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孩:仅三天可见》 第1章 [现代情感] 《大小孩:仅三天可见》作者:zoody【完结】 文案: 成熟的标志到底是什么? 是仅三天可见的朋友圈, 是稳定的情绪,是妥帖的处事,还是封闭的内心、麻木的灵魂? 成年后的乔漾总是很矛盾,她好像既不是大人也不算小孩。 她尝试着进入新生活,学会告别学会理解,某一瞬间回望过去觉得自己成长许多,又在下一个路口再次感到迷茫和无措。 也许这就是人生,未必越变越好,总是事与愿违。 不过,不过只要你勇敢地抓住你想要的,人生就不会太糟糕。 请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愿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都在身边。 (群像文,角色栏中的名字都是主角) 内容标签: 甜文 轻松 日常 群像 主角视角乔漾陈天衢配角麦初夏灿杭以安莫知许长溪许恩霖 一句话简介:我们要成为什么样的大人 立意:好好生活 第1章 朋友圈 “看来我屏蔽得对,眼不见心不…… 冬日长街草木枯败,枝头的彩灯串稍稍添了点生气。 二〇二三悄然来临,不如十年前人们畅想的那般绚烂科幻,这一年开始得平淡而仓促。 机场人潮拥挤,麦初把护照插进大衣口袋里,口罩戴了太久,耳后根又痒又疼,她捏住鼻梁处的折痕往外松了松。 手机屏幕嗡地一声亮起光,微信一连弹出数十条消息,全是乔漾发来的,她摁住语音键,告诉对方自己已经顺利出海关了。 定的酒店就在虹桥附近,门口上车区的长队一眼望不到尽头,麦初往道路两边看了看,未多犹豫便迈步启程。 天空阴沉沉的,寒风压弯枯枝。 算上中转的时间航程几乎持续了一天一夜,也许是近乡情怯,前一晚上她就没怎么睡着觉,在飞机上虽然合眼休息了几个钟头,但时不时的颠簸也没能让大脑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滚轮擦过水泥地,麦初摘掉口罩喘了口气,太阳穴附近一胀一胀地疼,不知道乔漾到站了没。 她刚拿出手机屏幕上就弹出一条语音通话,麦初扬起嘴角,果然还是得离得近,心灵蓝牙都连接上了。 “喂。” “你已经出机场了啊?” “嗯,在去酒店的路上了。” “我也快到站了!等我啊!” 女孩声调轻快,期待之意不加掩饰,麦初笑着回了声“好”。 刚上大学那会儿群里偶尔还会开个视频通话,后来大家各忙各的,消息都发的少了。 麦初感觉自己都有两年没有听到乔漾的声音了,高铁上信号不好,两个人没说太多。 十字路口车辆川流不息,导航提示她五十米后向右转,麦初举着手机抬起头,依稀想起四年前好像也是这个地方,那时绿树成荫,蝉鸣穿透盛夏的热浪,她撑着脑袋看向车窗外,偷偷安慰自己等圣诞假就可以回来了。 却没想到是在第四个圣诞。 酒店大堂贴心地准备了驱寒的红枣生姜茶,麦初端着纸杯坐到窗边,辛辣混着甜味有些奇怪,但她早就被治好了挑食的毛病,一小口一小口地全部喝完了。 乔漾没有让她等太久,隔着大老远就飞奔过来,麦初一开始没敢认,等人到了落地窗外才确定是她。 这几天气温直逼零下,女孩裹着一件棕色的羊羔毛外套,帽子、耳罩、围巾一样不落,浅黄的挎包上挂着一只粉色的兔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大袋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简直像只成精的毛绒玩具。 她隔着玻璃窗和麦初挥了挥手,即使口罩挡着也能看出她笑容灿烂。 麦初指着门口对她说:“快点进来。” “你饿不饿?”乔漾一见到她就问。 “还行,飞机上吃了一点。” 乔漾摘下耳罩,脸颊红扑扑的,告诉她说:“我没吃午饭,饿死了。” 麦初伸出手揪了揪她帽子两边的小球,玩笑说:“你是刚从西伯利亚赶过来的吗?” 乔漾嘿嘿一笑:“我怕着凉嘛,在论文大纲通过之前我可不能倒下。” 前台为她们办理好入住手续,麦初接过房卡道了声谢,乔漾顺势挽住她的胳膊,说:“走吧。” 太久没见面了,她看麦初哪哪都觉得新鲜,刚问完她穿那么少冷不冷,转头又被她的头发吸引走注意力。 “你这还是渐变色的啊?” “其实是被我自己染毁了,姑且就当它是渐变色吧。”麦初跨进电梯,在面板上摁下对应的楼层。 乔漾点点头,也不说话,就盯着她,一个劲地傻笑。 麦初也弯了嘴角,问:“你笑什么啊?” “就是。”乔漾抿唇微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就是觉得你一下子变成大人了。” 自然卷曲的深色长发中夹着几缕清透的蓝,黑大衣长筒靴,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上戴着简单的银圈,湖蓝色的短甲更衬得她十指骨感而白皙。 麦初成熟许多,不仅仅是外表上,她看人看物的眼神,说话时的语气都有了细微但明显的变化。 乔漾很难具体描述出来,她只能切切实实地有所感受。 “你太久没见我了。”麦初说。 这话听上去怪叫人伤感的,乔漾瘪了瘪嘴:“是啊,还等着你大一寒假回来呢。” “喏。”她将手里的纸袋递给麦初。 “什么啊?” “生日礼物啊。” 里头鼓鼓囊囊地塞了大大小小好几样东西,麦初倒吸一口气:“这么多啊?” “今年的也在里面,一直想等你回来一起拿给你,攒着攒着就一大袋了,你到时候慢慢拆吧。” 麦初抬眸看向她,眉眼柔和,轻声说了句:“谢谢。” 乔漾笑了笑,想到什么便开口分享:“诶你知道吗?前两个月夏灿回家过生日,她奶奶居然都开始催她结婚了。” 麦初把纸袋捧进怀里,说:“二十二岁,说起来是可以谈婚论嫁了。” “太可怕了。”乔漾双手攥到胸前,缩着肩膀发抖,“我感觉自己也才刚高考完啊,我不是才十八九岁吗?我二十岁都没怎么好好过呢,凭什么就二十二了?” 麦初笑着没有说话,她对时间的感受可能和乔漾不太一样,她不觉得十八九岁值得留恋,也不觉得这几年过得太快。 电梯门向两边打开,乔漾拿出手机要点外卖:“湘菜吃吗?云南菜呢?还是本帮菜?” “都行,俺们留子什么都挑但绝对不挑食。”行李箱被地毯边缘卡住,麦初抬腿踢了一脚。 乔漾被她的话逗笑:“国外的东西真的那么难吃吗?快餐什么的应该挺多的吧。” “实话跟你说,不如国内的k记m记一根头发。” 房间就挨着电梯口,麦初把房卡插进凹槽,一进屋就脱掉了厚重的大衣外套。 “你小心别感冒了。”乔漾找到中央空调的控制面板。 “有扎头发的吗?给我一个。”麦初伸出手。 “有。”乔漾从包里翻出一个红色格纹的大肠发圈,“喏。” 麦初进了洗手间,乔漾身子一歪躺倒在床上,在屏幕上扒拉半天也没决定好吃什么。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她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心情一瞬如坠冰窖。 “麦初,你带电脑了吗?” 女孩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麦初捧起水浇在脸上,闭着眼扬声应:“带了,在行李箱里,怎么啦?” “我导来催了,天杀的,她昨天才把修改意见发给我,居然今天就要看。” 麦初抽了两只纸巾擦掉下巴上的水珠,走出卫生间问:“那你改好了吗?” “当然没有。”乔漾将行李箱横放在地毯上,“密码多少啊?” “一边124一边421。” “这是你的充电器吗?”麦初看着床边的插座问。 “对。” “借我充一会儿。”麦初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断联了快两天,麦喆居然也没再找她。 聊天框停留在那句“那你打算回来吗”上,他大概以为自己选择性忽视了。 麦初将手机插上数据线,打字问她哥:猜猜我现在在哪儿? “你就带了这么点东西啊?”乔漾从衣服堆里找到麦初的笔记本电脑,28寸的行李箱她只用了一半,另一边完全是空着的。 麦初说:“对啊,我就回来一个礼拜。” 乔漾不解:“那你带个那么大的箱子干什么? “当然是装点吃的运回去了。”酒店的枕头太松软,麦初枕着不得劲,干脆抽走丢到沙发上。 “一个礼拜……”乔漾在心里算了算,“那你过年前就要回去啊?” “嗯,我快开学了,本来也不想回来的,我妈要结婚了。” 乔漾“哦”了一声,又霍然僵住。 第2章 “结婚?和谁?”前一句疑惑后一句震惊,乔漾的记忆还停留在麦初妈妈和现任丈夫闹离婚那会儿,当时的代理律师正是她的母亲苏桐女士。 “说起来也挺神的。”麦初笑了声,随口八卦说,“她跟那个叔叔认识几十年了,我小时候还见过他几次,听我哥说一直没结婚。” 乔漾张大嘴:“不会是一直在等你妈妈吧?” “那倒也不是,他好像有过一个未婚妻,但出了个什么事就没结成,后来就一直单着了。” 乔漾问她:“所以你是回来参加婚礼的?” “嗯。”麦初手撑着脑袋侧躺在床上,“我妈结了三次了,这还是头次有个像模像样的婚礼,我想了想还是别错过吧,也好久没回来了。” 乔漾点了点头:“我姐本来也是今年办婚礼。” 吴昊的母亲从病情复发到过世连一周时间都没有,事发突然,打乱了一切的计划。 “那是要等过两年出孝了再补办吗?”麦初问。 乔漾撇撇嘴:“不知道。” 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乔凯和苏桐三天两头就往宁城跑,她在千里之外的陆州上大学,什么忙也帮不上,大人们也什么都不和她说。 肚子叽里咕噜地叫了一声,麦初用手掌摁着空瘪的小腹,问乔漾:“外卖什么时候到啊?” “呀。”乔漾心虚地扯开嘴角,“跟你一说话我就忘了。” 麦初打开外卖软件:“那我来点吧。” 空调送出暖热的风,乔漾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满屏的英文字母令她无力、头晕、直犯恶心。 “林书靖也要出国了啊?”身后的麦初冷不丁地出声。 她瞬间无心再打字,扭过脑袋问:“出国,去哪儿?” “好像是ucl。”麦初向左划动屏幕,挑眉惊讶道,“这是她吗?怎么把头发剪这么短?” “谁?林书靖?” “对啊。” 乔漾一下子来兴趣了,朝麦初伸出手说:“给我看看!” 麦初坐着没动:“你看她朋友圈啊,刚发的。” 乔漾仍旧举着手:“看不了,我把朋友圈关了。” 麦初抬起头:“干嘛关了?” “嗐呀。”乔漾说,“前一阵全都是晒保研的,看得我焦虑死了,我就直接关了。” “怪不得好久没看到你的动态了。”麦初把手机递过去。 照片上的人短发干净利落,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和印象中那个说话总是轻声细语,温柔而恬静的女孩风格迥异。 “天呐。”乔漾翻来覆去看那两张照片,“这也变化太大了。” 麦初笑容欣慰,点点头说:“挺好的,活出自我。” “你看吧,这几天又是晒留学offer的,过两个月就轮到考研的了。”乔漾将手机抛回给麦初,“看来我屏蔽得对,眼不见心不烦。” 想到陈天衢也保上研了,麦初撩眼看向她,问:“那你怎么不考研啊?” 乔漾直摇头:“太卷了,拼不过也不想拼。” “那考别的专业呢?你不是辅修了法学吗?” “法学更卷!要不是我爸威逼利诱我才不修双学位呢,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年有多痛苦,而且我学了英语发现我对英语没什么兴趣,学了法律发现我对法律也没什么兴趣,我干一行恨一行。”乔漾转过身子,手臂搭在椅背上,向麦初真诚发问,“你觉得我这种人适合干什么?” 麦初翻眼看天想了想,还真的给了她一个中肯的建议:“我觉得你适合当收租婆。” 第2章 可能性 “距离不是问题,否则你跟陈天…… 乔漾哼哼笑了声:“我倒也想。” “那你毕业之后打算干什么?回来工作?” “嗯,去美术馆,已经签了三方协议。” 麦初从床上弹起:“美术馆?在陆州?” “不是,就我们家那边的。” 麦初蹙眉疑惑:“我们那边有美术馆吗?” “有啊,好像是前年开馆的吧,就在市民中心对面。” 麦初眉头未解:“市民中心在哪里?” “就一中再过去一点。”乔漾说,“你真的太久没回来了。” “是啊。”麦初躺了回去,揉着眼睛继续搭话问,“那你去美术馆,具体做什么啊?” “说是对外宣传部。”乔漾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不过杂七杂八的事情好像都得做,反正有着落就行。” 麦初又问她:“工资呢?高不高啊?” “每个月拿到手大概四千多吧。” 麦初拔高音调:“什么?!” 她看向乔漾反复确认:“四千?人民币?这么点?” 乔漾绷直嘴角,想她这几年都在国外,不太了解现在的就业市场有多严峻。 “其实已经算不错的了,起码离家近不用交房租。我学姐毕业后进公司做白领,照样底薪三千。” 麦初还在震惊:“我爸给我家阿姨都一个月开六千呢。” 秋招的搓磨早已让乔漾心如止水,如今这话对她毫无杀伤力,她微微一笑,告诉麦初:“姐妹,你要知道我们大学生就是最廉价的劳动力。” 床头的座机发出响声,麦初在被子上滚了一圈,拿起听筒放到耳边。 “喂。” 听筒里的声音尖细而生硬,她觉得古怪但没来得及多想。 看麦初起身走向门口,乔漾出声问:“是外卖到了吗?” “对。”麦初边应边拉开房门,视线范围内空无一人,她低下脑袋,差点被那矮胖矮胖的不明物体吓一跳。 “您好,您的物品已送达。” 确定是眼前这东西发出的声响,麦初弯下腰打量一圈,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叹。 她根据屏幕上的指示取走舱门里的外卖,机器人居然还礼貌地道了声谢。 麦初一路看着那家伙步履稳健地消失在拐角,半是担忧半是惊奇地问乔漾:“它会自己下电梯吗?” “会的。” “太先进了吧。”麦初抬脚勾了下门,“我们定的不是五星级酒店吧?” “现在这个都是标配。”乔漾合上笔记本电脑,“你在美国没见过?” “我在美国又不住酒店。”说完麦初又补充了句,“我也不点外卖。” 她点了四五样菜,光一份油焖鸡就占了大半张小圆桌,乔漾一份份揭开塑料盖子,担心道:“这么多?要吃不完了。” “没事,慢慢吃,多吃点。”麦初掰开一次性筷子搓了搓木屑,先往嘴里送了一大口饭。 “那你呢?毕业以后回来工作吗?” 麦初腾不出嘴说话,摇了摇头。 乔漾心一沉,哭丧着脸“啊”了一声。 麦初咽下嘴里的食物,为刚刚的否定解释说:“我也申了英国的研究生,还没收到录取通知,但应该快了。” “英国?你怎么又要去英国啦?” “美利坚待够了呗,换个城市换种生活。”麦初原本还不觉得饿,这下胃口像是被彻底打开,眼睛盯着面前的油焖鸡,一筷一筷没停过,只能在咀嚼的间隙中抽出时间讲话,语速也不自觉地加快,“其实你也可以申请出国留学啊,英专还是挺好申的吧。” 乔漾摇摇头:“出国太远了。” “那香港呢?邹心意好像就要去香港读研了。” “我不要。”乔漾内心非常坚定,“我好不容易就要脱离苦海了,我宁愿上班也不想再上学了。” 麦初不以为然:“上班有啥好的啊?都是痛苦的。” 乔漾将头发挽成一束塞进领口里:“上班痛苦但上班至少有钱拿,上学痛苦就纯粹只是痛苦。” “好吧。”麦初无言以对,转而问她,“杭以安是不是也要工作了?” “嗯,以后要叫杭老师咯。” “也好,体制内。” “他那边好像是私立的吧,不算编制,莫知才是真·体制内。”乔漾倏地一顿,用膝盖顶了顶麦初,“诶我跟你说。” “嗯?” “莫知好像有动静了。” “动静?”麦初话没过脑子就从嘴边冒了出来,“他怀孕了啊?” “不是啦!”乔漾急得“哎呀”一声,“是有个学妹,在追他!” “哟。”麦初笑起来,“可以啊,魅力挺大啊。” 乔漾盯着她,仔细观察她的面部表情,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 时间永不停歇,大家都在各自朝前走,假设性的问题毫无意义,但既然此刻是属于闺蜜间的闲聊时刻,那八卦一下也无伤大雅。 乔漾收回目光,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你说,如果高中毕业你不出国,你和莫知有可能吗?” “不可能。”麦初夹起一块鸡肉,“距离不是问题,否则你跟陈天衢又是怎么回事?” “关我跟陈天衢什么事?” “也是。”麦初弯下腰将骨头吐进垃圾桶里,“你俩纯属陈天衢太能憋。” 第3章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空调运作的声响。 沉默的气氛似寒风刮过,麦初瞬间清醒,收紧呼吸偏头看向乔漾。 对方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颊边碎发丝丝缕缕,掩藏了情绪。 乔漾不像是没听懂她话里的含义,可又看不出惊讶或奇怪。 麦初蹙了蹙眉,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什么,猜测说:“你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乔漾抬起头承认:“嗯。” 麦初瞪大双眼:“你真的知道?陈天衢表过白了?” 乔漾摇头,撇开视线说:“我自己猜到的。” 麦初张着嘴,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你居然知道了?” 乔漾扯开嘴角:“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麦初看向她,轻轻叹了声气:“也是哦。” 这么多年陈天衢没藏过,他只是不说,回过头看其实很明显,乔漾是当事人,她更深有体会。 “那你怎么想的啊?” “我没怎么想。”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一的时候吧。” “那也好久了。” “嗯。” 联谊舞会那晚过后,任凭乔漾怎么说服自己想多了、没有这回事,她还是骗不了自己,骗不了来自内心深处的直觉和肯定。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后悔打开那张纸条还是庆幸,也不知道当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混乱模糊时该怎么理清。 她只知道短时间她没法像以前一样和陈天衢相处了,寒假回家也找了借口和他错开航班。 幸而不幸的是那个冬天爆发了太多事情,也给足了她逃避的时间,等生活重又回到正轨已经快半年后。 大学生活比想象中的繁忙许多,各类杂事掠夺走了时间和精力,她无心再想些有的没的。 那一年在乔凯的苦苦相劝和威逼利诱下乔漾报了法学辅修,后来她时不时会和陈天衢在教学楼下碰上面,然后交谈几句,再约着下课后一起去吃饭,一切都好似如常。 他还是那个他,她和他还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乔漾张了张嘴,太多话想说又没法说,最后她选择了一句“对不起”。 “嘿。”麦初放下餐盒挪到她身边,“为什么要道歉?” 没等乔漾开口她又说:“你怎么想的最重要,按照你的想法来就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关系的。” 乔漾鼻头一酸,麦初的话让她意外又暖心,她原以为她会尽力撮合,或者尽可能地多说一些好话,就像她也有私心那样。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乔漾垂下脑袋,“而且我和陈天衢都好久没见面了。” “为什么?你们不是一个学校的吗?” “他忙我也忙,就,错开了。” 麦初问她:“那陈天衢知道你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乔漾抬起头,“你别告诉他啊。” “我肯定不告诉他。”承诺完麦初又觉得好笑,到底谁暗恋谁啊,这逻辑关系太乱了。 她重新拿起筷子,问乔漾:“那这四年,你有遇到过其他什么男生吗?” “你觉得呢?”乔漾也没想到大学里她和异性的接触能比高中还少,“我平时基本不和男的说话。”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陈天衢不算的话。” “怪不得。”麦初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那你呢?”乔漾问。 “我什么?” “谈没谈恋爱?”乔漾扬起坏笑,压低声线问,“亲没亲过洋嘴啊?” “洋嘴你个头。”麦初吐掉嘴里的骨头,“刚踹了一个烦人精。” “为什么?” “讲话太弱智了,我说我有个亲哥,你猜他回我什么。” “什么?” “他说,‘哦,我也是家里的嫡长子’。”麦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敢信这是21世纪的人类能说出的话?” 乔漾边笑边问:“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麦初“哈”了一声:“这种人多着呢。” 这一顿饭两个人配着说不完的八卦,吃到最后竟然差不多都光盘了。 乔漾还要继续改论文,麦初快两天没睡过整觉,洗漱完就在困意中昏睡过去。 等她一觉转醒已是深夜,房间里留了一盏夜灯,静谧安宁。 麦初翻了个身,迷迷瞪瞪地看到乔漾还没睡。 “几点了啊?” 乔漾瞄了眼屏幕左上角,回答说:“两点三十六。” 喉咙口干渴,麦初用指甲抓了抓,眯着眼问:“你还不睡啊?” “还没到我困点呢。” “姐,咱俩到底谁从美国回来的?”麦初打着哈欠掀开被子下床。 没多久洗手间里传来冲水声,乔漾从手机上抬头,问她:“你饿不饿?” 麦初从门口玄关上拿了瓶矿泉水,怀疑自己听错了:“现在?” “对啊。”屋里闷热,乔漾把脚伸到被子外,“我好像有点饿了。” 麦初仰头灌了一大口水,重新躺回床上说:“我建议你睡吧,睡醒了吃早饭。” 乔漾从身下拿了个枕头递给她:“喏。” “不用。”麦初拉高被子,屈肘垫在脑袋下,“我睡觉不枕枕头的。” “为什么?”两个人以前也一起睡过,乔漾不记得她有这个习惯,“我刚刚就想问你,这样睡脖子会不舒服的吧?” “习惯了就还好。”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麦初睁眼看着天花板,突然叫了一声乔漾的名字。 “嗯?” “你知不知道老和陈天衢一起出去吃饭的那个学妹啊?” “哪个?”乔漾一下子坐起身,“是不是姓张?短头发齐刘海那个?” 她大概自己都没发现她的语气有多着急和脸上难掩的愠意,麦初翻了个身,拉高被子遮住上翘的嘴角,闭上眼说:“不知道啊,我瞎编的。” 第3章 梦中人 “那你梦到什么了?” 乔漾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她尖叫一声,掀开被子翻身压到麦初身上。 麦初缩成一团,一笑更没力气,艰难地出声求饶:“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 “啊啊啊啊啊!”屋里本就燥热,乔漾整张脸憋得通红,恼羞成怒般嚷嚷,“我讨厌你!” 麦初被她压着不好还手,只能尽力拔高音调盖过她的声音:“承认吧你就!” “我……”乔漾突然卸了力,坐回床上说,“我不喜欢这样。” 麦初抬脚把乱糟糟的被子踢平,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收了嘴角问:“不喜欢什么?” “就是。”乔漾攥拳捶了下大腿,叹气说,“你不觉得我这样很莫名其妙吗?又要装什么都不知道,又希望他是我的。” 麦初侧过身:“这很正常。” 乔漾摇头:“这不正常。” “可你就是很介意那个什么……张学妹?”麦初偷偷做了个嘴角向下撇的表情,她也没想到自己随便一探还真探出这么一号人物。 这次乔漾无话反驳了。 那个网名叫脏脏包的女孩是陈天衢的直系学妹,甜妹脸的大学霸,乔漾和她不算熟,只是彼此知道有对方这么个人,遇见了会打声招呼。 以前随手一刷朋友圈肯定有她的最新动态,九宫格张张都是长图,记录着女孩精彩纷呈的生活。 更令乔漾惊奇的是这世界上竟然有人的朋友圈是全部开放,并且对所有人可见的。 她坦然而自信,明媚如春日。 乔漾不想承认自己因此有了什么危机感,也不愿将陈天衢视为己有,对一切出现在他身边的异性产生敌意。 “那有没有可能根本就没有那么复杂。”麦初出声打断她混乱而糟糕的神绪。 “你是喜欢他的。”麦初说,“你只是有顾虑。” 乔漾呆呆发问:“什么顾虑?” “那要问你自己。” 乔漾落下睫毛,过了许久才轻声开口:“可是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会脸红心跳,可能是因为太熟了,这样也能叫喜欢吗?” “首先我同意喜欢的外在表现可能是脸红心跳,但喜欢难道仅仅就是脸红心跳吗?”麦初用一只手撑着脑袋,继续慷慨陈词,“再说了,含羞带怯、欲拒还迎都是男人意淫出来的,谁说陷入爱情的女人就非得是娇羞的?健康的两性关系不应该是舒适的吗?起码呆在一起的时候得轻松自在吧,不然两个人天天面对着面起高原反应吗?那多难受啊。” 乔漾听得一愣一愣,半天说不出话。 麦初抽回手臂重新躺平:“反正我求你俩别学我妈和她新老公,陈天衢鳖王你鳖后。” 乔漾撅起嘴嘟囔:“我哪有。” “我继续睡了啊。”麦初合上眼,“你也早点睡吧,别明天起不来。” 乔漾“哦”了一声,平静的情绪被搅得一团糟,她发泄似的揪了揪刘海,不气别人只气自己。 第4章 也许是倦意被消解后认床的毛病又发作了,再次合眼麦初却迟迟未能入眠。 脑子里堆积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像过电影般源源不断冒出,她听到啪哒一声响,随后屋里彻底暗了下来。 后半夜寒风呼啸,玻璃窗颤动发出响声,身旁的乔漾安然睡着。 麦初也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屋里闷热,她想起身将空调温度打低一点,刚捏住被子角却被猛地出声打断。 她僵在原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快半分钟,乔漾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完整的话,但她在惊吓之余抽不出心思仔细听。 应该就是梦里说的糊涂话,麦初舒了口气稳住心神,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 酒店的床垫太软,她睡得腰酸背痛,也不想再回去躺着。 天将大白,麦初掀开一点点帘子,窗外雾气迷蒙,对面就是高铁站,隐约可以瞧见楼梯上提着行李匆匆而行的旅客。 回头看到乔漾睡得正酣,麦初决定不吵醒她了,自己换了衣服下楼吃早餐。 创业三败后麦喆的作息时间一直是个谜,她昨天傍晚发出去的消息居然在凌晨五点四十六分得到了回复。 先是一个问号,再一句:在哪? 最后一条是:别跟我说你回来了。 麦初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酒店大堂拍了一张发过去。 消息刚发出去没几秒麦喆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接起放到耳边。 “喂。” “你真回来了?” “对啊。”麦初根据指示牌往餐厅走,问麦喆,“你是刚起床还是还没睡?” 麦喆没问答,又问她:“哪个酒店?我去接你。” “不用来接我,乔漾在的,我俩约了今天去迪士尼,明天坐高铁回去。” “哦。”麦喆应完又回过味来,端起架子教训道,“你说说你,回来都不知道提前说一声,自己瞎折腾。” 虽然政策放开了但回国一趟也不算方便,而且回来就待个几天,说起来是挺折腾。 麦初当然不是故意瞒着,她只是怕将决定宣之于口后紧随其后的就是反悔,所以打他也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餐厅里人声嘈杂,她对麦喆说:“我要吃早饭了,挂了。” “出去玩注意安全啊,多穿点,还有那个,把高铁信息发我,我明天去接你。” “知道了。” 酒店供应的早餐是自助式的,两旁设立了好几个档口,中餐西餐都有,麦初略过长桌上快吃吐了的三明治,径直走向面食区。 锅中升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煮面的师傅看她站了有一会儿了,主动搭话问:“有馄饨有面,美女你吃哪个?” “我……”麦初咬唇纠结。 “不然我半份馄饨半份面?帮你下到一个碗里?” 麦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行!谢谢啊。” 师傅给了她一个号码牌,让她五六分钟后来取餐。 国外不是没有中餐馆,也有做得地道的,但到底和家里吃到的味道不一样。 麦初很久没有在这个时间点拥有过这般的好心情,冬日的清晨被一碗朴实无华的红汤馄饨面暖了全身,她最后连汤都喝了干干净净。 估计乔漾是要一觉睡到中午了,上楼前麦初又拿了点水果和面包。 路过大堂的时候她缓了脚步朝落地窗外看去,天空澄澈,透亮的阳光映亮空气中的灰尘,今天放晴了。 看来她做了个还算正确的决定。 房门嘀一声开锁,麦初用脚勾了一下带上门。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她弯下腰把怀里的东西放到小圆桌上。 “几点了啊。”乔漾嗓音沙哑,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 “快八点了,我给你拿了点吃的。”麦初从行李箱里取出化妆包,“没事,你可以再睡会儿。” “不睡了。”乔漾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 麦初坐到小桌子前,把额前的碎发夹到两边,等打好底妆一抬头,乔漾居然还坐在那儿。 “你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乔漾用被子裹住自己,闭着眼睛回答:“我再缓冲一会儿,好困啊。” “困就再睡会儿,来得及的。” “现在几点了啊?” 麦初摁亮手机屏幕:“八点零七。” 乔漾将下巴靠在并拢的膝盖上:“那我再坐三分钟。” 麦初拨开眉笔盖子,分神看了她一眼,提醒说:“你别又睡着了。” “不会的。再睡着又要痛苦地醒来一次,我不要。” 她叽里咕噜的碎碎念把麦初逗笑,乔漾还是乔漾。 “哦我忘了跟你说。”乔漾睁开眼睛,指着墙边的袋子说,“那里面有条围巾的,你穿得太少了,别一回来就感冒。” “我看看。”麦初找到她说的那条红色编织围巾,展开举到面前,“这不会是你自己织的吧?” “对。”乔漾眯着眼睛笑,“我心灵手巧吧?一学就会了。” 麦初点点头:“牛,什么时候学会的?” “那时候有个志愿活动,织着织着就觉得挺有意思的,我就买了好多毛线团,给你们一人都织了一条。” “太麻利了。”麦初收好围巾坐回椅子上,冷不丁地又出声问,“那陈天衢有吗?” “没。”乔漾打了个哈欠,“他不喜欢脖子上裹着东西,他连高领毛衣都不穿。” “哦。”麦初抿唇憋住笑。 “还是好困啊。”乔漾哀嚎一声歪倒在床上。 “你知道你昨天说梦话了吗?差点把我吓死。” “真的啊?”乔漾瞬间清醒了不少,紧张道,“我说什么了?” “没听太清。”麦初拿起镜子描眉毛,“做噩梦了?” “……也不能说是噩梦吧。”乔漾脑袋越低越下,快要埋到被子里。 眼前飞速闪回梦境中的画面,一幕幕真实、诡异又滑稽,似作家笔下的爱情戏剧。 她不敢也不好意思告诉麦初她梦到自己很多年以后再婚了,底下坐着所有亲朋好友,唯独不见陈天衢。 梦中她焦急无措,反复地询问:“陈天衢呢?他为什么不来?” ——她想昨晚麦初听到的呓语大概就是这句了。 伴娘们咯咯笑着,让她往旁边看。 于是乔漾抬起头,镜头切换,原来她要找的人就被她紧紧挽着。 “那你梦到什么了?”麦初问。 “我去刷牙了!”乔漾这次没再拖拉,利索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第4章 游乐园 “这就是万恶的消费主义陷阱。…… 原以为工作日不会有太多游客,但她们忘了现在是寒假,还是放开后的第一个假期。 一进米奇大街麦初就被乔漾拉进了一家礼品店,她感觉自己根本没有动腿,被周遭的人推着推着就进到里去了。 满墙花花绿绿的毛绒制品让人眼花缭乱,乔漾对货架上的每一件东西都爱不释手,耳边的“哇,这个好可爱”就没停过。 感受到胳膊上的挤压,麦初侧过身给旁边的游客让路,再转头乔漾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她心里下意识地闪过一丝慌乱,抬步朝门口走,摸出手机给乔漾发消息。 过了三四分钟屏幕上也没个动静,估计这丫头还沉浸在血拼中。 角落里几个大哥站那吞云吐雾,烟草味道飘过来,麦初眉心微蹙,屏住呼吸继续往前走。 她一抬头居然又是一家纪念品商店,麦初短短笑了声,这到底是迪士尼乐园还是迪士尼商场啊? 好在这家的客流量就少了许多,她双手插兜走进去,就当避避冷风。 乔漾找到麦初的时候她手里正捧着一对米奇和米妮,这两个迪士尼的招牌形象穿着西服和婚纱,而麦初看得专心致志,像是出了神。 “你在这呢。” 麦初闻声抬起头:“逛好了?” “嗯。”乔漾手一抬,踮起脚往她脑袋上套了个什么东西。 “什么啊?”麦初伸手摸了摸,毛茸茸的,触感柔软。 “帽子。”乔漾把另一只粉色的球球帽留给了自己,她打开相机对准两人,挽住麦初的胳膊说,“拍个照。” 麦初配合得摆好姿势,看向镜头牵唇一笑。 “我发给我爸看看。”乔漾捧着手机说,“省得他一直问,他都不相信你回来了,还怕我是跟男的出来的。” 麦初笑起来:“多大了都,你爸还管你这个?” “可不是吗。” 乔漾收起手机,看见麦初还拿着那对米奇米妮:“你要买这个吗?” 麦初把两只小玩偶举到她面前晃了晃,问:“你觉得怎么样?” 经过昨晚那诡异一梦乔漾现在再看到西服和婚纱只觉得ptsd都要犯了,硬着头皮点点头说:“挺有趣的。” 麦初低下头,将手里的米奇和米妮嘴对嘴地碰了碰:“是挺有趣的。” 第5章 本来还担心中午才入园会玩不尽兴,但她俩在里头逛了半圈就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幸好路边有空着的长椅,乔漾又去附近的小吃摊买了两根雪糕。 午后阳光灿烂,气温也上升了不少,麦初拆开包装纸,一口咬掉了半只小熊耳朵。 “啊。”寒意直冲脑门,她用手掌撑了下额头,“brain freeze.” 乔漾笑着说:“四十五一根呢,你慢慢品啊。” 麦初缓过劲来,举起手里的冰棍摇了摇头:“这就是万恶的消费主义陷阱,明明就是很普通的巧克力味,把它用ip包装一下就可以卖四十五一根了。” 乔漾问她:“你是不是就是学这个的?文化与创意产业。” “是啊。”麦初又把另一只耳朵咬走,“误入歧途。” 乔漾挡着嘴笑得往后仰。 “那你有去过美国的迪士尼吗?”她靠着椅背,将两条腿伸直。 “没有。”麦初又说,“我连环球影城都没去过。” “为啥不去?”在乔漾心里这就好比到了北京但不去故宫。 麦初咬了口手里的雪糕:“兴趣不大,也没人陪。” “大学里的那些朋友呢?” “他们……”麦初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些会一起聊天、吃饭,在异国他乡聚在一起过节日的人是朋友,但她似乎不会像那天乔漾随口一句“我还挺想去迪士尼的,你想去吗?”后就果断定好行程买了票。 还是不一样的,有些人是朋友,有些人只是生活上的搭子。 一根雪糕吃完也休息得差不多了,附近的游乐项目都要排队半个小时以上,两个人走着走着又进了一家纪念品商店。 “这个好可爱。”乔漾眼冒桃心。 麦初已经数不清今天是第几次听到这话了,她觉得是时候管控一下乔漾的消费欲望了。 “你不刚买一对挂件吗?” “那个是我要送给夏灿和她男朋友的。” 麦初用手指戳了戳吊牌上的两只小松鼠:“那这个你要跟谁用?” 乔漾即问即答:“我自己用啊。” 她说着就往结账处走:“我托特包上挂一个,斜挎包上挂一个,不行啊?” “行。”麦初迈步跟上她,“这对我来买。” 沉浸在五彩缤纷的童话世界里不觉得疲惫,第二天起床乔漾感觉脚后跟一沾地都疼,小腿更是酸软无力。 洗漱完她又躺回了床上,朝麦初哭嚎说:“你要不租辆轮椅推我回去吧。” “别躺了,一躺又要起不来了。”麦初早早收拾好了行李,还抽空下楼买了两杯咖啡。 乔漾翻身够到床头柜上的纸袋:“哪杯是我的啊?” “你看标签。” 乔漾找到自己那杯气泡冷萃,借助咖啡/因让自己的头脑得以快速清醒。 “乔漾。” “怎么了?” 麦初的声音从厕所里传来:“你包里有卫生巾吗?估计是昨天那根雪糕刺激的。” “应该有的。”乔漾体质特殊,对一般棉质的卫生巾都过敏,所以会在随身的包里放几个以备不时之需。 “给你。”她拉开一点门缝,把手里的卫生巾递过去。 麦初舒了口气,嘴里说:“谢天谢地。” “诶,你还记得你那个时候给校长信箱写了一个月的投诉信吗?”乔漾想起来就觉得好笑,“现在那个小卖部都被拆了。” “拆了?为什么?” “说是下了一个什么文件,反正就禁止在学校里售卖零食了。” “啊?那现在的高中生也太惨了。” “就是啊。”乔漾记得以前晚自习一下课后排那三个男生就直奔小卖部而去了,课间大家一起分零食,一包薯片三分钟就能见底。 后来她才发现不是商家缺斤少两,在大学宿舍里开的一包薯片一个礼拜都吃不完。 一趟迪士尼之旅让手机相册里多了几百张新照片,高铁匀速行驶,乔漾翻看着昨日的回忆,将满意的照片添加到收藏里,也久违地产生了分享欲。 她对麦初说:“我决定为你打开我的朋友圈。” 麦初手捂住心口,作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夸张语调回:“那我真是太~荣幸了。” 九宫格发出去没几分钟沉寂许久的聊天群就炸了。 莫知问:是乔漾去美国了还是麦初回来了啊? 陈天衢:? 杭以安:我靠,爷青回。 乔漾笑了声,捧着手机打字回:是的,人在纽约。 莫知:少来,我都看到你拍的安娜贝尔了。 乔漾无语道:人家叫玲娜贝尔啦。 麦初直接在群里@了莫知,说:听说你最近艳福不浅啊。 莫知:谁告诉你的? 其实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她肯定是听乔漾说的,至于乔漾是怎么知道的…… 莫知:陈天衢你给我等着/菜刀/菜刀/菜刀 陈天衢:我干嘛了? 莫知:你干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在一片混乱中只有杭以安说了句正经话:那要不要出来聚一下啊? 刚刚还吵吵闹闹的聊天框一下子安静了,其他人都等着麦初先表态。 她的回复是:再说吧。 几秒后又追加了一句:姐最近档期很满的。 话题很快被岔到其他地方去,麦初摁熄屏幕打了个哈欠,对乔漾说:“我睡会儿。” “好。” 从申城回羡市高铁全程两个小时,到站刚好是中午。 麦喆在微信上说他已经到了,出了站麦初问乔漾:“有人来接你吗?” “本来我妈要来的,但早上她说她喉咙有点疼,让我先别过去了。” “那你……”麦初本来想说要不要来我家住,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那你是回星河湾?” 乔漾点头:“嗯。” “我哥在。”麦初指着门口说,“让他送你。” “好啊!” 听说了那么多麦喆的事迹,这次乔漾终于见到真人了。 麦家兄妹俩很像,但又不止于五官上的相似。 他们有一样的温度和如出一辙的气质,乔漾在出站口外看到麦喆的第一眼就确定了他是麦初的哥哥,果不其然下一秒那个年轻男人就朝她俩走了过来。 “你们俩饿不饿啊?”车上,麦喆出声问,“要不要带你们先去吃点东西?” 麦初从副驾驶上回过头:“你想吃什么?” 乔漾拘谨一笑:“我都行。” 群里的消息还叮叮叮响个不停,她划开屏幕往上翻了翻。 “麦初。”乔漾开口说,“杭以安问后天行不行,去他家饭店吃。” “后天,后天就是八号了吧?” “对。”麦喆打转方向盘,插话说,“八号可是个大日子。” 鲜花、蜡烛、从天而落的千纸鹤和香槟色绸带系成的蝴蝶结。 麦初一路走一路看,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下身边的人麦喆,小声说:“这么大阵仗?我以为就几桌人一起吃个饭。” 麦喆从牙缝中挤出声说:“谁不是啊。” 门口接待处的女人接过礼金,礼貌地询问:“是男方亲属还是女方亲属?” “女方,新娘儿子。”麦喆搂了一下麦初的肩,“还有女儿。” 麦初头一次知道原来瞳孔地震不是一个夸张化的表达,那震惊又被勾起好奇心同时暗含着吃到大瓜的兴奋表情太惹人发笑了。 “咱俩是不是不该来啊?”她悄悄问麦喆。 “来都来了。” 这屋子里的大多数亲朋好友都知道邵敏离过婚,现在带着一对双胞胎女儿,却很少有人知道她和前前夫还有一双儿女。 要怪就怪当年麦旭文穷小子一个却又不知道哪来的滔天魅力,让邵敏头脑发昏为了他和家里闹翻,婚也是偷偷结的。 所以外公外婆一向不喜欢他俩,他俩也懒得卖乖讨好,两边这么多年几乎不走动。 “你居然还准备了红包。”麦初抱着胳膊踏进宴会厅,她目测那厚度至少也有个一万。 “麦旭文包的。” 麦初脚步一顿。 “哇哦......”她还以为麦旭文压根不知道这事,就算知道了也会当作不知道。 麦喆点了点头,说:“爱过。” 第5章 婚礼日 “我参加过爸妈的婚礼。”…… 婚礼正式开始前麦初去了趟新娘休息室,化妆镜前围了不少人,有邵敏的闺蜜也有表姐妹们,两个女儿也在。 不知道一动一静是不是所有双胞胎的标配,姐姐羽璇第一个抬头看见她,碰了碰身边的妹妹但没吱声。 羽琪的性格就开朗多了,立刻站起来喊她:“麦初姐姐。” “嗨。”麦初抬手比了下小姑娘的个子,“长这么高啦,都要追上我了。” “是麦初来了吗?”邵敏提高声音喊,“初初。” 第6章 “诶。”麦初放下胳膊。 旁边有人问:“谁啊?看着有点面熟的呢。” 邵敏“啧”了一声:“我大女儿呀!” 屋里所有目光都汇聚过来,麦初保持微笑,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化妆桌上,说:“这个给你,新婚礼物。” 化妆师正在给邵敏盘头发,她脑袋动不了,只能往那袋子瞄一眼,问:“什么东西啊?” “前两天刚好去迪士尼了。”麦初取出袋子里的玩偶,“看到觉得挺应景的。” 邵敏没选择夸张的白色婚纱,缎面长裙在灯下泛着温柔的光泽,她起身拉过麦初的手,说:“谢谢宝贝,正好我放车里。” “你喜欢就好。” “你哥呢?” “外面抽烟。”麦初在沙发上坐下,手里被递了杯玫瑰花茶。 女人们继续刚刚被打断的话题,有个阿姨在为女儿过早到来的生理期烦扰。 “羽璇羽琪也是六年级就来的,都正常的,现在的小孩早熟。”邵敏宽慰她说。 麦初抬高手里的纸杯抿了口有些冷却的茶水。 没过多久就有人来喊婚礼马上开始,让新娘做好准备,其他人也得入席了。 麦初跟着起身,还没来得及迈步子手腕就被邵敏拉了一把,示意她先别动。 “羽璇羽琪你俩跟着小阿姨啊,别乱跑。” 等屋里只剩下母女两个人,邵敏朝麦初温柔地笑了笑,说:“你能来妈妈真的好高兴。” 麦初垂眸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忽然掀眼看向邵敏,问了个上文不接下文的问题:“你知道我第一次来月经是什么时候吗?” 这问题邵敏肯定答不上来,麦初也不打算为难她。 她说:“初一开学那天,我吓死了,家里就麦喆在,他也什么都不懂,他去超市把货架上的卫生巾全买了一遍。” 邵敏眼神里闪烁的错愕和愧疚并非她所看见的,所以麦初立刻又说:“我就是想跟你说一下。” “宝贝……” “别跟我道歉啊。”麦初打断她,“大喜日子。” 敲门声响起,门口的人提醒说:“邵总,可以准备过去了。” 邵敏从沙发上站起身,麦初帮她理了理裙摆和头发。 “这次是真爱了不?”她打趣说。 “嗯……”邵敏沉吟后开口,“不知道,得往后看。” 麦初弯了嘴角,她挺佩服她妈的,算得上是个敢爱跟恨的女人,爱就缔结誓约,不爱就一拍两散,一切决定都由心而动,现实中很少有人能活成这样。 “祝你幸福。” 邵敏抚了抚她的发尾:“你也要幸福。” 麦初和麦喆被安排在了主桌,这一桌基本都是双方至亲。 落座前麦喆主动喊了句“外公外婆”,二老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麦初跟两个妹妹也不亲近,基本上好几年才能见一面,但羽琪这丫头属于百分之百的e人,一点不怕生,跟谁都笑嘻嘻的,她一会儿抓起麦初的手看看,一会儿又研究上了她的头发。 “我也想把发尾染了,开学前直接剪掉就行。” 她这话一出就被外公冷冷瞪了一眼,老头快八十岁了耳朵倒是一点不背。 羽琪小声告诉麦初:“但妈妈死活不同意。” 麦初扯了扯嘴角,感受到自己被人盯着,闭嘴没说话。 这场婚礼双胞胎也有重要任务,很快就被人叫走了。 四周好奇的打量和窃窃私语声实在太密集,让人想忽视都难。 麦初从包里取出口袋相机,想给自己找点事干。 这东西是麦喆送她的生日礼物,以前每年这个时候他问麦初想要什么礼物她都说随便,今年破天荒地指名道姓点了一个,那当哥的肯定得满足。 “怎么突然想拍视频了?”麦喆问。 “记录生活不行啊?”麦初举起相机面向他。 麦喆抬手挡住镜头:“拍我要给出场费的啊。” “嘁。”麦初转身将取景框对准别处,她没告诉麦喆其实她的账号已经有一千左右的关注量了。 原本就是想找个地方作日记本和发泄情绪的树洞,一年两年还真攒下了点粉丝,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自说自话。 舒缓的音乐声响起,与此同时宴会厅的灯光也暗了下来。 两个已过半生的中年人手挽着手走上舞台,这场婚礼没有繁琐的礼节,甚至连司仪都没有。 等新郎新娘走到舞台中间,穿着白裙的双胞胎为他们送上戒指,在掌声和祝福中两人幸福相拥。 麦初鼓着掌,凑近麦喆悄悄说:“你妹妹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麦喆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别这么夸自己好不好?” “我是说……”麦初没再把话说完,她知道麦喆是故意这么回答的。 麦喆拍了拍她,说:“心情有点奇怪。” 麦初也把手搭到他肩上:“懂。” 出国留学前麦旭文喊了一大堆亲戚来家里吃饭,那天江杉也来了。 酒过三巡,麦旭文牵起身边人的手,向众人宣布:“我俩把证领了,一把年纪也不大操大办了,今天家里人都在,就当是给我们俩办的宴,以后江杉就是一家人。” 那会儿麦初还会偷偷感到难过,现在她不了,她甚至跳脱地想,如果再玩一次高中那个“你有我没有”的游戏,她将拥有一个别人都不可能有的必杀技。 ——“我参加过爸妈的婚礼。” 不过是分开参加的。 隔了几天乔漾又在微信上问她有没有空,说陈天衢也从陆州回来了,要不要叫上男生们一起出来吃个饭。 看到消息的时候麦初刚一觉睡醒,她这几天基本没出过房间门,连饭菜都是阿姨做好端进来的。 窗帘遮挡阳光,卧室里昏暗而安宁。 混乱的作息让麦初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她伸出胳膊打字说:我喉咙疼,估计是阳了。 乔漾回得很快:吃药了吗? 不到两秒她又说:那你赶紧好好休息! 麦初回了个汤姆猫裹着毯子耷拉着眼皮的表情包,说:我继续睡了。 她发完就把手机往枕边一丢,扯了下被子重新裹住自己。 睡得太多脑袋昏昏胀胀的,麦初承认感冒是她找的借口。 不想见面不是因为太久不联系生分了,当然或多或少也有这层因素在。 她要回国的消息原本就只告诉了乔漾一个人,她要回来乔漾肯定得知道,这跟她想不想见没关系,这是必须得说的,不说不像话了。 但其他人…… 麦初说不清楚是怕见还是不想见。 她就是觉得老友重逢这种时刻理应是温馨的、快乐的,但她现在调动不出自己积极热情的一面,她最近的状态太差了,邵敏的婚礼已经把她的电量耗光。 而且几天后她就得飞回纽约,所以在剩下的时间里她只想这样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窝在她最熟悉、最柔软、最温暖的床铺里睡上饱饱的一觉又一觉。 - 夏灿搬进新家后乔漾在星河湾也住得少了,寒暑假要么回溪水村要么就去苏桐那儿。 此时此刻听到一阵门铃声,她浑身汗毛立刻竖起,警觉地扬声问:“谁?” “我啊。” 乔漾一愣,快步走向门口。 “你怎么来了?” “我来我奶奶家吃饭。” 五分钟前夏灿刚问她人在哪,乔漾回了个“家”字,把夏灿气得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骂她:我当然知道你在家!我问你哪个家! 乔漾赶紧回复:星河湾。 这之后聊天框就没声了,再然后就是让她虎躯一震的一声“叮咚”。 大门拉开,夏灿一只腿先伸进来抵住门,弯下腰把地上的纸箱搬进屋里,问乔漾:“这什么啊?你家门口的。” “哦对。”乔漾上前搭了把手,“早上快递员给我打电话了。” “你买什么了?好重啊。” “我也不知道。”乔漾伸长脖子去看快递单上的寄货信息,“陆州寄过来的?” “你拆开看看呢。”夏灿带上门,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出来,“我还以为你去你妈那儿了。” “本来要去的,她正病着呢,我说要过去照顾她,她让我自己好好待着。”乔漾从架子上找到一把剪刀。 夏灿点点头:“是,别到时候你也倒了。” 纸箱上的胶带被“刺啦”一声划开,乔漾挪开表面的冰袋。 “什么东西啊?”夏灿把脑袋凑过来。 乔漾取出里头的真空包装袋,愣愣回答:“牛肉丸。” “你买这么多?” “应该是陈天衢给我寄的。”乔漾把拆完的纸箱放回门口,“你要不带点回家?” “带回家也没人吃,我们家很久没人开火做饭了。” “为什么?” “我跟我爸老不在家吃饭,我妈就罢工了。”夏灿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橙子,“这红美人是我爸单位发的,夏阳阳刚刚一口气吃了一盘,给你拿了两个尝尝。” 第7章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乔漾说完就蹬蹬蹬地回了房间,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两只挂件,递给夏灿说,“给你。” 夏灿伸手接过,问:“你去迪士尼买的啊?” “嗯,你跟你家许长溪正好一人一个。” “谢谢咯。”夏灿晃了晃手里的挂件,“我俩还真的没什么情侣款的东西。” 乔漾反驳她:“你俩情侣皮肤没少买吧?” “那不算。” 冬天家里格外湿冷,乔漾穿着睡衣,夏灿干脆也把外套脱了,两个人进了被窝里躺着。 夏灿的新家更靠近市中心,离星河湾虽然也不远,但到底不如从前就隔着个广场那么方便,她俩也好久没这么窝在一起了。 从迪士尼回来后乔漾重新打开了朋友圈,现在闲来无事,她趴在抱枕上翻看起错过的好友近况。 “我去,这是见家长了吗?” 夏灿好奇道:“谁啊?” 乔漾把手机递过去:“就我们班上那对情侣,大二开始谈的,寒假一起回湖北了,还有在家里吃饭的照片,估计是见家长了。” 夏灿扫了眼:“嗯,打算毕业后要结婚了吧。” “可咱们零零后不是说好不婚不育的吗?” 夏灿翻身躺到床上:“说是那么说,但大部分人到了年纪肯定还是老老实实结婚生孩子,何况这种谈了好几年的,感情稳定,毕业了考虑结婚很正常的。” “不行。”乔漾表情严肃,“我还没做好准备。” 夏灿觉得这话好笑:“你要做什么准备?又不是你结婚。” 即使法律宣判他们这批零零后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乔漾总觉得这还不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该干的事。 想到夏灿和许长溪也谈了好多年且感情稳定,乔漾更慌了,她倒抽一口气问:“你不会也打算结婚了吧?” “结个屁啊。”夏灿一只手拄着脸,“我还有一年才毕业呢。” “那也快了。” 这几年夏灿和许长溪也不是没吵过架,情侣间难免会有磕磕绊绊的时候,只要有人先服个软递个台阶,另一个人再顺着爬下这事基本就翻篇了。 他俩的性格并非天生契合,但能玩在一块儿,也能在碰撞和摩擦中互相扶持着一起成长。 所以在乔漾心里这两个人是肯定会结婚的,不过不是现在,至少得再晚个几年。 夏灿下巴压着掌心张不开嘴,懒懒发问:“晚几年?” 乔漾撅了撅嘴:“要不等我找到男朋友再说?” “……”夏灿双手捧住手机,“许长溪好像有几个朋友长得挺帅的。” 乔漾一把摁住她要打字的手:“我不要体育生。” 夏灿翻眼一想:“他哥?” 乔漾吓到起立:“那更可怕!” 第6章 理想型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啊?”…… 夏灿手握成一个空心拳,假装举着话筒做采访:“那请问这位小姐你的理想型是——?” 乔漾身体一歪倒在床上,摊平四肢说:“我也不知道。” 她最近心里乱得很,朋友圈翻来覆去都是别人的幸福生活,乔漾很快便觉得索然无味,再次点开设置将它踢出功能列表。 为情所困的少女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忽然启唇问:“如果有一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你说做朋友好还是做恋人好?” 夏灿喝了口可乐,敷衍地回:“你这什么破问题啊。” 乔漾支起身,加重语气说:“我认真的,你好好回答。” 夏灿只好放下可乐瓶,直视着乔漾的眼睛反问她:“那你为什么觉得只能二选一呢?” 乔漾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夏灿抿唇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说呀。” “那你听了不准不开心。” 乔漾催促她:“你快说。” “好吧。”夏灿盘腿坐到她对面,“就像我和许长溪,在过去的四年里,你在陆州我在宁城,我们俩只能在微信上发发消息,是许长溪在我身边,听我抱怨,陪我复习,和我在吃薯条的时候比赛谁能找到最长的那根,就像你会做的那样。” 乔漾嘴唇微张,不可思议道:“你居然和他玩这个?那是我发明的游戏诶。” 她越说越来气:“你居然和别人玩,还是男人?” 夏灿简直要晕倒:“我就说你会生气。” “可我还是不懂你什么意思啊。” “我是想说。”夏灿放缓语速,“他是我男朋友,但也是我的好朋友,不是说选了前者就不能有后者了。” 乔漾眨了眨眼睛:“是哦。” 屏幕上弹出语音通话申请,夏灿往下瞥了眼,嘴角一瞬间有了弧度。 乔漾酸溜溜地问:“‘好朋友’打来的?” 夏灿睨了她一眼,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 “吃完了,我在乔漾家呢。” “你洗完头记得吹干再出门啊,别感冒了。” 小情侣腻歪着,乔漾用脚够到拖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出了房门。 过了会儿她听到夏灿喊她,问:“你高兴和我们一起去看电影不?我让许长溪再买张票。” “不了。”乔漾喝了口热水,走回卧室说,“我脚还痛着呢,走不了路,你们去吧。” 小腿酸胀好几天了,从申城刚回来那天夜里她觉都没睡好。 夏灿把手机拿远了些,问她:“还痛呢?” “嗯。” 电话里许长溪又问了句什么,夏灿说:“还是血糯米的吧。” 她挂了电话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拍拍身边的床铺说:“过来,我给你按按。” “管用吗?”乔漾放下杯子趴过去。 “我不知道现在按还管不管用,反正以前体测完许长溪都给我松松肌肉,第二天起来真的一点事都没,不然得疼好几天。”夏灿跪坐在她身侧,给她按摩小腿肚,“舒服吧?” “舒服。”乔漾歪着脑袋趴在胳膊上,腿上的力道不轻不重,她闭眼放松神经,忽而又想起夏灿刚刚那句话。 她承认被男朋友替代走她在夏灿身边的位置让她很是难受,可换个角度想,她又庆幸自己缺席的时间里夏灿能有一个许长溪陪着。 “不许一毕业就结婚啊。”她再次强调。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夏灿没在乔漾家待太久,许长溪的车很快就到楼下,走之前她朝乔漾挥了挥手:“走了啊,拜拜。” “嗯。”乔漾靠在沙发背上看着她出了门。 大门砰一声合上,家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窗帘缝隙中透出几缕阳光,驱散了冬日室内的阴冷,乔漾被光亮所吸引,偏头看过去。 这么好的天气,在被窝里虚度光阴确实有些浪费。 叮咚—— 以为是夏灿落什么东西了,乔漾赶紧迈步去开门。 “喏。”门一拉开夏灿就伸手递了杯奶茶进来,说,“许长溪买给你的。” “哦嚯。”乔漾嘴角绽开笑容,“还有我的份哪?” 递完奶茶夏灿没走,胳膊靠在门框上,问乔漾:“你就一个人在家啊?” “那不然?” 夏灿又问了一遍:“你真不来?现在买票还来得及哦。” 乔漾撇开视线瞄了眼别处,嘴里嘟囔:“你俩约会,我跟着去当电灯泡不太好吧。” 夏灿“哼”了一声:“你来谁是电灯泡还不一定呢。” 乔漾冲她眨眨眼睛,夏灿识破她的小心思,直接下了道命令:“给你三分钟换衣服。” “我很快。”乔漾拔腿往房间里跑,“很快!” 许长溪拿到驾照后就迫不及待想上手,许鸣升本来打算直接给他买辆车,丁岚不同意,把自己那辆白色3系给他开了。 原本他俩想着许长溪的生活圈子简单,无非就是家、游泳馆、球场那么几个地方来回跑,开不到什么车,谁知道没过多久这小子就回家说谈恋爱了,以后约会得接送女朋友。 这下丁岚不好再反对,小伙子家家该有的排面还是得有,让许鸣升好好给他挑了款新车。 夏灿老跟乔漾说许长溪的小脑筋多的是,也是个聪明的,就是不用在正道上。 这辆车乔漾也没少坐,以前寒暑假她要是和夏灿约着出去玩,结束之后肯定是许长溪挨个送她俩回家,是位勤勤恳恳的专车司机。 乔漾拉开车门坐进后座,许长溪回头和她打了声招呼。 乔漾扬起微笑说:“谢谢你的奶茶。” 他俩高一的时候同班,比许长溪和夏灿认识得还要早,说起来乔漾还能算他俩的半个红娘。 夏灿扣好安全带,问许长溪:“赵钰成回家了啊?” “对啊。”许长溪早上打篮球去了,刚回家洗好澡换了身衣服。 夏灿说:“你应该把他一起叫上的。” “人家也要陪女朋友的。” 第8章 “啊?他谈恋爱啦?” “对啊。”许长溪飞快瞥了她一眼,疑问中带着一丝慌张,“怎么感觉你还挺惋惜的呢?” “我哪有。”夏灿朝后翘起大拇指,“不是想把他介绍给乔漾吗?” 乔漾原本正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发呆呢,听到自己名字瞬间挺直了背:“啊?什么?” 夏灿憋着笑和许长溪告状:“乔漾说等她找到男朋友了我们俩才准结婚。” “那她什么时候找到男朋友?” 夏灿回答说:“未来不知道,反正前二十二年没找到过。” 乔漾咬着下唇一巴掌拍她肩上。 夏灿吃痛叫唤,还好冬天衣服厚。 “那不行啊。”许长溪急了。 他从后视镜里看向乔漾说:“你放心,我还认识好多单身的。” 夏灿哼哧哼哧地笑起来。 乔漾摇头拒绝:“我不要体育生。” 许长溪立马问:“那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夏灿笑得更大声了。 乔漾一连说了好几个“别”,手摆得都要断了。 “为什么?许恩霖多帅啊。” “就是......”话说到一半夏灿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在变相夸自己呢。 “少自恋啊。”她抬手推了下许长溪的脑袋。 许长溪嘿嘿笑着,他本来也就是说着玩的,要真让他跑去跟许恩霖说“我给你介绍个女生呗,夏灿朋友”,许恩霖保证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年级第一,太可怕了。”乔漾说着就打了个寒战。 许长溪问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问题一个小时前夏灿刚问过她,乔漾答不出来。 一直没听到后排的人出声,夏灿扭过脑袋朝后看,乔漾双目无神,正盯着空中一点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今天是有点奇怪,像是藏了心事。 