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诱》 第1章 [古装迷情] 《春诱》作者:不尽雨【完结】 简介: 虞珧是个疯女人,时常拿着一破布缝补的娃娃坐在冷宫的殿前对它喊着:小瑾,小瑾。 宫人来往嘲弄,当今太子的名里可就有个“瑾”字,她这是想当太子的娘呢。 晋子瑾幼有腿疾体弱多病,身为太子却不得君宠,阴鸷的性子隐藏在温润的外表下。 有一女子常常入梦,会在他身后握着他的青丝细细梳理,俯身在他耳侧温柔低语:小瑾今日过得可开心啊? 每每患病,梦里都会得她悉心照顾,病弱的身体也会很快好转。 晋子瑾知晓,这女子就在宫里。是南赵送来的和亲公主,入宫当日就因见到其父王的首级疯了,被废后丢入冷宫幽禁。 他推着轮椅去见她时,她正捧着一个碎布拼凑缝补的娃娃,温和地叫着“小瑾”。 那小瑾是她因癔症幻想出的与他父皇的孩子。在梦里她将他就当成了那个小瑾。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隐去眼底嫉妒心头的阴郁,轻声在她耳畔,“阿珧只认这个娃娃不认我吗。只要我杀掉你心心念念的陛下,你就能如愿做皇后生个太子了。” “他不能让你如愿的,我都能。” 小贴士: 1.女主有病,渐渐会好。 2.男主腿残,渐渐会好。 3.双处1v1,双向救赎。 4.女主和男主爹从见面就因两国建交合约撕毁而与女主解除婚姻关系。男女主间无亲缘、血缘。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边缘恋歌 救赎 日久生情 主角:虞珧、晋子瑾 其它:正剧一句话简介:错认太子当成儿子,被办了 立意:命运的围城总会有出路 第1章 逼仄的云英殿,一颗绿树占了近半的院落,一片黄叶悠悠飘落杂草稀疏的地面。粉衣的女婢推开陈旧木门才发现门竟忘了锁。 走入院落里,其中已空无一人,脸色骤变,“不好了,虞氏不见了!” 皇宫花团锦簇的小道上,虞珧举着一个缝补歪斜已经灰扑扑的娃娃脚步轻快蹦跳着,哼着曲。 她仰着头,阳光浅金如薄纱罩在她脸上,眸光清透看着手里的娃娃,慈爱祥和,“小瑾啊~小瑾,我心爱的小瑾。阿娘带你出来玩儿了。” 她的衣裳芙蓉粉,毫无多余的点缀,但沐浴于金阳如芙蓉鎏金。 晋子瑾坐在木轮椅上,忽然听闻一道柔和清亮的女声,软柔地在叫自己的名,转头目光越过拥簇的花丛,看到了那人。 “殿下。”身后宦侍轻声询问意思。 晋子瑾微微蹙眉,一瞬眉眼即放柔,浅橘薄唇轻带起弧度,“可知那是何人?” 侍者眺望辨认,“殿下,当是宫中妃子吧。” “过去看看。” 侍者应下推着晋子瑾过去,心里嘀咕,太子可是这随便一个女子就能这么亲昵地叫得。 不知死活。 虞珧两手捧着因灰尘侵染而发灰的娃娃,阳光下裙摆轻扬,欣喜喜爱地转了两个圈。 “阿娘的小瑾,何时才能长大。” 晋子瑾的轮椅行至与虞珧同路,看向不远那自得其乐的女子,“阿娘?” 他的声音引得虞珧的注意,立住身形看了过去。月白外袍,玉冠束发,腰间有枚玉牌,温润清举端坐在木轮椅上。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晋子瑾也在看她。略微背光,但并不妨碍她肌肤如阳光般散发光晕。 袖缘滑落在手肘,露出的白皙手臂上大块淤青与擦伤清晰可见。 虞珧确认自己不认得这个男人,警觉地后退了两小步。 晋子瑾很是温和,“阿娘不是在叫我吗?” 虞珧蓦地将手中的娃娃藏到身后,又看他一眼后转身跑开。 待远离了晋子瑾。 低头看着手里的娃娃,轻柔地拍了拍灰。 “那是谁,他竟然叫我阿娘。”她轻声似哄手里的娃娃,“小瑾别担心,阿娘只有你这个孩子。” 她将娃娃抱入怀里,“小瑾要快快长大,这样陛下就能来看我了。待我得宠,南赵就能安然无恙吧。” “诶!在那里,快抓住她!这个疯婆子,让人好找!惹出什么事来,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忽然刺耳尖利的叫声,一宦官一宫女气势汹汹迅速奔了过来。虞珧慌张想要逃,惊慌失措下踉跄地被二人抓住。 “贱人。”宫女狠狠抓着虞珧的手臂扬手扇在她脸上,“你活够了别拉着我们!” 虞珧白皙的脸颊瞬间熟红,手中的娃娃因二人拉扯在一巴掌过后落在地上,她眼眶泛红,着急地想要拾起,却无法蹲下身去。 “小瑾!掉了!脏了,摔疼了。” “贱人。”宫女又骂一句,一脚将娃娃踢飞出去,“瑾,你知道是谁吗?太子是你敢想的。那是皇后所生。可不是你这么一个破烂可比。” “好了,快带回去吧。别又出岔子。” 宦官出声催促,打算去将娃娃拾回来,免得虞珧回去也闹腾不休。女婢拉着虞珧往回走。 虞珧急得眼眶愈发红,眼泪落出眼眶,挣扎着狠狠推开拉着自己的宫女,转身疾步去捡娃娃。 宫女踉跄着差点摔倒,回头见虞珧去捡娃娃,恼怒,“早晚给你把这破布烧了!” 虞珧捡回娃娃被拉扯着离去。 在原地看着虞珧跑开后的晋子瑾琥珀色的眸中有一闪而过的阴郁。 他身后宦侍神色疑惑看着虞珧离去的方向,“殿下,这不像后妃啊。奴才也不知是什么人。这宫里还能有些什么人吗?” 晋子瑾垂眸不语。他在梦里见过这个女人,但又与梦不同。 “回去吧。” 虞珧回到云英殿里,坐在殿前的小板凳上拿着愈发脏污的娃娃,眼眶的红未褪噙着泪,伤心地试图擦拭掉娃娃上的灰土。 脸颊上的红印此时已经肿了起来,可见几根清晰的指印。 女婢还在愤怒地斥骂,她却置若罔闻,一心只有手里的娃娃。 忽然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婢,“它脏了,要洗一洗。” 对方所有的话顿时哽在喉头,有气撒不出,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我跟你一个疯子说什么,自找没趣。” 话落,就愤愤转身离开。 虞珧见此,着急地站了起来,“你别走,小瑾很脏了,要水洗一洗。你给我打一盆水,我自己洗。” 女婢并不理会,走出院落在外将门上锁。 “早晚我要让你这疯子逼疯。” 虞珧见无人理她,院门如往常一样传来锁碰撞的微响,落寞地垂眸握紧了一些娃娃,重新在小木凳上坐下。 “小瑾,我真是什么也做不好。” 手里的娃娃碎布拼凑,有素白、桃粉与月白三种颜色缝合,眼睛暗红,大小不一,高低也不对称,似是血珠滴落风干后的颜色。 “既不能让陛下喜欢,也不能照顾好你。你可是也不喜欢这里。”看着脏了的破布娃娃她又重复,“脏了,要洗洗。” 说着,抬头四顾,像是在找水又像是寻找可以从此院落翻出去的方法。 然而她并不能翻出墙去。 傍晚,因今日虞珧跑出了云英殿增添麻烦,殿中负责的那名宫婢克扣了饭食,只送来一个馒头。 “哐”瓷碗被放上桌,虞珧坐在桌边期待地看着碗中只一个馒头,失落疑惑地抬头。 “连华,就只有这个吗?” “就这个。” 宫婢连华阴沉着脸,不容多问的模样。虞珧垂眸闭嘴。 拿起碗里的馒头,心里还惦记着弄脏了的“小瑾”,“我想给小瑾洗洗,想要盆水。” 连华依旧是不理会她的要求。 直到睡前洗漱,虞珧将娃娃放入了脸盆里清洗,然而没有皂角,并不能完全洗干净。 连华看她将脏污的娃娃按入脸盆,气急败坏,“你做什么,脏死了知道吗?” 她上前一把将虞珧拉开,虞珧踉跄着撞在床框上,手中湿漉漉的娃娃险些又掉在地上。 “连华,我只是想给小瑾洗洗,他今日弄脏了。” “疯子!那就是几块破布!你少发疯了行不行?” 虞珧眼眶微红,委屈地扶着床沿站起,“小瑾只是还小,他会长大的。” “神经病。” 连华恼怒地端着木盆离开,清水因灰尘些许浑浊,整个盆都需要她清洗。她无故又多了事做。 虞珧坐在床沿,看着连华生气离去。低眸看湿透的” 小瑾“,依旧脏兮兮的,还滴着水。 “没关系的,小瑾脏兮兮的,阿娘也不会嫌弃你。阿娘会一直爱你。” 她挤了挤娃娃吸透的水,也不顾娃娃还湿着就抱进怀里,躺到床上,盖上被子。 向着床内侧,垂着眼帘。 “小瑾会嫌弃阿娘是个没用的人吗?小瑾会长大,会帮阿娘见到陛下,南赵和晋国会友好往来的吧。” 第2章 “小瑾。” 东宫内,晋子瑾正在文务殿,坐在木轮椅上翻阅几份卷宗。 烛火幽微跃动。 “阿嚏!” 莫名身上股股湿意,似湿水,还能感受到水的温度。 不仅如此,白日忽然腰疼,这会儿还疼。 总有女子细腻的手触摸之感。 以往他以为梦中的女子是一缕幽魂在他身边,才会总有异样之感,今时看来并非如此。 他记得宫中有一人。 南赵的和亲公主。 原为他父皇的妃子,但听闻疯了就被关了起来。宫中是这样流传。 他倒是知道此事全部原委。当初父皇并不诚心接受南赵的和亲,只为戏弄,大殿之上他还劝阻过。 父皇答应南赵使臣提出的和谈,接受和亲,且在南赵公主出发晋国前将其封了丽妃。但并未遵守承诺,照旧进攻南赵,攻赵大将军生擒南赵王,被父皇下令斩其首级送回皇宫。 和亲公主到晋皇宫之日,在大殿上看到了其父的首级。 这才疯了。 父皇当庭一阵大笑,命人将南赵公主丢去了一处僻宫。 南赵公主,宫中能对得上的,就只有她了。 既为梦中人,是何巫术? “阿嚏!” 晋子瑾又打了个喷嚏,无奈放下卷宗,叫宦侍进门,推他出文务殿。 “沐浴后歇息吧。今日便到此了。” …… 殿中烛火熄,伸手不见五指,内室的小窗一扇透不进几缕月光照明。 虞珧侧睡在床上,盖着薄被,怀里抱着湿透的娃娃。 细微的梦呓听不清在说什么。 梦沉一片昏黄的庭院,正是日暮下的东宫,四处悄然无人。  室内,虞珧趴在妆镜前,迷迷糊糊睁开眼,抬起头,镜中映着她白璧无瑕的脸。察觉有人进屋,转头看去。 “小瑾。” 晋子瑾推着木轮椅的手停住,意料之中,“阿娘。” 虞珧立刻站起来走上前去,握住他的衣袖,“小瑾今日弄脏了,小瑾要洗洗。” 她看着眼前人清逸温和的脸,忽然想起什么。 白日,坐在轮椅上的那人。 他是不是,和小瑾长得一样? 他们是不是一样? 可这个才是小瑾。那个是谁? 她晃了晃脑袋,觉得就算在梦里,脑子也感到不清醒。 她总是不清醒,总是下意识回避许多东西。 她不是她自己了。 脑袋似是更加混沌,她一把握住晋子瑾的手,抛掉了脑海中所有的思绪,“阿娘手笨,弄脏了小瑾,要给小瑾洗干净。” 晋子瑾一直抬眸看着她,“我已经沐浴过了阿娘,很干净,不脏。” “小瑾自己洗干净了吗?真的吗?” 晋子瑾撩开衣袖,手臂凑近她鼻尖,“这个味道阿娘会喜欢吗?” 虞珧闻到他肌肤上淡淡溢出的花香,似是蔷薇。但微蹙着眉头,垂着眼还犹豫。 明明就被她弄得脏污,洗不干净。 “小瑾弄脏了好多,我洗不干净。” “我已经洗干净了,阿娘。”