心翼翼关怀的池砚完全摸不透突变的情形发展。 他试过挣脱、推拒,却因为没有灵力修为被快速反制。 察觉他动弹得厉害,景玚干脆动用灵力封锁了他的行动。 杏眸圆睁动弹不得的池砚只能被他一路抱回洞府。 一进洞府,景玚小心将人放在软榻上,摸出一把灵石,灵力催动涂抹在少年惨不忍睹的伤处,从脚裸一点点往上,又撕开裤腿小心涂抹在膝前。 温柔的动作以及如临大敌的认真架势弄得池砚摸不着头脑,索性抓出识海中关禁闭的系统:“你们选的这任务目标确定没出什么问题吗?” 系统一哽,没想到还能因这种原因被放出来。 数据库里,已完成的任务突然间由绿转红,积分大幅度下跌,崩盘之迅速压根来不及挽回。 看着面前颤着手给宿主上药的原书配角,它也很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景玚一点点掀开裤腿布料,大把灵石不值钱一般碾碎化作精纯灵力覆盖在伤口上压制伤势蔓延,又用自己的灵力作为牵引,缓慢细致地修复伤处。 凝视着触目惊心的伤处,景玚眉间狠狠拧起,专注而认真。 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池砚鸡皮疙瘩直冒,身体一恢复行动能力就连忙往后缩回了腿:“你别碰我!” 景玚手一顿,抬头回望,眼眸中倒映出少年防备排斥的模样。 他微抿了唇,低头敛眸,强硬地抓过池砚的脚踝,将最后的伤处涂抹。 景玚:“还疼吗?” 池砚刚想翻个白眼,最后还是忍住了。 男人垂眸落寞的模样给人一种他在愧疚和在意的错觉。 只是淌过灵池水,明明算不了什么。 分明是对方将他从下界带到了上宗,说着要保护的话,实则是将他推向化骨池成为了圣药的祭品。 早在使用这幅皮囊的时候,池砚就清楚剧情的走向。 但当皮肉骨血被一一抽空化作栽培圣药的肥料。 说不失望是假的。 也正因为当初的舍命献祭,这棵在池砚血肉浇灌下孕育的圣药才不会排斥他的触碰。 现在,罪魁祸首一脸失而复得的惊喜,问他:“还疼吗?” …… 池砚冷下眼,皱起眉头:“区区灵池,化骨池我都经历过,这点疼痛又算什么?” 景玚的表情瞬间凝固,心脏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痛得呼不过气。 他抿紧唇,悲痛与悔恨在他眼中交织,最后定格为池砚看不懂的神情。 没等他反应过来,景玚手中匕首已然干净利落地刺入并未疗养的小腿。 他半跪在那,腐蚀过后不曾上药的血肉外翻,经此受伤更是血流不止。 景玚:“是我的错。你本该拥有的一切我都会补偿给你。” “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相信我一次吗?” 第3章 凡间尘世。 巷道间,少年四处逃窜躲避身后追捕。 识海中,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道:“拐入左手方向。” 左边…… 身体下意识显出排斥,轻微颤抖起来。 少年熟知每一处巷子走向,以追他的人方才离开的方向判断,必然有队人候在那处埋伏。 第4章 被逮住少不了一顿毒打。 也不是怕痛,只是眼看将要入冬。 过分单薄的外衣在寒风中被冻住,伤口皮肉就会与布料粘黏、难以撕扯开处理伤口。 即使经历过不少的死亡,他仍对寒冷抱有惧意。 察觉到他的犹豫,系统警告道:“不去会有惩罚。” 闻言少年不再犹豫,顺应指令钻入对应的小巷。 惩罚是来自识海的电击,细密的电流窜过身体,带来痛感的同时又让人不得已保持清醒。 身体脱离掌控的感受并不好受,更不用提惩罚会持续到妥协。 明眼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少年跑进去没多久,早已蹲守在出口的捕捉者站起身,晃动着手中份量不轻的木棍,笑得轻蔑:“小小散修,敢和你爷爷抢灵植?” 无主的灵植讲究先到先得,更别提在对方亮出棍棒后,他已心知护不住让了出去。 奈何对方还是紧追不舍,不死不休。 系统将他引到这条路上,也没有给出任何反抗的许可,说明一切是必须经历的剧情。 少年收了心思,不再辩解。 果然,下一瞬,指令弹窗出现在任务面板。 【等待救援。】 棍棒一下一下地落下。 挥棒人专往痛处下狠手,没留余地。 少年咬牙保持着意识清醒,分心想些事情分散注意力。 他想到死后再次转生的新身份。 过惯了小散修乞丐一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或许能换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享受物质上的富足? 散修们下了死手,普通的棍棒上倾注了少量的灵力,痛感绝非一般,棍棒下更是隐隐伤及经脉。 可不论他们找怎样刁钻的角度,都没能从闷声挨打的少年面上看到丝毫他们预期中的神情。原本逐渐失去的耐心也逐渐转为恼怒。 不知过了多久,毒打渐渐停了。少年被一脚踹开,最后摔落的棍子也砸在他的额角,让仅剩的干净面庞也沾染上血污。 又过了许久,昏暗的巷子里走来一个贵气不凡的少年郎。 他在浑身青紫血污、狼狈不堪的少年散修面前站定,俯下身来。 景玚:“你还好吗?” 少年郎的热忱表露在脸上,可他实在没眼力劲,不然也问不出这种废话。 望着宛若天神一般出现在面前的救世主,少年散修抿了抿唇,在识海声音响起的一瞬掩去眼底的嘲意。 系统:“不是他出手相救,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不是尊者,只是一介灵力低浅的散修。” 少年并不辩驳,闻言蜷缩起身体,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再度抬眼,杏眸小心翼翼地看向眼前人,惊恐而又无害。 受惊小动物一般纯粹又惊惶的眸子使得景玚心下一软,再看少年散修满身的血污,眼底也流露出真切的怜惜。 他伸出手,脱口而出的是连他自己都未曾料到的承诺:“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宗门,成为我的师弟?以后由我来照顾你,没有人能再欺负你。” 少年闻言怔怔地重复:“没有人欺负……” 他太过乖巧,像是寒冬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兽,惹人怜惜。 景玚心底的那点后悔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他点了点头说:“跟着我,以后我护着你。” 动人的承诺让少年试探性地伸出手,冰冷的指尖很快被一双温暖的手握在掌心。 【任务:等待救援已达成。】 【新任务:献祭圣药已更新。】 冰冷的手渐渐变得温暖,无人瞧见少年眼底的寒凉。 不论任务目标表现出多大程度的善意、怎样真诚与温柔,一切最后仍会走向《大道三千》书写的既定结局。 没有任何一次例外,今后恐怕也不会有。 少年抓住景玚的手,怯生生地开口唤道:“师兄……” 艰涩地吐出字句的同时,内心深处不可察觉的某处或许也有一瞬的期待。 期待眼前的人会不会与以往都不相同,成为那唯一的变数。 他能否以苏起的身份得到属于自己的人生? …… 池砚回过神来,嘲弄地勾起嘴角。 事实证明,景玚与过往的每个人都一样。 最后的任务地点——化骨池,景玚是亲自带他去的。 倒也不算完全无情,好歹让捡来的下界小修吃饱了饭,又修养了数月。 刚被养出些肉的少年,精神气刚起、面色渐渐红润起来,还没等燃起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就提前走向了人生的终点。 “师父在里面等你,不论一会遇到什么,都只是师父的考验,坚持下来好吗?” 与安抚鼓励的话语一同响起的还有代表任务进行的提示音。 【任务献祭圣药进度更新】 圣药又名灵珠果,能治愈一切疾病。 传闻有无视瓶颈,突破修为之用。 其种随处可寻,但需心智坚韧之人献出骨血蕴养直至种子发芽,才能种植在由天材地宝锻造的灵台。 灵台好找,活祭品难寻。 这也是为什么炮灰助攻系统将其纳作任务,强制让池砚执行。 仅因景玚一次伸手就甘愿付出的苏起在这世上不存在,有的只是为了推动既定剧情被推出来作为炮灰的池砚。 有系统的预警,踏入化骨池前池砚就已经清楚未来和结局,并无惊惶。 他也知道景玚只是天道推动剧情的一枚棋子,有失望,但也无力迁怒。 早在圣药炼成的那一刻起,作为天道棋子的“苏起”已经死去。两人之间的过往恩怨也该随着任务结束而烟消云散,再无牵扯。 池砚没想到还能以苏起的身份见到景玚。 他看向身前的人。 景玚下了狠手。 浓郁的灵力疯狂修补也赶不上他刺入的速度。即便如此,从始至终他的双眼不曾从池砚身上移开,看过一眼狰狞的伤口。 仿佛不会疼痛的人,却贪恋地捕捉池砚每一个眼神情绪的变化。 他期待着,同时固执而麻木地执行自己的赎罪。 池砚摇头制止:“师兄。” 这个称谓对他来说已经有些陌生,就如眼前的人。 如果对方不是任务目标,光是救命之恩就足以让池砚心怀感激。但对天道安排的相遇,池砚承认自己会迁怒这些目标。 也仅此而已。 景玚只是受到摆弄,本人毫不知情,和他同样可悲。 池砚轻声开口:“你不欠我什么。” 男人蓦然抬头眼底欣喜难掩,他伸出手就要抓住少年莹白的手腕却被轻巧躲开。 池砚一字一句开口:“我很感激当初你救下了我,也很感激刚才替我解围。” “但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恩仇相抵,池砚的报复目标没有景玚。 他想要的只有生命浇灌出的圣药。 他甚至不打算找天衡山道貌岸然的宗主,那位看上去和善,却一点点碾碎根骨灵力,手上沾满他鲜血的人。 景玚眼底动摇,慌乱间伸出手。 池砚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我不怨师兄。”少年理智而冷静,语调平稳近乎冷漠残忍,一字一句扎在景玚心头,“只是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池砚快速站起身。 有了景玚拖延时间,他已借助系统将圣药转换存入灵体,哪怕脱离这副身体也有办法取出。 必须在修为高深的天衡山宗主到来前赶紧脱身! 既然景玚不打算取回圣药,也不必再作僵持。 池砚转身就走。 他修为不如景玚,一旦对方动手将毫无反抗能力。 但只要他神情冷淡,露出防备的模样,就能使对方收手不再阻拦,只是落后半步不远不近地跟着。 只要对方不打圣药的主意,池砚只当景玚不存在,往外走去。 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阻挡了他的前进,粉衫少女出现在不远处。 她怒气冲冲,双眼冒火,语气更是毫不客气:“当初的事不该怪在师兄头上!师兄压根不知情!五灵根虽是稀有中的稀有却不便修炼,师兄也是想为你提纯灵根!” “师父固然伤害了你,但你根本不知道为了你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师兄到底付出了多少!” 景玚来不及拦,叱责道:“绾绾!” 池砚认出来了,少女是天衡山的南宫绾绾、景玚最小的师妹,平日两人关系最好。 天衡山除了宗主与景玚,也只有她还知道有过苏起这么个人。 献祭的事项天衡山宗主从未想过公开,也不曾公开承认苏起的弟子身份。景玚被吩咐保密,只告诉了关系亲近的南宫绾绾。 少女当年不情不愿的“师弟”犹在耳畔。 池砚清楚,她从未真心接受过苏起这个人。 南宫绾绾被景玚打断,露出委屈的神色,她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见少年神情如常,没有因她的话产生丝毫的波动。 第5章 杏眸如深渊寒潭,平静无波,犹如暴风雨前黑压压的乌云,压得人心头发紧,沉闷难言。 池砚:“苏起已经死了,也不该再活过来。” 未曾设想的回答,不仅让南宫绾绾瞪大了眼睛,景玚也蓦然抬头,快步上前伸手死死抓住了池砚的手腕:“你说什么?” 池砚神情淡淡:“我知道当初并非师兄本意,也说过并不在意过往。” “由我鲜血骨肉养出的圣药,不想便宜了别人,销毁它是我此番回来的唯一目的。” 少年堪称平静地说完,察觉到景玚心神动荡的一瞬,径直伸手抽出那把尚沾染景玚鲜血的小刀。 刀刃锋利。 是少年苏起从下界带来的唯一值钱的小玩意,在入化骨池前赠给了师兄景玚作为谢礼。 池砚没想到身为剑修的景玚会刀不离身,将刀鞘挂在腰间,不伦不类。 无论如何,方便了他动手。 无数次任务经验,池砚非常擅长对自己下手。 南宫绾绾仍在发愣。 任谁都能看出少女衣食无忧天真活泼,是在蜜罐子里被爱宠大的娇憨。 她维护喜爱的师兄当然没错。 可被骗养药的“苏起”同样没有任何过错。 “师姐从未去过化骨池,当然不知剥皮化骨后,哪怕身体复原也难以消除的后遗症吧。” 刀刃快而准地直击心脉,景玚来不及制止,就见少年干净果决地出刀带起一片血光。 飞溅的血珠落在南宫绾绾的脸上。滚烫的血液与猩红的色泽,使得不曾见过如此场面的南宫绾绾心神剧震。 少女脸上露出骇然的神情,惊惧地捂住嘴。 景玚输入的大量灵力还未完全消耗,勉强维持着少年身体的机能。 池砚缓缓接道:“所求唯死,不敢向生。” 第4章 银色山谷。 霜雪压弯了枝条,洁白细密的碎雪随风簌簌而落。 晶莹冰棺中,一只手伸出,接住落下的碎雪。 男人撑起身体,揉动额头。 池砚也没想到会接连迎来意外。 首先是灵体内的圣药。 圣药的栽培只需一位献祭者。 池砚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检查。直到进入新的身体,本源灵力回归,才感知到圣药中的另一抹灵识。 ——出现这种意外只有一种可能,他献祭骨血没过多久就有人献出了近乎等量的骨血和灵力,才使得圣药同时具有了两枚烙印。 池砚想起南宫绾绾提及的付出,另一枚烙印的主人不言而喻。 听起来,这位天衡山大师兄赌命献祭不是为了圣药,更像是为了他。 池砚觉得头疼,说到底师兄弟认识也不过数月,就算受到欺骗做错选择想要赎罪,这位名义上的师兄也远不该做到这种程度。 一旦让他通过烙印感知到圣药还在…… 另一件事更为麻烦。 早已习惯穿梭于不同的身份,池砚对灵体控制娴熟至极,本打算夺舍刚死亡的尸体,寻些小身份收集信息,再收集灵器锻造新身体。 没曾想不等他灵体脱身去找寻合适的容器,无形的吸力就将他带回使用过的身体。 最初回归苏起他以为是个意外,再次经历相同情况他才确定并非偶然。 通过死亡快速切换身体的风险比他想象更多,可眼下熟悉的身体…… 早该随着任务完成死去不知多久且不说,身份也同样是重量级。 池砚能想象当他爬出封尘的冰棺,出现在世人面前会引来怎样的动荡,以及背后的麻烦。 男子在冰棺内叹息,半晌没能作出爬出冰棺的决定。如墨画般浓黑分明的眉微蹙,让人想要伸手将其抚平。 最后,他安分地躺回,将上方的冰玉棺盖拉回原位,听着越发近的交谈声音。 “这定神冰棺是契约签订时商定好的,怎能突然反悔?就是如今剑尊有望突破,我们谷主也早有半仙实力。云山门真打算与我们药王谷撕破脸面?” “药王谷声名在外,我们自然也不愿得罪,可这是现任宗主的命令。为了换回定神冰棺,云山门南侧地底洞府与锁魂凝冰都将赠予药王谷,作为补偿。” “锁魂凝冰……谷主一会就到,如果是锁魂凝冰,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这锁魂凝冰到底是什么?” “锁魂凝冰是找寻灵体的最后一味材料,谷主找寻已久。能将仙人迎回,也无需定神冰棺。” “不过定神冰棺是用来保存将死之人的生息,剑尊为何会用到?” “这……” “其实告诉你也不打紧,你可知数月前大典,解尊者斩杀内门入魔弟子?” “略有耳闻。” “实际上,是魔修设计陷害尊者,这位师兄假意入魔以身相诈,破了此局。定神冰棺便是为救回这位师兄,同时宗主也想请药王谷出手诊治。” “可我听说不是连先天灵骨都已剖出?就是谷主恐怕也无能为力。” “到底是剑尊亲传,以身设局时师兄已知前行死路,献出灵骨想让尊者治愈寒症。但尊者并未使用那灵骨,更是一直用灵力维系生机,就等谷主救治。” 有细碎脚步声接近,两人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有第三人声音响起:“看来你们云山门的普通弟子,知道的还不少?” 跟随而来的陌归尘不应他的嘲讽,只是道:“所以弟子们方才所议,谷主认为如何?” 璩越嘴角微勾,笑意却不及眼底:“我观陌宗主不太在乎这宗交易,若是半点诚意都无,不如让解尊者亲自来向我解释吧。” 陌归尘眼眸微暗。 药王谷早年也是仙门圣地,各类疗伤圣药且不说,单论修为实力,一门双上仙,其中前谷主原清决还是大陆灵气匮乏时第一位登顶仙人境界的传说。 只是自原清决仙逝后,璩越接手的药王谷就变了味,亦正亦邪。不仅与仙门做交易,就是魔修也一视同仁。 谷主璩越更是炼制魔药将一双眼睛熏染成了妖异的紫色。 若说这世间有谁能让这位不羁的谷主安分听话,恐怕只有冰棺之中沉睡了数千年的原上仙。 现在他却要让璩越退还原清决长眠之处,与拔龙逆鳞无异。 可自家师弟的状况实在糟糕。 陌归尘回忆起那双酝酿风暴的漆黑眼眸,如果谈判不成,就是要与上仙一战,恐怕解星河也要将定神冰棺抢回去。 不是考虑到药王谷卓绝的医术,可能现在两方已经血战了。 陌归尘定了心,淡淡开口:“锁魂凝冰,这诚意难道不够?” 璩越脸色一变:“我只当你门下弟子说笑,你们当真愿意交出锁魂凝冰?如果解星河同我一样,想要救人,他应该明白锁魂凝冰的价值和罕见吧。” 提到这茬,陌归尘头痛地拧眉,一贯风轻云淡的脸上也露悔色:“谁能想到那弟子是空灵之体。我那师弟用了各种手段,也没能搜寻到他的灵体,连碎片都不曾。” “没有灵体,又如何锁魂。锁魂凝冰自然也没有了用处。” 陌归尘说到这,又叹了一声。 他的确有心让池砚剖灵骨为解星河治疗寒症,也就有意放纵了少年的异常。 谁曾想人活着的时候,解星河冷冰冰的不像在意。人走后,却骤然发了狂。 甚至有一瞬,陌归尘觉得对方几乎想要拔剑连他一同斩杀。 抱着亲传弟子尸体的师弟实在太不像往日的他,仿佛抛去所有道义原则的人性禁锢,展露出内里野兽般嗜血狂躁的内核。 好在解星河还是恢复了理智,甚至平静地突破了瓶颈,却又直接将药王谷拉到了对立。 沉浸在自己失算的懊悔中,陌归尘没能察觉,在他提到空灵之体时,璩越脸色骤变,待到他说完缘由,那双妖异的紫眸已是郁郁深沉。 不像两位普通弟子,璩越与陌归尘修为更高,说话有意压低,便显模糊。 池砚凑近也难以捕捉清晰字句:“听上去外面是云山门和药王谷在抢什么……” 系统难得主动冒出声:“宿主使用的每个身体都是空灵之体,外来的灵魂套入捏造的驱壳,不受躯体限制。” “不论做什么,最后也无法融入这个世界,为什么要为解星河付出这么多?” 池砚情绪平稳,倒也心平气和地同它闲聊:“你的付出指什么?剖灵骨还是找圣药?” 系统:“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解星河?明明他也只是一个任务目标,你能对景玚冷漠,往他心头捅刀子,也能不在意璩越,一点相认的打算都没有,为什么唯独解星河不一样?” 池砚很少听到系统发问,见它好奇这好奇那,还有些稀奇:“就是不为师尊,这圣药我也会拿,那可是我骨血浇灌的草药,怎么能白白便宜主角?” 系统:“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以灵力与‘池砚’强行建立联系,难道不是为了回去找解星河?没有固定的身体,你不会受限于规则,灵体能轻易离身,也不用身死替换。你不是最讨厌疼痛与死亡?” 第6章 池砚沉默了一瞬,才开口:“我保留‘池砚’不是为了去找师尊,而是……只有池砚是我。” 其他的任何身份,都只是系统剧情的提线玩偶,每一步都身不由己,不曾为自己而活。 不管是了不起的尊者还是弱小无名的散修,对池砚来说都只是一串名字,唯独解星河的亲传弟子、终年积雪的云山门长大的池砚,才完完全全是他本人。 他不再开口,为不能明白其中差异的系统解释。 冰棺外。 璩越平静开口:“解星河应该会来吧。” 陌归尘摸不透他的想法,估摸着应道:“他有事处理,之后会带锁魂凝冰赶来。若是争执间损坏定神冰棺,对原仙人也无益处,不知谷主打算如何选择?” 璩越挑眉道:“你在逼我?” 池砚闭目躺在冰棺里,听清对话终于无法保持冷静。 锁魂凝冰与解星河,他是一个都不想见到。 系统察觉到宿主的情绪波动,疑惑道:“你不是爱你那位师尊?为什么能见到他,你却不高兴?” 上一秒,池砚还不想与璩越相认,听到解星河要来,他伸出手拨动棺盖,毫不掩饰,像是巴不得两人察觉。 池砚匆匆解释:“师尊见的如果是池砚,我自然开心。可师尊见原清决,还是算了。” 系统不明白其中差异,池砚也不解释。 随着拨动的声音渐响,在场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冰棺的方向。 药王谷与云山门的两位弟子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警惕地看着棺材方向。 陌归尘则在惊讶璩越突然间的举动。 倨傲张狂的药王谷谷主像是归家的雏鸟,短短几步路甚至动用了身法。 当他凑到冰棺前,伸手的动作都显出与他气质全然不符的迟疑犹豫。 冰棺里,一双莹白如玉的手快速回握住璩越颤抖的手。 璩越心中紧张骤然得以平复,下一刻,耳边传来了熟悉到不真切的声音。 “还不快点扶我起来。” 璩越这才手忙脚乱地俯身搭手,感受着手臂上对方依靠的重量。屏住的呼吸不自觉地放松,悬着的心脏也猛然恢复了供氧,开始跳动。 怦——怦怦—— 心跳越发清晰、快速。 璩越连忙看向身侧人,就怕那异样的响动被池砚也听了去。 但他到底没舍得拉开距离,甚至更加凑近,不忍惊扰这场难得美梦。 “师兄,真的是你吗?” 第5章 “嗯,是我。” 池砚思考着如何快速离开,他借着璩越的帮扶,站起身,迈出冰棺。 不等他想出以什么解释死而复生,怀里猛然撞来一股冲力。 比原清决这副身体高半个头的璩越双手环住池砚的腰际,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突如其来的动作牵连得两人齐齐往地上跌坐,好在身后还有冰棺可作倚靠。 陌归尘脸上笑容一僵,看着突生的变数,难以将眼前孩子般撒娇的男人与不久前冷眼威胁、狂傲无边的璩越联系到一起。 池砚也有些尴尬,被一个成年体格的男人压在身下,即使这副身体尚存灵力,刚苏醒的虚弱也让他有些难受。他摸着璩越毛茸茸的脑袋,试图将人推开。 直至胸口传来布料浸湿的触感。 池砚停止动作,僵硬地将手下移,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与被景玚带入化骨池的苏起不同。 原清决是他刚来不久的第一次任务。 彼时,对这片修仙大陆的好奇让他完美扮演了一心求道的原清决,也不排斥天道的任务。 抛下璩越,将所谓的天命强加给对方,完全是根据任务的指引。 经历无数次被迫任务后,对这个被他当作npc的师弟,池砚还是有些怜悯与歉意的。 “这仙人已醒……” 云山门弟子小声开口,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璩越连忙从池砚的怀里抽身,一把把住池砚的手腕,检测脉象。 不等陌归尘问,他已先一步开口:“既然师兄醒了,什么定神冰棺、锁魂凝冰,不要也罢。解尊者若有所求,让他带人到药王谷,自当尽力。” 看着他急切的模样,陌归尘也不再拦。手中挽诀,发信给解星河:“冰棺已空,速来。” “那就多谢谷主。” 璩越不甚在意:“言谢尚早。” 原清决一身修为已尽数炼作灵药灌入璩越体内。但这具身体里还有不少游走的灵力,修为虽然跌落数个境界,有本身的悟道与先行经验,重修回尊者也轻而易举。 系统:“宿主没想过就用这具身体吗?原清决的修炼天赋甚高,又是医修,善结良缘,飞升经历的天劫也比剑修轻松。” “璩越也不曾亏欠宿主,宿主真的舍得从他身上抽回当初献出的灵力吗?” 池砚挑眉诧异:“你为何会认为我会对师弟下手?” 系统:? 池砚:“《大道三千》里,璩越的剧情线是大战陨落,勉强护住的残魂遇到了主角,主角帮他重新炼体,他成为主角的新手指引。” “可如果璩越从头到尾都不曾陨落呢?以师弟的性格,身为上仙的他,也不会下界寻找散修指点修炼吧。” 系统:……? 池砚:“我家师弟温软可爱,对你下手我也不可能对他下手。” 璩越阴沉着脸警告云山门弟子,回头看向池砚时,紫眸湿润润的,闪着光芒,像只乖巧讨要夸奖的小奶狗,转过头去又放出威压震慑旁人。 系统:…… 系统:温软可爱?你认真的吗? 两人一同离山回谷。 原清决是医修,炼丹制药,长期在药田采摘配药,淡淡的草木清香萦绕身周,衬得容貌清绝,姿容出尘,又有昔日仙人气场傍身。 走在璩越身侧,倒比阴沉沉的紫眸上仙更为惹眼。 立于云山雪雾中,肤白胜雪,红唇嫣然,姝色亮丽,惹得人不住偷看。 尤其美人身体羸弱,时不时在风雪中轻咳一声,让人心都跟着一跳,只想解下衣袄,给他披上。 只是大多没抗住璩越阴冷的目光,又默默转头,偷偷注视着仙人卓绝的背影。 “那位是谁?” “听说是药王谷的两位仙人。” 璩越神情骤冷,紫眸阴翳,手腕却突然被人捏住,心下一跳,眼底阴冷散去。 璩越:“师兄怎么了?” 池砚轻声道:“你走得太快了。” 云山门的雪雾并非自然天象,是独有的山门秘宝引来的异象。 以刚复苏的身体,走在裹挟着灵力的风雪中,比池砚预想的更加费力。 “师兄可是不适?陌宗主确实给过我一瓶灵药,说能抵御风雪。” 璩越转眸看清池砚面上不正常的红晕,心中一紧,慌张地在怀里摸索。 以他上仙修为,压根用不到灵药,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陌归尘给的小瓷瓶,眼中急意更显。 “服用一次,下山后再服用一次。” 瓷瓶蓦然入手,说话人却不是璩越。 剑修尊者凛然似剑,气质出尘,正是闻讯赶来的解星河。 池砚捏着瓷瓶,取出一枚药丸就此服下:“嗯,多谢。” 解星河不曾停留,脚步匆匆地往前走去。在他的怀里横抱了一人,琉璃纱完整包裹了身形,让人辨不出体态。 传言中修炼无情道的冷漠剑修凝眉肃目,黑眸唯有低头时,显出几分温情。 联系陌归尘的话,池砚知道师尊怀中的应当是自己。 心头恍惚,见解星河专注的表情,心底有些难以掩饰的雀跃。 就说追了那么多年,师尊再如何也不至于不起波澜!真是无情,平日也不会放开洞府限制,现在看来师尊果然还是担忧我的! 虽这么想,池砚仍加快了脚步。 灵体已绑定池砚的身份,身体与灵体会相互牵引。再久留,说不得会使原清决的身体产生排异反应。 还不是回去的时候。 见池砚加快脚步,璩越只觉是解星河给的药丸生了效用,心下渐松,也快步跟上。 想到方才师兄接药服用的果决,他没忍住回眸看了一眼,却正望入一双深沉的黑眸。 解星河不知何时停下了步伐,驻足凝视着池砚的背影。 他一身黑袍立于风雪中,肃杀冷漠。目光幽深,无喜无悲,很难从平静淡漠的神情下看透他真实的想法。 解星河在看师兄。 这个认知让璩越感到不快,他刚顿步想要出声质问,解星河已转过身,抱着怀里的人快步离去。 池砚:“怎么了?” 璩越摇了摇头:“没事,师兄,我们回去吧。” “大家应当都会高兴的。” 池砚无奈笑起:“还有谁会记得我?” 璩越:“怎么不会,我就记得师兄,我还记得第一次遇到师兄的时候呢……” 第7章 池砚一路随璩越回了药王谷。 考虑到池砚身体刚康复,璩越一路上小心翼翼,时不时还要停下在凡世村落休息。 全速赶路只要三四天的行程,硬是磨了近半个月。 等到池砚回到药王谷,季节轮番,已到了春天。 初春的药王谷宛若一片花海,较池砚记忆中早已大变模样。 池砚与璩越还未入谷,药王谷外已有两人等候。 陌归尘想不明白师弟风风火火赶来药王谷守门的原因:“虽然不知道仙人为何突然复生,但仙人的情况与你那亲传弟子不同,送入定神冰棺时,尚存生息。池砚已剖去灵骨,气息全无,你也搜过魂,不也一无所获?” 听着耳边苦口婆心的话,解星河只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 陌归尘观他神情不似作假,问道:“那你来药王谷苦等是为何?” 解星河展开手:“锁魂凝冰,说好的补偿。” 陌归尘:“我还当你真要请仙人出谷替他诊治。” 解星河不语,望向山林——鸟雀惊飞,有人入山了。 陌归尘站起身:“既然你不是来找麻烦的,我就先回去了。宗门还有大小事宜,魔气来源也还未摸清。” 解星河没有半点挽留的意思,盯着手里的凝冰,陌归尘无奈先行离开。 直到陌归尘走了。 解星河袖摆里冒出一个蓝白相间的小脑袋。 小雀儿摇晃着脑袋蹭他的指腹。 解星河黑眸渐渐转暖,看向手心乱蹭的小家伙,轻声开口:“和你的主人一样,做了亏心事就装傻卖乖。” “空灵之体寻到灵体的一瞬,会显出生机……” 解星河伸手沾水,在木桌上缓缓写下原清决三个字,又将其抹去。 他站起身,看向身侧通往药王谷入口的路。 “已等候多时。” 药王谷位于两座深山之间的山谷,由两位谷主共同规划阵法,限制来人。 谷内又分内门和外门,外门是野生的草木灵植,也有鸟雀动物,内门则是另一道屏障,通往弟子生活的地方,也有精心栽培的名贵草药。 玄衣墨发的男人站在内门入口外,如画的眉眼在池砚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璩越身上。 解星河:“我是来送说好的补偿。” 送个补偿,跑这么老远? 璩越不信,可四下无人,解星河孤身一人,的确不像是为了求医。 璩越皱眉,不觉语带嘲弄:“所以你费尽心思破了外门阵法,进到谷里,就是为了送锁魂凝冰?” 解星河淡淡道:“只是对阵法略通一二,随手开解,进到内里,才知是药王谷外门护阵。” 璩越沉下脸,池砚连忙伸手去拉他衣袖。璩越这才脸色转好,轻哼道:“我药王谷阵法确也比不得云山门三位得道修者布下的护山阵法,但也还望解尊者下次拜访知些礼数,不要擅闯。” “凝冰拿来,你走吧。” 解星河却驻足不动,缓缓开口:“除了送凝冰,另有一事相求。” 黑眸定定,停在了池砚身上。 第6章 有事相求? 璩越难得生出兴趣,下一秒就黑了脸。 解星河的目光落在师兄身上,目标不言而喻。 解星河:“仙人可曾听过先天寒症?” 池砚一愣,抬起头来。 解星河黑眸深沉,让人瞧不出情绪。 鲜有人知,修为高深的剑修尊者解星河受寒症侵扰,夜不能寐。又因山门重担,不肯离开云山门半步。 解星河:“云山门虽漫天飞雪,却与修炼功法正合。寒症病在根骨,难以治愈,却不受外界环境影响。” 彼时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池砚窝在解星河怀里,摸着师尊温热的手心,无条件相信了他的说辞。 直到无意中看见将自己封锁在洞府内的解星河。 ——他心中强大到无所不能的师尊斜斜倚靠着软榻,如玉的脸上尽显病态苍白。 他抿着唇,神情不见异常,鬓边发丝却早已被汗水浸湿,灵气更是尽数亏空,凡间稚童都能提刀刺入他的胸口。 翌日,又是云淡风轻,仿佛前日狼狈只是池砚的错觉。 解星河确是受寒症所累,但也早已习以为常。 师尊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惯了,池砚一时竟分辨不出治疗是真是假。 璩越:“师兄才刚醒不久,身体恢复还需要时间,恐怕没有多余的精力……” 池砚快速打断:“我替你诊治。” 璩越又惊又疑:“师兄?” 察觉到语气过于急切,池砚补充道:“如果我能治好你的寒症,你可愿意给我试药?当然,试药过程不会危及你的性命。” 解星河没有考虑,直接应下:“那便先谢过仙人。” 迎着那双熟悉黑眸,池砚心中一跳忙道:“如今修为境界已跌落,担不起这声仙人。” 璩越趁机开口:“师兄回归,我自该让位,师兄才是现如今药王谷谷主。” 紫眸里俱是讨好,像是下一秒就会像小时候一样缠上来,捏着他的袖子闹他“师兄就听我的吧”。 原清决之后,池砚很少用过辈分高的身份,往往都是被人呼来喝去的小人物,就是池砚这身份,离开解星河身边,云山门上下也多是酸言酸语。 被璩越央求的目光一望,池砚才发现自己原来吃软不吃硬,心软得可怕。 口中的拒绝也默默咽了回去,点头算是应了。 璩越又对解星河道:“药王谷素来守约,只是如今谷主灵体刚刚归位还需休养,诊治一时暂且延后,尊者可在谷内静养以作准备。” 池砚有心反驳,手腕处传来的力道却很是固执。 璩越铁了心将两人分开。 解星河黑眸注视着池砚,古井无波。不见往日求医者抓住希望稻草的激动,却也无丝毫恶意。 再观师兄,面对初次见面的解星河毫不设防不说,实在是太过热情了些…… 如果不是师兄惯常对疑难杂症好奇心旺盛,璩越甚至觉得师兄对解星河未免太信任了些。 “师兄也要自己休息好了,才好诊断治病不是?” 璩越停下动作,紫眸定定看来,认真而强硬。 池砚少有看见他这幅表情,想到已与解星河约定,选择了妥协。 “过两日灵体稳定,我会拜访,还请尊者这两日作好准备。” “寒症乃天下少有的罕疾,也是尊者隐秘。既然信任相告,不敢保证一定能够治愈,但总归会减轻病症。”池砚温声应对,嘴角扬起的笑容却自信而轻狂。 原清决少时成名,名声更胜如今的解星河。 只因为他生于灵气匮乏的九州大陆,又以医修身份成为迈入仙人境界第一人。 天下病症,哪怕众医言否,也能在原清决手里枯木逢春,否极泰来。 池砚更是拥有无数次重来的经历,他有自信,能比过去身为原清决的自己做得更好。 “好,我就倚仗谷主了。” 玄衣墨发的男人缓缓绽出笑容,墨画般隽秀出尘的眉眼染上笑意,像是平静湖面落入一枚石子,水波荡漾,勾得人心头泛起阵阵涟漪。 池砚没想到他会笑出神了一瞬。 捕捉到这一细节,璩越黑了脸推着池砚往谷里走去。 内门外门一线之隔。两人走在前方,解星河跟在后方。 与璩越的愤愤在意不同,解星河浅淡的笑容只展露了一瞬,又回归平古无波、淡漠自若。 药王谷内门花开得更盛,灵气肉眼可见的浓郁了些。 经过精心栽培的药植郁郁葱葱,充沛的灵力诱得解星河衣袖间的小雀再也忍不住,扑腾着翅膀飞了出来。 绕着灵植晃悠了一圈后,浅蓝间白纹的小雀儿扑棱着翅膀,落入池砚的怀里,嗅他身周草木的清香,满足地用小嘴啄了啄池砚为接住它伸出的掌心。 解星河:“这是我徒儿的灵宠,谷主不介意不如带在身边,小绿通人性,谷主准备好就点点它的脑袋,它自会告知我。” 说完这句,不等回应。解星河已主动到一旁找了引路弟子,遵循了璩越原先的安排。 明明是只蓝白灵鸟,池砚硬是给它起了小绿这个名字,只为叫着顺口。 灵鸟识人,见了池砚就啾啾不停,摇着小脑袋直蹭池砚的掌心。 也难驱走,池砚索性默许,将小绿留下。 看着师弟不愉的表情,池砚伸出一指轻柔地挠着小绿的脑袋,故作不经意地开口:“我离开的这些年,小越你自己还好吗?” 不说这还不要紧。 池砚一开口,璩越不再盯着解星河的背影,看向自家师兄。 再次确定眼前的人面色红润,是有生机的活人,而非冰棺里冰冷苍白、毫无生息的驱壳。 “师兄离开了近两千年,我还以为再也等不到师兄回来了。如今九州大变样,多亏了当年师兄开的灵脉,引来的灵气,已经接连有人飞升。” 第8章 “我一直等师兄回来一同飞升。如果师兄再晚上一千年,说不定我就没有耐心,先走了。” 璩越闷闷开口,盯着池砚越发柔和无奈的眼眸。 他绝口不提这两千年,药王谷多少次搜寻珍贵的药材,秘方试了一份又一份。 虽然他未飞升上界,却也曾凭上仙实力强行突破临界屏障,顶着天雷抓来了不少上界修者,只为获得搜寻灵体的秘药与配方。 空灵之体。 灵体不固定,随时可与身体脱离。也无法用任何牵引之术,找回灵体。 明白这一点的璩越更加清楚。师兄想要离开,他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他唯一能尝试做到的,就是在师兄回来后,想尽一切办法,拼尽手段,让师兄自愿留下。 他无法再次承受对方在面前失去生息、长睡不醒了。 池砚:“嗯,我回来了。” 璩越引着池砚上下看了药王谷的新貌。 考虑到要将谷主身份交给池砚,璩越又忙前忙后准备交接的事宜、对外的宣告。 池砚拒绝无果,被璩越勒令好生休养。 璩越态度强硬,但任谁见了他微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唇都能看穿他的故作坚强,委屈兮兮的模样与少年时依稀重叠。 池砚心软得厉害,只得尽数应下配合。 终于得了空独处,池砚第一时间取出圣药,摘取花瓣、花蕊,与根茎分开研磨。 系统:“宿主不担心会被景玚找到吗?” 圣药由骨血浇灌,会在使用者身上留下特殊的痕迹。 对于旁人来说,相当于圣药残留的一层保护屏障。 换到池砚有些特殊,圣药还有另一个主人,研磨这种直接处理方式,无疑会增加残留效果,让他更容易被景玚找到。 池砚垂眸认真地处理手中两份材料:“担心,但是师尊的寒症再不想办法治疗,他就要猜出我的身份了。” 灵体牵引、解星河暴露出的异常态度。 池砚不会天真到认为一切都只是巧合。 解星河没有证据,对一切都还只是猜想,不亲人的小绿已主动落在他的手心。日后真正相处,很多习惯他从未更改,只会提升暴露的可能。 想到自己不由分说地抢过师尊的本命灵剑,剖灵骨逞英雄。 当时经年累月积攒的灵力终于支持池砚反抗系统、违背任务,不禁热血上头选了最为张扬的反抗方式, 见到师尊的动容更是难掩欣喜的志得意满。 不过现在新的身份、难以解释的处境,冷静后的池砚只剩下了心虚。 绝对不能让他认出来! 第7章 “谷主。” “去查解星河,还有传言中的那位亲传弟子。” “可云山门外的阵法是仙人联合所为,破阵方面我们实在……” “用师兄当年留下的特制符应当能潜入,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们的踪迹。” “是。” 一行黑衣人翻窗而出,离开房间。 书桌前,璩越翻着宗卷,妖异的紫眸冷峻肃然,他轻轻叩击桌面,手中摩挲着解星河送来的锁魂凝冰。 “师兄对解星河当真是关注,长睡醒来第一件事不是药王谷,竟是帮他诊治寒症……” 璩越轻笑一声,眉眼却是越发沉下,不见白日面对池砚的温柔乖巧。 手心的锁魂凝冰越发碍眼,璩越不自觉攥紧,待到他回过神来,凝冰边缘的锋利切口已经划开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 他却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松开手,看向手心完好无损的锁魂凝冰。 神情阴翳,难辨喜怒。 房间外,白衣胜雪的池砚随意地靠墙而立。 从他的方向,能借屋里的镜子清晰看清璩越的每一处表情变化。 这镜子还是随手拿了材料炼制送给璩越的礼物。 池砚也没想到璩越拿到手后,竟真把它放在了卧房桌前,也没想到这么多年,房间陈设一点没变,师弟果真是个念旧的人。 池砚叹了口气:“我就说孩子长大了,心眼比以前多了。” 系统听宿主的语气,也摸不准他的想法。 毕竟从池砚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意外。 池砚:“也亏让我撞见了,真擅闯云山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视线一扫,看向角落树丛中的一众黑衣人。 当年原清决习医术修术诀,留下的潜行符能无声闯入一切阵法不假。 可这些年反复重生,池砚画符技艺越发娴熟。云山门阵法里还套了几个他亲自研发的针对性阵法,堵死了潜行符闯入的可能。 无人引路,死一百回都不够。 池砚再次叹道:“好在他对我这个师兄还算恭敬,身上的符都给我留下了,还给我输了不少灵力,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将这些人拦下。” 他不拦,他们也出不去。 系统默不作声,到底没拆穿他暗改药王谷阵法,将一众黑衣人逐个加入不许外出小黑屋的事。 但它到底有些好奇。 系统:“如果璩越不将镜子摆放在桌面,怎么办?” 池砚:“直接推门进去看现场反应?” 系统:? 池砚笑起:“那镜子真的只是个礼物。我认识璩越这么多年,还能不了解他的口是心非?别看他在外凶狠,见了我又乖巧又讨喜,笑起来还会露出个小酒窝。” “可惜长大以后就不常笑了。要不是我这离开了一段时间,他愿意哄骗我,估计又是板着脸装高冷。” “猜不透的人有师尊一个就够了。师弟还是可可爱爱,会对我撒娇的好。” 系统:“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池砚:“嗯……当然是留下。小越看到就会明白我的态度,就此放弃自然最好,一定要查也会换作他法。要是能想出我预想外的方法,大概也能骗过云山门那群人,就随他去吧。” 听到这系统算是明白了,池砚表面阻拦,内心还是纵容璩越的行为。 只是,从数据库给出的推算来看,璩越不会领情。 人类的情绪复杂难懂,系统不打算分析这个结论产生的缘由。 池砚不清楚这些,看向阴郁的璩越,到底没推门。 他少给系统说了一点。 当初完成任务离开时,他压根不认为原清决还会回归,更是不曾对璩越许下任何承诺。 哪怕璩越笑着说出早已等不及的话,光是那双染紫的眼眸和如今倨傲的性格,池砚也不难猜出这两千年对方过得并不算好。 他何德何能让人等待两千年? 池砚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却到底对璩越有几分亏欠。 就着零星的月光,池砚小心退开。刚转身,就与一双黑眸对上。 来人玄衣墨发融入夜色,以至于池砚难以察觉解星河站了多久。 “璩上仙曾说,如若寒症难捱,可来院落采摘几株炎草对付一二。” 解星河低头示意,他立足于璩越的苗圃外,的确有几株草药花冠火红,火灵力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解星河:“只是我不懂分辨药草,也不确定如何采摘,才久待了些,不曾靠近竹屋。” 观他黑眸沉沉、难辨情绪,但面色青白,体态虚弱,也正因如此削弱了剑修原本的锋芒气场,才不教池砚察觉。 意识到少有示弱的师尊直言寒症难捱,池砚的思绪一下被打乱,也顾不得冷静,快步上前拔了几株长势最好、药力充沛的炎草。 “带我去你房间,我替你缓解。” 解星河也不推脱:“有劳谷主。” 陌生的称谓让池砚不太适应,但担忧的情绪压过了一切。 由解星河引路,几番蜿蜒,最后停在了一处角落的院落,池砚逐渐神色古怪。 “璩上仙安排的地方,灵气充沛、适宜修炼,算得上药王谷灵气源头。能将这样的地方留给客人,上仙和谷主有心了。”解星河淡淡开口,侧身引池砚进屋。 何止远,一来一回几乎从药王谷一端绕到了另一端,很难想寒症难捱的解星河是以怎样的心情走过这段山路去采摘炎草。 池砚皱了皱眉,思忖道:“治疗来回也不方便,我观附近还有院落,诊治的这段时间有需要随时找我。” 语气不容拒绝:“就这么定了。” 他推门走入,没能看清身后解星河黑眸波动的一瞬。 两人进屋,灵力点燃烛灯,池砚又将解星河安置在软塌上,才开始观察。 池砚皱起眉,刚想询问症状,便见解星河放开了灵力限制。 不经灵力强行压制,他的面色更苍白了几分,唇色也淡得惊人,微蹙着眉,有虚弱破碎之美。 池砚心头一跳,隐隐听见自己不安分的心跳声。 “放开灵力,谷主应当更好诊断吧。”解星河虚虚笑起,笑意很淡,却如一笔淡墨添在了色泽浓郁的水墨画间,勾得肃穆冷峻的眉眼突生淡然雅致,引得人不由追探。 第9章 眉因痛微皱,淡然的眼眸也不自觉微敛。 池砚快速回神,搭上脉搏,探出一道灵力查看解星河的情况。 他已准备好,灵力被拦截时该如何说服,却发现那道细小的灵力很快被解星河接纳,畅通无阻地穿行,路过心脉都不曾受阻。 池砚皱起眉:“尊者在外还是有些警戒心好。” 解星河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谷主医者仁心,对外人自不会如此。” 言语间的亲近使池砚心头一跳,抬眼却见解星河神情如常,也抑制胡乱的猜想轻声应下。 探清脉象,池砚也没了口头劝诫的心情,眉间拧起,一连重复了三次都是同样杂乱的脉象。 “寻常修者灵力自行运转,会将污秽无用的残渣清出体内,抵达尊者境界后更是体内空澄。” “我观尊者半步仙人之境,又是先天变异单灵根,体内灵力驳杂却比五灵根更甚。” 池砚加重语气:“也不知尊者是做了什么,才使得灵路错乱,脉象驳杂?” 以原清决的身份面对初次相遇的解星河,这话已然很不客气,可下一秒解星河不在意的态度更教身为医者的池砚瞬间心梗。 解星河:“我知道。” “你知道?以尊者如今脉象,体内灵力只是维持了表面平衡,一旦平衡打破,这世上恐怕再也不存在剑修解星河。” “任何意外都会成为变数,你当真清楚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吗?” 质问刚出,池砚迅速反应过来,敛眸坐下,掩去眼底的怒意。 解星河轻飘飘的语气差些让池砚再度破防:“我知道。” 解星河看着昔日上仙猛然看来,医修清雅淡然的气质因怒气扫荡一空。 不再端着温和虚假的笑容,看向无法捕捉的虚无。眼底真切地映出自己的身影,因怒意双颊染上绯色衬得明艳耀人。 就如被拽入凡尘的仙人,染上世俗红尘的纷扰。 “不会有意外发生。” 解星河神情淡淡,不似在解释,更像是陈述一个事实。 “灵力驳杂,杂质无法排除,皆因寒症而起,如若仙人能治愈寒症,一切自迎刃而解。如若不能,也无妨。”解星河收回手,认真道,“早年修为低浅尚能活命,换到如今,我也自有我的平衡方式。” 剑修气势如虹,话语傲然自负。 也完全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池砚也不再提,拿过炎草开始处理,汁液能麻痹筋骨中的痛感,对寒症不能根治,却足以缓解。 手里正捣药,耳边冷不丁传来解星河的声音:“谷主经常这样担心他人吗?” 池砚恼道:“医者仁心罢了。” 手上的药液调好,下一步就是敷药了。 解星河不甚在意自己身体的模样,让池砚心头火起。 面对师尊的那些旖旎玩闹的小心思尽数散了干净,冷漠开口:“衣服解了,运力全身,用灵力吸收药效,找寻寒症发作时会有痛感的地方,吸收药效后,灵力往痛处牵引,可能有些痛,便忍着吧。” “我观尊者耐力十足,想来也是不怕痛的。” 嘲弄的话出口,池砚手上仍认真地调配其他辅助用的灵药。圣药还不是拿出的时候,现在他也只能暂先缓解。 想到这里,他又没忍住问出口:“听闻尊者已经拿到先天灵骨,将先天灵骨融入根骨,我有十成把握能将寒症牵引,转作精纯的冰灵根,对尊者日后修炼只有裨益,再无害处。” “这也是寒症根治的最佳法门了。” 背对他解开衣带的解星河动作一顿,视线缓缓转来,又快速将外衫披回:“如果谷主的能耐仅限于此,就不叨扰了。” 池砚一怔:“你……” “这世上,没有什么病症的药引,值得牺牲他人的性命。” 解星河黑眸平静,定定看向池砚,似有风雪卷走往日平静温和,留下彻骨寒意,凛然带煞。 蓬勃的怒意,池砚从未见过。 盛药的器皿蓦然被塞回手中,等到池砚反应过来,他已被解星河催动灵力推至门外。 力道不强,池砚就如被一阵轻风“请”了出去。 池砚蓦然挑眉,猛然回头,端着药皿满脸的不可置信。 “才放开灵力,松了对寒症的压制,你竟直接动用灵力?!真的还要命吗?!” 第8章 池砚怔怔回到住处。 他也没想到就因多嘴的一句话,解星河便冷淡地将他请出了屋子。 盛药的器皿变得无比碍眼,可高品质的炎草被他一次性拔光了,真倒掉又太浪费。 池砚抿着唇,神情不愉地提纯汁液,又用特质的手法将其储存做成药膏。 作为亲传弟子,跟在解星河身旁近二十年,师尊素来不形于色,点点温情都得从细微的神情变化中找寻,严肃训导的时候不少却不曾见他动怒。 池砚以为解星河不会生气,却在继任大典那日见到了第一次。 算上这次,已是第二次了。 思考了一夜,等到清晨鸟雀鸣叫,阳光洒入院落。 池砚还是决定搬过去。 他收拾着东西,蓦然听见系统的声音。 系统:“他对如今的你防备且毫无信任,你还要凑上去吗?” 池砚:“师尊只是心疼我,不愿用灵骨治病。这样的解星河,又怎么会不值得呢?” 圣药作为主角的提升秘宝,虽不如灵骨效益更高,但也足够根除寒症。 既然师尊不愿用灵骨,没有什么比原清决动用圣药治疗更绝佳的方式了,这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一旦师尊察觉出原清决与池砚的关系,知晓他再次打灵骨的念头。 恐怕少不了一顿训诫。 池砚抱怨着,将药膏一并收起。他回来的时间不久,主要是一些常备的草药和置备药物的工具,也没有其他东西要收拾。 清绝温雅的仙人浸了软帕,将器皿上沾染的灰尘一点点擦去,动作轻柔,脸上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愉悦,嘴角甚至挂着一抹浅淡温暖的笑意。 将最后的器皿收拾好,池砚轻快起身:“不过师尊怎么罚我,我也都认了。” 无尽岁月,无数次的任务里,只有解星河会拒绝天道安排的金手指,对他说不值得他去牺牲。 池砚自言自语道:“我也是口是心非罢了,设计留下了灵骨,但若师尊真的用了,他与那些人也没什么两样,养育赐名之恩就此两清。” “还好师尊果然还是师尊。” 修炼本就是逆天之路。 前人为一步登天,杀妻弃子有之、炼人血肉也有。 小小的牺牲不过是修仙者漫长生命的零星微末,就如《大道三千》芸芸众生,接受系统馈赠者无数。 只有解星河一人,拒绝了天道的馈赠。 系统似懂非懂,但池砚今日份耐心已经消耗殆尽,当它还想开口,出现了禁闭的倒计时。 系统:…… 收拾完的池砚交代了药王谷的普通弟子,将一些他习惯的软塌和小家具也一并搬过去。 阵仗要大,最好让璩越主动来问。这样解释起来,他也理直气壮。 池砚打算得极好,却是直到搬完,也未看见师弟的身影。 “谷主……啊不,上仙今日晨起时就离了住处,我们也不好过问。只是他离开时,看上去心情不佳,以往察觉我们偷看还会嘲弄几句,今日却是一言不发。” 两千年的时间,弟子们轮换了几遭。哪怕叫着池砚谷主,年轻弟子们见他温润和善,又捧着一只讨喜的小雀,忍不住话匣子就打开了,絮絮叨叨地同他说着。 面对这群有问必答的年轻人,池砚也不自觉被他们脸上的笑容感染,闲聊间已到了搬入的院落。 “前面就到了!有需要随时唤我们!只需放只传讯纸鸟。” 弟子们笑闹着告退。 望着他们充满活力的背影,池砚脸上笑意还未来得及收敛,转身便见一青一玄两道身影。 解星河神情淡淡:“谷主。” 璩越也少有的面无表情:“师兄。” 两人和谐地站在一起,在解星河的临时居所外。 “小越?你怎么在这?”池砚有些惊讶,脸上笑意微敛。 听到熟稔亲切的语气,璩越表情才好了些,脸上绽出一抹笑意,走近池砚:“师兄不是不希望我调查解尊者吗?我就亲自来问了。倒是师兄,看上去心情不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池砚摇摇头:“只是内门弟子活泼开朗,有些受到感染……”话刚说完,他蓦然抬眸看向两人。 亲自来问?? 解星河适时点头:“璩上仙来问了些事,主要也与谷主有关。他问我与谷主是否认识,昨夜又谈论了什么。” 璩越立马笑起:“只是一觉醒来发现院子里的炎草都给拔了去,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又着实有些好奇师兄与尊者的关系,想来也是,师兄这几日才苏醒,怎么会与解尊者有什么关联。” 第10章 两人坦诚极了,池砚狐疑地看了又看,察觉不出异常,便也揭过话题:“昨日我替解尊者检查了伤势还未来得及治疗。既然尊者打定主意不动用灵骨,我这还有一株灵草配合炎草也能将寒症拔除。” “以尊者的修为来看,莫约四五日,快则三两天,寒症就再不会影响灵力运行。只是其他的各种小毛病治疗起来颇为麻烦,这几日我就搬到隔壁,你每夜子时准时来我房里……” 池砚一句句嘱咐着,不等他说完,面前两人脸色一变。 解星河:“谷主有根治之法?” 璩越:“师兄你要住在这?” 池砚挑眉看向两人,先回答了璩越的问题:“就近方便观察药效,距离太远来回也不方便。” 随后他才看向解星河:“我确还有一根治之法。” 解星河黑眸微动,眉间蹙起。 池砚猜出他心中所想,瞥了他一眼:“尊者是不信我?不动用灵骨,灵植也是我库中备好,这般尊者仍要推拒吗?” 不等他犹豫,池砚补充道:“不需要谁牺牲,只是一株草药罢了。” 这话他说来心虚,但一想到圣药早已长成,为之献出骨血都是过往,灵草现世总有人会争抢服用,提早摘草省去不少争斗也算是救人的善事,池砚又说服了自己。 解星河黑眸定定看向他,就在池砚思考自己是不是漏出什么马脚被他看破。 解星河退让道:“有劳谷主。” 池砚摆了摆手:“不必。” 璩越冷不防开口:“那我也搬过来!” 池砚:? “既然师兄是为了更好诊治,我灵力属火,正好催发炎草药力。师兄刚醒,灵力还需要平复,长时间的灵力疗伤身体也承受不住吧。” 他连串的自我推销没能使池砚放心,反而更加不安。 璩越又道:“再者师兄不会移植炎草吧。” 池砚迟疑了一瞬,快速被璩越捕捉,他一口敲定:“有事我还能帮上忙,师兄就不要拒绝了。” 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池砚也只能任由他去了。 谁料,下一秒璩越更是语出惊人:“我用火灵力催动炎草,治疗过程必然能够缩减,左右不过是一两日的功夫,再清理一间屋子也是麻烦,不如我就借宿在师兄房里吧。” 池砚来不及指正一两日是极为顺利的情况,蓦然捕捉解星河探寻的目光。 黑眸如幽谭难辨情绪,牢牢锁定他与璩越。与先前生份疏离略显敬意的求医者不同,其中的考究和在意让人不敢细想。 对外人,解星河从不会这般失态无礼。 池砚心头警铃大作。 师尊这是察觉到了什么? 璩越:“左右偏屋大,内里有两件卧房,我搬进来,也不会有所不便。” 池砚一愣。 璩越又道:“还是说师兄其实想和我睡一间?可惜那床太小,不然……” 池砚瞥了他一眼,璩越这才笑嘻嘻地凑近,俊美的五官经过笑意柔化,池砚心头一软,随他说的算了。 璩越:“正巧我还有些问题想问尊者,师兄你先回屋休息,今日拜访者众多,不少都是慕名前来寻师兄的。拜帖一会送到你屋里,由你决定今日的客人。” 池砚来不及惊讶,就见两人一路和谐地远去。 身侧弟子迎上,手里抱着厚重的书简:“谷主,这是今日的来访者名单。” …… 池砚跟弟子走远后,解星河与璩越却不像表现得那么和谐。 师兄刚走,璩越眼眸骤冷,他本就眼尾高挑、魅自骨生,姝色艳丽更胜女子。不笑时,少了乖巧的酒窝,紫眸妖异更显冷艳。 反观解星河,神情平淡,难寻错处。 任他如何试探,只能接触到外层的伪装,解星河的不理会不应对让他生出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璩越索性不再试探,紫眸直直逼向解星河:“尊者寒症由来已久,我药王谷可从未收过阁下的拜帖。你想办法留下师兄真的只是为了求医?” “该不会还与师兄空灵之体有关吧?” 他有意今日要个说法,屡屡设下禁制阻拦。 解星河手腕轻转,灵力引来近处一根枯枝落入他手中。 枯枝脆弱不看,似乎轻轻一捏就会碎裂,在解星河手中却轻易划破阻人于无形的屏障,破开阵法。 “我并无敌意,对谷主更是感激。璩仙人到底是在意我的打算,还是另有想要查证的事情,或许先问问自己的本心。” “仙人还有事,我就不送了。” - 药王谷因医修得名,所谓的来访者是请求赐药或是诊治的病人。 竹简标注的大多是些小病症,璩越用火灵力一烤都能轻巧解决。 可弟子解释谷内一天只接待一位客人。 池砚疑惑抬眸:“不可以都接吗?” 弟子稳稳托住池砚落下的半截竹简,答道:“上仙曾说,升米恩斗米仇,只治难症更利于药王谷长久。可仙人也说,凡是皆听谷主安排。” 池砚看着这些基础病症,想也没想:“放开吧。” 弟子皱起眉。 池砚又忙道:“也就今日,以落日为限?” 弟子抱回竹简:“仙人说听谷主吩咐。” 池砚知道她这是应了,眼底笑意一闪。看着眼前认真清点竹简进行排序的弟子,还有一路弟子们井然有序的样子。 也不知璩越是如何让弟子们信服。 他发呆走神,直到听到弟子报出:“天衡山宗主与其门徒景玚,投来拜帖。” 池砚霍然起身。 弟子浑然不知,按着池砚方才的要求:“今日谷主归谷,限制放宽,可按序入谷。” “请天衡山诸位入谷。” 第9章 药王谷位于山谷之间,靠近俗世。 偶尔也有周边山林村野居民前来求医,名声传扬开来,也有尘世的权贵商贾。 有了璩越对人数的限制,已然没有千年前的盛况却也有不少拜访者。 琉璃茶盏分放在桌前。 池砚勾起笑容,温声道:“先请进来喝杯茶吧。” — “不愧是药王谷,我感觉好多了!” “这就是灵茶的效果吗?!” 一向限制接诊人数的药王谷突然放开排队数量,众人来不及担忧队伍的长度,就见不断有好消息遥遥传来。 “喝杯茶水就能治病?” “那还能有假?与我一同进屋的可有不下十人!进门前各个面色惨白,呼痛声不断,进屋后喝了杯茶,没一会就感觉身体发热,现在乏力却无疼痛,精神也好多了!” 谷外讨论声众。 池砚挑选相似的病症、有心排序。简易病症配置药物,不算困难。 新一轮病人恰在此时掀开门帘,眼前一亮:“这难道就是外面传起的药王谷灵泉?!” 池砚但笑不语:“还请诸位,先用上一杯清茶。” …… 分类治疗,加之灵药对凡人又有奇效,进展十分顺利。 一日功夫,外界有关药王谷的传说增加不少,不少人心向往之,听说药王谷日后仍限制接诊人数才淡下心思。 池砚刚结束手边最后的配药诊治,璩越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在此之前,池砚将景玚和天衡山一行人交给了璩越处理。 池砚:“你那边如何?” 璩越递出录影石:“天衡山那批人吗?宗主寿数将近,除了突破修为瓶颈没有别的诊治方法。” 池砚蓦然抬头。 这与《大道三千》中的剧情可完全不符! 池砚:“我刚查阅过有关天衡山的记载,特殊修炼法门历史悠久,如今宗主也堪称当世奇才,以记载中他突破的年岁,再活百年应当绰绰有余,怎会寿数将近?” 璩越闻声点头:“的确如此,我得到的消息也是这般说的。可他脉象虚弱,经脉已承受不住任何外部的灵力与药力,唯有突破时引动天劫洗精伐髓还有一线生机。” 什么天衡山,璩越毫不关心,对患者的注定结局也毫无波澜,直到余光迎上原清决若有所思的模样。 自苏醒以来,师兄好像只过问过天衡山的事? 既然师兄在意…… 璩越绞尽脑汁搜刮出零星的信息道:“天衡山宗主的确是年龄所亏、经脉闭塞,没什么好在意的。但同行的大弟子症状却是奇特。” “牵血为引,显然是动用秘法的后遗症。” 池砚:“……” 璩越:“听闻天衡山有一种特殊的灵植喂养方式,与之有关也说不定。” 医修素来好奇灵草奇症,师兄应该也不例外! 池砚笑容一淡,脑海中的声音解开禁锢,吵闹地响起:“景玚是来找你的!” 池砚:“最后治疗如何?” 璩越:“天衡山宗主我以药丸帮他吊命,最长也只能延续五年,剩下要看他自己是否能突破。大弟子情况特殊,根骨发虚,秘法伤及根本,我留了他多住几日。” 第11章 系统:“如果景玚是根据秘法指引找来,宿主打算怎么办?” 池砚:“今晚我就将圣药用了,就是他找来又能如何?” 天衡山宗主突破瓶颈至少需要整株圣药的药力。 纵使圣药提前成熟有景玚一半付出,其中因果牵扯实在麻烦,池砚最多也只愿让出一半。 留下的一半治愈师尊寒症。 圣药,他会留给景玚,但怎么也不该以原清决的身份。 但是怎么也不该是原清决给出。 池砚思忖着,如何想办法将人赶出去方便糊弄。 接下来的时间里,重新上任的药王谷谷主与前谷主讨论起接诊的病例。 宛若时光倒退回到当年,药王谷仍然名不见经传时,两个少年捧着医术研读讨论。 好像不曾有过变故。 …… 天色渐晚。 身边人的脚步声明显乱了。 璩越再度开口劝道:“师兄刚醒,修为也不稳固,解星河到底有剑尊修为,万一灵力反噬了伤到师兄怎么办?” “既然是旧症,不会伤及性命,等他踏入仙人境界也自能利用天雷力量将寒毒祛除。” 池砚在心中摇了摇头。 没有寒症的顾虑,以解星河的剑意早已突破仙人之境,为此云山门早将璩越所提的天雷乃至各种秘法都尝试了遍,均无所获。 解星河的寒症说来也奇怪,不是娘胎自带也没听说遭遇什么意外。 在池砚看来更像是某种《大道三千》自带的剧情杀,偏偏要铺垫这么一个过往。 也正因如此,除了天道为主角准备的少数几个金手指,也只有原定剧情里的灵骨能够解除。 池砚无法解释这些,只是道:“不是还有你吗?有师弟火灵力助我,我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幸好有你。” 来来回回的脚步声突然停住。 璩越抬头迎上盈着笑意的眼眸,陌生而又熟悉。 陌生在太久没见。 熟悉在那些过往日子里不断努力回忆的模糊画面似乎渐渐与眼前活生生的人重叠在一起,拼凑成清晰的记忆。 师兄凡事都会做到尽善尽美,这次恐怕也一样。 若是给身体带来负担就不好了。 璩越本来是心存顾虑的,可对上那双托付信任的眼睛,又感觉什么反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紫眸定定回望。最终,璩越像是作出了某种决定一般,认真道:“有我在,定不会再让师兄出事。” 池砚:“好,小越真可靠呢。” 准备好药材,待到时辰差不多,两人推门走入院落。 解星河坐在烛火旁,手执书卷。 烛光映得他眉眼如画,橙色光影暖意融融。 丝毫不像带病之人。 明明正值寒症发作,静坐在烛火边的修者却是锋芒内敛、淡然自若,难以捕捉丝毫脆弱。 池砚眉头微动,前些日涂抹炎草时苍白脆弱的画面飞速掠过脑海,隐隐的示弱与眼前难察病态的人判若两人。 总不能那日是装出来的吧? 心跳骤快,难以捕捉飞逝的灵光,池砚总觉得有什么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璩越用灵力调动起夜明珠,悬于房间四方角落:“身患重症却毫不在意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室内骤然亮起。 再看执着书卷的人,脸色分明比白日更显苍白。 池砚心底疑虑悉数散去。 疑神疑鬼的不像自己,池砚重新坚定了治疗的目标,破罐子破摔不再去看解星的表情,认真研磨制药。 有璩越灵力调配,用灵力散开药效引入筋骨,无须宽衣解带,倒也方便。 解星河:“有劳谷主和仙人。” 池砚动用灵力牵引,璩越在后调动火灵力引发炎草药效。 说来奇怪,解星河体内的灵力对池砚并不设防,可遇到璩越的灵力却急剧产生排斥。 池砚快速呵道:“收力!” 强劲的灵力有意收敛,本能的戒备躯却难以克制。 最后只能池砚用灵力在中间转圜,才使治疗得以继续。 璩越狠狠皱起眉。 这样一来,他传输过去的每一道药力都需要师兄再度动用灵力提纯。他不敢分心,细细过滤了彻底才肯将精纯的药力输送过去。 他悄悄抬眸看去,师兄眉眼拧起,提纯灵力的手法还与昔日相同,压根忘记了自己如今修为倒退,不再是仙人境界。 按这样下去,师兄迟早掏空灵力而力竭! 若是解星河灵力控制再出了问题,在师兄灵力衰竭时反向抽取本源灵力,该如何是好? 璩越蓦然坐正了身体,灵力运转到最高强度,同时也狠狠皱起眉头。 备用的两份炎草都已拿了出来,可解星河像是个没有穷尽的源头,不断汲取着灵力。 璩越心头骇然,这哪里是尊者能有的灵力?便是他上神界斩杀的那些飞升者,放在解星河面前,恐怕也不值一提。 池砚没能察觉璩越的异常,他完全投入到刮治寒症中,一点点调配灵力从根骨上刮去冰蓝色的跗骨寒凉。 自始至终,解星河不发一语,也不曾呼痛。 池砚不敢看他,怕有分心,可预料中会产生痛感的刮治过后,未听到丝毫闷哼呼痛,他心头反而越发紧张。 待到一丝丝将莹蓝冰线抽离,灵力运转间不再会感受到任何寒凉,后背已经汗透。 还剩最后一步,以灵力为刃,将根源整个剜出。 其痛不下剜心,池砚很担忧解星河是否能承受得住。 想到此,他不由得偷偷观察解星河的表情,不等他抬眸,身侧猛然的响动让他心头一惊,眼看璩越就要跌落,池砚忙伸过手去。 解星河先一步挥出一道灵力:“仙人大概是灵力耗尽。” 面露倦色的璩越由这道灵力带倒在一侧软塌上。不等池砚制止,解星河又轻巧地捏了个术诀。 璩越眉眼舒展,呼吸渐缓。 解星河黑眸淡淡扫过璩越:“灵力亏空,休息一日重新补充,或许就要突破瓶颈。” 池砚看向璩越,这数年间不断修炼拼命追赶修为,璩越的根基有些虚浮,经过这一遭耗空,反而对他大有益处。 池砚心下一松,目光望向解星河:“我记得只有境界高于他者,才能轻易判断境界瓶颈……” 解星河无意回答:“还有最后一步不是吗?有劳谷主了。” 池砚感到手腕被一双微凉的手捏住,精纯的灵力源源不断从两人接触的地方传来,让亏空的身体瞬间振作。 池砚有意拒绝:“你……” 比他更快的是解星河反手制止的动作。 解星河:“有谷主药力补充,并无损耗。倒是谷主不快些开始,可不知道还能忍耐到何时。” 池砚一怔,察觉到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其实在以非常小的幅度颤抖着。 再观解星河,黑眸眼底痛色难掩、面色苍白,唇更是褪尽血色,也不像他所想那般毫无影响。 毕竟是刮骨疗毒,又怎能不痛? 池砚快速运转灵力,重新探入解星河体内。 根源只有一处,经由这些年生长却宛如另一处心脏,若有所残留或是切割不够利落漂亮都会带来极大隐患。 痛感更非常人能忍。 池砚确认位置刚落灵刃,却没想到解星河突然开口闲谈。 剑尊虚弱,气声微而缓:“听说去除根源有如剜心。剜心与剔骨一样,都是将身体的一部分硬生生摘出,自是难忍。” “剜心已是难捱,不知剔骨又当如何。你说呢,小砚?” 池砚:“只要心智足够坚韧,都是能忍耐的疼痛。治疗过程,还是专心些。” 池砚头也不抬,飞快进行最后的切割,用灵力将根源包裹带出。 做完这一切,他恍然松了一口气,心头沉甸甸的大石头落下,整个人犹如被冷汗浸透。 半晌才后知后觉方才听到的熟悉称谓。 心虚且理亏,刻意被他忽略的异常一股脑地涌出。 从小绿的出现到师尊找上门间的熟络,灵力的毫不设防和偶尔探究的目光,更别提无法解释的空灵之体的巧合,此消彼现。 更重要的是,打从内心渴望成为的池砚从没想过瞒过解星河。 只是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到不敢主动揭露,也并不清楚这次重逢又能持续多久。 池砚摆出老实的模样:“师尊……” 每当他如此认错,解星河总归不舍得对他太过苛责。 也算是认下了那句试探。 感觉心头无端悬了块巨石,连带灵力消耗的疲惫都感知不到,唯剩手心涔涔汗意与说不出的紧张心虚。 池砚等待着解星河的发落,却蓦然感觉身前被巨大的力道扳正过去。 一瞬间,他从解星河的眼底看见了许多前所未见的情绪,却独没有听到师尊的叱责。 第12章 身体被嵌入一个怀抱,紧得双臂生痛。 下一瞬,唇角的痛意占据所有感知,强势而横冲直撞的力度让池砚惊得忘记了抵抗。 !!! 他追着表白了近二十年,被拒绝了二十年。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第10章 嘴唇上隐隐残留着刺痛的触感。 起初,解星河咬得用力像是发泄所有的不快,后来又渐渐轻缓、温柔厮磨。 指腹摩挲着毫无痕迹的唇角,池砚勉强掩饰心情的激荡。 下一刻,重新环视眼前白蒙蒙的房间,好心情扫荡一空,沉下脸来。 蓦然被失了控的师尊亲吻,身体发热,晕乎乎的感觉直冲大脑,池砚还以为是自己慌乱中下意识闭气,影响到了呼吸。 可当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作为支撑,却怎么也使不上力,只能任凭意识被从躯体中剥离。 满腹疑问没能问出口,意识中残留的最后一幕是解星河猩红的眼瞳与慌乱的神情。 池砚扫视从未见过的空间:“是你新想出来的对付我的办法?” 每次离开身体都是自然死亡后的意识剥离。 这还是池砚第一次在拥有意识的情况下,清晰感受到世界对外来者的排斥。 这种感觉并不好。 无力感比池砚早已习惯的濒死痛苦更加恼人。 系统:“这是世界力量的排斥,源头并不在我,而是《大道三千》世界中的天道法则。” “只有符合天道法则的运转,世界意识才会给故事中的角色散下能量,系统也才能将其捕捉转换提供给宿主。” “换句话说,宿主想要在这个世界上长久地活下去,完成任务是必不可少的。” “任务过程的经历或许并不美妙,但这场交易对于我们双方来说,一直都是互利互惠。” 系统又恢复了曾经的理直气壮,仿佛被挖去数据库的并不是它。 池砚敷衍地点了点头:“嗯,好,行,我知道了。” 系统正纳闷就见池砚撬开数据库打开记录面板。 每一笔过往任务的相关数据都清晰陈列,随着池砚指尖轻点一一划过。 有那么一瞬,组成系统的数据串流窜成了乱码。 池砚:“看来我活下去需要的是这里的数值?” 池砚指着面板角落的一串数字。 在每一行任务的进出账上也有同样跟着数字的细小标记。 “的确,每个任务节点都有一笔进账,更换身体又是一笔支出。” “不过我看了一下,这个数字在我抢走圣药死遁的时候似乎达到了最近的峰值?就连有关师尊的任务,明明是半达成,入账也不算少。只是来源有所变化,不再是外部,而是内部。” 池砚缓缓开口,系统的数据流窜却渐渐加快,随着每一句话音落下,都有几个字符串差点离位。 “完成任务,天道会发放能量。可任务失败,炮灰助攻系统也同样会提供能量用作弥补。” 池砚突然笑起。 灵体状态下的他只是一团迷蒙缥缈的雾影,系统却仿佛看见了那双狡黠的桃花眼,从虚空中捕捉锁定了它,无心掩饰内心的算计。 “也就是说,除了完成任务,破坏剧情撬动你用来维护剧情的能量,数值也会增长,我也一样能活?” 系统:…… 见它不回应,池砚又道:“那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去完成任务?” “你是炮灰助攻系统,而我是你的宿主。与其作为炮灰去助攻,倒不如助攻我这个炮灰活下去,不是吗?天道法则又如何?我偏要逆天而行,破坏天道的布局,将给出的一切再夺回来,岂不有趣?” 系统:…… 池砚:“哦?可预支项目,虽然不多,先凑合用吧。” 察觉到自己私房钱被挖的系统出声制止:“等等!” 池砚没理会,将能量尽数提出。 池砚:“既然你能存下能量,说明内部入账也不走你的账户。我不管你上面有谁,可别忘记真正互利互惠的只有你我。你对我有用,我才会留下数据库。” “大可试试是你打小报告更快,还是我死前将你摧毁更方便。考虑清楚再做决定,要不要作为我的系统,替我转换能量。” 池砚没有等待太久,话音刚落,便见到数字不断跳转,白蒙蒙的雾海鱼与封闭的房间尽数消失。 …… 意识再度回笼,热度源源不断袭来,双颊通红发烫。 池砚勉力睁开眼。 在他看来努力瞪大双眼的动作,实际效果不过是眼皮轻颤。 细微的动作仍被快速捕捉。 坐在角落的人身体微动,刚打算起身,另一旁的脚步声已先一步来到床边。 璩越托着灵草,一手护着灵液防止提前滴落,他刚走到床边,衣摆被轻轻抓住。 璩越惊喜道:“师兄你终于醒了!” 池砚头痛欲裂,灵体强制回归的排斥反应他很熟悉。 每次转生,婴儿时期都会经历严重发热,现在看来都是世界规则的排斥。 对于书中人物来说,他是传说中的空灵之体。 只有池砚自己清楚,他只是不属于这个世界。 哪怕,他想要留下。 池砚费力撑起身体,扫过四周。 解星河端坐在角落,手中捏着术诀。 在他周围的地面上,水墨晕染的阵图将解星河束缚在外,却又留出一道空隙使得精纯灵力能远远不断依着细小的阵法岔口,流向池砚。 隔空传送灵力,耗损极大。 束缚的阵法更是来得奇怪。 池砚正纳闷,唇角传来刺痛。 还未出口的问询被咽了回去,脸上烧红得厉害,一时分不清是体内的热意还是恼意。 璩越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以为难受,小心地将人扶起:“有好些吗?我醒来就见师兄……” 他话语一顿,不再开口。 灵力耗尽,许久未动的瓶颈反而有所触动。还没来得及惊喜,就见到神色大变的解星河,还有倒在他怀里的原清决。 生息全无、难寻灵体,一切都与当初一模一样。 动用了各种手段,尝试了不少方法。 璩越都快放弃,却看到解星河沉着脸色,不顾刚恢复的身体,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力。 隐隐透出的执念之深,像是褪去了一层伪装。 随后璩越看到了那抹该死的痕迹。 …… 见人清醒,担忧褪去,先前所见历历在目,璩越咬牙切齿:“师兄突然晕厥可是解尊者做了什么失礼的事?” 池砚不好解释,只捧了灵草吸收灵气。 身上的热意随着灵体贴合渐渐散去,却似是转移到双颊。 嗓子涩得厉害,池砚张了张嘴没能发声,浑身虚弱难以进行大幅度动作。 解星河:“灵体归位,如有续命丸稳住命脉更助于恢复。” 池砚也来不及多想,点头赞同。 璩越眼神狐疑地扫过两人。 解星河敛眸坐在角落,浑然事不关己的冷淡态度;床上原清决轻声咳嗽,绯红微退,好生难受。 璩越忙放了些冰灵石在师兄手中,外出去取续命丸。 见璩越被支走,屋内只剩下两人。 池砚脸上热意不褪反升,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哗—— 椅子被推到一旁。 解星河站起身,径直走来。 层层阵法升起屏障,在剑尊抬手间被悉数化解。 触及池砚,解星河眼中才生出些许波澜:“感觉好点吗?” 池砚含糊点头。 解星河一步步靠近,池砚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 墨发玄衣的尊者走至床畔,神色淡淡,伸手抚上池砚的额头。 冰凉的触感使得热意退散,池砚不自觉贴着凉意传来的方向蹭了蹭。 解星河一僵,移开手搭在腕上,传输灵力。 根除寒症后,剑尊灵力更显精纯,很快缓解不适。 意识完全清醒,池砚也得以回顾早先发生的事。 以师尊的性子,若不是本心所向,绝不可能作出逾矩的行为! “师尊。” 池砚清了清嗓子,小声唤他。 他察觉到解星河的僵硬,以及有意躲闪的视线。 一如从前,每次他钻进师尊的被窝,伸出冰凉的手脚靠近师尊,让他给暖暖,师尊也会全身僵硬,最后无奈地将他拥入怀里,捏出术诀温热手脚。 后来的解星河日日夜里修炼打坐,不在床榻间,只在云山门寒冷凛冽的灵海。 池砚再没寻到过机会。 过去,池砚以外是自己的单向倾慕,解星河只是习惯纵容,拿他没有办法。 既然知道师尊不是无动于衷,池砚不打算再给他遮掩真心的机会。 “所以我的那些小动作,师尊都是清楚的,是吧?” 第13章 趁着解星河顾念着他体弱,还未提出灵骨的事算账,池砚得寸进尺,撑着坐直身体,率先质问。 见他逞强,解星河黑眸一紧,忙伸过手来。 池砚眼中一亮,当即回握带人往下拉,另一只手勾住解星河脖颈,猛然凑近那张水墨画般清隽的脸,嚣张地舔了舔他已然恢复血色的唇。 不算吻的接触过后,池砚放开双手,靠回床侧。 池砚弯眉笑起,眼里像是点缀着星辰,灿烂明媚:“师尊说我们这算不算是两情相悦?” 玄衣尊者微微抿唇,训斥道:“胡闹。” 冷峻的面上只有无奈。 第11章 池砚很少有机会发自内心去选择什么,也正因为如此,一旦下定决心他比任何人都要执着。 师徒间的推拒持续了多年,区区斥责对池砚压根不算什么。 反而是解星河如今的步步退让,实在让人惊讶。 谈情说爱的话本池砚没少看,各类追求手段尝试了个遍,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拒绝。 这样近乎默认的态度,更是不曾有。 池砚小声嘟囔:“要是早知道师尊不算无动于衷,怎么说我都再坚持一段先给主角受的剧情抢了。” 解星河正用灵力探查内里,冷不防听见些模糊的字句,抬眸凉凉地扫了池砚一眼。 片刻后,解星河收回手:“灵体离开了身体。 池砚:“嗯,我知道。” 解星河将他的不以为然看在眼里:“这很危险。” 池砚:“我这不也是没事吗?” 解星河黑眸沉沉迎上他:“也是,仙人两千年前离世,如今都能死而复生。你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大抵也是有自己的倚仗。” 语气淡淡,难辨喜怒。 池砚心虚极了,乖巧地缩着手等待挨批。 预想中的训斥没等到,耳边只有一声轻叹,池砚偷偷抬眸。 解星河黑眸看来,放缓了语调:“是我错了。” 池砚嘴比心快:“错哪儿了?” 池砚:!!! 池砚: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 解星河却很耐心:“是我太不把寒症当回事,自己的身体,应该多有注意。哪怕是自己熟知的毛病,有时不察也会酿成大患。” 身为医者的池砚连连点头,听到后面却觉得变了味,再看师尊,一双黑眸盯着自己,摆明了意有所指。 “灵体离开身体,又强行回归,才导致了这热症吧?” 解星河轻声开口,温温和和,竟没有池砚想象中的指责。 见到池砚心虚的反应,解星河已然明白:“你的灵体并不稳定,只是借用了秘法,强行束缚在了这具身体里。” 池砚想含糊揭过,手腕却被人抓住。 解星河黑眸沉沉、挂着忧色,高高在上的仙人眼底倒映出他的身影:“你就说,是?或不是?” 像是被那双眼睛蛊惑,平日的牙尖嘴利全无,池砚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是。” “还能待多久?” 池砚有些走神。 手腕间传来的触感冰冰凉凉的,正如剑尊解星河一贯给人的感觉。 原来师尊先天体寒,哪怕脱离了寒症,身上也透着凉意。 记忆中的寒冷天,口里喊着怕冷往师尊被子里钻的那些日子,或许都是解星河捏了诀,有意提前暖和了手心替他取暖。 他不曾发现这些让人心颤的细节,还为自己找了借口沾沾自喜。 池砚一时有些恍惚,随口应答:“我也不知道。” 解星河皱起眉,刚要抽回手却又被人反手抓住。 回过神的池砚赶紧补了一句:“大概能支撑三两天?也没有什么剧情点可以破坏了。” 池砚感受着解星河手心的凉意,像是找到了某种新奇的玩具,专注而探究,随口回答后快速反应过来,小心抬头。 解星河黑眸深沉,定定地看着他。 不等他开口,屋外传来声响,转瞬即逝。 两人对视一眼,解星河松开手。 池砚靠坐回去,摩挲着留下了一道道指印的手腕,眉眼弯起,眼底满是笑意,与脸上明媚不同,他提高声音:“灵体回归已实属不易,现在有一天算一天,能看到药王谷越来越好,见证师弟成功飞升,也挺好。” 解星河暗下眉眼,到底一言不发,配合着应了一声。 池砚浅笑迎上解星河的视线,心底却开始思忖该怎么办。 他先前所说也不是假话,原清决的剧情早已结束,与璩越有关的更是一个可破坏的剧情点都没有,只能从支线再想办法。 可原清决身份不一般,每天消耗如流水,池砚不认为能维系太久。 对上解星河风雨欲来的表情,池砚连忙岔开话题:“尊者呢?尊者寒症治愈打算做什么?” 解星河:“仙门宗派大比由宗主负责,届时我会下界修炼。” 下界修炼……?! 下界修炼也为下界历练——封闭灵力与记忆从头再来,重新顿悟直至道心突破拿回记忆,积攒的灵力也在回归的一瞬随着悟性突破而冲击修为瓶颈。 原清决时期,灵力稀薄,下界修炼更重修心,不少修者会选用这种方式获取道心突破,紧要关头也可提前冲破屏障拿回记忆。 可如今灵气充盈,外部灵气容易冲散灵力封印。想达到当年的效果,记忆与灵力需要封印得更加彻底不留余地。 加上外部的介入、难以预测的天灾人祸,要在完全失去自保能力的前提下面对一切危险、将自己置于生死一线博得道心突破,实在危险。 已少有人再选这条路。 池砚惊讶的却不是解星河的选择,而是剧情的回归。 《大道三千》中,解星河作出了同样的选择。封闭记忆重新修心,不止是踏入半仙修为,更是越过整个大境界步入仙人之境。 也是这段修炼经历让解星河在下界与主角攻受相识,因主角受陷入情劫。 池砚一把捞出系统:“最近与主角有关的任务找出来,我都接了。” 突然得以释放的系统:“?” 池砚:“给你个机会证明自己还有用,不用想着骗我,你猜得到下场的。” 系统沉默了半晌,到底老老实实在开启了检索。 突然间的剧情回归让池砚重燃斗志,一心找寻改变机会的他并没有发现,不远处欲言又止的解星河。 沉默间,还未出口的另外半句被人掩去。 屋外,璩越目光阴翳,他低头,蔚蓝色的固体冰晶躺在他的手心,流沙般的灵力光芒流转与晶体之上,熠熠夺目。 拿续命丸时,鬼使神差一并带了过来。 锁魂凝冰,据传能拘住灵体,哪怕是离散崩坏的灵体碎片也能强行禁锢保存。多用于一些被施了恶毒术诀的濒死之人寻求一线生机留存魂魄。 难与肉身关联的空灵之体呢?还从未有人尝试过用锁魂凝冰将空灵之体固魂。 璩越神色难辨,手中凝冰攥进,待到踏入屋内,脸上又挂上笑意:“师兄,我给你拿来了。” 独自经历了两千年风雨的璩谷主已然十分擅长掩饰自己的本心想法。 踏入屋内的璩越脚步急切匆忙,眼底话中满是急切,寻不见丝毫异样。 池砚确定一唱一和的离别预警璩越一定偷听到了,可面对装傻充愣的小师弟,他没法揭穿。 …… 药王谷的分别比池砚预想要拖得更久。 任务选定,但执行任务的不可能是消耗能量远比报酬多的原清决。 能量不够对应灵体再度遭到排斥,肉眼可见的每况愈下。 好在有灵力支持,看上去不过是平日气喘了些、走路蹒跚了些、反应迟钝了些。 解星河仍留在谷里,理由是池砚的虚弱皆因他而起,自当尽一份力。 璩越不知作何考虑,没有拒绝。 起初,池砚为之欣喜,巴不得趁热打铁教解星河承认自己的感情,可第二天他就开始头疼了。 明明是客人,解星河却比他这药王谷主还要繁忙。 每日临到屋前,他腹稿还没打好,就被告知有客人先行一步将人约走了。 反而是璩越,日日围在池砚身旁鞍前马后,就是绝口不谈造成一切的可能原因。 又是一日天气正好,得知解星河陪谷中长老试药早早出门,池砚再次无功而返。 璩越:“师兄可是累了,我陪你去前院走走?” 药王谷中种植着各样灵草,有助于灵力恢复维系灵体,景色也是绝美。 池砚没有拒绝的理由,也心知甩不掉璩越。 哪怕璩越神色如常,也到底从寸步不离的小心翼翼泄露了他的不安。 池砚到底还是心软,对于他的建议,又或许是请求,也尽可能满足。 两人走出几步远远听见嘈杂的声响。 “圣药的味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第14章 十分熟悉,池砚暗道不好,一把拉住往前的璩越。 璩越:“我知师兄不喜欢这些纷扰。” 远方的争执仍在继续。 景玚:“你见过他?在哪里?” 池砚拉住璩越,刚要示意离开,却听身旁人斥道:“何人在药王谷喧哗?” 争执的声音骤停,不远处的两人齐齐看来。 有解星河若有所思,仿佛看穿一切的幽深黑眸; 也有景玚怒意骤退,惊疑间随着某种猜测升起的欣喜。 最后是察觉到这一切的璩越狐疑探来的紫眸。 池砚心中长叹,面上不显。 端着原清决的仙人架子,不紧不慢地回望景玚,在他张口欲言前快速截断话头:“阁下可是打算闹事?” 第12章 药王谷花海,灵植汇聚而成,色泽鲜艳而明媚。 立于花海旁的医修气质出尘、清绝雅致。 淡淡的质问出口,看似温温和和,内里风云涌动、不乏压迫。 景玚不止怔愣了多久,转眸后视线便久久停留在他身上,再难移开。 忽然,他身影一晃,箭步上前伸出手探向池砚。 池砚也不躲闪,平静看去。 灼灼火光陡然闪烁,火舌擒住景玚四肢将其回拽,皮肉炙烤间嘶嘶作响,他却恍若未觉,自顾自地伸出手朝着池砚的方向够去。 眼见指尖就要触到衣角,凛然寒光一闪而过。 凛然杀气伴着寒意袭来,退避的求生本能迫使景玚收手。散去力道的一瞬,拦腰的火绳猛然回勾,使他跌坐在地。 待到火光消退,空气间隐约散开焦糊之味,挣扎间的伤口触目惊心。 景玚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往前:“苏起?你是小起对不对!只有小起能动用圣药!” 璩越唤来内门弟子:“引路带修者下山。” 随行弟子连忙上前:“修者,请。” 景玚岿然不动,目光贪恋地巡视,想要从眼前陌生的眉眼中找出些许记忆中的痕迹。 仙人神色如常,任景玚如何仔细也没能找出丝毫破绽。 “看来你就是天衡山景玚。” 莹润玉瓶掏出的一瞬便有磅礴灵力汇聚而来,不必打开查验也知其中灵植效用非同一般。 “受人之托,代为转赠。” 玉瓶落入景玚怀里,下意识伸手接住,仙人已然转身只留下一道背影。 景玚扫过玉瓶,当即追上道:“只有骨血浇灌圣药的人才能处理圣药,这样的灵气定然刚处理不久,小起也一定在附近!他在哪里?” 池砚后背一冷,熟悉的剑意凛然间一闪而过。 剑尊气息收敛极快,若不是极为熟悉,池砚也要错过。眼下哪怕不回头,他也能猜出解星河现在的表情。 伪装出的风轻云淡差点破了功。 璩越:“你是在质疑我药王谷?什么灵植圣药到师兄手中自然有办法处理!” “天衡山怎么找人也找到我药王谷地盘来了?” 璩越紫眸泛着冷意,言语间尽显维护,却不再看向池砚。 解星河也道:“谷中修养数日,不曾见过天衡山弟子。” 璩越:“总不能真将我药王谷当今谷主看作你天衡山不记名弟子吧?” 解星河与璩越对视一眼,黑眸深沉、紫眸诡谲,最终两道交汇的视线都投向池砚。 仙人原清决自千年前就已是大陆传说,现如今不知经历什么身体孱弱灵力衰退,但境界不会倒退。 属于强者的威压不需有心释放,也能隐约察觉。 加上两人的说辞,景玚脸上的笃定也渐渐褪去,挣扎力道逐渐减弱。 他不再不顾一切地反抗,药王谷弟子们也松了口气退到一旁。 池砚不理会目光幽深的两人,对景玚道:“我乃医修,天下奇草众多,我也有我的独道法门。只是受人之托,你要寻之人不在谷中。” 迎上景玚的眼睛,池砚又补充道:“也不知他去向。” “送客。” 景玚低垂着眉眼,也不知是否听清、又信了几分,任由弟子搀扶起往山下去。 池砚叹了口气,指尖拂过袖摆。 圣药残留的气味微浅,如果不是解星河刚用过药,两人又正面撞上,本不该让景玚发现端倪。 待到换了新身体,圣药气味也将消散干净,连带留在灵体的烙印也会褪去,届时也不用再担忧如何应付景玚。 苏起在任务列表里实在是太普通不过的一个身份,若不是圣药,恐怕都不会有修炼的机会。任务简单,人际关系更是干净,除了景玚。 偏偏仅有一个的关联者就让本该死去的“苏起”被反反复复重提。 池砚皱起眉,催促系统整理任务。 …… 解星河站在远处,眸色微暗。 仙人原清决目送景玚下山,灵体排斥的虚弱使他脸色苍白。 不论是身型样貌亦或是原清决这个名字,都极为陌生。解星河却又觉得仿佛透过陌生的皮囊看见了曾经的小徒弟。 云山门终年积雪,除了小绿这样稀罕的灵兽,不见任何生灵。 终年寂静得可怕。 年岁较长的修者已熟悉灵力运转,能静下心修炼,贪恋地将风雪中的精纯灵力纳作实力增长的资本;刚入门的年轻弟子则是活泼跳脱,来来回回往领取火符的殿里跑,再就是嚷嚷着要下山游遍川泽,逃离这孤僻偏远的地界。 唯有池砚格外不同。 解星河只收过这么一个弟子,无从寻人对比,也知道他这徒弟是不同的。 小徒弟身形拔高,从牙牙学语到蹦蹦跳跳满山门“寻宝”,仿佛永远不会厌倦一般,逗着小绿、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看上去性格活泼与其他喜欢热闹的年轻弟子没什么不同。 但来来往往的弟子们都难在云山门待得太久。 风雪铸造的堡垒隔绝外界声音,少了几分活人的生气,就是最沉迷修炼的内门弟子,也会抽上一段时间下到凡世散散心。 唯有池砚,独自坐在屋檐下看着萧瑟雪景,一看又是一整天;面对山门每年的采买名额,总是笑笑而过。 多少人憧憬向往,又或是以作疗慰的外部世界,无法使从小在山门长大足不出户的年轻弟子心生涟漪,仿佛他的内心早已与云山门一样,终年积雪,难觅春光。 那些年,弟子们在山下寻了稀奇物件总会时常摆弄,池砚在一旁,不羡慕,更不在意。 方才,天衡山弟子的执拗偏执历历在目,而一旁不似毫无干系的仙人却只是皱起了眉,疑惑而不解。 他似乎不能理解那些寻常人拥有的、过于激烈的情绪。 - “师尊?” 解星河回过神。 原清决的皮囊在修仙界传说中也是值得称赞的罕见美人,气韵独特。 他看不习惯。 唯有嗅到淡淡的草药清香,才能依稀从回忆中捡起他看着长大的那孩子的模样。 解星河认真地透过微弱的联系去描摹两个灵体寄居之所的相似之处。 池砚蓦然对上解星河认真注视的眸子,脸上微红。 师尊对原清决这副皮囊有所好感? 池砚正思考着就见解星河移开目光。 池砚凑近些。 解星河侧了侧。 池砚又转了个方向。 解星河直接走开几步,看向远方:“璩上仙呢?” 从解星河口中听到璩越的名字可算稀奇事。 池砚再迟钝意识到解星河的躲闪,笑容一僵:“天衡山的客人需要引路下山,璩越引路去了。” 话音刚落,他就有些懊恼。 师尊的视线如愿以偿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不见原先的温柔。 解星河:“苏起也是你?” 他的话语极为轻柔,像一根羽毛不轻不痒地划过心头,留下的痕迹却难以忽略。 池砚心头一紧连忙回答:“我只是池砚!” 熟悉的名字未能使尊者露出更多的表情。 解星河平静地看来。 触及他陌生的目光,池砚也有些委屈:“在师尊面前我一直是池砚,也只是池砚。” 青年清绝俊美的皮囊无疑是极好的加分项,被他示弱的眸子看来,不论是谁都会心软。 解星河却是透过这副皮囊看见了肆意妄为的小徒弟。 前一秒乖巧地拉住衣角,兴奋地邀请着:“师尊我们去看看雪梅吧!宗门大典还有一段时辰,我们偷偷潜进去,也不会让人发现!” 下一秒就能抓住剑刃贯穿胸膛,硬生生剖出灵骨。 自始至终,解星河都没能找到池砚下药的痕迹又或是计策的苗头。 在这场精心布置的局里,每个人都是池砚手下的棋子,连他自己的性命也是其中一环。 解星河低低叹了声。 他看得出池砚没有说谎。 第15章 他更能看清池砚自己都未能发觉的冷漠——在提及奇迹般得以选择轮换的身份时的不屑一顾。 那是对自己生命的漠然。 云山门千年积淀的沉闷冰雪都不如少年人眼底死寂。 说着只想是池砚的是他,可作为池砚时放弃生路不留退路的,也是他。 可谁让他是池砚,解星河拿他无可奈何。 池砚盯着师尊的表情,听着他叹气,最后是熟悉的温柔:“好。我相信你是小砚。” 池砚眼睛一转,察觉出他语气中一笔勾销的意思,眉眼一弯,伸过手去拉住对方的衣袖:“我就知道师尊对我最好!” 解星河不动声色地收回袖摆:“所以你支开璩越就是为了再给他一个惊喜?” 青年面上发烫,用清凉的药草压制了一番,瞧不明显。 但距离近了,草药味渐浓,也能从未经修饰的耳侧和脖颈看出绯色。 发热症状,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 池砚大大方方:“璩越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等我灵体安稳下来,我会再来找师尊的!” “身份更替一事细说起来太过复杂,等以后有机会,我定然事无巨细地一一解释!还望师尊不要生气,我真不是存心欺瞒。” 热意升腾,支开璩越自然是为了借机离开。 原清决死而复生的消息他有意拦截下来,也不至于让再次离别引来太多麻烦。 只有看穿一切找来的解星河,他想要交代清楚。 池砚总归无法对他撒谎。 小徒弟面色通红地望着自己傻笑,解星河心头一动,手中掐诀,加深了屋外的迷幻阵。 低低叹道:“你啊,对自己不关心的事情不上心,是优点,也是缺点。” 池砚没听懂,甚至听不清。到底最后的一点理智还是让他放开了手,以免璩越找回来,又给师尊添了麻烦。 原清决渐渐闭上双眸,脸上热意也渐渐消散,肤色回归苍白。 屋外,被困的人惊怒的声音响彻幻境,火光燃遍梅林,却迟迟找不到出路。 第13章 “受到锁魂凝冰牵制,宿主无法使用新身份,就近绑定了过去身份。” 池砚:“???” 睁开眼,池砚发现事态比系统的表述更麻烦。 池砚:“锁魂凝冰?” 系统:“是的。这类特殊物品系统也无法移除,在当前身体死亡后,宿主灵体会被直接拉回原清决的身份。” 原清决仙人的身份对能量需求更大,有锁魂凝冰限制无法更换身体就需要储备更多的能量应对。 可现下的身份…… 系统:“宿主现在的身体是先天废灵根与修仙无缘,但有先天武宗的体质,放在灵力稀薄的时代也足以称霸一方。” 可惜,时代变了。 池砚:“不对,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皮肤白皙、个子不高,略带婴儿肥显得年龄小莫约十六七岁,全身上下写满细皮嫩肉几个字。 事实上,不过是少年时贪吃,提前吃了驻颜丹固定了少时容貌。 池砚拍了拍身上草泥。 草屑沾染的水珠浸湿后背衣服,粘黏的感觉实在不太舒服。 这具身体没有灵力,但池砚灵体中携带的些许灵力使他得以看清笼罩在周围的透明屏障。 “虽然是在下界却有修士施法维护的屏障?有屏障却连个坑都不舍得刨,就这么曝尸荒野,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恨我。” 池砚嘴上这么说,目光扫过周围花草堆砌而成的“露天墓坑”,逸散而出的些许灵力昭示着它们并不是普通的下界花草。 有了景玚的前车之鉴,池砚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在池砚使用的身体中,原清决那样的尊贵身份凤毛麟角一眼就足以辨认,可体质好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实在多到数不清楚。 当下环境,实在难以让他瞬间回忆起任何线索。 系统:“这是重复使用过的身体,宿主应当很熟悉才对。” 池砚:“?” 系统:“当时宿主的积分有限,完成魔界任务时,随意挑了一个过去的身份。” 池砚越发觉得不妙:“所以是……?” 系统:“用宿主曾经的话说,是主角养父溺死的三岁儿子。” “再多一些提示,当初执行任务的过程宿主没有六岁前的记忆。” 池砚:“……” 他当然记得。 缺少记忆又与魔修有关,只有那么一次任务——从小被魔修少主捡来当作玩伴和跟班,后来为其挡伤致死,再度挑起仙魔双方修士间的矛盾。 炮灰助攻系统往往凭空捏造躯壳承载池砚的空灵之体,所有的身份都有从出生到长大的完整经历,包括童年经历,唯独这一次特殊。 池砚还记得,睁眼来到六岁稚童身体的一瞬间他还找寻了系统,得知中间出了差错。 他是未来魔尊殷演口中的小傻子,后来变机灵了得以跟随少主、得命殷念。 在成为小傻子之前,他是出生在白氏渔村的普通凡人,压根没熬到学会走路,堪堪认了村子的路就因溺水失去了意识,中间近六年的时间换了其他身份,又机缘巧合回到了这副痴傻多年的躯壳里。 丧子的白家夫妇后来收养了《大道三千》真正的主角白炎。 系统:“系统挂机只保留最基本的功能。” 池砚:“吃喝拉撒给你说得这么好听。” 系统:“……” 系统平复数据流,不和池砚一般见识。 池砚理清了现状:“所以殷演早就知道‘殷念’的身份,特意将墓布置在这里。而你所说的最近剧情点与收养主角的白家有关?” 作为炮灰助攻系统的执行者,池砚一次又一次为主角铺路,但那位天道选中的主角现如今还未能踏上修习的道路。 换句话说,《大道三千》的故事才刚刚开篇。 池砚四顾望去,不远处是河滩。 这一带都没有桥。 早年曾有过,权贵门下仆从变着法的前来征纳税收,借机搜刮村子里的粮食猎物,对渔民并不友好。 后来便不再修缮、渐渐废弃了。 往回走就是白家,概率遇到在白家长大的主角。 不往回走只能渡河。 哪怕是距对岸最近的河道水流也很湍急,以白念的小身板不一会就能被水流冲走。 加之“白念”在天道设定中本就是溺毙而亡,天性的惧水,哪怕装上池砚的灵体也好不了半点。 遇到主角,天道总是无条件偏袒。池砚当然有心回避,但与活命相比,选择自然明朗。 系统也很支持往回走:“跟在主角不是更好完成任务吗?” 池砚点头:“你说的也对。《大道三千》的核心就是主角,论破坏剧情来说,如果能让主角直接留在小村落不踏入修炼一道……直接改写成《渔夫的一生》,维护剧情的分应该也够我长命百岁了!” 系统:“这么做会被直接绞杀的!” 池砚:“安心安心,只是与你开个玩笑。” 逗弄着叫闹的系统,池砚朝着村落走去。 白念身形娇小,长着一张白白净净显嫩又讨人喜欢的脸蛋。这副皮囊让他在以实力为尊只懂打打杀杀的魔修中也数次博人同情、危难中脱险。 渔村民风淳朴,遇到柔弱乖巧的少年本应该更容易心疼,理应有人上前关切问询才是。 可池砚一路走来,没有一个村民上前关心且不说,每个人见到他时神色大变,躲避态度极为明显,还伴着窃窃私语。 眼看都快走出村子,也没有一个人主动给池砚递个留下的理由。 贸然找上白家摆明身份:“我是当年溺水的幼童,近日弄清身世来由找上门投奔”,也是十分可疑。 池砚开始思考要不要换个落脚点。 或许越过村落,前往凡世? 有一处深山,鲜少有人踏入,但根据池砚记忆中一世又一世汇总的地图来看,山后还有边境的城市,不过是环境艰苦些,一路上又不知道会有多少危险。 但以这么多世的经验,池砚只担心积分不够花到安定下来,倒不在意危险本身。 正当他哭闹着,一双小手止住他的脚步。 “你是不是白家的哥哥!” 五六岁的小丫头扎着两个冲天小辫,手腕红绳、颈间挂着平安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抬头迎上。 不等池砚回应,一边快步跑来的妇人一把拦住女孩的腰,将她抱到一边,离池砚躲得远远的。 小姑娘只知双脚离地,腾空了高兴,也看不见母亲脸上的急切与忧虑,晃动着手指向不远处村落:“白阿爹、西村!漂亮哥哥找小白哥哥!” 大人呵斥间不敢久留,赶紧领着孩子走远。 池砚顺着女孩指引的方向望去。 记忆中那是一片荒地,村里人将其当坟地使用,一个个小土包插上写有姓名的木签就是一座座碑。 第16章 除此之外只剩一间破旧到无法住人的茅草屋,因地形太偏也没有修缮的价值一直被遗弃。 不过仔细算来,他以池砚的身份生活了近二十年,白念在此之前又用了十数年与殷演一起长大。 属于幼儿白念的记忆在近四十年前,已经是这个时代普通人近乎一生的时间,有些变化也很正常。 池砚拍了拍自己的脸:“不能细想,不要细想。” 好心的小姑娘指了路,可如今池砚才意识到白念的出现不合时宜。 没有白家的记忆,却在时隔数十年物是人非后带着凝固时间的样貌出现在凡世不曾修习的人面前,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池砚绕开原定的方向,打算趁着天色未暗走山路前进。 过往渐渐清晰,池砚找系统算起账:“如果不是出现在白家,我倒是不知道殷念其实是白念。殷演骗我说我的名字是二狗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声提示?” 系统闷不作声,打死不接话。 池砚阴恻恻问道:“所以你是故意想看我笑话?” 系统连忙跳出解释:“任务里没有需要旧身份进行的环节,所以没有交代。宿主你也没问过。” “没有问过倒是个好借口,看来当初还有很多我们‘过问’的事情,你一直瞒着我?” 池砚随口将系统问到不敢再冒头,目光扫过不远处小跑的人影。 青年眉目英气俊美,却是一身贵气与小渔村的质朴格格不入。 已临近出海的时间,成年劳动力们都装船出发,年轻的子女不是在家帮忙就是一起出海。 一路上池砚只遇到了妇孺与老人,村庄生活节奏很是悠闲。 乡间小道上,唯一显得“奔波”的便只有眼前青年。 两人相距太远,池砚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难从动作中察觉出他的急切。 池砚挑眉:“谁家的,睡过了头现在才想起来赶船?再晚些,出海的都要归家了。” 嘴上吐槽,池砚还是偏过身给人让路,还不等他走到草丛边让出位置,手腕蓦然被人抓住。 裹挟着泥土气味的拥抱将池砚笼罩其中。 青年身形厚实,肩膀有力,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池砚抱得紧紧的,寻不到推开的机会。 “你是小念对不对!” 池砚:“?” “你与画像上简直一模一样!太好了,你能回来爷爷一定会很高兴!” 池砚:“???” 青年松开双臂,将池砚放开,又极为自来熟地伸手狠狠揉了揉池砚的脑袋。 直到池砚都快被染上一身泥土的味道,不适地眨眼摆动脑袋想要找机会推开,对方才终于松了手。 “走,哥哥带你回家。” 无需池砚回答,青年已然自顾自地拉住池砚的手腕。 池砚压根抽不回手,几乎是一头雾水地被他拉着向前。 路边妇人议论不断,池砚没了灵力听不清晰,只能从她们的表情中模糊辨认出些怜悯与忌惮。 踩着遍布碎石的小路,渐渐走过富饶的村落,四周逐渐荒凉,不时甚至有一两只乌鸦落在土堆前。 西村到了。 池砚几度开口,每每被对方激动的话语堵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反而是一路走走停停和不断开口消耗不少体力,刚进院子就气喘吁吁地想找地方坐下休息。 青年终于松开了手,推开唯一的房间木门:“爷爷,你看我带回了谁!” 摇摇欲坠的木板床上,一位老者颓然躺着。 苍白的脸显出病态,一双无神的眼睛在看清池砚后猛然亮起,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猝不及防间,池砚又被青年抱了个满怀。 他的力道很紧,像是要将人嵌入怀抱。 池砚思来想去也猜不出他的行事缘由,倒是床上老者他一眼就认出了身份。 村里的渔夫,与落难的贵门小姐相爱,两人长久无子便去祈神。 许是天道听见了他们的诉求,真给了他们一个孩子,只可惜是《大道三千》任务推进的棋子,注定不可能伴夫妇两人享受阖家欢乐的美满。 过世的贵门小姐姓白,床上的人曾是白念的父亲。 刚出生不久的小白念就因意外溺水身亡,残存的意识还能捕捉到中年男人悲痛欲绝的神情。 转眼间,他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者,不再年轻力壮、半身埋入黄土。 青年松开怀抱,看向老者:“爷爷,我带弟弟回来了!” 池砚:??? 池砚:你知道这辈分乱了吗?! 刚生出的些许感怀被冲得一干二净。 青年未能察觉池砚心中所想,解释道:“爷爷一定很想给你一个拥抱,但他身体已经很差了,我代替他欢迎你回来。” “小念,欢迎回家!我是你的哥哥,白炎。” 哪怕心中早已有所猜想,在真切听见熟悉的名字的一瞬间,池砚还是难免猛然看向大方亲切朝他微笑的青年。 白炎——《大道三千》的正文主角。 天道一直以来不懈努力为之铺路,希望他能一步步踩着万人骸骨走向神坛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而现在,炮灰助攻系统麾下的小配角与天道选中的特别存在成为了“一家人”。 第14章 老人上了年纪,见到肖似亡妻的亲子,只觉一切皆似梦境。 当晚伴着美梦、带着笑意,于睡梦中逝世了。 池砚被便宜哥哥白炎盯着走完了流程。守孝日过了,他才找到机会。 池砚:“我可能不是你要找的人……” 和主角绑定?他拒绝。 白炎的回应是直接掏出了白夫人的画卷。 白念的样貌与生母像了九分,连快忘记白夫人的村民们都能一眼认出,池砚完全没有辩驳的余地。 白炎捧着画卷:“你说你不是白家的人?” 池砚哑然。 白炎:“我有责任照顾好你,这也是爷爷的期望。” 白炎拉着池砚到村里一一介绍,又找阿婆扯了布为池砚做了几件新衣裳,连家里的碗筷也重新准备了一副。 白炎全然不在乎池砚身上一个又一个难以解释的谜团,打定主意要认下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弟”。 池砚有心逃离,不等闯入弥漫着雾气的山林,远远就能看着提着灯的白炎先一步在路口等着他。 池砚自己也清楚,以他目前的小身板想要翻过山完成任务实在艰难,便也渐渐减少了外出的尝试, 另一边,村里的闲言碎语随着老人离世而扬起的白纸一起被风吹散了。 破败的屋子里只留下一大一小。 白炎还有几分体格,有白老留下的破旧渔船也能跟着一起出海,可算上细皮嫩肉矜贵得像个小少爷的白念,两人的吃穿用度就让人担忧了。 不时有村民前来帮忙,还商量着腾了间能抵挡风雨的旧屋给两人生活。 白炎:“爷爷原本与村里人关系不错,是收留我才生疏了。” 恢复来往后,村里人听白炎与池砚兄弟相称,再看池砚瞧不出年龄的皮囊越发相信了他是当初白念的后辈,也不再排斥,偶尔还会拉池砚前去唠嗑。 那些陈年旧事池砚听了个大概。 白炎身世也不普通,流落到偏僻的渔村仍是被人盯上,时不时前来追问下落。 村民们觉得这孩子招惹灾祸也只是赶远,已是心存善念。 听说老人生病,还偷偷送了东西来看望。只是才听老者嘴里念着亲子就遇见跟生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白念,难免惊惶。 池砚很是感激村民们的善良,不在乎那些回避。 像白炎这种能将失踪几十年的人与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人联系到一起,还亲切喊弟弟的才更古怪。 关于两人的生活问题。 “我也跟他们出海打渔,养你绰绰有余。” 白炎拍着胸脯,自信承诺。 日子一天天过去。 白炎倒真应他的承诺,靠着打渔养活了两人。 作为《大道三千》的主角,白炎除了天赋更有着天道的垂青。 每逢他出海,总是收获满满。 村民们最后的一点偏见在福星照耀下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平凡的日子细水长流的过,白念的身份消耗不大,可盯着那缓慢下降的数值,池砚还是不禁琢磨剧情中的修者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主角优秀的修炼天资。 他是该沉浸混入灵力稀薄的凡世寻找历练的师尊还是跟着主角一起重新修炼收集消息? 正思考着,手里被塞了一块红薯。 白炎:“刚烤好的,你尝尝?” 红薯很甜,脚边又被放了一盆草药碾碎的汁液。 白念远比看上去更娇气,完全适应不了小渔村的气候环境,稍微在外坐久了些就起红疹。 次数多了,白炎也从村里人口中问到了特殊的止痒草药,在发现浸泡药汁能预防红疹出现后更是不嫌麻烦每天制备些给池砚热敷与泡脚。 第17章 池砚没志气地妥协:“谢谢哥哥。” 他不怕疼,却很怕痒。 白炎无微不至的照料太久,他都快习惯了。 池砚吃着红薯,踏入药汁,看着绿色药汤覆盖脚踝,悠闲的日常生活让他几乎发空大脑。 他询问系统:“《大道三千》的主线剧情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系统:“已经开始了。” 池砚:“?” 池砚:“可主角还在小渔村?” 系统:“原定下界收主角为徒的宗门已经打道回府了。某种程度上,恭喜宿主心愿达成。” 池砚惊得停止咀嚼:“你们系统不是没有出现过意外吗?” 系统:“是啊,宿主就是任务最大的意外。殷演感知到‘你’失踪了,又因仙门禁锢不能去往凡世,只能找当初参与刺杀的仙门泄愤。几大仙门受到重创,原定收下主角的仙门也是其中之一。” 系统嘲笑道:“或许宿主真能与主角一起在小渔村安稳度过一辈子。” 池砚闻言却不惊慌,继续啃起了手上红薯:“也不是不可以。我们还有大把的积分可以挥霍,过完这辈子说不定我也知足常乐,不活了,直接放你自由了呢?” “你们系统应该不会因为帮过违反任务规定的执行者就被问罪销毁吧?” 系统闭嘴了。 它就知道跟池砚争执往往没有好结果。 “炎哥哥,念哥哥,外面有一群奇怪的人。不会是炎哥哥的仇人吧!” 小女孩扎着揪揪辫,小跑冲进房间。 白炎在刮鱼鳞,准备今天的晚饭,见到她露出一抹笑容,到底没用沾了鱼腥的手摸她脑袋。 “我可没有仇人,早先的那些人自我放弃家产也不会找来了。” 女孩歪着脑袋:“家产?是能吃的吗?” 白炎想了想:“也能是好多好多鱼,永远吃不完那么多。” 女孩眼睛放光:“哇!太可惜了!” 池砚将最后一小块红薯塞进嘴里,包着纱布套上鞋袜。见一大一小两人望向他,应道:“我好奇,想去看看。” 白炎闻言乐了,放了鱼,抹了抹手:“你好奇还是件稀罕事,走一起去看看。” 女孩蹦蹦跳跳地在前方带路。 池砚与白炎一同跟上。 想到主角特有的金手指和机遇加成,池砚跑得比他还快一步,惹得白炎又是好笑又是惊叹。 出了屋子,池砚就后悔了。 蝴蝶效应下,原定的仙门没能出现,天道也没忘记给自己选定的主角安排更合适的历练。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池砚兴致全消。等白炎走出,池砚才慢一步跟在他身后, 不久前还兴致满满的人突然躲躲藏藏,白炎不解仍下意识为身后人遮掩,迎上一众审视的目光问道:“你们找谁?” 来人没有理会白炎,问道:“年轻一些的都在这里了吗?” “一些和大人出去了,是否要等到晚上?” 白炎:“村里人很快就回来了,用不了半个时辰。” 说话人这才看了他一眼,权衡取舍下,有人建议:“不如给留在村子里的年轻人先测了灵根,等到渔民回来,再让他们取舍。” “还需要过问吗?这些肉体凡胎的渔民少年有修习仙术的机缘又怎会拒绝?” 池砚皱起眉头,又往后缩了半步。 白炎有所察觉,拉住他的手。 “说不定其中就有我们未来的师弟,你这样说话可容易留下话柄。宗主也说过低调行事,切勿太张狂。” 白炎:“什么仙术机缘,我们就不必了……” 白炎拉住池砚往回却没能拉动,不久前明显流露出排斥的池砚定定站在原地,垂眸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他在犹豫? 白炎当即改口:“如果小念想去,我也一起。” 池砚闻声抬头,捕捉到白炎眼中的认真。 池砚若有所思:“原著中,主角为什么会跟着小宗门踏入修真界?” 系统:“原因不明,《大道三千》中没有过细描写,发出邀请后,他就直接答应了。” “嗯。” 池砚也不过问。 不论主角是出于什么考虑,他需要回去确认一件事。 以白念无法储存灵气的身体,修炼的可能微乎其微,主角要与他绑定,他正好能借机回去一趟。 白炎的自说自话几乎将修士们逗乐,嗤笑道:“测过灵根才知道。修炼讲究资质,万里挑一的选择可不是天上掉馅饼。” 池砚与白炎不再开口。 不一会,渔民们陆陆续续归家。 大多村民们听不懂云山门、修炼意味着什么,但一听通过测试有一笔补贴还是不少人前来试试。 简易搭凑的平台前人头攒动。 “不合格,下一个。” “不合格。” …… “不合格。不是听闻这方小世界有异星,可能有绝世根骨?” 检测弟子的脸上逐渐露出不耐。 白炎上前开口:“先给我们测测。” 云山门弟子一愣:“哦?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白炎摇了摇头:“如果不合格,还急着回去杀鱼准备晚餐。” 他这一开口,云山门弟子脸上表情渐崩。 排着队测根骨的渔民们却是认同地连连点头,细碎的抱怨声响起,逐渐连成一片质疑。 一连所有人都是不合格,一笔所谓补偿都没领到,大家也渐渐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 原先站在靠前的几人甚至当即走出队伍,提了鱼篓回家去了。 领头弟子还从未如此被轻视过,眼见人群散开,他望向挑事的白炎,眼里冒火:“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水平。伸手放置于鉴定石上,感受其中灵力。” 白炎不在意他咬牙切齿的语气,随便伸了只手上去。不仅不仔细感受鉴定石中灵力反馈,还回头确认了一眼池砚还在身后。 悠闲的样子与前面被哄得小心翼翼、满眼期待的青年们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可主角就是主角。 仅是触碰的一瞬,莹白暖玉骤然光芒大盛。 “合……格,合格!极品冰灵根!” “竟然是极品变异灵根!!” 还没离开的村民们见证异象,梦幻般的蔚蓝色光芒映入每个人的眼底。 光晕笼罩在白炎身上,恍然似仙人。 云山门一行这才得到了村民的敬佩与向往,还未测过根骨的年轻人被长辈领来,一时间人群络绎。 逐渐挤出人群之外的池砚却是狠狠皱起眉头。 “主角不是火灵根吗?” 第15章 《大道三千》中的灵根实则是一门玄学。 人们往往在少年时测灵根,一旦确定灵根至死都不会更改,是以所有人都认为灵根是先天天赐,在出生时就已经注定。 池砚却通过无数次的转生得出了不同的结论。 最早他曾是火灵根,在后来又有其他灵根的转变。交替的人生和不同的灵根让他曾经也认为灵根天赐,直到他看破炮灰助攻系统的利用,渴望从工具人的人生中挣脱出来而积蓄力量。 从药王谷的原清决再到云山门池砚,他的灵根再也没变过。 灵根与人少年时的经历与性格息息相关。 璩越少时顽皮,对于目标笃定执着,灵根也是霸道的火灵根,灵力霸道,跗骨难驱; 魔尊殷演对外惯是冷漠,实则胆大心细,对自己人温和如水却不失城府,是水灵根; 而池砚自己,更喜草药阵法,哪怕后来跟着师尊成为剑修,也依旧是以韧性著称的木灵根。 风水火木,四系主灵根,外加两种变异灵根雷与冰。 原著主角白炎热心肠、乐天又善良,有着主角标配的勇敢、果决、善良等优良品格,他的灵根也如他的名字,是火灵根,热烈霸道,勇往直前。 池砚不曾听过主角是冰灵根的消息,可一切都在按照《大道三千》既定剧本书写,是什么让灵根发生了改变? 池砚问出口,系统也是疑惑,迟迟没有给出答复。甚至池砚将数据库翻了一遍,找到的原文也正如他的记忆。 主角白炎——火灵根。 …… 寒冰漫天,浅蓝色冰雾笼罩。 白炎冲着池砚咧嘴笑起,纯然的笑容衬得年少轻狂意气尽显。 他收回手,一屋子冰雪幻象尽数消失。 测根骨的弟子这才回过神来,眼带艳羡地看向白炎。 白炎先一步开口:“等小念测完,我只跟小念一起。” 原先的懈怠不见,众人视线聚集到池砚身上,期待着池砚是否能再度带来惊喜。 当然,惊喜不常发生。 池砚自然地将手放在了鉴定石上。 事实上,这幅身体与这种石头熟得不能再熟。 早年殷演抱有希望,不断让殷念尝试踏入修仙道路,每当找来天材地宝改善身体后就让他再测上一遍。 第18章 直到最后完全放弃了希望,只找来了续命的药材。 鉴定石微弱地发出了一瞬白光,浅淡的白光很快散去。 池砚知道,这是他身体吃下的那些灵草残存的灵力。 “呃……合格。” 云山门弟子脸上失望难掩,看着一旁白炎,敷衍地开口。 白炎没有察觉,问道:“小念是什么灵根?” “没有灵根,但是适合修炼,宗主会为他安排相应的修炼法门。” 听到这个声音,云山门弟子瞬间收起脸上的轻蔑,恭敬地迎向屋外。 来人一袭红纱,身段妖娆。 这位妖媚惑人的女子,池砚认识,是云山门现任长老之一,早年由解星河收入云山门,当初众人都以为解星河会选她为亲传弟子。 毕竟她一身变异冰灵根,天下罕有、天赋超绝,对剑道的悟性也不亚于有着天才之称的解星河。 与她妖艳的外表不同,辛萧吟的性子如她的灵根一般,冰冷无情,唯求修仙大道,一往无前。 能让不屑琐碎小事的辛萧吟亲自下界,收徒这事,看来并不简单。 池砚抓住了还想开口的白炎,摇了摇头。 渔村其他少年少女也一一测了灵根。 云山门弟子本已不抱希望,只是在辛萧吟冷冰冰的视线下按部就班地测着。 还真有两个女孩测出了微薄的木灵根,勉强达到了入门的要求。 辛萧吟站起身:“既然测完了,给弟子们家里分发补贴就回山门吧。现在的情况,也不容继续浪费时间了。” 弟子们齐齐:“是。” 池砚被白炎抓着手腕跟在他身侧,闻言抬眸打量面若寒霜的辛萧吟。 辛萧吟的艳丽外貌远近闻名,她本就厌恶这类议论是以表情越发少见,一张俏脸比她的冰灵根还要冷淡难以察觉情绪。 