夏灿收回目光,某个猜测蹿进了脑海里。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啊?”她毫不犹豫地问出了口。 乔漾视线重新聚焦,仍然没吱声。 “谁啊?”夏灿试探着问,“也是你们陆大的?” “嗯。” 夏灿睁大眼睛愣住了,居然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印象中乔漾很少提起大学里认识的男生,她还以为她就没这个心思。 “到底谁啊?你跟我提过吗?” 乔漾自己心里还乱着,不知道如何开口,哎呀一声挠了挠脖子。 “马上就毕业了。”许长溪善意也是故意提醒道,“你可得抓点紧啊。” - 一晃眼就要过年了,乔漾的论文初稿直到小年夜才被导师给了“pass”。 这是她人生最后一个寒假了,居然还是在反复改稿中度过的。 年初一二乔汐都得值班,初三才得空回了羡市,这次吴昊也跟着她来了。 小夫妻俩后第一次一起回来过春节,乔凯给包了个大红包,给的时候说的是“平安”。 前两年特殊时期,吴昊跟乔汐都得冲锋在前线,尤其吴昊,本身就是呼吸科的,好一阵子连家都回不了,甚至连母亲的丧事都只是下葬当天匆匆去了一趟。 那次是乔汐和科室里申请调了三天假,完事后的半个月她几乎是连轴转。 乔漾好久没见姐姐姐夫了,乔汐还是老样子,吴昊也和以往一样,每次见面都给她带个小礼物。 中午他们是在溪水村吃的,爷爷奶奶家来了一大堆亲戚,好多都没见过吴昊,一问才知道小两口已经结婚了。 “汐汐,怎么结婚都没请我们去吃喜酒啊?” 乔汐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是乔凯出声接过了话茬:“你别忘了我们家两个医生啊,忙着呢,先领了证,还没正式办婚礼。” “啊对,我糊涂了。”大伯给他俩比了个大拇指,“舍小家为大家,伟大!我给你们点赞!” 乔汐扯扯嘴角,吴昊举起手边的杯子,乐呵呵道:“谢谢大伯。” 乔漾拿了颗草莓塞进嘴里,偷偷和乔汐说:“等着吧,马上就催你俩生小孩了。” 乔汐从她手里分走一颗,说:“马上就催你找男朋友了。” “哈哈。”乔漾毫无感情地笑了两声,把草莓叶子丢到垃圾桶里,“你说大人们神不神经,高中的时候防着你早恋,要大学毕业了又催着你赶紧谈一个,我的心又不是定时炸弹,到年龄了自动爆炸。” 乔汐笑着用胳膊肘打了她一下,她都没发现乔漾还有说脱口秀的天赋。 晚上他们没继续留在溪水村,难得回家一趟,苏桐也等着几个孩子来拜年。 把他们仨送到公寓楼下乔凯就打算走了,但两个女儿一边一个架住他,不让他逃。 “来都来了。” “大过年的。” “上去吃呗。” “又没外人。” “不合适啊。”乔凯一个劲推脱,离婚后他和苏桐不是没坐在一起吃过饭,但直接到人家家里去还是不太一样,哪有前夫给前妻拜年的。 “上去吧,爸。”吴昊笑着说,“不然就我一个男同胞了。” “就是啊,难得嘛。” 乔凯抽回自己胳膊,正了正外套衣摆。 “行。”他心一横,往楼道口指了下说,“我陪陪吴昊。” 电梯间里就他们四个,乔凯一会儿咳嗽一声,一会儿又扒拉着乔漾包上的挂件问:“这什么,老鼠啊?” “是松鼠啦!”知父莫若女,乔漾对他说,“你别紧张啊。” “我紧张什么。”乔凯把手背到身后,“我不紧张。” 苏桐准备了鸡汤火锅,等五个人整整齐齐地坐在餐桌边,乔漾眼珠子骨碌转悠,止不住地想笑。 这一桌人已经分成了起码三个家庭,但对她来说都是最亲最近的人,那就还是一家人。 汤底很快沸腾,热气飘散开来,苏桐撇了撇浮沫,对他们说:“开吃吧。” “这丸子可是陆州超级有名的老字号。”乔漾将牛肉丸和牛筋丸下到锅里,“纯手打,绝对正宗。” 乔汐撸了撸袖子,摆出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那我今天要放开吃了。” “乔漾今年就毕业了吧?”吴昊问。 “嗯。” “读研吗?”他刚开口乔汐就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但为时已晚,吴昊眨巴眨巴眼睛,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乔漾抬起头回答:“不读,已经找好工作了。” 这话题一开她就知道乔凯又要逮着机会啰嗦一遍,果不其然下一句就是“爸爸觉得你还是要继续念下去,现在本科生在社会上没什么竞争力的”。 乔漾已经感觉耳朵在隐隐作痛,坦言道:“我不想再念书了。” “为什么不念?”乔凯放下筷子,“人家小陈都保上研了,你看看你。” “他保研关我什么事啊?”乔漾最烦听到这些话,干脆也挑他们不爱听的怼回去,“我不,我就想混日子。” 乔凯简直恨铁不成钢,纳闷道:“你怎么到大学里还堕落了呢?” “嗐呀。”乔汐出来打圆场,“她不从小就是这个性子吗?也就高中三年勤奋一点,再说混混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健康平安就行了。” “是。”吴昊赶紧附和,“健康就好。” 乔凯只能看向苏桐,对方借着下菜躲开了他的目光,他不知道孩子亲妈早就叛变了,乔漾美术馆那工作就是她帮忙留意的。 “‘小陈乖,小陈好。’”乔漾一边捞丸子一边阴阳怪气,“‘小陈怎么不是我生的呢?’” “你个丫头。”乔凯气不打一处来。 “好了,别气你爸了。”苏桐发话说。 “快吃啊。”乔漾把牛筋丸舀到乔凯碗里,“这可是你的宝贝小陈排队去买的。” 第7章 爱与欲 “爱要么让人变成傻子,要么让…… 年一过没几天就是返校日,以前对乔漾来说这无疑是至暗时刻,每次收拾行李的时候都能掉两滴眼泪,但也许是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今年她居然意外地对开学充满期待。 二月的江南仍旧是湿冷的冬天,陆州却已有了春的迹象,再过一阵子就又到了木棉花盛开的季节。 一下飞机乔漾就脱了厚重的冬衣外套,这次她特地提前了两天回来,门口等候上出租车的乘客还是大排长龙。 乔漾怀里抱着件外套,腾不出手拿手机出来打发时间,只能这么干站着,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上车。 太久没活动筋骨,她拎着行李箱一抬手就感觉胳膊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好在司机师傅过来搭了把手。 乔漾向他道了声谢,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去哪里?” “陆大,南门。”乔漾捏了捏紧胀的胳膊,应该是不小心抻到筋了,以前返校总归是和陈天衢一起,有个伴路上没那么无聊,她也不用担心行李太重搬不动。 第9章 陈天衢……乔漾叹了声气,脑袋一歪靠到车窗玻璃上,从口袋里摸出蓝牙耳机。 这小子过完年就先回陆州了,说是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实习,乔漾算算都快有小半年没见过他了。 室友们都还没到,一个多月没住过人的宿舍充斥着股霉味。 乔漾打开门窗,早已对南方的潮湿习以为常。 她沾湿洗脸巾擦了擦桌子上的灰尘,面不改色地把两顶发了霉的棒球帽丢进垃圾袋里。 去年沈靖她们毕业离校后宿舍里新来了三个女孩,都是大一新生,刚刚成年,还处在一个对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新鲜的年纪,用网上的话形容就叫“清澈又愚蠢”。 至于她这个大四老人,乔漾将擦好的镜子放回桌面上,目光落向镜中的自己。 大概只剩下“愚蠢”,还有沧桑,还有要死不活。 换完床单和被套,乔漾将手机和充电宝一起丢到了床上,现在她可以只用三下就爬上去。 遮光床帘框出了一个昏暗而安静的小世界,乔漾调整了一下靠枕的角度,将玩偶抱到怀里,点开手机里那部没看完的古偶剧。 没过多久她就哈欠连天,如果不是班群里弹出新消息,她大概就要倒头睡着了。 学习委员@全员,提醒他们说:记得把文学课的作业打印出来交到老师信箱哦~ “啊对。”乔漾闭了下眼,差点把这事忘了。 她翻身下床,抓起桌上的校园卡和钥匙丢进外套口袋里,握着手机出了门。 外头阳光正当灿烂,地面上树影婆娑,乔漾打了个哈欠,犹豫要不要买杯冰拿铁提提神。 教师信箱在学院一楼,她找到文学老师的名字,将手里的a4纸塞进投信口。 还是买一杯吧,转身的时候乔漾终于做好了决定。 “乔漾。” “学姐?!”乔漾展颜笑起来,“哈喽,好久不见。” 俞悦今年研二了,长卷发配上标志性的红唇,法式复古风的坚定贯彻者,贝雷帽和长风衣让她今天看起来像个艺术家。 “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两个人并肩走出院楼,路上聊了几句,乔漾才知道俞悦马上也要走了。 这个学期开始学校全面恢复了国际交换项目,俞悦刚刚就是来交材料的,顺利的话下个月就能动身去巴黎。 “真好。”乔漾为她高兴。 “本科的时候没申请到名额,这次正好赶上了。”俞悦问她,“你呢,毕业以后什么打算?” “回家工作呗。” 枝叶遮挡了阳光,被风一吹还有些冷飕飕的,乔漾缩了缩肩膀,伸手挽住俞悦的胳膊。 “我走之前一起吃个饭啊。”俞悦对她说,“等我回来你也不在学校了。” “是啊。”乔漾叹了声气,“好想茗姗学姐她们哦,一晃眼我都成学校里最老的人了。” “嘿。”俞悦指着自己,“那我呢?” 乔漾笑着挽紧她:“你们研究生是另一个层级啦。” 新学期邝老师缺个学生助理,乔漾主动报了名,这样一来实习证明也有着落了,这个学期除了四月的专八考试,她只剩下两篇毕业论文要完成。 没了做不完的presentation,不用再上痛苦的早八,乔漾每天睡到自然醒,偶尔帮着邝老师监督一下学弟学妹们戏剧之夜的排练进度。 三月陆州春暖花开,出国前俞悦约她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啤酒坊吃告别餐。 落座后俞悦翻开桌上的菜单,问乔漾:“你吃过这家吗?” “刚开业的时候来过。”乔漾说,“那个时候有活动,朋友圈满三十个点赞送块提拉米苏。” “黑松露火腿披萨,猪肋排……再点个小吃吧。”俞悦抬起头,“薯条?” “好……”乔漾忽然顿住,思绪跌跌撞撞地回到被遗忘的某一个夜晚。 一年半前,同样的位置,坐在她对面的人是陈天衢。 “真的会送蛋糕吗?”乔漾朝左右两边看看,“要不你去问问?” “你去吧。” 乔漾也脸皮薄,她目光瞄准桌上那盘刚端上桌的薯条,开口说:“那我们来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乔漾紧盯着面前的盘子:“看谁先找到最长的那根薯条。” 陈天衢质疑说:“还有这样的游戏吗?” “我跟夏灿小时候老这么玩。”乔漾和他解释,“那个时候大人每次带我们去吃肯德基,都要让我们自己去找柜台的店员要东西,说是锻炼社交能力,但我们俩都不想去,所以发明了这个游戏。” 陈天衢“哦”了一声,拿起手边的叉子戳中其中一根薯条,问她:“是不是这根?” 乔漾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心仪的那根选走了,着急道:“我还没说开始呢!” 她眼睛一眨,又灵机一动道:“那就你去吧!” 陈天衢怔住:“不是说还没开始吗?” 乔漾一本正经地宣布:“恭喜你,你选中了最长的,所以你去吧。” 陈天衢无语一笑:“还带这样的?” 乔漾摊开手,耍赖皮耍得心安理得。 “好吧。”陈天衢拿她没办法,抬起头看了看,叫住从桌边经过的服务员说,“你好,她有话想问你。” “诶你。”乔漾没想到他还留了一手,只能朝服务员咧开嘴角笑了笑,鼓起勇气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免费的蛋糕可以送啊?” “对,转发的朋友圈麻烦给我看一下。” 乔漾解锁屏幕把手机递过去,不忘狠狠瞪了桌对面低着头偷笑的人一眼。 原来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因为这件事生夏灿的气。 店员端上两杯苹果西打,酸甜的果味占据上风,度数并不高,但精酿易醉。 乔漾捧起杯子喝了一口,被酒液冰得牙酸。 她揉了揉左边脸颊,有颗牙最近总是不太安分。 “牙疼啊?” 乔漾委屈巴巴地“嗯”了一声:“可能是长智齿了。” “去附属医院挂个号呗。”俞悦说,“我上次就在那边拔的。” “好。”乔漾放下手,回忆又如潮水般涌来。 有次她吃了学校门口卖的鲜切水果,在宿舍上吐下泻,泪提急性肠胃炎。 后面几天她跟辅修老师请了假,马上就是期末周,是陈天衢抽空帮她把书上的知识点过了一遍,也是他每天陪着她去附属医院挂水。 乔漾将冰凉的玻璃杯贴到脸侧,逼自己从回忆中抽离,总沉溺于过去可不是件好事。 手机屏幕亮起光,一看又是导师发来的信息,对话框里一长串的参考文献名单,乔漾哀嚎一声,仰头绝望道:“杀了我吧,怎么还有这么多文献要看?” “毕业论文?” “嗯。”乔漾把手机翻扣在桌上,决定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关键是该死的辅修还有一篇论文等着我写。” 俞悦幸灾乐祸地笑笑,说:“慢慢熬吧,都这么过来的。” 服务员端上刚出炉的薄底披萨,乔漾戴上一次性手套,听到俞悦问她:“你写的文学还是社会学?” “文学,犹豫了半天还是选了《呼啸山庄》,正好我之前大三的时候写过一篇小论文。” “那你的主题是爱情?” “算也不算,主要是讲情感和欲望之间的纠缠对立,老师让我再把研究方向抓得精细一点。” “那跟我那篇有点像诶。”俞悦说,“我写的是杜拉斯的《情人》” “真的吗?”乔漾两眼放光,连披萨也顾不上吃了,“大师,快跟我讲讲,我急需灵感。” “我也记不太清了。”俞悦边回忆边说,“我的主题大概就是爱情的原发动机是欲望,爱和欲望是一体的,爱是本体,欲是表现,爱一个人无非就是占有欲、分享欲、窥探欲这些东西……” 俞悦说着说着就发现乔漾双目放空像是在神游,她敲敲桌子,故作严肃道:“大师的课上也敢开小差?” 乔漾眨眼回过神,摇了摇头,牵起唇角说:“没有,就是觉得被你这么一解构,爱情好庸俗。” “本来就是庸俗的。”俞悦拿起手边的酒杯,“你没听过那句话吗?爱要么让人变成傻子,要么让人变成疯子。” 第8章 日落时 “今天的晚霞是漂亮得过分了。…… 四月的陆州迎来了一场漫长的雨季,火红热烈的木棉花一夜间落了满地。 雨过天晴的那场晚霞总是格外绚烂,天际被染成如梦似幻的粉紫色,美得让人恍惚。 辅修论文终于定下了终稿,法学院的老师说再修改一下格式就可以准备答辩了。 乔漾也终于有了闲情逸致坐在海滨公园的长椅上欣赏一场完整的日落。 游人来来往往,在昏暗的光线下化作一团团虚影。 乔漾放空大脑看向远方,在心里第一万次感叹,“真美啊”。 第10章 她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将取景框对准远处,想要记录下这难得的景色。 光影交叠间海天一色,铺展绵延的紫色晚霞中揉杂着片片橘粉,这副画面不用添加任何滤镜就足够梦幻。 乔漾顺手打开微信,习惯性地想要将照片分享给某人,在按下发送键的一刻却犹豫了。 聊天框的最近一次对话是在半个月前,她问陈天衢:学校打印店还没开门,你们学院的文印室可以打印吗? 她是八点四十三分发送的消息,快中午的时候陈天衢才回复她,说:可以的,你跟那边的老师说一声就行。 那个时候她早就问了别人,也打印好了论文材料。 再往前就是寒假,她收到快递后和陈天衢在微信上道了声谢。 他同样隔了好几个小时才回复,让她不用客气。 乔漾一点点放平嘴角,没有继续未完成的动作,转而划动屏幕往上翻看过往的聊天记录。 在这四年里陈天衢是离她最近、最亲密的朋友。 系里的八卦、食堂的新菜、好天气下的海,学业、生活、人际关系……大大小小的琐事堆满了方框,她和他几乎无话不谈。 文学课的小论文乔漾不知道该如何落笔,就去问陈天衢有什么读后感想。 受母亲陈姝的影响,陈天衢早早就看遍了各国文学经典,乔漾说他简直比知网和百科还好使。 陈天衢问她:你不是看过《呼啸山庄》吗? 乔漾:看过啊,癫公癫婆,全员疯批。 陈天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漾:不过男女主确实很有情感张力。 乔漾:我看的时候很喜欢那句 陈天衢:我爱他是因为他比我更像我自己? 乔漾:对! 陈天衢:那你要不就写这个?爱是理想化自我的投射。 乔漾:这么理解的吗? 陈天衢:你怎么理解的? 乔漾:爱是找到另一半的自己,凯瑟琳和希思克利夫是两个躯壳里的一个灵魂。 再往上翻,乔漾没忍住笑出了声。 期末周在图书馆复习到头昏脑胀之时她诗性大发,拿起手机洋洋洒洒打下数行字后发给陈天衢: 学习—— 是精卫填海,是螳臂当车, 是大海捞针,是杯水车薪, 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是还没消化就已排泄的记忆面包。 他鼓掌称赞:好诗,好诗。 大二他们上同一门校选课,陈天衢将手机拿到桌下偷偷给她发消息:这老师长得好像远声。 乔漾说:真的诶,说话声音也像,泪目了。 她自认这段关系里他和她都保持得很好,心照不宣,不远不近,他们一直在一个对彼此都最舒服、最安全的状态里。 那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 为什么回忆起过去她身体的某块地方会一下一下地抽痛,好像失去了什么。 乔漾松开手指,不再往前看。 是上一个夏天。 他们法学院卷生卷死,陈天衢一边为激烈的竞争感到心累,一边又比谁都学得更狠。 保研和法考让他选择暑期留校,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脱节了,错开了。 等陈天衢拿到推免名额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乔漾又在忙着秋招,那之后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明明谁都站在原地没动,可交集就是越来越少,他们不知不觉就疏远了。 这个被无形之物拉开的距离不再舒服,也不再安全,至少对乔漾来说是的,以至于此刻她的分享欲也无处安放了起来。 分享欲……乔漾收紧呼吸。 俞悦说爱不过是分享欲、占有欲和窥探欲。 如果按照这套理论,那么分享欲check。 占有欲,在麦初的试探下水落石出,check。 窥探欲……如果没有她当初就不会打开那张该死的纸条。 check 所以,综上所述。 “你怎么一个人……” “啊!”手机在闭眼尖叫时从手中脱落摔在地上,乔漾呆愣愣地盯着仿佛凭空出现在身侧的人,脸都吓白了。 “没事吧?”陈天衢歉疚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弯腰想去捡地上的手机,乔漾却又突然活了,抢在他前面抓起手机丢进包里。 她拍着胸口给自己顺了顺气,心想你阿拉丁神灯啊,摸三下屏幕就能从手机里跳出来。 “就你一个人?”陈天衢问。 “嗯。”乔漾抱着包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一个座位,“你也来看日落?” 陈天衢在长椅上坐下,回答说:“不是,我刚下班,在公交车上看见你了。” 乔漾偏头看向他,正是晚高峰,马路上人潮拥挤,这儿离公交站台也不算近,她不明白他是怎么看见她的。 没等她细想下去,乔漾的视线又被男孩手中的花束夺走。 “你买花了啊?” 陈天衢低下头:“没。” 他下车没走两步怀里就被人塞了一小束蓝星花,而赠花的人留下一句“送你了”后骑着自行车扬长而去。 “应该是最后一束,老板看卖不出去就随机挑个幸运路人。”陈天衢将花递给乔漾,“给你。” “还挺漂亮的。”乔漾用指腹轻轻碰了碰浅蓝色的花瓣,花上别了张卡片,她摘走拿到眼前。 “写的什么?”陈天衢问。 乔漾张开嘴,一字一句读给他听:“哦好中以雷。” 陈天衢被她蹩脚的粤语逗笑。 乔漾同样弯着嘴角,把卡片放了回去。 “晚饭吃了没啊?” “还没。”陈天衢抬腕看了眼表,“我六点半还约了导师,不然这会儿都下不了班。” 乔漾说:“那你赶紧去食堂啊,已经六点了吧。” “没事。”陈天衢把双手插进口袋里,抬头望向远方。 “坐会儿再走。” 夜幕即将来临,海滩上到处是举着相机的游人,乔漾重新将背靠着长椅,喃喃自语道:“今天的晚霞是漂亮得过分了。” 可是她再无心观赏,悄悄偏移目光看向身边的人,白色t恤外套了件衬衫,在黄昏晦暗的光下只能依稀看清一个轮廓。 这一刻太安静美好了,让她觉得不真实。 各种情绪揉杂在一起,胸口堵得慌,乔漾深呼吸又缓缓吐出,但于事无补。 “陈天衢。” 男孩的目光落在天际,轻轻“嗯”了一声。 “我最近变得有点奇怪。” 乔漾继续看着他,侧后方的位置看不到全部的侧脸,但足够安全能不让对方发现。 “患得患失的,还老是胡思乱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问了好多人,我觉得我可能是……”接下来的内容有些难以启齿,她收回目光看向别处,换了种语言好让它可以以一种更轻松的语调被送出口,“fall in love了?可能是。” 橘色的残阳一点一点被海面吞噬,陈天衢心脏下沉,耳边有一刻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没有表现出慌乱、失落、难过,甚至他此刻的内心也算得上平静,好像早就知道确实会有这么一天。 是他掉以轻心了吗? 前段时间麦初提醒他“再憋下去小心人家跟别人跑了”,他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的。 因为他太清楚乔漾在大学里的生活圈子了,她们班一共四个男生,一个个子没她高,两个有女朋友,另一个性取向和她一致,除此之外她身边就没什么其他异性了,她也很少主动社交。 是他太掉以轻心了,是这四年他们太近了,以至于给了他一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错觉,以至于他发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不想拥有,好像也做不到笑着祝福了。 打翻在心脏上的酸涩液体腐蚀啃咬着他。 不是慌乱,不是失落,不是难过,是嫉妒。 “谁?什么时候的事啊?” 他看着夕阳下的海,努力问得漫不经心。 没有听到回答,陈天衢转头看向乔漾,却不料四目相对,她靠在椅背上安静注视着他,不知已这样看了多久。 心脏失序跳动,他快要藏不住,想要开口再追问下去的时候乔漾扯开嘴角朝他笑了下,提醒他说:“快六点半了哦,你再不回去来不及了。” 陈天衢“哦”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 他想表现得若无其事,步子迈出去一半却还是不甘心,垂眸看向长椅上的人,说:“是陆大的吗?马上毕业了,好好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天色渐晚,他看不清乔漾的脸色僵了一瞬,他只听到她挥着手赶他走:“回去吧,你要迟到了。” “你呢?” 海边昼夜温差大,风吹得有些冷,乔漾耸起肩膀摸了摸胳膊:“我再坐会儿。” “好。” 残阳被海面吞没,海与天的边缘模糊不清,路灯亮起昏黄光芒。 第11章 “哈喽。” 乔漾循声抬起头。 长发女生将手中的衬衫递给她,说:“门口一个男生让我转交给你的。” “谢谢。”乔漾伸手接过,“麻烦你了。” 她知道陈天衢已经走远,但还是朝身后看了眼。 这又算什么?乔漾气得想笑。 她更加想不通陈天衢为什么会问谁,他的态度客套疏离,给的建议客观诚恳。 她是不是还得说声谢谢? 乔漾用双手捧住脸,弓着腰将手肘磕在大腿上。 最坏最坏的结果就是,她想,年少的喜欢不作数,时间改变了太多事。 第9章 下雨天 “现在你知道是谁了吗?” 零点零分四十秒,宿舍楼准时熄了灯。 似厚毯闷头砸下的黑暗让陈天衢从愣怔中回过神,他眨了眨眼睛,视线重现聚焦,屏幕上的文档还停留在中英文摘要,他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本就宝贵的时间被尽数浪费。 辛宸离门最近,举着手机起身摁下墙壁上的开关,嘴里还在和队友交流:“别打龙了,中路直接一波。” 陈天衢回头朝另外两张桌子看了看,问:“他俩还没回来啊?” “潇哥估计在自习室,杨铭川不会又在加班吧?”辛宸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我洗澡去了,困死了。” 宿舍门开了又关,昏暗的环境加剧眼睛疲劳,陈天衢揉揉眉心叹了声气。 他今天的效率格外差,照这个进度下去他今晚又别想睡觉了。 电脑屏幕发出幽幽荧光,陈天衢从抽屉里取出电量充足的应急灯。 随着啪嗒一声响灯泡亮起白光,他忽然僵住,脑子里仿佛也跟着“叮——”了一声。 庆幸十三个小时的时差让这通来自凌晨的视频通话没有显得那样唐突和打扰。 不到十秒钟对方就接听了,屏幕上赫然出现一团暖色,陈天衢愣了下,将手机拿近了些,蹙着眉头发问:“你在……搞cos吗?” “老娘在做酱香饼。”麦初新染了一个脏橘色的头发,为了做饭方便就随手在脑袋上扎了两个揪,乍一看是有些像某个游戏中的角色。 “酱香饼?” “对啊。”麦初调转镜头给他展示,“我二手市场淘来的电饼铛,牛不牛?” 陈天衢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夸:“牛。” 麦初把手机放回支架上,问他:“你又在干嘛呢?挖地道?” 陈天衢抿了下唇,解释说:“宿舍熄灯了。” “对哦,你那边都凌晨了吧?”麦初沾了点面粉继续揉面团,“大晚上的,找我有事啊?” “乔漾最近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陈天衢清楚看到麦初揉面的动作一顿,视线落在屏幕上方,像是在看弹出来的新消息,嘴里嘀咕:“你神机妙算啊老铁。” “什么?” “没什么。”麦初重新看向他,问,“怎么了吗?乔漾找你了?” “今天回学校的时候碰到她了,她和我说她最近变得有点奇怪。”陈天衢缓了缓才继续开口,“我听她的意思,好像是有喜欢的人了。” 麦初一把握住手机把脸凑近屏幕,瞪着两只眼睛迫不及待道:“然后呢?” “没然后,我问她是谁,她不告诉我。”陈天衢问麦初,“她有跟你提过吗?你们寒假不是见面了吗?” 麦初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万一是你呢?” 陈天衢答得毫不犹豫:“不可能。” 麦初挑高眉毛:“为什么不可能?” “她说最近。”陈天衢垂下视线,“我这半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都没怎么见过她。” “你这说的什么……” 麦初本来想说“你这说的什么蠢话”,但转念一想从陈天衢的视角来看好像确实如此,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已被知晓,加上两个人最近没怎么见面,所以怎么盘都盘不到自己头上。 好巧不巧,另一个当事人刚刚也给她发来了消息。 麦初低头掀起唇角,想想又觉得好笑。 感情的事一向是当局者迷,她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手,只是意外这两个人居然也会犯这样的傻。 “那你觉得是谁?”她问陈天衢。 “我不知道。”陈天衢渐渐失去耐心,“到底是谁?你肯定知道。” “我知道的也不多。”麦初拿起桌上的擀面杖,假装皱着眉头在思考,“好像挺优秀的。” “多优秀?” “也保上研了,据说个子挺高的,长得也不错。” “多高?” “一八三、一八四有的吧。”麦初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两个人志趣相投,可谓郎才女貌。” 她一抬头就看见陈天衢脸色阴沉,两眼不知道在看哪儿,一副失了魂的样子。 麦初憋住笑,问他:“你之前不是说你会笑着祝福吗?怎么不笑了?” 陈天衢的脸肉眼可见地更冷了。 “你说说你们土象男。”麦初叹了声气,“早干嘛去了?” “她幸福就好。”陈天衢抬起手,作势要切断通话,“你继续做饼吧。” “诶等等。”麦初叫住他,“你,你,这就完了?” “那我能怎么办。” “去争去抢啊。”说完麦初又觉得这话不太对劲,但她现在来不及多想。 陈天衢不可置信道:“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怎么了?”麦初一只手插着腰,“诶陈天衢我要骂你了啊,你真性单恋啊?准备暗恋人家暗恋到死?” 陈天衢垂着眼没说话。 麦初缓和了些语气,说:“我知道每个人对爱情的理解不同,但我不明白,你怕什么呢?这两年乔漾身边除了你还有别的人吗?” 陈天衢自嘲一笑:“现在不就有了。” 麦初张了张嘴,后悔莫及,她挖坑给自己跳了。 但她也只能任由陈天衢先这么误会着,她不能替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做决定,有些话只有他们自己说出口了才算数。 “认识你们之前我没有朋友。”陈天衢说。 即使大学都快毕业了,他发现自己还是不太愿意提及那段不愉快的过去,只要回忆开一道口子,他就又会变成那个孤独的、不被看见的异类。 “你问我怕什么,我怕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告诉麦初,“我不能失去乔漾这个朋友,一点风险我都不愿意冒。” 麦初愣愣看着屏幕那头的人,陈天衢此刻的神情让她觉得陌生,眸光轻晃,像只淋了雨的动物,皮毛狼狈地打成结,脆弱得一碰就能碎。 “没事吧?我看你脸色有点差。” “没事,我最近就这副死样。”白天的两杯咖啡让陈天衢心悸一晚上了,六个小时后他就又要起床上班,而手头还有导师发来的三篇文献没看完,也不知道谁说大四是最清闲的一年。 宿舍门发出响动,是晚归的舍友回来了。 陈天衢和对方打了声招呼,拿起手机出了门。 “可如果你真的内心坚定,为什么要来找我?” 旁人总是看得更清些,麦初知道陈天衢就是在死撑。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插手。”她对他说,“但是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前前后后串起来想,知道了吗?” 陈天衢心一提,被她说得有些紧张:“你想说什么?” 蚊虫绕着灯泡飞舞,楼道里偶尔响起几声猫叫。 麦初以三倍速留下一句“乔漾早就知道你喜欢她了!”后果断挂了电话。 - 前一晚失眠到凌晨三点,乔漾第二天中午是被疼醒的。 整片牙龈一胀一胀地疼,她对着手机相机摸了摸发硬的那块下颌,被自己这幅蠢样子气得又哭又笑。 这下可容不得她再拖延,只能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收拾东西去医院挂号。 左半边脸肿得张不开嘴,连带着说话也不利索,医生给她开了消炎药,她问几天能好,她周五要答辩。 “大什么?” 乔漾捧着脸,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口齿清晰一些:“论、文、答、辩!” “哦。”医生笑起来,说,“你想快点好就挂水吧,吃药肯定见效慢。” “好吧。” 医生又说天气暖和起来了,人容易上火,让她注意饮食和作息。 今天是工作日,输液室里人不多。 医院里总是有种让人浑身发寒的气味,乔漾左手插着针,找了个光线好的位置坐下。 窗外树枝随风摇晃,她从口袋里取出手机。 微信列表里好几条未读消息,她跳过那些无关紧要的,直接打开了麦初的聊天框。 昨晚乔漾问她:陈天衢是不是已经move on了? 麦初后来回复她:谁告诉你的? 乔漾想说她自己感觉出来的,可一只手不方便打字,嘴也张不太开发不了语音。 手机很快响起低电量提示,出来得太急也没顾得上拿充电宝,她把手机塞回衣服兜里,决定先不去管了。 第12章 阳光暖而不燥,晒得人想眯起眼睛,乔漾一只手撑着脑袋,用脚尖踩地上的光斑玩。 也是长大了,她想,都能一个人看医生了。 周五那天陆州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回南天已经结束,这场雨大概也不会持续太久。 乔漾把托特包抱在怀里,一路朝着法学院狂奔。 虽然早早就起了床,但半个小时前她发现ppt上一处错误,等火急火燎地改完重新导进u盘里,出门还是晚了。 刘海湿成一绺一绺,水珠滴落在眼皮上,乔漾抬高肩膀重新检查了一遍包里打印好的论文,确认它们都完好无损。 “乔漾。” 乔漾抬起头往后看,陈天衢侧着身子,站在离她几步远处。 她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就这样和他擦肩而过了。 “我……”乔漾指了下楼上,“我来答辩。” 陈天衢说:“加油。” 乔漾朝他笑了下,随口问:“你今天不上班啊?” “嗯。”陈天衢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一包餐巾纸递给她,“擦擦头发。” “谢谢。”乔漾拿了就走,“我上去了啊,我要迟到了。” 陈天衢点了点头。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变得有些不尴不尬,陈天衢不会觉得她刚刚是故意无视他的吧。 乔漾加快脚步上了楼梯,晃晃脑袋告诉自己不要分心。 答辩组的老师们没有太为难他们这些非法学本专业的学生,乔漾按照顺序排在第三个,逐字稿早就烂熟于心,等她配合ppt将论文的各个部分讲解完,老师们也只问了几个常规问题,提醒她还有哪些部分可以深入探讨。 “好的,那乔漾同学的论文答辩就结束了,下一个同学做好准备。” 乔漾长舒一口气,抱着自己的东西走下讲台。 “乔漾。”班里的同学喊她名字,问,“等会一起去吃饭吗?庆祝一下。” “好啊。”乔漾把包背到肩上,“那我先回去放东西。” 同学朝她比了个“ok”:“晚点校门口见。” 乔漾轻轻关上教室门,了却心头一件大事,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她挂在嘴角的笑容在走下楼梯的一瞬间凝固。 乔漾放慢脚步,抬手理了理刘海。 她努力调动情绪,找回之前两个人相处时的状态,扬起微笑拍了下对方的肩膀,问:“怎么还在这儿?” 陈天衢摘掉耳机,将手里的伞举高了些:“结束了?这么快。” “老师没问我什么很难的问题。”乔漾站到他伞下,把包往肩上提了提。 “走吧,去食堂还是出去吃?” “不了,同学说要聚餐,我回宿舍放东西。” “哦,好。”陈天衢说,“那我送你回去。” 雨丝细而密,还没到下课时间,校园里空旷安宁。 乔漾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一路走过来两个人都没说话,耳边只有雨滴沿着树叶滴落在伞面的声响。 到底是她先憋不住,开了口问:“那天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还好。” 乔漾扯开一个微笑:“其实我自己也被吓到了,怕跟你再也没办法做朋友了。” 手腕忽然被攥住,她紧急停步,被人带着往回拽了一把。 心脏弹高又下坠,乔漾慌张地问:“怎么了?” “你说什么?”陈天衢没有松手,紧盯着她问,“什么叫怕跟我没办法做朋友了?” “我……” 雨势渐大,天边闷雷作响,陈天衢大脑空白,又在眨眼间一通百通。 我最近变得很奇怪。 患得患失,还老是胡思乱想。 我可能是fall in love 了。 万一是你呢? 也保上研了,据说个子挺高的。 一八三、一八四有的吧。 乔漾早就知道你喜欢她了。 他喉结滚动,颤抖着呼吸出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天衢落下睫毛没有回答,乔漾撇了撇嘴角,眼眶不知为何泛起了红。 那时候她怀疑过自己自作多情,也许是随手瞎写的,那个数字毫无意义。 可除此以外呢?就像今天,从口袋里递过来的餐巾纸,等在门口为她打起的伞。 这几年里这样的微小瞬间有太多太多,他的心不浓烈也不炽热,悠长静默,温暖踏实,藏于每一个细微之处。 以前算她不开窍,现在乔漾清清楚楚地感知着,真真切切地被包裹着。 她稳住情绪,一鼓作气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同样的感觉,大四以后我们都很忙,忙得渐行渐远。所以如果你是害怕失去我才一直不敢告诉我,那么陈天衢,我也一样,我也害怕失去你,可我正在失去你。” 雾气迷蒙,乔漾双眼湿漉漉的,这样直白而赤忱地看着自己。 “不会的。”陈天衢倾斜伞柄靠她更近。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终于说出口,“过去太久了。” ——“反正在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你了。” 第10章 便签纸 “你男朋友啊,你不认识啦?”…… 乔漾弯着眼睛,笑意一点一点满溢从来,低了下头说:“你早该告诉我的。” 陈天衢点点头,把手里的伞递给她拿,然后上前一步,整个人像是脱力了一般俯下身将脑袋靠在乔漾肩上。 他瘦归瘦,但一米八几的个子这么结结实实地落下来,乔漾差点没站稳,努力挺直腰问:“怎么啦?” “缓一下。” 乔漾不知该哭还是笑,一只手举高伞,另一只手在他背上拍了拍:“你还好吧?” 陈天衢懒懒应了一声,昨天刚结束实习,今早又被辅导员喊来学院办事,外加乱糟糟的心事,他这三天的睡眠时间加起来都不一定有八个小时。 他的头发蹭着脖子上的皮肤,乔漾想挠又挠不到,胳膊也举得快酸了。 她动了动肩膀,问:“去吃饭吧?我饿了。” 陈天衢重新睁开眼,直起腰从她手里接过伞:“你不是约了同学?” “我也可以放他们鸽子啊。”乔漾回答得理直气壮。 陈天衢翘起嘴角:“别,你去吧,快毕业了,多和同学聚聚,以后就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那你呢?” “回去睡觉。”再不好好补一觉他真怕自己过劳死。 “也行。” 两个人并肩继续往前走,乔漾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这一个动作轻而自然,陈天衢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臂弯处。 “那你明天晚上有空吗?”乔漾出声问。 “明天是不是周六了?” “对。” “应该有。” 乔漾笑起来:“那我给你留张票,明天晚上是我们院的戏剧之夜。” “今年演什么?” “莎翁的《仲夏夜之梦》。” “你演赫米娅?” “我才不演,我算半个指导老师,我们宿舍的学妹演仙后。”乔漾抱住陈天衢的胳膊晃了晃,“来嘛来嘛,帮我们撑撑场面。” “好。”陈天衢笑着答应。 以前觉得学校挺大的,今天好像没走几步路就到宿舍楼下了。 “那我走了。”乔漾松开手,“拜拜。” “伞拿去。” 乔漾摁回他要递过来的伞:“不用,我跑几步就行,你快回去吧,好好睡一觉。” “嗯。”陈天衢乖乖点头,“那明天见。” “明天见。” 乔漾刷卡打开铁门,一路小跑到屋檐下,她忍住想回头的冲动,忽然间又有些说不上来的迷茫。 他们这算是谈上了吗? 怎么陈天衢看起来还挺平静的。 等那道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陈天衢才收回目光转身迈步。 也不知道是大脑哪根筋搭错了,这一迈他左脚绊右脚,腿一软差点整个人栽下去,把身后的骑手小哥吓一大跳,心想自己也没撞到人啊,怎么重点大学里还有碰瓷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见对方警惕地上下打量他,陈天衢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指了下楼上解释说:“我送女朋友。” 骑手小哥愣了愣,也跟着举了下手里的包装袋,回话说:“我送外卖。” 在一场充足的睡眠过后,陈天衢睁着眼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他最近浑浑噩噩过得跟游魂一样,昨天,还是今天,他是跟乔漾表白,然后他们…… 是吧? 宿舍里光线昏暗,他坐起身拉开床帘,底下只有辛宸坐在电脑面前。 陈天衢撑了下昏沉的脑袋,摸到手机点开微信。 除了各种公众号推送,消息列表里空空如也。 “醒了啊?”辛宸听到动静,摘下耳机回头看了他一眼。 陈天衢回了声“嗯”,已经八点了,再不去食堂就没饭吃了。 第13章 他放下手机,将被子叠好,踩着楼梯下床。 辛宸起身开灯,告诉他:“乔漾让我给你带点东西,放你桌上了啊。” 陈天衢脚步一顿:“什么东西?” “你自己看呗。” 最后两级台阶他算得上是连滚带爬。 桌子上放着一束花和一块小蛋糕,陈天衢心脏猛跳了下,刚清醒过来的大脑又发昏了。 几枝白色桔梗被蓝星花包围,乔漾在里头放了张便签纸,他俩的字迹很像,高中的时候她还拿自己的作业帮他交过差,不过女孩的字总是更秀气工整一些。 她写:还是得补一个,么么! 背上被不明物体猛烈撞击,辛宸从喉间发出一声闷哼,手指撞上键盘敲了一串乱码。 他又惊又吓,问紧紧搂着自己脖子的男人:“你干嘛?” “谢谢你。”陈天衢情真意切道。 辛宸拎着两条胳膊不能动弹,张口回答:“……不客气?” 陈天衢温柔询问:“我吃饭去了,你饿吗?要不要给你带夜宵?” “那你帮我带份肠粉,牛肉的。”辛宸想抬手去拿校园卡。 “不用。”陈天衢松开手,“我下楼了,马上回来。” 等他出了宿舍辛宸还没回过神来,同窗四载他就没见过比陈天衢还淡的人。 问他怎么样总说都可以,问他要资料总说马上发你,人多的时候永远是最安静的那个,没见他生过谁的气也没见他有特别激动的时候,情绪阈值总是维持在一个固定而狭窄的范围内。 就连他拿到东华政法的推免资格好像也没多开心,不是那种藏着掖着的偷乐,那天辛宸亲眼看着他点完接受后长叹一口气合上电脑,然后躺上床一觉睡到天黑,往后几天也还是那副可以说平淡如水也可以说是死气沉沉的样子。 “送束花就行吗?”辛宸将文档里的乱码删除干净,暗自嘀咕,“也太好哄了。” - 外院戏剧之夜的演出从七点开始,乔漾尽职尽责,一起床就过来帮忙了。 快五点的时候陈天衢问她吃饭了没,她有些馋食堂的猪扒包,让他打包一份带来。 离开场还早,礼堂的观众席空空荡荡,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在后台忙碌。陈天衢挤不进去,只能站在门口往里张望一圈,并没有看到乔漾的身影,给她发的消息也没回。 “你在找乔漾学姐吗?” 陈天衢偏头看去,是个戴着白金色假发的女孩在和他说话。 “对。” “姐好像在二楼总控台那边。”女孩给他指了个方向,“从这边楼梯上去。” “好,谢谢啊。”陈天衢迈出去半步,回过头奇怪道,“你认识我?” 女孩睫毛扑闪,也怕自己认错人了,向他确认道:“你是法学院的那个吧?专业第一?跟姐一个高中的?” 三句话没说错也不完全正确,陈天衢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呃…….” “提泰妮娅呢,过来戴麦啦!” “来了来了。”女孩提起戏服裙摆,留下一句“拜拜姐夫”就小跑着过去了。 “姐……”陈天衢转身提起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提泰妮娅,剧本里的仙后,原来她就是乔漾宿舍里新来的学妹。 陈天衢走出去几步又停下,四下无人,他背靠着墙,低下头的一瞬间唇角高高扬起。 楼道里响起说话声,他立刻站直,连带收走脸上所有表情,还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声。 二楼安静多了,陈天衢从侧边过道绕到舞台对面,一路往总控台走。 他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乔漾,女孩穿着统一的文化衫,长发用红格子发圈绑成一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正一只手撑着桌面在和灯光师沟通。 外院每年都会举办戏剧之夜,各个语系轮流表演经典剧目。 乔漾之前就是文娱部的,帮着办过院里的大型晚会,这次有她帮忙盯着,邝予茉索性撒开手,让学生们全权负责,从剧本到舞台布置都由他们自行操办。 堆叠的工具箱遮挡视线,女孩的侧脸时隐时现,眉目专注,举着手在空中比划,耳垂上的银色耳钉折射出一点白光。 陈天衢慢下脚步站在一侧,没有出声打扰。 还是旁边的人先发现了他,提醒乔漾说:“学姐,有人找你。” “嗯?”乔漾偏头看过来。 等两人视线交汇,陈天衢举高手里的打包袋,说:“吃饭了。” 乔漾掀唇一笑,交代了学妹几句,跨上观众席朝他走过去,嘴里说:“饿死我了。” “南苑人多,排了一会儿队。” 乔漾牵着陈天衢坐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这位置能俯瞰整座礼堂,舞台上有演员在确定站位,对讲机里传来声响,她听完后拿起放到嘴边,回话说:“面光打出来从上面看就是一团白,已经让师傅再加个前侧光了,不然就把妆再化重一点。” 陈天衢撕开猪扒包外头的包装袋,举在手里递到乔漾嘴边。 她低下头张嘴咬了一口,问:“你吃了没啊?” “吃了。” 乔漾拎起陈天衢的胳膊看了眼手表:“都六点了啊。” “嗯。” “不行。”乔漾加快咀嚼速度,“我得吃快点了。” “不着急,慢慢吃。” 乔漾接过他手里的猪扒包:“那你别看着我。” “好,我不看你。”陈天衢坐正身体,目光朝一楼舞台上投去。 看到那个在试音的金发女孩,想起那声姐夫,他低头抿开嘴角,又清清嗓子故作镇定道:“那个,其实我就大一排到过一次专业第一,现在不是了。” “我知道啊。”但乔漾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陈天衢转头迎上她的目光,问:“那为什么学妹说我是专业第一?” “哪个学妹?” “提泰妮娅。” “提泰……”乔漾指着楼下,“你说小马啊?她怎么知道的?” “不是你告诉她的吗?” “没有啊,昨天我回宿舍的时候她们都睡了,而且……”乔漾不屑地笑笑,“我总不能谈个恋爱就昭告天下吧?” 陈天衢歪了歪脑袋,问:“那她怎么认识我的?还喊我姐夫。” “哈?”乔漾拿走嘴边的猪扒包,也懵了,“她怎么认识你的?” 陈天衢摇摇头:“不知道啊。” 他又看向坐在前排的女生,对乔漾说:“她好像也认识我,为什么?” 越说越诡异,乔漾顺着陈天衢的目光看去,提声喊:“冰冰。” 女生回过头:“姐你叫我?” 乔漾指着身边的人问她:“他是谁?” 李冰莹眨着大眼睛看了眼陈天衢,回答她说:“你男朋友啊,你不认识啦?” “你……昨天看到了?” “什么昨天?” 乔漾越发困惑:“那你们怎么知道的?” “不是大家都知道吗?”李冰莹挠挠头,“我也忘了听谁说的了。” “说什么?” “你跟你男朋友高中就在一起了,人家还是法学院的专业第一。” 陈天衢和乔漾对视一眼,问:“所以你们院的人一直都这么以为?” 乔漾莫名有些心虚,说:“我感觉你们院的人好像也都这么以为。” 她忽然一下子全想明白了,昨天她把蛋糕和花拿给辛宸的时候原本已经做好了被起哄的准备,但对方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还问了她一句“你俩吵架啦?”。 包括上个学期小张学妹在食堂碰见她,和她打招呼问陈天衢最近在忙什么,说好久没看见他的人,她想问问保研的事,乔漾还心想我哪里知道,要问你可以自己去找他啊。 “那怎么没人来跟我求证一下呢?就任由谣言这么传?”乔漾感到气愤。 陈天衢只觉得好笑,扯开嘴角说:“传着传着也真了,而且这种事肯定都是在背后八卦。” “所以到底是谁造的谣?!这不是挡wo……”她话锋一转,改口说,“挡你的桃花吗?” 陈天衢并不在意:“挡挡挺好的。” 乔漾还是忿忿不平:“到底是谁胡说八道?” 她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猪扒包:“太可恶了。” - 二零一九,十二月,某个周六夜的凌晨。 联谊舞会有惊无险地结束,文娱部的成员们围成一圈,桌子中间堆着小山一般的纸条。 一半是活动反馈单,另一半上写着心仪对象的号码牌,按照规则只有男女双方都选中彼此他们才会提供对方的联系方式。 “这两个这两个!这两个都写的对方!”有人高声喊。 俞悦双手合十拜了拜,感激涕零道:“总算是没白干。” “是不是男生的还少一张啊?” “不会吧,我应该都收齐了,看看地上呢,会不会掉在地上了?” 第14章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左右两边的人都把脑袋伸到桌下,从开始就在开小差的乔漾愣愣回过神,小声问旁边的周茗珊:“怎么了?” “男生的少了一张,你快看看你脚边有没有。” “哦那个。”乔漾抬起手在空中指了下,“他是被我拉来救场的,他……没写,不用算他的。” 不,不是没写,那张纸条此时此刻就躺在她的口袋里。 大家松了口气,继续核对剩下的便签纸。 乔漾把手伸进口袋,又不由自主地开始神游。 有人问:“不会是把你男朋友拉来了吧,乔漾你这也太伟大了。” 她心不在焉,只听到零星几个字,淡淡笑着“嗯”了一声,说:“应该的。” 又有人问:“你俩怎么认识的啊?” 她撑着下巴两眼空空,机械般地回答:“高中同学。” 第11章 戏剧夜 “其实你也是我的日出和月光。…… 临近七点时会场的灯光暗了下来,陈天衢调低手机亮度,刚准备给乔漾发消息就听到旁边的椅子发出响动。 他偏头看过去,眼里立刻含了笑意,放下手机问:“忙完了?” “嗯。”乔漾一路从二楼跑下来的,喘着气回,“我功成身退了,现在就看他们的了。” “辛苦了。” 观众席上零零散散坐了几排人,乔漾举着食指一个一个人头数过去,失望地垂下胳膊:“怎么才这么点人来啊?” “他们不懂欣赏艺术。”陈天衢牵起乔漾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看向舞台说,“我懂。” 话虽这么说,但纯英文的对白没多久就把他念叨困了,要不是乔漾在旁边,他也大概知道《仲夏夜之梦》的故事剧情,他早就坐不住了。 舞台上演员热情演绎,舞台下陈天衢用指节用力蹭了下眼角,逼着自己打起精神。 高中九门科目他学得都不算差,唯独一门英语总绕着班级平均分徘徊,以前胡亮就说他语文学得那么好怎么偏偏英语瘸腿了。 陈天衢对此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也说不上是不喜欢英语所以学不好,还是学不好才更加厌恶,也可能是初中的时候基础就没打好,后来想努力赶也只能堪堪把差距填平。 大二上考六级差了三分没过,陈天衢虽然可惜但也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反倒是乔漾比他还不能接受,在下一年考试前给他严格制定了一套复习计划,还复兴了“迪克推行”。 那一个月乔漾每天给他布置一页纸的背诵内容,第二天再抽空给他默写批改,考前一周陈天衢更是在她的看管下把往年的真题卷全刷完了。 大二课多,陈天衢想停一天乔漾都不肯,说大课间三十分钟默完足矣,她可以去他们院的教学楼下等他。 “你比沈丽云还可怕。”陈天衢闭眼叹息。 乔漾抱着胳膊哼哼一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狠毒的话:“敢不过你就等死吧。” 第二年的英语六级考试中陈天衢不负众望考取了576分,查完分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天老爷,这比他四级成绩都高一百。 这多出来的一百分肯定得归功于兢兢业业的乔漾老师,所以开学后陈天衢主动约人吃了个饭。 那天的夕阳金黄灿烂,他站在外院楼下等乔漾上完课。 下课铃回荡在校园里,不多久陈天衢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乔漾跟随人群走出来,朦胧的光打在她的周身,让她多了层温暖的色调。 陈天衢逆着光走向她,问:“想吃什么?” “嗯……”乔漾扯着书包带子,忽然眼睛一亮,“有家新开的啤酒坊,转发朋友圈就送块蛋糕呢。” 陈天衢没立即说好,愣了愣问她:“你想喝酒啊?” “我是想吃蛋糕。”乔漾扬唇笑起来,“走啦。” 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那天乔漾还是点了两杯精酿啤酒。 她先尝了一口,确认酒味不浓后告诉陈天衢:“你喝喝看,和饮料差不多。” 高考完的散伙饭上他们几个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尝过酒了,那会儿陈天衢严格意义上还是个未成年,他没喝,后来在联谊舞会上阴差阳错地把可乐威士忌当饮料喝了,但那晚的体验感不算好,之后凡是有聚会他都说自己喝不了酒,所以也一直不知道酒到底有什么吸引力。 他在乔漾的注视中端起杯子尝了一口,冰凉酸甜的果味先入为主,吞咽之后才能感受到残留在口腔中的淡淡麦芽香。 “怎么样?好喝吗?” 上大学之后乔漾就摘了框架眼镜,昏暗的灯光下她双眼亮晶晶的,陈天衢点了点头,评价说:“还行。” 薄底披萨经过窖烤自带焦香,乔漾戴上一次性手套,拿了一块直接卷成卷往嘴里塞。 陈天衢看乐了,问她:“你吃手抓饼呢?” “你试试看。”乔漾说,“网上说这样吃更香。” “真的假的?”陈天衢嘴上质疑,但还是学着她的样子把披萨当卷饼吃。 那会儿他俩都不知道酒喝得越快越容易上头,两个傻小孩纯把精酿当饮料喝。 喝得多了也不知道自己醉了,就觉得脸颊在发烫,对面的人又远又近,说话声忽大忽小。 “走吧,回学校了。” 乔漾身子一歪趴在桌上,嘴里嘟囔:“好饱啊,不想动。” 陈天衢拿起她的书包,把胳膊递了过去。 陆州的夜风缱绻温柔,乔漾走得慢吞吞,一路上哈欠打了一个又一个。 校门口有段上坡路,有个女生在搬东西,见对方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陈天衢快步走了上去,帮她扶起脚边的行李箱。 “谢谢谢谢。”女生连声道谢。 “我们帮你拿吧。”乔漾跟了上去,问她,“你回宿舍吗?” “不用不用,你们帮我拿一下这个就行,我把东西塞到书包里就能拿了。” “行。”乔漾接过她怀里的东西。 等女生重新整理好了,他俩继续迈步往前走。 陈天衢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往旁边瞥了一眼,问乔漾:“你什么时候买的柚子啊?” “啊?”乔漾低下头,自己手上赫然抱着一颗圆滚滚的柚子,“啊!” 她赶紧回头追上刚刚那个女生,一边道歉一边把柚子还给人家。 “没事没事。”女生的脸比她还红,其实早就发现了,但没好意思开口,都已经说服自己就当送给好心人的了。 这么来回一折腾,乔漾跑出一身汗,抬起头和陈天衢对视一眼,下一秒两个人齐齐开始爆笑。 他俩说醉意识又还都算清醒,但神经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格外放松,以至于这一笑就停不下来了。 路灯在地上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光圈,刚好圈住他们两个人。 滨海之城的夜潮湿燥热,乔漾摁着小腹笑得浑身脱力,自己刚刚险些社死,但因为身边的人是陈天衢,所以不觉得丢人只觉得好笑。 “乔漾。”陈天衢笑着笑着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乔漾看向他的眼睛,问:“干嘛?” 陈天衢看着她,深色的眼瞳倒映着繁星点点,让人一不留神就沉沦于此,他攥紧书包带子摇了摇头。 那天月光清朗,在夜风和酒精的催化下某种幸福感充挤着他的心脏,以至于他差点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但人不应该在太幸福或太悲伤的时刻做决定,陈天衢告诉自己,这个夜晚已经足够难忘。 你不要贪念太多。 肩上忽然一沉,陈天衢侧目看去,下巴蹭过乔漾额前的发丝。 “困了啊?” “没。”乔漾的声音很轻,但他们之间的距离足够近,“就想靠着你。” “下个礼拜有空吗?”陈天衢低声问,“我们出去玩吧。” “下个礼拜?”乔漾算了算,“好像不行,下周末要考专八了。” 再往后就得忙着论文答辩,毕业前又有很多杂事需要处理,陈天衢问:“那暑假?” 乔漾笑着提醒他:“我还哪有暑假啊,六月底就得去馆里报到了。” “对哦。”陈天衢叹了声气。 “后悔说晚了吧?”乔漾哼了一声,“让你不早点。” “不后悔。” 乔漾抬起头,陈天衢远远看着舞台上穿着华服的男男女女,眉目平和,不像是在嘴硬。 “真的不后悔?”她出声确认,“如果我再迟钝一点呢?如果我喜欢上别人呢?” “有些话只有你想听的时候我说出来才有意义,所以在此之前。”陈天衢收了声,没有把话说完。 “在此之前什么?”乔漾着急地追问。 他却只是一笑,说:“我告诉过你的。” 乔漾蹙起眉心,她和陈天衢说过太多太多话了,她一时间想不到是哪一句。 舞台上海丽娜向心爱之人卑躬屈膝、苦苦哀求,文学作品中的爱恨纠葛总是浓烈、混乱、致命而危险。 第15章 陈天衢看着那对痴男怨女,安静听着他们的对白,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乔漾的手背。 事实上有许许多多人在爱中保持沉默,因为胆小懦弱,因为不配得感,因为害怕失去,所以隐忍所以谨小慎微,投去目光却不敢奢望回应,一个人的心境就构成一整幕剧,还要欺骗自己这样就已经足够,“喜欢是我一个人的事”。 但世上的爱恨又太难纯粹,人难免会有私心,只要付出心血就会期望回报,只要喜欢就想拥有。 陈天衢不是不想被看见,他只是怕自我的样子无法满足他人期许,因此宁愿不要。 “《不安之书》,对吧?”乔漾出声问。 陈天衢怔住,转头看向她问:“你还记得?” 他既意外乔漾居然记得几年前他的随口一提,也意外过去的十几分钟里她竟然一直在想这件事。 乔漾笑容得意,告诉他:“高中的时候为了赶上你,你看过的书我都会借去看,你忘啦?” 陈天衢失神般望着她,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那时乔漾确实时常回过头问:“你在看什么?” 在他做出回答以后又说:“那你看完借给我看看。” “陈天衢。” 他眨了下眼,视线重新聚焦,记忆中的女孩幻化成此刻的模样。 乔漾轻声喊他的名字,说:“其实你也是我的日出和月光。” 她的目光真挚而温柔,静静落在自己身上。 他被看见了,被完完整整地,以自我的样子看见。 舞台上幕布落下,灯光随后熄灭,会场内安静下来,只剩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上半场结束了。 一片漆黑中不知是谁先靠近对方,温热的唇轻轻贴合,呼吸交缠,心跳声如雷震耳。 第12章 毕业季 “那是爸爸妈妈相爱的地方。”…… 陆州的夏天漫长炎热,一年近一半时间都是这样的季节。 乔漾抱怨过烈日,抱怨过蚊虫,抱怨过潮湿黏腻的空气,临近离别之时她依然觉得夏天讨厌。 远处的海面一望无垠,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波光,她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在摄影师的指令下努力睁大眼睛保持微笑。 “好的,同学们,很棒。” 摄影师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可以下来了,换下一个班级上去。 旁边的女生赶紧摘下学士帽给自己扇风,乔漾扶着脖子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她也快不行了。 “你还有小夹子吗?”同学问。 “有。”乔漾把手伸进口袋。 “乔乔。” 乔漾下意识回过头,以为是在叫其他同姓的人,却没想到下一秒看见了陈姝。 女人站在绿树下,怀里捧着花,正笑着朝她挥手。 