晋子瑾很是耐心,他觉得只有在这里,他才会有这些耐心,“这个味道,阿娘不喜欢吗?” “喜欢。小瑾无论如何,我都喜欢。” 晋子瑾微弯唇角,忽然想到白日里的事,握住了虞珧的手腕,扶起袖缘,果真看到青紫淤痕,以往却未注意过。 他抬眸看虞珧,“阿娘知道我是谁吗?” “是小瑾。宝贝小瑾。” 晋子瑾睫羽微微颤动,垂下。 “阿娘知道自己是谁吗?” “南赵公主,现在是晋国皇妃,丽妃。” 虞珧早已不是丽妃。但晋子瑾想她今已疯癫,未再多言刺激她。 虞珧清亮的眸些许迷蒙,“小瑾为何问这些?”她紧张地握住晋子瑾的手,“是阿娘做得不好吗?总是很没用,陛下也不愿见我。” 落寞地又笑了笑,“我为何说这些,小瑾一定是不爱听的。小瑾只需要开开心心。小瑾今日可开心?” “嗯。” “只要小瑾开心,我便开心。其他的都不重要。”她俯身搂住晋子瑾的脖颈,“小瑾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在屋里等一会儿,阿娘去给你煎药。” 虞珧直起身,绕过晋子瑾往外走。晋子瑾转过轮椅回身看向她的背影,“阿娘会不喜欢残疾的孩子吗?” 虞珧闻言回头,“小瑾会好的,莫乱说。阿娘从不会因为这些不喜欢小瑾。” 晋子瑾一度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他因内心所缺而生出的幻象。 那这巫术,意欲何为。是她有意为之吗。 南赵巫术。 他推着轮椅跟了出去,看着在庭院中忙碌的虞珧。这梦境里,他人都是模糊不清的。 虞珧蹲在柴炉旁煎药,并未注意晋子瑾出了屋在不远看着她。 她还在纠结,小瑾到底洗干净没有。但小瑾确实闻起来香香的。 她的小瑾,会陪她说话也会关心她。她不允许连华欺负小瑾。可她总是保护不好小瑾。 今日小瑾还被连华踢了一脚,她太没用了。不知可有伤到。 不知不觉,晋子瑾到了她身边,“阿娘想知道,我是如何不能走路的吗?” 虞珧从思绪里回身,抬头看向忽然就到了身边的晋子瑾,她点了点头,“小瑾也知道阿娘容易忘事吗,阿娘并不是故意的。” 晋子瑾并不纠正她的这些话,即使今日已是知道这些皆不过她不实际的疯话。 他道:“小时候,阿娘犯了错被幽禁入冷宫。那日是个雪天,皇宫被雪覆盖白茫茫一片。我去求父皇,跪在大殿外。那日,我没死,但也不能走了。” “阿娘后来出来冷宫性子却已大变不似从前。”他说到此,停顿,见虞珧一脸认真听得入神,微移开视线,“我不想说了。” 虞珧蹙眉,放下了手里的小蒲扇抓住他的手,“怎么了,是阿娘对你不好吗?往后不会的,阿娘就只有你。小瑾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嗯。”晋子瑾应了一声。 虞珧看他像是心神不在,不信任的样子,站起来俯身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小瑾怎么能不信我呢,我就只有小瑾了。” 晋子瑾抬眼看着她,她的目光坚定确切,便伸手握住她的手。 “那阿娘是要负责的。” 第2章 虞珧笑着摸摸他的头,他不喜欢地偏开。 “阿娘怎么会不负责,先回屋去吧,一会儿药就煎好了。” 晋子瑾先回了屋。 虞珧端着汤药进屋时,他正在看手里一个青瓷罐。 见他看过来,“我们先放一放哦,小瑾,药还烫着呢。” 晋子瑾看虞珧走到近处放下碗,拉住她的手,“这是药膏。能化瘀止痛。” 虞珧看向在他手中拿着的青瓷罐,稍显沉默,微笑道:“没事的小瑾,就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朝远处的妆台看去,铜镜里映出的脸无暇白皙,并未显现出伤痕。 松了口气。 以往小瑾都是不知道的,为何今日忽然撩她的袖子。 她以为只要她不想,小瑾就不会知道这些。她不想他为此烦恼。 “摔伤抹点药也会好得快。” 晋子瑾拉着虞珧的手,单手推着轮椅将她拉到软榻旁。 或许那些淤青已经有些日子,快好了。药膏今用途不大。 可惜梦里的东西,无法带去现实。 “伤到了,阿娘有涂药吗?” 虞珧顺势在软榻上坐下,看他垂眸揭开青瓷罐,拉着她的手,抬起袖管到臂弯处,指节修长,指腹沾上青绿的药膏一点点抹在她手臂淤青的地方。 清凉凉的,今日的新伤感受到了肿痛的缓解。 那是未在梦境中显现的伤处,在药物扩散后沾到效用。 他动作很轻柔,似是在安抚疼痛。 “有的。”虞珧骗他道。 连华根本不会管她可是有受伤,她打她那一巴掌打得可疼,但连华未有关心一句。她根本不在意她受伤了。  连华只会觉得她很拖累,很麻烦。 但她也不想小瑾担心她,她真的很麻烦。 “小瑾真是天下第一好。” 晋子瑾只是沉默着微扬唇角。 淤青都抹上薄薄一层药膏要收回手,虞珧蓦地抓住他的手,“小瑾,这个可以给阿娘吗?” 晋子瑾见她指的是药膏,伸手递给她,“阿娘想要就拿去。” 虞珧接过青瓷罐放在手心里,如获至宝。而后小心地将小药罐放进腰间佩囊,目光因欣喜的心而愈发明亮,“阿娘去看看药能入口了没有。” 说罢,起身去给晋子瑾端药。 晋子瑾见只是一罐药膏便得她这般珍视,他东宫里还有许多东西,其实都可以给她。 相处这么久,她与他要的第一件东西,是罐药膏。 第3章 虞珧端着药过来时,看到晋子瑾已经在妆台前,正打开一个木匣。 那是一个纹饰精美的螺钿酸枝木匣。 “小瑾在做什么呢。喝药了。已经差不多能入口,冷了就不好了。” 她并未在意晋子瑾在做什么,小心端着碗递给他,“喝了药再看,好不好?” 她的语气总像在哄孩子,从晋子瑾初次梦她时即是如此。 他抬头,手中的木匣已经打开,里头呈着的,是一对凤头金钗。 这是一对曾经想要送于他生母皇后,而至今都未送出去的金器。承载着爱与心意。 如今都归做尘土,只剩金器本身。 虞珧总是朴素的,她鬓发如云却从无饰品。以往晋子瑾并不在意,一个莫名的梦罢了。 他看着虞珧,拿出一只凤头金钗问她,“阿娘喜欢这个吗?” 虞珧这才看向他手中的东西,她模糊混沌的脑海里,除了还清晰的久远的在南赵皇宫时的记忆,再未出现过这样精美的东西。 凤头金钗,一根根羽毛的纹路都精细地刻画了出来,剔透的红色玉石点缀着凤眼,仿佛让这只钗拥有了灵魂。 “小瑾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小瑾会变吗?” 晋子瑾眼里浮现笑意,“嗯,我变出来给阿娘的,阿娘会喜欢吗?” 虞珧当然喜欢。就算人脑子不清楚也不会分不清美丑,如此精美,何人才会不喜欢。 “给我的?” “我的不就是阿娘的?” 虞珧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放在火边烘烤那样,热得要熟了,不受控制的要窒息了。 小瑾,果真天下第一好。 她伸出手去接,晋子瑾向前又递了些,“这是一对,阿娘可以放在这个盒子里,何时想戴都能取出来。” 他知道梦里的东西,带不去现实。 但只要她来这里,她随时可以拿。 留着于他也无用。永久尘封之物。 虞珧将药碗递给晋子瑾,拿着金钗端详许久,望着镜子簪入发里。 发髻并不繁复,都是她自己梳的。点缀上精美的饰物,却也仿佛回到了在南赵皇宫的时候。 她还是那个备受宠爱的崇阳公主。 虞珧望着自己恍惚了一会儿。 终究回不去了,她是南赵的公主,得肩负起公主的责任。 好在她还有小瑾,让她找回一点过去的自己。 晋子瑾喝完药,见虞珧望着镜子愣神。 他给她什么,她都能这么喜欢吗? 虞珧从思绪里回神,自发髻间取下金钗,看着手掌中的金钗指腹摩挲在精细的纹路上,放回了桌上的木盒里。 这一对凤头钗,连呈放的盒子都这样精美。如今的她看着这样的器物,似是已经不再相配。 不禁心里自嘲。是落魄太久了么。 她合上木盒,将它在妆台上放好,回身看晋子瑾,一把搂住了他,“我就知道,小瑾是上天赐我的福气。” 晋子瑾虽看着温润近人,实际性子冷淡疏离,不喜与人亲近,除自身以外之人皆认为不可信任。 遂就算是梦里的亲近,他还是会不习惯。 一手端着空碗,他抬起另一只手轻扶住虞珧的手臂。 与今日前次她搂着他的脖颈不同,这次她整个人都像要载入他怀里,她搂得他很紧,仿佛不可失去。 “阿娘有在骗我吗?” 虞珧一怔,疑惑于他这样的问题,“小瑾如何这样问?” 她放开晋子瑾,“可是阿娘哪里做得不好,小瑾才会这样想。” “没有。”晋子瑾未多言。 谎言早晚会露出破绽。 虞珧因他这样一句问话感到伤心,不知可是她哪里出错才至如此。 神色也浮现出些许失落。 她从晋子瑾手中端着碗离去,去到偏房,那儿在梦中是个小厨房。 至于她所煎的药,是如这个幻梦一般,在臆想之中的大夫开给“小瑾”调理身体的药。 “小瑾”不能行走,身体还常常生病,她因此自责而怜爱非常。 寝屋外依旧是昏黄的傍晚。 梦中的时辰与现实也是不同。 虞珧走进小厨房,将碗放下。低头从身侧佩囊里取出了小罐的药膏。 这个一会儿就会消失了。 她所身处之处,她并不知是哪儿。 但在这儿小瑾会陪她说话,她喜欢这样的小瑾。 虞珧想要趁药膏消失之前给自己的伤都抹上一些,减轻疼痛。但打开青瓷药罐嗅了嗅清凉的药味后,她又将药罐盖好重新放回佩囊里。 不行。 她在这儿逗留,小瑾一会儿就会过来找它。 他会问她,为何要涂在脸上。 她不想他知道她被身边的侍女欺负。 连华会伤害小瑾的,她一直就很不喜欢小瑾。 总让她将小瑾丢掉。 虞珧将药膏揣回佩囊里放好后,返回寝屋。 东宫寝殿的庭院景色十分的优美,视野宽阔,绿树成荫,花团锦簇。一片静谧里,别有意境。 她时常喜欢坐在寝屋前的台阶上欣赏。 但今日没有兴致,她得先把小瑾哄睡,如此她可以涂药。 回到屋里,晋子瑾果然是在等她。 他又打开了那个螺钿酸枝木盒,听到脚步声转头看来,“阿娘为何不戴上?” 虞珧好好地将钗放回盒中,发髻上依旧空无一物。尽管她不戴饰物时素雅清丽。 她明明很是喜欢这对钗。 “它放在那里面,更美。” 晋子瑾注视着她的神色,未多言合上木盒。 虞珧走过去从妆奁里拿出木梳,“小瑾累不累,要休息一会儿吗?” 晋子瑾无什打算,一般虞珧说什么他都会应,“嗯”了声。虞珧遂走到他身后,解开了他束发的月白发带。 “阿娘不打算歇一歇吗?” “我还有些事做。” 晋子瑾的发丝柔顺垂落,滑过她的手背,她伸手拢在掌心,微凉如绸缎。木梳雕刻着双鱼纹,自上而下地一梳到底。 虞珧脑海中是她脏兮兮的布娃娃,又想起晋子瑾告诉她,他沐浴过洗得很干净。 她停下梳头发的动作,握起一簇头发凑到了鼻尖下。微微的淡香,与他身上的一样。 晋子瑾看着镜中虞珧垂眸轻嗅他的头发。 “阿娘在闻什么?” “闻小瑾洗干净了没有。” “干净吗?” “香香的。小瑾香香的。” 她将发丝在鼻尖蹭了蹭,绒绒痒痒的嗅入充盈的香气,“小瑾一直这样香香的就好了。” 在她手中在她怀里的时候,也这样干净又清香。 晋子瑾伸手打开妆台另一边的抽屉,拿出个扁圆的白瓷盒,揭开盖,指腹沾了一些蔷薇色的膏体,转身握起虞珧的手腕,将指腹上的膏体抹开在她手腕的内侧。 虞珧下意识抬起手凑到鼻尖嗅了嗅,竟然是与他身上一样的味道,只是更加浓郁。 “小瑾是涂了这个?” 晋子瑾摇头,“这是香脂,我只是沐浴时放了些蔷薇花。” 而后一时兴起想要给她这样的香气,命人用花瓣与花露做成了香脂。本却没想送。 “喜欢这个味道吗?” “喜欢。” 晋子瑾将香脂盒放到她手中,“即使我不在,阿娘也能有这个味道。” 虞珧欣喜,又嗅了嗅自己的手腕,像是他能时时刻刻活灵活现地在她身边一样。 她觉得小瑾一直都淡淡的,为何今日不一样。  他今日格外的好。 虞珧拢了拢他的头发,柔滑如稠,放开手推着他走向珠帘隔挡的内室,“小瑾歇一歇。一会儿阿娘叫你。” “嗯。在榻上就好。” 虞珧推他到榻前,俯身欲抱他起身,晋子瑾垂着眼帘握住她伸到他腰间的手,“我很没用吗?” 虞珧抬眸望着眼前他异常白皙的脸,一手扶住他的脸颊抬起他的头,“怎么会呢?” 眼前琥珀色的眼睛像一汪清泉,流过心间清凉柔润。虞珧吻了一下他的鼻尖,看他瞳孔骤然放大又缩回,“对阿娘来说,你就是世上最好的。” 晋子瑾撇开视线。 阿娘。 她若真不正常,那不过是疯子的话。 她若别有用心,也不过都是些虚假的话。 虞珧温柔地轻拍了拍他的头安抚,握住他的手腕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好使劲,搂着他起身吃力地放在榻上坐好,看他低眸不语。摸了摸他的脸颊,“不是小瑾的错,如何要责怪自己。乖啊。” 晋子瑾看她转身拂开珠帘出了内室,坐在妆台旁看着他。 他便只能躺下装睡,实际并无睡意。 虞珧看他好一会儿没动静又观察了会儿,起身走到珠帘前看,觉得他是睡着了,回到妆镜前坐下,从佩囊里取出药膏。 第4章 此时的脸上并无伤痕,但哪里疼她却很清楚。 指腹沾上药膏,轻轻涂上去。 涂在脸上过一会儿就不会那样明显,再叫醒小瑾即可。 她觉得身上还有别处疼,多半同样撞到了。 晋子瑾没有睡,坐了起来隔着珠帘朦朦胧胧看着虞珧往脸上抹着青瓷罐里的东西。 他未出声,远远看她。 虞珧往脸上涂了药,感觉到肿痛减轻。看着铜镜微微扬起笑容。 真好啊。 小瑾真是个宝贝。 她又嗅了嗅腕间的香气,站起身,转身往晋子瑾身边走去。 轻轻拂开珠帘,走到榻边坐下,目光看着他的睡颜。 看了一会儿,侧身在榻沿小心地躺了下来,目光看向屋顶的横梁。 “陛下如何就不喜欢我。连小瑾都不来看一眼。他可是早就忘了我。” “我每日待在那院里,不知外头都在发生什么。可是莺莺燕燕于他身侧环绕成群,还会记起我吗,我与小瑾都在盼望着他。” 虞珧轻声喃喃絮叨着,仿佛说过无数遍的幽怨凄哀。让人觉她眼含泪水。 晋子瑾睁开眼,他确定虞珧有意等他睡着,那此时的话并非要说给他听。 是她自言自语的真心话。 旧事是一点不记得了么,真是疯了。 “阿娘,还在想他吗?” 第3章 虞珧顿时一惊,没想到晋子瑾会醒。坐起身惊慌失措地看着他,“是,是我吵醒小瑾了?” “睡得不沉。”晋子瑾也撑坐起,看她右脸涂了薄薄一层药膏。 “阿娘在惦记父皇?” 虞珧垂眸,睫羽遮掩住眼里被说中的心事,“这是与小瑾无关的事。” 晋子瑾目光淡漠,“他美女绕膝是记不起你的。”他伸手抬起虞珧的脸,“阿娘如何将药膏涂在脸上?” 虞珧看着他的目光闪烁些许躲避,“随便涂来,觉得有趣。” 晋子瑾认为她在说谎,遮掩得一点儿也不好,但无心多问,“他不是个善人更不是良人,不必惦记他。” 虞珧稍显迷茫,“小瑾是见过陛下了吗?” 她脑海中的晋国皇帝模糊不清,她早不记得他的模样,更遑论他的为人。 她只知道,他是晋国皇帝,是她要和亲的人,是她要好好侍奉的人。 她是为了南赵而来到这里。 晋子瑾看她疑惑的样子,“没有,只是这般听说。” “不可这样说你的父皇。” 晋子瑾静看她,忽又道:“阿娘忘了,我是如何废了腿的。” 虞珧一时沉默,她握住晋子瑾的手,“我们不提他。他不喜欢小瑾,我喜欢。往后不要再为阿娘做这样的傻事。” …… 初晨的阳光撒入云英殿的小院。 屋内,虞珧搂着布娃娃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醒来。 她蓦然坐起身,被沿从胸前滑落。看着手里的娃娃,还湿漉漉灰扑扑的。她凑近闻了闻,并没有那种淡淡的清香,感到失落。 她又开始为洗干净娃娃而焦躁。 抬手抚摸上脸颊,红肿较昨日已消退不少,她觉得不那么疼了。又撸起袖管看了看。 所有抹过药的地方似乎都还留有清凉。 她起身下床出门,坐在门前沐浴晨曦。 脸上带着如阳的和煦微笑,“把小瑾晒一晒哦。” 连华过来时就看到她坐在门口。 “连华,我想要点皂角和水,给小瑾洗一洗。” 连华已经不知听她说第几遍,一听就暴躁要发火。这疯子出奇的执着,她已经能想到每天因为这件事被她问上无数遍的崩溃了。算了,如她所愿吧。 今日她心情不错,不想为一个疯子破坏心情。 “我一会儿去给你拿来。” 虞珧闻言欣喜,抱着小瑾低头与他说话,“小瑾等一等哦,阿娘一会儿就给你洗干净,洗香香。” 连华进了屋里,听着她的话还翻了个白眼。 虞珧已经起身,在院落里摘野花。 院中除去一棵青树,满院杂草丰茂,白色的野花夹杂其间。她俯身一朵朵摘下,兜在裙摆中。与小瑾放在一起。 脑海中想着的是晋子瑾与嗅到的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她喜欢极了这样的小瑾。 摘着花,她还拿起一朵凑到鼻尖,香气清淡却与晋子瑾身上的不同。 她心中略微失落。 小瑾说是蔷薇,可这里没有蔷薇。 这个不知小瑾会不会喜欢。 连华出屋就看她蹲在草丛里不知作何,走到院门边才看到她在采花,懒得理她拉开院门离去。 虞珧摘完了院里的花就继续坐在云英殿的门前等着连华。 她从裙摆兜住的花朵里拿起一朵,放到小瑾面前,“小瑾喜欢这个味道吗?” 此时东宫晋子瑾从床上坐起后,宦侍东福伺候他起身。  更衣毕东福推着他到妆镜前束发。见他拉开了妆台的抽屉,指腹在其中一件尘封已久的螺钿酸枝木盒上摩挲。 那是曾经殿下为皇后备的一份礼。 晋子瑾又拉开侧边的小抽屉,从中取出白瓷香脂盒。这是近日才放进去的东西。 东福见他将香脂盒放在了酸枝木盒上。像是归为一类。 外头来侍者进入屋内,躬身禀报,“殿下,魏谏与薛翌来见您。” “我这就到文务殿。” “是。”侍者应声退下。东福见此不再心不在焉,将晋子瑾的头发束起戴上金玉冠。 “东福,一会儿去打听一下宫中那位南赵公主近况如何。” “奴才遵命。” 衣冠齐整,东福推着他去文务殿。 晋子瑾因双腿不便,晋帝并不想在朝堂上看到他。遂他不参与早朝。 魏谏、薛翌是东宫的两位幕僚,与朝中多位官员交往密切,朝廷内外之事二人皆可探听地清清楚楚。 而与太子晋子瑾不同,宫中另两位皇子皆在朝中参政。 晋子瑾到了文务殿外,魏谏、薛翌立刻下台阶向他行礼。 “殿下,早啊。” “殿下,早。” “二位先生早。” 三人进了文务殿,殿门被薛翌从内合上。东福见此,转身去办晋子瑾交代的事。 关于南赵公主,宫中仅有她刚到皇宫觐见陛下时,在大殿上见到自己父王的首级吓得疯了这相关的一些传闻。 再难打听到其他。 东福心中也疑惑,怎得殿下忽然想知道这些。 他只能找人询问这位南赵公主如今住在哪儿,过去瞧瞧。 云英殿里,虞珧正心情愉悦地蹲在院里用皂角与野花给布娃娃小瑾清洗脏污。 她的小瑾终于洗干净了,仔细闻闻还有香气。 太好了。 她站起身,举着小瑾转圈圈。水珠剔透地溅洒出去。 小瑾也喜欢这样干干净净还香香的吧。 她又挤了挤娃娃的水,脸颊在小瑾的脸上蹭,“香香的小瑾真好。阿娘喜欢小瑾,小瑾喜欢阿娘吗?” 院落外,东福一路找了过来。 他通过宫女的指路,好不容易找到这处偏僻的云英殿,却见院门上一把大锁。  心一下落到谷底。 不会吧。 他可是绕了大半个皇宫诶。 知道皇宫多大吗。 不死心,他走上前推了推门,见门缝便趴在门上往里看,似乎看到片素白的衣角,“有人吗?里头有人吗?” 虞珧听到声音,在布娃娃上的关注被吸引过去,她走向院门。 这让扒着门缝看的东福看到了她。 是个十分秀丽的女子。 这不会就是南赵公主吧? “诶?”虞珧看到门缝外的东福。是个脸圆圆,眼睛也圆溜溜的小宦官。 “你是南赵公主?” “嗯。你认得我?” 东福蓦然脑子转过弯来,这不就是昨日自称是殿下阿娘的疯女人吗? 殿下让他打听些什么呢? 虞珧看他不说话,又问:“你是来看我的么?” “不是来看你。” 他正说着,一道女声从远处传来,“你是何人!做什么呢!” 东福转头一看有人来了,他不知殿下是何打算,保险起见拔腿就跑。 这南赵公主身份特殊,殿下不一定想要与其扯上关系。 东福眨眼跑远,连华蹙着眉头一脸阴沉。她打开院门,见站在近处的虞珧,“贱人,你又整什么幺蛾子呢?你要水要皂角我也给你了,还搞什么?” 虞珧双手握住布娃娃惊吓地退了两步,“连华,我不知那人是谁。” “呵,最好与你无关。你若惹了事连累我,我一定要你好看。” 虞珧微抿唇,迷茫委屈地看着她离开,再次锁上院门。 院中重归寂静,她低下头抱住娃娃。 第5章 “小瑾会相信阿娘的,对不对?” 方才那小宦官,圆圆的倒煞是可爱。想捏他的脸。 虞珧站在原地,犹豫一会儿走向紧闭的木门,伸手推了推,学着方才那小宦官趴在门板上往露出的门缝外看。 然而此地实属偏僻,一整日都不会有几人从门前经过。 她曾听到过门外有人的说话声,但说得不过是南赵公主是个疯子,被关在这里之类的。 疯子。 她疯了吗? 所有她周围的人都说她疯了。 她只是脑子混乱不清,忘了很多东西。 她怎么可能疯了。 一个疯子,如何对南赵的和亲负责?她记得自己的任务与责任,她没疯。 她直起身退后,抱着小瑾在怀中亲昵地蹭了蹭。 “小瑾觉得阿娘是疯子吗?” “阿娘一定会想办法从这里离开,见到陛下。让陛下喜爱我,这样小瑾也不用在这里受苦了。” “南赵如今如何了呢?哥哥,父王,母后。只有晋国与南赵真正的建交,南赵才能安定下来。我在这里蹉跎多久了……一点都想不起来,理不清。” 虞珧垂着眼帘,看着手里的小瑾,迷茫自厌。 “南赵今情况如何?” 东宫文务殿内,晋子瑾坐在轮椅上饮一口手中的清茶,问向殿中左右对坐的魏谏、薛翌。 