池砚本也不抱希望从她神情之中察出端倪,偏偏抬眸间瞥见美人微蹙着眉,忧色一闪而过。 她掩饰得极快,却让池砚心下一沉。 以辛萧吟的性格,云山门的长老弟子们她可从来不假以辞色,就连陌归尘都不屑理会,能与她勉强算得上交好的只有身为引路人的解星河。 她对云山门的关心可远不如对修炼的热忱,唯有解星河能让她如此担忧。 云山门发生了一些事,甚至与师尊有关? 池砚心头猛然跳起,不久前分别时还一切都好。 师尊回应了他的心意,再次相遇后,他将一切真相告诉师尊,就是圆满结局。 有师尊作为依靠,他拼却一切也能回到解星河身边,作回池砚。 池砚:“时间过去了多久?” 系统:“灵体不能在外久留,离开原先的身体不超过两日就立即进入了新身体。” 得了系统的验证,池砚心下大石仍是未落,未知的变化使他不自觉将忧色表现在脸上。 身边人白净稚气的脸上浮现出罕见的担忧,也不知是对谁,白炎眸色微暗。 下一刻他又笑起,拉了拉池砚的手腕:“小念,仙子说她带我们御剑能腾空而起。不知那云山门是怎样的地方?是不是如名字一般,在云雾缭绕的山际?” 池砚被他一带,从思绪中回过神,见到辛萧吟淡淡看向自己,连忙快步跟上。 白念这具身体没有灵根,但体质甚好。 御剑而行的过程中,云山门弟子只是草草给他们捏了个术诀屏去风障,没有考虑太多。 起初的惊叹伴随着少女们难受的闷哼声渐渐抵达山门。 白炎身子骨健硕也脸色发白,他担忧地看向池砚,却见精致漂亮的少年人神情如常,只有落地时打了个喷嚏。 “云山门对冰灵根修炼大有益处,灵脉根源自带冰雪寒意,对普通弟子可能有些寒凉。”辛萧吟淡淡解释着。 她随手从储物袋取出两块披肩递给两个搓着手的女孩,扫过肩不能扛、柔弱更甚的池砚,又掏了一块丢给他。 等目光落到白炎身上,白炎已抢先一步摆手:“我就不用了。” 辛萧吟点点头,在前面带路。 云山门外有护山阵法,迷阵套着必杀阵法,危险重重。 过了阵法,还应再迈上九十九级台阶,一步步顶着灵压,以明意志。 池砚当初被解星河抱回云山门,八岁测完灵骨也走了这一遭。陌归尘的亲传弟子天资出众,当初也未能免俗。 不走灵阶,不算入门。 辛萧吟却是直接撕开一张传送术诀,从后山走入了宗门。 池砚心中一凝,已是想到千百种可能。 辛萧吟面色如常:“你们四人找弟子领了铭牌和玉简,按照上面的指引练习凝气,过些时日还有一场试炼,取得头筹才算真正入门。” 话毕她给四人丢了一块雕刻着“吟”的石头,不等四人发问,已然离去。 寒雾渐渐散开,其他外门弟子早在落地离去。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等了一会也不见所谓引路弟子,刚准备自寻出路。不远处的天边,又是陆陆续续下来了一众人。 几个云山门弟子服饰的人领着些十六七岁的孩子落了地,也是简单交代了一番就不见了人影。 不多时,这样的场景再度重现。 白炎皱起眉头:“这云山门,很缺弟子……?” 池砚摇了摇头,心底惊疑不比他少。 云山门前任宗主修为已临近飞升,座下两位弟子,一位凛然的剑修尊者解星河,无人可挡;一位手段高绝的道修陌归尘,狠辣决绝。 宗门威名也算是一方传说,更是以弟子精而少著名。 内门弟子人少而精,各个拉出去都称得上天才;外门弟子心高气傲,也自有他们高傲的本事。 入门的门槛也是各宗门里最高的,甚至鲜少下界遴选。 这一会儿功夫却像是下饺子一般,来了无数俗世挑选来的天资平平的少年少女。 要不是池砚清楚陌归尘虽不折手段,但心高气傲,不屑于像天衡山宗主玩活祭的一套,差点要以为云山门换了宗主也改了行事作风。 “听说是大宗门,应当不至于如此。”年轻人里有人轻声开口。 议论不绝,有好奇何为修炼的,也有知晓一些的在为他人解释的。 许多人第一次听闻修仙的世界正是好奇,互相也没有矛盾又正是年轻,一会就混熟了。 众人讨论越发热烈、逐渐不加掩饰时,天边传来一道声响。 “噤声!” 突然出现的中年人也是云山门一位久不出世的长老,低低的呵斥里灌入灵力,使得一众年轻人不自觉捂住耳朵。 池砚身体素质非凡,对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毫无反应,视线死死地越过中年修者,看向他身后的人。 一波又一波的修者领了不少有灵根的年轻人。 池砚白炎所在的小渔村都有四人,一些修者带来的更是不下十数人,人群密密麻麻地站在广场。 唯独中年修者身后,竟只有一位身长玉立的少年人。 少年身形挺拔如竹、锋芒尽敛,远远看去就如一幅淡墨水彩画,气质出尘。 池砚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对方转过眸子。 沉沉黑眸如晕染开的水墨,勾人探寻。眉目隽秀清俊、温和耐看,不笑也自带几分温润如玉。 只是瞥来一眼,对方就转过眸子。 就这一眼已足以让池砚心头骇然。 这张脸,是他照着师尊温和时的模样掺杂想象凭空捏就的! 世上怎么会有与他幻想中一般无二的人? 第16章 云山门终年积雪,弟子们时常下山玩乐。修炼也多找偏远的山峰,风景秀丽,还有竹林鸟雀,不至于冷清。 唯有解星河是个例外,性子冷淡不喜离山。 池砚作为他的亲传弟子,便也跟在师尊身边成为了第二个例外。 解星河是剑修,悟性超凡,光凭凛然剑意,已成为实力最为强劲的修者。 他常年一袭玄衣立于风雪中。 池砚很少见他练剑,只见过他出剑。 剑刃无形,不见拔剑,剑气已凛然而至,干净利落。 池砚也很少见师尊笑。 他见过解星河被他央求得无奈,轻叹着下山为他带糕点; 也见过解星河严厉教导、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执着树枝为他摆正姿势; 有时,师尊眉眼温和,就着烛火听他“诉苦”,不忘掐诀给怕冷的弟子焐热手脚。 师尊温柔,但从不流露于表象,池砚心中清楚却还是不免有过些许遐想。 偶然间下山学了点捏技艺,心念一动便捏了解星河。 看着眉目间透着清寒的泥人,上色前,池砚心念一动将眉峰改得平缓了些,嘴角上扬了些。 他拿着温柔和煦、与师尊找不出半点相似的泥人送到解星河眼前。 池砚:“这是我心里的师尊!” 第19章 当时的解星河收了泥人,一语未发。 现如今,池砚看着眼前的少年修者,长着一张他凭空捏造的脸。 池砚:…… “我有八成把握这是师尊,但是真有这么巧吗?” “难道师尊这是隐藏身份历劫,云山门在派人找寻?” “可无论如何历劫的事,师尊也不可能不与陌归尘商量。” 池砚思忖着。 人到齐后,引路的弟子领他们去了各自的房间,所有新来都住在一个院。 池砚和白炎同一屋隔了两间,一间摆放了两张床的卧房、一间修炼用书房。 此时白炎外出打探消息,池砚得了空独处,思考起各处疑点。 系统见他思来想去不得结果,没忍住冒出头:“既然这么好奇,为什么不直接去试?记忆没了,性格也不会变,试探一番什么都看出来了。” 对于打破剧情限制的解星河,它比池砚还要好奇千百倍。 将人扫描了无数回也没看出这位剑尊有什么特别,怎么就逃过了天道的筹谋,将池砚这个大变数给放了出来。 系统好奇极了,有心催促池砚去问,却看到少年白皙的脸上升起两朵红晕,就连耳根都是红的。 池砚有些扭捏:“当初仗着年龄小不懂事还能钻被窝撒娇。同龄人这样,不会太过亲密吗?” 系统:“?” 系统给他问住了。 它狐疑地观测了池砚的心率数据,又采集了面部表情。 少年的脸红心跳是真的,不好意思也是真的。 系统:“试探他是不是解星河,不一定要钻被窝……?” 池砚脸不红了,开始皱眉苦恼:“可我了解的师尊……钻被窝时,师尊会把我拉上床、打坐时偷亲会抓后颈、从背后接近,师尊会抽枝为剑……” “哪一项,似乎都不适合对陌生人做吧?万一不是师尊,只是个长相相似的,我岂不是吃大亏?还丢人。” 说到后半句池砚叹了口气。 系统闭嘴了。 池砚的烦恼,他理解不来。 它不仅猜不到池砚所说的哪个字是真,哪个字是假,也看不清池砚对解星河的情感。 拿着刀刃让心上人亲手给自己捅了个对穿的疯子,会有羞怯这种普通情绪吗? 系统突然想起最初的相遇。 缠绵于病榻,从未踏出过病房的少年低低念道:“我想活下去。” 长久未踏出过房间、病榻缠绵的少年人说:“我想活下去。” 它按照工作手册哄骗着:“只要与我签订契约,你可以拥有任意你想要拥有的身份,在新的世界体验全新的生活。只要你……” 冗长的洗脑报告未能念完,它就收到了有史以来最快的绑定通知。 因为他比谁都更想要活着。 只是天道给予的活法,并非出于怜悯的善意,是以后来的宿主又开始求死,直到遇到了解星河。 系统没忍住,问出了那个好奇已久的问题:“你是真的喜欢解星河吗?” 池砚回答地果决:“师尊是我的执念。深究喜欢不喜欢,为什么喜欢,没有必要。” 他像是想通了,起身迈向屋外。 白炎正巧回来,看见池砚眼睛一亮,东西一放,提出陪他。 池砚这才发现主角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堆灵石,品质不均、杂质颇多,但对刚踏入修炼的弟子也算一笔巨款了。 “拿些灵石去其他屋子分分,或许进了雾海,还能得到照应。” 白炎说着,硬往池砚手里塞了一小袋。 池砚对他口中陌生的名词生出好奇:“什么是雾海?” 白炎:“云山门招募弟子的试炼就是通过雾海。听说是前任宗主亲自设下,通过者能获得入门资格。” “小念你不是想要修炼吗?到时候我护着你,他们也没说不能组队,一定给你挣个名额。” 白炎脸上笑容爽朗,伸手揉了揉池砚的脑袋。 渔村初次见面,主角就习惯性抱他,好说歹说改成了揉头,白念的个子小,池砚躲不过去,就随他去了。 池砚消化着全新的名词,试图从记忆中找到这个地方,却一无所获。 他抬起头想要再问,余光瞥见角落气度如竹的背影。 池砚快速点头:“嗯,我去发灵石!” 白炎一时不察给人跑了,望着少年人的背影,一脸无奈。 池砚跟上了疑似师尊的人,望着对方的背影又不知如何开口。 恰好走来一陌生少年率先迎了上去:“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你好像是最后被带回来的吧?” 池砚死死盯住的少年点了点头:“我叫解云。” 系统:“是他吗?” 池砚点头。 没差了。 解云是池砚送解星河的泥人上,小字刻印的名字。 对方叫解云、长着一张他亲手捏的脸,不仅是师尊,恐怕还是没有丢失记忆的师尊。 只是观其身量背影,怎么看都是少年。 根骨长成后固定,师尊驻颜是在成年后,根骨也应当早已定型才是……? “你偷看我们好久了,是有什么事吗?” 方才询问解云名姓的弟子看向池砚,不掩疑惑。 池砚答得飞快:“我带了些灵石分给大家,可以帮助修炼。希望进雾海能带带我!” 他自然地将手中的灵石抓了一把塞到少年手里,望着敛眸温和的解云,想了想将袋子一系,整个塞入他的手里。 解云没接。 “雾海不是能靠灵石过去的。” 他的语气淡淡,清朗的嗓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 他仿佛随口一提却无端让人信服。 白念白嫩乖巧的皮囊很好的成为池砚的伪装。 他不羞不恼,被拒绝了也没打算就此放弃,硬是拉过解云的手,将装着灵石的袋子塞入他手里:“不是靠着灵石过?也不知道通过方法是什么,听上去你很了解?” “就有劳你多多帮忙了,我还挺想留下来。” 解云有心想还,池砚比他还快一步,笑闹着退开,站到远处冲他摆了摆手:“拿了我的灵石到时候可一定要帮忙啊!” 他一溜烟小跑蹿回了房间。 白炎见他慌乱地钻上床,手里又不见灵石袋:“可是找好了队友?” 池砚胡乱地点了点头,不愿多答,将自己埋入被子里。 白炎无奈的轻笑声从外传来,只以为他是含羞了。 池砚窝在被子里,将周围一圈边边角角都掖好,手心一张,一个小小的幻阵出现在眼前。 以池砚储存的灵力,保持对系统控制下,维持这种阵法最多一天。 要在师尊面前不暴露,可能只有半个时辰。 见到人时脑子一热就布了阵法在灵石袋底,稍一接触就会沾染。解云的推拒恰好让池砚得以确保阵法成功运转。 系统:“第一次见你耗费灵体的灵力,却是为布置维持不到一天的阵法?” 池砚心说:没有一天呢。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阵法呈现的画面。 解云的脸到底是以解星河为模板捏的,虽然气质全然不同,一个温润清朗,一个冷峻淡漠,眉眼间也有细小的差别。 但是看着面前如竹的少年,池砚还是不由得开始想象师尊年轻时的模样。 会不会也像解云,面部线条没有那般清晰明朗、五官没有那么深邃,少年青涩,面若冠玉,温润而美好? 池砚盯着画面移不开眼:“我自有我的打算。” 系统怀疑宿主为美色所惑,也不揭穿。 突然,画面中的人动了! 与身边搭话少年简短交谈后,解云扫过四周,身形熟练地迈入偏僻的山路。 这里阵法繁多,杀阵不少。 解云走得却很轻松,杀阵甚至来不及因他的存在被触发,他就已经闪身到了下一处。 解云对地形的熟练使池砚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池砚眼底笑意一闪,在看到接下来的场景后,又尽数敛去。 蜿蜒的山路一直引到偏僻的山谷,越是靠近就越能感受到周围迷蒙的白雾。 陌归尘、辛萧吟等一众长老站在白雾前的空地,眉头紧锁地看着雾海深处。 画面中,解云绕开他们,身形一转,找了处雾气浓郁的地方踏了进去。 白雾顷刻淹没了他。 陌归尘等人似有所察,四周找寻,终无所获。 第17章 系统:“你这师尊,有点东西?” 池砚沉下眉眼:“闭嘴。” 他盯着阵法投射出的画面。 雾海迷茫,即使阵法锁定了解云,画面也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池砚看不清解云的行动和表情,也对接下来脱离掌控的未知感到慌张。 他在意的很少。 可以不顾景玚的异样,不在乎璩越在他背后的模样,也不甚在意一同长大的殷演继承魔修尊者之位后过得怎样。 第20章 唯有师尊。 师尊是他生命中的光。 二十年作为池砚的真正的自己全心全意的关注,从未放过丝毫细节、不遗余力的努力,只希望能得到师尊的垂青。 现在池砚却发现,有关师尊还有他所不了解的。 系统:“人多少都会有些小秘密。不过这雾海也不是这两日生成的,从能量上看,已经生成多时,只是现在浓郁些。” 池砚一怔:“你能揭开雾海看到其下景象?” 系统:“不用揭开,他到了。” 画面中的雾海顷刻间散去。 解云走进了雾海的中心,这里没有白蒙蒙的雾,只有一个闭目静坐的人。 一头青丝散在身后,玄衣边角金线勾勒繁复花纹。男人微微闭眸,眉眼如水墨画就。 无须睁眼,已让人感觉身周寒意凛然,威严摄人。 静坐雾海之中的是解星河,带着阵法带入雾海的解云又是谁? 池砚脑中乱作一团。 高台上的解星河却是缓缓睁眼,露出一双晕染着血色的眼眸。 他没有看向角落的解云,而是微微仰起头,望向天际。 目光透过画面残留的依稀云雾,与阵法外的池砚四目相对。 解云也同时看来,眉眼温和,勾出一抹笑意。 “小砚!” “小砚。” 声音越过阵法,传入池砚的脑海中。 那是两道不同且各具特点的声音。 前者有着少年的清朗澄澈,后者则是略为低沉磁性的成熟。 都是同样的温和,也同样令池砚耳熟。 毋庸置疑,两者都是解星河。 “接下来的事与你无关,回去吧。不要靠近雾海。” “我自会与你解释。” 成年体型的师尊红眸淡淡看来,他神情柔和下来,与池砚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就连安抚的话语也如常的耐心。 唯独视线偏转看向角落里的少年解云,露出一丝冷意。 池砚还想再开口,画面戛然而止,阵法被解星河单向掐断。 一道灵力越过阵法屏障顺着掐诀的手心涌入身体,在白念无法修炼的筋脉里转了一遭,被池砚捕获,收入灵体。 系统:“你这师尊倒是有心,怕你反噬,甚至还多给你输送了些灵力。” 系统夸着,感到不对。 池砚没怼它,也没与它开玩笑,只是垂着头沉默着。 白净的脸上写着与他纯然外表不同的复杂。 系统无法解读情绪,但从池砚过往行为中摸出了点规律。 系统:“你不打算老实按照解星河要求的做?” 池砚皱着眉:“一体两魂?不……解云明明就是师尊……” “不论如何,云山门特意下山广收弟子就是为了进雾海,师尊又在雾海里面,我不可能不进去。” 确定这些,他一把掀开被子,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眼睛——白炎双手撑着下巴坐在另一张床边定定地看向他。 “都一头的汗了,赶紧擦擦。” 他随手热了一条毛巾,递了过来。 池砚下意识接过,察觉上面的热意和湿润,一怔。 白炎弯眉笑起:“他们发的简单术诀。我练习了一下,也没有多么困难。” 得天独厚的主角光环加持下,池砚不奇怪。他忽略了对方眼中求夸奖的神色,道了谢,用热毛巾擦了擦身上。 说到底还不如去灵泉泡泡。 池砚走神地想着,突然意识到什么手中动作一顿。 白炎:“怎么了?” 池砚:“既然比试是进入雾海,不如我们去雾海附近转转?” 池砚眼眸微沉。 他幼年被解星河从风雪中捡来,小小的身子生了不少的冻疮和伤口,也是靠着这灵泉,以及解星河的灵力蕴养才一点点恢复。 后来灵泉封闭了,他也再没泡过。 雾海中的道路他辨不清方向,但方向分明途经早已被封的灵泉。 两者或许有些关系。 “听说周围有云山门的长老,留下不好的印象就得不偿失了。” 白炎少有地拒绝。 池砚听完点点头,站起身,被一把拉住了手腕。 白炎:“你要去?” 池砚不明所以:“是啊,我有点好奇。你不去留在这里就行,我去去就回。” 说完,不等白炎开口,池砚已快速走到门口:“刚才睡了一会,我现在特别精神,晚上应该也不回来了,你不用管我。” 白炎站起身:“我跟你一起……” 池砚已经跑没了影,压根没给他跟上的机会。 …… 顺着先前画面指引,池砚摸索到雾海附近。 他不像有修为傍身的解云能随意靠近,没有太接近雾海就停下了脚步。 系统:“这个主角有点问题。” 池砚:“我要像你这般没戒心,小命早都不保了。” 系统:…… 它转移了话题:“宿主没有灵力,不可能在云山门长老们眼皮子底下潜入雾海,所以你打算做什么?” 池砚拿出随身的小刀,走到左右的树林间标记。 “师尊常走的路树木生长都会较其他地方缓慢一些,这是早年寒症的影响。”池砚一边标注着颜色深浅加以区别,一边解释,“这处雾海他走过许多遍,从外看不见方向,但是在雾海内或许还能辨别植物生长,借此判断。” 在最后一棵树桩打好记号点,眼看靠近宗门长老聚集的地方,池砚快速抽身回退。 系统:“这就结束了?你不是和主角说要在外过夜?” 池砚收回刀,沿路往回,闻言挑眉:“不骗他,怎么查出他有什么问题?” 手心微抬,小阵法笼罩全身。 多亏解星河传输来的灵力,不然他还真用不了这么高规格的阵法。 白炎看上去实力不强,于修炼一道甚至算是还入门。可到底是天道选定的主角,池砚不敢小觑,拿出的是针对尊者品阶的阵法。 “每天夜里他都会偷偷离开,正好借这个机会,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白念不过是渔村早已溺死的一个亡者,怎么会有人因只言片语就对来路不明、甚至对不上号的他如此友好? 虚空间幻出一抹透明的灵体。 少年微微弯眸,桃花眼眸里浸着三分笑意,正是池砚的外形。 系统:“你将灵体塑成池砚的模样,以后不会很麻烦吗?” 快步朝着弟子休息的院落走去,池砚闻言挑眉:“我就是池砚,用自己的模样重塑灵体,有什么问题吗?” 前世那副苍白瘦小的模样,他都快记不清晰。 冰冷的病房,设备滴答作响,除了白茫茫的世界只有机械的声响。 拘于病榻,不曾亲手做过任何事,也从未在任何人记忆中留下痕迹,怎么能算活着? 唯有作为池砚,师尊会轻柔地抚过他的头唤他的小名,告诉他外面的世界广袤无边,值得多去看看、去走走。 所以,他是池砚,池砚才是他。 “到了。正好,他出去了。” 池砚停下,眼前是他与白炎所住的院落。 每间屋子有一处卧房摆放着两张床,还有个用来修炼的隔间。都是临时改建的,陈设也相对简陋,一张书桌,两把椅子,还有空荡荡的书架,就是修炼隔间的全貌。 白念对看书全无兴趣,将书房完全让给了白炎,一步也未曾踏入。 渔村时,也单独给白炎留了间屋子。 这是两人习惯的相处方式,也是池砚有心布置、诱使白炎卸下防备的计策。 现下,也到了收网的时候。 屋里很是干净,唯独书桌上放有纸墨,纸卷摊开,苍劲有力的字体寥寥写了些东西。 系统:“就这么摊开,主角的戒备心到底不如宿主。” 池砚没有答话,只是走到桌前,看上面的文字。 他扫了一眼抬头,一眼看见那熟悉的名字。 灵体虚虚低头看了一眼,就离开书桌。 系统一愣:“宿主你不细看信中内容?” 池砚摇了摇头:“既然知道收信人是殷演,不如亲自去看看。就像殷演自以为了解‘殷念’,我也同样了解殷演。” 他径直走出屋子,目光扫荡一周,最后停留在一众树丛后。 池砚走近,也逐渐看清了借树木遮掩的白炎。 青年站在树干后,遮去身形,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间的入口方向。 此处视野绝佳,有人路过绝不会看漏。 白日的嬉笑宠溺不见,英气俊朗的脸上剑眉微拧,与渔村无害质朴的形象判若两人。 可他注定等不到他想要见到的人。 第18章 《大道三千》的小说主角守在屋子外等他。 这等稀奇的体验让池砚心情不错,灵体静静站在一旁,直到白炎收回视线。 第21章 “与你所说的不一样,我没有看到他回来。可能是真的好奇雾海,进了山。” 白炎低沉的声音传来,没有白日故作明媚的阳光,显得有些清冷。 从他捏着的符诀中,传来另一人的声音:“小念好奇心重,你以那样的方式接近他,他没道理不调查你……” 白炎已然不信:“这几日我特意留了门,邀请他进入也会拒绝。真像你所说,他有私下潜入的习惯?” 池砚撇撇嘴。 他当然没有。不仅没有潜入书房翻阅资料的习惯,唯一的爱好也只有寻些点心吃食,对这些个主角配角炮灰什么的,一并不感兴趣。 但他没有,系统和天道有。 去拿点心的路上,猝不及防就接到闯入书房翻看资料的任务,习惯之余,池砚只得照做。 天道设定的殷念就是个背锅侠,跟着魔尊少主将魔修的计划翻了个底朝天,就为给正道一方拥有通天预言之能的修者打掩护。 实际上,就算是任务要求,以殷念尴尬的身份也没有离开魔殿的机会,更别说将情报传递出去了。 “他过去经常会偷翻书房和资料库,好奇心重,不应该不在意……也许你太不设防,反而生了变化……”殷演沉吟思考着,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提起声音,“雾海可会有什么危险?从未听说过云山门有这样的地方,或许他是真的受困了也说不定。” 白炎:“到底也是成年人,自我保护的能力也该有,怎么也不至于……” 殷演焦急地打断:“我从前就是将他护在手心保护得太好,年岁渐长也依旧少年心性,又没有灵力傍身,万一迷了路更是危险。云山门杀阵颇多,你去找他!” 白炎收了符,听命地走出丛林,见到路过的年轻修者疑惑看他,主动道:“我弟弟不见了,你们可有看见?” 对方摇了摇头,走开了。 池砚灵体优哉地跟在一旁,看着白炎从怀里掏出一枚纸鹤,冰灵力轻拍了一下,那纸鹤无风自起,扇动着翅膀飞往远处。 正是池砚先前走的方向。 池砚:“啧啧啧,偷偷观察记录我的每日行程不说,还留了这些个小玩意。” 系统默不作声,只觉得这群人一个比一个心眼多,最离谱的还要属他的宿主,最天真的反而是它自己。 池砚:“你们这天道的担心纯属多余,要我看,这主角想要什么,自己就能捏在手里。” 最后的一点灵力耗尽,灵体快速被身体牵扯回到原位。山林间的风景从眼前掠过,等到池砚再次睁开眼,下意识抱紧双臂。 山林间寒意重,灵体离开的这段时间,池砚也设下了小阵法保护身体。 灵力能隔绝他人的试探,也能避开山林间的鸟兽,反而是这无害的露水与湿意,在意识回笼的一瞬席卷而来。 池砚摸了摸冰凉的手心,叹了口气起身,肩上的狐裘绒披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落地。 “诶?” 池砚伸手捞起就要落地的狐裘,摸着上好的灵狐皮毛。 软绒绒的,很适合遮挡寒意。 难怪四周冷风凛凛,他身上却没失温。 四下无人,池砚依依不舍地又摸了两把狐裘,抓出系统:“有没有什么空间,给我装一下。” 系统:? 池砚:“快点,付你点灵力作为报酬。再慢了白炎就要上来了。” “或者我直接从你这里再拿点灵力……” 不等他威胁,手中狐裘一闪消失在手间。 池砚怅然若失地摸了摸微凉的手臂,看着远处冒出的人影。 在他身后,雾海的中心。 解星河睁开眼睛,透过重重雾海看着池砚的背影,皱起眉头:“这白炎又是谁?” 解云站在旁边看着水镜,将少年的动作一并收入眼底:“大概是魔修那位派来的眼线,左右小砚对他有所戒备,他对小砚也并非来意不善,无所谓不是?” 他低眸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冷光一闪。 解云收回视线,看向端坐的解星河,嘴角微勾:“我出去一趟,你发这么大的火?” “人我也亲了,就算你现在将我压制,你们真能退回从前的师徒关系?还是说你又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粉饰太平?” 解星河黑眸郁郁,死死地盯着他:“小砚年纪尚小。” 解云看着本体,不理解他在这方面的固执。 他是心魔,又更似本体的分神。无法得知本体的想法,但是他所做的每件事、心中的每个念头,本体都能清晰捕获。 作为心魔,解云只知道,心中承载的情感来源于本体。 看本体的反应,也不全像他所说那般无动于衷。 “年纪尚小?你不是一个个调查过他的身份?从原清决到苏起到殷念,还有更多的先天空灵体被人护住生息。小砚有多受欢迎,你也不是不知。” 解云轻笑一声,看着闭目掩耳盗铃的本体,温言带刺:“你是真打定主意一辈子只做他的师尊,就是小砚主动示好也要推拒,直到看着他与别人在一起?” “还是说,自以为是到仗着小砚对你特别,真当他不会放手?” 解云嗤笑一声。 解星河闭眸不语,没有理会的意图。 “也无妨,你不在意,小砚便由我来护。他身后牵扯的联系,我一并为他拔除。就是不知道你还能在此当多久的缩头乌龟。” 不等本体动怒,心魔已是一个闪身消失踪迹。 早先他外出还需强行与本体关联。现如今,他以天材地宝炼制了一副躯体,就是本体想要强制召回也极耗心力。 更别说本体此时的状况,怕是分不出多余的灵力操心他的问题。 解星河睁开眼,盯着解云离去的方向,红眸深沉,他指尖微动,身周细密的暗黑色链条顷刻浮现而出,束住他的手腕。 心魔未解,无法踏出半步。 - 树丛间,池砚等到了上山寻他的白炎。 白炎还是温柔热切的模样,见到被山风吹得瑟瑟发抖的池砚,快速脱下外衫,披在他肩头。 白炎拧眉,担忧道:“怎么这么不注意!” 池砚也不戳破他的伪装,大大咧咧:“刚才不小心蹲在这里睡着了。” 白炎看着草丛间明显的压痕,将池砚身上外衫拢紧了些。 山上草木繁多,他不敢贸然点火,冰灵根在此也无太大的防寒用处,他只能揽过池砚,匆匆往山下走去。 “云山门本就气候寒凉,离了修者们布置的阵法更加寒冷,我要是不上山找你,你岂不是在草丛冻上一夜?” 池砚理不直气也壮:“我身子骨好,没有大碍!” 事实上,他说得也没错。 以他的体格,就是看着弱了些。实际上,受冻了半天也没有一点发热的迹象,换做原清决那副病弱的身体,此时恐怕早已高烧不退。 白炎摸了摸他的额头。 少年额头冰冰凉凉,确也不发热,除了刚从草丛间拎出来时,面色有些发白、唇色有些泛乌,现下缓过神,又恢复了血色,看上去倒比急匆匆赶来的他还要健康些。 “就是身体好,也不能这样。” 白炎又轻声责备了一句。 池砚乖乖点头应下。 两人一路回了住处。明明天色渐晚,快要到大家休息的时间。所有人却都站在空地,前方是一众长老。 池砚抬头四处张望:“这是发生了什么?” 所有屋子里灯火已熄,辛萧吟正在清点人数,见到池砚与白炎,皱起的眉才微松,又在看清池砚抱着胳膊保暖的动作后,皱起眉头。 “你们去哪了?” 白炎抢先一步替他解释:“我弟弟有些好动,附近转转忘了时间。今日是有什么安排吗?” 辛萧吟淡淡应了一声,没在意他随口的回答,对着所有人:“雾海试炼提前开启,能够顺着雾海之中的光源抵达目的地摘取灵果,就能获得云山门的入门资格。” “灵果通体漆黑,击碎后,可获取红色的果核,以果核清点核算分数。收集的果核越多,日后兑换的灵石也越多,于你们日后修行有利。” “灵果很好辨认,在这雾海中,你们也不用想着攻击他人,获取灵果。果核只认剥离者,不认他人。” “准备好就可以顺着阵法进入雾海,中途放弃也可捏碎给你们的木牌,自会送你们回家。” 辛萧吟沉声开口。 大家哪里听过修炼相关的事,一个个眼睛放光,听闻没有生命危险,更是只剩纯粹的期待。 唯有池砚站在原地,看着那漆黑的果实,心中狠狠一跳。 那是因心魔生出的暗果! 大道修炼,能抵御心魔直至生出暗果者,少之又少。 池砚也唯有作为原清决时见过一枚,也是那时将其记入医书,使暗果成为天下修者梦寐以求的珍宝。 第22章 暗果名贵天下知。 但能结出一地的暗果让这么多人摘取果实,让人不敢深思。 第19章 暗果,因其通体黑色黯淡得名。 暗果的产生是有修者跨越境界瓶颈将要突破,又因生出心魔灵力不稳定将转魔气,却被本人硬生生制止。 溢出的灵力介于魔气与灵力之间,生成的果实名为暗果。 暗果的生长要素不仅有修者本身心性坚毅,更要灵力强劲。 辛萧吟对新来的弟子们说得轻松,实际上暗果由心魔而生,摘取暗果也要面对摘果者的心魔,去除外部沾染魔气的灵力,摘取其中的果实,更需心智坚定者。 不过是考虑到凡俗年轻人经历不多,心魔也不会比修炼过上千年的修者来得恐怖。就是出了意外,他们也能强行将人拉离。 成功摘果者自有不俗心智,经过灵气浓郁的雾海浸泡,又触碰了修仙界的珍品灵果,日后修炼道路也算一帆风顺,不负云山门盛名。 “好一出一石二鸟。”池砚嘲讽地挑起嘴角。 一行尊者长老竟无一人敢于直面自己的心魔,迈入雾海,只敢找些普通人代为尝试,真不愧是修仙者的作风。 白炎见他神色不愉,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池砚掩去面上焦急。 事到如今,池砚哪里还不明白解云的身份和雾海的真相? 师尊能有多的灵力给他,看上去又心魔相处和谐,应当没有生命安全。 他尝试着在心里说服自己,抬眸看向白炎,笑起:“我只是想,进去以后要摘多少灵果才好。” 白炎也轻声笑起:“是吗?” “你衣服湿了,要不先回屋换件?一会再去也来得及。” 池砚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他也需要给白炎与殷演交谈的机会。 殷演身为魔修,或许对暗果这类魔气的产物,更加了解。 池砚脱去外衣,翻出渔村里置办的简服。虽不如云山门给弟子发放的衣袍自带清洁的阵法,但那阵法有灵石他自己也能做,没有多大区别。 他拿起衣衫还未来得及穿上,白炎又风风火火闯进屋子。 “这雾海诡异,要不我们还是别去了吧?想要修炼,好像还有其他山门,我们可以另寻门道。” 白炎话语急促,他推门而入,声音戛然而止。 少年人脱去外衫露出白皙的后背,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细腻光滑。 一条狰狞扭曲的丑陋伤疤自肩胛始,斜跨整个背部,破坏了这份美感。 白炎听过殷演简述这段故事。 从小被魔修收养的孩子为了报恩舍命相护。 那一剑能将他整个劈开。 没有丝毫灵力傍身,他仍是不假思索地冲了上去。 殷演不断强调他的伤势多么可怖,那一击多么危险,殷念当场殒命。殷演废了好大功夫才将人救回,又等了几十年才等到他意识回归。 看到白皙瘦弱,一看就是受着保护、娇惯着长大的少年,白炎对此嗤之以鼻,只觉可笑。 此时,真正看清那条狰狞的疤痕,他突然感到心悸。 一个没有丝毫灵力傍身的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敢于接下这样沉重且致命的一击。 夕阳余晖照进屋内,暖光为床边整理的少年打上了一层梦幻美好的金边。 白炎一时间有些羡慕殷演。 池砚察觉到人进屋没有在意,等到白炎盯着他看,才觉古怪。 “怎么?哪里没弄干净吗?” 他快速穿好衣服,询问着。 白炎摇了摇头,往日伪装出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池砚看不懂的复杂。 “没。快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白炎很快收敛表情回归正常,想起正事,“听说雾海不太安全,不如我们换别处拜师?” 池砚知道又是替殷演传话,他只能故作不知,疑惑拒绝:“这么好的机会,辛长老也说了不会有危险,我想去试试!” 他露出期待向往的表情。 以他对殷演的了解,白炎这般开口显然是对方让他想办法阻止。 既然确定了白炎背后的是殷演就没有继续打探的必要,池砚打算想办法远离。 左右白炎留下的那些个跟踪用的小玩意,他也都找到了。 池砚打定主意,只要白炎再说一句反对的话,他就借闹脾气溜出去,彻底甩掉白炎这个碍事的跟班。 池砚眼睛亮晶晶的,丝毫不掩其中狡黠。 白炎心头一动,等到他反应过来,已是下意识伸出手,抚上少年的脑袋,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头发都给你弄乱了!” 池砚往后躲避、重新束发,实在不理解主角哪来的奇怪癖好。 池砚对突然的小动作皱眉抱怨,白炎心头撼动却一点也不比他小。 增加接触、降低对方的戒备是他惯用的亲近方式。他本人对此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 就在刚才,他第一次下意识伸出了手,甚至在池砚抱怨着取下发簪时,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有那么一瞬,他想叫住对方,说:“我来帮你吧。” 察觉心态的转变,白炎眼眸微沉,迎上池砚疑惑的目光,他很快定下心情,作出了选择。 “既然小念想去,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他伸出手,将少年柔软的手一把抓住,无视了手心里微弱的挣扎。看着少年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掩去心底的笑意。 “再不快些,就要比别人落后了。” 池砚突然被主角抓住手往外带,心下大惊,眼看着事情朝着未曾设想的方向一路跑偏,他想不明白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更令他摸不着头脑的是白炎转眸流露的笑意。 不同于往日足以露出八颗牙齿、眉眼都盛满阳光的灿烂笑容。 此时的白炎看上去更为内敛,仅是嘴角微微上扬,眼眸微挑,如初春冰雪消融,于寒凉中透出一丝暖意。 这是他真实的笑容。 没来由的,池砚有这种感觉。 可他什么都没做? 池砚摸不着头脑,被白炎拉着一路跟上了其他人。 “没事,我陪着你,不会有事。” 主角温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手更被对方紧紧捏住,挣脱不得。 池砚尝试无效却没放弃,盯着被白炎握住的手,寻找挣脱的机会,连什么时候进入的雾海都未能察觉。 眼见他要好哥哥做到底了,池砚狠狠皱眉,用上另一只手这才将白炎的手掰开。 手腕失了束缚,池砚快速抽身回退,冷眸看他:“你进雾海也没有好处吧!心魔会展现出人内心的渴望,你这样有秘密的人,所求不小,对应心魔的反噬恐怕也不会弱,有什么必要到这里还跟着我!” “外面云山门修者众多,你拿了暗果也无用,反而会被针对,趁着没被人发现尽早离开,对你而言不该是更好的选择吗?还是说你为了帮殷演,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 白炎挑眉看他:“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殷演。” 他不否认。 原先他也正是这么考虑的。 在池砚惊疑不定地注视下,白炎一把撕下袖口的符咒扔在地上。火苗噌地窜出,将那团符纸烧作一团灰烬。 “也确实,不适合让他再跟上了。不过想来,他现在应该也在赶来的路上,就是不知多久会赶到。” 白炎沉吟着,眼中盘算,望来的目光却依旧是令池砚毛骨悚然的温柔。 脱离殷演,池砚想不出白炎还有什么紧跟着他不放的理由,对方态度转变得突然,压根找不出原因。 “没事,小念,哥哥对你怎么会有恶意?”白炎扬起一抹笑容,自然地走近。 池砚摸不清他的目的。 他未能从主角身上察觉出丝毫恶意,也不敢贸然靠近。 雾海迷蒙,四周环境都很难看清。 池砚摸索着后退,只能从雾气的浓郁程度判断出这里不是秘境的深处,想来白炎多少还是有些忌惮云山门的人。 往深处去,或许还能让他投鼠忌器,不敢跟来。 白炎最多是一时好奇,久了肯定就渐渐淡忘了。 白炎像是看穿了他的打算,轻声上前,一点也不在乎地一步步走进雾气更浓的区域:“小念不用担心,既然哥哥说了要陪你,自然不会让你遇到任何危险。” 池砚一时头大,皱眉间,一道犀利剑光向着两人探来,锐利的杀伐之气引起全身警戒。 白炎下意识后撤,眼中骇然一闪而过,扬声提醒也带了些真实的担忧:“小念,快过来!来我这边!” 白炎眸光微暗,他看得分明——那剑气中凝着杀意。对方修为远高于他,就是不知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的人。 白炎心中一紧,原先打算也抛开。此时,他只想赶紧带着池砚离开,再有第二下,他们两人都会丧命于此! 第23章 他伸过手,却没抓住想要拉住的人,抬眸见到那张脸上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池砚缩回手,脸上毫无歉意:“抱歉。” 他的眼底带着光,嘴角极力克制却仍难掩弧度。 雾气再度在眼前弥漫,白炎试图伸出手去抓,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湿意。 …… 池砚顺着逐渐清晰的山路往前跑,眼底具是笑意。 “师尊,方才是你不是?难道说,师尊是吃醋了?” 白雾渐散,黑色的细小果实遍地,它们分散在土壤不起眼的角落,伸出极为纤细的黑丝,难以肉眼发觉。 少年踩在黑色果实颗粒上,并未察觉,高兴地朝山上走去。 第20章 沿着山路往上,随着云雾散开,眼前景色池砚越来越熟悉。 他原想找的温泉在不远处,雾气腾腾,不像长期没人使用。 池砚伸手探了探池子里的水,水温恰到好处,将山林间沾染的湿冷都尽数驱散,让人很想就此休息,将什么暗果试炼都抛到脑后。 池砚到底没忘记前来是为了寻找剑意的主人。遗憾地收回了手,站起身打量着四周。 他没有灵力,只能从解星河方才留下的剑意中推断对方的大致方向,想要省事,最好是让师尊自己暴露身形。 池砚思考着将人引出的方式,一面坐下,脱去鞋袜将冻僵的脚伸入池水中,暖意驱散寒冷,雪白的脚丫子渐渐被温暖的泉水蒸得通红。 池砚微微眯起眼睛。 在他周围,暗黑色的果实不经意间落入温泉。 远处躲藏的人喉头微动,硬是按捺下了出声的意图,他刚捏出一道剑诀就被一团灵力打散。 心魔表情玩味地看着本体。 明明说着撇清关系的话,遇到那个名为白炎的小子,本体出手竟是比他还快上一步。 动怒的剑意几乎要置人于死地,不是他有意削弱了几分本体体内残存的灵力,怕是要将池砚以外的一切都泯灭,惊动雾海之外的那些人。 不过本体带伤也要找来,已说明了一切。 “最早的暗果记录可来自原清决,你真当他不识暗果?” “你就不会好奇,他的心魔是什么?你不是一直觉得他在云山门也并不开心?” “比如……小砚为何会有那么多种不同的身份?” 解云极近诱惑地给出一个个提议,他能看清玄衣尊者眼底因他的话语生起的涟漪。 玄衣随风而起、衣袂翻飞,解星河到底动了。 他快步走近温泉,一把将坐在岸边大大咧咧的少年捞了起来。 “师尊!” 池砚眼睛一亮,尤其当他看清眼前的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解星河,并非无端出现的解云。 被那双带着责备的黑眸注视着,池砚的心才渐渐放下。 眼看着解星河就要将他放下,池砚当机立断伸出手,环住男人的颈项,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挂在了男人身上。 解星河不得已,只能伸出手将他抱得更稳:“胡闹!” 池砚能听出师尊语气没有怒意,便也大着胆子嬉笑着不松手,灵体中的本源灵力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往解星河体内涌去。 解星河微微挑眉到底没松开手,只是放松了灵力限制,任由池砚的灵力进入体内:“嗯?不是没有灵力?” 解云站在原地看着亲密无间的两人,摇了摇头。 说什么不在意…… 真不在意,哪会明知是挖好的陷阱,只因担心可能性微弱的变数就心甘情愿地将一切弱点暴露给对方。 暗果丛生,正是心魔入体的绝好时机。 两人并未发现一旁消失的人影。 池砚探入灵力,顺着解星河的经脉一寸寸地摸索,才终于确定之前的拔除寒症并不是无用功。 内里灵力紊乱,磅礴浩瀚的灵力流里夹杂着少许微弱的魔气。涌动的暗流被解星河死死压制,不让池砚沾染分毫。 池砚本就为检查寒症,即使对魔气感到心惊,也先勉力集中注意力投入在寒意的探查。 解星河见状解释道:“寒症时虽是心魔,也确是我……现已根治。” 池砚点了点头确认与自己的检查结果一致,回答了解星河方才的问题:“这副身体确实无法修炼,也不能储存灵力,但我的灵体可以。” 话音刚落,两人的姿势一变,解星河几乎是直接将他从身上摘下,不等池砚埋怨,微凉的手已经将他的手抓住,灵力源源不断地从两人接触的地方传来。 也渐渐带来一股热意。 灵力混乱的人在将传输灵力的同时,掐了个取暖的术诀。 池砚白皙的脸腾的通红,连忙反手捏住解星河的手:“师尊师尊,我不冷!” 解星河没打算听他的,手心暖意更甚。池砚甚至觉得烫得有些烧人。全身上下的寒意彻底根除,热意弥漫开来,蒸腾得脸上发烫,竟有些热。 池砚到底打断了解星河源源不断输送来的灵力,看着那双皱眉看向自己的黑眸,有些无奈。 这确实是他熟悉的解星河,对待他的事事无巨细考虑周到、体贴入微,就是永远将长者威严摆在面上,以此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是说,以师尊的不开窍,怎么重逢就亲他? 原来过分温柔、会给他回应的只是师尊的心魔。 人总归是贪心的。 早前,池砚以为自己在师尊心中地位有所不同,他就会感到满足;后来又希望能得到师尊的回应;现在更好了,确定师尊绝非无动于衷,他又希望师尊本人能够给予他回应。 想到完全按照自己喜好定制的心魔——温柔、会回应自己的师尊,池砚明白了大半,底气更足,理直气壮地询问:“心魔,是怎么一回事?” 师尊对他爱到不能自拔的确是件好事,可这漫山遍野的暗果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没有心魔,不会受其影响。但以这果实生长的茂盛程度来看,就是让他坐在这里处理一天一夜的果子,也无法帮助解星河梳理积蓄的灵力。 池砚确实想过各种破坏剧情的方式,可他还真没想过要代替主角受,成为让解星河坠魔的罪魁祸首。 一个声音突然打断池砚的思绪。 系统:“检测到宿主刚才完成了一条主线,现发放能量。” 池砚:“……?” 池砚不确定地反问:“你说我刚完成了什么?” 系统看着面板,自己都觉得奇怪:“你完成了一项主线任务,白炎将解星河作为目标,变相完成了主角与反派对立的剧情任务。” 池砚狠狠地皱起眉头,反派两个字被关联在师尊身上,莫名令他感到不悦。 解星河拥着少年,察觉到人在发呆。 白念这具身体又与池砚和原清决都不同,没有灵力傍身,看着瘦弱,却隐隐能看出其下蕴藏的巨大能量。 少年有一双灵动的眼睛,让人忍不住想要注视。 此时那双漂亮灵动的眼眸定定盯着空无一物的虚空,池砚或皱眉或惊讶的表情被解星河一一收入眼底。 小砚身上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解星河眸底一暗,松开了手。 手中恼人的热源一散,随着冷风一吹,刚刚被解星河小心焐热的手又变得冰凉,池砚也从和系统的对话中回过神来。 他刚惊讶地抬眸,双手又落入温暖中。 解星河面不改色地重新拉过少年的手,池砚却从他脸上看了一闪而过的懊恼。 池砚:“?” 解星河神情淡淡:“心魔是修炼者都会遇到的关卡。直面自己的执念才能突破瓶颈,我只是修炼还不到家,不用太担心。” 池砚听着这句废话瞪眼,但解星河存心敷衍打发他,他也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着池砚露出不悦恼怒的模样,解星河心底笑意渐升。他蓦然想起药王谷诊治时,对方也是这样担心到忍不住叱责。 池砚身上特有一种介于药草与花草间的草木清香,这香气仿佛是伴随着灵体,不论换了什么身份都会存在,甚至从不曾触碰药草的白念也萦绕着同样的淡淡清香。 解星河知道,这种淡香在少年人的脖颈处最为清晰…… 就如那日,他环住对方将人拉近,浅尝唇齿间的药草香气,鼻尖沉浸的全是池砚的气息…… 解星河黑眸骤冷,将心魔残留的回忆甩开。 池砚生着闷气,一面想如何撬动师尊坦白,一边又想着系统所说的剧情点,皱着眉沉浸在思绪中,也未能察觉灵体对寒冷下意识的排斥已使他瑟瑟发抖。 不久前刚褪了鞋袜,脚踩着草地上,解星河已贴心地将这附近的暗果都收拾干净,又在他脚下弄了个温热的术诀,以至于他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冷意。 经过风吹,身体仍是本能地轻微颤抖。 解星河眼眸微暗,将人拦腰抱起,问道:“记得你小时候喜欢来这里泡温泉,现在还喜欢吗?” 第24章 池砚不明白话题怎么跳转到这里,还是老老实实:“喜欢。” 解星河得到了答复,拂袖一挥。温泉附近的暗果被连根拔起,拨弄到一旁,水池里掉落的几颗也被带了出来,扔到了远处。 解星河:“这温泉前两日刚清理过,池水还干净。你在这里泡得暖和点,我去取干净外衫,一会送你出去。” 说着他将人放到池边,就准备离开。 池砚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师尊不打算一起吗?” 第21章 不等解星河反应过来,池砚猛然凑近拉过他的手腕,抓着人落入池水里。 少年看上去白白净净,秀气极了,力气却出奇的大,解星河一时不察,竟真让他成功拽入温泉里。 蒸腾的水汽混着雾海的雾气,清明的空气又变得有些混沌,氛围暧昧。 池砚刚一落水,就后悔了。 温泉舒服极了,可衣物湿答答地贴在身上被水泡得厚重,整个人沉甸甸的,像是要往下坠。 池砚看向一旁坐起身、面无表情的解星河,又不后悔了。 玄衣尊者支撑着坐起,面上还是原先那副风轻云淡的神情,乌黑的发丝却在水里铺开。 他全身湿透也不显狼狈,反而像是神明沾染了尘世烟火与喧嚣,更显亲近。 见他靠坐在池子里,池砚心情渐好。 不过湿透的衣服实在厚重…… 解星河皱起眉:“你在作甚?” 池砚扒去沉重的外衫,自然道:“脱衣服啊。哪有穿着外衫泡温泉的道理?” 解星河哑然。 池砚以极快的速度将湿衣丢到岸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师尊你这样不会难受吗?” 少年脱得只剩下了里裤,总算觉得轻巧了许多,连带着心情都好上了不少。 看着解星河被浸得更显繁复的衣饰,眼睛一转伸出手去:“师尊不方便,我替师尊宽衣解带吧!” 他故意笑闹着,一只手还没来得及伸到解星河眼前便被抓住。 池砚撇了撇嘴:“师尊要是想自己来,就自己来吧。” 他试图收回手,却发现解星河压根没有放手的打算,抓着他手腕的力度大得出奇,隐隐生痛。 以白念这副弱小娇惯的身子骨,想来被抓住的地方会留下一道红印。 “师尊……?” 池砚小心唤了一声,抬起头,望入一双深沉压抑的红眸。 解星河张了张嘴,半晌才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白皙的身体被温泉的水汽蒸得发红,胸口狰狞的伤疤也随之勾勒出一道异常扎眼的白边。 新肉生长仍盖不过骇人的伤势,恐怕不论过去多久,这道疤痕都不会从少年身上消失。 池砚心道不妙,他反手抓住解星河的手,讨好地笑起:“只是些小意外,早都过去了,师尊不必担心!” 解星河定定看他了一眼,动用灵力掐诀,束缚了池砚全部的行动力,一把将人翻过。 “师尊!你这是不讲武德!”少年的惊呼声吵吵闹闹地在耳边响起。 解星河将那些声音尽数屏蔽,定定看着落入眼前的景象。 如果说前胸的伤口已然骇人,少年身后的疤痕则更加触目惊心。 从肩胛贯穿到腰际下侧,深色的疤痕如同丑陋的蜈蚣攀附在少年人白皙的身体上,光是肉眼看着,就能想象当时他是如何被活生生地劈开。 解星河心头一震,宛如溺水之人一时失了呼吸的能力,直至胸腔发闷,心沉得仿佛不会跳动。 他第一有了忌惮——他不敢伸出手触碰那道伤疤。甚至自欺欺人,希望眼前只是幻觉。 池砚没心没肺地抱怨撒娇,解星河头痛欲裂、耳边嗡鸣作响,听不清任何声响,只觉得吵闹。 他到底还是伸出了手,指尖颤抖地落在那已经愈合却仍然可怖的伤疤上,顺着描摹疤痕的形状,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深沉阴郁,渐渐染上血色。 “师尊,别碰了,有些痒。”池砚嬉笑着试图转移男人的注意力。 心底最后一点旖旎一扫而空,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拉人入温泉,又为什么要当着师尊的面把外衣脱了。 解星河:“闭嘴!” 低沉的声音从紧闭的牙关里缓缓吐出,带着压抑的怒意。 池砚立马老实安分下来。 “谁干的?” 解星河声音回归平日的冷淡,指尖凝出一缕灵力顺着伤口的方向一遍遍洗刷。 池砚老老实实地坐好,忍着背后细小的麻痒感:“只是离开身体的一种手段?师尊也知道,我能够更换身体不是?”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安抚动怒的解星河。 以背后灵力倾泻灌入的形式来看,再不成功安抚,解星河怕是能不知疲倦地洗刷上百次,直至灵力亏空,彻底让心魔入侵。 他急着安抚师尊的怒气,说话间也带上了往日撒娇的语气。 少年轻松地开口,将生死简单地揭过。 解星河早已清楚小徒弟的本性,依旧猛地心头发颤。 心魔不曾入侵的内心深处因随口的三言两语传来细密的痛,宛如被人血淋淋地剖开。 山间冷风凛然灌入,温热的池水都不能化解半分。 捧在手里爱护了多年,解星河以为对方从不表达需要、不像其他山门弟子那般真情实感地投入山水人间,至少也是在他护佑下安然长大的,却怎么也想不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池砚早已学会独自承受一切。 他自以为是的庇护,或许压根没有真正地保护过想要保护的人。 解星河想制止,又觉得一切感受似乎早已经麻木。 血淋淋的伤口随着池砚口中字句反复碾磨,已经不会再痛,不如继续听听他还能说出怎样更加骇人的经历。 解星河自欺欺人地想着,却到底舍不得再听对方风轻云淡地描绘生死。 哪怕池砚本人,或许一点也不在乎。 “是谁,拿的刀?” 解星河掩去嘴里的血腥气,淡淡开口问道。 听到师尊声音回归正常,池砚心下一安,也意识到刚才情急之下的答案或许并不妥当,连忙诚恳回答:“是一些小宗门的人,具体宗门名字我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解星河皱起眉,指尖猛然停顿。 池砚急忙找补:“啊!不过人脸我还记得,有机会给师尊画下!” 身后的手指又恢复到原先的缓慢细致,灵力充盈地让池砚的灵体在大补下飘飘然,眼看着灵体承载快达到上限,池砚赶忙转过身,抓住了解星河的手。 池砚:“再多灵力就存不住了,这副身体没有办法修炼,灵力进入体内很快也会消散……” 解星河没理会他,一双黑眸盯得池砚发憷,声音渐弱。 池砚:“师尊要是不喜欢,我想遮了伤疤也是有办法的,我还曾是大陆第一医修呢!” 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解星河掩去眼底痛色:“不必。” 话是这么说,输入的灵力一点停下的趋势都没有。 池砚劝过,也不再开口,握着师尊的手任由灵力一点点灌入空旷的身体经脉。 山风吹过,池砚往温泉里缩了缩身体,浸泡在温热的池水里,偷偷露出一双眼睛观察解星河的反应。 深沉的黑眸下,阴郁的血色渐渐散开。 应当是情绪转好的征兆……? 可看师尊输入灵力的状态,像是不把灵力耗干不打算放手。 池砚有些苦恼。他又正好是师尊生气的原因,还是不要大胆发言,万一再度说错了话、触怒师尊,恐怕对心魔更加不利。 说到心魔,这漫山遍野的暗果…… 璩越曾说过,师尊的灵力甚至超越上界的一些修者,但也断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催生出如此多的暗果。 心魔有他的原因,但或许不完全因他而生。 明明应该担忧,池砚心底却隐秘地传来些许兴奋。 能探知到他所不了解的解星河,对池砚来说永远是值得期待的。 “又在想什么呢?” 温柔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池砚这才发现灵力的传输不知在何时中断,两人间从原先的两臂距离缩到不足半米,手仍是被对方抓住,但是师尊已凑上近前。 眉眼更是堪称初春化雪,温柔得腻人。 池砚没少幻想过,如果哪天师尊真的愿意和他结成道侣,是不是也会在夜下烛火间,用这般温柔缱绻的目光注视他。 此时的情况,不仅是美梦成真,甚至属于超常发挥。 温泉、美人,沾染水汽的长发与睫羽,墨画中走出的仙人此时近在眼前,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池砚直接丢掉了理智,毫不设防。 面对眼前古怪的师尊,他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的好奇。 “你说,师尊的心魔想做什么?” 第25章 系统好不容易从解星河身上异常的威压里挣脱出来,突然被宿主的问题问到。 它认真用数据库分析了一下,还没等它给出答案,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池砚给他关了禁闭。 系统:“???”不是你问的吗! ……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池砚忘记闭眼,只来得及将系统权限拉黑。 水墨画般的眉眼在眼前放大,轻柔的触感落在唇上,池砚心跳蓦然加速。 怦怦——怦怦——怦怦—— 一面想着师尊发觉了会不会生气,又不免去想师尊属实不如心魔坦诚,脑海里乱作一团。 嘴唇突然被人重重一咬,痛感让池砚猛然清醒,瞪大眼睛,铁锈味顺着两人接触的唇齿传入口腔。 这一下咬得极重,池砚怀疑心魔是想直接啃下一块血肉。 “小砚。” 男人浅浅勾起嘴角,笑意带动眉眼,俊美无俦、惑人心魄,唯独不达眼底,带着丝丝寒意。 “就是我听了你刚才的话都会生气,你觉得惯于压抑自己的本体,又是如何做想呢?” 第22章 本体又会如何……? 池砚心里忐忑,小心翼翼地拉开距离。 心魔静静看着,风轻云淡地伸手拭去唇边血色。 殷红点缀唇角,衬得眉眼温柔的尊者更加惑人。 见池砚看他,心魔勾起了一抹微笑。笑意盛满漆黑的眼眸,如深幽的潭水荡起一圈圈涟漪,也如高山寒冰褪去,显出惑人的春意。 池砚隐隐觉得眼前的“师尊”有些眼熟,下意识舔舐嘴角伤口,却压不下那隐隐作痛的不适。 “药王谷里是你!” 脑海中的画面一闪而过,池砚说完就摇头否决:“不对,那日生气的的确是师尊,不会有错。” “那日动怒的当然是本体。”心魔笑笑,眉眼温柔得醉人,“就算我能趁机借用身体,到底只是一抹执念,怎能拦得住本体?” “不过那日亲你的,是我。” 望着池砚失望的表情,心魔舔了舔唇角,笑意愈深:“本体的意识与我不共享,但是我的意识与本体是共通的,主动发起者是我,可不意味着本体毫不知情。” 随着这简单的一句话,努力安抚平静的心跳重新加快频率。池砚抚上心头,古怪地看着心魔。 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解释这些。 与记忆中严肃认真的师尊不同,心魔随意地选了个舒服的方式靠坐在温泉池边,放任身上泡了水的布料在水面散开。 换作解星河就绝不会这样。 师尊永远风光霁月,像是传说中的仙人。他是修仙界独一的标杆、云山门的门面,从不会有失礼的行为。 心魔的声音淡淡传来,带着警告却很温柔:“不许分心。” 池砚不再走神。 没办法,心魔完完全全是他渴望的师尊。 就是《大道三千》将解星河堕魔的后果写得那般惨重,看着眼前温柔无害、毫无杀气的心魔,池砚仍是可耻地心动了。 “可惜我在外面待不了多久,本还想好好与你亲近。” 尊者轻声叹气,池砚有一瞬间感觉是这个世界错了。 炮灰助攻系统的无数次任务使池砚对恶意与敌意非常敏锐。 跟在他身旁温柔听话的璩越,对待外人的排斥与轻蔑他都有所感知。 面对心魔,他却毫无所觉。 没有敌意、没有恶意。 当日解云对解星河也是如此。 池砚能感受到眼前“师尊”温柔地看来,被那炽热的目光注视着,有种被看穿心中所想的错觉。 他没忍住偷偷问系统:“《大道三千》不会是一本假书吧?我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个心魔会影响到师尊。” 系统:…… 心魔没再靠近,摸了池砚的一缕发丝在水中把玩,当池砚偷偷看他时,才抬眸浅浅露出一抹笑意。 “小砚总是和看不见的人在对话呢。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 池砚的笑容骤停,闻言直直朝着心魔看去。 “当年也是,明明是那么年幼的孩子,却像受尽命运的摆弄、死气沉沉。本体才拿出心头……” 心魔脸色一白,还未出口的话被他咽了回去:“啊,这不是能与小砚说的事情。” 池砚依稀听了前半句,直觉后面才是重点。 简单的几句竟也引得系统恐慌,红色的警报不断在意识海中闪烁,刺耳的声音引得池砚头痛欲裂。 他忍着异样一把抓过心魔,急切出声:“师尊怎样?师尊当初救我不是偶然?” 微凉的手指抵在池砚的唇边。 心魔俯身凑近,随着呼吸喷洒在颈侧的热意引得池砚一阵颤栗:“不是你该知道的问题,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池砚不了解心魔,但他了解师尊。 解星河不想让他知道的,一定能瞒得死死的。 池砚退让了,问了他好奇的另一个问题:“你是师尊的心魔,心魔不该是想要取代原主的吗?” 心魔挑眉:“小砚还真是相信我,问得这么直接?” “我要的是心愿得偿,可不是一定得取代本体。受天命束缚的命途,有什么好抢夺的?” 天命束缚……? 池砚看着不按常理出牌的心魔,对方说到最后,他甚至生出在他面前的是师尊本人的错觉。 剑修的傲气,与师尊简直一模一样。 “哎,可惜时间不够继续闲谈了。”心魔低低叹了一声,又想到了什么,“倒也能给他留个惊喜!” 没等池砚听清他说了什么,肩膀突然被人抓住。 他被按在了水池边上。 解星河的脸在眼前骤然放大,池砚下意闭上双眼。 唇边多出了一抹微凉的温度,心魔轻舐着刚才咬破的地方仿佛在细细品尝,唇齿相接间,温柔缱绻。 水池的热意都掩不去池砚脸上升腾的绯色,他忘记了呼吸,节奏完全被身上人掌控。 - 解星河再次恢复意识,看到的就是被他压在身下,亲得脸色绯红、双目紧闭的亲传弟子。 他的唇刚从对方的唇间移开,察觉此时一只手揽着池砚的腰,另一只手描摹着疤痕的形状,凸起的触感仍残留在指尖,令他忍不住摩挲。 解星河眼眸骤沉,当即明白了这是谁的杰作。 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带着水汽的双眸疑惑看来,好像在问:为什么停下? 白皙如玉的肩膀都染上了些许粉色。 解星河定了心神,挥手拂开雾气。 密密麻麻生长在周围的暗果随之簌簌落下,被剑尊剑气挥退至远方,像解星河在借此发泄着什么。 尊者将少年拦腰抱起,不顾他小幅度的挣扎,上到岸边。 几息间,灵力将身上的水渍烘干。他没忘小徒弟怕冷,取了块暖玉塞入池砚的手心。 迷糊间被塞入一块温暖的热源,池砚小心地捧着,窝在师尊怀里。 还没等他意识回笼,清醒过来,尊者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睡吧。” 池砚模糊地吐出几句呓语,终不敌睡意,阖上了眼。 - 再次醒来,从里到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池砚坐起身,气呼呼地生闷气。 明明氛围到了,就差临门一脚! 温泉热水泡得太久本就脑袋发晕,他轻易给心魔吻得晕晕乎乎,只觉中间似乎换回了师尊,温柔的吻变得克制又隐忍,下一秒对方就抽身离去。 倒追到如此程度、就差送“货”送上门了…… 还是只得到了师尊的拒绝! 解星河不亲他、不碰他,但是要像小时候一样给他换衣服,倒是能平常心了。 也就自己,上个药都心跳过快、担心有损医德。 池砚越想越生气,起身往外走去。 他醒来时,那块暖玉被人塞回到他的手里,温温热热的感觉,使全身暖洋洋的。 看着这枚暖玉,他更是气闷,瞪了多时,到底还是揣上它走出了屋子。 屋外是纷然飞舞的雪花。 考虑到凡人的身体承受能力,辛萧吟特地给弟子们选了一处只冷但好歹不下雪的地方。 现在眼看着是被师尊拎回了住处,又是熟悉的鹅毛大雪,裹挟着灵力,冻得池砚瑟瑟发抖。 他突然有点后悔,不该因赌气离开温暖的房间。 大雪中,一抹蓝白相间的影子很是眼熟。 池砚惊讶地看去,小雀豆大的眼睛也盯着他,确定了什么,扑棱着翅膀朝着池砚的手心飞来。 “小绿!” 看到小家伙,他有些惊喜,伸手搓了搓小雀儿的脑袋,心情总算好了些。 伸出手,他才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一件极为厚实的裘衣,雪白的绒毛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内里温热,外面毛绒绒的,看着十分暖和。 第26章 池砚低头打量身上的衣服,这件暖乎乎的大裘比看上去轻盈得多,厚厚裹了全身。 所谓的冷意,也只是他对漫天纷飞的大雪,打心眼里的排斥。 小脸一红,池砚在心里默默地鞭笞着刚刚抱怨、说师尊坏话的自己。 玄衣尊者恰在此时从不远处走来,看清他在,身形微僵,又很快皱眉走近:“怎么直接跑出来了。” 池砚思考了一瞬,闭上了嘴,不打算说出自己孩子气的一系列想法。 他将手里的小雀儿往前递,想要腾出手摸摸暖玉,缓解一下手心的凉意。 蓝白相间的雀儿蓦然被递到解星河跟前,不等玄衣尊者作出反应,那鸟儿已是扑棱着翅膀避开了他,飞入远处山林间。 池砚:“呃……”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抬眸就见解星河暗下眸,伸出手捏了个术诀,捂暖了他的手,又快速收回了手。 “小绿怕生,经常出现这种情况。” 池砚尴尬地找补,药王谷里惊喜来得太自然,他竟然忘了! 小绿之所以与他更为亲近,就是因为不喜欢冷峻沉闷的解星河。 遇到解星河靠近,灵鸟就飞了,直到再度凄惨地被两人从凶兽口中救下,扑腾入池砚怀里。时间久了,池砚习惯了这个自来熟的小家伙,但小绿怎么也习惯不了解星河,见到人就要躲得远远的。 这么看来,小绿也没有因为主人的身死转变喜好。 不过是新来的心魔,一切都符合主人的喜好,也同样俘获了这只没良心的小鸟。 “没事,它怕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解星河淡淡道。 池砚听他声音就觉得对方心情不妙,但想到师尊死鸭子嘴硬的模样,他又不免存了几分看好戏的心情。 “将这碗祛寒汤药喝了,我送你下山。” 好心情瞬间消失,池砚再度回望。 尊者神情认真,不似玩笑。 第23章 池砚:“我不想下山!师尊再收我为徒吧!我想留下来!” 解星河:“亲传弟子只有一个, 这是当初你我的约定。” 池砚:“可我就是池砚啊!” 解星河:“是谁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现在还要当众说出空灵之体能更换身份一事吗?” 池砚:“好嘛好嘛,但是我不想下山!” 惯用的撒娇第一次失去了作用, 即使池砚百般反抗, 解星河不听不认, 直接将他丢在了山脚。 “剩下的阵法你都了解, 就不送你了。上山需要弟子令牌,不必白费功夫。” 大概是迁怒昨夜的事,池砚很少听到解星河这般语气。 心魔与本体的差异,池砚算是摸了个大概。 心魔根据他的喜好量身定制——遇事坦诚、从不藏着掖着。相较于师尊, 更温柔, 也会回应他的心意, 就连小绿也更加偏爱他。 本体还是池砚熟悉的解星河本人, 细致入微、贴心关怀。唯独池砚想要的回应, 解星河一概逃避。 那日药王谷唇齿相接、温柔细致的是心魔, 其他时间多为师尊,两者区别极为微小。 “任重而道远啊!” 池砚缓缓叹气。 下山与上山都是离开。 解星河坚决地将他送走,就算身上还留有师尊特制的护身法器, 池砚还是不太高兴。 系统:“宿主不打算与主角汇合吗?” 池砚一愣,转过身就往山下走。 系统:“???” 池砚:“才想起来,主角还在山上呢!让他去云山门吧,我另寻他处!师尊这次拒绝我,他迟早会后悔的!” - 云山门雾海前。 “我就说这不是好办法, 你们就是不听!世俗凡人所见甚少, 但贪欲不见得少,心智坚毅者更是难寻。这么多凡世少年,还得一一送下山去!” “也不是一无所获, 不是还有个清醒的人吗?再者,雾海已破,虽不知道原因,但是我们有了更多的时间。慢慢培养这个胚子,或许还有转机!” “培养胚子?还不如让他去摘取暗果。这么多年,劝了多少次,解星河可有一次听的?” “今时不同往日,没有那亲传弟子,没有杂念,也能按照神谕所说的做了吧!这可是云山门的机遇,也是他解星河的机遇,能得天命指引本就是千载难逢。” “当年如果不是他固执,如今又怎会逆转了风向?只要他愿意,命星永远还是锁定他的!” 长老们争执不下,也没注意到散开的雾海后,青年睫羽微颤,意识苏醒。 白炎从无尽的幻境中清醒,全身上下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听着长老们旁若无人的探讨,手中微紧,指尖陷入手心。 雾海与前任宗主无关,里面只有当今最瞩目的剑修尊者解星河? 那么,雾气中一剑的来源就不难判断了。 白炎心念一动,缓缓睁开眼睛,疑惑地看向周围:“我这是怎么了?” 长老们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惊讶地看向青年。 “竟然真的熬过来了!” “你获得了成为内门弟子的资格。” 白炎脸上微红,敛去眼底冷色,声音兴奋:“真的吗?可我没有采到多少果核,真的可以踏入修炼一途吗?” 凡人的激动引得长老们笑意愈深,想起眼前人是变异的冰灵根,更是态度亲切。 “自然,云山门内门,欢迎你。” 半年后。 山路崎岖,碎石遍布。 时不时就会踩到些枯枝,路并不好走。 “师弟,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赶得上吗?” “师姐,赶不赶得上不清楚,但是你再不走快点,我们就要在山里过夜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我实在走不动了。” “师姐……你难道指望我背你吗?” 池砚无辜地摊了摊手。 少年稚嫩柔弱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不久前,他连续上下几个山头,此时仍面不红气不喘。 褚甜看着只比她略高一点、甚至比她看着还小几岁的师弟,默默闭了嘴。 褚甜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迈,抱怨道:“你说,我们都穷到只有一间破屋子了,宗主是怎么想的?居然让我们参加仙门的比试?” 池砚满不在乎地开口:“大概因为参与者奖励五百枚灵石吧。” “什么?!五百枚灵石?!你快点扶我,我一定要爬上去!我们两个人就是一千枚!我一年才能攒够十枚灵石!” 池砚见她兴奋的模样,默默退回两步走到她身侧,伸出手搀扶。 到底还是没提醒她——参与的前提是通过初筛。 当初下山后,池砚考虑了许多,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白炎单方面切断联系,殷演为了找到池砚派出了很多人手。 不少宗门外都出现了魔修的暗探。 在山上没发现,下了山池砚才察觉到心魔还给他留了点礼物。 ——以前池砚只能借系统捕捉到丝缕的魔气,现在他可以直接看见魔气与灵力流转的颜色。 这份能力似乎刻印在他的灵体上,以白念无法修行的身体也能做到。 为了避开殷演的监视,池砚随意拐进了一间破旧的山下小屋,误打误撞入了如今的宗门。 算上不修边幅的老头宗主,宗门一共六个人。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一起外出了,池砚至今没见到人。 只有一个师姐褚甜,宗主让她带池砚一起参与这次仙门比试。 “我们宗门早年非常辉煌。”褚甜压低嗓音,模仿着老者的声音,“一般小宗门也拿不到仙门大比的请帖!” 池砚轻声笑起,也回想起老宗主装模作样的神情。 褚甜恢复自己的声音嘟囔着抱怨:“什么鬼话!说是大宗门,我们宗门连个名字都没有!上个月我还看到王婶找师父收租金。” “小师弟,你敢信?那间狗路过了都要摇摇头的破屋子,居然还是租的!” 褚甜生气地快步往前走,压根不用池砚扶。 见她这化悲愤为动力的模样,池砚心头好笑,快步跟了上去。 说是仙门大比。 云山门、天衡山等真正的大门大宗是不屑于参加的。多是一些中流末流的仙门,凑在一起,为了仙灵秘境或是遗址,组队挖些年轻的散修罢了。 褚甜今年刚十九岁,恰好在这年龄范围里。 池砚按理来说不算,但是摸骨龄时,老宗主又说他的身体很是古怪,像是时间被定格,应当也能糊弄过去。 池砚半信半疑间,老宗主已经丢出了他的包裹行囊,将他与褚甜一同赶了出来。 他不得已踏上了参加比试的路。 系统:“也许宿主这破旧的宗门真的另藏玄机也说不定。” 池砚点了点头。 在那破屋住了一夜,又被收入师门后,误打误撞完成了一条隐藏支线。 第27章 池砚至今没找到这条支线的相关剧情,但是补给的能量足够他活很长一段时间,也让他得以悠闲起来。 《大道三千》的剧情进展到此时,也终于重归正轨。 原定的火灵根小仙门弟子白炎,变成了云山门冰灵根天才。 引路的璩越被池砚蝴蝶没了,起步点却更高了。 现如今,云山门白炎的名声,就连池砚所在的小破宗门都有听说过一二。 “师弟!!” 池砚看她。 褚甜赌气道:“我叫你半天你怎么不理我?平时也总看你这样,一个人闷不作声地想事,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池砚立刻道歉:“抱歉。刚才走神了,没听清,师姐刚才说了什么?” 褚甜:“我说,万一你到时候根骨测定不能通过,我们就一起下山。拿了我那份灵石就走,不要久留!” “我听到师父跟王婶的对话了,师父他交不起租,我们不快点回去,破屋子都要没了!!” 池砚认真地点头:“了解,一切听从师姐安排。” 系统:“按照这种情况,你们离开的时候,你师父就该跑了吧。” 池砚:“嘘,她还小,先哄着吧。” 系统:“……” “快看!到了!” 仙门旁,竟有一处坐亭。 褚甜一路小跑上山,在石台前坐下。她捏了个术诀遮掩褪去鞋袜。 白皙的脚底被磨出了好大的水泡,也不知她从哪摸出一枚金针,点了火就要去挑。 池砚无奈上前,挡去旁人的注目。 褚甜晕飞剑和传送术诀的奇特体质让两人路上耽搁了许久。不得已只能爬上山,此刻早已累得精疲力尽。 老头说宗门来历不凡,池砚是相信的,光是这个师姐,池砚就打心底敬佩。 褚甜本人看上去缺根筋,是宗门的开心果。可论修炼天赋,用老头的话说:“她的天赋与当今剑尊不相上下”。 听到提及解星河,池砚也对这个师姐多了几分好奇。 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长得娇小甜美。一手毒用得出神入化,一身火灵力更是尽数用在了炼毒上。 天赋卓绝,本人却没有太多心眼。 池砚初次见面就被她投喂一盅冒着绿泡泡的蛊汤。 昔日的第一医修只是看了一眼,喝了个一干二净。 成功赢得了小姑娘满值的好感。 “哇,豪爽!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师弟啦!师兄们罩着我,我来罩着你!” 池砚没往心里去,连解药都没拿。 后来在服用了自行调配的解毒/药方后,仍拉了一天肚子。 这才彻底信服。 第24章 “哪来的落魄宗门?统一的弟子服饰都没有, 一身穷酸气!” 山路很陡,上山消耗太多精力。好不容易找到休息的地方,褚甜才不管他们。 她不理会, 对面却不打算息事宁人。 “怕不是没有入场资格才在这里寻找机会准备混入大比呢!” 池砚皱起眉。 褚甜:“这破石头上还写着‘静坐台’, 不愿意让人坐, 大可磨去这行字迹。” 其他人这才细看她背后, 白玉墙壁上的确刻着“静坐台”三个大字。 “我听闻有关这静坐台是旧时仙门宴请宾客,不限仙凡,有毅力压制灵力登山者,皆可在此休息, 并被奉为上宾。不然我才不走这条破山路, 坐这破石凳呢!” 药草敷好, 褚甜快速穿上鞋袜起身, 挑眉讽刺道。 褚甜从不说谎, 这个说法或许是真实存在的。 其他人对此嗤之以鼻。 “真是无稽之谈!上山的山路, 有修为也要爬个一天一夜,今早发的请帖,你下午就到了, 骗鬼呢?” 褚甜一愣,视线幽幽落在池砚身上:“我就说这条路压根不应该能赶上……” 凭借过人身体素质压缩了行程的池砚对上她的目光只是笑笑。 “算了,原谅你了。走,我们进去吧!”褚甜起身,直直往山门走, 压根不理会那些针对。 见她本人都不在意, 池砚也快步跟上。 “说了大话就想跑?也不知哪里编的山野传说,别等下被扔出大门!” 陌生的修者言语间尽显尖锐与针对。 褚甜全不在意、大步迈入,池砚也紧随而上。 随着两人踏入, 一道红色光芒忽而划过山头。 “哦?不会是没有请帖要被赶出去了吧?” “也是,不知道哪个穷乡僻壤跑来的散修,让他们参加,才是丢我们大宗门的脸。” 三两人叫嚣得格外厉害。 其他人见到异样的红光,也纷纷避让,不想无端招惹是非。 “我就说吧,老头不靠谱、老头给的书也不靠谱。说什么被奉为上宾能住最好的房子,吃香的喝辣的。”褚甜小声对池砚抱怨着。 池砚惊讶看她,真没想到一向耐心欠缺的褚甜居然看完了那本老宗主打发他们的旧书。 “那破书,说不定也是破老头自己写来做梦的素材!” 眼见红光大盛,褚甜也不顾丢人了,找寻脱身的机会。 一众弟子循着异变匆匆走出。 褚甜更觉丢人,拽了拽池砚的袖子,却没拽动比她还白净可爱的小师弟。 褚甜:“?” “就是两位沿山路上山,破了一路幻阵?” 来者态度诚恳,语气恭敬,不像有恶意。 褚甜也不再躲避:“不清楚什么幻阵,但我们的确是沿山路上山的。” 玄月门弟子们闻言恭敬作出邀请姿势,一众弟子四散清出道路,竟真是奉为上宾的架势。 方才还志得意满的修士笑容僵硬,形势突然逆转让他不由瞪大眼睛。 走出不远的池砚恰在此时回过眸,乌黑的眼瞳里,嘲弄一闪而过。 他挑起嘴角,像是在讥讽他们的愚蠢。 气血翻腾上涌,恼怒间嘲讽脱口而出:“可恶,你得意什么!不就是撞了狗屎运!你以为你是谁?穿得破破烂烂的,谁知道你们有没有资格!” 等到惊觉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修士脸色煞白。 池砚与褚甜头也不回踏入仙门。 刀剑架在修士面前,对上的是玄月门弟子冷漠厌恶的目光:“不知礼数,将他扔出去!” “其余对贵客不敬的,也不必登门参与大比了。” 褚甜:“师弟?你在看什么呢?” 池砚勾起嘴角,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师弟的心情不错?这样就挺好! 褚甜点了点头,也不理会身后的热闹,开心地往前走。 大屋子!我来了! - 说是上宾,待遇的确不错。 周围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条件很是不错。 整个院落都给了池砚与褚甜,里外许多屋子可供挑选。 池砚踏入院落就捕捉到了丝丝缕缕的魔气笼罩在精心布置的房间周围。 池砚犹豫着如何开口,就见褚甜快速进出挑选,最后寻了间空屋子放下行囊。 举办本届比试的仙门名为玄月门,也是一方中等势力,曾有一位飞升者,积累了不小的财富。 选定房间侍从送来餐点。 褚甜没心没肺地伸筷子夹菜,见池砚不动,疑惑看来:“师弟?没事,我已经用灵力处理过一遍了!” “我不是担心毒。”池砚笑笑。 褚甜咬着筷子,不住往一处盘子里瞥。池砚心领神会,将仅剩的另一块莲花糕也推到她面前:“玄月门虽也算大宗门,但这烤制的灵兽肉可不像玄月门能拿出的手笔。” 褚甜听闻不是毒就放心了:“我就说味道确实好!但房间怪冷的,阴气又重。” 她咬着筷子含糊着:“晚点我生个火,别受冻了。” 池砚应了一声,环顾空旷的房间:“我出去走走。” 褚甜含糊地应声:“嗯嗯!我给你留菜。” 池砚出了房间,转了一圈。 经过褚甜的提醒,他有意催动了灵体内的灵力。 灵力巡视下,周围的一切景色骤然变幻。 干净整洁的一间间卧房笼罩着水蓝色的薄雾,唯有最里的一间厢房与褚甜最后选择的厅室没有这层湿冷的水汽。 那间厢房池砚还有印象。 褚甜扫了一眼就皱着眉走出:“打死不要住这,怪怪的!” 埋在地板角落里的火灵石、房间里的火炉,还有烛灯里的火系阵法,一切布置都在引导两人选择。 有备而来,也不怪褚甜觉得可疑了。 最后反而是没来得及打扫的厅室被选中,两人全当没看见玄月门弟子欲言又止的神情。 池砚收了灵力。 左右就算有陷阱,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池砚走后,不远处的玄月门主屋里。 两人看着水镜直皱眉头。 “到底是我玄月门上宾,这般说出去不是丢我仙门的脸?” 第28章 门主站起身厉声斥责:“现在该说说你原本的计划了吧?他们身上有什么你想要的?既然不入套,索性找人绑来……” 他沉思着各种可能,抬眸却见面前城府极深、琢磨不透的男人狠狠皱起眉头。 “快拿些火盆,撤了阵,他身体不好,睡不得地板。” 门主:“……” 门主:“???” 第25章 池砚并不知道玄月门门主与神秘人因他大吵一架, 不欢而散。 简单逛了周围,两人就去领了报名的条子,拿到各自的木牌。 “玄月门不能亏待了客人, 有需要尽管吩咐。” 玄月门弟子上门拜访了几遭, 在两人的轮番拒绝下仍是搬来火炉和木床。 屏风将厅室隔开、配上雕花小桌, 简陋的空屋子焕然一新。 “我第一轮轮空会不会是背后放水?” 褚甜重重地叹了一声, 拿起写有自己名字的木牌,闷闷不乐。 木牌的正面写着“褚甜”,反面本应是对手姓名的地方一片空白。 她全然忘记了最初提议“拿了灵石赶紧跑路”的人是谁,对比试跃跃欲试。 池砚安慰她:“应当是师姐手气好!我与师姐一同上山, 也没能拿到空签呢!” 褚甜又笑了:“师弟说得是!可惜初试也不能观战, 这么多人得比多久?也太无聊!” 池砚:“师姐不妨四处走走逛逛?捕点猎物带回给师父他老人家卖点灵石, 还能重新修缮宗门。” “不愧是师弟, 你说得对!”褚甜兴奋地一路小跑出了屋子, 远远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佳肴美馔吃惯了,褚甜又盯上了山腰卖烤鸡的,爱到不能自拔。 她找了条近道, 隔三差五给自己加餐。 池砚无奈,也由得她去了,他翻出自己的木牌。 何止没翻到空签?他的运气差到离谱,第一战对上的就是最近议论的小热门。 小热门的名字他都没记,只依稀听闻对方有个罕见的姓。 “所有参加比试的修炼者里, 只有他一人姓暨, 自古暨今的暨,既旦暨。” 看着木牌上刻着繁复的“暨牛”,池砚陷入沉默。 他要如何打败让其他修士都头疼的热门人物? 池砚看了一眼自己细瘦的胳膊, 抱紧了玄月门弟子送来的火炉。 走一步,算一步吧。 玄月门有《大道三千》中提到的秘境遗址,无论如何他都得去上一趟。 - 比试当天。 褚甜还是没有外出,兴奋地拉着池砚说要为他加油。 “不开放观战,你要怎么给我加油?”池砚无奈。 褚甜很兴奋:“我在外面等你好消息!我买了些烧鸡,你赢了我们就吃烧鸡!输了回去蒸鲈鱼,山下的水里看到了些。也许是鲈鱼,也许不是。” “加油!师姐相信你,输了也没有关系。” 池砚应了,见她兴奋得流口水的模样,哪能不知道她真正想的是比试后的鱼与鸡,失笑下,压力也小了许多。 是了,怎么说也曾是尊者,比经验池砚有信心。 退一万步说,他现在只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输了不丢人。 大不了再想办法混进秘境。 踏入场地、等待传送时,池砚还有闲心思考:幸好褚甜抽到了空签,不然光是传送阵法就够她吐得死去活来了。 …… 封闭的屏障像圆形的穹顶将比试的场地罩住,压根看不见外面的景象。 初试虽然不允许观战,但比试的全过程影像都在仙门记录中,用以从散修中擢选优秀者。 这也是各大宗门历年争夺大比场地资格的缘由。 对手一出现,池砚瞬间明白为什么其他人忌惮。 仙门大比年龄上限二十岁,眼前的人根骨已然定型说明早已成年,比之各门各派年轻弟子有着年龄上的优势。 男人身形高大健硕、鼓动的肌肉间青筋虬结,宛若庞然大物。 由体格娇小的池砚一衬,像个巨人。 同样是火灵根,褚甜灵巧万变,璩越爆发强劲,眼前的对手则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池砚暗暗心惊:“体修?” 对面的人皱着眉看了半天,也同样惊讶:“你怎么一点灵力都没有?” 察觉到眼前人是体修,池砚反而心下一松。 他无奈摊手:“我也是体修,比较特殊的一种。” 体修不用术诀和法器,他们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武器,灵力包裹在外作为铠甲,以身法拳脚进攻与防御。 白念的身体无法修习灵力,先天根骨却适合走体修武宗的道路。 “比试即将开始,请作好准备。” 灵力加持的女音响彻所有的比试场地。 池砚也认真摆好应对的姿势,迎向面前的对手。 屏障外。 “您认为他能赢?” 如果池砚在这就会发现,坐在玄月门观战区中心位置看着四方水镜的不是别人,正是殷演,他身侧的男人身上魔气浓郁,也是个魔修。 殷演瞥向战局,神情冷淡:“比试结束后,我希望对面这个人消失。他用哪伤过小念,就废了他哪里。” “尊者不打算看下去?” 殷演沉吟一瞬,到底没有离开:“左右没别的事,还是我亲自确认要废掉他哪只手脚吧。” - 比试场地内。 随着指令落下,对面的人快速移动,形成残影。 火灵力运转,场地上蓦然多出三个一模一样的火红残影,四道火影分别站在池砚前后左右四个方向。 热焰灼灼。 如果区分错误,任由凝聚着火灵力的一拳打在身上,以白念的小身板伤势绝不会轻。 池砚也没想到看上去五大三粗的男人,灵力运用如此精巧。 火灵力制出三道残影,已是对方的极限,却也恰到好处地抑制了池砚灵巧的优点。 “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四道残影同时发出声音,一模一样寻不出半点纰漏。 池砚放弃了凭声音分辨的可能,至少气势不能输。 池砚:“我可不一定会输!” 他看向残影。 这次,还真让他察觉到了些微小的异样。 四道残影都是火红灵力维持的虚幻人影,它们同样模糊,宛如熊熊燃烧的火焰,遮去内里的景象。 其中一道却残留了一缕浅淡的黑色丝线。 暨牛:“既然如此,就怪不得我了!” 只能赌了! 四道影子带着热烈的拳风狠狠砸来。 池砚放下全部防备,迎上其中一道残影,伸手探向袭来的粗壮手臂。 纤细的手腕轻轻一转,手中触到灼烧的热度,其下是真实的皮肤触感。 他赌赢了! 池砚手一握紧,侧身借力将人猛地甩出! 暨牛收力已然来不及,积蓄的火灵力经由池砚随意地一推,反而成了压迫在自己身上的力量,裹挟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冲撞。 轰然落地时,火焰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巨大的余威使得坑内的人猛然呼痛。 挣扎了几下,便失去了全部的力量。 “本场获胜,白念。” 池砚揉了揉手腕,结束得比他想象得更加轻松。 “你是……怎么做到的?” 坑内依稀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暨牛难以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 池砚心情不错,活动完手脚,解释道:“我虽然没有灵力作为护盾进行防备,但先天力气就比常人大许多。你的灵力都作为攻势没有防备,到底还是你轻敌了,才会被我轻易扔出去。” “是你自己,打败了自己。” 本以为是孤注一掷,却让他赌对了。 那一缕黑线或许真的是魔气。 池砚皱起眉头。 - 比试宣告结束。 殷演盯着画面,无意识站起身靠近了水镜。 “尊主……” 突如的意外让手下也有些为难,他清楚这不是尊主想要的结果:“现在怎么办?还没有最后公布,需要暗中帮对面……” 殷演打断他:“不。” 他伸手抚摸水镜,像是隔空描摹笑容狡黠的少年面貌。 一瞬的惊讶过后,剩下的只有心底深处涌现的兴奋。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念露出这样的表情……我改变主意了。根据刚才的对战,为他选两位适合陪练的对手……” 没等手下听命,殷演又快速地摇了摇头:“不,我亲自挑选。你将修者的名单和特点整理出来,汇报给我。” 他又看向画面中的少年,眼底闪现出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期待。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第26章 比试结束。 池砚刚走出比试场地就见到了褚甜。 第29章 她脸上笑容灿烂, 对着池砚连连招手。 没等池砚开口就将手里纸袋子往他手中一塞:“我决定了,我们今天加餐!这里是烧鸡!鱼我抓了,找了几个弟子帮忙拿回去处理了!正好赶上吃热的!” “所以结果怎样?” 池砚看着褚甜, 褚甜盯着烧鸡, 望眼欲穿的表情一目了然。 池砚眼底笑意一闪而过:“我赢了。” 褚甜眼睛骤然亮起:“我就说师弟没问题的!不愧是小师弟!走走走, 我们回去吃好吃的庆祝!” 池砚点点头, 跟上她,不时扫过周围的人。 路边人流往来,参加完比试的修者匆匆来去,脸上有喜有忧。 每个人身上都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黑线, 如同一张细密的黑网压得池砚皱起眉头。 两人回到屋子, 褚甜高兴地转身拿回烧鸡, 见少年拧眉严肃的模样, 一瞬慌了神。 “小师弟!你哪里不舒服?不会是刚才的比试里受了什么内伤吧!快让师姐帮你看看!” 池砚一愣, 被她打岔, 表情渐缓:“没事。师姐你不用扒我衣服,我真的没受伤!只是感觉周围有些魔气,这玄月门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听你的, 那我们拿了灵石就走!”褚甜快速点头,“我也觉得不太对,这里的房间都怪怪的!” 手里的烧鸡经过褚甜火灵力的加热,隔着纸袋也是温温热热的触感,就如眼前的褚甜, 嫣然笑容间让人心生暖意。 被无条件信任的感觉很好, 池砚心底一暖,也有些怀念。 在此之前,世上只有师尊不论发生了什么, 永远无条件相信他。 …… 幼年时,池砚是山下捡来的孩子,没有经历严苛的弟子选拔。长老们不认可他的身份,连带门下弟子也觉得他不配修习,再见解星河给的天材地宝分外眼红,总找机会使绊子。 池砚不爱与小孩们一般见识,反而让他们越发嚣张。 争执闹得大了就是几方长老找上门来,喊出闭关修炼的解星河。 池砚总会担忧师尊会不会因此失望,而解星河的回应永远是塞入他手心的一枚温热玉石。 不喜纷扰的尊者神色冷淡,静静听着对亲传弟子的控诉,直至其他长老讨要说法、谈及如何惩戒池砚时,解星河则在众目睽睽下消失踪迹。 长老们敢怒不敢言地面面相觑,只能等到解星河再度现身,带着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罪证,当众还原事情的原本经过。 鸡毛蒜皮的小事,其他长老也不过是听弟子怒声抱怨就前来寻事,没有人想到尊者会细究查探下去。 偏偏解星河认真而执着:“对错无关事情大小。” 长老们有时拉不下面子,便推脱:“不过是小孩子间的玩闹罢了,也不是故意的对吧?解师兄这样,多影响弟子之间的感情。” 得了长辈倚仗的孩子偷偷地对池砚做鬼脸。 解星河却从不给面子:“什么样的玩闹让你们找上门来指责我的弟子?” “还是说是你们借弟子之口声讨我?” 孩子不懂事突然被上升到新的高度,长辈也不再忙于庇护,原先温和的人板着脸教训自己的子女:“还不快点给尊者道歉?” 解星河淡淡纠正:“不是给我。” 池砚摸着手里发热的玉石,耳边是尊者的维护与罪魁祸首的道歉,从被抨击责怪的对象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被逼着道歉的少年路过他时,不敢张扬,偷偷放出狠话:“你别以为你有尊者作为倚仗就能为所欲为了!等哪天尊者不帮你说话了,我看你怎么办!” 剑修淡淡看来,他飞快地按照解星河的要求低头道歉,这才跟着长辈离开。 池砚隐约能听到其他人的抱怨。 有说解星河不懂人情世故的,有说尊者斤斤计较的。 玄衣墨发的尊者在走过人群,水墨般的眉眼不起波澜,唯有看向弟子时,冷峻的眉眼微微放松。 解星河会问他:“解气了吗?” “不解气,明日就去找宗主,说有人盗了你的法器,让宗主替你寻。” 解星河每每出秘境历练都会带回不少法器,宗主特意为他收拾了一处放置。 屋子里的东西只属于解星河,不属于云山门。 长老们往往认为解星河不在意一两件法器,时不时就会去偷拿一二。 解星河从前不曾追究,可自从有了徒弟,便开始了“小题大做”。 就像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长老们前来也不过是寻些由头找解星河讨要好处,只是往日不在乎的解星河却不再愿意池砚因此受到委屈。 所有人都盼着这份偏心哪一日消失,只可惜最后还是让他们失望了,解星河对他永远是偏袒而信任。 池砚思绪回笼,眉眼微弯,引得盯着烧鸡流口水的褚甜也忍不住看向那双漂亮的眼睛。 “小师弟,在想什么呢?” 池砚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虽然我们宗门小,但是师姐和师父人都很好!” 褚甜:“那可不!我们赶紧回去吃鱼吧!” …… 系统:“你来玄月门,不是简单为了宗门大比吧。” 池砚夹起灵兽肉,感觉到灵力化作热量充盈了身体,便停下筷子,看着褚甜吃。 事到如今,玄月门的特殊优待已经很是明显。 看见午休时在比试场地内打坐的弟子,池砚才突然想起褚甜贪图口腹之欲,而他没有灵力傍身需要进食补充能量。 仙门大比,前来拜访者都是各个宗门派出的优秀修者,又有几人有每天准点进食的需要? 仅因为褚甜一句想要,就能随时布餐,准备如此丰盛且代价不菲的菜品,已是非常特殊的待遇了。 “当然为了玄月门的秘宝。根据《大道三千》已推出的主线剧情,玄月门明明抢到了仙门大比的资格,最后却没有派出任何队伍进入秘境。” “秘境里仙门近乎全灭,只有主角安然走出。玄月门未进入秘境,反而靠着飞升前辈留下的秘宝,跻身上流。我很好奇这份秘宝。” 褚甜风卷残云般将食物扫荡一空,池砚简单地收拾了碗筷。 他不经意地询问:“师姐有注意过玄月门送餐的弟子吗?” 褚甜回答得极快:“最近换了两个新人,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今天中午我不去后厨催促,他们都不打算准备膳食!破老头都不会克扣一日三餐!” 池砚无奈笑起,看着褚甜非常自然地打坐。 老宗主大概也是贪这口腹之欲,褚甜有样学样,压根没细想过每日饭后打坐的目的,更不会嫌麻烦。 “吃食方面有我监督,你不用担心!”褚甜认真承诺。 池砚应了一声。 他倒不是担心送来的吃食。 比试后,他就有意识地观察周围。 池砚本以为暨牛身上残存的魔气只是个意外,却发现所有参加仙门大比的修者,身上多多少少都有沾染。 不久前,前来送餐的两位弟子身上,魔气明显比其他人身上的更为浓郁。 难道说……魔气的源头是玄月门? 《大道三千》里,玄月门可是站在正道一方,后来还随着主角一起讨伐堕魔的解星河,没道理会在这个阶段转变阵营。 “师姐,前些天的弟子你可还有印象?” 褚甜点了点头:“玄月门内门弟子佩剑,很是好认。说来也奇怪,这几天我四处转悠,有时候想找个人问路,半天也抓不到玄月门服饰的弟子。” “你说这个宗门会不会跟我们宗门差不多,小到门内弟子都没有多少?” 眼见褚甜好奇的模样,池砚心下骤沉。 他之所以对玄月门印象极深,就是因为这个宗门在《大道三千》的后期还是主角白炎手下的重要势力,人数比之如今的云山门还要多出许多。 或许不是各个修为不凡,却绝不缺少弟子。 池砚打定主意,决定调查一番:“师姐我出去转转。” 褚甜点了点头,见他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给出的点心又塞回了怀里。 “等师弟回来了,再一起给他吧!” 第27章 参加仙门大比的修者只有隐约魔气缠绕, 玄月门弟子身上却是黑雾笼罩。 魔气的源头很可能在玄月门之中,其他修士是参与大比后沾染的。 池砚皱起眉。 他与褚甜也同样参与大比,不曾见过魔气出现。褚甜身上干干净净, 只有纯粹的火灵力。 是火灵力能够抵御魔气? 可暨牛同样是火灵力, 身上依旧沾染魔气。 池砚开始有意观察玄月门的各处角落, 寻找魔气的踪迹。 小黑屋里的系统也被他放了出来。 系统:“宿主想找玄月门秘宝?” 池砚也不解释, 搜寻数据库寻找可能有帮助的信息。 “距离主角达到玄月门还有一段剧情,宿主提前去也拿不到秘宝!” 第30章 见它这么笃定,池砚反而了兴致:“哦?如果我就是要拿呢?” 系统不能理解:“秘宝是天道为主角准备的,只有主角才能有惊无险取到宝物。宿主就算拼命拿到手最后也会被天道动用各种手段交还到主角手中, 更不提其中需要付出的成倍代价。” 系统:“最好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会被送到主角的手中。” 池砚:“法器灵草本就是先到先得。我倒要看看天道为主角准备的东西能有多与众不同。” 系统:“哪怕代价不菲?哪怕拿到手也会被削弱效用?宿主也不在乎吗?” 池砚仰头, 苍茫的云层在阳光下缥缈虚幻。很难想象苍穹之上还有操控生命的天道。 修仙之路说是登天之途, 谁能想到幕后竟还有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一切的走向? 池砚挑起眉:“你忘记了吗?你是炮灰助攻系统, 而我是炮灰, 本就是天道的弃子。” “天道当然不会让弃子拥有任何好东西, 那么我抢走主角的又有什么问题?就算失去效用,也比我能得到的要好出太多。” “没有天道提供便利,我自有自己的方式抢夺。就算天道从中作梗, 《大道三千》限制我的这些年也同样让我抢占了先机。” 修者本就与天斗,区区天道又有何惧? - 接下来的比试对手也是抽签决定。 抽完签,木牌上就会显示对手。 木牌的提示非常便利,玄月门也张贴出了各位修者的基本情况,作为比试前的资料提供给所有修者。 当然, 这部分信息也经过修饰, 只会大致提到修行的方向以及他的宗门,不涉及具体的破解之法。 “今年这比试,倒是比以往有趣多了。” 第二场比试公开, 可供围观。 各门派修者沿袭往年的习惯,带了些灵石,方便预测战局时赚上一笔。为了胜率,对这灵壁上刻印的名单也不乏誊写研究。 “是啊,这名单可真是一目了然!你看这李方!他可一直说自己是修习阵法的,在他宗门里却是个剑修,如此心机。” “若是听信了小道消息,真当他是个道修,见他拔剑岂不是措手不及?” 人们三两围绕着灵璧讨论着。 “玄月门如今仙门大比的确做得不错,不过这几日你们有见到玄月门弟子吗?” “玄月门弟子?可是袖口绣有银月,月白长衫,腰配长剑的内门弟子?” “正是。” “说来奇怪,大比前,我还曾见过不少弟子匆匆来去。这几日,只有提供修炼用的灵石时,才能看见一两弟子……” “你们有人在比试中遇到过玄月门弟子吗?” 众人摇了摇头。 人群中,走来一肤白瘦弱的少年,他通体空空荡荡,在场众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身上没有丝毫灵力。 “请问修者,玄月门会为参加大比的修者提供修炼用的灵石吗?” 少年粲然一笑,明媚生辉。 被问及的人愣了神,下意识点头:“所有参加比试的修者,每日用以修炼的灵石都会提供。只是你……” 他后半句没有言明,在场所有人却都心领神会。 少年身体空盈、毫无灵力,哪里用得上什么灵石? 少年爽快地笑起,大大方方:“我是特殊的体修,没有修习灵力。” “不过修者身上还有多余的灵石吗?可方便让我看看玄月门提供的灵石?” 众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左右玄月门提供的也不过是下品的碎灵石,在场不少人出身于中等仙门,有人率先摸索了一番,抛出一枚灵石丢给池砚。 “送给你了。” “不过你不能修炼灵力,大概也只能做个摆设看看吧。” 池砚捏紧手心的灵石,弯眉笑起:“多谢修者。” 晶莹的灵石内,蕴藏着淡色光泽的地方盘踞着一条黑色的游蛇。 魔气被锁在完好无损的灵石内,倒是极为罕见的大手笔。 看到这枚灵石,池砚很快确定,玄月门幕后的黑手只能是如今坐在魔尊之位的殷演。 《大道三千》书中设定有些不同。 魔气与灵力看上去是修炼的两种方式,实际运转过程却有天壤之别。 灵力由修者吸收天地精华,从外界力量中提纯精纯后得到,蕴藏在体内丹田用以修炼锻体。 魔气则由魔修自内产生,坠魔修者由心魔产生的欲求,可不断生出魔气。 欲求越深,魔气越盛。 用魔气包裹外物,可使得相应的东西沾染上魔气。沾染天地灵气,也可短暂地将之纳为己用,扩容自身魔气。 同样一株灵药,修仙者是吸收其精华,魔修则是用以激发魔气。 魔修之间最不缺少的便是争夺与斗争。 唯有至高的魔尊,才能获取最大程度激发魔气的功法。 将魔气如此大规模地灌输入灵石,不可能是普通魔修的手笔。 “这么明显的魔气,都无法察觉吗?” 池砚看向其他人,又看了一眼手中被染得通体乌黑的“灵石”。 领了灵石,又大致打探了方位,池砚往回走。 路上来往的修者身上深深浅浅,多少都有魔气萦绕。 如果说第一日比试或许只是意外,事到如今池砚已确定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或是陷阱。 “小师弟?你也去看了名单?怎么样,你下一场对手是谁?”褚甜从远处走来。 池砚:“名单我看过了,我与师姐下一场的对手都是道修,师姐的对手擅长符咒术法,我的对手擅长阵法。” 他又掏出灵石给褚甜看:“我听闻玄月门会给每位修者发放修炼用的灵石,我去要了一枚,师姐可有看出什么异常?” 褚甜睁大眼睛盯着池砚手心里的灵石看了半晌。 就在池砚忐忑结果时,她突然哭丧起了脸。 “所以说,一直有发灵石,但我们都没有领?!那岂不是亏了许多!” 池砚一愣,连忙拦住就要去讨要说法的褚甜:“师姐看这灵石颜色,是什么样的?” 褚甜疑惑地回头看他,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便也认真凑近低头细看,不确定地开口:“这不就是透明的灵石吗?灵石应该都长这个样子……?” 池砚:“师姐没觉得上面有层黑色的魔气?” 褚甜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会有魔气,这不是灵石嘛!” 就连系统也冒出了头:“这不是普通的灵石吗?宿主刚才说,有魔气……?” 池砚心下一凛,察觉到了问题。 不等系统开口,他便强行抓住那串数据流,将手里的灵石仔细地分析了一遍。 直到将其从中砸开,灵石在碎成粉末的一瞬,才流窜出一道乌黑的魔气。 系统来不及夺回自己的数据库,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惊愕不已:“这是魔气!” 能瞒过天道操纵的系统,这蕴含着魔气的灵石出现在玄月门,恐怕不是简单的小事。 系统慌成乱码,池砚又将它丢了回去。 检测灵石时,心神骇然下,池砚没来得及拦住褚甜,等他回过神,人已经跑去找玄月门弟子讨要说法去了。 池砚叹了口气。 也只能在师姐回来后告诉她,不要随便使用玄月门的灵石了。 - 褚甜回得比池砚想象中更快。 没等池砚想好下场比试的对策,就见褚甜气呼呼地关上房门。 “他们说我们是上宾,不需要用发放的灵石。” 褚甜不能理解:“我们是上宾,不应该多给我们发放些灵石吗?不给就不给,说得那么好听,说是我们用不上。我可需要灵石了!” “不过听说如果拿到仙门比试的第一,可以得到一件玄月门的秘宝!小师弟!你说你师姐我,有可能拿到第一吗?” 池砚抬起头不确定地询问:“秘宝?” 褚甜点头,不疑有他:“说是要走一条特殊的通道才能拿到,只有第一才有这个资格。那玄月门的弟子还说期待我拿到第一呢!” 秘境里的秘宝…… 褚甜想了想:“说来,我下场的比试的对手还是玄月门的弟子呢!” “真奇怪,他们自己门内的弟子与我比试,却期待我拿第一吗?” 第28章 “上宾的对手选好了吗?” “一切已安排妥当, 只是那位池姓少年……” “毫无灵力基础的人不可能看穿阵法运行,破阵的不会是他。要让他拿到第一也困难,重要的是褚姓的女修, 给她的对手安排好了吗?” “安排妥当, 都是门内弟子, 已经提前叮嘱过了。只是那位先生说要单独安排少年的对手……” “那位先生……?” “根据老祖宗留下线索找到的那位……” “哦他啊。只要不影响到我们内定的第一, 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吧。” 第31章 谈话声渐渐结束。 门被风吹开,屋里只剩下恭敬站立的一人,内里一扇深色木门翻转,隐隐显出门后的秘密空间。 - 池砚观察无果, 暂时将目标放在了比试上。 褚甜的比试对象是玄月门弟子。 浓郁的魔气笼罩在他的身周, 却没有一人有所察觉。 玄月门弟子显然无心恋战, 比试刚刚开始, 就露了一处空门。 褚甜看上去娇俏甜美, 灵力却浩渺深厚, 火灵力捏成一条长鞭,见对面明显放水,眸子一凝, 挥鞭打去。 故意放水的弟子踉跄着躲开第一下,内心震撼,再不敢敷衍应对,调动了全身灵力捏出符咒。 符咒化作两只巨大的水鸟,扇动着羽翼盯着褚甜。 娇小的身影只是静静看着, 火鞭毫不犹豫地挥动, 带着灵力就朝水鸟砸去。 她的灵力浩然磅礴,对面压根不是对手。 胜负分得很快,原先有意放水的玄月门弟子输得十分狼狈。 等到了池砚的比赛, 则更是让人出乎意料。 “听说这少年是个体修,第一场甚至淘汰了同为体修的暨牛……” “看着柔弱,估计还是有些实力在身。” “这场你们会压他吗?” “虽然这体修少年有些奇妙,可对面是修习阵法的道修……体修对道修的压制也建立在拥有灵力的前提……” “也就是说,你们不打算压他?” 众人神情闪烁,打着哈哈,笑嘻嘻地试图揭过话题,桌上的筹码却都落在道修的名字后面。 “我出一百,压我家小师弟!”褚甜掏出全部的身家。 她的灵石很碎,一看就是一点点积攒下来的,品质也算不上好。 众人嗤笑了一声,还是将她的名字记上,成为孤零零挂在白念名字后的小标记。 “我说哪里来的冤大头,原来是同门造势,却又只拿得出一百碎灵石。” 嬉笑的声音四处响起,褚甜脸色渐沉。 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谦谦君子、温和有礼:“我替这姑娘再给少年压一万灵石。” 男人从远处走来,依稀只觉他样貌英俊却看不清晰,想来是境界更高的修者有意遮挡。他身上一袭月白长衫,袖口绣有银月。 玄月门内的服饰,淡蓝颜色并不醒目,图样简洁大方。可经由这人穿在身上,又让人移不开眼睛。 男人身长玉立,气度不凡。月白长衫衬得他气质如水,温润又舒适。 在场众人都看不穿他的修为,只当是玄月门内的前辈,态度瞬间恭敬起来。 “不知修者的灵石是打算……” 来人递过一灵石袋,系住袋子的绳子松松垮垮,刚落到桌上,就有几枚灵石从袋口掉了出来。 “这储物袋内是一万灵石。”男人淡淡解释着。 其他人早被桌上的灵石吸引了注意力,落出的零星灵石闪着幽幽蓝光,一道道絮状结晶凝于灵石中,与一旁黯淡的碎灵石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上品灵石!” “一枚上品灵石就抵千枚普通灵石了,这个纯度我还从未见过……你真的想好了要压白念?” “嗯,就压他了。” 比试场地中,等待对手的池砚还不知道自己成为了他人的赌注。 与其他人的担忧不同,得知对手擅长阵法后,他有些期待。 包括褚甜在内的所有人都只以为他是仗着自己体修的身份,觉得能够压制道修,实际不是。 “你说这个道修,有可能是天道选定的那位预言家吗?” 池砚轻声笑起,眼底充满期待。 早年,原清决除了医术,还通晓阵法。一世又一世的重来,唯有对灵力的运用以及知识的积累不会因身体的更换改变。 在阵法上,池砚极为自负。 如果魔气是天道的一环……会不会是天道为了解决他这个变数,提前派出神秘的道修? 池砚期待地看着对面修者上场。 对方在他灼灼目光的注视下,瞥了他一眼,又冷淡倨傲地收回视线。 随着比试开始的宣布,道修快速布阵,眼睛死死盯着池砚的行动。 他没忘记,眼前没有灵力的少年曾宣称自己是个体修。 出乎他的意料,少年没有在阵法布置的前期限制他的行动、阻断他布置阵法的过程。 池砚静静站在场中,哪怕对手光明正大地用灵力画出阵法,少年依旧一动不动。 他淡然地站在那里,起初眼底期待的光芒甚至随着阵法的刻画渐渐淡了下去。 留有两手防备、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没有灵力的少年如此轻视的道修脸上通红。 “等到我阵法布置好了,你再想要打断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近乎是大声提醒着自己的对手,却见少年缓缓地叹了口气。 “我还当是什么阵法大师……” 他依旧是站着,姿势甚至更随意了些,直直将轻视挂在眼底。 池砚狂傲极了:“这阵法就算成了,又有什么不好破的?” 少年的声音很轻,听在道修的耳里却如惊雷,炸得他气血上涌,怒不可遏,手中飞快掐诀,拿出自己的毕生所学的压箱底阵法进行叠加。 “好!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能轻松破去!” 他心情激动地一股脑叠加阵法。 其中几个杀阵,师父再三叮嘱过,不得擅用。 他将警示都抛到脑后,想到眼前狂傲的少年人会因为自己随意的言语付出惨重的代价、拖着残缺不全的身体奄奄一息地在自己面前求饶,他的心头甚至涌现出一股快意。 场下的人无法听到场上的对话,只能看见两人的动作。 这场比试最为古怪,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 “你看这场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少年一动不动?” “难道是心生退意,放弃了比试的念头吗?” “放弃可以直接弃权,又何必站在台上等对方布阵完毕呢?如果我没有看错,那道修正在布置的可是有名的杀阵!是真的丝毫不留情面了!” “那少年没有灵力傍身,也不知道是怎么被选来参加仙门大比的,或许是看傻了,没能作出反应。” “我刚看他们还对话了几句,这少年不像是要放弃。道修也是之后才拿出了杀阵。” “对待没有灵气的人居然拿出杀阵,这道修是真的想要置人于死地啊!” “接着看下去吧!” 场下议论声纷纷。 不少人加入旁观战局,嘴上说着心疼池砚,却也诚实地将码加在了道修的名字下。 一方赌局左右两桌,道修名字旁已经画满标记,唯独白念名字后仍只有两个标记。 一袋灵石和百枚下品碎灵石就是全部的赌注,索性也被放在了桌上,被周围人贪婪地注视着。 场上,阵法逐渐成型。 一连数个阵法的叠加,搅动了一方灵气,使得比试场地上空腾起一道黑色漩涡。 经过增幅的灵力如同厚重的云层密集地布在两人身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池砚稍稍皱起眉。 这灵力实体化,衬着道修通红的双眼与痴狂的神色,比他见过的魔修更像魔修。 “哈哈哈!怎么,你怕了吗?!怕也没用!杀阵一旦祭出,不将你的血肉消磨殆尽就不会消失!你就等着被阵法吞噬成为一块块碎肉,再来呜咽求饶吧!” 池砚眉头松动,听了这话甚至讶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就你这阵法,也算是杀阵?” 惊疑间,池砚探头看向台下。 屏障会阻挡两侧的声音,但是他依旧能看清台下的人。 人群不知不觉朝着他们的比试台围聚而来,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敬佩? 池砚与几人四目相对,看着他们怜悯同情地撇开眼不忍再看。 池砚:“?” “哈哈哈哈!你这没有灵力、没见过阵法的无知之辈,当然不知道杀阵的威力!等你想要跪下求饶、让我给你个痛快的时候,你就会后悔你今日的轻言!” 道修长吐一口气,心里开怀极了。 他本就在各仙门中小小积累了一番名气,经过这一遭,他将彻底扬名九州,成为人人称道的阵法大师! 屏障外,被人群淹没的两位看客站在远处注意着场内的动静。 看着那黑压压的魔云,手下心里一慌,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珠:“尊主,我们需要出手相助吗?” 身边魔尊的威压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就在魔修心里一慌,以为自己就要在此殒命时,耳边传来了他没有想到的答复。 “不,我们不出手。” “也是时候让小念认清自己的实力。” 第29章 温润的声音如同淙淙流水拂过人心头。 魔修只觉得寒意刺骨。 那可是杀阵! 第32章 以殷念脆弱的肉身, 硬生生抗下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殷演察觉出身边人的犹豫,冷下眉眼:“就算小念死了,我也能将他救回来。你难道在质疑我的决定?” 手下看着场地中瘦弱的少年, 心里寒意一阵阵翻涌。 尊者在意的人, 生死也不过在一句话间, 又何况是他呢。 魔修收回最后一丝怜悯, 低下头去:“属下不敢。” 殷演神情渐渐恢复平静,他转开眸:“这场比试后,我希望同样的阵法,这位修者也能亲身体会。” “是!” - 比试台上, 不被众人看好的池砚一脸轻松。 “明明是这么基础的阵法, 师尊随手布置的都比这强上百倍。我还以为会是那位传说中的人物, 真让人失望!”池砚嘟囔着。 道修已陷入阵成的疯魔中, 听不清他的话。 阵法从地底腾起, 将池砚笼罩在内。 灵力挤压间, 传来风啸声。 所有人都偏过头去,不忍细看场上即将发生的一切。 黑云将少年的身形遮蔽,预想中的血流成河却没有出现。 乌云被从中撕开了一条裂缝。 光从后打来, 照在少年的身上,衬得他伸出的手莹白如玉。 却也正是这只略显瘦弱的手,轻松地拨开厚重的云雾,让阳光透出、洒在身前。 “就只有这点手段?” “既然是你最强的阵法,怎么连将阵眼放在阵中的勇气都没有?我没有灵力, 阵眼在杀阵中, 破解还有几分困难。你却把阵眼藏在了幻阵中。” 池砚一步步走近。 道修愣在当场,看向自己的手,又看向阵法和池砚, 声音都在颤抖:“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逃?这么简单的阵法,破了阵眼就毫无用处。都什么年代了,杀阵居然还套在幻阵里,几个虚假的幻术就想骗人?” 池砚走到道修身前。 布阵前,池砚没有移动半分,此时的道修也愣愣地站在原地忘记了躲闪。 区别只在于池砚是游刃有余,道修则是已经失了斗志。 池砚伸出手将毫无斗志的道修一把扔向台下。 阻拦的屏障感应到木牌上的标识自动解除限制,胜负也在一瞬间分出。 “会点阵法就连基本的防身术都不学了吗?” 将人甩出的过程过于轻松,池砚愣愣看向自己的手。 瘦弱、没有灵力、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少年轻松取得两连胜。经过漫长的沉默后,回过神的众人惊讶不已。 “……是那个少年赢了?” “那道修一连叠加了数个必杀阵法,其中有几个如今已经没有几个修者能成功布置,居然也没能拦下这个神秘少年?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那岂不是说,刚才的赌局我输了!我可是将压箱底的积蓄都赌了上去,你之前跟我说绝不会输的!” 人群爆发了小规模的议论。 几个玄月门弟子见状神情一凝,匆匆返回给门主报信。 如果擅长破阵的是这个少年,他们很多原先的打算和设想都弄错了方向! 角落处,假扮成玄月门弟子的两位魔修也定定看着场上。 池砚轻松地拍了拍手。他没有灵力傍身,无法使用飞行的术诀,有些傻乎乎地慢慢从比试台上往下爬。踩着一处垫脚的地方就往下跳,好在最后安然落地。 对上一个个赌输的观众,他脸上笑意盈盈,带着几分俏皮与少年意气,好像在说:让你们不选我? 殷演没有见过这样的少年。 在他记忆里,殷念永远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孩,没有灵力,需要他的保护。 他的阿念有几分机敏却很柔弱,那次以身相护,已是他第一次看见少年脆弱皮囊下的坚韧,如今却才真真看清了皮囊之下,同样强大耀眼的灵魂。 或许,他不需要自己的保护。 这个认知让殷演心中隐隐不快。 下一秒男人眸色沉下,手中魔气溢出就要往身侧拍去,临近才堪堪收手,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修。 