乔漾把一整盒黑色一字夹都塞给旁边的同学,拔腿跑了过去。 “阿姨。”她惊讶道,“你怎么来啦?” 陈姝将怀里的花递过去,说了声“毕业快乐”。 “谢谢。”乔漾捧住花,偷偷撇了下嘴角。 乔凯和苏桐都有工作,乔汐更抽不出时间,她原本已经做好了一个人参加毕业典礼的准备,毕竟陆州太远了,很多同学的家长都没来。 但现在她有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没跟我说?” “我特地没跟你们俩说。”陈姝从包里取出手机,“也就前两天到的,我想自己一个人逛逛,好久没出来旅游了。” 乔漾问:“陈天衢也不知道啊?” 陈姝笑起来:“对,我今天早上才跟他说,我忘了你们学校现在得申请才能进来。” 她左右看看,找了个光线好的地方让乔漾站过去,说:“我可是带着任务来的,你妈妈让我给你多拍点照片。” 乔漾整理了一下头发,捧起怀里的粉蓝色花束看向镜头甜甜一笑。 陈姝举着手机,嘴角也沾染了几分笑意,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的时候,那天是一中的家长开放日,课间她去了趟厕所,洗手时旁边的女孩跟她打招呼说:“阿姨好,你做的雪花酥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雪花酥。” 那时的乔漾梳着两只马尾辫,眼镜框圆圆的,脸也圆圆的,语气夸张,但陈姝听了心里一下子就暖了,笑着回她:“下次我再做了让陈天衢带来!” 一晃眼五六年过去,孩子们都大学毕业了,那些画面想起来仍旧清晰。 陈姝拿下手机,看着照片上的女孩感慨道:“一下子你们就长大了。” 刚好有认识的同学路过,乔漾叫住对方,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快步跑到陈姝身边挽住她,说:“我们也拍一张。” 她俩在外院门口前前后后拍了半个钟头的照,中途陈姝还被熟人认出来了,又站着聊了好一会儿天。 乔漾的笔译老师是陈姝的本科学妹,两个人多年没见,她也是才知道柳笑调来陆大教书了,这一见面不得了,一开话头就没个完。 乔漾也帮她俩拍了合照,传照片的时候顺带发给了陈天衢一份。 他先回了三个句号,又说:我还以为她迷路了。 乔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了半天话,柳笑才想起来问陈姝:“乔漾是你们家亲戚啊?” “不是,是我儿子的……”陈姝“哎呀”一声,“完了,我把我儿子忘了。” 乔漾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赶紧挽住陈姝的胳膊,对柳笑说:“老师,那我们去法学院了啊,我男朋友还等着呢。” “行,快去吧。” 法学院离得不远,下了坡一路直走,过了图书馆就是。 校园内树木林立,蝉鸣声声,树叶的光影在脚边打晃。 陈姝被乔漾挽着,偏头看了眼身边的女孩,嘴角挂着笑,轻声开口问:“阿姨刚刚没听错吧?” “啊?”乔漾抿住唇,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漏嘴了。 她心虚地笑笑,问:“陈天衢没告诉你啊?” “没啊。”陈姝摆出一副失落的样子,“小时候还什么都跟我说呢,越长大越不爱和我聊了。” “我也不爱跟我爸妈说这些,说了他们肯定啰嗦。”尤其乔凯,要知道她跟陈天衢谈上了,肯定又得念叨一万遍考研的事。 “知道。”陈姝笑了笑,“我不八卦,你们俩自己的事,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谢谢阿姨。”乔漾收紧胳膊,“你真好。” “热不热啊?”陈姝帮她理了理额前的刘海。 “热。”图书馆门前就有咖啡店,乔漾调转脚步,“阿姨我请你喝咖啡吧,正好给陈天衢也带一杯。” “好呀,今天我沾儿子的光了。” 乔漾纠正她说:“是他沾你的光。” 毕业前各种琐事堆积,让人一心盼着赶紧结束,等真把毕业证和学位证领到了手,心里又忽然觉得空落落的。 宿舍还有学妹们在,乔漾用不着办理退宿,宿管阿姨让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就行。 离开的那天学妹们有期末考试,一大早就出门了,乔漾把送给她们的礼物放到每个人的桌子上。 昨天晚上三个小姑娘就买了花和蛋糕给她庆祝过,也拍了一大堆拍立得留作纪念。 和她们相处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一年,但也是实打实地住在一个屋檐下,每天朝夕相处,也曾在深夜的床铺上谈过心。 女孩们告诉她:“有你当室友真的好幸福,姐,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听到这话乔漾还挺意外的,她印象中自己能帮上忙的无非就是些小事,校园卡在哪补办、电费怎么交、教务网址是什么,诸如此类,不至于不可或缺。 学妹们又说:“就是有你在觉得很安心。” 这次乔漾眼睛冒热,鼻头一下子酸了。 她扛着偶像包袱,没表现出来,只偷偷给陈天衢发了条消息。 她说:舍不得走了,还想再念两年。 陈天衢回复之前乔漾又发了五个字:不许说考研。 聊天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消失了,陈天衢回了个句号。 乔漾脑补出对方的表情,直接对着屏幕笑出了声。 陈姝一直待到了两个小孩离校那天,很多东西都已经提前打包寄走了,真正走的那天行李箱反倒很轻,不像四年前来时大包小包、生怕漏带了什么。 乔漾一路上都还算平静,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暑假要到了。 等走出校门口,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陈姝问:“要不要给你们俩拍一张?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哦。” 这地方走了千百遍了,也就来报到那天为了发给夏灿看所以乔漾拍了张标准游客照。 她看向陈天衢问:“拍吗?” “拍。”陈天衢放下书包,牵着乔漾的手往回走。 晴空明朗,棕榈常绿,石门上的陆州大学字迹恢弘,这是他们的又一所母校,又一个夏天。 第16章 陈天衢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在书架上找书看,从一本《华兹华斯诗选》中翻出一张旧照片。 他拿去给陈姝看,妈妈惊喜地问他在哪发现的。 “是你和爸爸年轻的时候吗?” “对呀。”陈姝轻轻抚摸照片上的人,“在学校里拍的,那是爸爸妈妈相爱的地方。” ——那是爸爸妈妈相爱的地方。 陈天衢想到了这句话,如果很多很多年以后,他有幸有了自己的小孩。 他想,他也要这么说。 羡市没有机场,飞机落地宁城之后乔漾第一时间给乔凯发了消息。 陈天衢和陈姝要在宁城待一阵子,也问过乔漾要不要留下玩几天,但她下周一就得去馆里报到了。 乔凯早早就等在接机口,两家大人打了招呼,陈天衢喊他:“叔叔。” “诶诶。”乔凯喜欢这小孩喜欢得不得了,一见面就问他,“暑假打算实习吗?我所里正在招实习生。” “导师说可能要提前进组,今年就先不找了。” 乔凯刚要开口,乔漾就把斜挎包和行李箱都往他手里一塞,说:“我去上个厕所。” “我也去。”陈姝叫住她,“乔乔,等一下我。” 乔凯把女儿的包挎到手臂上,继续问陈天衢:“我看到你研究方向是民商法学,是确定这个了?” “对。” “行。”乔凯拍拍男孩的胳膊,“叔叔看好你。” 陈天衢朝他笑了笑。 乔凯开了一多小时车,这会儿烟瘾犯了,摸着口袋问:“这里有没有吸烟室啊?” 陈天衢转过身往回看:“我刚刚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了。” 男孩的黑色书包上挂了个浅色小玩偶,乔凯余光瞥到,视线落了过去,启唇说:“你这小老鼠挺有趣的啊。” 陈天衢手往后伸抓住包上的挂件,低头看了眼说:“这是松鼠吧。” “哦。”乔凯点着头收回目光,又不动声色地往自己手里落了一眼。 乔漾的斜挎包上挂着一只粉色背带裤兔子,这小玩意是夏灿送给她的,从大一开学的时候她就挂在包上了。 难道他记错了? “好了,走吧。”乔漾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从乔凯手里接过包挎回自己肩上。 乔凯推着她的行李箱,抬手对陈姝说:“陈老师,我们走了啊。” “诶。”陈姝笑吟吟道,“回去了再聚啊。” 小情侣即将分别,乔漾耷拉着嘴角用口型说了声“拜拜”,陈天衢看着她点了点头。 “走了。”乔凯一把搂住女儿把人带着往前走,就不让她回头看。 “干嘛呀?”乔漾缩了缩脖子,不知道她爸突然抽什么疯。 乔凯冷冷笑了声,问她:“你要不跟人家走?” “我不,我要上班的。” 这话听了乔凯心里舒服多了:“对,上班好,好好上,多挣点钱。” 第13章 高温天 “我是说,我想你了。” 过了二十二个悠闲的夏天,这一年乔漾才体会到在酷暑天出门上班是件多么反人类的事。 角落的盆栽叶子被太阳晒得蔫巴,办公室里的人也一个个无精打采的。 “为什么要让我刷到欧洲人七八月都在度假?”同事举着手机抱怨,“什么时候这种福气能轮到我啊?” “就算休了假我也懒得出去,这天太热了。” 室内空调温度打得低,乔漾裹紧肩上的毯子,安静听着他们聊天。 “今天有四十度吧?” “绝对有了,这还不发高温补贴我真要闹了。” “小乔。” “诶。”乔漾歪着脖子从电脑后露出脑袋。 对面桌子的同事问她:“你喝不喝柠檬茶?” 乔漾摇摇头:“不喝了,早上喝过咖啡了,再喝今天晚上睡不着了。” “好吧。”同事又扭头去找寻下一个可拼单对象。 离下班还有三个小时,乔漾拔掉手机充电线,趴在办公桌上点开微信的未读消息。 这两天馆长去辛山参加活动了,基本都不在办公室,他们不仅更加放肆地摸鱼,还组团四点五十就走人,反正在停车场也能钉钉打卡,被抓到早退也不怕,就说跑楼下看现场了。 这个暑假陈天衢在宁城待了小半个月,等陈骏休了假一家三口又出去旅游了,直到七月底才回羡市。 他们一家能聚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暑假的旅行是每年固定的,每次出去陈天衢都会给朋友们带点纪念品或者当地特产。 乔漾翘着嘴角,一张张翻看男朋友发来的照片。 澄澈的蓝和葱郁的绿宽广连绵,山川湖泊似画中之景,美得不切实际。 陈天衢将每一个镜头都对准自然,认认真真记录下他看见的世界。 乔漾抽出另一只胳膊,打字问他:你呢? 国外的信号老是断断续续的,陈天衢过了会儿才回复:我在拍照啊。 乔漾只能把问题扩充得更具体:陈老师没帮你拍吗? 陈天衢说:她忙着拍我爸呢。 乔漾回了句“笨蛋”,又说:我是说,我想你了。 这次陈天衢回得挺快:等我。 几分钟后乔漾收到了一张新的照片,画面中男孩穿着白t恤牛仔裤,站得笔直笑得僵硬。 乔漾捂紧嘴,差点乐出声。 她放大照片又仔细看了看,也不知道是长开了还是这小子偷偷锻炼了,虽然依旧和以前一样高高瘦瘦,但肩膀比高中那会儿宽了些,整个人也更挺,身形不再像学生时期那样单薄。 乔漾把照片保存进相册里,给他发:快回来吧! 陈天衢:我昨天就说了,好山好水好无聊,他俩嫌我扫兴。 那样美的山水于眼睛是净化于心灵是疗愈,从他的镜头就能体会到他的愉悦和放松,又怎会无聊,无非是他心不在此处,想见的人太远。 乔漾说:明年我就有年假了。 陈天衢:明年把你揣兜里。 高温天还要上班的烦躁和苦闷全被这段没营养又腻歪的对话清除了个干净,乔漾坐直身子,端正语气告诉他:我要工作了!你好好玩!多拍点照片!你的照片! 发完她就把手机翻扣在桌上没再管它,下班前还有一篇推文要写,写完这一天的工作就差不多结束了。 谈恋爱的事乔漾还没跟乔凯和苏桐说,她只告诉了乔汐。 她姐收到一张滚来滚去的表情包后第一反应是:缺钱了?惹事了? 乔漾对此哭笑不得:我能惹什么事啊! 乔汐:那就是谈恋爱了? 乔漾:。。。 她又发了一张对手指的表情包,说:那你再猜猜是谁。 乔汐:你那个高中同学?跟你一起上大学那个? 乔漾:。。。。。。。。。。。。。。。。。。 她问乔汐:你怎么猜到的? 乔汐哈哈笑了:也没听你提过其他男生啊,不猜他能猜谁。 乔漾把这事告诉麦初,麦初回了四个字:恭喜,祝福。 她告诉夏灿,夏灿说:就谈了?许长溪昨天刚给你物色了一个男嘉宾。 乔漾也说不上为什么,好像全世界对他俩谈恋爱这件事一点都不稀奇。 她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莫知和杭以安,期待他俩能给点什么有趣的反应。 这顿饭安排在了陈天衢回来的第二天,按理得他俩请客,所以乔漾想另外找家餐厅。 这几年他们有聚餐肯定都优先考虑元帅府,看到群里发的餐厅名杭以安直接开麦问:“嫌我家菜不好吃了啊?” 乔漾赶紧发了一连串的“没”,陈天衢帮她解释说:总不能老去你家蹭吃蹭喝。 杭以安一听这话更来气了:你俩犯病了啊?还你家我家的。 莫知也在底下说:就是啊。 莫知:@杭以安 莫知:我要吃冰镇小龙虾,我看到妈发的朋友圈了。 他嘴里的“妈”是杭以安的亲妈贾丽珍女士,元帅府的老板娘。 杭以安爽快地回了个“ok”。 这下乔漾和陈天衢都不敢再说什么了,再说就矫情了。 所以这顿饭还是在元帅府吃的,贾丽珍给他们四个安排了七斤的小龙虾。 “那个,我说个事啊。”乔漾清清嗓子,握住陈天衢的手,“我俩在一起了。” 包厢里安静了两秒,杭以安吐掉嘴里的虾壳,看着他俩说了句:“百年好合。” 莫知掰开虾头,跟了句:“长长久久。” “帮我倒点可乐。”他朝杭以安抬抬下巴。 “我手脏的,你让乔漾给你倒。” 莫知转而开口:“乔漾帮我倒点可乐。” “……哦。” 乔漾把莫知的杯子拿到面前,扭头看向陈天衢,悄声问:“你告诉他俩了?” “没啊。”陈天衢说,“你不是让我先别说的吗?” 乔漾把倒好的可乐放回莫知手边,心里更加郁闷了,亏她还特地挑了个正式的场合再宣布,可他俩根本不在意也不关心。 第17章 这一桌人除了陈天衢都已经是工作党了,杭以安下个月开始新教师培训,莫知在的派出所就在乔漾家附近。 “那以后岂不是有莫sir罩着你了?”杭以安打趣乔漾。 “呵呵。”乔漾笑了声,“还指望他罩着我?我要犯点事他绝对第一个来逮我。” “那就给我遵纪守法。”莫知把剥好的虾肉放进乔漾碗里,“我可不想跟你所里见啊,到时候别说认识我。” “放心吧你就。” “喏。”莫知三两下就又剥好一只,这次他直接递到了陈天衢嘴边,等他咬走上面的肉再把剩余的一点虾尾巴丢到桌上的虾壳堆里。 桌子底下莫知悄悄用膝盖碰了他一下,陈天衢抬眼看过去,莫知勾起嘴角朝他递了个眼色。 “乔漾你要打包点菜走不?”杭以安问。 “要要要。”乔漾立刻应,上了班她才知道这种现炒的家常菜有多珍贵,单位附近的外卖实在是快吃厌了。 “那你跟我去后厨看看。” “行。”乔漾站起身,跟着杭以安出了包厢。 元帅府的生意一直不错,走廊里人声嘈杂,到了楼梯口才安静些。 “你表白的还是他啊?”杭以安偏过头问。 “你猜猜看呢?” “你?”杭以安观察着乔漾的表情,“不会是他吧?” 乔漾弯唇笑了笑:“算他先开的口吧。” “嚯。”杭以安挑高眉毛,“真的假的?我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乔漾玩笑说:“那你们也不帮帮他,这么多年就看着?” 杭以安摇了摇头:“那不能帮。” 乔漾感到疑惑:“为什么不能?” 杭以安慢下脚步,告诉她说:“你要问私心,肯定都盼着你俩好,但这事本来就对你不公平,他如果真的高考完就脑子一热说了,周围人再跟着起起哄,怕你稀里糊涂的,不喜欢也不好意思拒绝。这事吧,不是说陈天衢喜欢你你就应该也喜欢他,我们早就说好了,不管你以后喜欢上谁,我们也都希望你能如愿以偿。” 乔漾愣住,过去心意还未明晰时她也担心过,怕因为自己让大家都变得尴尬,也怕他们会失望,她能感觉到这事应该就她一个人还不知情,所以藏在心里谁都没说,但原来朋友们在她和陈天衢之间优先选择了她。 “我刚刚看你和莫知反应那么平淡,还以为你们不看好我们俩呢。” “我俩憋着呢。”杭以安抱着胳膊笑,“不敢太激动,怕你觉得我们就盼着这一天。” 乔漾捂住心口,感动道:“亲故,你们也太sweet了吧。” “别夸我们。”杭以安说,“要夸就夸我同桌吧,是他sweet。” 男孩的心意坦荡荡,放在每一次不声不响的注视、每一个含着笑意的垂眸里。 过去乔漾未能发现的,周围人靠几个瞬间就有所察觉。 那个时候他们还小,没坏心,但考虑的东西也单一,就觉得朋友需要帮忙。 他们好几次有意无意地想给陈天衢和乔漾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陈天衢发现了,却不太开心。 ——“我是喜欢她。” 那天他站在树荫下,身影显得有些单薄,紧攥着拳头,说出这话花了不少勇气。 “但你们以后别这样了,我知道你们是,想帮我,但我真的不需要。”他说,“我喜欢她,她可以不喜欢我。” 第14章 校门口 “高中谈的还是大学谈的啊?”…… 杭以安到后厨新加了几个菜,又让店里的阿姨给乔漾额外打包了一份糖醋排骨和鱼香茄子。 他上楼前顺手从前台柜子上拿了三瓶啤酒,开饭前就问过喝不喝,莫知和乔漾明天都要上班,陈天衢觉得酒不好喝。 “你们不喝我自己喝。”杭以安抱着酒瓶往楼梯上走,“我今天开心。” “喝喝喝,我也喝。”乔漾伸手从他怀里分走了一瓶。 这顿饭吃着吃着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寒假本来说好要聚最后也没见成,他们几个是太久没好好坐在一起吃饭了,说句刺心的话,这几年的友情是淡了。 杭以安撬开瓶盖,想到那位好久不见的朋友,开口问:“麦初不也毕业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啊?” 陈天衢摇摇头,莫知专心致志挑着碗里的鱼刺,没出声。 “打个电话给她呗。”乔漾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语音通话拨出去,桌上的三个男人齐齐把目光移向她。 “喂?”乔漾拿下手机看了眼屏幕,又放回耳边问,“你真接了啊?” 电话里的人问:“怎么啦?” “想你了呗,你能开视频不?我们在吃饭呢。” 她不说麦初也知道这个“我们”里包含了谁。 “我刚醒,准备洗漱出门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太方便,乔漾“哦”了一声,说:“好吧。” 麦初问她:“你们在哪儿吃呢?吃的什么啊?” “当然是元帅府了,你都不知道他们一共吃了多少斤的小龙虾。” “别说了,我要馋死了。” 乔漾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到桌子上:“你还在学校吗?准备什么时候回国呀?” “我在地中海呢。” 乔漾歪头疑惑:“你怎么又跑去地中海了?” “玩呗。” “一个人吗?” “还有我哥他们。” “哦哦,那你玩得开心。” “那三个男的呢?”麦初说,“出个声啊。” 莫知率先开口:“你好。” 陈天衢跟着说:“我们都想你了。” 杭以安直接唱了起来:“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麦初在那头哈哈大笑:“知道了知道了。” 通话挂断前乔漾朝手机响亮地“mua”了一声,陈天衢看她两边脸颊红扑扑的,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问:“醉啦?” “没有。”乔漾抓着他的手腕没让他收回去,他手凉,贴在脸上舒服。 他们四个吃到近八点才散伙,杭以安家就在附近,莫知开了车来的,走到门口他摸出车钥匙套在手指上,问另外两个人说:“要我送不?” 乔漾摇摇头:“我俩散会儿步再回去。” “行。”莫知推开玻璃门,“我就多余问。” 大概是陆州的夏把她的耐热能力提高了,一出来乔漾还觉得空气挺凉爽。 元帅府离星河湾有三四公里,她和陈天衢朝着一中的方向走,就当饭后消食,走到哪儿算哪儿。 “手。”陈天衢朝她摊开掌心。 以为他是要来牵自己,乔漾把手递过去,却被他捏住指尖轻轻往前拽了下。 旅游带回来的礼物刚刚就给莫知和杭以安了,只有她那份还没收到。 陈天衢低着头系好搭扣,说:“好了。” 乔漾抬高手腕,用珍珠和碎银串起的手链在月色下泛着光泽,她一眼就喜欢上了。 “眼光不错嘛小陈同学。” 陈天衢扬起嘴角,顺势牵住她的手。 路灯昏黄,马路上空荡无人,这座城市的夜晚总是这般宁静。 有夜风吹来,乔漾仰起脸去迎,舒服得叹了声气。 “怎么还亮着灯啊?” 陈天衢顺着乔漾的视线抬头看过去,教学楼灯火通明,还是那副熟悉的样子。 “高二的在上晚自习吧。”他说。 “啊?”乔漾问,“不是放暑假了吗?” “好像现在他们暑假也得上一个月,八月份才正式放假。”陈天衢笑了笑,“你没听杭以安说吗,现在初中生都要上晚自习了。” “真的啊?”乔漾幸灾乐祸之余又感到一丝后怕,“还好姐姐我毕业得早啊。” 道路两旁树木林立,到了深秋整条街都是金灿灿的银杏叶。 如果不是那时上学的心情太沉重压抑,这条路还是很漂亮的。 高中毕业后有时也会路过这条马路,但还是第一次这样悠闲地沿路而行。 乔漾看着脚下一高一低亲密依偎在一起的影子,觉得此刻奇妙。 “你说…….” 嘀嘀—— 她话刚开口就被喇叭声打断,一辆粉色电瓶车停在了他们身后。 “我就说看着像你们两个,在这干嘛呢?” 乔漾转身回头,猛抽一口气,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格!” 陈天衢一把捂住她的嘴,勾着乔漾的脖子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同时扬声高喊:“胡老师!” “诶。”胡亮看着他俩,点点头,哼哼笑了声。 “高中谈的还是大学谈的啊?” 陈天衢回答说:“大学。” 看胡亮笑而不语,他又慌忙补了句:“真的是大学。” “好好好,挺好的。” “老师你刚下班啊?”乔漾笑嘻嘻地问他。 “对啊。”胡亮朝教学楼抬了下头,“一群蠢材,把我气死了,还是你们班好。” 第18章 这话把乔漾听爽了,拍拍自己胸脯说:“是吧,还是我们聪明吧。” “走了,我回家了。”胡亮重新启动车子,还不忘打趣了句,“结婚记得叫我啊。” 乔漾站在原地一路目送他离开,举高手臂在空中挥舞:“一定一定!老师再见!” 陈天衢压根控制不住她,失笑道:“你真醉了啊?” “没有啦。”乔漾挽住他的胳膊,整个人都懒懒唧唧地挨了上去。 “陈天衢。” “嗯?” 她转身看向不远处的教学楼,启唇说:“我突然有一个很疯狂的想法。” “想考研了?” “不是啦!”乔漾板下脸不满道,“你怎么跟我爸一样?” “那是什么?”问完陈天衢心一提,难道是想结婚了? “我想回去上高中了。”乔漾站在校门外,看向自己曾经最想逃离的地方,喃喃道,“我一定是疯了。” 陈天衢从背后抱住她,轻声开口:“我早就想了。” 下课铃声响起,教学楼里很快变得一片哄闹。 乔漾和陈天衢仰头看着那群十七八岁的少年,不约而同想起了许多东西,那里头有青涩稚嫩的自己,有对方,有还在身边的好朋友和渐渐失去联系的普通同学。 “还真应了那句话。”乔漾说。 ——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江南小城四季分明,暑假一结束天气就明显凉快了起来。 门铃声响起时乔漾正在编头发,她一边喊“来了”,一边走到门口用胳膊肘摁下门把手。 杭以安和莫知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一个怀里抱着快递箱,另一个举起手里的打包袋问她说:“你家有菜吗?我带了卤牛肉和盐水鸭。” “你冰箱里看看,要是不够就去小区门口买点。”乔漾用发圈将发尾扎紧。 “ok。”杭以安看她穿戴整齐,问,“你要出门啊?” “帮领导送个东西,等会就回来。”乔漾走到门口换鞋,瞥了眼莫知怀里的东西问,“什么啊?这么大一个。” “游戏机。” 乔漾咧开嘴角:“送我的?” “那不是。”莫知小心翼翼地把纸箱放到茶几上,“只是放在你家玩。” 乔漾嘁了一声,拿上钥匙喊:“我走了啊,给我好好看家。” 莫知打开客厅的电视机调试设备,杭以安进了厨房,回应她说:“行,等你回来吃饭。” 他们仨住得近,生活节奏也差不多,基本三天两头就凑在一起。 陈天衢有时候打开群聊消息全是他们三个人在说话,要么就是“今天下班去哪儿吃?”,要么就是“周末有什么安排?”。 他不带任何情感色彩提了个建议:你们要不自己建个小群呢? 麦初在底下附和:就是啊。 乔漾:不要。 莫知:嫌吵自己开免打扰。 杭以安:放心,我们不会搞小团体的。 说是不搞小团体,周六中午陈天衢坐在食堂里,点开聊天群就是他们仨的一张合照。 背景是晴天下的山林,乔漾站在中间,两只手托住自己的脸颊,还朝着镜头wink了下,特别元气特别可爱。 就是旁边俩家伙太碍眼了,陈天衢放平嘴角,这让他截都不好截。 屏幕上弹出视频通话申请,他点击接收,用水杯抵住手机。 “在吃饭呢?” “嗯。”陈天衢问她,“你们去爬山了啊?” “对呀。”乔漾切换镜头,“叔叔阿姨带我们来的。” 陈天衢夹菜的动作一顿,拿起手机举到眼前。 前面那对手挽着手的夫妇太眼熟了,他上扬语调确认:“你们仨,跟我爸妈?” “对啊,哈哈哈。” 十月已正式入秋,山野在阳光的渲染下金黄灿烂。 乔漾把镜头切回自己脸上,告诉他说:“今天天气可好了,不冷不热的。” 陈天衢“嗯”了声,问她:“那俩货呢?” “跑前面去买烤肠了。”乔漾举着手机努力找到一个屏幕不反光的角度,“你呢?今天准备干什么?” “等会去图书馆,有篇作业得下周一前交。” “那下个礼拜回来吗?”乔漾撅起嘴,委屈巴巴道,“你快大半个月没回来了吧。” “回。”陈天衢说,“再不回不行了,该得红眼病了。” 乔漾又笑得两眼弯弯,和他分享说:“你是该回来了,那天夏灿奶奶在小区门口看见我,问我男朋友到底是高个头的那个还是矮一点的那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天衢也笑了,怂恿她说:“你就说都是呗,还有一个在外面。” “那不行,别把老太太吓死。” 原本是陈骏看这个周末秋高气爽,打算带上陈姝出门去周边的景区逛逛。 他上半年的体检结果不太好,公司让他从飞行前线退了下来,现在更多负责教学和培训工作,因此也多了很多空余时间陪陪妻子。 陈姝顺便问了乔漾愿不愿意一起去,那会儿她、杭以安和莫知又正好在一起吃夜宵,攒着攒着就成了个家庭出游日,——虽然亲儿子并不在。 乔漾体力有限,爬到一半就没力气了,陈姝也说走不动了,和她找了个小亭子坐着休息。 山间空气清新,乔漾趴在栏杆上,惬意地眯着眼。 没一会儿杭以安也过来了,往她旁边一坐,吭哧吭哧干了大半瓶水。 “他俩人呢?”陈姝问他。 “还在上面。”杭以安用胳膊拱了拱乔漾,“有没有吃的?” 乔漾摘下肩上的包递给他:“你自己找吧。” 陈姝说:“你们叔叔今天开心了,有人能陪他爬到顶了,陈天衢在肯定也是我们三个这样。” “比不过他俩。”杭以安撕开面包的包装袋,“我看他们气都不喘,太可怕了。” “你不也健身吗?”乔漾问。 “他增肌我减脂。”杭以安嚼着面包说,“能一样吗?” 乔漾笑了笑,趴回栏杆上继续听山间的各种声响。 有时候他们当爹的也挺奇怪的,上山的路上陈骏就夸了好几次莫知身体素质好,跟他们抱怨陈天衢不爱动、整天死气沉沉的,得催着哄着才肯跟他出门跑跑步,一点年轻小伙子的精气神都没有。 这话让乔漾心里稍稍平衡了些,看吧,她爸眼里的榜样模范生照样遭到自己亲爸的嫌弃。 “阿姨。”乔漾扭头看向一旁的陈姝,问她,“为什么大人总是觉得别人家的小孩更好呢?” 陈姝认真想了想,回答她说:“也未必是觉得别人家的小孩更好,只是对自己的孩子总有期许,有期许就会不满足。” 第15章 新朋友 “我也是警校的,莫知是我学长…… 午饭也在山脚下吃的,这儿到处都是农家乐,他们挑了一家生意最好的。 老板娘来点菜的时候就悄摸着看了好几眼,那对中年人无疑是夫妻俩,但另外三个年轻人看着年纪相仿却又长相各异,让人一下子猜不出是什么关系。 点完菜她收走菜单,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们家三个小孩哒?” “对啊。”陈姝笑着说,“你看看哪个最像我。” 老板娘眼珠子一转,心想这多半是重组家庭,《家有儿女》谁还没看过呢,不就是一个女儿两个儿子。 她目光扫过桌上的三个年轻人,决定谁也不得罪,回答说:“都挺像的。” 乔漾憋不住了,捂着嘴差点笑出声。 野菜糍粑先端上来,莫知对这种甜口的东西兴趣不大,尝了一块就放下筷子了。 他捧着手机翻看朋友圈,许久未更新的麦初刚刚破天荒地发了一条动态。 【找合租室友,大别墅二楼次卧,附近设施齐全,交通便利,房内网络水电免费,有人做饭,可带猫狗,房东人好,有意者速速联系我】 莫知读完“呵”了一声,说:“这我都想去住了,什么地方啊这么好?” 乔漾抬起头:“什么?” “麦初刚发的,找室友呢。”莫知眼睛往下瞥了眼,下头带的定位在什么伦敦south kensington,“她怎么又跑去英国了?” “她申了那边的硕士。”乔漾将糍粑蘸上红糖浆,“你不知道啊?” “没人告诉我啊。”莫知摁住按键截了张屏,点开许恩霖的聊天框把图片传了过去。 对方问他:这什么? 莫知:你房子找好了没啊? 许恩霖:找好了,中介帮我找了间studio,一个人住,离学校挺近的。 莫知:哦哦,麦初刚发的,她也在伦敦呢,我转你看看。 热菜接二连三上桌,陈姝喊他们说:“吃饭啦,孩子们。” 莫知把手机翻扣在桌上,拿起汤勺舀了碗油条豆花羹。 半个小时后他才看见许恩霖又发来了句:你确定她没在搞诈骗? 第19章 杭以安工作的初中是封闭式的,私立学校规矩也不少,他每周都得留校值班一次,最近还被抓去报名参加了全市教师教学技能大赛,基本一周七天连轴转。 陈天衢更不用说,乔漾看他每天那要死不活的样子更加坚定了绝对不考研的想法。 五个人里也就她和莫知的生活状态稍微稳定一些,基本每天到点就能下班。 馆里给每人发了一箱柿子,乔漾不爱吃这种软塌塌又脏手的水果,打算顺路拿给莫知。 彼时都没到五点,莫知看见她走进来一愣,问:“你下班了啊?” “下午跟着出去做了个采访,结束了我就直接走了。”乔漾抬了下手里的柿子,“你车呢?放你后备箱?” “你就放这吧,我等会分分掉,我家里也一堆呢,我妈拿回来的。” “行。”乔漾放下纸箱,问他,“晚上空的吧?我抢到一张买一送一的电影票,正好你下班了我们去看。” “啊?”莫知眉毛拧成八字,为难道,“可是我想回家打游戏,快赛季末了。” “别打了,我们去看电影嘛。”乔漾软了语气求他说,“今天首映就结束了,再看要等下周了。” 莫知叹了声气,委婉拒绝说:“你要不再问问别人?” “我能问谁啊?”乔漾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给他听,“陈天衢在赶论文,杭以安要备课,我姐在宁城,夏灿在上大五,麦初都不知道在世界哪个角落玩呢。” 莫知点了点头。 “我懂了。” “懂什么?” “你。”莫知伸出食指指着她,郑重其事道,“需要一个新闺蜜。” 乔漾眯了眯眼,对这话难以评价。 “祝欢。” 被叫到的女孩停下脚步偏头看过来:“叫我吗?” “对。”莫知问她,“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有啊。” “太好了。”莫知欣然微笑,拍拍乔漾的肩对她说,“这姐要请你看电影。” “我……”有外人在乔漾不好发作,只能扭过头,扬起嘴角朝对方“嗨”了一声。 女孩脸上的表情在莫知话音落下时就变得有些僵硬,眼底蒙了层显而易见的失落。 乔漾隐隐约约发觉了点什么,眨眨眼睛,保持住嘴角笑容。 “看哪部啊?” “悬疑片,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没等乔漾说出“没事,我可以退票的”,对方就点点头说:“可以。” 她只能把话统统咽回去:“好。” 莫知一看自己能全身而退了,把手背在身后,心情大好,还主动问:“在哪看啊?要我送你们去不?” 乔漾气鼓鼓地蹬了他一眼,祝欢说:“不用,我车在的。” “行,那你俩好好玩。”莫知转身朝里走,“我换衣服下班了。” 剩下的两个女孩视线相碰,又都立刻挪向别处。 眼瞅着要冷场了,乔漾从纸箱里头拿了两颗柿子出来,问她:“你喜欢吃柿子吗?” “不喜欢。” “哦。”乔漾默默把手里的柿子又塞了回去。 “走吧。”祝欢抬了下手,“我车就在外面。” “好的。” 到了车上乔漾才想起来两个人还没自我介绍,都怪莫知这货,突然间她就跟被塞了个相亲对象似的。 她手抚着胸口,主动开口说:“我叫乔漾,我跟莫知是高中同学。” “祝欢,庆祝的祝,欢乐的欢。”祝欢扣紧安全带,仔细看了她一眼说,“我好像在他朋友圈看见过你。” “是吗?”乔漾好久没打开朋友圈了,“他发我什么了?” “就你们一起出去玩的照片。” “哦,那应该是上次去爬山的时候。”说了会儿话乔漾觉得放松多了,她问祝欢,“你工作多久了呀?也是今年刚毕业的吗?” “没有,我大四,现在在所里实习。” 乔漾“啊?”了一声,一脸惊奇地看着驾驶座上的人,女孩跟她差不多高,短发齐耳,长相英气,虽然年轻,但身上意外地看不出什么学生气。 “我也是警校的,莫知是我学长。”祝欢补充说。 乔漾心想,你哪像莫知的学妹啊,你像他领导。 “你跟他高中就是朋友?” “对,我俩一个班的。”乔漾说,“还有我男朋友。” 祝欢握着方向盘,目光落在前方的马路上:“高中追他的人多吗?” “那不。”乔漾话里带上笑意,“我们高中的时候都认真学习,不搞这些的。” 祝欢也笑了,轻声问:“那他为什么那么难追啊?” 她告诉乔漾:“我跟他表白三次都被拒绝了。” 落日的光晃过眼睛,傍晚的城市一片金灿灿。 乔漾抿紧双唇猛吸了一口气。 原来祝欢就是那个学妹。 她不想做没有边界感的人,但这是当事人先开的头,那就不能怪她八卦了。 “我可以问问你吗?”乔漾侧过身子,不解又好奇,“你喜欢莫知什么呀?” 祝欢浅浅笑着,反问她:“你是要跟我爆他的黑料吗?” “没有没有,莫知很好的。”乔漾坦白说,“就是有点想不通,我看着觉得应该是他跟你表白三次才对啊。” 祝欢笑着问:“你这话是夸我还是骂我啊?” “我当然是夸你了。” “他是个热乎的人。”祝欢看着前方的道路,语调平和,目光沉静。 听到“热乎”两个字的一刻乔漾在心里用力点头,对,这词形容得太准确了。 “暖男”太土太过时,还有中央空调之嫌,要说他是“小太阳”,那也不对,莫知有时候欠嗖嗖的,没那么纯真无害。 他就是一个热乎又有趣的人,真诚善良,能量充沛,能让人感到快乐。 “那我可以再问问,他拒绝你的理由是什么吗?” 祝欢还是微微笑着,启唇说:“第一次说我年纪太小,第二次说他没心思谈恋爱,上一次说的是‘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哇…….”乔漾撇撇嘴,“好烂的借口啊。” “就是啊。” “所以我不会放过他的。”祝欢说,“他等着吧。” 夕阳在天际缓慢坠落,女孩的轮廓边缘被光所模糊。 乔漾愣愣盯着她,一时间看失了神。 这样清冷的脸上出现这样明媚的笑竟然一点都不违和,字面意思是威胁,言外之意是真心。 乔漾默默收紧呼吸,莫知再不爱上,她都要沦陷了。 隔了几天再次在派出所看见乔漾,莫知没等她张嘴就说:“我今天没空啊,晚上要值班。” “不找你,我找小祝。” “你俩又看电影啊?” “不看电影,约了她去吃火锅。”乔漾踮脚朝里张望,“她人呢?” “调解室里,估计还要一会儿。” “哦。”乔漾把胳膊搭在桌面上,嘴角挑起一抹笑,朝着莫知温柔喊,“莫知~” “干嘛?”莫知敲打着键盘,没抬头。 乔漾压低声音问:“你为什么不喜欢人家啊?” 莫知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她让你来问的?” “不是啊,我自己好奇。” 莫知摇了摇头,显然不太相信。 乔漾试探着问:“你总不是还喜欢麦初吧?” “怎么可能?八百年前的事了,你以为人人都是陈天衢啊?” “那为什么?” 莫知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年龄太小了。” “小什么啊?就差了一届,最多比你小个两岁吧。”乔漾又说,“而且她看着比我还成熟。” 莫知笑了声:“人家也很难不比你成熟。” “滚啦。” “她这个月底就实习结束回学校了。”莫知起身离开座位,用胳膊夹着文件夹,“她这会儿就是在劲头上,等以后见不到面了就忘了,不用管。” “为什么见不到面了?”乔漾不明白,“人家毕业了也来所里呢?” “不可能。”莫知语气笃定。 乔漾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莫知张了张嘴,但没解释,只是说:“真不是一路人,你别跟着她瞎闹。”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发出响声,他拿到手里用拇指划开屏幕。 许恩霖在微信上问他:你上次跟我说谁找室友来着? 莫知走到打印机前,摁住语音条说:“麦初啊,我们班班长,你还记得吗?” 许恩霖:哦。 许恩霖:你要不帮我问问,她还在找吗? 莫知挑高眉峰,问他:怎么了? 许恩霖说:一言难尽。 莫知直接把麦初的微信推给了他。 想起他上次的回复,莫知又追加了句:小心被诈骗啊。 许恩霖:骗吧,也就剩个人了。 第20章 第16章 冬令时 “你不会也是吸血鬼吧?”…… 秋季的伦敦阴冷多雨, 许恩霖走过一片荒芜的小院,踏上台阶摁响门铃。 不多久伴随咔哒一声轻响,大门拉开一条细缝, 他抬眼,和屋里的人视线轻撞。 许恩霖的第一反应是这浅粉色头发好扎眼睛。 再然后他愣了两秒, 微微蹙起眉头, 在心里问自己:她高中是不是有个绰号叫巴啦啦小魔仙来着? “来啦?”麦初松开把手, 侧了下身子让他进屋。 “嗯。”许恩霖礼貌道谢, 抬步跨过门槛。 “莫知都跟我说了, 还让我照顾好你。”麦初右手拿着一颗鲜红色还挂着水的彩椒, 怀里捧着一罐酸奶。 许恩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看着她将彩椒蘸满白色黏稠物后放进了嘴里。 嘎嘣一声脆响, 他绷直嘴角,也不知道是哪国的饮食风俗这么猎奇。 前面的女孩突然停下脚步,许恩霖心一紧,抬头立正一脸严肃。 麦初咽下嘴里的东西,看着他问:“可以吗?” 许恩霖压根没注意她前面说了什么,慌乱中点了点头, 答应说:“行啊。” “就怕你那间隔音不太好。”麦初踏上一级楼梯,猛地想起什么, 回过头看向许恩霖空空如也的双手问, “你行李呢?” 许恩霖扭过身子给她看背上的双肩包:“这儿。” “就这样啊?” 许恩霖“嗯”了一声, 扯开嘴角自嘲一笑。 也许是过去几个月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足够戏剧性,一开门发现空空荡荡的屋子, 许恩霖甚至想到了中介给他的是万/能/钥/匙,而他走错房间了,都没料到自己是被入室盗窃了。 从过冬的衣服到桌上的烧水壶, 稍微有点价值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许恩霖打开每一格抽屉每一间柜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遍,还好歹徒漏了阳台,他起码还有一身换洗衣物。 他把这事告诉了中介,全程心如止水。 等待警察上门的期间他坐在门口翻阅社交平台,看到不少人发帖说有相同遭遇,他心里勉强好受了些。 有一条评论说:你看看你家门口有没有一张硬卡片。 许恩霖垂眸向下,居然还真有。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卡片,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将后半句话看完。 【那很可能就是作案工具。】 哧一声,许恩霖发自内心地笑了。 “电子产品什么的在身上就已经是万幸了。”麦初展开双臂,“欢迎来到异国他乡。” 许恩霖看看她张开的怀抱,又抬高视线看看她,他初来乍到不太懂,这是在和他打招呼吗? 他刚迈步要抬手,麦初就收手回身继续往上走:“原来那间次卧现在住了一个台省来的姐姐,她基本到了晚上才会回来,她挺安静的,你放心。” 许恩霖双手在空中抓握了一下,抱住自己胳膊咳嗽了声,说:“好。” “你的房间在主卧隔壁,之前是用来放杂物的,面积不算大,已经让人收拾过了。”麦初摁下门把手,打开墙上的开关,“就是没有自己单独的卫浴,楼上楼下都有公用的卫生间,你选一个用就行。” 许恩霖往里张望一圈,点点头说:“挺大的,比我那套studio好多了。” “中介有说会赔偿吗?”麦初回过头问他。 许恩霖摇头:“怪我没锁好门。” “正常,别想了,就让这事过去吧,这是每个留子成长的必经之路。”麦初指了下隔壁房间告诉他,“房东就住你隔壁。” 屋里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床垫,这会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商铺开门,但现如今许恩霖哪儿还挑什么,今晚不用睡桥洞他就感恩戴德了。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许恩霖回头看了眼,又得到一次对视觉的猛烈冲击。 橘红的脑袋上顶着银白色的头戴式耳机,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外套了条格子裙,酒红色外套毛领张扬,里头是件轻薄半透的灰色衬衫。 许恩霖从没觉得自己的眼睛这么忙过,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把视线落点放在哪里。 麦初朝外看了眼,扬声问:“你要出门啊?” 那位潮男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晚上回来吃饭吗?” 男孩歪着脑袋趴在门框上,脸上妆容精致,俏皮地眨眨眼睛说:“应该不回来了。” 麦初摆摆手:“去吧去吧。” 对方看着年纪偏小,应该是合租的室友。 许恩霖摘下肩上的背包,问麦初:“房东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跟他谈一下房租。” 麦初抬起下巴指了下门外:“他刚走。” “……”许恩霖呆愣两秒后提声反问,“他是房东?” “对,这是他家房子,他学艺术管理的,比我们小两届。”麦初咬了口手里的彩椒,说,“我们都叫他少爷。” 许恩霖点点头,低声跟念了句:“少爷。” “你之前房租多少?” “四百每周。” 麦初拔高音调:“这么贵?” 许恩霖试图解释:“离学校近。” “离小偷也挺近的。” “……” 麦初把最后一口彩椒塞进嘴里,咧开嘴角呵呵笑了笑:“你放心,这块儿是富人区,治安还是挺好的。”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头正对着小院,视野开阔,只可惜伦敦晴天很少,多数日子都是雾蒙蒙的阴天。 “我是免费住的,你算我朋友,你就这么住着也行,你要是过意不去就每周交个一百意思意思。” “好。” “你……”麦初原本要说“那你收拾收拾吧”,但眼见着他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 她改口问:“你吃饭了吗?” “从食堂吃了过来的。” “那肯定是没吃饱。”麦初越过他走出房间,“下来吧,我煮个面,我也还没吃。” “好。” 许恩霖活到二十二岁,人生不说顺风顺水,但也一路无虞。 他平稳地上学,平稳地高考,平稳地上完本科,又平稳地考上了研究生,然后人生急转直下,他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成了四处碰壁无人认领的“学术孤儿”。 这四个字是师兄姐们取的,本意是调侃和同情,但这困境切切实实落在自己头上,许恩霖很难不感受到几分冷嘲热讽。 导师引咎辞职,同门的师兄姐要么临近毕业、要么手握重点项目,只剩他没有退路,也看不到前路在哪儿。 从小被捧着长大的优等生第一次学会了低声下气地求人,有的老师讲话直接,不收就是不收,也不愿意再给他时间细聊,有的老师还算委婉,安慰了他,也给他指了几条方向。 系里一团乱,辅导员近来头疼得很,她把许恩霖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一份申请表。 “本来你才研一,出去交换还太早,但现在情况特殊,你要是愿意就填表办手续吧,语言课程已经开始了,我等会就把你拉进群里,就当是个机会锻炼锻炼自己。” 许恩霖捏着薄薄的几张a4纸,除了低下头道谢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他最近总觉得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有时候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能神游出窍,然后猛地一惊醒,四顾茫然,得站在原地想一会儿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去。 “你吃不吃辣啊?这个酱是我自己熬的。” 女孩的声音逐渐清晰,许恩霖掀眸看向桌对面的人,视线重新聚焦。 吊灯的暖光驱赶了阴天的沉闷,锅中沸腾冒着白汽,麦初穿着蓝白条纹的围裙,卡通头箍压住乱糟糟的碎发,两只手都没闲着,又是捞面又是煎蛋,在灶头边好一通忙活。 在今天之前他对麦初最大的印象就是文科班那个成绩很好的女生,高中毕业后两人就没见过,好像听谁说她出国读大学了。 “就是没买到黄豆,我只能拿鹰嘴豆代替,看着还行,但味道是肯定差了点。”麦初用筷子搅拌着面,继续絮絮叨叨。 许恩霖摸摸眉毛,突然挺想笑的。 也许是因为她和他出生在同一个地方,也许是她和他不算熟悉但也不陌生,也许只是因为她做的豌杂面实在太香了,在这样一个光线昏沉的下午,他渐渐放松下来,竟然在异国他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和踏实。 “麦初。” “嗯?”麦初抬头看向他。 “谢谢你。” “客气什么,都是朋友。”麦初将金灿灿的煎蛋夹到拌好的面上,“好了,吃吧。” 许恩霖把一碗豌杂面吃得干干净净,他其实不太能吃辣,后半碗整个口腔都冒着烧灼感,但又舍不得浪费。 第21章 “有……”许恩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有水吗?” “有。”麦初跳下高脚凳,拉开冰箱门拿了瓶纯净水出来。 “哦对了,冰箱里的东西你随便拿,想要什么就写那块板子上,alan看到会给你买的。” “alan?” “少爷他妈派来照顾他的,算这个房子的管家。”麦初拧松瓶盖把水递过去。 “哦。” 许恩霖仰头灌了一大口水,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找室友?为了收留心碎留学生?” 麦初弯唇笑起来,放下碗解释说:“少爷他姐跟我哥是朋友,知道我来上学就让我也住过来,他经常不回家,我一个人无聊,就想再找个室友,早知道你也来伦敦就让你直接过来了,这种租房中介很容易不靠谱的。” 许恩霖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手里的塑料瓶被摁瘪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怎么样?你对房子还满意吧?”麦初问。 “当然满意。”许恩霖说,“要没有你,我估计今晚就得流落街头了。” 麦初笑了笑,起身将碗筷放进水池里。 许恩霖慌忙开口:“我来洗吧。” “本来就是留给你洗的。”麦初打开水龙头冲了把手,“我就住一楼,有事喊我。” “好。” 麦初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问:“你知道哪个是洗洁精吧?” 许恩霖拿起一个绿瓶子:“这个?” “对。”麦初放下心来,把手背到身后,倒退着往后走,“洗完你记得再拿那块白色的方巾把水擦干。” “好。” “你有数进门到现在你说了几个‘好’吗?” 许恩霖呼吸一紧,抬眸看向她,麦初笑着转过身。 凉水冲刷在指尖,他收回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拿脏碗还是先倒洗洁精,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有些快。 门上咚咚两声轻响,麦初摘下一边耳机,扬声喊:“你直接开门好了。” 许恩霖摁下门把手,只打开了一点门缝,朝里喊话说:“商店好像都关门了,能帮我跟……少爷借件衣服吗?我当睡衣穿。” “哦。”麦初放下盘坐在椅子上的双腿,踩上拖鞋站起身说,“我给你找一件吧,他衣柜里还真不一定有你能穿的衣服。” “hao……”许恩霖紧急收声,改口说,“行,谢谢。” 在麦初翻找的时间里他就安静站在门口等着,等她手里拿着一件t恤走出来时差点被墙边杵着的男人吓一跳。 “我还以为你回房间了。”麦初手抚着胸口给自己拍了拍。 “没。” “这个给你。”麦初把t恤递过来,“我就穿了一次,干净的,尺码很大,你穿应该也是宽松的。” 许恩霖接过衣服,又说了一遍谢谢。 “早点洗洗睡吧。”麦初转身回房间,“晚安。” “晚安。” 冬令时的伦敦光照严重不足,麦初每天点开朋友圈都能看见他们英区留子分享的《种太阳》。 新室友的到来并没有如她所愿让这栋房子可以热闹起来,台省来的姐姐温柔文静,更喜欢独来独往,回家了也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至于许恩霖—— 莫知告诉她他最近犯太岁,但麦初也不能当着人家面问什么,怕揭人伤疤。 她能给的关心也就是做做饭,在这个阴冷的异国冬日,暖不了他的心至少暖暖他的胃。 “回来啦?” “嗯。”许恩霖取下肩上的书包,“你还没吃晚饭啊?” “对,我从学校回来就睡了一觉。”麦初揭开锅盖,咖喱的香气飘散开来,“饭快好了,你去洗手吧。” “好。” 麦初又扬声喊:“顺便把张嘉睿喊下来。” 许恩霖停下脚步应了一声。 张嘉睿就是少爷的大名,住进来那么多天,许恩霖还没有机会和房东正式打过照面,他敲敲紧闭的房门,开口喊:“麦初说饭做好了,可以下去吃了。” 没有听到回应,这个季节外面的天总是阴沉沉的,天黑得也格外早,许恩霖想他应该是在睡觉。 等他洗完手下楼,麦初已经把饭菜端上餐桌了,许恩霖加快脚步走上去,帮着她摆碗筷。 “少爷呢?” 她刚问完楼梯上就响起脚步声,张嘉睿揉着乱糟糟的头发,边打哈欠边说:“什么味道啊?好香啊。” “咖喱猪排饭。”麦初摘下身上的围裙,“快点下来吃饭。” 男孩穿着撞色的插肩长t和格子睡裤,许恩霖偷瞄了一眼,这是他入住以后第一次见到少爷这样素的打扮,莫名有种终于见到了真人的即视感。 “我要减肥,不吃碳水了。”张嘉睿拉开高脚凳,伸手去够桌上的番茄,“我吃这个吧。” 他说着就要往嘴里送,许恩霖和麦初同时伸出手来阻拦,一个说“没洗”,另一个喊“别吃”。 张嘉睿张着嘴巴,看看他又看看她。 许恩霖离他近,拿走他手里那颗黄番茄递给麦初。 “你够瘦了。”麦初接过番茄放到水龙头下冲了一遍,“而且不吃碳水脱发的,你还要在英国待好久呢,你不怕回去的时候你头上没毛了啊?” “呸呸呸。”张嘉睿咬了口鲜嫩多汁的番茄,屈服于饥饿和馋嘴,“那你给我盛小半碗。” “今天你姐跟我说你妈想你了,吵着要来看你。”麦初坐到餐桌边,“你这两天最好安分点啊,别太张扬。” “她就嘴上那么喊喊。”张嘉睿握着勺柄,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她不敢坐飞机的。” “我听你姐那描述,我都怕你妈开车自驾来伦敦。”麦初偏转视线看向左侧方的许恩霖,问他,“够吗?不够锅里还有。” “够了。”许恩霖抬起头回答,“很好吃。” “诶毛毛。” “嗯?” 张嘉睿边刷朋友圈边吃饭,问她:“你哥最近又在捣鼓什么呢?” “鬼知道他。”麦初用勺子将米饭压进汤汁里,“你姐的个人品牌做得风生水起,他估计又受刺激了。” “他就不能回家继承家业?” “领导后妈老板亲爸,你不如一枪崩死他。” 许恩霖安静吃着盘子里的饭,这些话题他一句都插不上。 “你爸妈是做什么的啊?” 许恩霖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被提问的人是自己,他迎上对方的目光,放下勺子回答说:“呃,我爸妈……” “酒店。”麦初帮他做了回答,“我们那儿档次最高的酒店。” “哦~”张嘉睿朝他伸出手,“幸会幸会。” 许恩霖礼貌地回握住。 想了想他还是解释说:“酒店是我爷爷的,我爸妈的公司是文化传媒相关。” 张嘉睿点点头:“那你们家业务够广泛的啊,大集团。” “没……” 没等他说完张嘉睿又问:“那你毕业之后是回去继承家业吗?” 这次许恩霖刚要摇头就被麦初出声打断了。 “你烦不烦?能不能让人家好好吃饭?”她把剩下那半颗番茄塞进张嘉睿嘴里,没好气地说,“啃你的番茄去。” 许恩霖低下头,偷偷松了口气。 “我关心关心新室友嘛。”张嘉睿嘟囔说,“凶死了你。” 他说吃小半碗就真的只吃了小半碗,把碗筷丢进洗水池里就举着番茄上楼了。 少爷一走,餐厅里只剩下他和麦初两个人,许恩霖觉得一下子自在不少。 “你最近课多吗?”麦初问他,“这几天好像回来得都挺晚的。” “白天约不到实验室。”许恩霖说,“不过我明天下午没课,你喜欢吃什么?” “啊?”麦初抬起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许恩霖看着她说:“你喜欢吃什么?明天我来做饭吧。” 他目光诚恳表情真挚,麦初忽然有些想笑,问:“你会做饭?” “我可以对着教程学。” 麦初点点头,也不为难他这个厨房新手,看着桌上剩下的两颗红色番茄说:“那就番茄鸡蛋面吧,多点鸡蛋。” “好。” 许恩霖咬了口猪排,没有让桌上的气氛冷下来,继续就着这个话题问了下去:“你很喜欢做饭?” “也不是喜欢吧,出国了就被迫学会了。”麦初放下勺子,“就跟你明天一样。” 麦初吃饭速度快,但吃完了她也没离开餐桌,等许恩霖盘子也快光了才开口说:“吃完你就放水池里吧,等会让张嘉睿下来洗碗,天天喊他少爷他还真当自己什么家务都不用干了。” “没事,就几个盘子,我顺手的事。” 第22章 “好吧随你。”麦初没跟他讲客套话,打了个哈欠说,“我回房间了啊,又困了。” “好。” 沉闷无趣的冬季让人无所事事,麦初最近总是睡不到整觉,隔几个小时就醒一次,反正每次醒过来外面的天都是黑的。 这天吃完晚饭她又一觉睡到凌晨,喉咙干渴,她裹了件毯子拉开房间门,迷迷糊糊中看到厨房里亮着灯。 “谁啊?”麦初半眯着眼睛走过去,问,“你怎么坐在这儿啊?” 许恩霖面前一台笔记本电脑,回答说:“楼上太吵,降噪耳机戴多了我又头痛。” 麦初板下脸:“是不是张嘉睿带人回来了?” “没有。”许恩霖说,“他好像在跟人打电话。” “我去骂他,大半夜的。”麦初作势要往楼梯上走。 “诶。”许恩霖起身拦住她,“他。” 他压低了些声音,说:“他哭了。” 麦初扬起眉毛:“为什么?” “我没听太清。”许恩霖收回手,“别去了,我在这写也一样的。” “你不冷啊?地暖开了吗?”麦初裹紧身上的毛毯,一出房间门她就觉得冷飕飕的。 “开了,一下来就开了。” “这是老房子,一楼的供暖系统不太管用,你开一夜估计都热不起来。”麦初裹紧身上的毛毯,“你要不来我房间?” 许恩霖愣了一瞬,摇头拒绝:“不用了吧。” “没事,我房间桌子多,我开了取暖器的。”麦初直接上手捧走他的电脑,“来吧。” 活了快二十三年许恩霖从没进过女生的房间,脚跨过门槛的一刻他还在心里踌躇,怕自己的行为太唐突失礼,但等他抬眸看见屋里的全貌,他就无暇再关心唐不唐突了,他脑子里只剩一个问题: 这也能叫卧室? 麦初的房间面积快是他那间的三倍大,因此也显得格外空旷,——许恩霖不知道这个词能不能形容一间卧室,但此刻他只想到了这个词。 一进门就是两张靠着墙的白色长桌,上面摆了些七七八八的杂物,另一面墙放了两面大柜子,除此之外空无一物,他甚至都没看见床在哪里。 “这是你的房间?”他偏头看向麦初求证。 “对啊。”麦初收拾了一张桌子出来,又把另一把椅子上堆叠的衣服拿走,招呼他说,“你坐。” “好。” “我这间是拿书房改的,所以大一点。”麦初说,“我看中了那面白墙。” “那你晚上睡哪儿?” “地上。”麦初朝后翘起大拇指。 许恩霖越过她朝她身后看去,墙边铺了张长毛地毯,但怎么看也不像是能睡人的地方:“地上怎么睡?” “地上怎么不能睡?” 许恩霖被问住了,想着这个房子再怎么着也不至于缺张床垫,也许人家就喜欢这种日韩风格,他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我也有篇essay要写。”麦初拉开椅子坐下,她和许恩霖刚好背对着背,“你饿的话架子上有零食,随便拿。” “好。” “加油。”麦初解开耳机绳,“漫漫长夜,i am with you。” 许恩霖掀起嘴角笑了笑,回她:“加油。” 麦初的房间确实温暖多了,不知道她是不是点了香薰,屋里弥漫着股清甜的香味,像秋日枝头成熟的苹果。 这次无人打扰,许恩霖将待办事项上剩余的任务一口气全完成了。 “我好……”他侧身抬头,发现身后的女孩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着了。 “麦初。”许恩霖轻声喊。 “嗯?” “我好了,你去睡觉吧,别趴在这儿了。” 麦初坐起身,迷迷瞪瞪地问他:“几点了啊?” “三点多,快四点了。” “啊?”麦初双手捧住脸,用力搓了搓脸颊,“苍天啊我怎么又睡着了?” “你essay写完了吗?”其实问完许恩霖心里就有数了,他瞄到屏幕上的文档字数了。 “我只想眯五分钟来着。” 她抬起头,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对许恩霖说:“我饿了,你饿吗?” 许恩霖实在没忍住,扯开嘴角笑出了声,他点点头:“应该还有番茄,我去煮面?” “好。”麦初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嘴里说,“拜托你了。” 走到门口许恩霖脚步一顿,扶着门把手回过头问:“你真的觉得我做的番茄鸡蛋面好吃?” 麦初朝他眨眨眼睛:“好吃啊。” 许恩霖不太相信,又问了一遍:“真的?” 上次做完他自己尝了都觉得难以下咽,面太软烂番茄太生鸡蛋太咸,可是看到桌对面的麦初捧着碗大口嗦面,他也不好意思再矫情,何况这份黑暗料理还出自自己的手。 “骗你干什么。”麦初重新戴上耳机,目光落回在电脑屏幕上,“都留子了谁还挑食啊。” 许恩霖一下子哽住。 所以还是难吃的。 只是这位小姐心地善良且味觉失灵。 周五晚上麦初从中超买了两包汤圆,她说在国内从来不爱吃馄饨饺子汤圆这些东西,出了国却意外馋得很。 许恩霖用勺子舀起一颗黑芝麻馅的汤圆,点了点头说:“我也是。” 麦初偏头看向窗外:“这几天都零下了吧,什么时候下雪啊?” “还是别下了,路都不好走。” 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窗户漏风,麦初缩着肩膀打了个寒战,对许恩霖说:“好冷啊,我们去房间里吃吧。” 她搬来一张矮桌,关了顶灯,打开柜子上的投影仪。 许恩霖盘腿坐到地毯上,突然有些理解麦初为什么选这里做卧室了。 干净的白墙长七八米,做幕布刚刚好,这完全就是一间私人影院。 “找个电影看吧。”麦初握着遥控器,问,“你想看什么?” “都行。” 光标不断划过一张张电影海报,麦初挑了半天也没挑到满意的。 许恩霖出声提醒她:“汤圆要冷了。” “看这个吧!”麦初终于做好了决定,坐到他身边说,“这种季节就该看这个。” 墨绿色调的森林雾气弥漫,福克斯小镇阴冷潮湿,常年笼罩着乌云。 许恩霖看了快十分钟才反应过来这是那部毁誉参半的经典爱情电影。 卧室里光线昏暗,他偏头看向身边的人,麦初目光专注,嘴角还挂着抹浅笑。 “你也喜欢看这种片子?” “喜欢啊,童年经典。”麦初瞥了他一眼,“你没看过?” “没有。”许恩霖放下空碗,手撑在身体两侧,“只有你们女生喜欢看。” 一个小时后。 “哇这女主胆子也太大了。”许恩霖摊开双手,满脸不可思议,“就这么去人家家里了?一屋子吸血鬼啊那可是。” 