薛翌道:“自上次那一战晋国败后,陛下无再攻赵的想法。但南赵一直唾骂着陛下言而无信,要晋国归还他们的公主。” 晋子瑾又问:“今南赵王是虞氏的兄长吧?” 虞氏? 指得莫不是今在皇宫内的南赵公主? 薛翌答:“是的殿下。老赵王死后,太子登基,较老赵王骁勇,将南赵从亡国被晋吞并的边缘拉了回去,但也仅此而已,并不敢明目张胆与晋国开战。” 这些晋子瑾知道。晋国兵败后他便与两人讨论过此事。 “父皇总是那么自傲,目空一切。他的眼里只有他自己。” 魏谏未理解他这话之意,以为是不满晋帝轻敌败给南赵一战,“南赵不足为惧,与晋国不断的战争已经将他们消耗的差不多。短时间都恢复不过来。” 晋子瑾无声露出个笑,“无什要事倒是平静,也好。省的我操心。” “殿下身体要紧。”魏谏、薛翌皆道。 晋子瑾点头,“二位先生回去歇息吧。若有事,可再来东宫相告。” 魏谏、薛翌二人站起身,行礼。 “魏某告退。” “薛某告退。” 二人退下,文务殿的门被打开半扇未合。 晋子瑾看着门外庭中的青翠,静静将盏中的茶缓缓饮尽。 他的身体比从前已经算好了许多。以往一月起码病三回。 他两个弟弟,每日都很欣喜地以为他要死了。 有些可惜,死不了。 似乎是从梦到她,她见他总是病腿也是废的,便给他煎药。 而后不知不觉,一日蓦然意识到,似乎有些日子身体都无不适了。 不明白缘由,只能当是巫术。 并非是害他。 思绪飘游,庭中愈来愈近东福小跑而来的身影,边跑边喘。 他上了台阶,扶着门框停着喘了几喘,“殿下,那位和亲公主在宫里好似个隐形人。奴才打听不到她的事,悄悄找到了关押她的地方。” 他走进殿中开始喋喋不休与晋子瑾说他找南赵和亲公主的事。 “云英殿非常偏僻,那门上一把大锁。这公主应当是被幽禁了。奴才扒着门缝看到了她,殿下,是昨日您与奴才在后宫看到的那个陌生女人。” “她真是个疯子。奴才看她脸上有个巴掌印,想是哪个拜高踩低的奴才干的。” “殿下,您如何忽然想打听这人的事。” 晋子瑾未答,片刻后将手中茶盏递给他,“一梦罢了。随我去见父皇。” “是,殿下。”东福转瞬安静沉稳下来。出大殿唤下人来送走茶盏,回身推着晋子瑾出文务殿。 小院里,虞珧搬来屋中的小凳子、盒子、被子,一切可用以垫高的东西,堆叠在院墙下。 云英殿的院墙很高,牢笼一般将人困在其中。 她爬上摇晃不稳被垫起的平台,手臂终于可以够到墙头。 她知道逃出去的后果,若是连华再抓到她,她定然不会好过。但她已经坐以待毙太久,她不能再如此了。 她要见陛下。 她得做宠妃。 虞珧奋力地扒着墙头想要翻出去,一边观察着墙外可能有人经过会发现她。 在来人之前,她成功翻了出去。但落地还是摔了一跤。 不过获得自由的愉快心情已经盖过摔到的疼痛。 宫里她一点儿也不熟悉,仿佛一个更大的囚笼迷宫,而她刚刚只是从一小块死路里逃出。 因为担心连华出现抓她回去,她只能不管方向先赶紧离开云英殿。 即使在一个更大的迷宫里,虞珧心情也很愉快。至少天空比云英殿里更广阔了。 她从怀里拿出小瑾,带他一块儿欣赏云英殿外的世界。 “晋国的皇宫比南赵的大吧。但我还是喜欢南赵。” 南赵的土地上,连阳光都更温暖几分。 “小瑾会想看一看南赵吗?” 她在皇宫中像只白蝴蝶,四处翩飞。渐渐的,宫侍多了起来,来来去去却都不认得她。见她长得美丽,以为她是晋帝的某位美人,向她行礼而不敢无礼。 虞珧向他们询问陛下的所在。一个个也都给她指路。 顺着宫人的指引,虞珧不敢磨蹭,怕被连华抓回去,走着走着进了一处遍地繁花的地方,一刹那仿佛误入人间仙境。半空中还有相互打闹的蝴蝶。 她在花丛中穿梭,远远看到一凉亭。凉亭内有男女一对,衣着华贵。她往那处靠近。 女子将一物给男人,可听到她的说话声,“陛下,您摇这个铃鼓。奴儿给您跳舞。” 虞珧闻那是陛下,心下欣喜,欲再靠近。却忽地感受到一束投来的目光,转头看过去。 愣住,混沌的脑海里浮现零碎的记忆。 是,小瑾? 下意识要过去,晋文偃却已经注意到她。 第4章 晋文偃人到中年,记忆力却十分的好。 他一下就认出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南赵公主。 身侧的美人见他的注意力被分散,拉了拉他的衣袖,“陛下。” 美人不识虞珧,却感到危机。晋文偃喜好美色,最是喜新厌旧,朝三暮四。 晋文偃未理会她,他虽到中年风采依旧,样貌堂堂,只是精神气不佳,看着是常年纵情声色所致身体亏虚。  晋子瑾与他同处一处,相貌多有相似之处。 他看着虞珧,神情戏谑,“如何跑这里来了,是当初老赵王……” “父皇。” 晋文偃的话被打断,凝眸不悦地看向晋子瑾。 “儿臣听闻当日她便疯了,如此想是不记得。” 晋文偃缓和些许神色,“倒也是。这般,她是连我这个仇人也不记得了。”说着,大笑起来,甚感有趣,“我那隔室里珍藏的人头许多,叫我也分辨不出哪一颗是那老匹夫的。不然,还能叫他们父女团聚。” 晋子瑾不语,侧眸看向虞珧。 虞珧没听明白他们的话。 什么仇人?什么父女团聚。他们在说谁? 她看着晋子瑾,捏紧了袖笼中掩藏的布娃娃。 他不是小瑾。 他与小瑾不一样。 晋文偃怀里的美人倒是安静下来。她已经知道,这突然闯入花园的女子,是那位南赵公主。 晋文偃的人头珍藏室。她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晋子瑾从晋文偃看着虞珧的目光中察觉出什么,“父皇,既是一个疯子,让人送回去吧。免得一会儿闹事。” 虞珧抿唇不语,她看着晋子瑾又看晋文偃。 疯子。 她真疯了吗。 “送回去做什么。她不是南赵送来给我的么?”晋文偃拂开身上坐着的美人,向虞珧伸手,“过来,到我身边来。” 虞珧犹豫。 她退了一步。 她看到被他赶起身站在一旁的女子给她使眼色。似乎有些着急,似乎让她离开。 虞珧辨别着她的唇语:走啊。 她莫名心慌起来。 可是,她窝在云英殿的话,南赵要怎么办? 她向晋文偃走了过去,“陛下。” 晋文偃笑,“也没有疯得很厉害嘛,还认得我。”虞珧走近后,他伸手扣住虞珧的手腕就将她拉坐进怀里,指腹抚摸上她细腻柔滑的脸颊。 “冷宫将你养得倒也还不错。”看着她颊上的红肿,指腹捏了捏,虞珧吃痛得扭头。 晋子瑾琥珀色的眸晦暗看着坐在晋文偃怀里的虞珧。 第6章 “父皇,儿臣听闻南赵王想要回他妹妹。” 晋文偃不语,捏着虞珧的脸端详一阵,“想送便送,想要便要,将晋国当他南赵的么?我可以给他送个死人回去。” 说着,谑笑。 晋子瑾不再多言,“父皇说得是。南赵未免太过随心所欲。” 虞珧捧起手里的娃娃,晋文偃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小瑾。” 一边美人与晋子瑾的目光都看向了她手中的娃娃。 晋子瑾蹙眉。 晋文偃向他看来。 他问虞珧,“什么小瑾?” 她手里的娃娃实在丑陋而诡异。碎布拼凑起的身体,一大一小高低不等的暗血色眼睛。 晋文偃只觉很是晦气的一物,抢来就要让人销毁掉。虞珧立即起身从他手中抢回,“陛下,不能伤害小瑾。” 她抢回小瑾抱回怀里,万分珍惜之色,“小瑾是妾的孩子啊。是宝贝。” 晋文偃的神色转瞬阴沉得骇人,“还真是疯得魔怔。来人,给她关回去!” 虞珧抬头看着他,“陛下。” 两名晋文偃随侍的宦官立刻走上前拉住虞珧,拉扯着她离开。虞珧挣扎着被拉着离开。 小瑾有何错。 她又有何错吗。 晋子瑾看着虞珧被押送远去的身影,亭内晋文偃看向他,“太子知道那小瑾是何物吗?” 晋子瑾收回视线看向亭中,“禀父皇,儿臣并不知。” “太子要谨修德行。” “是。儿臣谨记。” 晋子瑾打断他说话又质疑他所为,晋文偃心中不愉。他一直也不喜欢这个双腿已废,孱弱多病的太子。 “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 虞珧被押送回云英殿。连华正在四处找她。 两名押送的宦官将虞珧推入小院里,看着一边站着神色讨好的连华,“将这个疯婆子看好,冲撞到陛下,是你的脑袋不想在脖子上待了么。” “是,是,劳烦二位公公。”连华连连弯腰颔首,“奴婢疏忽让她翻墙逃了出去,往后一定更是严加看管。” 两名宦官离去,连华回头看向虞珧,脸都气得充血,“你当真是个贱货害人精。就要害我脑袋分家是吧。” 她一把扯住虞珧就往屋里走,“往后你就给我在里头好好待着。我看你还能翻出个什么花来。” 虞珧被她拉扯着踉跄进屋,不知如何辩解,“连华,我不能……” 连华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打断了她的话,只见她从一边圆桌下抽来一根铁链,扣在了虞珧腕上。 虞珧当即挣扎,“连华。” “啪!”连华恼火得又甩了她一巴掌,“贱货,你再动!” 虞珧只能安静看她将铁链锁在她的腕间与床柱上,在连华抽下钥匙要离去时,虞珧抓住她的手,“这一切并非都为我所愿。” 连华呵笑一声,“难道如我所愿吗?我在这深宫里守着你这一个疯子!我都要疯了,你知道吗?” 虞珧沉默着松开她的手。 院门上锁,虞珧从袖下露出娃娃,摸了摸娃娃的头,“小瑾啊,阿娘会保护你的。” 天色渐晚,斜阳余晖洒满冷僻的长巷。 一名宫女走入云英殿侧的小院落,连华正在其中用膳,见人立刻站起。 宫中侍人,无论男女,品级与所在宫室皆由服饰区分。 白日她所见那两名宦官所穿衣物,出自晋帝寝宫,品级也不低。 此时前来的宫女,来自玉成宫。 为防连华认不出,她还递上令牌。牌上写着“玉成宫”。 这是个玉成宫大宫女。 “我奉纯妃的命,来看看南赵的公主。娘娘说了,虽然公主已经不是陛下的妃子,但也还是她的姐妹。可不容随便什么人欺负。” 连华僵着神色,陪笑,“是是。奴婢哪儿敢啊。” “带我去看看。” “现在?此时不太方便啊。奴婢去让她收拾收拾,再过来见您如何?” 玉成宫大宫女怎么看不出她的心思,但不欲揭穿。 “那我便在这儿等着了。” 连华点点头,立刻跑出屋到隔壁,打开院门的锁,快步进屋里。 屋内光线晦暗不清,还未点灯。她将灯点上,看着坐在床沿安静不语的虞珧。 走过去,打开她腕上的锁,“还有谁要跟你这么一个疯子扯上关系,真是见鬼。” 虞珧抬头看着她。 —— 玉成宫大殿内,章婮捧着茶坐在纯妃对面,“谢谢姐姐。” 纯妃刘悠疑惑看着她,“你如何想来管这事。” “我见她实在可怜。”章婮叹息,“看不得。”喝了口茶,心中五味杂陈,“她没有选择,我也没有。” —— 虞珧收拾过一番,脸颊遮上厚厚的粉,随连华到了她的住处,见到一名宫女。 女子起身将手里的令牌塞给虞珧。 “纯妃让给奴婢来看看你。” 