殷演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皱起眉头。 他记得,好像听过对方自称阿念的同门。 “阁下,这是方才你下注灵石,以及赚到的部分!谢谢你相信我家小师弟!” 褚甜浅浅勾出一个笑容,甜美而可爱。 她的份额已经拿了出来,看见对方没有去领的意思,这才特意送来。 想到诸多修者,只有对方支持了小师弟,她也对这神秘人无端添了些好感。 殷演微微颦眉,又很快挂上了笑容:“不必,既然我说是替你加码,就尽管收下吧。” 他没有想过小念会赢,这笔灵石不过是看不惯那些随意言语侮辱殷念的人。名为褚甜的女修却是全然相信没有胜面的殷念,不曾有过怀疑。 殷演只觉得她脸上的笑容碍眼极了,连带着眼前人的存在都想一并抹去。 “啊?可是这是你应得的?我不能收。” 褚甜茫然地望着手里一大袋灵石。因为下注比例极为不均,殷演又压得极多,最后到手的可算是一笔巨款。 殷演却是偏过头,显出排斥。 他觉得这个女修啰嗦极了,但是看着远处寻来的少年,心知不是好的下手时间。 “不必了。” 他最后一次拒绝,礼貌客气中也带上了几分冷意。 褚甜却听不出这些:“你要是真不要就随便处理了吧!我也不能拿着不属于我的灵石!” 她说着将手里的几个储物袋快速往男人身上一塞:“今天多谢你了!” 说完就往回跑。 虽然对方人不错,但她还是不太喜欢男人带给她的感觉,况且她也闻到了味道,小师弟肯定又藏了什么好东西,她才没空与男人推拒礼让。 褚甜一路跑远,走到池砚身边,两人交谈着今日的对手和收获,脸上盈着笑容。 魔修小心地看了一眼身旁低气压的尊者:“那个女修的实力……” 殷演捏着储物袋,丢给手下:“准尊者境界,能直接近身不惧魔气,先前靠近也未能察觉她的气息……你去查查她的身份。” 魔修迟疑地应声。 “让暗部协助你。” “是。” 跟着池砚一路走远的褚甜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领着师弟在人群的瞩目下往回走。 “他们现在肯定都想问你怎么破的阵法,但是又不好意思上前!” 褚甜捂着嘴偷笑着同池砚说。 一群人各个不相信池砚会赢,分析得言之凿凿,最后真的被打脸了又拉不下面子,要她说的话,最好池砚永远不告诉他们,憋死他们。 褚甜小肚鸡肠地想着。 不远处走来一人,面容眼熟,正是先前败下阵的道修。 池砚有些惊讶,周围的人也都偷偷地望了过来。 没人能忘记先前池砚带来的震撼。 数个杀阵,气势滔天,却一点刀光剑影都没看见,平平淡淡的结束了。没有灵力的池砚像是什么也没有做,却轻松将阵法化解。 “我想问问,你刚才是怎么破掉我的阵法的。” 道修迟疑半晌才低下头,不情不愿地开口。 “破掉?你的阵法只是表面成功罢了,用了几个幻阵作障眼法,里面杀阵完全不成熟。在杀阵还来不及启动时,直接穿过幻阵,拿走你作为阵眼的符,你的阵法就不攻自破了。” 旁边有人惊讶:“就这么简单?” 池砚点头看他:“就这么简单,幻阵看着不错,才让人以为里面的阵法成了,其实不过如此。” 他说完不再理会失落的道修,走出两步又听到身后传来声响。 “不可能!我的阵法明明就成了!你胡说!你明明就该死在阵法里,为什么你能活着出来?你为什么要出来?死在里面不好吗?!” 癫狂的声音惊得众人心下一跳,虽有不少人早就认出其中有几个杀阵,亲耳听到道修这要置人于死地的恨意,还是心下发寒。 “嗯,或许算是杀阵吧。不过你的水平太差了,在我看来只是一堆破符罢了。” 池砚缓缓转身,确定了对方的杀意,他也不再替人打圆场,冷漠地看着癫狂地想要向他冲来的道修,手上也暗中做好准备。 “小师弟!不要理他!” 褚甜从道修骇人的话语中反应过来,将池砚猛然拉到一旁。她步履匆匆地想要离开,措手不及的池砚也被她拉得只能下意识跟上。 下一秒,黑色的浓云凭空出现,将男人笼罩在内。 与比试时完全相同的阵法出现在道修的脚下,癫狂踉跄地朝着池砚冲去的道修蓦然顿步,望着身下熟悉的阵法,面露惊恐。 “你想杀了我?!” 他惊惧的声音刺耳地响起。 那是一个比他先前完成度更高的杀阵,没有任何的幻术,云雾中的每一只鬼手都是真实存在的怨灵。 第33章 唯有向杀阵献祭过无数个灵魂的修者才能唤出鬼手,道修自己也是第一次布置这阵法,只听长辈说过鬼手的传言,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鬼手,惊惧骇然,最后是深深的恐慌。 “谁来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黑云只笼罩在他一人身上,其中威力压得周围人喘不过气,却没有一人真正被波及。 就是池砚回眸也是一惊。 眼前这确实是杀阵的完全版,却也显然不是道修自己所为。 第30章 献祭过人命的杀阵, 绝不是眼前任何一个参加仙门比试的年轻修者可以布出的阵法。 池砚心下一凝,四处寻找布阵者。 破解阵法有两种方式,一是阵成之后由内破坏阵眼, 二是阵成前找到中止布阵。 “他是不是会死……?” 有人惊恐地捂住嘴, 颤抖着声音开口。 鬼手并未触碰杀阵以外的人, 但是其中的威压隔着屏障也让人心底发寒。 池砚神情一凝, 以他没有灵力的身体,还真无法强行闯入杀阵破阵。 正如他对道修所说,真正对阵法极为自负的人面对远不如自己的对手,敢于将阵眼放在阵法的核心, 因为他们有自信破阵人永远触碰不到核心。 眼前杀阵的主人正是如此自负。 要想破阵, 没有尊者以上的修为很难做到, 就是尊者恐怕也需对阵法极为精通。 不久前还站在面前的人即将以残酷的方式死去, 池砚皱起眉头。 一道金光在此时闪烁。 金线从池砚手边流出, 直直冲破阵法的屏障, 在骇人的死气将要溢出之际,金色屏障将之笼罩在内。 从上而下的金辉如拨开云雾的天光,所到之处云层尽散, 只留阵心跌坐在地的道修,一脸惊恐。 鬼手化为灰烬消散而去。 金光乍退,所有人齐齐看向池砚。 不远处赶来的玄月门门主也将这金光破云的场面收入眼中,心叹幸好。 发现的还不算晚,还有挽救的余地。 “可是修者破了阵法?我玄月门自当好好感谢。” 门主的声音惊醒了众人。 “我还以为那杀阵是少年布下的!想想也是, 他没有灵力, 就算能破阵,也无法像道修那般布阵……是我小人之心了。” “这阵法近距离看着是真的骇人又血腥,这道修原先竟是真想置人于死地!没想到少年还是愿意出手相救。” “那金光也不知是什么法器, 竟有如此奇效。” “刚才台上可没见这金光,想来台上的阵法或许真的很简单吧!” 人群包围中的池砚狠狠皱起眉头。 金光只是一道骗过了所有人的障眼法。 有人在暗中布下杀阵,又有一修为远超前者的人轻松破解了阵法。 破阵人本可不动声色摧毁阵法核心,池砚想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将金光套在他身上,以这样高调的方式。 “不是我。”池砚抿唇回答。 自然没人相信。 玄月门门主派人彻查,他衣袖一摆,残留的煞气扫荡一空。 池砚看了他一眼,中年男人身上气息古怪,淡淡的魔气也萦绕在他的身周,但与池砚遇到的弟子不同。 门主身上的魔气萦绕在灵力之外,并不像其他弟子,两者相互交融。 “我与师弟还有些事情要说,破阵另有他人,门主另寻破阵之人吧。” 褚甜硬气地出声,不等玄月门众人开口,就又拉着池砚往旁走。 “你怎么对门主说话呢!” “噤声,那是贵客。”门主注视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厉声打断弟子,“既然贵客有事,再寻时间吧。” 他看回眼前。 曾受困于杀阵的道修脖颈手腕多了一道道鬼手印,那金光再晚一步,鬼手就会生生将他的脖颈与四肢捏断,拆分成碎肉。 能有如此规模的鬼手,杀阵显然非常人所为,更何况其中魔气不假掩饰! 池砚习惯了看见周围人身上的魔气,未能察觉出异样。 杀阵中的魔气,才是真正修者肉眼可见,清晰能辨的。 “去查,门内什么时候出现过魔修!” - 褚甜:“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 池砚少见她这样严肃。 褚甜:“那杀阵魔气可怖!这么多人,魔修只用了你们比试时的阵法,会不会也记住了你?” 褚甜:“你之前说玄月门古怪,我近日有意观察确实找到了些诡异之处。灵力外化易消散,寻常修士使用灵力都是体内运转,玄月门弟子却将灵力倾注外用。” 池砚心下通明。 灵力确实少有外用,但是魔气的主要使用方式就是倾泻、以绝对的力量压制对方,不像道修考虑灵巧变化。 “这玄月门与魔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褚甜皱着眉,急切劝说。 池砚只能开口安抚她:“没事。魔修怎么可能记住我?我甚至没有灵力。再者师姐不是好奇所谓的秘宝?真的甘心没有看到秘宝就先行下山吗?” 褚甜脸上犹豫,很快又坚定了:“不行,这次你得听我的,留在玄月门绝无好处。” 池砚叹了口气,扯出一抹笑容:“没事,我有高人相护。师姐没看到最后那道金光吗?那样的金光我还很多呢,就算有魔修也足够护住我们拿完灵石安然下山了!” “师姐不是还有喜欢的美食没有吃到吗?我们尝遍这里的美食再离开,不也挺好?” 褚甜看他了半晌,最终败下阵来。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想留下,但是小师弟不走,我也陪你留下。我们吃遍好吃的,拿了灵石再回去!说不定还能拿个第一,让那老头看看!” 褚甜说着,竟开始打坐冥想,她天赋异禀,平日打坐多是因为贪吃,少有这样打定主意认真修炼的模样。 池砚笑笑,在旁边坐下。 系统冒出头来:“难道,你觉得那道金光是你那位师尊?” 池砚敛去眼底神色。 “金光是谁还不清楚,但是杀阵一定是殷演的手笔。” 或许从他踏入玄月门对方就掌握了他的动向,才有了奇怪的屋子与贴心的炉火。 魔尊对救命恩人的特殊关照也极为霸道,阴冷到无法使用的其他房间不如说在迫使池砚接受他的“好意”。 而魔气与他无关,显然是更早之前准备周全的计划,殷演也不忘记拉他入局利用。 “隐藏身份才与仙门大比的魔修,这便是殷演为我准备的见面礼物了。” 池砚冷笑一声,又快速收敛的笑意。 那道金光,他是真的不知道来源。 “我摸过师尊留给我的法器,没有启动的痕迹。那道金光的确只是外在的幻术,但我不认为那会是师尊……师尊除魔从来都是速战速决,不屑于采用心理战术。” 如果是师尊,遇到魔气的第一时间就会斩杀魔气源头,顺带将他推离危险。 为调查魔气而来的尊者不会那般张扬…… 系统半晌又道:“如果是为了你呢?杀阵牵连到你,那道修如果真的死了,所有人只会觉得是你设的局。金线由你而出,破阵同时,也是为你正名。” 池砚有些惊讶系统今日的多话,到底摇了摇头。 “按你的说法,师尊岂不是一路跟着我?当初可是师尊赶我下山,他身上心魔未解,离不得雾海。” “云山门有师尊,可谓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可他最后丢了个不清楚用法的护身法器就不管我了!” 池砚越说越委屈,赌气说完,又快速止住。 向系统示弱,他可算是越活越过去了。 耳边没有出现新的问题,池砚也渐渐恢复了冷静。金光来源实在捉摸不透,池砚先将这个问题抛在脑后,玄月门比试并未因魔气延后,他仍需想办法拿到秘境资格。 系统沉默着,数据扫描到窗外的剪影。 自金光过后,数据库才第一次察觉到了这个存在。 云山门新招募弟子中的解云倚在窗边,看着屋内的两人。 清晨阳光正好,褚甜开了窗户通风,再后来前去参加比试也没关上。 窗外的人就这么倚着窗,注视着池砚。 阳光打在他身上,虚无的灵体镀了一层浅金色的边,宛如神明降世,庇佑着他的信徒。 下一秒,神明抬起眼眸,视线冷冷穿过时空。 系统只觉数据库像是被某种火焰灼烧,流窜的数据传递来害怕的情绪。 最后心魔拟作的少年只是皱起眉偏移了视线,又用温和的神情注视认真思考对策的宿主。 系统静静将自己关回小黑屋,决定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少年摊开书卷,看着上面各式的阵法咒术。 没有灵力的身体很是吃亏,就算能够借着魔气黑线看清灵力运行,面对大部分的对手也是无能为力,池砚皱起眉。 第34章 屋外凭空吹来一阵清风,未来得及按住的书页随风一页页快速翻动。 风过之后,那本书卷已近结尾,来到了新的篇章。 “剑修……吗?” 少年手指拂过书页,就着停下的位置细细看了起来。 第31章 “那少年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 我不能再将他的事交给你。” 玄月门主屋内,门主一脸正色:“还请阁下不要再干预白念有关的事,比如那场赌注。” 殷演端过茶水轻抿, 制止了一旁上前的下属。 “他是我的人, 我不会让。” 殷演站起身, 看着倨傲的玄月门门主:“希望门主下次找我, 会是些让人感兴趣的内容。” 话音刚落,两人就消失了踪迹。 弟子一怔,看着空荡荡的座位怒道:“门主,这人完全不将您放在眼里!” 门主伸手拦下, 眸底一暗:“到底与老祖留下的信物有关, 不然也不会留他到现在。等到找出秘宝, 就用不上他了。” “可他或许与门内出现的魔修有关……” 弟子的声音一出, 就被人打断:“新来弟子不懂事, 胡乱开口, 门主莫怪。” 门主浅浅抿了一口茶水,眸色深深浅浅:“迎客屋有些空荡了,下次请客人来前, 多布置些屏风盆景吧。” 另一处,离开的殷演并未走远。 魔修看着冷笑的尊主,恭敬地低下头。 殷演淡淡开口:“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和这些蠢货合作?” 魔修低头不言。 “魔气计划只差这一个环节。愚蠢到分辨不出信物上的魔气前来联系的仙门,无疑是最好的利用对象。他们的信物和秘宝与计划无关, 无需上心。” “既然他们要瞒, 便也装作不知,让他们放松戒备才能更好推动我们的计划。” 魔修头低得更下。 真要让玄月门众人放松警惕,最好的做法应当是放弃殷念, 不与玄月门发生争执。如尊主先前做的那样,放低自己的身份,不争不辩。 不该是公然放话与玄月门争夺。 心里腹诽,到底不敢说出。 心里惊叹尊主对于少年的占有欲,魔修面上恭敬认真:“明白了。” - 玄月门里的各种暗流涌动,池砚暂时不得而知。 书卷翻了翻,看着自己细胳膊细腿的身体,他索性不去具体想对策,灵机应变。 “需要我给你些药自保吗?”褚甜认真地询问。 说是药,实际上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毒。 池砚摇了摇头:“师姐,你忘记师父说过,在外面不要随便拿出那些小东西,除非是危急关头保命要用。” 褚甜皱起眉:“可是杀阵那种危险的东西都出来了,还是该多做准备!” 池砚拒绝无果,被塞了一堆瓶瓶罐罐。以他过往医修的经验,能认出其中大多数。认不出的毒虫,白玉瓷瓶上都细心地用灵力刻了小字,标明了功用。 “知道啦!谢谢师姐。”池砚无奈开口,扫过其中几个瓶子,突然眼睛一亮。 池砚无端情绪高涨地道谢让褚甜一愣,下一秒池砚就迫不及待地出了屋子:“今日的比试,师姐与我一起早些去吧!顺便也找找玄月门的人,看看这仙门是不是真有古怪!” 两人一起到了比试场地,分组的名单已经下来。 随着秘境开放时间的逐步临近,比试的安排也紧凑了许多。 池砚和褚甜明明已经提前了不少入场,真正到地方才发现他们来得甚至算晚。 褚甜对对手有些好奇,跑了个没影。 池砚则看着议论的人群,捏着他的小瓷瓶偷偷混了进去。 “怎么感觉比试的人数变少了?” “淘汰了许多,自然会少。” “不不不,我可是听说了一个传言。上次仙魔之争,那位能够观测天象的道修,你们应该都知道吧!有人说,这道修曾言,下次开启的秘境险象环生,最终能活着出来的人不足十数。” “我也有所听闻,云山门这次甚至派了一名弟子打算调查这个秘境。风险往往伴随着秘宝,能让上宗眼红的秘境,我等修者自是不容错过。” 池砚惊讶地听着他们的议论,寻到人群中少有的几个来去匆匆的月白衣袍的修者,将药粉偷偷洒在他们身上,又回头看向议论的人群:“云山门可是大宗门,真的会派出弟子?” 他的声音夹杂在人群中,并不明显。 先前开口那人皱起眉,急声解释:“确有其事!云山门弟子白炎,这几日在不少仙门收集秘境相关的线索情报。不少人也是觉得秘境危险,又想与云山门交好,才放弃了这次仙门大比的机会!” 听到白炎的名字,池砚不再提问,默默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看来拿完玄月门秘宝,他还要回云山门一趟。 主角白炎即使入了云山门这样的大宗门也成功成为最耀眼的存在。 可上次分别,他还听到系统的任务汇报,白炎在心中将师尊作为了假想敌。 以主角要强的性格,也不知道会拜在谁人门下。不论如何,对师尊都不会是件好事。 “比试即将开始,请各位参与比试的修者根据木牌上的标记,找到相应的比试场地。” 池砚收了心,打算先完成比试再说。 修者身上的魔气是很好的参考,除了秘宝,他还需要弄清这魔气的情况,哪怕对局凶险,坚持得越久,能够收集到的情报也越多。 忐忑地上了台,最后的一点顾虑也在看清对手后散去。 池砚面色古怪地看着眼前的剑修。 冰灵根极为罕有,上宗云山门算上新入门的主角也一共只有两人。 光是变异灵根,已经足以体现眼前修者卓越的天赋。 寒霜凝聚在他的剑上,青年眉宇间的认真和重视,是对眼前对手的绝对尊重。 “你就是传闻中的白念吧。没有灵力,却对阵法有独特洞察力的少年。”对面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 池砚面色古怪,未能从对方手中紧握的剑上移开,没有回答。 对面也不恼,接着道:“他们都说你没有灵力,但我可以看出你身上有一套独特的功法,不全是凭借力气。” 池砚这才来了兴致,视线从剑柄移开:“哦?” “我家祖上也曾经历过两千年前,灵力匮乏的时代。除了修者,那时还有与修仙者相仿的锻体武宗。气运丹田,以独特的发力方式,无须从外界汲取灵力也能修炼。” 池砚:“你说的倒是不假。” 这具身体适合武宗的修炼法门,可实际上,武宗是用日以继夜的苦修一点点积蓄力量。 池砚所拥有的不过是经验与身体先天的资本,算不上真正的武宗。 看着对方如此认真的模样,池砚心中有些恍惚。 “我是锻体修炼不假,不过既然你是剑修,不如我们来比划比划剑法?” 半晌,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缓缓在场上响起。 不等剑修回答,他已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柄木剑。 这储物袋是小破宗门里的老宗主为池砚定制的,不需要灵力就可以打开储物,以血液调动,也不担心被偷。里面附赠了不少保命用的符咒,解星河送的法器与褚甜给的毒虫也都被池砚收入其中。 但这木剑是池砚亲手削磨。 跟随师尊修炼时,他被教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磨自己的武器。 剑修声音渐冷:“你一武宗,竟要与我比剑?” 冰灵根灵力运转下,池砚感觉到台上气温骤降,呼出的白雾都清晰可见。 池砚讨厌寒冷,眉间轻挑,语气倨傲:“有什么问题吗?” “好好好!我也不欺负你,我不动用灵力。我倒要看看,你哪来的倚仗,认为用这一柄破木剑就能将我打败?” 台上剑拔弩张,台下人也纷纷围聚观看。 原先小小的一方赌桌已经撤去。 所有人只是单纯地聚在看台下,期待着比试的结果。 “虽说我一直没看出这少年有什么过人之处,但他就是能给人惊喜!” “谁能想到,一个没有灵力的少年,竟然敢与冰灵根剑修比试剑法?谁人不知,冰灵根性稳,修习剑法如有裨益,云山门那位辛姑娘就是典例。没想到这少年竟然掏出一柄木剑,剑指剑修!” “换在几日前,看他掏出木剑,我定要嘲讽几句,今日却是不敢咯!那般恐怖的杀阵他都能轻松化解,这白念或许真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我也好奇,他要怎么凭借一柄木剑,打败对方剑修。” 议论声众。 褚甜结束比试匆匆赶来为师弟撑场面,就见到台下议论者,无一不是站在池砚的一方,猜测着他的应对之法。 “如果是剑的话,我师弟没有问题。”褚甜淡淡出声,吸引了众人视线,她也毫不解释。 第35章 场上剑修收敛了灵力,看上去是想堂堂正正获得胜利。 他不动用灵力,师弟又用到了那柄剑,胜负已然一目了然。 池砚剑锋微压,剑指眼前对手。 主人收回灵力,逸散的冰灵力随之化作浅蓝色碎冰窸窸窣窣地落下。 少年锋芒尽显,眼底甚至闪过一丝笑意。 “还请阁下赐教。” 第32章 那是早前池砚刚跟着师尊练习剑法的时候。 尊者领着半大的少年来到后山空地, 考虑到池砚特殊的体质,还特意清场搭建了一片不落雪的竹林。 “用这柄木剑劈开这块石头,可以使用灵力。” “可以使用灵力?” “嗯。注入灵力同样有可能使木剑折断, 要不要动用灵力, 怎样动用灵力, 都随你。只要最后这巨石一分为二, 不碎裂成粉末,便算你合格。” “好,我定不会让师尊失望!” 豪言壮语是这么立下了,劈石头练了一个月也没能成功。 木剑脆弱, 每一次失败后又得重新制作。 雕刻木剑的手艺与日俱增, 池砚甚至能仿造师尊的佩剑, 雕刻出一模一样的花纹。 “我觉得师尊高估了我的能力。” 最终, 少年皱着鼻子, 可怜兮兮地溜进尊者的房间。 从冰雪天捞起的孩子对寒冷有种天生的恐惧, 还是尊者带着人一点点用灵力捂暖,一个夜晚又一个夜晚陪伴着,才彻底舒缓了根骨里积压的寒冷。 后来仗着撒娇, 池砚每晚依旧会去钻师尊的被窝。云山门上下,他最熟悉的地方恐怕就是师尊的卧房了。 未曾带过弟子的尊者听着亲传弟子扭捏的话语,思忖了一瞬,放弃了原定的打算。 “我不用灵力,陪你练习吧。” 当时的池砚瞪大了眼睛, 看着尊者, 几世的经验成为了他的依仗,少年笑得狡黠:“这可是师尊说的!” - 池砚看回手中的木剑,特质的涂料将木剑外包裹得莹润, 这并不是一柄简单的木剑,也是对面剑修失了理智才未能细看。 他想起那段解星河带他练剑的时光,动用灵力的弟子对上不动用灵力的剑尊已然被压制得毫无反抗力。 后来陌归尘上门拜访,才发现师徒间离谱的训练方式,重新拿了剑谱让解星河从头一步步教了剑招与挥剑。 也是连续惨败的经历过于惨痛,池砚练习那些枯燥无味的挥剑姿势时,认真极了。 稳扎稳打地夯实了基本功,就是后来也没有机会再次与师尊比试罢了。 不动用灵力,单纯比试剑法。 由当世剑尊教导的池砚可不一定会输。 台上两人认真注视着彼此的动作,一人灵动敏捷,一人锋锐带煞。 你来我往间,平平无奇的木剑并未出现众人想象中的断裂。 甚至比之剑修手中的本命灵剑,看上去更加锋锐。 衬得执剑少年锋芒毕露,耀眼无边。 - 魔修看着身侧的尊主:“尊者……” 殷演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笑意,惊喜地注视着台上的比试。 少年执剑的方式以及施展的剑招自成体系,不像是短期能够速成的剑法,在过往的记录中也不曾听说过他会这般招式剑法。 殷演心知下属想说的话。 从小到大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殷念突然展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奇大过于惊:“谁没有点小秘密?这样的小念,我更加欣赏。” 场下的人与他们一样,看着场上提着木剑一往无前的池砚,不断爆发喝彩声。 少年站在比试台上,眼神专注地看向手里雕刻的木剑,冷静理智地判断接招与应变,哪怕没有灵力傍身,他也依旧能凭借过人的敏锐避开危险。 殷演静静看着,脑海中有关殷念的一切记忆都开始模糊褪色,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熠熠生辉的模样。 魔修:“计划……” 殷演皱起眉,不满他的打断:“计划照常,小念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魔修也静静退下,不再开口。 - 池砚挑起剑尖。 剑修猝不及防想要后退,没注意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命门一瞬暴露在池砚眼前,等他回过神,木刃已是抵住了他的脖颈。 “是我赢了!” 场下随着局势的渐渐明晰也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 剑修半坐在台上。隔着屏障,他听不清外界的声音,只能模糊看见人们激动的表情和看向池砚殷切的视线。 我输了? 他在心中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结果,内心深处并不甘心。 池砚刚打算收回手,空气间传来一阵波动。 宣布比试输赢的声音还未响起,一道浓郁的黑色气息就从剑修身周冒出,直直朝着他涌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不动用灵力?这不是使诈吗?” “你在想什么?这到底是仙门大比。比试可是关乎日后秘境的名额,愿意不动用灵力给他一个机会,已经做的不错了。” 台下吵作一团。 魔修看着身边怒意渐显,但不打算出手的尊者,眼底的疑惑一闪而过,也乖乖站住不动。 事关殷念,他永远也猜不出尊主的想法。 黑色的魔气来势汹汹,池砚视线一凝,快步往后退去。 刚才的比试,他持木剑本就吃亏,一路被剑修逼到场边,挑准时机才总算扭转战局。 他本就在比试台边缘,现已无退处。 系统:“宿主,有魔气!” 听着马后炮的提醒,池砚翻了个白眼,快速思考对策。 剑修那道带有魔气的灵力中凝着杀意,真探入身体,不免搅得这副脆弱的身体直接归西。 舍弃一个身份不难,但是想到原清决那边更加复杂的情况,池砚眉目一凝,打算想办法硬抗。 电光石火间,一道隐秘的金线从一侧冲上比试台,势如破竹地穿透屏障后,与裹挟魔气的灵力撞到一处。 不久前还气势汹汹的剑修猛然跌坐在地,一切发生在转瞬间,等到众人再看,他已失去一切的行动能力。 “原来那剑修也是强弩之末,我还以为最后会有什么逆转性的结果。” “输不起想偷袭,结果灵力压根够不到对手,你说气人不气人。” 嘲讽的言语随着破开的屏障传入台上两人的耳中。 距离剑修最近的池砚能清晰看见,对方身上捆得严严实实的金线,将他所有灵力封死在体内。 也是这道金线千钧一发之际,将带着杀意的灵力拦截下来。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池砚也不再回避,猛然看向四周,最后锁定脑海中的系统。 “你是不是有检测灵体的方法!” 系统:“……”他现在否认能骗得过去吗? 池砚没给系统思考的机会,灵体内灵力倾泻而出,压制得系统被迫放开权限。 闪烁着荧光的数据扫描过后,台下密集的人群里,清朗如竹的身形映入池砚的眼前。 池砚的兴奋在对上来人后明显一滞。 “啊,是心魔啊。” 第33章 阳光勾边, 如竹的身影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即使明知道严格意义上,心魔不等同于师尊。 看着解云转过眸子直直看来,是心上人少年时的模样, 池砚还是不免怦然心动。 池砚视线停在解云身上, 询问系统:“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系统沉默着。 “是上次, 你提到师尊就已经看到了吧。”池砚说得笃定。 解云的关注本就落在池砚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黑眸闪过异彩。 心魔心情不错,提出建议:“既然被发现了,就上去打个招呼吧?” 他迈出脚, 不等走近, 主动权再次被夺去。 重回小黑屋的心魔耸耸肩。 本体不愿意, 他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吧。 池砚看着解云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温朗如竹的外貌, 熟悉中又透着陌生, 却让人忍不住在心底勾勒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张脸。 解云浅笑着迈出了一步,又站定不动。 嘴角的弧度随着眼底笑意淡去,眼中光华流转, 最后竟转过身,留给了池砚一个背影。 那道背影毫无留恋,径直远去,甚至有些步履匆匆。 池砚:“……” 池砚:“???” 眉目冷下的心魔也不知动用了什么方法,池砚再揪出系统试图找人, 已看不见那人身影。 池砚皱眉:“我怎么感觉最后是师尊……” 系统不答, 看着空荡荡的能量库,欲哭无泪。 就在池砚打算榨干系统偷偷储存的备用能量再次查看解云的位置,一道浅淡的香味出现在鼻尖。 “寻踪蝶死了。” 池砚凝眸看向渐渐出现的若有若无的粉色轨迹。 第36章 “也就意味着跟踪的弟子进了寻踪蝶去不了的地方……” 轨迹半个时辰内就会消散。 池砚顾不得身后落败的剑修跳下台去。 直到池砚完全走远, 缠着剑修的金线才将人放开。 解云出现在原地,视线扫过剑修狰狞的表情与身上若有若无的魔气,皱起眉头。 他轻轻挥袖,黑线被尽数抽出。 前一秒还不服气地嚷嚷着让白念留下的剑修骤然失了趾高气扬的架势,迷瞪瞪地看着前方,昏倒在台上。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他的灵力没有多少消耗才是……” “这场到底该判谁胜?白念在揭露结果前跑下台了吧?” 台上议论不断。 走下台的解云看着衣袖间跟随着自己,无法挥退的魔气。 心魔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能不顾伤势用灵力压制我出来,但这到底是为容纳魔气捏出的身体,你没办法清理魔气。”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抗下魔气与灵力间的反噬,但要阻拦魔气与魔气的相融恐怕不容易。要不,就收下吧。” 解星河没有理会他,手腕翻转,那道魔气被凝入一枚黑色的珠玉,捏入手心。 心魔也不意外:“你就不怕灵力消耗过多被我占了上风?再者,玄月门上下弟子修者众多,你能一个个抽净魔气?” “我已经嗅到了特殊的魔气,不如先阻断源头,魔气也不会扩散。” 解星河摇了摇头,视线看向池砚离开的方向:“魔尊的布局并非从玄月门开始,在这里与他对上,我的灵力所剩不多,没有胜算。” 心魔挑眉:“你也知道灵力不多?” 灵力不多还硬是塞了一抹分神到他的新身体里。 灵力不多还动用灵力破了杀阵、压制剑修、凝了魔珠。 灵力不多还特意动用灵力打断他与小砚相见。 心魔挑起眉。 他是由最原始的欲念浇灌而生的意识,与本体同源,却永远理解不了本体的优柔寡断。 “你这样说着不在意,将人推远,最后吃亏的可是小砚。如果我没猜错,殷演也与小砚相识,他看起来可不在意小砚意愿也要拉他入局。” 心魔故意挑拨,果然感受到由身体传来的怒意。 新捏出的身体带着少年人的稚嫩,眉眼间依稀可见青涩。心魔按池砚的喜好而生,笑意温柔浅淡,意气风发、温朗可亲。 此时壳子里换回了冷淡的本体,倒是少年傲骨,清清冷冷。 眼下解星河动怒,黑眸微沉,如化不开的深墨,勾得眉眼深沉,难辨喜怒。 “殷演,他也配?” 尊者只是抛下这句,又循着少年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心魔摇了摇头:“既然在乎,刚才又为什么要避开?” 回答他的只有越发加快的脚步。 - 池砚还不知自己心心念念的师尊已经跟了上来。 他急匆匆地循着越发浅淡的轨迹寻去,绕过一个又一个拐角,最后走到了一间半掩的屋外。 这里已是玄月门山门深处,远离了为各门弟子们集中提供的房屋。 寻踪蝶的尸体零星散落在地上,昭示着这扇门已是一道无形的屏障,谁也不能保证这后面是秘宝,还是玄月门不愿让人知晓的隐秘。 犹豫了一瞬,池砚伸手推开房门。 设想的千万种可能都没有出现,屋子里空空荡荡。随着木门吱呀推开,风从屋外灌入,撩起屋内悬于房梁的浅色素纱。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池砚一愣,回眸就见到褚甜严肃地打量着四周,先他一步迈入屋内。 “怎么?小师弟你用的可是我的寻踪蝶,我对这些小家伙最熟悉了。” 池砚看着地上渐渐随风散去的寻踪蝶尸体,蓦然有些心虚。 褚甜很是大方:“没事,培养一批新的也不困难。” 池砚快步跟上时,褚甜已经伸出手翻开了柜门。 深色的柜门与墙壁的颜色融为一体,肉眼难以辨认。 池砚愣愣地看着褚甜轻巧地翻开柜门,露出其下暗色的甬道。 “小师弟,你要找的就是这个?看上去好像是通往别的地方。” 褚甜思考着,就见身侧的人迈了一步。 池砚:“师姐你先回去,我进去看看就回。” 褚甜摇头:“不行,这条路看上去不太安全,我还是与你一起下去吧。” 漆黑向下的走道,依稀能听见水滴的声音。 见阻拦无效,池砚无奈也只得同意。 两人身影消失后,一道人影紧跟其上,走到柜门边却被隐约显现的雾气阻拦。 “看来只有实体才能进去,灵体会被拦下。” 心魔看着死死盯住甬道的本体,叹了口气。 “可我实体被你给小砚了,也只有等他唤我,才能出现。阵法对他来说从不是威胁,就在此等着吧。”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的脚步声让心魔凝起眉眼。 “魔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34章 偏僻的院落不多时又迎来了客人的拜访。 殷演换下了玄月门月白衣衫, 一身白衣在屋外站定,温和清朗的面上挂着笑容,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一阵脚步声过后, 一男子出现在他身侧。 “尊主。” 殷演:“小念进了密道。” 魔修不敢出声, 直觉告诉他, 尊主现在心情并不算好。 “我让你们派人跟上, 你们却一次又一次跟丢。现在更好,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秘宝,调查的这一切,从头到尾你们都没能察觉。” 殷演声音淡淡, 屋内白纱随风翻飞不见人影, 他也收敛了眼底的笑意。 “云山门过后, 小念的一切联系就断了。我在各个宗门安插的棋子也都没有得到有关他的消息。” “我本以为是小念没有灵力, 阴差阳错就错过了, 没想到会在这种小宗门间的比试中看见他。我以为他进入云山门, 参加仙门比试都是为了找我……” “现在看来,是躲我还差不多。” 殷演看向魔修:“你说,他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过回来, 甚至想撇清关系。” 魔修快速低下头。 新任魔尊是历届最温和、看上去最好说话的一位。起初得了跟在尊主身侧的差事,他也是极为高兴的,相处久了却渐渐发现了尊者温和外表下的冷漠。 就像现在,已然动怒的魔尊不是他一介普通魔修能够劝动的。 “既然他不想自己回来,那就不怪我动用点手段了。” 殷演迈入房间, 拦下了要跟上的魔修:“你不用跟着我。玄月门不是已经有人开始注意到魔气了吗?” “我在小念房间放了点东西, 你将消息散出去。” “是时候让小念看清哪里才是他的容身之处了。” 殷演的身形消失在眼前,魔修蓦然抬头,看着尊主远去的身影。 他心下发凉, 下一刻一道金线缠住了他的手脚,将魔气尽数封住。 “房间里残留的魔气,我已经提前清理过了。”心魔轻声开口。 哪怕本体的怒意已经牵连到他的情绪,他的语气也出奇冷静:“小砚这具身体的过往一旦被揭露,不管有没有栽赃,他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灵体不得入内,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小砚激活法器。” - 池砚与褚甜一路走在黑黢黢的甬道里,对身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下了台阶就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水路,墙壁微弱的光点来自一种特别的植物,生长在灵气充裕又阴暗潮湿的地方。 这种灵植本身带有微弱的光点,如夏夜的繁星,遍布甬道的四周,光点依稀却如梦如幻。 脚下是到脚踝处的水路,没有一处可以不湿鞋的下脚处。 辨不清水流的来源,却可以知道源头一定是活水。 “这条就是通往秘宝的密道?可也没见到有什么阵法?玄月门留下我们是想让我们破阵帮他们寻找秘宝吧!”褚甜疑惑出声,她还没忘,两人经历的一切就是因阵法而起。 池砚点点头:“阵法已经开启了,是个幻阵,但是没有破阵的必要,顺着阵法的牵引往前,或许会更好。” 走下密道时,他就动用了些许灵体内的灵力以作观察。 这条看上去笔直的道路实则有多个分叉口,脚下的水流也比阵内看到的更为湍急。 简单来说,正是因为陷入阵法的幻术,才会觉得这条甬道除了长了些,并无特点。 褚甜老老实实地点头。 她课业偏科严重,阵法是最差的一门。 “前面是第一个出口。” 两人走了一段,看着褚甜难受的模样,池砚轻声提醒了一句。 这个阵法与他过往见过的完全不同,竟是以幻境引路,用心理骗术让艰难的路程变得轻松,面对接下来未知的秘境,他还不敢提前解开幻术。 第37章 褚甜明显情绪高涨:“是吗!” 火灵力席卷而来,在踩上石阶的一瞬,身上的湿意尽数褪去,鞋袜也重新变得干爽。 “多谢师姐。” 褚甜看过周围:“这里有一股血腥气,小心些。” 池砚点了点头。 他能轻松破阵,但像眼前不确定的阵法,要时时对比幻境与现实又需要动用一点灵力。 说来奇怪,这玄月门上上下下与魔修关系不浅,这密道内的阵法却不沾染丝毫魔气,完全是修仙者精纯灵力布置。 “我们还在幻阵里,所见不一定真实。现在我还有办法依稀看清原貌……”恐怕得在灵力耗尽前思考对策。 池砚后半句还未来得及说完,蓦然感觉掌心一热。 温热感源源不断地从手边传入身体,亏损的些许灵力瞬间得到补全。 池砚一怔看向手心。 比试拿出木剑时,鬼使神差就将这枚玉佩也捏在了手心里。 褚甜没等到下文回头看他:“怎么了?” 池砚摇了摇头:“没事,我能依稀看见些幻境后的真实,如果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应当也能找到离开的路。” “嘻嘻,小师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褚甜嬉笑着。 她的脸色微白,池砚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也看清了地面依稀残留的血色。 这是一个密闭的石洞,洞穴还很深,在秘境的作用下,看上去只是从水路转为了走道。实际上,这个洞穴深而道路繁多,四处都插着火把,显然也绝非没有人迹。 往回走?还是继续往里? “师姐,要不你先回去,这一路看着挺安全。从寻踪蝶看,玄月门弟子进进出出无数次,也不像有危险的样子。我只往里看看就回去,不会走得很深。” 褚甜听到他的劝说,眉头一皱。 不等她开口应答,远处有破风声传来。 火鞭猛然挥击,重重与那漆黑的暗光撞击到一处。 “走,后面有人!” 以她的修为,一鞭堪堪齐平,来者实力不俗。 池砚快速跟上她的脚步,侧眸回看,深远的密道看不清跟随者的身影,那暗色的武器也无法了解全貌。 但是凛然的杀气,他不会认错。 最初那一下,对方是想要他们两人的命。 第35章 越往深处, 血腥气就越浓。 脚下没有一处尸骨,但地面残留的血渍沁入地底。斑驳的血迹深浅不一,却铺满了整片道路。 褚甜心悸道:“这里应当死过很多人吧。” 手中法器源源不断地供给灵力, 池砚也不敢大意, 持续注视着阵法内外的情况。 阵法依旧选中了洞穴中的一条路, 一条可能“正确”的路。 不管是真实还是幻境, 池砚都没能察觉到任何灵兽魔物,洞穴空荡,看上去却并不危险。 只要不再按着阵法指示的道路走,或许就能摆脱身后带着杀意的来人。 池砚当机立断, 叫住往前跑的褚甜:“走这边。” 偏离幻阵的一瞬, 明亮的山洞从眼前消失。 没有撞上预料中的墙壁, 褚甜将紧闭的双眼睁开, 看着眼前大变模样的场景。 石壁上的火把带来的温暖的热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镶嵌其上的夜明珠。 夜明珠的品质不佳, 微弱的淡蓝色光芒映得洞穴空荡瘆人。 周围极静,来时还能依稀听清的水声也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这里看着好阴森,感觉有点可怕, 我们快回去吧。”褚甜搓了搓发凉的双臂。 幻境散去后,洞穴也不再温暖,显得阴森可怖。 褚甜没有得到回应,她转头就看见池砚苍白的面色。 唇因山洞里的冷意有些泛青,苍白的肤色在夜明珠的映照下让人难以忽视。 她担忧急切地询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刚才伤到你了?” 池砚摇了摇头。 作出脱离幻境指引决定的一瞬间, 池砚只为褚甜破解了眼前的幻术, 自己却并未从中脱离。 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倒还好,此时走入“错误”的洞穴。真实与幻境频繁的交错,使他眼花目眩, 难以凝神。 “小师弟,你闭上眼睛!我带你出去。” 池砚来不及拒绝,眼前被一双手覆盖。 视觉遮蔽过后,只有幻象作用于大脑,像是蓦然进入了一间放映间,不适的感觉骤然锐减。 “幻阵是直接作用于大脑吧,我来当你的眼睛,这个时候就依赖我吧!” 池砚轻声应下,褚甜这才松手。 “直走。” “小心路面的水坑。” “这里开始就有水流了,好像又回到了水路……?” “水流有点湍急,又有好几个路口的分岔,但是左手边的路口有光,可能会出去的路?” 褚甜一步步描述,危险的袭击者没有跟上,两人小心翼翼地前进,听到这里池砚没忍住睁开了眼睛。 分割感带来的眩晕没有出现。 幻境与真实重新贴合在一起,只是相比真实道路的分岔,幻境指向的只有笔直的通路。 毋庸置疑,是在指引“回到正路”的方向。 这个方向却是正前方的分岔路口,并非左手有光的那条道路。 “这边虽然水流湍急了些,但是我看到了游鱼!从这里一定能通向外界!” 褚甜有些激动。 池砚飞速的思考,随着灵力的启用,他能看见幻阵指引的方向渐渐渗出的魔气。 浓郁的魔气几乎形成一道黑雾,警告着前方危险。 洞穴的其他方向也或多或少有魔气影响,唯独褚甜所指的方向只有出口处沾染的些许。 水中游鱼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在入口游了一周又往外游走。两人脚边的水流清澈,再不见半分生命迹象。 游鱼能进能出,这条路一定能通往外界! 褚甜有些惊喜:“我们快走吧!” 池砚没迈动脚步,在他犹豫的一瞬,阵法竟是出现了一道缺口。 仿佛某种屏障得以打破,幻阵指引的前方无端泛起波澜,一层看不见的水幕在荡漾后消散,更加明亮的洞穴出现在眼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裹着黑袍难辨身影的人。 “跑!” 池砚当即出声提醒,推了一把褚甜。 “嗖——” 暗色利器划过褚甜先前站立的地方,钉入洞穴石壁。 杀意不掩。 借夜明珠的照耀,依稀暗光难以分辨,但利器破空的声音不难察觉。 池砚看着那浓郁的魔气,心念一转,不退反迎。 “小心!!” 褚甜回眸看着眼前让她无比惊惧的一幕:她说好要保护的小师弟正面对着万分凶险的暗器,躲闪不及。 她心头一乱,刚凝聚起灵力想要扬起火鞭,就看见那暗色利器迎向池砚时方向一转,堪堪擦过少年脸颊。 另外几枚暗器迎上她,丝毫不含糊地朝着咽喉心脏手腕等要处飞来。 “师姐快走。” 手边迎来一股推力,来不及调整的褚甜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手心摸到了一枚赤色的药丸。 黏糊糊的感觉从手心传来,血腥味渐渐在狭小的山洞里传开。 左侧入口的水路比褚甜想象的更深,随着跌倒的动作,她近乎是径直栽入水中,很快就被湍急的水流淹没了身影。 血色氤氲开,在水面渐渐蔓延。 池砚不作他想朝着幻阵指示的方向一路跑去。 幻觉再度与真实重合。 明亮的道路一直往前,池砚加快跑动的脚步,时不时循着风声避开身后袭来的利器。 火光照耀在他脸上。 与脚步的慌乱不同,池砚神情并无惧意,黑色瞳孔下一片冷漠。 喉头微动,藏于舌尖的清甜在口腔化开,他勾起嘴角又很快收敛。 跑动的动作蓦然一停,池砚反身捏紧剑柄,直直朝着黑衣人刺去。 浓郁的黑雾随着他刺入的动作在眼前散开,全身的行动力在一瞬间被剥夺。 木剑掉落在地,随着视线模糊,池砚依稀能看见远处一抹银光。 没有躲避能力的池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利刃划破空气朝着他的要害刺来。 利刃没入身体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全身上下却没有丝毫痛感。 模糊间,池砚看到了一抹扎眼的血色,随即是一个人担忧的声音。 “没事吧!” 池砚闭上双眼,下意识皱起眉头。 如果出现的是师尊,就好了。 第36章 熟睡了一觉, 一连几日的疲惫清扫一空。 池砚甚至做了个美梦。 梦里师尊后悔将他送下山门,捏了阵法热了手,主动给他取暖。 暖融融的感觉从脸颊传来, 触感却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池砚瞬间从梦境清醒过来。 眼前的不是师尊。 第38章 魔尊殷演狼狈的身形映入眼帘, 他温和的目光投来, 眉宇微蹙,看向池砚时仍是带着小心的惊喜:“小念,你醒了?” 虚幻间,最后一点有关师尊的残影也随着耳边传来的声音消散得一干二净。 池砚点头坐起身, 看向他。 “我恰好要来玄月门取一样东西, 如果不是巧合下遇见了你, 你是不是还想继续躲我, 压根没想过回来?”殷演语气幽幽, 自然地递来一枚药丸。 灵药通体洁白, 有清心静神的功用。 作为殷念时,他曾无数次接受殷演的灵丹投喂。因为这副无法容纳灵力的身体需要养到足够抗下任务要求的致命一击。 今时不同往日,池砚自不会接下这枚药丸, 再承殷演的情。 少年小幅度的侧身,不再像过去伸手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塞入嘴里。 殷演眸色微暗,脸上笑容不减,他没有收回手,等待池砚的妥协。 池砚定定看他:“尊主为什么会在这里?” “嗯?不是与你说过, 恰好路过此地, 见到是你就寻了上来。你遭人暗算中了迷瘴,快将这丹药服下,那人与他的同伴我都尽数解决了, 这是相对安全之处。” 殷念脸上笑意不改,一如往日温柔。 池砚发现自己有些双标。 眼前这张脸换作师尊,又或是解云,他大概不会生出如此厌恶烦躁的情绪。 好在躁意支配前,不远处传来响动。 “妖兽异动,想来是有人触动了山府中的核心阵法。小念你跟在我身后,不要擅动。” 殷演快速起身,伸手相护,后背渗血的伤口便暴露在池砚眼前。一身藏青色外袍被晕染开的血污染得发黑,伤势看上去甚为严重可怖。 池砚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昏迷前的那一幕。 殷演也像是想起自己的伤势,急急侧转身体,还没等他用笑容掩饰,回身安抚身后可能恐慌的少年,肩膀就被一道力量猛然掰回。 肩上的手看上去莹白脆弱,青红的血管在白皙的手腕格外分明,其中力量却是恐怖骇人,要想挣脱,就要动用魔气。 殷演摸不准少年的打算,另一只手心魔气暗中凝聚,等待着迎接一切可能的变数。 小念是想对他出手? 他们之间实力差距天壤之别,没有明确的原因,小念不可能如此冒险。 还是说他察觉到了什么……? 殷演心中微冷。不论什么原因,他都不敢相信曾经愿意以身体为他挡剑的殷念已经消失了。 如果小念不再是小念,也就没有留下的价值。 殷演心念百转,可他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少年一只手停留在他的肩上,用蛮力压制着他扭转的动作,另一只手快速地顺着袖摆撕开了沾染血渍的衣袍。 池砚:“受了伤怎么不说?我这里还有师姐送的药膏,保准药到病除!” 殷演:“?” 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状况,池砚已经掏出了一袋药膏。 殷演没能回头去看,但是大抵可以从肩侧黏腻的触感感受出,少年直接将一整块药膏糊在了伤处。 甚至索性将包装药膏的油纸也一并糊在了伤口之上。 殷演:“……” 池砚糊好药膏大方放手,也不管那药膏摇摇欲坠,几近掉落:“师姐说过,这膏药药效好,只要涂敷及时,再严重的伤口也不会留疤。师姐不在,不知道剂量,我就将身上所有的药膏都拿出来了!” “你的伤口一定不会有事!” 刚想转身的殷演闻言又定住了身形。 他当然能够感受出池砚给他用的药膏品质上佳。 膏体冰凉清爽,触及伤口丝毫不生痛感,还有一股灼热之意修复伤处。 为了苦肉计逼真,那暗色利器自带钩刃,细小却能轻易穿透皮骨,挖扯出一块血肉。命中要害一击致命,命中他处,伤口也定会骇人可怖、难以痊愈。 在这药膏下,伤口竟是快速愈合,几息之间,连痛感也无。 “等药膏吸收了,你摸摸看有没有疤痕。洞穴光暗,我也看不清晰,要是哪里还有伤处尽管告知我,虽然药膏用尽了,但我还有些别的药草。” “就是不知道师姐如何,那水流湍急,她又受了伤,我得快些出去寻她。” 殷演的目光从笑容明媚的脸转移到少年瘦削的身形,哪怕隔着衣衫,他也能轻易描摹勾勒出那道丑陋恐怖的疤痕。 “怎么?都说过不会留疤了,你还在担心啊,这是不相信我?” 眼前人微微撇嘴,皱起鼻子抱怨,殷演才察觉到自己下意识按住了肩侧的伤口。 有一瞬间,他真想解开少年的外衫,将他口中除疤有奇效的药膏涂抹在那道午夜梦回时常常想起的伤口上。 他不会像少年这般大大咧咧地覆盖上就不再去管,定会一点点地将药膏均匀地沿着伤口涂抹,直至那道碍眼的疤痕被完全抹去。 好在最后一瞬,理智拉回了他。 再好的药膏也需要涂抹及时,可最佳的时间早已错过了。就连眼前活蹦乱跳的少年也是他从地府硬生生拉回来的,又怎能轻易放下? “不,只是伤口有些发痒。”殷演喉头微涩,半晌生硬地抛出借口。 池砚答得极快:“伤口发痒是恢复好的兆头!我不知道出路,后面可还得靠你,你可不能再受伤了!” 可怜兮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殷演迟疑了一瞬,半晌才应了一声:“好。” “在这洞府内,我护着你。我一定小心自己,小心你。” 第37章 “师姐给的药丸跟外界不同, 气味甘甜又无副作用,可当糖丸吃,自是比你那脏兮兮的棕丸子好上百倍!” 少年轻快的声音响起。 殷演摸着手里“脏兮兮”的丑陋药丸, 将其收了回去。 他怎么忘了, 小念从来嗜好尘世的吃食, 一直觉得灵草药丸味道古怪。往日吃药快速有一半是出于对他的信任, 另一半恐怕就是难以忍受药丸的味道,每次吞服都像在吃毒丸。 要真这般与他说,只怕会得到少年的反驳:“什么毒丸!现在毒丸为了骗人服用,要么无色无味, 有些甚至味道甘甜, 可比草药丸子好吃多了!” 太久的分离让两人之间有些生疏, 可殷念就是殷念, 能为他豁出性命的小念总不会变。 两人默契地不再谈论相遇的巧合。 异兽声响来自远方, 幻阵为来访者形成屏障的同时也将凶兽隔绝在了一层层关卡之中, 将选择权交给了来访者——冒着危险前进,或是放弃秘宝后退。 “我当往前。” 池砚直直看向前方,幻阵虽指引了方向却阻断了视线, 让人看不清即将面对的一切。少年眼底却是光华流转,潋滟万分,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殷演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那我便陪你往前!” 洞穴中,异兽的声音与洞中轰鸣作响的碎石声,越是向前便越是震耳欲聋。 殷演本以为殷念需要他的保护, 不待开口却见到一只手拦在他身前。 “你的伤口应当还未好, 就由我来打头阵吧。” 池砚说得认真,殷演分神间,就见少年坚定地朝前迈出脚步, 瘦小的背影蕴藏着无限的力量,只是从前他从未发现。 殷演:“好。” 魔尊应了一声就不再出声,默默跟在后面走着。 池砚对比着幻境与现实,挑相对安全的方向一路往前,偶尔遇上些异兽偷袭,他便侧身一步,身后自有殷演的魔气相助。 两人配合默契,谁也不再开口。 池砚:“奇怪,我以为他是来卖苦肉计的?这个时候不邀功,反而有点不习惯。” 系统见证了宿主一路主动相护,冷不丁听到这句抱怨,数据都为之一震。 系统:“苦肉计……?” 池砚:“不是我将他派来跟梢的人甩得干净,他怎么会亲自来寻?洞穴只有我们三人,下手的分明是他。那暗器毫不留情,明着要将我与师姐置于死地。” “我原以为他要先杀了师姐再擒我回去逼问,可送走师姐后,他却演了这一出大戏。” 池砚啧了一声,他不敢回眸,怕殷演瞧出不对。 他早已做好与殷演撕破脸的准备,可对方又是苦肉计又是回忆过往,竟有几分重修于好的意味。 这下,他完全猜不出殷演心中所想。 “也不知师姐有没有顺着那条水路成功逃出去。” 池砚看着手心的药丸。 先前遇到暗袭,他与褚甜示意过后递了对方一枚造血丸——平日多用来补充气血,内里是灵气蕴养的灵血,捏开的一瞬与真人血迹相仿。 褚甜也递了他几样东西,比如他当场服下的解毒丸,又比如手上这几枚药丸。 无论殷演准备的是毒是蛊,都能破解。 谁知道那就是普通的迷雾,池砚只得配合地睡了一觉。 第39章 之后更是只能配合演戏。 “难道说,真因为伤疤的事让他愧疚了?”池砚不确定地思考着。 殷演端着谦谦君子的架势,本质仍是魔修,内心欲求不小只是包裹在了无欲无求的面具之下。 他狠戾、果决,从弱肉强食、群狼环伺的环境闯出一番天地,普通人的性命于他而言等同草芥。 池砚不觉得殷念有多特别。 不论如何,他有心引导殷演回忆往昔情分,安稳送他接近秘宝。只要目的达到,殷演到底在想什么也与他无关。 “前方就靠近阵法的核心了,有其他的咒术拦截。” 后面的路不简单,需要你帮忙了。 池砚抛出明示,殷演也就着上前一步:“我的伤也完全好了,我引你出去。” 池砚点了点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随着两人走近看清眼前一切,才意识到为何一路都未遭到多少阻拦。 走过狭长的水道,前方道路突然宽阔,一块巨大圆形石盘上,零零散散地坐着数个面色苍白的弟子。 这群人身上的月白衣袍足以显示他们的身份。 “玄月门弟子?” 池砚疑惑着准备走上前,被殷演拉住。 玄月门众人勉力伸手凝气,符诀一个个往外丢,维持着头顶上摇摇欲坠的阵法。 龙首蛇身的巨大妖兽从圆台四周深不见底的水池里冒出头来,口中乌黑的液体嘶嘶地落在阵法形成的屏障外。 殷演:“趁着妖兽注意力在他们身上,我们从侧面过去。” 不等池砚迟疑,他已是动用灵力将人带着往前。 两人的动作瞬间引得妖兽警觉,它脑袋偏转,喷洒着腐蚀性毒液的大嘴就朝着池砚与殷演两人转来。 “妖兽动了!大家抓住机会冲过去!” 阵法保护下,有人大声喊了一句。 玄月门的修者纷纷收力,快速寻找着视角的盲区,打算硬莽。 殷演:“愚蠢!不过恰好方便了我们。” 一团混乱的秘境中,殷演的行动太过驾轻就熟,池砚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快,西南方向,有缺口!”有人提醒道。 修者朝着死角赶去,殷演却是在妖兽的眼皮子底下,顺着方位迎了上去。 手腕处传来一股不轻的力道,耳边是殷演的声音:“相信我。” 池砚快步跟上,感受着手腕的力道骤减。 殷演比他这个能破阵的人都要走得轻松,他也没有不信他的道理。 果然,在众人作出决定后。 原本朝着阵法方向攻来的妖兽却是猛然朝着此时人多的缺口撞了过去。 它粗长的尾巴从水下探出,带来的水浪足以掩去玄月门众人的视线,落下时拍打的重力能让全力抵御的修者瞬间皮开肉绽。 哀嚎声一片。 池砚跟着殷演,倒是恰好避开了长尾水浪,踩到了不远处的石阶。 幻境不断闪烁,告知着眼前是一面石墙,背后空无他物,指示着其他的方向。 真实的视角却告诉他,面前是一扇其貌不扬的巨大石门。 池砚眼睛一亮:这就是秘宝所在! 第38章 池砚心想:一切会是殷演误打误撞吗? 下一刻, 魔尊熟练地在石门四周按下几个石块,大门缓缓开启。 “那边!有秘宝的动静!” 妖兽围攻下,弟子中有人察觉到池砚殷演这边的异动, 大声呼喊着。 他们遭到妖兽的进攻, 个个身形狼狈、血污染就衣袍, 脸上也满是脏污。放任不管也许就是几条人命落入妖兽口中。 殷演轻车熟路地打开石门, 看向池砚,又看了一眼慌乱间朝着两人方向跑来的众人。 “你想救他们吗?” 殷演这问题来得突然,正思考着进了石门如何将人甩掉的池砚抬头看他,朝着开启的石门迈出步子。 救他们?找殷演救? 池砚摇了摇头:“只要他们愿意回退, 妖兽自然不会再追。” 妖兽依附秘境里的池水生存, 只要玄月门的修者愿意退走, 妖兽自然会转换目标前来追他与殷演。 玄月门修者修为不一, 术诀和剑招拼了命抵抗着。看见池砚和殷演找出了生路, 更是面露喜色地朝着他们的方向冲来。 没有一人往后退去。 池砚:“我们走吧。” 池砚回眸, 就见殷演眸中含笑直直看向他,看上去心情不错。 不等池砚细想殷演这番变化的原因,黑色魔气席卷而来, 将他带入石门之内。 石门轰然关闭,隐约还能看见奔赴而来的修者们脸上绝望的神色,随着石门关闭被阻拦在后。 殷演自若地走来,脸上笑意不减,视线停留在池砚身上。 池砚知道他是在“看”当初的那道伤口。 “小念就跟在我身边, 与我在一起就好。” 殷演的声音极小, 池砚也是借了系统才勉强听清。不等他明白其中含义,殷演又道:“对于仙门伪善之人,确实无需同情, 也不必相护。” 眼前视野明朗,巨大的阵法套在前方,利刃在内,依稀能看出是数个叠加的杀阵。 殷演:“阵法,你可有信心?” 破开阵法的信心确实有,但是破阵以后将殷演赶出去的信心是一点没有。 池砚看着眼前杀气凛然的阵法,思考了一瞬独立破阵的可能,选择妥协:“有,进去我就能找到阵眼。” “我们一起。” 殷演迈步往前,魔气笼罩两人身周形成了两道天然屏障,可保护一时不受罡气所伤。 在两人踏入的一瞬,石门外传来地动山摇的震荡。 池砚步子不稳,差些跌倒,手边一个力道提住他的胳膊,将他堪堪拉回。 黑气萦绕间,池砚能感觉到那股力量顺着接触的位置试图窜入他的体内,却被一道金光直直逼了出去。 金光中似乎蕴含着细小的闪电,殷演手心微颤,下意识松开握住池砚的手,那道反探入他体内的电流令他不太好受。 池砚狐疑地扫视了一遍自己空荡荡的身体,面上不显,担忧询问:“没事吧?怎么了?” 殷演:“无事。” 说着无事,他身周浓郁的魔气颜色渐淡。看他有意隐瞒,池砚也不追问,抓出脑海中的系统。 “借用数据库看看,师尊可在这洞府内?” 系统答得极快:“不在。” 池砚一愣:“不在?”可那金光明显是先前师尊助他破阵的力量。 见他不信,系统让出数据库,交由他自己查看。先前的扫描网在石洞内覆了一层,除了漫天杀刃与刀刃下潜藏的危险,不见解星河也不见解云。 系统:“灵体在洞穴环境下非常显眼,石门内环境封闭,不会漏看。” 殷演:“怎么了?” 池砚快速回神:“阵眼是周围的刀刃。” 阵法内,黑压压的天空宛若阴云密布,一柄柄银色刀刃组合在一起,宛如一条银链,在空中嗡鸣作响。 阵法布置者显然不善此道,没有障眼法也没有幻境,核心阵法只透出一个“拼”字。 “布阵人实力高深,极为自负,是以只要实力高过他,就能轻易破阵。”说着池砚目光停留在殷演身上。 殷演一怔,随即脸上笑容一转:“好,那便由我破开。” 他手心黑色魔气流转,竟是直直将空中利刃尽数拉扯而下,随着魔气间的挤压,沾染魔气的刀刃快速碎裂掉落,锋利的碎片簌簌而落,像是下了一场晶莹的雪。 殷演伸出一只手遮去两人上方的刀刃碎屑,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又像是隔了很远。 “只要我在,一定会保护好你。” 随着最后一片刀刃被魔气绞得粉碎,阵法应声而解,露出一方石台上,小小的屏障与其中漆黑的盒子。 “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小念你愿意与我一同回去吗?魔修的地界才是属于你的地方。” 池砚看向殷演。 他的表情很认真,池砚从未见他这般认真过。 都说魔尊的所求所想都掩饰在那张温和的脸下,此番殷演脸上却是少有的认真冷厉,温和的假面被暂时放下,露出可贵的真诚。 但凡说话者换做师尊,池砚想自己恐怕早就失去了理智分析的能力,一股脑点头答应了。 然而眼前是殷演。 就如殷演没有问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目的、没有问他为何会突然擅长阵法,他也没能问出近日的魔气作何打算,殷演又是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在背后关注甚至干涉他的一举一动。 双方间具是秘密,池砚自然不会将他这句话当真。 他不仅不当真,目光扫过周围思考卸磨杀驴的可能。 殷演:“屏障,需要灵力或者魔气打开。” 池砚默默收回手,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 殷演也不再逼问,上前走到石台中央。 第40章 立起的石柱上放着一个乌黑的盒子,由特殊材质制成,需要源源不断地灌入力量才能逐渐冲刷掉外层的封印。 殷演心中有了打算,长袖一挥,破开屏障。 “这秘宝于我无用,小念你没有灵力傍身,就留它在你身边蕴养,我会定期注入魔气,终有一日它会成为你的法宝。” 他言语自信,笑容满面地看向身侧,却见池砚未曾因他的话动容。 不仅如此,少年果断地伸出手,就着缠绕着木盒的封印捏住了盒子。 “就不劳你相助了。” 第39章 什么意思? 殷演迟疑间, 见少年死死抓住封印中的木盒。 木盒平滑,也不见锋利。偏偏少年伸手触碰后,大片鲜血从手心源源不断地涌出。 这是木盒内未解的封印自带的腐蚀效果在蚕食血肉, 流淌的血液色泽鲜红, 为木盒漆黑的外表镀上一层诡异的暗色。 “快松手!再这样下去, 它会顺着皮肉腐蚀你的骨血, 最后将你整个掏干!你不要命了!” 殷演捏出一道魔气,想借魔气包裹木盒将其从池砚手中夺去。 封印吸食了血液变得强大,接触到魔气的一瞬,连带着将殷演弹了出去, 直直后退数十步才堪堪停下。 池砚也不在意他身上的异常, 视线直直盯着手里的木盒。 失血过多固然危险, 可精血也是一种特殊的能源, 他能看见封印随着血液的流淌在渐渐破解。 上古秘宝更有滴血认主的功用, 只要他能破去封印, 用灵识留下记号,这份天道送给主角的礼物才算真正被他收入囊中。 系统也在劝说:“你不要命了?血液被彻底抽干这副身体会在认主前死去。” 池砚摇摇头,捏住木盒的手更用力了些:“秘宝认主的一瞬会反过来保护我, 只要能保持清醒坚持到看到那一幕,盒子里的东西我势在必得!” 他勾起嘴角,面前是血流不止、隐隐可见白骨的手,割磨的痛感自手心传来,伴着失血带来的眩晕。池砚却觉得这段时间以来, 他从未如此兴奋清醒过。 殷演迟疑开口:“你的目标就是秘宝?” 池砚抬起眼眸, 丝毫不掩眼底的警惕,注意着殷演的一举一动。 他可没忘记殷演对于洞穴石门的熟悉,如果这时殷演上来与他争抢, 秘宝落入殷演手中与落入白炎手中也并无太大分别。 封印与魔气的对冲让殷演远不如看上去的无碍。刚咽下嘴里的血腥气,担忧焦急的心在对上少年冷漠防备的眼神后,渐渐沉了下去。 “你担心我会从你手中夺宝?”他有些不可置信。 回忆中的殷念只是少年心性调皮了些,当初跟着自己时,他也没少为对方准备天材地宝的草药供他续命。 少年更是以命相护。 这才过去多久,再次醒来的殷念与他之间就只剩下了怀疑和谎言? 事到如今,殷演也不再自欺欺人。 从少年眼底的防备,他清楚地确定了,殷念一直以来有意躲着他,不是他的错觉。 池砚不知他千回百转的心理活动,听到这句半是质问的话,反问道:“难道不是?” “一日日洗刷封印?封印只认破解之人,你破了封印,将秘宝借给我使用,不正是你原本的打算?” “以我精血都能破开的封印,竟需要你魔尊日日输入魔气,未免也太过大材小用。” 池砚冷淡开口,看着殷演难以置信的神情,偏过头看回封印中的木盒。 往往说魔修忠于欲望,殷演作为魔尊更是其中翘楚。 玩弄人心,无所不用其极。 一生过得太顺风顺水的人永远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得到。 既不放弃秘宝,还想让他寸步不离的跟着…… “有任务还能应付他一下,没任务还是离这种人越远越好。” 池砚在心中同系统吐槽。 封印一层层解开,他已经能隐约感受到其下涌现的力量。 殷演在惊讶与不可置信中也渐渐接受了现实,他揭开了温柔的假面,神情阴翳。一连数道魔气被封印阻断在外,他已失了耐心,行动间隐隐带上了杀意。 殷演:“你现在放手还来得及,秘宝归你,你同我回去,之前的事情我可以都当没发生过。” 池砚嗤笑一声,也不搭理他。 他已经做好放弃这个身份的准备,拿到秘宝刻下灵识,拼着灵体里的灵力他还能将殷演困在这洞穴里。 虽然摸不透玄月门魔气作何打算,但以命阵将罪魁祸首困在洞穴里,也能让他什么都做不了。 石台上,池砚渐渐身形不稳,他半扶着柱子勉力支撑身体保持意识。浓郁的血腥味充斥整个洞穴,一旁还有虎视眈眈地注意着石台上情况的殷演。 池砚心里却很是轻松,甚至看着即将破碎的封印,脸上笑意越发灿烂。 这份从容的笑意很快就僵硬在了脸上。 不断溢出鲜血的手心涌现了一道金光,灿金色的光芒将手上狰狞的伤口包裹得严严实实,又探入封印之中,强力进行着最后的破解。 殷演一怔,忙运起魔气向池砚探来。 前一瞬温和包裹着池砚手心的金光,下一刻猛然对上狠戾的魔气,竟是威力更甚。 池砚只来得及偏过头,殷演已被金光一举击飞,重重砸向石门。 设有机关开启的石门轰然碎裂,殷演的身体伴着碎石跌落向外,看上去伤势不轻。 不过池砚也没有考虑他的功夫。 金光意味着解云。 哪怕明知解云只是个心魔,不等同于师尊,池砚看着手心血迹也莫名有些心虚,偏偏精血流失过量,他连基本的保持清醒都很难做到…… 系统火上浇油的声音同时传来:“他来了。” 谁? 池砚心中一紧,系统已是幸灾乐祸地将搜寻过后的画面呈现在他的眼前。 凭空出现的解云破开封印后,将沾染了池砚血迹的木盒一把丢到一旁,莹白的灵体抚摸着池砚还在流血的手。 池砚隐约能见细微的光点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流淌入自己体内。 解云的表情沉沉,如果不是那张脸实在太过青涩稚嫩,池砚甚至生出是师尊站在身边的错觉。 特殊的光点的确能够补充身体本源,但是精血为人身上最宝贵的力量源头。池砚的眩晕感丝毫没有减退,反而因为心虚,巴不得早点晕倒失去意识才好。 心底某个角落提醒着他:此时晕倒是可以躲避一时,但是再度恢复意识清醒过来,恐怕更难辩解。 于是他也勉强撑着。 也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的晕眩带来的错觉,他总觉得对方的灵体看上去更实在了些。 “你忘记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如竹的少年话语冷漠,像是淬了一层冰雪,平白让人想起云山门山巅清冷的尊者。 池砚昏昏沉沉的,只觉这声音着实好听得紧。 下一刻,他就感受到手腕上多出的一抹冰凉触感。 第40章 池砚勉强凝聚意识、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 耳边那道冰雪般清冷的声音低低叹了口气。 “睡吧。” 他便老老实实闭上了眼,放任自己陷入沉睡。 心魔看着勃然大怒、强制自己冷静的本体,也不再冒出说些玩笑, 默默沉入意识深处。 解星河将失去意识的少年拢入怀中, 捏着被金线严严实实包裹其中的手, 神色阴翳。 他看向掉落在角落的所谓仙门秘宝, 又看向怀中面色苍白的池砚。到底是伸出手,将那木盒打开。 一枚鹅蛋大小的玉石流转着光泽,通体粉色,极为特殊罕见, 只是其中缠绕的一丝魔气暗流涌动, 隐隐透着不详。 解星河径直将灵力探入, 扯住那道魔气狠狠带出。金光瞬间将其绞灭, 只余淡粉色如液体般的光泽隐隐流动。 “这似乎是魔修的产物……” 心魔没忍住探头。 他也生气, 但是那怒火被本体的怒意冲荡下, 倒显渺小。胸腔只余下本体传来的不属于自己的躁动怒意,不难隐忍。 解星河不在意:“玄月门飞升的前人身份存疑,与魔修间的牵扯也不在一日。小砚想要这秘宝, 拔去魔气,除掉玄月门,也就没人知道曾经沾染过魔气。” 他将那碍眼的玉石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塞入池砚手心。 特质的储物袋不好打开,但有些眼熟。 解星河刚想伸手去探, 衣袖间传来一道极为微弱的力量。 昏迷中的人下意识松开手心, 粉玉直直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取而代之被捏着手心的是解星河的衣角,少年昏迷不醒, 力量微弱,稍稍用力就能挣脱。 见他面色苍白,尊者心底一软,也就任由他去了,灵力源源不断输入池砚空乏的身体。 心魔在小黑屋里看着,胸口的躁意随着少年的小动作尽数散去,他暗叹于本体实在好哄的同时,也注视着本体的一举一动。 第41章 解云的身体炼自法器,灵力早就随着一直以来的暗中相帮耗尽一空,才连灵体实化都做不到。如今池砚激活了法器,也只是让他得回真身,空乏的灵力不可能随之补满。 榨取本源灵力来缓解池砚的身体亏空…… 说到底也是不要命的行为。 心魔内心腹诽,看着眼前的一对师徒,最后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回归身体深处。 - 池砚醒来时,身上暖洋洋的。 气血亏空带来的疲惫感还在,腿脚也发软,但并不难受。 手心虚虚握成拳状,拇指与食指轻触,仿佛原本是捏着什么的。 “秘宝?” 池砚翻转手心扫了一眼其中的粉玉。 四顾也没看到解云的身影,池砚怅然若失,从天道手中抢来的好东西也不香了,先前的拼劲消散一空,倒生出些倦意。 粉玉被他收入储物袋,他四下寻人不见师尊,有一瞬以为意识消弭前,感受到的冰凉触感只是他的错觉。 系统:“你师尊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也可能是气息微弱,感知不到。” 知道池砚不会轻易相信,系统大方地给出扫描图供他查看。 周围空荡荡的,除了池砚再无第二个人的身影。 没有预想中的斥责,池砚反而心虚得厉害。 昏迷前的记忆模糊,但是他能确定听到的声音属于师尊,那不是心魔的语气。 秘宝封印他昏迷前也还未来得及完全解开…… 池砚看着手心粉玉,几乎能想象出尊者半是恼怒生气,最后败给他,默默抹去封印的模样。心下发暖,底气也恢复了些。 走一步算一步,好歹师尊帮他甩掉了殷演。现在先去寻找师姐才是要紧事! 理清思绪,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 周围很是陌生,但从熟悉的夜明珠能看出,他还在山洞里。 阵法已随着秘宝的获取破开,没有指路,池砚索性摸着石壁,辨别着水声往前寻路。 “按理来说,师尊会将我放在安全的地方才对。”池砚摸着下巴思考着。 他所在的洞穴距离出口不远,水声清晰,连带着洞穴中也渐渐飞来一些萤火虫。 走路间池砚思绪还记挂着解星河,脸上笑意盈盈,失血的苍白面色也染上浅绯。 系统看着他眉目含春,脸红羞涩的模样,默默闭了嘴,不打扰他的回忆。 眼前渐渐有了光亮,池砚快步迈出洞口,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巨石边上的褚甜。 她正抓着一个玄月门弟子厉声质问着。 “你们这山洞里到底有什么!刚才的声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弟子垂着脑袋小心求饶,声音间满是无辜:“我也不知道啊,师兄师姐曾经明令禁止过我们入内,只是说要守着山洞的出口。” “出口只能出,不能入,我也不知道入口在哪!也没进去看过,哪里知道里面有什么!” 褚甜这才松了手。那弟子一溜烟小跑不见人影,她又怒而四顾寻找新的目标。 池砚快步上前将她拦下:“师姐!你没事吧。” 褚甜眼睛一亮,打量着池砚:“我没事!先前山洞里动静可不小,你没事吧!” 池砚点了点头,任由她查看:“多谢了师姐先前给的药丸。” “偷袭的是魔修,玄月门大概有魔修潜伏,他们特意在门内弟子体内引入魔气,可能有什么目的。我们还是尽早离开玄月门为好!” 褚甜也连忙点头,一股脑又塞了些药丸到池砚怀里:“先前我还见到比试的方向有大量魔气溢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骚乱。你现下脸色苍白,吃点补药,提提气血。” 草木间微动,池砚眼神一凝,重新看向面露担忧的褚甜。 “师姐先去各宗门报信,我无法动用灵力,脚程慢,在山脚休息几日。” 褚甜担忧看他:“可是……” 池砚晃动着她递来的瓶子:“我这不是还有师姐留给我的保命药丸?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者我一个没有灵气的人,趁乱偷偷溜下山也很方便。魔气一事对各仙门影响不小,师父不也曾说过,要做力所能及之事。” 褚甜犹豫半天,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池砚老老实实地接过她递来的一系列瓶瓶罐罐,最后叮嘱道:“事急从权,师姐不如走那条捷径破了阵直接出去,等到事后将人尽数救出,玄月门也不会怪罪。” 褚甜摆了摆手:“我会快去快回,你可一定要好好在山下等我。” 池砚点头,目送着她的背影在眼前消失,这才看向一旁安静无人的草丛。 不久前,从褚甜身前“逃开”的玄月门弟子还躲藏其中,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魔气异动,或许真的发生了什么。 第41章 池砚静静原地等待, 不多时就看到一队乌泱泱的人马快步走到他的面前。 “就是他,从山洞里出来的人!山洞里之前还出来了一个魔修,两人一定是一伙的!” 为首的弟子嚷嚷着, 正是方才被褚甜抓住询问的那人。 来人身上服饰各异, 并非都是玄月门弟子, 还有各个参加仙门大比的门派。修者们身上多少都沾染些许魔气, 甚至不少已然魔气缠身,无法拔除。 “就是你,与魔修勾结,将魔气引入我门内弟子体内?” 叱责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威严无匹。 人数太多, 池砚辨不清说话者为何人, 东张西望地试图找寻, 看在前来的修者眼中便成了不屑一顾的轻蔑。 “哪有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能够赢过正儿八经的修者?我就说这少年必定是将魔气蕴藏在体内, 借助不能修行一说法, 私自将魔气携带了进来。门主是不是也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池砚来不及寻声找人,听到这句质问,倒随着人群的视线看见了站在中间的玄月门门主。 如果说其他修者看他的眼神气愤难掩, 隐有迁怒。这玄月门门主则极为不同,他压根没细看众人声讨的所谓魔气,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池砚。 黑眸深深,却阴毒狠戾,仿佛淬着剧毒。 “你在我门内山洞里做了什么?”阴冷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 不少前来质问的修者疑惑地看他, 却见平日假面和蔼的一门之主此时眼睛死死地盯着池砚, 认真质问。 池砚挑眉看他:“你说这山洞?我被一魔修无端追杀逃了进去,九死一生才勉强逃了出来。怎么?你玄月门的待客之道就是放任危险,在人好不容易自救后, 又上来兴师问罪?” 见他不打算说出洞穴内秘宝情况,玄月门门主脸色一沉,到底是拂袖站到一侧:“这弟子大抵是借用了魔修的手段破除了阵法,钻了我玄月门的空子上了山来。也是我们审查不力,这人就交由诸位处置。” “别看这少年看上去没有修为,怕是藏了些别的手段,还请诸位小心。我仙门一秘宝也由他顺了去,只是那宝物只认我门内秘法,他不知拿去也无甚用,各位如果搜寻过程有所获,玄月门愿以重金相换。” 这便是要重金悬赏秘宝了。 修者们眼中隐含期待,在场没有人愿意细听池砚辩解。 也是,每个门派派来的年轻修者身上都或多或少沾染了魔气。这些本是派去秘境的好苗子如今可能前途尽毁,所有人心中都压抑着怒火。 池砚早知他们来者不善,见状也毫不意外。 “说出和你一起的魔修的下落,放你一条生路。” 池砚扫视众人:“如果我说我压根不认识什么魔修,是被门主陷害的呢?” “事到如今,证据俱全,你还想抵赖?魔气的源头都来自于你,你还想诬赖门主?” “牵魔引一路指引带我们来到这,先前的杀阵也是你指示魔修布下,那魔修早就承认了!你还想抵赖?” “看来问这少年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了。我观魔尊为了保护他,特意挑选房间布置阵法取暖,你们说如果将他生擒,会不会引得魔尊出面?” “若是魔尊不出面,便要他拿命来赔!” 议论声中,处置的结果一并由众人商定,全程没有过问池砚的打算。 池砚叹了口气。 白念的身体固然弱小,他也有过不少次舍弃的打算。 但要让他在众人的冤枉声中成为牺牲品?断不可能! “我还当前来参与仙门大比的会是怎样的仙门,原来一个个都如此蠢笨。察觉不到魔修的计策、护不住门内的弟子,只能找我这没有名气也没有灵力修为的普通人泄愤。” “不过是仗着人多,仗势欺人罢了。一个个自诩名门正派、能与上等宗门比肩,行事倒是无耻。” 为首几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刚要动手,又听到身后声音。 “门主,受伤弟子们都接了出来,大多昏迷不醒,伤势极重,还请门主主持大局为弟子们讨回公道!” 第42章 玄月门弟子不知何时走到门主身侧,一番话出,众人随之看了过去。 说话弟子身旁扛了个伤者,左臂鲜血淋漓,像是被妖兽硬生生撕扯下来,尽管做了紧急包扎处理,伤口仍然可怖。 玄月门弟子视线直直看向池砚,眼中恨意不掩。 池砚被他瞪得莫名其妙,看着周围修者们沉下的表情,心里倒是一乐。 池砚:“你这出现的可不及时,栽赃陷害的事情,你的门主与各位宗主都已经做了。你这小辈此时前来,反而让诸位前辈不好下狠手。” “真担上以多欺少的名声,对诸位也不太好。本是能一起解决的事,倒因为你多了麻烦。” 池砚好笑地看着众人脸上神情骤变。 一位白发苍白,看上去也有半步尊者修为的老者率先走了出来,他神色郁郁,沉眸看来:“我们自不会以多欺少,但每个门派都曾因你引入魔修蒙受损失,每位长老也都必定想要上前讨教。” 他沉声开口。 池砚有些惊讶这冠冕堂皇的语气:“车轮战也能让你们说得如此好听,倒是前所未闻。你们打定主意栽赃,我也懒得同你们废话,不就是半步尊者的各位长老要向一个没有灵力的少年人讨教?我倒要看看你们几斤几两。” 少年语气狂妄至极。 在场所有修者都下意识再次动用灵力扫过池砚身周,确定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灵力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每个人手中,暗中捏紧的符咒又增加了几枚。 他们没有忘记比试场上,凶恶的杀阵,以及古怪的金光。 “尊主,我们不出手真的好吗?” 远处,魔修没忍住问出了口。 站在他身旁的男人目光沉沉看向场中。 “不,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殷演声音渐冷。 与场下修者不同,设计一切的他最为清楚,池砚究竟有几分实力。 第42章 “既然抓到了罪魁祸首, 当然要当着众人的面进行审判!” 冠冕堂皇的话都被众人说完了。 池砚眼中轻蔑,索性也跟着众人一起来到了玄月门的比试台。 前一次出现在这里,他作为一名没有灵力的弟子, 迎战人们看好的热门弟子。 从最初的没有人敢在他身上押注, 到所有人都相信他能够创造奇迹。 每一个对手对于他来说, 看上去都是不可攀越的高峰, 可他都一一战胜了。 各宗门不少弟子围聚而来,看着长老们口中的“罪魁祸首”,神情古怪。 没了比试的屏障,底下人的交谈声, 池砚听得一清二楚。 “我当初还以为这个少年何等独特, 能一再破解僵局。没想到, 只是个潜伏入我仙门的魔修, 也不知他是怎么将自己体内的魔气洗刷干净的, 一想到我还佩服过他就觉得恶心。” “就是他, 让我沾染了魔气,差点生出心魔。狼子野心!” …… 池砚嗤笑一声,目光越过人群, 看向黑气浓郁的一处。 即使动用了身法将自己隐藏,魔修身上的魔气到底比只是沾染些许的仙修明显得多。 “尊主,他是不是看见了我们?” 魔修小心翼翼的话让殷演面色一沉。 他抬眸回望,与少年直直对上,心底深处猛然一跳。 从未有过的悔意从心底冒出。 殷演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计划, 除了洞穴内细小到可以忽略的意外, 每一步都是按照他原先设想走来。 池砚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他身周有太多修者虎视眈眈,少年拔出那把熟悉的木剑,眼中丝毫不露怯意。 我在后悔? 殷演不确定这份陌生的情绪因何而来, 他差点克制不住上前阻拦的念头。但在不断的推算和思考后,他还是笃定自己原先的想法。 魔气的计划与迎回小念,一石二鸟。计划天衣无缝,他不该后悔,也不可能后悔。 池砚捏着木剑看着攻上前来的修者。 一对一他仍处于劣势,但只要木剑没有磨损,他就能尽可能多地带走对手。 比试场地周围,众人围观,每位站在台上的修者都观察着对局。 剑修摸着剑、道修摸着符咒掐着术诀,没人认为池砚能逃脱,却仍然防范着可能出现的意外。 比试场上的道修毫不犹豫,开始就倾泻出全身的灵力压在池砚身上。 他本想迫使少年屈膝低头,以最快捷光荣的方式取得胜利,挽回这次比试的不光彩。 场上的景象却令所有人意外。 池砚执着一柄木剑站立在灵力压中,周围的空气因灵压而扭曲,他却一步步拿着木剑走到对方眼前。 别说屈膝,就连脸上神情都不带变化。 “仙门剑修,不过如此!” 狂妄的话语下,池砚挥动着没有开刃的木剑猛然前冲! 他的剑招简单质朴,却精准直接。 随着木剑挥动,剑修猛然捂住脖颈,蜷缩起身体。 “怎么会?他没有半点灵力,还真能击败对手不成?” “就凭一柄木剑,恐怕见血都难吧!” 被击倒的剑修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松开手,露出伤口,迎接着众人古怪的眼神,到底是红着脸退下阵来。 “就说木剑劈砍无法刺破皮肉,连点血都没出怎么就败下阵了?” “这点泛红,不过是小伤,我来!” 一时间场面热闹,一连数个人跳上台。 原是担心池砚与魔修有关,恐有异常。确定他手中武器是货真价实的木剑,看上去也的确不曾动用修为,不少人有些跃跃欲试。 “谁能将他拿下,揪出幕后之人,才是仙门大比真正的获胜者!” 不知谁嚎了这么一句,场中修者摩拳擦掌。 魔修侧身看向魔尊表情:“尊主,我们……” 不久前还面露纠结犹豫之色的殷演此时甚至挂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魔修赶忙收回自己的话,生怕再度惹得魔尊不快。 殷演心情不错,甚至耐心地同他解释了一句:“等到他们发现小念身上真的没有魔气,就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 “后面还是按照原本的计划。” “仙门那位不是预言魔修定将成为祸害,要联合各仙门铲除?我就将这坏事做尽!我倒要看看如今一盘散沙的仙门要如何铲除魔修!” 他笑声渐冷。 魔修再不敢开口,老实看回战局。 跃跃欲试的修者逐个跳上了台,不少放出豪言争抢与池砚比试的名额。 比试台,一处角落。 年轻道修看着自己捏出的术诀上沾染的清晰魔气。 他不记得是何时沾染,只知道当他发现时,魔气已然不可收拾、攀附在他的灵力上。 他无法静下心修炼,纷杂的思绪与翻腾的负面情绪几乎将他改造成另一个人。 而这一切,全拜台上少年所赐。 道修冷下眉眼,看着游刃有余、嘴角带笑,轻松看向众人的池砚,他捏紧拳,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道修:“与这种魔修,何必谈公平!大家一起围攻,尽早消耗他的体力,将他就地格杀,才能重振我仙门威名。” 灌入修为的一席话刚出,不少人表情一变,隐隐有些认同。 “是啊,面对魔修,何必采用公平礼待?谁知道他还有什么诡谲手段!” 刀尖猛然探来,伴随着风火灵力交杂的攻势。 不久前经营的局面被道修一语扭转,池砚有些惊讶,却不意外。 他早知这群人是何等道貌岸然。 “既然想一起,便一起吧。” 刺来的刀光、席卷而来的术诀符咒。 池砚神情微凛,认真对上。 木剑重重撞上剑修手腕,他抢来一柄利剑,快速攻向要害。 到底是没有灵力的身体,凭借先天蛮力只能勉强刺入灵力凝聚的保护屏障。 不等刀刃没入血肉,便会被强大的冲力击退。 池砚眉眼一凝,换了攻势。 想要守到最后,他就必须尽可能使得眼前修者失去行动能力。 他突然丢掉手中利剑,一个闪身下蹲躲过攻击,捡起抛下的木剑。 “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现在你终于知道怕了吧!” 池砚站起身,勾唇看他:“有何可惧?” 第43章 自比试高台往下, 一路都是弯腰躺倒在地的修者。 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但是没有惨重的伤势与严重的伤口。看上去像是毫发无损,细看又都捂着腹部, 连起身都很困难。 “妖人!” 说话者失了底气支撑, 虚弱无比, 使得说出口的斥责也毫无力度。 全场唯一的血腥气从场中笔挺站立的池砚身上散出, 他倚着木剑支撑站立,视线扫过台下一双双阴冷望来的眸子,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池砚勾唇看向台下忌惮不敢上前的人:“现在总愿意给我解释的机会了?” 第43章 “区区魔修,有什么好解释的!不知道你用了什么诡谲的手段将人放倒, 看在你没有枉造杀孽的份上, 现在求饶还可饶你不死!” 说话人手里执着剑, 迟迟不敢上前, 与面色的严肃不同, 他拿剑的手却在颤抖。 当剑修拿不稳剑, 道心不稳又如何能够出剑? 剑修在心里自我安慰:不少仙门的长老门主都一一上前,可这少年狂傲又不按常理出牌,不怕一切杀阵且不说, 剑技精巧出奇,又力大无穷,唯有符咒术诀能造成一定影响。 可是少年像是不怕死也不怕痛,每每能找准术法最薄弱的环节轻巧击破,毫不在意自身伤势。 池砚将他们惧意看得一清二楚。 没有人能理解他这般不怕死的打法, 只有他知道, 不过是仗着所谓的“金手指”有恃无恐罢了。 池砚:“左右我不在意这条命,你们要是不怕死也可以尽数上来。” 见台下人想要反驳,池砚截断话头:“木剑的确只能致伤, 不能致命。可我身上还有几件本命的法器,你们猜我敢不敢带着法器与诸位门主一同在此地自爆。至此仙门大比才真算是无一幸存吧。” 听到自爆两字,各门派修者到底还是妥协了。 “你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吧!” 池砚撑着剑站立,没有制止其他各门派修者上前挑拣自己门派的伤者。他的剑或许不够锋利,但是打在要命的穴位上,再偷偷灌入些许灵力,也能让这些个修者未来修炼之路就此中断。 眼前,他自不会好心告知,让他们有机会采取补救措施。 人们渐渐放开了胆子,陆陆续续踏上比试台寻找各自宗门的弟子。 也有人想过要不要偷偷给少年致命一击,看向那双玩味的黑眸时,一切想法又烟消云散。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池砚不会再有动作。 少年突然站直了身体,迎着所有人戒备的目光,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短刀。 “你要做什么!” “小心防备,这妖人又要动手!” 周围的声音纷乱,池砚看着他们手中捏起的术诀轻嗤一声,将刀刃翻转。 迎着众人惊惧的目光,池砚轻松地将刀刃没入心头,又快速拔出丢到众人眼前。 池砚往嘴里塞了枚药丸,除却面色苍白了些、语气虚弱了些,身板却仍是挺得笔直:“鉴灵石,各位门主应该不陌生吧?各门派入门灵根鉴定便是以灵力灌入其中,观其颜色变化。若有魔修混入,也可察觉魔气。” 众位修者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手里拔出的剑往回收了收,符也藏在了身后。 实在没有人能想到,这妖孽的少年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式取回胜面后,拔刀刺向的竟会是自己。 有人急急出声:“你有什么证据?总不能你说什么我们信什么吧!” 他脱口而出的话,却没有得到在场任何一人的响应。 修者面色一僵,急切地左右看去,却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柄短刀上。 没有灵力傍身,池砚便选择了最大程度激发鉴灵石的方式——心头血。 不久前,他才经历过一次精血亏空,此时再度受创,实际内里亏空的厉害。 池砚面上不显,勾唇扫过众人难看的表情。 “各位可是确定了?这应当是鉴灵石无误吧。” 短刀刀刃上熠熠生辉,品质极纯的鉴灵石才能有这样剔透晶莹的效果。 鲜红的血液被灵石尽数吸收封锁在内,如同一块封住血色的玉石,剔透晶莹在外,内里鲜红流动,仿佛拥有生命。 如有灵力,鉴灵石会发出相应色彩的光芒,甚至形成异象。如有魔气,鉴灵石也同样会变成黑灰之色。 鲜血蕴于内,说明这是万里挑一的奇特体质——哪怕驳杂的灵根也无,体内不能容纳魔气亦不能容纳灵力。 “这竟真的是鉴灵石打造的短刃!嘶,好大的手笔。” 长辈们围聚一处不发一语太久,场下小辈没忍住也推搡着挤进人群。 有一人出声惊叹,话毕便赶紧捂住了嘴。 但那一句简单的话语已经足以使得在场所有长者面色发青。 “这叫什么事!谁说的这小子必定是个魔修?老夫如今一把年纪倒做了别人手中的刀刃。” “这消息是由谁告知,如此不负责任!” …… 池砚听着他们推卸责任的声音,嘴角笑意更深,他目光一转迎向几个阴沉着脸的修士。 不是所有人都想糊弄过去,决定放过池砚。也有些门派觉得,这等偿还不清的债,还是债主消失最为妥当。 人群之中不乏暗中布局,小动作不断的人。 池砚:“你们真的想动手?” 他勾唇笑起,看着因他简单一句话大变脸色的几人。 心思藏得太浅,一眼让人看穿,属实没意思极了。 池砚:“你们真的觉得既然我敢留在玄月门不逃,一点准备也没有?” 他这番话,让几人瞬间变了脸色。 果然,下一瞬,玄月门上空屏障被硬生生撕出一道裂口。 “好!好一出好戏!都是自诩仙门修者的人,竟被魔修骗得团团转,欺负一个毫无灵力傍身的普通人!” 尊者气势凛然而下,比试台众人纷纷低下了头,屈膝勉力顶住这份威压。 一道身影从天上快速落下,来到池砚身边。 褚甜的脸上焦急一片,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药丸,声音都尖锐了几分:“你还跟我说你不会有事?!” 此话一出,周围众位长老脸上更是一变,退开步子缩小自己等人的存在感。 褚甜继续抱怨着:“什么宗门长老,我说要救人也不抓紧时间,一个阵法破了半天,我都能听见里面絮絮叨叨的声音了,就是半天也没破阵。” 这下,比试台前众人脸色更黑,上空紧随落下的几位尊者与修者看清池砚身上的狼狈,脸上也一僵。 池砚服了丹药看着眼前局面,眼中含笑。 他可是算好了时间,就等着褚甜通知其他宗门带人前来,也是看见了屏障外隐约靠近的魔气,才敢放出大话。 殷演的计划如他所料,玄月门不过是环节中的一处分支,还有更多宗门饱受魔气困扰。 这一出冤枉好人的景象,怎么也得众所周知,才能更好助他完成计划。 “我虽然不能修习灵力,但根除体内魔气的方法,我倒知一二。” 面色苍白的少年半晌才缓缓开口。 众人神情一僵,怔怔朝他看去。 有人急急出声:“你所说的,可是真话?”看见身边人尴尬的反应后又快速闭嘴。 池砚点头:“自然是真。” “是真的,也不该是现在。你的伤势更重,应当先行休息。” 一道隐隐带怒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引得众人连忙将嘴边的话囫囵吞了回去,尴尬地附和着。 略低的男音显然并非来自褚甜。 池砚嘴角从未褪却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僵硬地看向说话者的方向。 青衣少年执剑而立,气度如竹。 一双黑眸郁郁沉沉,像是凝着电闪雷鸣的风暴。 不是披着解云壳子的解星河,还能是谁? 第44章 这些日一来二去, 池砚已经快速掌握了区分心魔与解星河的能力。 出现在眼前的解云,毋庸置疑是套着少年壳子的师尊! 师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系统有些幸灾乐祸:“这下被逮了个正着,你准备怎么解释?” 池砚咬牙:“师尊怎么会在这里?” 系统:“你都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数据扫描倒是一直开着, 之前他确实不在你身边。” 池砚暗自后悔:“以当时的情况, 师尊如果没事一定会守在我身边。我醒来没有离开玄月门、甚至没有离开密室, 我以为师尊一定是被什么困住了,无法出手……” 先前抵御众位修者时,池砚也留了个心眼观察周围。 解星河没有出手,他才放心大胆地取了心头血。 谁知道解云这壳子竟是跟着外面的修者从屏障外一同进来。 系统看他慌乱的样子感到有趣:“也可能被你不要命的样子, 气到不得不出来呢?” 池砚心念一转, 倒觉得系统的猜想不无可能。 池砚心中乱作一团的同时, 其他的修者也在为突然出现的剑修少年感到诧异。 赶来的是褚甜通知的几大宗门坐镇的尊者。 小宗门里, 能凑出两三位尊者已实属难得, 跟随而来的三人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 比不得云山门解星河那般的妖孽,实力也极为雄厚。 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突然冒出的少年人是跟在哪个宗门队伍,甚至直到他说话, 众人才察觉到他的存在。 “云山门弟子,解云。” 解星河视线停在池砚身上,冷淡地随口报出来历。 第44章 他可不管身后其他人震撼的表情,看着池砚躲闪讨好的笑容,就知道自己先前的话基本是白讲。 池砚别说听进去了, 大概也只有他在时会敷衍一二。 “云山门弟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因为那魔气而来?” 解星河轻声应了一声, 伸手捏住池砚的手腕往他体内灌输灵力。 池砚挣了下没挣开,刚想说灵力对这副身体无用,蓦然感觉到自两人接触的地方传来了一股热流。 如同一条温热的水流, 划过身体,将所有的疲惫尽数消除。所到之处,褚甜给的灵丹妙药都无法完全根治的内伤,随着这股热流快速恢复如初。 说是妙手回春,也不为过。 池砚心里一惊,心头血乃人之根本。本源之伤根本不在灵力能够修复的范畴。 他压根不敢想那股热流到底是什么。 池砚挣扎的动作幅度更大,他已经恢复了些精力,除了身上看上去狼狈了些,其他地方都能慢慢修养,不需要那诡异热流也能治愈。 解星河却压根没给他反抗的机会,握住他手腕关节用力,捏得他手腕生痛。 那股热流反而更加汹涌地流入他体内。 “魔气,不是已有治愈之法?我是为调查魔尊殷演的踪迹而来。这魔气背后有他的手笔,不少宗门里都有他的傀儡,放了数十年都未被察觉。”解星河一手压制着池砚的挣扎,一面冷淡地回应身后修者。 尊者解星河很少出世,云山门更为人熟知的是长袖善舞、处事圆滑的陌归尘,对解星河只知其修为品行,很少有人知道尊者实际极为固执,也鲜少待人客气。 解星河话毕,看着三位白发尊者面上隐忍的不悦,也想起了自己此时的身份,生硬地补充道:“这是师父的原话,新任魔尊年纪轻轻手段颇多,喜用阴险刁钻的小人之计,需得好好查清他的目的。” 听他抬出长辈,众人这才心里平衡了些,看着这少年老城,话语让人心梗的小辈,不自觉移开视线,又与虚弱带笑的池砚对了个正着。 众位修者:“……” 看向师尊时有些紧张,甚至手心发汗,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察觉。但意识到周围人在看他,池砚立刻摆上了恰到好处的笑容。 执着一柄木剑从各式阵法术诀中闯出生路,做起来可比说着难。 池砚身上随处可见翻起皮肉的伤口。 起初为了让他快些投降,以拉回些颜面,不致命却折磨人的细小伤口可是布满了少年全身。 连带腰腹、胸前,甚至手臂腿部,各处都有不少的大小窟窿。 也是褚甜的造血丸与白念独特的身体素质才让他勉强支撑下来。 现在回过头看,自是惨不忍睹,配上少年苍白带笑的脸,又教人心生不忍。 白念这副皮囊本就年轻。 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理应在长辈的荫庇下受尽呵护。 受到误会,张狂了些,因着委屈愤怒了些,又有什么难以理解? 反而是他们,一口一个魔修,甚至叫他妖人。 修者们各个红了脸。 各仙门的长老与门主推了几个年轻弟子出面。 但大家到底是自诩修仙者的高雅之人,脸皮一个比一个薄,倒没一人能开口说出那句道歉。 不由分说地将人置于死地,当初说的那些漂亮话如同一个个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现在少年说他有根除魔气的办法,再来道歉?没人拉得下这个脸。 “他伤势不轻,不可再多浪费时间了,各位长老门主先去调查魔修。我带他以云山门秘法休养。” 解星河突然开口将众人的目光全部拉到他的身上:“我观他早些时就身受重伤,你们所说的与魔修勾结,或许是受到魔修挟持。” “三位尊者最好也检查一下自己与门下弟子体内,此番魔气隐藏极深,鉴灵石倒是一极好的媒介。” 解星河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伸手拽着池砚一路离开。 池砚张了张嘴,感受着身体里奔腾的热流与脚下师尊布以支撑的阵法,到底闭了嘴老老实实地休息养伤,时不时试图挣扎一下,提示师尊自己已经好了。 留下众位修者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缤纷极了。 各门派都纷纷找出鉴灵石,开始清查体内的灵力与魔气。 第45章 池砚被解星河牵着, 一路回了玄月门原先安排的住所。 池砚与褚甜放着卧房不住睡大厅的行为,解星河看在眼里,但是顾忌到养伤, 他还是领着人一路进了间卧房。 褚甜静地跟在两人身后, 见两人进了卧房, 自动拐弯给自己找了一间。 直到房门被重重关上, 池砚才意识到师姐今日的古怪。 解星河:“凝神、专注。” 池砚立刻回神,讨好地看向对方。 解云青涩的皮囊不仅没让他觉得别扭,反而在得知背后不是心魔而是师尊后,有些隐秘的期待。 被自己亲手捏就的少年师尊斥责。 池砚突然觉得好像还有点兴奋……? 解星河一路拉着人进了屋子才发现这是殷演当初特意准备的房间。 黑眸愈沉, 他挥袖将那隐藏的地炉尽数摘了出来, 顺着窗户丢了出去。连带着屋子里一些心机摆设, 也一并一股脑地丢出了窗。 咣当的声响持续了一会才戛然而止。 褚甜依旧没有出现。 池砚终于确定, 师姐这不是有点古怪, 可谓是非常古怪了。 他看向窗外, 蓦然意识到不对,果然回头就见“解云”沉着一张脸看向他。 池砚:“那些东西还挺值钱,丢了岂不是有点可惜……”话刚说完, 他就后悔了。 解星河的脸色更沉,本就难以猜测的心思更蒙上了一层布,让人难辨喜怒。 池砚凭借多年经验确定师尊心情一定不好,立马找补:“不是不是,我是想看师姐去哪个房间了, 之前我们一直在一起, 其他客房还没打扫。” 预想中的雨过天晴没能出现,暴风雨反而凝聚得更猛烈了。 慌乱中,一个猜想突然在脑海中渐渐成形。 飞速运转的大脑停了一瞬, 池砚顿了顿才不确定地想要验证心中所想。 “难道师尊是吃醋了……?” 暴风雨快速消退,等池砚还想追击,解星河面上已看不出情绪:“魔尊是怎么回事?” 系统:“他在转移话题。” 池砚心里默默点头附和,面上可不敢戳穿,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见到解星河面上的狐疑,池砚立马为自己辩解:“我来玄月门是因为仙门大比与秘宝!我来的时候玄月门门主已经与殷演暗中合作!” 解星河声音淡淡,难辨喜怒:“殷演?” 池砚:“魔尊、是魔尊!他们发来用以修炼的灵石里有魔气,我来时很多修者身上已经沾染了魔气!魔修的计划应该持续了多时!我只是无意中成为了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池砚飞速地思考有关魔气的一切,正当他打算将所有的计划和盘托出。再解释一下心头血的事情,就听到师尊轻轻“嗯”了一声。 解星河:“好好休息。” 满腹解释硬生生卡在喉头,等池砚回神,解星河已为他打理起了床铺。 前一秒因尊者“大扫除”而显杂乱空旷的房间在法术清理下重归干净。 一张动物皮毛的软垫铺覆在床上,白绒绒的软毛一眼就让人心生温暖。 池砚目光不自觉落在雪白的皮毛上,直到身旁人转身离开,才恍然回神一把拉住解星河袖摆。 池砚:“师尊不留下吗?”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 低角度的仰视会增添脆弱感,师尊很吃这一套,算是池砚百试不厌的撒娇技巧。 只是他忘记了,此时他顶着的是白念这副皮囊,不再是让尊者无可奈何的亲传弟子池砚。 面容苍白的少年伪装乖巧,陌生的脸上挂着熟悉的神情。苍白源自他大胆张狂行事带来的后果,陌生的样貌则提醒着过往血淋淋的一幕幕,昭示着他是如何不惜命的一次又一次舍弃自己过往的身体。 解星河眼眸微暗:“门内还有事,我先回去。好好休息,你应当已经想好了对策?” 简单一句话,说得池砚立马老实。 对策是有,前提师尊不能在,不然定要发火。 这么想想,还是等殷演这边留下的历史遗留问题尽数解决,换了身体,他再回去找师尊为好。 见到池砚瞬间老实下来,解星河的脚步反而一顿。 他深深看了一眼套在这副皮囊下的小徒弟,在那双灵动的眼睛望来之前,接着迈步往外走去。 “不论发生了什么,你身后都有我作为倚仗。” 池砚:“嗯嗯!毕竟我是师尊的亲传弟子嘛!” 解星河顿步回眸,听着少年敷衍的语气,轻声叹了口气。 第45章 如竹身影消失在门前。 池砚又觉得有些寂寞,他到底耐不住,想要起身追过去看看。 计划不急,再与师尊多相处一段时间再将人支走也不迟……? 系统察觉到他的想法:“再多相处一段时间,你真的确定你能将他支走?” 池砚“嘿嘿”一笑,也不答话。 他坐在床边,侧着躺下,脸枕在毛茸茸的软毛上,伸出手去摸细长还带有些暖意的绒毛。 体内空盈,却比初到玄月门状态更好:“也不知道师尊给我传来的是什么,除了有些头晕目眩,体内气力充盈。” 想到师尊当众抓住他的手腕、动作亲昵,池砚心底有些隐秘的高兴。 再努努力,师尊的情劫哪里还需要什么主角受! 池砚这般想着,不自觉地蹭了蹭软垫上的绒毛,试图降解脸上的热意。 系统:“能够补充精血的药物很多,但是解星河以灵体出现、借法器为躯的状态,也只有本源灵力拿得出手了吧。” “你这师尊倒是大方,前段时间山洞秘宝,他才取了一些给你固本,今日更是不要命的往你体内灌输灵力。我看他状况本就不稳,还以为只留了一抹残影与你见上一面呢……” 不等系统说完。床上的人霍然坐起身,冲出房间外。 屋外哪里还有尊者的身影。 池砚低声追问:“什么法器躯壳!” 系统一愣:“你师尊送给你的法器,就是心魔的栖息处,心魔不能离开你太远。你师尊的灵体应该也是因为这样才能出现在你身边。他的本体大概还在云山门,灵力波动很微弱才几次躲过了扫描……” 池砚越发急切,他快步往外走,试图捕捉那抹身影。 未完全恢复的身体却不适时的有些腿软,差些与人迎面撞上。 “小师弟!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褚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回屋子里。 池砚仍不放弃的偏头去看,庭院里空无一人,哪里还有解星河的身影? 第46章 软垫被褚甜重新铺平。 在她的怒目而视下, 池砚老老实实上了床,狐疑看她:“你是不是认识他?” 褚甜铺床的动作一顿,又快速接上。 若不是池砚观察细致, 差点都要错过她这一瞬间的异常。 “真的不认识?” 褚甜老实开口:“我只是觉得他和一个人有些像……师门不是还有三位师兄吗?二师兄其实没有拜入师门, 只是我当时年纪小缠着他叫师兄罢了……” 池砚点了点头。 他对三位师兄的了解有限, 也不甚对这些不曾见过面、以后估计也不会有见面机会的人感兴趣。 褚甜看出他的走神, 也不再继续:“那我先出去啦,你好好休息。” 池砚点了点头。 他本以为找不到人、得不到答案,自己大概会失眠,实际上柔软的绒毛与室内恰到好处的温度, 让他昏昏沉沉中一下陷入了梦境。 连日的疲倦清扫一空。 池砚分不清自己睡了多久, 只觉醒来时耳边叽叽喳喳热闹非凡, 扰了他的好眠。 池砚爬起身, 迟疑了一秒, 顺走了师尊留下的软垫。 “发生什么事了?” 刚打算开门, 门缝微开,从中钻出来一个人。 褚甜弓腰缓步,小心溜了进来, 来不及给池砚解释,一把将大门重新关上。 褚甜:“没有什么事,我们快点离开玄月门吧!” 池砚什么时候见过如此谨慎小心的褚甜? 他认真又问了一遍:“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等褚甜回答,他已听清了屋外的声音。 “白仙友,身体可感觉好些了?” “我们也是好意带了些灵药过来, 如果你醒了, 方便将门打开?我们也想为之前的误会道个歉。” “是啊。我们也是担心,想问问你的情况。我们商量着凑出了一份九转丹。就算你不能修炼,对于身体恢复也总有好处。” …… 屋外嘈杂的声响不断, 得知池砚苏醒,一个两个争先恐后献起宝来。 池砚看着一脸头大的褚甜:“怎么回事?” 褚甜摆了摆手:“还能是怎么回事?各个门派弟子都沾染了魔气,就连我找来的几个隐世宗门的尊者,身上也多少有所沾染。” “你已经睡了一天了,昨日倒还好,今日他们实在坐不住了,就想着找你要解除魔气的方法。据说有些宗门里,魔气甚至开始传染。未接触过魔气的人只要靠近携带魔气的也会有所沾染。” “起初还不明显,魔气深了才能察觉。鉴灵石倒成了仙家必备……” 褚甜一连说着,她口中描述的状况,池砚有所预期,不算惊讶。 褚甜:“尤其是昨日云山门派了弟子。察觉到云山门那样的大宗门都会为魔气所困,各宗门这才乱了阵脚,昨夜之后,各处商谋,都怕云山门抢了先,将祛除魔气的药物并购走了。” 池砚:“嗯嗯……嗯?!这事与云山门有什么关联?” 褚甜:“云山门那样的大宗门,如果不是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怎么会派弟子前来?” “我觉得他们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云山门派了人。作为大宗门,既然他们出面了,魔气这事其他宗门自会以他们为首,作出任何决策也都会影响日后云山门声望。” “都说沾染魔气最为不好处理,如今这般规模,魔尊定然筹划了不少时日,想要彻查与根治恐怕更为艰难,不少上宗都采取了保守的方法,不打算过问。如果不是宗门内也受魔气所困,云山门没有派出弟子的道理。” 池砚哑然,再看屋外的动静。 恐怕许多人与褚甜是同样的想法。 没有人会相信解云出现在这里是因他是池砚手中的法宝器灵。 而解星河利用这层身份代表云山门,也只是为替亲传弟子撑腰。 他又在无意之中给师尊添乱了。 褚甜见他发呆,问道:“魔气这事你打算怎么办?我看他们的样子,那点亏欠感早随着对魔气的焦头烂额忘在脑后了,只要你拿出点东西,日后我们想要离开玄月门就更难了。怕是会用助你养伤的借口,将你永远留在这里。” 池砚点头赞同:“如果他们认为云山门都受魔气所扰,恐怕真会如此。” 褚甜:“那我们赶紧从后窗逃!我之前逛过院子,大概有个方向!” 她一面说着一面兴奋地朝着屋子后面走去,不等她打开窗,两人已听到外面细小的交谈声。 “这个叫白念的小子什么时候才能醒?我可不想生出心魔。” “往日魔气不曾像如今这般难缠,那少年当真有办法吗?” “有没有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不过在这里等真有用吗?谁人会走窗?” “师父的吩咐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守好便是。” “反正我不信他与魔气毫无关联!都是参与仙门大比,怎么就他们两人无事?” “你少说两句吧,这里还有其他门派的师兄师姐……” 人群中又传来其他的声音:“没事,我们并不在意,” 好不热闹。 褚甜:“……” 池砚:“……” 纸糊的窗户没有加持术法,并不太能隔绝声音,靠得近了,以两人极聪的耳目,外面的谈论听得一清二楚。 舒适安然的养伤环境隐隐形成新的牢笼,将池砚束在其中。 想要离开,倒有些困难。 褚甜盯着窗户纸,像是想将其看穿:“小师弟,你平日点子多,有什么想法吗?” 池砚老实地摇了摇头。 他的原定计划是带着伤立刻离开,所有人理亏不会阻拦。 可出现了解星河这个变数,他不仅没走成,还留下来好好地睡了一觉。屋外的各位长老门主也沉不住气,提前展开布置。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屋顶传来一阵响动。 “哟,小师妹,好久不见。” 房瓦被人掀开,一双眼睛凑来,来人嬉笑着开口,率先给褚甜打了个招呼,随后目光停留在池砚身上。 距离太远,池砚看不清那双眼中的情绪,只觉得对方的语气有些耐人寻味。 “你就是白念啊。” 第47章 房顶突然被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戴着银白面具的男人从天而降。 声势浩大,引得周围所有修者注目看来。 “抱歉抱歉,距离太远我看不清脸。不过反正也是要带你们走, 下来应该也没事?” 他嬉笑着开口, 手里一根金绳“嗖”的飞出, 缠上两人的腰际。 “小师妹是不是晕传送术来着?” 对方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手绢:“等会可能有点晕, 咬住它,大概会好些。” 褚甜:“?……???” 不等两人发问,说完这句话,男人腾空而起, 手中术诀一捏, 风灵力如同一层淡绿色的薄纱将两人身形裹挟, 带着一并冲过房顶。 第46章 “快拦住那个人!他一定是魔修, 要劫持白仙友!” “怎能对小友如此无礼!” 下方叫嚷声众, 眼看着池砚就要被人劫走, 修者们再也顾不得说好的礼待矜持,一个个乱了阵脚。 角落中,有人掏出随身的本命法器, 暗中瞄准腾空而起的银面男人。 暗光刚一射出,蓦然撞击上一面巨大的透明屏障。 灿金色光芒自接触面四散流走,倒像是夜空中的流星。 “你在做什么!?要是伤到了小友该怎么办?” 池砚听着下方故作严厉的斥责声,目光停留在流泻的金光上。 系统:“那是心魔附身法器的力量,解星河离开之前应该是在房间外设置了阵法屏障, 只有上空极高处不受限制。” 池砚:“也就是说, 这个人是师尊找来的。” 系统:“……你要这么说,倒也没错。” 池砚眼眸微弯。 一道道攻击砸在屏障上,溅起一串细密的金光, 倒像是跃动的碎金,让人移不开眼。 “上面!这个阵法没有阻拦上方!” 有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阻拦阵法的意图,只是为时已晚。 风灵力加持下,上升的速度极快,金色屏障却还是不见尽头。 “啧,每次都这么谨慎。” 风声略大,池砚隐隐听到耳侧有抱怨的声音。 隔着面具,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那句话他听得清楚,仅需简单的联想,就能知道对方在抱怨解星河的阵法。 这人看上去与师尊是熟识。 但在属于池砚过往的记忆中,从不曾见过这银色面具的人影。 “我的住处可能有些破旧,你们可别嫌弃。” 金光渐渐消失,天际苍茫。 也不知银面男人用了何种手段,竟在这望不见边际的云海中辟开一条敞途。 所有喧嚣隔绝在耳后,云海下的风景是与俗世不同的另一种梦幻,彩云渲染的云霞,美得夺目。 …… 到达目的地时,池砚还未从先前的景色中回过神来,更不用说记下来时的路了。 云雾缭绕的半山腰,没有下山的道路。 从山上往下走,就是一处断壁陡崖,崖深不见底,无疑不是下山的合适道路。 “一个人住,仇家又多,没点防备之心我可没有办法活到现在。” 察觉出池砚的疑惑,男人轻声笑笑,到不远处的木桌上取了茶壶,倒了杯水,递到褚甜手中:“喝点缓缓。” 褚甜摆了摆手,一路小跑到周围林子里,过了好一会才见她面色苍白地从林中走出,就着杯子漱口,一连给自己倒了好几杯水。 “师兄……师兄。”她说话有气无力,还未缓过神来,“你说你,下次不能换个方法吗?