麦初笑着起身,从架子上拿了两瓶啤酒。 满墙的学士帽象征着爱德华停滞的十七岁,许恩霖叹着气摇头:“一直上高中也太恐怖了。” 麦初坐回地毯上,拉开拉环说:“人家又不是在国内上的高中,再说了他们吸血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考试不是随便作弊?” “说的也是。”许恩霖抬起易拉罐放到嘴边。 影片中爱德华将贝拉带进了自己的卧室,女孩环视一圈,干净整洁的房间里堆积了许多书籍,却唯独不见床铺。 面对贝拉的疑惑,爱德华笑着解释说:“因为我不用睡觉。” 许恩霖缓缓偏转脑袋看着麦初,收紧呼吸问:“你不会也是吸血鬼吧?” 麦初侧目看向他,面无表情道:“被你发现了。” 她前倾上半身,压着嗓子拗出阴森森的声线恐吓对方:“想不想当吸血鬼啊?小心我转化你哦,年轻人。” 许恩霖看着她,捋了一把袖子抬起胳膊说:“那你快点。” 麦初一愣,没接住他的戏。 许恩霖又说:“我不想当人很久了。” 麦初收回视线,屈起双腿抱住自己:“你这发言有点危险啊,朋友。” “你不觉得做人很没意思吗?”许恩霖喝了口啤酒。 “怎么回事啊你?”麦初说,“这么丧。” 许恩霖扯扯嘴角没回答。 “你学校里出什么事了?莫知跟我提了一嘴,之前我也没敢问你。” 冰凉的麦芽汁清爽解腻,许恩霖拿下嘴边的啤酒瓶。 “一个学长被感染变异了,差点拆了实验室,相关人员全部被抓起来隔离了。” “天呐。”麦初双手捂住嘴,“是不是因为核废水?不会丧尸真要来了吧?我还没活够呢,能不能别那么快世界末日?” 第23章 许恩霖看着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真信啊?” “……”麦初收走脸上表情,无语又气愤道,“你骗我的啊?” 许恩霖还在闷声低笑,问她:“这么离谱你都信?” 麦初白了他一眼,嗔怪道:“那谁让你说那么认真。” 许恩霖脑子里都是她刚刚的惊慌和担忧,越回想越好笑,两只肩膀都在抖。 麦初看了他一会儿,启唇说:“你来那么多天,还是第一次见你笑这么开心。” 许恩霖突然就笑不出来了,低着头抿唇咳嗽了声。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学校压了消息不让多说,传言各种各样,不过真真假假,听了也没意思。” 麦初点点头,安慰他说:“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能让你有个出国交换的机会也挺好的。” 许恩霖抬高手里的啤酒,轻轻“嗯”了一声。 “睡地上会让我有安全感一点。”麦初忽地开口。 许恩霖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我刚出国的时候一个人住,半夜被一声巨响吵醒,起床就看到客厅窗户的玻璃碎了。”麦初说,“那天把我吓死了,还好那会儿我哥也在纽约,但是到了晚上我还是睡不踏实,我就发现躺地上好,躺地上就不会睡太死,反倒睡得着。” 她偏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微微笑着说:“你别这么盯着我啊。” 许恩霖落下睫毛,僵硬地别开视线。 “你还喜欢吃什么?除了番茄鸡蛋面。” “alan好像往冰柜里放了很多牛肉。”麦初说,“你要不炖个番茄牛腩?也能下面。” “好。” 浪漫的爱情故事迎来尾声,舞会上灯串闪烁,爱德华的第一个吻落在贝拉的颈侧。 卧室里的暖气开太足,麦初舔了下嘴唇,将手里的啤酒罐贴在脸颊上,觉得胸口发闷。 许恩霖看着那对拥吻在一起的恋人,出声问:“人类和吸血鬼真能在一起吗?” 麦初早已知晓结局,回答他说:“变成两个吸血鬼就可以了。” 第17章 好学生 “你是哪种好学生?”…… 台省来的姐姐叫沈怡君, 学英语文学与文化,已经工作了几年才决定留学,她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节奏, 不常下楼,也不太与他们一起吃饭聊天。 少爷张嘉睿刚过二十, 活力四射, 快乐无边, 偶尔emo, 许恩霖觉得一周七天他能有五天晚上都在外鬼混, 从他嘴里听到的英文名比高中课本上的还多, 也不知道他哪里认识那么多朋友。 家里常常只有他和麦初两个人在,无聊的冬日只能把三餐当作头等大事以便打发时间, 厨房成了他和她最爱待的地方。 许恩霖一开始还需要对照着菜谱才敢下手,现在熟能生巧,放调料都只凭感觉。 “我们俩应该合伙开个餐厅。”麦初说得一本正经。 许恩霖把手里的土豆翻了个面,说:“我妈昨天问我伦敦也有新东方吗,怎么每天都在做饭。” 麦初拎着锅铲仰头大笑,告诉他:“做厨子可是我高中时候的梦想。” “你高中就喜欢做饭?”许恩霖问。 “不是, 是因为那个时候吃不到什么好吃的,所以就很想自己能会做饭。” 许恩霖停下手中动作, 麦初的家庭条件不差, 但这话听起来像是遭受过什么虐待一样, 他放轻语气问:“为什么?” “我们家阿姨做饭淡得要死,以前我连学校食堂的菜都觉得好吃, 你说呢?”麦初将碗里的蛋液倒入锅中,“不过这两年我倒是把自己养得挺好的。” 许恩霖松了口气,笑了笑说:“你也把我养得挺好的。” 一荤一素两碗白米饭, 在异国他乡这一餐已经算是丰盛。 许恩霖端盘子,麦初拿碗筷,两个人坐到投影幕布前,打算今天把最后两部《暮光之城》看完。 “呀。”麦初回头看了眼架子,“忘记拿酒了。” “我去拿。”许恩霖手撑着地面站起身。 “是不是不多了啊?”麦初将相机和支架摆好。 “还剩三瓶。” 麦初说:“明天让alan补点货。” 许恩霖弯下腰,把手里的两瓶易拉罐放到桌上,看着那台相机问:“你要拍视频吗?” “对,好久没更新了,想攒点素材。”麦初调试好角度,“你介意吗?你介意我就关了,不过应该也拍不到你。” “没事。” 麦初抬了下下巴,示意他:“按开始吧。” 在经历种种磨难后爱德华和贝拉终于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森林中铃兰花挂了满树,这段镜头直到今天还被人津津乐道,反复重温。 “我还以为jacob会来抢婚。”许恩霖说。 “小狼才不会呢。”麦初喝了口啤酒,“而且他官配是贝拉的女儿。” 许恩霖歪头震惊:“什么?!” “对。”麦初笑着点头,“贝拉女儿就是他的烙印爱人。” 许恩霖目光呆滞嘴角抽动,低骂了句“fuck”。 之前还说只有女生爱看烂俗的爱情电影,如今却追得比谁都真情实感,麦初笑歪在靠垫上。 墙壁硬邦邦,靠久了腰酸背痛,许恩霖调整了一下姿势,捏了捏颈侧的肩膀。 他问麦初:“你每天就睡这里能舒服吗?” “都跟你说了我是吸血鬼。”麦初目视前方,“我不睡觉的。” 许恩霖配合地点点头:“好,怪不得你长那么漂亮。” 过快摄入的酒精让麦初眼前发晕晃了下神,她听到他问:“那贝拉什么时候变吸血鬼啊?” 她不想剧透太多,只说:“快了。” 卧室光线昏暗,黑暗的环境放大了一切细微的声响。 当那对男女在月光下在海水中赤/裸着深情拥吻时,麦初听到许恩霖咳嗽了一声。 她用啤酒罐贴了贴脸颊,喉咙口不知为何也感到黏腻。 那些暧昧不明的声响充斥在整个房间里,许恩霖压在地毯上的手动了动。 麦初撕着嘴上的死皮,眯起眼睛心想这一段有这么漫长吗?以前看都觉得看不够的啊,怎么还没结束。 “嘶——” “怎么了?”许恩霖侧头看过来。 麦初舔了下嘴唇,说:“好像出血了,没事。” “哪里出血了?” 画面切换,卧室里一下子亮了起来,荧光打在突然凑向自己的那张脸上,麦初愣了愣,启唇回答:“嘴。” 许恩霖落眼看过去,她饱满的下唇上冒着一颗小血珠。 麦初伸出舌尖又想去舔,被他一把摁住胳膊。 “诶别舔。”许恩霖从桌上抽了张餐巾纸,“血比尿液还脏。” 麦初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不到十分钟那对甜蜜的新婚夫妻又在床榻上交颈缠绵,和一个异性一起看这种画面实在让许恩霖觉得怪异,他抬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框,脑子一抽开口问:“美国的警察真的很喜欢吃甜甜圈吗?” “算刻板印象吧。”麦初拿下按在嘴唇上的纸巾,“不过纽约有家甜甜圈确实很好吃,我一次能吃一盒。” “那么好吃啊?” 麦初将纸巾攥进掌心,说:“主要是压力大的时候就想吃糖油混合物,尤其是期末赶due的时候。” 许恩霖点了点头。 “被你一说还突然有点馋了。”麦初叹了声气,“英国人太不会做甜品了。” 随着气温的下降许恩霖逐渐习惯了伦敦这座城市,习惯消失的太阳,习惯下午三四点就日落,习惯把“sorry”挂在嘴边,习惯一进地铁手机就变成板砖。 周五回到家时天已漆黑,许恩霖换鞋进屋,在冰箱前看见了张嘉睿。 “你有没有带什么吃的回来啊?”少爷捂着肚子,小脸皱皱巴巴地像是快哭出来了,“我快饿死了。” “麦初没做晚饭吗?”许恩霖摘下脖子上的围巾。 “你不回来她就自己泡了面吃。”张嘉睿瞄准他手里的打包盒,两只眼睛蹭地亮了,“这什么啊?” 许恩霖一把拍开他伸过来的手,冷漠道:“不是给你的。” 他把纸盒抱到怀里,迈步往楼上走:“抽屉里应该还有包螺蛳粉,你自己烧水煮。” “诶。”少爷手插着腰,不满控诉,“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俩满汉全席,我一在家就揭不开锅了是吧?” 许恩霖没搭理他,两步并作一步上了楼。 一刻钟后他敲响麦初的房间门,已经洗过澡洗过头,身上穿了套宽松舒适的家居服。 第24章 “怎么了?”麦初倚着门,只探出一个脑袋。 许恩霖拎高手里的打包盒:“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给你带了一盒尝尝。” 麦初咬着下唇,留下一句“等我三十秒”后砰一声关了房门。 许恩霖手举在半空,被关门带起的风吹眯了眼睛。 “要不我给你放门口?” 他话音刚落门上就响起了开锁声,房门拉开,麦初对他说:“进来吧。” “我以为你上去睡觉了。”她取出被衣领压住的发尾,侧身让他进屋。 “我同学说这是the best donuts in london,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许恩霖把盒子放到矮桌上,打开包装说,“你尝尝看。” “买了这么多啊?”麦初盘着腿坐到地毯上,盒子里的甜甜圈颜色各异,看着像是把店里所有的口味买了一遍。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白墙上放着投影,许恩霖用余光瞥了眼,好像是部日本的文艺爱情片。 “你在看什么?” “呃。”麦初拿起桌上的遥控器,“这个不好看,换一个。” 麦初退出播放,移动光标选中推荐栏里同女主的另一部成名作品。 还是励志片好,她在心里默默想,励志片总不会再有船戏了吧。 “你坐啊。” “哦。” 甜甜圈外层蓬松酥软,内陷是浓郁的香草酱,麦初一口咬了小半个,边嚼边点头:“好吃的,不是特别甜。” 许恩霖展眉微笑:“那就好。” 麦初舔走嘴唇上的糖霜,举起盒子递给他:“你也吃啊。” “不用。” “吃嘛。”麦初直接拿了一个递到他嘴边,这下容不得许恩霖再推脱,只好低头张嘴咬住。 她说:“要胖一起胖。” 巧克力味苦甜适中,许恩霖看了眼手中的甜甜圈,这东西好像确实能让人心情愉悦。 地毯上散落着一床被子,麦初原本打算看着电影入睡,现在她把被子胡乱踢到一侧,和许恩霖如往常一样靠着墙并排坐。 电影快到尾声,安静许久的男孩突然出声说:“其实我最讨厌这种主角逆袭的片子。” 麦初一愣,问他:“为什么?” “因为会显得我们这种从小到大一步一步走得小心谨慎,每一次默写都努力做全对的人像蠢货。”许恩霖说,“凭什么她奋斗一年就成功了?” 麦初轻轻笑了声。 许恩霖偏头看向她,眉心微蹙,问:“笑什么?觉得我阴暗?” “没有。”麦初摇了摇头。 “不过被你这一说确实。”她说,“校园片里的优等生好像都不是什么好角色。” “是啊,要么是书呆子,要么是爱跟老师打小报告的讨厌鬼。”许恩霖越说语速越快,“死板胆小,只会学习,结局还往往不怎么样。” 麦初反手捂住嘴,努力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他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小学的时候确实挺招人嫌的。” 麦初问:“怎么招人嫌了?” 许恩霖笑起来,说:“我是纪律委员,谁不听话我就记名字告诉老师,他们就得罚抄课文。” “看吧。”麦初斜了他一眼,“你也知道自己很讨厌哦。” “你呢?” “我什么?” 许恩霖在昏暗中找到她的眼睛,看着她问:“你是哪种好学生?” 麦初想了想,回答说:“我是人见人爱的好学生,同学老师都很喜欢我的。” “行。”许恩霖收回目光点点头,“你人见人爱,我讨厌鬼。” 麦初耸着肩膀,吭哧吭哧闷声笑得停不下来。 “没有啦。”她找补说,“你也很招人喜欢。” 第18章 坏心情 “那你发什么神经?”…… 心跳漏了一节拍, 许恩霖动了动指尖,感觉喉咙干渴,他近来总有这种症状。 “哦对了, 你明天回来得早吗?” “明天下午应该都在实验室里,怎么了?” “明天少爷生日, will他们想在家里给他弄个party。”麦初起身走向衣柜, “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参加, 反正我也给你准备了件。” 许恩霖问:“准备什么?” “噔噔蹬蹬~”麦初举高衣架向他展示, “怎么样?是不是很适合你?” 许恩霖看着她手里那件他每天每夜快穿吐了的白大褂, 点点头说:“适合。” “道具我也给你准备好了。”麦初掏出一包人造血浆, 打了个响指指着他说,“吸血鬼医生, 明天你就是mr cullen。” 许恩霖摸摸眉毛,没有拒绝也没说好,只问:“万圣节不是早过了吗?” “谁说只有万圣节才能办化妆舞会啊?will说了,明天谁最正常谁就最不正常。”麦初从衣架上取下那件白大褂递给许恩霖,“你要不套上试试看?应该正好。” 许恩霖手撑着地板站起身,问她:“那你打算扮什么?” 麦初将一块深色头巾系在脑袋上, 展开双手朝他眨了眨眼睛。 “嗯……”许恩霖沉吟思索,忽然灵光一闪, 睁大眼睛说, “寿司师傅?” “……”麦初嘴角笑容凝固, 咬着牙提起一口气,将一只独眼眼罩举到脸上。 “是海盗啊!” “哦。”许恩霖想忍没忍住, 手抵着唇从喉间逸出一声嗤笑。 麦初一拳锤他胸口,气急败坏道:“你才寿司师傅。” 许恩霖笑着举起双手:“我错了。” 在开始喜欢上这座城市和这种生活之前,他先是越来越觉得麦初这个女孩有趣。 她会在写essay写到一半时突然问:“许恩霖你想不想吃锅贴啊?”, 然后丢下电脑捋起袖子开始剁馅。 也会拎着菜刀和烦人的teenager隔窗对骂,那里头什么语言都有,许恩霖总怀疑她还夹了几句苏南方言。 有时她会成为张嘉睿的妆容模特,他们俩坐在客厅里,茶几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化妆品和大大小小的工具刷,一捣腾就是一下午。 许恩霖坐在餐厅吧台边,屏幕上是未写完的实验报告。 “girl, you look fucking amazing.”少爷今天似乎对自己的作品格外满意。 许恩霖端起手边的马克杯,耐不住好奇抬眼。 麦初的发色淡了些,不再是浅粉,现在更偏向白金。 蓝色眼影冷艳跳脱,她两只眼皮亮晶晶的,眉骨下粘了几颗珍珠。 四目相对,他呼吸一紧,拿下嘴边的杯子点点头说:“很漂亮。” 麦初勾起嘴角,回过头坐正。 兵荒马乱的2023也结束了,许恩霖第一次在异国他乡跨了年,那天晚上客厅里坐满了人,基本都是少爷的朋友。 零点一过,大家举杯互相祝福,早就醉眼朦胧的张嘉睿抱住麦初吧唧一口亲在她的脸上,嘴里含糊不清道:“新年快乐。” 麦初花了好大劲才挣脱开他,对他说:“新年快乐。” 许恩霖坐在角落里,将手里喝空的啤酒罐捏瘪了一块。 “新年快乐。” 他循着那道声音看过去,和不远处的人视线相撞,在满室喧闹中启唇说:“新年快乐。” 元旦过后没多久就是新学期,研究生的课程不算紧凑,但实验再不出结果这一阵子又是白干。 许恩霖出门时刚好碰上张嘉瑞回来,对方问他去哪儿。 “实验室,怎么了?” “今天除夕啊。”张嘉睿说,“will他们搞了个留学生春晚,晚上一起来呗?” “再说吧。”许恩霖拿起鞋柜上的钥匙,“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好吧。”张嘉睿脱下外套,问他,“毛毛在家吗?” “在,应该在睡觉。” 老能听到他这么喊麦初,许恩霖把钥匙装进口袋,平静开口问:“她的小名叫毛毛啊?” “不是,我姐取的,他哥叫吉吉国王,她叫毛毛。”张嘉睿说着就哈一声笑起来。 许恩霖不太懂笑点在哪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小时候可讨厌我们这么叫了,一叫她就急眼。”张嘉睿边笑边分享,“现在一叫她她就应。” “你们,小时候就认识啊?” “对啊,她初中我小学的时候吧,我俩差点成一家人你知道吗?” 许恩霖看着他,眉心蹙起一道不明显的皱痕。 “为什么?” 张嘉睿还撑着腰在哈哈大笑,没注意到对面的人眼神冷了下来。 “她哥和我姐谈过,不过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张嘉睿终于笑累了,叹了声气说,“其实我一直觉得他俩挺般配的,我老觉得他俩总有一天还会复合。” 第25章 许恩霖把双手插进兜里,打断他说:“我要出门了。” “哦哦哦。”张嘉睿赶紧侧身给他让出位置,说了半天才发现自己一直挡在门口,害人家被迫听了那么多他的废话。 “早点回来啊!” 许恩霖走下台阶,没应这话。 春节期间的伦敦出乎意料地热闹,许恩霖回家前还看了会儿街上的游行。 院子里挂了两盏红灯笼,门上还新贴了对联。 他开门进屋,耳朵尖敏感地一动,听到了从厨房传来的动静。 “回来啦?”麦初穿着围裙,长发用发圈束在一侧,颊边各留了一缕碎发。 昏黄灯光消融了从室外带来的寒意,许恩霖摘下书包走过去,低沉一天的情绪随即也消散了个干净。 他问麦初:“你没去那个什么留学生春晚吗?” “我才不去,去了的要强制表演节目。”麦初弯下腰调整火力大小,“我唱歌又不好听。” 不自觉联想到了某些画面,许恩霖弯唇笑了笑。 麦初有时候会戴着耳机做饭,听到喜欢的歌会情不自禁地哼出声,然后兴致一来把手里的锅铲当话筒放声大唱。 “cause you got that james dean daydream look in your eye, and i got that red lip classic thing that you like~~~” “and when we go crashing down we come ba——” 歌声戛然而止,她握着锅铲傻在原地,终于想起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时的许恩霖关上冰箱门,手里握着两颗鸡蛋,点点头对她说:“很好听。” “我一觉醒来天都黑了,冰箱里没剩什么东西了。”锅中热水沸腾,麦初将面条下进去,“不过反正就我们两个人,所以今天没有年夜饭,只有年夜面哦。” 现在的许恩霖脱下外套,打开水龙头冲了把手,点点头对她说:“够了。” 那段旋律一直在脑海中打转,他也情不自禁地哼出了声。 麦初瞄了他一眼,嘴角漾开笑,慢慢跟上他的节奏唱出完整的歌词。 “cause you got that james dean daydream look in your eye” “and i got that red lip classic thing that you like” “and when we go crashing down we come back everytime” 聪明的人总是一点就通,许恩霖或许不善言辞,但他心里明明白白。 从机缘巧合下住进这栋房子开始,麦初是他身处异乡时唯一可依靠的人,他依赖她,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他过于将情感全部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许恩霖这样想,所以他在看到麦初和张嘉睿明显比他和麦初更亲近时会产生不悦,因为在这里麦初是他唯一的朋友,但他对麦初来说只是众人中的某一个,是这样的不平衡让他烦躁。 他成功地开解了自己,并叮嘱自己别再抽疯,他不该对别人产生没名没份的占有欲。 但很快许恩霖又糊涂了。 他站在玄关旁,看着那个年轻男人从一楼的房间里走出来,那张面孔他有些眼熟,大概是在少爷的聚会上见过。 也是留学生,头发偏长微卷,抖着t恤领口在喘气,深色皮肤让肌肉线条更加明显。 “你外套忘了。”麦初站在房间门口,将手里的夹克团成团扔过去。 男人抬手接住,扬声喊:“我拿瓶水啊,渴死我了。” “哦,你自便。” 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麦初扬起脑袋,迈步朝门外走。 她只看到楼梯拐角处的一个背影,深色衣服看着不像是张嘉睿。 许恩霖回来了?麦初收回目光,觉得古怪但没多想,往常他回家一定会打声招呼,问问今天晚上吃什么,不会像这样直接上楼。 张嘉睿今天回来得挺早,他进门时麦初刚腌好肉。 “你吃晚饭了没啊?” “没。” “那完了,菜不够了。”麦初说,“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吃。” “天气不好,我想想还是早点回家吧。”张嘉睿看到案板上抹了盐和黑胡椒的牛排,问,“今天吃牛排啊?” “嗯。”麦初打开水龙头洗手,“你要不上去问问许恩霖他想吃什么,我再加个菜。” “哦。” 几分钟后张嘉睿一个人下来了,麦初问他:“他怎么说?” “说不饿,不用做他的。”张嘉睿拉开高脚凳坐下,悄声告诉她,“好像心情不太好,看着脸挺臭的。” 麦初皱起眉头:“为什么心情不好?” “那我哪里知道?”张嘉睿伸长胳膊够到一颗番茄,“应该没什么事。” 麦初眉头皱得更深,脱掉围裙走出厨房。 她不忘一巴掌打少爷手背上,提醒他说:“洗了再吃。” 二楼麦初不常来,许恩霖的房门紧闭,麦初抬手敲了敲,说:“我进来了啊。” 没等许恩霖出声她就摁下了门把手,他坐在书桌前,背对着她。 “你还好吧?生病了吗?”麦初问。 “没有。” “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再加个菜。” “我不饿,你们吃吧。” “怎么了?” “没怎么。” 身后没了动静,许恩霖梗着脖子双手攥拳,不确定麦初走了还是没走。 他犹豫着要不要回头,突然听到她问:“那你发什么神经?” 许恩霖心一颤,收紧呼吸没吱声。 “心情不好别跟我摆脸色。”麦初冷着语调,说完就转身走了。 餐厅里张嘉睿啃着剩下的半颗番茄,眨巴眨巴眼睛,偷瞄在灶台边上忙碌的麦初。 怎么回事啊今天,怎么这个的脸也臭了。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他咬着番茄撩眼看过去,用眼神询问情况。 许恩霖没理他,就这么站在厨房外,麦初脸色阴沉,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我去趟超市,有什么需要的吗?” 厨房里的人还是不看他。 张嘉睿瞥瞥这个又瞥瞥那个,开口破局问:“毛毛,他问你要什么。” “番茄。”麦初抱怨说,“全被你吃光了。” 张嘉睿又看向许恩霖:“她说她要番茄。” “好。” 等人走到门口了,麦初把锅里的牛排翻了个面,低声说:“快点回来,菜马上好了。” 张嘉睿心领神会,立马提高声音朝门口喊:“快点回来啊!等你吃晚饭!” 天快黑时屋外掀起狂风,麦初关上家里的窗户,不多久就听到雨点打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 “还没回来啊?”张嘉睿趴在餐桌边上,有气无力道,“我要饿死了。” 麦初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问他:“他出去的时候有没有拿伞?” “不知道。”张嘉睿又说,“不过应该快回来了吧,waitrose离这儿最多一公里,走也该走到了。” “你饿了就先吃吧。”麦初握着手机从椅子上起身。 “你去哪儿啊?” “我去门口看看。” 雨下得越来越大,整片天空都灰蒙蒙的,像无底的深渊。 夜色一点一点黑透,麦初站累了就蹲一会儿,直到两条腿都快失去知觉。 发出的消息拨出去的电话无一回复,她耐心告罄,却执拗地没有离开。 - 再次看到熟悉的路口许恩霖长松了一口气,房屋亮着灯,他拖着沉重的身躯,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狼狈极了。 小院荒芜,空气里混着潮湿的泥土气味。 视线中有道人影,许恩霖抬起头,停下脚步没再向前。 麦初站在屋檐下,双手抱在胸前,安静看着他。 许恩霖突然开始喜欢她这一头白金色的长发了,在漆黑深夜像灯泡似的,亮堂,温暖,让人心安。 “你知道我差点报警吗?”麦初说。 “是该报警。”许恩霖语气轻松,笑着分享,“一出超市手机就被抢了,我都没反应过来,所以说平时还是不能太依赖导航,不然都不知道记路,我在附近绕了半天,差点人也跟着丢了。” 麦初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看来是还在生气,许恩霖收回嘴角,从口袋里取出两颗红色番茄举到她面前,一并向她投去的眼神里带了点求饶讨好的意味。 “许恩霖你个猪。”她张开手臂, “过来。” 细密的雨将持续一整夜,许恩霖落下睫毛,心脏不知为何像被人用力揉搓过般疼。 剩下一段距离他走得缓慢,麦初站在台阶上,抱住他的脖子把人揽进了怀里。 “冷不冷?”她收紧胳膊,不顾他浑身湿透,“你像块冰你知道吗?” 第26章 “你抱着就不冷了。”许恩霖靠在她肩上,疲惫地闭上眼。 第19章 长沙发 “你只会说对不起是吗?”…… 热水浇灌下被寒意侵袭的身体终于一点一点暖和了起来, 许恩霖闭上眼睛,将额前的头发捋到脑后。 太多事得理清但又理不清,像高中时解不出来的数学最后一道小题, 他知道这种时候越焦躁越找不到思路,可头一次这样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超市是借口, 本意只想出去冷静冷静, 再和麦初待在一个屋檐下他感觉自己要离疯不远了, 谁料到这一出门就犯水逆。 刚来伦敦的时候他就差点丢了全部家当, 那会儿许恩霖还庆幸至少手机、电脑和钱包都在身上, 现在三大件又少一样, 他淋着热水只想笑。 这座城市果然还是不太欢迎他。 走廊里开着暖色的灯,朦朦胧胧不算明亮。 许恩霖一开门就看见靠在墙边的麦初, 她胳膊上挂着一条毛绒毯子,像是等候许久。 “张嘉睿把两块牛排都吃完了。”麦初抖开毯子,踮起脚尖裹住他,问,“你想吃什么?” 许恩霖抬眼朝上看,有一瞬间他的嘴唇差点擦过她的额头。 “没事, 现在也吃不太下东西。” 麦初从口袋里取出一台旧手机,叮嘱他:“你记得用icloud标记一下丢失, 这两天先用这个吧, 报警应该也追不回来了, 就当买个教训,以后走在路上手机捏捏紧。” 许恩霖伸手接过, 道了声谢。 “不客气。” “上去吧,记得把头发吹干再睡觉。”麦初说完就转身朝卧室走。 “麦初。” 麦初停下脚步,等着他继续开口。 “对不起。” “没事。”她说, “我就是受不了别人把气撒我身上。” “那如果我说我就是生你的气呢?” 麦初回过头,一脸迷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淋湿全身的雨和水雾氤氲的热水澡让许恩霖此刻头脑昏沉,也变得莽撞。 “我哪里惹你了?”麦初不自觉拔高了音调,觉得他莫名其妙又替自己感到委屈。 许恩霖看着她,问:“今天来家里的人是谁?你的新朋友,还是新男朋友?” 麦初挪走视线,眉心微蹙像在思考。 “你说韩林?”她翻眼叹了声气,“我才是要被你气死了。” 许恩霖被她抓着胳膊拽走,到房间门口时她推了他一把,意思是让他自己看。 这间屋子大到有些空旷,是他见过最个性的卧室,角落里摆着两张办公桌,另一面是衣柜和杂物架,毛绒地毯是她自称睡觉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墙边多了张红色长沙发。 许恩霖头脑发懵,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韩林要换房子了,就把这张沙发便宜卖我了。”麦初含着愠意质问他,“不是你嫌坐地上不舒服的吗?” 许恩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你以为他来干嘛的?你以为他跟我什么关系?我在你眼里就这种人?” “对不起。” “你只会说对不起是吗?”麦初渐渐失去耐心,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她大声呵斥对方,“就为了这么点事跑出去淋两个小时雨?我是该说你浪漫还是说你脑子有……” 毛毯掉落在地上,面对突然被拉近的距离,麦初瞳孔骤缩收了声。 许恩霖一只手捧住她的脸颊,吻将落未落,彼此呼吸可闻。 除了说对不起这是此刻他唯一想做的事,所以在麦初不停歇的输出下他脑子一热,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反应。 幸好理智及时出现,悬崖勒马,没有让他真正越界。 许恩霖松了手,还是最想说对不起。 过去几个月里培养出来的亲近和熟悉被这一晚上搅得粉碎,属于朋友的那条边界线模糊不堪,罪魁祸首还是自己,他看着眼前石化了的女孩,直起身拉远距离。 他知道他和麦初这下彻底做不成朋友了,其实也不打紧,这本就不是他来伦敦前所期待的事。 许恩霖捡起地上的毛毯,叠好放到椅背上,说:“我会尽快搬出去的。” “那我沙发不是白买了?”麦初倍感无奈地叹了声气。 “我说不要了吗?” 许恩霖缓缓抬起眼眸,面前的人穿着宽大的t恤和卡通印花睡裤,素面朝天,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其实一点也不凶。 聪明的人总是一点就通,并且执行力强。 这一次许恩霖手扶住麦初的后脑勺,吻连同整个人一起压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被迫后退两步,他追得更紧。 房门敞着,灯开着,致使麦初更想往他怀里躲,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沐浴液味道。 红色沙发成了暧昧的温床,许恩霖无意识地用胳膊箍紧她,又在换气时托着麦初的背和腿根,把人抱到了自己身上。 上下位颠倒,他和她对视两秒,眼镜被落在了浴室里,这是麦初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他的眼睛,双眼皮细窄,眼尾微微下垂,此刻眼神柔软迷离,直白而恳切地看着自己。 麦初摸了摸他半干的头发,问:“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许恩霖不太确定地回答:“亲你?” “为什么?” 许恩霖落下睫毛,启唇说:“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人类的嘴唇上布满神经末梢,触碰和挤压会传递大量的感觉信息给大脑,从而产生愉悦和满足,就像婴儿喜欢吮吸手指。” 麦初眯了眯眼,哑然失笑:“你还真是……” 有次她戴了框架眼镜写作业,许恩霖看到,问她近视了吗。 麦初说:“这个没度数,防蓝光的。” “哪里买的?很多商家只是在镜片上打了层浅蓝色的膜,所以防蓝光只是种心理作用,这种劣质镜片用久了反而影响眼睛的色彩分辨率,看东西会失真的。” 那会儿麦初被论文搞得头大,他在耳边一啰嗦头更疼了,捂着耳朵不耐烦道:“ok professor, blah blah.” “ok, professor.”麦初捧起他的脸亲上去,无奈地笑着。 混乱紧促的呼吸声里,许恩霖在她耳侧回答说:“因为你让我快乐。” 人心最难餍足,得到一颗糖果就会惦记盒子里所剩下的。 一颗一颗,吃干抹净。 “抽屉里。” 许恩霖眉头蹙了蹙,没听懂。 “客厅电视机柜最下面那格的抽屉里有,alan会定期补货。”麦初撩眼看向他,问,“你去拿还是我去拿?” …… 初春的伦敦仍旧阴雨连绵,一夜间樱花开满了枝头,难熬的冬天终于要结束了。 张嘉睿最近总能看到许恩霖从麦初的房间出来,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这两人爱宅在一起,但他保证以前没见过清晨八点时许恩霖和麦初一前一后地进了卫生间洗漱,还都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吃饭时他俩的话没以前多了,但一个一抬手另一个就知道该递什么东西过去。 张嘉睿放下筷子,冷不丁地开口问:“你俩最近老待在房间里干嘛呢?” “看电影。” “要你管。” “fine.”少爷耸了下肩,“我不管,我只知道自从我跟robin掰了之后就没开过那个抽屉,但是alan跟我说上周少了两盒。” 麦初拿起一颗番茄摁着他后脑勺塞进他嘴里。 “会给你补的。”许恩霖说。 “不,不用。”张嘉睿吃着番茄坏笑道,“就当我随的礼。” 换季让流感重新在城市中肆虐,少爷病倒后很快麦初也开始嗓子疼。 等她喝完粥,许恩霖把水和掌心的胶囊递过去,麦初瞥了一眼,摇摇头。 他温声哄她:“吃药好得快。” “老会卡喉咙,咽不进去。”麦初说,“不然你剥开我兑水喝。” “不能剥,外面的胶囊是为了定位释药,直接吞服对身体不好。” 麦初眼睛一闭钻回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回:“那就不吃了。” “很简单的。”许恩霖扶着她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先含一口水,低着头咽进去,不要仰脑袋。” “ok, professor.” 春天的伦敦光照终于充足了起来,但许恩霖和麦初仍旧不爱出门。 他们在昏暗的房间里看了一部又一部的电影,接了一个又一个的吻。 麦初枕着许恩霖的胳膊,问他:“你要不回你房间去?这样睡能舒服吗?” 许恩霖偏了偏头,下巴靠在她脑袋上说:“不要。” 第27章 麦初严肃了语气:“你别闹小孩脾气,我说真的。” “那你跟我一起上去。” 麦初果断拒绝:“我也不要。” 她好不容易习惯这个地方。 “那就在这。”许恩霖说,“我也当吸血鬼好了。” 这都什么话,麦初气得想笑,侧身搂紧他。 “睡地上是没那么舒服。”困意袭来,许恩霖的声音变得慵懒,“但是踏实。” 从哈佛窗上的两行公式到掀起全球性网络社交革命的传奇网站,扎克伯格和埃德华多也从挚友走向决裂,一个现实又俗套的可共患难却不可同福贵的故事。 麦初打了个哈欠,问许恩霖:“你说当成功人士的第一要义是不是就得是混蛋啊?我一直觉得我爸挺混蛋的,但他就白手起家成功了。” “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那我也要当个混蛋。” 许恩霖笑了笑,问她:“那你准备怎么当混蛋?” “冷血自私,玩弄感情。” 许恩霖只当是她随口说的胡话,他轻轻抚了下麦初手腕处的小图案,问:“你这是纹的还是贴的?” “当然贴的。” “我就说上次看好像不长这样。” “一直想纹个来着,但又不知道纹什么,我好像没什么特别需要纪念的东西。”麦初说,“干脆买了一大堆纹身贴,看腻了就换。” “我本科的时候也动过这个念头。” 麦初一下子坐直了,扭过头看向许恩霖问:“真的假的?你?纹身?” “对啊,怎么了?” 麦初形容说:“你这话不亚于喜羊羊说要搞摇滚。” “什么乱七八糟的。”许恩霖被她逗笑。 “就是想做点出格的事,我觉得我从小到大都活得太规矩了,太怕犯错。” “那后来纹了吗?” 许恩霖摇头:“没有。” “为什么?怕影响考公?” 许恩霖说:“觉得太傻了。” 麦初靠回他怀里:“你还是怕犯错。” 许恩霖没有反驳。 “那如果你真要纹,你想纹个什么?” 许恩霖一只手托住麦初的胳膊,指腹轻轻拂过她的小臂:“沿着这里,画一棵树。” “寓意是什么?”麦初问他。 “没什么寓意,硬要说就是我下辈子想当棵树。”许恩霖反手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扣在掌心,“只会呼吸,不会思考。” 第20章 夏令营 “你参加过夏令营吗?”…… 时间在太安逸时隐匿踪迹。 尽管前夜的一场雨打落了半树的花瓣, 春樱仍旧开得灿烂。 麦初望着窗外发呆,头脑沉重,醒了也不想起床。 “出去逛超市吗?”许恩霖问她, “冰箱里没酸奶了。” 她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没动,懒懒道:“你跟alan说一声, 好像黄油也用完了。” “走啦。”许恩霖掀开被子去抱她起来, “今天太阳很好, 你该出去走走了。” 麦初无力挣扎, 任由他摆布。 许恩霖腾出一只手开门, 说:“再不晒太阳你真成吸血鬼了。” “我昨天写论文写到五点才睡。”她趴在他肩上, 闭上眼说,“要真是吸血鬼就好了。” 家附近的公园保留着最自然原始的样子, 河流清澈,小道蜿蜒,碧绿的草地似一望无际的绒毯。 “还好我出门前拿了野餐垫。”麦初躺进阳光里,闭眼感叹,“真舒服啊。” 游人走走停停,喷泉边上围了几个小孩, 也有和他们一样来晒太阳的。 许恩霖将胳膊枕在脑袋下,看着无云的天际说:“要是每天都是这个天气就好了。” 麦初侧过身靠进他怀中:“再熬最后半年就解脱了, 以后谁再说英国读研是水硕我第一个翻脸。” 许恩霖笑了笑, 伸手搂住她, 问:“毕业之后什么打算?” “不知道。”麦初将手搭在他的腰上,无意识地搂紧了些, “你呢?” “我还有两年研还要读。”许恩霖叹了声气,“也不知道会不会延毕。” “呸呸呸,少说不吉利的。” 晴天的白噪音让人放松神经, 这一刻应该什么都不去想,只用呼吸感受阳光和微风。 过了会儿,许恩霖开口说:“前两天问辅导员了,她说会尽快回复我。” 麦初睁开眼睛:“你要回去了吗?” “嗯,快了,本来就说好最多到这个学期结束。” “那你回去了之后呢?”麦初问。 “继续读研。” “然后呢?” “然后申博士,进研究院。”许恩霖顿了顿,说,“其实我对学术没那么大兴趣,最好能留校当老师吧。” 麦初安静听着,他对未来的规划清晰明了,像他该走的路和该过的人生,她胸口却有些说不出的闷堵。 “你有考虑过以后去哪个城市工作吗?” 在许恩霖话音未落时她便开口作了回答:“我没打算回国。” 麦初松开手臂,平躺在野餐垫上,说:“起码这两年不想。” 短暂沉默后许恩霖点了点头:“知道了。” “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阳光刺眼,麦初抬手挡在眼睛上,“我不想把自己钉死在一种人生里。” 许恩霖应了声“好”。 麦初不确定离开伦敦之后她和许恩霖的生活还能否再有交集,她只知道远距离维持不了一段关系。 这不是高速发展的科技和便捷的社媒能解决的问题,你为眼前发生的事再幸福、快乐、愤怒或委屈,隔着文字、图片和视频传送过去,对方能体会到的情绪不过其中百分之十,所以能给的回应也不痛不痒,一来二去便不再让人有分享的欲望。 麦初早就认清了这一点,就像她和高中的那群好朋友们,当各自生活在不同的城市进入不同的人生阶段,情谊不变,但疏远在所难免,何况是爱情这种脆弱又易变的东西。 她在这个温暖的午后如梦初醒,唯一能做的就是逼着自己尽快抽离,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 春天太短了,一生又太长。 辅导员的消息比预期中来得要快,挂断电话许恩霖立刻离开房间下楼去找麦初。 锅里炖着牛腩,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了一眼,说:“饭马上好了。” “老师联系我了。”许恩霖站到她面前,“有个教授新调过来,手里带着重点项目,也愿意收我进组。” “那挺好啊。”麦初揭开锅盖,用勺子捣了捣里头的食物。 “定时间了吗?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她背对着他问。 “快了,这边的课程马上就结束了。” “好。” 不想气氛就此变得沉重,许恩霖尽量轻松语气,开口问:“明天陪我去趟市中心吧?来这么久才发现还没好好逛过。” 麦初点头:“好。” “还有白崖,不都说是世界尽头吗?我们挑个晴天坐火车去。” “好。” 麦初曾经笑他像个复读机一样只会说好,可此刻她大脑混沌,嘴里翻来覆去的也只有一个“好”字。 有些话许恩霖不敢问太清楚,怕得到的回答切断了念想,最后他选择说:“这段时间谢谢你。” “不客气。”麦初转过身打开水龙头,“都是朋友嘛。” 她想要划清的界限许恩霖听懂了,后面几天他都没再去打扰麦初,谨慎恪守,严格执行。 及时止损没什么错,这样对彼此都好。 房门被轻轻敲响,许恩霖以为是张嘉睿,因此只冷冷问了句:“有事吗?” 门外的人说:“没什么事。” 他跌跌撞撞地起身去开门,膝盖撞到床角也顾不上疼。 麦初站在门外,她新染了个灰紫调的头发,许恩霖好几次想问她是打算把巴啦啦小魔仙里的发色都集齐吗。 “怎么了?” “没什么,韩林他们喊我去新西兰玩几天,这个周末我都不在,你走的时候把房间钥匙放桌子上就行,东西别落了。” 许恩霖看着她,嘴唇紧闭,眸光暗了下去。 “有机会再来伦……” “你就没什么别的话要和我说吗?”他出声打断她。 麦初垂眸躲开他的目光,轻声问:“你参加过夏令营吗?” 许恩霖皱了皱眉头,不明白这问题在此刻有何意义。 “不是那种为了升学而做的考核,是说你离开原本的家和生活,来到一个新的城市,在这里你认识了一些人,你把他们当作最亲近的朋友和家人,一起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间,就像夏令营一样。”麦初说,“summer camp 之所以美好,就是因为它在该结束的时候结束。” 第28章 “再见。”她提起嘴角笑了下,“一路平安。” 房门咔哒一声落锁,许恩霖在原地站了很久。 他还能说什么呢? 说你好,我叫许恩霖,出生于千禧年的一个冬夜。 我有一个双胞胎弟弟,从小到大大人们似乎更偏爱我。 可越长大我越觉得爸妈爱学习好、懂事、不犯错的许恩霖,他们爱许长溪只是因为许长溪是许长溪。 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学比高中还忙还累,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生。 小时候我觉得学习很轻松,老师上课讲的知识点我一遍就能听懂,但这个世界上聪明的人太多了,哪怕你努力成为了1%,你身边也有成千上万的竞争者,这些人里同样能划分出三六九等。 我不是天才,我渺小而平庸。 有时候我想喘口气,可我停不下来,脚步一慢我反而更焦虑,我只能闷着头继续往前赶。 和你在伦敦度过的这几个月是我人生中最轻松自在、最快乐的一段时间,我不太常把心事告之于人,可我总觉得有些事你能懂,来之前我嘲笑自己怎么会这样倒霉,现在我不舍得离开。 你说再见,哪一天? 我喜欢你,你呢? 在夏天来临前许恩霖回到了他原本的生活里。 新导师是业内颇有权威的研究者,师兄姐说他是因祸得福,这种事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首都天气干燥,他偶尔想念多雨的伦敦。 他笑自己怎么也“一年英水硕一生英伦情”,可他想念的真的是伦敦吗?那个差点让他身无分文、终日阴雨的地方。 他清楚答案,却不敢去想。 茶歇时间快结束了,许恩霖将最后一点速溶咖啡喝光,捏扁纸杯丢进垃圾桶里。 讲台上教授滔滔不绝,他分了会儿神,想夏天的伦敦还缺太阳吗。 - 罕见地连着一整周都是大晴天,张嘉睿打着哈欠走出卧室,偌大一栋房子又只剩下他和麦初两个人。 明明以前也没觉得家里多热闹,最近越来越觉得这屋子空空荡荡的太过冷清,麦初都好久没进厨房了。 隔壁房间敞着门,他本是路过无意一瞥,却不料看到了个人。 “你在这干嘛呢?”张嘉睿停下脚步。 “没干嘛。” 麦初背对他站着,声音听着不太对劲。 张嘉睿迈步走进去问:“没事吧?” “就是突然有点想家了。”麦初回过头,说着说着又笑了,“可是我都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家。” 张嘉睿看了她一会儿,选择张开双臂抱住她。 “要不再找两个新室友?” 麦初摇头:“不找了。” 张嘉睿拍拍她的背:“想哭就哭吧。” “不好意思,我八岁以后就没哭过了。” “那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熬夜了。” 张嘉睿在心里骂了句嘴硬大王。 他突然笑了声,说:“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我姐也这么抱着我。” 麦初闭上酸胀的眼睛:“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我哥在同学家打lol。” “唉。”张嘉睿叹了声气,“想我姐了。” 情绪像阴雨天的毛巾,干不透也拧不出水。 麦初觉得她只是不习惯,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没尝过爱情的苦闷,不知道有些东西给出去了心就再难完整。 第21章 冰淇淋 “所以说,还是小时候好啊。”…… 六月初夏, 枝桠疯长,气温一下子飙升,世界被阳光晒得透亮。 “我怎么连不上网啊?”莫知举着手机问, “你俩谁给我开个热点。” “我也连不上。”乔漾下拉聊天界面,“转了好几分钟圈了。” 陈天衢说:“这里是考场, 开了信号屏蔽仪吧。” “哦对。”莫知啧了一声, 把手机揣回兜里。 “前面不就是草地公园吗?应该有咖啡店吧。”乔漾扶着副驾驶的靠背探身向前, “我们要不找个地方坐坐?待在这里无聊死了。” “也行。”陈天衢点点头, “反正离考试结束还早。” 莫知重新发动车子, 扶着方向盘说:“我还记得我中考的时候呢, 一晃都过去八年了。” “是啊。” “我永远记得那个监考老师。”莫知说着就笑起来,“我做完选择题就趴桌上睡觉了, 我听到她一直在我旁边摇头叹气。” 乔漾扬眉震惊:“你中考都敢睡觉啊?” 陈天衢回过头向她解释:“我们是自主招生进的一中,中考成绩不算数。” 乔漾收回下巴,撇撇嘴说:“忘了你们都是保送的。” 这年头物价疯涨,三线小城的消费水平也直逼北上广,一对比工资仿佛用的是两套货币。 菜单上标注的价格看得乔漾呼吸一滞,她手搭在陈天衢的胳膊上, “哎呀”一声开口说:“我手机好像忘拿了。” “那我跟莫知说一声,让他带过来。”陈天衢把手伸进口袋去拿手机。 “走!”乔漾拽着他就往门外走, “可能是掉在马路边上了。” 莫知停完车刚过来就看到他俩又从店里出来了, 慢下脚步问:“怎么了?” 乔漾二话不说也把他拽走, 嘴里念咒似的说:“我才舍不得把我辛苦赚来的窝囊费花在这种地方!” 杭以安今天负责监考,一整天都得待在学校里。 三个人沿着公园兜了一圈, 最后在便利店里各买了一只冰淇淋后又回了车上待着。 “这么小一块巴斯克它也敢卖五十八?这世界疯了吧。”乔漾气愤地咬了口巧乐兹,“怎么不给我的工资涨涨?” “你别说咖啡蛋糕了。”莫知晃了晃手里的可爱多,“这东西现在都要六块一个了。” “所以说, 还是小时候好啊。”陈天衢舀了一勺草莓味的和路雪奶昔喂进嘴里。 “诶莫知。” “嗯?” 乔漾问他:“小祝毕业之后去哪儿工作啊?她之前说要准备联考,你知道她最后去哪了吗?” 莫知低着头撕开外层一圈包装纸,回答说:“市局,具体部门我不知道。” “那你以后能进市局吗?”陈天衢看向他问。 “对啊。”乔漾往前坐了坐,“我一直想问,派出所和公安局到底有什么区别啊?” “那区别大了。”融化的雪糕滴落在手指上,莫知换了只手拿甜筒,问他俩,“看过《武林外传吗》?” 乔漾和陈天衢点点头。 “她就好比进了六扇门。” 乔漾抢答说:“你是老邢?” 莫知把剩余的冰淇淋全塞进嘴里。 “我是燕小六。” 在他伸长胳膊在杂物箱里翻找湿巾纸时乔漾和陈天衢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宛如复制粘贴。 “那小祝好厉害啊。”乔漾说。 莫知“嗯”了一声:“她家里对她期望挺高的,她也努力。” “那你还不喜欢人家。”乔漾小声嘟囔,“学历、性格、长相哪样差了,我都恨不得我是男的我去追她。” “要是只考虑学习性格长相就好了。”莫知用力擦了擦粘哒哒的手。 陈天衢从嘴边拿下木勺,蹙眉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啊?” 莫知擦着手没说话。 “什么事啊?”陈天衢看着他问,“你连我都不说?” “我要跟你说了你肯定又转头告诉她了。” 陈天衢不解:“我什么时候转头告诉她了?” 莫知反问他:“学妹的事不就你告诉乔漾的吗?” 陈天衢欲言又止,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 “不是他。”乔漾咬着吃完的木棍朝莫知嘻嘻笑了笑,“是杭以安告诉我的。” 陈天衢凑近莫知,逮着机会赶紧告状:“他们俩小秘密多着呢。” “你少打她小报告。”莫知呛他说,“你和麦初的小秘密也不少,你别当我不知道。” 他把纸巾攥进掌心,抱着胳膊“哼”了一声:“你们都孤立我。” 这家伙上大学之后沉迷健身举铁,高中时候瘦得跟只猴似的,现在膀子快比乔漾和陈天衢加起来的都粗。 乔漾立刻反驳他说:“胡说八道。” 陈天衢受不了他这副猛男娇嗔的样子,撇开视线不想搭理。 乔漾伸手过来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同时笑得眼睛只剩条缝,对莫知说:“我们跟莫知最~好了!” 陈天衢疼得倒吸一口气,学着她的语气说:“最~好了。” 第29章 “人和人之间的际遇本来就是充满变数的,不是非要争一个结果。”莫知叹了声气,望着车窗外深沉而忧郁道,“一年又一年过去,有的时候各自安好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结局。” “你少来。”陈天衢打断他的伤春悲秋,“这是你的人设吗?你忘了你以前为什么跟麦初表白了?” 莫知挠挠下巴:“为什么来着?” 他忘了,陈天衢可记得清清楚楚。 “高一期末考试你没考好,你抱着我叹了一天的气,说早知道就不来重点班了,从小学开始这是你第一次没拿到三好学生奖状,麦初嫌你烦,在草稿纸上画了一张奖状拍你桌上让你闭嘴。”陈天衢暂停笑了声,“然后第二天你就跟她表白了。” “啊对对对。”莫知咧开嘴角傻笑起来,“那张东西好像被我夹在数学书里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儿。” 如今再回想起来那些青春往事只觉得年轻真好,其实高一班里不少男生都喜欢麦初,卢奕辉还给她写过一封情书,不过任凭莫知怎么鼓励怂恿,那小子死活都不肯送出去。 麦初一直都很耀眼,以前莫知总是惹她发火,她会捏紧拳头问他“是不是找死”,但不会真的生气,也不会把那些小打小闹放心上。 那一刻的悸动是真实的,也是最纯粹的,十六岁时他说出“麦初我喜欢你”的时候压根没想过什么恋不恋爱,他就觉得这份情感既然在心里萌芽那就该宣之于口,他不是陈天衢,他可憋不住。 所以得到那样的回答也不觉得伤心或丢脸,他只是做了一件想做的事,他才不考虑那么多。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个时候麦初以为你在开玩笑呢。”乔漾又忽地挺直背,问莫知,“那高三我还送你一整本草稿本呢,你怎么不跟我表白啊?” “哇。”莫知翘起大拇指指着旁边的人,“你想我被这位仁兄掐死吗?” “我才不会。”顿了顿陈天衢又说,“我会给你下毒。” 他看着莫知,把话题重新拉回正轨:“所以你一个情感泛滥的莽夫,这次到底在畏畏缩缩什么?” 乔漾抿紧双唇低下头,刚上大学那会儿乔凯还偷偷担心过,说陈天衢看着话不多也没什么攻击性,将来能做律师吗? 现在乔漾想告诉她爸,你还是不够了解陈天衢,这小子嘴毒起来无人能敌。 沉默少顷,莫知举手投降:“好吧我说。” 他看看陈天衢又看看乔漾,先是问了个问题:“你们知道她是哪儿人吗?” 陈天衢愣了愣:“难道你爸妈也不准你嫁给外地人?” “不对啊,小祝是跟我一个地方的啊。”乔漾说,“我们都是梅溪镇的,算老乡呢。” 莫知点点头:“那你一个梅溪人,肯定知道梅溪的梅是哪来的吧?” 乔漾缓缓张大嘴巴,呆住了。 “哪里来的?”陈天衢眨眨清澈又茫然的眼睛,“哪里来的啊?” “祝家梅园。”乔漾说,“小时候我爷爷奶奶带我去过一次。” “很有名吗?” 陈天衢问完就遭到了两道带着鄙夷的审视。 “你才是外地人吧?” “我。”陈天衢解释说,“我初中才回这里上学啊,我又没去过。” “传统意义上的名门望族,小学发下来的教材上还有她太爷爷的光辉事迹呢。” 乔漾脑袋一歪趴在自己胳膊上,说:“她们家祖宅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我们村旁边新建的度假小镇好像也是祝家的产业。” “不对不对。”她又直起身问莫知,“祝是我们那儿的大姓,很多人都姓祝的,你怎么知道她就是祝家的人?万一只是旁支呢?” “新生档案是我帮忙登记的,父母职业她写得笼统,但名字不会错吧?我觉得眼熟就手贱去搜了,籍贯、出生年月全对上了。”莫知压低了些嗓音,“她好像是最正统的那支。” 乔漾眼睛一闭趴了回去。 “原来你说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这个意思啊,她以为你觉得你们俩没什么共同话题,还问了我好多你喜欢什么,可能是想投其所好。” 陈天衢叹了声气:“造孽啊。” “就是。”乔漾一拳锤在莫知的胳膊上,“都怪你,知道还去招惹人家。” “天地良心。”莫知举手发誓,“我真的没有。” 乔漾瞪着他质问:“那你还跟她一起出去吃饭?” “那又不是跟她单独吃的,暑假实习的时候我是她们的带教学长,结束之后她和另外一个女生一定要谢谢我,找了我好几次,我一直拒绝,后来实在没办法了。”莫知抬手指向陈天衢,“我跟你说过的吧。” 陈天衢点点头:“对,不是单独吃的。” 乔漾叉着腰还是气鼓鼓:“那你肯定也对她释放好意了,你一向很热情。” “我真没有!”莫知急得攥拳在空中乱挥,“整个实习期间我跟她话都没怎么说,倒是另一个女生那天受了委屈我多安慰了几句,我也想不通祝欢到底喜欢我什么。” 陈天衢把木勺丢进奶昔杯里,一针见血道:“那抛开她的家庭背景不谈,你喜欢她吗?” “我不知道。”莫知仰头看着车顶,“我抛不开,我每次一见到她脑子里都是她太爷爷的脸。” “……我恨你。”乔漾欲哭无泪,“以后我见到她脑子里也都是她太爷爷的脸了!” 过了会儿她又开口说:“其实小祝和你挺像的,她也是个莽夫。” 第22章 星河湾 “我爸妈同意了,我要搬回来了…… 时间差不多了, 莫知启动车子准备开回学校去接杭以安。 他乐观道:“嗐呀,都过去那么久了,她说不定早把我忘了。” 乔漾拎起嘴角拍拍他的肩:“不好意思啊, 她上个礼拜刚来问我你谈恋爱了没。” 莫知不说话了,陈天衢又叹了一声气说:“造孽啊。” 动医学本科五年制, 今年六月夏灿终于迎来了毕业典礼。 回完消息乔漾从手机屏幕上抬头, 问陈天衢说:“你周五晚上有空吗?夏灿回来了, 喊我们一起吃饭, 她男朋友也来。” 陈天衢点头应好。 “她男朋友是不是就是许恩霖他弟啊?”莫知开着车问。 “对。”乔漾问他, “你一起来不?” 莫知摇头拒绝:“你们情侣double date, 我去干什么?” “来嘛,就在我家吃。”乔漾继续劝说, “叫杭以安也来,人多热闹点。” “好吧好吧。” “时间过得真快,我们都毕业一年了。”乔漾望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绿树感叹。 “是啊。”陈天衢掀唇一笑,“而且居然身边还是你们这些人。” “什么意思?”乔漾和莫知异口同声问。 陈天衢赶紧说:“欣慰、愉悦、满足的意思。” 周五正好是夏至,热热闹闹的夏天终于来了。 杭以安和莫知都要上班,乔漾借口出外勤早退了一个小时, 和陈天衢去超市买晚上吃火锅的食材。 “你小心被领导看见。”陈天衢故意吓她。 “看见说明他也早退。”乔漾把挑好的火锅底料丢进购物车里,“而且去年的绩效到现在都没发呢, 他既然克扣我工资, 那我只好相应地减少工作时长咯。” 陈天衢推着购物车, 被她的歪理逗笑。 他俩回星河湾的时候夏灿和许长溪也到楼下了,四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大袋东西, 互相看看,又笑作一团。 “你不在上班吗?”夏灿拎高手里的购物袋,好气又好笑, “许长溪怕不够,买了六份肥牛。” “没事,吃不完放冰箱里嘛。”乔漾摸出钥匙往楼梯上跑,“我怎么知道你们也去超市了?” 男人们一进屋就被安排进厨房洗菜了,夏灿和乔漾坐在客厅里,给好朋友分享毕业典礼上拍的照片。 “许长溪和你爸妈一起去的啊?”乔漾压低声音问。 “嗯。”夏灿啃着桃子点点头,“他开车带我爸妈来的。” 照片上夏灿穿着学士服,怀里一大束向日葵,被许长溪搂着肩,杨南青和夏枫明分别站在他们两侧。 阳光映照在每个人的笑脸上,那一瞬间的幸福隔着照片传递过来,让此刻的乔漾也内心柔软,笑着说:“真好。” “我家的钥匙是不是还在你这儿啊?”夏灿问她。 “对。”乔漾站起身,“在抽屉里,我去拿。” “诶不用,我就问问。”夏灿叫住她,又咬了口桃子,笑得神神秘秘。 第30章 “干嘛?”乔漾察觉到她有事要说。 夏灿一家从星河湾搬走之后原来的房子就租了出去,上一任租户也是一中的学生,租期到高考结束,那天乔漾正好在家,她去帮忙收了房。 夏灿说:“留一把在你这儿当备用钥匙。” “当什么备用钥匙?” 夏灿还是一个劲地笑。 “快说啊。”乔漾急得拍她胳膊。 “好好。”夏灿缩着脖子往沙发另一侧躲。 ——“我爸妈同意了,我要搬回来了。” 听到尖叫声许长溪和陈天衢赶紧从厨房跑了出来,客厅里乔漾抱着夏灿又蹦又跳。 “怎么了这是?”陈天衢问。 “没事,女孩子都这样。”许长溪回了厨房继续洗菜,“抓紧干活吧,兄弟。” “哦。” “单位离我家太远了,许长溪每天早上从家里赶过来接我,再送我去宠物医院,然后还要再回市体育馆上班,我就跟我爸说,要么给我买辆车,要么我搬回星河湾。”夏灿说,“他俩说车过两年再买,让我先回星河湾住着吧。” “原来不是图上班方便,是心疼你家溪溪啊。”乔漾伸出食指戳戳她。 夏灿反问她:“我就不能是图离你近一点?” “哎哟。”乔漾又张开双臂抱住她,假装抽泣了两声,“你都不知道这几年我一个人在星河湾有多孤独。” “滚吧你。”夏灿笑着拆穿她,“我奶奶都跟我说了,天天有小伙子来你家呢。” “哪有啦!奶奶也太八卦了。” “她是关心你。” 想到什么,乔漾抿嘴笑了笑。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寒假,突然就封控了,我爸在乡下赶不过来,我妈小区也被封了,我一个人在星河湾,你奶奶怕我没饭吃,一大早上来给我送馄饨。那个时候我刚睡下三个小时不到,浑浑噩噩的,我都不知道那顿吃的是夜宵还是早饭。” 夏灿吃着桃子,一笑两边腮帮子疼,她揉了揉脸颊,说:“以前她就老担心没人照顾你吃饭,我说你看看她那块头像吃不饱饭的样子吗。” 乔漾笑得往她怀里倒。 两个小伙子手脚挺麻利,不到半个小时就把所有食材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另外两位哥下班回家。 看到电视柜上摆着的游戏机,许长溪问乔漾:“这可以玩吗?” “可以呀。” “都有什么游戏啊?” “这莫知的,我也不知道。”乔漾指着电视下的抽屉说,“你打开看看,卡带好像都在里面。” 夏灿问她:“莫知的怎么在你家啊?” 乔漾上半身靠着她,脚搭在陈天衢腿上,回答说:“我家没大人呗,没人管可以随便玩。” 许长溪打开电视机,举着另一只手柄看向陈天衢问:“玩不?” 陈天衢有些犹豫:“我不太会。” “给我给我。”夏灿伸长胳膊,“我跟你玩。” “灿,我们也买个吧。”