虞珧低头看着令牌上是“玉成宫”。她并不知是谁。纯妃,她亦从未见过。 她道:“替我谢过娘娘。” 对方笑笑,“好嘞,回去我就告诉娘娘。” 送走这玉成宫的大宫女,连华不敢再锁着虞珧。回去就将锁链收拾起来,找了个井丢掉。 虞珧坐在床边看着手里的令牌,思来想去,寻了个盒子保存着。 重新坐回床边,捧着布娃娃。 指腹温柔地抚摸着布娃娃的脸,“为何都不喜欢小瑾,陛下也不喜欢。陛下不喜欢我。” “是我太笨,不会讨陛下喜欢。” 她想着白日那要为晋文偃跳舞的女子,将小瑾放在床边,站了起来轻唱起歌,在屋中烛影晃动间起舞。 “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娈彼诸姬,聊与之谋。出宿于泲,饮饯于祢,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问我诸姑,遂及伯姊。出宿于干,饮饯于言。载脂载舝,还车言迈。遄臻于卫,不瑕有害……”1……  虞珧醒来依旧是在妆台的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愣了会儿神。 今日脸颊上似乎有些红。 “阿娘。” 熟悉的声音,虞珧转头看去。 似乎只要看到小瑾,她不好的心情就会消散大半。 她起身,欣喜地走向就在几步外的晋子瑾。  梦中此时,正是清晨。 晨曦的微光撒入屋内,带着长夜未退尽的寒意。 她走到晋子瑾身前俯下身,抬手抚摸了摸他的脸颊,“小瑾睡得好么?” 她又抬手覆上他的额头。 他总是容易生病,她不得不担心。 晋子瑾却伸手抚摸在她的脸颊上,那处可见如白日在花园中所见的红肿,东福亦与他提及。 “阿娘睡得好吗?” “好呢。”虞珧应答。直起身要推他到妆镜前去束发,被晋子瑾抓住手腕。 她停下回过头,“小瑾怎么了?” 晋子瑾看着她的脸颊,“阿娘不疼吗?” 虞珧愣了下,抬手摸上脸颊。想起方才醒来,脸上有些红。 她不知为何会让他看到。 “不疼。” 晋子瑾不语。白日晋文偃轻捏了捏她的脸,她疼得躲开了。 他松开她的手腕,“我给阿娘的药膏呢。阿娘先抹药。这次是怎么弄得?” 不等虞珧回答,他道:“算了,阿娘也不会告诉我实话。” 虞珧见他知道她隐瞒他,“小瑾。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但晋子瑾不满的神色显然不接受这个说辞。虞珧恐他因此生气,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是我没有安稳待在院里,负责的婢女生气打了我。没事的,不疼。” 晋子瑾睫毛颤动,垂下眼帘,再次抓住她的手,“阿娘先给受伤之处涂药。” 他拉着虞珧到妆台坐下。看她从佩囊里拿出小药罐,“手臂没好的淤青,也一块儿涂。” “嗯。” 虞珧对镜为自己抹药。晋子瑾在一旁看着她。 “在阿娘心里,是父皇重要还是我重要。” 虞珧沾着药膏的手一顿,她看着镜中映出的晋子瑾,“小瑾为何要这样问?” “阿娘回答我。” 虞珧回头看向他,“小瑾,那是你父皇。” “如果父皇比我重要,我就不喜欢阿娘了。” 虞珧语塞,略显着急,“小瑾重要。” “那阿娘答应我,不要再去找他。” “可是。” “阿娘只能选一个。” “我……可是……是因为他不喜欢小瑾吗,所以小瑾不喜欢他?”虞珧想起白日里,晋文偃从他手中抢过小瑾要让人烧掉。她感到颤抖与恐惧。 此时看着面前的小瑾,她觉得她不能失去小瑾。 如若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那失去小瑾,她一定会疯得更彻底。连自己是谁都不会再记得。 第7章 她蓦然握住晋子瑾的手,“小瑾,你觉得阿娘是个疯子吗?” 晋子瑾看着她惶恐的目光,“不是。阿娘不是疯子。”他伸手抚摸上她未受伤的半张脸,“别害怕,阿娘在怕什么?” 虞珧搂住他,“我怕我疯了,南赵抵抗不了晋国,南赵就亡了。” “南赵没事,阿娘。相信我。”晋子瑾拍了拍她的后背,感觉到她的紧张惶恐略微放松,“想家了吗,我让你哥哥给你回封信,好吗?” 虞珧直起身看着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怀疑,“可以吗,小瑾可以做到吗?” “可以。” 虞珧还是不太信,但又怕自己的不相信让小瑾伤心,点点头,再次搂住他的脖颈抱紧他,“这里只有小瑾还关心我。” 晋子瑾微垂着眼帘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她,“那就不担心,不害怕了。” “小瑾知道我有哥哥?” “嗯。” “小瑾还知道什么?” “那要看阿娘问什么。” 虞珧一时间无从问起,作罢。总归在她心里,小瑾不会害她。 “父皇会伤害你,阿娘。不要去找他。” 虞珧沉默。白日里所见到的晋文偃确实让她害怕。 她见到他就会有种从记忆深处渗出的退缩感。 “他不是个好父亲,小瑾。” “他不是个好人。”晋子瑾回答她。 “可他终归是你的父亲。”也是她逃不掉的牢笼,她只能往前走。 和亲这条路,没有回头路。 晋子瑾未答,“阿娘涂药吧。” 虞珧放开他,目光落在他脸上。强迫自己移开。 她会对小瑾生成依赖症的。 离开他,会不安惶恐,无比惊恐。 这个可怕的晋国,晋皇宫。 若不是为了南赵,她活不下去。 将脸上的伤涂抹上药膏,虞珧转身将小药罐递给晋子瑾,微微一笑,“手臂上,小瑾替我涂。” 晋子瑾伸手接过,静静给她手臂上的淤青上药,“阿娘身上有伤吗?” 虞珧摇头。她笑眼盈盈,“阿娘见到一个和小瑾一样的人。” 晋子瑾盖上药罐的动作一顿,抬头迎上了虞珧的目光。 “但他和小瑾也不一样。阿娘喜欢的是你。你才是小瑾宝贝。” 晋子瑾不语。 1注:全诗出自诗经《国风邶风泉水》 第5章 虞珧见他看着自己,笑着起身推他到镜前为他束发。 褐色的双鱼檀木梳,顺滑的梳过乌黑的发丝。 “小瑾的头发生的真好。”她如昨日一般,俯身又凑近在鼻尖蹭了蹭。 她的喜爱可以遍及到他的每一根发丝。目光是剔透的晶莹的,爱意满盈。 晋子瑾看着镜子里的虞珧,看她为他梳起头发,戴上玉簪。 二人虽相处有半年,但彼此之间并不了解。 虞珧认为晋子瑾是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孩子,无什不了解。不知道的都是她记性不好忘记了。 晋子瑾只当一切一场梦,一个梦中人,无必要多管。 虞珧将木梳放在妆台上,转身看着晋子瑾,“阿娘今日将小瑾洗干净了,香香的。虽然不是小瑾喜欢的香。” 晋子瑾抬头看着她,“洗得那个娃娃?” “那是小瑾。”虞珧认真与他说。 “那是小瑾?我呢?” “你是小瑾。” “那个娃娃是我?” “是小瑾。” 晋子瑾未再纠结那个娃娃到底是什么。 他从虞珧身侧绣着粉荷的佩囊里拿出香脂,打开盖取出一点在指腹,握起虞珧的手腕,抹在她的内腕。拉到面前闻了闻馥郁的香气。 虞珧问他,“和小瑾身上的一样吗?” “一样。”说着,笑了下。握住她的手,“我带阿娘,看看这里吧。” 还不待虞珧理解他所说。晋子瑾拉着她,一手推着轮椅往外去。 庭院沐浴于晨曦的微光,花坛中初绽的春芳沾着晨露。 虞珧与晋子瑾在殿前看到一双蝴蝶在芳草间飞舞。 “阿娘可听过梁祝?” 虞珧不曾听过。 “这是晋国流传的故事。我讲给阿娘听。” 虞珧推着晋子瑾出寝院,听他给她讲晋国的民间故事。 寝院外,是东宫更广阔的景色。 一切人与景皆朦胧在晨曦的微光里,寒意淡淡随着风拂面。 虞珧推着晋子瑾走在回廊下,天地寂静的只闻木轮椅的轱辘声与晋子瑾给她讲故事的声音,清润如晨风。宫人来去身影模糊。 “他们都死了吗?” “化作蝴蝶,获得了新生。” 虞珧仍觉得这是个凄美的故事。晋国连故事都不那么让人开心。 “小瑾说得故事就是最好的故事。” 晋子瑾清越地笑了声。 这实在算不上一个,美好的故事。只是寄托了人们的愿景。 虞珧望着朦胧清凉的景,“小瑾知道这是哪儿吗?” “东宫。” 东宫。虞珧知道这是太子的住处。 “怎么会在太子的宫里?” 晋子瑾未回答这个问题,“带阿娘看看这里。” …… 一夜梦醒晋子瑾今日起身后命人推着他去静和殿。  站在殿前,可闻殿内传来细细的念诵声。侍人推他进殿,他将人都屏退。 推着轮椅进到深处,看着前方盘坐蒲团的女人。 “母后。” “出去!我谁也不想见。” 晋子瑾的话被打断,沉默了片刻,“母后就这样在这儿信神一辈子了么。” 许久,无人应答,只有不断的念诵声。 蓦地,手中的珠串断裂,檀木珠洒落一地。她紧绷的神经跟着一同被扯断,她转过身来,神色在暗光下阴煞,“你看看你现在,还来我这儿做什么?我难道想看到你这幅样子吗?你想要把我逼疯是不是?” 晋子瑾平静地看着她。 “母后,你既无能为力,何必纠结至此。” “滚!我不要看到你。我不想看到任何人!” “你不如去杀了他。”晋子瑾丢下最后一句,转身离开。行出一小段又停住,“我从未怪你,你又何必如此。我知一切,错不在你。” “滚!我不要听这些。” 晋子瑾推着轮椅离开大殿。阴暗的光线里,郦芜颤抖着纤瘦的手指摸索着地面洒落四处的檀木珠。 “神会宽恕我,神会福泽我。我的珠子呢。那些女人,一个个都该死。” “珠子……珠子……” —— 云英殿外的长巷里,东福的身影在此出现。 他看着云英殿旁半掩的门扉,推门而入。 连华正在小院里晾晒衣物,心情还不错。 东福走入其中,她吓了一跳。 眼前的“男子”看着像个宦官,但衣物并非宫中服饰,无法辨认哪个宫里哪个品级。 “你是何人,来此作何?” 东福上下打量她一番,神色不屑。走过去扬手甩了她一巴掌。 巴掌来得突然而迅速,连华呆愣愣地就被打了,脸颊火辣辣的疼。回过神后气急,扑上去就要打回来。 “果真是个性子泼辣,不肯吃亏的。”东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拧着人就反剪按在地上。连华被扭着胳膊疼得嗷嗷叫,“你是谁啊!谁让你来得!高公公知道了,一定要你好看!” 东福看着脸圆乎乎,有福而可爱,但动起手来十分干脆利落,不缺狠劲。 他看着手底下挣扎不服的连华,“殿下让我告诉你,往后再乱打人,就把这手剁掉。” 连华倏然安静,心中不可思议。 殿下?哪个殿下? 是她教训那个疯子的事么? 她费劲地扭着头,想看东福,“您是,哪个宫的公公?是哪位殿下差您来吩咐奴婢?” 东福听她软了语气,小心试探还有几分谄媚,心中愈发不喜此人。他起身一脚踹在她屁股上,将她踹到一边。 “狗东西。你少管。” 连华摔趴在地上,眼泪都疼了出来,转头看向东福,试探着从地上爬起,“是,是,奴婢一定照做。” “真是地方偏僻,没人管你,无法无天呢。我可警告你,把人好好养,若比今日瘦了,还来教训你。” “是是是。”连华不敢靠近,站在刚刚爬起的地方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东福见此才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连华看他走了,心里委屈的眼里又蓄起泪水。 抬袖一边擦一边跑出门,将门关好去找高全贵哭诉。 隔壁云英殿里虞珧坐在殿前,少许阳光落在她粉白的裙摆上。  她手里捧着娃娃。 “小瑾,我真的能收到哥哥的信吗?我这混沌的脑子,都快要忘掉哥哥的样子了。” 第8章 “我这辈子,还能再看一看南赵吗。” 她轻柔抚摸着小瑾的脸,又举起它到面前,蹭在鼻尖脸颊上,轻轻嗅它身上的花香。 野花的香气本就淡薄已是散尽,但她却恍惚闻到了蔷薇的雅香。 迷人,诱人失魂。 脑海中浮现出昨日小瑾带着她看东宫的景象。 “阿娘,东宫之景如何?” 虞珧以为,很美好,但她不喜欢,不如她哥哥的府邸。 “小瑾带我看得都是好的。” 他道:“东宫之景还是太小,不如皇宫。” 虞珧并不喜欢晋国的皇宫,再宏伟精美也不过一个困住她的牢笼。东宫里有小瑾,她才喜欢那么一点。 她喜欢的,是小瑾陪着她。 她正想着,前方晋子瑾忽然转过头来看她,他脸上带着笑,“往后,我带阿娘看皇宫。” 他大概是看出虞珧并不喜欢晋国,沉默了一会儿。握住虞珧的手,“会与如今不一样。” “只要小瑾在,有小瑾陪着我,那什么都是好的。” 她眼里是喜爱生出的迁就。晋子瑾看着她,缓缓收回手。 小瑾,并不是真正的他。 那个小瑾,是她幻想的孩子。 如今的她亦不是真正的她。 真正的南赵崇阳公主,是何模样? 他道:“阿娘不喜欢晋国。” 虞珧垂眸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阿娘喜欢小瑾。” 晋子瑾未再继续多说。 虞珧感受到他转瞬即逝的欢快心情,忧虑,“阿娘不喜欢晋国,但阿娘喜欢小瑾,阿娘会一直喜欢小瑾。” 晋子瑾没有理她。 虞珧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抬头看着他,“阿娘不喜欢晋国,小瑾不开心吗?” 晋子瑾轻摇了摇头。 她所经历的,她喜欢晋国那才是疯得彻底。虞珧抓住他的手,“阿娘会一直喜欢小瑾的。” 晋子瑾并没有被哄好,方才的笑容就像夜空的流星。 虞珧苦恼。看了他一会儿,也只能站起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南赵与晋国的事,阿娘与晋国的事,都是与小瑾无关的事,阿娘不会因为这个不喜欢小瑾。” 晋子瑾看着她依旧没有回应。 虞珧彻底放弃。 从回忆里抽身,她看着手中的小瑾,仍感到苦恼。 小瑾希望她喜欢晋国吗? 她想着自己身处的这处幽闭的院子。身上的淤青,脸上的红肿。远在千里之外的故国与血亲。 她做不到。 她不想骗小瑾。 “不论阿娘与晋国如何,阿娘都会喜欢小瑾的。小瑾是个好孩子。” 蓦然,院门被推开了。虞珧受惊地抬头。 见连华红着眼睛,半边脸颊一片红肿走进院里来。 虞珧不知她作何。 连华径直走向虞珧,走到她面前递来一个熟悉的小青瓷罐。 她道:“给你的,金疮药。” 虞珧不可思议看着连华,伸手但犹豫着未接,“给我的么?” “给你的!”连华不耐烦的加重语气却扯痛脸上的伤,眼里又泛起些泪花。将瓷罐往虞珧手里一塞,转身离开。 虞珧看她走了,垂眸看着手里熟悉的小药罐。 她看向怀里的娃娃,“小瑾,这个好像你给阿娘的那罐。” 她打开小瓷罐,半透碧绿的膏体,凑近闻一闻,与这两晚所涂都一模一样。她欣喜看着娃娃,“小瑾,难道是你变出来给阿娘的么。” 皇宫小道上,东福自言自语。 “真是差一点儿就忘了。” 回到东宫复命,晋子瑾正在文务殿里。坐在书案前,手中执笔。 东福走入内殿中,行礼,“殿下,奴才都交代了。” 晋子瑾头未抬,“嗯。” 东福见此不再出声打搅,候在一旁,直到晋子瑾再叫他。 “让人送去南赵,给南赵王。” 晋子瑾将信纸折入信封,封口。抬手递向东福,“小心谨慎。” “是。”东福上前,恭敬接过。转身疾步离开。 晋子瑾并未在信上提及虞珧的病况,但提醒了南赵王回信多关心其妹妹,不要提及老赵王已死一事。 若他担忧自己妹妹,就会好好斟酌。 看着东福的背影离开,晋子瑾在案前微垂下眼帘,静坐。 还是开始管这些闲事了。 一个失宠关在冷宫的南赵公主。 …… 被教训过的连华,嚣张气焰不复往昔。 她不明白,以往没人理会的云英殿,怎么突然多了人来管虞氏这个疯子。 先是玉成宫,再是不知哪位皇子。 见鬼。 虞珧发现今日的膳食比以往好了起来。 连华端来了新鲜的绿蔬还有一碟肉。以往,她只有反复炖烂的白菜或是其他不知吃了几顿的菜叶、稀粥或是馒头。 主食成了白米饭。 连华也没有趾高气昂的模样,即使仍然烦她,却只是话少了。 她看了她几眼,低头吃饭。 连华又将一小白瓷扁盒放在桌上,“你的。” 虞珧抬眼看过去,熟悉的,盒盖上有一点朱红。 “小瑾。” 她抬头看连华,但连华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愤恨带着怨气地站着。 白瓷香脂,是东福后来又差人送来的。 虞珧见连华不说话,伸手将白瓷扁盒拿了过来。 膳后,连华收拾离开,她才拿着香脂怀里抱着小瑾坐在床边,将盒子打开。 熟悉的蔷薇色,熟悉的香气。 虞珧欣喜极了。 “小瑾。” 她用指腹沾上一点香脂,抹在内腕。又沾一点,点在小瑾娃娃的额头。 香味相融,她欣喜地抱着娃娃躺在床上左右打滚。 “小瑾给阿娘变得么。小瑾真好。” 今夜,虞珧睡得安稳。 无梦。 约莫两日,又一宫婢前来找到连华。 来自玉成宫,但品阶不似那日大宫女。 “我替美人来看望公主。” 接连的事,连华已心有余悸,不想再管是哪位美人,直接请人进去云英殿。 佩安进了云英殿,见连华离开,合上院门往里走去。 虞珧衣着整齐,正坐在床边躺在床上抱着娃娃喃喃自语。 与娃娃带着同样的馨香气后,她更爱将小瑾抱在怀里了。 “公主。”佩安站在门边,朝屋里轻声唤道。 虞珧闻声坐起,朝外看。 “章美人命奴婢来看看您。” 虞珧并不认得章美人,但连华已经将人放进来。 佩安出于礼节,本想等主人同意再进屋去。但看着不说话的虞珧,想起她不太正常。 只能主动进去。 “章美人让奴婢来告诉公主,莫再去找陛下了。陛下对您动了心思,不想浪费您的美色在后宫。但这对您并非是件好事,有些事是您不记得了。” 第6章 “前两日,公主您在御花园见过章美人。” 虞珧经她的提醒,依稀想起在花园中见到的那个女子。她抱着怀里的小瑾,拍了拍身侧的床沿,“坐。” 佩安略犹豫,稍显局促地坐下。 “章美人有些担心您,让奴婢过来看看。” “我无碍。” 她这样说着,佩安却见她一侧脸颊还微微泛着异样的红。她见方才那婢女似乎也被打了。 心中很是不解,但不好多问。 犹犹豫豫,她道:“章美人询问御医,御医说,您与人多说说话,病情或许能好转。” 不过不能提会刺激她的事。 虞珧疑问:“什么病?” “就是……公主不觉得自己病了么?” 虞珧沉默了片刻,“是说我疯了么?” 佩安支吾,“倒,倒也不是。总之就是能好些。” 虞珧微微笑,仿佛释然,“无碍。都说我疯了。”话音微顿,“你们还关心我能不能好。章美人同你都很心善。” 佩安看着她,觉她此时像是正常的。 然心中仍为此遭遇感同身受的凄苦,她道:“那日来送令牌的。是纯妃娘娘的人。她也是个好人。” 虞珧点头,“我记得。我好好收着呢。” 因御医说,虞珧与人多说说话,或许能好。章婮让婢女佩安来此陪虞珧说话。 如今局面,她不知虞珧的疯于她而言,好坏哪个更多,但总不能更疯癫下去。 佩安陪虞珧说了一阵,闲聊了些南赵的旧事,也说了些章婮的旧事。 虞珧看着神色轻快放松,佩安遂站起身。 “奴婢该回去了。章美人是想亲自来看公主,但总归不方便。这皇宫便是如此,公主多看开些。” 虞珧笑着点头,看她行礼离开。 章婮是晋一臣子的小女,送入宫侍奉晋帝换了兄长一军中武职。 第9章 无人问过她的意愿。就如送出一件礼。 虞珧低头看怀里的小瑾,摸摸它的头。 “好久不闻有人叫我公主了。” “小瑾知道阿娘是南赵的公主吗?小瑾好像什么都知道。” 傍晚,薄暮冥冥,温和的天幕下夕阳余晖与雨幕相伴。 不过眨眼,乌云蔽日,雷声惊魂。 虞珧坐在烛光颤动的屋内,看着转瞬被黑暗侵吞的院落。天雨瓢泼,雨声占据了所有的听觉。 门前的地面,泥土被雨珠击打得翻滚出泡沫。 天空乍亮撒开紫色蛛网,惊雷炸响。 “小瑾,下雨了。” 虞珧抱紧怀里的娃娃,蹙眉忧虑。脸颊在它脸上蹭了蹭。 静和殿。郦芜被一声惊雷吓得一颤,面前贡桌上的两支红烛都险些熄灭。 她回头往半开的殿门外看去。 还是傍晚,却已似入夜。 侍女流珠匆匆入殿,“娘娘,忽然这样大的雨。” 郦芜只是看着外头,不言不语。 东宫的文务殿。 晋子瑾从午后便开始觉得不适,猜测或许是要下雨了。 他看着半扇打开通风的文务殿侧门,外头还晴朗的很。 而此时听着瓢泼雨声与惊雷,只无奈感叹,他果然还是预测的这样准确。 东福撑着伞,被大雨浇打地踉踉跄跄跑上文务殿的台阶。 合上伞,身上宦官的靛青色袍子已经湿了一半。 顾不上太多,推门进殿,“殿下。可要回寝休息?” 案上的烛火映着晋子瑾隽秀的脸,脸色不佳。他看向东福打开的大殿门外。庭中阴沉沉一片晦暗,雨幕模糊不清。 “这样大雨来得急躁,要如何回寝。” 东福独自过来都几乎湿透。他不能走,回去岂不湿透。 “雨凉吗?”他问。 东福默然。这雨都快把他浇透了,伞打了也白打。如何不凉。 殿下,不能受凉。 “奴才去叫个御医来。” “罢了。这样大雨,就莫折腾了。” “可这也不知何时能停啊,殿下。” “等等吧。不行便宿在此。” 东福焦急忧虑,却也拿这变化无常的天气毫无办法。蓦地,他想起文务殿里还有个去年冬季摆着的火炉。当即跑去偏房里给搬了出来。 刚好,偏房还剩一点火炉用的碳。 软榻上有一条薄毯。 不消片刻,晋子瑾裹着薄毯,身侧暖炉散发着热意。 他已无心再看案上晋文偃交代来的公务。一手抓着毯子,一手撑着脸颊,思绪混沌。 “东福,你身上都湿了。到这儿来烤一烤火。” 东福觉得烤火太热,但不烤还是有些冷,“阿嚏!” 他蹲在了距离火炉稍远一些的地方。 