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 她脸色微白,想到不久前的旅途,回忆过程脸色又白了几分。 “没有办法,谁让我的住处在这山顶。不用术诀,凭人力可没有办法爬上来。” 褚甜想起了介绍:“这是三师兄,景云。景师兄,这位是师父新收的小师弟白念。” 她苍白着脸介绍,景云已经快一步上前走到池砚面前。 景云:“已经行了拜师礼了?” 褚甜摇头:“师父说俗礼太多,费事,就让省下了。” “那就还不算师弟,就叫你白念吧。称呼上,叫我景云就行。” 褚甜:“师兄?!” 景云态度坚决:“就这么说定了!” “我这山头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有,你们四处逛逛熟悉以后就知道了。信鸽每日会带着山下的消息飞回鸟笼用食,你们有想要了解的也可以写信绑附在它们腿上。” “卧房左手边自己挑选,我先回去睡一会。急匆匆被人叫醒,现在还乏着呢。” 景云摆了摆手,没有继续交谈的意图。 他身形走远,没入云雾中。 池砚也只得将满腹疑惑往心里压了压,看向四周。 褚甜:“师兄就是这样,有时候我都跟不上他的想法。” “这山头我来过几次,农田和溪流都知道位置,吃这一块不用担心!小师弟准备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你既然说了能够解决魔气,恐怕那些修者不会放弃找你。不过师兄这里僻静,他们想要寻你,也不见得能找上门来。” 池砚点点头:“溪流在哪?我想去看看。” 褚甜领着他弯弯绕绕,沿着山中道路,不多时倒真看见了一条溪流。 “你不用顺着源头往下找,我上次试过了,走到中间就会迷路。”见池砚不以为然,褚甜补充道,“我问过师兄,不是阵法,就是你也不可能找到源头的!” 系统:“她说的没错,这里没有任何灵力痕迹。” 冷不防听到系统的声音,池砚打消念头:“你怎么出来了。” 系统:“……” 系统:“我是来提醒宿主,想要在这个身体里继续活下去,先前的能源已经用的差不多了。盗走秘宝的确能破坏主线剧情,但是这不是现阶段剧情,不会及时补充能量。” 池砚:“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系统:“因为宿主的缘故,我也无法直接解除绑定,任务失败我同样会受到处分,宿主如果能多活一段时间,目前来说对我也有好处。” 池砚轻声应了一句。 他突然起身:“去哪里能找到景云?我想下山。” 虎视眈眈盯着溪流里自由自在的小鱼的褚甜闻言抬起头:“可我们不是才刚刚上山吗?”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第48章 时隔没多久, 池砚又来到了景云面前。 景云:“你想下山?可山上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受人之托,要护你周全。” 池砚:“将上下山的方法告诉我, 就不用你来回跑动了。” 景云:“你倒是敢问。” 池砚:“就是不知师兄愿不愿意给了。” “上下山之法, 我是不会教给你的。但你与小师妹不同, 不晕传送阵, 这里是小型传送阵,可自由来去。” “我当然知道你不能使用灵力,但你身上应当有一件法宝,你能动用其中灵力, 不是吗?” “知道了就别来打扰我了, 还让不让人睡个好觉!” 逐客令下达后, 门被嘭地关上。 未出口的感谢被池砚咽了回去, 握着手心的传送玉佩摩挲了半天, 才捏出解星河那日送的法器。 上品法器甚至可拟作人形, 本身的形态更是可随心变幻。 池砚原本以为是随便炼制的保命法器,现在知道它的真实用途后,就索性将其捏作了一块玉佩。 自从知道他惧寒, 师尊似是寻来了不少暖玉,时不时就往池砚手中塞上一块。 温热的暖玉上套着阵法,隔着玉石,池砚感觉自己仿佛能摸到师尊微凉的手指——起初清凉,过一会便有融融热意自内传来。 是以这枚玉佩也是按照以往收到的各种玉佩花纹综合后捏作。 “上品法器需要精血浇灌才能认主, 难怪山洞一路都不曾见过师尊。” 直到后面他伤势过重, 法器才自发感应到危机吸收了精血,自行认主。 一丝淡红血迹融于玉石之中,显得妖异, 将原本捏造得完美的形态衬得不伦不类。 池砚却很喜欢。 师尊给的玉与自己的精血融于一处,怎么想都让他心头发热。 按照景云所说操作法器打开传送阵。 看着萦绕身周的金光,池砚再一次清晰感受到,之前的一路,师尊都有默默陪在暗中,不曾真将他的死活置于脑后。 池砚低叹:“也不知师尊现在如何。” 系统少见宿主这样自言自语,忍了半天没忍住,提醒道:“既然知道还有解星河跟在后面,宿主做决定时也应该小心点、多考虑一些。总拿自己的安危不在意,就不担心解星河生气?” 池砚眼眸一转:“师尊因我生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日后我收敛着点就是了!” 踏出传送阵,定位落于山脚。 从山下往上回看,池砚才清晰感受到景云的手笔。 “这上面是仙山,不用看了,没有人能够爬上去。听说那山峰漂浮于天际,应当是神仙的居所。” 耳边传来声音,池砚这才发现这山上竟有住户。 “多谢告知,不知可否向您询问一些事情?” …… 根据住户提供的简略地图,池砚随意地勾画了几笔,就将地图一收,顺着西北的方向前行。 勾画的图案张牙舞爪,随意且难以辨认。 系统还是在扫描成功的一瞬就猜出了池砚的目的:“你还在打秘宝的主意?” 地图上的几个方位,赫然就是接下来顺着剧情发展即将出世的秘宝。 系统:“如果我没有记错,白念的身体应该没有修为也不能修炼灵力?” 第47章 池砚理所当然地接道:“是啊。” 系统:“那你还……” 池砚:“有些秘宝,没有灵力前去反而会有惊喜。这次玄月门之行不也是有惊无险?” 系统:“你管那叫有惊无险……真就不怕解星河担心?” 池砚顿了顿:“那我也只能躲着点师尊了。” “灵山山脉,根据原剧情时间线应当在数日后出现异象。今日我赶早前去,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系统见他转移话题,最后提醒道:“你与解星河约定过很多次,不会以身犯险。” 池砚却不在意:“师尊只是一时担心,他知晓我的特殊情况,待我完好无损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亲口与他解释,他定然会原谅我的任性。” “他清楚这些都不是真实的我,总有一天我会再次成为池砚,期间躯壳的更换在所难免。” 系统:“或许有一天,宿主你会后悔。” 池砚:“我从来不后悔。” — 《大道三千》是一本升级流小说。 秘宝获取的难度也随着主角修为的提升增加,剧情如今还处于主角成长初期。 池砚选定的几处秘宝灵草也并不难取,只是对于没有灵力傍身又被天道针对的他来说,略显困难。 虽然过程困难,却也省了许多麻烦。 守卫们睡眼惺忪,池砚换上弟子服饰大摇大摆从他们身侧走过。 “师兄?刚才过去的弟子看着好像有点眼生……” “门内上下弟子数众,你能保证你一个个全认识?” “不瞒师兄,我从小记忆力好,有些过目不忘的本领,那弟子是真的从未见过!” “你敢保证?” “那倒是不敢……可是他既然眼生,我们将人拿下让他出示弟子令牌……” “如果是门内的师兄怎么办?再过一日就是灵草收获的日子,届时各方仙宗或许都会派人暗中相争。门主也只是提前获取了位置,之后收获时的争夺才是重中之重。今日灵草还未长成,不会有人损耗药效提前出手。” “长成前采草,只是普通提升修为巩固灵体之用,待到灵草长成才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没人这么愚蠢。” 结界外的看守弟子闻言继续打坐修炼,准备以最完备的精神状态迎接接下来的灵草之争。 “愚蠢”的池砚已经爬上了高台,看着含苞待放的灵草。 溢出的灵力让他心神一震,浑身精力充盈。 系统:“他们说的对,提前采草会受到反噬且不说,只有基本的巩固灵体的功效,算不上神草。” 池砚不理会他,继续拿出小刀割着灵草草根:“如果这灵草还是神草,天道也不会甘心让我取用了,届时反噬更重。” 系统闻言也不阻拦。 几日功夫,外界魔气传闻愈演愈烈。 池砚则是认真跟着剧情的每一步,去寻即将长成的灵草和法器。 其中有些灵草在千年前还是种子时就由池砚的骨血浇灌孕育,他连根茎都剖了干净,不留丝毫给后人。 当初以他精血骨肉炼制的法器识别出池砚的灵体,显出亲切。 只是他们认同池砚为自己的一部分,却不认池砚作主人。 池砚不管这些,一股脑金线捆绑打包丢进了储物袋。 …… 眼前灵草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池砚割下灵草,随意撤了块布包扎鲜血淋漓的手心,就着花骨朵将灵草生咽了下去。 “带回去太费事。药效都折损到这个程度,也不怕再浪费了。还好这种灵草能直接对灵体生效,对我的帮助也大。” 原·第一医修·池砚摸了摸嘴角残留的灵草汁液。 他已经这样牛嚼牡丹地残害了数株灵草了。 就连系统也逐渐冷静接受甚至见怪不怪。 池砚径直从台上跳下,大摇大摆地走出人群。 余光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系统:“主角白炎?他怎么会在这里?” 池砚:“出现在这里还能是为什么?除了即将出世的灵草,不会有别的原因。” 系统:“可是灵草出世明明还有一段时间……主角怎么会像宿主一样提前赶来蹲守?” 池砚:“也许是天道出了纰漏?我得赶紧离开,让他发现可不是什么好事。” 池砚说着快步往结界外走去。 人群中的白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回头,目光落在一背影上。 “没有特殊的灵力,灵草应该没有出现意外。” 白炎挥退脑海中蓦然冒出的古怪预感,思虑再三,他还是往结界深处走去。 “之前也是这样,这次还是亲眼看看,不要发生意外才好。” - 池砚溜得快,没再与白炎碰见。 “你说你怎么每次出去都能弄得自己浑身狼狈?” “也是,没有灵力傍身的人,去哪里都危险。” 景云随手抛去一个药瓶,又背过身继续靠在软榻上晒太阳。 说是要保护安全,池砚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景云全当没有看见,不闻不问;说他完全不管,每次又总丢了药膏,甚至偶尔池砚问路,他会提供一个随手勾画的简易地图。 系统:“你就不担心他知道你做的那些事?” 池砚大把往伤口上洒药粉。 这种灵药会快速消磨周围的烂肉,也能快速治愈伤口,就是使用时疼痛难忍。 起初,景云丢药时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奈何池砚这方面是个怪物,早已习惯了各式痛觉,只是赞叹了极佳的药效。 自那以后池砚每次回来都能拿到一瓶,伤势恢复极快,基本不会留疤。 “知道是我去偷灵草又怎样?他还知道我背后有师尊呢!” 池砚大大咧咧地上药,完全不将系统的担忧放在心上。 “师尊相信的人,我也相信!我相信师尊的眼光!” 第49章 《大道三千》作为一本升级流小说, 剧情一环扣一环,大体都是主角白炎遇到了某种奇遇,又或是找到了某种宝物。 池砚虽然没有天道指引, 但因过往任务早已提前熟悉灵草法宝的出现位置, 加上系统从旁补充, 也能提前洞悉宝物下落。 看在景云眼里则是每天带一身新伤回来。 起初景云还会问:“做什么去了?” 后来就渐渐习惯不再过问, 遇到池砚伤势严重还会贴心地把褚甜帮忙支开。 这日也是。 天刚蒙蒙亮。 池砚燃了灯,凑近处理腿上伤口。 “还没走到白炎接受传承获得大机缘,仅是些初期巩固根据的药草就如此费时费力。” 早年天衡山还以化骨池为傲,如今连些小宗门都寻来了相似的手段设置关卡。 不久前池砚就遇到了简易版的化骨池, 知晓低配版的池水腐蚀效果弱防不住人, 又在池水里加入了许多针草。 这种草叶在水中柔软、自发攀附接近的活物, 脱离水域的一瞬又如尖锐的细针坚硬无比。 放置在水中无疑是最好的陷阱, 脱离水面的一瞬针草便会刺入肌肤, 等到触及血液又再如柔软弯曲, 极难取出。 取出的过程往往会连带扯下一块皮肉,若是犹豫,针草变幻形态只会加剧伤面, 在腐蚀的伤口中取草很是艰难。 也只有池砚能一面轻巧剥离还有闲心抱怨。 系统:“以宿主没有灵力的身体,能取到已是很不容易了。” 池砚手一顿。不等他想这算不算系统破天荒的安慰,房间外传来一阵声响。 师姐惊讶、愤怒的脸在池砚脑海中一晃而过。 现在这情况不能让师姐看见! 心脏跳得飞快,池砚忙推了灯,将一侧薄毯盖在身上。 “谁?” 推门进来的却不是褚甜。 景云一如既往戴着他那银色的面具, 面具下的黑眸将屋里的情况打量了一番。 池砚将毯子掀开, 油灯重新拉近。 哪还有之前的慌张? 池砚:“原来是景师兄。” 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给自己拔草上药。 景云瞟了一眼,心头一跳:“师父为小师妹安排了课业,她先下山了。决定得匆忙, 她来不及跟你说,由我代为转达。” 池砚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师兄。” 少年轻巧开口,手边动作不乱,看他额头更是一点汗渍都没有。 景云又看了一眼他手边剥下的细草。 池砚神色如常,一双白皙的手快速动作,偶尔拿过干净的软布拭去血迹。 利落娴熟,有条不紊。 可从伤口的狰狞程度还是不难看出伤势的严重,平日抹上一遍药粉就能止住血,今日连连敷了两层才勉强抑制。 取草上药的手段堪称暴力直接、追求效率,是旁观者看了都觉幻痛的程度。 景云:“谁要是担心你,还真是自讨苦吃。” 第48章 池砚满不在乎:“至少师兄不会做那自讨苦吃的人,不是吗?” 景云:“对外人,我的好奇心一向有限。至少现在的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外人。” 池砚将干净的布条缠上伤口完成最后的包扎:“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师兄对我没有好奇,我倒是很好奇师兄面具下的脸。我好奇心重得很,师兄这几日可得小心着些,说不定哪天午觉醒来面具就不翼而飞了。” 景云:“不妨试试?没有灵力的你不是我的对手,更别提你这层出不穷的新伤。” 池砚狡黠一笑:“这点师兄倒是可以放心,我一定好生休养,争取早日满足我的好奇。” “那就好好养伤吧。这是小师妹让我代交给你的药,你收好。” 池砚伸出手,接住了落下的数个瓷瓶。 不见脚步,仅是伴随着一阵风动,屋外的人影就失去了踪迹。 系统:“宿主不打算继续寻宝了吗?” 池砚打开药瓶查看效果,一面点头:“几次差点撞上白炎。既然主角提前有了想法,我与他正面对上并无胜算。” “如今魔气遍传,师尊又以云山门弟子身份替我说话,还是先将魔气一事解决。” 主角白炎实在是个变数,池砚至今都没想明白他身上出现的种种异象。 池砚清楚,自己就是在天道眼皮子底下与主角争夺气运的小偷,事事都需小心谨慎。没有主角光环,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可是白炎是书中的主角,他本该按照天道为他书写的拟定剧情一步步走向既定的结局。为何他会提前出现在秘宝灵草周围? 池砚自诩自己掐算的时间已是太早,早到两人的频繁相遇绝非偶然。 主角白炎如今是云山门新入门弟子,起步极高。 损耗药效的草药对于灵体特殊的池砚,效果未必减少太多,但对于如今的白炎,却是毫无必要。 “我总觉得他像是知道接下来的剧情点,提前查看未来要寻的秘宝。发现被我抢先以后,更是加快了步伐。好几次,我临时调整计划,离开时还是差点与他撞上。所以说你们天道选定的主角,自己本身也知道剧情?” 系统快速否决:“不可能。如果主角知道剧情,他面临险境时的危机感会有所减弱,无法得到完整的锻炼,不会这么安排。” 池砚:“那你们这套体系还真是无用。我这个炮灰能脱离掌控,主角白炎也可以轻松找到漏洞。” “如果白炎知道剧情和背后的天道,冰灵根和小渔村的异常就好解释多了。” “要不查查白炎是不是拿到了剧本?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第50章 “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情况!” 系统死鸭子嘴硬地辩驳了一句就不再出声。 池砚没有套出话也不恼。他还有别的事要做——褚甜配置好了他要的药。 炼丹制药需要灵气, 一些特殊的灵火必须灵力操控。 褚甜炼制毒药的能力十分卓越,池砚只是大致说了方法让她尝试,炼成的丹药效果竟也好得出奇。 哪怕他还是原清决, 炼制效果也不会比之好太多。 池砚将药丸捣碎, 又重新捣鼓。 景云默声在旁看着。 小师妹褚甜也算是炼毒大家, 她出手的丹药有价无市, 少有修者能够超越。 少年给出的丹方却连褚甜也辨认不出药效,炼制时还遇到了不少困难。 “你这位小徒弟可浑身都是秘密,不过我听说你收的徒弟是剑修,怎么突然成了不能修炼灵力的普通人?” 景云手中术诀一捏, 一条讯息当场发了出去。 那人回复消息从不及时, 景云也没指望能够送达, 目光又转到池砚身上。 少年认真捣药, 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全神贯注的模样, 没人会怀疑他对手中草药的热爱。 也许正是因为不能修炼灵力又总能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才有了草药研制的兴趣……? 景云思考着,觉得这个猜测不会有误了。 “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忙于捣药的池砚抬头看了一眼景云,眼底的疑惑不假掩饰。 景云被他问的一哽, 转身离去。 等到他走远,池砚才放下药杵,黑眸一凝。 “没有心魔,魔气理应很快消散而不是钻入体内与灵力纠缠。也不知殷演如何做到让魔气如此麻烦还难以察觉,长此以往各宗门互相猜忌,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魔气更易激发心魔。” “不等魔修出手,感染魔气的宗门自己就乱作一团互相影响。那些上宗估计也是看透了这一点独善其身不打算出手。” 他们不出手,底层的宗门对殷演来说不足为惧, 等到清扫过后目标仍是上宗。上宗之间彼此谁也不服谁、一团散沙,不是危急关头很难合作。 唯一的变数便是云山门解星河。 天下最年轻的剑修、最有实力的尊者,哪怕没有登上半仙,以他的剑意,实力甚至隐隐凌驾半仙之上,迈入仙人境界。 除开宗门继任典礼的荒唐事,解星河在上宗也是众修士心中的定心石。 剑修尊者所到之处,一切邪祟无所遁形。 只要心定、不受魔气影响,沾染些逸散的魔气不足为惧,各宗门真正惧怕的仍是堕魔。 想到这里,池砚愤愤捣药:“要我说,师尊比白炎更适合当主角。” 身份、地位、天赋。 凛然剑意锻造的意志,刻苦磨砺凝练的实力。 不论什么方面,解星河都是天下修者心中的信仰与榜样。这样的人,天道写下的既定结局却是为爱堕魔,实是折辱。 别说小情小爱撼动道心了,就是如今心魔凝结成实体,池砚也看不出半点《大道三千》所描述的大反派模样。 “尘世历劫真有如此效用,能让人为凡俗的小情小爱感动失去尊严和理智?” 池砚皱着鼻子,表示不能理解。 系统将自己缩回小黑屋,理智告诉它这个时候不应该与池砚深入探讨。 没有得到回应,池砚也不恼,将器皿里的药粉重新凝练好做成小丸子放入瓶中,池砚在心中默默打气。 “现在师尊因为我代表云山门出面,我也得为他解决好这件事!” 系统终于没忍住吱声:“你打算怎么做?” 池砚:“对我来说,魔气跟寒症也没多少区别,只需一点凝神的药材辅助,再由我将逸散的魔气从患者体内剔除。” “殷演希望各宗门分不清谁身上有魔气,谁身上没有,以此互相猜忌。” “而我恰好能看清魔气。” 系统:“……” 系统:“所有人都会寄希望于你,你不一定会得到感谢,相反可能招来记恨,殷演也会从中作梗。” 池砚点了点头:“这点我也想到了,我自有下一步的办法。” 这便是不打算说了。 系统闭了嘴。 池砚起身揣上了准备好的瓷瓶。 “干活了!” “这件事还是瞒着景云师兄,他与师尊之间多少有些联系,我可不想让师尊知道我要做什么。” 房间内烛火未熄灭,人却已经跑没了影。 系统在小黑屋里暗自腹诽:“不敢让解星河知道的方法,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 各大宗门早已因魔气的事情不堪其扰,代表云山门出面的解云又很快没了踪影。 人们失去了主心骨,怨气便也一点点放大。 是以,池砚带着丹药再次出现,并没有得到多少好脸色。 一众修士面上挤出笑容,眼底却透着不耐和怨怼。 池砚不在乎, 池砚:“你们谁先来?” “还需要分先后?不能所有人一次性清除吗?” 修者反问过后,也意识到语气的不妥,又收敛了态度退到一侧。 “要想从根源上剥离魔气,需要探入经脉找出魔气。”池砚解释了一句,复又不耐道,“如果只想临时祛除魔气,我也可以提供丹药,你们自行服用。” “选择权在你们。” 少年倨傲地站在那里,稚嫩的模样很难让人托付信任。 犹豫间,已有数位修者选择了拿药。 不是不想根治,只是没有人相信池砚能做到。 池砚也不恼,他甚至不看骚乱的人群,将药瓶一个个码好,有人上前就递交一份。 他挽起衣袖,将面前清理干净,留出一个可供诊脉的位置,这才从容坐下,等待或许不会出现的“患者”。 拿了药的人也没有离开,一双双眼睛盯着池砚面前的空椅。 池砚手上的药丸越来越少。 不多时一众丹修与医修聚在屋外,架起了炼丹炉。 仿制的丹药交至池砚手中,又经过一番碾压搓丸,成了桌上的瓶瓶罐罐。 第49章 …… “还有必要交由他确认吗?后面炼制的成品已然比他提供的药效更好,他不过是将丹药又分成了数枚更小的丹丸方便分药。既是诸位医修丹修出人出力出药草,又何必经由他手转交?” 屋外声音清晰可闻。 池砚不擅灵力,修士们便也毫不遮掩。他们并不知先天武宗体质耳目极聪,将他们的对话捕捉得一清二楚。 丹修尚在犹豫:“毕竟是少年给出的药方……” “他给出的药方又如何?后面炼制的几炉丹药你们也看见了,在他手中药效不知被剔除了多少。我看是他私心不小!” 医修沉吟开口:“白仙友给出的药方,他这么做或许有他自己的理由。”话毕便也不再加入讨论,拿起药方与药材认真研究。 有人问道:“诸葛先生可是看出什么不妥?” 医修诸葛潜摇了摇头:“若是药王谷的人也在场或许能看出这药方的隐秘。由我看来,这是一味清心静气的方子,但是用药又极为狠辣。这样的剂量和搭配,我平生未见,有好几味药材只在毒经上见过。” “毒经?那他岂不是有意害人!” 诸葛潜很快安抚:“洛掌门与苏门主门下弟子魔气缠身严重、隐成魔障,等待不急先行服了药。如今,他们已然心智恢复,说明少年所说并非作假。” “可惜我等不足以看透丹方原理,药王谷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璩谷主闭关拒不见客。” 一旁丹修沉默许久这也点了头:“他先前给出的丹药确也为高人所为,根木草的毒性完全被压制,另外几种毒草间也互相生克,反而有绝佳的清润之效。” “早些年也曾有人提到过蛇草之中蕴含的阴凉之气或许能调理肝火。只是其中毒性难消,平日仅用以炼制无解剧毒,没有人敢轻易尝试。这少年的药方上,好几味这般的药材都被恰到好处的糅杂在一起。可以说,光是这份药方,他愿意给我们已算是毫不藏私,这点我也是心生敬佩的。” “可是如今炼制不是已经不会再出差错?火候与配制的流程早已熟悉,又何必再多此一举经由他手转交?魔气入骨可是顷刻之间,这其中耗费的时间已经足以让更多人摆脱魔气的烦扰。” 劝说者认真诚恳,语气急迫。 几人沉默着,又看着药方低低叹气。 池砚一只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听着屋外的动静。 起初还算是他无意听见,随着几人语气越发愁苦、四周越发安静,傻子也知道是有心试探。 说到底还是不信任。 若真是年轻气盛的傲气少年恐怕轻易入了套。 气愤辩解也好,闷声不吭也罢,这群人精都自诩能瞧出端倪。 偏偏池砚毫无动静,屋外的作戏无法继续,渐渐归于沉寂。 这才又有少年低低的轻笑从屋内传来。 “我不过是将药丸制成多份来减弱药效,避免毒性残留。要是你们能做到,也正好省去我的麻烦。” 池砚支着脑袋朗声道:“只是下次,想要问什么能不能当着我的面?连药方都给你们了,我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第51章 少年的嘲弄穿过门扉, 狠狠扎在屋外众人心间。 众人面上发红,却还是没有一人走进那间屋子。 “只是减弱药效?” 诸葛潜惊讶之余,快步走至屋前。 池砚应道:“只是减弱药效。药效太强短期或见成效, 然而毒性难除, 长久下来轻则修为倒退, 重则境界跌落。” 光是他口中描述, 已足以让屋外静候的修者脸色大变。 池砚接着道:“将丹药分散,缓慢服用,用量不致成毒,你们自行处理也是一样。药方乃云山门弟子所留, 我不过是寻了炼制丹药之人并代为处理。” “可否告知炼丹之人是谁?” 屋内传来一声轻笑, 便是不打算应了。 听到云山门三个字, 不少人已然安心。 拿过药的, 有些已开始服用。 一些小宗医修也前去询问药方。 只是减弱药效, 用材肯定还是自家宗门提供更为放心。 池砚了解他们心中的小九九, 听着屋外动静又起,也不在意。 直到现在,哪怕深受魔气影响, 也没有一人选择让池砚代为拔除。 得知药方公开,可以自行找人配药,屋外又是天下闻名的医修与丹修,前来拿药的人也渐渐少了,独留池砚随手翻阅着话本。 池砚听着屋外寂静一片, 笑道:“若我还是原清决, 他们怕是早就求着我诊治了。” 池砚可以预见未来的忙碌,此时的闲暇他格外珍惜,自然也不催促。 “都拿了丹药, 你们还围聚在这里做甚?”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炼制丹药的丹炉被移到了更为安全隐蔽的地方,外面很是安静。 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其他人含糊着:“只是看看。” 池砚听到提问的那人又道:“这屋子里有什么吗?你们都围在屋子外,也不进去?” “不就是上次那少年,他说他有办法能根除魔气,但是现在诸葛先生已经调整好了药方……等等你要做什么?” 青岩一边推门一边不解回答:“不是说可以根除魔气?” “可是各宗门已经试过丹药的效果,也能祛除魔气……” 青岩:“只有他能根除不是吗?” 说完,他再不顾身后修者,踏入木屋。 池砚抬头看向他的第一位客人——青年一身黑衣劲装,腰间没有佩剑,看不出修炼之道。 来者眉目英气,带着年少轻狂的肆意,扫过屋子里的陈设后,他径直坐到了池砚面前。 青岩:“你就是能根除魔气的人?” 他一面出声询问,一面顺势将手放在了桌面垫起的软帕上:“需要我做什么?只是把脉就够了吗?” 这副毫不设防的模样,看得屋外围聚而来的修者神情复杂。 早在池砚刚开始发药时,不少宗门就在屋内各个角落放置了窥视镜。水镜一开,屋里的景象便清晰呈现,甚至细节都一清二楚。 医修诸葛潜也在青岩踏入屋内的一瞬来到了最大的水镜前。 “我倒要看看这少年有什么本事能够处理魔气。” 有人嘲弄出声,又在身旁人的提醒下快速闭嘴。 诸葛潜站在最前方死死地盯着水镜里的情况。当世有名的医修态度如此认真,众人也不敢打扰。 青岩坐正,放好手,环视四周,没有半点紧迫感道:“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你怎么祛除魔气?窥视镜是用来作什么的?难怪没有人愿意进屋。” “这怎么能直说呢!这是哪个宗门弟子?” 水镜外的众人心下一惊,齐齐看向池砚,却见他神色如常。 池砚:“根除魔气很简单,用灵力刮骨,将魔气牵连带出,配合丹药辅佐,就能做到。” 池砚神情平静的从随身空间里陆陆续续取出瓶瓶罐罐的药粉,进行准备。 水镜外的众人却是突然炸开了锅。 “用灵力?他哪里来的灵力?” “说着简单,灵力稍有沾染魔气就会受到影响,理论上可行,想做到完全是天方夜谭!” “刮骨?那也要能找到魔气藏匿的位置,哪里有这般容易?” “亏我还抱有期待,原来是少年人说大话!” 嘲讽者众,些许宗门已领了人离去,更多人目光仍停留在诸葛潜的身上。 这位药王谷外最负盛名的医修只是严肃地盯着水镜,丝毫不受他人议论的影响。 也是他这样的态度,不少人收敛了玩笑的心思,认真看向水镜。 难道少年真能做到? 诸葛潜:“他既然说了要在此祛除魔气,不如看下去?等结果出来了,自然一目了然。” 此言一出,众人不再争论。 心再度提起,不论嘴上再怎么嫌弃,都隐隐期待最后的结果。 屋子里的池砚与青岩则比外面人淡定了许多,直到池砚从储物袋里掏出小刀。 青岩:“这是?” 池砚:“我不能修炼灵力,所以选用特殊的方式替代。你受魔气影响的程度很轻,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听到这里,青岩终于露出惊讶的神情:“你能看出魔气?” 池砚点头又摇头,伸手搭上脉搏:“看不清晰,你受魔气影响不深。” 探完脉,池砚拿起小刀,众目睽睽下刀刃却没有探向青岩,而是在自己的手臂上划拉了一道伤口。 法器中的金光受此牵引,源源不断地冒出,融入伤口。 金光本打算修复伤口,察觉到主人毫不犹豫地重复挥刀动作,这才堪堪停留在伤口附近的血液上,任由池砚牵引。 迎着青岩瞪大的眼睛,池砚面不改色的解释:“我没有灵力,但是血液也是一种媒介,通过血液调动本命法器里的灵力,我也能做到祛除魔气。” 第50章 说话间,一道血线顺着伤口浮现,探入青岩的经脉。 解星河留下的法器自非凡品,内里灵力源源不断,仅是瞬息间,池砚就已探入青岩经脉。 池砚提醒:“不要进行任何反抗,否则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青岩咂舌:“精血可比灵力宝贵得多,你真打算用精血拔除魔气?一个个下来,你的身体真的能坚持下来?”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灵力倒是完全放开,毫无戒备。 池砚轻松地灌入灵力,将细小的魔气收作一团顺着血液带回体内。 灵力充沛的环境下魔气本会自发逸散消失,奈何这次的魔气实在古怪,池砚不敢冒险。 好在他先天不能修炼,这副身体倒极为适合限制魔气。 两人一个动作娴熟,一个毫无防备滔滔不绝。屋子里的氛围好得出奇。 不一会池砚就松开了手,青岩掏出鉴灵石,纯色光芒出现,眼睛一亮。 “真的一丝魔气都没有了!多谢,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池砚点了点头,拿起桌面上的瓶瓶罐罐处理起伤口。 将魔气收集限制后,白念这个躯壳一样要被销毁。 更换身份彼此就是陌生人,何谈什么恩情。 池砚态度过于冷淡,青岩一个顿步,返身回到他面前。 “我以仙途发誓,日后必会完成你的一个心愿。” 池砚霍然抬起头,空中浮现出的灵誓契成的图案。 以仙途发誓,誓成便得天道应证,绝无悔改余地。 誓言作用于灵体,天道认定的立誓对象不会更改。 见池砚惊讶,青岩心情好了许多,这才快步走出了屋子。 迎上一群怒目而视的修者:“你怎么想的,居然以仙途立誓?” 青岩莫名其妙:“人家都用精血拔除魔气了,我愿意给他一个承诺作为回报有什么不妥?” 说完他头也不回下了山去,只留下身后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咄咄逼人,自是看清池砚使用的方法后,心知精血的珍贵,动容之余,又见到青岩竟给予了承诺——用以交换少年的精血都足够珍贵的承诺。 他们无法给出的承诺。 修者们犹豫,目光又聚在诸葛潜身上,面露期待。 迎着众人目光,诸葛潜羞愧得低下头来:“这方法的确可行,只是需要对灵力的精准把控,稍不注意便会沾染魔气。这样精准的灵力控制力或许只有药王谷璩谷主亲临才能做到……” “在下不才,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少年这般心性,敢于冒险去试。” 迎着各色目光,诸葛潜已不愿多待,急匆匆同几位关系较好的修者告了别就离去了。 见他都走了,再无后路,修者们这才看回木屋,却见不知何时起,已经排起长长的队。 “这是怎么回事?” “人的精血有限,一天内能帮几人祛除魔气还不好说。再不快些就只能日复一日靠着丹药,修炼时还得警惕心魔。” 听着他这样一说,队伍越发长。 池砚撑着下巴看着一个个低头不敢直视他的修者。 有了青岩的立誓在先,所有人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掏空了储物袋,寻找珍宝藏货。 直到来人涨红了脸,兜里实在摸不出什么珍宝法器,池砚这才大发慈悲地摆了摆手:“来坐下吧。” 第52章 池砚的治疗方式极为特殊。 且不说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魔气行迹, 就是用灵力替人刮去魔气这点,对于灵力把控要求也极高。 几个医修自告奋勇地尝试了一下,便当场放弃了;就是修为较高的修者浅浅尝试, 也很难做到少年那般娴熟。 治疗过程全程公开, 池砚压根不在意周围的窥视镜。每日提了药箱前来, 待到精血用到一定程度便收拾离开。 对上少年惨白的脸, 央求的阻拦也说不出口。 各位修者只能尽可能赶早,再寻些灵丹妙药帮助池砚快速恢复。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不少宗门将门内半仙与尊者都召集到了一处,也没能成功做到, 明明前几日看着简单轻巧。” “这少年什么来路, 竟是比药王谷还神奇些。” “说到药王谷!也不知璩谷主何时出关, 他或许能做到。” “以璩谷主的性格, 恐怕也不会轻易出手诊治。” “我可是取了宗门最好的极品灵草, 才敢来替师弟师妹排队。” 场面热闹极了。 第一日的人见到青岩的举动, 自发准备了一些珍宝。再后来,为了不让自己吃亏,打着坑其他宗门的念头, 这小道消息越传越真,渐渐成了约定俗成。 这些珍宝远比池砚大费周折在天道手中抢主角的气运来得方便,他也乐得接受,尤其挑了几味强化灵体的草药,显示出喜好, 也隐隐给后面献宝的人指了一条明路。 “我准备的可是玄铁, 用来锻造武器,没有修为也能一用。” “你以为就你聪明?先前也有许多人送上神兵利器,可人家走体修路子根本用不上。唯有巩固根本的灵草能得到些许问询, 我就准备了灵草!准没问题!” 池砚满意地听着他们的讨论。 下一刻,一缕黑色魔气顺着金线被带出收回体内。 “鉴灵石就在旁边,下一个。” 游刃有余的模样与传言中的一致。 修者半信半疑摸上鉴灵石,看着上面纯粹的灵力色彩,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道过谢刚想踏出屋子,余光瞥见池砚脸上的表情。 修仙界起初不相信池能砚有根治魔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白念看上去像是俗世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被殷演养得白白嫩嫩气色极好。 没有玄月门诸多反转,光凭无法修炼灵力就不会有人前来问药。 此时,这张白净的脸上透着严肃,他皱起眉头神情凝重。 修者心下一跳,慌乱感涌上心头,他直直看向一旁的鉴灵石,瞧不出半天异常。 半晌才惊惶询问:“……是我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池砚闻言回过神,对他摇了摇头:“一切安好,你可以回去了。” 送走对方,池砚起身走出屋子。 见他出现人群渐渐安静,连带不久前一闪而过的熟悉声音也再难听见。 池砚知道,是他心急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 池砚的答案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没什么,只是混进了几个魔修。根除魔气我还能尝试,给魔修除魔,实在没这个本事。” 丢下这句池砚转身回屋。 “还好没发生什么。” “等等,有魔修在场?” 屋外人心惶惶,人们掏出鉴灵石四处寻找魔气,乱作一片,池砚反而突然得了空闲。 不久前,在各式各样的声音中,他听到一个熟悉又别扭的称呼。 “小念。” 不用想,会这么叫的只有魔尊殷演。 也不知殷演与他的手下又在商量什么诡计,竟是连带提了几次他的名字,这才从一众加密的语句里被他识破。 “你所说的根除魔气的方法就是用自己的精血引渡法器中的灵力?控制灵力怎么也不拜托小师妹?” 凭空多出一道声音。 池砚心中一惊,循声望去,只见脸覆银色面具的景云不知何时出现在角落,他手中拿着一个瓷瓶,正是近日已无人问津的丹药。 “精血消耗,于修炼者都有降低境界的危险,于寻常人更是直接与寿元挂钩。你倒是大方,对这些非亲非故的人付出到这等地步?” 池砚一愣,缩回手臂,讪讪一笑。 他没忘记,这位神秘师兄与师尊之间恐怕还有些联系。 景元将面前人的小动作收入眼底:“现在知道藏了?外面关于你如何根治魔气的传言遍地、水镜中的影像也高清传阅,如今你还有什么遮掩的必要?” “能想到动用精血都不愿意向师门求助,看来我们几个师兄师姐不值得你托付信任呢。” 景云很少这般多话。 他只是顺手帮忙,没想理会背后的宗门纠纷。直到外界传闻越来越多,多到不刻意打探也能知晓事情经过,他才发觉这位小师弟行事实在乖张。 先是毫无灵力对上各门派修士,现在又是以精血相助。 就连平常脸皮极厚的各仙门长老们也逐渐羞于提及先前的误会,各类夸张的褒奖更是四海传遍。 他们将少年高高捧起,其中几分真心实难分辨。 少年也并不在乎真心与假意,与其说是在救人,不如说是在一步步逼着所有人欠他更大的人情。 哪怕他心知肚明,他很难得到真正的回报与感激。 他不在乎。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罢了罢了,你想怎么做都与我无关。只要记得一句话,人生在世,命可只有一条。” 第51章 池砚敷衍地点头应是,心中不以为然。 一般人确实只有一条命,可他却正好是个特例。 第53章 没有找到殷演, 池砚也不着急。 殷演大费周章地埋下魔气一定有他的目的,核心的魔气已有对策,为了计划殷演迟早露出马脚。 “不好, 有人魔气复发了!毛头小子口口声声说自己能根除魔气, 我起初就是不信的!现在看来他压根没有这个本事, 恐怕只是将魔气暂时隐藏了吧!” 人群不明所以, 听了个大概已有人开始犹豫。 更多人只是分神去细听经过。 “受魔气影响严重会堕魔,最轻也会嗜血、喜爱杀戮。有接受过治疗的修士魔气爆发、无差别攻击,我宗前去救助,也受到了波及。” 他愤愤开口, 染血的袖摆与衣角的泥土都能为他的话佐证。 池砚对上近前年轻修者, 将他的仓皇犹豫收入眼底, 勾唇冷笑:“在意可自行离去。” “那我还是看看情况……” 他说着, 小心翼翼看向灵草, 最后还是咬牙没有拿, 走出了屋子。 池砚神色如常,按照以往流程根除魔气。 待到流程结束。 对面修者道谢后,定定看来:“冒昧问修者一句, 魔气根除后还会有堕魔可能吗? 池砚摇头:“离开心魔魔气很难独立存在,隐匿魔气送入修者灵体并非易事,必然是用了某种特殊手段。堕魔并非短期之功。我不敢说去除之后便不会再沾染,至少这一刻绝不会残留丝毫魔气。” 少年话语狂傲。 他就静静坐在那,嘴角轻勾带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眸里像是盛满了星辰, 让人不自觉付诸信任。 修者顿了顿,收敛心神低下头:“外面有人说,有经您手的修者身上魔气爆发, 大肆在各宗门里诛杀同门。” 他说完便低头快步走出屋子,也来不及细看池砚脸上的表情。 少年曾被众人误会不惜剖骨自证,他不计较仍然愿意以精血相助。 而他到底不能不顾宗门,站到对方身边。 即使他相信池砚说的是真的。 修者走后,不见下一个人推门,只有屋外纷乱的声响,扰得人心乱。 池砚却也不如修者担忧的那般低落。 听着屋外的骚乱,他嘴角微勾,确定不再有人踏入房间后,挑挑拣拣将今日的战利品尽数收好,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屋子。 池砚:“何事如此喧闹?既然无人,我便提前打道回府了。” 见到他出来,众人神色一变。 “你竟还有脸在这里装什么善人!经你救治便堕了魔,魔气恐怕就是你弄出来的好事吧!” 伴着指责声,目光纷纷看向池砚,等待解释。 池砚满不在乎:“怎么可能?就是去往魔界,彻底被魔气侵染,真正堕魔也要数日甚至数月,你也太看得起我。要真有人堕魔,也只能是你宗门本就有魔修的内应。” 说到这里,迎着对方猛然沉下的脸色,池砚夸张地捂住嘴:“难道说,各大宗门里的魔气就是你宗内应所为?” “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池砚:“修者也别动怒,我不过是给出一种猜测。不论如何,堕魔者的出现不是好事吗?沾染魔气最深的往往是魔尊计划中最早的一环,只要斩杀了入魔的人,魔尊短期内恐怕也没有那么大手笔再使用一次这样的计谋。” “怎么可能,那都是我同门师兄弟!” “哦?近年来修仙界对魔修的态度不一向是斩尽杀绝吗?怎么到你宗门弟子就变了?” “就是你这妖修施展手段,才让他入了魔!” “嗯?奇怪了。这般看来,你宗门师兄弟入魔,你们宗门有心维护、不加以限制控制局面,而是大老远来找我麻烦,将其他宗门也同样置于堕魔危险之境。” 池砚慢条斯理地反驳,年轻修者脸色涨得通红。 池砚:“难道说……你们与魔尊有合作,想要放大魔气的影响。派了你来阻拦根除魔气,只为推进计划?” 一道道带着狐疑与防备的目光落在修者身上。 怨怼、责备,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几番急促呼吸,又想不出反驳的话。 “你血口喷人!!我们从来不屑于与魔修为伍!宗门长老已将魔气封锁,绝不会放出分毫!” 迎着周围不信任的眼神,他急切解释。 池砚继续火上浇油:“堕魔的修者,还有什么其他解决方式?循着魔气就是线索,只要问出来路,就能知道魔尊用了什么方法。这么简单的取舍,以你宗千年基业,不会还需要我一个小儿来教吧?” “是啊,大是大非面前,取舍又有何难?还是说你宗门之内真有魔修内应,而你们为了掩护他……” “原来是这样,所以才来扰乱除魔!” 议论声纷纷,修者脸色涨得通红,又在听清众人口中的指责后,面色惨白。 争论似乎得到解决,不少人得到安抚重拾信任,远处却似传来新的骚乱。 “怎么回事?又发生什么了?” “难道又有人挑事?” 人群义愤填膺,池砚却神色平静地往回走。 “不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吗?万一又是来闹事的……” 直到说话人小跑跟上,又重复了一遍,池砚才察觉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他疑惑转过头:“是与不是,与我何干?祛除魔气本就耗费精力,再有打断我便打道回府了。说到底给了丹药我已尽了自己的全力。” “其他的,信与不信,都任由你们选择。” 池砚步步走回,少年坚定的背影让人心下一安。 然而变数往往来得突然。 正当所有人以为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再会动摇,来客的身份却使人不由让开道路。 神秘贵客与池砚一同进了门,在屋门关闭的一瞬,屋外沉寂了一瞬接着爆发更为嘈杂的议论。 第54章 池砚看向眼前的陌生人。 一袭纯白披风将人遮得严严实实, 领口毛边隐去大半个下巴,难以辨认他的长相。 池砚皱眉:“你是谁?” 不久前他才刚处理外面的纷乱,这样打扮怪异的人, 理应在当时就留有印象。 不明来意, 不知何时出现的怪人, 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不过是一名普通修者罢了。” 来人浅褐色眼眸盈着笑意, 对上池砚时神情堪称温和无害。 奇怪的是,哪怕这人眉眼都透着友善、引人亲近,池砚心中却莫名生出烦躁,仅是对上对方含笑的双眸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见他还在绕弯, 池砚耐心已经告罄:“不必拿我消遣。阁下/的/体内毫无魔气残留, 灵力精纯, 用不上我的祛魔之法。” “的确, 我并未沾染魔气。来这里只是想说魔气一事已有对策, 无须你继续这般付出。” 屋外这才爆发出一阵惊喜之声。 “魔气已有对策!” “看来以后不用再因魔气烦恼了!” “太好了, 这事终于得以解决!” 庆贺声热闹,池砚狠狠皱起眉头,重新审视面前来者。 他前后又是剜心头血自证, 又是精血引渡魔气,一次次挽回众人的信任,人们仍会再三斟酌。 眼前无名修者简单一句话将他努力营造的局面尽数瓦解。 众人无条件的信任,让池砚感觉到有什么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下一刻,来人勾唇一笑:“对付魔气, 有更为简便的方法。” “那可太好了!” 池砚知道两人的对话尽数顺着窥视镜传到了屋外。众人发自内心的喜悦放松, 他这些日也鲜少看见。 池砚凝神对上眼前礼貌客气的修者。 对方似乎只是想告知,没有解释的打算,利落地起身离开。 屋外充斥着怀有崇敬的问候, 前些日还苦苦等候的修者们步步紧跟上神秘来客,无人回头。 池砚知道,今日,又或许日后都不会再有需要他的人了。 他索性将东西收拾好,走出却发现对方还未离开。 神秘修者解释道:“此次魔气的来源为一件特殊的魔器,它能将灵石中的灵力转化成魔气。破坏特殊灵石的一瞬,其中魔气也会涌现而出。” “灵力充沛的地方,魔气受到冲击应该会消散才对?” 他点了头:“魔器特殊,由它转换的魔气还能留存一段时间,且会就近潜入修者体内。” 迎上众人的慌乱担忧,他又安慰道:“根据预言,一位天赋卓越的云山门弟子将会付出一定代价销毁魔器。” “魔器一毁,先前的魔气也会自发逸散、渐渐被灵力排空,不足为惧。” 神秘修者淡淡说完,随同的两个黑袍少年快步上前左右搀扶,恭敬地护他离去。 池砚明白了众人的信任从何而来。 那位传说中的拥有通天晓地、预言之能的,可不就是这装神弄鬼的男人? 第52章 云山门天赋卓越的弟子…… 莫不是在说主角白炎? 主角不愧为救世主,就连吃力不讨好的“善举”,天道也极尽全力为其争取。 池砚有些好笑,只觉得牙痒痒,到底不方便当众出手。 人群也随着“救世主”预言的出现沉默下来。 突然,随着一阵惊呼,目光重新汇聚到池砚身上。 “云山门、药方!你是云山门的弟子!” 一道道目光落在池砚身上。 云山门弟子哪怕没有半点修为,能做到如今这一切也不让人奇怪。 一时间,就连短暂露面后消失不见的解云,众人也为其找到了理由:“所以那日的云山门弟子是担心你的安危,前来援助……云山门竟是早已知晓魔气之由,派你调查!” “没有灵力却天赋秉异的弟子,调查魔气再合适不过!” “真不愧是云山门!” …… 在场修者们你一言我一语,将“前因后果”理得一清二楚。 不远处。 黑袍少年们察觉到手边微动,问道:“仙人可是有什么遗漏?” “……无事。” 宋穆之垂下眉眼,拢紧披风。 这还是第一次,给出预言后一切并未顺应天命指引,而是走向完全未知的方向。 预言中本该出现的画面并未出现,一切变数都来自于名为白念的少年。 左右魔器一事已交代清楚,天命预言的云山门也已言明,该做的已做。 无论如何,都不该由他解释。 “我们回去吧。” 见宋穆之沉默走远,修者们越发笃定猜想为真。 既然毁掉魔器,魔气会自发逸散、可以用灵力排空,便不再需要精血。 迎着众人期盼的目光,池砚嘲弄地勾起嘴角。 魔器虽然稀有,但典籍也有少量记载。 销毁魔器的一种方式便是引魔器入体,魔器与灵力互相冲撞便在冲击中碎裂。 天道想让白炎当救世主自有稳妥的处理之道,说不准旁人眼中麻烦的魔气对于天道选定的主角来说,只会服服帖帖地成为他的又一股力量。 而在等到预言的天命救世主之前,无法容纳魔气的池砚将魔器储存在体内又何尝不是一种限制? 又或者用精血本源之力与魔气形成冲撞…… 众人此番将他推出并非认定他是预言之人,怕是觉得他心善得愚蠢,只要稍加哄骗便能舍身销毁魔器。 既不用欠下云山门的人情,又能因他身死抹去近来的闹剧。 就是他舍身除魔未能成功,天命预言不会出错,还有宋鹤之兜底。 池砚对上神情各异的众人:“左右我不能修炼灵力,若能找到魔器,自是愿意帮忙。” 第55章 有了池砚的承诺, 销毁魔气成为优先事项,各宗门倾巢而出调查寻找。 池砚得了空闲在山上休养。 期间他数次偷袭景云也没能成功摘下面具,反而引起对方警惕一连数日见不到人影。 池砚到底不舍得为了满足好奇心动用灵体灵力, 索性作罢。 最后的丁点进取心消散, 池砚越发悠闲, 而系统也越发着急。 “维持身体的能量不多了!再不想办法获取能量, 灵体会被世界排斥!到时候,失去身体、不被现世法则庇护,你我都会被天道消灭!”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 系统一连几日的提示,池砚心烦之余终于有了点系统和他统一战线的实感。 不过早知道系统担心起来这么聒噪, 池砚大概会想办法先给它设个长期的小黑屋。 在新的絮絮叨叨出现前, 池砚插空打断它:“不用担心。” “怎么不用担心?你要是身死, 别说做回池砚, 就是原清决的身体也回不去!锁魂凝冰能将灵体封在身体里, 前提也得符合天道规则与世界意识。一旦察觉到你外来者的身份, 锁魂凝冰也救不了你。” 蓦然听见“锁魂凝冰”四字,池砚一顿。 璩越动用锁魂凝冰想留下他的灵体一事还未解决,一旦脱离白念, 牵引会优先锁定原清决,再往后能否更换身体还是两说。 真比较起来,这里的一切还不如药王谷棘手。 “我的倚仗从来不是锁魂凝冰。前些日的预言你也听到了,天道给出的预言,那修者口中的云山门弟子莫约就是主角白炎了。但是现在所有人都想利用我, 如果我坐实云山门弟子的身份, 将预言的事揽到自己身上……” “从主角手中抢来这样关键的剧情节点,获取的能量怎么说都不会少。” 系统沉默了一瞬,接道:“你要怎样坐实云山门弟子的身份?” “这个好说, 只要我成功销毁魔器,自会有人替我解释。” 到时候为了保住预言仙人的身份,宋穆之会比他更迫切地想方设法圆回一切。一旦出面的人是宋穆之,所有人最终都会相信池砚云山门弟子的身份。 “我现在担心的并不是如何坐实这个身份……” 池砚:“我只是在想该怎么销毁魔器。以各宗门如今的秉性,如果不将这件事闹开,大抵只会想方设法联合瞒下。就算销毁魔器能够救下他们所有人,也只会想方设法轻巧揭过。” “我不是不求回报的圣人,没有好处的事我可不做。” 系统暗中腹诽——早先解云只是以师门身份出面护你,你就想尽办法精血救人生怕云山门声名受损,那时候怎么不见你说什么求取回报? 但这话真问出口,恐怕池砚也只会笑嘻嘻应下。 左右牵扯到解星河,他的脸皮就格外厚实,一切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能联想到情爱风月。 系统索性给自己关了机,眼不见心不烦。 池砚琢磨着如何销毁魔器不容易让其他仙门抵赖,外界浩浩荡荡的修者们进展也非常不如预期。 别说魔器或是魔尊殷演,就是潜伏的魔修都没找到半个人影。 唯一与魔修相关的便只有各宗门堕魔与沾染魔气的弟子,为了防止魔气进一步扩大影响只能将他们集中看管,可在找到魔器之前都是治标不治本。 池砚也不再指望仙门的效率,主动出击。 等到景云回来时,屋内已没有任何属于池砚的痕迹。 窗明几净的屋子干干净净,少年临走时不忘打理花草,枝叶上还挂着水珠,连带景云一直嫌弃杂乱的瓶瓶罐罐也不见踪迹。 “这小子,走得倒快。一个两个都这样,玩消失也不知会一声。” 景云叹了口气,回眸看向手心。他发去的传讯术诀未能寻到收信人,原封不动的回到了他的手里。 这种情况这些年以来还是第一次,他甚至已经作好向白念坦白的准备,想问问少年的看法,没想回来已是人去楼空。 “罢了罢了,都不让人省心!” 想到那人修为,景云将多余的担忧放到脑后。 也不知为何,明明在独自在山谷间生活了许多年,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景云突然觉得有些寂寞。 …… 池砚并不知道景云曾回来试图告知解星河有关的讯息,要是他知道,大概会顶着系统的抱怨再将行动推迟几日。 他不知晓,所以眼下已经靠着缓慢的脚程走到了熟悉的山脉。 修仙者踏入仙人境界会飞升到另一个世界。飞升之前,他们也不过是有灵力修为傍身的凡人。 只是修仙者们会采用一些手段将宗门建在山顶云巅,又以术法隔绝。才将术法之下古城小镇里的尘世戏称为凡间。 修魔不似修仙,魔气会自发腐蚀周围的一切,寻找合适的地界便成了难题。 早年间魔修自发聚集在一起打造了一片魔域血海。但后来魔修之中也不乏厌倦凡尘争斗、渴望寻地避世者,加上强者为尊的魔修们难以臣服于他人,凡间战火纷飞生灵涂炭时又添了许多孤城荒原,便有魔修自立门户,寻了死域占地为王。 魔修极为分散,所谓的魔都更是难寻。 对于看不见魔气又不曾去过魔界的仙修来说,的确如此。 池砚摸索着边际的结界,终于看到了逸散而出的魔气。 仙修喜欢远离尘世,魔修却钟爱尘世间的浊气与欲念,这些都是催生魔气的良方。 但魔修并不隐于人间,反而是挑些仙门山脚、临近尘世的地方,开辟一方土地,以结界掩饰。 作为殷念的那些年,池砚很少出山,大多都是跟在殷演身后,知道的据点也不多。 但一个据点就已足够。 “魔都之前魔气也没有这般充盈,我赌魔气就在这里。以殷演的性格,重要的东西想来也是随身保管最为放心。” 池砚迈步就要踏入,系统终于坐不住冒出头:“你就毫无准备地进入魔域?以你和殷演现在的关系,还没见到魔器就会被接地击杀吧?” 系统的警告就在耳畔,池砚却没有停步。 第53章 结界开合,山路碎石间不见单薄的身影。 …… 视野转换,蓝天白云被紫色阴云代替。 这座山体内里被凿空,早些年是尘世诸国斗争处理尸骸的填埋场,如今成了怨气冲天的魔修大本营。 来往魔修身上各个魔气冲天,血腥气伴着煞气,显出不同于修仙界的复杂险恶。 池砚这般半大少年蓦然从入口出现本该引起众人瞩目,此时却没有多少人看他,人群围聚在另外一处。 不久前刚有一人高调地闯进结界,还引起了不小的争端,没有人有闲心注意毫无威胁的池砚。 四周残留着浅蓝色碎冰,池砚微微一笑。 在魔气充裕的地方,灵力也会受到限制,在这种地方还能如此规模的使用灵力,灵根又如此的好认,这人身份并不难猜。 “你看,主角这不是去帮我们吸引火力了吗?不抓紧机会,恐怕真就没下次了!” 第56章 魔修包围下的白炎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当作了挡箭牌。 池砚想象中的白炎大战魔修也并未发生。 “闯入阵中的修者名为白炎, 是云山门弟子,可会对尊者的计划不利?” 高台上,魔修恭敬立于男人身侧, 将下方闹剧收入眼底。 白炎毫不掩饰、几乎是光明正大地闯入。 ——在灵力受到最大程度限制的魔域, 他仍是大肆动用灵力。在他手中, 补充灵力的灵石仿佛不要钱般, 大把大把的化作碎屑。 “你们去处理。”殷演略过张扬的白炎,看向不远处的入口。 他与白炎有一笔旧账要算,但不是现在。 “白炎就交给你们了,毕竟是云山门弟子, 我还不想与那位解尊者闹出麻烦, 送些人去, 消耗他的灵力扔出去就是了。” 魔修微微低下头:“是。” …… 白炎那边闹得越来越大, 池砚也不在乎。 仗着治疗时留下的零星魔气, 他成功混进魔域一路也没被人认出。 系统:“宿主打算如何寻找魔器?” 池砚张口刚想回答, 不远处正在交谈的两人突然停下话头,目光看来,略带惊喜。 “殷念!你是小念对不对?” 池砚回望过去, 他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熟人”。 池砚迟疑:“你们怎么会在这?” 两人并未回答,快步走来,上下仔细打量池砚,眼中具是真心实意的惊喜。 “真的是你!当年听说你受了重伤,我们还私下找过暗一!可他那个死顽固不放我们进去。尊上近年来脾气越发古怪, 大家渐渐也不敢往上凑, 都没能问到你的下落。” “如何,伤可是养好了些?不过尊上应当有为你遍寻各种奇珍,想来我们担心也是多余!” 两人语气轻快, 心里悬挂的担忧终于放下,一左一右凑近就要揽过池砚。 他们口中的暗一是殷演身边的影子。不久前玄月门一事中,虽然只是瞟到一眼,池砚确信跟在殷演身边的就是暗一。 “也不知道尊上是出于什么考虑,给兄弟们几个都调开了。这些年一直在外城,都没有机会去找你,今天倒是巧了。” 是了,早在还没有发生挡伤那件事时,殷演已经将身边所有亲近的下属换下,唯独留下了最后挑选的暗一。 获得暗姓意为得到魔尊认可,这部分人只听命于殷演本人,眼前的暗九暗十便是如此。 殷念就属于这一批专门为殷演训练的暗卫,不论是眼前的暗九暗十还是先前的暗一都曾是他的队友。只是他体质特殊难堪大用,又机缘巧合被殷演直接选中,赋了殷姓让他跟在身边。 暗九暗十的放心不似作假,他们是真以为殷念只是受了重伤在殷演处休养。 池砚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小念这是要回主城?以你的体质在外面走动反而更好。要我说,魔域魔气太重,虽然不会侵害你的身体,但也不像灵力于人有益,更何况其中的血腥气容易冲撞你又没有护身之力。” 忠言劝阻一如往昔,池砚一时有些恍惚。 他到底没忘记此行目的。 “这些年我一直在尘世休养不曾回魔域,今日才回来取些东西。”池砚笑笑,迎着两人脸上的惊讶,不动声色道,“这些年魔域中可有什么变化?” …… 借着过往情谊,加上两人明显对他不设防备,池砚轻易从两人口中套出了些信息。 当年叛军窃得城中地图,出其不意袭击魔域主城血洗一番。事后殷演竟只是将相关魔修处理干净,城中一草一木都未曾更改还是当年布局。 仿佛根本不将暗杀放在心上。 也正因为此举,看似温和实则铁血手腕的新任魔尊树立起威信,这些年魔域中的斗争反而少了许多。 暗九暗十如是庆幸,池砚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殷演的性格远不如看上去那般温和可亲,他或许没有太强的争夺之心,真正站到那个位置却比谁都更适合当魔尊。 怕是有心翻出水花的人早已被他暗中处理,才有了如今表面的和平。 “尊上倒也放心你独自在外,以往你外出一趟都要派人跟上。” 临别前,暗九感慨了一句,池砚挑眉回眸,就见暗十也点了点头,看上去颇为赞同。 这些年被无故调走也没能磨灭两人对殷演的信任。 池砚笑着揭过,自不会与他们解释自己曾因为任务在书房乱翻,早早就引起了殷演的关注,更不会去解释这些年他不在魔域的真实原因。 “有空来外城看看我们,还是老地方!” 池砚含糊着应了,心里却是清楚,应当不会有再见的一天了。 暗九突然道:“难怪尊主没有派人。” 池砚刚想再问,两人已然摆摆手远去,他侧身回眸,不远处草碰下,一道身影起身朝他走来。 浓郁的魔气使得池砚在看清来人前就得知了他的身份。 笑容僵在脸上,浑身戒备警觉。 殷演:“你倒是念旧,回来就找暗九暗十。” 殷演一身藏蓝锦袍,坐在阴影处便与周遭融为一体。池砚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更不知他听见了多少。 殷演脸上笑意渐淡:“不是为了魔器,你也不会想起回来的路吧。就这么想为修仙界做这个好人?又是心头血,又是精血?” 他缓步踱来,威压不减,魔气倾泻而出,几乎形成实体。 周遭看见这一幕的魔修纷纷避让,躲到了角落——哪怕认不出眼前的正是新任魔尊,也能从他身上浓郁的魔气看出修为的不俗。 魔修修炼方式较之修仙更为凶险,因此魔修的尊者位阶实则与药物堆砌上去的仙修有着极大的差距。 魔尊殷演更非常人所能及。 第57章 潜入计划执行中遇到了魔域最强者该怎么办? 不等池砚想出应对之策, 殷演已步步逼近。 “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些蝼蚁。他们给了你什么?误会?指责?贬低?他们甚至吝于交托信任。” “你却眼巴巴地来魔域偷魔器?” “我以为你当是不想再见到我,但为了魔器、为了修仙界的废物,你当真是什么都愿意付出。” 郁郁沉沉的魔气散发出骇人的威压, 深处其中的池砚却感受不到丝毫杀意。 殷演字字句句充斥着嘲弄, 偏偏迎上那双眼睛竟让人生出一种错觉。 ——他只是渴望得到一个答案, 又或是解释。 池砚微微晃了晃脑袋, 试图将可笑的错觉抛却。 两人上一次见面可不友好,池砚还没忘记洞穴里殷演魔气倾泻、杀意近乎凝成实质。 殷演想要他的命。 解星河留下的法器救了他一命,池砚可没忘记。 池砚警惕地看向他,戒备着殷演的每一步动作。 他心里清楚, 以他与殷演的差距, 不论殷演使用什么手段都不是自己能招架得住的。 凡人之躯妄图对抗魔尊?只怕是不自量力的又一笑谈。 殷演:“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你不必这般戒备。” 殷演突然站定, 魔气席卷而来将周遭一切掩去, 黑雾笼罩间只余彼此。 殷演:“你想要回城。如今的守卫可不识得你, 你也没有魔气能躲开防守。” 池砚不动,心中微紧。 他是天真想过偷偷溜进城。也是他考虑不周,当年主城周围防备甚松, 殷演当时还不是真正的魔尊,如今他登上高位,过往的口令自然也没了作用。 但殷演既然这般说,必有下文。 池砚反而不紧张了,索性兵来将迎, 水来土堰。 察觉到池砚放松戒备, 殷演到不至于凭此认定少年再度对他交付信任,洞穴发生的事对两人来说都印象深刻不可磨灭。 殷演眸色微暗,嘴角却是勾起一抹笑容:“现在不防备我了?” 第54章 池砚耸肩:“防备也用, 对上魔尊我有什么胜算?还不如争取看在往日情谊求个痛快。” 殷演:“或许我并不想要你的命。不仅如此,你想要的魔器我也能让你亲眼见到呢?” 池砚狐疑:“你有这么好心?” 殷演反问:“怎么不会呢?小念于我可有救命之恩。区区魔器,你真想要便也给你了。上次见面你对我误会良多,想要你死我又何必大费周章、耗费精力将你复活?” 池砚一顿,拎出被关小黑屋的系统:“殷演什么意思?” 系统支支吾吾。 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错觉,在小黑屋解禁的一瞬,魔尊殷演眉头微皱,虚空中有一瞬捕捉到了它的踪迹。 池砚没给它深想的时间,重复道:“殷演的话是什么意思?” 系统老老实实坦白:“为了节省能量,执行任务的身份都是一次性的,死后就是真正的身死。宿主可以回到过往的身体是因为这些躯壳有人定期注入能量用以维护。” 池砚:“说人话。” 系统:“璩越护住了原清决、一直尝试复活,所以你用原清决的身体时没有异样。原清决好歹曾是仙人,作为普通人的白念复活需要的代价更大,恐怕是殷演代为支付。” 池砚冷笑道:“所以你们所谓的金手指一边从任务执行者手上扣除费用,一边利用核心剧情角色提供能量?” 系统默默闭嘴。 事实上,身体重启还有两项必要条件。 首先,执行者完美使用该身份完成了任务。 其次,该身份对于核心剧情有一定重要性,对于接下来的任务可能有所帮助。 若非满足这两项,不论如何外力出现,天道都会安排一场完美的谢幕,杜绝一切任务者重启身份影响剧情的可能。 天道从来不做不合算的买卖,宿主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却仍是认知不够深刻。 …… 殷演身上毫无敌意,提及魔器时轻描淡写,不像谈论计划核心的环节,倒像无关紧要的玩具。 躲避无用,一瞬权衡后池砚迎向殷演走去。 四周浓郁的黑雾随着他迈出的这一小步淡化了许多。 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妥协,殷演也有些惊讶,但他很快收敛魔气,如常笑道:“选择权在你手上,我不打算用武力迫使你回来。” 黑雾尽数散去,熙熙攘攘的街道早已不见任何魔修身影。 早在魔尊气息暴露的一瞬,街道就被魔气的威压清扫一空。 不远处一道身影静静走至殷演身后,正是暗一。 池砚不认识暗一。暗卫本就末位任命,从暗十到暗九,再往后第十人才是如今的暗一。池砚加入得早,脱离得更早,两人甚至未曾见过面。 但看对方望来的目光,暗一对他似乎并不陌生。 能在暗九暗十口中阴晴不定的魔尊身侧陪伴了这些年,成为唯一被留下的暗卫,池砚不免对他也有些好奇。 他上下打量着这位其貌不扬的魔修,暗一越是低头避开他的目光,他便越是光明正大、穷追不放。 殷演:“我倒忘了暗一来得晚,你们互相还不认识。” 殷演带着笑的声音从旁响起。 池砚无端感到一阵冷意,下意识再看,暗一早已不见踪影。 殷演:“可惜,暗一还有事要忙,日后你们总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殷演的语气可听不出半分可惜。 池砚琢磨不透他的想法,狐疑道:“玄月门他不也一直在?我都瞧见了他几次。” 谁不知道暗卫寸步不离跟随魔尊,没殷演的命令前一秒还候在一旁的人下一秒就消失了,说出来谁信? 池砚只是随口一提,也没想得到个答案。 下一刻周遭似有若无的寒意突然加剧,池砚恍然往身侧看,瞧见殷演阴郁冷淡的神情。 如果魔气也如灵力那般会根据主人根骨显出颜色,此时殷演的魔气怕已是冰晶般的莹蓝。 池砚搓搓发冷的手背,果断放弃与殷演交谈。 抛开暗一的小插曲,池砚顺利在殷演地带领下进入了主城。 昔日少年魔尊的住处到如今也并未发生太多变化,只是更换了些守卫。 殷演没有选择魔尊殿,而是将原本的住处改作了新魔尊殿。 至于先代魔尊的住处,迎上殷演难辨喜怒的神情,池砚可问不出口。 殷演:“为什么想要魔器?” 池砚扯起嘴角:“当然是销毁魔器,解决魔气一事了。” 殷演:“解决魔气?你曾对我说过灵力与魔气不过是修炼的两种途径,如今倒是想成为救世主了?” 池砚:“不然是为了什么?其实我不是为了销毁魔器,只是为了找理由回来看看?如果我这般说,你相信吗?” 两人洞穴撕破脸后一直避开回忆过往,随口的敷衍一出池砚就后悔了。 他警惕着殷演翻脸,却见对方神色古怪。 殷演像是没有察觉身旁人的防备,绕开池砚上前一步推开大门。 魔气灌入,阵法尽数瓦解露出里面普普通通的房间。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摆放了一套桌椅,一把剑静静躺在桌上,通体像是莹蓝色的玉石,刀锋并不锋利,反而带着莹润之感。 浓雾一般的黑色魔气笼罩其上。 毋庸置疑,这就是魔器。 “这就是魔器,原本也是为你准备的。” 殷演敛眸盯着桌上宝剑,冷淡接道:“不过想来你已经有了更好的,也用不上它了。” 池砚一怔,转眸看他。 殷演:“为什么回来?若是为了魔器,你可以进去取走。如若不是,这扇门一旦关上,任你有再高的阵法天赋都不可能踏入半步。” “这次,可要想好了再说。” 望着屋内毫不掩饰的限制阵法,池砚答得极快:“我只是想回来拿些我当初留下的东西!不过细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大概也都不在了,就不叨扰魔尊了!” 随口推脱了两句,池砚转身就打算溜。 殷演蓦然开口:“都在。” 池砚:“啊?” 殷演:“你住的屋子还在,当初你留下的东西也没有人动过。” 魔尊缓缓抬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池砚竟见他眼底笑意温柔。 “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回去看看。” “还是原来的老地方,我就不陪你过去了。机会我已给过你,是你自己放弃。别再进去,你不会想知道擅自动用魔器的后果。” 池砚撇了撇嘴:“我没打算动魔器。” 殷演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最好如此。” 他似乎真有要事,留了一道魔气给池砚转身就走,屋中阵法甚至都未重启。 将巨大的诱惑摆在了池砚面前。 “没有观众的戏,我可不演。” 池砚轻啧一声,也不再看那把笼罩着魔气的宝剑,转身带上房门。 别的不说,他的记忆力素来不错,回原来的屋子也不需他人引路。 第58章 “宿主, 当前剩余能量有限。” 池砚知道系统是质疑他留在魔域的选择。 池砚:“那么浓郁的魔气,你是真的察觉不到?” 系统茫然:“什么魔气?” 池砚看着手腕上萦绕的小尾巴,转开话题:“既然对殷演说了是回来看看, 做戏也要做全。” “再者你明知药王谷的状况还这般催促我更换身份, 确定没有隐瞒我什么?” 系统一顿, 快速接道:“我怎么会有所隐瞒, 现在我与宿主是合作关系。” 池砚:“这么看来,是能让我们合作破裂的消息了。有一点你说错了,是你需要依靠我才能存活,我需要你的能量却并不需要你拥有自我意识。” 池砚已然走至魔宫。 诚如殷演所说一切布置都没有改动, 甚至连当初他随手栽种的花草如今也茂盛地在墙角生根发芽、沐浴阳光。 池砚突然不想往里走了。 系统沉默, 或许是在思考对策, 池砚没打算给他机会。 灵体与数据库建立联系只在一瞬间, 灵力扫视一周, 不多时又找到系统的一处“存款”。 池砚轻笑:“你倒是会藏。” 系统警铃大作, 立马道:“宿主想知道什么?” 池砚:“嗯?难道你有不止一件向我隐瞒的事?那我真应该洗耳恭听了。” 推开门,预想中的荒废清冷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凌乱的床褥、随意丢在角落的外衫配饰。 床脚碎裂成两半的玉佩雕刻成鲤鱼的形态, 曾经是殷念最喜爱的配饰。 当年叛军袭击仓促,系统警报一出池砚就赶去完成任务,一路匆忙、东磕西撞,一片混乱。 如今时过境迁,一切却仍是殷念离开时的样子。 熟悉到陌生。 系统还在支支吾吾。 第55章 池砚不急, 翻看属于“殷念”的东西。 殷演在他手上留了一道魔气, 他自然不能什么都不拿。 挑了些暗九暗十送的礼物又捡了些其他人留给他的小物件,顺手收拾了略显凌乱的屋子,最后捡起了碎落成两半的玉佩。 少年殷念没有原清决那样的身份、也不如以往马甲拥有生存的危机, 他的住处很是闲适放松,连藤椅都是亲手编的,更不像其他魔修住处那边怨念冲天。 院落间没有血腥气与魔气。 池砚望着天空血红色的魔域屏障:“要是天色也能像外面一般明澈,就更好了。” 系统仍在沉默。 池砚:“你不会希望我亲自找答案的。” 手心摩挲的玉佩没能发出往日的金光。 解星河留下的法器没有反应,在这魔域只能靠他自己。 “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系统:“……” 系统:“宿主想回到池砚的身体其实很简单。” 蓦然得到一个好消息,除了意外,池砚没有半点高兴。 理智告诉他,系统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给他带来过什么好消息。 池砚:“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系统:“不用。” 池砚:“让我猜猜,天道需要‘池砚’?” 系统:“……” 池砚:“你我都清楚你只是天道发布任务的中间人,没有任何权限与能力,只能是天道。天道为什么给‘池砚’留下机会?” 池砚:“所以天道的目标是解星河?又或者我现在能脱离天道掌控、游走于各个身份也是天道计划的一环?” 池砚声音渐冷,暗红的天色压抑可怖,魔域阴凉的冷意灌入身体,令他不自觉摩挲指尖,试图寻回些许暖意。 宿主的情绪起伏连带影响绑定的本源数据库,系统连忙出声解释:“宿主多虑了,天道运行有一套独立的规则从未失控,任务失败也总有备用计策,宿主的确是唯一的变数。” 池砚:“你应当清楚我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系统一顿,不再卖关子,老老实实道:“宿主执行任务的身份是规则之外构建的特殊身体,因而能容纳外来灵体。天道掌控的同时也会给予保护,这也是需要能量换取使用权限的原因。” “自从灵骨任务失败,天道便不再保护‘池砚’。恰逢宿主绑定灵体后脱离,数据库认定‘池砚’已死,不在数据库中便不必向天道支付代价,只需要靠近躯体,灵体会自发受到牵引从而回归。” 系统快速说完,观察着宿主的反应。 池砚:“你遮遮掩掩就是为了说这些?” 系统:“只是药王谷的东西更特殊,宿主恐怕会先回到原清决的身体。” 池砚不再追问,重新将系统关入小黑屋。 系统却松了一口气。 它还有一个顾虑并未告知。 天道不曾对宿主这个变数下手完全是出于对规则的自信。 构建的躯壳无法单纯以法宝或灵力维系生命体征,但宿主灵体能自由行动说明“池砚”并未被世界彻底排斥。 可除了天道还有什么力量能够维系规则之外构建的躯壳? 系统自发地缩回角落,经过这一遭,它也自觉多话不是什么好习惯,比往日更加乖巧。 池砚脸上的平静渐渐褪去,他站起身不再看向充满殷念回忆的房间,快步走出。 突突跳动的心脏与隐隐的不安感告诉他,没有更多时间了。 “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魔尊住处!” 第59章 斥责声来自一旁的仆从。 魔尊在魔域地位崇高, 类似尘世帝王,魔宫洒扫的仆从也不在少数。 在属于殷念的记忆里,殷演不喜仆从望来, 很早就将他们遣散。 这般看来, 这些年也不全无变化。 “你这打扮, 不像魔域修者……你是新来的?” 池砚措不及防:“嗯?” 原在裁剪花草的仆从不等池砚反应, 收好剪子小跑而来,抓住他的手腕往外拉:“不是说好前些日到,怎么迟了这么久?入城之前没提醒过规矩吗?怎么连魔尊住处都敢闯!快些随我离开!” 池砚察觉仆从身上一点魔气都无,竟似普通人, 诧异间来不及解释, 已下意识随着牵引穿过熟悉的园林假山, 渐渐行至一条殷念也毫无印象的陌生路上。 魔域里魔气四溢, 将所有恶念封锁于山体内供魔修修炼, 血红天幕阴森, 宛如尘世间所提及的炼狱。 没有正常的光亮,就连植物也是妖异的色泽。 池砚眼前却是渐渐开阔,多出了不该存在于魔域的色彩。 仆从像是察觉到了池砚的疑惑, 一面引路一面解释:“我们普通人在魔域根本无法正常生活,后山才是魔尊为我们开辟的居所!” “主殿除了洒扫切不可擅闯,魔尊平日宿在那里,万一被他瞧见了可是要掉脑袋的!修者哪里会在意我们普通人的死活?到时候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仆从打扮的普通年轻人快步往前走,也许是离了魔宫, 抱怨也不再加以掩饰。 他话中信息太多, 池砚全忘了挣脱,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念叨不自觉跟着他往前。 “正好今日暗一会来帮忙,他跟在魔尊身边, 最懂大人物的想法,具体要做的事你可以问他!他就在柴房。” “我就不与你多聊了,魔气影响越来越种,栽种的花草也越来越难存活了,唉真让人头疼。” 后背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池砚目送对方离开,目光一转望见了角落劈柴的暗一。 眼前的画面堪称古怪。 这是一处有阳光的地方。 池砚初步推断这是一侧山脉的出口、连接尘世,故而阳光得以映入。 来往均是衣着简朴,没有半点魔气修为普通人。 唯一的一团浓郁魔气来自角落——柴堆前重复劈砍动作,认真又专注的男人。 劈好的木柴被分拣在侧,形状大小具是相似、整整齐齐,像是在完成某种事业。 池砚:“……” 池砚摸不清状况,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他快步走上前,迎上黑雾包裹看不清面貌的男人:“殷演不是说派给了你重要的任务?” 重要的任务就是劈柴? 平生第一次,池砚对记忆中的殷演产生了怀疑。 暗一低敛着眸,掩耳盗铃地试图削弱自身存在感,直至池砚走到面前问出问题,他才被迫认清已经暴露的事实。 包裹在黑色劲装下的身体猛然一颤。 不等池砚追问,魔气席卷而来,再看已不见暗一身影。 “暗一他一向如此,少言寡语。习惯就好,性子不坏就是腼腆了些。” 拾柴老者体内空盈,不曾修习也不曾练武,只能说比寻常上年龄的老者健壮一些。 他将暗一劈好的柴抱起往屋内走,已然司空见惯。 池砚看了一眼孤零零落在地上的斧子——暗一明明就是在躲他。 池砚从善如流改口询问:“我是新来的,请问需要我做些什么?” 老者:“不就是那间屋子的事。既然你来了,在你之前的人定然又犯了忌讳。已然再三强调过,不可擅动屋内摆设,一切都要物归原位。尊上留了图样,按照画像里做便是,门也切勿关死。” “几日去一次便可,不需太勤,万不可触碰屋中衣物!” 池砚惊讶看他:“有必要这般小心吗?若是未按图样又会如何?” “来这地方做事,你的好奇心会要了你的命的。”老者摇了摇头不愿细答,径直进了屋子添了柴火。 此处隐隐形成一处村落,炊烟袅袅,住在此地的人不多,生活却还算惬意。 走开不远,池砚就接连看见许多普通人背着行囊就要进山,对上池砚这个生面孔也是微笑热情冲他点头算作招呼。 提及殷演时,大多态度尊敬,修仙界恶名昭著的魔尊在他们口中像是行善积德的大善人,只是细问又不愿多答。 池砚还是在小村里寻了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从他口中套出了些话来。 村里人多忙碌,进山出山。就是村间留守的人也多是在编织建造,做些手工活。 抱着硬饼坐在台阶上仰望天空的少年便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观他年岁,池砚估摸着他不是殷演找来干活的仆从,更像村里人的家眷。 听到池砚主动问及魔尊,他眼前一亮,像是终于找到分享的对象,抓住池砚悄声道:“我给你说的这些你可不能同别人讲!也不许告诉其他人是我说的!” 池砚点头在他身旁坐下。 许是白念的外貌太具欺骗效果,少年俨然将他当作了同龄人,得了保证便放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都说魔域就是阴曹地府,魔尊就是地底阎王,魔修杀人不眨眼比之君王更残暴……起初要不是实在找不到吃的,大家怎么也不会搬来。” 第56章 “其实啊,暗大哥说了,所谓仙魔只是两种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修炼方式,魔修的修炼方式是极端了一些,但现在的魔尊不是个坏人!” “大家现在都好好的,比以前挨饿受冻的时候好太多了!” “打扫的好像是魔尊认识的人住过的地方,你说原本的主人会不会跟我们一样也是普通的凡人?听说魔气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在魔域中沾染魔气的事物就很难再清理干净。山里也总有一股阴森森的感觉,待久了就会浑身难受,只有那间屋子和院落不一样。” “一定就是我们经年打扫的功劳!还得感谢那人,不然大家也没办法安定下来!既然常打扫,总有一天主人也会回来吧?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遇到恩人!” 想到慌乱间留下的一室狼藉要被一村人时时打扫,还得按照殷演给出的图样恢复“原貌”…… 对上少年因好奇而闪闪发光的眼眸,池砚耳根有些泛红。 他更不理解殷演在想什么了。 清出一片魔域的“净土”对魔尊有什么好处? 池砚不自觉问了出来。 只见少年思考了一瞬摇了摇头:“魔尊怎么想我是不知道了,但是留下那间屋子一定对他有什么意义吧!” “尊上是个很好的人,我们大家都很感激他,要是有机会能亲自道谢就好了!” 少年的倾慕很是直白。 与此同时池砚也感受到了逐渐靠近的浓郁魔气。 亲自感谢……,这不就有机会了? 第60章 池砚回头, 不远处果然是魔尊殷演。 修魔两派修者闻之色变的魔域尊者此时一袭月白色衣衫、手中执扇。 与其说他是血洗魔域又差点让整个修仙界堕魔的罪魁祸首、阴狠狡诈的魔尊…… 嘴角含笑,气质如水的殷演更像尘世考学的才子学士,自有一股书卷气。 见到他惯用的温和假面, 池砚倒是理解了村里人对他的评价。 “尊上, 我这就去干活!” 少年眼底敬畏, 到底是畏大于敬, 很快忘了不久前还说要亲口道谢,真见到殷演,反而一溜烟跑了个没影,连新认识的同伴都顾不上了。 一时间只剩池砚与殷演四目相对。 过去两人相处之间便是怀疑猜忌更多, 少年魔尊与年轻仆从哪有多深厚的情谊, 除了那一次以身相护。 玄月门获取秘宝时撕破脸, 恐怕还消磨了不少相护的情分。 池砚自认两人相处只怕会尴尬, 却没想转眸看去, 殷演甚至双眸间含着笑意。 池砚:“……” 池砚:“???” 殷演人没事吧?又有什么新花招? 池砚警惕戒备, 殷演已随手寻了竹椅坐下,还不忘招呼池砚。 殷演:“来,坐。” 他一身贵气, 与民风淳朴的小村落实在格格不入,偏偏神态自若,又让人忽略怪异之处。 殷演:“这些凡人是我找来打扫你的住处的。你也知道魔修肆无忌惮惯了,真派人去打扫,动用魔气也容易影响到你留下的东西。” 池砚狐疑坐下, 回忆殷念留下的破铜烂铁, 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有什么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保护的物件。 许是察觉到池砚的疑惑,殷演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不是最好玉饰?尤其是灵玉?回来还取了暗九暗十送的几枚玉石。若有魔气影响,恐怕灵玉早就失了光泽, 混沌难看了。” 池砚早知道殷演留的尾巴,闻言也不奇怪对方知晓他取了什么。 说到灵玉,早些年的殷念的确对这种莹润的玉石有些小小的收集癖。 只不过后来的他对冰雪的惧意刻入骨髓,早已不爱入手微凉的灵玉,转而偏爱师尊送来的一枚枚暖玉。 暗九暗十的灵玉他只是做个样子随手拿了。 面对殷演,池砚自然不会如实相告,只能敷衍地应上一声。 殷演不追问,也不计较他的冷淡,维持着温柔的笑颜。 两人相顾无言,池砚不主动,殷演也不再开口,只是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偏偏池砚察觉不到半点杀气和敌意,甚至偶尔回望也无法从那双眼睛里找出熟悉的算计和考量。 好像只是单纯被殷演注视着。 池砚只感觉手背一阵发凉,浑身不自在,完全猜不透殷演的想法。 池砚纳闷:“都已经撕破脸还破坏了他的计划,他怎么还能装得毫不在意,扮演双方相安无事的假象?” 系统沉默不说话。 殷演对宿主的纵容一直表现在明面上。虽然大多时候极为偏激,但也没少给过明显的偏袒与特权。 只是宿主将所有的示好一律无视,对上殷演只作最坏的打算,恨不得激怒对方快进到你死我活。 殷演心情颇为不错,目光落在远处,似乎在欣赏风景。 相较之下,池砚时间紧迫,可没他这样的闲心,眼看着殷演就打算继续这么耗下去,不免皱起眉头。 思考对策?对面的男人他打也打不过,拼却灵体里储存的灵力或许能暂时逃开,但对方尊者修为,躲得了一次,躲得过第二次吗? 还是直接舍弃白念这具身体? 魔器可以交给白炎。不能打破天道给予的主角光环掠夺能量固然可惜,往后总有机会。 药王谷情况复杂,但也总得面对。 情况紧急,必须当机立断! 池砚心下一定,刚移开目光,打算想办法采取行动,殷演突然站起身来。 “好了,不逗你了。看你那副不自在的样子,都不像你了。喜欢这里就多逛逛,我先回去了。魔器的事情,只要你想好,都还有商量的余地。” 殷演理了理衣袖,迎上池砚狐疑的表情,甚至露出了一抹笑容。 殷演:“你不想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可以借暗部的身份在村子里多住一段时间,他们对暗一有好感。” 说话间殷演递来一枚令牌,正是暗卫特有的身份牌。 池砚拒绝道:“不必了,我也不会在此久住。” 殷演含笑看向池砚,与之相对他并未收回令牌,温柔的语气间透着强势:“你该收下的。毕竟进入那间屋子,你还需要它来沟通守卫。可不要像先前一样偷偷摸摸混进来了。” 直到池砚接过令牌,殷演的笑意才至眼底。 不待池砚开口,他又补充道:“忘了说,先前提供给你的选择一直有效,不过前提是你留在魔域。一旦你离开魔域地界,令牌会自动失效,那间房间也会永久上锁,到时候不止是你,连我也无法打开。” “你知我从不说笑。” 池砚猛然抬头看他。 殷演:“你可以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当然住处也早已为你准备好,你也可以与我一同回去。” 池砚:“……” 他太习惯殷演的强势,看似交付选择权,实际上只能容许唯一的标准答案。 池砚妥协道:“晚些我自己回去。” 殷演:“这样也好,我回去做些准备、隔绝魔气,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你身体有影响。” 体贴叮嘱过后,殷演没再找借口多待,在村里人敬畏的注目下离开。 他没有动用修为,而是沿着小路往回。 在他身后,池砚不知跟冒出头偷瞄的少年说了什么,扒开那道门缝钻了进去。 也不知两人在屋里说了些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关系变得如此要好。 “尊上。” 暗一从角落里走出,对上神情阴翳的尊者。 殷演打断:“回去再说。” 暗一低下头,不由得往后看去。 屋门关得严严实实,恐怕尊上在这里守上一天,屋里的人也不会察觉。 暗一咬了咬牙:“既然天命都说那人留不住,尊上不如……”还是放弃吧! 殷演打断道:“我倒是忘了你来得晚,与小念不熟。要是暗九暗十在这,怕是还要帮他说话。” 暗一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迎上魔尊冰冷的眸子又快速闭上嘴。 殷演:“不论如何,你都记住,殷念姓殷。宋穆之也不是神仙。” “这次就算了。” 殷演离开,魔气笼罩的压力才完全退散。 暗一惊觉自己浑身冷汗。 地牢里只关了一人,尊上一面说着不信任宋穆之,但仍第一时间将他寻来逼问。 一旦涉及殷念,尊上就多了许多理由,行事也不复往日的冷静。 只是这些都不是他该过问的。 * 估摸着盯梢的人应该已经跟着殷演离开,池砚也开门准备离开。 他留下自然不是为了观赏村落的风景,通风报信通知仙门才是首要目的。 系统:“宿主,你确定殷演对你的计划毫不知情?” 池砚:“嗯?他当然知道我要通风报信。没有殷演允许,仙修连魔域都找不到。” 系统:“……” 第57章 池砚:“至于其他的……现在的殷演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池砚摸着下巴思考,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踏入魔域后,殷演似乎展开了某种怀柔战略。 两人修为差距太大,池砚只能顺着台阶下,被迫进入和谐友善的局面。 池砚:“算了,反正我随时可以换用身体,只要他不来妨碍我,计划只会更顺利。反而是药王谷……我本不打算再以原清决的身份回去。” 系统见到宿主难得苦恼的模样也觉得新奇。 自最初进入任务以来,不论是被泼脏水、被迫献祭,还是遭人背叛,池砚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他会狠狠抱怨天道,会去反抗既定的轨迹,也有过绝望到想要放弃,却还从未像现在这样纠结。 除了天道书写下无法更改的既定“命运”,他人的恶意从来不会影响到他的选择。 相反再普通不过的示好能将这疯子安抚作无害的小兽,甚至乖巧露出肚皮任人抚摸。 回顾宿主过往的选择,系统发现可能自己从开始就选择错了方式。 * 信号放出的一瞬,魔修们看着远处天际腾空而起的亮色云朵,面面相觑。 宋穆之:“这烟花似乎是故意放给你看的。” 殷演面色沉沉。 宋穆之静静笑着。 哪怕全身灵力被封,他却仍然平静自若,像是被邀请前来做客的客人。 殷演:“本就是我们之间的交易。” 宋穆之:“哦?是吗?确定不是你一厢情愿?魔尊也别急着生气,之前你找我询问的事查证得如何了?” 殷演:“……” 宋穆之:“他看上去毫不在意魔尊千辛万苦为他续上的寿命。” 殷演:“闭嘴!” 宋穆之却不在意他的冷眼:“观尊上这反应,想来是证实了我的猜测。殷念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本人也急于脱离天道法则赠与的躯体,可不是我在外干涉。观星大典在即,魔尊打算关我到何时?” 殷演:“我还有一事需要确认。确认过后,宋先生想去哪,我便派人将你送回哪,如何?” 宋穆之警惕看他:“魔尊还有这样好说话的时候?” 殷演:“我一向言而有信,你我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不是吗?除了相信我,你别无选择。” 宋穆之迟疑着点了点头:“你还想知道什么?” 殷演:“空灵之体。当初提及空灵之体时你想到了谁?” 宋穆之:“空灵之体与天道有关,我不可能……” 殷演:“天道或许能护你不死,但你应当不想体验魔域特殊的待客之道吧?” “当年,你不也帮我找回了小念,做了天道禁止之事?” 第61章 烟花放得绚烂。 池砚将各宗门留下的传讯烟一股脑放了出去, 一个门派也没落下。 声势之浩大,别说会留意自家宗门讯息的宗门,就是魔域的魔修、游历的散修, 甚至尘世的普通人都一同观览了山头绚烂的色彩。 池砚这才心满意足地收手。 他存心想刺激殷演, 偏偏对方毫无反应, 甚至连探查情况的魔修都没见到一个。 村里的普通人也只当是看了一出普通的烟花秀, 唯独那日将池砚与殷演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少年缠着池砚提出了一起进山的想法。 “你想进魔域?” 池砚真有点惊讶:“魔域魔气充盈,普通人受魔气影响会暴躁易怒,胸闷憋气,因而失去理智的也不在少数, 你当真想好了要去?” 少年闻言惊喜看他:“这么说, 你可以带我进去吧!我当然想好了!爷爷总说我年龄小不让我做事, 但我也想看看有什么我能代为分担的!也想看看魔域和魔修到底是什么样子。” 池砚挑眉看他:“所以之前你提到的有关魔域的消息都只是小道传言了?” 少年摸了摸脑袋:“虽然不是我亲眼所见, 可也是多方找人求证的消息, 保管真实!” 池砚扫过少年身后, 角落里收拾好的行囊:“我说不行你也会偷偷跟上,跟紧我,玩够了让暗一送你回来。” 少年:“你说话怎么跟村里的老人一样唠叨!” 系统:“你真打算带上他?不怕添乱?” 池砚:“我不带他也会偷偷跟上, 有暗一夜轮不到我担心。” 池砚望想屋外。 暗一有意隐去身形,他也只能从依稀残留的魔气捕捉到对方留下的痕迹。暗一一直守在附近,只能是得了殷演的命令。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暗一对村里人友好,但对他的敌意可不少。每当池砚与少年单独相处, 那股魔气就浓郁些, 像是担心他做什么。 池砚:“殷演选人的眼光也是退步了,选了这么个一点也不会掩饰自己心思的,防备都清清楚楚写在脸上。” 哦, 或许应该说,体现在魔气上。 明明是少年提出要跟去魔域,现在倒像是他有意带坏。 恰逢少年重新收拾了行囊,高高兴兴冒出头来。 池砚余光一扫,屋檐上方魔气突然浓郁。 “啧啧啧,掩饰的功夫也不到位。” 看不见魔气的系统保持沉默。 少年眨了眨眼睛:“什么?” 池砚:“没什么,准备好了,我们就动身吧。” …… 村落前往魔域只有一条路,为了方便这些尘世普通人,这条路上避开了魔域中心魔气浓郁的区域。 先前池砚还依稀能看见往来的魔修,如今却已看不到半个人影。 池砚:“殷演减少了魔域的人手。” 系统:“宿主好像不希望双方打起来?” 池砚:“在我看来,仙魔不过是修炼方式的选择罢了。也有人生而为魔,总不能说是襁褓里婴儿也一心向恶,理应诛杀吧?” 系统:“宿主倒是常为魔修说话。” 池砚:“是吗?大概是扮演殷念时太入戏了吧。我知道殷演曾想过带魔修开辟一片适合修炼的净土,也知道如果不是为了给主角铺路压根不会发生仙魔之争,也就没法不偏袒如今被迫成为天道棋子的魔修们。” 更何况,他还拥有同样被迫执行炮灰剧本的经历。 系统闻言不再出声。 池砚:“看来你与你那老东家还有几分往日情面,连背后说他坏话都不敢。” 池砚:“细想下来,我也该感谢天道,让我有机会作为原清决见证过去。昔日天地灵气匮乏时,前辈们舍身取义不断冲击瓶颈、化仙证道,一点点冲击才有了如今的灵气充沛。当年的仙修自然可敬!如今嘛……也多亏天道,让我将这些养尊处优的仙二代、仙三代自私的嘴脸看得清清楚楚。” 系统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敢接茬。 路不长,在逗弄系统的过程中,池砚很快看见了熟悉的建筑。 熟悉,又陌生。 池砚:“……” 少年东张西望,没注意池砚突然顿步,直直撞上了他的后背。 少年:“啊!” 他揉着脑袋,刚想说什么,抬眸眼睛一亮:“哇,魔域的天空好漂亮!而且也完全没有什么不能自由呼吸的烦恼嘛!比村子里舒服多了!有种草药的清香!” 池砚的注意力唤回了些。 院落间抬头可见的天空,原本浓郁魔气笼罩下的暗色被明媚的阳光取代。 池砚甚至咬牙抽出了些许灵力,证实了头顶上有个神器制作的天幕。不仅能模拟日月交替的昼夜,刮风下雨,皑皑白雪,都不在话下。 在它笼罩的范围里,只要来访者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它就能创造真实。 比如清空魔域中的魔气,又比如营造这样温暖的恒温室外环境,还能听到鸟鸣风啸。 系统:“一切是按宿主喜好设置的。” 阴森森的魔域不适合居住,曾经还是殷念的时候,池砚没少偷跑出去透气,殷演知道他喜欢外面也不奇怪。 只是…… 池砚:“怎么听你这么说感觉怪怪的。” 系统:“殷演在对宿主示好。现在的天空是,对宿主的行动视而不见也是。他不曾实质上伤害过宿主,宿主不考虑抛开对他的偏见吗?” 池砚觉得好笑:“怎么,殷演请你来当说客了?” 系统冷漠反驳:“系统只能与宿主建立联系。” 池砚:“也是。你毕竟在我大脑里,要是还有其他人能看见你与你交易,留你就不安全了。” 系统:“……” 回想起之前若有若无的目光,它突然有点慌张。 池砚:“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那狡兔三窟的藏分能力我很喜欢,期待数据库还能给我带来什么惊喜。至于殷演……” 池砚在少年惊疑不定的目光下踏入那间被仆从们当作谈资的秘密房间。 “殷演只是没有成功伤到我,从头到尾我们都不是一路人。对于他那种人打感情牌没用,他时有时无的善心更不能作为倚仗。不防着点他,别说我自己被彻底利用,恐怕连你系统的秘密都保不住。” 第58章 “你们真以为那样的栽赃能让他相信我就是犯人?还是说天道以为自己的安排万无一失,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就能获得殷演百分之百的信任,让他丢掉脑子忽略细枝末节的异样?” “他可是在吃人的环境里长大的人,当初带‘殷念’走恐怕也是察觉到任务留下的不寻常痕迹。” 系统:“怎么可能!至今为止天道从没算错过!” 池砚:“你对你的前东家就这么盲从?我看你也有自己的思考……哦不对,数据分析能力?不妨想想,以璩越的性格,他真有可能成为剧情中以灵体状态跟随主角的亦师亦友的同伴?” 系统:“……” 系统:“根据数据库资料分析,也有可能是璩越有心夺舍,故意提供艰险的秘宝,阴差阳错帮助主角提升修为境界。” 池砚:“哦?以他的性格,相比憋屈地跟在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身后,放弃夺舍接受死亡难道不是首选?” 系统:“……”它沉默了半晌,分析与宿主相处的璩越。 ……好像有点道理。 池砚:“若真出现了那样的情况,其中必定还有隐情。若说天道写定,一切就注定按部就班,未免可笑。” “人心是最善变的东西,哪怕天道手中有数之不尽的棋子,也不可能让所有人完全按照天道意愿行动。一两个小小的变数,结果便会是南辕北辙。” 系统:“宿主制定计划时,不也是自信满满?” 池砚:“在你看来是那样吗?那看来我的目的达到了。” 系统有心再问,但池砚显然不打算继续与他分析。 愉快的交流氛围很快被冰冷的小黑屋取代。 池砚看向四处转了一圈终于闹够的少年,笑着开口:“玩够了就早点回去吧。” 少年:“我还有问题想要问你呢!说起来,你还没问过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 “我不用知道你的名字。”池砚快速打断道,“认识我对你没有好处。你可以四处逛逛,我先回屋休息了。” 池砚笑容转淡,回眸扫了一眼没心没肺的少年,确定他身后不远处的黑影还在,放下心来。 “可是!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眼见池砚就要掩上房门,少年急匆匆跑来。 慌乱之余,步子不自觉加快。暗一更是显出身形护在他身后。 就在房门闭合的前一秒,猛然传来巨大的撞击声,惊愕之余,池砚拉开门。 少年捂着鼻子蹲在地上。 在他身后,暗一靠近半步又很快隐去身形。 少年:“好奇怪,这里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我?” 他气恼地抱怨,看见池砚眼睛一亮,瞬间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就要凑近,却被身后的暗一一把拉得回退几步。 “带他回去。” 殷演声音响起的一瞬,池砚也走近摸到了那堵透明的墙壁。 说来有趣,这堵无形的墙体能够隔绝魔气,仔细去看甚至能捕捉到微小的灵力流动。 少年蓦然回过味,瞪大眼睛惊道:“这不是将人关在里面吗!” 暗一一身冷汗连忙捂住他的嘴,将他带离了院落。 池砚:“这么说,他也在你计划之内?” 殷演从角落里走出,今日他又换了一身水蓝色的锦袍,像是凡俗的富家公子哥,温柔笑意间就能将你算计得倾家荡产。 殷演承认得痛快:“我本以为留下他能让你对这里多些留念,看来是失败了。如果我找来暗九暗十,你会为了他们留下吗?” 池砚皱起眉头。 殷演:“看你表情,是不会了。也是,如果你会为他们留下,上一次你就不会走得那么果决。亏我还自信满满,以为能从天道手中抢人。” 熟悉的字眼突然冒出,池砚心头猛然一跳,他惊讶抬眸,半晌没能反应过来殷演话中含义。 什么上一次? 天道手中……? 第62章 “宋穆之, 你应该见过了。他曾说过你体质特殊,与天道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如果不是之前意外来得突然,我本该介绍你们认识。这样一来, 你也不用做你不愿意去做的事, 我们之间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池砚:“……” 殷演勾起一抹笑容:“怎么?你真当我一直没有发现你的异样?每当有重要计划你就往书房跑, 乱翻一通生怕我不知道又偏要做得隐蔽, 恰好就能递出把柄让那些长老发现拿你审问。” 池砚一怔。 殷演:“以我对你的了解,偷偷溜出魔宫去买尘世的点心只怕也比书房信件对你吸引力大吧?” 系统闻言立即道:“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挺了解宿主的。” 池砚挑眉:“他先前可还跟主角说我好奇心重,一定会去书房查他呢。” “殷演现在不像在说假话。”系统观察着殷演认真的神情, 突然想到了什么, “宿主喜欢解星河是因为他打破了任务规则, 如果殷演当初真的找到了方法, 宿主会喜欢上殷演吗?” 池砚:“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再者, 宋穆之真有这本事, 殷演就不会来套我的话了。” 系统立马洋洋得意接话道:“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宿主是唯一找到系统漏洞的人。” 池砚没接话, 殷演诚恳真挚。 他难得认同系统的分析,以殷演如今的神情来看,想来说的都是真话。 但是,哪怕早就窥到了隐情,殷演也不过是静观其变, 直到现在重新将其当作筹码摆上台面。 以殷演的心机城府, 与他相处已是极累,更别提长久托付信任,哪天被卖了都不知情。 池砚坚定了赶紧跑路的想法。 殷演不知道他这一连串想法, 见人不接话,无奈继续道:“这一次,我从宋穆之口中问出了空灵之体的应对之法。你可想过脱离空灵之体、摆脱掌控?” 系统:“宿主!他在骗你!空灵之体是唯一能容纳执行者的躯壳媒介,宿主的灵体无法以其他形式存活!” 池砚按捺下揉太阳穴的冲动,安抚道:“我知道,我不打算相信殷演。” 殷演:“只要你愿意留下来,魔器的事我可以放手交给修仙者自行处理。” 系统:“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殷演:“你可以不用做你不喜欢的事,魔域还是你的家,随时欢迎你回来。” 系统:“宿主他都是在骗你!!” 脑海与外界声音交织,殷演哄骗的言语夹杂在系统聒噪的劝说里,吵得池砚头疼。 他“唔”了一声,将系统关进小黑屋。 压制系统的反抗,池砚看向殷演:“有关空灵之体,你知道什么,不妨说说?” 套情报?谁不会一样。 殷演显然有所准备,还真提及了些许细节:“世人认定空灵之体是灵体特殊难以在身体内留存,实际上空灵之体与天道有关,是天道寻来的特殊存在,所谓离体后消逝的灵体实则是进入了新的身体。” “他们比旁人多了机会,能够携带原先的记忆轮回降生。” 系统:“!!!” 殷演一席话引得系统一阵激荡,差点冲破池砚设下的限制。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池砚挑起眉,安抚闹腾着要出来的系统:“放心,虽然听着差不多,但还没提到任务呢。” 下一秒。 殷演:“拥有空灵之体的人在转世轮回的同时被天道赋予使命。我可以为你提供能用以修炼的新身体,你也无需再听从他人的安排,哪怕对方是天道。” 系统:“!!!” 池砚很是平静:“没事,至少他还不知道系统的存在。” 系统冲破屏障,急切道:“宿主!!仙门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到?!” 池砚:“以仙门这些年来互相甩锅、谁也不愿意被占便宜的态度看……既然魔气已除、解决方法也已得知,怕是都巴不得让其他门派先打头阵,拖得越晚越好吧?” 系统:“那怎么办!!” 池砚:“也不用太担心,不还有殷演吗?” 系统:“殷演怎么靠得住!” 它话还未说完,再度被关进了小黑屋。 这次池砚真不打算跟它解释,干脆用术法加了道锁,任系统如何激动都不会冲破的牢固。 做完这一切,池砚才看向殷演。 能让系统慌乱说明殷演说出基本属实。 不过池砚对空灵之体的来历不感兴趣,至于新身体…… 池砚:“能够容纳灵体的躯壳,该不会是想让我成为剑灵吧?” 两人四目相对距离又极近,殷演眼底一瞬的波动被清晰捕捉。 池砚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那还是谢过魔尊好意了。” 殷演:“你还有更好的……其他选择?” 池砚眨了眨眼,没有回答。 殷演:“我之前就看出来,你并不珍惜现下的身体。如果小念真想离开,我可以放你走。” 第59章 池砚似笑非笑,伸手去触透明的屏障。 殷演不置可否:“我们之间需要冷静谈谈,才出此下策。你可以离开,但我需要知道你的灵体会去哪里。” 池砚:“看来我们是没得谈了。” 殷演:“我知道小念很关心那些仙门人,一心清除他们身上的魔气。你也知道我习惯留一手,若是那些经由你手的仙修又出了什么状况……” 池砚猛然看他。 为了证明不是说谎,殷演拿出了一枚暗红色的珠子。 仅是捏在手里,魔气就从拳头大的珠子往四周逸散。 无需言语——许久没有反应的仙门令牌一齐有了不小的动静,引得储物袋嗡嗡鸣震。 亮彻整个山头的讯息没能喊到的众仙门终于显出急切。 池砚心里渐松,面上却不能让殷演瞧出。 他自知表演天赋有限,索性背过身子,不让殷演看清自己的表情。 “你让我再想想。” “再说,那些人也不是非救不可。” 限制的屏障恰到好处将两人隔开,池砚索性钻进屋子里。 在人多的地方脱离还是有一定风险,他得早做打算。争取拿齐一波能量快速撤退,不留给殷演任何找到他的机会。 在此之前,还是不要让殷演察觉他压根不在乎魔气为好。 * “如何?” 宋穆之放下茶盏,勾唇迎向脸色阴沉的来人,露出了然笑意:“他是不是还在想办法拖延时间?” “你可别信了,他若真采纳你的建议就不是空灵之体了。” 殷演:“你很了解他?” 宋穆之摇了摇头:“我只是见过太多拥有空灵之体的人。纵然行动受限,他们也同样得到了使命之外的天道恩赐。天道选定者从未有过脱离命轨的先例。” 殷演:“小念与旁人不同。” 宋穆之:“天道为凝聚气运挑选的空灵之体又怎会有普通的?你所要的我已经都告知你了,于你而言我已再无更多作用,是时候放我离开了吧?” 殷演:“最后一个问题,你我的相遇也是天道安排的一环?” 宋穆之抚摸着狐裘:“我不过是不小心落入你的陷阱,何谈安排一说。” 殷演:“若无你主动配合,我怎能获取你的踪迹?” “若不是你故意放出消息,你与小念见过一面,我也不至忆起故友。” 宋穆之笑意渐淡,半晌才泄出轻笑:“是我留了太多痕迹。不瞒魔尊,空灵之体从无死而复生的先例,这样的变数不止魔尊在意,我也同样好奇。” “不论如何,我只是看客不会插手。魔尊与其留我,不如去留真正想留之人。” “空灵之体受天命所控必有旨意,不论他做或不做、愿与不愿,你们之间都不剩多少时间了。” 殷演这才放开了限制,摆袖离开。 第63章 除了不能外出走动, 池砚也没受到太多限制。 只要不离开,不论要求多么过分都可以被满足。 领命守在角落的暗一油盐不进、满是防备,除此之外倒是一切顺心。 前提是脑海中没有系统持续拉响的警报声。 池砚:“你想如何?” 殷演以天道作为威胁触动了系统的某种保护机制, 池砚还从未见过它这样风声鹤唳, 不在乎耗费能量也要往外冲。 他只得将系统先放出来。 系统:“消息传出去也无人营救, 宿主可不能坐以待毙!!” 池砚:“各宗门自然会互相制衡, 哪怕都不想出面也总会出面。只是都在拖时间不想当出头鸟罢了。” 他顿了顿,看向屋外。 自那天摊牌后殷演再没出现。 以池砚对他的了解,必然是计划进行到关键环节,分身乏术。 以殷演的手段, 各仙门想拖延也迟早被他逼到走无退路, 不得不出面。 池砚:“仙门想要我顶锅, 怎么也会救我出去。就算他们不来……我尝试过, 这屏障无法限制灵体, 情况不对总有办法脱身, 届时锁魂凝冰恐怕早已将我带回药王谷了吧?” 系统想说点什么,加密的数据流一串串地往外冒,半晌也没成功, 只得闭嘴。 眼看宿主毫不在意,它越发担心,甚至就连保守的秘密也恨不得脱口告知。 对天道知情的殷演没有限制灵体出入,这难道不是最值得担心的地方吗?! 系统只能拐弯抹角地尝试提醒:“灵体不同于身体,宿主还是要保护好灵体。” 池砚沏茶、品茶, 没将它的提醒放在心上。 系统急得数据流到处乱窜, 一瞬间的异动倒真被它快速捕捉:“信物有动静了!” 池砚掏出作为信物的玉佩。 果然,大多发起光热、隐隐有灵力流动,又像是受到了某种阻碍。 有几枚信物上的灵力印记较强、冲破了阻碍, 裹挟着灵力的讯息跳出,对上了不紧不慢的池砚——他似是还在回味刚沏的好茶,微眯着眼惬意享受,没有半点触碰讯息球的意向。 直到系统忍不住再度催促,池砚才不紧不慢放出灵力球内的消息。 “你现在在何处?我们落入了陷阱,需要你的帮忙!” 对面话语急切,灵力球也摇摇欲坠,肉眼可见四周屏障溢出的魔气正在攻击本就虚幻的画面。 池砚放下茶杯、端起信物绕着房间走了一圈。 对面的人:“?” 展示过屋子的全貌后,池砚推开门。 感知到灵力的一瞬,无形屏障显出一道道黑色的虚影,魔气朝着灵力球倾泻而出! “快快离开!这魔气屏障竟是在冲刷信物上的灵力!” 池砚依言托着信物离开。 未能再度感应到灵力,魔气又安分下来化作无形的屏障。 池砚:“你们也看见了,实在不是我不想帮忙。” 说话间,他端着信物就要再度靠近。 “不用了!可否告知方位没我们来寻!” 池砚描述了大致方位,再看对面修士小心戒备四周、不住张望,似是找不到头绪。 池砚想想道:“打扫的仆从们曾告诉过我,主城后墙有处隐蔽的洞穴可避开守卫。” 只是那也是一处狗洞。 灵力球到此灵力告罄,联系中断。 走投无路的各宗强者会不会聚到一处从狗洞通过,池砚倒很是好奇。 茶水重新盛满,池砚望向房梁:“不用藏了,我知道你在那,暗一。” 黑影一闪而过,暗一换了位置,没有应声的打算。 见他又躲到了柜子后面,池砚只觉好笑。 也不知道殷演那种长了一身心眼子的人,怎么调教出这么个正经死板的手下。 池砚来了心思,若有所思道:“原来这屏障能限制凡人和修者,却对魔气没有限制。只要修炼魔气就能自由出入……” 他掏出瓶瓶罐罐摆在桌面上:“说来我也储存过一些魔气,不如试试普通人灌入魔气能否骗过屏障?” “处理完手边的事,尊上会来陪您。” 暗一老老实实显出身形,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瓶瓶罐罐,一刻也不敢放松。 池砚:“同我讲讲外面情况吧。” 暗一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年。 明知道对方与尊上一同长大、是魔尊都要小心防备的人物,少年的皮囊仍是给人无害而乖顺的印象,可怜且让人心软。 尊上没有言明能不能说,又令他一定要看管住眼前的小祖宗。 暗一紧紧抿着唇,一副不愿意开口的模样。 池砚心下了然,扫过安静无人的屋外——今日就连打扫的仆从都没有出现。 “你也看见了,我刚收到了外界讯息。殷演也准备今日收网?仙门埋伏的地方他早就了若指掌了,是吗?” 暗一浑身僵硬。 谁知池砚继续笃定道:“但他还不着急动手,是想找机会一并铲除所有内应?看你的表情,我应该猜中了部分,但还有别的原因?” 暗一已然后悔露面,只是道:“……您好好休息。” 见他着急回避,池砚又确信了几分。 “你要是走了,等会我被救走,你可如何交差?” 暗一:“我在暗处守着您。” 四周重归安静,这次暗一将魔气好好收敛,就是池砚也很难再肉眼判断他藏身的位置。 池砚只得有一茬没一茬地问道:“你将他安全带回去了吗?” “以他的年龄,好奇心重,不会又偷跑出来吧?” “你与村里人关系倒是不错。” “为何他们会唤你劈柴?见你那时模样,不是第一次帮忙了吧?” …… 人不出来,池砚便对着空气唠嗑。 暗一虽死死防备绝不多话,但也对殷演的命令严格执行,每当池砚提出一些渴了、累了的需求,他又从角落窜出,无声添置些茶水、书页。 第60章 池砚便就着新茶,润完嗓子继续尝试。 突然,池砚放下茶杯。 “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 黑影一现。 屋门大开,暗一执剑四顾,魔气穿透屏障将庭院的木桶击得粉碎。 四周空无一人,哪有什么动静。 暗一:“……” 他刚打算收剑,较远处假山后的一片衣角被人小心地拽了回去。 暗一:“……” 池砚躺回椅子上,听着外面渐响的斥责。 还真让他随口说中了,没哄好的少年又偷跑回来。 直至传来抽泣声,池砚才出门隔着屏障围观院子里的热闹。 少年一看就是假哭。 暗一没能察觉,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安慰,只得笨拙地就着少年伸来的手,帮他揉动手腕几乎看不清的红痕。 池砚;“早告诉过你,不要小瞧少年人的好奇心。” 暗一没有理会,全部的注意力仍在假哭少年身上。 反而是少年停下动作抬头看来:“你不也跟我一般大?” 池砚心说自己各个身体加起来只怕大上几千岁,捕捉到暗一下意识将人往身后护的行动,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说话间,远处纷扰逐渐接近,再难忽视。 少年抓住暗一的衣角还在抱怨着。 池砚眼眸一弯,他等待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只可惜除了一众纷乱的脚步,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魔气逸散而来。 第64章 钻狗洞只是个提议, 池砚也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仙修们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直接采纳了。 换作往日,耗费些许灵力将身上清理一番, 也不会有人发现。巧就巧在狗洞的最初发现者此时正抓着暗一的袖子哭闹。 少年本来假哭得十分投入, 蓦然停下呆呆地望向一行人出现的方向, 也将暗一和池砚的目光齐齐吸引过去。 池砚对上为首仙修, 甚至能捕捉到从惊喜到尴尬的情绪转变。 暗一面色一变,一团魔气将吵闹的少年束缚在一侧,他快速挡在池砚身前,警惕地看向仙修。 魔气一出现, 修者们立刻摆出防御的阵仗, 灵力挥洒而出形成屏障。 “在这里使用灵力不受限制!” 有人惊喜地喊了一声, 下一秒所有灵力屏障自发扩大, 将院落映得亮堂堂的。 池砚:“……” 就算钻狗洞没让外面人发现, 以这动静殷演要是还不知道他们的方位就是真傻了。 池砚扫了一眼人群——前来的修者们稂莠不齐, 甚至没一个尊者驻场,也不知道是派他们来打头阵还是来送命的。 很快,看守的魔修闻讯赶来, 为首带队的魔修一头红毛,已堪堪踏入尊者位阶。 “后院今日这般热闹?” 他也曾是仙修,走火入魔使得药汁浸入,一头黑发才有了如今烈焰如火般的颜色。之后他改名魔焰,还曾大闹过一场。 