许长溪盘腿坐到沙发边的地毯上,“你家不是也可以玩吗?” “要买你买啊,我爸妈已经不给我生活费了。”夏灿抬了抬手赶乔漾走,“别靠我了,影响我操作。” 乔漾只能调转方向,脑袋枕着陈天衢,把脚挂夏灿身上。 这栋房子没有大人,夏灿奶奶说得没错,那群年轻人确实喜欢三天两头就往这里跑。 以后怕是就更热闹了,许长溪和夏灿吵吵闹闹地打起游戏,乔漾捧着手机刷小某书,陈天衢当她的靠垫,手里玩着她的辫子。 “你在看什么啊?” 乔漾抬起头,对上许长溪的目光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 “呃,vlog,怎么了?” 许长溪揪了下耳垂,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听到了许恩霖的声音?” “不会吧。”乔漾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哥怎么会出现在麦初的视频里啊?” 陈天衢出声问:“麦初的视频?什么视频?” 乔漾的眼睛扫过看向她的三个人,咬着下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吧是这样的。”她坐正身子坦白,“麦初有个账号,会发发留学日常什么的,我有一次无意间刷到的,就顺手关注了。” 夏灿“哦”了一声,对许长溪说:“那你听错了吧。” 许长溪还是觉得奇怪,又问乔漾:“她在哪里留学?” “英国。” “伦敦?” 乔漾点头:“好像是。” 许长溪没心思再玩游戏了,放下手柄朝她伸出手:“你再给我听听看,我还是觉得像。” 陈天衢问:“许恩霖也去留学了吗?我怎么记得莫知说他考了本校的研究生?” “他去年出去交换了。”许长溪往回拖动进度条,“也是伦敦。” “真的啊?”乔漾张嘴惊呼,“不会真是吧?” 他们四个脑袋挨着脑袋挤在小小的手机屏幕前,画面光线昏暗,人声很小,只能听到嘈杂的电影背景音。 里头的女孩无疑是麦初,但她身边的人只露出小半边身子,依稀可见个轮廓。 “这不就是许恩霖吗?”许长溪语气肯定,“绝对是他。” “哈?”乔漾又往前凑近了些,“这你都能看得出来?” 离屏幕最远的陈天衢到现在都没找到视频中的另一个人在哪,附和说:“对啊,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你们信他吧。”夏灿说,“他跟他哥还是受精卵的时候就认识了。” “……”许长溪点了下头,“话糙理不糙。” “那麦初为什么会和你哥在一起?”乔漾抬手指着屏幕,“这看着是在家里吧?” 陈天衢坐回沙发上,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没怎么见到麦初的消息,她本来就不太在群里活跃,一般都只在逢年过节跟句祝福。 夏灿猜测说:“可能是在异国街头偶遇了?一看是老同学,‘哇噻好巧啊,你也在伦敦啊’,就加了个联系方式,然后…….” 她转了转手腕,编不下去了。 乔漾看向许长溪问:“你哥没跟你说过吗?” 许长溪摇摇头,夏灿插话说:“他跟他哥一年说的话可能都没他跟你男朋友说的多。” 乔漾用虎口架着下巴,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不会吧……” 门铃声响起,打断了他们四个的浮想联翩。 陈天衢起身去开门,莫知和杭以安又是一人手里一大袋东西。 “完了。”他回头告诉屋里的人,“今天这顿的菜可以吃到明年了。” “你们不早说。”莫知换鞋进屋,“我们特地去了趟超市再来的。” “诶。” 莫知瞟了陈天衢一眼:“干嘛?” “你知道麦初和许恩霖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回事?”莫知放下手里的购物袋。 “他俩都在伦敦?” “对啊,那个时候许恩霖没房子住,我就把麦初的微信推给他了。”莫知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到桌上,说,“不过他前两个月就回来了啊。” “原来是这样。”真相大白,脑补的故事也仓促收了尾,乔漾塌下肩膀叹了声气,莫名有些失落。 她拍拍手,张罗大家入座:“来吧孩子们,开饭了。” 看许长溪还趴在手机屏幕前,夏灿拉着他起身,说:“走啦,吃饭了。” “哦。” 旁人听不出来,但许恩霖的声音对许长溪来说实在太熟悉太有存在感,在嘈杂背景音下他清楚听到他的笑声。 上一次听到许恩霖这么笑是什么时候?许长溪记不清了。 优绩主义下的东亚小孩总是过早地被磨灭掉童心,当学习和成绩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后,许长溪眼里的许恩霖就不太会这样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了。 他时常觉得他哥不快乐,总是皱着个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然后下一秒又觉得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是第一名是优等生,享受着矗立顶峰的荣誉和所有人的赞赏,可能就是装的,其实在心里偷着乐呢。 不过许长溪还是很高兴能见到一个还会大笑的许恩霖。 即使如夏灿所言,这对兄弟俩一年说的话少之又少,这么多年关系还是不尴不尬难以亲近,他仍旧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希望许恩霖能够幸福快乐。 第23章 聊天群 “相亲相爱一家人?” 这一桌人说起来都是老同学, 夏灿和杭以安还是一个初中的,大学也挨得近。 听说夏灿马上要去宠物医院上班,莫知立刻拿出手机要加她微信。 第31章 “我们家狗最近老是不吃饭。”他告诉夏灿, “以前一顿的量现在一天都还有的剩。” “可能是天气热食欲下降,你要不放心就带去医院查一查。” 许长溪问莫知:“你家养狗啊?什么品种?” “泰迪。”陈天衢碰了碰莫知的胳膊, “跟他长得超像。” “你滚。”骂完他莫知又切换语气说, “快十岁了, 老狗了。” “那你以后试试看一天喂一顿, 可能是年龄大了胃口也下降了。”夏灿举着手机问他, “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哎呀我直接拉个群嘛。”乔漾放下筷子, “省的你们还要互相扫来扫去。” 她把桌上的所有人拉进新建好的聊天群里,抬起头问:“群名叫什么?” “相亲相爱一家人?”杭以安涮着肥牛提议。 “好!”乔漾捧着手机飞速打好字。 莫知举起手边的饮料杯敲了敲盘子边缘:“来吧家人们。” 六只玻璃杯撞在一块丁零当啷地响, 乔漾看向夏灿说:“毕业快乐,回家快乐。” 夏灿笑着点点头,也祝福她:“夏天快乐。” 草木旺盛的季节里满世界都充满活力,这个聊天群从建立之后就没冷清过。 以前最爱发消息的是莫知,大学里发生什么事他都会顺嘴和他们分享一句,后来大家各忙各的, 渐渐的都发得少了。 现在不一样了,他遇到了一个和他同样话痨的许长溪。 有时候许长溪在馆里带队员训练, 手机没带在身上没法即时回复, 但只要看到了都会在底下跟一句什么, 即使是“哈哈哈哈哈”或一个表情包,起码不让对方的话掉地上, 其他人再接连冒个泡,一来一回就总有话题可以聊下去。 下午乔漾坐在工位上摸鱼,点开微信就是上百条未读消息。 她粗略地翻了一遍, 加入聊天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夏灿回她:朋友圈里都是,你还没打开啊? 乔漾:不开,这两年我的世界很清静,我很满足。 这周夏灿正式搬回了星河湾,夏枫明和杨南青帮她把东西都收拾安置好,午饭也是在老房子里吃的。 “感觉一下子回到你们上高中的时候了。”杨南青将菜端上桌,看着熟悉的布置说,“你们别说,还怪想念的。” 夏枫明听了直摇头:“我可不想念啊,冬天早上六点不到就要起床,送完她我再去上班,我现在想想都怕的。” “我也不想念。”夏灿夹了块卤牛肉塞进嘴里,问乔漾,“这是杭以安家自己做的吗?好好吃。” “嗯,我下次再让他带。” “诶乔乔。”夏枫明看向乔漾问,“你爷爷奶奶还住乡下老房子里吗?” “村里的房子现在空的。”乔漾回答说,“年初我奶奶在田里摔了一跤,我爸就把他们都接到镇上住了,不然他们还惦记着那几块菜地。” “那快回去跟你爸说一声,你们那儿现在的房子可金贵了。” “为什么金贵?” “度假小镇马上要开了呀。”夏枫明说,“明年年初就试营业了。” 夏灿叼着牛肉惊讶道:“真的啊?这么快?” “快什么快,都建好几年了。”杨南青提醒她说,“你忘了那个时候寒假我们去溪水村接你,旁边不就是工地吗?” 夏枫明就在城乡规划局上班,对这种消息是最灵通的。 乔漾一下子没心思吃饭了,继续问:“那我们家房子能用来干什么?” “农家乐、民宿,要是能做商铺,能开得就更多了,到时候租金成倍翻的。” 乔漾点点头记在心里:“好,我回去问问我爸。” “说起来好久没去你们村了。”夏灿眼睛一亮,对乔漾说,“什么时候周末让许长溪开车带我们去玩吧?” “许长溪许长溪。”杨南青白了她一眼,“天天就知道许长溪。” “那我不许长溪许什么?”夏灿抬高下巴回怼,“我许仙许嵩许光汉吗?” 乔漾咬着筷子,默默低下头憋笑。 “诶呀。”夏枫明出来打圆场,“你妈的意思是,也可以带上我们两个嘛。” 夏灿委屈地嘟囔:“那我不就那个意思吗?” 七八月酷暑难耐,这趟溪水村之旅一直到九月初才最终定下了行程。 做父母的其实也就图个动听的好话,夏枫明和杨南青知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不乐意硬插进去。 许长溪要带着队员参加省里的选拔,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在家,开学后杭以安又变得忙碌起来,这个周末陈天衢也返校了,最后只有莫知能担任司机。 乔漾拿到驾照之后没摸过方向盘几回,去乡下的路上车流量不多,莫知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让位给她开了一小段路。 “我开车还是挺稳的吧?”乔漾温柔笑着问。 副驾驶的莫知紧紧攥着车顶的扶手,“嗯”了一声说:“挺稳的。” 乔漾放平嘴角,严肃下令:“那你们给我把手松了!” 她哼了一声嘀咕说:“一点都不尊重司机。” 回来前乔漾特地找乔凯要了把老房子的钥匙,家门口半树翠绿半树金黄,午后气温上升,他们三个人把躺椅搬到院子里晒太阳。 “还是乡下好啊。”夏灿闭着眼睛叹气,“我感觉这里的空气都清新了。” “你们饿不饿?”莫知问,“我刚刚好像看到镇上有卖小馄饨的。” “那家不好吃。”乔漾指了个方向说,“我喜欢春秀婶婶家做的,汤可鲜了,馅也好吃。” “你好。” 乔漾偏头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位气质优雅的女人。 “你好。”她站起身应,“有事吗?” 女人微微一笑,告诉她:“我来好几回了,家里都没人。” “哦对,我爷爷奶奶现在不住在这里。”乔漾问她,“你找谁?” 对方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说:“我是山悦居的主理人,也跟你们旁边的领居谈过了,但还是更看中你们家这个位置,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愿出租?” “啊……”乔漾接过名片,“这个我得问我爸,我也决定不了。” “那你有想法就联系我,我微信号就是我的电话号码。” “好。”乔漾点头。 “我很有诚意的,价格好谈。” 乔漾扯开一个微笑:“好的,我知道了。” 等人离开,乔漾将院门关紧落了锁。 “找你买房啊?”夏灿小声问。 “自建房好像不能随意买卖,想来租的。”乔漾拿出手机,对照着名片上的名字输入搜索框。 “连锁民宿啊。”她把手机递给莫知和夏灿,“好像都开在江浙周边的,怪不得,一看就是富婆,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 “那你们家岂不是要发了?这一套租金多少啊?” “多少都没用啊。”乔漾说,“对我爷爷奶奶来说这是他们的根,不可能同意租给外人用的。” “也是,不过这钱不赚白不赚啊。” 乔漾撇撇嘴:“我爸说已经好多人跟他打听过了,我们家院子大方便停车,而且之前翻新过,离村口也近,确实是好地方。” 中午他们仨在春秀婶婶家的小吃店里吃了馄饨,溪水村依山傍水,附近果园农田不少,这一下午在小溪边走走停停,吹吹微风也是惬意的。 几年前来时那块地还是废墟一片,如今已经可以初见小镇规模,仿古的建筑气派恢宏,飞檐翘角,在秋日阳光下闪着灿烂光辉。 夏灿望着远方感慨道:“虽然这种商业化的古镇到处都是,不过真的觉得你们溪水村的档次一下子上来了。” “是啊。”乔漾笑了笑说,“小时候都不好意思跟同学说我家在乡下,现在摇身一变要成旅游胜地了。” “走吧,姐姐们。”莫知把手里的最后一颗石子丢进水中,“我们回去吧。” “走吧。” 乔漾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转身迈步往回走。 她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小路,每一户居民,知道谁家晒的笋干最好吃,也见证了过去二十年里这片土地经历的变迁。 “朋友们。”她忽然开口。 莫知和夏灿停下脚步,问她:“怎么了?” 乔漾目视前方,启唇说:“我突然有一个很疯狂的想法。”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村落,眼眸明亮,嘴角上扬。 “不给别人开,那为什么不能我来开呢?” 第32章 从小到大乔漾都是三分钟热度的典型代表,她有过许许多多的兴趣爱好,能坚持下来的寥寥无几。 但三分钟热度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在这个念头诞生之初,她会有无比的热情和冲劲,不知疲倦地投入于此。 直到杭以安问出了一个致命性的问题。 ——“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乔漾脑袋一低磕在桌上,闭上双眼不愿面对现实。 “你得重新装修吧?买家具买电器,还有门户宣传、房间清洁、客户运营。”杭以安掰着手指一条条罗列,“你有多少存款啊?” 乔漾皱皱巴巴地回:“我哪有存款啊?” 陈天衢把剥好的板栗喂到她嘴边:“你也没买什么贵重东西吧?钱都花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啊。”乔漾趴在桌上说,“反正用着用着就没了。” “不行。”这事开了个头乔漾就不想轻易放弃,她直起身说,“我得去趟银行。” “你要贷款?”陈天衢问。 杭以安瞪大眼睛:“还是抢劫?” 乔漾伸出食指晃了晃:“都不是。” - 听到门上“咚咚”两声轻敲,乔凯放下手中的餐盒,扬声应:“进来。” 门拉开一道缝,钻进来一颗圆圆的脑袋,乔漾朝办公桌后的人甜甜一笑,说:“下午好,乔律。” 第24章 冰美式 “他毕业之前你们两个不许动歪…… “你怎么来了?” 乔漾拎高手里的咖啡袋, 开门进屋说:“来看看你啊。” 都已经下午一点多了,她手撑着桌面踮起脚尖看了眼乔凯手里的健康餐,问:“你就吃这个啊?” “这两天老有饭局, 吃得我胃里腻死了,就让小陆给我买点清淡的吃。” 乔漾搬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取出纸袋里的咖啡插好吸管后递过去:“那正好, 冰美式刮刮油。” “你妈最近忙什么呢?”乔凯接过咖啡喝了口, “我看她天天出差。” “不是出差, 出去开讲座了, 陈老师有个朋友教社会学的, 要开一个系列讲座,她就牵线搭桥推荐妈妈去了。”乔漾冲他挑了挑眉, “我们苏律师负责婚姻和法律板块哦,听说可受大学生欢迎了。” 乔凯捣着碗里的菜叶子,嘴里嘀咕:“都要退休了还这么拼啊?” “那不挺好的嘛,她本来也闲不下来,多出去走走,万一事业第二春了感情也第二春呢?” 乔凯抬起头看了女儿一眼, 问:“你今天不上班啊?” “上啊,我马上就回去。”乔漾前倾上身, 咧开嘴角嘿嘿笑了声, “爸爸, 你应该有给我准备一笔存款吧?” “什么存款?” “就,嫁妆钱啊什么的。” 乔凯啪一声把手里的饭盒摔在了办公桌上, 捂着心脏一张口差点结巴:“你,你,你别吓我啊, 那小子现在都没毕业呢。” “你在说什么啊?”乔漾眨眨眼睛,“谁没毕业?” 问完她就反应过来了,猛提一口气张大嘴问:“你知道了啊?” “你实话跟爸爸说,你是不是……”乔凯眼睛往下瞟。 “我?”乔漾一把捂住自己肚子,“你想什么呢?” 她涨红着脸,恼羞成怒地喊:“我没怀孕也不结婚!” “你喊你喊。”乔凯急得站起来,“你再喊大声一点全所都听到了。” 乔漾缩了缩脖子,瞄了他一眼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还想一直瞒着我?”乔凯冷哼一声,“谈恋爱这么大的事都不跟家里讲。” “那我不是怕你又催我考研吗?”乔漾闷闷不乐道,“你本来就觉得陈天衢比我好,你要知道了肯定会说,哎呀你看看你男朋友,怎么人家这么进取你这么懒惰。” 乔凯大手一摆否认说:“我才不会。” “我也不是觉得人家就比你好。” 乔漾鼓了鼓腮帮子,没应声。 “那个时候送完你去学校,我们跟他们家一起回来的,路上你妈和陈老师聊天,我听到了。”乔凯说,“你别看陈老师温温柔柔的,在教育孩子上没少花心血。” 乔漾点点头,很多父母觉得教育就是管束,陈姝不是,她不强求、不施压,但会用心引导,会将自己的人生经验说与你听,但不管你如何去做。 “我就想啊,那个时候跟你妈离婚,你姐姐已经大了不用我管,我带你回了镇上。”乔凯轻轻笑了一声,“刚住进新家的时候说实话我自己都不习惯,家里一下子少了一半人,半夜睡不着我偷偷去你房间看你,你睡得不要太香啊,窝在被子里跟头小猪似的。” 乔漾撩起眼皮瞪他,回想起模糊的童年时光又弯了嘴角。 “你适应能力一直都很好,在哪里都能开开心心的,我说明天送你去外婆家吧,你就自己把书包和衣服收拾好了,我只要帮你准备好一袋零食就行,我那个时候最怕你外婆一看到你就说你瘦了,我一直觉得只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就行,根本没想你要多优秀,考多好的大学。” 乔漾眨了下泛酸的眼睛,其实那段时间对乔凯来说也是人生低谷,他经常喝得烂醉回家,有次他缩在她的小床上,问她想妈妈吗。 乔漾不记得自己当时怎么回答了,她听到乔凯哽咽着和她说:“对不起。” “那次回来我就想,我要是多管管你,对你严厉一点,多对你的成绩上点心,你会不会更好,我怕是我耽误了你。” “那你不怕揠苗助长啊?”乔漾提起嘴角,微微笑着说,“我们班以前就有一个女生,她爸妈给她很大压力,她学到崩溃只能偷偷躲在厕所里面哭。” 她告诉乔凯:“我觉得我挺好的,你也挺好的,人各有命。” 乔凯看着眼前的女儿,好像昨天还是那个吵着闹着要扎两条辫子才肯出门的小女孩,一眨眼就变成大人了。 他点点头,说:“对,人各有命。” “那你要钱干什么?” 乔漾“哎呀”一声开口说:“我跟你讲过的啊,我想拿老房子开民宿,但我手头钱不够。” 乔凯带着疑虑打量她一眼:“我还以为你说着玩玩的。” “谁跟你说着玩玩,我很认真的。” “那你现在的工作呢?辞了?” “不辞啊,我可以两头兼顾的,本来美术馆的工作没什么前途也没什么压力,我利用空余时间创业不是挺好的嘛?” 乔凯后仰靠在椅背上,问她:“那车呢?答应你的生日礼物,我型号都帮你看好了,本来打算这个周末带你去4s店的。” “车嘛,能代步就行,便宜一点也无所谓的。”乔漾抿唇看着他,眼里有请求也有期待。 乔凯叹了声气,躲开她的目光说:“丫头,不是爸爸泼你冷水啊,开家店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钱的事先不说,你什么奇怪的人都能遇到,你有处理的能力和经验吗?” “那你以为我平时就遇不到奇怪的人了?”乔漾反问他,“再说经验需要积累,能力需要锻炼,你不让我去做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乔凯继续问:“房子你打算怎么改?” 乔漾从包里取出平板:“我大概设计了一下,格局什么的都不用变,楼上楼下多收拾几间空房间出来就行。” 大学本科四年她做了无数次的presentation,学业水平不说能有多长进,但用幻灯片总结报告的能力还是可见一斑的。 乔凯一张张翻阅她准备好的方案图,嘴角放平了,眼里多了几分惊讶,他没想到乔漾在一时兴起之后已经做足了准备和计划。 “大姑姑不是退休在家了吗,小芸姐姐都跟我说好了,让我不用再找另外的保洁,打扫房间就让大姑姑她们去,工资按次算。小芸姐姐她们家在镇上本来就有店铺,她也想回来创业,我跟她商量好了,到时候线上和客人的沟通我来,如果线下有什么问题我赶不过去就她帮我。”乔漾指了指屏幕上的清单,“要添的东西我也大概列了一下,基本都是软装,不用动大工程,你的钱我就当投资,赚了会给你分红的。” “那要是赚不到呢?” “赚不到我就当自己出钱把老房子重新装修一遍,没人住我们自己住。”乔漾不受打击,乐观道,“你不也说退休了想回村里住吗?到时候周末我还可以叫朋友过去玩。” 乔凯合上手里的平板,没什么可再问的了。 “怎么样?你要同意了我就去办手续了。” 第33章 乔凯把平板还给她,说:“有十万是你妈出给你买车的,我连带上我那份一起打给你,怎么分配你自己决定,我也不指望着能从你手里拿到分红了,我就一个条件。” 乔漾双手攥拳,克制住想要尖叫的冲动:“你说。” 乔凯板下面孔,严肃警告女儿:“他毕业之前你们两个不许动歪心思。” “歪心思都在你脑子里。”乔漾把怀里的托特包背到肩上,从椅子上起身说,“走了啊,上班去了。” 乔凯“哦”了一声,拿起桌上的咖啡杯。 也是奇了怪了,今天这杯冰美式没加糖啊,喝起来怎么这么甜。 - 自从民宿成为乔漾生活的头等大事后她张口闭口就是怎么赚钱。 夏灿奶奶家的车库有张闲置的麻将桌,她让许长溪搬到家里来了,闲来无事朋友几个会凑一起打几圈,其实都不怎么会玩,乔漾还是那会儿封校在宿舍里跟着学姐们学会的,她又把那套n*aaa+m*abc+dd的胡牌公式教给了陈天衢他们。 反正也不算钱,纯粹就是聚在一起打发时间。 “你们说我要不也买一张放一楼当棋牌室?”乔漾把新摸来的一筒丢到桌子上。 “行啊。”夏灿说,“你再装个卡拉ok就更好了。” “那不行,会扰民吧。” “碰碰碰。”许长溪伸出手,“三万我碰了。” 夏灿不情不愿地把手里的牌交出去,问:“你是不是又要听了啊?” 许长溪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贱兮兮地回:“你猜啊~” 杭以安刚下班回来,桌上人满了,他坐在旁边批作业,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聊着天。 “对了乔漾,你们馆里能包场吗?一整天的那种。” “工作日吗?不用包都没什么人的。” “学校要组织秋游,去年市里有个学校去公园结果发生了溺水事件,今年校长说一定要安全、安全、安全。”杭以安叹了声气,“我实在想不到还能去哪儿了。” 乔漾说:“我帮你问问啊,主要是馆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啊,学生们乐意去吗?” “他们只要不上课不写作业去哪儿都乐意。” 手机铃声响起,乔漾瞥了一眼,从椅子上起身说:“杭以安过来替我,我接个电话。” 她最近业务繁忙,下班了也有一大堆事要处理。 许长溪对陈天衢说:“你家乔漾这是要变事业女强人了啊。” “嗯。”陈天衢笑着说,“以前最不爱节假日出门了,现在让我过两天陪她去趟湖城,说想看看那边的民宿是怎么做的。” 夏灿问他:“这是你俩第一次单独出去玩吧?” “嗯,是。” “那你可要小心哦。”夏灿哼哼一笑,“情侣旅游很容易吵架分手的哦。” “真的吗?”被她这么一说,陈天衢心里突然有些没底,“会吵什么?” “那可多了,尤其到最后的时候,人累心累,一点小事都会烦躁的,恨不得掐死对方呢。” 许长溪笑起来,插话说:“你别吓他了,哪有那么夸张啊?” “我可没有夸张。” “……”许长溪收回嘴角,看着夏灿呆愣愣地求证,“你真想掐死我过啊?” 夏灿心虚地躲开他的视线,丢掉手里的牌问:“都不要吧?” “夏灿。”许长溪放下胳膊面向她。 “怎么可能呢?”夏灿双手捧住他的脸,又是搓又是揉,“我怎么可能舍得掐死你呢?” 杭以安把手里的牌甩到桌子中间,忍着白眼开口道:“我现在有点想掐死他了。” 第25章 古镇行 “跟你出来玩不要太有意思啊。…… 今天乔漾这位置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魔咒, 一晚上全是她和杭以安交替输的。 “完了完了。”乔漾手指插进发间,“这是不是预示着我没什么财运啊?” 陈天衢作势要起身:“我跟你换。” “你往好处想嘛。”夏灿安慰她,“倒小霉走大运。” “朋友们。”许长溪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 “我得回家了啊,不打了。” “这么早?明天国庆又不上班。”乔漾这会儿正在劲头上, 搓搓手说, “再打两把嘛, 我还没翻身呢。” “让杭以安替我吧, 再不回去我妈就该催了。”许长溪从椅子上站起身, 搂着夏灿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走了啊。” “他们家有门禁,没办法。”夏灿扬声叮嘱, “路上开慢点啊。” “知道了。” “真的假的?”印象中许长溪的父母并不是严厉古板的形象,乔漾觉得有意思,问,“为什么啊?” “他妈妈说是为了不重蹈覆辙,他上次想住赵钰成家阿姨都没肯,让他要么把朋友带回来。” “重蹈什么覆辙?” 夏灿说:“我也不知道。” 乔漾还是好奇:“那你俩去云南玩的时候呢?” “当然两间房了。” 乔漾质疑道:“他能这么老实?” 夏灿把牌推进桌洞里, 抬头看了一圈问:“这把谁是东家了啊?” “夏灿。”乔漾斜眼盯着她,“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 陈天衢问:“什么约定啊?” 夏灿回答他说:“二十五岁以前不结婚, 三十岁以前不生娃, 二婚必须找年下。” 在陈天衢陷入沉默乔漾低头抠手时, 杭以安笑着鼓了鼓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妙, 妙啊。” 假期路上车辆拥堵,各地的旅游景区都是人山人海,往常乔漾绝对不愿去凑这个热闹。 下了高铁她迎着阳光伸了个懒腰, 眼睛都睁不太开。 “好困啊。”乔漾垂着两条胳膊嘟囔。 陈天衢托住她的下巴捏了捏脸,问:“昨天几点睡的?” “忘了。”乔漾顺势挂到他身上,“我们直接去民宿吧。” 南州古镇建于明清时期,原本是当地养蚕的名镇,近年来逐渐发展成了独具水乡特色的旅游景区。 乔漾特地找了一间地段、环境和装修风格都可供参考的loft公寓,她根据老板发来的密码开了门,对陈天衢说:“这家是附近评分最高的,房主是对年轻夫妻,基本我发消息都是秒回,服务上他们确实做得很不错。” 陈天衢揉揉她的脑袋:“你也会做得很好的。” 住民宿最怕的就是实物和图片不符,乔漾进门后第一眼就明白了为什么评论区说“感觉是真的来到主人家里作客,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样板间了”。 陈天衢陪着她一间间房地参观,早就过了饭点,他问乔漾:“饿不饿?” “还行。”乔漾从包里取出平板,打开原本的房间设计图想看看哪里还能增修细节。 陈天衢抱着胳膊靠在门边,安静看了专注工作的女孩一会儿,出声问:“不困了?” “不困了。”乔漾捧着平板不停写写画画,“一下子来精神了。” 陈天衢问她:“你想住楼上还是楼下?” “都行,不然就你楼下我楼上?” “好。”下楼前陈天衢捏了捏她的后颈,说,“饿了叫我。” “嗯。” 之前觉得开家民宿不算难事,反正房子已经有了,顶多就是往里头再添几张床。 现在带着民宿主人的视角再去看一间客房,乔漾发现要注意的地方还不少。 “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应该配一台烘干机……呀。”她扶着楼梯把手,放轻了些脚步。 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陈天衢侧身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眉心微蹙,不知道睡着多久了。 乔漾拿起一旁的毯子想给他盖上,手刚放上去他就睁开了眼睛。 “我吵醒你了吗?”乔漾蹲下身,轻声问他。 “没有。”陈天衢嗓音有些哑,说,“屏幕看久了我眼睛疼,我就想躺会儿。” “过去点。” 陈天衢听话地往里挪了挪,伸出一只胳膊方便乔漾枕上去。 “我也躺会儿。”乔漾动了动脑袋,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最近睡眠严重不足。” 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一束阳光照进室内,映亮空气中的细小尘埃。 在乔漾意识越来越沉即将要跌入梦乡时,消息提示音煞风景地一下接一下响起。 “谁啊?” 陈天衢看了眼手机,放下胳膊重新抱住她:“没谁。” 要是群聊消息那两个人都会收到,其他群陈天衢一概开了免打扰,乔漾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会接连给他发那么多消息。 第34章 她冷了语调喊他名字:“陈天衢。” 陈天衢条件反射般心脏一紧,问:“怎么了?” “到底谁?” “……”陈天衢划开手机屏幕举到她面前。 乔漾蹙眉定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 “我就说怎么今天没来烦我。”她抽走手机摁熄屏幕丢到一旁,“别理他。” “不理就得打电话来了。”陈天衢说,“我回他一个吧,就说在吃了。” “昨天喊我回镇上吃饭来着,我说我要出去玩,他就猜到是跟你了。”乔漾哼了一声,“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在陆州上四年大学他都没关心得这么殷勤过,上高铁发一个下高铁发一个吃没吃午饭也要发一个,还怕我们俩丢了呀?” 陈天衢抱着她,笑了笑说:“他是不放心我。” “不管他了。”乔漾重新闭上眼睛,“他该长大了,他也该意识到我长大了。” 明明楼上楼下都有房间,他俩不睡宽敞舒适的双人床,偏偏要一起挤在狭小的沙发上。 两个人迷迷糊糊地补了会儿觉,再次转醒已近黄昏。 怎么说也是出来玩的,这一天即将结束,乔漾和陈天衢终于出了门。 只是他们低估了节假日的客流量,问了附近几家餐厅都要排队,最后还是老老实实选择回民宿点外卖吃。 “对不起啊小陈同学。” 街上人头攒动,陈天衢牵紧她的手:“对不起什么?” “跟我出来玩是不是很没意思啊?” 陈天衢笑起来,夸张语气说:“跟你出来玩不要太有意思啊。” 过了桥四周总算是清静点了,乔漾叹了声气,问:“为什么都爱在节假日出来人挤人呢?在家里待着多开心啊。” 陈天衢反问她:“都不出门以后你赚谁的钱?” “也是哦。”乔漾傻傻笑了笑,“那还是多出门吧。” “手续都办好了吗?” “在走流程了,应该马上就下证了。”乔漾挽住他的胳膊,路灯下两道影子亲密相依。 弯月攀上枝头,河中倒影朦胧,他们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 “其实我也没做好准备。”乔漾垂眸看脚下的影子,“最近老刷到各种民宿老板发的吐槽帖,看得我焦虑死了,实话说都有点退缩了。” “其实我们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坚定地着手开始做。”陈天衢说,“大家都以为你只是说着玩玩。” “我也没想到啊,我一开始的想法很简单,我就觉得人家都能跑来分一杯羹,那我一个土生土长的人为什么不能试试?我虽然不是专业开民宿的,可我是溪水村人欸。” “是呀。”陈天衢站到她对面,“你是溪水村的人,还有谁能比你更有热情去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乔漾看着他,目光慢慢变得坚定,点点头说:“嗯。” 她展开双臂,被陈天衢揽进怀中。 “我会一直支持你,大家也会。”他说。 “我一定要赚大钱!”乔漾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我也要当富婆。”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后半句话,陈天衢耐不住了,开口问:“怎么不说要包养我啊?” “哈。”乔漾别开脸,忍着笑说,“你就这点出息啊?真想让我爸听听你刚刚那句话。” 她说完就松手往前跑,陈天衢笑着把她捞回怀里:“你少污蔑我。” 乔漾被他控制着双手,又故作严肃道:“万一以后有什么纠纷,小陈律师你可得帮我好好打官司啊。” 这话让陈天衢哭笑不得,问她:“你就不能盼点好的?” 原本十月已渐渐转凉,夜风清爽,但在外头打打闹闹了一路,乔漾还是出了身汗,一回民宿就上楼洗澡了。 她擦着头发下来的时候外卖也到了,陈天衢在阳台上打电话,乔漾把餐食在茶几上摆好,等了五六分钟也没等到他出来。 依稀听到他说了声“好的老师”,应该是学校里的事。 乔漾伸长脖子往外瞄了一眼,握着手机从地毯上起身。 “行,我知道了。”听到身后的玻璃门响起动静,陈天衢回头看过来,嘴里继续应,“嗯,好的。” 电话终于挂断,他拿下耳边的手机,疲惫地叹了声气。 “怎么了?”乔漾问。 “没事,又挨骂了。”陈天衢扯扯嘴角,“习惯了。” 想哄他开心,乔漾伸出食指在他脸颊上戳了戳,说:“我今年的年假还没休呢,馆长说现在不休也没钱拿了,不然我下个月去申城陪你待两天?省的你周末老跑回来。” “不用。”陈天衢握住她的手指牵进自己掌心,“我们学校附近又没什么好玩的,我不回来也是待宿舍里,不然就是图书馆。” 乔漾晃晃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问他:“以前上高中的时候觉得你也挺活泼的啊,怎么上个大学越来越孤僻了?” 陈天衢想了想,回答说:“可能是因为莫知不在吧。” “哦~”乔漾酸溜溜道,“你好爱他哦。” 陈天衢笑着抱住她:“那他毕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想到了夏灿,乔漾点点头,决定做个大度的女朋友:“好吧,如果他是你心里的top one我没意见。” “他是top one,你是only one。” “哇噻。”乔漾推远他,一脸惊讶道,“现在英语这么好啊小陈同学?”陈天衢谦虚地回:“老师教得好。” 乔漾憋不住了,弯着眼睛笑出声。 手机传来响动,她问陈天衢:“你的?” “好像不是。” 乔漾抽回自己的手,划开手机屏幕。 “你说现在还有高铁吗?” 陈天衢一愣,问:“怎么了?” 乔漾抬起头:“麦初回来了。” 第26章 咖啡店 “我们都很想你。” 脚踩下刹车后的惯性让许恩霖的背重重撞在车椅上。 他关掉车前灯, 抬起眼眸看向路边的人。 篮球场被铁丝网围着,明黄灯光下一群男孩奔跑跳跃,球砸向地面又弹高, 人声喧闹,打破了夜的宁静。 十月秋意渐浓, 晚风吹落树上的枝叶, 不远处的人含着肩膀拢紧外套, 耳朵里戴着白色有线耳机。 许恩霖沉默地看着, 一动未动, 也不知此刻该怀揣何种情绪。 她染深了头发, 月夜下发梢被风轻掀,侧边别着发卡, 长长直直倒像十七岁时的样子。 她穿得舒适悠闲,是在家的打扮,来回在路灯下踱步是在等谁? 嘴里在哼歌吗?哪一首呢? 许恩霖隔着车窗看着,没有顾及心脏传来的刺痛感,只觉得呼吸变得困难,想开窗透气又不敢伸手。 要下去打声招呼吗? 说什么? 假期快乐, 你这次回来待几天? 好像没有哪一句他想说,也没有哪一句他该说。 手机连接着车载蓝牙, 短促的铃声瞬间响彻整个车厢, 许恩霖蹙了蹙眉, 收回目光在屏幕上摁下接听。 “你还没到啊?”电话那头的许长溪听着有些焦躁。 “你自己打车回去吧,我有点事, 车费我转你。” “这么晚?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 沉默两秒,许长溪再次开口:“马上十点了,你别害我跟着你一起挨骂。” 许恩霖吸气又呼出, 说:“我转你五百,你帮我瞒过去。” “我怎么……”这次没等许长溪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恩霖耐心地等着。 十点十三分的时候他看见停在前面的出租车上下来了一个年轻男人。 麦初抱着胳膊站在原地等他走过去,男人嬉皮笑脸地伸出手去揉她脑袋,被她嫌弃地躲开,又抬脚踹在对方腿上。 两个人就这么打闹着走远了。 许恩霖后来才知道为什么少爷管她哥叫吉吉国王,那个人在麦初的手机备注里叫“疯狂的麦吉吉”。 “那他为什么叫你毛毛?你又不叫麦毳。”那次他一脸认真地问麦初。 “大哥,你有没有童年啊?”麦初拿下嘴里的牙刷,漱净泡沫后用洗脸巾擦了擦脸,“你小学不看动画片的吗?” “你小学还看动画片?” 麦初被他问得一懵,等反应过来气势已经落了下风,她气急败坏,手一抬将他裤腰的绳结抽散作为报复。 “你幼不幼稚?”许恩霖把她抓进怀里用胳膊锢住,她边笑边叫想挣脱。 第35章 最后麦初捧着他的脸在他嘴唇上啄了好几下这场早间浴室大战才消停。 轿车平稳行驶在空荡的马路上,很快融于夜色中。 这半年许恩霖偶尔会刷到她的朋友圈,一般没有文案只有图片,风景拍得最多,难得才有张人像,有些地方看起来不像是在英国,基本都是随手一拍,也看不出她那刻的心情。 忙起来时他只能匆匆瞥一眼,等空了再想起,点开才发现已经过了仅三天可见的时间。 车载音乐跳转到下一首,熟悉的前奏在车厢内响起,快节奏的旋律在此刻显得有些吵闹。 许恩霖想去摁暂停,指尖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绿灯亮起,他收回手踩下油门。 -midnight -you come and pick me up no headlights -long drive -could end in burning flames or paradise 一帧帧画面在脑海中过电影般闪回,最后定格在路口打打闹闹的那对兄妹上。 许恩霖展平眉心勾了勾嘴角。 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人总比图片上的模糊人影好。 她很好,那就好。 - 许长溪卡着点到了家,他把篮球随手放到置物架上,探头瞄到厨房里亮着灯。 “回来了啊?”丁岚扬声喊。 “嗯。”许长溪清清嗓子,摸着脑袋问,“你这么晚还做东西啊?” “我泡点黄豆明天早上打豆浆喝。”丁岚拎着玻璃碗从厨房里走出来,问他,“你哥呢?” “他,他停车呢。” “哦。” 几年前许长溪撒泼打滚要买车,许鸣升就给他俩一人买了一辆,同一型号一黑一白,宣称自己绝对一碗水端得平平的。 昨天他接夏灿去看电影,倒车的时候没留神撞到了后面的栏杆,车后被蹭掉了一块漆,今天把车送去4s店维修了。 晚上赵钰成约他去他家小区附近的球场打球,许恩霖主动提出晚点去接他,许长溪还心头一暖。 现在他一步两级台阶地爬上楼,心里只剩一个想法:许恩霖你大爷,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妈,我回来了。” 也不知道这小子的旧眼镜几度,许长溪全程眯着眼,稍微再睁开一点就头晕眼花得不行。 “回来了?饿不饿啊?要不要吃夜宵?” “……”许长溪心想你刚刚怎么没问我饿不饿? “妈我不饿。”他摸到扶梯想上楼。 “许长溪。” “嗯?”下意识应完许长溪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是“许恩霖”,赶紧指着楼上说,“许长溪在房间里。” “你干嘛呢?几岁了?好玩啊?” 挣扎几秒后许长溪摘下卫衣帽子和脸上的镜框,回身面对着丁岚,嘴一张就开始甩锅:“这都是你大儿子的主意啊,他到现在都不回来,你快打电话骂他。” “他去哪了?” “不知道,他就说有事。” “哦。”丁岚擦擦手,转身回了厨房。 “哦?”许长溪心里不平衡了,追上她问,“我上个礼拜晚了三分钟到家你跟老爸一人一个电话催我,现在你就‘哦’?” “你哥又没女朋友。”丁岚说。 许长溪气得抓狂:“这关女朋友什么事啊?” “好了好了,你上去洗澡睡觉吧。”丁岚挥挥手赶他走,“一身汗味。” “偏心。”许长溪一路嘀嘀咕咕地上楼了,“三岁偏到我二十三岁。” - 时隔一年半再见到乔漾,麦初捧住她的脸揉了揉,问:“是不是胖了点啊?” “嗯。”乔漾耷拉着嘴角,“过劳肥。” “在湖城玩得开心吗?”麦初松开手,端起面前的咖啡杯。 “别说了,要不是晚上没高铁了,我看到你消息的时候我就想回来了。”乔漾一只手拄着脸,摇摇脑袋说,“到处都是人,没什么意思,还是家里开心。” “都挺好的吧?大家。” “好啊,都很好。” 她们俩并排坐在窗边,刚好能被太阳照到。 秋日满院金黄,木桌上放着几颗柿子作为摆设,乔漾挽住麦初的胳膊,把脑袋靠到她肩上:“我们都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们。” “那明天来我家里吃饭吧?”乔漾直起腰,“叫上莫知和杭以安他们一起。” “先别。”麦初放下手里的杯子,“我这几天约了好几个面试,不一定有空。” “面试?什么面试?”乔漾心中一喜,“你要回来工作了啊?” “也不是吧。”麦初摸着杯沿说,“正好对方给我发消息了,就约着见见。” “那也好,多找找。” 麦初用手撑住脑袋,叹气道:“现在的hr太可怕了,一点空窗期都不能有,本来还打算回来歇一阵子的。” 乔漾拍拍她的肩:“现在知道就业市场有多严峻了吧?” “嗯,老实了。” 两个人晒着太阳,想到什么话题就聊两句。 好一会儿麦初只是靠在乔漾的肩头安静听她讲民宿的事,声调懒懒像是困了。 她这次回来整个人又不太一样了,乔漾能感受到。 “麦初。” “嗯?” “是不是不开心呀?” “没有啊。”麦初眉眼平和,微微笑着说,“挺开心的。” 乔漾明天还得上班,在咖啡店里吃甜品也吃饱了,两个人没在外头待太久,天快黑时就散了场。 “叫到车了吗?不然还是我送你吧。” “送我你就得绕路了,早点回家吧,没事。” “好。”乔漾拉开车门,“走了啊,你空了就约我。” 麦初站在原地点点头:“路上小心。” 天黑得越来越早,入了夜气温骤降,风刮起地上的落叶。 远远看到麦喆站在院子里抽烟,麦初加快了些脚步走过去。 “干嘛不进去?” 麦喆抬眼看过来,掐灭了手里的烟头,问她:“回来了?我以为你吃完晚饭才回来。” “我俩吃了蛋糕都不饿。”麦初把手插进口袋里,“你们呢?” “我吃了回来的,他俩估计还没吃呢。” 麦喆抬手压了下她的脑袋,问:“怎么样?明天跟我回去吧。” 麦初缩着脖子躲开,拒绝说:“不回。” “你这人。”麦喆气结,“喊你回来的时候答应得那么爽快,我还以为你诚心回来帮我的。” “相信我。”麦初冲他笑了笑,“如果咱俩还想继续做兄妹,就别一起工作了,不然你以后就事事听我的。” “我是老板好不好?” 麦初耸了下肩,踩上台阶拉开大门。 “那也跟我回去吧,我保证不跟你吵架了。” “不要。”麦初态度坚决,“申城有你的朋友没有我的朋友,我不可能一辈子当你的跟屁虫。” “行吧,那你这段时间就待家里吧。”麦喆跟上她,“跟朋友多出去玩玩也挺好的。” “回来了?”听到开门声江杉立刻出来迎接,笑盈盈地问他们俩说,“你们一起回来的啊?” “刚好在门口碰上了。”麦喆躲着她的目光没跟她有眼神交流。 江杉回过头去喊客厅里的麦旭文:“准备吃饭吧,孩子们回来了。” “阿姨,你们吃吧。”麦初换好鞋子进屋,“我们俩都吃过了。” “对。”麦喆两只手搭在妹妹肩上,推着她往里走,“你们吃。” 上楼时麦初回头递了个眼色,想问:咱俩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麦喆朝她摊开手,意指:那也没办法。 餐厅里的那对夫妻说着话入座,麦初听到江杉在和麦旭文抱怨:“你是不是又忘记把东西给妈送过去了啊?我早上还特地提醒你了。” “哎呀今天忙,对不起对不起,我明天一定去。” “别看了,走吧。” 麦初收回目光,快步上楼回了房间。 麦喆在这个家里待不住,第二天一早就坐高铁回申城了,本来这次就是不放心麦初才跟回来看了眼,在他心里这栋房子早就不是他的家了。 麦喆一走麦初更觉得不自在,出门时她从冰箱里拿了瓶酸奶,看到包装上的口味又放了回去。 “要出门啊?”江杉问她。 “嗯。” “那个。”麦初关上冰箱门,看向女人问,“杨阿姨怎么还没回来啊?是休假了吗?” “哦,杨阿姨去年就不在这里做了,她女儿生小孩了,回去帮忙带孙子了。” 麦初神色一僵,点点头“哦”了一声。 她拎着包走过客厅,突然停下脚步,贴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像是下定了决心。 第36章 ——“我要搬出去住,你帮我跟我爸说一声。” 第27章 女孩们 “我从来没觉得长大这么好过。…… “麦初, 麦初。” 麦初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一路小跑过来的女人。 江杉和几年前没有什么太大区别,还是温柔漂亮, 显而易见这段婚姻里她是幸福的。 “你是因为我在吗?” “不是。”麦初立刻否认,又说, “其实你在反而还好一点。” “那怎么了?”江杉理了理身上滑落的披肩, 知道自己不该端着长辈架子和面前的女孩说话, 可心里又实在着急, “哪有回家了还要搬出去住的?” 阳光稀薄, 晨间的风挟着寒意。 离约定的面试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不到, 不过对方线上聊天的语气就颐指气使,麦初转身站定, 心想鸽了就鸽了吧。 “我不讨厌你,我也希望能和你好好相处,我知道这样也能哄麦旭文开心,他一开心说不定以后我要什么就给什么,但我做不到。” 这一段话她说得平静,江杉抱着自己的胳膊, 手指揪紧衣袖。 “小时候有一次他心血来潮要给我检查作业,他非说我用错了方法, 我说老师上课就这么教的, 他不听, 让我按他说的改,第二天我被当众批评了, 老师说我上课不认真听讲,我回家告诉他,你猜他说什么?”麦初稍作停顿, 继续开口,“他说‘哦,知道了’。我等了他二十年都没等到的‘对不起’,他随口就可以和你说两遍。” “阿姨。”麦初依然平静,只是被风吹眯了下眼睛,眼眶有些泛红,“他从来没和我、我哥还有我妈说过一句对不起,这就是原因。” 万圣节将至,街边的店铺都用南瓜和幽灵装扮一新。 周五晚的商场人来人往,乔漾和夏灿都上了一天班,实在懒得动弹,在休息区找了张长椅坐下。 “那谁啊?” “不认识,明星吗?” “不会吧,长得一般啊。” 显示屏上循环播放着短片,五颜六色的卡通字体写着“生日快乐”。 乔漾摸出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那个名字。 “我去,真是明星啊,还是零三年的。” “我看看我看看。”夏灿把脑袋凑过来,“怎么我都不认识啊?什么时候出道的?” “天呐。”乔漾苦着脸问,“我们已经这么老了吗?” 夏灿说:“我昨天还刷到《朝露》停刊了呢。” “为什么?”高中那会儿乔漾最期待的事就是发新一期的《朝露》下来看了。 “高考改革,这种文学杂志没销量了吧,以前都是学校订得多。” 乔漾叹了声气,说:“我们是真的老了。” “美女,在等谁啊?” 肩上被人轻拍一下,乔漾回过头,和来人对上视线后扬起嘴角说:“来啦?” 夏灿歪了歪脑袋,和她身后的人打招呼:“哈喽,好久不见。” 麦初看向她,有些惊讶道:“你头发都这么长了啊?刚看背影我都没认出来。” “对啊,你上次见我应该都是高考之后了吧。” “走吧美女们。”乔漾从长椅上站起身,一人一边挽住两个好朋友的胳膊,“我快饿死了。” 这半个月麦初都在忙着面试,也攒了一堆话要吐槽。 锅底烧开,她撩起袖子,一边烫菜一边愤愤不平道:“跟我说我现在年轻不要想着赚钱,最重要是积攒经验、磨炼好意志力,我一问,哈哈,月薪三千五还单休,那确实不赚钱又能磨炼意志力。” 夏灿笑着把肉片下进锅里,说:“我不也一样?院长天天跟我画大饼呢,说她也是从医助做起的,三十岁不到就成分院长了,让我踏实干。” 麦初问她:“那你考虑过自己开诊所吗?” “设备钱很贵的,而且我们这种小地方不比大城市,养宠物的人没那么多,我现在虽然是排班制,一个月还能休个七八天,我室友在宁城,也是连锁的宠物医院,单休还都全班。” 麦初点点头:“不过宠物行业未来肯定越来越吃香的,我们文科生才头大。” “是啊。”乔漾拍拍自己说,“看我就知道了。” 麦初打趣她说:“你?你不是都大老板了吗?” 乔漾伸出食指放在嘴唇边:“低调,低调。” 夏灿笑了笑,把烫熟的肉片捞到她俩碗里,问麦初说:“那你现在呢?找到工作了吗?” “找到了,已经和那边说好了,下周正式入职。” “是做什么的啊?” “传媒公司,就是帮人家拍拍宣传片的,我是董事长助理,工资一个月七千,但有双休,入职就交五险一金,已经算是最优选择了。” “真的啊?”乔漾举起手边的饮料杯,“那今天要给你好好庆祝!” “也没什么好庆祝的。”麦初举起杯子说,“就是先找个合适的过渡一下,我想趁着回来顺便把驾照考了,等过完年再看看以后的打算。” “也好。”乔漾和她碰了个杯,“一步一步来。” “以前我哥要创业的时候我听到我爸跟别人说,‘等他在外面当够了孙子他就知道谁是他亲老子了’,我现在觉得这话说的真的没毛病。”麦初把肉片在调料碗里滚了一圈,叹气说,“我朋友圈里有个人,985本、qs50的海硕照样在为找工作的事发疯。” “所以说回家也挺好的啊,至少朋友和家人都在,而且现在我们这儿也什么都有了,去哪都很方便的。”乔漾歪着脑袋靠在麦初肩上,对她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就先安心地回来待一段时间,我们都可以陪你玩。” “嗯。”麦初笑着点头,“你别说,现在国内确实什么都有了,我之前很喜欢的一家甜甜圈好像也要在国内开店了。” “欢迎你回来,麦初。”夏灿也向她举杯。 麦初端起杯子轻轻碰上去,弯着嘴角说:“谢谢。” 夏灿重新拿起筷子,随口问:“新公司在哪里啊?宏达?” “对,现在好多写字楼里的传媒公司都是骗子。”乔漾一秒严肃起来,问麦初,“你打听过了没啊?正规吗?” “不在写字楼,在栖山北路那边。”麦初说,“规模不算大,不过开了很多年了,应该不是骗子吧。” “那就好。”乔漾放下心来,又看向夏灿问,“不过谁家公司是不是也在栖山北路来着?” “许长溪爸妈啊。”夏灿用筷子戳起一颗虾滑,“也是做传媒的。” 沉默的十秒钟里火锅飘散袅袅热气,大堂里人声嘈杂,隔壁桌在唱生日歌。 “不会吧?” “不会吧?” 两道声音交叠在一起,只是一个语调上扬,一个语调无限向下down。 “你公司名叫什么?”夏灿语速飞快地问。 “山风传媒。” 夏灿睁大眼睛点点头:“对!岚是他妈妈的名字。” 麦初抿了抿唇,突然间像被鱼刺卡了喉咙,拧着眉毛问:“可是他家不是开酒店的吗?” “酒店是许长溪爷爷的呀,他爸是学导演的,以前在日本留过学,回来以后开了自己的工作室,他们一家四口都啃老。”说完夏灿又赶紧摆摆手,“这话不是我说的啊,许长溪自己说的。” “啊,对。”麦初一巴掌拍脑门上,她记得许恩霖好像也这么说过。 乔漾哇了一声高兴道:“那好巧啊。” “巧什么巧。”麦初搓搓额头,低声喃喃,“那现在怎么办,我都答应那边了。” “不是挺好的吗?”夏灿也替她高兴,“起码不是骗子公司。” 麦初还是一脸纠结:“但是有点奇怪吧。” “哪里奇怪啊?”乔漾问她,“反正你不是就过渡一下吗?多好啊,知根知底,而且万一你要是在公司里面受委屈了,你就告诉我,我告诉夏灿,夏灿再告诉许长溪。” 麦初知道她在说玩笑话,扯开嘴角笑了笑。 “那个,我工作的事先别跟别人说,尤其许长溪。”后半句话她是看着夏灿说的。 夏灿试探着开口问:“怎么了吗?” 麦初自然说不出具体理由,只含糊其辞了句:“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好。” “对,还是别说了,别让叔叔知道麦初是你的朋友。”乔漾撇了下嘴,“办公室里的人闲话最多了,我们知道清清白白,但别人不会这么想。” “嗯,是。”夏灿点点头认同道,“不能说。” 麦初端起杯子喝了口酸梅汁,后半程她吃得心不在焉,只知道不停夹菜、张嘴、咀嚼、吞咽,如果不是乔漾及时阻拦,她差点把底料里的葱段也往嘴里塞。 第37章 “刚刚问你两遍了,你听到了吗?” 麦初眨眨眼睛:“什么?” 乔漾只好又问一遍:“等会吃完去干什么?” “哦。”麦初舔了下嘴唇,“我都行,随便。” “要不还是找个地方坐坐?”夏灿提议,“我现在下班回来只想瘫着。” 麦初抬起头:“那我们去吃那家雪花冰吧,我馋好久了。” “哪家啊?” “就高考完吃的那个。” “那个早关了。”夏灿告诉她,“现在好像是拍写真的地方。” “啊?”麦初失落地塌下肩膀,“我还一直想着回来吃一次。” “我们馆旁边有个甜品店做得还挺好吃的。”乔漾抬起胳膊碰碰她,“你明天下午来,我请你吃。” “明天下午不行,我约了中介看房。” “你要租房子啊?为什么?” 麦初回答说:“还是觉得在家里住得不习惯。”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租房子啊?”乔漾放下筷子拍拍自己,“来我家住啊。” 麦初看着她,愣愣问:“你家?” “对啊。”夏灿说,“乔漾家有空房间,你直接住星河湾来不就行了?上班也方便。” “嗯,家里什么都有,你直接拎着包来,以后我家就是你家。” 火锅的热汽熏红脸颊,麦初蜷缩手指让指甲掐进肉里,喉咙口发干发紧。 “以后我家就是你家”,简简单单一句话,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是不是热情的客套已经不重要了,从此之后在这个城市至少她又有了个温暖的归处。 “谢谢。” 看到麦初眼角湿润,乔漾一下子也受不住了,嘴一瘪眼泪涌上眼眶。 “哎呀,怎么回事啊?”夏灿起身坐到对面,三个女孩挤在一起。 “我就是突然想到。”乔漾伸手给自己的眼睛扇风,“那个时候我一个人在家里,不能出门也没人跟我说话,我也不知道这种日子要持续多久,我就想要是你们都能来陪我住就好了。” 她越说越委屈,闭上眼睛张嘴哇一声开哭。 麦初和夏灿被她搞得又哭又笑,紧紧抱住彼此,也不在乎现在是几岁,这种行为成不成熟。 “我从来没觉得长大这么好过。”乔漾哭着说。 第28章 新工作 “他最近怎么样?” 如果不是怕乔漾家塞不下, 麦初恨不得把整个房间都挪过去。 后来江杉还是让她自己去和麦旭文说要搬出去住的事,她清楚这对父女缺少交流的机会,不愿意做传话筒。 站在书房门口时麦初想起高考完后的那个暑假她也是这么来找麦旭文的, 她在国外留学的这几年他们只有金钱往来,有时候麦旭文会突然给她转一笔钱, 麦初回个谢谢, 但从来不收, 她转给麦旭文的钱麦旭文也不收, 甚至一个字都不回她的。 一笔又一笔未被接受的转账记录组成了父女俩过去几年所有的对话, 那天麦初轻轻叩响房门, 听到里头的人在咳嗽。 “我要搬出去住,房子已经找好了。”她言简意赅, 说完就走。 原以为麦旭文会反对,再不济也会冷言冷语地说她两句,这次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整理好,麦初走下楼梯,犹豫过后还是对着沙发上的人开口说了句:“我走了。” “跟老刘说了吗?让他送你过去。” “不用了,朋友直接来接我。”麦初提了下肩上的包, “走了。” “家里和公司总归给你们俩留着位置的。”麦旭文急急开口。 空气沉默流淌,父女两个背对着背, 谁也没回头。 到嘴边的“天冷了小心感冒”还是没能说出口, 麦初最后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了。” 迎接新生活的这一天晴空湛蓝,乔漾喊了莫知和杭以安来帮忙搬东西。 “我靠, 你往箱子里装炸弹了啊?”莫知放下手里的行李箱,一只手撑着墙壁喘气,“重死了。” “不就几件衣服吗?”麦初把怀里的箱子叠到一起, “你行不行啊?肌肉白练了啊? ” “来来来,你来搬。” “我搬就我搬。”麦初抬了下下巴示意他让开,捋起袖子说,“让你看看什么叫真女人。” 乔漾和杭以安相视一笑,好久没听到他俩拌嘴还怪想念的。 “晚上在家里烧吗?还是直接去我家店里?”杭以安问。 “今天我想早点休息。”麦初抱着箱子回过头,“有点累了。” “是哦,你明天还要去公司报道。”乔漾说,“那就过两天再说吧,下个周末陈天衢应该回来的。” “嗯。”麦初笑着点点头。 编辑好的消息在输入框里躺了一天一夜,“您好,思考过后我还是觉得这份工作不太适合我,非常抱歉,希望你们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麦初却始终摁不下发送键,她实在对戴着面具互相试探的面试感到厌烦,也确实需要一份工作填充简历。 失眠一整夜后她捧着咖啡杯坐在工位上,耳边总能听到嗡一声的鸣叫,新同事轻声喊她的名字,麦初紧拧着眉努力让视线重新聚焦。 “邮件都整理好了吗?” “好了。”她拿起手边的便签纸,一项项地读出内容。 “瀚星的直接回绝就行。” “为什么?”麦初抬起头,“开的条件挺不错的啊。” 曹玥皱了下脸告诉她:“事太多,上次一段三分钟不到的纪念短片前后改了七八回。” 麦初不解:“那就直接不合作了啊?”后半句话她憋在心里没说出来,“咱们公司的业务本来就不多”。 “这是许老师的意思,你照做就行。”曹玥捧着文件夹从工位上起身,交待她说,“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你记得催一下后期,今天下班前一定要交稿,那边等着更新呢。” “哦,好。” 等曹玥一走,麦初歪着脑袋,越过电脑屏幕看了眼对面办公室里正在喂鱼的中年男人。 虽说是按“董事长助理”的职位招进来的,但她感觉自己更像助理的助理,也没什么机会和老板直接打上照面。 麦初重新坐正,喝了口苦涩冰凉的咖啡液,告诉自己到年底就辞职,到年底一定辞职。 羡市不如申城那般快节奏,她很快适应了新工作,公司规模不大,她只需要完成好曹玥交代给她的任务就行。 周五下午麦初收到乔漾发来的消息,让她下了班直接到夏灿家,今天在她家吃晚饭。 麦初回复说:我等你回来一起过去吧。 乔漾:我下班得去接陈天衢!没事!你直接去嘛! 麦初想了想,回了个“好”。 她和夏灿还不算太熟,见过几次面也是因为乔漾在,想着怎么说也是第一次登门拜访,回星河湾前她去超市买了一大袋的应季水果作为礼物。 两栋楼只隔了一座广场,麦初抬手摁响门铃,很快听到里头传来脚步声。 哗一声袋子从手中脱落,里头的石榴和冬枣滚了满地。 “呀。”许长溪松开门把手,赶忙蹲下身去捡,全然没注意到门外的人脸色煞白怔在原地,像是见了鬼。 等麦初回过神想伸手去帮忙,许长溪已经捡得差不多了。 她把颊边的头发撩到耳后,心乱神乱,嘴里也胡乱说了句:“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许长溪把最后一颗枣子丢进塑料袋,侧过身让她进屋。 “夏灿呢?” “去她奶奶家了,应该马上就回来。”许长溪把水果放到餐桌上,指指沙发对她说,“你先坐,其他人估计也快到了。” 看他穿着围裙,麦初主动开口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不用,你坐着就行。”许长溪朝她笑笑,“想喝什么冰箱里随便拿。” 麦初放下肩上的包,站在客厅里搓了搓手。 夏灿家和乔漾家的房子格局差不多,很多小物件都很眼熟,应该是谁看了觉得好用就给自己家也添置了一份。 听到厨房里的许长溪在发语音问“我水已经倒好了,直接放上去蒸吗?”,麦初迈步走过去,问他:“是要蒸螃蟹吗?” “对。” “我来吧。”麦初取下手腕处的发圈将头发挽成一束,“料酒呢?” 许长溪打开旁边的柜子:“调料好像都在这里。” 麦初拎起案板上的菜刀,手起刀落,唰唰就切好了四五片姜。 