烤了一会儿,抬头看晋子瑾。他脸色依旧不好。垂着眼帘撑着头,似是睡了又像还醒着。 晋子瑾此时不清醒的脑子在想虞珧。 恍惚感觉到她的手摸在他的额头上,她的脸凑近在他眼前,“小瑾怎么了?” “不舒服。” 他喃喃的声音,东福蹲得有些距离,不能听清。 晋子瑾还清楚他此时在东宫,虞珧不可能出现。是他的脑子不听使唤,出现的臆想。但理智已经在消失的边缘。 他也想回寝殿去,然而被雨淋湿只会让他更糟糕。 东福担心的不行,站了起来想去找些药来。文务殿已经没有止疼药,得去寝殿拿。 他来得时候急慌急忙,没有考虑周全。 “殿下,奴才吩咐人到寝殿去给您取些药来。” 晋子瑾恍恍惚惚,声音疲惫,“不必了,你在这儿陪我。” “可殿下……” 晋子瑾此时不想哪怕一刻是他独自一人。御医配得药,在这种时候一直就无几分用处。 他有时会分不清。 他是心中恐惧还是真的疼。 药又如何治呢。 他不知他在无端害怕什么。 东福放心不下,见他撑着脑袋精神已是愈发委顿,一咬牙转身从侧门离开,遣人去取药来。 晋子瑾抬眸,看他的身影从侧门消失。 殿外大雨掩盖一切声迹。幽微烛火在一阵风里就会熄灭。 他趴在了案上,口中吐出呼吸。脸色苍白。 指尖微微颤动。 仿佛回到了那个大雪天。 他跪在雪地里,身形一晃倒在厚厚的雪里。眼前视物模糊,但影影约约有个人朝他走了过来。 他被抱起,抱在温暖的怀里。他努力睁着眼想要看清,却只有模糊一片。 “小瑾。” “母后?” 不对,不是母后的声音。 极其温暖的掌心放在了他的额头。他被她抱着离开雪地。 晋子瑾蓦然醒了过来,他从床上坐起身,低着头神色茫然。 “小瑾。”虞珧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看着他,握住他凉意的手,“下雨了,阿娘陪着你呢。” 晋子瑾回过些神,转头看她。 虞珧见他静静看着自己,起身坐到床边将他搂到怀里轻拥着,“阿娘喂你喝过药了。好些了吗?” “嗯。”晋子瑾抬手抱住她。闻到蔷薇香。 似乎就这样融合为一。 他枕在她肩头,感受着她身上的温暖。微蹭了蹭她的鬓发与颈窝,“天黑了吗?” “嗯。阿娘会在这儿陪你。” 他的呼吸不平稳,带着颤意。虞珧摸到他的手撑开他的手掌握住,“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不困。” 外头雨声还如倾盆,绵绵不绝。骤然一道惊雷炸响,白光透窗明亮了室内。 虞珧察觉晋子瑾抱紧了她。 “冷。” “小瑾还觉得冷吗。” “疼。” 虞珧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给阿娘看看腿,阿娘看看如何了,好吗?” 晋子瑾不应。 “阿娘去打热水,敷一敷好吗?” 虞珧说着放开他,起身要离开,晋子瑾抓紧着她的手。她回头,见晋子瑾抬头看着她。 他脸色苍白,额角鬓边的碎发濡湿。虞珧感到心疼极了,她俯身伸手覆上他的脸颊想要哄一哄。 “不要弄,不好看。” 虞珧微怔,“小瑾是说腿吗?不会的。”指腹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阿娘知道你很疼,敷一敷会好一些。小瑾连阿娘也不相信吗?” 晋子瑾看了她好一会儿,松开手。 虞珧看出他不安,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很快就回来。” 晋子瑾看着她的身影离去。烛火因她走过而摇晃。 他看向窗外,漆黑一片,只有雨声不断地传来。蓦然,又是一道惊雷。 是梦里。 他都不知,如何入梦的。 虞珧不多时端回寝殿一盆热水,盆边搭着手巾。拂开珠帘,看晋子瑾静静靠在床上,“小瑾。” 晋子瑾转头看过来。 虞珧走上前,将铜盆放在一边。伸手想要掀开搭在他身上的被子,被抓住手腕。 他此时虚弱,力气不大。但抗拒心很重。 “给阿娘看看。” 晋子瑾没松手。 虞珧并非他母亲。皇后确是看过他的腿。不过也已是很久之前,那时候还小。 虞珧叹息又心疼,在床边坐下,“小瑾不是告诉我,冷还疼吗?是不喜欢阿娘吗?” 晋子瑾微微松开指节。但手还抓着她的手腕。 “你这样,阿娘很心疼。你要阿娘怎么办呢,小瑾。阿娘若是能替你疼……” 晋子瑾松开了手,“阿娘好好的。” 虞珧握住他的手指在手心里,“小瑾的手都是凉的。” 她松开手,起身端来铜盆放在床边。伸手掀开了晋子瑾身上的被子。 晋子瑾挪开视线,“已经不能走了,还很碍眼。” “不会的,如何这样说。小瑾一定能好,健健康康。往后不准如此胡说。” 晋子瑾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阿娘会一直这样想吗?” 他看她卷起他里衣的裤脚,俯身去握住她的手腕。 虞珧转眸看他,“小瑾又不愿意让阿娘看了么?” “阿娘是南赵的公主,我自己来。我的手还没有废。” 虞珧眸光微颤,露出笑容来,“小瑾还记得阿娘是南赵公主?” “嗯。一直都记得呢。阿娘说过的话,阿娘会一直记得吗?会不算话吗?” 虞珧看他自己卷起裤脚,“阿娘记性不好,但会努力记得与小瑾说过的话。” “要记得,如今和我做得一切。” 虞珧的目光落到他脸上,“小瑾这么计较,阿娘又没做错事。” 晋子瑾卷好两边的裤脚,抬头迎上虞珧的目光,“我会替阿娘记得。” 虞珧微微抿唇,心中情绪莫名,但未多想。浸湿手巾在微烫的水里,拧干,轻敷在晋子瑾干瘦的小腿。 第10章 晋子瑾看她的手指白皙纤细微微泛粉,而他的双腿几乎皮包着骨,皮肤病态的苍白,淡淡青灰,不似人样,“阿娘看着恶心吗?” 虞珧心悸,抬头看向他,琥珀色的眸有烛光在他眼底跃动,她手里的动作轻柔,“小瑾只是病了,不要这样苛责自己。阿娘不会这样想。阿娘想着,小瑾不疼就好了。” “这样敷过,会好一些吗?” “会。” 虞珧脸上浮现浅笑,“那就好。我今日见下雨,就在担心小瑾。希望小瑾健健康康。” 她换了几盆水,看晋子瑾苍白泛青灰的双腿似乎多了丝血色,心下开心。 “阿娘休息吧。” 虞珧抬头,见晋子瑾的脸色也好了些。送走铜盆后在床前坐下,“小瑾休息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晋子瑾虽虚弱,但不觉困倦。最终是他看着虞珧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仍感到遍体生寒,目光看着虞珧,片刻后俯身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从手心到指尖都是温暖的。不舍放开。 “我不缺母亲了。” 虞珧次日醒来已不闻屋外雨声,她抱着怀里的小瑾放下心来。 “雨停了,小瑾。没事了。还困吗,和阿娘再睡一会儿。” 东宫东福站在床边看着御医为晋子瑾针灸,神色焦急忧虑,“殿下如何,好些了吗?”  晋子瑾迷糊醒来。头脑昏沉。 见身边的御医,声音些许沙哑,“我何时回寝殿来的?” “殿下,早晨雨停,奴才背您回来的。你身上热得厉害。” 御医恭敬拔了针。 晋子瑾抬手扶住额头,昏昏沉沉,连思绪都难使唤。 外头进来侍人禀报:“殿下,静和殿给您送了东西。” 他起身看了一眼,似是一件棉衣一对护膝。并非这个季节之物。 躺下了。 东福看他不在意,抬手让人退下。 —— 虞珧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起身。 外头多云的天气。 连华按时过来送水与早膳,虞珧梳洗后坐在镜前给自己抹了些药。想着小瑾,心情愉快。 早膳后抱着娃娃坐在屋檐下与它说话。 院里,一夜大雨留下的水湿蒸腾出薄雾。 “小瑾可还冷?”虞珧将娃娃抱在怀中,“今日太阳出来了,不冷了。”她脑海还停留着昨夜的记忆,神色怜惜看着娃娃,放在膝盖上给它揉腿。 “小瑾别担心,一定会好的。” 日头升高,一宦官来到云英殿,找到连华与她道:“陛下要给虞氏迁殿,到南边的重光殿去吧。我瞧你们也没什么东西,就不必我给你们帮忙了吧。” 第7章 连华先是一愣,欣喜。 陛下莫不是打算宠幸虞氏? 转而又镇定。虞氏若是真得了宠,她还有好果子吃吗? “是,公公。奴婢与虞氏并无什需要收拾的。自己就能搬过去,不劳烦公公。” 她试探问:“公公可知陛下的意思?” “我哪里知道陛下的意思。”宦官睨着她,“将你主子伺候好了,总不会有问题。”丢下这句后就离去。 连华琢磨了片刻,转身进云英殿催促虞珧收拾物件迁殿。 “陛下要给你迁入重光殿,快收拾吧。指不定要过好日子了。重光殿虽也不算什么好地方,但怎么都比云英殿好的多。” 虞珧抬起头看着她。 迁殿。 陛下是想起她了么。是那日见过她,遂记起她了。 她心中本是欣喜,可想起小瑾似是不喜晋帝。她垂眸看手里的娃娃。 连华的目光也移了过去,“别看你那破娃娃了,要吓死谁呢。陛下说不准是要宠幸你呢,快收拾着走。” 见虞珧磨磨蹭蹭不知想什么,半晌没动作,她自个儿进了屋里给虞珧收拾衣物。 “伺候你这么个姑奶奶,我真是倒了大霉。我可告诉你啊,日子好过了别忘了我。” 虞珧回头往屋里看去,连华正忙碌收拾她的衣裳与不多的物件。 “连华也去吗?” 连华回过身来,“怎么,只能跟你吃苦,不能跟你享福。除了我,谁还愿意伺候你。” “陛下不喜欢小瑾。” “什么小瑾,就你那个破娃娃,谁能喜欢。我劝你赶紧扔了。别吓着陛下。” 连华说完,继续收拾,将虞珧为数不多的衣裳一件件叠好。 虞珧不太习惯她如今的态度,疑惑不解她如何改了性。 那日她来院里,像是被人欺负过。 再之后这两日便都对她好多了。 她垂眸看着手里的小瑾,想着她若见陛下,小瑾不开心怎么办。 “陛下会喜欢我吗?” 连华将屋里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包裹挎在肩上,出门一把将虞珧从凳子上提起,“走了,对这破地方还留恋不舍么?先将你送过去,我再回来收拾我的。” 虞珧心里感到不安,“连华,陛下待人和善吗?” 她那日见的,让她犯怵。 “我哪儿知道。好不好,总比你没人理会好。” 她拉着慢吞吞的虞珧,二人快步一路到了重光殿前。 重光殿的大殿有云英殿两个大,门前的庭院里摇曳着芳香的花草。光线和煦。 此处依旧较偏僻,但空间宽阔敞亮。 虞珧看连华脸上都是喜欢和愉快,踉跄了一下被拉着走上台阶。 她放下包裹,严肃叮嘱虞珧不准乱跑后离开。 虞珧环顾宽敞的室内,抱着娃娃起身走出大殿。站在殿前的台阶上望着阳光和煦的庭院。 她也喜欢这个新地方。 