在场不少人都曾听说过他的事迹, 见他出面, 不少已经心生退意。 池砚将仙修们一瞬的示弱看在眼里,暗道不好,下一秒火一般的红跃动至近前! 一阵痛呼过后, 灵气屏障顷刻粉碎,炸出一片血雾。 一众仙修防备不及倒地不起,血污沾染衣袍。 唯有暗一护在身后的少年毫发无损、正瑟瑟发抖。 “怎么?暗一你要护着闯入者?” 暗一沉下声,后退半步:“他是魔域的仆从。” 魔焰耸了耸肩,也不在乎,目光凝向池砚。 他在修仙界也是天赋异禀的天才,按理来说早就能够驻颜,不知为何他还是特意选在了中年才真正踏入这一步。 中年男人硬朗的五官在热烈的红发下显出邪气,尤其一双眼睛,任池砚怎么看,都觉得他不怀好意。 魔焰:“那些老不死也是,派这么点人就想来劫走魔尊的心肝宝贝,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池砚死死盯着靠近的魔焰寻找脱身机会,双方修为差距极大,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半点胜算。 屏障对魔修不构成威胁,魔焰伸手探过屏障。 见池砚不躲,他眼底真切带了点笑意:“你这小辈,倒是有点意思。” “暗一,人我带去看看热闹了!” 暗一压根无法作出应对,魔焰放出的魔气还在不分敌我的来回厮杀,所到之处只有哀嚎声。 不少存活者连滚带爬地赶往来时的墙洞,哪知来路已经封死。 有人试图奋起反抗,只是魔气如附骨之疽,灵力触碰半分便会引得魔气入体。 以双方修为差距,仙修们毫无还手之力。暗一全力护着,才保得被魔气包裹的少年没受外界的影响。 魔焰满意地点了点头,拽着池砚的手腕就往外走,走到一半脸色一僵。 他已大半个身子踏出屏障,当他拉住池砚的手腕打算将人带离,屏障间黑雾腾起。 一瞬功夫,四周逸散的魔气与灵力尽数被这股魔气捕获。 黑雾席卷而后回归屏障,无形的屏障再度显性。 魔焰脸上还挂着未来得及收回的笑容,屏障内的半只手臂就被重新实化的屏障永远留在了屏障内。 “谁给你的胆子?” 殷演不紧不慢地走紧,对于眼前局面并不惊讶,只是冷淡地扫过魔焰。 魔焰在屏障外,看向分离的断臂,神色难辨。 池砚伸手将手腕上的残肢推开,后退两步躲开,目光落在远处。 殷演甚至回殿换了套外衫,似是闲逛归来。 在他身后,魔气铸造的牢笼里关上的一众仙修,各个实力不俗。 原先池砚还在好奇怎么探袭魔域派了一群小辈,这下才终于清楚——不是长老们没出面,而是他们在前方拖延殷演。 只是从结果来看,他们的努力没能派上用场。 魔焰问出了池砚心底的疑惑:“你一个人……怎么能对付这么多尊者?” 殷演偏过身,露出身后牢笼:“当然也用上了些计策。” 牢笼中的人大多半尊或尊者修为,已是能开宗立派的大人物,此时各个面色阴沉不愿多说。 看清院落里的惨状,有人愤愤横了殷演一眼,到底一语未发又闷闷打坐。 魔域中灵力限制极大,即使打坐也无法从外汲取灵力进行恢复。 想来殷演又用了什么办法逼得他们不得不用灵力抗衡,分不出一点多余的心思给外面的小辈。 各仙门联合袭击反被生擒。 池砚只想叹气,将人一一扫过,没有找到主角白炎的人影。 以白炎的修为,本也不该出现在这些尊者中。 但主角到底是主角。 池砚可以肯定,如果仙修们最后想不出解决办法,最后结果一定是语言成真,主角像救世主一般出现、力挽狂澜。 一方面,为了活命,能量他势在必得;另一方面,除开给天道找麻烦,主角白炎本身也是麻烦。他身上诡异之处不少,能躲开还是躲开为好。 下定主意,池砚不再被动等待,观察周围情况分析可行的计划。 如何拿到魔器,救下这些长老? 前者,那扇门只有殷演能够打开;后者,需要直面殷演。 池砚想了半天,最后扯动嘴角,露出示弱的笑容。 多年没伪装什么,完全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池砚都不认忍看一旁的铜镜,生怕连装都装不下去。 好在远处殷演步步走来,看上去心情不错。 第65章 时间仿佛在少年身上定格。 他像是从回忆中走出——仍是当年的模样, 两人曾一起潜入仙修地界偷取灵草,也曾一起前往魔域深处探寻秘宝。 殷演一直知道,他这位看上去柔弱、没有半点自保能力的玩伴身上有着不少的秘密。 殷念总能误打误撞找到罕见的秘境, 又总在关键的时候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殷演曾怀疑过他是不是仙修派来的内应, 又或是俗世蠢蠢欲动的势力。 他也曾想过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永绝后患, 却每每在将要动手时因殷念露出的不甘而停手。 笑意褪去, 露出刻在灵体的疲态。 彼时殷演自认为看清殷念背后不得已的苦衷,施舍他机会、看他挣扎一线可能。 时至今日,他才真正摸清背后推力的来源竟是天道。 宋鹤之预言从不出错,天道也从不是凡人能够抗衡的力量。 难怪殷念一直有那么多的不甘, 明明什么都不在乎却又必须作出在乎的模样掩饰真心。 就像现在。 殷念眼底笑意一淡。 他一直有观察, 殷念的关注绝不在这些苟延残喘的仙修们身上, 但他又的确在意什么, 才示弱讨好。 “我想你该觉得无趣了, 就尽快解决琐事赶来, 应该还不算晚?” 殷演笑着踏入屏障,随手一道魔气将牢笼钉在庭院。 第61章 他一顿,转而看向魔焰。 屏障里灌注的除了魔气还有一种夺取生机的火焰, 是以斩断的残肢没有复原的可能,从切口处就封死了一切再生的活力。 魔焰看上去并不在乎这些,注意力全在屏障,时不时探出一团魔气试探,还拿出了不少秘宝, 轮番上阵, 越是测试越是啧啧称奇。 魔焰:“我竟不知尊上还有这等手段,瞒得可真紧。” 确认了屏障范围,已有半尊实力的魔焰也渐渐不再忌惮卸去防备, 对待殷演还是态度恭敬了不少。 对此殷演早已习以为常:“事后我可以将屏障的秘密告知你。” 魔焰:“代价是我不该在这看热闹,是吗?” 他颇为遗憾地扫了一眼池砚,又停留在仙修身上:“这里有我几位老朋友,他们的处置权不知尊上可否交给我?” 殷演点头:“可以。” 魔焰一摆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一走,池砚又感受到了殷演灼灼的目光。 殷演:“我们谈谈?” 他态度亲昵透着熟络,池砚笑容刚起又随之僵硬。 不用看,笼子里打坐的各位仙门前辈此时目光齐齐凝聚在他身上,像是要将他戳出个洞。 无外乎猜测他是不是与殷演暗中联合、演出了眼前戏码? 殷演对这局面自然是乐见其成。 池砚抿了抿唇。 现下不是找寻殷演弱点的好机会。 人心中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任怎么努力都无法搬动。 一旦与魔修勾结的罪名套在身上,他的一切付出都将付诸流水。 殷演看出他的逃避,笑着开口:“你之前不是想看看魔器?这次我带来了。” “魔气可能对你的身体有影响,只能让你看看。不过……你要是愿意答应我先前的提议,我可以在这里毁去魔器。没了魔器牵引,游离在外的魔气自会消散。” 殷演话音刚落,不待池砚作出反应,笼子里的仙门修者纷纷抬头看来。 以他们的身份,在各宗门里也是高高在上,何曾认真关注过哪个小辈? 池砚算是为数不多得到此等待遇的“晚辈”,可他一点也不觉得荣幸。 殷演自然也注意到了各位仙门长老的期许:“如果是小念的愿望,这些人我也不是不可以全都放了。” 像是证明所言非虚,殷演挥手间,束缚着各仙修的牢门大开,引得打坐的不少修者猛然抬头,隐隐意动。 殷演:“当然,在答应我之前,谁要是踏出一步,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所有跃跃欲动的念头都收了回去。 凝聚在池砚身上的目光更加沉重灼热。 系统:“宿主还打算救人吗?” 他只是长老们眼中平凡的蝼蚁,又因魔尊似有若无的情谊和偏袒而生出不同的特殊待遇。 哪怕救下所有人,也不会像剧情为白炎安排的那般赢得所有人的感激。 眼前的局面,池砚也有些发愁,但他也不是全无底牌。 池砚:“那就只能再等等了。” 系统:“宿主还有什么倚仗吗?我没有在周围扫描到解星河……” 池砚弯眸笑了笑:“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系统:“???” 系统再度被打入小黑屋。 眼下情况复杂,他得找准时机,无法分心逗弄帮不上忙的系统。 他的确准备了一张应对的底牌,但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师尊没有跟来自然是再好不过。 眼下不是合适的时机。 既然天道这般在意所谓的“救世主”,修炼一途也注重因果与心魔,他自然要好好筹划一番。 殷演给予的特权不能作为倚仗,他得完全靠自己、当着所有仙修的面得到并销毁魔器。 不能是随手的搭救,只有仙修们无法回避的巨大恩情,才有可能让他顶替救世主的位置获取能量。 至于现在…… 至少他十分了解魔尊殷演。 在众人注视下,池砚莞尔笑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本就长得乖顺温和,连日来不断取血为人去除魔气,愚善的印象早已深入人心。 此时眼角眉梢透着冷意和决绝,引人不由重新审视。 池砚:“如果我答应了,魔尊就会销毁魔器?” 他轻声开口,复又笃定回答:“恐怕不会吧?魔尊会放过将仙门一网打尽的机会,甚至付出代价销毁自己制造的魔器?” 宋穆之当日的话还印刻在众人脑海里,仙门修者冷静了许多,聚向殷演的目光带上了恼怒与愤恨。 “要杀要剐就来吧!魔尊也不必真真假假再卖关子!” “我辈不是胆小怕死之人!” 不久前还安静的牢笼里连连响起嘈杂的声响,甚至有人放弃打坐,催动灵力竟是打算殊死一搏。 就在笼内灵气流转,堪堪冲破魔气牢笼之际,殷演不紧不慢地走至近前。 魔气威压一出,本就灵力不稳的众长老心生忌惮、防备看他,可殷演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池砚身上。 殷演:“你不相信我?我也可以先将魔器交予这些仙修。” “你有何居心?” “别相信他,他可是魔尊!” “他可不会好心放我们走!” 殷演:“我的确没说要放过你们。牢笼的魔气可非来自魔器,就算销毁魔器,你们也依然是我的阶下囚……也可以说是谈判筹码。” 说话间,不等众人反应,他竟是直接将魔器丢入牢笼。 魔气逸散的一瞬间,众仙修脸色一白,留有余力的几人灵力合力而上,才将逸散的魔气封锁在内。 池砚隔得太远,抓出系统开启扫描模式,拉近观看魔器外形。 池砚:“那天匆匆一瞥,好像的确就是这把剑。” 莹蓝色的宝剑,又用不知名的灵木缠绕剑身做了个另类的剑鞘,差点让池砚没认出来。 扫描模式也不甚清晰,但是远远看去,肉眼可见封锁中不断外溢的魔气,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各仙修们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推诿了几句,到底没有人打算出手将其销毁。 “一旦魔气逸散……” “魔气逸散,至少留在内门的弟子得以保全,这不正是我们所求吗?” 白念这幅身体听力极好,将他们细碎的讨论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看向殷演。 魔尊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并不意外。 池砚不得不找回先前的话题:“要我答应你什么?” 殷演:“之前与你谈过的。” 殷演目光一顿,落到争论的仙修们的怀里。 不知材质的魔器逸散着浓郁的黑色魔气,被枯槁的灵木包裹了剑形,掩去莹润的剑体。 池砚依稀记得作为宝剑,魔器的颜值还挺高。 可颜值再高,终究也是一柄剑。他确是剑修,却不想成为一柄器具。 池砚实在不懂殷演的执着从何而来。 突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 他霍然抬头:“你不打算销毁魔器?” 一众仙修齐齐看来。 殷演:“除了毁去魔器,我自有别的方法取走原先的魔气。我素来守诺,你要不放心我可以心魔起誓。” “那样的手段即使是我也不能再次复刻。” “要不要信我一回?” 第66章 比心机比算计, 池砚自认不如人。 素来一肚子坏水的殷演提出开诚布公的谈条件,说里面没有别的弯弯绕绕,池砚反正是不信的。 好在池砚还有帮手。 池砚:“扫描结果如何?怎么才能销毁魔器?” 系统:“……”第一次得到宿主求助的系统受宠若惊。 池砚:“你不是说时间紧急吗?再不给结果, 我可没办法思考对策。” 系统:“不确定是否存在殷演提到的方法, 但根据扫描结果, 直接毁去魔器会引起魔气暴/动。魔器牵制的几种力量也会暴走。” 池砚:“也就是说, 毁掉魔器不会让魔气消散,也不能救下沾染魔气的仙修,反而会让他们体内魔气失去制约,彻底堕魔。” 果然, 他就说殷演才没有那么好心! 系统:“可是原本的剧情不该是这样!主角本应该毁掉魔器!” 池砚:“主角在原著中是火灵根, 你对现在的冰灵根作何评价?” 系统再度闭了嘴。 池砚得到结果也没在乎系统动荡的心情, 直接与殷演对峙:“要真正解决魔气反而不能直接毁掉魔器, 是吗?” 销毁魔器后果更是严重, 是以殷演才能放心将魔器丢入一众仙修牢笼。不论是看他们挣扎推脱, 又或是有人真的舍己为人,于他而言都是一出好戏。 殷演笑笑,在一众长老们惊疑的注目下竟是点头承认了:“的确没有这么简单。不过, 也确有一种异火能直接将其中魔根焚烧殆尽。” 第62章 异火,恐怕就是原本剧情线主角使用的方法了。 池砚眼眸微暗,继续拖时间也不是办法,他比殷演更需要时间。 两人没有压低声音,牢笼里的人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闻言立马放下魔器。 最后的一点犹豫也转化为不知名的情绪被轻易抹去。 殷演余光将一切收入眼底, 低声叹道:“可惜了。” 他的声音堪称温柔,在场众人却只觉得心底发凉,像是被嘶嘶吐信的毒蛇缠绕在侧。 与殷演打交道无疑是与虎谋皮, 最后怎么被算计死都不知道。 一直以来还抱有侥幸的一众仙修遍体生寒,有人咬咬牙伸出手掌心就要拍上面门。 一股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黑气缠绕而上,直直钳住他的手臂。 殷演:“你们现在是我的筹码,可别想轻易寻死。” 那人试图挣开,下一秒一脸惊惧。 “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漆黑的魔气隐隐缠绕住牢笼中仙修的手脚叫他们动弹不得,不仅如此丝丝缕缕的魔气还往他们的丹田肺腑里钻,不论是调度灵力还是简单的活动手脚,一时之间都变作了极为困难之事。 殷演:“只是在我的笼里,动用灵力没那么简单罢了。别做无谓的尝试了,不只动用灵力,想自爆也没那么容易。” 说完这一切,殷演看向池砚,等待着他的回答。 池砚表情平淡极了,对魔器并不好奇,对仙修们的慌乱也不在乎。 他事不关己的模样让殷演心头一突。 池砚突然开口:“既然你选择了魔器……总得让我看看全新的容器吧?”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但话中涵义两人心知肚明。 殷演眉头微松,眼底回暖,转身走向仙修们,伸出了手。 众人早觉得魔器是个烫手的山芋,也不见犹豫就交了魔器,甚至从殷演愉悦的神情中,隐约看见了几分活着回去的可能。 只是一切还需要屏障后的人的配合。 池砚再次成为人群瞩目的焦点,但他并不心急。 接过殷演递来的魔器,池砚上下打量剑身。说是容纳魔气之物,锻造的材料却不乏饱含灵力的天材地宝。 系统扫描后给出了锻造时间成本不短的结论。 系统:“除了存储魔气,内部结构也适合容纳灵体……宿主!他可能很久以前就知道空灵之体的事了。” 池砚对此不意外,殷演从来不会突发奇想,更多是有备而来。 系统:“不仅如此,魔器如今依靠内部魔气才能维系存在。接触魔气的一瞬如果没有足够的代替品,会触发魔器的内部自毁。” 池砚:“魔器自毁,之前沾染魔气的修士会如何?” 系统:“魔气还未逸散就因魔器自毁产生暴/动,受到影响的仙修会彻底堕魔。” 殷演的意图清晰而直白——当池砚选择魔器作为新的身体,代替魔气成为承载,原先束缚在内、限制仙修的魔气才有逸散消解的可能。 剑体莹润漂亮,放眼天下法器也算得上极品。只可惜漂亮的外形下捆绑着魔尊的阴谋。 池砚抚摸着剑身:“他这是想让我牺牲自己拯救修仙界。说是魔器,内里莹润不限灵力反倒极为适合修炼,当真煞费苦心。” “说来奇怪,既然他了解一切真相,也应该知道殷念只是完成天道任务的棋子,以身相护都是假的更别说当年情谊。” 再次见面双方剑拔弩张,他可一点好脸色没给对方。两人之间也不存在真正的情谊,于魔尊而言白念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用魔域修士常用的词便是蝼蚁。 殷演犯不着为了留下他毁了自己快要完整的棋局。 只可能是殷演另有谋划,而他是被当作了计划中的某个环节。 池砚收剑,像是作出了决定:“总而言之,殷演肯定是不能相信的,出路还是要自己寻。你之前说过,师尊不在这附近吧?” 系统沉默了一瞬,总觉得有些事或许与宿主的判断存在出入,下一秒又突然警觉。 每次宿主考虑起解星河,准没有什么好事!! 见它不出声,池砚又询问了一遍。 系统警惕回道:“附近没有检测到解星河的踪迹。宿主到底要做什么?!” 池砚:“当然是救人!” 说话间,他却并不关注等待解决的仙修们,而是四顾张望寻找……又或者说是确认着什么。 殷演将他的小动作收入眼底,眉头微皱。 池砚勾唇,在殷演开口催促前回望过去,脑海中继续与系统对话:“再者,我也很不喜欢殷演这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态度。” “你知道的,我素来不喜受制于人。”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以对池砚的多年了解,系统的数据库疯狂拉响了警报。 脑内嘈杂的声音并未影响池砚半分。 枯木剑鞘尽退,池砚把玩着莹润剑身,嘴角微勾,少年皮囊柔弱,眉眼间却显出几分厉色。 众位仙修都曾见过浴血的那日,心头猛然一跳。 距离更近的殷演更是脸色骤变,迅速出手,却已阻拦不及。 作为容器的魔器被一把捏碎,翻腾的魔气顷刻间从内核源源不断地涌出。 比殷演的阻拦更快到来的是牢笼众仙修们的斥责。 “竖子胡闹!” “魔器不可毁!” 一群素日仙风道骨模样的修者们急得顾不得形象,也顾不上殷演的威胁,拼了命想要阻拦。 恰逢殷演失神放松魔气控制,牢笼虽难破,一道道灵力却穿过牢笼向外探去。 “你承担得起代价吗?” 众修士惊怒间的斥责交杂在一起,竟是比尘世的早市还要嘈杂喧闹。 池砚不在意。 自他捏碎魔器后,直接作用于意识海的系统警报声才震耳欲聋,让他频频皱眉,即使如此也不见他手上动作丝毫迟疑。 他将一团光亮塞入魔器的内核,堪堪止住了魔器消解的过程。 唯一的见证者系统大惊失色:“宿主!!灵体相当于你的能量本源,灵体消泯了你的存在也会消失!” 光亮正是池砚的部分灵体,割裂灵体跟以往□□经受的磋磨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作用于□□的痛感再深刻,也不及灵体割裂的十之一二。 池砚却只是咬牙专心,以免真出了差错。 完整灵体替换魔气,魔器会成为他的新身体绑定他的灵体。 池砚选择分出一小半灵体。 寻常人灵体脆弱,没有拆分灵体的可能。凭借多个轮回的锤炼,池砚的灵体强度能够保留完整记忆和意识的前提下分出一部分灵体核心。 也正因如此他才得以察觉殷演留下的陷阱——灵体进入的一瞬,池砚就感受了某种类似契约的力量。 系统乱作一团。 如果数据库能可视化,或许能看见系统在数据库跑来跑去的慌乱模样。 “检测一下殷演留下的阵法和符诀是什么作用?” 魔器核心的阵法被触发,原本急切的殷演也重归镇定,也算给池砚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系统慌忙停下警报,乱作一团的数据库得了指令,渐渐恢复秩序。 “跟锁魂凝冰的效果类似!一旦灵体完全踏入其中,内核阵法就会禁锢宿主灵体,其中还有本命法宝的契约!这种方法可以让宿主摆脱天道探测,但无法帮宿主躲过规则。” 如今,池砚早已靠自己的力量斩断了与天道之间的联系,还利用系统的漏洞暂时避开了规则的限制,更不可能选择殷演指引的死路。 池砚记录它给出的信息,飞速判断眼前情况。 现在情况:解决魔器内核的魔气,已完成。 解救各位长老,待完成。 可行解决方案:只要能打开牢笼、限制殷演行动,各仙门长老也有半尊修为自己就能应对。 要接触牢笼至少要离开眼前屏障。 另一方面,想要摆脱魔器间的阵法需要尽快分离神魂,期间还不能让殷演提前发现异常。 池砚眸中一动,作出决定。 千般思绪一转而过,实际并未过去太久。 在系统尖锐的警报声中,池砚又分出大半灵体塞入魔器。 与此同时,内核中逸散而出的魔气他也没有放过。 白念的身体不能储存灵气与魔气用以修炼,但短期存放却不是问题。 惊怒间的斥责声不断,下一瞬戛然而止。 不能修炼的少年身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浓郁的魔气。 魔尊为仙门准备的魔器,内核不容小觑。光是其中逸散的魔气凝聚在身就让池砚一瞬间获得了比肩尊者修为的威压。 屏障无法阻拦魔气加持下的池砚,池砚轻松迈过不可跨越的无形束缚。 殷演脸上笑意微滞,还未来得及拦截,魔气裹挟的剑意锐不可当直直朝他刺来。 第63章 饶是及时躲开,耳侧的一缕发丝也被削去半截。 “殷念!” 殷演很少这般唤出全名,已然动怒。 池砚却不管他这些,他这副身体本就适合体修,此番有了魔气配合,更是有了源源不断的力量补给。 考虑到灵体被吞噬的速度,池砚没有恋战,与殷演短暂交手后,借着避让之势退至庭院。 手腕翻转间,裹挟着魔气的剑气轰然砸向牢笼间的魔气屏障。 殷演神色骤变、不再留手,尊者威压的磅礴魔气席卷而来直奔池砚命门。 殷演:“你真当自己能与我抗衡?” 他话还未说完,池砚已然一挥衣袖四两拨千斤将攻势消去。 只听叮当声响,裹挟在魔气之间的银针暗器坠落在地,隐隐闪烁着让人心头发毛的绿光。 殷演一顿,突见空中夹杂着些许熟悉的银光,他忙向后撤去,银针在他面前不远处坠下。 池砚莞尔一笑:“可惜了。” 池砚并不擅长暗器,借力打回殷演的暗器作为反击,却没有他的准头。 尝试失败,他也不在乎,他已到了仙修们的牢笼前。 方才还骂骂咧咧的众仙修已被突发状况震得惊愕,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怎么突然就能跟魔尊打得难分上下。 池砚无法与他们解释,匆匆开口:“我只能帮你们破开牢笼。” 几枚灵石落入他的手中被放置在牢笼四处,随着体内魔气灌入,灵力与魔气间的冲撞形成更为骇人的气场,加速了阵法的成型。 众人哪见过这等离经叛道的布阵方式,错愕之余,才在旁人提醒下极力凝聚灵力。 有人说:“就算破开牢笼,殷演也已往我们丹田灌入了魔气。” 池砚:“这点不用担心。” 不等众仙修再问,他们很快得知了缘由。 魔气倾泻而出,化为利刃直直朝着殷演撞去。 与此同时,一道莹润的白光裹挟在魔气之中,分外耀眼。 经由天材地宝锻造而成、为凝聚魔气而生的魔器,虽然只是一把不知品阶的剑,配合这一瞬尊者修为的魔气,也让池砚体内能量积累堪堪达到半仙水准。 半仙浓缩自己全部的力量进行自爆,饶是魔尊修为不俗,直面撞上也难逃一死。 殷演脸色一变,此时已顾不得分心多想。 分散在外的所有魔气被一并收回,投掷出的法宝接连爆炸也未能阻拦池砚的急速靠近。 牢笼失去禁锢的魔气,大门大开。 骇人的威压驱动求生的本能,哪怕众仙修已然将灵力压榨到了极致,此刻也仍汇聚了力量,快速后退远离。 殷演已顾不得抓来的仙修,他的眼中只有急速而至的灼灼光芒,以及光亮后目光熠熠的少年。 在殷演的记忆中,殷念是脆弱的。 哪怕他清楚对方与天道斗争,有一双灵动的双眸极擅掩饰自己的真正的内心,但殷念与强大从来不挂钩。 是他用灵草堆砌的脆弱凡人,是跟在身后的小尾巴,是天道选中安排在他身边的独特存在。 唯独不会是与他争锋相对,轻易将他多年计划毁于一旦的对手。 殷演面色微沉。 自毁式的爆炸裹挟着滚滚热浪席卷而来,池砚的眼神却比之更加灼热。 揭开所有的伪装后,那双眼睛闪动着光芒,桀骜自负,漂亮得惊人。 哪怕自保都算不上容易,殷演仍是不可避免地为那双不顾一切的眼睛吸引。 多年前他曾见过殷念同样一往无前的模样,彼时对方受制于天道不得不以身相护。 殷演还记得当时的自己渴望着那些光亮有朝一日能为自己绽放——当他替对方解除天道控制,少年也能坚定地选择他。 眼下,殷念显然选择了另外的一条路——彻底与他为敌,不惜代价。 殷演惊讶的是,他并未感到失落。 心跳一拍接着一拍,致命的热浪与身体内血液翻涌沸腾的热意交织在一起,勾得多年以来平静如水的心绪一阵阵波动。 他被白光吞没,眼中却是光彩灼灼。 第67章 “宿主!我总觉得殷演最后的眼神有些危险!” 灵体聚拢、意识刚刚恢复, 池砚就由熟悉的喋喋不休确认了系统还存在。 池砚:“啧,可惜了。” 系统:“???” 池砚:“没什么。” 虚弱感一阵阵涌上,哪怕“原清决”是已使用过的身体, 灵体的排斥也十分明显。 有一瞬, 池砚庆幸璩越用上了锁魂凝冰, 否则没有灵力温养又排斥身体, 说不准就灵体消散了。 最后关头,他压缩魔器内的部分灵体伪造成自爆,但看殷演的神情,似乎并未相信。 池砚决定不去想这些让人头疼的事, 翻看系统的数据库检查剩余的能量。 与以往一样, 系统狡兔三窟背地里藏了不少, 池砚翻了个底朝天, 一股脑用来修复受损的灵体。 敢怒不敢言的系统龟缩在识海角落。 救下仙门众人、销毁魔器, 甚至还重伤了魔尊, 比之原定剧情线的处理还要超常发挥。 池砚在任务列表里看见了自己的斐然战绩,系统担心已久的生存问题也暂时得以解决。 池砚心情不错,暂时没关系统小黑屋, 重新分析眼下情况。 锁魂凝冰将他的灵体强制带回原清决的身体。 又因其中固定作用,受损的残魂被凝聚成小小的一团锁在身体里不至离魂,只是也同样被限制在了这副身体里。 系统察觉此时情况又乱作一团:“锁魂凝冰将灵体与身体绑定,宿主以后就无法脱离原清决的身份了!” 他着急的原因池砚也清楚。 璩越在《大道三千》里是非常早期的角色,又因为池砚的影响早就蝴蝶没了他与白炎的关系。 身为璩越师兄的原清决能关联的主角就更加有限, 无法长期获取生存所需的能量。 池砚看着自爆留下的一大笔进账:“以后的事, 以后再说吧。” 原清决是池砚为数不多修炼到尊者境界的身体,休养灵体很是合适。在充盈灵力温养下,灵体剥离残留的撕裂感很大程度减轻, 只剩排斥带来的眩晕与虚弱,比之作为白念时又是割血又是治病状态好上太多。 “就是临走骗了师弟……” 池砚几乎能想象璩越那副被抛弃的委屈模样。 他也不想反反复复徒增离别。早早离开,以璩越的性格伤感只会是一时。 不过事已既此,池砚不打算抱怨。 池砚起身环视四周。 他本以为还是在冰棺,却没想到身处一间布置十分温暖的房间。 身下的床比寻常规格大了许多,铺了一层灵兽皮毛制成的软毯,躺在上面暖融融的十分舒适。 屋子里略显空荡,只摆了这一张床,四周是烧得热腾腾的炉子,袅袅青烟氤氲而出,荡开安神的草药清香。地上一层层铺了似是鹅绒的软羽。 白雾、绒羽,池砚眯起眼睛。 这样的软毛踩上去一定很舒服,但在地面铺就这样一层有什么必要? 疑惑刚冒出头,池砚就知道了答案。 细碎的声响阵阵从四周传来,四条银链随风摆动,银光的终点是四方床柱。 灵体的排斥使得一切感官极为迟钝,银链的声音先一步传入耳中。 迟疑间,池砚抬起手,才发现双手手腕间也有同样的链条,原先的响动就因他的突然动作。铁环接触皮肤的部分裹上了一层兽皮制作的夹层,不至磨伤。 池砚掀开被褥,果然脚腕上也有一模一样的一对。 系统:“链条跟锁魂凝冰的材质一致。” 池砚听出了系统的幸灾乐祸,微微挑眉。 璩越动用锁魂凝冰他不意外,但锁链这种东西就不太像他记忆中的璩越了。 系统:“也许宿主对璩越的判断本身就有失偏颇呢?” 池砚无视了系统,尝试下床。 眩晕感仍然强烈,起身下地的一瞬席卷而来,迫使他不得不借由床边置物的木架支撑身形。 逐渐习惯后,池砚尝试在房间走动。 走动间,屋子的古怪更为直观。 床在正中央,链条很长,堪堪够他在屋内行走一周,想要走出这间屋子却是绝不可能。 动用灵力或许能够一搏。 池砚伫立良久,最后钻回了被子里。 系统:“???” 系统:“宿主不尝试逃出去吗?” 池砚:“逃?为什么要逃?我现在是原清决,药王谷是我家。既然你都说跟锁魂凝冰是同样效果,师弟也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 再者…… 池砚感受着床榻间传来的舒适触感。 璩越极会享受,这些说不上名字的布料柔软而舒适,香薰也经过细细挑选,不刺鼻,很是好闻。 第64章 就连一地的绒毛也并非看上去那般轻盈,不会满屋子乱飞,安安稳稳的在地上铺就舒适的地毯。 说是享受也不为过。 池砚胡思乱想了许多,到底抵不过倦意,阖上眼沉沉睡了去。 炉子滋滋作响蒸腾着香薰,内里燃烧取暖的灵石带动阵法,使得屋内暖意融融。 不知何时,门被人轻轻推开。 璩越太熟悉屋内的每一处布置,一眼察觉到晃动的银链和周遭细小的变动。 意识到什么,他脚步一顿,目光下意识望向床上隆起的一团。 被子里的人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小半个脑袋,他睡得安稳,呼吸平稳绵长,毫无防备,露出的半截手腕上银链闪动着光泽,像是无害的漂亮配饰。 门还未关,有风从外带来凉意,吹得银链摇摆发出轻微声响。 “冷。” 床上的人嘟囔了一句。 璩越将门掩上。 屋外风雪遮去,阵法运作下,很快带走残留的冷意。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床上的人翻过身将脑袋也埋进被子再度陷入梦乡。 璩越缓步走到床前,又似想到了什么退到角落,伸出手借炉子烤得温暖了才回到床畔。 他没忍住伸出手去触了触床上的人。 温热的身体、缓而匀的呼吸…… 璩越摸向他的手腕,脉象虚浮却能感受到心跳的振动,足以证明眼前一切不是他的错觉。 师兄回来了! 他没忍住又探了探鼻息,在试探性地伸手想要触摸心脏确认心跳时被半梦半醒的人一巴掌拍开。 “别闹。” 嘟囔的声音很小,璩越还是乖乖地缩回手在一旁站定。 不知过了多久,璩越如梦初醒,为床上的人掖好被角,迈步离开。 门开合间,寒风灌入,又很快随着跃动的火苗被温暖代替。 池砚猛然睁开眼睛看向已然掩上的房门。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这次醒来不是在冰棺里了。 “查查现在我们在哪。” 系统十分为难:“并没有地图功能。” 池砚:“是在云山门吗?” 系统:“璩越是药王谷的人应该不会……” 系统少有的卡壳,池砚反而更加冷静:“是吗?” 系统:“!!宿主现在的确在云山门!距离池砚的身体距离很近,除了灵体破碎的原因,两个身体间的拉扯也是导致宿主现在虚弱的原因之一。” “有没有可能是璩越与解星河合作了?” 池砚摇了摇头,抬起手腕抚摸上面的银链:“师尊不会这么做,他可是时刻记着与我避嫌。不过若没有师尊许可,云山门有谁能越过他与药王谷达成合作?” “师尊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池砚拧眉起身,却没急着下床。 他没忘记刚才屋门开关间瞥见的雪景。 冰棺固然有保持尸身不朽的作用,极致的寒冷也有同样的功效。 在他苏醒之前,四个火炉或许不曾供暖,是他过于虚弱,灵体的割裂感让他忽略了身体上的寒意,又很快随着被褥以及供暖忘却。 云山门终年积雪,几处凛然险峻的山峰更是世间最为严寒之处。 池砚很少外出,但对山门灵脉影响下的特殊气候了若指掌,也对屋外景色分外熟悉。 这是云山门一处旧址,哪怕是冰灵根的人也很少敢于在这样的山头修炼,更不知道璩越是如何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建造这间房屋。 但也恰恰捏住了池砚怕冷的命门。 只是想想屋外漫天冰雪,回忆一瞬刚才感受到的严寒,他便打消出门的念头,恨不得窝在有火炉和暖被的屋子里长住下去才好。 璩越究竟是误打误撞,还是从谁人口中得到了他畏寒的弱点? 第68章 尘世曾爆发过一场疫病, 传染性极强,哪怕是仙人也需要以灵力才能将之隔绝在外。 彼时飞升的道路已经堵塞许久,伴随而来的天灾使得各界民不聊生。 没有飞升向上的通路, 修仙者不再追求天材地宝的锻体进修之道, 转而专注于尘世的荣华富贵, 琉璃宫阙下尽是凡人的尸骨。 直到药老出现带来了疫病治愈的可能, 跟在他身边的小药童也成为了未来的药王谷谷主。 池砚知道,不论是救世的药老还是药王谷初代谷主原清决,都只是天道为了铺垫《大道三千》中的仙人璩越埋下的伏笔。 天赋卓越的璩越是药老从凡人堆里救下的孩子,根治了他的疫病又因他的天赋破例收徒, 为了寻找适合栽培草药的地方找到了后来的药王谷, 也渐渐有了药王谷的传说。 原清决最初也不是药老身边的药童, 天道没有给予他任何医药方面的天赋。 可池砚不甘心。 对药草不够熟悉, 便一次次顶着系统的电击惩罚试药, 仗着主线任务没有开启, 天道绝不会让原清决这具身体轻易死掉。 对诊治过程不熟悉,就先在自己身上反复操刀试验,直至熟能生巧。 最后才得到了老者的青睐, 先璩越一步拜入师门,成为了关键角色的师兄。 后来药老离世前将升仙之路堵塞的真相尽数告知,池砚才知道原清决在《大道三千》中扮演的真正角色。 灵脉堵塞需以特殊灵柱开辟升仙往来之道。原清决是药老寻来的支柱,也是天道安排的祭品。 最后池砚做了手脚,让本该“被献祭”的祭品, 成为了主动以身殉道, 开辟往来之境的传说。 池砚飞快将原清决的过往回忆了一遍。 璩越是他一手带大的,为了防止天道提前结束原清决的剧情,池砚用了很多手段加重自己对于药老和璩越的重要性, 才拉长了原清决的一生。 也因为如此,离别并不容易。 …… 池砚难得心软,想到剩下的能量还够维系很长一段时间,少有地选择了逃避。 他不愿意再去质问璩越。 两人心知肚明原清决不会留下,也都不想撕破和平的假面让彼此难堪。 对策,池砚一时间还真想不出。系统更是憋不出两句有用的建议,听它说话只会平白添堵,池砚干脆将它关了禁闭。 池砚少有地思考起未来。 他想要回到“池砚”的身体,那是他唯一认可的真正的自己。 可回去之后呢? 解星河的动摇和挣扎池砚看在眼里,他会争取却也做不到强求。 阻拦剧情是他的目标,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可能,他一定会改写解星河的剧情,再然后呢? 《大道三千》始终只是讲述了一个故事,它都有结局,剧情迟早会结束。 破坏剧情,改变解星河的命运,寻找活下去的方法。 可是…… 靠对抗剧情挣扎苟且,是他想要的活法吗? 池砚知道自己有点钻牛角尖。 无人的房间、屋外的风雪、无法踏出的房门,一切的一切将他的思绪搅得一片混乱,甚至生出破罐子破摔的恼意。 无论如何,他总要离开这里。 再次入睡前,池砚如是想到。 …… 想法是存在,可真要离开面对那片茫茫风雪,池砚内心是发憷的。 锁魂凝冰有固定神魂的作用,在池砚逐渐恢复后便感受到了由之牵引下逐渐与身体贴合的灵体,哪怕修为也在恢复,注定无法轻易剥离。 对璩越他总会心软,对外面的风雪他也没有太多手段,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可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是以,他清楚这条离开的路会漫长而艰辛。 但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看清眼前景象,池砚整个人都是懵的。 繁闹的街市熙熙攘攘。 “新鲜的灵兽肉,一百枚灵石一块,兽皮五百枚灵石!” “俗世的小零嘴,一灵石打包带走!” “炼丹炉。三千枚灵石!特质玄鼎,极品炼丹神器,先到先得!” “三枚灵石,你就能拥有修仙界的八卦大全!只要三枚灵石!” 池砚:“……” 池砚:“?” 三枚灵石的八卦,怕都是些编撰的杂谈吧,有人会买才是奇怪。 池砚刚这样想,就见一修者爽快上前,一手交灵石一手拿货,换到了那本薄薄的册子。 大冤种擦身从旁走过的一瞬间,池砚看清了他的样貌。 笑容明媚如春风,让人见了就心生好感,自带亲和力光环。 不是主角白炎又能是谁? 池砚当即跟上。 系统:“宿主?” 池砚:“既然最后落到主角手里了,这册子上面写的说不定是真的。” 系统:“?” 池砚:“天道给的主角光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池砚快步去追白炎,谁知对方突然顿住脚步,他根本来不反应。 第65章 心道要糟,怎么也躲不过了,池砚思考找补的借口。 预想中的碰撞没有出现,他直直向前跌跌撞撞走出几步才稳住身形。 竟是直接穿过了白炎! 他并不是逃出了冰雪覆盖的山峰,而是无端以灵体形式飘荡在外,出现在此处。 池砚心中一荡。 白炎停下后,径直翻开了那本小册子,竟真像是好奇所谓八卦。 池砚:“这种装订成册的簿子怎么看都更像尘世的手笔,假得太明显。” 哪怕是主角,看来也逃不脱被好奇心坑骗。 白炎:“你说得是。” 不等池砚作出反应,一股拉力从前方传来。 一瞬间视野变黑,待到恢复视觉,周遭一切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原本差不多能平视的白炎突然成了需要仰视的巨人。 池砚来不及弄清发生了什么,只见虚影一晃,腰腹被人戳了戳,力道很轻带来一阵痒意。 “不过意外收获了你,也不算亏。你是其中书灵?” 男主清朗的声音更加厚重,像是立体环绕在头顶。 池砚后知后觉:这本他看不上的册子绑定了他的灵体,作为书灵他能在灵力充盈时幻化实体。 虚弱时,就像现在,变回巴掌大的小书灵。 池砚抬头,就见男主揶揄的眼神,仿佛在说“哪有书灵嫌弃本体的?” 池砚:“……” 池砚一把拎出躲在角落不敢吭声的系统:“现在是什么情况?” 见系统还想逃避,池砚干脆洗劫了它的小金库,又想办法打开了扫描功能。 从系统的视角,池砚能看见现在的自己——等比例缩小的书灵站在白炎捧着的书册间。 不是白念,也不是原清决,更不是前世病房中已然印象模糊的自己,而是云山门解星的亲传弟子,池砚本人的模样。 是白炎绝不认识的池砚。 池砚心中稍安,思忖着怎么编。 他刚尝试了一番,别说偷跑,一旦生出离开的念头,脚下就被看不见的藤条缠住,动弹不得。 他现在是真·书灵,完全绑定在了这本不知真假的八卦册子上。 “我不是书灵。” 心念一转,池砚已经想好了说辞。 他想脱身,最快的方法只有借助男主了。 同时还能引导男主破坏剧情,可谓是一举两得。 白炎笑着点头,伸手戳了戳白玉般的小人。 说来奇怪,这本故意做旧的书册是用廉价纸浆晾制,上面还有一股潮湿的气味,颜色也发灰发黄。 可打开后出现的小书灵穿着一身白狐皮裘衣,皮毛雪白一看就价值不菲,浑身上下透着矜贵,连带本体破旧的书册也仿佛不知名的珍藏孤本。 他说自己不是书灵,白炎顷刻间就信了,但他依旧摆出一副狐疑的模样:“是吗?” 直到小人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又因抬头仰视太过难受偏过头去,细细找寻才皱着眉找到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 白炎突然就不舍得将书册合上了。 要是碰坏了精致的小书灵该怎么办? 白炎突然提议道:“你能出书里出来吗,我将你放进我的袖子?” 路边人来人往,似乎也只有白炎能看见现在的池砚,不少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像是在问为什么这里有个人捧着书自言自语。 池砚:“恐怕不行……诶?” 话未说完,白炎两指轻轻将他拎起。 看不见的藤蔓顷刻间消失不见,拉扯力一扫而空。 池砚被白炎轻松地挪到了手心,那本书册也被扔进了储物袋。 在此过程之中,池砚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让他一度以为他现在不是书灵,而是被主角绑定,成为了他的跟班。 头疼之余,系统惊喜的声音分外刺耳。 系统:“宿主,你现在不需要耗费任何的能量!” 灵体状态还不需要寻找身体绑定,不要能量也很正常。但他总不能一辈子跟在主角身边当个书灵。 系统:“甚至能量还有所增长!!虽然十分缓慢,但的确有增长!” 池砚:“嗯?” 能让财迷的系统如此惊喜,肯定不是简单的增长那么简单。 果然下一秒又传来系统兴奋的解释:“这种增长是匀速且持续的,只要宿主跟在主角身边就有增长!” 池砚不由得好奇地看了一眼。 所谓能量,不过是看上去更为特别的一团灵气,蕴藏在灵体各处。 池砚不喜欢这么麻烦,所以他一般直接抢系统的数据库看更直观的数字。 那串数字的确在以非常微小的幅度不断增加,不仅是池砚自身,就连系统的小金库也在持续增长。 系统已经在一次次被洗劫后学乖:不跟宿主发生冲突它或许还能攒下点存款。 现在也老老实实地任由池砚查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还真让池砚找到了一处古怪。 池砚:“这能量是不是不太对劲?魔修的剧情节点能带来这么多的反馈吗?” 第69章 池砚没少破坏主角相关的剧情点与天道作对, 作为白念时也常常偷抢白炎的天材地宝。 相比之下,殷演的那出闹剧压根不在《大道三千》的原本剧情,只是主角救世的临时预言, 带来的能量竟比他以往跟天道作对的总和还要多。 如果没有锁魂凝冰禁锢, 这些能量都够池砚在所有身体里交换一两个来回了。 实在古怪。 系统也说不出所以然, 还沉浸在惊喜中:“不管如何, 宿主有这笔能量加上白炎自动恢复的能量,哪怕不完成任务也能一直活下去了!” 系统:“主角会一路修仙飞升,宿主也一定能想办法脱离现在的境况,重新塑造一副身体。” 池砚:“你是说跟主角绑定?我拒绝。” 话是这么说, 池砚心里隐隐不安, 好像有什么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失去控制。 说到底, 他为什么会以灵体的形式出现在主角身边? 池砚沉浸在思考中, 完全没发现白炎早已换了地方。 他掌心向上, 拖着旁人看不见的小书灵在街市上四处闲逛。 这里是尘世与仙修交界的地界, 总会有些修为平平的小修从尘世带些奇珍古玩。 修仙者不一定看得上,但偶尔或许也会买来逗个乐,随手给出的灵石也够底层小修修炼很长一段时间。 白炎东逛逛西走走, 对来往人古怪的审视视若无睹,直到池砚动了。 回过神意识到现状的池砚没有领会主角的好心,他可不想让白炎放太多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索性顺着钻进了袖口。 书册的吸附力褪去,但他仍与白炎绑定, 压根离不开白炎所在的范围。 “不出来看看吗?” “你能吃凡间的吃食吗?要不要尝尝?” …… 主角白炎不愧是天道选中的天命之子, 哪怕迎着路人古怪的神情,他也依然自若地与袖子里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书灵”对话,连声音都不加掩饰。 池砚实在不明白现状, 也搞不清楚白炎这个人。 池砚:“说到底你们天道选的主角从火灵根变成冰灵根以后整个人都透着古怪。” 火灵根更符合原著心性热忱的主角形象。 身为天道宠儿的主角,中间遭遇了什么才能从火灵根转变为如今的冰灵根? 偏偏面上一点也瞧不出端倪。 池砚放弃了探究,老老实实躲在袖子里,走一步看一步。 “小书灵”没有回复,白炎也并不气馁,极有耐心的一步一劝,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找了上来。 “师兄,没有打听到尊上的下落,也没有那位小师弟的消息。” 来人急匆匆地汇报,目光一顿,落在白炎手中花里胡哨的拨浪鼓和小风车,还有冰糖葫芦等一系列小食。 弟子:“……” 池砚听见白炎的声音略有变化,刚才还殷勤万分的人变得冷淡,倒真有几分池砚记忆中冰灵根的样子。 白炎:“我们得到的最后消息是剑气往这里来,剑尊本人一定在这附近。” 弟子犹豫应道:“可我们就算找到了人,尊上也不是我们能请动的……宗主还在与其他仙门交涉,不如我们等宗主回来再做打算?” 另一弟子接道:“我还听说尊上有入魔的迹象,一旦他失去理智,恐怕我们……” 话中犹疑,池砚隔着袖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更令他惊讶的是他们提到的人。 云山门的剑尊,除了解星河还能有谁? 师尊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白炎:“你们只用打听消息,其他的不得妄议。” 制止神色紧张的师弟,白炎袖口一紧,一个小脑袋从袖口间探头上望。 许是出来得急了,小书灵束发的发冠都有些歪了,脑袋一个劲地向上张望。 第66章 白炎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储物袋,不动声色地将袖子抬高,另一只手探进袖子将小书灵托起。 直至目送两人走远,池砚也再顾不得跟主角撇清关系,径直问了出来。 “云山门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们要找的尊者是剑尊解星河吗?” 白炎挑眉:“你知道的还挺多,怎么?好奇?” 池砚连连点头。 白炎:“可惜这是云山门的事,我也不能往外透露太多。你说你不是书灵,要是其他仙门的修者,师父恐怕要罚我灵石了。” 白炎语气轻快地开着玩笑。 池砚深刻领悟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天平的另一端是解星河…… 池砚想了想,开口间作出了有史以来最为冲动的选择:“我的确不是书灵,我也是云山门的人。” 话刚说出口,池砚瞬间捕捉到白炎眼中一转而逝的暗芒,不等他辨清听见一声揶揄的笑声。 “最近倒有很多人自称是云山门的弟子,前些日子还有冒名的假弟子牺牲自己毁掉魔器,引得各仙门纷纷上门致谢,宗主这些日来不知跟多少人费尽口舌的解释。” 池砚:“……” 白炎又狐疑道:“你不会就是那个弟子吧?灵体自爆后留下的分神碎片被捆入书中成为书灵,倒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池砚:“!!!” 系统:“!!!宿主千万不要承认,主角认识白念!” 池砚:“还用你说?我又不是傻子!” 可是,该怎么给出合理的解释让主角避开有关白念的猜想? 池砚心中一紧,很快给出了更加令他后悔的答复。 “我曾是剑尊的亲传弟子。” 剑修尊者解星河,云山门的两大骄傲之一。 与他的剑道同样出名的是云山门宗主继任典礼上,手刃亲传弟子证道的事迹。 对于池砚恍若昨日,细想又已过去很久的那件事。 池砚在心中期盼白炎没那么八卦。 但是显然,能花灵石从小摊贩手中买八卦册的人不可能错过这样的大事。 “你是池砚。” 再次从旁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池砚心情复杂,但他很快发现不对。 白炎的态度太自然了,仿佛早就知晓他的身份。 池砚:“你认识我?” 白炎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云山门上下应该没有人不认识,我见过你的画像。” 那你还说什么书灵? 池砚眉毛一挑,想到目前“寄人篱下”,隐下不发。 白炎:“我可以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你,不过那日云山门宗主继任大典上发生的事情我也很好奇,不如我们交换情报如何?” 不等池砚拒绝,白炎又道:“如今云山门上下对尊者之事三缄其口,而你的身份在其中更为复杂,不会有人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不过我素来不在意宗门,只要交换秘密,我就将我知道的告诉你,如何?” 白炎蓦然揭开了伪装,好整以暇地等待池砚的答复。 池砚:“可以。” 系统惊道:“宿主!” 池砚:“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人暗中放入魔修趁机栽赃,削弱师尊名声。我不过顺势而为将魔气揽在自己头上,顺势留下灵骨给师尊治疗寒症。” 白炎:“你说得倒是轻松。” 池砚已渐渐没了好脾气:“说好的交换?” 白炎将池砚不耐收入眼底,笑笑道:“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尊者一直在山门闭关,谁知新入门弟子不声不响闯进了闭关之地,惊扰了尊者。” “闯山门之前,他还以尊者的名头在魔尊和各仙门前闹了个天翻地覆,剑尊应是听了这些去捉拿那胆大弟子了,只是时间久了些,宗主才派我等来寻。” 池砚:“闹了个天翻地覆?” 白炎:“是啊。先是血洗了魔域,又去往各门各宗,屠了所有门派内的魔修。起初也有人说他枉造杀孽,后来才发现他杀的都是早在魔尊计划前就堕魔的修者,也算是所谓的魔修暗桩。” “也不知道他是怎样辨别的,竟无一错杀。我们此行也并非要将两人带回,依照宗主的意思,只是担心尊者在外有所不便。” 那位弟子估计便是解云了。 池砚一哽,突然意识到多余能量的来历了。 《大道三千》中有一幕,云山门解星河出手击杀各宗门隐伏的魔修,因他不喜解释,当时情况也拿不出解释,被众门派围攻。 在此境况之下,宗主陌归尘为了保他,让他封闭记忆与灵力去尘世历情劫,对外只说是闭关躲避各仙门的责问。 在解星河历劫过程中,各仙门渐渐发现魔修的真实身份,可已来不及拦截派出去截杀解星河的人。 知情的宗门极少,多有名望,派出去的暗杀者能力不强,也不会与宗门有关联,此时再将人调回反而多此一举,平白暴露,大多仙门选择了隐瞒。 主角受苏起正是某宗门少门主,从小仰慕解星河。 偷听到这一切,他便也自请下凡历劫,封闭了记忆,只留下了提醒解星河的自我暗示。 只不过最后他历劫的对象不是解星河,而是白炎。 池砚只破坏了一段剧情,却将命定的姻缘推到一起,自然获得了一大笔能量。 对此池砚只觉得晦气。 想想剧情中的描写,以苏起对解星河的憧憬,想也知道他原本历劫的目标对象是谁,更不用说原著里他是让师尊堕魔的罪魁祸首。 池砚回神狐疑开口:“陌归尘没有别的打算?” 白炎倒是知无不言:“宗主是打算劝尊者去尘世历劫,刚才那弟子说的有一句是真话,尊者如今心魔深种。历劫对他有益,历劫圆满说不定能除尽心魔。” 来了,这该死的剧情点。 白炎将小人骤然怒气冲冲的模样收入眼底,隐去笑意:“我怎么看你不太乐意的样子?”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那弟子下落我暂且不知,但尊者此时应当已经回了云山门继续闭关。” 池砚:“?” “尊者问了我长老们的位置,还令我暂时不要告知宗主。” 池砚:“??” 主角什么时候与师尊这么相熟? 第70章 “我正打算回宗门, 要亲眼确认尊者安危吗?” “师兄?” 经过那段时日的相处,池砚已经十分习惯主角突如其来的自来熟,也不在乎称谓的转变。 默然接受了对方的提议, 池砚便又躲进了袖子里。 尝试性扒拉了一番, 发现甚至能进有白炎灵识的储物袋, 池砚选定了地方。 隐去心中不安, 储物袋中的环境倒比想象中好。 芥子须弥。 白炎的储物袋是一次险境求取的珍宝,有十处暗格能储存活物。 进入后,储物袋内是一片星河相连,上方星海一望无际, 脚下是流动的水境, 广袤无边、没有尽头。 极为适合补觉。 自原清决时不断假寐, 如今池砚对快速入眠得心应手, 周围环境完全不影响睡眠质量。 他也发现书灵的现状比回到原清决身体时的破碎灵体强不了多少。 睡觉永远是灵体修复的最快方法, 也是躲避主角的最佳手段。 白炎的脚程不算快, 他本就无心往回赶路,一路上更是没少逛遍沿路街市,偶尔还在剧情的照拂下采些灵草, 偶遇珍宝。 灵体状态下的池砚无法干涉,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奈何主角无端对他感兴趣,察觉他藏身储物袋,广袤的空间里便不时出现几株灵草,还有尘世的吃食玩具。 眼见各式花样越来越多, 还有一些产地极偏的炎草, 池砚终于坐不住了。 …… 白炎正在一家尘世的客栈,三个小菜一壶酒,手边捧着残破的八卦册子。 池砚从袖间冒出头, 正好落在书册间,恍然若初见时。 白炎也不在意池砚这段时间的回避,见他出现当即伸手戳了戳堪堪站稳的小人。 “怎么感觉你好像变大了一些?” 这不是白炎的错觉。 池砚自己也能明显感受到来自主角身上的能量温养他的神魂。 他有一种预感,一旦攒够能量恢复到正常大小,他就又能回归自己的身体。 池砚:“我本也不是书灵。” 白炎:“也是,按照辈分来说,我还得管你叫声师兄。” 池砚一顿,确认道:“你的师父是?” 白炎:“师从陌归尘。” 是了,能与师尊同辈的也只有那位一向不喜欢他的师伯。 只能说不愧是主角白炎,一上来的起步点就高得离谱。能让那位心眼子多的道修破例收徒,肯定不止变异的冰灵根这么简单。 池砚落在白炎满是笑容的脸上,回想起那位同样以仁善著称的老狐狸。 第67章 池砚:“能看出来陌归尘为什么选你当徒弟。” 白炎:“看来你与师父关系不好。” 池砚不置可否。 在原剧情中,他的作用就是给解星河提供灵骨。陌归尘惦记着师弟的寒症,本就不愿他与解星河关系过密,也从不对外承认他的弟子身份。 幼年时,池砚也曾讨好过看上去极好说话的陌归尘,旁人眼中可靠温柔的未来掌门给他的回应永远是不动声色的拒绝。 一盆盆冷水兜头浇下,池砚也不再巴巴凑上去讨好便宜师伯。 两人达成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唯一一次见到陌归尘和颜悦色待他还是他作出刨灵根决定的时候。 从始至终,于陌归尘而言他不过是一味药引。 小人嫌弃地看了一眼书册,往旁边落到桌子上,撇了撇嘴应道:“可不是我与他关系不好。” 他抿了抿唇快速改了口:“他不是我师尊,我自然不需要与他接触。” 立于桌上的小人个头很小,像是雕琢的玉娃娃,极难辨认他的神情。 转瞬即逝的落寞未能留下清晰的痕迹,就连池砚自己都未能察觉。 白炎伸出的手指一顿,未能抚及小人的头顶,指尖微勾又蜷了回去。 白炎:“不若聊聊你所熟悉的剑尊解星河?也别总闷在储物袋,出来打发打发时间。” 他虽如此提议,却不显好奇,目光遥遥越过窗子看向街市。 尘世的纷争不像仙修摆在台面上。 街市上有达官子弟闹事,争议喧嚣,路人步履匆匆。 很快喧闹平息下来,伤者下跪赔礼,富家子骂骂咧咧走远。 摊贩们一个个再度吆喝起来,躲避的人群又重新走向街市采买用品,揭过方才的插曲。 正值尘世的节日,沿路挂着手编的绳结。 客栈位置独特,望得远些还能遥遥看见河岸,有人探出长钩去捞前夜燃尽的河灯。 那些珍而重之的心愿,此刻在鱼篓里化作一叠叠烧得焦黄的残渣。 池砚不喜欢尘世间的节日,没有再看。 但见风和日丽,四处临河傍山,依旧在尘世。 池砚哪里还不明白炎草只是逼他出来的幌子,一路正是沿着出发的方向去往云山门,白炎并未有意闲逛兜圈。 难不成还真是为了听剑修尊者的故事? 池砚狐疑地看了一眼主角,目光先一步落到脚边书册。 书册字句于他此时所站是颠倒呈现,阅读起来并不方便,但他还是快速捕捉到两个眼熟的名字,又依稀辨认出“有染”二字。 其中一人是合欢宗女修,貌美妖艳极负盛名;另一人却是小宗门的天才修者,其才华使得名不见经传的宗门都借她的光,得了陌归尘的认可。 后者的名字,池砚还是从解星河口中听到的。 池砚:“?!” 他蓦然调转角度,重新将书册上的字句阅读一番,竟没有认错两人。 “此二女神交已久,早在药王谷求药时便一见倾心、曾共赴云雨……” 白炎凑近,顺着池砚的目光逐一念出,堪堪一段便也不再往后。 时至今日,书灵和买书人才意识到,他们手中的不仅是一本杜撰的八卦书册,还增添了不少旖旎的遐想。 且不说两位均是天资卓越、不乏桃花史的女子,就说之后活色生香的描写,床笫之事又怎可能“真实记录”。 白炎:“看来我被那摊贩骗了。” 池砚快步退开,眼见白炎将其重新合上,他仍恍惚于刚才无意瞥见的字句。 白炎:“现在的摊贩也是,常寻些奇特的角度编撰故事。” 两人一看封皮,才发现这本古怪的八卦话本竟叫《不寻常》。 白炎:“怎样?考虑得如何?你也想早点回去见到尊者吧。”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池砚心念一转,到底是答应了。 * 剑道一行的修炼,比之丹修、道修、还有其他各类修行之法都更需长久的重复与坚持。 不止是锻炼剑技,更重要的是锻心。 将同一个动作重复上万遍,才堪堪打好基础。再将这些剑招融会贯通,其中所需的耐心才是打磨心智的磨刀石。 池砚过往以炮灰身份不断轮回时,常听见一种盛传的说法。 各式各样的修炼之途中最清贫的便是剑道修者。 锻体、锻剑都需要高昂的投入,练剑的苦修又占据了大量的时间。 比之一丹难求的丹修、保人性命的药修、能卖符诀和定制阵法的符修和阵修,似乎唯有剑修是独自修炼的清贫。 池砚拜入山门,见过云山山巅终年不化的雪,也见到了不喜繁饰的剑尊解星河,没忍住问过这个问题。 师尊当时是怎么回答来着? 池砚想了想,大概是以满屋的火灵石和上好的灵裘作为了回应。 他自风雪而出,骨子里带着对寒冷的畏惧。尊者便一块接一块的暖玉往他手里送,一袋又一袋上品灵石毫不犹豫地往火系阵法里添。 不论屋外鹅毛大雪簌簌而落,怎样的寒意凛然。屋内暖炉火苗摇曳,只着里衣也不会寒冷。 他被尊者套上暖袄塞了木剑赶出去练剑,后来又在里间开辟出一间练功室,就着室内炉火重复剑招。 后来解星河也以实际行动打破了他的刻板印象。 那是某次师尊维护他后。 解星河以门内库藏珍宝警示了闹事弟子们的长辈,小辈们不情不愿被自家大人按头道歉。 池砚也被领去挑了自己心仪的法宝。 当时面对云山门满库珍宝,他从旁人口中得知:其中大部分都是解星河寄放在此,供山门使用。 彼时师尊旧话重提,规劝他努力修炼:“修炼一路本就是一往无前的向上之路,沿路观览风景固然能获取财富,一味沉湎也能让人失了道心。” 剑修·大富大贵·解星河对小徒弟认真劝诫。 到池砚的理解就变了味。 他自动略过解星河的苦口婆心,对结果作出判断——所谓清贫,到底还是不够强,菜是原罪。 自那以后,他修炼尽心尽力,向着天材地宝收割机的方向一路努力。 面对剧情也是尽心尽力将主角的金手指一件不落的收割,为此池砚甚至拉了张表,顺着剧情顺序规划截胡计划。 只可惜现在灵体身份,无法完美完成原定安排。 有些遗憾。 第71章 说是讲故事, 也不乏艺术加工和删减。 系统和前世讲不得,解星河与云山门的秘密讲不得,也就只剩下略显乏味的日常。 池砚并不掩饰自己的感情, 但对象是不善言语的解星河, 日常琐碎的体贴也算不上值得讲述的故事。 删减省略下来, 池砚能挑出的内容远不如那本话本书册活生色香。 虽是编撰, 但人物跃然纸上,字句间描绘的反差也与两位女修给人的一贯印象全然不符,反而让只在传言中流传的名字突然生动。 编撰者在讲故事方面不知超出他多少,白炎无聊也大可不必找他。 池砚也不想因自己让白炎看低了师尊, 便逐渐从日常跳转到那些解星河广为流传的事迹。 “西郊尘世接壤处, 巫毒遍野, 植物腐烂形成的带毒沼泽能消磨灵力、汲取魔气, 仙魔两道均是毫无办法, 只能以天阶灵宝一层层铺就, 尝试挽回林中灵植生息。” “剑尊解星河仅用了一剑,凛然剑意既出,泯灭万物, 当日的毒沼已成深邃裂谷,周围村舍却未受到半分影响。” 那时的解星河在云山门还只是年轻小辈,哪怕天赋过人也不得长老们认可。 直到这毁天灭地的一剑给人深刻震撼。 其中有位剑修长老更是受到解星河的影响回山门苦苦闭关,最终越不过心魔,如今成了有名的随性散修。 提及解星河, 众人从最初的轻蔑到忌惮, 再到后来的仰望敬畏。 池砚回想起当年诸位长老难看的面色,心头热血翻涌,不过看白炎的神情, 这位听众显然对他讲述的传说不感兴趣。 哪怕白炎极为捧场地鼓起了掌,也无法让打定主意不再继续的池砚改变主意。 白炎:“实在是有关尊者的传说听过太多。” 回忆的热情一时消退,池砚没忘记那天系统任务的提醒。知晓白炎对师尊的态度不算友好,池砚更不愿继续。 只是池砚不知道,白炎的注意力并不在故事上。 怒气点燃了巴掌大的“小书灵”的双眸,使之熠熠生辉。 而不久前讲述回忆时,那双眼眸望向远处的虚空,细枝末节的生活日常经过他的娓娓道来,能听出主人视若珍宝的郑重与怀念。 眸中暗色一闪而过,白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池砚正思索着怎么才能催促主角继续上路,蓦然感觉周围一黑,迎面笼下的手掌遮去上方光线。 第68章 池砚下意识抬手要挡,他又蓦然移开。 白炎比划着大小,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变成如今巴掌大小的?这样真不需要吃喝吗?” 池砚看了看自己缩小版的手脚,这些日他已经有点习惯这个身量,偶尔会特意找地方比划记录身高,察觉有恢复可能才放了心。 怎么变成如今模样?他还真不清楚。 池砚信口胡诌道:“剖出灵根后,我灵体受损,勉强凝聚了这些力量,才会变小。” 白炎:“当初剖灵根真是你自愿自发?我怎么听说是尊者动手的证道之路?” 什么证道。 池砚嗤之以鼻。 能轻易下手的对象,有什么证道的价值?真正珍重的人,又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不过现如今,他希望主角投注在他身上的好奇心越少越好。 白炎:“听师父说,那日尊者成功进阶,证道也风靡了一时。尤其剑道修者不乏因此成功晋升位阶者。” 池砚:“……” 白炎:“一直有传言:斩断羁绊,便能证道成神。” 一直忙于应对系统和天道,无从得知的池砚狐疑看向白炎:“你想说什么?” 白炎:“不论如何,世人已然认定那日的真相,一切也按照你的原本预想展开。如今再回云山门就不怕传出新的谣言?” 池砚挑眉:“我可不知你如此看重山门名声?” 白炎:“不过是好奇罢了。我知师兄心有打算,我只负责送你回山门。” 池砚:“知道便好。” 池砚单方面拒绝搭理男主,又回到了储物袋里。 之前草药和零嘴不再出现,池砚也将系统从角落里重新拎了出来。 听着系统叽叽喳喳地汇报能量增长,池砚越发觉得古怪。 系统:“只要宿主一直待在男主身边,过不了几日就能恢复正常体型!这几日宿主在外面与男主接触能量增长更快。” 池砚:“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男主买了一册话本,我就恰好成为了其中书灵?他身上稳定供给的能量,又是从何而来?” “如果来自白炎本人,他会一无所知?若来自他处,又有什么能与天道同根同源?我只知天道本身从未对我释放过丝毫善意。” “如果你分析的结果只是白捡的便宜,我觉得你也帮不了我更多,留下数据库你可自行销毁了。” 系统:“……” 池砚皱起眉头。 更为诡异的是白炎的态度。 哪怕有画像在,寻常人也很难相信虚无缥缈的书灵会是传言中早已死去的人,白炎却极为笃定。 就像当初面对白念时一样。 白炎的言行也过于矛盾了。 以他现在被绑定的状态,要想回去只能依靠白炎。 明明是白炎抛出饵,引他回山门,却又不时劝他退缩。 池砚:“如果其中没有天道的手笔,我是不信的。” 系统:“宿主打算怎么做?” 池砚:“白炎想让我上山,我便跟去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不论主角有什么打算,总有明牌的一天。 池砚:“《大道三千》的原文,我能不能再看一遍?” 系统:“数据倒有保存,只是现在剧情变动极大,剧情走向或有不同。” 池砚:“我需要的就是这些不同的细节。” 有了对比,他才能去推测白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火灵根、冰灵根。 无端与殷演有了交集,守着“白念”。 又莫名出现在池砚灵体出现的地方,给出师尊的消息引他回归山门。 如果说殷演还能算是他死而复生后的蝴蝶效应,灵体这事就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状况。 他本有心避开这位主角。 如今看来,白炎是不容他掉以轻心的极大变数。 …… 《大道三千》作为升级流小说,感情线只是篇幅很小的部分。 更多的内容都在描述主角如何在机缘巧遇下寻获珍宝。 甚至常见的艳遇都删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主角一路惊险的寻宝、探寻修仙之道。 苏起作为主角唯一的动心对象,在尘世与白炎相遇也算是巧合。 小说中白炎并未拜入云山门,而是普通仙门。 他固然有一定天资,但出身有极大的局限。 一次遭受同门算计,他几乎修为尽失沦落尘世,被封闭记忆的苏起捡回了家费尽心思的救治。 从未感受过关怀的白炎在苏起的一路照料下,渐渐日久生情喜欢上对方。 曾经,池砚只注意了求取珍宝的路线。 现在,他不得不将剩下让人牙酸的感情线细细看一遍了。 第72章 “……” “说到底, 《大道三千》的作者是谁,为何要让一切按照这本书的叙述发生?” “一看就知道作者不擅长写感情!就算白炎再缺爱,也是踏入修仙之境的人, 怎么会看上一个平凡的尘世孩童?两人初遇时, 苏起还重选了肉身, 全然是个稚童!” 封闭记忆投入轮回说来简单。 修仙界与尘世相联相通, 夺舍肉身又是违反人道法则的魔修行径。 是以真正的封闭记忆多采用捏造一段过往,将自己封闭修为投入尘世。又或是捏取一副躯壳,以特殊方式给予完整身份。 尘世战乱四起,战火中的遗孤甚多, 历劫者混入其中不难被察觉, 就是有年岁较小的流民也不奇怪。 再复杂一些, 便是应允一些妇人求子的祈愿, 重塑胎体进行一次新的轮回。 《大道三千》中, 解星河是封印修为回到年少时选用了前者方式, 苏起则是由整个宗门一起精心挑选,采用的后者。 三人的感情纠葛便是在尘世贵门小少爷的苏起与两个捡来的少年间纠葛不断。 池砚忍了又忍,到底没能看下去。 “说到底以白炎这种白切黑的性格, 怎么可能这点恩惠就将他收买了?” 师尊…… 师尊更不必说! 苏起投身贵门,不过是用自家银粮救济他人,要说也算善良。 …… 难道师尊真的喜欢这种风格? 池砚又不确定了。 池砚的纠结系统也有所察觉。 于是,等待池砚再度集中注意力往下看时,多出了重点内容的标记, 重要事件更为清晰方便了查阅。 池砚:“……辛苦了。” 在系统难得的贴心帮助下, 池砚也收了吐槽的心思。可他的关注总难免被另一条支线吸引。 池砚曾有过设想。 身为主角的白炎从灵根到性格都与《大道三千》出入极大,或许《大道三千》就是某个无良话本,里面的解星河只是跟师尊同名的符号。 但随着反复阅读《大道三千》剧情, 池砚又总能从文字中找到解星河的影子。 封闭记忆历劫的解星河,符合池砚对于少年师尊的一切想象,抛却无关紧要的感情内容,他竟真能看清跃然纸上的尊者形象。 与他幻想中的解云有些相似,又不甚相同,但任谁都能一眼认出那便是解星河。 心魔幻化的解竹能言善辩、处事圆滑。 《大道三千》中的少年解星河则更像师尊。于尸山尸海中寻找一息尚存的幸存者将他们带离,从不放弃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去做认为对的事。 不善言辞,却有更深言语、润物无声的行动力。 在正文中,他经苏起搭救又几次受伏,便投入将门磨炼斗技。 长剑是贵门的玩具,彼时解星河换了长枪,又因天资卓越少年扬名。 他与苏起经常结伴而行,后来加上修为虽废却有藏货的白炎,三人救济了不少难民。 在这段历劫剧情的前半篇幅都是三人如何相互扶持。 年岁更长,又热情勇敢的白炎自然比惯于沉默的解星河更讨少年人的欢喜。 历劫前下的暗示很快淡化,苏起与白炎情投意合又经历了一系列不敢说和不愿说,一次次共渡难关、分分合合,最终表明了心意。 反观解星河,在这段不是主角的戏份里,他更多还是在外解救难民,只是偶尔苏起回府时,他会替对方温上一壶喜爱的清酒,清扫他爱去的庭院。 不是多热切的表达。 池砚想了想,这却绝对是师尊能干出来的事。 尤其在苏起白炎互相表明心意,并将这份情感分享告知了解星河这位好友之后。 越线的清酒和打理不再有,解星河恰到好处地退回了朋友该有的距离。 剧情走到这里,也完全符合池砚对解星河的认知。 事关情/爱,那人从不主动,哪怕是付出也极力遮掩。 偏偏还不显山不露水,旁人连他是否动心过都很难看出。 要不是心魔突然的一吻,池砚也要以为多年来的求取没有结果。 就算是亲了,解星河还是能退回最初,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第69章 池砚越想越气,盯着文本中因失恋而萧瑟的“解星河”,恨不得透过系统的数据将这行字灼穿。 问题也正出现在这一段。 动心的“解星河”已经决定退让、不再打扰,那么他为什么会入魔? 往后的文字太过单薄无力,因爱入魔的字眼出现频繁,却不再具有任何说服力。 剑修尊者入魔,作为历劫地的尘世难免遭殃,死伤者众,那些曾经受过他接济的人又有不少因难惨死。 太突然。 如果说前面的解星河都与池砚记忆中的相同,这段坠魔简直算是神转折。 系统监测到宿主忽上忽下的心情指数,弱弱冒出头来:“宿主不是要找白炎前后的不同?” 经它提示,池砚忍下憋闷感,重新在《大道三千》的字句中寻找有关白炎的内容。 越看越是奇怪。 如果说“解星河”与自己记忆相比,还是后期才发生了变化。原剧情线中的白炎就可以说除了壳子,内里完全不同了。 “原本的剧情线,白炎在小宗门里一路打脸逆袭,是一往无前的热血主角,从不参与勾心斗角,只会努力迎接阻碍改变现状。哪怕经受苦难也从不会受到影响,反而更加珍视身边的善意……” 池砚念着标注的总结,回想起那位能跟魔尊做买卖,一入云山门就得到老狐狸青睐的自来熟男主。 没心机? 池砚断定:“男主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 系统沉默不语。 但发生了什么,估计也只有白炎本人知道了。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池砚也不再将储物袋作为避风港。 感受着身周明显的能量增长,受到限制也渐渐减少。池砚生出去周围打探消息的心思。 距离云山门已经很近,眼前是最后一个落脚的村镇。 这里多是一些散修和底层修士,但他们或许知道些情报。 凝聚能量能暂时回归正常体型,就是灵体状态很难掩饰。 “舍得出来了?” 池砚还没作出决定,白炎先一步发现了试图脱身的他。 之前的不欢而散像是池砚的错觉,白炎依旧熟络而亲近。 重温剧情察觉出区别的池砚可不会轻信白炎如今的表象。 绕来绕去没意思,池砚索性直接道:“我怎么感觉你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等我,送我上山?不会是陌归尘,你背后的人是谁?” 白炎笑笑:“如果我说的确有人指使我这么做,师兄会放弃上山的想法吗?” 池砚仰头。 如今的他仍需要仰视主角,一时间有些嫌弃自己的小胳膊小腿。 池砚:“师尊的安危于我是第一位,我自然还是要上山门。” 不仅如此,璩越那边他也还得回去确认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回答得笃定,没放过白炎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的回答在白炎意料之中,未见半分惊讶,只是…… 与其说是目的达成的愉快,池砚总觉得白炎眼下心情并不算好。 果然,下一秒热切的笑容便淡了淡,白炎皱起眉,像是遇到了不能理解的疑惑。 “或许尊者光风霁月,救你时不曾打过灵根的主意。但你身边种种恶意皆因灵根而起,如今你也剖灵根偿还救养恩情,还有必要冒着未知的风险上山吗?” 池砚少见白炎严如此肃认真,倒比那副笑容不达眼底的阳光开朗增分不少。 池砚少有同他开起玩笑:“你这样直白地提醒有危险,真不怕我临场反悔,直接跑路了?” 白炎没有说话。 此时两人都清楚池砚只会作出一种选择。 白炎:“如果我说,即将面临危险的并不是你,而是解星河呢?” 池砚脸上笑容一顿,不等他判断白炎话中真假,与主角的联系瞬间被斩断。 能量疯狂涌入,几乎一瞬间他便回归了正常的模样,甚至稍加费神还能凝练形体,让人看不出是一具没有肉身的灵体。 此时离开主角,探听消息,甚至独自上山都不是问题。 一直以来困扰池砚多时的麻烦就此解决,再也不用与主角绑定了! 理智催促着他赶紧离开,但在转身的一瞬间,池砚看见了白炎的表情。 说完那句话,白炎便不再言语。 此番细看才能看清他额头青筋显现,死死咬住牙,目光定定看向一处空无一物的角落,透着厉色。 像是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搅动他的血肉,迫使白炎不得不忍耐痛色,心中却恨不得拉之陪葬。 他不是不再言语,而是在与某种东西斗争,已然失去了发声的余力。 池砚心头一跳,蓦然从此刻完全陌生的白炎身上看见了某种熟悉的东西。 就在这犹豫的一会功夫,灌入的能量蓦然停滞,拉扯感隐隐重现。 白炎仿佛从水中捞出、浑身汗水浸透,唇边血色褪尽,往日自来熟的语调也为虚弱的懒意替代。 “你居然没走?怎么?打算在这里等死吗?” 嘲弄间,熟悉的语调也变得陌生。 池砚却仿佛抓住了某个真正名为“白炎”的碎片。 他与背后之人,或许也不是什么友善的合作关系。 第73章 “看你刚才的样子, 或许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呢?” 池砚想起了那份熟悉感。 曾经作为炮灰助攻系统选定的工具人,一旦他有逃避任务或者放弃的打算,又或是良心发现决定改变剧情, 电击就会一再出现, 到最后都已经成为他熟悉的老朋友。 但是再熟悉, 痛苦触发的本能生理排斥也仍会存在。 池砚没想到这么久以来, 第一次看见与自己“同病相怜”的人,会是天道的亲儿子,《大道三千》的主角。 他甚至飞快分析了一遍主角苦肉计骗的可能。 答案是没有必要。 那可不是他们这些需要汲汲以求生的希望的炮灰,而是想要什么天道都会奉上的主角。 池砚想不明白主角为什么会跟天道对着干, 假使他的猜想是真的, 总归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只可惜, 现在的白炎没有一贯好说话。 白炎:“和你合作, 对我可没有什么好处。” 热情的伪装色褪去, 疲态中透着厌倦的冷意。 如今的白炎像极了冰灵根惯有的模样, 引得池砚依稀想起小时候被师尊扔给辛萧吟长老。 那位艳丽的女修严厉地训话,一面制定常人压根不可能完成的练习任务。 不近人情。 池砚:“……” 他突然有点怀念有伪装色的白炎。 白炎:“不过,我的确能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左右刚才是你最后的脱困机会, 你已经将它舍弃了。” 池砚:“……请讲。” 白炎:“以你现在的情况,回到云山门能顺利的再次与躯壳融合,那是你作为空灵之体的最后一次轮回,也就是说在那时将你斩杀,你会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池砚:“这与师尊有什么关系?” 白炎顿了顿, 目光扫过眼前已经回归正常大小的青年。 池砚身上的裘衣有着上好的白狐绒毛, 针脚都是废了心思。临近云山门,天气渐渐转冷,一眼便能看出灵体的主人极为畏寒, 本不该感受到寒冷的灵体也下意识往绒毛中缩,本就精致的脸更衬得小巧。 是被人好好保护长大的模样。 与传闻中早年解星河对弟子的偏宠也一并对应上。 但是这样的人,谈及生死时的态度,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白炎:“你怎么像是活厌了,一点留恋也没有了?” 池砚嘟囔着:“我的命又不值得谁去算计。” 白炎:“你的命的确不值,就是不知道解星河看见自己的辛苦白费会有什么想法。还是说真如传言,你在拿命试探剑尊心意?那我只能说遇上你,实属他命中劫数。” 池砚思绪快速跑歪:“你也觉得师尊在意我?” 躲在角落偷听两人谈话的系统直感自家宿主的恋爱脑又要冒头,忍不住小心翼翼想要提醒,迎着一道忽然偏移的目光又马上将自己缩回角落。 白炎:“……” 池砚:“我就说师尊不可能不在意我!但是俗话说得好,如果实在不能在一起,当他的白月光也是好的!” 迎着面前青年颇为骄傲自在的语气,白炎感觉太阳穴突突。 池砚:“而且师尊的情劫是我,再好不过了,也省得他封闭记忆下界,再经历一遭。” 白炎神情一顿,猛然看来:“你知道些什么?” 池砚:“知道有个叫苏起的小修招惹我家师尊,最后看上别人致使他为情入魔?” 池砚半开玩笑的将已知剧情点讲出,哪怕已经与天道断开联系,涉及特殊内容也依然感觉到某种压迫感席卷而来,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困难,他仍是坚持说完,观察白炎的反应。 第70章 他死死盯着白炎一点细节变化也不愿放过,也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戏谑。 白炎嗤之以鼻:“为情入魔?那个解星河?” 池砚:“?” 他几乎已经能断定主角也知道天道和背后的《大道三千》,可此时又不确定了。 两人的剧本是不是哪里不一样?还是他的猜测从一开始就有偏差? 只可惜白炎不打算为他解惑,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取出了那本八卦书册。 随着他抬手合上书页的动作,池砚竟发现熟悉的眩晕感席卷而来。 不论他是不是其中书灵,他的确受之所困。 意识模糊前,他捕捉到了白炎的声音。 “要是那人真有欲求、会因为私人情感轻易入魔,它也不会这么急切地寻找对策了。” 它是谁? 随后,池砚失去了意识。 …… 再次恢复意识,池砚又变回了巴掌大的“书灵”。 不过不同于之前,灵体并无虚弱感随时能改换形态,只是受到某种无形的限制,不能随心所欲。 应该没有过去太久,他此时也不在储物袋里。 法术构成的玻璃罩将他困在其中,冰晶般的外壳是透明的,能看清外面的景色。 此时透明雪花罩漂浮着跟随着术法的主人。 白炎神色匆匆,加紧赶路,就连一路上带笑与他问候的同门也无心搭理。 是了,现在他们已经进了云山门。 透明屏障不仅方便池砚往外看,外人看他也是一清二楚。 池砚听到弟子们的小声交谈。 “哇,他醒了!” “小精灵看上去好特别,也不知道师兄从哪里弄来的?” “师兄今日怎么如此急切,是山门有什么要事发生了吗?” …… 池砚:“看来你人缘不错。” 听到他的声音,白炎伸手一捞,冰晶化开,池砚便落入他的手中。 视线蓦然晃荡,放大版的白炎出现在眼前,池砚有些别扭,但一想到等会有机会看见师尊,便也忽略了这点不适应。 看他神情,白炎就知道前面交谈都是白讲,也没有再多费口舌的打算,微微收拢手心,才继续往山上赶。 冰晶替换成主角的手心,温度一下上来了,池砚骨子里对寒意的畏惧才退了些。 系统也趁主角不注意,冒出头来:“宿主不担心主角的目标真的是消灭你吗?” 池砚:“我担心有什么用?以我现在的状态有什么脱身的方法?还是你提前找好下家了?” 系统沉默了一瞬。 系统:“我已经与宿主绑定,无法选定下一任宿主。” 池砚:“哦?我是你的第一任宿主吗?” 系统再度消失,池砚对答案心知肚明。 池砚:“或许你早告诉我有解绑的方法,你我也不会是今天的局面。” 系统:“宿主不用诈我,素来解绑的方法只有一个,耗尽灵体利用价值,宿主选择脱离,我们也会给个痛快。” 池砚;“倒是符合你们一贯压榨的风格。” 系统:“唯有宿主与前代历任宿主不同,一直有心求生才能支撑这么多轮回。我不明白为什么如今宿主心生了退意。” 池砚:“哦?从数据观测中看出来的?” 系统:“现在我们是真正的绑定关系,系统还不想被销毁。” 池砚:“脱离天道没有我想象的有趣,也活够了,这个理由怎么样?” 系统:“宿主真不在意解星河?” 池砚:“这不是与白炎解释过一遍了吗?你当时不是在场?” 系统:“宿主曾经不惜一切代价斩断与天道的联系,为的不是回到解星河身边,重新成为池砚?但现在,宿主似乎不太期待重逢。” 池砚:“你现在是站在什么立场问我呢?” 系统:“……” 系统:“我与宿主绑定,宿主求生是我唯一的机会。” 池砚:“看在你难得坦诚的份上,我承认你所说没错。我的确想要重新成为池砚,也的确不期待这次回山门。别忘了,还有锁魂凝冰。” “现在的我更好奇天道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他明明是早该被舍弃的弃子,如今天道竟是派出主角来利用他,只为了影响解星河? 什么时候他们炮灰与反派的组合在天命之子精彩绝伦的人生里竟成为核心目标了,竟需要天道强迫主角执行? 脱离天道掌控也有法则排斥针对他这个外来灵体。 对抗法则什么的,池砚实在意兴阑珊。 可这不代表面对天道明晃晃的算计,他会束手伏诛。 他反而生出些斗意。 他活着,对天道或许存在某种目前还未知的影响。 师尊也并不是他所以为的炮灰反派。 所谓剧情、所谓人设,似乎没有他所想象的那般坚不可破,甚至其中早有隐隐埋下的变数与伏笔。 池砚眸色微暗,目睹弟子们小跑走远,彼此间的通风报信。 现下,他更需要担心的是如何面对师尊…… 且不提白炎打算做什么,光是解云的反应,那些他想瞒过师尊的大小事情恐怕对方都已得知。 白念灵体自爆毁魔器再往回算,他几次违反跟师尊的承诺了? 池·从不守约·砚难得有些心虚。 甚至心生退意。 第74章 池砚曾与解星河约定不再自我伤害。 随后他剖了灵根、去化骨池取了圣药、用心头血去除魔气, 最后折损大半灵体毁掉魔器解决了仙修堕魔一事。 做出选择时,池砚完全没有细想。 不放心他人代做的事,他就自己来, 甚至巴不得闹得越大越好。反正他早已习惯痛感, 灵体的损耗于他而言也不致命。 但仔细想来, 很多事情都有更多的选择。 治疗魔气的药物, 褚甜和师门师兄都能帮忙;最后销毁魔器,也总能等到主角出场。 就连心头血去除的魔气,是否能在药物控制下以灵气荡涤干净也不得而知。 但不难猜想,如果魔器真能一劳永逸, 魔修早已入侵仙门, 其中必有某处漏洞可供破解。 池砚考虑过吗? 其实他考虑过。 只不过他不喜步步为营的算计考虑, 也从不觉得舍弃自己的手牌会有什么负担。面对故人, 更是疲于应对。 唯独对上解星河的关心, 他会感到棘手。 临近竹林, 将至解星河的住处,白炎放慢了脚步。 短短一瞬,池砚已从纠结中生出逃避, 但他仍是贪心地透过白炎指尖缝隙,环视熟悉的院落摆设。 师尊不在! 确认这一点后,池砚心里稍安,下一秒又猛然提起。 他在竹林小屋里看见了自己!! 术法捏就的三两纸人勤勤恳恳地打扫院落——擦拭桌椅、掸灰扬尘。 师尊不通道术,想来大概是那位关系不好的师伯代为准备。 不久前, 两个小纸人正在给里屋里的炭炉加火, 一不留神手伸得太前,被火舌一舔,一股黑烟顷而上冒。 另一只小纸人便急急忙忙地打开门通风。 池砚恰好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也捕捉卧房中沉睡的人影。 他没看清长相。 但来自灵体的吸引力已足以说明躯壳的身份。 白炎反而在屋外找了张长椅坐定,不慌不忙像是在等待好戏开场。 池砚却察觉到主角再不走近,束缚他的那些限制就要消失不见了。 除开屋内的躯壳,另一副由锁魂凝冰绑定的躯壳也在附近,隐隐捕捉到池砚这抹在逃的灵体。 要是让白炎知道锁魂凝冰,他之前伪装的一切决然赴死都是白搭。 池砚快速拎起角落里龟缩的小废物系统:“快点!有什么办法暂时切断灵体与身体的联系吗?” 系统惊得声音都高了:“我出来会被主角发现!” 池砚:“他不就是书中的角色,还能发现你?你要是再不想办法,以我们的绑定真能一起一命呜呼了。” 绑定两字对系统的震慑效果极佳,很快哆哆嗦嗦给出一个不成熟的建议。 “靠近主角白炎能够获取能量,或许能量多一些有可能对抗身体的吸引力!也许宿主该离白炎近一些?” “宿主可以尝试一下!” 快速丢下话,系统又蜷缩回了角落。 仅是系统出现这一瞬,池砚察觉握住自己的手心缩紧了些。 仿佛真如系统所言,主角有所察觉? 是他的错觉吗? 不过池砚已无心细想,按照系统的建议靠近主角收紧的手心。 原本他刻意保持了距离。随着距离的缩短,碰触的一瞬间能量逐步解封,仿佛只要他不逃开,随时能够回归原先充盈的状态。 主角虚虚捏拳的手骤然僵硬,池砚也不在意,一边尽力解封,一边四处张望,很快察觉到一道来影。 第71章 不等池砚凑近看清来人身份,白炎蓦然一个撤身回避的动作,池砚直直撞上他的手心。 下一瞬,力量尽数解禁,池砚发现自己站定在一侧,不远处是捏诀躲闪的白炎。 惯常挂上微笑的假面划过一道血痕,他眉宇微凝,堪堪躲开一击也丝毫不敢松懈。 白炎朗声质问:“师叔这是何意!” 来人抚过剑刃,似是有些可惜。 “要你命的意思。” 池砚终于得空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是解星河的脸。 但是这语气,这神态。 哦豁,是心魔。 解星河与白切黑的白炎对上或许会吃亏。 心魔解云套上剑修尊者巅峰实力的壳子…… 池砚默默在心里为白炎点了蜡。 心底深处也不自觉地一松。 还好不是师尊。 不过心魔好像看不见他? 心魔完全没有停手的打算。 不同于需要克制灵力使用的解星河,解云出手更为狠辣,每一剑都带着凛然剑意直指要害。 要不是白炎实战素质极高,恐怕撑不住几个回合。 池砚在旁事不关己地欣赏着,也看出了不对。 以白炎如今的修为阅历,远不该有能够抗住剑尊三剑的素质。 这种多年生死厮杀中拼出的潜意识反应,就是池砚也是在无数炮灰身份后勉强具备一二。 这主角该不会是重生吧? 池砚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可书里没写,所以是《大道三千》剧情跑偏了? 白炎:“我死了,你也会魂飞魄散,快来帮忙!” 纵使白炎天纵之资,以他如今的修为硬抗下三剑也已是强弩之末。 剑修恐怖就在于剑意不仅能重伤身体血肉,还能消磨人的战意。 池砚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直面师尊放了水的剑意时,都差点当场弃剑投降。 彼时凭借毅力和多个世界的磨砺,也是直将手心都攥破了,才勉强没让自己丢人。 那时解星河的剑意还不像今日,明晃晃带着杀意。 池砚的思绪快速跑远,压根没在意主角的求救。 倒是心魔闻言停下动作,眸光狐疑扫过四周,给了白炎喘息的机会。 心魔的目光最终落在池砚的脸上。 与其说是脸上,更像是偏上一些的地方,至少从池砚的视角望去,感觉对方所注视的更像是他的……头顶? 窥见小黑屋角落的系统,池砚隐约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 “你们系统这么不可靠的吗?谁都能看见?” 系统自然没有回答。 “小砚?” 心魔询问让形势一下转换。 池砚看着白炎抹去唇边血渍,前一刻的慌乱尽数收掩。 反观心魔,自系统缩到更角落后,他便再察觉不到池砚的踪迹,套着解星河的壳子,反而显出些许可怜。 明明样貌也没什么改变,可双眼定定地锁住那一处虚空,哪怕池砚走动也未能察觉。 先前占据上风,此刻却连分心给白炎也做不到。 池砚心微提,发现白炎没有动手的打算才松懈几分。 “忘了我不是小砚现在想见的人。” 心魔最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再度落在白炎身上。 池砚心中微动,想也没想将脑海中的系统从角落里刨了出来,直到心魔眼中重添亮色,才又给它塞了回去。 另一边受到剑意镇压的白炎压根无心分心关注池砚的一举一动,只是察觉到某一瞬剑意削弱,才将目光投来。 他不看倒还好,这一眼,就连池砚也明显感受到剑意中暴涨的杀意。 心魔:“与你有关?” 池砚默默为心魔点了个赞,想到心魔是师尊坦诚的内心,甚至有种解星河在吃醋的错觉。 正是心情极佳,恨不得将眼前一幕刻印在脑海里的时候,面对白炎探来的目光,池砚视若无睹。 白炎只得咬牙;“我是在外捡到他送他回来,他现在只有灵体,但是接触身体可能能够回到自己的身体!” 剑意顷刻间收回,来不及收回的剑气落到远处,将远处藤条制成的秋千拦腰削断。 顷刻间,便听到重物落地的声响。 白炎的衣摆也随之划开一道缺口,虽不伤及血肉,仍是引得白炎下意识伸手去护。 心魔只是收回剑刃,语气重归平和:“是吗?那有劳了。” 一切转变得太突然,白炎神情也逐渐古怪。 在他身后的池砚更加放心大胆地时不时拉出系统,向心魔标记自己的地点。 对方虽然没有回头,但以心魔越发温柔的声音,莫约是传达到了。 “顽皮。” 白炎没听清:“什么?” “先过去吧,剩下的交给我们。” 不等白炎觉察出不对劲,池砚已经乖乖听令地探出手去。 原先一路是凭借主角给予的能量故意克制,真正放开限制接纳自己的身体,灵体瞬间的满足感差点让池砚沉浸于这片暖洋洋的舒适。 另一道拉扯的力量也显得格外轻柔,让人生不出排斥。 池砚还是勉力从灵体重归的舒适中分出心神探向院落。 心魔不知何时又举起了剑,直指白炎。 池砚见他勉力躲闪,遇上更加不留手的心魔,更显狼狈,毫无招架之力。 池·乐子人·砚远远看着差点拍手称好,恨不得下去提醒心魔不要留手。 尤其素来稳重的解星河在心魔的驱使下狠厉决绝,有种说不出的邪气肆意的魅力。 直到身边突然多出了一抹暖金色的灵力。 池砚心头一跳,来不及反应这熟悉的感觉,便被锁魂凝冰牵引回到原清决的身体。 第75章 那是师尊! 心虚、慌乱, 各种情绪快速掠过。 最后处于灵体状态的池砚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 一声塞过一声的心跳,让他确信最后留下的是名为喜悦的激动。 他恨不得赶紧醒来,询问师尊现状。 为什么心魔拥有实体后还会回到本体?师尊又是怎么找到心魔都无法察觉的他? 再诚心认错、向师尊卖个乖, 一笔勾销前面做过的荒唐事。 池砚的激动没持续多久, 等到他回归身体、睁开眼, 突然笑不出来了。 低头依旧是小手小脚, 抬头也是缩了水的视野。 虽然不似“书灵”时那么夸张,看谁都是巨人,但是面对眼前的老者,仰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 哪怕老者的脊背已经有些佝偻, 对于他这样的孩童还是过于高大。 是的, 孩童。 池砚一哽, 扭过头, 在身旁看见了另一个与他差不多年龄的孩子。 唯一的区别是他身上干干净净, 穿着不华丽但朴素简单的短衫。 身边的孩子一身污泥且不说, 外袍破破烂烂,狼狈不堪。 眼前一幕与多年前完全重合。 幼年的璩越没有安全感,就算药老提出抚养他长大, 他也始终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被抛弃,别扭地不肯换上干净的衣裳,还老与周边村落的孩子们打架,受了欺负也憋闷着不说,只在打架时越发凶狠。 眼下这一出是幼年璩越躲开原清决与人打架, 没想到对方人多势众, 差点被打去了半条命。 璩越是原清决捡来的,待他不自觉的亲近,偶尔会听他的话。 药老无奈, 最后想出了璩越捣乱,“惩罚”管教不力的原清决的应对方法。 明说让他珍视自己无用,便成了以原清决要挟璩越不许出去打架。 幼年璩越倔得很,当年池砚可没少为此吃苦头。 这日也是一样,以往的怀柔讲道理策略统统失效,药老商量着想出一招“体罚”。 碍于系统和任务,池砚没法拒绝,甚至没法提醒药老控制力道,后来没少为此吃苦。 这可恶的小崽子。 池砚飞快地在心里吐槽,果然下一秒就见老人从竹篓里抽出藤条,抓住他的手在上面抽了一下。 其实不重,更多是装模作样给旁边的孩子一点“教训”。 日渐加剧的“体罚”也是在后来,叛逆的池砚为了对抗任务,刻意表现得轻描淡写,幼年璩越吃不了教训也让药老逐渐失去力道分寸。 初期还是不疼的。 池砚心里早有准备。 当藤条落下的一瞬,手心淡淡的金光浮动,竟是连轻微触碰的感觉都一并消除,只剩下一片淡淡的暖意。 池砚:“!” 药老刚与自己的小徒弟挤眉弄眼眼神示意、交换了想法,本着借由处罚药童,让捡来的孩子知晓几分自己的错处。 他慎而重之的拿捏了力道,生怕将幼童稚嫩的手心打坏,可谁知这一藤条落下,平日勤学吃苦、温顺沉默的小弟子突然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 第72章 可给药老整不会了。 手里的藤条放也不是。 再度抬起,又见小药童的眼睛更亮了。 落?还是不落? 内心纠结的老者最终还是没抗住弟子少有的“撒娇”,藤条举起又落下。 直至第三次落下,察觉自己手中力道有些失了分寸,才慌忙收回,摆出一副严师的架势:“可还有下次?” “不敢了。” 小药童声音温温和和,乖巧纯然。 药老瞥见那稚嫩手心一抹红,深感自己年老糊涂。 “清决,你随我来。” 池砚乖巧点头,捏了捏手心消散的金光,念及身旁还有幼年璩越,没敢将喜悦表现在脸上。 明明是同样的场景,身边的人也还是和当初一模一样,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以前的原清决有师父师弟的喜欢,却永远笼罩在一层炮灰的阴影中,什么情绪都不敢表露。 这一次,他已不再是那个受天道制约的原清决了。 对小屁孩状态的璩越,作为成年人的池砚也不打算细水长流了。 池砚乖巧地跟着药老走,手上被敷了一层又一层的药膏。 痛感早被金光带走,池砚完全没有感觉,反而是老者涂药时忍不住抽气的小心以及眼底的悔意,过于夸张。 池砚有心安慰师父两句,余光瞥见门后躲藏的身影又将嘴闭上。 开玩笑?这时候不卖惨,岂不是白演? 池砚头一低,开始酝酿演技。 魔尊殷演那种冷心冷情只在意自己的人,他没有卖惨的信心,自家小师弟就是另一回事了。 药老刚将纱布缠好。 红痕并不明显,甚至没让小孩娇嫩的手破皮。 包扎完,他才发现自己关心则乱,厚厚的纱布反而多此一举。 正当药老思考着是否要拆,突然瞥见了孩子的表情。 素来听话乖巧的小弟子抿唇站在那,抬着手任由包扎,眼眶里莹润一片,又偏偏没有落下泪珠。 当你望过去,他又很快收敛表情乖巧站在那里。 只这一眼,药老感觉自己心都要化了。 “我先回屋了。” 不等安慰的话出口,小孩已小跑出门。他跑得很快,没让人再看清他的表情。 药老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小孩泪眼婆娑,委屈兮兮的模样。 哪怕他从来没有见过。 老者后知后觉有些心疼起往日过于乖巧的小徒弟,当场否决了不成熟的偏门惩罚方式。 璩越也怔在当场。 他第一次见到师兄与自己擦肩而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往日温柔带笑的脸故意别开,不愿意看他。 直让他整个心都猛地揪起,原先的固执与坚持像被戳破的气球,突然显得毫无意义。 …… 池砚可不管那两人什么心情,他一路小跑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甚至从内部落了锁,才收起伤心欲绝的小表情。 摊开手心,看了又看也没能看出有什么不同。 解星河到底是留了一份灵力保护他,还是跟来了护着他,他也无从判断。 想了想,池砚小心翼翼开口:“师尊?” 瞧见那抹金光浓郁了一些,似是回应,池砚的笑容才真实了些。 “师尊、师尊、师尊。” 他伸手戳向手心金光,一遍遍念着,也不觉得尴尬了,因兴奋声音中还带了些雀跃。 那光芒也极有耐心,一次次地给予着回应。 不知池砚反反复复念了多少遍,终于有些腻了。 他停下声,金光也变得浅淡萦绕在他手心。 “解星河。” 金光骤然闪烁了一瞬消失不见。 池砚却弯起眉眼,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 “师尊的名字明明也很好听!” “解星河。” “解星河?” “解星河!” 池砚翻来覆去念了几遍,往日恪守规矩不敢贸然越过的线,于经历过数次生死、马甲替了又换的他来说已经不在话下。 敢与天道作对,他本就不畏艰险,只要解星河愿意往前踏出一步,剩下九十九步便是都由他来迈,也未尝不可。 解星河没有表态,但心魔昭然揭晓的真心,已经足以让他原本熄火的小念头噌地再度冒出火花。 池砚还想再闹下去,蓦然感觉身边多了支撑。 金光凝练下幻出的人形渐渐聚拢,熟悉的样貌在池砚面前再度出现。 刚才还胡闹惯了的池砚脸上笑容一僵,老老实实任由解星河牵到一旁坐下,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怎么?不念了?” 解星河的脸上没有池砚以为的严肃,反而带着浅淡的笑意,等他认真再想查证,笑意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聚拢的金光似是灵力凝练,在旁看上去竟与本尊在场无异。 池砚有点手痒,恨不得上手摸摸感受一下触感,对上解星河含笑警告的眸子,又将不安分的手背到身后去了。 有些经年积累下来的习惯,不是池砚一时能打破的。 要出其不意地给师尊设圈,什么剖灵根或者换马甲,轻轻松松。 但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哪怕解星河完全没有生气,池砚也下意识规规矩矩,那些年逐字念的经书,一点点纠正的小习惯……记忆尽数回笼,坐姿也不自觉规整了许多。 池砚快速扯开话题:“师尊知道现下是什么情况吗?” 池砚先说出自己的判断:“璩越没有回溯时间的能力,所以这一切只是回忆。” “花草树木都与当年一般无二,普通幻境也很难有这般真实感……或许是某种秘宝,只是不知启动者是不是璩越本人。” 最后感受到的拉扯力来自锁魂凝冰,与原清决有关便只能是璩越的手笔了。 只是那小孩看上去灵体充盈,远不是那个年龄的璩越,但显然又不具备日后璩越的记忆。 他对药老的记忆模糊,无从比对。 池砚回神看向解星河。 如果是师尊,应该能发现更多他没注意到的地方…… 池砚偏过头,蓦然间四目相对,解星河的目光尽数投注在他身、欲言又止,很是少见。 池砚:“师尊?” 解星河适时移开了目光,看向以假乱真的窗外景色。 恰逢初春,枝头冒出细嫩的芽,已有鸟雀的啁啾。 “他倒是用心。” 池砚蓦然坐正,一并看向窗外,尚且光秃秃的树枝就算冒出新芽也并无春色。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师尊现在的心情算不上好。 总不能是吃醋了吧? 第76章 “你们在一场由记忆编织的幻境中。” “尘世历劫兴起之初, 也有造梦历劫的形式。将回忆纳入特殊灵器,以灵气编织与真实世界无异的梦中世界,可以提供绝对安全的历劫环境。只是想要幻境真实, 需要详尽的幻境记忆与大量灵气, 多是大宗族常年传承、补全的秘境。” 池砚好奇发问:“听上去很方便, 怎么没有听哪个宗门提过这种方法?” 解星河:“既是梦境, 入梦人提前梦醒,梦境效果便会全无。又因梦境细节过于真实,提前恢复记忆真实与虚假两相交错更易将人逼疯。也有人沉湎梦境世界,无法唤醒。” 池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池砚:“所以, 璩越在历劫?” 解星河:“这是帮助你灵体恢复的幻境。” 池砚:“可我能清楚认知这是幻境……如果我是历劫人, 不应该被幻境踢出去了吗?” 解星河:“他以自己的记忆构造了幻境世界。这是你们的共同回忆, 你越熟悉, 你的灵体就会越舒适。构筑幻境的灵器不是凡品, 你的灵体越是融入越能汲取灵力修复灵体。” “提供记忆者也需要将灵识完全投入幻境, 幻境自然结束才能唤醒。在此期间,不论是内部唤醒记忆或是外部打乱灵器布置,轻则修为倒退灵力反噬, 重则灵识受损、痴傻迟缓。” 池砚快速收了将人叫醒的心思。 池砚:“我被拉入了璩越构建的幻境修复灵体,要等他自愿醒来才能离开?” 解星河:“又或是幻境结束。” 池砚了然。 待到幻境与现实趋同,没有内容可供编织,璩越也迟早会醒来。 解星河:“幻境外不用担心,你还在云山门, 外面有解竹。” 池砚对心魔的现状一无所知, 不过对解星河盲目的信任让他立即点头。 解星河:“灵体可有什么感觉?” 池砚摇了摇头:“见效应该没这么快?” 解星河却皱起眉:“以神器之威,不当如此。” 池砚耳边听着,手脚不安分起来。维持着原先的坐姿, 却悄悄挪近。 交谈间胆子也渐渐变大了,刚才的小心翼翼被抛到脑后,池砚突然想尝试触碰师尊的灵体。 第73章 或许是幻境的作用,跟来的解星河灵体看上去与本尊无异。 池砚不动声色地靠近,每当解星河垂眸看来,他又乖巧坐正。 全然不知这副掩耳盗铃的模样早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解星河:“你与我现在都是以灵体入幻境,璩谷主也一样。” 挪动间,池砚终于悄悄触碰到了师尊的手臂,感受着温热的触感,也没听清解星河的话,下意识点了点头。 解星河:“不过我到底是客人。” 接触的一瞬,除了温热的触感,还生出丝丝缕缕的金线。 凑近了便出现,离远了又会消失。 池砚将手指凑近又离远,感受着金线间细微的拉扯,仿佛有某种暖流流淌其中。 他玩得不亦乐乎,也没细听解星河到底说了什么,耳边又传来一声叹息。 解星河:“有人来了。” 手指间的金线倏然消失,身边的解星河也突然消失不见,温热的触感离开的一瞬,池砚茫然抬头,循声对上一把推开房门的璩越。 小璩越少有的愧疚焦急,嘴唇咬得发白,一包草草捆就的药包被他藏在身后,露出一角。 嗅着鼻尖草药的清香,池砚叹了口气。 说到底,他只是被打了手,用不上这样内服的药方。 刚捡到小璩越时,孩子瘦瘦小小,药老便总在山下的药铺取些滋补的方子,总算将人一点点养得盈润。 小孩不懂药理,怕是当作了包治百病的灵丹药方。 当初一方面璩越是任务对象,另一方面他也感恩小璩越的示好,任他取来什么汤药都配合着服用了。 现在毕竟是幻境也没有任务。 池砚仍然感激小孩这份真心,却不打算再委屈自己了。 小璩越:“用这个,好得快!” 小璩越门边站定许久,推门的勇气耗得一干二净。他很少主动示好,咬牙开口脸上已是通红一片。 看着倒是讨人喜欢。 池砚扫过师尊消失的地方,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接过小璩越手中的药包放在桌上,又从一旁柜子上取下伤药。 迎着小璩越的目光,池砚将只是有些发红的手递到他的面前。 “你看,师父下手并不重。像这样的外伤,用上伤药就能转好。” 池砚将乳白色的膏体在手心间揉搓,很快那些红痕就褪去大半。 “药包里的药物是用来治疗内伤,还需要熬煮服用。不同药物的作用和药理不同,针对的症状也不同,即使师父是仙人,也是通过学习了解的。” 小璩越低着头,池砚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如果不愿意跟着师父学习药理,山下也有学艺的武堂,学了技艺,便不再容易挨打,你也能有个傍身的手段。” 小璩越闻声抬头:“我不下山!” 池砚:“那你想学药理吗?” 小璩越又沉默了,直到看见池砚伸手去拿药包,又快速上前将药包抢去藏在身后。 “学!” 小璩越应的急切,也坚定。 以池砚多年的了解,知道他是认真上心了。 系统:“原本没有这段。宿主不担心随意改动选择导致回忆冲突,幻境崩坏吗?” 池砚挑眉:“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系统:“……” 池砚叹了口气:“看来师尊是真的不在附近。” 系统默默谴责自家恋爱脑的宿主,不敢吭声。 池砚:“既然我是历劫者,记忆冲突,幻境崩坏,璩越醒来也不会受到影响。我就是想试试,看他会不会醒来。” 系统:“会不会醒来?” 池砚:“醒来自然最好,灵器启用代价不小,我不愿意欠他人情。但若他不会因此醒来,只可能是为了助我恢复,将自己作为阵眼深层封闭记忆。” “这人情,便难还了。” 池砚叹了口气,看向默默跟自己较劲的小璩越。 以他对师弟的了解,从踏入幻境的一瞬,他就知道对方作出的选择。 在试探后,也证实了猜想。 系统卡壳了好久才回过神:“所以宿主询问解星河之前就已经知道现状?” 池砚:“也不算,师尊说起我才想起。我还是原清决的时候曾见过幻境搭建的古籍,当时璩越与我一起翻阅,只是没想到他还记得。” 系统感觉cpu要开始燃烧了,闭口蹲回角落。 池砚:“只是幻境背后需要付出代价,师尊却让我安心休养。师尊不可能让我支付,也不会平白让璩越代付。” 他不想欠璩越的人情,更不想让解星河代为偿还。 进入幻境和作为阵眼支撑幻境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原本灵器可作为阵眼开启幻境,结束历劫,阵眼灵气就会破碎。 现如今,璩越作为阵眼支撑幻境,将记忆完全对幻境放开。任何幻境中的改动都会写入他的深层记忆,苏醒后虚假与真实的混沌自不必说。 期间他还需要在无意识状态汲取灵力供给幻境,大多数灵器作为阵眼破碎就是最后一瞬的灵力对冲,作用在活人身上可能会爆体而亡。 退一万步,记忆不错乱、灵力也恰在承载区间不会爆体,作为阵眼开启上古秘法也需要付出某种代价。 代价的随机性比前两者更为复杂。 池砚:“就现在来说,只能对他好些。” 系统:“……?” 池砚:“至少记忆中有美好的部分,人就会下意识忘却不愉快的内容。有记住、有忘却,也就不容易混乱了。其他的以后再想办法。” 池砚解释着,也像是说服了自己。 他不再回答系统,看向面前倔强的小璩越:“既然作出了决定,明日温书时便不可再逃下山去!” 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却带着日后多年积累的威严。 池砚:“从抄写开始一步一个脚印打好基础是重中之重,明日起就先抄写三百份,交给师父过目。” 池砚对小璩越僵硬的神色视若未见,又趁他分神间隙将他手里的药包取来。 “就先从这副药的功效抄起。” 小璩越面色挣扎了一瞬,到底没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言语。 池砚想了想,又补充道:“抄写过后,我还要听你一一解释。” 随后,小璩越脸色果然更加难看。 系统刚从小黑屋偷偷钻出,本不想出现提醒宿主忘记上锁,见状到底没忍住:“璩越的性格不像是会为抄书犹豫的?” 池砚:“是啊。” 系统:“?”宿主好像知道什么? 池砚:“他现在还不识字。” 系统:“……” 系统:“不识字又怎么了?” 池砚:“璩家本是书香门第,璩母去得早,到他该识字的年龄父亲也离世了,新母有意落下他的文识学习,小孩自尊心又强,才在璩家遇难后不愿投奔其他亲族。” 池砚:“那些旁系里人多嘴杂,言语嘲讽,他便偷跑出来才让我与药老拾到。” 原先,他花费了不少时间与璩越打好关系,也就放任了小孩的自尊心,一向顺毛摸,没少自己吃苦才等到他偷偷识字学习。 直到后来药老离世,他成为了药王谷谷主,作为师兄才没惯着璩越,好好纠正了一把璩越自尊心强什么事都喜欢瞒的脾气。 即使如此,当时也没少被天道各种方式的惩罚。 现在重新来一次,没有天道又是在幻境,池砚可不惯小孩这脾气。 池砚:“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我这是为他好。” 系统:“……”感情你就是想逼他承认自己不识字。 池砚:“那也不一定。” 见到小璩越嘴唇都快咬破,池砚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 池砚:“师父的很多药方字句难懂,山下有位教书的先生,我打算先去温书识字,你若不想抄写药方,要一起吗?” 小孩神色波动了一瞬,快速点了点头。 池砚:“我识字不多,你可不许笑话我!” 下一刻,小璩越眉眼微松。 池砚听见他认真的声音响起:“我也不识字,不会笑话你。” 池砚这才满意点头:“那挺好,我们一起学,看看谁学习快。” “就这么说定了!” 第77章 识字的过程并不难。 池砚本以为还要装模作样一段时间, 哪知小璩越追赶进度的热情高涨,入夜了还熬着灯烛,一个字一个字的练。 教书先生看了连连点头, 为两位弟子进步神速感到欣慰。 小璩越总将进度赶在池砚表现的进度前, 偏偏又要装作落后些许。 见他这般认真投入到几乎舍弃睡眠, 池砚也只能偷摸放慢进度。但“胜利”后的表现, 才是最难的环节。 小璩越很执着让池砚获得“胜利”。被一双装作失意实则期盼的眼睛盯着,池砚只得拼却演技装出高兴的模样。 第74章 他高兴了,小璩越才愿意在忙碌的温书学习中腾出几天放松的日程。 两人到山下帮人抄书赚些银钱,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买些零嘴、逛逛夜市, 给药老带些药方, 偶尔还会介绍些病患。 在池砚有意改造下, 小璩越也不是当初瘦弱沉默的孩子, 遇到心善的人搭话, 不再显出排斥, 也渐渐变得讨人喜欢。 “又是清决和小璩越一起下山?婶这里刚蒸好的粿子,你们给仙人带些回去。” 妇人将捆好的小纸袋塞到小璩越怀里,脸上尽是慈祥的笑容。 药老是修炼之人, 不重口腹之欲。 这一包粿子实则是妇人为孩子们准备的零食。 池砚目光下意识望向身侧。 小璩越抱着粿子对妇人点了点头,不再是往日冷淡倔强的模样,显出几分乖巧。 小璩越:“谢谢吴婶。” 池砚满意地点头,目光一偏与小璩越正好对上。 不知是看见了什么,小璩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接下来全程小璩越带着笑容礼貌地回应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 也迎来了一路的夸赞。 “小璩越来越有礼貌了。” “真乖啊。” “有什么需要的就找我们。” 小璩越连连应声, 都不需要池砚从旁提示,已经能礼貌地给出回应。 从最初的闷葫芦教到如今乖巧懂事的模样,池砚一路看着他的成长深感欣慰。 池砚:“回去前还要取药方和接下来几日的食材, 你去找王婆,我去药铺取药方,晚些这里汇合。” 小璩越:“不能一起吗?” 池砚:“一起来回太费时间,夜路不安全,就这么说定了!” 迎上委屈的小表情,池砚想了想道:“就拜托你了。” 小璩越这才点了点头,一路走远。 脚步匆匆,丝毫没有刚才的犹豫不决。 池砚目送他远去,才收敛了笑意。 池砚:“系统,别装死,带上你的扫描功能看看幻境的边缘在哪?” 这些日,除了陪伴小璩越成长,池砚也没少找机会单独行动,每次挑的都是最远的地方。 这是通过回忆制造的幻境,村落城镇里的人都是曾经真实存在的。池砚靠着记忆北村逛一圈,东村走一遭,硬是一次也没发现幻境的矛盾之处。 这次也是一样。 就算扒拉出了系统,池砚依旧没找到幻境的边缘。 药铺的掌柜是麻子脸的瘦高个,听说有医者愿意用山上难以采集的药材换取店里留下的陈旧药方,再三确认普通的药籍也作数后,一张脸更是笑开了花。 “小公子以后有需要,可以常来。” 掌柜将池砚递去的药材检查了两三遍,确认成色极好,连忙收起,笑容也真诚了不少。 在店内昏暗的烛光下,池砚甚至能数清他眉间因笑容叠起的褶子。 再怎么真实的幻境也做不到连路人甲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毫无漏洞。 池砚从没见过这种程度的幻境,只能收了试探的心态。 池砚:“以幻境呈现出来的真实感,我们又是以灵体的方式进入幻境。如果我和璩越在幻境中受伤,现实中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系统:“根据推算,宿主的猜测是正确的。” 池砚:“我也曾修炼阵法,没少以幻阵绞杀过他人性命。只是我想不通,璩越怎么会做这么冒险的事。” 如果像师尊所说,是为了帮他修补灵体,也断不必做出这样真实的幻境,平白增添风险。 系统:“或许他觉得值得呢?” 池砚:“嗯?” 系统:“宿主不在意,但宿主身边的人都很在意宿主的灵体。” 池砚没将工具人系统的话放在心上,倒是想起了师尊。 解星河从那日露面之后就再也不见踪影,他原本想着是师尊不方便在璩越在的时候出现,以免影响幻境,可这些日以来偷跑无数次,池砚依旧没见过他。 有时候他都怀疑当初的金光与解星河是不是他的幻觉。 实在不行还是找个办法让药老惩罚一下自己?尝试让师尊心软? 可小璩越现在乖巧得过分,压根不会去招惹事端,他也没有理由自找麻烦。 “还是快点回去吧,免得人等久了。” 池砚将掌柜给的古籍往怀里一塞,急匆匆朝着汇合的地方走去。 之前的每一次,他往回赶都能看见早早等在那里的小璩越,哪怕他刻意动用灵力调度,加快脚程,久而久之他便不作无用功的尝试了。 没想到这次,等池砚环顾四周,又问了不少正在收摊的摊贩,才最终确定——小璩越还没有回来。 是主动去找还是继续在原地等待就成了个难题。 去找的路上万一错过,原地等待万一出事,两种可能都在脑海中转过一遍,不等池砚作出抉择,就看见了抱着纸包赶来的小璩越。 小孩身上干干净净的,不像遇到了什么危险,但那表情确实不好,冷冰冰的,像极了池砚刚将人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时候。 哪怕再三告诉自己这是幻境,自家小孩被人欺负还是不免让池砚心中波动,也生出些恼意,匆匆赶了过去:“遇到什么事了吗?” 小璩越:“这书很脏,不要放怀里。” 方才一瞬的冰冷仿佛只是池砚的错觉,小璩越眉头拧紧一脸苦大仇深地看向池砚怀里的药籍,一把将之抢走还不说,还塞进了自己怀里。 他不像池砚,草草一放,而是认认真真塞到池砚抢不到的地方。 池砚:“……”是谁嫌弃书脏来着? 小孩子情绪变化来也快去也快,池砚不打算与他一般见识。 见书被抢,他便接过小璩越手中纸包。 