许长溪“哇”了一声,由衷赞叹:“你好厉害,夏灿每次切东西都要用我的手扶着菜。” 联想到那幅画面,麦初弯唇笑了笑。 第38章 她一进厨房许长溪自然就帮不上什么忙了,又不好意思单独留客人干活,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麦初回头看了一眼,搭话说:“你跟你哥仔细看好像就没那么像了。” “对,好多人这么说,小时候比较像,除了我爸妈基本都分不出来,后来初中他戴牙套了,就越长越不像了。” 麦初点点头,又问:“他最近怎么样?” “我不知道。” “啊?”麦初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长溪说:“我跟他平时见不到什么面,也不怎么说话,你不然自己去问他?” “哦,好。”麦初扯了下嘴角,莫名又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其实回句“挺好的”就行了,本就是客套一句,但许长溪偏偏是个实心眼的,他从口袋里取出手机,上前一步说:“你有他微信的吧?没有你加我,我推给你。” “有。”麦初赶紧说,“有的。” “行。”许长溪收回手,“谢谢你在伦敦照顾他。” “没有。”麦初把案板上的姜片丢进锅里。 门铃声又响起,许长溪走出厨房去开门,她弓着背偷偷松了口气。 “好香啊,我在楼梯上都闻到了。” “那估计是别人家的。”许长溪接过杭以安手里的熟菜,“螃蟹才刚刚开始蒸。” “乔漾呢?还没来啊?” “你问问她呢,应该接到人了吧。” “我还以为到了就能开吃了。”杭以安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坐下。 麦初站在灶台边上回过头,对他说:“大少爷,你来了就一坐啊?” “我带着菜来的好不好?”杭以安指指桌上的打包袋,“上了一下午课累死我了。” 没几分钟夏灿也回来了,身后跟着个小男孩。 “这小子非要跟我来。”她把手里的钥匙挂到墙上,说,“家人们对不住了啊,今天要多个烦人精了。” 夏阳阳本来还高高兴兴的,一看到餐厅里的人瞬间变了脸色,掉头就想跑。 “诶诶诶,干嘛?”夏灿揪住他的卫衣帽子。 “我还是回奶奶家吃吧!” 夏灿没松手:“我抽你了啊,刚刚求着我要来。” 杭以安剥着石榴偷笑了下,他知道夏阳阳为什么要跑。 “309的对吧?”他故意板着脸,压低声线喊,“过来,看到我招呼都不知道打啊?” 夏阳阳知道躲不过去了,只能回过头毕恭毕敬地喊:“杭老师好。” 小皇帝也有低眉顺眼的时候,夏灿看乐了,提着他进屋,问杭以安说:“你教他们班吗?” “不教,我今年带初三,但我查男生寝室。”杭以安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电子烟,“喏,今天刚没收来的。” “要死啊你。”夏灿一把揪住夏阳阳的耳朵,“刚上初中就学会抽烟了是吧?” “我没有!”夏阳阳拍开她的手,撅着嘴躲到许长溪身后。 “初三的。”杭以安解释说,“他们还是小屁孩,最多藏两包辣条。” 夏灿指着夏阳阳,凶巴巴地警告他:“你敢学坏你看我不揍死你。” 夏阳阳白挨了一下,委屈着呢,脸一撇不理她。 许长溪把人护在怀里,笑着帮他揉了揉被揪红的耳朵。 杭以安跟尊大佛似的坐在餐桌边上,小男孩不敢坐过去,一直黏着许长溪,时不时偷瞄一眼桌上的人,等杭以安一看过来他就迅速转头。 想到什么,本来还在拆包装袋的夏灿突然一拍手开始放声大笑。 “你们知道吗?我婶婶是我和乔漾的小学老师,小时候她来我家吃饭她也这幅德行。” 水烧开了,麦初弯下腰把火调小,翘起嘴角跟着外头的人一起笑。 她许久没进厨房,习惯性地偏头往旁边看去,张开了嘴才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并没有给她打下手的那个人。 第29章 欢迎曲 “祝你回家快乐,祝你回家快乐…… 乔漾下了班就去高铁站接陈天衢了, 大闸蟹马上可以出锅,麦初问杭以安:“莫知怎么还没到啊?还没下班吗?” “应该快到了吧。” 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新消息,夏灿推推许长溪身上那个大型挂件, 让夏阳阳去摆碗筷。 “我来忙吧。”她拉着麦初从厨房出来,同时朝其他人眨眼打了个信号。 啪嗒一声客厅灯光熄灭, 麦初心里下意识一慌, 抬起头问:“停电了吗?” “祝你回家快乐, 祝你回家快乐~” 蜡烛的光衬得乔漾面容柔和, 她笑得眉眼弯弯, 一边用生日快乐歌的旋律唱自编的欢迎曲, 一边小心翼翼地捧着蛋糕走向麦初。 朋友们站成一圈围住她,杭以安举起手说:“欢迎我们麦初女士回归大家庭, 大家热烈鼓掌!” 莫知将手里的充气礼花枪举高,嘭一声,漫天彩带下麦初收到了陈天衢递过来的花束。 只是这样的温馨画面没能持续太久—— “莫知!”乔漾急得大喊,“你把蜡烛弄灭了!” “这也能怪我?”莫知嚷嚷回去,“是你自己吹的吧!” 最初的错愕和感动过后麦初这会儿只想笑,她抖抖头发上的彩带, 伸出手把两个人拉开:“好了好了,本来也没什么愿望要许。” 或者说想要的愿望已经在刚刚那一瞬间实现了。 夏灿重新打开家里的灯, 招呼大家入座:“来吧, 准备吃饭咯。” 开饭前她让夏阳阳去把地上的彩带打扫干净, 小男孩本来还不大乐意,余光瞥到杭以安在看着他立刻就麻溜地去拿扫把了。 “我就说你们三个怎么还不来。”麦初把怀里的花小心放好, “搞这一出是吧?” “都是乔漾的主意。”陈天衢告诉她,“她本来还想给你用蜡烛摆个爱心,我们怕把家烧了。” 夏灿说:“她一天一个方案, 差点搞死我们。” 莫知笑了声,开口道:“真的,我那天一打开群还以为谁要求婚了呢。” “哦对。”乔漾拿起手机,对麦初说,“你还不在我们那个群里呢,我拉你啊。” 消息列表里弹出一栏新的名字,麦初点进去,发现桌上的人都在这个叫“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 夏灿问她喝啤酒还是可乐,麦初抬起头应了句“都行”,把手机翻扣在桌上没再去管它,也没让刚刚一瞬间冒在心头的怪异感觉占据心神。 她只是打消了困惑,原来这半年来不是五人小群冷清了,而是他们在另一个地方热闹。 “明天你不用值班吧?”杭以安看着莫知问。 “不用。”莫知扒开蟹壳,“干嘛?” “我妈要给你做介绍,据说人家小姑娘一听你是警察可感兴趣了。” 麦初插话说:“制服滤镜可要不得啊。” “就是。”乔漾立刻附和,“我姐说她去医院上班之后再也不觉得医生都是神圣崇高的了。” “可你姐夫不也是医生吗?”夏灿问她。 乔漾眨眨眼睛:“对哦。” 陈天衢被她的小表情可爱到,弯唇笑起来,把手里刚剥好的蟹腿肉喂到她嘴边。 莫知斜眼睨他:“老子给你剥好你再喂给她是吧?” 眼看着话题要被岔开,杭以安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说:“明天记得来啊。” 莫知垂下脑袋摇摇头。 “干嘛不来?人家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 “不错那你就自己留着呗。” “我已经有在接触的了啊。”杭以安又踢他一脚,“见个面总行吧?又不让你和她明天就结婚。” 莫知还是一脸为难的样子。 桌上安静下来,连夏阳阳都察觉到气氛不对,默默降低了咀嚼的频率。 “大哥,你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杭以安问莫知。 麦初掰开螃蟹腿,嘴一张就问:“弯了啊?” “你才弯了!”说完莫知又把脑袋低了回去,叹了声气,无奈坦白,“我是怕祝欢知道。” “什么叫怕祝欢知道?”乔漾一瞬瞪大眼睛,“你不会觉得她会恼羞成怒报复你吧?你少以男人之心度女人之腹!” 麦初小声问:“谁是祝欢?” 陈天衢告诉她:“学妹。” “哦~” 莫知撩起眼皮看着乔漾,说:“那我要失业了你跟陈天衢养我。” “养就养。”陈天衢一口答应,“你总不吃奶粉不穿尿布了吧?” “他是不吃奶粉,但他会吃二十块钱的鸡蛋饼。”乔漾举起食指和中指比“2”,“我让他少点一点,别吃不下晚饭,他就是不听。” 第39章 莫知“哈”了一声:“你就比我少加一份里脊肉好不好?你难道没吃?” “哦,我说呢。”夏灿放下筷子,“那天你们俩吃两口菜就说饱了。” 她冷笑一声问:“外面的东西就是比家里的香一点是吧?” “哇噻。”乔漾身体往后仰,看着夏灿说,“你刚刚说话的语气跟你妈一模一样。” 夏灿一怔,抱住自己问:“真的假的?” 夏阳阳挤着眼睛用力点头。 杭以安看向莫知,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又叮嘱一遍:“明天来啊,不然我没法跟我妈交代,我妈也没法跟人家交代。” 莫知不情不愿地应了句“知道了知道了”。 他郁闷道:“料到待在父母身边会被安排相亲,但没想到是被你妈安排的。” “别说待在父母身边了。”许长溪开口说,“我哥远在首都不照样被安排相亲?” “真的啊?跟谁啊?”夏灿问他。 “我妈朋友的朋友的女儿吧,大我们两岁,已经工作了,在那边定居的。” 蟹钳锋利,一不留神在手指上划开一道小口子。 麦初接过陈天衢递来的纸巾,抬眸和他对上目光。 “没事吧?” 麦初摇了摇头,丢下手中的蟹壳从椅子上起身:“我去洗个手。” 不知从何时起心跟被烫了个洞似的,风一吹撕裂般地疼。 以前这种症状只是偶尔发生,最近越来越频繁。 比如刚刚,比如早些时候门一开她脑子一抽看错了人。 比如昨天她去办公室里送文件,看到桌上的全家福。 其实小时候的兄弟俩也挺好区分的,相比起呲着牙傻乐的许长溪,另一个男孩眉眼沉稳,笑得也浅,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少年老成。 凉水冲刷在指尖,掩盖了伤口细密的刺痛感,麦初又犹疑了。 别再自怨自艾,丢了的东西不值得劳心伤神,她警告自己,朝前看,朝前走。 几天后被曹玥告知对方月底就要辞职,麦初顿住脚步,问:“那我怎么办?” “我走了你就正式成为董助了啊。”曹玥接过店员递来的咖啡杯,“本来招你就是为了顶我的位置。” 麦初慌张道:“可我也打算下个月辞职的。” “啊?”曹玥感到意外,“我看你做得挺好的呀,为什么?” “我……”麦初揭开咖啡盖子,回答说,“我还没想好以后在哪个城市工作,只是回来过渡一下。” “哦。”曹玥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你要是做好决定就早点和许老师说,别到时候不好交接。” “好。” 曹玥逐渐放手让她直接和许鸣升汇报工作,麦初站在办公桌前,将手里的合同递过去说:“行政那边来问今年送客户的礼盒还是照旧吗。” “对,照旧就行。”男人接过文件,突然“诶”了一声。 麦初双手抓握在一起,猝不及防和对方四目相对。 “你也是刚毕业的,对吧?” 颤动的长睫暴露她此刻的心虚,麦初点点头:“对。” 许鸣升拨开钢笔笔盖,问她:“你们现在的小年轻为什么都不想结婚啊?我一个儿子跟女朋友谈了好几年了,我说马上年底了,要不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商量一下订婚的事,结果死都不肯,另一个……” 他叹气摇头:“我都怕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麦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有男朋友吗?”男人笑容和善,看着她问。 “没有。” “家里不催?” “也催吧,但我不听。” “哎呀,你们这群零零后啊。”许鸣升合上文件还给她,“真让人发愁。” “对了许老师。”麦初抱着文件夹开口问,“瀚星那边已经拒绝了,前两天扬威来问过我们外包运营的报价,应该是有合作意愿但还在考虑,需要我去再沟通一下吗?看看对方是因为什么犹豫。” “扬威啊。”许鸣升撇嘴嫌弃道,“那个杨总土鳖一个,审美不太行。” “我……我以前实习的公司和那边有过合作。”麦初扯开嘴角笑了下,说,“审美可能是不太行,但人还算爽快的,我可以试着争取一下。” “行。”许鸣升点完头又摆摆手,“不过你也别勉强啊,不缺他一个。” 麦初笑了笑:“好的,我知道了。” 收到女儿消息的时候麦旭文正在和朋友吃饭,他嘴角一扬,待看完全部内容后眉头越皱越深。 他问麦初:你怎么跑去那边上班了? 得到的回复是冷冰冰的“干吗”二字。 麦旭文说:富二代开的,赚的钱没投的多,没前途。 麦初:你认识我老板? 麦旭文:吃过几次饭。 麦旭文:用你们现在的话讲就叫傻白甜。 麦旭文:你趁早换工作吧。 麦初:你帮我跟杨总打声招呼,其余的我自己沟通。 麦旭文:知道了。 麦初:谢谢。 麦旭文:换工作。 屏幕那头没了动静,他放下手机,听到旁边的人问:“你女儿是不是回来了?” “嗯。” “什么时候带出来一同吃个饭噻?”那人拎着酒杯过来,“我儿子也刚工作,和你们家麦初不是差不多大的吗?让两个小孩见见,交个朋友。” 麦旭文碰了杯却没应话,他心想你儿子什么货色,吊儿郎当不成气候,我都看不上别说我们家麦初。 第30章 馊主意 “我说要不先分了得了,大不了…… 刚开始麦初还不习惯周末早上一开房门就是一伙人围坐在客厅里, 现在已经见怪不怪,要是下班回到家看到房子里空空荡荡的她还反而觉得不安。 “苍天啊,有没有谁能莫名其妙给我打一笔钱啊?”乔漾坐在地毯上, 哀嚎一声把脑袋磕在茶几边缘。 “怎么了?”麦初剥开橘子,分了一半给旁边的夏灿。 夏灿尝了一瓣嫌酸, 又把橘子转交给许长溪解决。 “我的资金链好像出现了一点点小状况。” “你爸不是给你钱了吗?”夏灿问, “全花完了啊?” “没有, 那我想着总得留一部分保底嘛, 所以存了一笔定期在银行。”乔漾长叹一声气, 苦恼道, “谁知道买完车手头就剩的不多了,该死的单位还一直不发绩效。” “那你现在需要多少?” 乔漾回过头看向沙发上的三个人, 眨巴眨巴眼睛,左手握住右手手腕,伸出手指比了个“1”。 “我手头就三千啊。”夏灿拿出手机,“姐们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乔漾一把抱住她的腿把脑袋靠在她的膝盖上,感激涕零道:“我发了工资就还你!” “我也想帮你。”许长溪弯下腰小声说,“但我花呗里还欠着一千一呢。” “好哥们。”乔漾握拳捶捶胸口指向他, “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 夏灿刚打开转账页面就被麦初摁住胳膊,她举着手机看向乔漾说:“我转给你了, 你看看收到没。” 乔漾低头看看手机上的收款信息, 又仰起脑袋看看此刻全身都在散发光辉的麦初。 她甩开夏灿的腿, 挪动屁股挨在麦初身边,嘴一瘪抽泣两声, 趴在她膝头喊:“女神!妈妈!my hero!” “诶不对。”乔漾抬起头,“你刚工作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她撒开手,正色道:“我答应我爸不会再找他要钱的, 你爸也算爸。” “不是我爸的。”麦初说,“都是我自己挣的。” 乔漾瞪圆眼睛问:“自媒体真的这么赚钱啊?” 麦初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做自媒体?” “呃……”乔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戳戳她说,“我有一次不小心刷到了。” 麦初眯起眼睛,看着她问:“你不会就是那个ciaociao吧?一个玩偶头像的。” 乔漾点点头,两只眼眸亮晶晶的,嘿嘿一笑问她:“你记得我啊?” 麦初笑了声说:“我就说我哪来的死忠粉,每条视频都给我点赞留言。” 乔漾举起手:“我啊我啊。” “我那几个粉丝怎么挣钱啊,找我推广的都是三无产品我哪敢接。”麦初塌下腰靠着沙发背,把腿挂到茶几上,“这都是我本科时候卖酱香饼攒的。” “酱香饼?”夏灿头顶一个问号。 乔漾头顶一个更大的问号,提高音调确认:“在纽约?!” “对啊。”麦初嚼着橘子说,“小份三刀大份五刀,万圣节、感恩节、圣诞节、新年都有集市,卖半个晚上就能回本,利润很高的。” 第40章 其他三人彻底傻眼,脸上有震撼有不可思议,更多的是深深的折服。 “麦初。”乔漾看着她,肃然起敬道,“我要有你这个毅力,别说民宿了,五星级酒店我都能开起来。” 她手撑着地面站起身,用力搂了下沙发上的人:“你放心,拿到奖金就还你。” “不用了,就当我的房租了。”麦初说,“本来就想找个机会打给你的。” “那怎么行呢?再说这都够你住一年的了。”乔漾咧嘴笑起来,“还是你决定留在羡市了?” “没有。”麦初把最后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反正那间房就是我的了,就算以后我不住,你也不准给别人。” “我给我小狗!”乔漾举手发誓。 “走了。”麦初拍拍手从沙发上起身。 “今天不是星期天吗?”夏灿问,“去哪儿啊?” “练车。”乔漾帮麦初做了回答。 许长溪挑高眉毛:“她不是前两天刚找驾校报名吗?科一考完了?” 乔漾点点头:“她好像看了一晚上就去考了。” 许长溪张着嘴呆了两秒,说:“我以为这种神人只有许恩霖。” 今天乔漾要回趟溪水村,出门前她问夏灿和许长溪:“你俩跟我一起去还是看家?” 许长溪勾着夏灿脖子,笑着回她:“我俩要过二人世界。” “行行行。”乔漾把车钥匙揣进兜里,摁下门把手说了声“拜拜”。 她喜欢现在的生活,突然间所有朋友都回到了身边。 连偶尔的加班也没那么值得抱怨了,乔漾知道推开门就有一桌热乎的饭菜等着她。 在这个冷飕飕的深秋,她总是天真地想如果这样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我们这个周六也吃披萨吧?”莫知看着电视机里的《小鬼当家》开口问。 “好啊好啊。”乔漾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我问问陈天衢这个周末回不回来。” “麦初。”莫知提高声音喊房间里的人。 “干嘛?” 莫知继续喊:“周六吃披萨吗?” “哦。” 夏灿撞了撞乔漾的腿,问她:“麦初在房间里干嘛呢?” “加班,她最近好像很忙。” “你确定?”夏灿偷瞄了眼旁边的许长溪,确认他在跟莫知讲话后悄声对乔漾说,“在叔叔那儿上班不应该很清闲吗?我妈说全世界最游手好闲的两个男人就是他爸和我爸了。” 乔漾同样压着嗓子告诉她:“我也不太清楚,她最近好像又要盯拍摄又要见客户,还说要学ae,我说句难听的啊。” 她也偷瞄了眼许长溪:“我都觉得如果他爸懂点事都该把董事长的位置让给麦初坐。”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莫知耐不住好奇问。 夏灿摇摇头,乔漾说:“没什么。” 手机屏幕亮起,她垂眸看了眼,扬起嘴角说:“陈天衢回来的。” 莫知掰着手指数了数人头:“那我订三个披萨吧,别不够吃。” “诶,不用算我和许长溪的啊。”夏灿说,“这周六我俩有饭吃。” “什么饭?” 夏灿想起这事就心里烦躁,用胳膊碰碰许长溪让他回答。 “马上我生日,她爸妈和我爸妈约了两家人一起吃饭。” 单纯吃个饭夏灿不会是这副反应,乔漾放轻声音问:“是不是要谈结婚的事啊?” 夏灿点点头,撑着脑袋说:“这不是快到年底了,我们俩现在工作也都算稳定,觉得可以定下来了。” “哎。”乔漾想想也觉得烦,“所以我不想告诉我爸我谈恋爱了,父母一扯进来要烦的事就太多了。” 许长溪“哼”了一声,对乔漾说:“你快问问你闺蜜昨天想了一个什么馊主意。” “什么啊?”乔漾看向夏灿。 “我说要不先分了得了,大不了改谈地下恋。” “嚯。”莫知回头比了个大拇指,“这招绝。” “对吧。”夏灿一下子找到盟友了,提高声音问,“是个好办法吧?” 她每次一提结婚的事都态度抵触,许长溪的脸色霎时就僵了。 “那我也再跟你说一遍。”他沉下声,“不然就说我没玩够我不想结,分手这种事你想都别想。” “又不是真的。” “假的也不行。” 两个人越说语气越冲,乔漾和莫知赶紧出来缓和气氛:“好了好了,别吵架啊。” “不早了,我回家了。”许长溪站起身。 夏灿盘腿坐在沙发上,垂着脑袋没理他。 许长溪站着看了她一会儿,冷声开口道:“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想结婚还是单纯不想和我结。” 大门砰一声合上,乔漾急得推了夏灿一把,催她:“快去追啊。” “啊?”夏灿抬高视线,其实还没从他最后那句话里反应过来。 医助的工作不比办公室的白领那般轻松,有时候她在操作台边上一站就是一天。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许长溪刻意放慢了步速,怕她追不上。 路灯把地上的影子拉长,夏灿停下脚步喘气,看到许长溪也停了下来。 她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过去五年她和他一起做了太多事,把属于彼此的春夏秋冬填得满满当当,夏灿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来,是她第一次去体大找他的那个傍晚。 夕阳西下,许长溪把她送回学校,那会儿她站在校门口,告完别却没走,她就一直看着男孩的背影越变越小,突然不再向前。 那次许长溪转身回头,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和她远远对望,然后迈步跑回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又迫切地告诉她:“你不许反悔啊,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好好地在一起。” 夏灿知道这一次许长溪也会回头的,所以她决定抢先一步,深吸一口气挥臂跑向他。 许长溪一转身就看见朝他飞奔而来的夏灿,他立刻张开双臂,被她撞得往后踉跄。 夏灿踮起脚尖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们一定会结婚的。” 许长溪呼吸一滞,收紧手臂,闭上眼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但我希望那是因为我很幸福你也很幸福才做的决定,而不是因为爸妈的安排,也不是因为我们到年龄了该做这件事了。”夏灿顿了顿,又说,“我们会很幸福的,许长溪。” “你不许反悔。”他的声音低低响起。 夏灿展颜微笑,揪揪他的耳朵保证:“我绝对不会。” 她问他:“那周六的饭还吃吗?” “吃啊。”许长溪直起身牵住她的手,“我们就那么说,我们有自己的想法和节奏,我们好着呢,让他们不要操心。” 夏灿看着眼前的男孩,又或许该叫男人了,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放大。 “长大了呀,我们溪溪。” 许长溪把她扣回怀里,下巴蹭着她的脑袋说:“差点以为你不会追出来,吓死我了。” 夏灿嗤一声笑了,抱住他的腰说:“腿没你长,没你走得快。” “我会慢下来等你。”许长溪亲在她头发上,“只要你往前走,我就能让你追上。” 第31章 闹别扭 “你怎么人家了啊?” 由于大一那年寒假夏阳阳在饭桌上说漏了嘴, 夏灿和许长溪的恋情不得已很早就向长辈们公开。 这些年他俩感情稳定,两家人也时常往来,隔三差五就会找个理由聚一聚, 但突然间这么正模正式地坐在一桌吃饭,杨南青自己都不太习惯, 偷偷告诉丈夫说:“我感觉比第一次见面都紧张。” “你别紧张。”夏枫明把倒好的茶杯放到她面前, “要紧张的是他们。” 地方是许鸣升挑的, 菜是大人们商量着点的, 一桌子山珍海味, 要不是许长溪和夏灿拦着许鸣升还想一人再点一例清酒炖半头鲍。 “灿灿, 这个珍珠斑好吃的,你多夹点去。”丁岚伸手转动圆盘。 “对。”夏枫明赶忙应声, “长溪也多吃点。” 他们四个客客套套又都各怀心思,夏灿抿着唇憋笑,夹了一块鱼肉到许长溪碗里,借机悄声和他说:“好想回去吃披萨。” 许长溪用嘴型回她:我也是。 “恩霖还在学校啊?有女朋友了吗?”杨南青笑呵呵地问。 丁岚刚回了个“嗯”,许长溪就把话接过去了,说:“没呢, 我爸妈都愁死了。” 他用筷子剥着鱼皮,又说:“他俩都怕他要一辈子奉献在科学上了, 不谈恋爱也不爱出去玩, 都不知道像谁。” 许鸣升握拳抵唇咳嗽一声, 想让他别在亲家面前乱说话。 第41章 “几点了啊?”丁岚看向许长溪,“你给你哥打个电话呢, 问问他在干什么,让他也来打个招呼。” “哦。”以前许长溪最不乐意干这活,总是摇摇头说“要打你们打”, 现在他巴不得他们都去关心许恩霖的终身大事,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通视频电话给他哥。 画面很快接通,许长溪把手机递给旁边的父母。 “忙完了吗?”丁岚接过手机问,“吃饭没啊?” 许恩霖摘掉脸上的口罩,回答说:“还在实验室,怎么了?” 丁岚把手机举高:“我们和灿灿家一起吃饭呢,正好聊到你,就给你打个电话。” “哦。”许恩霖把手机拿近了些,目光扫过屏幕那头的一大桌人,挨个打招呼喊,“叔叔好,阿姨好,弟妹好。” 许鸣升哼笑一声开口说:“许恩霖,你阿姨都关心你呢,问你找没找到女朋友。” “我。”许恩霖扯动嘴角,笑得有些僵硬,“我不急。” “你也别老待在学校里,空了多和朋友出去玩玩,上次让你约小关你也不约。”丁岚忽然灵光一闪,看向夏灿问,“灿灿身边有没有什么单身的女孩子啊?” “我身边啊?”夏灿一下子只想到乔漾,“好像都有对象了。” “诶。”杨南青拍拍她的手背,“乔乔家不是新来一个女孩子吗?她也有男朋友了?” “你说麦初啊?” “麦初?”丁岚问夏灿和许长溪,“是不是跟你们一个高中的啊?我记得这个名字的,好像成绩蛮好的。” “对。”夏灿笑着介绍说,“是她们文科重点班的班长,国外留学回来的,超级优秀。” “麦初……”许鸣升摸摸下巴上的胡茬,“我公司新来的助理好像也叫这个名字呢,麦子的麦,初始的初?” 许长溪点头:“对。” 他一转头就看到夏灿咬着筷头笑得一脸心虚,压低声音问她:“麦初在我爸公司上班啊?” 夏灿闭眼点点头。 “那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她让我先别说的。” “喔唷,那是巧了啊。” “你们别说,那小丫头工作能力真的不错,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刚毕业的,跟扬威的合作一谈就谈下来了,都不用我出面。” “真的啊?那到底有没有对象啊?”丁岚越听越心急,恨不得现在就见到人,看向夏灿撒娇说,“灿灿你帮我去好好问问。” 桌上的六个人一人一句聊得越发起劲,全然没注意到许长溪手机屏幕里的那个人早在那头石化了,风一吹满地碎片。 - “夏灿跟我说想回来吃披萨了。”乔漾捧着手机,嘴里哼哼笑了声说,“让他们不来,错过了吧。” 陈天衢把打开的餐盒放到茶几上,抬起头看了一圈,问:“麦初还在房间里啊?” “嗯。”乔漾放下手机起身,“我去叫她。” 房门被推开一道缝,她伸着脑袋进去喊:“披萨到咯,快来吃吧。” “我马上。”麦初盘着腿坐在电脑屏幕前,鼻梁上架着一副框架眼镜,神情专注,头也没抬地回,“还差最后一点点,我把字幕调完就行。” “今天周六欸,还要加班啊?”乔漾松开手走进房间里。 “没有,我想着快点弄完可以给客户看。” 乔漾弯下腰凑过来看了眼屏幕,只认出是某个视频剪辑软件,疑惑又不平道:“你不是助理吗?怎么这种事都要你干啊?” “我……”麦初推了下镜框,“顺手改了,反正又不是什么大工作。” “那我看你都做了一天了。”乔漾牵着她的手拽她起来,“麦初女士,你知道《打工人守则》的第一条是什么吗?” 一听就是她自己编的,麦初配合地问:“是什么啊?” 乔漾举着手指抑扬顿挫道:“拿多少钱,办多少事儿,老板不是你爸,公司不是你家。” 这话意外地让人挑不出什么错,麦初垂下眼睫,点了点头说:“好吧,你说得对。” 她摘掉防蓝光眼镜随手丢到桌上,揉揉因看久了屏幕而干涩的眼睛。 怪就怪麦旭文那一句高高在上的“没前途”砸过来,惹起了她的逆反心理,满脑子只有“谁说没前途?你说没就没?真的吗?我不信”,却忘了有没有前途都和自己无关,她本就不打算久留。 电视机上播着《小鬼当家2》,莫知咬了口披萨尖,随口问:“朋友们,咱们圣诞节什么安排啊?” 杭以安、乔漾、麦初都说“上班”,只有陈天衢冒出一句格格不入的“写论文”。 “没劲。”莫知撇撇嘴,又问,“那跨年呢?” “不好意思,你问晚了,跨年我有约了。”杭以安说,“我要和小侯去海州。” “去海州干什么?” “草莓园摘草莓。” 小侯全名侯昱婷,是他现在在接触的相亲对象,莫知立刻眯眼起哄:“好会哦~草莓园里约小会~” “他一直都很会好吗。”乔漾拿起桌上的可乐瓶,“以前他跟思思谈的时候冬天还给人家织围巾呢。” 此言一出另外三个人都懵了,问:“思思是谁?” 杭以安心累地叹气,回答说:“我前女友啊。” “你前女友?”莫知拿下刚送到嘴里的披萨,“什么时候谈的?我怎么不知道?” 陈天衢也一头雾水:“对啊,什么时候的事?” “呵。”杭以安冷笑一声,“你们两个还好意思问。” “你。”他先指着莫知,降下第一道审判,“那个时候张口闭口都是‘哎呀学妹又来找我了怎么办?’‘哎呀学妹吧啦吧啦怎么办’。” “还有你。”他指指陈天衢又指指乔漾,“你虽然没有张口闭口,但你满心满眼都是她!” 乔漾叉着腰抬高下巴,挑拨离间说:“你们都是假兄弟,只有我是真朋友!” 麦初举起啤酒瓶笑了笑,他们嘴里的很多名字对她来说都很陌生,这种时候也插不上什么话,只安静地听着。 任凭莫知怎么撒娇怎么哀求杭以安都不愿多提前任的事了,他冷冷丢出一句“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学妹还喜欢你不?”后莫知也没了声响。 “许长溪好像上次说跨年的时候租个别墅大家一起玩。”乔漾把手里的披萨卷成卷,“待会问问他找到地方了吗。” “那直接去你那儿不就行了?”莫知问。 “我那估计不行,到年底完不了工,最快也得一月中旬了。” “不知道许恩霖元旦回不回来。”莫知嚼着披萨说,“不然也叫上他一起。” 嘴角笑意凝固,麦初抿了口冰凉的啤酒液,企图借此压下一瞬间冒在心尖的撕扯感。 “他最近怎么样啊?”这话莫知是看着麦初问的。 “我怎么知道?” “你俩平时不联系吗?” “有什么可联系的?” 他每一个问题都被另一个问题怼了回来,莫知打量麦初一眼,从她紧皱的眉头看出她此刻的不悦和烦躁。 “你们俩怎么回事啊?我早想问了,为什么每次一提他你那么奇怪,我一提你他也这副样子。你俩在伦敦的时候不是住一起的吗?闹什么别扭啊?” 客厅里安静下来,让突然激昂的电影背景声被凸显得有些吵闹。 麦初视线低垂,靠着沙发背没回答。 乔漾想开口说点什么,被陈天衢按住胳膊,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别插手。 在莫知心里两边都是他的好朋友,他只感觉出来他俩应该有什么矛盾,他的想法很简单,现在群里七个人热热闹闹的,大家都是同学、朋友,何况其中还有一个是许恩霖的双胞胎弟弟,他挺希望许恩霖也能像这样和他们玩在一起。 他直男思维,一时间没往其他地方想,还觉得大家跟高中时候一样,打打闹闹很正常,没什么别扭过不去,只要道歉就能和好,所以接下来一句自以为是关心的“你怎么人家了啊?”落到当事人耳朵里就变了味道,像在质问。 “我怎么他了?” 麦初撩起眼皮看向莫知,嘴唇张合,面无表情道:“我冷血自私,玩弄感情,把你好朋友睡完然后一脚踹了。” 有一刹那的时间杭以安呼吸都停了,乔漾和陈天衢没动他也不敢动。 反而是莫知当即就怒了,对着麦初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是人吗你?你出国就学这个?伦敦没其他男的了啊?你明知道他那段时间状态不对,我把我朋友推给你你就这样对人家?你有没有心啊?” 第42章 麦初猛地站起身,抓起手边的抱枕狠狠砸在他背上,每砸一下说一句:“我没有心。我不是人。他是你朋友我不是。” “我就不该回来。” 最后一句她呼吸声最重,说完就把抱枕一扔回了房间。 房门砰一声合上,刚还一片和谐欢乐的客厅温度骤降。 杭以安咽下嘴里那口含了好几分钟的披萨,问:“现在怎么办啊?” - 一顿家庭聚餐吃到八点终于散了场,许长溪开车把夏灿送回星河湾。 后来他俩主动开口交待了,说现在也刚毕业,感情的事他俩有自己的节奏,想慢慢来,虽然谈得久但到底还年轻,不着急进入下一个阶段。 两对父母看到他俩手牵着手,这番话又说得诚恳,也是两个人共同的想法,便都不再多说什么了,高高兴兴地约了过年一起出去自驾游。 离开饭店前许长溪悄悄问丁岚:“我今晚能不回家吗?” 问完就被他妈翻了一眼,说:“你去问你丈人和丈母娘,我看他们不揍死你。” “没人揍我,就你揍我。” 其实夏灿提出要搬回星河湾的时候夏枫明和杨南青就以为她是动了想同居的心思,那天晚上夫妻俩差不多都一夜未睡,犹豫很久还是点了头,夏枫明想的是这种事拦也拦不住,越拦她说不定还越想,杨南青是觉得女儿是懂事有主见的,她能为自己好。 他们俩都不知道许长溪虽然去得频繁但每天晚上到点就走人,规规矩矩回自己家,从来没留宿过。 “我不回了啊。”许长溪大着胆子开口,上次闹完别扭他最近又跟夏灿腻乎得不行,都有点要回热恋期的意思了。 “随你随你。”丁岚不耐烦地摆摆手,“跟你老子一个德行。” 下了车夏灿问许长溪:“要去乔漾家玩玩吗?他们估计还没散场。” “行啊。”许长溪把车钥匙揣进口袋里,勾住她脖子往乔漾家方向走,“正好我再去吃两块披萨。” 夏灿无语笑了,掐在他腰上问:“刚刚的三碗煲仔饭狗吃的啊?” 门一开屋里却安静得很,许长溪用眼神问陈天衢:怎么了这是? 对方回给他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最外头的那间卧室房门紧闭,莫知靠在门边,手里捧着一盒草莓,笑得讨好语气谄媚:“麦初~别生气了嘛~我刚刚出去给你买了草莓~丹东的,可甜了~” 夏灿站到乔漾身边,问:“麦初生气了啊?” 乔漾点点头,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莫知在这呢?我还以为他也去了。”许长溪拿起客厅茶几上的披萨盒。 “去哪儿啊?” “你们没看手机吗?每个群都在说这个事。”夏灿说,“一个男的拎着刀在商场里砍人,说是要找他老婆,我们回来的路上好几辆救护车过去了。” “啊?”乔漾摸着口袋去找手机,莫知的也在沙发上,屏幕亮着光,来电显示人是“所长”。 “莫知莫知。”她赶紧把手机递过去,“快接电话。” 莫知划开屏幕把手机放到耳边,神色瞬间变得凝重,把草莓往乔漾手里一塞就要走。 “我回趟所里。”他边喊边开门下楼。 “他刚刚是不是喝的酒?”陈天衢问。 “对!诶莫知。”乔漾又把草莓塞到陈天衢手里,抓起鞋柜上的车钥匙去追莫知,“开我的车,我送你!” 杭以安看今晚气氛不对早早回了家,夏灿和许长溪对视一眼,说:“那我们也先回去了啊。” “嗯。” 夏灿指指麦初的房门,小声问:“没事吧?” 陈天衢摇摇头:“没事,你们回去吧,早点休息。” 转眼间热热闹闹的一屋子人就散了个干净,这混乱的一夜不知何时才能得以安宁。 陈天衢看着手里鲜红的草莓,叹了声气,走到麦初的门前轻轻敲了敲,说:“出来吧,他们都走了。” 房门拉开,麦初面容平静,看上去似乎是已经消气了。 她往客厅里走,捂着肚子问陈天衢:“饿死我了,还有没有什么剩的?” “乔漾给你留了一份炒饭,我去帮你热。” 微波炉响起“叮”的一声,陈天衢从筷筒里拿了把长柄勺,和热气腾腾的餐盘一起放到麦初面前。 她低着脑袋,舀起一大勺饭往嘴里塞。 她连个微短的吸气声都没发出来,也不知道陈天衢怎么发现的,抽了张纸巾递到她手边,说:“眼泪拌饭可不好吃啊。” 第32章 普通人 “祝你早日找到那个和你石头剪…… 麦初接过纸巾盖在眼睛上, 嘴角绷直,还是什么声都没发出来。 “我们骂过莫知了。”陈天衢把倒好的温水放到她手边,拉开桌对面的椅子坐下, “我们也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就是说得难听。” “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那算怎么一回事。” 陈天衢说:“其实我不意外。” 麦初点点头:“留学生嘛, 圈子里这种事多了去了, 异性朋友, 暧昧了, 越线了。” 她顿了一下, 胸膛起伏, 再开口声音就有些克制不住的抖:“但要定性成…...,我觉得是作践他也是作践我自己, 明明不是的。” 在伦敦的那个冬天,在那栋房子里发生的所有事对麦初来说就像一场梦,像小时候玩的过家家游戏,梦醒了就结束了,本不应该被留恋。 何况一切是她要开始的,也是她要结束的。 “莫知说的没错。”麦初自嘲一笑, “我也遗传了混蛋基因。” “麦初,爱你的人有很多很多。”陈天衢看着她, 放缓语气说, “你值得最好的。” 麦初拿下纸巾, 眼泪已经止住了,只是眼眶还泛着红, 她浅浅笑了下,点头说:“嗯。” 乔漾回来的时候隔壁房间的灯已经熄了,陈天衢在客厅里等着她。 两个人抱了一下, 乔漾指指麦初的房间,问他:“吃了没?” “吃了。”陈天衢给她捂了捂冰凉的耳朵,“莫知呢?怎么样啊?” “派出所门口都是车,我就把他送到路口,路上堵死了。”乔漾说,“你也快回家吧,不早了。” 陈天衢应了声好,在她额头上亲了下。 道完别了,乔漾却还紧紧抱着他的腰,陈天衢失笑道:“我到底走不走啊?” 乔漾松开手,瘪着嘴抬头看他,小声坦白:“我有点怕。” 她没说原因,但陈天衢能懂,他弯下腰重新把乔漾搂入怀中,轻声安慰:“没事的,我在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乔漾就醒了,她基本每个礼拜都会抽空回村子里看看民宿的进度,本来最近天冷想偷个懒,在床上挣扎半天决定还是去一趟吧。 不去今天就没事干了,聊天群从昨晚开始就沉寂了,往常凌晨都有熬夜党聊上两句。 门把手被轻轻摁下,传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麦初立刻睁开了眼睛。 她动了动身子,听到乔漾问:“醒了啊?” 麦初“嗯”了一声,头刚抬一半就被突然扑过来的黑影吓一跳。 乔漾上半身压在她腿上,以前她老爱这么来房间里找乔汐。 麦初闭了闭眼,拉高被子说:“你吓死我了。” 乔漾就趴那儿,翘起两只脚一晃一晃的,笑着没说话。 卧室里光线昏暗,麦初用胳膊撑着支起身,问她:“你怪我没告诉你吗?” “有一丢丢吧。”乔漾伸出手比了个手势,“不过我能理解你,我之前不也不愿意说我和陈天衢的事吗?就是感觉自己都理不清,也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说,一想就觉得烦。” “嗯。” 乔漾用双手撑住下巴,安静看着她。 “想说什么就说呗。”麦初笑了笑,“你问我我肯定会回答的,但我自己开口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乔漾知道麦初绝对不是冷血自私、玩弄感情的人,她不在意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八卦那些细枝末节,她只想知道:“你还难过吗?” 麦初心一颤,回答说:“马上就不了。” “什么叫马上就不了?” 麦初躺了回去,一只胳膊搭在额头上,看着天花板说:“马上就跨年了,新年新气象,我也让人生翻个篇。” 乔漾一时哑然。 “不是,这还能定个deadline啊?” 麦初反问她:“怎么不行?” “反正快了,我会让自己进入新篇章的。” 第43章 乔漾拿下一只手隔着被子拍了拍麦初,刚要张口就被门铃声打断。 “谁啊?这么早。” “不知道。”乔漾撑了下床面站起身,“我去看看。” “嗨。”门后的人一脸疲态,这声招呼也打得有气无力。 乔漾上下打量莫知一眼,发现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大哥,你别告诉我你一晚上没回家啊。” “嗯,我来拿车。”莫知跨进屋里,问乔漾,“你家有没有什么吃的啊?” “冰箱里有奶黄包,我再给你泡杯豆浆?” “行,都行。” 麦初裹着外套从卧室里走出来,和莫知对上视线,又双双挪开。 “你随便给我拿颗糖也行,再不吃点东西我感觉要低血糖了。”莫知站在客厅里喊。 “来了来了。”乔漾用筷子搅了搅豆浆粉,把杯子递给莫知说,“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嗯,我等会还得…...” 衣袖突然被人抓住,莫知偏眼收了声,麦初紧皱着眉头问他:“你手怎么了?” 他目光落过去,看到手背上那一大团乌青的血瘀后“靠”了一声:“我说刚刚摁门铃怎么感觉手使不上力。” “你撞哪儿了?” “估计是昨天那个受害者家属倒下来的时候我扶了一把,撞排椅上了。” “家里好像有云南白药的。”乔漾说,“我去找。” “怎么样啊?那人抓住了吗?” “当场就制服了,他本来也没想逃。”莫知仰头灌了一大口豆浆,一晚上没合眼,他这会儿头昏脑胀,太阳穴附近一突一突地跳。 “那伤亡情况呢?” “都在医院抢救,有几个只受了点皮外伤,情况还好一点,有一个好像被捅到肠子了,已经喊了省里的专家赶过来。” 乔漾一听感觉自己身上都在疼,耸起肩膀抱住胳膊说:“以前也在新闻上看到过这种事,但突然出现在身边…...我想想都觉得恐怖,我们前几天还一起去那吃火锅了。” 受害者基本都是她们这个年龄段的女性,麦初也同样后怕,点点头说:“希望都没事。” “幸好昨天晚上你们都在家里。”莫知说,“不然我得急死。” “那混蛋真精神分裂啊?” “精神分裂算不上,不过也不太正常,没工作没钱,看到有人说在商场里看到他老婆了就拎着刀去了,估计就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莫知拿下嘴边的杯子,问她俩,“几点了啊?” “七点一刻了。” 他把剩余的豆浆一饮而尽,起身说:“那我赶紧回所里了。” “还要回去啊?” “今天市局领导要来,我等着挨骂呢。” “你挨什么骂?”麦初问他,“昨天晚上又不是你当班。” 莫知叹了声气,想到这事就头疼:“那傻叉前两天来报过案,说老婆失踪了,我跟同事看他一身酒气讲话也颠三倒四的,一查个人信息又显示未婚就没理。” 乔漾“啊?”了一声,问:“那个不是他老婆吗?” “没领证,外地人,你们别说,我都怕是没到法定年龄,也不知道两个人哪里认识的,估计是看他那副死样子就跑了。”莫知扶着门框换好鞋,“我走了啊。” “诶。”麦初叫住他,往他口袋里塞了两包饼干。 莫知垂眼看着她,咧开嘴角问:“不生我气了啊?” “看在你为人民服务的份上原谅你了。”麦初冷着脸瞪他一眼,叮嘱说,“小心点啊,开车注意安全。” “知道,我叫了代驾的。”莫知握着车钥匙挥挥手,“走了朋友们,祝我还能活着回来。” 事情一出各部门都警铃大作,马上就是年底,这事影响恶劣,问责起来谁都逃不过去。 莫知坐在会议室里,和周围的同事们一样,垂着脑袋绞着手,听主位上的领导严肃批评他们的工作态度和效率。 缺少睡眠的大脑像台破旧的机器,运行迟缓,耳边嗡嗡地响。 他偶尔偷偷抬一下眸,一片黑压压的制服里头女孩很显眼,面容白净,视线微垂,坐姿笔挺。 祝欢的头发长了些,整整洁洁地盘在脑后,这次她是跟来做受害者家属的安抚工作的。 莫知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心里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笑意。 果然,再见面时人家就是领导了。 他摸摸鼻子,低下脑袋恢复肃穆的神情。 挨完批都快傍晚了,夜色一点点吞没城市,领导终于松口散会。 莫知一个下午喝了三杯咖啡,立刻起身直奔厕所。 右手手背的淤青不知道几天才能散,当时手腕也跟着别了一下,一抬骨头里面就又酸又胀。 偏偏水龙头是一次性出水的,他光靠左手没法一边按着一边洗,上上下下的快在这磨叽半分钟了。 视线中多出一只手,水流稳稳涌出,莫知道了声谢,伸手过去快速冲了一遍。 他甩着手上的水珠回头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清瘦的背影边缘模糊。 莫知挤了下发花的眼睛,这会儿已经感受不到什么困不困,只觉得心脏在胸膛里跳得乱糟糟。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出门一吹冷风他抹了把脸,拿出手机想问问群里谁家有饭吃。 旁边的车响了声喇叭,有人喊他的名字。 莫知握着手机弯下腰,隔着车窗和里头的人说了声“嗨”。 “我送你吧,你回家?”祝欢打开副驾驶车门的锁。 “不用了,我车在的。” “你手能开?” “我…...” 祝欢打断他:“上车。” 身后同事们来来往往,莫知不敢多扭捏,利索地拉开车门上了车。 女孩的车里总是弥漫着股香味,乔漾车里也是,也不知道她们用了什么香片或香薰,不算浓烈,还挺好闻的。 莫知扣紧安全带,咳嗽一声偏头望着窗外。 车开出一段路,祝欢忽然开口问:“能聊聊吗?” 这女孩一向直接,每次都带着点不管不顾的气势,让人不知该说是勇敢还是莽撞。 莫知垂着眼睛笑了笑,乔漾说的挺对的,某些方面他俩确实像。 “下班了就别骂我了吧。”他故意喊了声,“领导。” “不聊这个。”祝欢转动手里的方向盘,把车停到了路边,解开安全带说,“下来。” 大桥对岸高楼耸立,是新建的开发区,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看着女孩熟练地抽出烟往嘴里一叼,莫知眉头微抬,讶异道:“怎么都抽上烟了啊…...” 桥边风大,祝欢用一只手挡着,咔哒一声摁下打火机。 白雾被风吹散,她拿下嘴边的细烟,说:“办公室里的老头都抽,不都说二手烟危害更大吗,那我不如抽一手的。” “那也……”莫知没往下说完,他没有什么立场能开口劝她戒了,只能给予最基本的尊重。 “在你心里我就那么恶毒啊?”问这话的时候祝欢声音里是带着笑的,不算质问。 莫知别过头“靠”了一声,有些羞恼:“乔漾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祝欢指尖轻弹烟身,火星子坠落着熄灭,她将烟放回唇间。 其实乔漾是当个笑话说给她听的,但祝欢从小的生长环境就注定了她心眼子多,她听出来那话里的深意了。 以前乔漾鼓励、看好自己,这次却是想劝她放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登记新生信息的时候。” “我有想过,但我觉得不应该啊。”祝欢偏头看向身边的人,玩笑说,“你要知道了你不应该就从了?你们男人不是巴不得吗?” 莫知也勾起嘴角,问她:“那我在你心里就这种人啊?” 他又问:“如果我真是这样的人,那还有什么喜欢的必要吗?” 祝欢立刻说:“怎么没有?野心勃勃的坏男人很迷人啊。” “哇。”莫知看了她一眼,“你们都这么叫凤凰男啊?” 祝欢短短笑了声,抽着烟没说话。 “可惜我不是,我就是个特别俗特别普通的人。”警服不算保暖,风吹得有些冷,莫知双手插着口袋,望着繁华的对岸开口说,“我妈是报社记者,我爸是电视台的编导,小时候他们俩忙起来能整天整夜不回家,我是被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轮流照顾着长大的。我这个人没什么太大的追求,想要的生活也很简单,稳定的工作,相互扶持的爱人,有空了就和朋友聚聚,万一生到个调皮的小孩,我就和孩子妈猜拳决定明天谁去家长会。” 第44章 祝欢闷声笑起来,问他:“这么具体啊?” “嗯。”莫知点点头,“就这种生活。” “我不是没有自尊心,被你一次次地拒绝当然也会难过。”祝欢垂眸看着深黑的江面,“但我一点都不怕,反正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都不会得到,所以没关系,可能只是因为得不到才更想要,等你真答应了我就觉得没意思了。” 覆在后脑勺上的手掌温暖宽大,不轻不重地往下压了压,算作安慰。 祝欢维持着这个姿势不敢动,怕一动他就收手了。 她突然想起不远不近的从前某一天。 派出所里处理最多的纠纷往往都是醉鬼闹事,那次另一个实习生在沟通时被猛推了下肩膀,男人粗着嗓子指着她吼:“你算什么东西?” 都是未经世事的学生,那个女生当时就被吓住了,祝欢自己也头脑空白,两个人都傻愣愣地站在那儿。 所里的民警闻声赶过来,把男人凶了回去,又让莫知把她俩带走,后面怎么解决的她就不知道了。 女生在走廊角落里哭了很久,祝欢也还是傻站着。 她没被允许哭过,所以也不知道别人哭时该怎么安慰。 “还哭呢?” 祝欢回过头,莫知手里拎着一袋奶茶。 他往她手里塞了一杯,进去拍拍那个女生,说:“别哭了。” 女生抽泣着说:“我就是觉得丢人。” “这还行吧,我有更丢人的呢。”莫知边给她插奶茶吸管边乐呵呵地分享,“上次大半夜有俩大哥打起来了,我去拉架,结果他俩一人给我一个肘击,我鼻血哗哗往下流,他俩立刻不打了,一个让我举胳膊一个让我赶紧抬头。” 他语气太生动了,祝欢噗嗤一声就笑了,那女生也不哭了。 莫知对她俩说:“你们今天早点回去吧。” 学生都老实,不敢犯错,两个女孩犹疑道:“还没到下班的时候,会挨骂吧。” “骂也骂的我,怕什么?”莫知摆摆手,“走吧走吧,快回去。” 原来安慰人这么容易。 江面吹来的冷风刮过耳朵,祝欢抬起头,轻声喊他的名字。 “嗯?” “我不喜欢你了。”她说,“祝你早日找到那个和你石头剪刀布的人。” “那我祝你什么啊?”莫知问她,“祝你早日当上局长?” 祝欢笑着耸肩,路灯下眼尾闪了瞬光,她抬手蹭掉,说:“借你吉言。” 第33章 跨年夜 “我们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 都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实验室里也有代代相传的规则怪谈。 许恩霖第一次发现门口窗台上那三颗竖着的大白兔奶糖时压根没想到是师兄姐特地摆的,顺手就拿起来剥了吃了。 那次他含着糖一回头,对上一张张大惊失色的面孔, 差点以为自己吃的不是奶糖是实验成果。 据说这“祭品”是上上上上届的师兄先开始摆的,一开始只是想给实验兔们上柱香, 告慰它们为科学事业奉献出的伟大生命, 没成想自那之后停滞多天的实验数据一下子有了结果, 从此三根竖立的大白兔奶糖就成了这间实验室的惯用祈福仪式。 许恩霖对此嗤之以鼻, 他才不信这个。 “你别不信。”师兄搭着他的肩, 拍了拍他说, “隔壁生化的兄弟每天来了先给仪器磕一个呢。” “嗯,传说跪着做实验, 数据更精准哦。” “这可不是封建迷信啊,这放物理学上叫量子纠缠。” 师兄姐一唱一和,许恩霖默默摇头,心想太扯淡了。 “门口那一排东西谁摆的啊?”张硕一进实验室就问。 师姐憋着笑回答:“我们忙内。” “小许?”张硕扭过头去找人,“你摆的啊?” 许恩霖脸上戴着口罩,发出极短极闷的“嗯”一声。 “你跪椅子上干嘛呢?” 冬天室内干燥, 许恩霖清清嗓子回答说:“坐累了,换个姿势。” - 今年元旦不调休, 只放当日那一天假。 马上就期末了, 这个周末陈天衢想想还是回来了一趟, 打算下周就留在学校里,再等到三十一号那天回来和乔漾她们一起跨年。 “广场上怎么这么多民警啊?”夏灿扶着柜子换上拖鞋, “又出什么事了?” “群里莫知刚说,来做反诈宣传的,前面那栋有个爷爷前两天被骗了十几万。” “真的啊?”夏灿拍拍身后的许长溪, “那你等会也去听听。” 今天周六,也是冬至日,乔漾煮了一锅芝麻汤圆当早饭,大家分着吃就当是浅浅过个节,祈求来年团团圆圆顺顺利利。 “我去听什么?”许长溪拉开椅子坐下,“我又不会被骗。” “你都信你跟你哥有心电感应好不好?”夏灿揶揄他说,“我真怕你老了被骗去买保健品。” “你放屁。”许长溪舀起一颗汤圆放在嘴边吹了吹,“再说你又不是双胞胎,你怎么知道没有?” 夏灿坐到他旁边,握住他的手腕把勺子上的汤圆咬走,含糊不清地问了句:“麦初呢?” “一大早就出去练车了。”乔漾把手里的碗放到她面前,“你吃这一碗呗,锅里还有。” 夏灿摆摆手:“太甜了,而且这种东西吃多了不好消化,我稍微吃两颗就行。” “问你们俩件事啊。” 夏灿和许长溪同步抬头,问:“什么?” “昨天麦初回来说许老师请她去家里吃饭,还说是他夫人的意思。”乔漾前倾上身,拧着眉头问,“什么情况啊?” 夏灿咽下嘴里的汤圆,抬起胳膊肘碰了下许长溪:“你说。” “就那天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妈问夏灿身边有什么女孩子可以介绍给我哥,这不就说到麦初了,然后她就动这个歪心思了。”许长溪手一摆,“没事,让麦初不用理,直接拒绝就行。” 夏灿连连点头:“阿姨也问过我好几次,我只能说我跟麦初不算熟不好意思开口。你们懂的,他们这个年纪就爱操心这种事,看到两个单身男女就想拉郎配。” “哦,这样啊。”乔漾看向身边的陈天衢,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 许长溪舀起一颗汤圆吹凉后喂到夏灿嘴边,没忍住还是往桌对面看了眼。 乔漾和陈天衢安静吃着早饭,没再开口说什么。 情侣之间相处久了就会产生默契,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的意思。 刚刚他俩对视的那一眼他看见了,那心照不宣的动作他太熟了,每次他和夏灿在外面偷偷蛐蛐别人也会这么干。 “不吃了。”夏灿看了眼手机,“我要上班去了。” “那今天我送你吧。”乔漾把碗放到厨房水池,“我正好回趟馆里拿东西。” 出门前她扬声喊屋里的男人:“陈天衢,记得把碗和锅洗了啊。” “知道了。” 甜腻的汤圆吃多了糊嗓子,许长溪咳嗽一声,撩眼看向桌对面的人。 “你偷偷告诉我。”他开口问,“许恩霖是不是跟麦初有什么?” 陈天衢手一松勺子磕在碗壁发出清脆一声响,他猛地抬头,看着许长溪不可思议道:“你这都能感应出来?” “真的啊?”许长溪提起一口气,低喃了句“妈呀”。 “许恩霖不会撩完人家又甩了她吧?” “呃,据麦初的说法。”陈天衢转动手腕做了个翻转的动作,“主语和宾语可能得换一换。” 许长溪捂着嘴,又是一声“妈妈呀”。 那天家庭聚餐的时候他拿起手机发现屏幕那头的人一动不动,还以为网卡了就把通话切断了。 睡前他居然破天荒地收到了许恩霖发来的信息,问他:麦初是夏灿的朋友? 许长溪回复的是:朋友的朋友,她们现在住一个小区。 “你千万保密啊。”陈天衢叮嘱说,“这事被乔漾列为禁忌,提都别提。” 许长溪点头应:“懂,我懂。” 陈天衢重新拿起勺子,汤圆送到嘴边又放下了手,试探着开口问:“那你能感应到你哥的想法吗?他是已经放下了,还是……” 许长溪往后仰了一仰,说:“这你都信?我唬夏灿玩的。” “……” 许长溪拎高碗喝了口汤,想想还是觉得好笑,喉咙口发出"哧"的一声,原来老了会被骗去买保健品的另有其人。 “不过我觉得他没有。” 陈天衢问他:“为什么?” 第45章 许长溪说不上来原因:“反正就是觉得。” 他说:“就当是双胞胎的心电感应吧。” 童年时盼望着快点长大,报年龄都要用虚岁,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就不再那么期待新的一年来临。 年底节日和庆典多,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后各方都严加安保,莫知连续好几个周末都没休到假,跨年夜也得苦哈哈地留在所里值班。 他一早上就在群里@杭以安,让他别忘了好兄弟,他也爱吃红颜大草莓。 把杭以安烦得当场给他发了一个专属红包,其他人也纷纷跟上聊表心意。 莫知毫不客气照单全收,给他们发了条语音说:“兄弟姐妹们,我爱死你们了!” 许长溪早就定好了过节的地方,离市中心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露营山庄,独栋别墅,风景极佳,让他们只管把人带上就行,其他的都由他来安排。 为了能和朋友们一起跨年夏灿连上了一个礼拜的全班才换来了两天连休,她现在手头带着一个实习生,工作量翻倍,基本每天晚上一沾枕头就睡,许长溪的作息也跟着她调整了,两个人天天早睡早起,被群友们戏称为“许叔叔和夏阿姨”。 二零二四的最后一天和平常也并无什么太大区别。 麦初下班回来的时候乔漾和夏灿都已经在了,她摘下肩上的包,问:“你们还没出发啊?” “饿不饿?”乔漾将手里的纸盒递过来,“先吃点点心。” 麦初眼睛一瞥就认出那包装了,没抬手,只愣愣问了句:“哪里来的啊?” “许长溪早上拿来的,说是他哥带回来的。”夏灿笑了声,说,“也是稀奇哦,第一次给我这个弟妹带吃的,不过我不太爱吃这种东西,你们分分吃掉吧。” “这是不是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啊?”乔漾合上盖子看了眼logo,“我尝了一个巧克力的还蛮好吃的。” “嗯,对。”麦初垂眼看着盒子里颜色各异的甜甜圈,她早就刷到推送了,北京首店盛大开业,据说进店起码要排队三个小时。 “你要吃这个原味的还是蓝莓的?”乔漾伸手想帮她拿一个。 麦初收回目光,摇头说:“我不饿,你吃吧。” “许长溪去接陈天衢了。”夏灿看向她,“他们马上到,你快去收拾收拾东西吧。” “对。”乔漾手搭上麦初的肩想推她回卧室,“我们要准备出发咯!” “我就不去了。”麦初站着没动,拿下她的手说,“你们四个好好玩吧。” “那怎么行?我们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跨年?” 麦初不为所动:“我真不去了,我收拾起来很慢的,别等我了。” “你拿套睡衣就行了呀,护肤品洗面奶那些我那里都有,去嘛去嘛。” 看麦初还是一脸为难的样子,乔漾“哎呀”一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关系的,以前我单身的时候我老跟着夏灿和许长溪出去玩呢。” “嗯。”夏灿笑起来,对麦初说,“我跟许长溪就把她当女儿。” 乔漾把胳膊搭在麦初肩上,拍拍胸口说:“对,你就把自己当我和陈天衢的女儿。” 麦初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笑了,问她俩:“那夏灿和许长溪岂不是我外公外婆了?” 乔漾傻笑着点点头:“嗯啊,咱们一家五口尽享天伦之乐!” 本就不算牢固的防线被她这么一说更形同虚设了,麦初无奈地叹气。 夏灿看了眼手机上的新消息,抬起头告诉她们:“许长溪到小区门口了,让我们准备准备可以出发了。” “去啦。”乔漾晃晃麦初胳膊,“反正房间够,要不然我们三个一间,让那俩男的住一起。” 麦初拖长尾音应了“好”。 楼下响起喇叭声,是许长溪的车到了。 乔漾准备了一大堆零食和水果,还买了两瓶红酒想晚上煮着喝。 夏灿推开窗户,朝楼下的人招招手喊:“上来搬东西!” “我来吧。” 余光瞥到有只手伸过来,麦初松开手指,抬高膝盖去摸长筒靴后的拉链。 那会儿四周嘈杂,她没听太清,只看到对方衣服上的一抹深色,想着不是许长溪就是陈天衢。 她是在踩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的,那个来帮她拿袋子的人是谁。 心上的窟窿被粗暴地塞满,不再漏风,却胀得她呼吸都疼。 第34章 备忘录 “让她难过的人才有办法让她不…… 时间在短暂停滞后再次运转, 周遭的声响重新回到耳朵内。 冬日枯枝颓败,冷风吹眯了下眼睛,发梢搔得脸颊皮肤痒。 麦初抬手把头发勾到耳后, 眸光一晃,捏着耳垂对乔漾说:“我耳环好像掉了, 我上去找一下。” “哦, 好。” 许恩霖站得远, 他不太确定刚刚那一瞬间两个人的视线有没有碰撞, 从他的视角只看到麦初突然停下脚步, 然后转身就往楼梯上走。 他一秒都没犹豫, 紧盯着那道身影,大步追了上去。 肩膀被重重撞开, 乔漾踉跄两步站稳,看着拔腿跑上楼梯的男人自顾自嘀咕说:“许长溪干嘛啊?尿急啊?” 她抱着酒瓶继续往车边走,在看到后备箱旁边的又一个许长溪时猛地抽气瞪大了眼。 “怎么回事?!” 刚刚在楼上只顾着搬东西,夏灿也是刚发现多了一个人,抬头看向许长溪问:“就是啊,你怎么把许恩霖叫上了?” “他。”许长溪摸摸后脑勺, 摊开手说,“我爸妈非要让我带上他, 我也没办法。” 他每次一紧张小动作就特别多, 夏灿看出来了, 但没多想,觉得多个人也不算什么大事, 点点头说:“也好。” 乔漾却急得跺脚:“这怎么行?麦初会以为我们故意的。” “故意什么?”夏灿问完又“哦”了一声,帮忙解释说,“哎呀没事, 阿姨跟叔叔没坏心的,他们也是希望许恩霖能多跟朋友出去玩玩,难道还真的指望他跟麦初能看对眼啊?哪有这种好事?” 她这振振有词的一番话把另外三个人都说懵了,往前一盘才发现每次这个秘密暴露时夏灿都不在场,她好像也成了唯一的不知情者。 许长溪把胳膊往她肩上一搭,嘬了下腮压住嘴角,问:“你怎么知道不会?” “拜托。”夏灿笑了,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许长溪真傻,“他俩又不是不认识,不是留学的时候还一起住过吗?要喜欢早喜欢了吧,反正我觉得没戏。” “我也觉得没戏。”乔漾把酒瓶塞进后备箱里,嘴一撅心里冒着无名火。 陈天衢看着一前一后走下楼梯的那对男女,勾起嘴角问:“打不打赌?” “赌就赌。”夏灿问面前的两个男人,“你俩一边是不?” 许长溪点头:“嗯哼。” 夏灿这会儿自信得很,踮起脚勾住乔漾的脖子,说:“那我俩一边,五百块,敢不敢?” 许长溪爽快答应:“行。” 乔漾摁下后备箱,瞪着许长溪和陈天衢警告道:“提前说好,谁都不准插手,你们男人最会狼狈为奸了。” 陈天衢笑着应好。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乔漾立刻跑过去挽住麦初的胳膊,小声道歉说:“对不起啊,我真的不知道他会来,都怪许长溪。” “没事。”麦初朝她笑了下,“没关系的。” “他刚刚上去有跟你说什么吗?” “就打了声招呼。” 乔漾抿唇看了她一眼,想继续问却又碍于其他人在场。 身侧的人存在感太强烈,麦初克制着目光不去朝那个方向看,可还是能清楚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她没有撒谎也没有隐瞒,刚刚在楼梯上两个人确实只打了声招呼。 耳环掉在了台阶上,后面的透明耳堵不知道去哪了,她蹲下身去捡,身后的光忽然暗了下去。 这次她反应很快,立刻就调整好了呼吸和心跳,并且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站起身朝站在台阶下的人摊开掌心,说:“耳环掉了,我上来找。” 黑色毛呢大衣衬得男人高大挺拔,背着光看不清表情,麦初听到他“哦”了一声。 “什么时候回来的啊?”麦初把肩上的包带往上提了提,双手插进外套口袋迈步走下楼梯。 “昨天。” 轻描淡写的一句“昨天”是几十个泡在实验室里的日日夜夜。 那天张硕听到“咚”的一声响,从仪器后探头出来问:“什么声音啊?” 师姐指指旁边用脑门一下又一下磕桌子的人,忙内最近很反常。 第46章 第一天进组的时候张硕就说过,干这一行要戒骄戒躁,要坐得住,当初也是看中这孩子性格稳重,以为是个能抗压的。 “怎么回事啊?”他沉下脸色,“一个个的,最近这么浮躁。” 许恩霖不拿脑袋撞桌子了,直起腰看向导师,口罩遮住脸,他只露出一双眼睛,闷声开口说:“我想回家。” 这四个字一砸过来,张硕一下子生不起来气了,别说生气,被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都一瞬间有负罪感了。 搞科研的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周末,反复摸索中不知道哪个时候实验就有新进展了,这栋楼每晚都有凌晨才离开的人。 算起来国庆之后这群小孩就没放过假了,张硕越想越愧疚,他读研那会儿最恨只知道压榨的导师,他可不想学生也这么记恨他。 “好好好。”张硕背过身去,“元旦多给你们放两天假,还有别再摆一些乌七八糟的阵法了,有那功夫给我多看两篇文献。” 师姐举臂“耶”了一声,许恩霖抬起手蹭了蹭额头,喜悦之余却又生出一种更大的焦虑和无措感。 回去了呢?又能怎么样? 麦初微一点头,从他身侧走过。 残留在空气中的香味浅而温柔,冷风一吹很快消散。 拳头握了又松,许恩霖迈步跟上她。 爱恨都是情,最怕的是不在意。 原本五个人许长溪一辆车就够坐,乔漾从包里摸出车钥匙,主动安排说:“那就你们三个男的一辆,我们仨跟在你们后面。” “不行不行。”夏灿揪住许长溪的胳膊,“我得跟许长溪一辆,不然我不放心他开车,他老不看导航。” “那你去他们那儿。”乔漾把车钥匙递给陈天衢,“你开我的。” 陈天衢没接,摇摇头说:“我赶了一天路,累了。” 从这儿开过去得个把小时,乔漾上了一天班,她也不想开。 看他俩僵在那儿,麦初没耐心了,伸手过来想抢:“都不开我来开。” “诶诶诶,别。”乔漾赶紧抓紧车钥匙藏自己怀里,“你考完科四拿到证了再说。” “我来吧。” 乔漾抬眼看向旁边的男人,脑中随即冒出一百八十个小心思,犹豫着没同意。 “别磨叽了哥哥姐姐们,天都要黑了。”许长溪和夏灿早就上车了,探出脑袋喊他们说,“那就你们四个坐一辆吧,跟紧我们啊。” “那辛苦你了。”乔漾把车钥匙放到许恩霖掌心。 对方礼貌地回:“不用客气。” 上车前乔漾想把陈天衢推向副驾驶,却被这家伙捏住两只手腕圈在怀里,连带着自己一起打包塞进了车后座。 “你…...” 陈天衢把脑袋往她肩上一靠,说:“困了,我睡会儿。” 不用看都知道他这会儿肯定在偷笑,乔漾恼羞成怒,抬了下肩膀想赶他走。 驾驶座的座位是按乔漾的身高调的,许恩霖坐进去后难免有些拥挤,他手往座椅两边伸了伸,像是在找按钮调整。 没等乔漾开口麦初就指了个方向,告诉他:“这边,往下摁。” 陈天衢不依不饶地挨着乔漾,宽敞的后排两个人硬是只占了一半不到的位置。 “你耍赖。”她低声控诉,“说好不干预的。” “我干预了吗?”陈天衢含着笑意反问她。 乔漾鼓了鼓腮帮,没话说了,他确实不算干预也没耍赖,他只是没让她耍成赖而已。 天色渐晚,前排的两个人一个沉默开车,一个望着车窗外像在发呆。 幸好自动播放的舒缓情歌填补了车厢内的沉静,乔漾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打好一行字后递给陈天衢看。 她说:我不想麦初难过。 陈天衢把左手伸到她身后,让乔漾靠在自己怀里,接过手机打字回复她:让她难过的人才有办法让她不难过。 车开出去没多久后座的两个人就脑袋挨着脑袋闭上眼睡了,麦初关了音乐,又将空调温度调低,怕他俩下了车吹到冷风会头疼。 “你是一毕业就回来了吗?”许恩霖轻声开口。 “没有。”她看着一晃而过的路灯,否认完又启唇说,“我哥喊我回来帮忙,他那儿缺人手,我就回来看看。” 许恩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到达目的地时天已漆黑,虽说是住在山林间,但附近灯火通明,远远能听到烟花绽放的声音。 “管家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送过来。”许长溪手里捏着三张房卡,问他们说,“正好三间房,怎么分配?” “你跟夏灿一间呗。”乔漾抽走其中一张,“我跟麦初。” 陈天衢接过剩下那一张房卡,回身看向许恩霖,对方朝他点了点头。 进屋前乔漾故意放慢了步调,拦在许长溪和夏灿面前,说:“我要修改一下赌约。” “怎么改?” 乔漾说:“定个期限,回家前他俩能好算你们赢,不能就算我们赢。” 夏灿歪了歪头:“什么意思,那他俩不输定了?” 许长溪翻眼往天上看,嘟囔说:“那可说不准哦。” 乔漾对着夏灿留下一句“他俩早看对眼了,笨蛋”就迈步进了门。 许长溪把最后两袋东西从后备箱里取出,夏灿追着乔漾进去了,他一想到他家灿灿刚刚那副被一口大瓜噎到的样子就想笑。 “是你喊许恩霖来的吧?”陈天衢伸出手帮他分担了一样。 许长溪摁下锁车键,笑了笑说:“没办法,上辈子欠他的。” 许恩霖是昨天晚上到家的,他没说元旦会回来,把许鸣升和丁岚吓一大跳,还以为家里进贼了。 出发去高铁站接陈天衢之前许长溪回了趟家,那会儿家里只有许恩霖一个人在。 他跑上跑下好几趟,终于下定决心敲响许恩霖的房间门。 “怎么了?” “你今晚什么安排?” “有事?” 许长溪挠挠脖子,咳嗽一声问他:“我跟夏灿,还有几个朋友约了出去玩,你高兴来不?” “什么朋友?” “就,高中那几个朋友,你应该也都认识。” 许长溪和许恩霖曾经过着完全一样的生活。 他们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饭菜,有一样的父母和老师,听到的、见到的、感受到的都近乎一致。 在重合的轨迹里,他们的思想似乎也总能同频。 这其实不是什么奇妙的心电感应,这只不过是“当我产生某种想法,我确信你也会有”。 “爸妈好像有饭吃,你确定你要一个人在家?”许长溪问。 在许恩霖一言不发,只用那双于他而言熟悉得像在照镜子的眼睛看着他时,许长溪收紧手指,开口又说:“她在。” 第35章 影音室 “我该高兴还是难过?”…… 屋里已经开好了暖气, 乔漾一进门职业病又犯了,拉着麦初东看看西摸摸,一会儿觉得人家的落地灯造型别致, 一会儿又看中了沙发上的靠枕。 “这间好像是影音室欸!”夏灿在门口朝另外两个女孩招招手,“可以看电影。”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乔漾牵起麦初就过去。 许长溪把水果塞进冰箱里, 喊她们仨说:“先吃饭吧, 房间等会再看。” 长桌一共面对面六张座位, 乔漾挽着麦初出来, 先占了最外边的两张椅子, 又给夏灿使了个眼色让她坐到麦初对面去。 斜对角的位置足够安全, 除非刻意否则连对视都难。 麦初脱下大衣外套搭在椅背上,接过乔漾递来的碗筷。 “你要吃什么跟我说, 我帮你夹。” “好。”她下意识想捋起衣袖,手抬到一半又将袖口扯了回去。 乔漾坐在正中间,尽职尽责,麦初稍不留神碗里就被堆满了菜。 “好了,我要吃不掉了。” 乔漾又把一大块梭子蟹夹到她碗里,说:“多吃点, 你最近都忙瘦了。” 嘴里塞着东西说不了话,麦初一抬手她想应该是要纸巾, 刚准备去拿就已经有人递了过来。 “呃, 谢谢。”乔漾把纸巾放到麦初手边, 看她杯子空了,问, “你还要饮料吗?” 麦初点点头,乔漾刚要起身又被人抢了先。 “看什么呢?”陈天衢把最后一颗虾球舀到乔漾碗里。 乔漾眨眼收回目光,摇摇头说:“没什么。” 她和夏灿一进门就黏着麦初, 三个人跟连体婴似的,陈天衢知道她怀了什么小心思,却也仍由她明目张胆地作弊。 第47章 吃完饭麦初向乔漾要走房卡,说想先上楼洗澡。 “那你洗完还下来吗?”乔漾问她。 “再说吧,我有点累了。” “好。” 乔漾一路看着她上楼,忧心忡忡地叹了声气。 陈天衢把手伸到水龙头下,指尖沾了点水朝她脸上轻轻一撒。 冰凉的水珠激得乔漾闭了下眼,她抬高胳膊擦拭脸颊,嗔怪道:“你干嘛?” “一晚上了,你该归我了吧。”陈天衢拿走她手里的橙子。 “我还没洗完呢。”乔漾扒着台沿不想走。 “我来吧。”许恩霖捋起衣袖,站了过去说,“你们去玩好了。” 乔漾张了张嘴,没等发出声就被陈天衢带出了厨房。 看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乔漾赶忙问:“要出去啊?” “嗯。”陈天衢展开衣服让她伸胳膊。 乔漾眯了眯眼,哼一声道:“你少调虎离山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陈天衢给她一颗颗扣上外套纽扣,也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出门前乔漾还是放心不下,瞄了眼在厨房里弄水果的人,在夏灿耳边反复叮嘱:“看好他啊!一定要看好他。” 许长溪把游戏机也带来了,夏灿跪坐在沙发上,和他一人手里握着一个手柄,专注在游戏世界里驰骋搏杀,点点头应:“知道了。” 外头风大,陈天衢牵起乔漾的手塞进自己外套口袋里捂着。 “到底要去哪啊?”乔漾一步三回头,含着肩膀说,“好冷啊,不然我们回去吧。” “陪我待一会儿嘛。”陈天衢牵紧她的手,“马上就放你回去。” 他这话说得卑微,乔漾一听立刻心软了。 她抱住陈天衢的胳膊,用脑袋蹭他说:“不要,我就要跟你多待一会儿。” 往上几百米处有个观星台,小树屋里亮着一盏户外照明灯,里头不算暖和,但好歹能挡挡风。 乔漾踩上木板制成的台阶,坐到外面那块平台上,两条腿悬在空中一晃一晃。 “还冷吗?”陈天衢在屋里找到一块毛毯披在她身上。 乔漾拍拍身边的位置让他也坐过来,两个人裹着一条不算大的毛毯,脑袋挨在一起看天上的星星。 “小时候我在村子里看到的星星可亮了。”乔漾望着夜空中的小白点说,“现在看到的都不知道是飞机还是星星。” 陈天衢突然低着脑袋笑起来,肩膀一抖一抖。 他这一笑乔漾也跟着乐,尽管连原因都不知道,但还是一个劲地想笑。 “不是,你笑什么啊?”她用胳膊拱拱陈天衢。 “我爸以前好几个月才回来一趟,小时候我妈跟我说他去天上了,我就以为…...”陈天衢笑得快不行了,“那会儿刚懂事,我真以为我没爸爸了,天天晚上躲被子里哭。” 乔漾捂着嘴,想笑又觉得笑了太冒犯叔叔,她只能死死咬住下唇,攥拳捶在陈天衢的胸口。 “后来看到他回家我都吓懵了。”陈天衢包住她的手牵进自己掌心,“我到现在都没敢告诉他们俩这件事。” 想到躲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的小男孩,乔漾又心疼又好笑,揉揉他的脸颊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天衢君。” 山间的风呼啸而过,远方烟火升腾,点亮了暗夜。 早些时候夏灿就把乔漾那套“一家五口”论分享到群里了,莫知回了句:那我呢? 杭以安说:你是家养小宠物呗。 “孩子妈。”陈天衢冷不丁地出声喊。 乔漾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问:“干嘛?” “你没发现吃饭的时候许恩霖的眼睛都快黏你女儿身上了吗?” “发现了啊。”乔漾努努嘴,“那又怎么样?” “你对人家好像有偏见哦。” “我不是对他有偏见。”过了会儿乔漾才继续说,“麦初刚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很低沉,我知道她心里有事但没敢多问,那天她能发泄出来其实我挺开心的,我能感觉到她最近状态越来越好了。” 麦初给自己定下了年底的期限,眼看着她快要调整好自己,新篇章就要到来,那个也许会阻碍她的不确定因素却出现了。 乔漾说:“可能是因为我爸妈的原因,我觉得有些时候比起分分合合两败俱伤,还不如当断即断各自安好,他们俩……” 她改而问陈天衢:“你觉得许恩霖会像你一样隔两个礼拜就跑回来吗?还是能和许长溪一样每天接送夏灿上班?他做不到的。我那么希望麦初留在我们身边,但我也知道她应该去更大的地方,我怕她会妥协自己。” “对的人不会让你妥协。”陈天衢捏捏她的手背,“对的人就站在你想要的未来里。” 乔漾垂下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你是为她好,但你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乔漾摇了摇头,麦初有层厚厚的壳,那层壳不是为了抵御别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她知道并理解,也小心翼翼地守护着。 “我也不知道。” 夜空中月朗星稀,陈天衢将乔漾搂在怀中,说:“所以能走进她心里的那个人,一定能给她我们给不了的某些东西。” - 屋外的烟花断断续续,时近时远,怕是要闹上一整夜。 麦初打开房门走下楼梯,屋里空无一人,也不知道他们都去哪了。 她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去了一楼尽头的影音室。 暗红色沙发嵌在中央的凹糟内,她找到开关打开投影,捣鼓半天却发现看什么都要开会员。 麦初泄气地把遥控一扔,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圆型吊灯发呆。 脚步声响起时她立刻闭了眼。 许恩霖努力忍着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他见过她熟睡的样子,知道她在装。 麦初已经洗过澡了,灰棕色的长发乱糟糟地铺在沙发上,黑色长t宽松,衬得她薄薄一片,她还是钟爱那条卡通印花睡裤。 许恩霖挺想知道她能这样装多久,她半只胳膊伸在外面,估计是手臂发麻了,眉头悄悄皱了一小下。 他蹲下身,托住她的手腕想帮她把手放到沙发上。 许恩霖原本是想这样做的,但在瞥到她手臂内侧的图案时心口猛地收紧,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想将衣袖往上掀。 啪一声,指尖发麻,麦初睫毛颤动,警惕地看着身前的人,胸膛急促起伏。 许恩霖抬起手腕碰了碰下巴,被她指甲划过的地方掀起灼热的痛。 “我不是故意…...” “我能咬你一口吗?” 麦初怔住,没等她反应过来手腕就被钳住压过头顶,后背重重跌到沙发上,眼前也跟着白了一瞬。 “许恩霖。”她带着愠意喊他的名字,呼吸骤然停止,眼睛瞪得浑圆。 他说咬是真咬,颈侧那一口结结实实,麦初疼得缩脖子,喉间逸出哼声,他却加深了牙齿力道。 “疼。”她推他肩膀。 许恩霖把她卡在腿间,她使不上什么力道,那一下劲过去之后他就清醒了,松了口但没起身。 他撩眼看着被他牢牢箍在掌心的小臂,只露出一半图案但也够了。 棕色树干绿色枝叶,线条简单,一眼就能看出是树林。 “你这又算什么?剽窃我的创意?” “我剽你个头。”麦初抬起膝盖撞在他腰侧,冷着脸吼,“滚开。” 屋里光线不算明亮,许恩霖起身坐到沙发上,扯了一把毛衣领口,下巴上那块地方一胀一胀地疼,估计是肿起来了。 “我想回来和你好好聊的。” 麦初没好气地问:“聊什么?” 许许多多要问的问题在脑中打转,许恩霖最后挑了句最无关紧要的:“甜甜圈吃了吗?和伦敦的味道一样吗?” “没有。” “为什么?” “又不是给我的。” “你明知道是给你的。” 麦初仍然态度冷淡:“别给我来这套。” 许恩霖弓着背,手肘撑在腿面上,扯扯嘴角笑了声。 他说:“从小到大我语文学得最差,那个时候你说你不想把自己钉死在一种人生里,你说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你是想要自由的人生,不想被什么东西牵绊住,对吗,我理解错了吗?” 麦初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离开伦敦的那一天我甚至觉得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许恩霖说,“我还傻傻地想以后要去哪里找你,你又会遇到谁。那天晚上我爸说公司新来的助理是你,他们一遍又一遍说到你的名字,我感觉像是我找了一圈的人结果就在自己家客厅里坐着,我都不知道我该高兴还是难过。” 第48章 他问她: “我该高兴还是难过?” “我会给许老师递辞职信的,等招到新助理我就走。” “去哪儿?” 麦初又没声了。 “去哪儿都行。”许恩霖说,“让我找到你。” 麦初没在他面前哭过,他不知道这女孩哭起来时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都没。 所以当她从背后圈住他的脖子,潮湿的脸颊贴在他颈侧时,许恩霖只是僵住,好半晌没回过神。 第36章 新篇章 “新年快乐,我很快乐。”…… “夏天的时候我去了很多地方, 在佛罗伦萨,我坐车想去广场看日落,车上的检票机坏了, 我刷不了卡,司机说没事, 让我先上去, 结果没两分钟就来了两个检票员说我逃票, 我跟他们解释了半天, 硬被罚了四十欧, 那天我一个人走了快三公里路, 落日也没看成,气得想一颗炸弹把整车人都炸了。”麦初轻轻笑了声, “我就想许恩霖那个衰鬼每次遇到这种事都是怎么忍的。” 许恩霖牵起嘴角,掌心抚上她的手背。 麦初收紧了些手臂,说:“我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那一瞬间我看着陌生的街道,突然哪里也不想去了,我想回家。” “可是我不知道哪里才算我的家。” 过去一起看《天生一对》时麦初用勺子舀着酸奶, 对许恩霖说:“你也是双胞胎哦。” “你知道?”印象中许恩霖并未和她提起许长溪的名字。 “我们班的人都知道,高中的时候乔漾发现的。”她问他, “有个双胞胎是什么感受啊?” “这, 一句两句话很难说清楚。” “我也有对双胞胎妹妹。” “真的啊?”许恩霖讶异抬眉, “亲生的?” “半亲吧,我妈和前夫生的。” 那会儿两个人还只是单纯的室友关系, 许恩霖点了点头没问太多,只知道她的家庭环境要比普通的复杂一些。 现在他听着这句话,一颗心都快碎了。 麦初说:“我就只好想你, 想回伦敦的那个小房间。” 许恩霖紧紧抓着她交叠的手腕,像是怕她随时会逃。 “怎么办?我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强大和勇敢。”麦初将额头靠在他肩上,声音低了下去,“早知道会这样,我应该缠着你到你离开的那一天,或者等你先把我推开,这样别人问起来的时候我就可以恨你骂你,我就可以喝到烂醉然后把你忘了,而不是觉得自己怎么这么贱,连提你都不敢提。” 那字太重,伴随着她的眼泪滴落在许恩霖的锁骨上,把他烫得心脏剧烈颤动。 “我要怎么推开你?”许恩霖松开手,“连一个人睡在床上都不敢的人,我要你什么强大和勇敢?” 他起身面向她,单膝跪到地毯上,解开黑色表带将左手递到她面前。 麦初缓缓抬眼,一束橙黄色麦穗像手链缠绕在他腕间,日出半圆,两个元素碰撞在一起却意外和谐,像极简风的田园画。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腹碰了碰,鼻腔酸涩,却是笑着问的:“不怕犯错了?” “怕也犯了。” 眼泪汹涌而出,麦初咬着唇闭上眼,被许恩霖揉进怀中。 “我后来才知道那个学长是自杀的,好几年的研究成果全被别人拿走了,前途和未来都成了一场空。他就趴在实验室的桌子上睡过去了,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硬了。”许恩霖哽了哽,继续说,“我总在想如果他没有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了结自己换一个公道,会不会那是下一个我。” 麦初心一惊,下意识搂紧他,不敢去设想那样的可能。 许恩霖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我错了,你问我未来什么打算的时候,我应该说,哪有什么未来,未来是由无数个今天组成的,我要在每一个今天和爱的人在一起。” 他的吻从麦初的眼尾一路下沿至唇角。 “以后你想去哪儿都行,让我找到你,让我和你一起。” - 乔漾和陈天衢回到小屋门口时正好撞上夏灿和许长溪,他俩一人手里一只甜筒,手牵着手吃得美滋滋甜蜜蜜。 “哼。”乔漾叉腰瞪着夏灿,“被我逮住了吧。” 夏灿心虚地笑了笑,立马指着许长溪甩锅说:“都是他,非要拉着我去,我严肃拒绝了。” 许长溪咬了口外层的蛋筒,点点头没拆穿她:“对,都是我非要拉着她去。” 客厅里空空荡荡,乔漾环顾一圈,问:“他俩人呢?” “应该都在房间里吧。”夏灿舔着冰淇淋说,“麦初不是说累了想先睡觉吗?” 陈天衢默默把手伸进口袋,确认房卡在自己身上后挑高了眉毛。 咔哒一声轻响,他们四个齐齐把目光移向最里头的那间影音室。 “你们回来了啊?”麦初牵着许恩霖往楼梯上,“今晚你俩睡吧。” 两个人脚步不停,头都没回一下,麦初说:“晚安,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 许恩霖跟:“新年快乐,水果在桌上。” “…...” “…...” “…...” “…...” 乔漾攥紧双手无能狂怒,一拳捶在夏灿胳膊上,气急败坏道:“我让你看好他!” 夏灿痛得闷哼一声,尖声叫了回去:“死丫头你打人很痛知不知道!” 陈天衢从背后把乔漾抱到怀里控制住,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好了好了,别打架别打架。”许长溪帮夏灿揉了揉胳膊,憋不住笑问,“微信还是支付宝?你们两个一人一半?两个二百五?” 转完账乔漾立刻截图发给了麦初,配文:给我们报销!!!!!!!!!!! 麦初爽快地给她和夏灿一人发了一个520的红包。 “笑什么?”许恩霖擦着眼镜从浴室出来。 麦初捞起床头的数据线插在手机上,回答说:“他们打赌来着,夏灿和乔漾输了。” “赌什么?” “赌咱俩这个元旦能不能成。”麦初抽走身下的枕头,“早说啊,早说我就再拖拖了。” “我求你,别。”许恩霖掀开被子躺过去,把胳膊伸到她脑袋下,“再拖下去我真要疯了。” 麦初握着他的手腕举到面前,突然用指腹用力蹭了蹭。 皮肤上被擦得一疼,许恩霖笑着问她:“干嘛?” “我看看你是不是贴的。” “你才贴的吧。”许恩霖抓起她的胳膊将衣袖捋到臂弯处。 原来那上面不止是片树林。 许恩霖蹙了蹙眉,又在下一秒呼吸凝滞,睁着眼不敢相信。 给她纹身的妹妹也是留学生,是个留着寸头的酷女孩。 画完设计图她拿给麦初看,问:“会不会太单调啊?要不要在上半部分加几只飞鸟?” 那时麦初看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伦敦总是这样的天气,启唇说:“雨吧。” “也行。”纹身师立刻拿起画笔,“那给你加几个小雨点,蓝绿色搭配起来肯定好看。” 麦初点头应好,嘴角笑容浅浅。 “你说这种事本来就够蠢的了,咱俩还能蠢到一起去。”麦初啧了一声摇摇头,“完蛋了,没救了。” “是啊。”许恩霖将她圈在怀中,额头蹭着她的头发闭上眼,“太傻了。” 麦初学着他的那句话说:“傻也做了。” 零点降临,时间又翻过一页。 五彩斑斓的烟火映亮夜空,二零二五就这样闯进每个人的生活。 乔漾平躺在床上,悄悄往旁边瞥了眼。 偶尔只有两个人在家的时候陈天衢会抱着她在沙发上短短地眯一会儿,但这么同床共枕还是第一次。 身边的人安然睡着,她小心翼翼地转动肩膀想翻个身。 “新年快乐。”陈天衢睁开眼睛轻声开口。 乔漾动作一顿,舒了口气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没有。”陈天衢拉高被子盖住她的肩膀,“睡不着。” 原本乔漾想和夏灿睡一间,许长溪却不肯,让她别打扰许叔叔和夏阿姨睡养生觉。 乔漾面向陈天衢侧躺,将一只手垫在脑袋下,借月色看着他,补上那一句:“新年快乐。” 陈天衢伸出一只手放在两人中间,她轻轻搭上去,被他十指相扣牵进掌心。 窗外的烟花声渐渐停了,困意袭来,乔漾打了个哈欠,闭上眼说:“提前跟你说好啊,我睡觉很不老实的哦。” 陈天衢同样声调倦懒,问:“怎么个不老实法?” 屋里安静下来,在他以为乔漾已经睡着了时,她忽然挪动着靠近他,腿一抬搭在他身上,耳朵贴着他胸口说:“这样。” 第49章 她的发丝蹭在脖子上掀起一阵细密的痒,陈天衢不自觉收紧了呼吸。 “我不抱着点什么东西睡不着觉。”乔漾小声说,“所以今天晚上只能拜托你当我的小熊玩偶了哦。” 陈天衢哑然失笑,将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说:“我的荣幸。” 山间月色温柔,夜风吹动树梢发出簌簌响声。 不到零点夏灿就进入梦乡了,半夜迷迷糊糊醒来一次,看见许长溪还没睡,捧着手机不知道在傻乐什么。 “是不是已经二零二五了啊?”她眯着一只眼问。 许长溪偏头看过来,“嗯”了一声,俯身亲在她的额头上,眼角眉梢满是笑意,说:“新年快乐,灿宝。” 夏灿裹着被子挨他近些,揉揉眼睛问:“你在看什么啊?” 许长溪把手机举到她面前:“麦初新发的朋友圈。” 夏灿懒得把手伸出来,让他一张张划过去,脸上慢慢浮现出了和许长溪一样的欣慰笑容。 “真好。”她重新闭上眼,在被子下搂住许长溪的腰。 不早了,许叔叔也熬不住了,许长溪放下手机,抱着他家夏阿姨调整了下姿势,心满意足地合眼沉沉睡去。 第二天返程时乔漾把三个男的赶到了一辆车上,她一上车就对麦初说:“我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麦初问。 乔漾盯着她的眼睛,一脸严肃地向她确认:“是新篇章吗?” 没等麦初张口回答,夏灿就笑了一声说:“你看她朋友圈就知道了。” 乔漾眨眨眼睛,问:“什么朋友圈?” “今天早上我一醒过来看到许长溪又在那里看。”夏灿翻眼叹了声气,简直无力吐槽,“他都快看包浆了,看一遍笑一遍。” 乔漾揣着好奇和疑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时隔两年她再次为麦初打开了功能列表里尘封已久的朋友圈。 这条文案为「new chapter with old character」的九宫格发布于零点零分,由几十张照片拼接而成,里头是属于麦初的2024年。 前三张的背景都是在伦敦,有阴雨天的街头,有除夕夜的两碗面,有灿烂盛开的春樱,有白墙上的电影画面,有啤酒和她自己做的饭,还有各种各样的许恩霖。 一只手撑着下巴在电脑屏幕后专注看文献的许恩霖,抱着胳膊靠在她肩头睡觉的许恩霖,戴着围裙在灶台边忙碌的许恩霖,推着购物车在超市认真挑选酸奶的许恩霖…... 中间那一排是她上个夏天去过的不同地方,这些照片大多是风景,她拍了很多天空和树。 后面几张记录了她回羡市以后的生活,有窗边的咖啡杯,有那顿吃得又哭又笑的火锅,有在夏灿家吃的大闸蟹和挂着彩带的花束,有她的新房间和新工位,有围坐在客厅里说笑打闹的朋友们,乔漾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拿起手机拍的。 最后一张拍摄于昨晚,夜空中烟火绚烂。 她在上面加了一段字。 「仔细一想这竟然是成年之后第一次在国内过的新年,过去我总不解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人生,我希望我洒脱,我希望我勇敢,我希望我独立又强大,现在我希望我快乐。新年快乐,我很快乐。」 第37章 伴手礼 “这不是钟昱森吗?他都要结婚…… 一号当天晚上陈天衢就回学校了, 许长溪跟在夏灿后头进屋,看到麻将桌边上的许恩霖整个人一愣,问他:“你被学校开除了啊?怎么还在这里?” “导师出差谈项目了, 多放了我们几天假,我明天早上的高铁。”许恩霖看了眼手里的牌, 扬高眉毛说, “我好像又自摸了。” “我看看。”麦初伸长脖子看了眼他面前的牌, “可以哦, 还是七小对。” 许恩霖把牌推倒, 笑得很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了, 朋友们。” 莫知咬着牙揪了揪发根,他明明这把都听张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 “你俩要么把我们换下去。”杭以安同样拉着脸,手一挥指着桌上那对春风得意的男女,对夏灿和许长溪说,“要么把他俩换下去。” “都是他俩赢的啊?”屋里开着空调,夏灿脱下外套搭在沙发背上,“不会吧。” “麦初会算牌, 许恩霖有新手buff。”莫知摆着手要罢工,“我受不了了, 太屈辱了。” “人不行别怪路不平。”麦初摁下升降键, 比了两个倒大拇指以示嘲讽。 杭以安举起两只拳头冲着她用力碰了碰。 说起来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 在外也有头有脸,但他们好像只要凑到一起平均年龄就不会超过十八。 许恩霖勾起嘴角笑了笑, 从椅子上起身,顺带按了下麦初的脑袋。 “你们俩饿不饿?还剩了点咖喱饭。”他问许长溪和夏灿。 “饿饿饿,我今天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夏灿走进厨房去拿碗筷, 看向许长溪问,“你吃不?” “那我陪你吃一点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直趴在茶几上忙着和客人沟通的乔漾突然仰头大吼,“苍天啊,谁来救救我?” “怎么了啊?”夏灿在厨房里问。 “小镇马上对外开放了,元宵节他们请了一堆明星来办歌会,其中有几个还是正当红的歌手。”乔漾捧着笔记本电脑走过来,“粉丝们这两天在抢着订周边的民宿,我五个房间全被订完了。” “那不是好事吗?” “问题是现在有一房的客人说想再订一间,如果没有就把原本的那间也退了。”乔漾苦恼道,“我现在怎么办啊?给她退还是不退?我这刚上平台,退订很影响店铺权重的。” 大家伙面面相觑陷入沉默,他们说白了也没当过老板开过店,对怎么处理这种事根本没经验。 麦初拿下头上的夹子重新盘了遍头发,问乔漾:“你认识什么其他的民宿老板吗?在附近的。” “我有隔壁老板娘的微信。”乔漾想了想,“还有一个我姐的小学同学,也是回来创业的,跟我也算认识。” “那你都去问问她们那边还有没有空房间。”麦初说,“有的话就跟客人说现在房间难订,你找朋友帮忙给他们预留了一间,两栋楼离得不远,他们愿意这样住就立马给他们安排。” 乔漾点点头:“好!” “反正就是已经订的那间房别动,你尽可能去帮他们解决另一间房的问题。”麦初拿起手边的马克杯喝了口水,“创业初期别计较太多,给其他老板送个顺水人情也没什么不好的。” 乔漾闭眼舒气,双手合十朝她拜了拜:“你真的是我的女神。” 许恩霖将热好的咖喱鸡和米饭端到桌上,许长溪看他一眼,发自内心地问:“她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 许恩霖也举起两只拳头掌心向内,朝着他用力碰了碰。 “这东西到底什么意思?”许长溪学着他们的样子碰了碰拳,“我老看他们这么做。” “不知道。”夏灿把饭拌进汤里,抿唇偷笑说,“反正肯定是骂你的。” 餐桌上摆着一个粉白色的精致礼盒,看着挺像结婚的伴手礼。 夏灿伸手把盒子够到面前,问:“这哪里来的?谁要结婚了啊?” “我拿回来的。”一看到那东西麦初脸色又变得阴沉沉,翻了个白眼说,“我今天差点被气死。” “怎么了?” 她回来的路上就给许恩霖发了几十条微信消息吐槽这事,到家后又边吃饭边骂过一遍,实在不想再提了,抬抬手示意许恩霖来说。 “老爸公司年会,本来在霖溪订了个宴会厅,结果被人抢走了。” 许长溪问:“怎么被抢的?” 麦初还是没忍住开了口,越想越憋屈:“我感觉他俩就是合起伙来耍我的,前两天男的问我可不可以换个厅,他们要再加两桌人,原来那厅太小,我说我考虑考虑,好嘛,我今天一去他们喜字都给我贴上了,我去找经理,经理又带我去找了新娘,她说她老公说我同意了,我说我没,她说那不好意思了,往我手里塞了个这玩意儿还祝我新年快乐。” “岂有此理?”夏灿一拍桌子气愤道,“敢欺负到你头上,知不知道这家酒店是谁家的啊?” “对啊。”许长溪抬手在空中指了指,“你去跟他说,你可是堂堂长孙媳。” 他俩一唱一和的,加上最后那三字实在太幽默了,麦初没忍住偏头笑出了声,叹气说:“那我不是想着人家结婚事大嘛,另一个厅也不是不能用,我总不能把喜字一撕再抢回来吧,多那啥啊。” 许恩霖勾着她的脖子把她搂进怀里拍了拍,知道她今天受委屈了。 “许老师说以前的年会都效果一般,我是零零后,点子多,所以委我以重任,结果我连个场地都没守住。”麦初举起拳头用力捏紧,“你们说我要不要去学个拳击,以后再遇到这种人我就直接给他一拳。” 第50章 “姐,暴力不可取啊,现在是法治社会,文明社会。” 麦初抬头环顾四周,惊恐道:“我怎么听到了陈天衢的声音?” 乔漾举起手机将屏幕对准她:“这儿呢。” 画面那头的人看着像在宿舍里,其实陈天衢一直都在,乔漾忙起来就把手机架在旁边,反正他也就听听那头的背景音,她说他跟个桌面宠物似的,主打一个陪伴。 莫知也说:“嗯,前两天所里刚处理完这种事,一巴掌下去赔了人家五百块,这都算少的了。” 麦初抱着胳膊“哼”了一声,义愤填膺道:“那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不对了,凭什么我们这些正常人就要过得这么窝囊?脸皮厚的反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该有人来制裁这些恶棍了吧。” “我同意。”乔漾立刻举起手。 夏灿解开礼盒上的蝴蝶结,想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弥补一下麦初受伤的小心灵。 “你们别说,现在这种东西都卷起来了。”她扒拉着盒子里杂七杂八的物件,“小时候去喝喜酒拿回来的只有零食和糖。” 大家伙都凑着脑袋过来看,杭以安一眼就瞄准了那支护手霜,粉笔字写多了他老觉得手背皮肤干燥,麦初大手一挥说:“送你了,拿去吧。” 三个女人瓜分着盒子里头剩下的东西,最上面那张印着新郎新娘婚纱照的明信片被她们随手放到一边。 许恩霖无意中瞥了眼,捡起举到面前,蹙了蹙眉说:“这不是钟昱森吗?他都要结婚了啊。” 许长溪抬起头:“好耳熟的名字。” “你们认识啊?”乔漾问。 “小学班里的,很皮。”许恩霖抬起下巴看了眼许长溪,“这货差点把人鼻梁骨打断。” “许长溪。”夏灿板下脸,“怎么回事啊?怎么还跟人打架啊?” “我…...”许长溪张了张嘴,一着急指着许恩霖就喊,“那还不都怪你!” 许恩霖觉得他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许长溪低下脑袋,闷闷开口:“你那个时候是纪律委员,班里男生都讨厌你,你老跟老师打小报告,谁表现不好就要罚抄课文,钟昱森天天被留堂,他们又不敢惹你,只能欺负我呗,我一个礼拜能丢三本作业本,全是被他们撕碎了扔垃圾桶里的。” 其他人一听都知道这是兄弟俩之间的私事,都默默挪开视线没吱声。 这事许长溪以前从来没提过,许恩霖怔了许久,眼里情绪复杂,却不知道该对面前的人说什么。 那次钟昱森的家长大闹学校,许长溪死活不肯跟人道歉,许鸣升和丁岚实在没办法,领着许恩霖冒充的“许长溪”去挨个鞠躬求的原谅。 他一直以为这事受委屈的是自己,觉得许长溪胆小懦弱不懂事,却没想到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许恩霖也在这一刻恍然大悟,这么多年他和弟弟的关系不尴不尬无法亲近,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他忘了是从哪一天开始许长溪变得对他爱答不理,他甚至想到了是不是童年的那次意外导致许长溪膝盖上留了旧伤没办法继续做运动员所以怨恨他,可他说不是。 无数琐碎画面在脑中划过,许恩霖忽然清晰地回忆起那一天,一脑袋撞上钟昱森后许长溪胸膛剧烈起伏,他和他隔着人群对望,两张极为相似的脸总是像在照镜子。 那时的许恩霖扶起地上满脸鼻血的男孩去医务室,留给许长溪的眼神里只有失望和冷漠。 原来一切起源于这么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疙瘩,是许长溪默默咽下的委屈,是小男孩的自尊心,是另一个自己的不信任和背叛。 许恩霖低了低头,喉咙口发紧,他吞咽一下,仍旧沉默着。 许长溪把吃空的餐盘端进厨房水池,从他背后路过,走向夏灿说:“不早了,我今天回家睡,你早点休息。” “嗯。”夏灿环住他的腰抱了下,轻声问,“没事吧?别难过。” 许长溪摇摇头,和其他人挥手告别。 确实不早了,杭以安和莫知也准备回家了。 许恩霖一回头就看见抱着胳膊靠在墙边朝他笑的麦初,她说:“brother issue,huh?” 他用指节刮刮眉毛,叹了声气。 “去跟人家好好道个歉。” “我说过对不起,他还那样。” “那就换三个字。”麦初说。 “什么?” 麦初挑了下眉,言下之意:你知道的。 “不。”许恩霖直摇头,“想都别想。” 乔漾也准备走了,她举起手机,却发现屏幕里的陈天衢正盯着空中一点发愣,双目无神,眉头微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挂了啊。”她开口说。 “啊?哦。”陈天衢回过神,问她,“许长溪和许恩霖没事吧?感觉刚刚气氛不太对。” “应该没事。”乔漾弯着眼睛朝他笑了笑,说,“拜拜,周末见。” “嗯,周末见。” 第38章 全世界 “这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 乔漾这几天都是去苏桐那儿过夜的, 过去半年苏律师在全国高校巡回开讲座,马上寒假了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乔漾也好多陪陪她。 再加上某对新晋小情侣情路坎坷聚少离多, 她说自己人美心善,懂事得很, 让许恩霖回学校之前只管当成自己家随意住。 许鸣升和丁岚都以为他过完元旦就回学校了, 许长溪好几次都想拆穿他, 想想又忍住了, 还是抓紧腻歪去吧, 反正家里总有一个儿子在。 明天还得上班, 麦初洗漱完就躺上床了,打算玩会儿手机就睡觉。 导师走之前把登记本科生期末成绩的任务留给了许恩霖, 张硕出的题目又偏又难,卷面成绩都不太好看,只能调整平时分,许恩霖留了一盏小夜灯,把笔记本电脑放到膝上,为怎么捞学弟学妹们不挂科而倍感发愁。 第六次听到他叹气, 麦初从手机屏幕上抬眸,看向许恩霖问:“咋了啊?” 许恩霖摘下镜框揉了揉眼睛, 说:“头疼。” 麦初一只手撑着脑袋, 侧身面向他, 笑着问:“因为许长溪?” 许恩霖没否认。 他合上电脑,关了小夜灯躺进被窝里。 麦初靠了过来, 他顺势搂过她抱进怀中。 “我知道班里男生都讨厌我。”在黑暗中许恩霖低声开口,“但我不在乎,我有许长溪。” 停顿两秒, 他又补上了一个限定词:“那个时候。” 从出生就被绑定在一起的两个人,形影不离是理所当然的事,好似被一道紧密的结界包裹着,外人很难进入,许恩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小时候我没有朋友,我只有许长溪。”他说,“他性格比我好,离开我还是很受欢迎,我就不行。” 麦初抬起头胡乱亲了他一口,也不知道亲的是下巴还是脸颊,她告诉他说:“你也好。” “初中的时候他可能就很讨厌我了,到了高中都不允许我在学校里和他说话,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意识到的。” ——“我没有朋友。” “那莫知呢?”麦初问他,“你俩怎么玩到一起去的?” 许恩霖弯唇笑起来,回忆说:“高一的时候我们一起在桑老师家补课,他坐我旁边,我一开始其实有点嫌他,话太多了。” 麦初说:“都一样,陈天衢一开始差点没被他烦死。” 许恩霖还是笑着:“他老给我分吃的,我说不要他就硬往我嘴里塞。” 麦初哈哈笑了一声,确实是莫知会干出来的事。 “他跟许长溪一样,烦归烦,但也是真的招人喜欢,都想跟这样的人做朋友。” “嗯。”麦初打了声哈欠,慢慢阖上双眼。 在她即将跌入梦乡时怀里倏然一空,麦初在惊吓中睁开眼睛,问急匆匆穿外套的男人:“你去哪儿?” “回家。”许恩霖一只膝盖磕在床沿,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轻吻,“你睡吧,晚安。” 麦初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啊?” 卧室房门被猛地推开,许长溪心跳都停了一拍,抬起头和门口的人小眼瞪小眼。 “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不讨厌我了吗?”许恩霖气喘吁吁地问他。 许长溪蹙眉发出一个问号:“你有病啊?大半夜的。” “快说。”许恩霖催他,“我明天早上就要走了。” “我不知道。”许长溪躺回枕头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要不喊声‘哥’来听听?以后你当弟弟。” 许恩霖进来的时候他刚要睡着,这会儿脑子昏昏沉沉的,压根没认真想,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也知道许恩霖不会照做。 第51章 果然下一秒房门就被“嗙”一声关上,许长溪裹紧被子,在心里骂了句“神经”。 吱啊一声轻响,房间门开了一道细缝,走廊的光照了进来。 “哥。” 这字被许恩霖说一半含一半,发得极其模糊。 房门合上,卧室再次陷入黑暗,许长溪闭着眼睛转了转脑袋,把脸埋进枕头里。 翌日清晨许鸣升伸着懒腰下楼,路过在倒水的儿子时问了句:“许长溪你昨天晚上抽什么疯?房门嘭嘭嗙嗙的。” 许恩霖屏住呼吸,一个气声都没敢发出来。 “我上班去了啊。” “哦。” 等听到院子里汽车开走的声音许长溪才从房间里出来,他走下楼梯,问门口拖着行李箱准备出发的人:“来得及吃早饭吗?” 许恩霖愣着没回答。 “来不及就直接走吧。”许长溪拿起柜子上的车钥匙,哼了一声嘟囔说,“为了你我今天都没送我家灿灿上班。” 许恩霖的第一反应是想抬腿踹他。 这几年这四个字老被他挂在嘴边,我家灿灿长,我家灿灿短,许恩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想揍他了。 那会儿他没女朋友,以为谈恋爱的人都这样,现在他有了,他还是想揍他,因为他讲不出来“我家初初”这种话。 许恩霖也这么做了。 “次奥。”许长溪捂着屁股呆在原地。 等反应过来他立马转身还了他一膝盖。 许恩霖没躲,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 他垂眼看着别处,启唇说:“对不起。” 清晨的阳光洒了满院,许长溪抓抓耳朵,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谁让我是做哥哥的呢。”他努力压住嘴角,“原谅你了,弟弟。” 料到许恩霖又要来揍他了,许长溪果断开门跑进院子里。 他喘着气回过头,和身后的人对视一眼,又都别开脸笑了。 “快点上车。” “知道了,哥。”最后那字被许恩霖咬着牙送出口。 许长溪听爽了,听乐了,听得心花怒放。 “诶~” - 玻璃门被从外推开,门上铃铛轻轻摇晃,夏灿分神朝门口瞥了眼,和许长溪对上目光。 “如果你是钱多得慌想行善积德那我没意见,如果你纯粹是同情心泛滥,那我只能跟你说你同情不过来的,外头的流浪猫流浪狗那么多,你管不管?来了快一个月了,你药品摆放还是不熟,有那功夫多把本职工作做做好。” 许长溪在门口的沙发上坐下,手掌搓着膝盖低下头笑了笑。 夏灿第一次实习的时候也被宠物医院的医生这么训过,她被训了不会哭,就是耷拉着张脸不说话也不吃东西,那次把许长溪心疼坏了,左哄右哄她才肯喝了半碗粥。 回想起来好像也就是昨天的事,许长溪偷偷回过头瞄了眼,觉得她肃着脸批评人的样子新奇又有趣。 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走吧走吧。”夏灿换好衣服出来,天都已经黑了,她把围巾在脖子随意绕了两圈,和许长溪说,“我想吃牛肉面了,我们要不在外面吃了再回去吧?” “好啊。”许长溪来得多,跟这儿的人都混熟了,他从沙发上起身,和前台的女生说了声“走了啊,拜拜”。 前台怀里抱着只比熊,举起狗爪子朝他俩挥了挥,说:“拜拜。” 同事们总说夏灿好幸福,每天都有帅哥男朋友接送。 刚入职那会儿她觉得不好意思,怕被人在背后议论,让许长溪以后别来了,她可以自己上下班。 “不行。”许长溪毫不犹豫拒绝,“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呗。” “那你早上多睡一会儿也好啊。”夏灿说,“别陪我起早贪黑。” 许长溪犟上了:“我就要,你别管,你大不了把我当网约车司机。” 上班了不比在学校里,不能隔三差五就约着出去玩,所以每一个穿梭在城市中的清晨和傍晚就是他们的一次约会。 隔天夏灿一上车许长溪就客客气气地问了句:“尾号2086,对吧?” 夏灿笑着让他“滚蛋”。 “我不是滚蛋。”许长溪把在路上买好的早饭拿给她,“我是你的男朋友蛋。” 许长溪的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出了宠物医院,他用不知道哪学来的腔调打趣夏灿说:“小姐,你骂人的样子还蛮漂亮的哦。” “滚蛋。”夏灿用胳膊顶他,却没撒开被他牵住的手。 “我不是滚蛋。”许长溪不厌其烦地这么说,“我是你的男朋友蛋。” “人实习生犯啥错了啊?” “也没犯什么错。”夜风冷,夏灿紧挨着他,“一只土松,犬瘟,已经中后期了,主治医生建议安乐死,主人是个老奶奶,舍不得,说陪她好多年了,想继续治但又觉得费用太贵,来来回回拖了两三天了,狗遭罪人也遭罪,我们小实习生看不下去,想自己掏钱。” “还是年龄小,以后看多了就平淡了。”许长溪说。 “在我们这儿实习连钱都没有,纯粹就是拿个学分。”夏灿叹了声气,“我也不想骂人的,院长让我凶一点,而且你说要是真帮了,以后传出去,说这儿的医生怎么怎么好,那不就把我们医院架在那儿了?我们又不是慈善机构。” 许长溪点头附和:“就是啊。” 停车场门口有对母女俩起了争执,小姑娘抱着狗哭得一抽一抽的。 许长溪和夏灿都不出声了,低着头默默加快脚下步伐。 “让你要养让你要养,你怎么不把这种心思花学习上!我一个月工资养你都养不活了还要养狗!我真的恨不得把你们都扔出去!” 身边的人突然停下脚步,许长溪也跟着一顿,偏过头问:“怎么了?” “等我一下。”夏灿松开他的手,转身朝着那对母女俩走了过去。 “是去派特的吗?” 女人打量她一眼,点点头:“对。” “什么毛病啊?” 小姑娘抽噎着说:“没精神,喉咙还老发出咔咔的声音。” 夏灿托住小狗的嘴弯了弯腰,路灯下能看出两只眼睛有点充血泛红,鼻孔里也有鼻涕:“感冒了,去药店买小儿用的阿莫西林,几块钱一盒,一次泡个差不多四分之一袋,你这个不算严重,吃个两三天就没事了。” 女人看着她,眼神里透着质疑:“人吃的能给狗吃?” 夏灿被她这一问问笑了,嘴上骂得狠,心里这不还是挺紧张的,她说:“你要不放心就去找那边的医生看看,让他给你开宠物专用药,狗是最好养的了。” 她说完就转身往回走,许长溪站在路灯下,嘴角挂着笑,朝她打开手臂。 夏灿小跑两步扑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腰说:“走吧!” 杨南青和夏枫明经常在吃饭时提到夏灿小时候的趣事。 说每次带她去书店,遇到门口那种拎着搪瓷杯伸着手找你求施舍的人她都给,跟她说了这种都是骗子她就偷偷地给。 “以后不会了。”那次夏灿说,“你们放心,我再也不当烂好人了。” 父母都不知道她大一发生的那事儿,听了这话都笑了,许长溪悄悄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嘴上说着再也不当烂好人的夏灿仍然不由自主地向这个世界释放着善意。 许长溪早就不讨厌许恩霖了。 他也没有真的讨厌过许恩霖。 他大学毕业后就进了市游泳队带教,招他的人是他现在的上级,也是他以前的教练。 每年他们都要见很多小孩,用各种标准衡量考察,然后淘汰掉大部分人。 教练总说他可惜,许长溪悟性好,身体条件也好,就是没过去伤病这关。 许长溪自己倒还好,他爱上游泳的理由简单到令人发笑。 这是唯一一件许恩霖比不过他的事。 入队选拔只是个开始,往后是枯燥的训练,是一次又一次的听哨入水,是努力打不败别人的天赋却还是要努力,是荣耀和遗憾并存的短短生涯。 但许长溪仍旧怀念那段日子,水里的世界很安静,他什么都不用思考也不用烦恼,只管划开水面向前游。 某天在更衣室里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许长溪迈步走过去,掀起嘴角笑了。 忘了以前谁和他说的,游泳的一大好处是比输了哭了也没关系,反正泪水会混在池水里不被人知道。 “怎么了这是?”他拿起旁边的毛巾往小男孩脑袋上一搭,“吴教骂你了?” 第52章 男孩用力揉着眼睛,两只眼眶都红通通的,告诉他说:“在学校要被比,在泳队要被比,我什么都比不过别人,好烦。” 许长溪给他擦了擦滴着水的头发,在他旁边坐下,“嗐呀”一声搓搓膝盖,开口说:“你要烦恼别的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导你,但你要说这个那我可有太多心得了。” 许长溪就是被比较着长大的,他身边有一个最好的参照物,从谁吃饭更快、谁长得更高,到学习成绩、考上了什么大学、找了什么工作,周围的人了解完一个总会跟上一句“那长溪呢?”或是“那恩霖呢?”。 以前许长溪老是被比输的那一个,他甚至怀疑难道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衬托许恩霖有多完美。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人家怎么看你是人家的事,你别自己先把自己看低了,踏实努力,你就能好。”大道理说完了,许长溪忽又开口,“我以前也跟你一样想,觉得被比好烦。” “那后来呢?” 许长溪嘿嘿一笑,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把屏保给他看,问他:“漂亮吗?” 没等小男孩开口回答他又说:“这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 许长溪指指自己:“她喜欢我。” ——“那我也是全世界最好的。” 第39章 派出所 “警察同志!他们都是一起的!…… 隔天许长溪接完夏灿一回家就对着所有人宣布:“我是哥哥了啊, 许恩霖是我弟。” 他提着嘴角笑得灿烂,坐到麦初对面嘚瑟道:“以后你得叫我们家夏灿嫂子了哦。” 麦初面前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堆a4纸,一只手扶着额头, 指间夹着只黑笔,闻言缓缓撩起眼皮, 面无表情地看着许长溪。 那一眼扫过来许长溪感觉脖子后的某根筋都跟着抻了一下, 阴风刮过, 他眨眨眼睛, 立马挺直背喊:“嫂子。” 看麦初不为所动, 许长溪加重语气表明忠心:“你是嫂子, 许恩霖不是我哥你都是我嫂子。” “别惹她,她现在很烦躁。”乔漾拿了两颗春见递给他和夏灿, “这是村子里面的伯伯自己种的,你们尝尝看。” 夏灿剥开柑橘皮,往许长溪嘴里塞了一囊,像逗小狗似的挠了挠他的下巴,哄他说:“安啦,你就好好当弟弟吧。” “好吃吗?”乔漾问。 “嗯。”许长溪嚼着橘子点点头, “一点都不酸。” “我带回来好多,你们等会拿点走。” 夏灿扭过脑袋看了眼桌上的纸, 上头是一份串联词, 她问麦初说:“公司年会啊?” “嗯, 明天就彩排了,现在还有一堆破事等着我处理。”麦初叹气后仰, 心力交瘁道,“我以后再也不吐槽春晚了,导演一场晚会也太难了。” “我看看呢, 哪里有问题?”乔漾拉开椅子坐到她旁边。 麦初转动电脑屏幕对准她,说:“刚调整完节目顺序又来找我要打光方案,都什么玩意儿啊?这怎么搞?” “这个很简单的。”乔漾扫了眼文档上的节目单,“你看你们大多是唱唱歌的,这种让打光师傅给一束追光就行,像这个小品你彩排的时候就要看看,如果人物脸上的光太亮看不清表情,就得调整一下光源,你到时候当场和师傅对一下,他们都很专业的,你一说就能懂。” 麦初微张着嘴看着她,耳朵都听到了,但过载的大脑在此刻接收不了任何新信息,她脑子里还是没什么概念。 “嗯……”看她还是一知半解的样子,乔漾提议说,“明天下午我应该可以早点走,要不然我直接去现场帮你看看?” 麦初等的就是她这句话,长松一口气抱住乔漾说:“太好了。” “明天我休息。”夏灿举起手,亮着眼睛问,“我能跟过去看看吗?我们院都没年会。” “当然可以。”麦初合上电脑,对着她俩说,“明天结束了我请你们吃大餐。” “好诶!”乔漾拍拍手。 许长溪咳嗽一声给自己找存在感,问:“带我不?” “不带。”麦初抱着电脑起身回房间,“girls' night,男人勿扰。” 夏灿笑着点头,拍拍他说:“你跟莫知他们在家里煮面吃吧。” 许长溪“嘁”了一声:“我们也出去吃大餐。” 前几日焦头烂额摸不着方向,现在麦初站在宴会厅里,时不时从四面八方过来一个工作人员,她还没听懂问题呢乔漾就已经把解决方案给出去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导演呢?音响老是有刺啦刺啦的声音咋办啊?” “是不是灯光和音响接了一个电源啊?要是还有就拔掉所有设备再一个个插上,看看到底是哪个出了问题。” “天呐。”麦初后退半步上下看了看身边的好友,眼里满是惊喜和赞赏,“你太专业了吧,乔导。” 乔漾嘴角抿开笑,耸耸肩说了句本科时候学来的粤语。 她本身在大学里就是学生会文娱部的,从刚开始跟着学姐们一点一点策划活动到后来能独当一面带着学弟学妹们完成戏剧之夜的演出,导演一场年会对她来说还是“洒洒水啦”。 麦初用手里的节目单挡住脸,和她肩膀碰着肩膀偷笑。 “快看我发现了什么!”夏灿拎高手里的照片一路跑过来。 今年恰好是山风传媒成立的二十周年,许鸣升从电脑里翻出很多旧照片,想在门口做一个时光长廊。 二十年前的公司门头还很简陋,logo是他自己设计的,第一张照片是开业那天的一家四口。 老照片的像素没那么高清,自带一种朦朦胧胧的滤镜效果,画面中鞭炮齐鸣,漫天的红色碎纸下夫妻俩各抱着一个小男孩。 整理照片的事麦初交给别人去办了,这几天忙得连轴转,她也是第一次完整看到这张照片。 “好小一只啊。”麦初接过相纸拿到眼前,弯了嘴角,眼神也跟着柔和下来,“好可爱。” “这个是许恩霖吧?”乔漾点点其中一个,又挪动手指指向另一个,“这个是许长溪?” 夏灿和麦初异口同声说:“反啦!” “哈?”乔漾不信邪地把脑袋凑近了些,五岁那会儿的许恩霖不戴眼镜,两个人的衣服和发型都一样,“怎么分出来的啊?这不是一模一样吗?” 夏灿说:“没有啊,很好分的。” 麦初点头:“一看就看出来了。” “……”乔漾放弃挑战,她眼睛看花了都没觉得两个人有哪里不一样。 彩排结束天还没黑,麦初坐上车,对乔漾和夏灿说:“今天幸亏你们俩在。” “关键时刻还是姐们靠谱吧?”乔漾扣好安全带,扶着方向盘准备出发。 手机铃声响起,麦初一看是同事打来的赶紧接听放到耳边。 “是吗?我刚刚看还是可以播放的啊。”她摁住乔漾的胳膊示意她先别开出去,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还没走,你等等啊,我上去看一眼。” 乔漾打转方向盘往回倒,后面的车猛滴了一声喇叭,尖锐的声响把她吓一跳,慌忙踩下刹车,被惯性扯得整个人往前一冲。 她抬起脑袋,还没缓过劲来:“怎么回事啊?” 两辆车车头卡着车尾,麦初降下车窗,听到对方司机嘴里骂骂咧咧的。 夏灿也懵了,扶着前排的车椅说:“他以为我们要走吧,想占这个车位。” “撞上了吗?”乔漾慌张道,“保时捷我可蹭不起啊。” 麦初往车窗外看了眼:“没,还有段距离的。” “我这又没完全开出去。”乔漾拉动手刹,委屈道,“他就不能重新找一个?” 那人越骂越来劲,尤其一句怪声怪气的“真一群仙女”格外清晰。 麦初蹙了蹙眉,忽然眼睛一瞪拉开车门就要下去。 “诶诶诶,你干嘛去?” “就是他!”麦初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抢我宴会厅的那个!” 乔漾拉住了麦初却没顾上后排那个人,车门嗙一声被甩上,她看看手里这个又看看车外那个,两眼一黑要晕过去了。 那几个字到夏灿耳朵里自动被转换成了“欺负我家许长溪的那个”,她也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哪来的勇气,脑子一热就冲了出去,指着男人就喊:“你给我下来!” 男人说下就下,冲着她问:“干嘛,想找事啊?” 夏灿哪里跟人在现实中吵过架,平时打游戏遇到坑货不爽了她还能随口骂一骂,现在这么面对面站着,她瞪着男人呼哧呼哧,嘴里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凶什么凶!”麦初握住夏灿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身侧,她本来个子就高,今天这双鞋又带了点跟,看对方还得压低视线,气势上没输。 第53章 她一来夏灿瞬间有了底气,男人说一句她俩怼一句,也不管自己说了什么,反正语速够快语气够凶就行。 乔漾眼看着左右都拉不住,对方的话又实在讲得难听,索性加入战斗,她本来心里也窝火着呢。 “你报啊,是男人就赶紧报警!”