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药老偶尔会接诊救治周围的商贾富人,得到的诊费就拿去在城里的酒楼买些鸡鸭鱼肉的吃食,都是处理过的,耐得住存放。 分量一上手,池砚就知道东西没有丢缺,看来不是遇到了劫匪。 池砚决定直接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小璩越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 池砚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会,在小孩闪烁又坚定的目光中泄了气。 璩越从小便是这样,一旦认定了不想说,怎么都没法让他开口。 理智上,小孩身上没有受伤、东西也完好无损,池砚应该顺坡揭过话题,但一想到幻境的危险会作用于本体,璩越不知怎么考虑将屏蔽了记忆的自己重新投回幼年,又突然恨得牙痒痒。 小璩越面无表情地垂头盯着地面,心里紧张得不行。他小心翼翼地偷偷瞥了一眼,没能看见熟悉的笑容后,更是连呼吸都仿佛要暂停了。 说?还是不说? 小璩越最后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师兄,狠狠咬了咬牙不打算开口。 与他不同,原清决是十里八乡最受欢迎的孩子,不管是孩子还是大人,鲜有人不喜欢温和有礼貌还善良好心的“小公子”。 有些人气质摆在那里,小璩越也还记得最初记忆中,昏暗天色里,裹在白色棉衣里的原清决向他伸出手,仿若天上的仙人。 哪怕后来大家都说,他们身边白胡子佝偻着腰的老者才是真正的仙人,他也依旧觉得他的师兄才是神仙下凡! 小璩越收敛跑歪的思绪,再次对上抿唇盯着他的师兄。 师兄这么好,他更加不能理解那些在背后说师兄坏话的大人! 老板娘还说他们是真正的仙门仙人,被他们看中能修习仙术长生不老。 他想永远跟师兄在一起才勉力忍受了所有的不耐。令人耳烦的夸赞且不说,他竟听到那群假仙人对师兄指指点点! 也不怪他稍动手脚,让两个乱嚼舌根的人被老者惩戒。 小璩越回想两人最后看向他的眼神,抿了抿唇还是上前拉住师兄的衣袖。 “师兄。” 对方显然还在生气,但还是循声看了过来。 小璩越继续说道:“之前答应师兄要抄药方,后面几日就不下山了好不好?” 少年思考了一瞬,勉力忍住心头泛起的羞恼,抬头眨了眨眼睛。 “好不好?” 池砚蓦然对上一双亮晶晶的、饱含期待的眼睛,等他回过神,“好”字已经脱口而出。 目的达成的小璩越快速收敛神色,再度接过本该拿在自己手里的食材,安安静静地跟在池砚的身后。 若不是耳根通红,丝毫也看不出他就是方才眨着眼睛撒娇的人。 池砚:“……” 很好,小璩越进展神速,把璩越本人都用了不少年月才学会的撒娇大法提前融会贯通。 偏偏他还真吃这一套,努力憋出的怒意消散大半,再说不出质问的话。 第78章 小璩越不愿意开口。 但到底是年纪小, 有意遮掩反而暴露得更明显。 第75章 妥协之后,池砚领着人回到山上。 长身体的年龄,领多少吃食、能吃上几日, 他与药老都心里有数, 偏偏小璩越仿佛突然得了什么厌食症, 饭量一下减少不少。 起初, 池砚还有些担心。 再后来,他一提出要下山采买些温补的肉类给小璩越补补身体,对方浑身僵硬的模样和结结巴巴的借口让池砚真正生疑。 试探一番后,他快速得出结论。 小璩越其实只是不想让他下山。 将这个结果告诉了同样发愁的药老后, 老者随口提及自己要下山接诊, 再看向床榻上装病的少年, 没有得到半个字的回应。 药老:“……” 很好, 只是不想让池砚下山。 可这是为什么呢? 两个孩子的伙食问题需要解决, 虽然一头雾水, 池砚还是配合着留在了山上,药老独自下山采购吃食。 小璩越的病这才“药到病除”、彻底好转。 池砚盯着捧着白粥吃得急切的小璩越:“你说说看,又招惹什么麻烦了?” 璩越:“没惹麻烦!” 池砚:“没惹麻烦不想我出门?” 小璩越:“……” 他抿唇低着头扒饭的样子, 委委屈屈,让池砚差点再度心软。 但这段剧情实在来得诡异,与过往记忆丝毫对应不上。 以往在天道强迫中走剧情的池砚第一次感受到了剧情崩离主线的痛苦。 池砚:“与我有关?所以不希望我下山?” 小璩越:“不是!” 他蓦然抬头开口恳切,说完脸上一僵,看向自家温柔的师兄。 自从两人跟着药老开始学医之后, 三人也算是简单成立了一个师门。池砚不太在意那些条条框框没让小璩越叫师兄, 药老更是完全不管事,随徒弟喊,也就偶尔严肃起来谈谈正事, 池砚才会抓出师兄这层身份。 好在小孩一向听话。 可这次,他却是摆明不配合了。 明知急切中已经暴露了重要信息,小璩越依旧掩耳盗铃一般将脑袋埋在饭碗里,这次是说什么都不肯抬头生怕再被套去什么信息。 池砚无奈,又怕小孩不好消化,将饭菜往他碗里添了添,干脆起身走远,找个清净位置试图分析。 原清决在原剧情中存在感堪比炮灰,也就是师门里有点存在感,平时就是个挂着好人头衔的路人甲,怎么也不至于招惹什么仇家。 但看小璩越的反应,这事又必然与自己有关。 池砚一头雾水,没有任何线索也完全不好下山调查。 也是在这时,池砚看见了那一抹熟悉的金光。 意识到那道光芒意味着什么的一瞬间,池砚顾不得屋子里偷瞄自己的小崽子,快步起身跟上。 解星河留下的力量有意指引方向,每当池砚走慢了便会放缓速度,当他走快金光也会跟着快速向前。 为了甩掉身后的小包袱,池砚想也没想用了最快的速度,急匆匆之下冷不防与严肃着脸的药老打了个照面。 老者平时不动用修为,制药炼药都喜欢亲自掌控火候,看着炉子上的火苗一点点将药炉底端烧得通红。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擅长,相反他的修为精湛,日后原清决的大半本领都是在药老的指点下学会的。 佝偻的身形与不注意打点,也不过是平日炼药的疲倦与随性的态度。 但这一次却与池砚幼年记忆中完全不同。 他第一次看见老者凝眸认真、神情严肃,显现出几分后来的高深修者姿态。 更令池砚在意的是药老蓦然看来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他很熟悉,在未来的某一日,注定有这么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 但也很陌生,因为出现的时间太早,就连药老本人也不复日后的波澜不惊。 “清决,有一事要与你说。” 来了,熟悉的语调和内容。 池砚:“师父请讲。” 药老:“这事有关你的身世和你的使命,我本不打算这么早告诉你,可总有一些意外。” 在熟悉的开场白下,饶是池砚也不由得抬起眸子看向认真的老者。 药老:“在此之前,我需要给你讲讲灵力的来源,与修仙一途的通道。” …… “清决,你是作为灵柱被选择的开辟者,是修仙界的未来。” 池砚怔怔地听着老者讲完,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这件事即使在原先有天道的推动,也是在原清决成年之后,甚至逐步修炼后药老才为难提出。 修补通道的法门不止有特殊灵体的灵柱,各种天材地宝的奇珍草药也有同样的作用,药老一生勤苦,奔波于各处收集药方换取草药,也是因为他本不愿意牺牲自己收下的小药童。 医者悲悯,要不是最后实在无路可走,不会采用那样狠决的手段。 提前拿到剧本的池砚倒是心知肚明,在他成年之前,几位珍草都渐渐收集齐全了,反而是一味百年生的药草因意外枯萎。 最后的补救之法也赶不上药老计算的开天时间,池砚才顺势在天道的逼迫下以原清决灵柱的特质解决了这个问题。 当然,其中他动用了一些手脚,将这场默默奉献的献祭变为一场昭告天下人的大义取舍,也让药王谷从此成为修仙界声名赫赫的仁善之所。 现在,剧情再次出现了变动,药老竟是提前说明了情况,难道小璩越的反常也与这件事有关? 但要真让小崽子知道是要他去献祭,恐怕也压根不止如今遮遮掩掩的反应。 太多疑问,池砚只觉一阵头疼,那旁药老已经对自家小徒弟苍白的脸色脑补了许多。 药老:“虽然是独株的珍品,但它的花期不长,佐以灵力辅助也能提前生长取用,不是非得走到那一步。” 是了,也是这里让池砚更加想不透。 那株特殊的草药用以灵力和特殊的阵法手法,也可以十年浇灌提前催熟,一样能配合其他灵草替代灵柱的作用。 现实是临近才发现,幻境中却提前了太早,完全有机会弥补。 按照这样的发展,他岂不是不用成为灵柱?那么后面改动产生的变化,真的不会与璩越原本的记忆冲突? 就是现在,剧情冲突越来越多,池砚小心翼翼尝试着改变剧情试探,想将人唤醒又生怕冲撞到璩越的神智。 谁知他本人一点也不在意,甚至比他还大胆的作死。 池砚这么一想就更牙痒痒。 药老匆匆解释完,又将两孩子日常识阅的书籍和替小璩越买来的吃食一同交到池砚手里,提出闭关的想法。 池砚知道老者是担心自己,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乖乖点了头。 系统:“这师父是真不靠谱,要是在这里的不是宿主,真的是年纪小的药童,恐怕早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池砚没想到系统还会冒出头,闻言哑然。 以往只在意剧情任务的系统在被迫跟天道解绑后倒是开始观察起他周围的人了,时不时冒出评价也不知是好是坏。 池砚:“我却很喜欢这样的人。当初如果不是药老,我恐怕不会甘心成为原清决。他虽然不懂孩子、也不擅长安抚,但哪怕是原清决和璩越这样的孩子,他也是放在与自己同等的地位看待的。” 所以,当时蓦然被告知选择在他的手上,哪怕不愿意也能等待下个千年或万年,后来之人代为完成开辟的道路。 池砚才在老者勉力掩饰的遗憾中,以原清决的身份点了头。 系统:“宿主在奇怪的地方非常好说话。” 池砚挑眉:“你不就是想说我心软?” 作为原清决那一次心软,他也吃了不少苦头。甚至在那以后,天道再也没有给过他任何能活到修炼的身份,就是“池砚”,如果不是解星河没按天道的剧本走,也早该丢了性命。 现在想想,要说后悔,也没有。 甚至对上药老犹豫的表情,池砚发现内心压根没有想过改动有关献祭的部分。 哪怕他已下定决心在幻境里做自己。 池砚叹了口气,刚想抓系统再唠两句,蓦然发现系统数据都在抖动。 不等他将系统拎出来问清缘由,它已经将自己关进了小黑屋甚至锁死了出口。 什么能让系统害怕成这副模样? 池砚皱了皱眉,此时蓝天白云,脚下是山路一侧的淙淙流水和葱葱绿草。 周围静无人烟。 不,也不是没有人。 金光聚拢间,远处一身玄衣的解星河耀眼极了,绣纹的花饰被光芒勾勒。 以池砚现在的身形,还要仰起头才能看清尊者的样貌。 他却不急抬头,而是步履匆匆地快步小跑过去。 上方一声轻叹,下一秒池砚双脚腾空。 池砚:“?” 突然被人抱起,池砚回想起作为幼崽池砚的时光——内里装着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陈年芯子,却还要披着小孩外壳撒娇卖萌的过往。 第76章 即使脸皮厚如池砚,也蓦然有些不好意思。 原清决是当世大修,在典籍上也是常客。 他将马甲告诉师尊也相当于坦白了那些幼稚过往不过是成年人的伪装。 后知后觉的羞耻感一并涌上,池砚下意识红了脸,更觉得实在不该扮演稚童,故作正色地看了回去。 池砚:“师尊。” 解星河的反应却与他猜想的所有都截然不同。 那声叹息有多么无奈和包容,此时注视而来的眼眸就有多黝黑深邃。 池砚已经越发熟悉师尊发怒时的模样,此时看了哪里还能不明白现状? 解星河在生气。 可是为什么? 解星河将披着陌生壳子的亲传弟子托起,不忘在他单薄的外衣上披了一层软皮。 见到池砚将皮毛裹紧,眨着眼睛茫然地看向自己,解星河的眸子又暗了几分。 解星河:“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灵柱的事。” 毕竟是前世记忆,知道应该也正常? 池砚心里一紧,疯狂回忆自己的说法哪里存在问题。 他现在倒是知道师尊因为什么在生气了,但说到底这只是个幻境,在幻境里按部就班,应该也不算违背他跟师尊的约定? 池·从不守诺·砚疯狂回忆给自己找补。 解星河却像是能看穿他心中所想,接着开口:“你在惊讶他为什么会提前知道,所以早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你就已经知道有关灵柱的事了。” 池砚:“……” 池砚直呼冤枉!有天道压迫,他就是想反抗、想为活下去改变剧情,也只能在电击和系统接管中二选一。 解星河又道:“过往的事,便不再提了。如果我说,幻境的另一个阵眼是古今镜,在这里改变的过往,真能对现实有所影响,你还会作出原本的选择吗?” 池砚一怔。 古今镜是现存为数不多名字和作用都有清晰记载的神器。它最让人为之疯狂的地方就是能改变过去、跨越古今。 能让人短暂跨越时间,做出一件细微的改变。 比如提前预警未来的灾祸。 又比如,救下一个已经逝去的人。 池砚不知道璩越哪里弄到的这面镜子,但如果真如解星河所说,另一个阵眼的神器是古今镜。 在幻境中的一些变动便真会对人生效。 由于这只是幻阵,不是真正借用古今镜的力量跨越时间,不会对真正的时间线有所改动。 但是对于灵体入幻境的他们。 如果池砚拒绝当初的献祭,或许古今镜真有办法直接作用于灵体,改变当时的耗损。 所以,这才是璩越真正想要的吗? 第79章 最后, 池砚都没给出明确的答复。 但从解星河的表情,池砚知道对方读懂了自己的答案。 掩饰性的沉默,就是明确的拒绝。 即使重来, 他还是会复刻当初的选择。或许稍有改变、活得更加肆意, 却不会冒险改变真正的核心剧情点。 也不是因为他有多不在意, 只是不值得。 不值得璩越以不明的代价去交换古今镜的力量, 更不值得冒着蝴蝶效应带来更多变动的风险, 再者,池砚从来不对作出的选择后悔。 得到池砚的答案,解星河再度消失。 池砚能感觉到师尊没有走远, 但即使拎出系统扫描, 也捕捉不到那人身影。 一旦解星河自己不想暴露, 池砚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见人走得如此干脆, 池砚也赌气不去找了, 沿着来路回了山上。 在山路间,池砚瞥见了跌跌撞撞偷跟在身后的小璩越。 小孩大抵是偷听到了什么,死死抿住唇也没止住眼眶里晶莹的泪珠。 池砚目睹着他在角落里抹了把眼泪, 再度意识到自己的表演能力有多么不到位。 正常的孩子听说灵柱献祭的事,原来是会哭出来的? 璩越:“师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发觉暴露,小璩越也从草堆里冒出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池砚身旁。 池砚敷衍着应了声,又听小崽子一一解释这些天的异常。 原来是那日小璩越听到仙人谈及灵柱体质、提及药老的隐世多么不负责任。 小璩越抱怨着,池砚也能从过往无数次亲历中想象到仙修们说话时的景象。 无外乎为了大道、为了世人, 自我奉献和牺牲是多么有价值之类大道理的话。 对于小璩越这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努力苟命的普通人, 又或是被迫舍身取义了不知多少次的池砚来说,他们理想化的大道过于高高在上。 只是池砚没想到小璩越竟会因此跟修者动手。 “我只是在灵泉下了泻药,谁让他们只喝灵泉的水!村里其他人敬畏灵泉, 也不会喝……” 看着小崽子闷声解释的模样,眼睛却在闪烁,可见心头痛快并不后悔。 池砚绞尽脑汁回想了片刻,也算想起这汪灵泉。没人取用倒不是大家多么敬畏,只是灵泉位置偏险、周围又多毒蛇,犯不着取用。 药老等待的一株草药长在灵泉附近,这些人恐怕也是以为灵泉有什么奇妙之处。 池砚:“灵泉位置险峻,你也小心以后不要再去了。” 小璩越点了点头:“但我担心他们报复,师兄这段时间也别下山了!” 师兄弟两人一路回了山门,谁也没再提灵柱献祭。 山间鸟雀啁啾、落日余晖,踩在落枝上的咯吱声伴着少年笑闹间的交谈,一点点远去。 ………… 池砚担心了很久的蝴蝶效应没有发生,除开灵柱一事提前提及,剩下一切都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只是平凡的日常在幻境中也会生出些许特别。 就如这日,池砚一醒来,下床洗漱间发现自己手脚伸展,完全不复前些日的稚嫩。 再看体内竟是灵力充盈,修炼有一段时日。 池砚:“……” 昨日他还是个少年,看见修者欺负自家师弟奋力上前阻挡,差点两人一起挨揍,最后被曾经救治的人救下。 今天他已是不俗的修者,能打昨天十个。 幻境还会跳过不重要的事件,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池砚没能从记忆中找出当前所处的时间点,只能大致判断当前身处药王谷。 隐世的药老闭关后接两个孩子来到了药王谷。 很久以前就存在炼丹宗门药王谷,只是人丁凋零只剩药老一脉末枝,重开山门也算传承。 回归修炼一途药老也没藏私,整理完旧物,书籍随两人取用。 两人已经长大拥有了自保能力,药老也就独自踏上收集草药的路。 只是池砚一出门,才发现不止药老,小师弟也不见踪迹。 药王谷陆陆续续收留了一些弟子,主要是帮忙照顾灵植、打理药草,偶尔会下山接诊又或是帮忙晾晒医书。 池砚看谁都面生,随意抓了一个询问璩越的下落。 小弟子一脸诚惶诚恐:“仙人的下落,我们也不知。” 跃升仙人的池砚最后也没问到璩越的下落,倒是在一次次问询的过程中逐渐熟悉了如今药王谷,回想起了璩越的住处。 师弟小时候总吵着要和他住在一处,年龄大了些才被他强行踢出去另辟住处。 其实也不过是后院竹林又搭了间屋子。用璩越的话来说,还是因为“离师兄近,风景又好”。 时隔不知道多少年,再次踏足记忆中的竹林池砚还有些感慨,下一秒就因书案上的卷页沉了脸色。 灵柱、灵髓、灵脉。 属于璩越的字迹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池砚还是一眼看见了最不想看到的内容。 就说小崽子属闷而不发的类型,憋了个大招在这里等着他。 系统:“是古今镜在发挥作用。” 池砚:“原来你还在?” 系统:“???” 度过了一段没有系统和天道的日常,池砚差点忘了意识海里还有系统这么个外挂,见它主动出声自然要物尽其用。 池砚:“查查璩越在哪里。” 系统:“……” 上来就有活干的系统试图减少存在感,最后还是被自家宿主武力压迫,动用搜寻功能。 解星河不好找,但在这片幻境之中,璩越的下落意外好寻。 系统看着分析报告的两处场景,不知道怎么向宿主汇报,池砚已经先一步搜刮了它的劳动成果。 池砚若有所思:“所以,只有核心场景才会在幻境中出现?” 仅有的两个场景,一个是他所处的位置、璩越的书房,散落满地的古籍与落墨的标记清晰可见。 另一处则能清楚看见璩越本人。 此时的璩越与池砚记忆中的成年璩越基本相仿,唯有那双后日炼制毒物染就得紫眸现在仍是墨色,其他细节几乎一模一样。 璩越站在一株莹白色的药草边。 第77章 如果不是枝叶随风摇曳,光看站定的璩越纹丝不动,池砚都要以为只是一幅画。 为了维系两个场景近乎以假乱真的真实感和各种细节,幻境世界显然略去了所有不重要的场景。 池砚:“所以为什么之前的日常也被算作重要内容!” 连小镇都真实到找不到边际,害他还以为真要陪小璩越一起过上几百年。 系统隐约知道答案。 要是它真说出“这些过往在幼年璩越心中很重要,才会被投射到幻境中”,很难想象对璩越莫名宽容的宿主会不会因此心软,再陪上个天荒地老。 幻境的跳过也是检测出“不希望继续”,才适时中断的回忆。 系统不打算告诉宿主这些。 让数据库难以完成运算的也是部分。 检测到幻境持续是在三个意识共同作用下完成的。 如果说璩越的希望是继续,宿主的愿望是脱离,那么真正影响幻境发展的第三股力量到底属于谁? 系统隐隐有个猜想。 但猜想的对象更不适合同宿主坦白。 池砚不知道系统弯弯绕绕的小心思,盯了画面半天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早年那株最重要的草药,不是本身有多珍贵。相反它的药效十分特别,很少用到,但生长极为缓慢。 在池砚的记忆里,临近取药的日子,它却被人无意破坏了药性,无法动用其他方法催熟,才让药老精心准备了数百年的方法失去作用。 在幻境中,这株草药很早就遭到破坏,但还有催熟的法子。 这么看来,花期将至,璩越提前蹲点去了。 池砚皱眉从幻境补全的记忆中挑挑拣拣,只找到了琐碎的日常,没有蛛丝马迹显出药老和璩越是怎么瞒着他商谈有关灵柱的内容。 草木有灵,灵力充沛的药草旁往往会伴生许多普通的植物。 单从画面看,这株草药附近已是清扫一空,唯独剩了个仙人在一旁虎视眈眈。 池砚:“……”它总有种感觉,这灵草怕不是成了小师弟的心魔。 解星河到底不曾与他和璩越一起看过那本古籍,池砚知道的远比他多。 哪怕眼下是记忆构造的幻境,古今镜又能改换现实。 幻境中的改动依旧与真实世界息息相关。 在池砚看来,天道压根不可能留下一株能替代灵柱的药草。 毕竟只有灵柱牺牲才能开辟真正意义上的修仙通道。 第80章 正如池砚的猜测。 不论池砚何时观测另一处场景, 璩越总是固执地守在一旁。 哪怕周遭偏寂无人、哪怕没有其他的到访者,不论风吹雨打他都坚守在草药旁。 无端的预感让璩越坚信,一旦离开, 他将会后悔终身。 池砚也渐渐为璩越的固执坚持感染, 期待起不存在的可能性。 但在天道影响下, 很多事情注定无法改变。 天地间骤出异象。 池砚关闭系统画面。 系统:“宿主?” 池砚:“等这株草药, 我本人怎么能不到场?” 不管如何,他应该陪在师弟身边。 师尊提到的修复神魂的力量,池砚是一点也没感受到,但是一路走来的幻境, 他至少明白了一件事。 璩越对他成为灵柱一直耿耿于怀, 这么多年都没有真正走出来。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崽子, 至少要替他解开这个心结。 幻境主体经历之处会自动补全细节。 池砚却没有这个耐心。 对于要去的地方, 他已在幻境中无数次描摹所有细节。 道法之中有一名为瞬移的术诀, 只要在内心描摹目的地的画面便能瞬间抵达, 越是详细准确率便越高。也可能出现目的地偏差或是传送不完整的风险,因此更多以阵法构建以求稳妥。 在幻境作用下,这个池砚鼎盛时期都未能完全掌握的术法轻松成形, 凭借脑海中清晰的图景,他撕开了空间屏障,很快看见风暴之中颤颤巍巍的花朵。 璩越已不是少年身形,百年间的修行洗去少年的倔强,他目光沉沉地迎上风暴, 认真而决绝, 一往无前。 池砚将系统权限交还:“古今镜会将幻境与现实建立一定程度的联系。天道也放任我使用“原清决”本不该习得的高阶术法。” 系统:“……” 它不敢说话,拼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哪怕宿主语调微扬,语气兴奋, 多少轮回的配合还是让它感受到了其中的风雨欲来。 系统有一种预感——让宿主想起它曾经跟天道是一伙的,恐怕下一秒就会抓它来发泄。 池砚全然不知系统分析了一大堆。 事实上,他的心情堪称平静。 池砚:“现在想想,作为云山门弟子的过往像梦一样。完全违背了剧情,天道却没有给予任何惩罚。” 池砚:“明明之前不论我做什么都不会成功,努力挣扎到最后也不过是看见自己的辛苦以儿戏化的方式化为泡影。” 是了,儿戏。 数千年来风平浪静的地方,一株没有其他药用价值、其貌不扬的药草,先后经历了被人失误折枝,到现在突然的灵力风暴。 裹挟着灵力的风暴形成的天然灵场能催化药草生长。 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药老和璩越的灵力灌注下,生长所需的灵力早已绰绰有余,灵力风暴下反而生生将其拔高了一个品阶。 这也意味着雷劫的出现。 只是简单的雷劫不足为惧,可冲着灵力风暴前来寻宝的修者,则是更大的变数。 “原本没有惊人效用,但异变又经历雷劫就不一样了。除了采草,也会有为了灵力风暴修炼的修者,毕竟现在还是灵力匮乏的时代。” “所有修者的涌入,都会一定程度助长雷劫的势态。” “夺宝者只求一搏,不在乎灵草药性能剩几分;修炼者有心借势,却会避开雷劫。只有璩越,既要迎敌又要护草。” 池砚在不远处驻足。 璩越一心护着灵草,无暇顾及周遭。 他也无从察觉赶来的修者意识到早有守护者等候,彼此之间无声达成合作的默契。 池砚:“照这个情况,所有人合力针对他,他一个人扛不住。” 系统看着自家宿主在局外冷眼旁观、语气森冷,盯着那株药草也丝毫不像看救命的灵草,反倒像夺命的仇人。 它往角落里缩了缩,努力减少存在感。 直到修者们蠢蠢欲动、向着渐渐减弱的风暴迈出靠近,自家宿主仍然没有什么动静。 系统憋不住问出声:“宿主不打算帮忙吗?” 池砚:“再看看吧。” 有人守候意味着不明的价值,璩越只要放弃,所有围攻迎刃而解。 以当前的局面,他上前相助也只能让两人成为众矢之的。 可惜他的傻师弟意识到周遭氛围变化后,更是后退一步将药草反身护在身后,显出排斥的独占欲。 池砚:“……” 这下,池砚无法袖手旁观。 他捏决挥退身前修者来到璩越面前,迎着师弟惊讶的目光,急急开口:“南枝不是什么特别的药草,就算经历了雷劫需要的人也不多。你让其他修者看上一眼,判断了价值,大多人自会离去。” 璩越像是才从师兄突然出现的震惊中回过神,平日一向听池砚话的人,闻言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我答应过师父,这一次不论如何都要将它成功摘下,就要成功了。” “师兄不用担心,我一人足以将灵草拿下。” 璩越一番豪情壮语将周围目光尽数吸引。 似是害怕牵连到池砚,他还特意将人推远。 池砚从璩越的表情中读出了他的态度:不论采取什么手段,他都不会离开。 池砚没有再靠近。 系统:“宿主平日可不会被轻易说动。” 池砚挑眉看向前方,战场已然展开缠斗。 池砚:“这是他的幻境、他的心结,不让他试试永远留有一线希望和遗憾。”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再次失败,重演原本的经历。 至少已经努力过了,总归不会加深执念。 系统:“宿主真的打算重新当一回灵柱吗?明明只是幻境……” 系统小心翼翼,担忧宿主的情绪,更担忧幻境主角璩越能否承受。 要是璩越真被自家宿主整崩溃了,天道就算分身乏术也会出手销毁他们…… 池砚:“为什么要再献祭一次?这里是幻境,我也是主要参与者拥有选择权,自然是和过往日常一样跳过了。” 系统:“……” 池砚虽不靠近,不忘动用阵法与幻术在远处减少接近璩越的修者。 在灵力匮乏的时代,药王谷地下埋着两座日后用以开辟通道的灵脉。 第78章 如果《大道三千》的剧情不是在甬道开辟后展开,璩越远比白炎更像小说主角。 可惜,天道没选定他做天命之子。但天道又选他成为天命之子的核心金手指,也能看出天道对璩越的青睐。 灵草生长处本就穷山恶水,人烟罕迹。赶来者修为良莠不齐,一盘散沙毫无凝聚力。 有时几人目光相对,似是达成合作。等到暗号一出,又均是驻足不前等待他人上阵去当炮灰。 多方犹豫间,璩越灵力挥动——火龙席卷而出,一切布阵灼烧毁尽,连带阵中人也被火龙余威裹挟而入卷入山林,不知生死。 池砚暗中叫好,也加快应对,很快与璩越配合间清出一片空地,引得外圈修者忌惮。 璩越也终于有了喘口气的间隙。 两人配合越发默契,璩越便越发游刃有余,敏锐的修者也在此时注意到角落列阵协助的池砚。 不知谁率先高喊出声:“他们是一伙的!” 那道身影倏然被火龙突撞,跌至远处,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自此,但凡有人注意到池砚、对他动手,璩越炙热的火灵力便会先一步冲撞而至,将人击飞。 渐渐没有人敢将身后空门暴露给璩越。 险要关头,璩越甚至削弱自身的防护也拼尽全力斩杀进攻池砚的修者,相反直接攻向璩越不一定会迎上狠辣的攻击。 人们渐渐发现:攻击列阵的修者,不如直接进攻伫立的人影。 有草药要护、又要护人,他自顾不暇,偶尔会暴出空门迎击,只要不是致命伤,根本不在意硬抗。 几番来回,能拼杀到此时的人们也渐渐有了主意。 第81章 齐力围攻, 璩越总会应接不暇。 众人难得心齐,也果然颇有成效——火龙受到多方牵制渐渐疲于对抗。 不等众修士欣喜,他们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合理围攻璩越固然有效, 可放任擅长阵法的修士可不算明智。 攻势蓦然调转迎上清隽的白衣医修, 兜头迎来的却是一片白蒙蒙的药雾。 “不好!” 池砚莞尔一笑:“你们也没那么笨。放心吧, 不是毒药。” 幻境当前时间段, 药王谷还是医者仁心治病救人胜过研制药物,他随身携带的也只有伤药。 挥洒出的壮力散多用于恢复精力,药力稍猛有发汗之效,又佐以助眠的草药, 只需睡上一日, 翌日精力大盛。 是一帖好药。 只可惜只有池砚和璩越知道这点。 众修者脸上具是惊惧警惕, 察觉药雾除了呼入还会顺着接触渗入皮肤后更是谩骂不止。 药效发作后, 面色潮红、身体疲软, 众人看池砚的眼神变了又变, 力气渐退、意识弥留之际也不忘口吐恶言。 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妖邪,池砚心疼地看了一眼药瓶。 他目光一顿又望向远处的璩越——察觉他刻意留手,傻师弟明显收敛了力道, 也不管会给自己增加多少额外的压力,只顾着压榨残留的灵力。 “原清决”是天道选定的牺牲品,哪怕池砚当初渲染得如何悲情,大多数人早已认定他的牺牲是必然,生不出太多感触。 时至后世, 原清决还能留存大量书卷记载也多是未来声名鹊起的药王谷谷主璩越在幕后推波助澜。 璩越从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可他会为了原清决的身后名经营出仁心纯善之名的药王谷。 他的师弟永远将他放在第一位。 池砚叹了口气,少有地希望预想不要成真。 …… 原清决除开医修的专精,阵法和术诀也有涉猎, 其中阵法更是强项。 哪怕后来池砚作为剑尊弟子潜心修习剑法,阵法仍是他最有天赋的技能。 如今,他不是为了在天道眼下求生、抓住一切机会汲汲营营渴望出头的原清决,不需要刻意经营名声。 很快,剩余的幸存者们脚裸间不约而同出现一双无形的巨手。 简易版的鬼手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被抓住的脚踝冰冷阴森却无痛感,只有不明的、向下拉扯的恐怖力量,与脚底深不见底的黑色幽潭。 胆小的修者已然惊声叫嚷,哭嚎求饶的也有一二。 池砚无奈:“只是传送阵法,将大家送往安全的地方。今日之事,本就不必争个你死我活。” 话是这么说,借由杀阵改制的传送阵外观实在不能服众——阴森森如同沼泽一般的漆黑泥浆,与上面冒出的白骨森森的骷髅手。 修者们的反抗与挣扎不减,只是鬼手很是灵巧,面对席卷而来的术诀道法从不硬碰硬,只是躲避。 待到灵力消耗殆尽,鬼手才又从深渊一般的黑潭中冒出,将失去反抗能力的修者一并带走。 池砚花费大力气改造的杀阵,哪怕削弱了伤害也不是这群临时围聚而来的杂门修士能避开的。 阵法暗藏他们避之不及的泥潭深处,需要三个尊者修为修士共同击破又或者是足够多的修士共同出击。 但在被拽入的一瞬间手忙脚乱、心理防线崩塌的修士们显然无法做到商讨对策、合力一击。 “此处地处偏僻、灵力匮乏,生长在此的也不是什么特殊灵草。我与师弟乃药王谷传人,有意研究草药才在此等候,大家本不必拼杀至此。” 灵力灌入,声音在周围扬开。 有了一边倒的局势,修士们本就心生退意,也愿意配合。 池砚:“此草药大家都不陌生。师弟,让众人看上一眼,他们自会分辨。” “哪怕经历雷劫、勉强能入药作为巩固基础的良丹,我药王谷自有另一味药效更好的替代品,各位修者如果有意,改日可登门拜访。” 见到人们眼中隐隐的心动,池砚继续加码:“只要能依照药方找齐所需灵草,药王谷愿不收取任何代价为各位修士配制。” 池砚开口后,璩越虽不情愿还是后退半步露出灵草模样,只是眼神依然防备。 人群之中也有医修,认出灵草便也有人认可池砚的说法,渐渐动手者就更少了。 仍有不和谐的声音:“药王谷如此善心?什么都不索取无偿制药?” 池砚循声望去,那人隐在人群中,引起了一方骚动。 池砚:“不额外索取,但与其他丹谷相同,求药时需准备三份以上的药材,待到丹成,剩余的药材也归我药王谷。” 炼制丹药时有失败几率,越是珍惜的丹药要求越严苛,三份材料已然大方,许多仙门需要制备十份甚至更多。 药王谷就是妖孽般的例外,别说天道选择的璩越,就是药老制药也往往一炉炼成。 “罢了,便信你一回。” 有人捏动术诀转身撤离,也有不愿离去的,迎接他们的是脚下探出的鬼爪。 商谈间和煦好说话的医修动起手来毫不含糊,灵力催动、鬼手疯长。与药王谷身份极为不符的阴森森的阵法继续运转,将剩下没来得及反抗的修者一并带走。 池砚没有骗他们,传送阵法的确会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没有凶兽,位置却是随机落在僻静幽深处,再想回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等到收拾完周围的人,池砚朝着璩越的方向走去。 到底是药王谷出身,璩越没忘记及时处理自己的伤势,总算让池砚放心了许多。 事实上,除了刚捡到小崽子时,看他伤痕累累浑身血污,之后的璩越很是注意自己的外表,再没见过他狼狈的模样。 …… 不,硬要说也有过一次。 那次开辟通道。 彼时他还与药老一伙瞒着这位小师弟,谁知在幻境里竟是交换了立场,他成了被隐瞒的那个。 池砚收回心绪。 只是检查外部伤势不够,以对方那蛮干的架势内里灵力想来是混乱一片,为了应对接下来的雷劫,也应及时调理。 这么想了一瞬,池砚蓦然抬头。 雷劫酝酿间,雷鸣声大作,乌云沉沉、雷声滚滚,肉眼可见的声势浩大。 零星剩下几个还在池砚阵法前挣扎的人,瞧见这天灾般的场面也是脸色一白。 “快跑!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雷劫!” “这真是普通灵草吗?” “你还有闲心想着夺宝?雷劫之下,你我都会化作灰烬!!” …… “可我身上没有破阵传送的符诀!” 池砚摆了摆手,给他一个特殊关照,下一秒对方在惊惧的叫声中被鬼手带入了泥沼。 人群渐渐清场,寥寥修为不凡、一直隐在后方的修者在看清雷劫中翻滚积蓄的雷压,也面色凝重的退去。 池砚笑笑,看向最后动摇的人:“就算品质再差的灵草,经历这样的雷劫也能成为千金难求的珍品,只是再好的药草也要有命享用,你们说呢?” “药王谷究竟要炼制什么药方,竟需要这等通天之品?” 池砚也很无奈。 第79章 本来是没用上,这株草药当初毁得轻易。但逆天改命之下,天道动用的手段也更是出乎意料。 原清决时,池砚曾得到一株九品灵芝,在最后一刻更是看着它化身仙品,经历雷劫。 相比之下,那时的雷劫都不到现在的十分之一。 灵芝历劫时,池砚退了,目睹着蜂拥上前的修者被雷劫尽数歼灭。 现在,池砚倒是想退,冲上前去的璩越没给他一定机会。 池砚只能压下心头无奈,对仍在犹豫的修者开口:“也不算什么药方。一条通天的道路,自然需要此等通天灵品。” 他大步朝前迈去,不再管身后修者如何。 在这般声势浩大的雷劫面前,用尽全身力量自保已是人的本能。 自没有人能分心再出手攻击他人。 池砚听着身后远去的脚步声,并不意外。 目光落到脚下的禁锢阵法,也尽是预料之中。 “师兄你先走,我会护好草药。” 执拗的声音从雷劫中心传来。 感受着束缚之力和往外的推力,池砚心底叹了口气。 到底是他的傻师弟,他太了解了,又怎会没有应对之策? 望着远处不断往灵草上堆砌法宝的人,池砚身形一晃,下一秒笼中只剩一个虚影。 突然间的异变也引得璩越分心转眸回看。 池砚不出意外收获了自家师弟蓦然煞白的脸色和惊惧的神情。 池砚:咱就是说,要作多手准备。 还好面前的是失去记忆的年轻璩越,少年人的心思好猜,也好对付。 “既是为我准备的,我怎能不一同上前?” 第82章 雷云之下, 仅是靠近周身就有细密电流萦绕。 要不是头顶雷云威胁力不减分毫,池砚差点要以为是系统一贯的惩罚。 他忽然想起雷灵根也是变异灵根的一种,比之冰灵根更为少见。 倒不是雷灵根本身稀少, 而是它的拥有者多为命途多舛的异才, 在仙门记载中昙花一现的短暂辉煌后, 便如烟花般结束绽放迎来消逝。 解星河也是雷灵根。 他的师尊是最纯粹的剑修, 剑意凛然而至,鲜少见他动用灵力。往日又有寒症需要压制,性格沉稳更叫人忽略了他的灵根,只以为是更偏温和的水灵根。 池砚看向上空翻滚叠加的雷劫。 他曾听过一个传说, 解星河突破尊者位阶时, 天空劫云成团, 以聚合之势, 凝天地之力, 浩荡磅礴。 世人不曾见过那般惊人的劫云, 已然设想过最坏的结果。彼时还未完全踏入尊者之境的解星河仅用了一剑将雷云劈砍开来。 雷光落下,仅是为他的本命灵剑镀上一层雷光,未能伤他分毫。 后人说是解星河的剑气贯穿劫云, 雷劫应有的威力都被劈至两侧。 也有人说连劫云都惧怕、自发远离那层剑气。 池砚不曾见过那日劫云,但比对书卷记载,眼前普通灵草所经雷劫竟比剑尊解星河的劫云更为密集可怖。 池砚甚至不认为师尊能在此情况下护住那株毫无自保能力的灵草。 璩越在此,更是必死无疑。 他也对此心知肚明,只是固执不愿退开。 璩越:“师兄……” 池砚:“一起留下, 还是一起离开?” 幻境之中已然度过不少岁月, 身形拔高、面容长开的青年璩越却宛若当初的稚童,不见池砚精心教养的笑容仪态,只剩与年少时一般无二的倔强与执拗。 璩越:“它是必要的。” 要不是璩越还清醒地给自己添加防护, 时不时往他身上丢传送阵法,池砚甚至要以为他被幻境魇住了。 池砚叹了一声,开口道:“如果你执意留下,我与你一起。” 璩越这才顿住,目光定定望来。 就在池砚以为拿自己作赌注奏效时,对方竟是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 保命的法宝调转了方向与数不清的传送阵法一齐落在池砚身上,眼见璩越不管不顾也要将他送走独自留下面对,池砚差点没气笑。 池砚:“难道你一人能护住了?你以为你死在这里,灵草就会安危无恙,而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池砚一步步挪动,寻找着能够靠近不被发现的幻身。 最初布置阵法时池砚就知道璩越必定会出手阻拦,早在周围布下不少幻身,只要动用术诀就能与之交换位置靠近核心。 但此时璩越满心防备,一旦他出手必会被打断,迎上他凝视而来的双眸,池砚只是再找时机。 他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谁知璩越不带思索直接摇头:“我相信师兄不会让我的努力白费。” 池砚:“……” 他有一瞬想直接将这人从的幻境里踢出去,不再陪他演什么雷劫护草的戏码。 池砚目光一凝,快速捕捉到一处可行之地。 “你又怎知我不会迁怒这株灵草?” 池砚快速捕捉到璩越慌乱的一瞬,与选中的幻身替换了位置。 “在我看来,这株草药远不如你重要。” “不要,也罢。” 完成交换的一瞬,池砚迅速抛出药粉。 哪怕璩越有心防备,猝不及防迎面吸入也足以让他动作迟缓。 池砚要的也正是这一瞬的迟缓! 不远处的苍白小花,花苞摇曳待放,枝条翠绿,除此之外瞧不出丝毫特别。 仅是背后牵连的“剧情线”逼迫天道动手,才使它得到了特别的待遇。 池砚对此嗤之以鼻,手上却是动作飞快一把掐住灵草的根茎。 往日催动灵植生长的木灵力化作锋利灵刃,一个呼吸间,饱含灵力的花苞便被绞得粉碎。 璩越惊道:“师兄!!” 翻动的雷劫似有所觉,正欲落下,又寻不到渡劫灵物的气息。 池砚望向上空——空雷声炸响,劫云迟迟不见动作。 雷光在劫云中闪烁了片刻,威压反而减弱了几分。 池砚:“留在这里反而会引来雷劫,我们出去吧。” 也不看璩越的表情,池砚走出雷劫的范围。 他放慢了脚步,很快身后渐渐传来脚步声,从原先的迟疑挪步到无奈妥协后加快跟上,直至璩越追至身旁,池砚不再放缓脚步,朝前走去。 等到两人远离,原本可怖的层层劫云已然感受不到丝毫灵力,象征性地劈了一道雷光便渐渐散开。 天空重归清朗。 雷云退散,人烟散尽,更显萧瑟。 璩越脸色苍白紧紧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 池砚的目光越过他落在周围荒僻的景色。 很好,细节清晰完整,劈砍断树残存雷劫的威力。 幻境没有崩坏的迹象,可见璩越心志沉稳,经得起失败。 一直将幻境中的师弟当作陶瓷娃娃的池砚安心不少。 至于心结…… 池砚扫了一眼闷头跟在身后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又抿唇不提的师弟。 大约以后还是能想到别的办法……的吧? 池砚不确定地想着。 在他远去后,那朵残留的根茎上细密地流窜出一抹金色雷光,又很快消退。 最后根茎也随风化作灰烬,飘散在天地之间。 ………… 池砚成功将人领回,幻境却没有半点跳转的迹象。 不仅如此,回来后璩越再无交流的意向,闷葫芦一般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上次得到这样待遇还是刚见到小崽子的时候。 左右处在幻境,池砚索性对闹脾气的师弟冷处理,带着针包和药材袋子出去接诊了。 期间药老回来问询过一次,听闻雷劫连连摇头叹息,劝说璩越无果后,更加沉默地去找药了。 当年得知草药被毁的药老也是这样,沉默着离开,药王谷气氛沉郁。 这一次,池砚打算做些改变。 很快药王谷放开接诊的消息传遍四野,拜访者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药王谷上下被池砚安排得井井有条,新来的弟子们旁观学习尝试接诊。 从这些更加听话的孩子们身上,池砚总算找到了一点为人师表的成就感。 尤其当他们给出正确的诊断,又或是独自完成开药备药的流程后。 要不是理智提醒着当下处于幻境,池砚恨不得细化弟子们的分工,打造出高效的药王谷接诊流程,最后甩手当掌柜,数着诊金过上清闲的养老生活。 想起幻境,在弟子们逐渐步入正轨后,池砚快速给自己放了个假,学着璩越后来的法子限制了人数,偶尔顶着少年们求知若渴的目光进行一场讲学。 等到璩越终于肯踏出房门,院前的竹林已经丝毫不见往日的青翠。 原是赏景之处,现下却密密麻麻排满了求知的弟子们——他们从池砚的房前排到房后,拿着医书,时不时与身旁小伙伴讨论一二。 第80章 年轻弟子们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结束闭关重开视听的璩越差点被这阵仗吓退回房继续闭关。 但他到底想通了一些事,也有必须说的话和必须做的事。 药王谷唯二的内门弟子之一的璩越理清思绪,刚往外踏出一步。 前方少女娇俏的声音就不满地响起:“你别插队啊!” 第83章 药王谷传人, 下任谷主原清决正在接诊。 此时的药王谷还不似后世戒备森严,层层阵法约束。拿了名帖引荐就能入谷排队,潜心医术的修者与谷内求学的弟子们排在一处, 队伍很快就成了长长的一条。 没有人插队, 毕竟破坏规矩的人会被药王谷拒之门外。 再好的幻阵和伪装在精通此道的池砚面前都太过小儿科, 是以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做小动作。 话是这么说, 但这些手段也只是整治外人。 池砚没想到谷中竟有公然带头破坏规矩的。 “师兄。” 璩越交出拜帖。 池砚分明记得前一秒他还看见后面排队的是个瘦高个子的男人,陌生得狠。 璩越一脸认真,顺势在前人腾出的位置坐下:“到我了。” 池砚:“……”不是,到你什么了? 他习惯性伸手搭脉, 没有丝毫异常——脉搏强劲, 伸手的某位“患者”也面色红润。 除了眉宇间的倦色, 精神气比刚回归山门时好上不少, 显然心头郁结已解。 池砚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偏偏璩越一双眼睛认真看来, 仿佛真拿自己当作病人, 等待有关病情的答复。 说到底,心结既然已解,幻境时间为何还没有跳动? 已经行医救人麻木到疲倦的池砚在心中无声吐槽, 也不配合璩越的表演。 池砚:“师弟,恭喜出关,修为又有精进了。” 璩越脸上笑意褪去,低低应了一声。 两人心知肚明,璩越出关自是想通了, 堵塞的修为也有所松动, 但萦绕心头真正的心结压根没有根治。 璩越只是放弃了那点执念的希望,选择了面对现实。若给他选择的机会,恐怕更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锻炼心志, 获得修为提升。 池砚看着眼前回归少年时期闷葫芦作风的师弟,也不打算哄着他一点点吐露真心,继续谈话。 他起身,将还有些恍惚的人拉至近前。 直到被带着在池砚原先的位置坐下,璩越才回过神,身侧是笑容鼓励的师兄。 “药王谷也不止我一位内门弟子。那些年师父教授的知识,你应该不曾忘记吧?” 璩越也渐渐回神看清桌案前的景象——那是一条排满人的队列,一路蜿蜒向后。 他曾一路从队尾走来,自然清楚后面是怎样的盛景。 亲朋搀扶陪伴下求医的伤者、拼杀虚弱的修士,还有求学问药的医修与弟子们…… 队伍漫长,似乎遥遥不可见到终点,但所有人的脸上都饱含期待,唯有心安。 而这些全是因为他的师兄。 因为药王谷不止是修仙门派,更是救世济人之所。 这是师兄的愿景和期盼。 璩越渐渐定心。 他不去看面前患者坐下时的迟疑,不去听围绕他展开的窃窃私语,更不在乎人们脸上的不信任与质疑。 他只能听见耳边鼓励的声音,只能看见师兄信任的笑容。 既然是师兄想要的。 他能做好。 璩越:“旧毒沉积,针来。” 一旁弟子愣了一瞬,才在原师兄催促的目光下将烧好的银针递给眼前从未见过的同门。 说同门,只因他身上的花纹实在眼熟,为药王谷弟子独有。 说陌生,因为不论外袍的款式亦或是来人的面容他都不曾见过。 但原师兄信任的,总归不会是坏人。 小弟子低头压下疑惑,听命数着手边的药材。 他没有去细看他的原师兄,也就没有发现——陌生同门身上的服样款式与原师兄一般无二,除了颜色一黑一白。 …… 作为天道选中的人,璩越天资卓越。 起初还需要弟子配合,再到后来火灵力灼烧银针、炮制药草,竟连弟子协助也不需要。 论效率,比之循规蹈矩按照尘世方法一个个救治的池砚,只高不低。 原先的迟疑与不信任渐渐消退,排队等候的人逐渐对这个言辞更少、面目更冷,但手法高绝的药王谷弟子改观。 池砚乐得自在,刚打算离开偷懒,又被师弟唤住。 “此处应开温补的药物滋养,是吗?师兄?” 池砚扫过璩越写就的诊断,心有疑惑还是点头应声。 便见璩越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吩咐一旁等候的药童:“就按师兄的方子抓药吧。” “不愧是原仙人!一眼就能得出诊方!” 池砚:“……” 他看向正在为下一位患者把脉的璩越。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对方疑惑看来,双眸澄澈一片。 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师兄,若是脉象平稳,不知可否依照内息推测伤处?或以金虫引出内蛊?” 池砚抿了抿唇,看了一眼面前眉心暗色、显然中蛊的伤者,差点皱起眉头。 别说跟他一样在药老教导下长大的璩越,如今就是随便抓个药王谷弟子,一眼也能看出症结。 既然能看出,问他作甚? 心里如此想,池砚还是给予了肯定。 璩越得了许肯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诊断。 一来二去,就算池砚对幻境中的师弟有着童年滤镜,也渐渐察觉到对方的行为是故意的,颇有几分日后演技帝的影子。 哪怕游刃有余,他也一定要喊上一声师兄、细细将前后说上一遍。 不论池砚如何应答,他都能用更恳切的态度将患者对他的感激转移给池砚。 池砚:“……” 偏偏璩越拿捏准了他的性格。 一旦闭口不答,池砚也无法面对患者越发苍白忧虑的神色,只得予以认可。 璩越再轻描淡写补充一句:“此乃小病,师兄只是为了考察我的课业,试探我的态度。” “原仙人果然负责。” “不愧是仙人!” 池砚面无表情地听着耳畔络绎不绝的夸赞。 前世莫约对方也是用了类似的手段,才让他后世声名显赫。 如果是曾经那个如履薄冰的原清决会作何感想,池砚并不清楚,大约更是惊惧无端引得天道忌惮。 如今境遇已然不同,又是在幻境,池砚还颇为享受。 年轻弟子们眼睛亮晶晶地看来:“大师兄说得都对!” 池砚起初还会脸红,后来接受自然。 就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幻境竟一直没有跳转时间。 池砚也常从谷中弟子们口中打探璩越情况:“怎么不去问问你们二师兄?” “只有大师兄在旁时,二师兄才愿意指导我们得课业,平时除了接诊就是闭关捣鼓草药。” “大师兄在时二师兄才好说话呢!” 年纪较小的弟子们围在池砚身边嘟囔着抱怨。 也不知药老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是年幼还未觉醒灵根的孩子可以有意识培养灵根方向。 木系灵根温和有助于炼制药物,火系灵根有助于炼丹但是大多脾气古怪。 药老下山寻了高矮胖瘦各个年龄阶段的孩子培养起来,研究其灵根。 这些孩子多是对医术有热忱的,年龄又与当初的小原清决和小璩越相仿,池砚颇有好感。 乖巧懂事、会睁大眼睛认真听课,还会将自己收集来的零嘴和小饰品往你手里塞,谁人看了不心软? 璩越的金刚心坚不可摧。 池砚倒很是吃这一套,面对一群可爱还不调皮的孩子,悠闲地过上了养成的日常。 …… 如今,孩子们正背着说璩越的坏话,当事人二师兄恰好走过院落。 院落躺椅中,年长些的药王谷大师兄倚在那,被年轻弟子们围成一团,笑吟吟地倾听孩子们连声的抱怨。 璩越迈近的脚步顿了顿。 年幼的孩子们最为敏锐,很快有人察觉二师兄的到访,想起方才谈论的话题,捂住嘴一溜烟四散逃开,生怕被二师兄当场捕获。 他们也未跑远。 花丛边上有小弟子的衣角,屏风下也有一双双小脚。 池砚抿唇忍笑间,见璩越随意找了一处矮布凳坐下。 原是给孩子们择药准备的,一个成年人坐下很是滑稽,也不安稳。 池砚有心提醒,却见人四平八稳地坐下,坐姿些许滑稽,但仪态挑不出错处,竟是意外和谐。 池砚本打算给孩子们的“背后议论”找些借口,见状也确定了璩越并不在意。 不在意孩子们的话,但也不太喜欢他们。 第81章 见了其他修士还会伪装一番,偏偏对小弟子们摆不出好脸。 “小孩敏锐、能察觉出喜恶,伪装对于他们是最无用的。” 蓦然听见璩越的答复,池砚讶然抬头。 他将心里话问出来了? 璩越无奈:“师兄一直希望我与他们交好,我当然看得出来。你想问的都写在了脸上。” “不过我确实,非常不喜欢小孩。只盼着他们早点长大,不要围在院子里才好。” 池砚:“??” 那你为什么不跳过剧情? 果然是口是心非吧! 要不是在幻境里,他可真要被璩越一本正经的模样骗过去了! 第84章 璩越走得太快, 池砚无法判断他的话是否出自真心。 思绪万千只一刹那,当孩子们从冒出头,再度靠近, 饶是池砚自诩心理素质极强, 也不免尴尬。 池砚:“二师兄肯定是喜欢你们的, 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的慌乱辩解得到的是孩子们满不在乎地摆手。 “没事啦, 我们一直知道二师兄不太喜欢我们!” 话语间并无失落,反而像对池砚的后知后觉感到惊讶。 弟子们并不失落,有关二师兄的讨论很快被他们忘记。 池砚突然头疼,这种年少老成的模样, 他曾在璩越身上见过。 固执地排斥他人的亲近, 小璩越当年也是一样揣着看透俗世人性的模样, 不屑于与人交往。 池砚没少花费精力将他扭转成如今不至于遇人就臭脸的模样, 在幻境外的未来, 成熟的璩谷主更是熟练掌握了人际交往技巧, 与云山门那位狡诈擅谋的陌归尘都能有来有往。 只是他离开后,药王谷可不止与人为善,在璩越的带领下渐渐成为了各仙门不敢得罪的诡异存在。 池砚:“……” 细想下来, 他就不适合带孩子! 小弟子捏着书角,询问了三四遍没得到大师兄回复,小心翼翼抬起眼。 大师兄正低着头思考,无端显出些丧气——平日大师兄永远随性而可靠,对他们更是耐心温柔, 很难见他这副模样。 只可能是因为先前离开的二师兄。 “二师兄不喜欢我们抢走大师兄。” 有孩子捏着池砚的袖子, 小声解释。 稚嫩的话语中吐露的含义让池砚发怔,下一秒就听见其他孩子不满的嘟哝。 “什么嘛,你为什么要帮二师兄解释!” 池砚无奈, 刚想再劝两句,孩子们眼睛一转:“大师兄总是这样不相信二师兄,二师兄才负气离开。” 其余弟子们也齐齐看来。 从他们的神情中,池砚发现——所有人都认可他的说法。 迎着一双双认真的眼睛,池砚哑然。 直到小弟子们又问了各自想要讨教的问题,乖巧离开。 池砚才终于得空思考。 “幻境是以我和璩越的记忆为承载,如果璩越说的是真话,那么真正想要停留在这里的,其实是我自己?” 好吧,这么想想他承认自己有点喜欢这样安逸的日子。 池砚:“那么,师尊又是为什么希望我留下呢?” 系统:“!!!” 瞬间的波动被池砚捕捉,他莞尔一笑:“师尊既然能进入幻境,想来也与幻境有所关联。” “再看你不敢出现,我当然能知道师尊一直跟在身边。” 就是不知道系统为什么那么害怕师尊。 池砚:“测试的方法也很简单,既然璩越真心不希望停留,那么只要我改变主意……” 熟悉的意识剥离……周遭淡去颜色,眼前一片漆黑。 再次睁开眼,又是焕然一新。 药王谷壮大了不少,弟子服饰正规了许多。以服饰划分了内外门,与池砚印象中的药王谷已经渐渐重合。 池砚:“甬道开辟后,药王谷地下灵脉作为根基尽数炸毁。药老以牵引之术将剩下灵脉牵至新地,建立了新的药王谷。” 系统:“……?” 池砚目光一转,没寻道熟悉的声音,他继续道:“开辟仙路需要灵柱,但灵柱不会因此丧命,是我舍弃了原清决的身份。” 系统:“宿主在同谁解释吗?” 池砚没有回答,无人回应,他叹了口气转而寻找璩越。 别人不了解,他却清楚师尊一直有意压制修为,一旦解星河有意躲开,全盛时期的原清决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还不如先去找璩越,推动幻境快点结束。 灵体好藏,真身还能大变活人不成? 池砚暂时放弃寻找解星河,却在内心记了一笔。 解星河那张脸与气势,他想象不出弱势的模样,便代入心魔想象解竹哑口无言的模样。 仿佛这样就能消减心虚。 是的,心虚。 一想到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灵柱献祭,再想到师尊会在旁清楚见证一切…… 池砚:“……” 他实在想说这不能怪他,都是天道的锅。 那么问题来了,他该怎么解释天道和任务? “都是以前发生的事,也不能怪我不守约定吧!” 池砚自我安慰着,想起雷劫时解星河的发问,他蓦然攥紧拳头,手心一片湿意。 完蛋,他一点也不想继续将幻境看下去。 偏偏对璩越来说,大概又是另一个心结所在,他作为灵柱的那段过往一定是最印象深刻的记忆,也会如实反馈在他的潜意识中,构成幻境最后的副本。 池砚:“……” 如果说幻境需要两个人共同作用才能切换场景,那么现在是师尊和璩越都想看下去,只有他一个人想结束吗?! 系统:“幻境无法中途退出,就算宿主放大渴望也只能放缓时间前进的速度。可不论怎么放缓,也只会一步步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 池砚挑眉:“你从最开始就知道幻境运行的规律。” 系统:“……” 系统:“系统能通过宿主等人为幻境的提供的能量进行基本判断。”就像现在,宿主不希望继续,而另外两人……诶? 系统卡壳的一瞬,池砚也为突如其来的变化惊讶。 来往弟子们快速倒退,周围一切像是进行了回溯。 各式各样的植物从开花到抽枝再退到发芽,日月飞速交替。 就连站在场中的池砚身上服饰打扮也在不断变化,视野渐渐变低,手脚重新变得稚嫩。 池砚:“幻境还能回溯?” 系统:“理论上是不能的,需要耗费过多的能量,也没有好处。” 池砚:“你刚说你能知道每个人为幻境提供的能量是吧?” 系统:“……” 池砚:“那你也该知道现在的变化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系统:“……”失误了,不该多嘴的。 池砚看着自己白皙幼小的双手,河流恰好作为镜子映照出他此时稚嫩的样貌。 眼见宿主将魔爪伸向数据库,系统连忙回答:“宿主希望中止,但是解星河想要往后看,璩越不希望往后,他们之间形成的力量对冲影响了幻境,现在宿主见到的并不是稳定的幻境。” 池砚看向远处。 不远处就有一条河流,但顺着河流的方向却不像之前能清晰看见源头,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暗色的黑影。 仿佛被墨汁涂抹过的模糊一片,模糊间似乎能透过暗色看清背后景物,当仔细凝视想要看清却又极为困难。 不止是河流,周围许多地方也是如此。 不重要的细节不再栩栩如生,显出幻境的支离破碎。 这样的幻境,反而是最危险的。 “师兄你在哪里?” 池砚一怔,又看向自己的小胳膊小腿。 他还是原清决没错,可是…… “璩越这个时候应该还不认识我吧?” 系统:“幻境无法达到回溯的功能,会让作为阵眼的璩越神智崩坏。所以在幻境的冲突与自主修复下,在璩越看来你们的现状应该称作穿越。” 池砚:“……?” 系统:“你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幻境中成长起来但没有现实记忆的成年版璩越,但他应该不会这么告诉你。” 系统:“在幻境的设定里,穿越者是会失去记忆的,某些得天独厚的除外。” 池砚:“……” 第85章 得天独厚者是璩越, 不受天道庇佑与好运无关的就是他池砚了。 听着由远及近的声音,池砚很快看见了白嫩可爱的幼年版璩越。 小孩跌跌撞撞地朝着他跑来,身上的锦衣被刮破了也丝毫不在意。 池砚盯着对方暖融融的衣袄, 再看自己这一身同样厚重温暖的毛茸茸的褂子, 后知后觉一件事。 池砚问系统:“这衣服哪里来的?” 原清决从小跟着药老。老头修炼造诣深厚, 但是对于穿衣打扮素来不在意, 连带着身边白净可爱的两个孩子也只是随便做了衣服糊弄一通。 第82章 像现在这一身款式漂亮、加了不知名的兽毛缝制得极为精细的冬衣,压根不符合那位只记得往弟子怀里塞取暖符的药老形象。 更别说眼前的璩越理应在后宅勉力活命,远不到两人相见的时候。 池砚眨了眨眼看着小璩越走近。 无需演技,他对现状非常茫然。 “师兄, 我可算找到你了!师父还在等我们回去呢!” 小璩越显然不打算解释现状, 一把抓过他的手就往山上跑。 池砚被带动、下意识跟上, 以两人为中心周围一切场景不断补全, 远处依旧是一片模糊, 总让人毛骨悚然。 他硬着头皮开口:“你是谁?我们要去哪里?” 太久没装过小孩, 池砚脸上一红,偏偏小璩越闻言顿住脚步,回头定定地看向他。 那双眼睛在他身上梭巡了几个来回, 池砚感觉心脏都提起来了。 璩越认真开口:“师兄不记得了也没事,我会一遍遍告诉你的。” 池砚:“……?”什么一遍遍? 璩越:“我是璩越,你未来的师弟。我们现在在一处秘境的幻境里,需要合力破阵。” 池砚:“什么?” 璩越:“幻境会不断切换场景将我们分开,我会来找你, 师兄不用担心。” 愣怔间, 池砚蓦然看见前方抓住他手腕的孩子变得模糊。 依稀能看见璩越张大嘴,似乎在喊他的名字,但是就连声音也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时空中, 听不清晰。 池砚一把捞出系统:“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情况?” 系统:“幻境本该带你们从头到尾再经历一次过往。但幻境外真实的璩越对未来非常排斥,处于幻境中的璩越又希望将你带回正确的时间线,两者意愿违背使幻境无法在确切时间点停驻,引发了混乱。” 池砚:“一遍遍又是什么意思?” 系统:“璩越经历了几次回溯,前几次宿主没有抵达他没能找到宿主。现在他已经总结了规律知道时间混乱,但他还不知道需要按照原本时间线完成重复剧情才能回到正确的时间线。” 池砚:“也太麻烦了。” 系统:“……?”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错觉,总感觉宿主又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主意。 脑海中的对话只持续了一瞬,身周蓦然出现的淡金色光芒闪烁一瞬,连带着周遭景色都稳定下来。 再看身上,软绒绒的褂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漏风的小布袄,衣领间的符咒勉强供作为热源供应,不至于手脚冰凉。 池砚点了点头。 这才对味了,有点回到原清决记忆正轨了。 “太胡闹了。” 耳边蓦然出现解星河的声音,池砚倒不意外,但等他转过身发现以自己小豆芽的身高看向师尊还需要仰着脖子,那点雀跃又消失无踪。 不等池砚说些什么,手里被塞上了一块熟悉的暖玉。 阵法作用在暖玉上,自暖玉为中心源源不断散发而出的热意将人笼罩在内。 触摸到的部分还是温温热热的,一点也不烫手。 池砚很早就想问了,剑修素来是修炼最为清苦的派系,怎么到师尊这里就连术诀都使得如此精妙,还特别合他的心意。 寒意渐渐消退,暖融融的热意袭来,连带着被任务笼罩的阴影仿佛一并散去。 周围的景色也真实了不少,诡异的模糊不再出现在显眼处,幻境时间也锁定在了当下。 池砚:“师尊,现在该怎么做?” 解星河:“先下山看看。” …… 本着师尊说得都对的想法,池砚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下来。 幻境虽有波动,也仍是截取璩越的记忆。 眼下的时间线在药老将人救下之前,璩家还没被灭门,璩越虽不受重视也好歹是名门子弟。 至于原清决…… 解星河:“你为何会在山上?” 池砚想了想,坦诚道:“药老闭关的时候我会自己外出挖点草药果腹,当然,山上也还有存粮。” 只是那些存粮多是一些硬食,还不如山林间的果子,原清决作为前期重要人物,系统也不至于让他误食毒果一命呜呼。 解星河很是沉默了一瞬。 池砚不明所以的紧张起来,就听师尊突然开口:“这样说来,就算你失踪了,药老也不会在意。” 随后两人就出现在了尘世。 不同于药老所住方圆的村落,这是真正繁华的尘世都城,各式各样的摊贩看得人眼花缭乱。 解星河也不再是之前只有池砚能看见的状态。 池砚目瞪口呆地看着师尊执了尘世的银钱,走近小摊为他买了件带虎头帽的红布棉袄。 这件暖融融的棉袄如今被套在池砚身上,做工漂亮,但也不是面向名门望族的布纺,面料材质普普通通,价格倒是不菲。 最后保暖还是得靠暖玉,但池砚依旧很喜欢。 天气虽冷,但未下雪。 池砚已经将虎头帽带上,大红的颜色,憨态可掬的款式,当场成为整条街的亮色。 更不用说身边还站了位剑修尊者——哪怕收敛了剑意,光看衣袍上属于云山门的花饰也能让人误以为是什么权贵子弟。 池砚也不知道师尊是怎么将云山门的服饰一并带来,但是两人独处逛街还是少有的体验,哪怕现在还是小孩的体型他也乐在其中。 尤其当师尊神色淡淡地迎接摊主们热情的推销,最后将孩子喜欢的吃食和玩具买下放到他手心。 池砚咬着冰糖、抱着粿子,看向拿了风车与弹弓的师尊。 这些玩具与解星河的气质明显不匹配,却又莫名和谐。池砚甚至可以想象云山门那群以解星河为傲的老顽固看了会怎样面红耳赤的批评反对。 解星河:“还想去哪里看看?” 池砚将最后一颗山楂球咬下,丢掉竹签,他摇了摇头:“时间也差不多了,还是快点把剧情走完吧。” 街市繁华,唯有一处门庭外,路人避之不及。 璩家家主刚刚过世,前门大开隐约还能听见如今当家主母的恸哭声。 灵堂前已有人皱起眉,匆匆走过的路人也从同情到麻木。 “这样未免也太高调了!” “高调又有什么不好?反正天塌下来有嫂嫂顶着。” “也不是这么说……哎!” 池砚远远看见人群中跪立的孩子。 无需辨认,他也知晓对方的身份。 “家主的病也不是一两日了,怎么也不该全推到长子身上。硬要说,次子当时不也在家主床旁,怎么不责问次子?” “嘘,现在可是主母当家,你不要命了。” 池砚抬头,耳畔温温热热覆上了师尊的手,传音术的作用下宅邸内的私语也变得清晰。 池砚眨了眨眼睛,很想问师尊到底哪来这么多奇怪的术法? 他少说也学了几世术诀,可没从书本上见过这些便利实用的小技巧。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解星河松开手,耳边的闲言碎语又尽数消散。 池砚点了点头,刚走上两步,想了想一把拉住解星河,一同往前。 这段剧情在原著只有寥寥几句话。 璩家家主离世,璩夫人以璩越贪玩弄错汤药为由将人丢在后院关了一个月,再后来谣言遍传,成了长子在汤药中下毒害死璩家主,小璩越的日子就越发不好过了。 只是后来,争夺宝物的修仙者被引入璩家,璩家灭门唯有璩越幸存。 那些往日对他苛责的继母与长辈也都在这场祸事中离世。 璩家没有对璩越好的人,这一场灾难对于璩越来说反而算得上报复,也成了他斩断过往的背景阐述。 固然是一笔揭过,完成了无数次炮灰任务的池砚却是清楚:过去造成的伤害不会因为憎恨的对象遇上了“天灾人祸”而减退。 不过,这里是幻境。 池砚:“我可以作出什么程度的改变?” 解星河:“这些都是回溯中的幻想,不受古今镜影响也不会改变现实。只要注意不造成强烈的反差崩坏璩谷主的记忆……” 池砚:“保留重要记忆节点嘛,我知道了!” 作为天道钦定的炮灰任务执行者,对于推动和维持任务节点这种小事,池砚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他也同样深有经验,保证重要节点并不意味着必须按部就班按照既定故事发展。 第86章 璩家。 妇人捏着手帕擦拭眼泪, 神情凄婉、蹙眉忧伤。 细看却能发现她那一弯透着愁虑的眉是细细绘就的,苍白面容下嘴角却勾着浅淡的笑。 眼看就能解决心头大患,她怎能不愉快? 虽然小崽子今天反常得厉害, 闷声不叫不嚷, 叫人心下发慌, 但总归计划进行顺利。 璩家主母刚这般想着, 急急忙忙跑来几个门卫。 第83章 “夫人,有人上门!” 女人眉头微皱:“我不记得今天有什么客人。” “来人说是家主生前请的客人……” 女人:“我可不知道有这回事,怕是什么江湖骗子,将人请出去吧。” “可是他们已经进来了!” 嘈杂的声响伴着阻拦声先一步传入耳中。 刚上位的璩夫人对突然的客人冷下眉眼, 她循声望向门外。 白衣胜雪、气度非凡, 远胜仙人的男人蓦然出现, 饶是璩夫人也是一怔, 她也是人精, 很快察觉到那抹违和感。 男人的长相不必说, 俊美出尘,是见过一次便不会忘的好模样,可神情太冷, 看似温和的眉眼带着隐而不发的锐气。 不是什么路过的简单人物。 他身旁的小童穿着当前最讨妇人喜爱的虎头棉袄,娇憨可爱的顶着两个火红的老虎耳朵。 璩夫人狐疑间,目光瞥向角落。 跪在那里不声不响、仿佛失了魂一般的长子不再看向灵堂。 不知何时他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顶着虎头帽的孩子,像是见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璩夫人的忌惮一时攀直巅峰, 她打定主意不论如何都要将这两人赶出去。 “璩家主之前向师父求过长生不老术, 我们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虎头衫小孩冷不防开口,他似乎并不了解灵堂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刻有名字的木碑与硕大棺材中躺的正是他口中的璩家主。 在旁被他称作师父的长者看上去也很是年轻, 对他很是包容。那双眼睛唯有落在身侧能窥见几分柔和。 可更令璩家众人心神震动的还要属他话中含义。 长生之术,怎能不让人心动? “怎么能证明你们的身份?” 已有人一时口快询问出声。 此时讨论长生不老术不合时宜,众人却像都忘记了这一点,竟无一人阻止。 璩夫人站在一侧,目光幽暗。 作为璩家如今的掌权者,她才该是决策者,此番被人抢先本该恼怒,可心底的犹豫让她并未指责。 长生之术,没有人不好奇。 可璩越看向两人的目光实在不对,这所谓的仙人怕不是长子找来的帮手…… 她目光落到稚童身上,望着那双眼睛飞速作出决定——还需谨慎! …… 虎头棉衣的孩子正是的池砚。 好不容易劝动师尊换了一套唬人的白衣,他也想过给自己换一身小仙童的打扮,被那双眼眸一盯放弃了打算。 他总感觉,师尊似乎挺喜欢他穿这一身? 扫过面露冷意的璩夫人,池砚赶忙接道:“我们自有办法证明身份!” 池砚摸索了身上,唯有师尊给的暖玉上面有个术法,但真要给出去还有些心疼。 犹豫间,解星河已然开口:“既然璩家主已不在人世,璩家可有后人?” 璩夫人眉目一凝:“抱歉,此乃亡夫灵堂,若有要事还请改日登门。来人,将两位客人请出去!” 赶来的家仆迅速将解星河和池砚围起,对上其他宾客的眼神又显出犹豫。 解星河却不在意眼前纷乱,目光落在远处站起身朝他们走来的璩越身上。 两人目光遥遥对上,均不见友善。 骤然分别后再见师兄,璩越当然是惊喜的,但是师兄身旁的陌生人让他极为忌惮。 翻遍所有过往记忆,他对此人毫无印象,偏偏师兄的信任和依赖肉眼可见。 想起之前师兄防备的眼眸,再看如今信赖的模样,心底的某处空落落的。 璩越知道他现在该配合,但他不甘心。 “夫人,这孩子怎么办?” “也一并请出去。” 璩越蓦然回神,连忙跑上前:“我乃璩家长子!” 解星河:“你可愿踏入修炼一途?” 璩越:“自是愿意!” 解星河:“随我上山门,还是留在璩家?” 两人间的对话引得璩家众人目光猛然探来,璩夫人刚欲开口回绝,身边人轻轻推了她一把:“璩家要是能出个仙人,后世都能跟着沾光,小越能跟着修习是他的荣幸。” 璩夫人眸色一暗,算是默认。 一旁有人突然道:“小越毕竟是璩家长子,年龄尚幼,送他出远门我们作长辈的也不放心。” 她像是璩夫人身边的侍女。 池砚曾以原清决的身份陪璩越到尘世扫过墓,除了璩越的父母,另一人便是这位侍女。 在璩越的描述中,璩家家主过世前,他与继母生下的次子都是由她照料。这位侍女素来一视同仁,算是除了璩父以外对他最好的人,只是后来他让她寒了心,才渐渐不再过问。 如今亲历这段回忆,得以细致观察所有人的谈话,池砚将继母与侍女的互动收入眼底,才明白当初恐怕压根不是那么一回事。 所谓的误会如果是灵堂前这一幕下药的闹剧,怕是两人共同筹划的诡计。 璩越也曾说过,在父亲病逝前,继母待他很好,后来才揭了伪善的假面。 这么想来,有关侍女的一切也可能是年幼孩子在回忆中不断美化,忽略了不对劲的部分。 池砚目光微顿,落到璩越身上。 就连他都能看出来侍女有问题,带着记忆回来的璩越不知道会受到多少影响。 刚生出担忧,池砚的手蓦然被抓住。 同样稚嫩的手此时冰冷得仿佛冰原敲下的碎冰,细小的裂口与冻疮依稀可见。 哪怕寒意顺着接触的手心钻入骨头,池砚还是没忍心挣开他的手。 璩越:“我可以叫你师兄吗?” 池砚下意识点了点头,就见面前孩子稚嫩的脸上绽出一抹笑容。 清澈的眼瞳里没有他猜想的委屈和隐忍,反而明媚极了。 池砚彻底放下心,忘记了手上的凉意。 解星河:“伤药。” 寒冷蓦然褪去,手中不知何时又递来一枚暖玉。 璩越捏着药膏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池砚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双手被传递而来的凉意冻得发红。 也没办法,怕冷不是生理上,也是心理上的。 只要感觉冷就会有应激性的生理反应,池砚思考着要不要安慰,见璩越细细给手上疮口涂抹药膏又耐心将手心搓暖,放弃了解释的想法。 这样也挺好。 解星河:“璩夫人的意思?” 璩夫人抿唇,勉力对长子扯出一抹笑容:“小越是璩家长子,我们自然是希望他更好,能教习仙法阁下就是璩家的上宾。”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附和。光看众人脸上的欣喜,谁还记得眼下是璩家家主的灵堂前,正是祭祀仪式? 池砚嘲弄地扫过这群心口不一的人,手边却被人碰了碰。 原来是璩越上好药又搓暖了手,孩子的手本就细嫩,抹上药膏又搓得温温热热,被牵着也很是舒服,池砚也就放任了。 灵堂前的流程还在继续,哪怕众人已经无心关注也终归是走完了流程。 其中的唯一区别大概就是罚跪的璩越得以站在队伍最前抱着灵牌,经此一事洗脱了罪名。 …… “老爷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老爷是寿数到了,不是喝下毒茶离世的。” 声讨了几日,草草盖章定论。 池砚才得知还有下毒一事,讶然之际不见璩越提出调查。 璩越:“真相如何,我已经不在乎了。师兄先前所说的吃食,我遣人买来?” 小孩少年老成,不打算继续装下去。 璩家家主过世前,继母伪装得极好,她也以为与璩越之间还有缓和余地,每每前来嘘寒问暖,好似不曾发生过不愉快。 偏偏遇上知晓所有过往的璩越,并不买账。 他与继母保持着面上的友善。 璩母只当他是刚遭逢巨变,心性有了变化,隐去不悦继续示好。 只是那些示好全被池砚先一步挡了回去。 璩母提到要多给璩越派些仆从,池砚便趁机冒出头来:“山上都有仙童侍奉,吃的都是山珍佳肴,给师父的一切都要安排最好的!” 池砚提出了一大堆要求和条件将人送走,看着妇人顶着伪善的笑容离去叹了口气。 要不是为了保证剧情节点不受影响,灭门之日璩越必须在璩家,他才不愿意让璩夫人以为修仙秘法尽在掌控。 怎么也得带着小师弟走得远远的,等到修为大成,才来打脸让她悔不当初才是! 池砚心绪跑偏,回过神手上不知何时被塞了一只布老虎。 这布老虎他很眼熟,璩夫人的亲子、璩府次子最喜爱的玩具也是一只布老虎。 手中布老虎一眼看去与那只一模一样,细看布料更为柔软,做工更加精细。 池砚:“……” 可是,为什么要递给他这样一只布老虎? 第84章 系统幸灾乐祸:“那就得问宿主初次见面时,为什么要装傻了。” 池砚记忆回笼,蓦然沉默。 若不是系统提到幻境的“穿越”会丧失记忆,他怎么会装作一无所知。 后来也没机会解释,所以璩越将他当作失去记忆的幼年原清决? 再看璩越期待的目光——他在期待池砚收到布老虎的反应。 池砚发现,解释好像也说不出口了。 “你不喜欢吗?小云好像就很喜欢这种。” 小云是次子的名字。 璩越:“夫人替我做了一个,我让人重新改进做了这个。” 璩越没说,他是从次子口中得知同龄孩子都喜欢这小玩意才特意找了继母暗示讨要。 池砚捏着布老虎,又看向璩越。 “仙人”的到来让璩家维系了表面的和善,璩夫人重新一视同仁,对待长子次子“公平”了起来。 只可惜眼前的不是年幼一无所知的小璩越,而是经历过冷眼、见过人心的成年璩越。 他早已不会因为璩家人的改变而动容。 可池砚想让他高兴点,至少在这段幻境里。 于是他回答道:“嗯,喜欢的,谢谢师弟。” 第87章 孩童的时光只持续了不长的一段时间。 璩越在璩家的日常渐渐稳定下来, 周围的场景又有了变化。 在一次次场景变幻中,做戏过头的池砚不得不扮演一无所知,接受璩越灌输的“过往”。 解星河以无法抹灭的姿态出现, 一来二去璩越也渐渐接受, 幻境重归稳定。 师尊不躲着自己, 池砚也放心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池砚的错觉, 体内本该因幻境停滞的灵力修为开始缓慢地攀升和增长。 幻境仿佛真的在修补他的灵体。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场景再度切换。 璩家当年被灭门便是得罪了权贵,引得其族中长老以灵宝引路修士们灭了璩家。而一切的起初,不过是小孩间的玩闹。 正值花灯节,孩子们在河畔放花灯。 本是非常美好的一幕, 奈何有个孩子嫌弃花烛歪了些, 其他孩子也跟着盯向自己的花灯, 眉头皱起。 最后商讨得出解决方法:璩越瘦小, 行动一定利索, 不如让他下水去捞回花灯, 他们才好取回寺庙求来的签条,重新再放一盏更加完美好看的花灯。 商户有心提醒水流湍急,迎上的是孩子们不加掩饰的恶意:“要不你替他去吧?” 便不再有人开口。 按照原本的轨迹, 璩越在璩家过得艰辛不受重视,此番正是为了寻些吃食果腹,正值虚弱时被这群富养得白白胖胖的孩子们围堵,当然逃脱不开。 但过去已被改变,如今被围着的璩越并不瘦小, 衣裳甚至算得上干净精致。 池砚怎么也想不通不爱搭理人的成年璩越怎会出府, 还原这条完全不重要的剧情节点。 难道是特意等在这里报复回去? 池砚囫囵看了一眼在幻境中样貌不清的孩子们。 这一幕看着骇人,但也说明璩越压根没将这些过去刁难、欺负他的孩子们放在心上。 那又是为什么……? 池砚只得走近一些,猝不及防被扒去身上的外袄。 解星河:“不用穿这么厚重。” 说是这么说, 解星河还是递来另一件短袄,不至于燥热也正好暖意绒绒。 那件稍厚的袄子被解星河拿在手里。 一时之间,天上的仙人变成了普通的长者。 池砚厚着脸皮将自己的小手往人手里一塞,也很快被牵住。 “走,我们去给师弟找场子!” 解星河不置可否,两人渐渐近了才听清那方的声音。 璩越:“让开,你们挡着我给师兄买糖葫芦了。” 池砚:“……”罪魁祸首竟是我自己。 池砚努力辨认少年的神色,一时竟看不出对方到底是穿越而来的璩越,还是幻境中的璩越。 耳边传来解星河的解释:“牵扯入幻境的我们所处的时间点是共通的。” 池砚感受着灵体保护之外记忆的空空荡荡,茫然抬头:“那为什么他有记忆,我没有?” 解星河:“幻境只会承认主体。” 池砚:“嗯?” 解星河:“他的想法在幻境中会被认定为真实。” 池砚点了点头:“懂了!” 谁说他家师弟不会撒谎,让他平白愧疚。如今还不是张口就来,趁机哄骗“没有记忆”的他! 见池砚气冲冲的模样,解星河就知道他没有完全理解幻境的存在。 不论原本的过去璩越是为什么被一群孩子欺负。此时他出现在这里,甚至幻境在这里停顿,只是因为他“想要”给原清决带一串糖葫芦。 解星河眸色微暗。 在刚才场景切换的一瞬,他还察觉到了一处不对劲。 这段池砚带着他强势插入的过往回忆中,原本也显然没有原清决的涉足,但是池砚偏偏对这段过往非常了解。 也不像璩越会亲口描绘的回忆。 …… 池砚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露馅了。 想到牵着未来修仙界人人尊敬的剑修尊者,再看眼前的孩子们,蓦然有了有大人物撑腰的倚仗。 “师弟?发生什么了?” 孩子们还没来得及对无声反抗的倔小子动用武力,蓦然见到被大人牵着的另一孩子朗声打着招呼,对象还是他们正要欺负的人。 孩子们:“???”带大人玩,犯规! “我们的花船掉了,只是想让他帮忙捡一下。” 璩越冷淡地回绝:“我凭什么替你们捡?” 池砚:“……” 他第一次见璩越与孩子置气,蓦然抬头却见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这又是生哪门子气? 池砚无奈,但被这么盯着也不自在起来。 璩越的拒绝引得孩子们恶狠狠地回望,打定主意要把这笔账记在他头上,只是顾忌解星河这个大人在场。 池砚摇了摇头心里叹了口气,就见身旁的师尊掐了一个诀。 池砚:“……?” 这种基础的术诀对于修士很是普通,但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们来说实属特别。 淡金色的灵力流淌间像是一场朦胧的梦,点亮了在场所有孩子们的双眼,让其绽放出亮晶晶的惊叹。 下一秒,随着金光指引蓦然落在他们手心的却不是什么美梦,而是一只只湿淋淋的花灯。 花灯带着水汽一同落下,不免沾湿了孩子们的衣裳。 孩子们笑容渐渐凝固,签文的字迹都被晕染开来,显然不是换只花灯那么简单。 没有人拿到这一手黏糊的东西心情还能变好。 不过当孩子们抬头看向面前的仙人,不约而同地将仇记在了璩越的身上。 “你……” 狠话还没来得及放出,又被同伴拉扯咽了回去。 见他们离开,池砚好心提醒:“已经收回的愿望可不要再投了,心不诚是不会灵验的!” 怒目而视的目光闻声转移,落到他的身上。 池砚这才心满意足。 以解星河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带回花灯的一瞬将水汽蒸腾干净。 池砚也没想到还有这么孩子气的处理方式,反叫几个小孩气得不行。 璩越竟会在意这种过往。 以池砚的了解,就是幼年的璩越也定然有办法对付这些自以为是的富家子弟,可能手段还不如师尊这般“友好”,他定然没在此被欺负,不然也不会有日后他们寻求长辈报复出气的未来。 “两个花灯。” 躲在角落的摊贩听见声音一愣,不久前还被包围、眼看就要受欺负的孩子翻出荷包,碎银落到摊面上。 单从荷包的纹饰来看,绝对家境殷实。 “方才我都没能出言解围,小公子自选两个花灯,我免费赠你。” 璩越很是认真,摇头道:“不付钱许愿就不灵了。” 摊贩只得收了碎银又找了不少钱,让璩越挑选。 池砚正疑惑,蓦然见对方回眸看向自己。 璩越:“师兄挑一个吧,一会我们一起去求签,附近寺庙的签文非常灵验。” 在他极为认真的表情中,池砚后知后觉璩越没有开玩笑。 池砚:“?” 什么时候修仙之人还相信尘世间的求签算卦了? 察觉到他的犹豫,璩越急忙解释道:“他们的签文我都见过,非常灵验。这寺庙的僧人除了求签还能解签……” 璩越的紧张与期待不加掩饰。 池砚心中无奈,要不是念及当前伪装的幼童身份,他恨不得上前提醒——这不过是幻境! 回头的一瞬,瞥见解星河若有所思的神情,池砚心头的无奈彻底化为惊讶。 “难道师尊也相信这个?” 第85章 解星河:“出幻境以后,可以去看看。” 竟是真有上心?! 不过《大道三千》到底是一部小说,都能有宋鹤之的存在,璩越遇到一个擅长算卦占卜揭示人物命运的神棍或许也不奇怪。 池砚对此并无兴趣。 但是既然师尊有…… “那便一起去看看吧。” 解星河前言是传音入密,只有池砚一人能听清,但现为小孩的池砚想要回答只能说出口来。 见到璩越蓦然高兴的神情,池砚意识到其中误会,但也不好作出解释。 两人到底是一起上了山,未曾到访过的山头只有一片模糊的迷雾,池砚在璩越明显失落的目光中随意取了一张墨水氤氲开看不清字迹的签文。 池砚:“我们不去放河灯了吗?” 璩越这才振作了一些。 “走,去放河灯。” 第88章 河灯放下的一瞬, 灯芯烛火化作火苗倏而升起。 漫天星火中,池砚又目睹了熟悉的场景变化。 手边一紧,手心被人紧紧捏住。 璩越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侧, 仰头盯着消散的火苗和波动的景象, 留恋而不舍。 池砚本想说:等到场景重组, 他们会抵达各自的下个时间点, 注定会分开。 感受着手心轻微的颤动和发疼的力道,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场景幻化间,身旁的孩子已然消失。 池砚:“不论如何,他有记忆我们总能找到彼此。” 池砚:“……” 池砚:“师尊?” 一直跟在池砚身后的身影涣散出金色的光点, 不待伸手挽留, 已然随风消逝。 空气间依稀回响解星河留下的话语:“我去寻找结束循环的其他方法。” 金光散尽, 幻境也渐渐补全。 遥遥可见璩越匆匆赶来的身影。 他身形拔高了许多, 样貌已然渐渐对上池砚记忆中熟悉的样子。 药王谷声名在外, 除了药王谷精湛的医术和炼丹技艺, 谷主璩越的样貌也为之增色。 池砚换了不少身份,也从许多人口中听见过各个版本药王谷谷主的故事。 紫眸妖异,配上璩越亦正亦邪的行事作风, 不似正道。即使如此,药王谷璩谷主仍是不少女修钦慕的俊朗修士。 如今的璩越除开还未染紫的漆黑双瞳,已然有了药王谷谷主的姿态与气场。 有一瞬间,眼前幻境与记忆中的现实隐隐重叠,两世璩越交织在一起竟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池砚差点错以为眼前是恢复一切记忆的璩越。 但是不是。 璩越:“尝尝粿子!” 璩越径直伸手, 一把拉住池砚的手腕, 牵引着他去往街市。 喧闹的摊贩吆喝,两人坐在简易搭就的小摊前吃了糕饼粿子,一壶简单酿制的米酒不比灵酒甘甜却衬得粿子如浇了蜜一般甜。 你我推让间最后一块刚下了肚, 画面又是一转。 郁郁葱葱的青,奔跑而来的璩越带着制成燕子形状的风筝快步跑来。 迎面是猝不及防递来的风筝线,草场拂面而过的风撩起耳边碎发。 池砚怔怔接过,下意识跟随身边人的脚步一起奔跑,风筝随风飘扬在天空,翱翔在天际。 直至跑累,脚步渐停、风筝落地,画面再度转换。 夜幕低垂,夜空中孔明灯缓缓升腾而起,如同点点星辰点缀夜幕。 万家灯火,街市熙攘。 池砚抬眸,手心被塞来写好祝福的灯盏,手腕被人抓住,一路小跑到达空旷的地方。 孔明灯放出,遥遥变成小小的火光灯影升入天空、汇入灯海,再寻不到。 …… 场景不断转换,有时过去一天,有时只是过去了数个时辰,跳转的间隔越来越短,璩越也从肉眼可见的变化渐渐定格。 跳转间,时间流速趋于正常,一日又一日平凡琐碎的日常,身边总会出现些新奇的小玩意。 有时是玲珑精致的糕点,有时是漫天晚霞又或是星海灿烂,远望辽阔景色。 场景逐渐稳定,细节也不再模糊。 刚出炉的糕点冒着腾腾热气,山林间的风伴着花香与草木的气味。 池砚逐渐凝神,画面再次定格,迎面递来一捧不知名的花。 白色的花瓣带着浅淡的粉,重重叠叠,宛如一只只欲飞的蝴蝶,随风摇曳,散发出不知名的清香。 璩越:“是不是很特别?” 已经不知多少次重复,就连璩越献宝的眼神都再熟悉不过。 池砚一把抓住璩越,打断他的自欺欺人:“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璩越笑起:“师兄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池砚:“……” 璩越也不在意他的答复,自顾自接道:“起初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改变,渐渐就有些贪心了。” 池砚张了张嘴,到底没能说些什么。 古今镜作为幻境阵眼,池砚一直担心璩越支付巨大的代价交换无法改变的过去。 记忆作为投影,映射的也是入阵者心中的执念。 如今处于幻境之中的幻境,就连古今镜的影响也可以忽略不计。 池砚承认,在幻境时间线混乱、陷入重启后,知晓璩越能通过“苏醒”纠正其中发生的一切而不影响幻境的稳定,他行事大胆,不惜拉上师尊出面给幼年的璩越一个倚仗。 能美化师弟过去的回忆,哪怕被幻境中的璩越当成突如其来的梦境也没有关系。 他是发自内心想让同样被天道当作棋子随意操控而苦难一生的师弟稍微好受那么一些。 两人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幻境出现的本质原因。 现下,回忆已然足够多,池砚不能再放任璩越逃避了。 池砚:“该往后走了。” 璩越低着头,半晌才接道:“我知道不该在幻境中久留,只是一旦摸到离开的边缘,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直留在这里不好吗?” 池砚失笑,故意道:“既然是幻境,总有回到现实的一天。留下可不像你会说的话,师弟莫不是被不知名的妖兽附身了,出言蛊惑我留下?” …… 系统:“璩越的记忆在恢复。” 池砚暗自叹了口气回复识海的系统:“我知道。” 系统:“这可不是好兆头,一旦意识到记忆冲突,幻境有可能直接崩溃。” 池砚思忖道:“如果幻境是为了助我恢复灵体,师弟只会将记忆层层封锁,不会放出丝毫不安将我们困在幻境中,以他的意志为主体本不该发生冲突。” 可他亲手放入了导致变数的解星河,显然两人之间达成了某种合作,以两人事事周全考虑的性格,如今情况有没有可能是故意为之? 不,不应该。 幻境崩溃对于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没有任何好处。 那么,是合作产生分歧导致了意外? 从幻境的重置时间来看,产生分歧的时间点定然是雷劫。 分歧是因为雷劫的出现,还是其他的因素? 又或者,两人一开始的目标真的一致吗? 池砚:“我再向你确认一次,古今镜对于过去的改变十分有限,至少绝对不能改变那段过去,对吗?” 系统:“灵柱一事牵连甚广,古今镜也无法覆盖所有人的记忆完成改动,在幻境中能产生的影响更加有限。” 池砚:“哪怕用上古今镜作为阵眼也无法真正改变过去,你我都明白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懂,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系统:“宿主打算怎么做?再往后就是灵柱献祭。璩越心境稳定,又有三人意识共同作为支撑,强行唤醒现实记忆中断幻境也不会受致命伤。还是说仍然按照原本的轨迹直至走向幻境的终点?” “他们应该更希望宿主作第一种选择。” 池砚:“……” …… 璩越:“师兄?” 池砚蓦然回神,四周的景色虽有模糊不清的部分,但是仔细看去并无太多崩坏。 系统说得没错,璩越心境极稳,哪怕潜意识复苏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冲击,他也绝不会迷失在幻境之中。 此时离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可当池砚对上那双黑色的双瞳,又不确定了。 曾经的他心中只有任务,离开时也未能好好道别。如今再重复一遍老路,他有信心绝对会妥当收尾,也能利用古今镜在幻境中改写美化那段过往。 池砚:“无论如何我会陪你一起面对。” 明明只要点出幻境漏洞就能唤起璩越的记忆,冲破幻境回到现实。 池砚还是选择了安抚,继续按照既定的路走下去。 他也说不上来选择是否正确,只是当承诺说出口的一瞬,周围一切模糊不清的幻影因主人的安心定格。 在璩越点头的一瞬间,一切好像都值得。 时间重新流转,漫天光华冲天而起,很快跃动的碎金光点密密落下,像是撕破了镜面回到了原本的轨迹。 第86章 景色骤然变化,依旧是荒僻的山谷间,只剩下根茎的灵植随风摇曳,不见争夺的人群。 雷劫劈就的焦黑色仍落在地面岩石间,好像一切就发生在不久前。 系统:“幻境重归稳定了,看起来璩越没有想起现实的记忆。” 不仅如此,周遭的一切细节完美补全,就像刚踏入幻境的最初,可见主意识的璩越“相信”自己回到了现实。 池砚没想到自己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璩越安心。 他低声喃喃,像是对自己说:“哪怕没有灵草,灵柱作为通道的支柱也会永生。”也不算欺骗。 曾经是有任务在身被天道催促着奔赴下一站,如今有好好道别的时间。 池砚:“你也是,不要再冒险了,不论如何都要以自己为先。你受伤了我也会担心。” 璩越点头应是。 光从他的表情,池砚就知道师弟压根没能放下有关灵柱的担忧,好在时间还在缓慢的流逝。 回到最初的日常,经过重置后一同相处的那些过去,璩越也一改往日的逃避,甚至主动带领师弟师妹们学习医术,大有日后出现个万一跟大师兄一起隐退的意思。 不同于将日常排得满满当当、分外珍惜时间的璩越,清楚当前仍处于幻境的池砚并不急于提升自己和寻找替代的草药。 他早已经历过一遭,知晓通天之路的开辟必然会成功。 让他更为在意的是自那日以后不见踪影的解星河。 第89章 系统对解星河的忌惮全无来由。 殷演性格古怪, 一旦察觉到背后的天道与系统直接出手抹除也不无可能,系统忌惮他还情有可原。 解星河不似魔修喜怒难辨,又总是会选择相信他, 只要告知双方合作关系, 相信师尊绝不会坚持动手。 系统也躲殷演, 却更惧怕解星河与解竹。 池砚尝试询问系统有关解星河的消息, 奈何提及解星河三个字,一向讨厌小黑屋的系统甚至将其当作了避风港,任池砚如何威逼利诱也不给丝毫回应。 找不到解星河,池砚心中一直不安。 如果说雷劫之后, 璩越因潜意识的反对不愿再前进, 那么依旧执着向前的解星河又有什么打算? 雷劫的出现昭示着原清决成为灵柱的既定事实不可更改。 即使如此, 师尊仍坚持往后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总不能只是为了与他翻扯旧账, 定要亲眼目睹当年闹得人尽皆知、在古籍中记载了一页又一页的灵柱献祭往事吧? 池砚头疼间, 药王谷迎来了药老的回归。 药老外出的唯一目的便是寻找开辟通道的灵草。 那抹佝偻苍老的身影出现在药王谷的一瞬, 年轻的弟子们尚处于面面相觑的茫然,没注意他们尊敬的两位师兄渐渐难看的脸色。 璩越先行上前:“师父。” 态度恭敬有余,并不熟络。 药老也不在意他隐隐的排斥, 疲惫的脸上在看清两位弟子的出现后露出一抹笑容,很快又在目光触及池砚后移开了眼睛。 这一幕,池砚倒是十分熟悉。 一切正如当年,药老又寻了许多方法均未能成功,只能走向他最不愿意选择的备选之路。 与池砚的平静接受不同, 璩越更显急切。 他与药老走到一旁, 仔细又仔细、问了又问,回来时已然成了池砚形影不离的小跟班。 哪怕药老喊他制备药草也充耳不闻,璩越从不应答, 只是欲言又止地跟着开始进行准备的池砚。 池砚:“你总跟着我会给周围人添乱的。” 所谓开辟通往上界的通道,一是灵柱,二是灵脉,二者缺一不可。 原本可寻特殊灵草灌以磅礴灵力开辟灵智,可如今的下界已然难寻有生命灵性的草药,药老有心寻找成仙门槛更低的普通灵草,却被天道有意拦截。 备选便是以灵脉中的磅礴灵力强行灌溉,以人为柱短暂抵达仙人境界沟通上界。 原清决体质特殊,先天能够毫无排斥容纳外来灵力,虽然化为己用需要一段时间,但作为灵柱不需真正抵达相应境界。 只要踏入上仙之境便有沟通两界之能,此后打通壁垒、上下两界灵力流转,下界灵力自会渐渐恢复。 人柱唯一的缺陷是下界灵力匮乏,哪怕拥有灵脉也不足以支持正常内化灵力修炼抵达对应境界。只能拼着灵脉炸毁一瞬、强行灌注大量灵力有一线可能短暂冲破仙人之境。 过量灵力灌溉后,灵力困于体内四处流走不得安生,又因沟通两界打上规则的标志获得永生的恩赐。 灵柱不会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但根据过往的记录,所有灵柱都在堪比无限经脉重组的反复灵力冲刷下选择了舍弃躯壳的自毁。 池砚不喜欢自找苦吃,完成任务的一瞬,刚一感受到错乱灵力的闷痛就迅速选择了脱离,甚至来不及与璩越交代太多。 对于当时的他而言,天道如一座大山压在心头,璩越也不过是相对亲切的任务npc,全然不值得拼命。 如今心态转变,那些所谓常人难以忍耐的苦难对于历经系统千锤百炼的池砚不算难捱,成为灵柱他也有把握完整地与璩越解释清楚一切,解开对方的心结。 在此之前,灵柱需要拓宽经脉浸泡药浴,三餐佐以灵食。 他人眼中宛如死囚最后的晚宴,于池砚来说却实在是没有任何负担的休闲放松。 璩越不这么看。 一遍遍重温古籍寻找蛛丝马迹的过往记载后,黑眸郁郁、心情沉重,不论身旁人如何劝解,他都一副将要奔赴刑场的阴沉脸色。 池砚也只能接受,就是苦了一无所知的众弟子们在二师兄越发阴沉的面色中心情忐忑。 璩越:“师兄一会要什么,我来准备。” 池砚:“今天的药浴还没有泡,怎么?师弟要一起?” 璩越的脸腾得染红,端起手边的药碗,急忙道:“今天的药有些苦,我给师兄寻些蜜饯来吃。” 不等池砚出声阻拦,已然不见人影。 处于幻境的“真实”中,一切的感受都极真,灵气四溢的餐食与热气腾腾的药浴都可以算是享受。 璩越在时,池砚还需考虑他的心情,在他走后,则是放松了许多,拣了先前“胃口不好”剩下的糕点,将三分饱填到了七分才停手。 自幻境最初他就有意识地扩容身体容纳灵力的能力,如今的药浴和灵草作用已然甚微,但陪着璩越苦着脸捱日子不如好好享受。 池砚在开挖灵脉的过程中牵了一道灵泉,佐以阵法制成温泉将药浴的药物灌入泉水。 添置药物后,灵泉转为深碧之色,待到药力吸收完毕又会重新澄澈,只需辨认温泉颜色添置药物方便得很,池砚得以遣散守候在外的弟子们。 灵力蒸腾间弥漫着雾气。 眼下灵路未开,下界灵力匮乏,灵脉之间逸散的灵力浓郁磅礴形成淡色的光点。 雾气间的点点光晕仿若一场华光溢彩的灵力雨,弥漫在四周。 池砚微眯眼眸,以他如今特殊的体质灵力十分亲近,迫不及待地朝着他涌来。 灵力补入丹田的一瞬,原本惬意享受的池砚蓦然一顿。 池砚:“我知道违和感从何而来了!之前的金色光点也是一种能量,灵体能够修复与幻境无关,而是因为弥漫在四周的金色光点!” 与之相对,同样的金色光芒池砚在一人身上见过,在幻境破碎的一瞬再次目睹。 池砚:“师尊之前并未离开,是吗?” 系统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池砚却没给它逃避的机会。 池砚:“师尊在时你一向不敢开口,当时你却对我提问。你问出的问题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师尊想要知道?” 如果说幻境破碎的一瞬间,漫天流光溢彩的金色光芒是解星河的手笔。 金光能够修补灵体,也能庇护他与璩越在幻境中不受损伤。 这是解星河留下的后手,他沉默着安排了一切,只为确认池砚的选择。 池砚:“一直以来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师尊不至于为了帮助璩越削弱心魔而放任幻境崩溃,可他仍然不顾一切推动幻境前进。他必然有所倚仗,这份倚仗让他哪怕经历雷劫仍不会动摇他的目标。” “那道金光甚至能庇护和修补灵体,到底是什么?” 在不可能改变的未来,那些金色光点会不会成为某种变数? 池砚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不确定起来。 系统:“宿主已经作出了选择,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也只能接着走下去了,不是吗?” 池砚挥退身周灵力结束了药浴,他第一时间匆匆起身。 他需要确认一件事。 “大师兄?” 药王谷弟子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平日温和的大师兄神色匆匆的模样,瞧清他的表情更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第87章 幻境极为稳定,所有地方的细节也得到了很大程度的保留。 当池砚抵达时,雷劫的余威早已散去,残留的痕迹也在飞鸟走兽的掩饰下消退了许多,但那株孤零零的植物根茎仍然得以保留。 失去花瓣的药性,它并不是什么值得人们争抢的瑰宝。 池砚仔细打量根茎断裂的地方。 本就细小的豁口已经重新恢复生长,虽然还需漫长的岁月才能重新含苞开放,但在池砚伸手触碰的同时,那点细碎的、残留的微弱金光顺着接触的地方流入他的体内。 是熟悉的、越过□□滋养灵体的温暖。 池砚:“……” 早在意识到金光存在的一瞬间,他的心中还有一个更为不妙的猜想。 不论如何他都不愿意细想,但事到如今他不能再自欺欺人。 池砚:“那些金光与灵体有关,是吗?” 系统:“……数据库对解星河的了解十分有限。” 池砚不在意系统的避而不答,有时候回避同样是一种答案。 池砚继续问道:“如果当初我没有毁掉这株灵草,单凭师尊留下的灵力,它能存活吗?” 系统:“灵柱的存在是必须的,既定的事实无法通过任何形式更改,因而才有了系统与任务进行维护。” 池砚:“可师尊还想尝试,他笃定我会选择继续,而他也在为此进行某种准备。” 他不知道解星河会怎么做。 但总归来说,面对师尊,他总是心虚。 系统:“宿主会因此更改决定吗?” 池砚没有回答,他们都知道他的答案。 无论如何,他的选择都只会是继续,继续利用古今镜弥补遗憾。 好好地解释一切,而后好好地告别。 第90章 一旦有意识寻找金光, 很多忽略的细节回忆渐渐被唤起。 寻不到解星河的人影,但与他有关的浅色金光似乎弥漫在幻境的各处。 “大师兄,最近二师兄也不开心, 你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药王谷的年轻弟子们观察力十分敏锐, 哪怕不太喜欢冷淡的二师兄也仍会找到大师兄解决问题。 药老的来去匆匆、璩越的起伏不定, 乃至池砚若有若无的忧虑, 大家都看在眼里。 池砚望着一个个认真担忧的弟子们,他们五官各异,明明是幻境勾勒的世界,每个人样貌特点清晰, 让人印象深刻。 早已对药王谷一切习以为常的池砚本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但这段时间为了寻找解星河、猜测师尊的真实意图, 他对幻境中的一切展开了前所未有的仔细探寻, 也终于发现了早该察觉的种种异样。 哪怕古今镜作为阵眼能最大程度补全幻境, 幻境的具体内容仍由主意识的记忆提供。人的记忆很难对不在意的事物记录得如此清晰, 像重置幻境那般核心清晰而周遭模糊才是幻境该有的样子。 就如同人进入梦境,接触到的一切自会补全大概,但在清醒后细究则是漏洞百出。 池砚就是那个在梦境中保持清醒的人。 一切完整清晰、看上去毫无违和的地方, 恰恰是幻境中最违和的部分。 只有一个解释——这些过往在璩越的记忆中无比清晰,以至于幻境中 在璩越的记忆中这些过往无比清晰,以至于哪怕在幻境中都能一一再现。 系统:“宿主想知道璩越的过去吗?” 池砚:“你还能记录过去?” 系统:“系统没有这方面的能力,但是有人留下了方法。” 池砚:“谁?” 系统:“……” 池砚:“原来你我之间还有天道以外的秘密。” 池砚还是同意系统使用了那种不知名的秘法。 过程也并不复杂,不知系统动用了什么手动, 池砚只觉视角蓦然一变。 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受, 不同于任何一次灵体离体,仿佛“池砚”的存在本身融入了空气中,寻不到清晰的轮廓。 池砚可以肯定的是——此时他已不在幻境中, 而是通过某种方式回到了现实。 是他熟悉的药王谷,却与记忆中有许多不同。 池砚恍然察觉药王谷自他离开后的确发生了大大小小的许多变化。 过去作为原清决,他赶着完成任务离开。知晓自己不会在药王谷停留太久也就不曾真心投注心血。 他离开时,药王谷维持着药老留下的样貌,只是匆匆将大殿搬至安全处,将灵脉炸裂留下的巨大坑洞潦草填埋。 彼时璩越守在他身旁接替了谷主之位,但在池砚印象中,璩越的脾气除了面对他与药老,对待旁人可不算友善,与药王谷弟子之间的关系更可谓微妙。 不至幻境中相看两厌双方明说互不待见的程度,但璩越也绝对不曾将弟子们看在眼里。 后来再次回归,一方面紧张身份暴露如何解释空灵之体,又有解星河寒症分散注意力,池砚对如今药王谷的认知除了栽种的灵植种类更多了,后院繁盛茂密,没有更多印象。 如今以不知什么情况的方式重新审视,池砚才意识到许多忽略的不同。 眼前是药王谷对外接诊的待客大殿,大殿中心是一尊巨大的药炉,花纹繁复,偶有药香传来。 围着药炉一周是接待就诊的桌椅,靠墙一侧是诊治的医师,靠药炉一侧则供给就诊者。 墙上挂着一幅幅人像画,伴着密密麻麻的脚注。 池砚仔细去看,发现每一副画对应药王谷内拥有出诊资格的弟子,详细的脚注标明了他们擅长侧重。 池砚久久地盯着眼前的画像。 系统忍不住出声道:“宿主?” 此时状态不同于灵体,无法自由活动,就连控制行动也十分艰难。回过神的池砚只能在画像周边游荡,想要离开却不得其法。 不远处一群洒扫弟子们热热闹闹地进了大殿。为首弟子是内门服饰,袖口绣有云纹,在他身后东张西望跟随的弟子们则是一身灰绿外门衣衫。 池砚听璩越说过,刚入门的外门弟子连大殿旁观学习的机会都没有,要先从洒扫的药童做起。 “谷主不在,课业也万不可懈怠!” “是,大师兄!” 池砚好奇凑近。 也不知那大师兄身上有什么奇妙之处,一靠近他,池砚行动自如了许多,只要跟着他,便不会不受控制地在空中飘荡。 池砚想也不想地顺从本能,跟上他的脚了上去。 大师兄同外门弟子介绍着洒扫的注意事项,知晓弟子们第一次踏入大殿正是好奇,他也和善地予以鼓励,可以说有问必答。 一众弟子突然驻足在一幅画前。 “这幅画好像画的是大师兄!” “听说这里的画像都是谷主亲自画的,以后我们也能成为大师兄这样厉害的医者,由谷主亲自为我们画像吗?” 大师兄笑了笑摇头道:“以后入了内门,自然会有长老们为你们添置铭牌,至于画像嘛……” 短暂的停顿让弟子们越发好奇。 “其中难道有什么故事?大师兄,给我们讲讲嘛!” “是不是与谷主有关!入门以来我都没有见过谷主!我就是倾慕谷主才拜入的药王谷。” 大师兄:“是吗?我们当年与二师兄的关系可不算好,大家都更喜欢大师兄。” 弟子们疑惑道:“大师兄的大师兄吗?” 大师兄:“是啊,别看如今我挂名在外门是你们的大师兄。当年我可是师从药老,还是年龄最小的弟子!如今的璩谷主是我的二师兄,大师兄是前任谷主原清决。” “这些画像也并非因为我们的医术足以出师,只是大师兄过去照拂,才有了这些作为纪念。” 弟子们仍然茫然不解,他却没有继续解释地打算,怀念地看了一眼画像上仍着昔日粗劣弟子服饰的自己。 池砚:“这些画与字迹均出自璩越的手。我离开前,他们之间并不熟络,在我离开后师弟一一为他们绘制人像,了解他们擅长之处。” 曾经随口交待双方交好,池砚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证。 池砚:“幻境之所以详尽,是因为璩越在过去一遍遍想象大家一起生活在药王谷的样子,从弟子们口中的蛛丝马迹勾勒理想中药王谷,是想告诉我这些?” 系统:“幻境能反映人的内心,哪怕在幻境中璩越也并不喜欢这些弟子们。” 但是他认为有人会喜欢。 池砚:“……” 池砚:“还能保持多久?我想去周围看看。” 系统:“大概还有一刻钟,时间久了幻境中的璩越会起疑。” 池砚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要看什么。 那些画像极为写实,旁边的小字更凝聚了主人的认真。 他依稀记得大殿后不远处是他的居所,后来璩越搬到了附近,但他回来后一心治疗寒症,不曾回去过。 第88章 人群中的大师兄并未再到四处走动,他指挥弟子们打扫大殿、清理桌案。 池砚也没有机会去后间闲逛,只是静静跟随他这位印象不深的小师弟、外门弟子们口中的大师兄,伴着他的脚步缓缓走过大殿,注视一幅幅泛黄的旧画。 直至蓦然吸力再次出现,回神时身体重新变得灵活、自由。 池砚却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怅然若失。 池砚:“没想到你会协助师尊。” 系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解释道:“解星河在那位弟子身上留下了锁魂凝冰的碎片,宿主可以暂时转移气息,不过只有一次机会。” 池砚:“没有别的想说?” 系统:“画像上也有锁魂凝冰的碎片,是以宿主回归时,身上锁魂凝冰的气息会使得其他碎片相互牵引,引得那位弟子下意识前去查阅画卷。” 池砚:“所以没有入殿资格的弟子们也得以入殿洒扫,师尊倒是考虑得周全。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些。” 系统沉默不语。 池砚知道他很难从系统口中得到答案。 师尊算准了他的选择,为每一条铺设了后路,甚至点明他对璩越不愿直视的愧疚,更是将他身旁背靠天道的系统利用个彻底。 可他不知道解星河到底想做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 药王谷的氛围一天天好起来,池砚知道一切也快到要结束的时候。 临近节点,周围一切的景色肉眼可见地渐渐失真。 从原本的详尽变得模糊,而身处幻境核心的璩越对此毫无察觉。 系统:“这才是真正的幻境该有的样子。” 池砚:“我知道。” 他想修改璩越过去不愉快的记忆,将他带入幻境的璩越也同样希望他能在幻境中度过一段真实而温暖的时光。 璩越做足了准备、结识了那些他并不熟络同门,只因为原清决离开时的随口叮嘱。 池砚无法否认,曾经的自己也受天道影响自大地将璩越当作了既定的角色,而如今他才透过那些文字的描述看清背后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也看清了自己逃避的愧疚。 第91章 当那天到来时。 幻境中的无关人员早已模糊不清, 就连阵法中心尽心刻画的药老此时也成了模糊的一团。 池砚失笑:“这小子一点都不尊师重道。” 这话当然只是玩笑。 在通道开辟后没过太久,卸任的药老就因为身体负荷过重而离世。当时最伤心的莫过于一言不发、一滴眼泪也没有流的璩越。 彼时“原清决”已然十分虚弱离不了照料,璩越看上去一心都在他这位师兄身上, 池砚却见过他一夜夜起身行至药老的墓碑前, 一坐就是一个长夜。 他的师弟内心柔软, 虽别扭不擅长回应他人的真心, 但一旦真正接纳了谁便是默默放在心上。 池砚一度心虚——璩越一生之中接受的善意实在不多,这为数不多、被珍藏的善意中还有他那份掺杂着天道胁迫的有所图谋。 至少最初,并非出自他的本心。 更不用提背后的天道早已打着他神魂破碎、引导主角成长的主意。 璩越站在不远处,神色焦急、恨不得以身相替。 池砚失笑刚想凑近安慰两句, 却恍然发觉动弹不得。 他还未走进阵中, 大阵也还未开始, 一切却倏然静止。 池砚定睛看去, 就连不远处的璩越也变得模糊。 池砚:“系统?” 系统:“根据能量场显示, 一切正常。” 池砚:“提供记忆的主意识被剥离幻境, 你给出的结果是一切正常?” 他往前冲去、想要进入阵眼,同样寸步难进。 就连一旁正在绘制阵法的药老也突然消失不见,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眼前的阵法。 一股不安蓦然间涌上心头。 他能感受到天地间流淌的法则力量, 一切正如当年,可细看又有太多的不同。 起初是一缕淡淡的金色光芒,不等池砚伸手触摸,蓦然间流淌的金光冲入屏障! 光点汇聚形成一条金光荡漾的缎带,迎向天际。金色能量如同流淌的泉水冲天而起, 期间渐渐汇聚形成一道光影。 熟悉的人影从中走出, 来到池砚面前。 解星河:“我就知道,不论给出多少次承诺,你从来不认为你做错了。” 池砚又惊又疑:“师尊?!” 他已来不及为解星河话中指责心虚, 对现状的不安占据上风。 池砚早已习惯一切按照天道书写的结局进行,他总能在其中为自己争夺一些权益,但无论如何他不曾认为天道写定的剧本会被更改。 此刻,从未预料过的事情却在发生。 不,之前也曾有过那么一次。 他作为池砚顺利长大,没有在幼年时就被剖灵骨去制药,也是解星河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解星河:“我本希望经过这次你能真正学会——不要为别人判断什么是真正好的选择。没有人需要你的牺牲,我是,于璩谷主也同样。” 池砚:“古今镜也不可能改变过去,师尊到底想做什么?!” 解星河:“你想知道的一切,解竹和你身边小东西会告诉你的。” “你想改变一些事情,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留下不知含义的一句话后,人影虚晃,只剩漫天的金光。 光芒弥漫间逐渐刺眼,池砚下意识眯起眼,一瞬感觉自己回到了阵眼中心,又总觉得一切与印象中截然不同。 遥遥还能再度听清璩越的声音。 “师兄,你该醒来了!” ……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山巅,灿金色的光芒衬得山体冰川耀眼如精心雕刻的水晶。 难得晴朗,就连山间走动的弟子都多了许多。 最为忙碌的一处院落外,弟子们频繁往来,细看可见两种完全不同的弟子服饰。 “到底是什么情况?谷中的灵草快要被谷主搬空了。” “我也不清楚,似乎在救治云山门很重要的人。” “听说与剑修尊者有关……” “都回去罢。” 远处,一道身影渐渐清晰,他一身藏色长衫,紫眸睨过,目光所及之处弟子们纷纷停下交谈,眼神敬畏。 “谷主。”为首一名弟子低声唤道,在他身后药王谷服饰的弟子们一齐让出一条路来。 一旁云山门弟子虽不解,也恭敬道:“璩谷主。” 璩越:“无事了,你们可以退下了。有什么问题且叫你们掌门来找我,不用留人守着。” 云山门弟子下意识道:“可宗主……” 璩越:“陌归尘想知道什么,让他亲自来。” 直至看着所有弟子陆陆续续退出院落,璩越才推开木门。 伴着轻微的吱呀声,寒风灌入房中,引得床上的人轻微颤抖,下意识往被子里钻得更深了些。 璩越站定将门掩上,却并未上前。 床幔随着风静而再度落下,隐去床上的人影。 从床上人不安稳的呼吸声中可以看出,过不了多时他便会苏醒。 璩越却不敢上前了,双脚仿佛被不知名的力量定在原处。 “现在走还来得及。” 床幔之后,另一道声音遥遥传来。 璩越循声望去,云山门失踪多日的剑修尊者坐在床榻不远处,不紧不慢地将果盘里的橘子剥皮放入空盘。 药王谷时两人有过不愉快,璩越很是清楚这位剑尊在外高山仰止的假面下是个软钉子、油盐不进,但眼前行事恶劣,不掩敌意和嘲弄的人绝不是那个解星河。 “合作已经结束,我不会解答你多余的困惑。” 璩越咬牙:“你明知道锁魂凝冰的力量会被幻境削弱,身体承受不住灵柱的后遗症,灵体依旧会回到本体。” “灵柱身上的灵力冲刷不可逆转,我将人成功带了回来,不算违约。” 解星河停下手中的动作蓦然抬头,此时嘴角带笑,一身玄色衣袍,倒不像云山之巅的剑修尊者,比魔尊殷演还要更像个魔修:“他快醒了。你不用担心小砚会否认你们之间的关系,以他的性格想通一切只会对你更加愧疚。” “只是,你能够接受吗?接受他并不是你熟悉的原清决?” 透过床间帷幔,床上人只露出小半个额头,看不清面貌。 璩越却已然从解星河手中得到过一卷画卷,知晓对方桃花眼眸盛满笑意的模样与记忆中如柳叶般温柔的眉眼截然不同,更不用说身周的气质和笑起时给人的感觉。 他记忆中的师兄是温柔强大、可以倚靠的存在,而画像中的少年哪怕裹着厚厚的狐裘,笑起时也依旧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年少不羁、轻狂意气。 哪怕他亲眼看着锁魂凝冰被打碎,幻境中带出的灵体被置入眼前的躯壳,他仍不由自主在内心反问自己——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第89章 璩越的思考没有持续太久。 