她双手握拳抵在腰上,终于有机会插上嘴。 落日西斜,寒风卷起枯叶,刚还吵吵嚷嚷的停车场忽然陷入一片寂静。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的乔漾瞳孔骤缩猛提一口气,心里暗叹完蛋。 - “小莫,你在忙吗?” “不忙,怎么了?” “记录我打好了。”同事递来两张纸,“你去口头教育几句。” “什么事啊?” “停车纠纷。” “那让交警处理啊,怎么闹到派出所了?” “没刮蹭,吵起来了,一个男的和三个女的。” “哦。” 走到前厅莫知一个急刹停下脚步,他挤挤眼睛,确认自己没眼花后咧开嘴角乐了。 他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将摄像头对准那三个女人,咬着下唇笑得整个人都在抖。 任他怎么想也没想到是她们仨啊。 夏灿低着脑袋躲在最后,乔漾别过头用手挡着脸,麦初抱着胳膊站在最中间,一副你敢看我就瞪死你的表情。 莫知腮帮子都快笑酸了,拍完把照片顺手发到了群里。 他清清嗓子压住嘴角,把手背到身后,眉心皱出一个“川”字,问:“就你们几个啊?过来签字。” 他好几次差点就笑场了,一只手用力揪着自己手背上的皮肉才勉强把教育批评工作做完。 “下不为例啊,都成年人了,屁大点事至于么?”莫知收走记录单,“行了,都回去吧。” 男人点着头连声应:“对对对,警察同志你说得对。” 麦初斜眼瞪着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被夏灿和乔漾一人一边紧紧抱着胳膊才忍住没再发作。 许长溪本来车子都快开到星河湾门口了,看到群里的消息立刻掉头往派出所赶,他匆匆找了个地方停好车,到台阶下时正好迎面撞上推门出来的钟昱森。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钟昱森觉得对方眼熟但一下子没想起来名字,指着他问:“你是那个,那个那个……许长霖还是许恩溪来着?” 许长溪眉头拧了拧,新仇旧怨一股脑儿往上蹿,怒火蹭地点燃了戾气。 “我是你爹。” 夏灿一出来就看到许长溪揪着钟昱森衣领,她惊叫一声,一把抱住许长溪的胳膊,吓得声音都在抖:“别别别,别冲动。” “我操,我知道了。”钟昱森推开他的手,指着他们哈了声,“你们他*的是一伙的。” 三级台阶陈天衢花了一步半就跨上去了,一拳挥在男人脸上时他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 周遭的声音如浪潮褪去,他目光平静面色冷淡,只有呼吸发着颤,垂在身侧的那只手隐隐作痛。 钟昱森被一拳打懵,缓了好几秒才重新站稳,他掀眼看向对面的陌生男人,抬手碰了碰被打的那块地方。 陈天衢沉默着承接他的反复打量。 那双眼睛仍然算得上漂亮,瞳仁乌黑,睫毛浓密纤长。 陈天衢发现自己竟然仍旧清晰地记得那每一句话、每一声笑、每一道冷漠而鄙夷的眼神。 他忽然就有些呼吸困难,背部神经抽搐着疼痛,好似呲啦一声,伴随着弥漫的血腥味皮肤撕扯开裂,钻出那对丑陋的、古怪的害虫翅膀。 “你有证据吗?自己不做作业还要污蔑别人?” “什么味道啊?我操陈天衢你是不是喷香水了?娘炮啊你。” “一天天捧着书装什么逼。" “咦你快别说了,我要恶心死了。” “谁有我倒霉啊,跟这种人做同桌。” “你谁啊你?神经病吧?” 陈天衢垂下视线,听到这话觉得好笑。 他居然都没认出自己来。 “干嘛呢?!” 身前的光暗了下来,视线中多出一个人,陈天衢再次抬眸。 莫知挡在两方中间,大口喘着气,他天生发色偏棕还有点自然卷,现在这头黑发是乔漾帮他染的,用的超市卖的泡泡染发剂,第一次染的时候他和杭以安两个人在家捣鼓半天,弄废了两条t恤,手上脖子上全是染膏,于是下定决心以后这种事还是找女生帮忙吧。 黑色短发清爽干净,他这几年沉迷健身把自己练得又壮又结实,配上这身警服帅得正气,冷着脸凶人的样子还挺有威慑力。 陈天衢看着他,牵动嘴角更加想笑了。 “警察同志!他们都是一起的!我要报案!” “有完没完?”莫知转身回头冲着他吼,“当派出所什么地方啊?” 钟昱森捂着脸喊:“他们打人!” “谁打人了?”乔漾上前一步挽住陈天衢的胳膊牵紧他的手,抬高下巴张口否认,“不小心撞了一下而已。” “就是!”麦初也往前一站,“你少血口喷人,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谁打你了?你有证据吗?” 钟昱森胡乱往天上指:“调监控!我要调监控!” “都滚都滚。”莫知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身用胳膊撞开门,“再闹全拘留了。” “钟昱森!”女人的喊声从远处传来,划破夜空惊动了枝头栖息的麻雀。 她快步走过来,捏紧手里的包哐哐就往男人脑袋上砸:“明天结婚你今天给老娘进局子是吧?你怎么不直接去死呢?明天我直接把你葬礼也一起办了。” 近三万的carry all,麦初收紧呼吸,看着都肉疼,要打也别用包包打啊,刮花了多可惜。 “我错了我错了,老婆等等我。” 刚还嚣张的男人彻底熄火,求饶着追了上去。 “…...” 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噗嗤”了一声,站在派出所门口的一群人互相看看,转瞬间笑成一片。 这都什么跟什么,今天所有人都跟疯了一样,冷静下来回顾过去一个小时发生的一切只觉得离谱到好笑。 莫知换好衣服一出来就看到他们一个个嬉皮笑脸的,三个姐他不敢动手,只好揪住许长溪和陈天衢的耳朵拽着他俩下了楼梯。 “还笑!”他气得吐血,“都给我回家写检讨!” 第40章 检讨书 “我觉得这是最简短也最能完整…… 在实验室待久了许恩霖总感觉胸闷气短, 他摘下口罩站到走廊里,借着窗户缝钻出来的寒风想透透气。 微信聊天列表还是一片死寂,两个小时前发给麦初的消息没得到回复, 许长溪也不知道去哪了。 他蹙了蹙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电话拨给莫知那头倒是很快接了, 许恩霖问:“你们在一起吗?怎么都不回我消息啊?” “对, 都在家里呢。”莫知说, “你方便开视频不?我给你看看啊。” 许恩霖从耳边拿下手机, 画面接通, 他眯眼定睛, 没看懂他们一个个埋头在餐桌边上干什么。 “群英荟萃啊我只能说。”莫知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他将镜头一个一个扫过去, 向许恩霖介绍这些英雄豪杰今天的壮举,“你老婆、你弟妹,还有你老婆和弟妹的闺蜜和人在停车场吵架闹到派出所,你弟差点在派出所门口把人揍了。” 轮到陈天衢的时候莫知闭上眼,都不忍回忆,告诉许恩霖说:“你老婆和弟妹的闺蜜的男朋友直接一拳把人抡倒了!” 许恩霖“啊?”了一声, 不太能把这些描述和这些人联想到一起,担心道:“出什么事了?” 莫知将镜头对准自己, 问他:“你没看群里吗?” “…...什么群?” 画面啪一声黑屏了, 莫知把手机摁到自己怀里, 看向麦初压低声音问:“你没拉他?!” 麦初呼吸一紧,看向许长溪说:“我以为许长溪拉他了。” 许长溪左右看看:“我, 我以为总有一个人拉他的!” 括号里的数字从7跳转到了8,莫知冲着镜头嘿嘿一笑:“你说这叫什么事,居然把你忘了。” 许恩霖倒不在意这些, 他被这土了吧唧又怪贴切的群名逗笑,点开群里那张图片,问:“打的谁啊?” 许长溪伸长脖子凑过来,告诉他说:“钟昱森。” 许恩霖抬高眉毛,立刻接了句:“漂亮。” “漂亮你个头!”莫知气不打一出来,简直没一个省心的,“你也给我写检讨去!” 许恩霖弯唇笑起来,开溜说:“导师喊我了,我走了。” 第54章 计划的大餐到头来谁也没吃成,五个“犯罪分子”一回来就被莫知收走了手机,让他们今天写完八百字的检讨才准吃饭。 杭以安煮了一锅面,水快开了,他从厨房出来,拍拍莫知说:“让孩子们先吃吧,都饿了。” 孩子们齐刷刷抬起头,个个眼神清澈无辜,就差摇尾乞怜了。 “不行!”莫知手里握着一根捶捶乐,敲敲桌子说,“都给我严肃反思!不然不会长记性!” “尤其你!”他指着陈天衢,“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陈天衢背脊挺得笔直,视线微垂唰唰落笔,只当自己没听到。 “好了。” 他把白纸往莫知面前一拍,乔漾跟在他后头起身,举高手里的检讨书说:“我也好了!” “鸡蛋不够了。”杭以安在厨房里喊,“你们俩要不出去买点?” “哦,好。” “外面好像要下雨,记得拿伞。” “知道了。” 许长溪一会儿抓抓脑袋,一会儿朝夏灿的纸上偷瞄一眼,莫知咳嗽一声,警告某些人说:“都给我坐坐好,别搞小动作,不然再加两百字。” 许长溪趴在桌上,嘴里嘟嘟囔囔的:“我真的不知道写什么,这要怎么写啊?” “你看看人家。”莫知抖抖手里的a4纸,“不知道写什么就是态度不够端正。” 乔漾的检讨书语言诚恳态度谦卑,深刻反思了今天的所作所为,并立下保证今后一定冷静行事,积极向上,争做社会优良公民。 莫知粗略浏览完,满意地点点头。 下面那份是陈天衢的,他脑袋往前一伸,收回嘴角脸色骤变。 整整一面白纸,密密麻麻的黑字细看之下只有一句话:替天行道,义不容辞。 八百字的检讨书,陈天衢正正好把这八个字抄了一百遍。 “陈天衢!” 门口的人一僵,抓起乔漾的手就往外逃。 夜色已深,冷风似怪物嘶吼,树影在脚下飘摇。 小区门口就有便民超市,下了楼乔漾把长柄伞挂到手臂上,挽住陈天衢的胳膊。 “好冷哦,你说会下雪吗?” “好像还没到零下。”陈天衢让乔漾把手塞进自己口袋里,“希望能下吧,今年都还没下过雪。” “说今年是暖冬,明年估计就要冷了。” 这个点马路上基本就冷清了,超市里头人不多。 一人一碗鸡蛋面还是稍显寒碜了些,乔漾打算再添个什么菜。 也不知道是太久没写字还是那一拳挥过去用力过猛,回来后陈天衢老觉得右手不舒服,一动关节里头酸酸胀胀的。 留意到他总是给自己揉手腕,乔漾把鸡蛋放进购物车里,伸手托了一下他的手掌,问:“疼啊?会不会动到骨头了?” “没。”陈天衢抽回自己的手,“没那么夸张。” 想到那混乱的场面乔漾笑了笑,说:“我以为你在家等着呢,你突然冒出来把我们都吓一跳。” 陈天衢也掀起嘴角,话是责备但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你们才是把我吓一跳,也是进过派出所的人了。” “嘿嘿。”乔漾推着购物车想去熟食区看看。 陈天衢没有立即跟上去,在她身后放平嘴角垂下手臂,有些疲惫地叹了声气。 莫知那张照片也拍到了一半的钟昱森,出了高铁站他在门口随便拦了辆出租车就说要去派出所,着急忙慌的样子把司机大哥都弄懵了,还以为出了什么紧急情况。 一路上陈天衢只觉得风呼呼往耳朵里灌,心脏在胸膛里加速跳动,让人分不清是由于愤怒还是紧张。 超市灯光明亮温暖,喜气洋洋的背景音乐循环播放,乔漾弯着腰指着挡板后的东西问工作人员哪个最好吃。 他忽然伸出手想碰碰她,耳朵或是脸颊都行。 但陈天衢只是这么安静看着她。 像他做过无数遍的那样。 时至今日他都无法完整而具体地描述出那三年时光,是遭受霸凌了吗?可又和电视剧里演的不太一样,他没有被逼到厕所角落,也没有被推搡、殴打,顶多是听了几句难听的话,被男生们无聊的恶作剧戏弄了而已。 他甚至还为钟昱森找好了理由,应该是那个周末他没做数学作业,周一早上他让陈天衢先别交自己的,等他抄完一起拿给老师,自己犹豫了下还是递给来收作业的课代表了,导致他被老师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顿。 那天之后他对他的称呼就从“同桌”变成了各种刺耳的字眼。 陈天衢总在想要是那个时候给他抄了就好了,他曾经真的期待着和这个人成为朋友。 他还小的时候陈姝考上了研究生,她原本毕业就要去念的,因为家庭才多耽搁了几年。 陈骏工作原因没法着家,外公外婆提出把外孙接过来他们带,陈姝舍不得父母操劳,坚持把他带在身边去上了学,又留在宁城工作了一段时间。 她说他乖,很好带,那段时间回想起来一点都不觉得辛苦,还挺有意思的。 只是频繁的搬家、转学让陈天衢童年时期没能交到什么朋友,刚去宁城那会儿他听不懂这里的方言,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等上完小学回到羡市,他又不太会说羡市方言了。 不过陈天衢挺高兴能回来的,他喜欢外公外婆,也喜欢这个安逸的江南小城,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要安定下来了。 初一开学那一天,钟昱森主动和他打招呼问他叫什么名字时,他曾经发自内心地雀跃过。 后来陈天衢也觉得问题应该出在自己身上,是他孤僻、不合群,不爱打篮球,也不懂他们说的游戏,融入不进班里男生的群体。 所以当语文老师夸他的字写得秀气端正、像女生写的时,当钟昱森和那些男生肆意向他发出讥笑声,他只是默默低下了头,并且开始有意把字越写越潦草。 在被噩梦缠绕的那几年里,早晨洗漱时陈天衢总是刻意避开镜子,他不想看到自己,他想他是异类。 寒风肆虐,空气潮湿阴冷,乔漾缩了缩脖子,对身边的人说:“感觉真要下雨了,我们快回家吧。”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陈天衢忽地开口。 “什么?” 他慢了慢脚步,问她:“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的?” 路灯昏黄,乔漾认真思考了起来,沉吟后回答说:“那得分阶段诶。” 陈天衢问:“高中的时候呢?” 乔漾别过脸去:“高中的时候看你有点不爽。” 意料之外的答案,陈天衢急切追问:“为什么?我哪里惹你了吗?” “你语文好啊,我不服气。”乔漾哼了一声,“高一班里的语文最高分基本都是我考的。” 陈天衢怪委屈的:“可是以前班里也有其他女生语文好啊,你也不服?” “她们我服。”乔漾翘起嘴角,“你我不服,哪有男生语文这么好的啊?我想你也就是爱看书吧。” 陈天衢愣了愣,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哦,所以我看什么书你就看什么书?” “嗯哼。”承认完乔漾又说,“我可不是学人精啊,我这叫‘见贤思齐焉’。” 陈天衢笑着点头,心服口服:“还是你语文好。” 他问乔漾:“那大学呢?” “大学……”乔漾想了想,形容说,“大学你像是我身处异乡的家人。” “家人。”陈天衢低声跟读了遍这两个字。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他一只手提着购物袋,另一只手牵着自己,乔漾看着地上的人影,解释说:“那会儿虽然也没有天天见面,但有你在陆州我特别安心,感觉有个依靠,所以是家人。” “嗯。”陈天衢用指腹摩挲她的手背,问,“那现在呢?” 夜晚街道空旷,风压弯树枝,乔漾继续垂着脑袋看脚下的路,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只被他一个人听到。 ——“我爱你。” 陈天衢愕然停步。 “你刚刚问我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怎么形容你有多好。”乔漾说,“我觉得这是最简短也最能完整表达我心的答案。” 爱是什么呢? 爱让人愚蠢,爱让人面目全非,爱让人疯狂又决绝。 但也是爱,让人勇敢,让人柔软,让人原谅这世界的阴雨天,爱抚平疼痛。 陈天衢闭了闭眼,把脸偏向另一侧。 他们做了很多年的朋友,除去两年前那句喜欢,他们再没这样直白地和对方表达过情感,也没有给过彼此什么亲密的称呼,都是直接喊名字,总觉得不需要。 第55章 但这一刻乔漾就是很想说出这句最老套的情话,她也没想到他们俩之间会是她先开口提爱这个字。 他们从十七岁开始就没有严格意义上地分开过了,他们完完整整地陪伴着彼此从小孩长成了大人。 这一点父母、姐姐,包括夏灿和麦初都没能做到,只有陈天衢。 “谢谢你陪我长大。”乔漾浅浅笑着说。 风刮得越发凶狠,肩头被一滴水珠打湿,顷刻间雨声哗然。 “下雨了。”乔漾慌忙撑开手里的伞罩住两个人。 “闭眼。”陈天衢说着俯下身。 乔漾一怔,颤动着睫毛闭上眼,下一秒唇被含住,手里的伞摇摇晃晃,滴落在她脸颊上的不知是天上的雨还是什么。 在混乱交缠的呼吸和心跳声里,陈天衢对她说:“谢谢你让我长大。” 第41章 必需品 “战袍加身在法庭上也所向披靡…… 雨就下了这么半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阳光又肆意倾洒,将世界晒得暖洋洋。 乔漾想今年冬天大概是真的盼不来一场雪了,就希望过年时候也能日日是个好天气。 一月中旬群里的两位在读研究生终于放了假, 许恩霖先从首都飞到申城,再和陈天衢一起坐高铁回来。 其实这么一折腾要花的时间和他直接乘高铁回羡市差不多, 但路上有个伴心里能没那么焦急, 他就乐意折腾了。 群里八个人男生占五个, 他俩性格都偏安静, 在人群中话不多, 所以许恩霖挺爱跟陈天衢待在一块儿的, 不用刻意打起精神找话题,也不用担心对方滔滔不绝时自己接不住话, 和性格相似的人相处总归会更自在些。 两个人在约定的地方碰头,陈天衢摘下耳机问他:“要吃点东西吗?” “上飞机前吃了三明治。”许恩霖把手里的纸袋递过去,说,“麦初说乔漾喜欢巧克力的,这盒是给她的。” 陈天衢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啊”。 “不用客气, 都一家人。” 想到那群名,陈天衢弯唇笑起来, 点头应:“是是。” 研究生放假了也不轻松, 两个小时的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陈天衢捧着电脑改了会儿论文,没多久就觉得眼周干涩, 他揉了揉眉心,扣上电脑把头往后仰。 高铁平稳运行,车厢内又暖和, 他这么一合眼神经也跟着放松下来,渐渐被困意包裹,思绪停滞了下来。 肩膀上忽然一沉,许恩霖抬高视线,镜片下睫毛眨了眨。 手机屏幕反光,他隐约能看出来旁边的人已经睡迷糊了。 许恩霖把手机换到左手拿,对着自己拍了张照片,没拍脸,就对准他一半肩膀和肩膀上的那颗脑袋。 他把照片发群里了,问乔漾:我推开他还是不推? 乔漾先回了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又说:别推!让他好好睡! 许恩霖打字说:旁边两个女生一直偷瞄我俩,我感觉要误会了。 麦初往群里丢了个歪头疑问的表情包,问他:怎?不误会还盼着她俩来找你要微信? 许恩霖被这两个问句搞得差点心脏骤停,他是当件趣事分享出来的,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他赶紧说:误会误会,随便误会。 看到这八个字许长溪在屏幕那头都要笑疯了,他都能脑补出许恩霖的语气和表情,许鸣升就是个怕老婆的,看来许恩霖颇有父之风范。 “帮我抱一会儿!” 前台把狗往他手里一塞就推门出去了,许长溪低下头,怀里的小白狗在嗅他手背,身上毛茸茸暖乎乎的,被这么贴着他一瞬间心都要化了。 “走吧,我下班了。”夏灿把包挎到身上,一抬眸先是对上一双乌黑明亮的圆眼睛,她仰起脑袋,对上又一双乌黑明亮的狗狗眼。 许长溪举着小狗给她看,下垂的睫毛眨啊眨,心思全写在了脸上。 “不行。” “为什么?” “你现在养的起么?你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你别心血来潮。” “我怎么养不起?”许长溪委屈地哼唧,“你说的,小狗最好养了。” “那也不行。”夏灿从他怀里接过狗放进笼子里,“我还没做好准备。” “你做什么准备?你天天都在狗堆里。” “许长溪。”夏灿板下脸喊他名字。 两个人这会儿都带了点脾气,谁也不想让谁,门上铃铛晃动,是前台回来了。 许长溪转身就往门外走。 “……”夏灿要被他气昏过去了,盯着他的背影喊,“你又来这招是吧?” “怎么了啊?吵架了啊?”前台关心道。 夏灿一边推门一边说:“发狗疯了。” 陈天衢在许恩霖肩上一觉睡到了列车即将靠站,他睡得挺沉,睁开眼缓了好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靠的不是车窗,赶紧直起身抹了把脸,余光瞥到许恩霖摁着自己肩膀抬了抬胳膊,应该是被他枕酸了。 陈天衢都不知道自己该先说“对不起”还是“谢谢你”。 上高铁前还说一家人不用客气,他这也太不客气了。 麦初在群里问:到站了没? 陈天衢想给自己找点事干,赶忙捧着手机打字回复:快了。 麦初偏偏还问了他一句:我男朋友好枕不? 本来就睡得脸颊泛红,这下陈天衢整张脸都要熟透了。 杭以安又冒泡来了句:他好枕还是我好枕? 两个都枕过的莫知认认真真回答了:你身上厚实枕得舒服但你爱动,许恩霖能一动不动给你靠到醒,我只能说各有千秋。 麦初说他:你倒是测评上了。 莫知回:你们女人不懂,有时候我们也想要个肩膀靠一靠。 群里一人一句聊起来没个完,许恩霖和陈天衢都捧着手机在看,也都嘴角上扬看得沉浸,两个人险些就坐过站。 晚高峰车流量大,他俩出了高铁站直接打车到星河湾。 夜色渐深,小区里挨家挨户亮着灯,让这个冬夜变得安宁而温暖。 麦初来开的门,陈天衢一进屋就问:“乔漾呢?” “房间里呢,下班回来说困想先睡一会儿,你去叫她吧。” “好。” 卧室里开着灯,陈天衢轻轻摁下门把手,推开房门看到她闭着眼翘起了嘴角,他笑着走过去,喊她:“起床啦。” 乔漾没睁眼,窝在被子里,神神秘秘地晃了晃脑袋:“叫醒公主可没那么简单哦。” 陈天衢坐到床边,问她:“那谁在跟我说话?” 乔漾不满地“啧”了一声:“公主说梦话不行啊?” 陈天衢低低笑起来,俯下身亲在她嘴唇上。 感受到那柔软的触碰乔漾立刻抬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她睁开眼睛,笑眼弯弯,被陈天衢抱起身。 “我爸联系你没啊?” “嗯。”陈天衢帮她理了下衣服下摆,“周一过去报到。” “你真去啊?”乔漾站在床上,陈天衢得仰起头看她,她捧住他的脸,说,“别不好意思拒绝哦,不然我去跟他说。” “没。”两边脸颊被她用手压着,陈天衢被迫嘟起嘴,说话有点口齿不清,“我自己也想去。” 乔漾拿下手往后仰了仰,摆出一副担忧的表情:“他要是故意刁难你怎么办?” 陈天衢反问她:“乔律哪是这种人?” 乔漾又笑起来,戳戳他肩膀说:“做律师的就是不一样哦,都不掉进我的坑。” 陈天衢抓住她的手,认真了些语气解释说:“之前实习的地方干的都是些很基础的杂活,去乔律那儿挺好的,起码能接触到案子,能学到东西,他不联系我我还想联系他呢。” 乔漾点点头,这事陈天衢自己决定就好,她摁住他的肩膀让他转了个方向,指着墙角桌子上的购物袋说:“帮我拿一下那个。” “哦。”陈天衢乖乖照做,拿起袋子递给她。 “不好意思哦,姐姐现在还买不起名牌西装,只能给你买一条领带意思意思。”乔漾取出里头的礼盒,拆开包装说,“我给我爸也买了一条,你的比他那个贵三百,你别告诉他啊。” 陈天衢掀起嘴角,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心里当然高兴,却又舍不得:“别给我乱花钱,你刚创业。” “怎么乱花钱了啊?就允许你用奖学金给我买手表,不允许姐姐发年终奖了给你买个小礼物?”乔漾打开盖子,将那条真丝领带拿到手里。 第56章 “你那是必需品啊。”陈天衢说。 乔漾念叨着想买apple watch好久了,担心以后忙起来顾不上看手机,没法及时看到客人的消息。 脖子被她用领带轻轻一勾,陈天衢重心不稳,往前踉跄了一小步。 “那你这也是必需品啊。”乔漾两只手扯着领带两端,“战袍加身在法庭上也所向披靡。” 她在官网挑了好久才选中手上这一条,深蓝色的底搭配红色编织线,刺绣印花是品牌经典的蜜蜂标志,不会太商务深沉,配他们这些初入职场的年轻人刚刚好。 乔漾也不知道领带该怎么打,只能这么比上去看个大概,她“嗯”了一声点点头,手指轻挑起陈天衢的下巴:“小陈律师颇有几分姿色嚯。” 陈天衢仰着脸任由她这么逗弄,只说:“我暂时还上不了法庭。” 乔漾立刻说:“那也所向披靡。” 她亮晶晶的眼眸跟洒了碎星似的,陈天衢承受不住被她这么专注而深情地看着,伸手把人抱进怀中。 乔漾搂着他脖子把脸埋进他肩窝,突然用力嗅了嗅,说:“你身上好香啊。” 陈天衢也不喷香水,他自己闻不太到,猜测说:“洗衣凝珠的味道吧,我妈买的。” “我要找阿姨要链接。”乔漾像是上瘾一般趴他胸口上下不来了,“我以前就觉得你身上好闻。” 暖热的气息扑在脖子上,陈天衢觉得痒,想躲又躲不掉,只能笑着问她:“你小狗呀?” 乔漾噘高嘴在他颈侧响亮地亲了一口,坦然承认:“对啊,我还是会咬人的小狗。” 脖子对于陈天衢来说是敏感地带,他到现在都拒绝穿高领毛衣,也不怎么戴围巾,被这么一碰皮肤上立刻冒了层小疙瘩,却不是因为不适,反倒觉得有种快意下的舒服。 “天天。”乔漾轻声喊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嗯?” “许恩霖要是今天不回家你也在这儿住呗?” 陈天衢干咳一声,偏眼看向别处:“我考虑一下。” “嗯?”乔漾抬手掐住他的脖子,力道不重,就是这么把手放上去,佯装生气威胁他说,“我真咬你了哦,敢跟我摆架子?” “好。”陈天衢不再逗她,软了语气答应。 乔漾眉开眼笑,重新搂着人脖子挂到他身上:“这还差不多。” 第42章 糖葫芦 “万一又是个傻白甜怎么办?”…… 天一冷人一多肯定还是吃火锅最方便, 麦初下班回来就把菜和锅底都准备好了。 莫知最近和贾丽珍介绍给他的女孩聊得不错,他觉得该约出来见个面了,恰好今天晚上杭以安和小侯约了看电影, 他一听赶紧买下了旁边两张座位,硬生生把人家的二人世界过成了double date。 乔漾开玩笑说那干脆大家都去得了, 把前后左右的位置都包了。 给杭以安急得连发了好几个“别”, 说:我求求你们, 双教师周末约个会不容易。 小侯教高中物理, 平时也忙得很, 所以今天这顿晚饭就他们六个人在。 许恩霖跟在麦初后头进了厨房, 非常自觉地挽起衣袖洗了把手,问她:“在做什么?” “糖葫芦。”麦初从玻璃碗里捡了颗草莓喂到他嘴边, “小区门口买的,乔漾尝了一颗嫌酸,我试试看裹层糖能不能好吃一点。” 刚洗好的草莓冰冰凉凉的,许恩霖咬了一小口,被酸得眯起眼睛。 “是酸吧?”麦初把剩下半颗丢自己嘴里了,使唤他说, “你把剩下的串起来,我来熬糖。” “好。” 有个人在旁边打下手轻松多了, 麦初根据比例把白砂糖和水倒进锅里, 扭开煤气灶开关用小火慢慢煮着。 “我一直没问你呢。”许恩霖把草莓插到牙签上, “少爷是进娱乐圈了吗?” “谁?”麦初回过头,“你说张嘉睿?” “对啊。大悦城有块他的海报, 有次我路过看到了,我跟师兄说我认识上面的人,他们都不信, 觉得我做实验做得失心疯了。” “哦。”麦初笑了笑,解释说,“那应该是他姐的首饰品牌,他帮忙做做模特拍拍广告,也不算进娱乐圈吧。” “这样啊。” 许恩霖串着草莓说:“那次我想给你发消息来着,没敢。” 两个人背对背站着,听到这话麦初心尖揪了一下,问他:“为什么不敢?” “怕你看到想起还没拉黑我。” 麦初原本想说“我才不会”,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那会儿她指不定真能干出这种事来,她没想给自己留退路,那个冬末春初于她而言已经足够美好了。 “我也有个事要跟你说。” “什么?” “许老师前两天把我叫到办公室去,问我想不想去霖溪上班,那边秘书室有个空缺,工资是我现在的三倍。” “真的啊?那去啊。” 麦初扭头看向许恩霖,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问:“不是你提的啊?” 许恩霖眼神茫然:“我提什么?” “我还以为你跟家里说我们俩的事了。”麦初把视线放回到锅里的糖浆上。 “没,你不说等你找到下家再公开吗?” “那许老师为什么突然想介绍我去霖溪?”麦初想不明白了,“我还打算过两天就跟他提辞职的事,现在都不知道还要不要说。” 许恩霖倒是没考虑太多,本来许鸣升就知道她是夏灿的朋友,也是两个儿子的高中同学,他随口推测说:“觉得屈才吧,你跟着他是没什么前途。” 麦初嗔他:“哪有这么说自己爸爸的?我觉得许老师还是挺有才华的。” 许恩霖笑了笑,继续串手里的水果。 麦初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那我去还是不去?” “看你,你想去就去。” 锅里的白砂糖逐渐融化至看不见颗粒,糖浆咕嘟咕嘟冒着小气泡。 乔漾从溪水村带回来的春见又嫩又甜,上个周末麦初挑了一袋拿回了家。 江杉看到她微信的时候都以为她是发错了人,等了几分钟才敢回复她:“当然有,你想吃什么菜呀?我提前准备准备。” 麦初说:不用麻烦,普通家常菜就行。 她搬出去两个多月了,这是头次回家吃饭,说是不用麻烦,江杉还是烧了一大桌子菜。 “你还在许鸣升那儿上班呢?” 麦旭文话音未落就被江杉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千叮咛万嘱咐他别挑孩子不爱听的说。 “对啊。”麦初捧着碗喝鱼羹,脸上倒没表现出不悦。 麦旭文还是对她的工作单位嗤之以鼻:“他老子原来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现在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将来呢?早跟你说了没前途。” “人家爸爸再怎么样也算是支持儿子梦想还能保他衣食无忧。”麦初撩眼看着他,目光平静,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你呢?你儿子跟你说话吗?” 麦旭文的脸霎时就黑了,小时候他这么一板面孔麦初就想哭,但现在她一点都不怕。 她放下碗勺,继续呛他:“我听说许老师跟他家两个儿子都挺亲的,你要不什么时候去请教一下人家怎么处理父子关系的。” 麦旭文没再开口说一句话,江杉一直憋着笑偷乐呢,后半顿饭都是她和麦初时不时地聊两句,桌上气氛反倒热络了起来。 其实麦旭文根本不用担心,他的一双儿女虽然都不和他亲近,性子却都最像他。 甜丝丝的糖味飘散在厨房里,麦初开口问身边的人:“你就不怕我把霖溪大酒店改成麦初大酒店?” 许恩霖说:“许长溪要同意明天就让爷爷改了好了。” 麦初扭过脑袋看向他,一脸迷惑又不解。 她掰着他肩膀让他面向自己,抬手掐住许恩霖的脸:“我是问你,你不怕我抢你家家产啊?” 麦旭文的提醒她听懂了,许老董事长是靠线缆生意发家的,酒店是工厂旧址,搬迁后他觉得那是块风水宝地所以出资建了楼。 他年事已高,公司内部实权早不在自己手上,所谓的家产大概也就这一栋酒店了,以后能不能守住同样是个问题。 许恩霖只是弯唇一笑:“抢呗,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 麦初欲言又止,松了手转过身,简直恨铁不成钢,忿忿低骂道:“你也是个傻白甜,你有没有脑子啊?” “夏灿还说呢,她要是你爷爷她得愁死,儿子搞艺术,一个孙子搞体育,另一个孙子快成为科学怪人了,没一个靠谱的。” 第57章 她冷言冷语,许恩霖却笑意不减。 “哪有,我爷爷想得很开的。”许恩霖笑着说,“他老说富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反正他打拼了一辈子让我爸从小到大过得舒舒服服的,我跟许长溪这辈子应该也还行,不过到我们下一代估计就完蛋了。” “你下一代要完蛋就完蛋。”麦初不自觉拔高了声音,“我小孩我得富养!” “富养富养。”许恩霖把最后一串草莓放进盘子里,揉揉她的脑袋给她顺毛,“必须富养。” “滚开。”麦初拍开他的手。 “那你去霖溪不?”许恩霖问她。 “去啊!”麦初张口就说,“你等着,我迟早把酒店名字改了。” “改什么?” 麦初肯定不可能真把自己名字挂上去,她这会儿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根本不过脑子。 “小孩叫什么我改什么。” 许恩霖点头应好,又煞有其事道:“等许长溪和夏灿回家了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还是各取一个字。” 麦初抬起脚就去踹他,脸上却没防住破了功。 她笑容无奈,叹气问他:“万一又是个傻白甜怎么办?” 锅里的糖浆熬得差不多了,许恩霖把盘子里的草莓递过去,说:“像你就行了。” 麦初瞪他一眼接过盘子,根据教程把草莓串在气泡上转了一圈后放进冷水中。 “怎么样?成功了吗?” 麦初握着糖葫芦在碗沿上轻轻敲了敲,外面那层糖衣脆生生地响,她把草莓递给许恩霖说:“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糖衣的甜综合了草莓的酸,许恩霖边嚼边点头,张不开嘴就只能用手比了个大拇指。 麦初握了握拳,兴冲冲地去裹剩下的糖浆。 家里的厨房没有以前在伦敦那个开放式的宽敞,但许恩霖挺喜欢这么和她挤在这一片小天地里。 随着低头的动作一缕碎发从她颊边滑落,许恩霖帮她撩到耳后,从背后把人圈住,塌腰将下巴靠在了她肩上。 “我们家真的不在乎这个,刚刚是在和你说着玩,但前面那些话都是认真的。”他手掌覆在她小腹上,贴在她耳边响起的声音轻而低沉,“爷爷一直希望我们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霖溪未来怎么样不是我们的责任。” 麦初“嗯”了一声,安安静静裹着糖葫芦。 “我还是那句话,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再怎么说学历也在那儿,毕业了混个当地的中学老师当当总可以的,我会跟着你走,你只管去你想去的地方。” “不要。”麦初拒绝得干脆利落。 许恩霖松了手直起身。 “我跟你讲过的吧,我爸是白手起家的,小时候我们家其实挺穷的。”麦初垂着脑袋,脖子后凸出一小块骨头,“我爸公司做到第一笔大单子的时候他带着我和我哥去了霖溪吃自助餐,我那会儿也才六七岁吧,那是我第一次站到那么高的楼层上,好像可以看到整个羡市。” 最后一串草莓也裹好糖浆了,她关了灶台的火:“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幅画面,我趴在窗户上往下看,一点都不害怕。” “我现在知道我的家在哪儿了,乔漾给了我家,你们就是我的家人,所以我不想去远的地方了,我要去高的地方。”麦初回身看向许恩霖,明亮的眼里有欲望和野心,也有某种憧憬和期盼,“我要站到一个能俯瞰整座城市的地方,不是为你或任何人,而是因为我喜欢。” 暖黄灯光下她目光坚定,微微笑着,许恩霖失神般望着眼前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让人心疼又让人自愧不如。 “所以为了配上我,你得好好努力了啊。”麦初皱了下眉,故作忧愁道,“将来麦总的爱人,再不济也得是个教授吧?” 许恩霖垂下目光,用手背撑了下脸颊,却拽不下一再上扬的嘴角。 “你说是吧?” “是。”他用力点头,立下保证,“我狠狠努力。” 麦初怎么想都没想到她去霖溪这事是麦旭文促成的。 饭局上面对男人递过来的酒杯,许鸣升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他敬的是自己。 他和麦旭文有不少共同好友,老能在这种聚会上打上照面,不过一直交情甚浅,或者说还有点互相看不上。 两个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成长背景和过往人生,一个觉得一个傻不愣登,另一个觉得对方太装太端。 酒杯轻轻一碰,麦旭文开口问:“我们家麦初没给你添麻烦吧?” 到嘴边的酒许鸣升突然就有点喝不下去了,他放下杯子提声确认:“麦初是你女儿啊?!” 麦旭文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哎呀。”许鸣升一把搂住麦旭文的肩,“老兄你不早说!” 这下换麦旭文摸不着头脑了,这突如其来的热乎劲都不知道他是麦初领导还是麦初是他领导。 他哪能想到人家夫妻俩惦记着他女儿给自己家做儿媳妇,试探着说:“她还是挺优秀的吧?很独立,出国留学都是一个人在外面,从来不靠家里。” “优秀优秀。”许鸣升搂着他就不撒手了,“太优秀了,我都觉得她在我这干太屈才了。” 一听就是虚情假意的客套话,麦旭文端起酒杯哼笑了声,说:“那你要不安排安排?帮她另觅个好去处,我看霖溪就挺好的。” “好好好!我马上安排!”许鸣升拿起手机就拨了通电话出去,三五分钟就打点好了关系。 而麦旭文差点被这一口酒呛死。 第43章 老同学 “论起来你也逃不过去!你俩就…… 车停在小区楼下, 应急灯亮了又灭,车厢内昏暗寂静,两个人都默契地没动。 他俩要是这幅样子上去那今天大家这顿饭都吃得不开心, 所以眼下的情绪也好,未来的问题也好, 都得先解决了再上楼。 夏灿有句话确实是扎许长溪心上了, 他真不是心血来潮,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想养一只狗, 那天许鸣升也答应了, 父子仨高高兴兴地抱着朋友家新出生的小狗回了家。 许长溪短短地当了半天的小主人, 下午许鸣升又把狗送回去了。 他那次意外地没哭,懂事得夫妻俩都愧疚了, 但丁岚是真的怕狗,大狗看着凶,小狗叫起来凶,她一听到狗吠心里就发怵,平时在路上碰见人家遛狗都会下意识屏气,总觉得迎面而来的狗会叫着扑向自己, 和这样一个小家伙待在一个屋子里她得疯。 “等长大了,你有自己的房子了, 你想养几只就养几只, 好不好?” 小小的许长溪乖巧点头, 在心里盼着自己快快长大。 “你真想养?”夏灿主动开口。 许长溪回答得不假思索:“想。”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想跟你养。” 夏灿把胳膊撑在车门上,心累又烦躁地搓了搓额头。 上了一天班本来就身心俱疲, 这会儿的生气质问里头带着点委屈。 她问许长溪:“你是觉得我平时在院里伺候猫狗伺候得还不够吗?我每天已经很累了。” 夏灿明显感觉到许长溪张了嘴要说什么但又忍住了,蹙眉不耐烦道:“你想说什么就说行不行?” 许长溪偏头看着车窗外:“我说了你会生气。” 夏灿呼吸声沉重,也学他的样子别过脸:“我已经够生气了, 不差你一句话。” 轿车忽然启动,许长溪扶着方向盘一脚油门开出了小区。 “去哪儿啊?”夏灿慌张道。 许长溪冷脸开车,只说:“你马上就知道了。” 几分钟的路程,他很快就停了车,夏灿解开安全带,看着他拿出钥匙开了一间空店铺的门。 许长溪用手机打着光找到配电箱,啪嗒几声响,屋里亮起光,白墙白砖闪得有些晃眼睛。 夏灿扶着门愣愣走进去,仰起头环顾四周。 这一排沿街商铺归属于隔壁的高档小区,还没正式建成,离星河湾不远,南门出来过个马路就行。 “什么意思啊?”夏灿站在空荡的店铺中间,难以置信地看向许长溪。 “两层楼,一百八十多平,开宠物医院刚好。”许长溪朝她摊开掌心的钥匙,“你的。” 夏灿眸光震颤,睁着眼张着嘴,只觉得他真的疯了。 “你爸妈买的?” “不是,我买的。” 夏灿急得吼他:“你哪来的钱啊!” 许长溪也大了声音:“我怎么没钱!” 第58章 他垂了垂眼,说:“我跟许恩霖在霖溪都有股份的,每年都有一笔分红,那钱我从来没动过,爷爷找了人帮我们打理,这事我爸妈都不知道。” 夏灿委屈他也委屈,许长溪都不想承认刚刚在车上他都有那么一点想哭了。 “你以为我不心疼你累吗?”他很少用这么凶的语气和夏灿说话,胸膛起伏眼眶也红了一圈,“下班了在车上都能睡着,有时候饭都不吃,饿过点了就饿过了,手背被抓了道痕自己都没发现,万一破皮了呢?”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累。”许长溪绷着嘴角像在极力克制什么,他说,“我就希望你轻轻松松开开心心的,你可以的。” 夏灿快步走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缩着脖子闭起眼,嘴里求饶:“轻点打。” 她捧着他的脸踮脚吻住他时,许长溪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吻是咸的,皮肤上蹭到一片潮湿,把许长溪的心也浸泡得皱皱巴巴。 他使了把劲拿下她的手让两个人分开,夏灿的睫毛湿漉漉,上面挂着的泪滴摇摇欲坠。 许长溪抬手给她擦了擦,弯下腰在她嘴角温柔亲吻,和她脸颊碰着脸颊说:“别哭。” 夏灿完全是小孩的哭法,闭着眼睛只管往外冒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哭不是因为……不是因为你买这个…...我不图你这个……许长溪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图你这个。” 许长溪听得又想哭又想笑,连声哄:“好好好,我知道。” 夏灿把脸埋进他胸口,哭声呜咽,紧紧攥着他的衣袖,眼泪打湿他的灰色卫衣,洇出一块深色斑迹。 在她从小到大被教育的价值观里人生没有捷径,普罗大众都在吃苦,芸芸众生都在受累。 老师要你勤奋学习,领导要你努力工作,父母盼望你出人头地,普通人谁过得轻松,人生就是历经重重苦难换一点甜头。 所以她也闷头上进,也脚踏实地,咽下那些自以为必吃的苦和累,只期盼安安稳稳地过好普通的一生。 没有人跟她说过我心疼你累,没有人告诉她她可以轻轻松松开开心心地活着。 “其实你不想当兽医了也行。”许长溪拍拍她的背,“我们开花店、咖啡店。” “那还是当兽医吧,挣得多。”夏灿瘪着嘴说,“后面两个听起来迟早要赔光。” 许长溪哈哈笑起来,问她:“那怎么说?夏院长?你老公没你想的那么穷的,我给你投资。” 夏灿趴在他怀里抬起头,可怜巴巴又一本正经道:“可是我留置针都扎不太好呢,还是得再锻炼几年,你敢给我我也不敢开啊。” 许长溪心都要化了,捧着她的脸在她嘴上亲了好几口。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夏灿吸吸鼻子接听放到耳边。 “哎呀知道了,马上到,堵车呢。” 电话挂断,许长溪伸出手,夏灿搭上去被他十指相扣紧紧牵住。 “回家吃饭。”他说。 夏灿抹了下眼角,“嗯”一声说:“回家。” 门一开火锅底料的鲜香味扑面而来,麦初把一盘草莓糖葫芦递过来,说:“快尝尝,你们再不回来乔漾就要吃光了。” “都喝酒吧?”乔漾站在冰箱前问。 “我不喝了吧。”许恩霖说,“我等会开许长溪的车回家。” “喝!” 陈天衢这一嗓子把其他人都喊懵了,平时他可是坚决不碰酒精的那个。 面对同时投过来的五道目光,陈天衢眼神飘忽,摸了下后脑勺说:“今天高兴,都喝吧。” 唯一知道内情的乔漾抿紧双唇,取出那一打啤酒放到桌上,点点头附和:“对,都喝都喝,晚上就住这儿好了。” 上次他们六个这么坐在一起吃饭还是跨年夜,那会儿还有两个人别别扭扭的。 乔漾举起酒杯率先开口:“那个大家,我简单说两句啊。” 麦初放下筷子抬起头,目光扫过这一桌子人,突然没憋住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笑乔漾立马端不住了,原本要说的话也忘光了,跺脚嗔怪道:“哎呀你笑什么!” 麦初笑得往许恩霖身上倒,说:“我就是突然想到,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还记得研学回来的时候我跟你说的吗?人类和老同学结婚的几率是非常大的,你回头看看那几个男生,说可怕,反正不会是你。” 往事清晰摊开在眼前,乔漾心虚地翘起嘴角,捂着脸不敢往旁边看。 “还有这事儿呢?”陈天衢笑意温和,看着她问。 乔漾朝他嘻嘻笑了笑:“我那会小,年轻!不懂事!” 她又恼羞成怒地瞪了麦初一眼:“你别笑,论起来你也逃不过去!你俩就不是老同学了?!” 许恩霖意有所指道:“那我们可没在高中谈啊,有些人还早恋呢。” 许长溪傻傻地八卦:“谁啊谁啊?谁早恋?” “你俩啊。”回想起来许恩霖就觉得脑仁疼,“那个时候没把我急死。” “你放屁好不好?”许长溪搂着夏灿严肃澄清,“我俩大学谈的,高中哪有那个心思。” 乔漾笑容暧昧,插话说:“你没有,可不代表某些人没有哦。” 夏灿咬着筷头没吱声。 许长溪这会儿不木了,敏锐得不行,歪着脑袋去找她的眼睛,语气那叫一个又惊又喜:“你高中就喜欢我了啊?!” “没有。“否认完夏灿又说,“就是有那么一丢丢好感吧。” 麦初看了眼桌对面的人,憋着笑说:“高中就一往情深的另有其人。” 大家伙认识那么久了,这么一提许长溪和许恩霖才发现他们都不知道乔漾和陈天衢是怎么在一起的,还都以为他俩是大学里发展起来的,就连夏灿了解的都不多。 陈天衢手里捧着玻璃杯,笑了笑没说话。 “你高中就喜欢乔漾啊?” 陈天衢点头承认:“嗯。” “为什么?” 能说的原因太多太多了,时隔多年再次回望过去,他选择了最开始的那一个:“她看到我了,还跟我说话了。” 许长溪扬高眉毛:“就这样?” 许恩霖问:“一见钟情?” 这事要解释起来挺复杂的,就连乔漾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曾经不经意的一句话可以对另一个人的人生产生多么翻天覆地的影响。 陈天衢索性直接点头:“嗯。” 他把目光投向剩下的那一对,问:“你俩呢?高中的时候完全不熟吧。” “嗯。”麦初看向身边的人,这一眼跨越时间跨域距离,她恍惚想起记忆中那个高高瘦瘦,戴着眼镜,总和她在教室办公室门口擦肩而过的男孩。 “还是你俩最浪漫啊。”乔漾说,“异国情缘。” “诶?”夏灿拍拍许长溪的胳膊,“叔叔阿姨不也是在国外认识的吗?” “真的啊?”乔漾好奇道,“怎么认识的?” 这故事许鸣升每次喝醉酒都要跑到两个儿子面前追忆一遍,许长溪剥着虾壳说:“那会儿我爸被我爷爷送去日本留学,那年正好是千禧年,刚进入新世纪,富士山边上的花火大会可热闹了,他带着相机想去拍,路上被一个女人撞了下,镜头直接摔裂了。” 许恩霖接过话:“他气得直接骂了句脏话,用方言骂的,结果被对方听出来了,指着他问是不是羡市人。” “哇。”乔漾托着下巴听得入迷,“还是欢喜冤家狭路相逢。” 许长溪笑起来,继续分享:“我爸说他当时都吓死了,以为是外国人才骂的,结果我妈拽着他又蹦又跳,说自己是来旅游的,没想到能遇到老乡,可高兴了。” “然后呢然后呢?” 许长溪说:“她忘了自己穿的是木屐,一蹦直接把脚崴了。” 许恩霖:“我爸说他那天左手一个残缺的相机,右手一个残疾的人,感觉接下来的一整年都要倒大霉了。” 父母那辈的爱情故事听起来遥远又奇幻,大家都乐了,好像都脑补出了那幅画面。 在一片欢笑声中麦初忽然僵了僵,启唇冒出一句:“你俩是零零年十二月份的生日啊。” “…...”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对自己的来历有了具体、清晰且炸裂认知的兄弟俩傻眼了、沉默了、宕机了,又语无伦次了。 许长溪从椅子上起身:“我去倒个手。” 许恩霖紧随其后:“我去洗杯水。” 乔漾“哦”了一声眨眨眼:“原来是重蹈这个覆辙。” 第59章 第44章 全文完 the end 南北方算法的小年羡市都不过, 这儿的人一般都管大年夜的前一天叫小年夜,从这一天开始新春佳节就算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民宿定了元宵节开业,但在此之前, 乔漾想把首次入住体验留给一群于她而言最特别的人。 除夕都得回去和父母一起过,所以今天这顿就是他们“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年夜饭。 麦初一早就和许恩霖来帮忙了, 她已经办好了离职手续, 年后正式入职霖溪。 陈天衢倚着厨房门框, 看着灶台边上忙中有序的夫妻档, 忍俊不禁道:“我怎么都没想到年夜饭是学历最高的两个掌勺的。” 乔漾站到他身后, 踮起脚尖越过他肩膀往里瞄了眼, 两个曾经的年级第一现在一个切番茄一个焯排骨,神情专注动作娴熟。 锅中热气腾腾, 他们的周身轮廓在暖调光线下变得格外柔和,这一刻平凡而温馨,竟然也一点都不违和。 乔漾抿唇笑了笑,没有打扰那两人,偷偷举起新买的ccd相机将此刻记录了下来。 拍完她没收手,往旁边退了一小步, 平移镜头对准陈天衢的侧脸。 那双清俊好看的眉眼饱含着笑意,乔漾不动声色地摁下了快门。 “走。”她把相机揣回口袋里, 牵起陈天衢的手说, “来帮我贴对联和窗花。” 院子里种了几棵砂糖橘树, 爷爷养得很好,每年秋冬都能结不少果子, 到了这个季节也枝繁叶茂。 乔漾踩在人字梯上,把写着福字的吊牌和小灯笼挂到枝叶间,远远一看仿佛满树红果, 年味一下子就有了。 听到外头的停车声她回过头,问陈天衢:“是不是夏灿和许长溪到了?” “听着像。”陈天衢张开双臂去抱她下来。 她今天穿了条红色格纹的毛呢外套,领口围了一圈白色绒毛,胸前还有一排蝴蝶结,棕色长发微微打卷,吹久了冷风两边脸颊红扑扑的。 人稳稳站回了地面上,但陈天衢没松手,就借这个姿势低下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一口。 乔漾被他一吓,睫毛扑闪,摸着自己嘴唇问:“干嘛偷袭我?” 陈天衢笑着没回答,拿下她的手还想再亲一口。 但这一口就没那么顺利了,身后的院门被人推开,夏灿两只手都提满了东西,边进门边四处张望:“这么喜庆啊?我好久没过这么正宗的年了。” 菜准备得差不多了,麦初和许恩霖也从厨房里出来了,就等着人齐再把最后几道热菜下锅炒了。 麦初说:“你别说,我都没过过这么正宗的年。” 许恩霖接过夏灿手里的两袋东西,问她:“许长溪呢?” “后面呢。”夏灿摘下肩上的包,对他们四个人说,“恭喜你们啊,要升辈分了。” 麦初一开始都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反倒是乔漾从几米开外直接摆臂冲了过来。 看她两只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夏灿抢先一步开口:“你放心,我没怀。” 她回头看了眼正朝这边走过来的许长溪,翘起大拇指指指他说:“他怀了。” 许长溪穿着件白色短款羽绒服,腹部肉眼可见地隆起了一块,他右手托着左手护着,咧着嘴角笑容灿烂。 乔漾懵了,麦初也看愣了:“哈?” “好了好了。”许长溪跨进门,拉开外套拉链把里头的小家伙抱到自己胳膊上。 小白狗才出生没几个月,毛茸茸软乎乎,两只黑眼珠又圆又亮。 乔漾当即就掐尖了声音叫起来:“好可爱呀!哪里来的?” 许长溪把小狗递给她,语气里尽是骄傲:“随便抱,我家崽乖得很。” 麦初提起一口气,问夏灿:“你们俩要养狗了啊?” “嗯。”夏灿叹了声气,无奈道,“本来今天只打算去犬舍看看的,那一笼小狗就这只最黏他,许长溪一看哪还得了,根本没办法撒手,我想想再去就得是年后了,要不就今天领回来吧。” 这只新来的小家伙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变得柔软,许恩霖告诉夏灿:“他小时候差点就有一只了,跟这只还挺像的,他一直惦记着这事呢,也算是弥补遗憾了。” “真的啊?”夏灿有些意外,又后知后觉地愧疚起来,“我还当他是心血来潮。” “你放心。”许恩霖说,“他会是一个好爸爸的。” 这话太逗了,夏灿直接笑出了声。 “来。”她从乔漾怀里抱过小狗,捏着它的爪子教它挨个认人,“这是你小姨和小姨父。” 指完乔漾和陈天衢,她又转向许恩霖和麦初说:“这是你大伯、大伯母。” 许长溪呼噜呼噜小狗头顶上的毛,弯下腰对它说:“我是你爸。” 他抬眸和夏灿相视一笑,又说:“她是你妈。” 乔漾悄摸着也举起相机给他们一家三口拍了一张全家福。 杭以安和莫知一起来的,他俩准备了一小株发财树和一盆金桔给乔漾当民宿的开业礼物,一人抱着一个盆栽走进来的样子把其他人都乐坏了,特别像低配版的某个韩剧名场面。 乔漾问他们:“怎么说?要不给你们打个光配个bgm再走一遍?发到网上保证火。” “好啊好啊。”莫知说着就转身往回走,他今天这身皮夹克可帅了,不男模走个秀是浪费了。 他走到大门口一回头才发现杭以安压根没理他,早就进屋了。 “诶你们。”莫知指着他们气得语塞。 其他七个人在门口屋檐下站了一排,快笑疯了,刚刚他一路走回去谁都没出声提醒他,都存心使坏。 “好好好,给你拍。”乔漾从口袋里取出ccd。 莫知立刻被哄好了,理理衣服和头发,看向镜头露齿一笑。 “帅的帅的。”乔漾高声喊。 她又举着相机回头去找杭以安:“你也来一张?” 杭以安没扭捏,捧高手里的发财树大大方方地给她拍了一张。 “乔老板。”他把盆栽递过去,嘴里说,“开业大吉,新年发大财啊。” “哈哈哈哈哈!一定一定!” 天慢慢暗了下来,门口的木牌子亮起灯,莫知刚刚瞄到一眼,进门后他问乔漾:“顺其和英妹是谁啊?” “我爷爷奶奶啊。”乔漾回答说。 木牌上的就是这家民宿的名字,圆滚滚的五个字写着“顺其和英妹家”,上面还有乔漾自己画的两个q版小人,小老头和小老太笑得慈祥,仿佛在说“欢迎来作客”。 起名的时候她纠结了好久,想到小时候村里的人总说“去英妹家”、“到顺其家”,她觉得如果一定要给这栋房子取个名字,那这五个字最合适不过了,这是“顺其和英妹家”,是带给她许多温暖和爱的地方。 “是不是都到齐了啊?”麦初拍拍许恩霖,“走吧,我们俩继续战斗吧。” “还有两个人。”乔漾看了眼手表,“你们去吧,应该快到了。” “行。”许恩霖和麦初勾肩搭背地往厨房走。 乔漾甜甜笑着,扬声喊:“辛苦了啊,两位大厨。” 许长溪和夏灿抱着狗跟他们俩一起过去了,乔漾让陈天衢和杭以安把盆栽搬到电视柜上。 “诶。”她叫住莫知,两个人说了几句悄悄话。 民宿的事乔漾找祝欢帮了点小忙,她这两天也放假回梅溪镇了,乔漾就也喊了一声小祝,让她今天晚上一起来吃个饭。 “我就不去啦。”祝欢回复她说,“你们好好玩,新年快乐。” “这次她一个字都没提你。”乔漾小声告诉莫知。 对方笑着“嗯”了一声。 乔漾一看他的状态,心中了然,也不再多说什么。 杭以安和小侯已经确定关系了,现在是正式的男女朋友,小侯不是本地人,放了寒假就回家了,乔漾约她什么时候周末有空过来玩。 她顺嘴问了句莫知:“和文文相处得怎么样啊?” “还行,慢慢来吧。” 乔漾点点头:“细水才能长流,不着急。” 院子里响起锁车的“嘀嘀”声,她一听立刻笑了,跑着出去迎接。 乔汐伸手接住朝自己扑过来的女孩,眼里满是惊喜:“院子搞这么好啊?我差点以为我们开错了。” 乔漾笑得眉眼弯弯,喊她旁边的人:“姐夫!” “诶。”吴昊拎高手里的礼盒,“车厘子、草莓、奇异果,你喜欢吃的你姐都给你买好了,绝对管够。” “谢谢姐姐姐夫~” 乔汐有一整年没回来了,现在的年轻人没那么重视春节,甚至还都想逃避那些亲戚聚餐。医院年头上的班工资翻倍,那些年轻的单身医生都主动申请留下加班,让乔汐和吴昊今年有了个轻松又宽裕的春节假期。 第60章 乔漾挽着她进屋,屋里一群人纷纷跟着她喊“姐姐、姐夫好”,乔汐和吴昊差点“诶”不过来。 这栋屋子同样是乔汐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她放慢脚步一处处看过去,眼底慢慢染上了一抹暖色。 “好像和以前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感觉还是熟悉的样子。” “对。”乔漾没有因为重新装修而抹去爷爷奶奶生活过的痕迹,反而在最大程度上将原屋的朴实感保留了下来。 乔汐驻足在白墙前,发现上面张贴的画框里头都是自己童年时的奖状,还有好多姐妹俩小时候的照片。 乔漾告诉她说:“你的东西奶奶都收得很好,我整理的时候翻出来好多呢。” “这张都有啊。”乔汐伸出指尖轻轻抚了抚,画面上的背景就在这个院子里,乔凯穿着西装,苏桐穿着红色套裙,两个人手挽着手大笑着,是他们结婚的那一天。 “嗯,我想想还是挂上去了。”乔漾说,“我也发给他们看了,他俩都说笑得好傻。” 乔汐收回手,看向她问:“爸妈最近都好吧?” “好啊。”乔漾笑着回答,“我们苏律快成明星律师了,好多粉丝。” 苏桐老在讲座上被学生们问社交账号,乔漾就帮她各个平台都创建了一个,平时也是她帮忙打理,收集私信里的问题再统一发帖回答,她毕竟大学里头辅修过法学,处理这些信息不算太难。 她现在一个人打三份工却一点都不觉得累,每天都干劲十足,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陈天衢说我们乔大律师快酸成柠檬精了。”乔漾摊开手,“那也没办法咯,前妻如此优秀。” 乔汐捏捏她的脸颊:“他是酸妈妈有你这个得力助手。” 乔漾不以为然,嘟嘴咕哝:“我都把男朋友给他打工了,他还想怎么样?” 乔汐哈哈大笑,她也好久没有过过这样开心而热闹的一个年。 “开饭啦!”麦初在餐厅里喊。 满满当当一桌子菜,鸡鸭鱼蟹统统都有,杭以安直呼要把她和许恩霖招进元帅府当主厨。 他们肯定得把主位留给姐姐姐夫,吴昊又抬手示意乔汐坐过去,自己坐在了她左手边。 动筷前夏灿问:“汐汐姐,你要说两句不?” 乔汐慌忙摆手:“不不不,我讲不来。” “那我说两句!”乔漾举着酒杯站起身,笑盈盈地开口说,“首先很感谢大家今天能来,也谢谢你们一直支持我、鼓励我…...” 大家伙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每个人的眼神都是平和而温柔的,乔漾忽然被这幅画面触动,她喉咙一哽,心头情绪翻涌。 “我……”她抬起杯子把里头的酒一口干了,垂眼坐回椅子上,“不说了不说了,都在酒里了。” 其他人只当她是害羞了,陈天衢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水光,抬手摸摸她的脸颊。 他们吃饭的时候小狗就安静趴在一边,小圆眼睛一会儿看看人,一会儿看看窗户外被烟火点亮的夜空。 杭以安问夏灿和许长溪:“取名字了吗?叫什么啊?” “没呢。”夏灿说,“正好大家帮忙想想。” “名字可要好好取啊,名字决定运数的。”莫知啃着一只蟹腿,“你看我,我爸妈说人活一世不需要知道的太多,大智若愚,所以给我取名莫知。” 麦初哈了一声问他:“你确定你是大智若愚不是大弱智?” “你才大弱智!”莫知随手拿起桌角的一颗砂糖橘朝她砸过去。 麦初往许恩霖身后灵活一躲,那颗橘子不偏不倚砸在了他肩上。 橘子滚落在地,许恩霖也没生气,只觉得好笑:“你俩怎么还和高中时候一样?” 乔汐看看桌上的这一群年轻人,好多面孔和名字她都熟悉,温柔笑着说:“我看你们也都和以前一样,还是小孩。” 陈天衢告诉她:“我们各自分开的时候还是都挺成熟的,合一起就自动心智折半了。” 听到这话大家都笑了,简直形容得太准确了。 小狗突然起身,小短腿跑起来踢踏踢踏的,它小心翼翼地用鼻子碰了碰地上的砂糖橘,似乎是在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夏灿灵光一闪,手放到许长溪大腿上搓了搓,问他:“叫桔子怎么样?木字旁吉祥的吉。” “好啊。”许长溪立刻应,“大吉大利,好名字。” 也不知道是触发了什么机关,桌上响起一声又一声“桔子”,声色各异却都轻轻柔柔。 这小家伙还挺机灵的,好像知道自己有了名字,谁叫它它就过去。 莫知是小叔,杭以安是大舅,乔汐把脚边的小狗抱到怀里,问夏灿:“它该叫我俩啥啊?” 乔漾抢答说:“大姨大姨夫呗!” 吴昊拍了下桌子,“哎呀”一声开口道:“那是大姨夫不懂事了啊,红包都没准备。” 屋里的笑声一阵一阵就没停过,乡下管得不严,这几日附近每晚都有放烟花的。 在满室欢闹中乔漾举着相机从椅子上起身,提议说:“我们来拍张大合照吧。” “我来给你们拍!”乔汐伸手接过相机,和吴昊两个人站到他们的对面。 咔嚓一声,这幸福而圆满的一瞬被永久停格。 上次打开朋友圈后乔漾就没再将它移除功能列表,她空闲时会随手翻一翻,为那些人分享的好消息点个赞或送声祝福。 这一年乔漾二十四岁了,她距离十八岁和三十岁一样遥远。 她发现她不再羡慕任何人,不再为他人取得的成就而焦虑难安。 她因现拥有的一切而心满意足,也不排斥未来会发生的所有可能。 二零二五年一月二十七日,新春将至。 这一晚的照片被乔漾整理了出来,并且久违地发布了一条朋友圈。 她在文案里写:我们都长成了不错的大人,对吧? ——“我们都长成了不错的大人。” ——“对吧?”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