床上的人传来一声梦呓,很快伴着下意识地低声呼痛。 璩越看着解星河站起身,伸出手触碰床上之人的额头,而自己仍是一步也未能踏出。 “如果没有作出决定就先行离开吧,这样的你会让小砚伤心的。” 璩越哑然半晌,突然道:“你不是解星河。” “解星河”:“我是与不是,他醒来时见到我都会高兴的。你愿意留下对我而言也是好事,至少不用费力替你想借口解释。” 灵力包裹着刚刚回归本体的灵骨,细细温养一番后,解星河抬头。 门边的璩越仍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他既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 解星河暗中叹了口气:“如果拿不定主意,你可以先去解决你多出来的那段记忆。” 璩越:“……” 解星河:“之前你每每察觉到异常都被糊弄过去了,如今大概是你唯一的机会。小砚那边,我会替你找个合适的解释。” 半晌,木门再度吱呀打开。 门外的冷意未能进入屋内便被关在屋外。 “多出的记忆,是指什么?” 床上,一直昏睡不醒的人突然坐起身。 如果璩越还在便会看清青年那一双桃花眼眸比之画像更为生动,眼尾上弯透着亲切。 如今那双眼睛澄澈见底,主人早已清醒多时。 解星河:“这些正是我要与你解释的,不过先将身体养好,再说那些也不迟。” 池砚勉强将注意力从离开的璩越身上拉回,看向身旁的玄衣身影——解星河的一切他都太过熟悉,以至于哪怕此时仍然是同一张脸,他还是清楚地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池砚:“解竹,你说过你对抢夺本体并不感兴趣。师尊……到底在哪里?” 解竹笑笑,毫不在意被当场叫破身份,哪怕面对池砚的指责,他也并不生气,凑近将果盘递来:“你放心,古今镜无法真正改变过去,你所担心的一切都不会成真,本体当然还在。” 池砚:“那师尊那么做到底是为了……?” 解竹:“这事就说来话长了,知道你担心,我会用最简单的方式给你解释一切。” “先说你的空灵之体,如今法则承认了你的存在,再也无需担心背后的天道。” 池砚蓦然瞪大眼睛看向解竹,与此同时脑海中从一开始就躲起来的系统也被他从角落里挖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暴露的?!” 第92章 解竹的第一句话是:“在你到来之前, 世界曾重启过一次。” 他讲述的是池砚所不知道的、来自解星河的另一段人生记忆。 …… 池砚一直奇怪天道为何要按照一本小说情节安排事态发展,原来《大道三千》并非人为书写的故事。 解竹讲述的是一个与《大道三千》截然不同,又隐隐相关的故事。 在过去的世界线中, 没有名为原清决的医修自愿成为灵柱, 药老寻觅一生最终怀着遗憾离去。 跟在药老身旁的只有一位名为璩越的年轻药童, 继承师父遗志继续寻访。因为多年药物浸淫、灵草锻身, 加上药老留下的灵脉,璩越努力修炼,仍未能踏入仙人之境。最后他选择了将灵体储存在药老留下的法宝戒指中等待有缘人。 这是一段完全没有池砚的过去,细节与《大道三千》中隐隐重合, 但也有分歧。 “世外高人”璩越最初醒来并没有遇到《大道三千》的主角白炎, 而是落入了解星河的手中。 解竹口中的幼年解星河受寒症困扰, 但因剑修道心, 在灵力堵塞的下界仍是有特殊的灵体。 璩越灵体离身之时, 将灵脉之中的所有灵力一同收入了灵戒, 在遇到解星河时,那些灵力源源不断涌入尚且还是幼童的解星河体内。 在那时,解星河第一次知晓了天道的存在。 解竹:“天道说璩谷主的灵体是上好的修补材料, 配合灵戒中的灵脉灵气能够拔除寒症,本体拒绝了。” 拒绝得干脆,就连璩越所在的灵戒也被放回原处。多年之后,另遇机缘的解星河寻到一块灵木,暗中交予璩越打造身体, 回报了灵戒灵力启蒙之恩。 再往后便是天道的一次次诱惑与解星河的一次次拒绝。 没有了炮灰助攻系统与池砚在其中的无私奉献, 天道捧上的珍宝背后都是血淋淋的代价。 没有悲悯之心的天道只想扩宽这一方小世界,透着对生命的漠然。 解星河拒绝了天道安排的所有道路,踏上遍布荆棘的小道, 最后仍是凭借过人天赋与对剑意的执着抵达了仙人之境。 解竹:“飞升之后,天道的声音也不曾退去。世界之外仍有世界,踏入仙人之境便打上天道的烙印,自此一路厮杀攀登,三千世界永无尽头。” 于是解星河选择了留下,而天道怒不可遏,它需要有人带着它的烙印踏入上界的纷争。 其中太多解竹没有细讲,他只说到解星河最后的选择——在与天道争吵不断的时候,他选择了封印记忆入世。 解竹:“记忆当然不曾封印,一起不过是做一场戏给天道看。” 天道也似乎选定了新的目标。 《大道三千》的主角白炎自此才真正登场。 解竹记忆中的主角白炎正如《大道三千》记载,一身纯净的火灵力,性格热烈。他在白家村长大,却没有被原本的白老收养,也是很晚才踏入修炼一道。 即使在下界,解星河也能听到白炎如何年少成名,最初是天赋异禀、勇敢直率的年轻修士,刚拜入山门便以解星河作为目标。 再后来便是两人的初次见面。 或许是天道的声音在耳畔萦绕了太多年,再次遇到白炎时,那道本该只对白炎响起的声音也同样在解星河耳畔响起。 解竹:“那时的白炎与年轻时的本体一样,满是抗拒。” 但是解星河没有弱点,白炎却有喜欢的修士,那位仰慕解星河而下界的年轻修士已然封闭记忆,他的安危成了天道对付新人的利器。 对此解星河采取了一贯的行动——每当天道以他人作为资源供他攀升,不论对方知情与否,解星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消除其中的风险。 他不去动用灵戒、将天衡山的圣药用在了受伤的大弟子身上,也以云山之巅遍布风雪的高处开辟洞府谢绝外人。面对被天道威胁的白炎,他第一时间找到了那位弟子,斩断了天道在其身上种下的因果。 不曾想,反而给天道递了话柄。 解竹:“换作如今的本体或许能看出其中只是朦胧好感并未成型,少年有自己的坚持,也有守护的能力。” 天道选中的人心气高傲,原本专心抵抗天道,突闻心上人与解星河交好的讯息反而慌了神。自此之后,便是天道的一步步引导。 从目标变成对手,少年的胜负欲在反复刺激后足以使他堕向深渊。 白炎并非一味听从天道,只是对待解星河的敌意不加掩饰。他的提升速度之快,手段也越发张扬。 解星河本无心入局,只是继续斩断天道影响的过程中被两人合力暗算,在濒死之际听到了那道声音。 天道:“你也看到了,我也可以选择别人。” 天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愿意踏入上界,我便收回对少年的恩赐,你能得到属于你的一切。现在,你的选择是?” 自始至终,就连白炎都是天道手中棋子,不论这盘棋局行至何种走向,天道从未改变过目标。 天道甚至清楚打上烙印的人便能听见祂的声音,正如过去知道解星河能听清祂与白炎的对话,也清楚白炎同样能听见祂与解星河的对话,祂并不在乎。 池砚得到了《大道三千》真正的结局——解星河拒绝了天道,但他顺应了天道对他行为的推测,演出了《大道三千》后半段的剧本。 唯一的不同是主角并未打败反派,蓦然为情堕魔的解星河也根本没有什么情劫,不过是与魔尊为战。 魔尊与剑尊之间不顾生死的较量,两个堪堪仙人之境的强大强者相互碰撞,最终形成的力量荡平了一方小世界。 天道不得不用积攒的所有能量重新修补,甚至拉来了池砚补全祂原本写定的走向。 只是这一次,《大道三千》的主角变成了白炎。 解竹没有讲述的部分池砚也根据所知信息渐渐补全。 魔尊殷演也曾踏入过仙人之境,可上界灵力充沛、没有魔气,并不适合魔修。 解竹:“魔尊不认为这是困境。但他被告知没有天道烙印无法真正踏入三千世界,而天道不认为他有可能。” 没有烙印的修士踏入上界不过是消磨漫长不见终点的时光。 上界没有下界的山川美景,只剩一片白蒙蒙的世界。仙人自然可以动用天地之能开辟心中所想的幻境,但不得转世的漫长寿命反而成了束缚。 第90章 殷演在境界稳定,真正踏入成为上界一份子之前退回下界,怀着满心的愤懑与解星河一同结束了那个世界。 这是《大道三千》在天道书写之前该有的故事,天道在重构世界的同时抽丝剥茧寻找每一处漏洞,以池砚填补。 …… 系统小声道:“解星河的权限在我之上,从一开始它就能修改我的数据甚至察觉数据库。其实他的能量也一直比白炎的能量影响大,只是最初我以为主角还要成长才能打败反派也很正常……” 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小。 池砚也从漫长的故事中恍然回神。 原来白炎并不是这方小世界的“主角”,真正被选定的人一直是“解星河”。 所以师尊才能将他从雪地里救起,斩断他原本被安排的命运。 从始至终被天道偏爱,又或者说又爱又恨的特殊存在一直是解星河。 池砚再度凝视脑海中的系统,不等他做什么,一团不属于他的灵力卷入意识海。 灵力并非熟悉的浅金色,但在先前修补灵体时,池砚已然见过——是心魔以本体发出的灵力,仍然带着解星河独有的温度,让池砚生不出任何戒备,下意识放任其流淌。 哪怕此刻他的心情无比复杂。 灵力将系统裹挟,池砚甚至未能听清系统的惊声呼救,手心就被塞了一只小东西。 那是一只蓝白相间,被他起名小绿的鸟儿。 如今看来倒是奇怪,世人敬仰、天道偏爱的剑修尊者解星河偏偏不得这只小鸟的喜欢。 池砚收回跑偏的思绪,不明白此刻解竹递来小绿的用意。 解竹解释道:“这是我提前准备的容器,总不能让那东西跟你一辈子。” 下一秒叽叽喳喳的小鸟突然口吐人言:“宿主!” 池砚手心一个哆嗦,差点将原本可爱讨喜的鸟儿给扔出去。 小绿:“宿主!我想起来了!我也是穿越来的!你是我带的第一届宿主!解星河才是坑你的那个主角!白炎才是反派!” 池砚:“……” 小绿:“天道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大道三千》根本不是玄幻言情风格的小说,它明明是一本循环打怪的无限流!!” 池砚:“?” 小绿:“这次我算是弄清前因后果了,等我重新总结一个纸质版方便宿主阅读!” 小绿忽而扑闪着翅膀,很快又猛然抬头:“我怎么突然不会写开头了!!” 池砚茫然抬头,系统的数据库已然随着璩越灵力一同席卷带走,此刻意识海内一片清明,他却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听不懂“系统”在说什么了。 小绿:“我过目不忘!宿主看见的数据库就是我模拟的记忆宫殿,天道使它具象化了。《大道三千》是我按照天道要求写给宿主的简易指南!虽然角度不全面有些差错,但是整体方向还是大差不差的!” 小绿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忽然它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迎向眯着眸子看来的宿主,恍然想起什么的系统立马辩解道:“之前的惩罚都是天道的手笔!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一直在整理我的记忆宫殿,宿主遇到解星河我才开始恢复意识!” 第93章 一番询问, 池砚才得知系统、也就是如今的小绿也有一层穿越的身份。 不同于池砚的前世,永远只有雪白的墙壁和医院器械、见不到半个活人,小绿前世是车祸去世, 此前是个小说写手。 小绿:“天道的素材也太复杂难以理解了!凭借我多年创造经验才勉强整合成了《大道三千》!结果它拿走就用!据我观察, 宿主的原世界比我之前生活的可高级得多, 可惜记忆里没留下太多素材。” 小鸟叽叽喳喳叫唤了半晌, 蓦然卡壳、小心抬头观察主人表情。 池砚:“太久远的过去我都已经忘了。” 池砚基本弄明白了,那些系统、宿主一类的词汇都是从眼前穿越者意识中提取的关键词。恐怕曾经的系统是天道,数据库才是真正的“系统”。 小绿这才继续回忆过往:“当初我只注意到记忆宫殿、沉迷整理素材,等到再次恢复记忆已经与宿主签订了契约。之后我也只是传达指令, 平时都在整理小世界的各种素材!” 受制的过去记忆清晰而深刻, 池砚很难在三言两语间相信眼前叽叽喳喳的小东西, 但不得不说小绿的皮囊连带滤镜让他对一向看不顺眼的系统也心气平和了不少。 池砚不出声, 小绿想了想又急忙道:“之前我整理记忆宫殿的时候, 天道每次经过也有留下痕迹, 我还是收集到了很多情报的!三千世界就是我自己发现的,不是天道告知的!” 想起两人之间合作的小绿拼命寻找自己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将细碎的信息拼拼凑凑, 但如今鸟儿大小的系统记忆力不如往昔,磕磕绊绊念了许久也说不清楚。 池砚倒是知道原因——数据库作为“系统”的核心,曾在他的识海中占据大片地盘难以根除,他不是没想过拔除而是担心出现意外。如今庞大的内容被塞入鸟儿的躯体,必然拥挤。 一直一言不发的解竹突然出声道:“他身上还有天道留下的烙印。拥有烙印的人能听见天道与他人对话的声音。” 小绿却不在乎:“天道的声音也不好听, 听不见也无所谓。我为什么找不到我的记忆宫殿了!” 小鸟摇晃两步冲向解竹。 它扑扇翅膀想要起飞, 但显然并未掌握这项技能,看上去更像从池砚手心冲刺,撞入解竹怀里被人接住。 池砚再度望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没忍住道:“师尊现在……” 解竹截断道:“说完了之前的故事,便来解答你的疑惑吧。有关幻境和古今镜。” “你与它都是外来生命、也是记载中的空灵之体。在过往记录中,空灵之体往往作为灵柱开辟一时通道后消散。它的灵体意识被天道削去了大半,又因为打下了烙印,更像是物灵的形态,如今得了躯体好好修炼,或许能够修成人身。” 落在解竹臂间的小鸟闻言高兴地上蹦下跳,猝不及防被解竹一把抛起。蓦然腾空,下意识扑腾翅膀,歪歪扭扭竟也滞空飞了一小段。 系统努力调转方向、想要飞回池砚身旁,无形的阻力使它的行动非常吃力,努力尝试了一会便察觉披着解星河皮囊的心魔微笑望来,眼底的笑容却与温柔完全不沾边,反而阴恻恻的。 熟悉的警告既视感蓦然席卷而来,小鸟极为识相,当即以不熟练地姿势扑腾着朝远处落荒而逃。 又只剩了池砚与解竹两人。 解竹:“小世界以天道为主,而在世界之外的三千大世界中,还有凌驾于天道之上的规则。” “本体没有改变过去,只是在那段过往之中送上了带有天道烙印的一半灵体随灵柱上达天听。无需改变所有人的意识从而改变过去,只是让规则意识到曾经有过底层的空灵之体作为灵柱沟通过上界。” “为一方小世界付出巨大牺牲的外来者,规则会承认他此世的身份,当灵柱凝聚当世之灵力与魔气,空灵之体又被称之为通天之体,能够开辟一方新世界。” “你可以成为与天道比肩的存在。” 解竹一字一句地说着。 池砚略有茫然。 不久前他还是天道掌控下艰难求生的蝼蚁,如今解竹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天道也并非那般遥不可及。 “简单来说,规则给予了你神格,而获取信仰之力的你能够成为新神,取代天道!”蓝白相间的鸟儿兴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两人齐齐看去,才发觉这只为了听八卦,又或者说是收集素材的小东西在扑腾了一圈之后又暗搓搓地靠近、潜伏在附近。 如今的它拥有天道的烙印,同样被打上烙印的解竹甚至无法将他屏蔽在外。 短短几息的功夫,小绿仿佛在外面熟练掌握了技巧、技艺已然娴熟。 察觉暴露,一个流畅的转身扑腾间又不知道躲到哪处了。 系统的话更加直白,池砚摸到了些现状,但他仍心存疑虑。 池砚:“师尊分出了一半的灵体,那他如今在哪?为什么是你占据本体?至于你说的那些我没有兴趣。” 解竹但笑不语,仿佛看穿了池砚的心口不一,只是道:“信仰之力,倒也合适,于你而言却不难。你还记得仙门大比吗?还有更久远以前的仙魔大战?” “有时候信仰并不需要虔诚,尘世凡人不信仙魔却仍会求神拜佛。人心只要有渴望,便能造神。” 池砚…… 池砚没能仔细分析理解解竹话中含义。 明知道如今内里是心魔,瞧着解星河的皮囊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自负,他完全移不开眼。 但想到皮囊之下是心魔解竹,解星河不知去向又损失了大半灵体…… 还有那不知名的淡金色光芒。 池砚:“师尊到底在哪里?你一直在逃避我的问题。说到底以云山门的暗果数量,你的出现要比师尊捡到我还要早上更多,师尊的心魔到底是什么,是对天道的仇恨?不对,如果是仇恨,他早会去寻天道……他本人在哪里,你又是什么?” 第91章 解竹:“你不在意吗?” 池砚:“在意什么?” 解竹:“解星河才是这个世界所谓的‘主角’,如果当初答应了天道,你便不会来到这方世界,也不会经历此前的种种。你不怨吗?” 不等池砚开口,解竹又道:“我的确不是心魔,我是本体此世分出的执念、是本体的一部分。我的回归能补全缺失的损耗、唤醒本体。” “本体没有消失,只是灵体消耗巨大陷入沉睡。你若心有不愿,无需亲自出手,保持现状,本体会永远沉睡。” “你可以通过规则离开这方世界,从此斩断与天道的所有关联。甚至回到你更熟悉的地方重获新生。” 池砚:“师尊此前不愿回应,也是因为所谓的天道与主角?” 解竹没有开口,池砚从他的表情中看出默认的态度。 池砚:“我一直清楚背后真正的罪魁祸首从来不是天道选定的人,而是天道的存在本身。但当我知道师尊知晓一切,一直以保护我为由拒绝我,看我纠结,我当然也是怨的。” “只是我更清楚,我已逃避过一次,现下我不打算逃避我的真心。我心有不满,但不打算永不相见,师尊既然一直在意,便也应当由他亲自同我解释那些过往。” 解竹:“执念回归我们都不会放手,我或许追不出这方世界之外,本体却能做到。到时候哪怕你厌烦了,‘解星河’也绝不会离开。” “是吗?我倒更好奇真正的解星河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池砚低声说着,分不清是对解竹,还是对自己。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抬头看向解竹的眼睛,只因为躯壳的主人是解星河,那张他曾一遍遍不断描摹的脸、那熟悉的五官…… 他知道自己无法不动容和委屈。 但他也是真的想要亲眼确认解星河无恙。 哪怕小绿的出现化解了许多情绪,他仍然不得不承认,解星河离开的那一瞬间,他体会到了某种不曾感受过的撕心裂肺,也明白了师尊一遍又一遍提及的叮嘱。 没有人能够看到那样的场面不目眦欲裂。 也没有人能够承受心悦之人永远离开的风险。 尤其是打着为自己好的幌子。 他曾在云山门继任大典逃避过一次。 将所有的洒脱抛开,不过困于“炮灰”身份不愿意面对即将到来、难以改变的剧情的逃避。他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无私奉献,只是胆小之人试探真心的同时将自己蜷缩藏起。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他会躲得更远,去找天道的麻烦、与主角争抢,追寻那些他从来不是真正在意的事。 他以果断伪装自己,如今被放置到了同样的地位,回想消散的金光与解竹口中所谓永远沉睡不用相见的“报复”。 池砚突然觉得有点牙痒。 这种心火高涨,酸涩但又更为憋闷的情绪在胸腔燃烧,烧得他血液发烫,眼眶微涩。 这才发现,他不喜欢逃避。 第94章 重启的一瞬, 解星河意识到世界改变了。 外界流淌的灵力快速充盈身体,上界之路提前打开,天道似乎已然得偿所愿找到了祂渴望的“人选”。 那个火灵根的少年? 解星河快速否定了这种可能——烙印还在。 天道的烙印是筛选的标记, 选定踏入三千世界参与考核的人, 备选的烙印也会失去作用。 如今上界的道路已开, 烙印却并未消失, 其中定然存在某些变数。 经过一次自毁式的灭世,睁开眼一切又回到最初,验证了上界获得的信息——天道与烙印者的绑定是来自上位者的痕迹,无法抹除。 烙印伴随着灵体, 唯一的削弱方式只有分离灵体。 重来一世, 解星河仍不打算对天道妥协。 天道选中了烙印者, 烙印者也同样承担天道与小世界联系。 解星河有前世修炼记忆, 又已斩断一切相关的因果, 修炼之路平坦顺遂。修炼的同时, 他也在炼化灵体之力,足以将灵体分散成一道道灵力回灌小世界,直至斩断这方世界与天道的联系。 在寻找与改变的过程中, 一个特殊的存在引起了解星河的注意——多年前凭空处出现的药王谷前谷主原清决。 拥有空灵之体的灵柱本应天下闻名,原清决却很少在古籍中出现,天道也不曾提及。 过往一次又一次细小的改变之中也都有空灵之体的痕迹。 在前世的记忆中,空灵之体的最近一次出现也是很久很久以前,近乎以传说的形式记录在民间传说的故事里。 其中必然存在某种关联。 仙魔之争彻底验证了解星河的猜想——空灵之体是天道准备的对策。 为天道榨取所有资源供烙印者登上三千世界的舞台是小世界原本的结局。 前世解星河凭借烙印提前获知天道的行动反将供给的联系斩断, 将天道灵力回补给受损的小世界。 空灵之体的出现成为了小世界与天道之间的媒介。空灵之体先一步以各种令人意想不到的身份为天道汲取了小世界的力量。 与此同时, 只考虑加强烙印力量、培养新候选人的天道并不在乎媒介逐渐斩断了祂与小世界之间的联系。 烙印变强、无需反向补给小世界,也没有天道的限制,解星河对烙印的掌控不断变强, 他从未放弃过寻找,却永远晚那人一步。 直到那天,风雪交加的夜晚,襁褓中的孩子有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满满的疲倦是他一路辛劳的沉淀。 天道将空灵之体送到解星河的面前,耳边陌归尘道出天道为其选定的结局。 解星河选择了另一条截然相反的路。 …… 对于池砚而言,他获得了新生,任务被打断、行动也因此不受限制。 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意外之喜。 池砚不知道,改变一切的并不只是解星河当夜的选择。 此后的许多年,池砚认定厌弃他的师伯一次又一次踏上云山之巅、拜访他并不亲近的师弟。 素来以理智为傲的陌归尘想不明白,只是因为师弟少有的拒绝,他便瞥了一眼风雪中的孩子。 幼童身子骨虚弱,很难调养,又无父母在世。以他的灵根为云山门添一位未来仙人的保障,于云山门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陌归尘从不自诩好人,他更善于如何权衡利弊,可那风雪中的一眼——皮肤栋得乌青已然生机流逝的孩子空空洞洞的眼睛里毫无畏惧,却有一线对生的渴望。 他的道心动摇了。 以至于后来每一次后悔和犹豫时,他便上山看一眼当年救下的幼童。 池砚也并不知道。 斩断因果、剥离执念的解星河再如何天赋过人、惊才艳艳,也不过是天道规则下挣扎的躯壳。他很难对外界的一切产生情绪波动,更难与人产生交集。 不完整的灵体无法构建因果。 池砚到来后,一切才发生了改变。 一心壮大云山门的陌归尘从不认为修剑道的师弟需要关心,每每上山不过是心头怜悯与决断之间的挣扎。 人人都说道修陌归尘运筹帷幄、决策果断,少有人知他仅存的一线良知和理性都在师弟那位不讨他喜欢的亲传弟子身上。 一来二去,陌归尘的春来饮茶冬饮酒,竟使一门二尊成为世间佳话。 池砚更不知道,裹着裘衣水灵可爱的剑尊亲传弟子总是独自坐在屋檐下,眼底是对生命万物的好奇,却从来不愿主动探寻、外出走动。 云山门其他弟子们尝聚在一处开小会,下注谁能最先讨他欢心?谁又能成为他的第一个朋友? 无人成功便一年年逐渐加码、条件上步步退让。 谁找到的法宝能让小师弟欣喜?谁从尘世淘来的小东西能让小师弟开心? 云山之巅是斩断因果的解星河寻来独处的寒冷僻静处,从不会有人打扰。 起初多了一位受到良心拷问的道修尊者,后来又多了想看看小师弟庐山真面目的年轻弟子们,再后来则是一群越挫越勇的献宝者。 池砚以为他的师尊受人敬仰,却不知在他到来之前,过于清冷的山门无人敢于靠近。 解星河还记得那些年幼的、想在自家小徒弟心中留下印象的弟子们。 彼时池砚孤零零地站着。他收到过的善意十分有限,从那些令人心惊的有关空灵之体的记录就可见昔日遭受过的苦难。 他倔强地不愿替自己辩解。 解星河很少将分出的执念收回——执念因七情六欲而起,容易成为天道掣肘的把柄;他也很少再分出执念,斩断七情六欲后便难产生心绪波动。 而在池砚出现的每时每刻,解星河能感受到分离在外的执念产生的共鸣,各种情绪如潮水奔腾翻涌,不得不分割更多的执念以保持理智的清醒。 解星河为自己选了一条路。 第92章 池砚的出现则在他选定的道路中开辟出一条小道。 原本的路白茫茫一片看不见边际、看不清未来,小路伴着木灵力滋养的细叶嫩草、狭窄幽深又偏僻,却隐隐有光。 …… 回忆结束、所有记忆瞬间回笼,解星河“听到了”池砚与心魔的对话。 他能解答池砚的疑惑。 什么是执念? 执念是早已死寂的心脏再次怦然跳动;是一切压抑的情绪喷涌而出;是冰封千里的河流,尘封已久的冰面被微弱的力量一下、一下地敲击,不剧烈却足够清晰、直至裂痕延绵成一片,冰面轰然碎裂,潺潺流水有如春来。 是起初知晓有人为自己而来。 是而后决定自己为他而生。 世间也有抹去烙印的方法——选择新的烙印。 ……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一旦跟本体融合,你就不是独立的个体了!” 蓝白相间的小鸟上蹿下跳。 玄衣男人蓦然抬头。 停靠在他肩头的鸟儿蓦然一个激灵,不等想明白已然下意识扇动翅膀飞出一段。 解星河抬头:“心愿得成,怎会后悔?” 灵体完整才能打下新的烙印,不管是本体还是执念,如今真正想做的只有那一件事。 留下,尝试改变。 …… 云山门风雪皑皑。 小绿飞了一圈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往回飞,却迟迟不敢落脚。 此刻的玄衣尊者看上去温和许多,它却反而不敢靠近,更不敢问出心思所想。 怎么还不进去? 屋里的人不愿出来,屋外的人不敢进去。 两个人之间仿佛存在某种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将两人隔离。 正疑惑间,玄衣尊者终于动了。 小鸟扇动翅膀正欲靠近,解星河衣袖一挥,一道屏障将它挡了回去。 它不死心地尝试,猛然撞上无形的墙壁。 “之前不是可以吗?” 它疑惑间,解星河已掩上房门。 这下就连屋里的声音也听不清晰,好像被厚重的大雪覆盖了一层又一层,一片沉寂。 屋内。 池砚正调动灵力恢复身体,经脉里残留的金色光点被他以灵力梳理到一处, 听到声响池砚下意识抬头,刚想唤解竹,蓦然一顿。 熟悉感绝非来自心魔…… “师……” 某个称呼刚到嘴边,玄衣身影蓦然靠近。 蓦然涌入的磅礴灵力裹挟着伤势较重处,灵力振荡下隐隐生出痛意,仿佛在提醒主人长个教训。 这实在不像素来温柔的解星河,池砚话到嘴边突然卡了壳。 直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灵力夹杂其中,灵力流淌间宛若浸泡在温热的水里。 池砚知道那是什么。 亲自剜去的灵骨重回体内,真真切切有了几分回归的实感。 灵力修补骨肉,灵骨与血肉之间的拉扯感让池砚提不起力气。 解星河:“我们回云山门。” 他只字不提之前发生的种种,池砚也默契不谈。 可是回去…… 池砚视线游离:“我还能回去吗?” 解星河:“门内弟子都知道那日魔修作乱的真相。” 迎上那双微凉的眼眸,池砚低头嘟囔:“人言可畏。” 解星河:“难道外界的声名要胜过山门等你的所有人?” 池砚微恼:“我知师尊担心,我已知错不会再犯了!” 解星河张了张嘴,有些话他本打算说出口解释一二,但如今执念回归反而犹豫。 不论如何,回到山门总有一天池砚自己会看清一切。 解星河:“你现在不受天道控制是自由之身,可以做你想做之事,现在便先休息吧。” 池砚:“可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解星河:“不急于一时,不是吗?” 玄衣尊者刚一转身,不等他走出半步,衣袖被一个力道不轻不重地抓紧。 池砚回过神立刻放开。 他无法解释一瞬间的鬼使神差,只在迎上那双疑惑看来的眼眸时下意识道:“我不想留在这。” “这里太冷了。” 炉子里腾起滚滚热浪,风雪被隔绝在外。 池砚明摆着信口胡诌,解星河却也不戳破,只是道:“要回你的住处吗?” “不是云山之巅,山脚温暖、四处都是药田,你可以种些你喜欢的草药。” 云山之巅,是解星河的住所。 池砚回想起年少时总想方设法地往解星河的房里跑,哪怕唤着冷也要钻进师尊被窝里取暖。 如今得知早在解星河捡到自己的最初就意识到他外来者的身份,饶是池砚也不免脸红害臊。 良久才意识到解星河的后半句言语。 池砚:“我的洞府不是在师尊的住处旁吗?” 解星河:“那只是你年幼时的临时住处,成年弟子都有开府之仪,只是你赖着不走不曾去过。” 池砚:“……” 第95章 云山门的年轻弟子们都知道——山脚处新种的药圃是为剑修尊者的亲传弟子准备的未来居所。 只因那寻苗栽种的身影实在熟悉…… 往日难寻的剑修尊者时常与陌归尘一同出现, 再由知晓内幕的弟子口口相传,便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云山门弟子们仰慕剑尊却难得见,云山之巅的风雪裹挟着灵力, 寻常修为的普通弟子不敢踏入, 剑尊年幼的弟子也难待太久。 众人总能找到小师弟在风雪稍弱处歇息修炼的时候。 山脚温暖的药田, 又是小师弟未来的居所, 将人提前拐去看看,总归是没错的,还能拉近师兄弟之间的关系。 …… 池砚:“你是说那些将我骗到偏僻山路的是……” 解星河:“一些灵植草种是大家外出历练时带回的又由各人亲自照料,听闻早年间私下还有下注, 你会更喜欢哪株。不过你不曾回去, 便也不了了之了。” 池砚:“我一直以为他们是……” 他蓦然收声, 一些他以为早已模糊的久远记忆伴随着解星河的描述被勾勒而出, 再度回想似乎与他所以为的截然不同。 云山门的弟子们不喜欢他, 这是池砚很早认定的事实。 年长些的弟子们不厌其烦地打断他的修炼, 故意仿制师尊的信物引他去山脚处的药田。 其中当然不乏灵植,却也同样有些许毒草。 池砚拥有原清决的记忆,对草药本就敏锐, 一眼辨认出那些伤人无形又显得无害的毒草。 少年们簇拥着他,将他推搡至药田间,言语间一遍遍提及灵骨,又诱骗他向药田深处走。 池砚气不过他们的嘲弄,有心躲避四面八方的恶意与其他弟子们的艳羡, 便往云山之巅的更深处躲。 畏寒的他也渐渐习惯云山之巅的风雪, 最后更是被心软的师尊接到云山之巅的住处,再不曾与其他弟子们接触。 现在回想,记忆中模糊不清晰的地方似乎较多。 他不曾与那些人对话过, 也不曾真正与任何弟子交过心。 如今要全盘推翻过去,承认他们是一片善心…… 池砚自认不能做到。 解星河:“不论他们初心如何,你不必为你不曾感受过的善意烦忧。我知你与他们并不熟络,也不需要你对他们交付信任。” “如今你可以做你自己。” 池砚微怔,按下心头忽然生出的痒意,到底没忍住道:“那师尊愿同往吗?” 解星河没有开口。 蓦然腾空的池砚被卷入一个怀抱,不知哪里出现的狐裘将他裹得严严实实也将手脚的行动尽数束缚。 暖绒绒的毛皮中还有一块温玉因阵法传来融融热意。 池砚腾地脸红,刚欲挣扎,一道金色灵力顺势冲入灵骨,正积蓄灵力修补的伤处蓦然将其吸收,更将池砚刚刚积攒的些许灵力吞没。 解星河:“别逞强。” 熟悉的声音,语调却显出不曾有过的强硬。 池砚不由得抬眸回望却只能瞧见一个侧脸。 解星河没有看向他,只是捏了术诀。 温暖的气息笼罩全身,暖洋洋的灵力流淌修复灵骨,伴随着细密的微痒,带来懒洋洋的倦意。 解星河:“困了就先睡吧,醒来就到了。” 池砚还想反驳两句,解星河却没给他机会,一道小小的术法印入额头,困意便如流水将他淹没。 屋外天气清朗,叽叽喳喳的小鸟察觉到打开的房门欢快地朝两人飞来。 它刚飞近,被墨色的眼眸扫了一眼立刻放缓了扇动翅膀的频率,落入池砚怀里。 它蜷成小小一团,与狐裘拱起的绒毛几乎融为一体,老实而安静。 不远处一道身影匆匆走来,两人四目相对。 解星河:“你不该离开的。” 第93章 璩越只是道:“你要带他去哪?” 解星河:“小砚是我云山门的弟子,我自然是带他回山门。药王谷如今乱作一片,璩谷主不回去解决吗?” 璩越:“你是故意的。” 解星河:“之前便提醒过你,是你自己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两人心知肚明,那一瞬的犹豫斩断了池砚与原清决最后的一线联系。 璩越:“那又如何,他总是念及旧情的。只要他承认我就好,外界我自有办法解释。” 解星河:“云山门的大门永远对璩谷主打开,你自可以随时登门拜访。” 璩越:“……” 解星河淡淡回望。 璩越紫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剑修尊者,只觉得眼前的人越发使他不快。 如果是曾经还是无处使力一拳打在棉花上得无力感,如今对方不加掩饰敌意与针对,却又总能轻易将他拿捏,实在让人恼怒。 药王谷的随从弟子们早已被璩越遣退。 不远处一路跟着璩越前来、阻拦无果的云山门弟子们浑身戒备,仿佛他是什么危险的人物。 在见证解星河与璩越之间隐约的火药味后更是齐齐围上将璩越阻拦在外。 一道人墙快速在两人身前隔绝。 璩越越过弟子们看向解星河怀里的人。 那人睡得极为安稳,在风雪地里面色红润,火灵力萦绕他周身。模样样貌与他印象中的原清决截然不同,却透着不曾见过的依赖与信任。 深知原清决如今的状态——永远无法消解的灵柱后遗症与占据大半记忆的苍白面容烙刻在璩越的脑海中,让他实在说不出换“师兄”回来的话。 曾经他不能接受“原清决”的离去换“池砚”的回归。 现在他已然想通。 师兄就是师兄。 那个陪伴过他,在幻境中又一次又一次改变他身边的一切想要给他幸福的人。 不是原清决的皮囊,而是内里的那个灵体。 璩越暗暗发誓,不论如何要将人抢回药王谷。 …… 璩越最终还是被云山门弟子们小心又客气地请回了。 剑修尊者解星河回归的消息传遍云山门,弟子们欢欣雀跃,而另一则消息却又让人面面相觑——那位曾经被解星河用来献祭无情道的亲传弟子似乎死而复生,被带回了山门。 回归的那日不可谓不瞩目。 大庭广众之下,解星河当众抱着安睡的亲传弟子大摇大摆地回了山门。 消息不胫而走,连带云山门之外的修仙山门也得了消息,关于两人的关系众说纷纭。 云山门内部更是流言四起。 久居云山之巅的尊者突然搬到了山脚,怀里还抱着那位传说中的亲传弟子。 好奇围观的弟子们躲在角落渴望打探内幕,却不曾见再见过那位亲传弟子。 反而是寻常难以得见的尊者时常进出。 能劈开山河的剑气如今将半人高的灵木削砍成主人想要的形状用以修缮房屋…… 无人打理的药田杂草丛生,偶尔能见玄衣尊者换上行动轻便的简服一株株亲手拔除杂草,将不知名的珍贵种子种下…… 云山门弟子们:“……” 怀疑见到了假尊者。 又过了几日,解星河的种种怪异行为不仅没有停止反而越发夸张。 也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一块灵板做了一处祭台摆在屋外,独特的香烛到了夜晚自发燃起火苗,白色的纸钱随风而动又被阵法拘在小小的一处,无端显得阴森。 众人虽是好奇,却无人敢闯至剑修尊者面前,也看不清背对众人的祭牌上的名字。 只能从隐隐逸散的灵力看出这个祭坛之下有一个巨大的阵法将整个屋子笼罩在内。 “那位亲传弟子似乎还没有从屋子里出来过吧……?” “这都过去了多少时日,这个阵法不会是什么献祭的大阵吧?” “之前还有尊者入魔的消息……” …… 哪怕解星河声名在外深得云山门弟子们的信任,面对眼见为实的古怪景象,还是不免有流言传出。 偏偏解星河本人也并不澄清,只是在祭坛周围又添置了不少阵法。 这下不只有夜幕中瘆人的白烛,就是寻常路过的弟子也能不时看见四周逸散的混沌光点从远处流向以祭坛为阵眼的阵法之中。 每有光点涌入,阵法便亮起晦涩难懂的梵文,就连久居藏经库刻苦钻研的弟子也无法分辨这等古老的阵法到底作何用。 谣言便更是广为流传。 …… 屋内,某位外人口中已然被剑尊要挟献祭、遭遇不公的弟子此刻却在暖融融的屋子里翻看着剑修尊者的储物袋。 昔日上刀山下火海从白炎手上拼死抢来还只有一半效用的灵草在那满目珍宝面前完全不够看。 到底曾是天道的宠儿,加上尊者的修为作为倚仗,解星河经历的秘境不少,珍宝良多。 百年难得一遇的灵植只因口感神似脆笋被拿来当作零嘴,价值万枚上品灵石的淬火灵珠在熔炉内燃烧以供取暖。 都说剑修都是苦修,包囊里的灵石远不及那些道修、丹修富足。 池砚却是看见了顶级剑修手头的宽裕。 至于外界谣言四起的祭坛,池砚却是能看见上面刻印的姓名。 池砚:“为什么要立殷念的碑?” 池砚并不是外界认为的牺牲者,恰恰相反从阵法汇聚而来的不知名灵力尽数修补他的灵骨。 这种玄而又玄的灵力不仅修补伤损处,更是在不断补足他的灵体。 回答他的却不是解星河而是一直躲在角落不曾发声的蓝白相间的小鸟。 “是信仰之力!是四面八方的追悼组成的信仰之力!” “你要成神明了!宿主!” 第96章 小绿口中的神明, 便是等同于天道的存在。 池砚茫茫然地接受了这个讯息后,也渐渐察觉到阵法汇聚而来的灵力的古怪。 那些自四面八方而来的光点在汇入时,总会伴随着一些朦胧的景象。 随着力量的不断集中, 画面也越发清晰。 有时是一捧花瓣随风扬起的白菊花, 有时只是几张似曾相识的脸凑在一起谈论着什么。 对此小绿的解释是:“所谓的信仰之力并不需要虔诚, 宿主在这方小世界里留下的因果也同样是信仰之力的一部分。欠债者无法偿还便永远承情, 若是遇到时时上香悼念者,会以歉意渐渐偿还。接下来宿主只需要多做好事,留下痕迹,直至对小世界贡献足够积累神格强度!” 还有一句话它没说。 除了神明自己行善积德, 拥有神明烙印的附属所系因果也都会算在对应的神明头上。 殷念救下的人数不胜数, 其中并无多少真心诚意却也足够积累神格需要的数量。 而真正支撑信仰的只需那一位便满足了。 那一位不愿意说, 它可不敢越俎代庖。 …… 池砚闻言摩拳擦掌起来:“那还等什么!” 灵骨基本复原, 又有几世对修炼的熟练, 灵体自由、灵力充沛, 每日吃着灵果的日子过惯了,也终于摆脱了刚刚回归时的虚弱。 因着山门的一些事,忙碌了数日的解星河也不得不交代了一番离去是一段时日。 池砚终于得了独自一人的机会。 也不知怎地, 一直窝在角落修炼没有动过半点离开想法,现在他却很想出去四处逛逛。 或许是云山门内,或许是出山门外…… 他不愿去想为何心中隐隐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仔细翻看解星河留下的储物袋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武装了一番。 “这下出发应该没有问题了!” 至于去哪?他还记得不少天道为主角准备的灵药。 虽然《大道三千》的内容是经过小绿修饰的作品,但是曾经的过往记忆总不会有假, 哪些是他“亲自”栽种起来的绿荫, 依旧不想留给后人乘凉。 至于如何面对主角白炎,如今的池砚倒不担心这些。 小绿落在一旁看着自家宿主拿出一瓶丹药又放回,取出一副软甲又嫌弃地收回, 来来回回半晌几乎要将储物袋里的好东西都翻出来对比,没忍住道:“宿主不如留下等解星河回来再一同商量,有剑尊帮忙要找什么不都轻而易举?” 池砚手中动作一顿,蓦然又加快了几分,已经从储物袋取出的几件法器又被他塞了回去。 翻身而起的离开床榻,在那上面都是各式奇珍的毛皮,因着主人懒散的睡姿,如今不规则地挤成一团团。 池砚:“哪能都麻烦师尊呢!” 小绿心道,他可不会觉得麻烦。 蓝白相间的小鸟停至主人的肩头,到底一言未发。 一人一鸟出了院落行至大门,才发现那木闩上竟隐隐附加了一枚阵法。 池砚的手刚刚触碰其上,一道金色的屏障就将整个木屋笼罩在内,形成淡金色的穹顶。 第94章 池砚:“……” 小绿:“这应该就是提供信仰之力的法阵了,我出去看看!” 小鸟说完扑腾翅膀朝着空中飞去,不等飞出多远便明显能感受到翅膀扇动的速度变缓,最后竟是渐渐不动,直愣愣地掉了下来。 直至快临近地面,那鸟儿才慌忙加快扇动频率,急急腾身飞起,落回池砚肩头:“奇怪?” 池砚眸色微沉,他尝试掐诀唤出法宝中的灵剑却发现御剑飞行的术诀在这穹顶之下无法使用。 他又拿出利刃在鸟儿惊惧的叫喊声中朝着木闩劈砍下去。 池砚亲眼见过解星河将灵木削成块状做成如今木屋的每一道组成,而如今那些灵木却像是无法撼动的山石,经过灌注灵力的一剑劈砍下去竟是连一道细微的痕迹都不曾有。 小绿几乎第一时间感受到宿主的情绪不对,快速安抚道:“一定是阵法还需要一些时间完成!解星河也是为了保证宿主能够收集完整的信仰之力。” 池砚:“阵法的受益人是我,我自然知晓早已阵成。如今无需阵法我也能感受到四处涌现的灵力。” 就连画面场景也越发清晰,不再是缥缈虚无的片段。 池砚顿了顿,摸上木闩,看向指尖展开的阵法:“我也能看出这个阵法是师尊不得不离开那天临时设下的。” 临时的阵法却用了不少手段、煞费苦心。 池砚没有放弃,凝聚灵力又动用了储物袋不少法器搭建了简易的阵法,再次凝神聚气,劈砍之势有若千钧之力。 木闩依旧毫发无损。 强烈的振荡震得池砚手麻,就连木屋似乎也遭到波及,但那股力量很快穿透房屋,只听屋外一阵巨响,随后传来许多交谈的声响。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好大的一股气劲,不会是从山外传来的吧?” “你们看那祭坛似乎碎了,尊者这些日不在,我们要不要上前帮忙整理一二?或许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呢?” “嘘,噤声,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或许是屋子里的动静。” …… 解星河似乎未来得及布置噤声的限制,身处院落的池砚对外界的交谈清晰可闻。 也许是用不上,毕竟来往弟子甚少,几乎拼凑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 小绿还想劝几句,看清宿主的表情却不敢开口。 前些日的池砚哪怕肆意挥霍、用起储物袋里的珍宝毫不心疼,却也是细细挑选,仿佛透过灵丹法器能看见它们的主人是如何险种取宝。 那时的宿主像是占了天大便宜的傻乐模样,如今却像是穷途末路的赌徒,不惜一切代价地谋取力量。 只有是趁手的便会被池砚取用,或是干脆利落凝练成灵力,或是用以作为阵眼。 不再有挑选的过程,只有一次又一次失败之后化作一地碎屑的法宝残渣。 但池砚到底还是停了下来。 在门闩被阵法术诀一次又一次的洗礼之后,池砚看见了那层他再熟悉不过的浅金色力量。 这种源于灵体的本源灵力在触及池砚灵力的一瞬间竟是攀附而上,化作比之信仰之力更为磅礴的灵力融入体内,再也无法剥离。 池砚不得不急急掏出几样法宝重新在门闩上附加了保护的阵法。 那道已然黯淡不少的金光这才偃旗息鼓退回阵法深处。 屋外一片骚乱,弟子们急促的脚步声和奔走的呼声池砚也不愿再听。 他盯着那个木质门闩,像是想要将其盯出个洞,最后还是甩袖转身。 隐约还能听见院外的交谈声。 “门主,这可怎么办?” “这阵我也无法破除,等他回来了再处理吧。” 听清陌归尘声音的一瞬,池砚冷哼一声,坐回屋内。 池砚并没有等太久,屋外的穹顶很快散去,禁制解除。 说是要离开一段时日的解星河再度出现在面前,如果不是衣角微皱几乎看不出赶回的匆忙。 解星河:“外面现在并不安全。” 池砚挑眉回望,目光落到一处时一滞。 一处不甚明显的痕迹,几乎是一闪而过,不等池砚瞧清便从眼前消失。 像是某种图腾,又像似是印记,也可能只是按压过后留下的微红的痕迹,似曾相识好像曾在模糊的画面中见过。 池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与我有关吗?” 解星河:“只是门内的一些争议。” 池砚不语,只是起身向外走去。 禁制已解,木栓被随手拔出丢在一旁。 解星河跟在身后,没有阻拦。 池砚也成功推开了屋门,见到了不远处大眼瞪小眼的一群年轻弟子们。 陌归尘在人群之中嘱咐什么,一面分发各种道符和术诀。 池砚不曾从这位道修神情中看见过忧色,如今却是破天荒瞧见了愁绪。 以往见人都含笑的伪装也全不在乎了,越过池砚看向他身后的解星河,满脸不认同:“你此时回来又有谁能顶住魔尊?” 池砚:“魔尊?” 冷静些许后池砚也注意到了周围的异样——云山门作为享誉盛名的大宗门,弟子数量不少。哪怕药田附近修炼的弟子比不得旁处,如今人也太少了些。 山脚温暖处的药田也是通向丹修处与藏经阁的必经之所,光是每日路过的弟子都不计其数。 解星河并未添置噤声的阵法,池砚也一直不曾觉得外界吵闹,原来是鲜少有人路过。 池砚驻足回望:“云山门发生了什么?师尊有事瞒我?” 得了陌归尘吩咐的弟子们领命散去,陌归尘离开后四周更是显得幽静。 解星河没有直接给出回答,而是道:“云山门最初是天道创立的。” 池砚:“天道?” 不知飞去哪里转了一圈的小绿也恰在此时扇动着翅膀急急落在池砚手心:“宿主宿主!听说主角带了一部分长老分裂出去投靠了魔尊!现在外面都在说云山门与魔修勾结的事!” 白炎与殷演? 解星河:“殷演知道空灵之体的事,你现在不宜出面。” 一向在解星河面前大气不敢出的小绿却快速反驳道:“天道现在真正转选了白炎,外面都在传灵植疯长,灵力紊乱,通往上界的神秘通道被打开,哪怕没有踏入仙人之境的人也能通往上界!” 解星河:“白炎不是甘心被天道指使的人。” 池砚打断道:“师尊说过,我现在是自由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吗?” 解星河:“……” 池砚:“如果如今的白炎代表天道,同样拥有神格的我为什么不能与天道斗上一斗?” 第97章 神明对于任何一个小世界都是极为不公的存在。 天道创造了一方世界, 也因此祂掌握了这个世界所有的资源,通晓过去与未来。 除了少数的变量,一切都在天道的掌控之中。 哪怕一切系统与剧情的说法都是小绿的个人美化, 也不难看出过往天道没少利用不同的棋子在棋盘上担任不同的角色以供天道达成目的。 唯有池砚一人在天道选定的解星河的帮助下突破了棋子的身份拿到了能够上场博弈的棋手身份。 蝼蚁一跃成为竞争对象, 天道又怎能不恼? 解星河:“云山门内门一直能够直接得到天道的神谕。云山之巅的灵力风雪、各式倾注的资源, 比之其他宗门都更容易寻得秘境和法宝在许多人看来也都是天道眷顾, 是以长老们从不会反抗天道的旨意。” 池砚想起了解星河入魔时的那些暗果,为了清扫暗果的长老们四处搜寻弟子,借选拔弟子拔除暗果,四处寻找不让解星河入魔的方法。 池砚:“长老们往日的尊敬是因为天道选定了师尊?如今天道选定白炎, 他们便舍弃了云山门?” 解星河摇了摇头:“只对了一半。” 云山门的长老们对天道极近谄媚, 将神谕当作天道的恩赐。但于天道而言, 云山门只是诸多可以调动的工具之一。 过往选择了解星河便将解星河置于倾泻了更多资源的云山门。 可如今云山门中还有新神诞生, 天道便吸取了教训, 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云山门, 转而将所有的赌注压在了白炎身上。 解星河:“外界不少宗门传来消息接到神谕,为此献出珍藏多年的灵宝只为得到踏入上界入口的媒介。你我清楚那入口之后是什么样的地方,没有印记的仙人只是在单调乏味的空白世界独自维持生机, 可灵力不够仙人之境者就算得了许可强行踏入只会被上界力量撕碎。” 池砚:“甬道只进不出,所以无人知晓真相……” 解星河点了点头:“所有宗门只当这是一场得道飞升的美梦,不遗余力地投入。白炎判出云山门,源源不断地取用天道提供的天材地宝,有关他的最后消息是有人见他去了魔域。在此期间, 他一直是孤身一人。” 第95章 池砚:“那那些长老……?” 解星河:“天道给予赐福的同时, 也收回了‘馈赠’。云山门的灵力风雪不复存在,上山便只剩下了纯粹的严寒,本占优越的地势条件, 四面群狼环伺。长老们被告知云山门不具备踏入上界的资格便纷纷离去,只能将目标放在了神选的白炎身上。” 一辈子倨傲的人,又怎能甘心加入其他门派? 哪怕最初并不认可新的选定者与魔修接洽,可天道对此毫无反应甚至发出了有史以来最为频繁的神谕,渐渐便也给了众人自我说服的借口。 解星河:“现如今长老们认为白炎与殷演接触是天道计划的一环,日后必会清剿魔修,便自发去寻白炎。” 事实上,对于天道来说,小世界中的仙魔相争不过是为了更好选出合适的、通往上界的工具。 池砚:“白炎有过去的记忆,殷演恐怕知晓的也不少,他二人恐怕不会简单按照天道的想法行动。” 光是从寥寥言语中便不难看出外面的世界已然乱作一团。 飞升的通道、分裂投靠魔修的云山门,天道的神谕。 池砚感知到的信仰之力的数量削弱原来并不是众人偿还了当初本源血液救助的因果,而是因果牵连的人成为了混乱棋局中的弃子。 …… 小绿:“宿主现在神格还不稳定很虚弱,真的要出去吗?外面可是一片混乱。” 池砚将小鸟往怀里拢了拢,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跟在不远处的剑修尊者。 池砚:“有师尊在,你怕什么?修仙本也是逆天之路,只是出山门看看外面情况,也不是一定要踏入什么危险的地方。” 陌归尘与解星河虽然声名在外,但二人名下弟子数量不算多。长老们带着各自弟子离去后,云山门可以说只剩下一些外门弟子与年轻弟子,元气大伤。 陌归尘如今坐镇云山门还要应对层出不穷的外来者,限制外界留言追问外逃长老的事就落在了解星河的头上。 池砚:“门内还有几位长老?” 小绿:“除了辛萧吟,其他人都不在云山门!” 池砚转向解星河:“其他人都追随天道?” 解星河:“也有人在外观望。所有人都知道云山门如今被天道排斥,除了内门的压力,外界挑衅的声音也不少。我们也不必去魔域,可以先解决……” 触及池砚的眼神,解星河没将后半句说完。 池砚:“可以先不去魔域。如今天道以神谕为白炎倾注各种天材地宝,白炎与殷演两人难寻,但天道提前作的那些准备我知道一二,先去那些宗门看看,天道到底能做到何等地步。” 不等解星河开口池砚又道:“他们并不熟悉‘池砚’,我独自行动更有把握。师尊还是前往魔域调查殷演与白炎,不能放他们接触太久。” 小绿鸟被捞进怀里,池砚:“我还有我的前系统也有师尊为我留下的储物袋,不是吗?” 过去的解星河从不会拒绝池砚。 如今放任心魔回归的解星河一切似乎与曾经一般无二。 池砚在试探,试探其中会不会有所不同?金色的灵力会不会再度出现给予限制? 解星河最终还是成全了他的任性,只是又将一些灵石与保命的符诀手段留给了他。 解星河:“处理完那边,我会来找你。” 白炎与殷演背后的是整个天道,池砚不觉得那边的麻烦还有能“处理完”的一天,但此时他也只是点了点头,翻开各宗门的图卷寻找目标。 直到解星河的气息彻底消失,他才收起图卷。 过往的一切经历烙印在脑海之中,一直以报复回去、与天道斗争作为信念的人又怎会需要地图来找寻回忆? 小绿很是不解:“宿主为什么要躲着解星河?宿主不是很喜欢他吗?” 池砚:“只是需要分开想清楚一些事情。” 小绿:“宿主想要离开吗?” 池砚顿了顿,最终摇了摇头。 两人都不愿意提及那些与天道有关的兜兜转转,不约而同沿用了过往的相处模式。 比起曾经的隐隐拒绝,如今的解星河可以说一切行动以他的意愿为主。曾经还需要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的关怀演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偏爱,过去的池砚根本不敢奢望,如今又怎能不为此窃喜? 到底是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再如何平淡的日常相处都能让他品出蜜来。 只是…… 池砚:“起初我将师尊当作唯一的救赎,所以我更清楚那种世上所有人都与他不同的感觉。我虽有系统牵引,却也是在发现他与旁人的不同后一点点观察加深了解,但师尊不同,他从最初就知道我是天道安排的变数。” 小绿:“宿主是不相信解星河的真心?可原先只是心魔不拒绝宿主也能信心满满,现在怎么反而顾虑多了许多?” 池砚哼道:“感情一事,你又懂什么?” 小绿:“我只知道宿主比看起来更胆小,一直嘴上说要将人追到手迈了九十九步,等到解星河迈出最后一步,宿主却又退缩到了原点。总不能宿主知道天道选中的人是解星河以后就像排斥白炎一样排斥他了吧?” 云山门的阵法经过层层加固,外人根本寻找不得,那些叛离的长老出于各种原因并未将阵眼公开。池砚索性带着解星河给的储物袋细细将阵法重新布置了一番。 池砚:“我一直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只有天道。与其说排斥白炎……” 重来一世的主角身上充满古怪,对他的所有友善也不过是与殷演合作。 池砚不曾见过原本那位一身火灵力、在系统概述的时间线中正直而善良的白炎。 从始至终,池砚认识的白炎都是冰灵根、自来熟,微笑掩饰利用、不惜一切摆脱棋子身份的“主角”。 白炎比他更有魄力,能在面对天道示好的情况下毫不犹豫投身更为崎岖荆棘的道路,而他只是在一次又一次遭遇迫害后无奈挣扎求生的普通人罢了。 他们有着相似的处境,但池砚曾有过解星河作为支撑,他不认为自己真有白炎那般的勇气,所以他从不曾怀疑系统的话,一直确信白炎是《大道三千》的主角。 池砚:“一定要说的话,曾经是嫉妒的吧,嫉妒他有天道的偏爱。后来也不过是有点佩服罢了。” 小绿:“宿主会嫉妒真正的主角,嫉妒解星河吗?” 手中灵石一顿,险些放置到旁处形成效用截然相反的凶阵。 池砚连忙将错处修补,摇了摇头:“怎么会,我只觉得师尊理应是那样的。” 云山门难得的天才,哪怕不出山门也享誉天下的绝世剑修,那样耀眼的光环,本来作为所谓的反派也实在可惜。 怎么也不像是为情所困,稀里糊涂就堕魔献祭的人。 小绿:“宿主觉得白炎理应是‘主角’,也自然地接受了解星河成为‘主角’。但是一切只是我按照话本编造方便理解的读物,宿主也不是真正的炮灰。” “解星河说要给予宿主自由之身,你便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像现在这般顾虑这担心那可不像我认识的宿主。” 第98章 一人一鸟没有再过多闲谈, 池砚顺着回忆就找下了山。 修仙者闹作一团,尘世却是一片静好。 池砚将目的地先锁定在距离云山门最为偏远的一处小宗门,临近尘世, 献出的珍宝在《大道三千》中也并不算稀有, 时间更是极为靠后。 小绿瞧出宿主的逃避心, 也不揭穿。 自从数据库被剥离, 小鸟的脑容量小小的,只有接触到与天道有关的具体事物它才能找回相关的记忆信息。于是它的个鸟乐趣就从整理数据转变为了记录宿主的日常。 能每日接触的只有池砚,与池砚有关的一切记忆能够随时提取很是方便。 在池砚下山前往尘世的头几日,小绿整合了过往的所有记忆。这些日, 总算赶上了进度。 蓝白相间的小鸟不再叽叽喳喳, 也不用担心它突然口吐人言吓到尘世的普通人, 池砚乐意放任, 自然不知道这小鸟还在背地里写他的人物小传。 《大道三千》这样笼统概括的文名被弃用, 新标题极为直接, 写作《宿主传》。 小宗门仍然有守护宗门的阵法,需要特制的请帖申请拜访。 换做以往池砚早想办法偷偷溜进去调查清楚就走,若是珍宝没有被主角拿走就夺宝走人, 如今却有了许多顾虑。 小绿:“宿主不直接进去抢吗?以宿主如今的武力值,修仙界又本是弱肉强食的世界,真抢了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池砚惊讶地重新审视肩头的小鸟,没想到脱离天道掌控的系统是个混沌邪□□。 池砚:“现如今云山门分裂成两派,追随白炎的长老们已是丝毫不顾宗门声名, 现下我作为师尊的亲传弟子, 还代表着云山门的颜面。” 小绿:“懂了,以后结成道侣更不可以不顾虑剑尊外在形象了。” 第96章 池砚脸上难得一红,他突然觉得以往那个能被他怼回的系统该不会都是天道化身吧? 小绿:“宿主担心影响云山门的形象, 直接用阵法掩饰样貌不就好了?直接冲进去,也省了许多麻烦。” 池砚:“也不是什么稀世奇珍,只需要调查现状就好。” 小绿不语,只是一味在脑海中记录:【宿主说是不遗余力与天道对着干,本质恩仇分明、绝不牵扯无辜。口是心非,爱说漂亮话掩饰心软。】 天道如今四处传口谕,云山门弟子的身份到底不方便,池砚一番翻找竟在解星河留下的储物袋里发现了一枚药王谷令牌。 池砚惊讶掏出翻来覆去查看,木质雕花精细藏有药王谷特殊的药植清香,不是冒牌货:“师尊什么时候竟然成为了药王谷的名誉长老?” 小绿:“这是璩越留给宿主的,上面印的是宿主的名字。” 池砚这才在角落找到了池砚两个字。 池砚:“有了这就方便了许多,不论天道如何,治病救人的药王谷总归没有人想交恶。” 小绿不置可否,钻入袖口掩饰身形。 药王谷长老的身份牌在外并不常见,池砚本以为要多费一番口舌,哪知刚走到近处大致说明捏造的身份,就被一群人迎了上来。 “阁下应该也是为仙人口谕而来吧!自从得了口信我们全宗不眠不休按照口谕以灵力浇灌,等待仙人取宝之日!可不知道为何这两日却显颓势,我们又无法反向上仙传信。今日你可算是来了!” “仙使既是药王谷传人,应当是知道怎样救下这株灵珠吧!” 池砚茫然间被一众弟子众星捧月般带到了宗门密室。 弯弯绕绕的山路没人引路还真不好找。 池砚记忆中的小宗门也经过了不断的翻新和修缮,阵法也有所细化,不算强横却也有门内才知道的秘密解法。 “宗主还没回来,你们快带仙使进去!” 经过三两人念咒捏诀,石门被人打开。 一旁端着美酒灵食的弟子与端着各式灵草的弟子形成两列,跟在身后。 池砚一眼能看出这些灵草之中不乏揠苗助长强行取用的,品质不高,却也是算这小宗门倾尽全力的所有了。 天道到底是传了什么样的消息让他们紧张成这样? 高台上是一处水池,一只足以容纳一人侧躺的巨大蚌壳闭合着,流光溢彩的壳身,与水池中遍布的灵石与灵石碎屑。 灵石大小不均匀,成色也不一,有些还有经年久月的磨损痕迹。 “这是我们攒了很久的灵石,仙人口谕说要灵力,可我们灵力实在是不够,也只能出此下策。” 灵力浇灌当然与灵石养育不同,要人为将灵石碾碎再灌入。 几人上前小心翼翼将蚌壳撬开,斑斓的壳身内是一颗黯淡的灵珠。 “我们本来也想按照仙人口谕传输灵力献祭法宝,可是这要的法宝实在太多了,弟子们已经掏空一轮灵力,再强行注入灵力恐怕会影响修炼。我们这才说用灵石替代几天……” 为首的弟子紧张地解释。 “虽然说是能让半仙修为服下灵珠用自身灵力温养,可我们宗门有史以来也没出过半仙……” 池砚蓦然回头:“用自身灵力温养?疯了?” 他还有孵化灵珠的记忆,知晓被天道选中的灵珠透着点邪性,就连培育的蚌也会被它吞噬殆尽。 半仙修为置入体内温养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袖口处的小绿探出脑袋,忠实记载:【宿主先找到了灵珠。不知名小宗门只是灵珠的落点,没有对宿主造成任何实质意义的伤害,于是宿主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摆在了值得同情的地位。同是天道的棋子,宿主总是会好心提醒……】 池砚:“你在念叨什么呢?” 袖口蓦然高提,小鸟仰头与一双眼睛对上,吓了个激灵,扇动着翅膀试图作出摆手的姿势:“没有没有。” “仙使在找什么草药?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灵珠还有救吗?” 池砚走上近前,看着那颗经过大量灵力浇灌催熟的灵珠。 它本来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长到如今的规模,不难看出倾注了多少的人力。 可灵珠的贪婪会不断扩大,习惯了大量的灵力灌溉后,减少灵力供给便会快速失去光辉,也会渐渐失去效用。 此时取来磨粉还尚能保留些许灵力,帮助半仙修为稳固根基冲击上仙不算困难。 “不知那位何时前来取药呢?只要能坚持到取药,需要浇灌多少灵露我们都想办法去凑。” 两旁是急切的询问。 袖间的小鸟不安地扇动翅膀,池砚阻拦了还想问询的弟子提袖去听小绿的话。 小绿:“让我靠近灵珠,我还能找到天道留下的痕迹,顺着摸到天道原本的计划。” 池砚不动声色伸出手,将袖间的小鸟送到黯淡的灵珠旁。 如今的鸟儿不同于过往住在脑海中的系统,池砚无法隔空听见它的声音。 只见蓝白相间的小鸟突然从灵珠窜出,扑腾着翅膀撞到池砚肩上。 小绿快速道:“宿主宿主,这里已经被天道舍弃了!” 小绿的声音又快又急,混着它常有的叽叽喳喳只有池砚能听清。 “仙使?这只鸟儿是?” “灵珠还有救吗?” 池砚转回头看向焦急的众人:“只是我随身养的灵鸟。灌入的灵力太多,灵珠承受不住即将破碎。我观门内有灵泉,不如将灵珠碾磨注入灵泉,也算是保留灵力了,上仙不会怪罪。” “可是灵泉水我们日日需要饮用……” 池砚继续睁眼说瞎话:“只要以蚌身保护灵珠之水存放至泉底,你们日常照旧就好。” “可是这样灵力不就逸散在灵泉了……” 池砚:“自然没有那么简单,这枚灵珠能吸收水中灵力。” 谈话间用灵草和法器现搓的防止灵珠光彩熠熠,用了幻术修饰,非尊者修为瞧不出其下黑漆漆药丸子的真容。 见到这枚以假乱真的灵珠,又因幻术加成会无限趋向于记忆中的真品,紧张的弟子们这才神情舒缓。 又听了池砚胡扯了许多解释的说辞,这才毕恭毕敬地将人请走。 那些端上的灵食美酒虽被撤回,另一边用以修补灵珠的灵草却是尽数作为了谢礼。 …… 走出山门,见到几人匆忙补全进出的阵法。 池砚翻看储物袋里新增的法宝。 他们光彩黯淡,显然是不足以用来填补灵珠的淘汰品。几株灵植也经过强行灌溉提前拔出,再不服用恐要错失药效。 或许弟子们慷慨送出的原因便也是如此,他们大多不到灵草服用的最低要求。 池砚取出那些即将枯萎的灵草,也不作药效提炼,只是一味塞进嘴里。 他曾无数次做同样的事,不过过往的每一次都是历经千辛万苦从“主角”手中抢走天道为其准备的馈赠。 他不是天道真正的馈赠对象,所以只能提早出现,半是报复地提前取用。 如今手中这些,或许是这些小门小宗弟子们培育多年、只为有朝一日宗门出现一位修习天才,却因天道一道口谕不得不提前取用。 小绿:“宿主也不必在意,灵珠的灵力也足够抵扣这些灵草。” 池砚:“我只是觉得天道未免太不将人当人了一些。” 尊者之上,半仙修为的人,对于天道来说也不过是储存灵珠的容器,这样珍稀的灵珠对于天道来说也随时可以抛弃。 池砚:“你刚刚是不是还想说什么?” 第99章 接触灵珠的一瞬, 小绿短暂的连接上了曾经的“数据库”。 解星河脱离掌控、池砚获得晋升资格,天道多年的目标眼看就要功亏于溃被他人抢先,行事也偏激了许多。 小绿:“就像世人依旧认为解星河是当世剑修尊者, 天道在解星河身上倾注太多, 就算烙印解除, 小世界仍会默认他是天道的眷属。” “天道为了晋升不惜榨干小世界的一切资源, 所以祂会判断解星河同样会这么做,因而不惜提前取用强行拔高白炎的修为。” “不过白炎那边有点微妙……主角还没有和天道闹翻,但似乎也拒绝全盘照收。” 天道不惜榨取小世界也要快速提升白炎的实力,生怕被解星河抢占资源。 小世界本身就是天道培养烙印者的容器, 对于提前榨取资源, 天道并不在意代价。 池砚前去的小宗门只是被天道舍弃的其中之一, 更多较大一些的宗门为了前往上界的资格选用了天道提供的更为冒险的手段。 小绿:“不知道主角是不是有所察觉, 那些野生的灵草他都采了, 但与人命相关的资源他并没有前去取用。主角尚有底线,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好消息。” 池砚却道:“像灵珠这样浪费的珍宝多吗?如果那些宗门得到了天道的口谕,提前将法宝或者药草催化,最后却没能献到天道的手中, 他们还能得到天道所说的恩赐吗?” 第97章 小绿:“之前是不多的,这些日因为主角有意识地拒绝。像灵珠恐怕也是以为他们会以半仙储存……主角似乎能够得知神谕的具体内容。至于宿主所说的恩赐,一些宗门会得到白炎的承诺。” 那么不曾与白炎见过的宗门,又失去了天道注视的宝贝,自然不会再得到来自天道的丝毫关注。 池砚:“我好像知道白炎为什么这么做了。” 人们信奉神明是期盼神明能够完成他们心中的祈愿, 假若神明只索取, 从不偿愿,又能有多少虔诚的信徒? 池砚:“我们接下来只需要去找一个人确认。” 天道对于世人是否还有威慑力只需要见一面真正的神使…… 宋鹤之。 小绿:“可没有接收到任何有关宋鹤之的消息,要是白炎最后出现的地方还能找到。他最近不在魔域。” 池砚:“说起来, 你现在也算是一只灵鸟了。” 小绿顿感不妙。 小绿试图装傻:“啾啾?” 池砚:“师尊正好需要白炎和殷演的具体下落,不如你回去找师尊。只需要告诉我那些天道已然决定放弃,或者已经在提前催化下将要失去效用的灵宝位置就好。” “至于宋鹤之,你也不知道他在哪,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试图反抗的小绿在宿主果断地抉择后含泪衔着寻路法宝独身前往危险的魔域。 池砚则标记着最后从系统口中套出的所有地点。 找宋鹤之当然有难度,但是宋鹤之作为天道的代表,不论他愿意与否,天道总有派他出面的时候。 池砚心念一转重新翻开那块药王谷长老的令牌,又将他云山门弟子的身份牌放在了一起。 上一次宋鹤之的出现,可不就是为了阻止他抢走主角白炎的东西吗? …… “你听说了吗?药王谷近日救人改救草了!说是开放灵田给各宗门和散修重新栽培即将枯死的灵草,非极为稀罕的灵草还不让。可谁会将那等珍品放至枯死还不取用?” “以药王谷如今的高昂诊金,或许是变相地收取灵草吧?” “可我听说那灵草重新焕发生机后,药王谷不收取分文。若是完全无力回天,药王谷也可帮忙炮制,说不准是为了见识天材地宝?” “药王谷还缺天材地宝?那群炼药的可谓是最富有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先是云山门突然分裂成两派、许多长老前往魔域,后又是上界仙门大开人人有望得到飞升,再然后是天道忽传的仙家神谕,本就热闹。 如今药王谷那样的势力也作出些稀奇的举动,怎能不引人瞩目?不少小宗散修都聚在灵市的酒肆里议论纷纷。 “要说药王谷收草药就很古怪了,偏偏上门者络绎不绝更是稀奇。听说最初是一名在外的弟子帮助一个小宗门救治了一颗灵珠,再然后便是千百家宗门自发送上门。所以这草药并非药王谷先收,而是各宗门先送。” “你可给我绕糊涂了。不论怎么说,那位脾气古怪的璩谷主会为了见识灵草做这等麻烦事?我可不信!” “这就还得说回那位药王谷弟子了,据说是得了他的令牌,璩谷主一改原先拒绝,随后就向天下人发布了如今的征令。” “也有人说啊,他就是神使!” “神使不是只有那位吗?” …… 那日送走小绿,池砚便先寻了一个宗门交付药王谷令牌让他们前往药王谷寻求帮助。 临走前还特意重新雕刻了令牌上的池砚二字,使其分外显眼。 从后来的事态发展来看,璩越也收到了令牌,引出的热度比之池砚预期更盛,只是本该一同被热议的当事人名字无人提及。 药王谷谷主璩越已然是传奇人物,他的号令或许也比拥有药王谷令牌的云山门弟子更引人好奇吧。 池砚没有深究,一连数日他又寻访了不少宗门。 在璩越扩散药王谷广收失去效用的灵草的时候,池砚对剩下的宗门也改换了说辞。 他本就不打算当什么神使替天道擦屁股,在后来被问及神使传言也不再不语,矢口否认。 一面明确点出宋鹤之的存在,一边又告知各宗门之人,只是寻访灵草路过,听了古怪的仙人口谕,四处警诫世人。 不论是以身饲珠,亦或是源源不断地灌输灵力温养,又或是在宝器未成之时便提前启用…… 天道令下的种种这些本就超出寻常习惯,天道指定之人又迟迟不出现。 药王谷弟子适时将挽回天材地宝的灵力损失,挂上日行一善的名头,加之池砚的有意渲染。 他也不在意这些宗门信了几分。 只要白炎始终不踏入那些宗门去拿取宝物,这些被天道遗忘、付出良多又得不到好处的宗门之间自然会相互计较起损耗。 他找不到宋鹤之,总有人会找到。 届时面对众人的质问,真正作为天道传话筒的宋鹤之不论说真话还是谎言都同样精彩。 无论如何,天道在对于这一方小世界的控制也只有那些口谕,不然就不会需要“炮灰助攻系统”的存在。如今拔除了小世界万民的信任,天道又还能做什么? “相比云山门最近那些事,药王谷都不算什么了!你们听说了吗?据说云山门出了位年轻弟子拥有带人前往上界的本领,不少长老跟着他叛逃出走。” “怎么最近都说有法子飞升上界?” “那些得到仙人口谕的到底只是口谕的承诺,又都是小宗门,真假还未可知。但云山门什么地方,过往可是有仙人飞升的!据传啊,那位年轻的弟子修为增进的速度……” 那人只小声同同伴交谈,很快他的同伴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又将话题引到云山门上。 两层楼高的小酒肆来往者众,二楼隔出几个单间又以阵法隔绝声音,常有人交易奇珍异宝。 池砚坐在一层的角落,来往修士中有储物袋颇为丰盈点上满满一桌灵食宴请三五好友小酌一聚的,也有相对拮据只得以物换物交换一桌吃食的。 店内柜前就挂了不少抵押酒钱的灵植,可再由新客购去。 还有既拿不出灵石也拿不出宝贝的,以尘世的货币换些普通的吃食果腹——他们的修为甚至不足以辟谷。 酒客们参差不齐,因而也很难有人将关注点放在一楼嘈杂的动静上,但在提及云山门的一瞬,池砚敏锐察觉到自二楼探出的数道目光。 不等池砚追查二楼关注云山门的修士,酒肆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是往我们这个方向来的吗?” “怎么会?你想多了,灵市靠近黑市,附近酒楼酒肆数不胜数,像这种偏僻的地方,哪里有什么大人物……” “完了完了,好像真的冲着这边来的!” “没听说过药王谷还有这般规模的弟子游历,该不会是因为刚才的讨论抓我们来的吧?” “你想什么呢?这可是药王谷。” 池砚闻言一怔,回首就见掌柜兴致冲冲地将柜前的灵草尽数取下,捧着那些匣子就往外跑。 酒肆内的人一下出去了大半,又很快随着踏入酒肆的一众人而散到两旁。 池砚听见邻桌的声音:“药王谷哪有这么大阵仗。” 与此同时他也看见为首那人熟悉的紫色眼眸和熟悉的样貌。 作为曾经的药王谷谷主,池砚很是清楚药王谷从来没有什么长老、门主带着弟子历练的习惯,在外弟子多是独行。 可拥有原清决记忆的他能在旁人仍然半信半疑的时候一眼辨认出为首那位药王谷如今的谷主。 璩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100章 “药王谷弟子哪会有这等阵仗?” “可他们身上分明是药王谷的服饰。” …… 随着一行人的踏入, 酒肆内的交谈声都弱了不少。 人们一边辨认着药王谷的独特服饰花纹,一面猜测着眼前情况。 门口不远处的角落里,池砚背对人群拿起不远处的茶壶。 直到璩越等人转角上了楼, 他才松了一口气, 将早已空空荡荡的茶壶放下。 …… “谷主?怎么了?” 璩越回神, 淡淡摇了摇头:“没什么。” “师父们一向教导我们行事不要太张扬与药王谷门规不符, 如今这样大张旗鼓地四处跑会不会不太好。” 此话一出算是道出众人心声,闻言下意识点头,又在看向谷主时收敛。 要说张扬,药王谷如今的璩谷主可谓是性格乖张, 出了名的高调。可璩谷主平日也不会摆出这么大阵仗, 众人实在摸不清头脑。 虽说是楼上单间, 但酒肆本就老旧、也不算大。 弟子们得了璩越的眼神挨个落了座, 瞬间将屋子里塞得满满当当。面对老旧的桌椅, 无从下手, 保持着僵硬的姿势。 隔间只是用木板与其他房间隔开,璩越没有施加隔音阵法,外界的熙熙攘攘都清楚可闻, 显然也不是真要谈论什么要事。 第98章 相较于坐立不安的弟子们,喊来小二利落地点了灵食和酒酿的璩越对环境极为适应。 “谷主,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出来,总不能真是为了这些灵植吧……” 店门口掌柜送来的灵草和各种所谓的宝贝被璩越看也不看一股脑收下,药王谷从来不缺灵石, 作为谷主的璩越更是不缺。 “他们的品质也不是很好, 有些法宝还是次品……就是炼药价值也不是很高。” 各式灵草被平铺摆在桌面上,黯淡的灵力光芒还不如药王谷众人身上服饰的防御阵法。 有了人起头,其他人也抓着眼前的灵植:“这灵根干枯, 药效早已流失了大半,一看就是提前强行取草,药效都没有保留。” “这株朱果定然是已经经过炼制,炼制火候不够又紧急救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药效很快忘记了谷主就坐在一旁,提起几种挽回药效的方法更是起了争执。 刚入门的小弟子战战兢兢地看看这边看看那方,全然插不上话,小心翼翼的求助眼神探向坐在角落的璩越,却发现谷主似乎在走神。 二楼角落的房间是璩越挑的,视野并不好,从门边往外望只能一层的一处角落,窗外更是嘈杂,是以窗子早已被关上。 璩越坐在门边,手里执着酒杯。 店内的酒液驳杂无法与药王谷的灵酒相提并论,执杯人眉眼中如春意般的温柔却让人仿佛远远嗅到酒酿的清甜。 谷主的目光落在被楼梯与栏杆遮挡的某处,看不清晰,让人抓耳挠腮的好奇。 小弟子不住坐正努力将视线够向远方,试图捕捉到蛛丝马迹的痕迹。 下一秒…… 轰—— 即使是障碍物遮掩也不难看清那些因为碎裂飞散而出的木屑。 坐在角落里的人站起身避开了突如其来的一击,露出年少不失锋芒的眉眼。 明明是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似乎还噙着笑意,却又隐隐带着讥讽的怒气。 如远山青黛、眉目如画。 小弟子不觉喃喃:“他长得可真好看。” 远处是凑近劝阻的小二:“客人消消火气,有什么事好生商谈!” “没什么好谈的!断我宗门飞升之路的骗子,赔我灵草!” 为首之人怒气冲冲,在他身后几人与他身上服饰相仿,应当出自同一宗门。 摊上这无妄之灾的人正是池砚,面前几人他尚算眼熟。 顺着小绿整理的信息,池砚在天道舍弃的各处宗门都跑了一遭,散步口谕为假的消息。其中一些被利用的彻底几斤毁灭的宗门,本着同为天道棋子的怜悯之心,池砚有过出面救助,挽回损失。 如同当初留下灵珠药力,眼前的宗门供养的是一株灵草,几乎以整个宗门人的血肉滋养,又因长久不取用,血肉的腥气逐渐侵蚀天地灵气的精华。在其彻底转变为毒草之前,池砚将灵力化用救下了整个宗门,只取了他们无法处理的根茎回去炼药。 “他口口声声说口谕为假,可现在选中之人就将抵达!没有灵草,千百年的努力功亏于溃,你说我们怎能不恨他?” 为首之人翻来覆去的诉苦在场无人能听懂,又因他手中法器破旧、眼中猩红,一副走投无路的癫狂,就连起初劝了两句的小二也不敢再上前。 池砚眉头一皱。天道选中之人? 白炎要来这? 为什么? 他考虑过白炎并非绝对按照他的预计行动,中间变数种种,但这灵市附近虽然消息流通,远近也就只有那一处宗门有宝。 先是璩越,后是白炎,总不能这里真有什么就连天道都不曾记载的绝世奇珍引得人们纷纷前来吧? 池砚的皱眉只被当作心虚,为首之人更是气血上涌。 仔细看去,他们一行人都骨瘦如柴,面色苍白眼底泛青,手臂被层层布条包裹,远远看去更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起初砸桌讨命的气势汹汹引得众人来看,现下看清讨债的是这么一群宛若瘟神的人群,人们纷纷避让。 可惜那另一方是个眉眼精致,贵气十足的小公子,也不知怎么招惹上这么一群人。 池砚:“若是没有我,你们那日便死了。” “只要能打开飞升通道,也是死得其所!至少先辈的努力不算白费!你这外人又懂什么!我们千百年的牺牲,尽数毁在你的手里!” 池砚:“冥顽不宁。你们要的灵草药力如今在何处你们自己心知肚明,靠灵草续命的人有脸来问我要草?” “不论如何,那日是你拿走了灵草!如今口谕之人即将抵达,你合该还我们一株一模一样的!不然让药王谷知晓你假借药王谷的名头在外招摇撞骗,恐怕也讨不到好!” 药王谷三字一处,本已平息的人群再次沸腾。 本就处于舆论中心的药王谷不可谓不受关注,前因后果稍加联系,人们不约而同想起某位近日才出现的药王谷长老。 居然这般年轻? 而刚刚好像就有药王谷一行人入座酒肆二楼…… 看客们的神情微妙起来,看向原先觉得贵气、面容姣好的池砚,又看向酒肆二楼不知真假的药王谷一行人。 谁真谁假,不知道是否会有一出好戏。 不起眼的角落一时成为了全程瞩目的焦点。 问责池砚的几名凌虚宗弟子见状底气更足,追问道:“现在当着众人的面,你还敢拿出那块伪装的药王谷令牌吗?” 与此同时,酒肆二楼。 同样备受瞩目的隔间内,药王谷弟子们刚停下争论听清事态,不等对此发表上几句看法,甚至不等众人看清那位所谓药王谷弟子的样貌,就见璩越已然站起身。 璩越:“不用跟来。” 紫眸的谷主语气很是轻快,像是即将奔赴一场宴席。 顶着众人惊惧的目光,信步下了楼。 “谷主说不用跟,我们怎么办?” “当然是跟上,等在这里做什么。” “你就是想看看那位‘药王谷弟子’究竟是谁吧!” 有人起了头,胆子大些的快步上前跟上,见璩越没有出言勒令,早已坐不住的众人也纷纷跟上前去。 随着璩越带领弟子们下了楼,酒肆之内更是安静了不少。四面八方的目光凝聚于一处,却没有人先开口打破这份趁机。 池砚便也只能怔怔地看着那双紫眸的主人微笑着靠近,观璩越那副表情可不像是见到初次相识的陌生人。 凌虚宗的人也打探起眼前一众药王谷服饰的弟子们的身份,可在他们开口说话之前,一道凛然的灵力已然压在他们的身上。 本就灵力溃散,□□都难以支撑的凌虚宗弟子们只觉胸口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别提说话,就连呼吸都极为困难。 璩越看也没看他们,径直走到池砚面前。 在酒肆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紫眸谷主微微低下头,语气轻柔和缓难掩敬重:“长老怎么在此处?发生了什么事吗?” 角落空间实在狭窄,凌虚宗一众,药王谷又一众早已将池砚和璩越挡了个严严实实。周围看客们伸长了脖子恨不得将头探到人群内瞧仔细到底怎么一回事。 有人小声问道:“这么巧长老就跟药王谷的人撞一块了?药王谷弟子平日游历不都是独身吗?哪有这么大阵仗!会不会他们其实是一伙的?” “噤声!你听听你在说什么!你看为首那人的眼睛!药王谷的紫眸可只有那一位!这世上有何人敢冒充那位璩谷主?!不要命了!” …… 比之议论开的围观修士,更为震撼的还要属跟在璩越身后的药王谷众人。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面上勉力维持药王谷弟子在外的体面,灵阵已然在弟子们脚下轮流亮了一周,仅自己人范围内的加密传讯里更是炸开了锅。 “那是我们谷主吗?我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这位长老什么来头,谷主这么敬重他?难道说哪位前辈?” “你们说谷主带我们来此处会不会就是为了接这位长老,给他造势?” “不能够吧,刚才谷主都让我们不要跟上。” “可我们跟上了谷主也没制止不是?” “不论怎么说,这位一定是你我都得罪不起的大人物!看谷主这态度,会不会是仙人下界?” “能得到谷主认可一定是很强大的人!” 在一众议论声中,唯有角落尚还不知道如何加入阵法讨论的新入门弟子怔怔看向不远处被璩越称作长老的年轻人。 远远望去就知道那副皮囊脱俗,近距离见了更是惊为天人。 懵懵懂懂的小弟子心道:一定要是实力强大吗?光是看清他的样貌就让人想将什么好东西都双手奉上。 心念刚冒出头,那位年轻修士淡淡扫来一眼。 那是即使隔着重重人海,也依旧确信自己所有的小动作被一览无余的一眼。 第99章 小弟子蓦然清醒,浑身冷汗。 第101章 仅一个对视, 池砚就知道璩越知晓自己的身份。 纠结了一瞬,池砚回想起解星河先前说过的话。 现在的他是自由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没有必须与过往划清界限的必要。 只看对方作何打算。 池砚:“璩……谷主。” 璩越笑笑:“池长老。” 池砚:…… 从璩越的反应他倒是能确认, 对方一样没有划清界限的打算。 “……” 一瞬的安静后, 周围爆发出大量的议论声。 “他真的是药王谷的长老?” “那他们之间是在争论什么?之前那些药王谷有关的传闻也都是真的吗?” “璩谷主实在太好辨认了!他可是连云山门陌归尘的面子都不给的人, 怎么会帮一个无名修士说谎?” “我总觉得他的样貌有些眼熟, 像是哪里见过……” 凌虚宗的人也在此起彼伏的“小道消息”中意识到了璩越的身份,以及池砚的身份。 “不可能,口谕不可能骗我们!马上那人就会来取草,我们就能得到通往上界的资格!” 旁边有人轻声道:“一个宗门连踏入尊者修为的人都没有要怎么飞升。” “嘘!” 凌虚宗弟子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还想说些什么, 迎上池砚冷淡地抬眸。 池砚:“不论我是不是药王谷门下, 求我挽回药力的是你们, 靠着残存药效活命的也是你们, 我不欠你们什么。” “不过如果你们真想要回那柱灵草, 我这还有残留的根茎。你们既然愿意付出代价就去寻找溯回的法器吧。” 一株根茎焦黑的不详紫草出现在池砚手中,交付到了为首凌虚宗弟子手里。 “拿它去开启你们想要的飞升之路。不过,别怪我没提醒, 这株灵草拥有毒性十分特殊,这世上除我之外应当没有人能够再做处理。” 自负的话语一出,众人目光落到药王谷一行身上。 传闻中的璩越如今像是变了一个人,恭敬地仿若对待一位师长,眼中的信赖不加掩饰。不论对方说了什么, 都只会一味认可。 但看他身后一众药王谷弟子们眼睛盯着那株草药眼底放光, 却也不见一人出声反驳。 凌虚宗的人并未听清池砚说了什么。 自从灵草入手的一瞬,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枯萎的根茎,仿佛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物, 下意识用灵力温养保护。 几人快步跑出先行回宗门报信,剩下的人也在灵草重新储存进特质的药匣后转身便要走。 璩越:“等等。” 到底是药王谷谷主,为首那人驻足回头,将药匣交给其他弟子:“还有什么事吗?” 璩越:“我只是在此邀请众人做个见证,凡药王谷弟子不会踏入凌虚宗。” “什么?!” 凌虚宗为首之人制止了身后同门,淡淡应道:“好。还有别的事吗?” 池砚:“砸坏的桌椅记得赔偿。” 凌虚宗:…… 最后一袋灵石摆在了柜台。 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到此为止。 可当众人再想去寻,璩越与池砚早已消失不见。 药王谷的众人得到了璩越离开前的口信,让他们四处游历扩大药王谷的影响。 谷主的口信来得突然,但不难做到。 …… 人群散去,真正意识到以真实身份面对面,池砚突然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早已习惯在璩越面前做原清决,可世上也注定不会有原清决了。 璩越:“你看到我留下的令牌了,师兄在外能以药王谷作为倚仗,我很高兴。” 池砚:“……” 璩越:“还是说现在应该叫你池砚?” 池砚:“没有人的地方随你喜欢就好。药王谷为何会在这个时间节点出现在这里?” 池砚知道自己的语气实在生硬而疏离,但他实在无法调整。 璩越像是看出了,又像毫无察觉,认真回答道:“解星河约我在这里相见,说是要给我看什么,不过我现在大致知道他是想要做什么了。” 池砚:“嗯?” 璩越:“我不清楚什么仙人口谕,但我知道执棋人的不怀好意。师兄需要我做什么,我就会像以前那样努力做到最好,哪怕与所有人为敌。” 池砚失笑:“哪有什么为敌。” 璩越:“能够将灵体塞入不同的身体,甚至重溯时间,与天抗争不是易事。解星河说要与神明抗争只有造出新神。师兄你想要成神吗?” 成神? 自从脱离幻境、回到身体,接踵而至的所谓“真相”之后被频繁提及的便是这两个字。 小绿说解星河将本命灵力注入古今镜,撕开了天道对于小世界的伪装,使得他以空灵之体做出的那些功绩得到了规则的见证。 他拥有了成为神,也就是成为天道那般存在的资格。哪怕只是入门,还需要满足更多的条件,但他已然不需要受到天道的钳制,已经自由。 在此之后,解星河以阵法汇聚了他作为殷念与白念时在各个宗门放血救人的因果联系。 起初只是赌气,早已习惯的漫长人生,强制付出又绝不可能得到任何回报,能获取的只有背叛和利用。 但当时的自己并不在乎,无论如何他都拥有新生的机会,旁人眼中无价值无意义的牺牲于他而言已成为一种习惯,在当时更是能榨取系统能源的手段。 他不是真心想要当救世主。 而如今,从旁人的不断问询,池砚也意识到他一直在逃避的问题。 他只想作为一个普通人,以自我为意志进行选择便足够了。 哪怕在如今的世界里遍地都是修士,他也并没有那些与天斗的修炼意志。更是在逃避成神需要面对的一切。 他没有成神的理由。 哪怕拥有资格之后的他也需要那些因果一类的力量维持生命,他也找不到目标——他活得实在太久了,久到真正得到自由却不知该如何选择。 长久的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璩越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道:“我听说即使是神明也有力量耗尽的一天,所以才急切地储蓄力量渴望晋升上界。” 而通往上界需要一位烙印者,相当于天道的打手,最初他选择了解星河,现在改换了白炎。 等等。 他还只是拥有了资格,没真正拥有能与天道比肩的力量。 如果说天道选定烙印者是倾泻资源,以寿数齐天捆绑烙印者为之去往上界厮杀。 尚未成为那般存在的他与解星河该是什么样的情况? 璩越:“虽然不知道师兄想到了什么,但看你的表情似乎是又找到了目标。” 池砚点点头,问道:“你说师尊约你来此处?” 再次醒来之后,不需要系统的数据检测,池砚也能轻易捕捉到属于解星河的那股金色的灵体灵力流动。 他能确信解星河现在并不在附近,或许应该说自那日两人分开,对方再也没在他身边出现过。 一些被刻意忽略和逃避的信息串联在一起,让池砚不得不重新思考。 璩越:“原先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现在能猜到与师兄有关。我们谈到过空灵之体的特殊性,师兄曾经为药王谷付出,药王谷如今也能成为师兄的倚仗。” 池砚:“扩大影响,建立因果?” 要说名声……哪怕天道有意压制,原清决有开辟甬道的记载,又曾是药王谷的谷主,与他人之间的因果力量只会比殷念更多。 池砚:“不必做到这等程度。” 璩越:“是门内弟子提出要为师兄立碑,为历代药王谷谷主立碑。以前师父一直在寻找开辟甬道的方法,门内的弟子都是师兄一手带起,后来拜入药王谷的许多人也是慕师兄的名声而来。” “师兄可能不了解你对药王谷来说意味着什么,如今药王谷外出历练也不过是延续当年你曾经提到过的……” …… 彼时药老寻到灵矿所在之处建立了药王谷,他却忙于四处寻找各种前期准备必要的法器。 年少的原清决与璩越只能自己拿着医术在那个灵力尚还匮乏的年代一点点摸索所谓的通天之道,尝试引灵力入体。 哪怕修炼再艰难,璩越也热爱那种感觉。 与他相反,原清决更爱以灵力浇灌那些长出新苗的灵草。哪怕那时的灵草灵力微薄,观赏价值大于炼丹价值,也乐此不疲。 而当一次偶然下山遇到尘世的瘟疫。 仅是携带了微薄到难以辨认的灵草,虽不能炼丹制药提升修为,却足以将半步黄泉的凡人拉回人间。 一株小小的灵草,一锅浓郁的药汤,一整个村子的新生。 培养灵草不会改变人物既定命运,天道放任了他毫无意义的努力。 第100章 小小村落普通人们的性命也轮不到救世主的出面。 于是池砚以一盆灵草换得了村民们的感激与一顿凑了全村口粮煮出的粥。 那时的他对璩越说:“以后的药王谷一定要行遍天下,悬壶济世!” 分不清是因着扮演药王谷首徒的身份,还是出自本心。 璩越:“药王谷本就当行医济世,不是吗?” 池砚再无拒绝的理由。 第102章 池砚送走了璩越。 淅淅沥沥的雨一连下了数日, 仿佛在冲刷什么,待到雨停一切又是新生。 也不知璩越回去说了什么,一向只接诊不出世的药王谷突然一改往日形象, 弟子们去往天下各处行医济世。 池砚再次听到有关璩越的传言已然从能让孩童止啼的恶鬼转变成了菩萨心肠的大善人。 而有关原清决的歌颂更是让池砚听到这三个字都不由脸颊发热的程度。 治病救人, 无关仙凡。 尘世未能踏入修仙一途的普通人对于延长寿数, 摆脱病苦的感激只会更加虔诚。 池砚曾路过尘世城镇听到举着风车的孩子们一股脑追跑, 嘴里念着传诵的儿歌,里面有原清决的名字。 池砚:“……” 无论如何,在药王谷的推动下,池砚时常能感受到那种模糊的灵力片段, 随着因果牵连的灵力涌入体内, 一张张得到救治感激的笑脸、又或是阅读古卷时真心实意地赞叹, 均能以各种形式汇聚而来。 大概就是小绿提到的信仰之力。 它与灵力实力无关, 既不能加强池砚的阵法, 亦不能使他突破尊者修为踏入仙人之境, 却有一种玄妙的掌控力。 过往无形的天道在他眼里似乎有了具体的形态,那种操控世界的无形之手显出了朦胧的形态。 可以看出祂与小世界之间的联系正在逐渐减弱,哪怕祂选定的烙印者正在不断建立各种传说。 早已从凌虚宗的人口中得到过消息, 亲眼见到白炎,池砚没感到太意外。 冰灵根的白炎十分敏锐,池砚打了个照面刚想离开,眼前就被一堵冰墙拦下。 白炎:“好久不见,小书灵。” 他微笑着, 与白念记忆中那位自来熟的“兄长”并无太大差别。 若不是他袖口还沾染血渍, 不久前池砚又刚好顺着路人的“闲谈”找到了被白炎猎杀的巨兽,还真让人忘了天道选定的主角可不是什么无害的存在。 哪怕天道将整个世界的宝物拱手献上,也依旧会选择不在天道掌控之中的凶兽进行猎杀的人, 能是什么安于被掌控的存在? 有了规则的力量,池砚能隐隐看清白炎身上的天道之力千丝万缕地缠绕,犹如蜘蛛吐丝缠住猎物。 可在猎物任由缠绕的同时,狩猎的锋刀却又隐蔽地将蜘蛛吐出的其他丝线尽数摧毁。 他与解星河一样,都在斩断天道与小世界之间的联系。 但这并不表示他们之间能够合作。 池砚:“我可不是什么书灵,你找错人了。” 如果说璩越是因解星河而来,白炎又是为了什么。 白炎:“池砚师兄?我的记忆力很好,一向不容易认错。” 池砚扫过眼前的冰墙,再度看向白炎:“你带头叛出云山门的消息可传得沸沸扬扬,还叫我师兄吗?” 他看不穿白炎的修为,但对方当初就能抗下解星河的剑气,再辅以天道这段时日的珍宝投入,池砚不认为太久没有动用灵力的自己能够占得上风。 阵法布置需要时间,池砚只能掏出几张事先写好的符诀。 白炎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边,将他的防备收入眼底:“如果我说我对你没有恶意呢?只不过你身上有种特殊的气场,让我想要问你几个问题。” 两人上次相遇还是池砚灵体分散时,那时的白炎也是问几个问题。 可最后对方的答案云里雾里,池砚对谜语人给出的答案并不感冒。 冰灵根属变异灵根,灵力凝聚的冰墙也非一般火诀都能燃烧。 不过池砚也不是一般人。 冰封的墙面土崩瓦解,碎裂的冰渣化为一地水渍。 仔细看出,几枚植物的嫩芽交错在冰墙根部,随着冰面的碎裂又钻回土壤里。 池砚:“如今的你可没有什么我感兴趣的交换条件。” 白炎:“如果说与解星河有关呢?” 池砚回眸望了他一眼:“你是小看我师尊,还是高看自己?” 他跨过那摊水渍,木灵力催生的屏障拦在身后将两人隔绝开来。 他需要回去一趟。 本该与魔尊殷演在一块的主角白炎出现在这,那么原本为了追回云山门叛徒前往魔域的解星河现在又在何处? “我本不想与师兄动武。” 术诀一起,卷起火幕,木墙顷刻被吞噬。 池砚取出灵剑回防,剑光嗡鸣间几道冰柱砸入地底。 两人所在之处距离一处标记的天材地宝不远,另一旁是不曾标记的巨兽老巢。 有关凶兽的传言早在连日里听了千百遍,可踏入林间却不曾感觉到任何威胁。 那时池砚还在奇怪,抵达了标记地点更是发现所谓天道准备的天材地宝压根没有半点的灵力残留,就算是连带根茎一起取走的灵草也会有蛛丝马迹的痕迹,那处却空旷一片。 现在想来应当是白炎动用了某种手段,故意设置了陷阱。 池砚:“你早就知道我会找来。” 白炎:“提前取草,又能精确到每一处位置,想不注意都难。师兄现在愿意承认了?你也知道天道的口谕。” “不,你身上甚至有天道留下的灵力。你不只是知道,你还依照口谕作出过行动。你曾经受天道掌控,而如今脱离了掌控。是因为更换了灵体的容器?” “空灵之体还真是玄妙。不是吗,池砚师兄,还是说我该叫你殷念?白念?” 池砚:“……” 各种身份被一一叫出,池砚反而不觉得太意外。 白炎自那两道毫无杀意的冰箭后也不曾动手,光看他笑眼看来的模样,不知情还以为是老朋友叙旧。 知晓对方的阻拦有意而为,池砚不再急于离开。 池砚:“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你想问什么?” 白炎:“天道的碎片,你没再带在身上。没有碎片你不可能找到这里,你把它放哪儿了?” 天道的碎片? 指引标记地点的是变成小绿的系统,应当已与天道断开联系才是。 白炎:“虽然不知道你以什么方式斩断了联系,但是你能看到的一些东西,我也同样能。原先你的一切灵力来源于天道,如今它们被扫荡一空,可见斩断了联系,但仍有微弱的气息沾染。” 池砚:“你要天道的碎片做什么?” 白炎:“自然是用来进行下一桩交易。” 池砚:“天道的碎片我要来也无用,你又能用什么来交换?” 白炎:“观你这段时日的行事,我们的目标或许相仿,又或许我要做的事情本身就对你有利。” 池砚沉默了一瞬:“那便等我找到天道碎片之后再谈吧。” 池砚不欲多言,刚一转身,身后之人不知何时来到身前。 见他防备也不恼,只是笑意微敛,突然道:“你曾经的家人救过我性命是事实,小渔村的那些也不带欺骗。我承认利用过你,但并未存害你之心。” 池砚点点头:“我知道,然后呢?” 白炎:“以你我的许多经历都有共通之处,或许你不必如此防备我,不是吗?再怎么说,你也算是我弟弟。” 渔村里相依为命的两人,哪怕互有戒心,池砚也不得不承认当初的自己多少抱了点“跟着主角走吃香喝辣”的信赖感。 可如今再谈这些已然毫无意义。 池砚:“师弟到底想说什么?不对,你现在已然叛出师门也不算云山门内弟子。若你说的是对抗背后那人的共同遭遇,如今你可是天道唯一的倚仗。” “当然,我知晓你还有后招,你也无需解释太多以免让无所不能的那位提前知悉了去。” “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离开了,也祝你能够得偿所愿。” 脚下灵力连成线,早已暗中搭建的传送阵法开始成型。 池砚能看见白炎身上逐渐弥漫的某种不可言说的规则之力,那是属于他熟悉的另一个神明,天道的真实力量。 此前白炎或许用了某种方式将这种力量暂时剥离,但如今他又回归了天道的掌控。 在天道彻底回归的前一刻,池砚的传送阵法亮起光芒,人影瞬间被灵力的光芒吞没,消失不见。 白炎也没再阻拦。 不论白炎是不是与他相同目标的弑神者,他仍在天道的天罗地网中挣扎。 而池砚早已脱离掌控,也不打算做那个伸出手的人。 他现在要做的是两件事。 第101章 确定解星河在隐瞒什么。 以及,重新审视小绿。 蓝白相间的小鸟是他喜爱并精心饲养的小宠,可一直跟在身旁的系统却并非无害。 哪怕无辜的说辞有其可信度,池砚仍然没忘,在斩断系统与天道关联之后的那段时间里,时常试图联系天道反水的系统。 系统不同于他,被迫执行任务一次次地拿命去完成任务,只是坐在监管者的位置便于天道掌控。 池砚到底不认为系统对天道真有能够与他站在一条线的恨意。 当然,他也不打算于满足这等条件的白炎合作。 小绿被他放去寻找解星河,那么只要知道解星河在哪,一人一鸟便都可以找到。 池砚首先想到的便是魔域。 第103章 白炎的行事极为高调。那日天道出现之后他先是去寻了几个宗门以天道口谕取了灵草珍宝, 随后又找了几处有名的凶兽之地猎杀取宝。 传言渐渐汇聚到他的身上,有人猜测他是开辟上界飞升道路之人,也有人将他身上发生的种种串联起来编成话本。 白炎没有再找来, 池砚也没有着急动身, 每每趁着白炎去往下一处目的时前往那些他留下的传说查看。 不管是多么古老的凶兽又或是凶险的秘境, 对于天道选定的新任烙印者都不在话下。 战况之激烈, 光从事后景象的凶残都能猜测一二。 池砚心中有个猜想,或许这些不在天道安排内的、不受天道掌控的凶兽才是白炎能短暂脱离天道掌控的真实原因。 他没有再深入调查下去,前往凶兽陨落之处寻宝的修士不少,争抢与厮杀一触即发。 池砚最后回到了最先的灵市, 打算买卖储物袋里的一些东西再往魔域出发。 连日以来, 白炎闹出的动静只要是修炼之人必然有所听闻, 可池砚不曾在任何白炎所到之处感受到任何来自解星河的灵力。 追寻白炎的解星河没有来找白炎, 又是去了哪里? …… 池砚购置了一些抵御魔气的符诀和法器。 今时不同往日, 一身灵力尚不熟练的他前往魔域比之当初没有灵力时更危险。 也是这样寻常的一次采买, 池砚没想到还有机会遇到熟人。 一身凌虚宗服饰的年轻弟子,先前闹事时池砚曾见他站在人群之中。彼时还是双目猩红,眼底泛青像是寻他索命的恶鬼, 如今一头乌发却已染上丝丝缕缕刺眼的白,形容枯槁,更像是死后腐烂已久的尸骨蓦然重返人间。 凹陷的眼窝空荡得可怕,被那样一双眼睛盯住叫人浑身发毛。 “客人客人,你可别靠太近。凌虚宗前些日子爆发疫病, 宗主长老尽数暴毙, 逃出来的弟子们各个都像疯了一样寻找云山门的人。”店主将成袋的灵石收好,提醒道。 旁边的小厮更是上前将门掩上,才回来小声说道:“客人就在这里待上一会吧, 他一会就会走开了。” “凌虚宗也是,听说前些日才有药王谷弟子将人救回又处理了毒草,嚷嚷着要得到飞升,这才过了多久整个宗门就覆灭了。” “我听说他们找到了那位天道口谕中的人,就是叛出云山门的那位弟子,可是对方说没有得到取草的口谕。在那之后凌虚宗就接连传来噩耗,如今可没有人敢靠近。” 店主不认同道:“云山门哪里是我们能议论的?” 小厮听出店主并无怪罪的意思,转过话题接道:“凌虚宗也是,得罪了药王谷,如今没有人能救他们,只能看口谕背后是不是真有仙人。不过那药王谷与云山门也是无妄之灾,明明好心相救,反被记恨上了。” “我们也是看修士心善,多说两句。” 池砚点点头,迎着两人的目光又买了几株去火灵力的草药。 “嘿嘿,修士大方。” 清单购置完毕,池砚本打算就地离开,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整清点灵石的店主与小厮也有所察觉齐齐看向门边。 白日掩门谢客本意也只是暂避风头,并未真拴上门,谁也不曾想到原先只会在街市上寻人的凌虚宗竟会主动踏入店内。 为首那人正是不久前街市上引起骚乱的年轻弟子,只是如今再看他的外貌凭空增添了数十寿数,枯瘦的脸上也难掩苍老。 在他身后跟着同样凌虚宗服饰的弟子,他们面色沉沉,有的已呈枯败体象,有的尚还保留几分生机。 这样死气沉沉的一行人进了店面,店主下意识将柜面的灵石收了下去。 小厮更是抽出随身的灵鞭戒备,他没忘记那位特别好看又特别大方的客人,刚想出声提醒,转头间却发现客人原本所在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 “买些灵草。” 枯瘦的手抓出一把尚且沾染血渍的灵石,“只要是不需要处理就能食用的,什么品类都行。” 在他身后,随性的同伴嗅了嗅,皱起鼻子:“刚才那股熟悉的草木臭味,现在没了。” “没事,我们迟早会找到他们。” …… 凌虚宗弟子进门的一瞬间,池砚就随便捏了几个高级符诀出了门。 这些小宗门的实力实在有限,就连全盛时期都找不出一位尊者,如今衰败之后更是一些修为参差不齐的年轻弟子。 池砚从他们眼中捕捉到了恨意。 他也大致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样的情况。 捧着灵草回去的凌虚宗耗费巨大代价暂时性地恢复了灵草的药性,最后白炎却拒绝了这份由天道安排的灵草。 不同于与小世界逐渐剥离的天道,像他与白炎这样生活在小世界的人与这方世界的关联甚密。 这点池砚还是拥有成神资格之后从那些自发寻来的前尘因果中看出的。白炎无疑也注意到了这点,有意识地拒绝那些过于沉重的因果。 那株灵草极为古怪,本就只有限定的时期能够取用。献宝不成,凌虚宗的人或许又等上了一段时日,最终实在无法保存灵草才想起了池砚曾经做过的事。 他们也效仿池砚去处理那株灵草,希望借其中的灵力挽回损失。 可池砚并未说大话。这世上只有他曾献祭过一部分灵体用以供养这株怪草,也只有他对于其中的毒素有一定抗性,能够想办法将牵引其进入根茎。 自行动手的凌虚宗无疑是自寻死路,到最后也没有听信他的告诫。 不仅如此,池砚并不陌生那种走投无路的目光。 他们会憎恨所有相关联的一切,包括曾经试图拯救他们却被他们挥开的人。 云山门是他们的宣泄口,他池砚更不曾是他们的恩人。 不过那毒素池砚很是熟悉,以这些弟子的修为,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都难以苟活太久。 与他们对上反而才是麻烦。 不过借此,池砚也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无论天道在小世界人们心中信誉是否降至谷底,天道本身到底是一个虚幻的存在。人们往往会更愿意迁怒和记恨具体的目标,这背后的责怪便又落到了插手其中的云山门和药王谷头上。 “怎么才能想办法让天道真实存在,让这些人冤有头债有主呢?” 若是也需要前往上界进行考核的天道,或许也有它的实体? 可是天道那样的存在真有本体这类东西存在吗? 池砚很怀疑。 …… 魔域原先的入口不出意外已经被封死。 也能看出殷演对殷念最后的情谊大概是在先前的不愉快中已然彻底抹杀。 池砚并不奇怪。 估算着体内如今的灵力水平,虽然不到尊者,但有原清决的意识,加上整个储物袋来自某位早已能飞升却一直压制修为的剑尊留下的宝库,以及他所掌握的各种手段,只要不与殷演那般修为的人硬碰硬,应当不会出现太大问题。 见面也没事,现在拥有一身灵力的他很是擅长脱身。 池砚直接找出一枚存有尊者杀意一击的灵牌,朝着魔域的屏障丢了过去。 接着又是第二枚。 第三枚。 第四枚…… 灵牌碎裂的一瞬,凌厉的剑光裹挟着碎石,在猎猎风声中直直撞上屏障,发出轰然的声响。 随后的每一道剑气直直砸在同样的一处,直叫屏障生出一个豁口。 很快,坚固的屏障以豁口为中心生出裂纹,细密的裂纹连成一片,仿若碎裂的冰晶,又似有蛛网盘结其中。 最后的一道剑光,已然数不清是第多少枚灵牌,剑气刚至,屏障便发出轰然声响。 漫天碎裂的屏障碎片像是下了一场晶莹的霜。 就连不远处的尘世,人们也纷纷抬起头,看向天空中散落的晶莹的碎片。 在骇然剑意之下,魔气构建的结界屏障已然粉碎成细小的粉尘,拼凑不出完整的碎片。 那些发灰的尘光散落入泥土里,浸得扎根其中的植物枝叶黯淡。 第102章 剑气逸散的灵力与魔气之中的力量对冲而上,破开的云层积蓄了好一会才淅淅沥沥地下起雨,将那些显颓势的植物一浇灌,一切又恢复如初。 “这样的清朗天怎么会突然落雨?” 人们不解着,又很快忙于自己手边的事,收拾起晾晒的衣被、呼唤稚童归家。 屏障碎裂,幻阵未破,于寻常人来说不过是山中惊雷炸响。某处透着幽深力量的不详之地只是出现了一个幻影,又被浩渺山景掩去。 踏入魔域的池砚没来得及清点灵牌就发现了一件怪事。 以他方才大摇大摆的闯入姿态,又以极为凶残的手段强行破路。别说是对魔域一无所知的尘世,就连更远处的一些修仙山门都听到了动静,池砚有感受到疾驰而来的灵力。 可魔域内竟是毫无反应。 等到眼前幻阵散去,迷雾退却,在支起的灵力屏障下魔气的影响退散了许多,池砚才看清如今魔域的情况,有了大致的猜想。 不久前的那一道道剑气砍得屏障破碎,山石摇动,可魔域内才是赫然沟壑纵横。 那是巨大力量对抗之间残留的余威。 甚至池砚所在之处还不是主要的核心战场。 第104章 平坦的地势无端生出巨大的沟壑。 池砚抬头望向远处, 高处的山峦交叠如今只剩矮小的山峰,山头被削去,遍地灵力与魔气碰撞后的烟尘。 不止如此, 耳边还能听见遥遥远处传来的轰鸣碰撞之声。 力量的波纹一圈圈荡开, 巨大的冲击力一阵阵席卷而来。 池砚以灵力支了个简易的护盾抵御, 能清晰看见屏障被一波波冲击的纹路。 四处尘烟弥漫, 但并无一人。 以灵力感知也察觉不到任何的魔修,只有一地碎石和破碎的建筑,浓郁的魔气也已然被灵力冲荡开来。 与其说眼前是魔域,倒不如说是交战双方临时开辟的一方战场。 能造成眼前景象的, 池砚只能想到那两个人。 解星河与殷演。 可他们二人为何会动起手来?解星河出发的目的是解决白炎带来的云山门分裂问题, 殷演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池砚稍作思量, 加快了脚程, 顺着灵力波荡的方向直直赶去。 越是靠近, 灵力与魔气之间的冲荡便越是明显。 扑面而来的飞沙走石, 屏障几次濒临破碎又被池砚紧急修补。 不知前行了多久,池砚终于捕捉到了一抹剑光。 不再是劈砍山岳的凛然剑气,更为内敛的剑意犹如刀芒, 锋锐无匹。 殷念一身魔气与之碰撞,也是连连后退。 双方几番碰撞交战,魔气化刃与剑气对冲,相撞之间冲荡四散的余威震得山石破碎。 以两人为中心,方圆均已被骇然的力量以为平地。 池砚没有靠太近, 以免解星河分心。 他远远观察着战局, 探查师尊情况。 殷演修魔又是魔尊,在厮杀好斗的魔域里稳固地位少不了无休止的战斗。 解星河修剑,凌厉的剑势同样是在一场场战斗中积蓄的力量。 双方杀意相当, 殷演胜在魔气源源不断地补充,解星河胜在修为的沉淀。 早有传说剑尊解星河早已能踏入仙人之境只是死死压制,如今看来殷演也同样压制了修为,却到底稍逊一筹。 越是继续观战,池砚便越觉古怪。 以如今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解星河也不曾留手,为何殷演还能坚持? 倒不是他对解星河的滤镜太大,只是那样的剑意接触过一次,纵使主角白炎压制了修为在解星河面前也难以抵御。 殷演的魔气在面对解星河毫无破绽的剑意面前失去了全部优势,两人如今的战况,竟隐隐像解星河修为有所倒退。 池砚眉目一凝,逮住一处间隙的破绽持剑上前。 他的灵力并不如两人磅礴,但胜在那股玄妙的信仰力量如同一道天然地屏障,无形化开冲荡上身的力量。 更别提解星河的灵力如今似乎与他同源,哪怕再为凶狠的剑意击上身来也像是一道空气穿体而过,毫无影响。 他要帮的自然是解星河。 …… 魔域之中的所有魔气尽数为己所用,殷演不认为自己会败! 更不用说,越是近距离的缠斗,作为对手的他更能察觉出眼前剑修的状态不对。 眼前是强势袭来的剑意,稍有分心便能削去血肉皮骨,杀意猎猎。 然而另一方面,解星河本人又像被扎破的沙袋,他控制不住那一部分流逝的力量。 看起来十成的剑意真正袭来,只能发挥不到七成的威力。 但这七成对于殷演来说,想要抵御已是极为艰辛。 密集的剑网压根寻不到丝毫破绽,更无法补上任何攻势。 表面看去,魔气化就的刀刃不断袭击,实际上大多都打在了那一道道接连不断地剑网上。 殷演眼眸微眯,几次捏诀布阵,对方都先他一步察觉,眼前的剑修对于阵法和符诀的了解也是令他心惊的程度。 该说不愧是天道选中的人吗? 拒绝了他,面对白炎犹豫,却无论如何都要选定不屑一顾的解星河。 殷演眼眸微暗,事到如今他已不在意代价,只想将眼前之人就此抹杀。 空气之间的魔气浓郁,灵力一再冲荡,周边的魔气也会自发补足。 魔域之间经年累月的浓郁魔气,纵使面前之人灵力骇人,也不是一时能尽数消耗完毕的。 但殷演知道,自己的机会并不多,对方的灵力虽然消耗巨大却实在古怪,而他这边才是经不起拖延。 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掩在沙土间,很快被强大的力量对冲稀释于开来。 殷演眸光一亮,灌输以秘术的魔气直直朝着前方刺去,全然不管不顾迎面而来的剑光。 哪怕拼着抗下这一击,他也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血腥之气霎时弥漫开来,本命精血灌入魔气其效用几乎与仙修自爆相仿,对于身体负担不小。 魔气化作的利刃也霎时锋芒万丈,急速吸附周遭的所有魔气,黑紫色的力量郁郁沉沉,带着极强的压迫力向着前方刺去! 电光石火间,一道雪白的身影从一处如流星般疾驰而来。 殷演眉头一皱,丝毫没将这只在近处潜伏已久的小老鼠放在心上,眼见解星河眼眸微动,剑光势去大半,更是眸光骤亮! 机会! 魔气化作的刀刃紫气更盛,浓郁的魔气振荡间仿佛光华流转! 向前刺的冲力更是锐不可当! 一片浓郁的黑紫色中,一摸嫩绿悄然而出,木灵力的勃勃生机在瞬息间从土中节节攀升。 一道道柔韧的绿枝将魔气炼化而成的剑层层捆绑,即使如此也只减弱了几分攻势。 殷演得以看清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 他先是背对,竟似要以肉身抗下那一击,只是蓦然一顿,又转过身来抽剑相抵。 那是一张于他而言有些陌生,又似曾相识的面容。 多情桃花眼眸中是跃跃欲试的亮芒,于旁人来说骇人危险的战场却令他投入而专注,兴奋的眸光点亮鲜妍的眉眼。 皮囊生得极好,又生机勃勃的一张脸。 殷演很快想起为何眼熟——他曾见白炎画过,不止一次。 相互并无信任的盟友自然也不曾说出过对方的来历。 但是看清解星河落在年少修士肩头的手,殷演目光一凝。 方才的背影唤起了他的一些回忆,而这样的人站在他的对立面,令他心头燃起说不出的情绪。 殷演也注意到了,在这木灵根剑修出现的一瞬,解星河身上那处看不清晰的窟窿顷而得以修补。 那道半截收回的剑气令他遭受反噬、气血上涌,即便如此,临时注入身旁之人手中剑内的剑气与木灵力一经混合,竟是将灌入秘术的魔气硬生生抗了下来。 如今,修为差距已如天堑。 殷演:“我认输。” 灌入体内的灵力使得剑气大盛,池砚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强大力量在体内游走一遭,不等他细细感受,便见殷演收敛魔气。 连带着身旁的解星河也收了剑。 两人之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池砚:“……?” 他回头刚想询问,迎上解星河沉沉的黑眸,猛然卡壳,想起了自己方才的冲动,低下头不敢开口了。 不久前还打的你死我活,双方杀意不掩的两人收了剑竟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除了解星河将池砚拉到身后,明摆着不愿意让他参与太多,两人竟像是要继续交谈什么。 殷演回眸,看向被解星河护在身后的池砚:“他不要紧吗?” 解星河沉默的维护让殷演很快不再问。 池砚半是茫然地跟着两人一同走去,才发现在一旁的空地中有一处结界。 第103章 一只蓝白相间的鸟儿被困住其中,翅膀不断拍打结界屏障。 预想中的啁啾叫声没能听到,莫约是结界本身会屏蔽声音。 殷演:“将他交给我不好吗?我们双方达成合作,我能看出你的需求与我们一致。” 殷演盯着小绿的目光像是捕捉到猎物的毒蛇,即使屏障内的小绿听不清外面的对话,也下意识躲闪到角落,还用翅膀将自己整个遮住,以期遮住殷演的目光。 解星河不语只是看向池砚。 池砚突然感觉指尖被勾住,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令他一愣,随之而来的是不知何处响起的来自解星河的声音。 【小绿与天道之间的联系已经尽数斩断,但在此之前他融合吸收了一部分天道的碎片,相当于拥有了天道的一部分力量。】 【殷演和白炎需要这份碎片来造神。】 池砚:“什……” 半截疑惑在解星河微微的摇头中急速止住,池砚扫过狐疑望来的殷演,不再开口继续听解星河的解释。 【他们不具备通往上界的资格便想要携带天道碎片冒充天道,白炎身上拥有天道的烙印,加以掩饰便能以假乱真。】 【小绿是你的鸟儿,给与不给需要你来决定。】 池砚抬眸:“小绿会有危险吗?” 盯着鸟儿的殷演率先听到了这句问话,先是狐疑看了一眼解星河,见他不打算开口,目光才落在池砚身上上下打量。 池砚毫不躲闪:“小绿是我的鸟。” 殷演若有所思地开口:“原来解尊者在等的是你。” 他的目光落在那只蓝白相间的鸟儿身上,又很快看回:“天道的碎片是必要的通行许可证,一只鸟也不会构成什么威胁,我们自然不至于对他出手。” 迎着池砚不曾挪开的目光,殷演顿了半晌又道。 “我以飞升往上界的资格起誓,不会对它动手。如何?只是只与你们相排斥的鸟,又与天道有所联系,放在身旁不如交到我手上,不是吗?” 两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池砚的身上,连带屏障内不知情的鸟儿也期待看来。 池砚只是点了头,一把拉过了解星河。 “它就交给你了。” 第105章 结界碎裂的瞬间, 鸟儿惊惧的叫喊声异常刺耳。 池砚仍是头也不回地拉着解星河走了。 解星河:“小绿是你亲自养的,你愿意送走?” 池砚一语未发,一路拉着人出了魔域。 期间解星河不曾松开过手, 池砚能感受到微凉的指尖, 不同于以往每一次细细用暖玉热过温暖。 直至离开了满是魔气的环境, 池砚才随处找了个安全的洞穴, 以阵法设下禁制。 储物袋内随意丢出一枚夜明珠嵌入洞旁石壁,又取出炉子点了火照亮,随手丢了几块兽皮铺垫,池砚才一把将人拉坐到炉火边。 池砚:“若不是你让它时时陪伴, 我也不会将它送走。师尊总说我不怜惜自己, 那你这又算什么?” 系统是否无害池砚无法判断, 可它吞噬的却是实打实的天道碎片。 池砚原本以为二者之间的竞争关系不过是对于小世界资源的争夺, 还曾对天道不惜一切代价的掠取资源嗤之以鼻。 如今才恍然意识到双方存在本身即是对立。 他被系统骗了。 或者该说, 天道从一开始就骗过了系统。 古今镜的作用是将他空灵之体的身份揭露给法则, 让法则意识到池砚的存在。 而隐瞒他的存在的一直是天道! 炮灰助攻系统告知池砚留在这个世界需要各式各样的能量,按照任务要求完成天道的指令可以获取用以生存的能量。 之后他发现破坏天道精心准备的“剧本”同样能够获取能量,甚至获取更多。 这些能量从来不曾上交给规则。 再细想来。 天道掌控的只有自己创造的一方小世界, 又怎能插手异世界的生命? 如果他真有随意跨越世界的神通,又怎会束缚于一方天地,渴望通往上界的大道三千? 所以,天道的掌控力十分有限…… 所以,最初的它才需要与池砚进行一场交易! 池砚默认交易是提出者的有恃无恐, 被迫接受的人遭受剥削。 可若是天道在三千世界中也只是在普通不过的一份子, 在其之上还有规则的钳制呢? 交易一定不公吗? 空灵之体为何在久远的记录中有过成神的记录,它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现在想来……空灵之体是造神的方式,新神的降临需要旧神的力量, 新老权利的交替是不向往上界的自然神权迭代。 天道以造神为幌子交换了异世界的灵魂使用新神的躯壳,却并不打算真正培养接班人,而是限制了供给的能量,驱使他按照天道的意愿行动。 所以池砚才能自由地交换小世界内的任意身份,所以他才能肆意插手一个世界原本的轨迹。 如今池砚得到了规则的认可,拥有了独立的神格,能够自发汲取能量。 他与天道便成为了互相蚕食的蛊虫,最后只会剩下一个竞争胜利者。 解星河当日借古今镜揭开了天道隐瞒规则的幕布,也将跗骨之蛆一般的系统与他剥离。 无需再付出能量并非是因为他得到了自由,而是汲取能量的天道碎片与他分离。 池砚并未自由。 空灵之体是神选的躯壳,可池砚却已然无法从旧神天道获取力量。 世间并无太多空灵之体的传言,因为小世界中从无半神的存在。 要么成为新神,要么就此陨落。 那些尽力收集而来的信仰之力也不过是解星河留下的幌子。 仅是随手救助甚至未能得到太多感谢的浅薄因果,数量再多也不足以支撑一个新神的诞生。 真正的信仰之力从头到尾只有那道淡金色的灵力。 从很早以前就让池砚一点点熟悉,因而再也不曾设防,更难以注意到的灵力。 池砚:“当白念太久,我已经很久没有动用过灵力了。” 是以在回归时,他对自己修为没有长进接受良好,并没觉得有丝毫问题。 “我对阵法和符诀,我拥有的那些手段太自信了。” 所以不曾在意被无形削弱的灵力。 “我不想成神,所以我一直逃避。” 但是不曾考虑过是否拥有退路,又或者说不在意有没有退路。毕竟一路走来,已精疲力尽。 “可是师尊你这又算什么?” 池砚猛然抬头。 在昏暗的洞穴里,哪怕有着炉火,也有夜明珠的照亮,光线依旧十分黯淡,唯独那一双燃着怒意的眼睛熠熠生辉。 迎上古井无波的黑眸,更是双目圆瞪。 “你说让我自由的选择,可你不曾告诉我选择的代价!这又怎么不算替我在做决定?” 烙印的痕迹明显,池砚一直避之不看,可如今却仿佛要将这个将两人绑定的痕迹牢牢印刻在脑海中。 他看向解星河脖颈处的痕迹,那是一枚看不出形态的图腾,只有小指甲盖的大小,稍不留神甚至会忽略。 可在池砚每次觉得体内灵力充盈的时候,伴着流淌在体内的温暖灵力,那枚印记也会散发淡淡的金光。 而从池砚再次苏醒以来,他就不曾见过那处黯淡的时候。 即使现在,他眼底的火气升腾,几乎要将他点燃,生平第一次对解星河生出恼意。 对方也仍未熄灭那金光。 只是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不再像当初天各一方时急剧消耗。 池砚没有忘记解星河与殷演的那一战。 明明修为境界完胜,就连剑意也坚固无匹锋锐十足,绝非魔气能够撼动,可探出灵力却能轻易找到解星河的破绽——一处源源不断向外逸散本源灵力的豁口,期间消耗甚至比挥出剑意更为巨大。 池砚更没忘记在他靠近准备英雄救美的一瞬,那个豁口渐渐变小。 在解星河的手触碰到他手中剑的一瞬间更是顷刻消失,只余一股灵力牵扯,暖意流淌。 随后是解星河注入的磅礴灵力,妄图稀释池砚那一瞬间察觉出的真相。 可他甚至不愿意停止那道灵力供给,又怎么可能骗得过去? 池砚直视那双黑眸想要借机捕捉到真相被揭露的心虚躲闪。 可这些都没有,解星河的眸光沉沉,清朗一片。 甚至眉眼微弯,嘴角的笑意很浅,却如黑白水墨画中勾勒的一笔红,让人移不开目光。 可那并不是什么温柔的安抚,只有不容拒绝的强硬。 解星河:“我知道小砚累了,也曾希望你能毫无察觉地度过你想要的一生,可惜你太敏锐,终究察觉到了真相。” 解星河仍然在笑,云淡风轻,语气更似在叹息。 池砚却觉得心头蓦然一跳。 第104章 解星河:“我早已告诫过你不要轻易选择我。剖离心魔尚能保持理智,如今的我只会为自己的私心,以我的选择迫使你选择我唯一能够接受的抉择。” 解星河能够在被天道选中时拒不配合,反向钳制天道对小世界的种种手段,如今更换了烙印对象他同样可以不为池砚提供灵力。 甚至就算要推动池砚成神,他也有更多种更加平和的手段。 但他仍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不惜一切代价,赌上一切的剑走偏锋。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一面期待着池砚发现从而更改决定,有时又觉得掩耳盗铃也未尝不好,至少他们会在一起。 如果池砚不将他推开,他供给空灵之体的需要,直至池砚厌弃这个世界,再随他而去。 如果池砚将他推开便等他发现一切,再做一次选择。 解星河:“你会选择我吗?” 池砚看向解星河的双眼,其中并无多少期盼。 正如解星河所说,不论池砚选择前进或后退,他都已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并支持他的决定。 池砚咬牙:“要是我不选师尊呢?” 解星河:“那便将一切放开,过你想过的生活也未尝不可。” 池砚盯着那处因距离靠近而能清晰看见的灵力流转,不曾中断的灵力也印证了解星河的态度。 池砚素来知道自己有些心软,只因得到的善意太少,旁人对他三分好,他便恨不得回馈十分。 他根本舍不得让眼前的人失落。 池砚自暴自弃道:“我选你!我选你还不行吗?我不需要你的灵力,也不是第一次跟天道争了!不就是成神吗!” 也不知道金色的灵力到底是什么样的构成,寻常人消耗灵体早就魂飞魄散,解星河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说他惯于伤害自己来达到目的,不够珍惜自身,解星河透支本源灵体中的灵力等待他取舍,又何尝不是一种双标? 池砚还未来得及投来控诉的目光,方才还含笑的黑眸里笑意便淡了淡。 平生第一次池砚在解星河目光中看到了冷意。 解星河:“也是跟小砚学的。” 池砚:“……?”什么? 眉目间冷意顷而散去,恍惚间有冰雪融化、春暖花开的温柔。 解星河:“如果你刚才以身挡剑受了伤,我想我会取出天道碎片再杀了白炎助你直接成神。” 一瞬闪过的杀意使得洞内都阴冷了几分。 没有人会觉得解星河是在开玩笑。 “好在你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很开心,小砚。” “为此,你可以说出你想要我做到的事,一言既出,绝不违背。” “对你,我从不食言。” 池砚看着解星河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他所想的和解星河所希望听到的是同样的答复。 那是他曾经无数次听到,并且保证,最后不以为意又心虚补救的…… 池砚低下头:“我希望师尊能更珍视自己一些,不要以身犯险,不要以命相搏。” 解星河:“好。我会做到。” 烙印终于黯淡。 体内的充盈顺着灵力的中断而空空荡荡,池砚却觉得心中轻巧了许多,只是眼眶发酸,影影绰绰间依旧能捕捉到淡淡的金色光芒。 一时分不清究竟是他得到了承诺,还是他作出了承诺。 第106章 仔细检查过后, 池砚打破了心底的侥幸。 注入他体内的灵力对于解星河来说无疑是灵体的损耗,程度堪比再度分裂出一个心魔。 心魔尚能回归,损耗却是实打实无法修补。 池砚很难不去想在他找借口离开的那些时日, 解星河是以怎样的心情继续通过烙印为他补充灵力。 解星河使他背负了这沉重的负担, 又以个人选择的由头撇清他在其中的影响, 对自身损耗更是毫不在意, 桩桩件件都令人牙痒。 偏偏池砚深知解星河效仿的是曾经的自己,池砚又自带三分理亏。 池砚:“他们要小绿到底是为了什么?师尊你是知道的吧?” 灵体损耗无法修补,池砚只能一股脑将所有对灵体有意的灵药法宝都弄出来紧急补救。解星河坐在被各式法宝包围的阵法之中,老老实实地打坐修炼, 平添了几分脆弱。 池砚摆弄着储物袋里的灵石, 瞬间感受到了财力雄厚的好处。 解星河:“不用担心小绿, 天道的碎片与你我在一起会互相汲取灵力, 但白炎是天道选中的人, 天道的碎片只会增加他们彼此的联系。” 池砚:“可白炎不是一直想斩断与天道之间的关系?” 解星河摇了摇头:“他想斩断的是天道与小世界之间的联系。烙印的联系是不可斩断的, 除非天道不复存在。” 池砚一惊:“天道怎么可能……”不复存在。 解星河却肯定了池砚的猜想:“他们想要弑神。拿到天道的碎片,在天道消逝之后,他们便能假冒天道组成新的通往上界的道路, 白炎选定的烙印者是殷演。” 池砚:“殷演与白炎?他们两人真能互相信任吗?” 解星河:“有时候烙印者也不必互相信任,只要利益一致。白炎想要摆脱天道向上爬,而殷演也需要向天道证明自己足以通往上界。” 他们是向往上界大道三千的两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抹灭斗志的反抗者,哪怕一切重置也不忘初心。 池砚不得不承认如果说他们二人的组队或许比带上他这样除了复仇天道之外不太有上进心的队友要好上太多。 解星河:“你可是天道选定的空灵之体,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资格。” 池砚:“有时候我总觉得师尊能看出来我在想什么, 这算是安慰吗?” 解星河:“或许只是一句真心话,现在你愿意与我回去了吗?” 阵法结束,补足的灵力对于尊者修为的解星河微乎其微, 大概只有云山门的灵力风雪又或是药王谷那样的灵脉才有些许效果。 池砚这次没再推辞,只是问道:“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去呢?” 池砚可没忘记先前的短暂回归,又是立碑又是布置禁制,可不知道那些小道流言传成什么样子。 解星河:“只要是你希望的,任何身份都可以。” 解星河没有解释这没头没尾的答复。 因着长期的消耗急需闭关,池砚也没再外继续耽搁,很快跟人回了云山门。 依旧是药田间的住处,将外面的碑牵到了山下,又整个将禁制去除了一番,时不时栽培药田的灵草。 解星河独自回了山上漫天风雪的洞府。 离了尊者,弟子们胆子大了许多,却又没大多少。 通过烙印池砚能够隐隐约约感受到解星河那旁的状态,也能知道对方是真在闭关修补灵体。 而他这边要吞噬天道的力量实在没有眉目,就是服用一些灵丹妙药,也能明显感受到灵力的增长压根比不上解星河的本源灵体。 总不能靠吸食他人的灵体来修炼成神吧? 池砚正为之苦恼,就见到了药田外鬼鬼祟祟的弟子们。 “我们能采药田里的药吗?可以拿东西换!” 他们递出的一袋袋灵石虽然并非上品,但可以看出每一枚都被细心擦拭和挑选过,干净而漂亮,像是一袋手工制品。 池砚接过灵石,得到默许的年轻弟子们却没有急着去采药草,而是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的脸。 池砚:“怎么了?你们想问什么便直接问吧,不用顾忌。” 许是那一袋漂亮的灵石,又或是因为今日天气不错,池砚难得好心情,也不吝露出笑容。 有一人小声说道:“师兄是刚搬来这里的吗?听说以前尊者住在这里。” 池砚:“你们是来打听尊者的吗?” 只见那人连连摇头,支吾了半天也没能开口。 反而是他身侧的弟子上前一步大方道:“他想问师兄会不会一直住在这里,以后药田是不是都由师兄照料!他想学习栽种一些药草,能不能请师兄帮忙。” 在同伴的总结后,那位弟子终于坚定地点了点头。 没曾想他的同伴又突然道:“他想跟师兄搭话很久了,这些灵石都是一枚枚换凑的,他还用几块大的找我换了小而漂亮的。说是师兄这样长得好看的人,就连灵石也该是好看的!” “没有的事,只是一些中品灵石,换灵草本来就是值得的!”他赶忙说完拉着同伴跑了。 不等池砚弄明白两人话中含义,不远处弟子们一个个眼睛亮起凑上前来。 “师兄送药田的灵植不会被责罚吧!” “尊上先前培育的那株丹草我能换吗!我也是剑修,解尊者培育的丹草一定能保证我通过考核!” “师兄以前就是负责培育灵植的吗?我也是木灵根,对灵草的亲和力就差师兄一大截,有什么窍门吗?” 第105章 药田间一时热闹极了。 池砚从他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中也终于了解到了现状。 太久不曾下山的剑尊亲传弟子对于年轻一代的弟子们来说只存在于传说,加之解星河带他下山时设下禁制他并未出面。 药田多年无人居住,解星河也只是带他暂居了很短的时日,无人知晓这里本就是池砚的住处。 如今回归,大家只将他当作接管药田的内门弟子。 不是没人好奇他的身份,只是没有人主动去问。 池砚一一回应了他们的问题,或许是见他格外好说话,药田外的人不减反增。 以至于陌归尘到来时,池砚完全没有察觉。 “宗主!” “不去修炼都聚在这做什么?” 陌归尘脸上带着笑,并无责备之意。 可在场众人都是云山门弟子,平日没少接受教导,更没少被陌归尘操练,听到他声音的一瞬,许多人一个激灵,药田外空荡了不少。 所剩寥寥的弟子们偷偷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池砚,还是在宗主暗示性的目光下速速告辞离开。 池砚迎上陌归尘,时至今日他还是无法从这位老狐狸身上感受到任何亲切和友好。 更别提陌归尘的此刻的神情让人猜测不到他在想什么。 总归两人的交集也只有解星河。 池砚:“你要找师尊?他在山上闭关不在此处。” 陌归尘:“不,我是来找你的。” 他挥退身后跟随而来的弟子们。 那些内门弟子入门更早,许多池砚年少时都见过,他们也见过他,互相之间也算是老熟人了。 从他们互相推搡、欲言又止,最后不得不在陌归尘的吩咐下离开的纠结,种种神态变化更让池砚摸不着头脑。 陌归尘:“你们是怎么想的?还没有改称呼吗?” 池砚:“……” 池砚:“???” 池砚再看向眼前皱眉,几度欲言又止的陌归尘,只觉眼前道修尊者像是被夺舍了一般,十分陌生。 池砚:“什么称呼?” 陌归尘:“还能是什么?先前师弟带你回来时那般张扬,宗门上下都知道你们如今的关系了。他说随你,你便也真无所谓了?结契大典也不办了?” 池砚只觉得脑袋都不运转了:“师尊什么时候说要结契……?” 陌归尘:“你都那般穷追不舍,他原本还推拒,如今不再反驳不已然态度明了?看你们二人来来去去,我都快倦了。趁着还未与魔域开战,你们最好先将私事解决。” 只听半句,池砚已然脸上通红:“我哪有穷追不舍?!” 陌归尘:“是谁放着自己的住处不住,偏要上那般风雪里挤一间屋子?云山门的温泉只有师弟一人用以拔毒,你日日跑去真当我们都不曾瞧见?” “我早算到师弟情劫坎坷,怎么也没想到会栽在你的头上。” 冷笑的陌归尘与平日那副温柔坑人的老狐狸全然不同。 可后者池砚还敢不怕死地上前挑衅两句,如今却颇有一种被长辈训得抬不起头的既视感。 池砚只觉得那些字句进脑子过了一遍又很快溜走,全然生不出逐一去理解反驳的心情。 陌归尘:“如今门内一分为二也是好事,知晓你们之事的人不多,外面的人也不敢传扬什么。这些日弟子们集中在你这处,都已无心训练,你们早日说开,也省得旁人多思。” 池砚:“什么?” 陌归尘的目光落在池砚手边——那是方才许多路过弟子们留下用以交换的各式交换物,池砚本就无心管理药田,压根没来得及一一查看。 他虽不了解弟子们的心思,但不难瞧清几株名贵的植株价值不菲、稀事难觅,不是能临时想来用以换药草的礼物。 陌归尘:“你还挺招人喜欢。” “话已至此,多的我就不提了。师弟说你急于提升修为,本来想送些灵草,看来也没这个必要。” 陌归尘一摆衣袖不再听池砚的辩解,很快消失了身影。 池砚眼见地发现那堆同门赠礼之中又多了几件外观朴实,一眼望去却是灵力流转的宝贝。 第107章 相识许多年, 池砚第一次意识到自家师伯居然真是口是心非的性格。 同样是尊者,也已跨入半仙之境,道修尊者陌归尘的道法一流, 写出的符诀更是千金难求, 稀有度直赶丹修的九品金丹。 陌归尘来上一趟, 便多出三四张难以仿制的天品符诀, 不用想也能猜到制符的人是谁。 池砚翻看了一遍。 哪怕他对符诀也还算有所了解,面对将要踏入仙人之境的道修尊者还是差距良多。陌归尘留下的符诀之复杂,池砚循着纹路看了两三遍也没能弄清它们运作的效果。 除此之外,同门送来的礼物池砚也清点了一番, 退回了一些过于珍贵的。 陌归尘的拜访并未打消云山门众人对居住在药田的池砚的好奇, 仍是时常有年轻的弟子前来拜访。 在人群之中, 池砚有时也能瞧见一些面熟的内门弟子。 他急于恢复灵力, 若不是解星河闭关前曾与他说过天道安排的那些天材地宝与天道的因果更甚, 对他无用, 池砚都打算提着剑去与白炎争夺机缘了。 可既然外部无用,池砚也只能从灵丹法宝上找寻些途径。 云山门众人得知他这一喜好,更是灵石如流水般送来。 …… “师兄这般有人气, 我都好几日没排上队了。他们也是,明明没什么问题想要请教还总待在药田不走。我这灵草再不救治就要没了!” “你没听说最近大家喜爱在药田附近修炼?灵植周围灵力浓郁,还有师兄赏心悦目!师兄一个微笑,剑修们每日都多挥剑百下呢!” 两人交谈的声音极小,以为旁人无法听清, 却不知不远处一人脚步微顿。 一连数日的心理准备土崩瓦解, 下意识转身想走。 “大师兄?你怎么也来了?是需要什么灵草吗?药田师兄现在忙着磨药约莫没空,我可以帮你去找!” 纪元伍脸上笑容一僵。 他也算云山门内门弟子中的翘楚,在场不少年轻弟子都曾接受过他的指点, 闻言纷纷看来,满心满眼的憧憬。 “纪师兄?” 池砚刚将灵药装瓶,循着声音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解星河曾告诉他,许多昔日较他更为年长的同门们彼时也是非常喜欢他,想要与他亲近,只是选错了方式。 池砚记忆中的他们也的确是面目可憎,除了没事来招惹,就是开一些欺负小孩的玩笑,也是他大人大度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可在那些同门之中,纪元伍算是一个例外。 刻板端正的大师兄与陌归尘和解星河两位师长性子都不同,他总是端着一张脸,看起来对谁都很凶也很严厉。 在池砚彼时“被欺负”的记忆中,也是纪元伍总是出面,往那里一站,其他弟子们便四散而去,也算是一种无声的守护。 是以他对这位师兄的印象还算不错。 不过他们之间可没有什么交集,除了年少时几次无言相对,连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药田师兄认识纪师兄吗?” “你傻了,药田师兄可是师兄,比我们长一辈认识纪师兄当然也不奇怪!” 一个是众人近日极为有好感的药田师兄,另一个是一直以来在云山门极有威望的纪元伍,见两人相识,大家自觉让出一条路。 熟知纪元伍性格的人瞧见纪师兄微红的耳根哪里还不知道他是人多害羞,众人你推我,我劝你,很快就散开将空间留给两人。 纪元伍:“我奉师父的命去追拿叛出门内的弟子,今日才回来。” 池砚愣了一会,意识到他在解释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应声:“哦。” 纪元伍:“之前……不,池师弟最近过得还好吗?身体有恢复吗?” 身形高大的道修又是一张国字脸,池砚只见过他一脸正气地站在人群之首为云山门开路的模样,此时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反而十分别扭。 他没能理解纪元伍找来的目的,却听到了一串熟悉的声音。 “哪有这么问的!” “你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吗!” “虽然我敬仰解尊者,但这事他做的确实不对!” …… 纪元伍一愣,挠头假笑掩饰。 池砚看着他手中的传讯符,只当没有听见。 纪元伍:“听说你回来了,又一直没有告诉大家你的身份,我想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有没有需要我们……我帮忙的地方。” “师弟一向脸皮薄,以前都不爱跟大家玩,现在好不容易住山下了,还不赶紧劝劝?” “那能怪谁?谁让你们以前师弟住山下的时候拿东西去吓人家?” “那不是年纪小不懂事吗?现在已经知道错了!” 第106章 “会不会是因为解尊者?小师弟也只在意与师叔有关的事情了。” “纪师兄把我们准备的礼物给小师弟,他一定会喜欢的!” 传讯符一般是相隔两地的人们用来传讯沟通使用的符咒,两边各执一枚,对准传讯符说话便可,也可以用灵力限制声音的大小。 往往执着传讯符的人才能听见更为清楚的声音,只是现下对面似乎人数不少,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便显得格外清晰。 尤其如今,池砚能感受到过去曾经使用的身体的一些特质因着空灵之体的原因逐渐被继承,白念先天的敏锐听力更使得对面师兄师姐的争执无比清晰。 “前些日我可听外门弟子说了,小师弟长得俊脾气又好,逢人提问都是耐心回答。你们可倒好,不是师父说了我都不知道你们还抢过小师弟的法器!” “那不是被解尊者训过了嘛!” “那也是活该!” 池砚的目光很难从吵吵闹闹的声音源头移开,纪元伍也很快意识到暴露,他咳嗽了许多声,只得到了对面同门们的一句关心,很快又被众人遗忘。 他只得僵硬地先将准备好的“礼物”送到池砚面前。 两人在小屋自带的庭院里,一旁竹编的木桌是解星河亲手编的,或许应该说屋子里上上下下许多桌椅,从砍伐灵竹到修饰都是某位大名鼎鼎的剑尊一人完成的。 纪元伍将储物袋里的东西一件件地往外拿,期间不小心拿出一些灰扑扑的法器,又很快被他放回,只留下那些一眼看去便很是稀有的东西,和一些奇怪的法宝。 池砚的记忆力还算不错,也很是花费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这些是曾在他年少时被抢夺又或者是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争取的法器。 当然,现在的他已然用不上了。 池砚:“?” 他现在算是知道纪元伍大概是代表过去的师兄弟们前来示好的,说是完全没有触动也不算,只是也算不上感动。 直到那些陈旧的法器与琳琅满目半是补偿目的的法宝都一股脑地堆砌到桌上之后。 一些奇怪的东西从储物袋里出现。 红色的烛台,因其特质的材质散发出让人放松困乏的味道;一本封皮已被用灵力特意加密的话本子,看似尘世书册又偏偏带有一些灵力的气息;一块温玉体型却比寻常要大上些许……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池砚都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更是难以分辨其中作用。 纪元伍的脸上更是红的可怕,他肤色本就不白,要想红到眼前的程度还破有些困难。 纪元伍:“听说师弟想要快速修炼。吸收灵石、服用灵草那些方法终归是根基不稳……” 他说着很是卡壳了一段时间,以至于对面传讯符内的讨论声没有他的话音遮掩,再次清晰起来。 “要是与解尊者结为道侣,双修肯定日益精进又不用担心动摇根基!” “你们怎么还在传小道八卦!解尊者可是无情道,你们这不是把小师弟往火盆推吗!” “无情道证道有斩情与证情之分,辛萧吟长老才是走的斩情,解尊者明明走的证情,不然师父为何要煞费苦心去替师叔算天命!” “你想想,小师弟一受伤濒死,师叔认清自己的感情,从而证情,这才突破瓶颈,这才符合无情道中的有情道。你们那些亲手诛杀重要之人证明的无情道才是歪门邪道,辛萧吟长老早就在早课辟谣了,无情道只是情道向天,才不会恶意玩弄人家感情!” 池砚一怔。 眼眸微抬。 纪元伍正慌乱地捏诀中断传讯符另一端的声音,那些讨论声也终于在他手忙脚乱中戛然而止。 他刚想抬头解释点什么,便见到一向游离于人群之外,仅有在解星河面前才有点少年活力的小师弟突然眼眸微弯对他微微一笑。 池砚:“谢谢师兄,还有师兄师姐们的关心。” 纪元伍脸上热意消散,忽然觉得可惜,方才把传讯符掐了。 池砚:“我还有事先上山一趟!” “晚些,晚些一定回来拜访。” 他这般说着,很快人影消失不见。 纪元伍又重新恢复传讯符,听着另一旁的各种声音,直到大家都安静下来,才将方才的一切转述。 众人沉默了许久,直至传讯符的灵光彻底熄灭。 云山门各处的内门弟子突然一股脑地打包起了储物袋里能找到的所有特殊法器。 另一边的池砚也迎着风雪,踏上了上山的路。 第108章 解星河的确在闭关。 只是修复灵体的过程过于缓慢。 抵达云山之巅时, 池砚通过烙印确定了解星河仍在闭关之中,却未像之前每一次那样放下灵石草药便离开。 “师尊,我们谈谈?” 他敲了敲门。 天道收回对解星河的偏爱之后, 也收回了许多对云山门的赐福。 起初就连云山之巅裹挟灵力的风雪都已然散去, 又很快在陌归尘炸了几个灵矿的加持下补足了灵力, 只是风雪也更盛了。 如果说曾经是灵力形成的风雪, 如今便是纷飞的鹅毛大雪中夹杂着些许不易辨认的灵力。 池砚冻得发抖,下意识搓了搓手捏了好几个火诀,就连暖袄绒裘都披了许多件也未能阻绝阵阵刺骨的寒意。 换做以往,一点小小的风雪他也冷得直哆嗦, 骨子里对寒意的畏惧带来的是更多精神层面的难捱。 如今, 上山一路手指冻得发红, 唇色乌青直哆嗦, 他也没动用阵法, 一步步沿着上路, 吹着平日不喜的风雪,理清自己杂乱如麻的思绪。 此刻站在门边,伸手叩门。往常伴着阴冷如影随形的入骨痒意如今却是不复存在, 心头只余一片火热。 在他正欲再次叩门的一瞬,禁闭的门扉被从内打开。 一双手将他拉了进去。 门再次掩上。 池砚忍不住对掌心哈了一口气,来不及看本该在闭关的某人。 寒症已解,解星河尊者修为踏入仙人之境,哪怕灵体剖了大半也是实打实的强者, 压根不惧寒冷。 屋子里冷冷清清, 除了床榻什么摆设也无。 只见解星河来回走动,所到之处便添一暖炉,融融火光霎时照亮室内, 也让躲在角落瑟缩的池砚很快舒展。 没过多久,池砚便躺在了软绒绒的狐裘里,各种灵兽皮毛作为柔软的垫子,炉火熊熊。 手边是各式暖玉,形态不一,有圆有方,更有一些雕刻成独特的图案,或是小狐狸或是小鱼。 池砚很难想象解星河在灵市摊贩前仔细挑选暖玉的模样,便是师门总爱收集新鲜玩意的师弟师妹也很难有如此童心大起的时候。 但他好像又能想象解星河出手买下它们的场景。 就如他在外游历时,每每见到剑类神兵总是忍不住想起师尊一样。 不外乎见到一次便忍不住上前买下,不知不觉便多了许多。 …… 叩门第一下,便有人担心他畏寒出来迎接。 神兵利器、法宝灵药的储物袋在他的手上,某人不语只是一味收集暖炉与各式暖玉,不论屋内如何空旷也会第一时间布置成让他舒服的样子。 池砚想起在过去,他便是从蛛丝马迹寻找这些在意的证明。如今或许是解星河的偏爱不加掩饰,在习惯中他反而渐渐忽视了这些细节。 曾经解星河是打破炮灰助攻系统的特殊存在,他习惯性追随师尊的脚步,不论是成为剑修亦或是平日寻找相处的机会,他总是抓住每一个机会…… 表达自己的爱意。 池砚想起挖出灵骨时的自己说要赌师尊的在意。 他似乎早就赌到了,又好像因为许许多多的事情,忘记了当初那个一头热的自己。 不过解星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池砚:“师尊还要闭关多久?你叫我要努力往前走,却还没教我怎么才能往前走呢!我与天道可都是隔着系统交流,也不知道它的弱点,怎么对付它?” 空灵之体的特殊链接使得池砚的修为也朝着曾经的巅峰靠近,换作外人知晓他年纪轻轻已然在这段时日一跃晋升尊者位阶,怕是能直接将解星河天才头衔夺走。 然而灵力是灵力,信仰之力又更像灵体的强度,单从修炼无法补全。 解星河闭关期间,池砚有思考过能不能将解星河损耗的部分再度取出,尝试了许多方式,发现这些信仰之力无法取出也不会消耗,更像是积累某种进度。 而解星河显然知晓什么,他提供的灵力堪堪达成了某种平衡,不至于使得空灵之体反噬池砚。 也使得池砚如今不再需要他了。 “师尊一早就知道若是光凭外部的信仰之力,空灵之体会反噬。现如今确保不会反噬了,师尊便打算丢下我不管了吗?你嘴上说是让我自由选择,却不给我基本的知情权,会不会太过分了?” 第107章 池砚捏着暖玉,手中这块小狐狸有一团看上去显得毛茸茸的尾巴,明明是莹白的玉色,尾巴根部却染上了些许艳丽的红。 那是自然形成的色泽,这块暖玉作为灵玉普普通通,放在尘世却算得上稀世珍宝。 解星河回避了他的控诉,只是道:“你可以游历四方,也可以正常修炼积蓄灵力通往上界,达到仙人之境通往三千世界。你拥有资格,空灵之体所需的灵力可以在上界补全,你甚至可以在上界找到天道。” 池砚:“那师尊呢?” 解星河:“通往三千小世界需要烙印者的陪同,我会提升境界,在你需要登上天梯时,我会成为你手中的剑。” 他神色如常,话语认真。 池砚活了这么多年,从小跟在解星河身边,也是这段时间通过烙印查看解星河闭关才第一次见到他这位天赋异禀的师尊刻苦修炼。 池砚眉毛一挑:“那我若是不想通往上界,只想在这一方小世界游历四方,师尊就不打算陪同了?” 眼前十足退让的解星河实在让他来气。 原先还是推拒他的示好,如今倒好竟是想送他出去独立不成? 解星河一顿,抬眸道:“你希望我陪在你身边吗?” 池砚没好气道:“我若是不想,当初为什么要花费心思劝你留下?要是不在乎,又何必心疼你亏损的灵体?若是我不来问,你便打算这么躲着我,等我作出‘自己’的选择?你怎么知道我的选择里就没有你?” 解星河:“我阻拦过你,也看到了你的选择。” 池砚:“我只是不喜欢被限制,又没说不喜欢与师尊在一起!那我过往那么多次示好你就全然不看了!之前在云山之巅你还给我丢下了山!真要算起账来,可不是我理亏!” 他恼怒开口,眼眸微抬却并未从解星河脸上看到丝毫心虚。 解星河只是叹了口气:“小砚,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不能保证我不会作出你所厌恶的事情。” 池砚收回玩笑,无奈看他:“从我回来起,你就一直在强调心魔融合的你与之前不同。你说你会限制我、不会放手,甚至会模拟出最为极端的情况让我自己选择退让。可是为什么选项只有两种极端呢?” “解星河你有没有想过,我看见的一直是真正的你。就算与分裂出的负面融合了又怎样?你与心魔都不曾对我不好,哪怕想要逼迫,你也没舍得。” 池砚第一次对解星河直呼大名,脱离了师尊的称呼,有些话反而变得更容易说出口了。 “我承认我是没有我想象的勇敢,嘴上说着喜欢,但是一旦涉及到更复杂的内情就犹豫踌躇。但那也只是因为天道选定与背后的轮回,那些绕来绕去、我不曾考虑过的事情太多,让我无从理清。” “但我知道我的心没有变过,它为你而跳动。” “师伯在提醒我什么时候作出决定,其实是在提醒我你一直打算放弃。可你是我的烙印者,往后我们要一起踏入三千世界,你又能退到哪里?” “我不喜欢你做戏,不喜欢你将计策用在我的身上去磨炼我。不喜欢你掩饰自己的真心,以为我好的名义让我去猜。” “明明是两情相悦,又有烙印绑定,怎么就非要一刀两断分清你我?就算你私心作祟,又能对我做出什么?” “我池砚可不是会吃亏的性格!好歹也是被空灵之体选中的人,就算你是我的心上人,真做了什么错事,能沟通便沟通,沟通无效我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格!”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与我下山?” 池砚一股脑地说完,也没有等待解星河的答复。 因为屋外风雪骤停。 在池砚惊讶的目光中,门扉大开,一路寒意骤退。 一室灵力倾泻而出,竟是顷刻间引得山林间的风雪被扫荡一空。 灵力催生的木植倏然生长,参天的碧树、花团锦簇。天空晴朗,阳光普照。 池砚第一次在云山之巅见到盎然春景。 解星河:“走吧,下山。” 寒冷尽数被驱散,暖融融的春意照耀,阳光并不明媚,却让人心头温热。 池砚一愣便落后了半步,解星河便也停下步子等他。 池砚快步跟上前去,感受到灵力在前方开路。 一路风景尽是人为。 知他畏风雪,便驱散风雪。 知他喜春光,便春色满园。 仙人造景,万象由心。 池砚试探性地伸手抓住解星河的衣袖,反被人捏住手心。 那只手微凉,又很快泛起淡淡的暖意。 一直一语未发的解星河一改先前的无奈,淡淡回望。 “我从没打算放弃。” 池砚:“嗯?” 解星河却不再解释。 第109章 池砚很快明白了那句“从没打算放弃”是什么意思。 两人一路下山, 解星河的灵力席卷而下终止了风雪,几乎改变了云山门的景致,引得弟子们纷纷注目。 上山的通道本就没有关闭, 不少人一脸忧思地上山, 撞见执手下山的两人又眼观鼻鼻观心, 装作什么也不知情下山去了。 池砚都能想象到他们回去会与熟识的友人如何讨论, 下意识挣动,却被一股不容忽视地力道紧紧钳住。 那力道不容反抗,又小心克制,池砚没感到分毫疼痛与不适。 池砚猛然回神。 与师尊在一起, 又有什么需要避人的? 想通这一点, 他大大方方地迎上一道道好奇的目光。 与此同时, 方才一瞬的禁锢仿若他的错觉, 手边突然松开, 池砚连忙反手回握才将人紧紧抓住, 再瞧解星河依旧如常。 这下换池砚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眸中神色变幻。 下了山门,解星河先去了陌归尘那处一趟。 池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师伯便没有跟去, 而是回到药田旁重新规划起院落。 他这才有些了解当初解星河的亲力亲为,可他有心无力,最多也只能用灵植编一些草网,以做装饰。 他擅长制药,也擅长雕刻木剑, 除此之外的其他手工活便有些一言难尽了。 解星河留在四处的工具被他一件件翻出, 在经历一次次失败尝试后又被堆积到角落。 除了那些用不上的工具,池砚也意外翻找到了许多特别的东西。 结契需要准备的同心结和红线,还有若干灵玉和一些池砚叫不出名字的法宝——真正的结契或许也用不上这些, 但池砚读过的一册话本里是这般写的,小木匣子里零零总总的物件便是一一参考其添置,最下方更是铺了那册已然陌生的话本。 实在孩子气,不像解星河做得出来的事。 池砚蓦然想到那块小狐狸暖玉,又觉得好像也合理。 另外的匣子便不那么友善,仅是打开就有一股被封锁在内的强大灵力,细细看去,内里更是一些锁链又或是禁制阵法,就连几件法器也有限制灵力束缚囚禁的效果。 可以说这些东西摆放的位置十分醒目,就像是故意给他看一样。 池砚想了想将一部分收入储物袋中,抱起另外一堆往院子里的炼丹炉走去。 他刚出了门,就见庭院内早归的身影。 解星河的手中似乎执着什么,像是书册又像是话本。 池砚想起了那些同心结和红绳,没忍住凑近笑道:“没想到你还信这些。” 靠得近了,池砚才看清解星河身旁是还未来得及收起的那箱东西。 纪元伍上门在池砚意料之外,灵草和法宝当场就被池砚收入了储物袋,彼时急着上山,其余摸不清用途的就先留在了院子里。 手中的书册随着解星河的翻动,竟是光影流转隐约浮现出两个小人。 书页无风自动,在解星河的指尖自发翻页,池砚便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小人凑近亲到了一起,甚至互相动手动脚起来。 池砚:“!!” 在红色小人将手往对方衣襟里伸时,解星河合上书册放回箱子里。 解星河:“没想到你喜欢这些。” 即使池砚尚不知剩下物件的用途,此刻也已然感受到了其中险恶。 解星河却没再追问,目光落在池砚怀里的箱子上:“那些,我曾经想过用在你身上。” 眉眼如水墨画,气度若谪仙的尊者淡淡开口,语气自然到像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但我舍不得,所以还是让小砚主动选择我更好。” 解星河在笑,笑容也达眼底,不难看出发自内心。可话语之中隐隐的强势也让人很难不去想象另一种事态的可能。 池砚也想了,想了不到一秒,还是没忍住目光流连在那一双盛着笑意的眼眸中。 他不爱考虑没有发生过的事。 过去的师尊是一味推开,心魔是不断争取,如今的解星河便是争了又推,就如在众人之中拉住他的手又放开。 第108章 偏要撩拨他,再将主动权放回他的手里。 还一定要将自己的私心交代的一清二楚,再让池砚作决定。 池砚抱着箱子一顿:“我改变主意了。” 解星河:“嗯?” 那一箱散发着不详灵力束缚,从肉身到灵体限制应有尽有的法器被池砚收入储物袋中。 池砚:“师尊这样实在没意思,明明是我的选择,被你一说像是受了胁迫一般。” 换个感情不坚定的就要跑路了!偏偏池砚能确信解星河只是在告知,不带任何试探,使他也不敢顺势开玩笑打趣。 另一条路或许荆棘丛生,反目成仇。 可池砚压根不打算往上走。 于他而言,他更坚定当下的选择。 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好奇吧……? 池砚:“我有一些期待,师尊打算怎么用上这些?以后倒也不是不可以试试。说不准,师尊替我做出决定我也会喜欢呢?” 桃花眼眸微动,像是春风袭来,满山谷的花齐数盛开。 池砚捕捉到解星河一瞬间的目光波动,不等他弄清,便见他心中仙人一般的师尊、刚刚追到手的未来道侣突然神色一顿,长袖一挥,纪元伍打包来的那一箱东西顷而消失不见。 解星河蓦然摆出许久未见的尊长架子:“少与你那些师兄师姐走动。” 池砚:“……?”啊? 不是你让我去与他们接触解开当初误会吗? …… 云山门内虽然安逸,但两人早已心知肚明不会长久停留。 解星河为池砚护法稳定了修为,很快云山门又一位尊者的消息便在门内传开。 药田师兄名头正盛,不少人前来贺喜。 池砚趁热打铁将他与解星河的关系四处一宣扬,然而无人在意。 池砚:“你说为什么他们都不相信?” 池砚怒气冲冲,他甚至拉出当年亲传弟子的身份,叫上了几位师兄师姐替他正名。 结果门内年轻的弟子们下次再来还是一口一个亲切地唤他药田师兄,无人过问两人的关系。 池砚:“要我说就应该公开结契大典!” 解星河:“天道见证?” 池砚瞬间卡壳,又低声抱怨:“第一次希望天道是个好天道,等我飞升上界还不知道要多少时日!” 自己做自己的见证人也实在不是个事! 陌归尘倒是愿意配合,只是看着老狐狸那张脸,池砚自己会卡壳。 池砚就想着在师弟师妹们面前公开,偏偏众人毫不在意,竟是丝毫不关心。 解星河正绘制符诀。 陌归尘给的那几张符诀太过生涩,即使是他也很难弄明白其效用,只能拆开了纹路勾画,一点点判断。 他坐在庭院中,身侧是正在磨药的池砚。 门扉大开,药田附近依旧有为了沾染灵草灵力修炼的弟子们,只是刻意改换了方向。 解星河知道他们是敬他惧他,就连门边几个凑过头来看的年轻弟子们一双双眼睛也落在池砚的身上。 剑尊解星河已然是曾经的传说,如今云山门叛逃的弟子已然抓回了不少,对外也与那些离开的长老们划分清楚界限,又无多少动乱。 那样劈裂山河的剑气,年轻弟子们不曾见过,也不好奇。 反而是药田师兄的好性格与教导上的耐心,让人平添好感。 他们也并非不好奇。 解星河的目光落在池砚的手腕间。 白皙的腕间露出一截红线编织的手绳,其中编入了一枚红豆。 无人看清的地方,那枚红豆上有一道浅金色的灵光牵引,线头的另一端连接着另一处。 池砚耳目极聪,却无法拦截灵力的加密通讯。 于解星河,整个院落都由他的灵力覆盖,顷而捕捉到那些讨论。 “师兄手上的相思豆是他自己做的吗?” “总不能是尊者做的吧!他可是剑修。” “师兄不会是单相思吧,我也没见尊者佩戴这手绳啊!” “那手绳可是古怪!上次我借故让师兄拆下来给我看看,结果发现怎么都解不开!” “你们说师兄跟解师叔在一起,以师兄那样的性格会吃亏吧?” “你们没听最近无情道的课吗?以无情道入情道最是专一,不用担心师兄!” 俨然成为众弟子防备对象的解星河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目光落在眼前的符上。 他已然勾勒出了最后一笔,却不知为何忽而将整张符涂黑。 池砚眼尖,连忙伸手夺走那张快要成型的符诀:“别啊,不是马上就能用了吗!” 庭院外偷瞄的众人眼皮一跳,再看冷心冷情的剑修尊者只是摊开了手,任由池砚抢走了手中的笔与灵砂。 自顾自尝试补救的池砚勾了半天,到底没能从一团紊乱的灵力中找到符诀的原本轨迹。 庭院外有人小声道:“其实解尊者脾气挺好的,以前的师兄师姐们都很敬仰他,为人正派又替大家着想。” “是吗?你猜昨日宗主为何突然提出加练!还不是嫌打扰!” 庭院内,解星河目光微暗地盯着桌上的符诀,很快将它们尽数丢入储物袋,落入当初纪元伍留下的那个箱子里。 一道淡金色的光沿着袖口延伸向内,最后在贴着胸口的地方,一枚看似平凡的相思豆凝聚着淡金光华。 第110章 随着时间的推移, 加上药王谷在其中的推波助澜,天道的口谕已然不是什么秘密。 无需踏入仙人之境便可飞升上界固然充满诱惑,人们也知晓其中危险。 各处秘境与异兽迎来了大量的拜访者。 其中最为突出的还要属白炎。 叛出云山门的年轻弟子、冰灵根的修士, 与魔修殷演合作又与仙人口谕有关。他的身上充满谜团, 更是以强悍地实力闯入各处秘境, 贪婪地获取灵力的提升。 天道等待白炎通往上界, 不遗余力地为其倾注资源和灵力。直接获得了整个世界所有珍宝具体位置的白炎更是不加掩饰,很快带来了一股夺宝的浪潮。 池砚:“这样下去也不是事。” 夺宝的人越来越多,普通的草药也成了众人争抢的对象,各仙门之间更是互相防备, 一时间腥风血雨, 厮杀规模堪比魔域。 池砚:“原本通往上界便是一条死路, 如今不知道未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还将现有的路也走到绝境, 天道可不在乎这一方小世界。” 可是池砚在意。 许多灵草由他的血液浇灌, 他也曾因炮灰助攻系统见证过许多人的一生和被天道安排的未来。 解星河只是道:“你想怎么做?” 一闪而过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池砚本不打算开口,迎上解星河认真的双眸, 看清其中的鼓励,他才小声问道:“师尊曾经是通往过上界然后回到了现世吧,如果让去往上界的人在看清后拥有回来的能力呢?” 池砚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想法:“上界仙人若是能来到下界,只怕更为不妥。是我想的太天真了。” 解星河:“我以烙印者的身份受到规则庇护才能通行其中,人人自由出入虽然不可行, 但你能够与规则沟通, 想要做什么只管去试试。” 与规则沟通? 池砚不得其法。 他只是想与天道对着干的普通人,又存了那么一点点救下小世界的妄想。 …… 外界风谲云诡,云山门内一片安定。 天材地宝的争夺云山门一概不参与, 原本高调的宗门竟一时之间沉寂。 云山门内弟子们可不在乎外界的说辞和猜想,只是一味听从陌归尘的指挥。 面对那些传言,最多是一些胆子渐渐变大的弟子会好奇地问到解星河跟前。 “尊者不往上界看看吗?” 不能往外历练便多了许多门内的比试和讲解。陌归尘半步仙人,而门内比试之中,解星河的一道剑气足以与他分出胜负。 渐渐大家也都察觉到这位剑修尊者恐怕早已是仙人之境,只是拖着不肯突破罢了。 被问及的仙人只是回头看向角落。 池砚一身简服,刚从药田里拔了灵草磨了药制了丹分发给求药的弟子们——如今门内比试众多,最普通的伤药反而需求量极大,谁都知道木灵根的药田师兄炼制的伤药品相好,纷纷前来求药。 也顺便将一些合适的珍藏送给这位长得好看性格又好的师兄,每日还会比拼谁的礼物更合师兄的心意。 今日新得宠的是一方小鱼锦囊,内里绣入了一些香草,属平凡之物,可那位师妹手极巧,池砚爱不释手将其别在了腰间。 如今这小锦囊因为主人半蹲在那处走神,都快浸入一旁正在过滤的药汁了。 只见池砚左顾右盼,似是确定四下无人,用极小的、如同蚊蝇般的声音唤道:“规则……规则?” 又很快红透了耳根,掩耳盗铃一般往药桶里挤入些新鲜的药汁。 第109章 解星河眼中含笑,在那双眼睛循着直觉望来时先一步撇开迎向面前之人:“还不是时候。” “肯定是在等药田师兄吧!” “我听说药田师兄如今也有尊者修为,是真的吗?” 人们纷纷看向角落徒手处理灵草的池砚。 见惯了那些丹修以灵力析出药力,偏偏池砚坚持这些步骤要纯手工才更有效果。最后的药效也证实了池砚的说法,只是这一步步枯燥的处理工作实在比不上灵力处理唬人。 更是有些埋汰。 池砚也不曾在内门动用过灵力,哪怕没少听见他人提及,许多人也仍是不信。 或许是,更多是抱着师兄说得都对的态度全盘接收,至于信不信又是另说。 提及池砚,云山门的弟子们往往有数不清的问题,随着问题的提出和讨论的深入,大家也渐渐忘记了面前的是昔日闻名的剑修尊者解星河。 等再次意识到身份差距,匆忙打住话题后,众人再看已然不见尊者身影。 原本药桶旁的药田师兄身侧多了一道身影。 “你的锦囊弄脏了。” “啊!我都没有注意到!我还挺喜欢这个香囊,可这种植物很难清洗的。” “没事,我给你再做一个。” “你还会这个?” “我可以向她请教。” “你去的那天可一定要叫上我,我实在好奇那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两人靠在一处抱着香囊你一言我一语。 没有施展灵力屏障阻断声音,更是不曾压低音量,谈话的内容清晰可闻。 似是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淡金色光芒萦绕在两人身周,待众人揉了眼睛仔细去看又捕捉不到。 原本还有许多问题的年轻弟子们连忙噤声,小心翼翼地退开。 等到外面围观的弟子们都散去了,池砚才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朵。 他也很好奇解星河与同门师弟师妹们会聊些什么,暗中关注着那旁。 早在解星河目光投来的第一时间,他就有所察觉。 哪怕对方很快移开目光,他也清楚自己刚才的小动作早已被发现。 池砚一点也不感激解星河这份体贴,恼怒道:“我怎么知道如何与规则沟通!” 一想到这些天接连呼唤了许多次,怕是早就被看了不少次笑话,他的耳根更是发烫。 但他很快正色道:“我有一个想法!我知道通往上界的甬道入口在哪里,或许可以人为提前打开。若是让仙人境界以下的人能够自由往返,于仙人之上的则依旧只能向上,或许会减少小世界的影响?” 也能让众人自由选择。 当然,池砚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 可在天道榨干小世界的一切价值之前,他仍然希望在这方世界的人能够拥有一条向外的通道,哪怕上界也不是个好去处。 “最好再设置个时限!” 池砚思考着却没有等来解星河的答复,他只能以期盼的目光注视他。 半晌解星河才无奈道:“只要是你想要做的事,我都支持。” 池砚:“就不怕我做错选择,连累师尊一起挨骂?” 解星河:“没有人能做出绝对正确的选择。你只需要去做,若是有对错之辩,后人会去选择自己的路去改变。” 池砚:“就像你与白炎不满烙印者的身份那样?” 解星河沉默不语。 池砚敏锐地从那双看不出情绪波动的黑眸中捕捉了细微的不满,连忙改口道:“那我当然不会像天道那样!” 解星河黑眸沉沉。 池砚发现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似乎在师尊的日益纵容下日益退步,如今连解星河为何不开心了都想不出来。 “师兄,有药王谷的人来找。” 每每两人凑到一处说悄悄话,弟子们已然默契不再打扰。 如今就连通传的消息也是犹豫了许久才传到。 传话的弟子话音刚落,远远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伴着一个熟悉的声音。 “好久不见!” 没有人不熟悉那双紫色的眼眸,将人送到,云山门的弟子们也不作久留。 璩越只身前来,没有同行的弟子。瞧见池砚,紫眸中光华闪动。 药王谷谷主鲜少有这般气息不匀的失态时候,可以看出他是从远方急急赶过来,堪堪才忍住咽下了那个熟悉的称为。 只是当两人一同转过身来。 池砚举着手中的药草避免难以清晰的药汁落到衣服上,手腕间一抹扎眼的红也深深刺痛璩越的眼。 以他的修为境界,自然能捕捉到那抹流光溢彩的金色灵力。 本源灵体,还有其中被灵力保护的红豆。 金线的另一端连接在池砚身旁的解星河身上。 璩越想起了第一次与这人见面,那时他急着保存师兄的身体,而对方抱着刚刚剖骨的亲传弟子。两人甚至为此做出了交易,却没想到兜兜转转,所念所护之人均为同一个人。 而现在,药王谷的原清决永远的离开了。 云山门的池砚却站在了解星河的身边。 “池砚。” 璩越复杂地喊出了这个在药王谷内花费了许多时间去调查熟悉的名字。 他一面欣喜于脱离了师兄弟的名头,终于可以直接喊出对方的名字,又一面为自己将要喊出的名字感到陌生。 不是原清决,而是池砚。 而如今看到连接在一处的红豆,璩越只觉得最后的某处连接断了。 好在陌生的躯壳迎来的是熟悉的反应。 池砚眼睛一亮:“你怎么来了!” 璩越压下心中翻腾的杂念,最后微微一笑:“我想师兄可能需要用到这个,便给师兄送来。” “一把能够斩开天幕的神兵。” 第111章 通往上界的甬道由药老开辟, 原清决知晓方位,璩越也清楚位置。 池砚没想到师弟能与自己想到一处,很是欣喜。 很快他便意识到不对。 璩越踏入尊者之境更早, 除开修习之道不同于剑修那般锐利无匹, 境界应当与解星河相当。 以池砚踏入尊者境界不久根基刚稳, 本不该听到璩越的脚步声。 担忧间池砚很快捕捉到璩越身上萦绕的灵力, 刚一靠近便传来阴寒之感。 池砚伸手,璩越也不躲避任他抓住自己的手臂推开袖子,凝聚的寒霜冻结了皮肉向着肩膀处蔓延。 冰灵根,修为又能伤到璩越。 璩越:“神兵利器旁也有他人争夺, 一点小伤, 不碍事。” 池砚:“是白炎?你与他对上了?” 池砚粗略检查了一番, 的确只是小伤。冰灵根的特殊变异灵力侵染了伤处才有了这一层不化的冰霜。 以璩越的修为又是火灵力, 动用灵力调息很快就能祛除其中寒气。 冰霜迟迟未退只有一个原因——夺宝成功后, 璩越便马不停蹄地赶来, 只为第一时间将这柄神兵交到他的手上。 池砚:“走吧,回屋给你上药。” 璩越连连点头,不忘将袖子捋高, 露出看上去极为严重的伤处。他回头,解星河不知何时早已离开,只有自池砚身上蔓延开来的金线能隐约寻到他的踪迹。 师兄弟两人聊了许久过往,直至日落西山,池砚才在师弟师妹们眼巴巴地棋盘下提了分别。 璩越一句不用送, 池砚便已然被团团围住, 再去看已然寻不到那道紫眸的身影。 …… “你是故意的。” 顺着金线,璩越轻而易举地找到没有走太远的人。 此处僻静,云山门来往的弟子也不多, 四处有假山遮掩也不易传声,是个交谈的好地方。 璩越知道,对方是特意在此地等他的。 就如当初。 空灵之体刚刚归位,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师兄时,也是这位剑修尊者提到通往上界的甬道,提到池砚与天道终有一战,提到那柄能派上用场的神兵。 那时他问:“你不打算去取?” 而解星河的回答是:“现在的小砚只想将我推开。” 后来他去调查,的确得到了解星河独自前往魔域、池砚离开云山门的消息。 他们二人分开,正是他献宝的可趁之机。只是没想到等到璩越真正出手取剑与白炎一番缠斗回来,就见到了师兄手腕上的红豆。 他旁敲侧击问过,也打消了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 原本他就知道解星河于师兄来说是不同的,今后恐怕更不是任何人能够撼动的。 解星河:“你没有告诉他。” 璩越:“事已至此,我又何必让师兄再听见你的名字?” 就算揭穿解星河背后的手段又能如何? 于他而言唯一前进的机会已然错过,他也有勇气再去改变什么。 师兄永远是师兄,哪怕只能是师兄。 解星河只当没有瞧见璩越脸上的排斥:“我还是当初那句话,云山门永远欢迎璩谷主。” 第110章 璩越冷笑挑眉:“因为我没有将你做的事情告诉师兄?” 解星河:“你可以据实相告。我只是真心感谢璩谷主取得神兵,若是由我送出,他不会收。” “他最看是重你这个师弟。” 留下最后一句话,解星河离开了。 璩越自嘲道:“看重……吗?” 可在这位剑尊寥寥几语的态度中,他俨然已是出局之人。 起初,他迎着风雪拜访云山门,彼时空灵之体刚刚回归,他尚不能接受他的师兄原清决永远变成了云山门的池砚,那时的解星河也说着感激,眼底却又隐隐的杀意,两人只是站在一起,他便能感受到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排斥。 如今,他已然在解星河身上感受不到这些。 …… 璩越下了山。 池砚收拾好药瓶,仔细思索了许久才拿起那柄所谓的神兵。 能够劈开天幕的剑是一柄法器,不注入灵力时甚至会变成一柄小巧轻便的匕首。 有磅礴的、说不出名字的力量被锁在刃内,与之相对的还有一股更为浓郁的血腥气。 璩越此行危险重重,他只是没有处理那些看上去严重却并不碍事的伤势,更多隐隐能够窥见当初九死一生的重伤都是好生调养过。 池砚对医术钻研至深,不难看出在抵达之前,他这位爱面子的师弟是如何清理了不便见人的患处。 璩越不希望他担心,他便不问。 可这神兵实在古怪。 池砚不怀疑它有这样能耐,只是神兵出没的地点…… “神兵在灵市,我却不知,接连遇到了师弟与白炎,也没想到他们的目标会是它。” 池砚思索着,有些犹豫如何开口。 一旁之人已然递来他正打算取用的医书,坦然道:“是我告诉他的。小绿不会将所有的事情告知你,但我与白炎身为烙印者,知晓这个小世界的一切。” 池砚没想到解星河这般直接,组织好的许多语言卡了半晌。 还是解星河主动接道:“我素来过目不忘,两世记忆足够预料白炎的动向。虽说我们合作,这东西让白炎拿去对我们不利。” 池砚终于逮着机会,挑眉道:“所以你就让我师弟独自一人去取?你可知他此行甚是凶险,即使以冰灵力覆盖也还是难掩全身的血腥之气。还好他活着回来了。” 人活着回来了,他也没法真正对解星河发脾气。 池砚对自己的偏心深感可耻,盯着解星河的眼睛等待他给一个说辞。 解星河:“请他帮忙时,我在他身上放了一缕本源灵体,若是争夺过程出了差错,我会及时赶到,不会让神兵落入白炎手中。” 池砚一顿,连忙抬头去看,果然瞧见解星河先前虚弱的灵体似乎充实了几分。 补给给自己的那部分灵体已然消耗,这部分大概就是随着璩越到访而回归的部分。 解星河这话倒是说得漂亮,就差没说本源灵体替璩越保住性命。 偏偏昔日的幻境他就是那般做的。 池砚发作不得,对有些心疼的自己更是十分唾弃。 池砚:“你明明承诺过不动用本源灵体!” 解星河:“璩谷主前去取剑是我承诺之前,而且他平安归来,灵体并未损耗,我有所感应才没有告知你。” 池砚欲言又止,卡壳了半晌才深感自己实在说不过解星河。 池砚:“那是为何一定要是璩越?” 解星河自若地帮忙整理了桌面,将池砚前些天说到感兴趣的果酿摆至他面前。 直至池砚目光偏移,被那甜甜的香味吸引了目光。 解星河才缓缓开口:“我想在璩谷主来找你之前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这世上只有白炎能够拖住他。” 池砚舔了舔果汁,眨了眨眼睛:“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 解星河:“小砚之前不曾坚定选择我,云山门又分崩离析,我不敢赌你会愿意留下还是前往药王谷。只能有劳谷主替我去取剑,他与白炎之间有所争斗也不会影响到白炎与我们之间的合作。” 池砚这下都忘了嘴边的果酿,他愣神间细细回想了一番。 若是他刚到云山门,师弟以药王谷的身份接他回去。彼时对云山门归属感不强,还不像今日有许多师弟师妹环绕的他会选择留下,还是…… 以池砚的身份拜入药王谷重新开始,一草一木都是他建立的,他所熟悉的。 解星河:“小砚会坚定选择我吗?” 池砚有些心虚,舔了舔甜甜的杯沿。 在那之后,他四处挑拨天道与各宗门之间的关系,直到察觉出解星河给他灌入的灵力才赶紧回了云山门。又因为药田师兄的身份渐渐与云山门弟子们交好。 池砚:“师尊之前所作所为,该不会都是苦肉计吧!” 解星河:“幸得你在意,苦肉计才能生效,不是吗?若你不在意,任我做什么,你也自会选择去处,云山门怕是连备选的资格也不曾有。” 解星河态度极为自然,坦诚到池砚没脾气。 见到印象里手中常年执剑的解星河真掏出一些女儿家的针线,池砚更是连刚才那些纠结的问题都一并忘了:“你真去学了啊?说好叫上我的呢!” 他兴致勃勃,手中果酿都被推到了一旁,坐姿之端正颇有一副也要旁观学习的架势。 却不曾想针线取出之后,解星河只是伸手一挥,两张灵纹繁复的纸符便无风自动,倏然将自己折叠成了纸人。 两个纸人一左一右,一会抱着针一会引着剪,分工明确地在那块干活。 池砚的笑容一僵。 对上一旁解星河认真的目光:“我是去学了流程,精巧的活交给它们,图样更为精致。即使是我,一时半会也学不到那么好的手艺,复刻不了你喜欢的那个锦囊。” 池砚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睛蓦然一亮。 解星河笑着接道:“若是你真想看我亲手制,也总能熟能生巧。想看吗?” 池砚光是想象了一瞬间那个场景,当下连连点头。 “自然是想的!” 第112章 通往上界的甬道在药王谷的旧址附近, 鲜少有人知晓。 在最初的灵脉炸毁之后,周遭所有的灵力被甬道汲取,形成了一片寸草不生的禁土, 也是一处灵力真空的地带, 没有修者会前往那处贫瘠之地。 池砚作好准备兴致勃勃打算出发, 由云山门沿着药王谷方向, 以两人如今的修为不要半日便可抵达。 偏偏解星河提出要绕上一段从尘世往上界之路走。 解星河:“开辟之前,也要在天道之前将通往上界的消息告知众人,不是吗?” 池砚:“为何一定是尘世?” 解星河:“灵力充沛之处不乏奇珍异宝,如今正是夺宝浪潮, 一旦我们被牵扯其中, 恐怕没有人相信我们不为求宝。” 池砚很快被说服, 好在尘世也有许多新奇的东西。他年少时鲜少与同门一起下山历练, 空灵之体的过往在尘世也没有富贵的身份, 如今跟在解星河身边, 又俨然所见另一种景致。 尘世的纷争多在王权贵门,那些富贵人家所处的都城往往在拥有稀薄灵力的地界,以龙脉庇佑。 而寻常的平民百姓所在之处灵力匮乏, 鲜少有仙人到访。 两人先落脚的便是一处僻远的村落,人们安居乐业,生活虽然清贫却也幸福。 池砚:“想起之前还是白念的时候,住在小渔村,竟是遇到云山门广收弟子, 一同回了山门才发现是处理暗果。” 小渔村也是这样普通至极的地方, 如果不是解竹在下界,如果不是天道为白炎安排去处,恐怕云山门也不会下界。 如果那时的解星河没有分出心魔, 生出让天道无法控制的暗果,或许他还会在小渔村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解星河眸色微暗:“你与白炎一直生活在一起?” 池砚点点头:“原先不知道,但白炎应该那时起就在与殷演合作,故意接近我。” 不过那时的白炎不知为何的确不太想加入云山门…… 池砚:“还不是得到师尊消息便慌了神,你什么也不同我说,白念又没有灵力,只能跟着白炎才能回云山门。当时若我不提,白炎似乎并不想去云山门,也不知道他原本的打算是什么。” 解星河:“此前的云山门是天道庇佑最深的地方,也是与天道牵连过密的地方,几乎所有的长老都是为天道的意志而生,所以他们才会去找寻暗果。白炎也不会想牵连其中。” 长老们离开之后,门内氛围霎时轻松了许多,弟子们其乐融融倒不似从前。 池砚点了点头:“不过,若不是当初鉴定灵根,本来是火灵根的白炎变成了变异冰灵根,我也不会意识到他有问题。” 解星河:“大多数人也都认为灵根乃注定。” 池砚眨了眨眼睛:“那师尊呢?” 第111章 解星河:“烙印选定者拥有天道的‘赐福’,我的灵根并非因我而生。” 池砚:“这大概就是系统所说的主角配置了吧!像我就一直是木灵根,与这些变异灵根无缘,毕竟只是配角。不管空灵之体怎么转换身份,也不曾体验过其他灵根的特性,实在是可惜。” 解星河顿了顿缓缓道:“你的韧性不论经历了什么都不曾更改,木灵根更为适合你。” 池砚:“天道为烙印者选定雷灵根,第一世白炎还只是备选还是他原本的火灵根,第二世你与天道已经闹崩,天道也没让白炎继承雷灵根。” 看来天道一直不愿意更改选择,没想到解星河误打误撞反而成了他的烙印者,这算不算是他捡到便宜? 池砚眉目一弯,刚一侧身便与解星河认真的眉眼对上。 池砚:“怎……怎么了?” 解星河:“冰灵根者往往斩断杂念一心求进,是修炼飞升最快的,也是待人最为冷情的。这一世的白炎是为与天道一战而生,不惜利用一切。” 池砚敏锐捕捉到了什么,凑近笑道:“师尊这算不算背后说人坏话?” 解星河:“我的确不喜从你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池砚:“那我便不说了!” “是白炎仙长!他刚帮忙击杀了异兽!” 池砚:“……” 两人循声望去,不远处本来安宁和谐的村子里一群人推搡着、跌跌撞撞的往村里跑。 许多人闻声拿了锄头和农具,竟是打算往报信的方向去。 池砚随手拦了一位年长者:“白炎仙长是怎么回事?异兽又是什么情况?” 他可没听说尘世还会有异兽出没! 老者本就步履蹒跚,眼见着跟不上前方众人也耐心回答了池砚:“如今各处都有异兽出没,除了都城有国师镇守,像我们这样的小村子也只能指望仙长相助。” 怕池砚不清楚,他还补充道:“也是异兽出没后,仙长们才下至凡界,帮忙诛杀。我们需赶紧处理异兽的尸体,以免血液浸染土地,伤了根本。” 池砚没想到还能在这里听到白炎的名字,他刚一回头,便得了解星河的眼神。 两人达成默契——上去看看。 行了许多村子,池砚还一直奇怪为何正值丰收,四处农田也是金灿灿一片大好,可村落中的人并不开心。 就是解星河以一些能换取不少金银的贵重器具与村民们换些银钱,他们脸上的笑意也不会持续太久,总是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 若是有异兽出没,便好理解了。 瞧着村民们焦急的神色,池砚与解星河也没将时间浪费在赶路上,一个神行决便循着灵气找到了所谓的异兽。 对修士来说再普通不过的小兽,可其皮肉十分厚实寻常武器难以穿透,于尘世也可算是灾害一场。 众人口中的白炎仙长早已击杀小兽离去,随意以灵力削皮去肉便可肢解的小兽,对于只能以古朴工具一点点切割焚烧的村民来说则是难以处理。 池砚:“白炎将灵兽留在这里是为什么?” 这种灵兽以吞噬灵气为生,是以它们的血肉也会在随时间消逝之际吞噬周遭的灵力。 本就灵力匮乏的尘世,这样的血肉渗于地底,便将土壤根部的灵力也尽数消泯,也会反过来汲取植被的营养从而影响收成。 池砚没等愁眉苦脸的村民上去查探,用以斩开天幕的匕首出现在他手中,在村民制止声出现前,他便三下五除二将灵兽放血肢解。 血液收起,兽肉以木灵力拔除其特性,便成为了寻常的兽肉。 池砚:“这些我处理过,是可以食用的。” 为了验证说辞,池砚取出一团灵火现场烤了一截肉段,也不施以佐料便咬上了一口。 其实他不必如此,光是兽肉烤制之后自带的油水和浓郁的肉香,已然让方才还愁苦一片的村民们眼前一亮。 池砚:“将污血放去,急时以大火烤制,也可消除毒性。烤制过后的肉再次风干仍能储存。这样的兽肉有增强体力之效。” 池砚撕去咬过的部分,又将剩余的兽肉递去。 在众人犹豫间抢先接过的反而是一旁姗姗来迟的老者,他仅是就着边缘咬伤了一小口,便对周边人连连点头。 村民们这才放下戒备,开始整理兽肉:“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交代清楚灵兽的问题,村民们顷而热情了许多。村中饲养的家禽本就不多,如今一整只灵兽切割开来家家户户都能分到不少,人们脸上也都洋溢着笑容。 池砚这时才得知先前老者竟是这丰饶村的村长,婉拒了宴请的邀约,两人便在夜幕之际看着围聚篝火庆祝的村民。 一直躲在家里的孩子们也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服,围在一处嬉戏打闹。 从村长那得知,在异兽出没之前,家家户户都将孩子关在家里,生怕受了伤。 池砚遥遥看向篝火,再次婉拒了一位热情村民的邀请,同解星河道:“他们并没有过问我们的姓名。” 一口一个恩人的叫唤,或许起初有村民想要开口,但思及仙人身份鸿沟,又改口成了仙人。 池砚眨了眨眼,远处升腾的火焰映得他眼睛亮晶晶的,不难看出其中笑意:“我能提那个名字了吗?” 解星河:“白炎四处猎杀前往尘世的异兽又故意散布出了自己的信息。” 池砚点头:“这种灵兽除了肉质能够增强体魄也无特别,远不需要追杀至此。但若说猎杀灵兽是为了村民,也不该忘记处理灵兽尸体。” 两人方才抵达之时,那灵兽尸体血淋淋的,以白炎的修为远不至于跟这种低级灵兽鏖战,更像是故意的。 解星河:“留下名字留下异兽,白炎需要让人知道他到过这里,又或是灵兽由他留下。” 察觉到池砚欲言又止的模样,解星河又道:“在我们的合作里,我与你只需在云山门等待飞升,他留下名字是为了旁人。” 池砚:“好嘛好嘛。” “不过无论如何,我有一种预感,在尘世再转一转或许就能知道这背后是为了什么了。以及灵兽为何会到下界,我实在是很好奇。” 解星河:“那灵兽下界是由冰灵力驱使,只能是冰灵根的手笔。” 池砚观他有后话:“嗯嗯?” 解星河:“以白炎的为人,不至于迫害尘世百姓。” 池砚笑意盈盈,没忍住上前拉住解星河的手。 “无论如何,我们能解决这一切。” 第113章 池砚很快得到了答案。 白炎离开后不久, 小村落附近又出现了几道灵力。 池砚当即前往查探,很快抓获了几个行事鬼鬼祟祟的人,像是散修。 “你们怎么会出现在尘世?” 池砚找到他们时, 每人手上都执着兵器, 互相防备。不像是前往灵力匮乏的尘世, 倒像是一群临时凑在一起的寻宝者。 解星河没有露面, 池砚找了条粗壮的捆仙神将三人捆到一起。 实力差距一眼便知,三人求饶得极快,对池砚的出现更显惊讶:“仙长为何出现在此处,我等不过是前来寻宝!” 池砚:“寻宝?尘世灵力匮乏有什么宝贝可寻?” “这不是上界的通道即将打开, 我们想着提升实力。那些灵草法器又太多人争抢, 尘世虽然灵力匮乏, 可泥土之间还有储存的灵力, 一些古器受灵力浸染也能提升点修为, 挖些植物根茎叶能勉强顶替灵草之用嘛!” 池砚:“这些可是耕土!” 答话之人只以为池砚是瞧不上这点灵力, 苦笑道:“那不是有灵力的山花野果都被抢占一空,我们也不能打这里的主意呀。” 池砚目光微冷再看向三人:“周围也有许多荒山,怎么不见你们前去寻觅灵力?” 三人互相交换了眼神, 不等他们开口,一旁传来老者声音。 “因为他们要寻的不止土里的宝贝。” 村长缓步走出,他年纪大了说话间连喘带咳,可看向捆住的三人眼中又透着几分年轻时的狠厉。 “传言白炎仙人斩杀异兽之后,处理完尸体要赶紧将金银藏好, 迁至他处, 等待炊烟又或是别的讯号,再回乡重建。他们不仅挖土刨坟,更如蝗虫过境。” 池砚下意识上前搀扶:“您怎么来了。” 老者下意识转头又很快将目光对上恶狠狠看来的三人。 “仙人帮我们, 于我们有大恩。可我不能不听从提醒,是以我将村里人都按照原计划送了出去,特来与仙人解释缘由。” 池砚:“那也不必……” 解星河从一旁走出:“白炎故意驱赶异兽一是提醒,二是灵兽血液去除残余灵力至少能保住土地,恐怕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看来上界的争夺已然影响到尘世,这样的事情已不是第一次发生。我们得尽快出发了。” 池砚为难地看向被绑起的三人:“他们怎么处理?” 第112章 解星河:“他们已经到达此处,此番无功而返必会记恨。我会选择斩草除根。” 池砚:“可是……” 解星河:“可是你未曾见他们亲手作恶,无法说服自己动手。” 池砚看向一旁老者。 村长在此时出现无疑给了三人更好的报复对象,那三双眼中隐藏的狠毒,以他无数次的过往回忆实在太熟悉不过了。 就算放了他们,也绝对不会记住施救的恩情,只会记住当下被捆的怨。 可要真让他下手…… 以他炮灰助攻的过往,一直以来只有别人对他动手的份。 池砚下意识看向解星河,就见对方伸手,一缕熟悉的金色灵光出现在解星河的指尖。 池砚一把捏住那团金光,仿佛这样就能给塞回去:“不行不行不行,他们三个哪值得你分出本源灵体?疯了不成?!” 三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散修不知何时嘴也被以术法限制。 池砚知晓解星河这是在等待他的决定,但池砚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易说出取他们性命的话,哪怕不是由他亲手。 他目光落在三个惊恐地不断摇头的散修身上,目光落到某处蓦然一亮。 池砚:“他们主修的都是符诀术法,身体素质极为一般,不如废除他们的灵力让他们自己在尘世求生?想来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随着话音落下,迎着几人惊恐的神情,一道强势的灵力冲入三人灵府,轻易带走了灵根。 解星河出手利落,池砚收回捆仙绳的一瞬,便见他们身上储物袋以及符诀受到灵力牵引落入一旁,三张传送符分别贴至身上。 池砚:“等等!” 池砚翻看了一番三人储物袋里的东西,有沾染血腥气的武器和一些明显来自尘世的东西。 循着残留的血腥气给三人打上标记,又将一些银钱递交到村长手中,池砚这才放任他们传送。 剩下的明显是从他人家中抢夺来的东西,池砚打上了寻息符,会顺着残留的血气寻找相关的人,可能不能物归原主也很是难说。 “若是有幸存者,能循着标记找到他们。自己犯下的错,还是由受害者决定如何处置吧。” “走吧,我们出发!” 是时候继续赶路了。 “还是走原先计划的路吧,修习之人本就不该下界,也不知其他地方如今什么情况。既然来了,我想尽我所能去做点什么。” 在池砚未曾注意到的地方,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渐渐蔓延开来。 …… 千里之外。 一处弥漫着血腥之气的战场,尸横遍野。 灵芝刚被人取走,灵力已然消散一空。在遍地尸骸之间,仍有微弱的呼吸声,极力掩饰自身存在,执着刀刃。 他们是捡尸人,专门挑乱斗之后寻找致富的机遇。 直至一道冰冷的灵力席卷而来,刺骨的寒意将血腥之气尽数席卷而走,也让还能以灵力护体的幸存者一览无余。 今日幸存者竟比以往都多,或许是灵芝品相不算出众,减少了不必要的争端。 支起护盾之人极多,跃跃欲试的捡尸人们见状只得悻悻离去。 清理完战场,白炎落回场中。 夺宝之后,身受重伤者往往会寻找最近的尘世村落下手寻找补给。 白炎按着过往的习惯寻找着最近的尘世村落,一面放出经过驯化的灵兽。 驯化过后的灵兽惧冷且不喜血腥气,爱吃尘世的野果和谷物,不会伤人。 正驱赶之际,以往出了灵储袋就横冲直撞的小东西如今却安分得很。 白炎皱起眉,探出的一道灵力却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倏然消散。 灵力化作冰晶撞向受到阻拦的地方,渐渐弥漫开来的冰雾不断延展,最后织成一张巨大的、看不见边际的冰雪巨网。 不知何时起,以灵力为边界展开了一道屏障。 …… 池砚尚不知自己误打误撞已然与规则沟通过一次,建立了屏障。 他们没在路上耽搁时日,也走遍了许多遭受修士迫害的村落。 血腥气散去,人们还是只能在废土上重建家园。 池砚能做的也不过是捡起药王谷的老本行,替伤者救治,留下一些简单的保护禁制。 期间受到的感激也尽数化作因果联系,成为了供养空灵之体的信仰之力。 尘世之中的百姓生活更为艰苦,他们的感激反而更出自真心赤诚,比之修士更为珍贵。 一路走走停停,却不曾再闻有关异兽与白炎的传说。 池砚:“好似这段时间以来不再有修士踏入过尘世。” 空气间不再有灵力的波动,尘世的百姓仍然口口相传那些警告、小心提防。 好在一连路过的许多村落都不见烧焦的房屋与被掘地三尺的耕土。 就这样,渐渐临近了皇城。 没有堆砌的灵器法宝,尘世的宫殿却也有独一份的繁华。 远远便可看见高耸入云的宫殿,据说如今尘世的帝王向往修士之处,曾搭建通天的宫殿渴望踏入修仙界。 他们并不知道两者本就接壤。 池砚:“据说尘世的帝王身上有龙气,国运傍身能为他们形成天然的屏障,也算是对龙脉传承者的保护。可气运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难道也能单靠血脉传承?” 解星河:“龙脉是天道也无法插手的,属于这方小世界原本的根基。我也不甚清楚,不过或许如空灵之体一般,得到认可的真龙天子,才受龙脉庇护?” 如今的帝王虽然大兴土木,此间却也并非乱世。 偏远的村落生活清贫却也自给自足,更因为难遇流匪强盗,自护措施才少得可怜,让下界的修士有了可趁之机。 池砚:“我们真的要从皇宫附近去往天幕吗?” 解星河:“不,我们要前往皇宫,顺便去见一个人。” 万千宫阙、富丽堂皇。 池砚与解星河捏了术诀踏入京都,可真正踏入皇城之时,所有的灵力像是受到了无形的限制,再也施展不开。 隐去身形的术诀被解开,就连遮掩样貌的易容法术也失去作用。 即使如此,解星河依旧往前走去。 宫道开阔,一连走了许久都不曾见到半个人影。 池砚后知后觉,是皇城内,有人在等待他们。 没过一会,一辆无人的马车从极远处向着两人驶来。 等池砚回过神,已然靠在马车的软垫上,解星河跃上马背,马鞭一扬便响起嘶鸣之声。 池砚不识尘世瑰宝也能瞧出朱柒的车身刻有的纹路是掺了某种宝石的粉尘,隐隐伴着金箔,才能迎着阳光呈现出鎏金的光彩。 锦幔有如烟霞光彩流转,坐垫似雪纺触手如流纱。 可到马车停下,下车瞧清眼前的一方宫阙,池砚才知晓自己小觑了尘世帝王的手笔。 池砚:“这便是帝王宫殿?” 解星河摇了摇头:“这里是国师殿。” 第114章 阳光照耀下, 竟觉刺目,便是池砚对国师殿的全部印象。 尘世帝王受到庇护,就算是天道也无法绕开龙脉背后运作。 池砚第一次踏入皇宫, 对于尘世的律法规章一概不知, 可即使如此, 那门环竟是由两条青铜龙交颈而成, 两对龙目幽幽发光,一看就知镶嵌的不是寻常宝石。 池砚当即察觉出古怪。 龙图腾,怎么也该出现在帝王居所,不该在国师殿。 那些他所不认识的异兽图腾以及看上去便名贵不凡的材料在龙纹的映衬下反而显得寻常。 池砚:“国师住这样的地方?” 难道说又是什么傀儡政府?国师才是真正的帝王? 解星河:“一会你就知道了。” 似是察觉到贵客登门, 两人刚走近, 大殿的门便自发打开。 原来在内站了两位宫女, 将门推开后, 待到池砚与解星河入殿, 她们才欠了欠身退下。 池砚很快就否定了自己刚才的一系列猜想, 只因眼前出现的人实在太过熟悉。 遍寻不得的宋鹤之一身狐裘站在那里,说是锦衣华服也不为过。 池砚的目光总忍不住落在他苍白的面容,以及他身侧一袭龙纹锦袍, 束以金冠的男人。 龙袍是帝王,那么宋鹤之居然是尘世国师? 宋鹤之似乎早就预料到两人的出现,上前迎道:“你们来了。” 解星河:“劈开天幕之后,我想你会想知道天道的位置,便与楚王谈了一笔交易。” 尘世帝王为楚姓, 池砚并不知晓男人的姓名, 又或许说双方对彼此都不感兴趣。 池砚能感受到这位帝王的目光一直落在身旁的宋鹤之身上。 如今的宋鹤之看上去全然像是病入膏肓的病患,池砚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病症,只觉得仿佛某种力量吞噬了他整个精气神, 第113章 又或许,他能隐约猜到原因。 宋鹤之:“先给我们点时间聊聊。” 帝王皱起眉,退回屏风之后便不再走动。 宋鹤之:“我与天道做交易本就是为了尘世,如今的天道已然不在乎尘世了。” 池砚:“你现在的情况是因为天道?” 宋鹤之:“是,也不是。那些都不重要了。如今的我只能看到一点大致的未来,解尊者是为了天道所在之处而来,虽然我不知道你与楚熵谈过什么,但我不希望他因此受伤。” 解星河:“他是龙脉传承之人,龙气护体天道都无法对他动手,你过虑了。” 宋鹤之:“天道没有办法的事,你们却要做到了,不是吗?我的预知能力经由天道赠予,现在我将这份能力转移给池砚,你也能感应到天道的存在。” 池砚:“这种能力还能转移?” 宋鹤之:“灵力的来源无非是灵根,我将我的灵骨取出制成镜子送给你们。我现在也已经用不到它了。” 池砚诧异间便见宋鹤之从体内取出了什么。 不同于所谓剖取灵骨,一团灵光从宋鹤之的体内浮现。 可当光芒散去,展露出其中全貌,又只见一截指骨大小,已近乎枯败的骨节。 宋鹤之:“我的预知能力全靠与天道交易得来,本就只是寄存在我的体内,它也用不了多少次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尘世的事,还多谢。” 他的取骨过程的确并不艰辛,池砚悬着的心放了放,再看宋鹤之面色似乎比之前好上许多。 下一秒却“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楚熵疾步走来将人借住,面色一沉迎上解星河。 解星河:“消耗他生命力的东西被取出对他来说是好事,不过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楚熵:“如何斩断他与那东西的联系?” 解星河只是道:“龙脉是天道不能左右的力量。” 池砚手里捧着那节温热的灵骨——宋鹤之虽说代为处理,可他突然被楚熵揽进怀里,实在让人难再发问。 听了半天,他也算知晓了解星河与楚熵的交易:“赌上龙气斩断与天道之间的联系?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池砚无视了楚熵的怒目而视,看向勉力支撑的宋鹤之。 解星河:“或许龙气会彻底消失吧。” 解星河递出一柄能够注入灵气的短刀,楚熵则给出一块留影石。 短暂的交换后,池砚与解星河一同往外走,背后是楚熵与宋鹤之的争执。 起初是宋鹤之的反抗,他气息虚弱,就连争执的声音也很轻:“我真的没事,你犯不着动用……” 最后是楚熵掷地有声的打断:“难道你认为我能走到今天必须靠龙脉那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吗?没有龙气,我依然会是此间的帝王。” …… 离开时,殿内两人还在争执,未得吩咐没有宫人敢于靠近,连找个问路的都困难。 池砚看向解星河手中的留影石,好奇道:“尘世还会有这样的东西吗?” 解星河:“是我当初留给他的。调查龙脉时意外发现了宋鹤之在尘世,若是一向代表天道的宋鹤之亲口承认天道所行为恶,比我们的努力更有可信度。” 池砚:“这位帝王看上去是站在宋鹤之那边的,他真的会帮忙进行这种留影吗?” 解星河:“他当然信不过,所以留影石内我添了个阵法,留影的内容需得宋鹤之亲自配合,这也是日后云山门保住尘世都城不受侵扰的交换。不过,因为你的原因,尘世日后想来也不必担心那些。” 池砚疑惑了一瞬,很快知晓了原因。 只见殿内的争执似乎已然停止,一道冲天的光芒骤然以国师殿为中心刺入苍穹。 上方无形的屏障在这道光芒的冲击之下显露缺口。 身周本被禁锢的灵力也得到了解放,不再束手束脚。 池砚:“这是?什么时候多出的屏障?” 解星河:“只隔绝了拥有灵力的地方与尘世,同样魔域如今也被隔离在尘世之外。” 池砚回忆了一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总不能是因为我说过的话……” 解星河眼中的笑意认可着他的猜想。 解星河:“你的声音抵达了规则之处,但真正让屏障得以形成的还是所有人的声音。” 所谓的信仰之力并不是神说要有光,世间便有了光。 而是当规则听见一个声音,又去倾听那一道道声音。 …… 通过屏障便又抵达了灵力充沛之处。 “第一次觉得能够在此世重生,觉醒灵根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池砚感受着体内磅礴的灵力流动,在尘世受到压制的力量一股脑充盈着身体,让他忍不住喟叹,很快迎上解星河墨色瞳孔又赶紧补充道:“当然,能够与师尊相遇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他尝试了一番,屏障真实存在,就是现在的他与解星河想要直接回到尘世也不容易。 第一次真正与规则沟通,池砚还觉得新奇,伸手正想再探,动作被身后的脚步声打断。 “你们是何人?在天衡山做什么?” 如今四处夺宝者争端不断,各宗门早已加强戒备。 池砚刚欲起身解释,解星河已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解尊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池砚早已忘记了这道声音,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位天衡山的信任宗主。 景玚。 太久远的记忆了,他都不太记得当初自己的身份…… “苏起?” “是你吗?苏起!”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又很快风平浪静不见水花。 池砚有些诧异景玚能一眼认出他,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池砚:“你认错人了。” “宗主,尘世的入口早该关闭了才对,这两人从这里出现显然身份存疑!” 景玚制止了对方,而是道:“解尊者可否让路?” “解尊者?不会是那位剑修尊者吧?” “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景玚:“你身后之人是我的旧友,我只想同他说上两句。” 解星河:“他说不认识你。” 两人四目相对,竟是谁也不肯后退。 直到解星河在池砚的默许下释放出灵压,景玚才苍白着脸色后退半步。 天衡山众人敢怒不敢言。 池砚不在乎,只是神色复杂地扫过垂眸调息的景玚。 有些人已走向前方,有的人还停留在原地。 待到两人走出不远,背后才遥遥传来声音。 景玚:“你是谁?” 池砚无奈回头,对上那双已然在记忆中褪色的眼睛:“在下云山门池砚。”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解星河的道侣,药王谷的长老,如今代宋鹤之向各方传话,天门将开。” 话毕他不再回头,上前与解星河并肩。 来路已走过,前路仍长远。 …… 即便有留影石中的画面为证,对于所谓天道,大多数修士的态度仍然模糊。 天门将开的预言也并未使得修士们停止征伐。 池砚拿出所有空灵之体曾经的身份作为倚仗,其中尤其以昔日从魔气手中救下无数修士的白念为重,人们渐渐动摇,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提出要通过天门,与天道对峙。 以往高不可攀的天道,如今却成为了一个清晰可见的目标。 最后,池砚行至了此行的目的地。 灵力贫瘠之处,天空万里无云。 一轮烈日刺目耀眼,却隐隐可见流淌的灵力波动。 那柄匕首终于得以展开,形成其本来的姿态。 第115章 一道华光起, 万里雷霆开。 剑光如长虹,一击斩开天幕,伴着雷鸣之声, 震耳欲聋。 各方修士正对传言惊疑不定, 猛然便见远方的天幕开了一道裂口——明明是朗朗晴日的蔚蓝天幕, 却在雷鸣闪现的撕裂出腾起阴沉沉的暴风雷云。 轰鸣的声响即使距离遥遥也震耳欲聋。 而对于近在跟前的池砚, 能够执着剑站立,不被其中席卷而来的狂风吸入已属不易。 剑修尊者解星河执起神兵无法对天幕造成丝毫影响,唯有他这个堪堪尊者修为的空灵之体可以动用神兵的力量。 一击挥出,天幕撕裂, 可体内灵力也尽数抽干殆尽。 他勉力迎风抬头, 只见深渊一般的裂口伴着电光, 竟隐隐有闭合的趋势。 不好!得再补上一击。 池砚苦笑, 以他如今残留的灵力哪有再次挥动神兵的能力? 风云变幻之际, 一道白光如穿云之箭射入雷云。 雷光跃动, 另界翻腾的黑云滚滚外涌,竟是将裂口又撕裂了几分。 池砚捕捉到刚才划过的是一抹不知名的符诀。 “云山门弟子听令。” 熟悉的声音穿透层层云幕,使人心中一定。 第114章 陌归尘带领下的云山门弟子在天幕之前实在不起眼。 可当陌归尘手中的符诀一张张抛出, 又一张张亮起。 那是千百张符诀层层叠叠构建的阵法,跃动的灵纹脱离符诀本身,形成一张巨大的、绘有生涩纹路图腾的网。 顷而覆盖整个天际。 池砚靠得近,并不能直观感受到符网的规模,已然觉得震撼。 池砚:“这要是在远处看, 可谓是一处风景了。” 解星河:“我也很难见到师兄这般动用真格。” 就如他们的猜想。 本就对天地异象猜测纷纭的人们蓦然见到灵纹勾勒的网, 跃动的符纹不断转动,犹如凝聚天地之力,最后直直扑向裂口出层层叠叠的雷云。 劫云本就危险重重, 飞升之人已然仙人境界也有因扛不住劫云当场殒命者,更别提这轰鸣不断地劫云竟像没有穷尽。 符纹的大网却不退不惧,将劫云尽数赌回裂口之后,那一道道光华流转的灵纹又打散重组,形成两只银白的巨手。 探入裂口,又生生将其撕裂。 池砚:“!师伯原来这么强悍的吗?” 已然没有雷云威胁,池砚终于能松一口气,学着解星河的样子寻了一处坐下来调息观战。 解星河:“也有云山门众人之功。” 池砚点了点头。 他也看见了那一抹红衣。 同样是冰灵根,辛萧吟与白炎像是走了两个极端。 平日冷颜冷面的红衣女修执剑而去,凝着冰晶的剑气直直灌入裂口,将原本一字型的裂口生生劈成十字。 内里的雷云还欲翻腾而出,迎上冰灵力的剑气,被冻得结结实实。 池砚瞠目间,又见许久未见的老者,拄着棍,遥遥朝着他们走来。 解星河起身,池砚也跟着起身,两人目光却少有地未落到同一处。 解星河看向老者,池砚则看向老者身后好奇地东张西望的褚甜。 一老一少身后带着银白面具的景云嘴角抽了抽。 天空之中的巨手扒住裂口的两边猛然向外撕裂,灵纹也在灵力耗尽的一瞬间砰而消散成一片片纹路,随风飘散在天际。 辛萧吟又补上了一剑,冰灵力的灌入又在雷云中被撕裂,落下簌簌的冰晶。 老者突然笑起:“一会再叙旧吧。” 只见他手中那根枯木制成的拐杖被他抛入天际,明明是普通至极的棍拐,竟是比池砚先前拿到的神兵还要夺目几分。 极亮的华光蓦然冲入裂口。 下一刻,便见密密麻麻的纹路顺着裂口往天际的两边撕裂开来。 咔嚓一声。 碎屑尽数落下,天空已然不再蔚蓝,而是形成了一般幽深如夜,一般晴空无云。 风灵力蓦然化作一道绿色的流光冲入夜幕。 老者见状摇了摇头:“景云还是这般心急。” 池砚便眼睁睁看着老者走到近前,推了他一把:“去吧,最后一剑还需要你补上,这道屏障才算是真正开启了。” 池砚怔怔地向前。 老者推他的那一道,他已然感受到内里灵力再度充盈起来,或许应该说是那种被称之为信仰之力的、空灵之体的力量源泉。 作为白念的师父,小破宗门的长老,池砚早早猜想一切与解星河有些许关系,但是当老者真正走近,以那双苍老却不掩笑意的眼睛看来,又像是在看自己捡来的不成器的小徒弟。 他好像什么都不必问,什么都一清二楚。 见他不动,老者又轻轻推了他一把:“放心去吧。” 那一下很轻,池砚几乎感受不到力道。 那一下却也不轻,执剑的手仅是顺势挥了出去,便见两处天地倏然合并到了一处,只见一条隐约能听见雷鸣的裂缝横亘在天际,却已然再无威胁。 池砚开辟天门的同时曾向规则许愿。 而如今,不知规则最终是如何取舍抉择,那道屏障最终只是一道屏障。 天幕已开,不少修士蠢蠢欲动却也担忧犹疑。 池砚也没急着走,看向慈祥的老者和仍然望着天幕惊叹的褚甜,还有远方低处正在整顿的云山门众人。 似是知晓池砚满腹疑惑,解星河凑近道:“空灵之体十分特殊,于云山门却也不算神秘。他曾经是我与陌归尘的师父。” 老者接道:“除了选择通向上界三千世界,你也可以选择将力量交出,继续过上最初的生活,变幻身份,游历人间。” 他依旧是白炎记忆中的老者,又有许多不同。此刻,池砚才恍然明白了其中微妙的差别。 眼前的老者与那位将白念与褚甜扔去仙门大比的老者长着一模一样的皮囊。 也正是一模一样,反而古怪。 在白念离开山门之际,修为平平的普通老者纵使上知阵法下通术诀,似是无所不能,却也透着苍老的疲态。 他寿数将近,是除非境界突破否则难以维系的大限将至。 如今的老者竟像又回到了那时。 他像是知晓池砚在疑惑什么,解释道:“我换了一副身体,已经不再是你认识的那具躯壳。空灵之体在放弃寻找烙印者通往上界之后,便是一世又一世的轮回,我能给自己捏造外貌和身份,甚至每一次都能修炼直尊者境界,再往上却是不可能了,也永远没有再登仙人之境的机会。” 褚甜连忙回头:“老……师父!怎么这种事情也往外说。” 老者只是笑笑,目光落在解星河的身上:“如今你找到了烙印者,要去上面看看吗?如今可能去往上界就无法返回了。” 天幕之间已有大胆的人尝试越过缝隙,他们轻而易举地踏入其中,却不再见有人从裂缝中走出。 池砚想起尘世那道突然出现的屏障,并不怀疑他的说辞。 池砚:“您为什么会帮我?” 老者:“可能是心中有愧吧。毕竟我选中的传承之人没有挑对合适的继任者。” 池砚从他身上捕捉到了浓郁的疲倦,可那双眼睛里又闪着光,仿佛某种追求了多年的心愿终于得以达成,一种如释重负的放松。 池砚也曾经在过于久远的过去,当他闭上双眼离开那片白茫茫的世界,听到系统勾勒的自由美好,当他告诉自己终于坚持不住也可以离开时。 有过同样的情绪。 他不由得看向老者身后的褚甜。 他没心没肺的师姐对此毫无察觉,两人许久未见,她并不能从池砚的皮囊认出内里那个与白念共同的灵魂,只是一双眼睛落在解星河身上,又看向两人身上的金线,欲言又止。 曾为天道的老者带的每一任徒弟都与空灵之体和这方世界存在某种联系。从褚甜的目光顺着他手腕上的红豆一路顺到解星河的胸口,池砚就确信了这一点。 既然注定要分离,不如不去相认,老头能处理好一切。 池砚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望向山脚的云山门众人。 方才巨大的手掌消耗了所有人的灵力,年轻的弟子们调息了许久还是连起身都困难,唯有陌归尘站在前方同众人说着什么。 池砚:“你说,师伯明明那么有实力,天道怎么没有选定他作为烙印者?哦,现在的天道。” 解星河:“天道只会选定没有牵绊的人,别看师兄那样,他是喜爱与人相处的。” 狡猾的老狐狸游走于各方之间,长袖善舞为云山门谋利。 池砚见过那副场景,深以为然。 再往低处看,陌归尘似是说了什么,许多弟子惊喜凑近,距离远得甚至摇摇晃晃地靠近,场面颇为滑稽。 所有人与陌归尘并不亲近,但却也敢于争相在这位门主面前说些什么。 陌归尘似乎察觉到什么,遥遥望来。 池砚与之目光对上的一瞬,见到了一抹微弱的笑意。 也是此时,两处赫然升腾起两道光华,一白一黑,冲入那道翻腾的缝隙。 原本闭合的缝隙倏然打开,从缝隙的另一侧,许多先前踏入的人又走了回来。 那道缝隙赫然撑开形成一道圆形的传送口,伴随着闪烁的紫光,一点点的缓慢缩小。 池砚与解星河对视一眼,提起剑。 背后突然传来少女的声音:“你们也要小心啊!” 褚甜搀扶着老者。明明解星河给她的感觉更为熟悉,像是那位太久没见的未计名师兄,但她的目光总忍不住落在那位长得极为好看,见过绝不会忘的陌生修士身上。 尤其见其背影,总让她忍不住想起另一张无害的少年脸庞。 “嗯,我们会的。” 第116章 越过屏障, 是一片深邃的紫。 不过如今里面黑压压的又出现了许多人,倒也不显幽深。 滚动的劫云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阻拦,成为一团团软绵绵、看上去十分无害的普通云朵。 修士们大着胆子穿过, 目光落向远处。 第115章 仙人之境已然可以造世。 在不同的方向, 不同的幻境, 犹如截然不同的许多时间, 风土人情被融合在了一起,除了没有人烟显得寂静,除了没有天空。 紫气沉沉的世界里,除了远处虚幻缥缈的白, 便只剩下头顶高处望不见顶的圆柱, 仿若进了某种高塔, 每往高一层望去都有一团疑似世界的造物。 “这就是仙界?” 倒不如说更像魔域。没有九重仙宫, 甚至没有什么人气。 先前冲入的两道光芒分属白炎与殷演, 两人抵达之后四处找寻天道的踪迹, 连带他们的灵力与魔气也交织成特别的两道色彩,引得刚踏入此界的茫然修士下意识跟上。 也有人提醒道:“裂缝正在关闭!不然,我们先回去吧!” 一直安分的那节灵骨蓦然形成一道流光, 从池砚怀里窜出。 池砚知晓那便是宋鹤之提到的指路。 注入灵力的声音在一方回响,能教所有刚从裂口踏入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得到口谕之人难道不好奇天道所在?灵光所向之处,便是天道的位置。” 没有人怀疑池砚的话,因为在他话音刚落,那两人便已然冲着骨节的方向而去了。 白炎与殷演, 谁还能有他们的可信度高? 前来者大多是曾经得到天道口谕的人, 其中不少对天道仍怀有敬意,此番前行更像是代表各自宗门领赏的。 白炎与殷演杀气腾腾,这群人便更着急赶路去了。 解星河:“我们不走?” 他落后池砚身后半步, 方才越过此间的一瞬,多年压制的灵力骤然倾泻,很快突破到仙人之境。 越过屏障着,已至仙人之境便再也无法返回。 池砚当时心头一跳,很快又见解星河收敛了灵压跟在他身后,就连刚才池砚当众出声,也无人察觉在他身旁不远的是当初惊才艳艳的剑尊解星河。 或许说,现在该叫剑仙了。 池砚被想象的称呼逗乐,心头的紧张感也彻底消退。 都说近乡情怯,池砚没想到见个幕后的天道也能让他紧张。 到底是要告一段落了。 池砚:“等他们没有从天道口中得到想要的,不会被策反来影响我们,就到了我们出发的时候了。” 池砚最后看向身后的裂缝,一方世界他本可在其中过平凡的一生,又或是以空灵之体像怪老头一样。 他又看向了身后重归一袭玄衣,几乎要与这方深紫色世界融为一体的解星河。 但他又觉得解星河不该是平凡的。 连带着被解星河选中的自己,也该是闪闪发光。 周围又静了下来,很快那道容人通过的裂缝口又赶来许多来势汹汹的人——此间裂缝已开后,并不能限制上下界之间的传讯。 池砚才道:“我们出发吧。” …… 池砚在灵骨上附加了标识,他肉眼可见寻常人见不到的灵力踪迹,一言便认出了流散开的信仰之力。 也循着那道灵力,找到了一团光晕。 那是一团巨大的雾,乳白色的信仰之力包裹成了一个巨大的茧。 提前抵达的许多人在与茧中可能存在的天道交涉,谈话并不愉快,因为池砚已然看见了尸体。 还有从茧中探出的灵光刺入尸体,黑色的魔气顺着灵光的触角攀回茧内。 与此同时,茧周身的信仰之力又在渐渐溃散。 池砚很难解释为什么他能看懂一切,但他偏偏能看懂。 茧中的、他的目标——天道,似乎已然厌弃了谈话,又似乎为追来的池砚、白炎等人所摄,已不再满足于提升烙印者的修为。 天道以信仰之力作为武器,夺取了信仰他之人的力量,这些力量因天道的贪欲转为了魔气,而随着信仰的崩塌,天道的本源力量也在溃散。 因果循环,“茧”便只能继续夺取在场修士的生命,以转换而来的魔气充盈损耗的部分。 天道在入魔。 不止池砚,正在躲避自茧中探出的光须的修士们也清楚意识到了这一点。 白炎与殷演最为瞩目,他们的灵力已然达到仙人之境,与解星河一样,在踏入此间的同时境界便自发提升,刀剑间已有毁灭天地的力量,可这些在信仰之力的光芒之前依旧渺小。 渺小但能斩断探来的力量,而在他们之后的其他人便举步维艰了。 “不能躲!” 有人心生惧意猛然后退,一个转身,便有灵光从背后穿透,全身的灵力化作魔气灌回茧中。 “它在变强!” 眼见那块极为充裕的白团都快洗不净其中沉沉魔气,又见灵光随着补给不断高涨。 池砚面色一凝。 他也没想到天道还会入魔,曝光天道的面目也不该以如此方式才对。 他想也不想上前挥出一剑。 木灵力的光芒在风火水土之中并不显著,更别提在场还有冰灵根的白炎。 但是就是这道凝聚生命之力的剑气挥过间,那茧竟是被斩开了一刀。 池砚俨然成了众人的希望,他也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待,只是一剑又一剑凝聚灵力挥了出去。 其中夹杂着信仰之力,就连他也不知道是如何灌入其中,只是等待挥出的一瞬,那些曾经见过的模糊光团霎时清晰了许多,却不再是他帮助过的人的片段。 “成为仙人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天上宫阙,飞升成仙自然是好路!” “我们得到的可是仙人口谕!绝不会有假!” 那是自茧中泄流而出的力量,只有池砚能看见那个庞然大物一般的白色光点四处正在逸散,像流沙一般,取而代之的是中间凝实的黑色部分。 池砚:“合力一击,说不定能将其斩开。” 方才一剑已然给了众修士们喘息的间隙,闻言无人反驳。 不论眼前的是不是天道,它的确是奔着拿下众人的命而来。 一时间就连人群中的殷演,众人也没了太多的异议。 万道华光起,变作雷霆一击。 茧从中彻底溃散,只剩收集而来的魔气。 池砚只觉那逸散而出的许多信仰之力到了他的身上,并不知下方许多修士看他的眼神早已变了。 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位方才挥出一剑的人,才是破局的关键。 也有人已然萌生了退意,见无人阻拦便回了裂缝之中。 池砚蓦然想起了一些过往,那些过去又如同泡沫很快消散了。 他看见了不远处惊喜间朝着他飞来的小绿。 蓝白相间的鸟儿是他选的,其中的灵魂却不是,可系统被他抛弃一回还能像看见老朋友一般惊喜地主动迎上,实在令他没想到。 不过…… “怎么胖了这么多?” 本就是蓝白纹路,如今快胖成一只大白鸟,连蓝纹都快被羽毛遮去了。 小鸟一僵,欣喜扑来的翅膀一个回旋,竟是赌气一般地沿路返回,去了白炎殷演那里。 解星河:“现在交易结束,可以让小绿回来。我有办法分离出属于天道的那部分。” 池砚:“如果很简单,你当初也不会交出了不是吗?不过看它这样我也放心了,看样子还是白炎更适合养鸟。” 就像小渔村养大了一个孩子,主角本质上多少还是有些照顾人的属性。如果没有天道,或许他还是火灵根、真如系统讲述故事那般无忧无虑的善良少年。 说到底都是天道的锅。 木灵力伴着轰鸣的雷光,一剑击出,跳跃的魔茧竟是霎时破碎,露出期间小小的年幼的孩童。 那小孩满脸惊恐,更是流出泪来。 一时间众人急急停手,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呀,一贯是这样的。喜欢招惹是非,又要装可怜躲避,要不是我们彼此之间不能动武……” 远处一个世界在靠近。 是的,一个世界。 山水田园的图景顷刻间将此间笼罩。 蓝天白云,清风拂过,不见天际向上的塔道,也不见周围浓郁的紫气沉沉,仿佛刹那回到了下界。 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走来,霎时又形态变幻成了中年男人。 “我们也是从小世界走出的人,对于这样的神明很是不喜却也无可奈何,仙人之境在此间无法动武,除非是得了权限要通往上界。” 他话音刚刚落下,池砚便见到了冲上前去的白炎。 天道化作的小童正欲哭喊,冰灵力一冻,便见一道金光流转至他的手臂。 一只小鸟猛然冲上前去啄了一口,竟生生将金光啄出。 池砚能感受到那一瞬间,原本剩余的白色灵力也尽数流向他。 心念一动间,不等他下意识感受这道力量,便伸出手点了点周边的碎裂的魔茧。 “现在神位交替,你是新的天道。” 这方世界满地鲜花,遮掩了方才天道留下的遍地尸体,可在池砚轻轻动手之后,那些流转的魔气却又尽数退回到尸体之中,化作了灵力。 第116章 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奇景。 不久前才看见一方世界靠近,如今又见方才才重伤的友人或陌生人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像睡了一个长觉,不可置信地摸摸自己的手脚,最后四顾周遭。 “再不回去,入口可要关闭了。不过你们几人,应当是回不去了。” 中年男人如是开口。 在一地尸体站起的一瞬间,满地鲜花又化作平平无奇的青石地板,一股风一样的轻柔力量一推,仍不在状态的修士们便被这股力量推出好远,来到裂缝之前。 一时间只留下池砚与解星河,再是那旁的白炎与殷演。 四人之中只有池砚还有选择的权利——他并未达到仙人之境。 正沉浸在感受玄妙支配力量的池砚自然注意不到一旁两道探来的目光,还有半步上前遮去这一切的剑修尊者。 中年人:“天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白炎:“挑战的资格我们已经拿到,我们会通往上界。” 白炎一眼没看天道,甚至无视了小孩堪称恶毒的双眼。他与殷演最后的目光都落在池砚的身上,但很快两人便移开了目光,甚至没再看天道一眼而是径直去了上方。 池砚也很难想象昔日冷漠到视人命为草芥的天道会以这般表情生动的孩子形态出现。 中年人啧道:“什么天道也不过是前任空灵之体挑选的,如今阴差阳错选了个好继任者,也算他尽到指责。” 瞧他恨得牙痒痒的态度,池砚不怀疑这位陌生的仙人手中的柳条随时会变成教训“孩子的戒尺”。 中年人:“可即使如此,我们也不能对空灵之体做什么。” 池砚:“既然是空灵之体,或许还是适合下界。” 池砚眼中笑意一闪而过,看着因为灵茧被打碎而体内空空荡荡的小孩。 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过池砚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他就偏喜欢以牙还牙。 “也该承担起一些修复小世界的责任了。” 而下界有已然死志的怪老头,在池砚的私心里,希望他能继续坚持下去。 除了师尊之外,他只有那么一个师父,而褚甜也只有最后那一个亲人。 将传讯符与嚷嚷着“我没错”的小孩天道一起打包回了下界。 池砚才看向身侧一直凝视着下界方向的解星河。 他不能通过裂口回去,可池砚能。 直到手被人拉住。 “还等什么?不上去看看?” 池砚弯眉笑起,看向因为中年男人离去后重开的天路。 只是这一刻周边已不再阴沉沉的紫气。 四周景象变作了云山门的登天梯,似乎每上一步,就是更近云山之巅一步。 “不是你说,希望我往前走?” 第117章 作为一方的神明是什么样的体验? 呼风唤雨? 池砚只知道在刚踏入那道裂口时他尚能变幻天地形态, 等到真正踏入三千世界,那点只能作用于小世界的力量便不再能派上用场。 但……也不算完全无用。 至少小世界全然属于他,哪怕身处上界也能与小世界中的任何一处进行沟通。 药王谷灵植长势喜人, 门人四处悬壶济世, 就连璩越也行遍四海, 每每与之联系都是千岩竞秀、山河浩渺之景。 云山门弟子们还记得药田师兄, 亲切不减,只是最后传讯镜传来传去总迎上那位道修尊者。陌归尘往往笑着在一片哀嚎声中布置大量的练习课业,而后接过弟子们上缴的传讯镜。 褚甜当日回头就认出了池砚身份,传讯镜一亮, 四目相对, 少女冷哼的抱怨与池砚的解释一并响起。随后还是那位极爱收徒弟的怪老头再度出现, 带着他的新门徒。 “我自是要替大徒儿好好管教一番!” 池砚后来才消化当日捕捉到的逸散的信仰之力, 从中获取了有关天道的过往。 天道之前的空灵之体拥有者是怪老头的第一个徒弟, 也被老头选中作为继任者。 那位与老头一样, 心系小世界,并不打算踏足三千世界去竞争,是以也不曾选定过烙印者。 直到捡到了天道。 命格极为脆弱的天道注定无法长寿, 极为年幼就不得不面对生死,连烙印者的共生也无法分享永恒寿数替其维系。 那位动了恻隐之心,想要逆天改命,于是塑了空灵之体,选定天道作为继任者通往三千世界寻找破除独特命格的法门。 只是一次又一次轮回改换身份不得安息, 天道并未感恩, 只当是那位不愿与他分享寿数,反而记恨上了。 于是后来,在那位去往上界尝试寻求破解之法时, 天道趁其不备将其全部力量吞噬,又将那位灵体抛至三千世界。 没有人知道没有得到规则认可、也没有烙印者的挑战者会遭遇什么。 只是小世界中,命牌销毁,天道成为了新的天道,迫切地选定了当世最合适的解星河。 于是开启了轮回。 解星河:“命牌碎裂时,师父已然将其销毁,但景云误打误撞得到了一块碎片,与慕怀恩残留的灵息有了交流。后来碎片彻底销毁,他急着去上界寻人,他说他知道他还在。” 即使遭遇过一次背叛,慕怀恩还是陪伴了景云的年少时,并在即将消散前引他拜入师门。 老者最后从他残存的那点支离破碎的灵息中看出了大弟子遭受的惨痛背叛。 对于这个“徒孙”,老者可不像表面那般仁慈。 老者冷哼:“跟着怀恩久了,伪装出一副心系苍生的模样。” 所有人都知道它的真面目,见过慕怀恩的离世,经历过天道的利用,也见过天道重启一世、不惜榨干小世界也要寻找烙印者飞升上界。 躲在茧中时,天道自诩高高在上,不屑与蝼蚁交谈,自负至极。而当茧被戳破,内里一无是处的天道又惯以孩童、幼兽的形态进行伪装,博取同情。 天道曾研究出固定空灵之体形态的方式,以此选定特殊的身份作为池砚的容器,让他去完成“炮灰助攻系统”的任务。 如今池砚便也沿用了传承下来的这份记忆,将天道固定在了草木精怪之上。 只是它与旁的灵植草药不同,其他草药积蓄灵气,突破之境才可能会经历雷劫。 而面对天道,池砚将它最爱的雷劫加持在了每个不努力修炼的午后。 频繁经历雷劫的灵草,任谁都能知晓其特殊之处。常年生长于雪山之巅,历经严寒,同时其汁液又有特殊的续命之用,开花结果更是活死人肉白骨。 日日榨取汁液,或是精心养育后取果,后者一世并不会漫长,而前者则是尽可能漫长。 池砚将天道的意识困束其中,保证它日日夜夜都能感受到汁液被人榨取、果肉被人啃食之感,还有时常到访的雷劫。 而失去爱徒的老者比他更为憎恨,偶尔会给天道一个“机会”,去尝尝他原本命格必经的苦楚。 老者:“知其卑劣,我也从不在乎他是否会悔改,只希望怀恩费劲心力塑出的空灵之体能物尽其用。” 遇到沾染极恶因果之人求子,便也偶尔会好心得到“福报”。 以天道的命格,再如何金玉其外的世家也能在短短十数年间土崩瓦解,再如何手段阴绝的隐世宗门也将不受天地眷顾,暴露出隐藏在阳光之下的腐败。 在上界是神明的天道,如今回归它原本的命运道路,无人知晓它的名字。它与恶者共生,也将带着腐朽一同覆灭。 池砚对此不是很满意,只是心上人偶尔一句不希望分心给天道,便又很快将这团不起眼的东西忘在脑后。 直至下次听到老者讲述新的故事。 小世界,总归是在一天天变好。 第118章 道侣需要做什么。 自然是结契。 …… 上界三千世界的考核挑战层出不穷, 更像是源源不断争夺资源的另一战场。 彼时刚尊者修为的池砚还只能依靠阵法,打起架来可谓束手束脚。 而且他也不喜欢夺走他人性命,这就使得战局更加耗时, 他与他的道侣也更容易被人盯上。 是的, 他的道侣。 心意相通又拿到天道全部力量后, 池砚也算是成为了小世界新的天道, 只是他不喜欢这个称呼,并没有沿用。 但是自己见证自己的结契大典还是极为特别的一场经历。 亲朋好友只能隔着传讯水镜送来祝福固然可惜,期间师弟外出游历没能见证也属遗憾。 但最令池砚不满意的还是契成之后,先前刺杀两人失败的几人便又组团合伙前来偷袭。 以至于他总觉得结契之后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还未完成。 “是什么事呢?” 池砚朋友实在不多。 下界不多, 上了三千世界更是连个熟人都难寻——如果一个对视就放弃战斗直接离开的白炎, 便更少。 第117章 还好有位寄存在他这的前辈。 是的, 景云四处寻找慕怀恩的灵体碎片, 竟然真被他找到了些许迹象, 只是这些碎片拼拼凑凑, 竟只有在同样拥有空灵之体的池砚身边能勉强聚拢,维持意识。 于是景云外出危险之地寻找碎片时,剩下的慕怀恩就留在了池砚身边。 景云觉得十分合适, 池砚也同样感恩同伴。 只有慕怀恩颇有些坐立难安。 如今的他体型变幻不定,堪堪维持在了刚成年,偶尔还会更稚嫩一些,就如今天。 坐在池砚身旁俨然像池砚带了个孩子。 事情也确实如此,慕怀恩离去后的小世界发生了许多事情, 池砚正在以哄孩子的口吻讲述期间的故事, 还有从解星河那里扒来的有关景云的糗事。 又说到褚甜如今也在谈婚论嫁,然后话题不知道怎么就回到那场极为遗憾的结契大典。 那时还未再遇景云等人,仅有二人独自厮杀, 池砚却也细致布置了一番,就连红绳都是从考核中获取的。 这些对于当时的他可谓九死一生,虽然如今在三千世界生存于他而言已极为容易。 池砚正思考着,便见身旁的慕怀恩突然变回了原身,他定格容貌时已然年近三十,但他本人并不在乎,更因外貌看去文质彬彬的一身书生气,显得年轻不少。 当然,谈及真实年龄就是细思恐极的一串数字了。 正哄着讲故事的小孩变成了长辈,池砚顿觉古怪,但也不忘关心:“你这样不要紧吗?灵力耗尽可又要变成膝盖高的稚童了。” 景云日日哄着要他变身一回每每遭拒,慕怀恩攒了多时的一点灵力用在自己面前,池砚可谓是受宠若惊。 慕怀恩却是不言,像是纠结了许久才开口:“小砚,你可知尘世寻常人家常言的三大幸事?” 慕怀恩是尘世出身,池砚心中清楚,对方甚至还参与科考考了名次,那些池砚就不了解了。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 慕怀恩总不会是突然想起过往打算聊聊金榜题名的辉煌,那便…… 池砚眸光微动,突然卡壳。 他想起被打断了某个流程了! 确立关系前,池砚换着皮囊对解星河可谓是动手动脚,偶尔的一点回应欣喜若狂。 可如今三千世界里与人厮杀,实力提升更为迫切,池砚一心抓紧修炼,最后更是沉浸在实力碾压的战局中。 他至今仍沉迷解星河的美色,师尊只要站在那里不论做什么都像是一幅画一样,看上一天也不腻,可也就是看看亲亲,到此为止了。 池砚少年时觉得解星河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后来觉得与其让主角得了便宜不如自己占便宜,等两人真在一起了又恢复了少年时的想法。 洞房花烛,两个男人怎么洞房? 他思忖着,要不要去找点书看,又觉得师尊好像不会有这方面的需要? 毕竟是仙人。 已然忘却自己也已达仙人境界的池砚很难想象那样的场景,下意识反驳。 在他的犹豫之间,外出的景云已然回归,看清慕怀恩时嘴角的笑意一收。 下一刻池砚便见自己的倾诉对象被景云拽入怀中,两人很快交换了一个吻,灵体碎片便渡入慕怀恩体内。 之前不曾如此。 慕怀恩一把将人推开,连带耳根都红了,轻言在旁同景云解释了两句。 景云不语只是挑眉:“双修也可以提升修为,不如去试试?” 留下这句话,他也无再交谈的意思,搂着人就不见了踪影。 池砚大致能知道他们是去做什么的。 双修? 他的确不曾考虑过。 …… 当天夜里。 解星河正绘制阵法符诀,突然被要走了全部的储物袋。 池砚一个个翻来翻去,各种法器被取出又收回,手里忙个不停。 解星河:“你在找什么?” 池砚头也不抬:“听说双修也能提升修为,师尊不想试试吗?我想找到上次被你收起来的那箱东西,我记得里面好像有一个图示?” 三千世界里的好东西太多,两人的储物袋被塞得满满当当,也不知道解星河平时如何收纳,一个普通的箱子竟是遍寻不得。 专注寻找的池砚没看见解星河蓦然暗下的双眸。 遍寻不得的东西突然落入手中,他讶然回头。解星河仍在专注绘制阵法,他便先翻看起来。 在他垂眸的一瞬,绘制符诀的人已然停下了动作,室内烛火暗了几处。 池砚浑然不知,潦草翻看一遍,后知后觉的耳根发烫。 池砚:“要不还是算了……” 他刚一回头,迎面嗅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不用那些,我教你。” 池砚感到唇边轻柔的触感,温热的舌尖探了过来,伴随着他最爱的酒酿香甜。 不知是醉于温柔,亦或是酒香,他下意识闭上眼。 不久前翻动的卷页似是在漆黑中出现,面容模糊的小人彼此的动作变得清晰可见。 池砚下意识模仿循着布料的间隙探出手去,同时不甘示弱地睁开眼,齿缝微张,放任采撷。 在他无声的邀请之中,那双水墨般的眼眸终于如他所愿,荡漾开层层涟漪。 …… 若说起初还不太放得开,到了后半夜便有些食髓知味。 每每想开口问点什么,又因灵力冲荡忘却。 两道影子在夜色伴着若隐若现的烛火交织在一起,内府的灵体也交融在一起又分开。 分分合合。 池砚总算知道了陌归尘送来的符诀有何用,灵光涌动,符纹探至,交融在一起的灵体被犹如被无形的灵光揉捻到一处。 又似揉进骨髓,连神魂都深深烙印。 …… 不得不说,双修对灵力的增长实在大有裨益。 等到解星河探完周遭对手数量回来,便见不知何时醒来的池砚赤裸着上身坐在床榻上翻看那个熟悉的箱子。 哪怕动作再轻也不可避免留下了许多痕迹,实在醒目。 解星河当即将门重新掩上,阻拦了随后跟来的景云。 景云:“不是拿药?” 解星河在外守着,景云愣是等了许久才等到那扇门从内被打开。 池砚:“我们什么时候试试剩下的?” 箱子里几个过于古怪的东西被清理出去,池砚感觉自己一夜之间顿悟了,一些曾经想不明白的法器骤然间无师自通。 他又想起解星河曾经描摹过陌归尘留下的符诀,心念一动,但目光对上不远处一夜间又变回少年人的慕怀恩,还是及时止住。 景云自然也能认出他怀里的不少东西,目光一顿意识到什么,脱口道:“光天白日你也不害臊?” 池砚回怼道:“双修可以增进灵力又没有什么坏处,有什么要紧?你好意思说我,你是来要什么的自己心里没数?” 他随手扔给景云一瓶药膏,远处少年已然没了踪影。 景云一转眸,对上解星河堪称默许的笑颜,一时语塞。 池砚:“你该离开了。” 景云捏着祛痕药愤愤离去,路过解星河时小声道:“以后再不给你带酒了!” 回应他的是解星河轻而缓的声音:“无事,也用不上了。” 今日眉眼格外温柔的解星河上前一步,跟上前去,与不断拿出箱子里各种新奇玩意连连询问的池砚一同回了屋内。 独留在外的景云目瞪口呆。 …… 几天后的夜里,剑修桌案上多了一封层层加密的信。 一道道灵力解开后,潦草的字迹展现其上。 怎么做到的? 解星河题字答:耐心些。 墨汁沁入,那信纸倏然化作光点消散。 脖颈间环上一双手。 “多放些灵力,我感觉这瓶颈不日就能冲破!” 解星河扭头对上一双目光游移的漂亮桃花眸。 “师尊摸得我腰痒,今日我想自己来。” …… 又过了许多时日,逐渐适应的池砚步步紧逼,就连各处收集来的话本文学都尝试了个遍,也没见到解星河沉沦于欲念的眼神。 纳闷间又四处去收集些稀奇古怪的药酒与法器便又是后话。 眸色沉沉的剑修永远在身边人凑近前的一瞬敛去异色,而在夜幕之中唯有逞强之人微阖双目时,才泻出些汹涌的情绪。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