她走下台阶,走到花圃旁,俯身摘下一朵指尖大小的淡粉花朵,戴在小瑾的头上。 “小瑾真好看。” 又凑近闻了闻,“香香的。” “小瑾会喜欢这里吗?” 她伸出手指,见一只蝴蝶停在指尖,满脸欣喜,“小瑾,快看。” 她小心翼翼将手指移到布娃娃面前,“你看它。它的翅膀在动。” 晋子瑾迷迷糊糊靠坐床上,整个人都发烫。半合着眼,半梦半醒,昏沉的脑袋,眼前朦胧。 他看着面前纤细的指尖上停着一只黄黑相间的蝴蝶,抬起手,指尖触碰了一下她的手指。 蝴蝶顿时扇翅飞走。 虞珧看着蝴蝶从指尖飞向天空去,脸上笑容依旧明媚,“小瑾看到了吗?它方才在我手上,它的花纹好漂亮。” 她抱紧布娃娃,看着天空,“它飞走了。小瑾,我们也从云英殿出来了。不再被关在那里了。” “喜欢外面吗?” 虞珧垂眸看怀里的娃娃,“小瑾戴着花真好看。” 晋子瑾看着她的手,指尖推开她的手指,相对着插入她的指缝间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温暖柔软的。 虞珧只觉被娃娃圆钝的“小手”顶住了手心,笑意温和地握住那一截短圆。 “阿娘带你看看这里。” 虞珧边走边与它道:“这里大了许多。” 晋子瑾垂眸沉浸在思绪里,在梦与现实的交界。 安静的内室忽然吵闹,侍人疾步走入拂开珠帘,他身后还跟着一人。 “殿下,皇子祈来看望您。” 宫中排行老三的晋先祈,跟在侍人身后折扇轻敲在手心,“皇兄今日未去给父皇请安,听闻又是病了。一场雨便如此,皇兄可要怎么是好。” 晋子瑾飘离混沌的思绪恢复些清明,转头向他看去,声音仍是虚弱,目色幽微晦暗,“一直如此,过几日就好了。” “我是在担心,皇兄这般身体,如何胜任太子…… …… 太阳殿晋文偃走在庭院小径上,手上拿着一柄小弓,欲以泥丸弹射前方侍人放出的白兔。  白兔尚不知危机,左右环顾,往草丛跳近些许后就蹲在原地吃草。 晋文偃以泥丸瞄准了白兔后腿,一面询问身后宦官粱翕。 “人搬到重光殿去了吗?” “陛下,已经搬过去了。” 听着回答,晋文偃忽然放下弓,转身将其放在粱翕手里,“去看看吧。” 粱翕唤来人,将弓交过去,跟随在晋文偃身侧又命人抬来轿辇,扶着他上轿辇前往重光殿。 昨一夜大雨,今日多云,宫中地面四处都还余留水湿。 轿辇上下微晃,发出轻微吱呀声。 “粱翕也见过这个南赵公主了,觉得如何?” 粱翕在侧,微低着头,“陛下早便见过她,奴才好奇陛下如何来了兴致。” 晋文偃脸上淡笑,“朕美人见多了,疯了的宫中也不乏。但都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瞧来恶心。南赵这公主疯虽疯了,倒是乖呢。朕没见过。” “况且,她竟然不记得朕将她爹虞政清的头拿给她看。粱翕,你不觉得有趣吗?” 第11章 粱翕始终微低着头,神色如一,“陛下在宫中寻得趣事,奴才也替陛下高兴。” 晋文偃呵笑一声,向他看去,“你又回避朕的问题。” “陛下,奴才不知如何回答。” 晋文偃未继续为难他,不再多言。 轿辇行至重光殿门前,连华恰巧要出大殿,见着人,立刻回身欣喜地去告诉虞珧。 “陛下来了。” 虞珧捧着布娃娃坐在床边,闻言抬起头,一片明黄的衣角出现在视线内,她看到了晋文偃。 晋文偃走进内殿,连华转过身看到他,立刻跪在地上,“陛下万岁。” 虞珧回神,站起来行礼,些许紧张,“见过陛下。” “嗯。”晋文偃应,转头吩咐连华与梁翕,“你们退下吧。” 虞珧心跳微快,不安紧张又些许欣喜。 晋文偃的目光看到床边放着的布娃娃,“那诡异的破娃娃还没扔了吗?” 虞珧怔愣,抬头看他,“是小瑾吗?” “瑾是太子,可不是你的破娃娃。”晋文偃走到床边,俯身将破布娃娃拿了起来。虞珧顿时紧张地看着他手里的娃娃,“陛下,小瑾不能扔,小瑾是我与陛下的孩子。” “我和你的孩子?”晋文偃听笑了,侧目看她,“朕何时与你有过孩子。” 虞珧迎着他视线的眸光颤动,迷茫,脑中空白。 然她无暇想其他,只想将小瑾拿回来。 “陛下,不要伤害小瑾。” 晋文偃捏着手里丑陋诡异的娃娃,看到方才放置娃娃的地方还遗落一朵小粉花。 忽起兴致,神情带笑,问:“这东西是孩子?那朕偏要毁了它呢?” 虞珧脸色一白,立刻扑过去抢。被晋文偃抬手躲过。她眼眶泛红,浮现泪光,恳切焦急,“不行。” 晋文偃淡笑不减,“你愿意拿你的命换它的吗?” 它晃了晃手里娃娃,“这个丑东西。” “小瑾不丑。”虞珧再次伸手想要抢回来,晋文偃高出她一个头,他抬着手她根本无法够及,只能红着眼眶哀求,“我可以,拿我的命换他的。” 可是,南赵要怎么办? 她跪了下来,伸手抓住晋文偃的衣角,“陛下,会履行承诺吗?我和亲晋国,陛下答应与南赵停战。” “你这倒是记得呢。”晋文偃蹲下身,抬起虞珧的头,“真疯还是装疯?” “我没疯。陛下将小瑾还给我。” 晋文偃本想带她去看看她爹老南赵王还剩下的头骨,又没了兴致。 紧捏着她的脸,望着她含泪的双眸,这一双眼很是漂亮。 可惜心思难辨。 他松开手,站起身将娃娃丢进她怀里,“若是装疯,那就一直装下去。哪日露出破绽,”他忽然俯身又掐住她的脸,“朕要你一层皮下来给朕做椅子。” 虞珧的脸颊留下了他的指印。慌张地将娃娃抱回怀里。 晋文偃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去。 虞珧紧紧抱着娃娃,仿佛生离死别,失而复得。 大殿中只余她一人,她的身子还微微发颤,“小瑾。是因为阿娘他们才不喜欢你吗?” 泪珠落在了娃娃的脸上,她立刻伸手想要擦去,水意却已沁入布料之中成为湿斑。 连华回到殿中,看着她气恼之极,“陛下如何又走了。你做什么了?” “他要弄坏小瑾。我不能失去小瑾。” “你……你个疯子,你何时能清醒点!这么好的机会你还在这儿发疯!”连华走上前一把抢过她怀里的布娃娃,虞珧立刻抱住她,“你不准伤害小瑾!他的身体还没好,他还需要照顾!” 她拉着连华,站起身从她手中抢回小瑾,用力将她推开,“走开,都走开!都想要伤害小瑾。” 她滑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娃娃,“我还能如何,我只有它。我不喜欢这里。” “不喜欢又如何,你既来了晋国便只能接受这儿的生活,死也只能死在这儿。是你的父亲送你来了晋国。疯子!” 连华气得几乎语无伦次,转身离开大殿。 虞珧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双肩颤抖,脸带泪痕。 晋子瑾已经在床上躺下,抬手覆在自己发烫的额头。脸颊有滴落的温热湿意,他伸手触摸却什么也未摸到。  他总是这样有很奇怪的幻觉。尤其在生病虚弱时。 晋先祈已经离开。不过是来嘲讽他的罢了。一个个的都觉得他活不长,太子位早晚让出去。 呵。 他不会让他们如意。 他若早死,那就都别活。 哈哈。 “小瑾,这个花花漂亮吗?” 虞珧跪在床边,一手抱着娃娃在怀里,一只手拾起床上的小粉花,放到娃娃的面前问它。 “小瑾戴着好看。” 她将小花再次放到娃娃头上,笑起来,“好看,好看呢。” 晋子瑾耳边朦胧虚幻的声音,微蹙眉头,抬手摸到头发上,好在那里并没有什么花。 不喜欢花戴在头上。 他幻听中的声音,是虞氏。 似乎更疯了。不禁心头烦躁。 虞珧抱着娃娃跑出了大殿。在花园中哼着调,慢慢悠悠轻快跳着,转圈圈。 她忽然停了下来,抱紧娃娃左右环顾。 “阿娘带小瑾躲起来。” 她跑出重光殿四处寻找,找到一处隐蔽的角落,跑过去蹲在了那里。 布娃娃被她紧抱在怀里。 “躲在这里,就没人会再找到我们,再伤害小瑾了。” …… 恍恍惚惚,虞珧趴在床边醒来,抬起头。面前,晋子瑾就坐在床上看着他,“阿娘醒了。” 虞珧看了他好一会儿,“小瑾?” “嗯。这么快阿娘就不认得我了?” 她依旧怔愣愣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神情恍惚,倏然将他拥紧哭得颤抖,“小瑾,我想南赵了。” “不要离开我。” “我们能一起回南赵吗?” 她说得语无伦次,但很快便哭得说不出话。抽噎着,身子颤似寒风里的细弱枝杈。 “不要离开我。” 晋子瑾轻搂着她,“不会。是怎么了,被欺负了?” 虞珧不说话,只是将他抱得很紧。偶尔模糊不清地重复让他不要离开她。 晋子瑾握到她的手,冰凉。 目光阴沉了些。 虞珧哭了很久,哭到要睡着。晋子瑾安静地搂着她。 她抬起头,忽然伸手覆到他的额头摸了摸。 “小瑾生病了。果然都是我不好,我照顾不好你。” 她眼睛哭得红肿,脸颊也因在他衣物上蹭来蹭去擦眼泪,蹭红了。晋子瑾握住她的手,“昨夜下雨受凉,与阿娘无关。” 虞珧坐起身,脸上除了伤心就是自责,她又摸了摸晋子瑾的额头,晋子瑾将她的手拿开。 “我的身体一直如此。” 在她出现于他梦里之前,比之还要糟糕。 虞珧微垂眼帘,仍是伤心。白日的事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我好没用,小瑾会讨厌我吗?” “不会,不要胡思乱想。” 虞珧再次抱住他。 “小瑾要一直一直陪着我,一直。” “好。” 第8章 晋子瑾垂眸看她靠在自己怀里,再次握住她的手,“怎么手是凉的?” 虞珧抬眸迎着他看来的目光,茫然。 她不知道。 “小瑾的手好热。” 晋子瑾无奈淡笑,“我生病了。” 虞珧点点头,神色难过。 在他怀里靠了会儿,不再那么惶恐不安后,坐起身,“阿娘去打水,小瑾热得不正常,会热坏的。” 晋子瑾看她站起,身影拂开珠帘出内室。 外头的光线,瞧着是辰时。 虞珧端着一盆冷水进屋,放在床边。浸湿手巾拧干些许,叠成块,放在晋子瑾额头上。 而后笑着将冰冰的手塞进他手心里。 “很快就能好的,小瑾别担心。” “嗯。” 如此反复过不知几回,虞珧再次摸向他的额头,欣喜,“没那么烫了,小瑾。” 晋子瑾看她灰黑色晶莹的眸,“嗯。” 握住她的手拉她坐下,“阿娘总是很厉害。” 虞珧越发欣喜,“真的吗?小瑾真这么觉得?” “真的。” 虞珧满面柔软笑意,反握紧他的手,心中愉快的心情要溢出来,“喜欢和小瑾在一起。谁都不准伤害小瑾。” 晋子瑾神色柔和,看着她笑浅浅的,不语。 他垂眸看着她纤长的手指,捏了捏她的指腹,“我会好吗?” “小瑾一定会好的。” “等我好了,就把他们都杀了。” “什么?” 他微低着头,话音细碎,虞珧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晋子瑾抬起头,笑淡淡,“我也不喜欢这里。但这里可以变成我喜欢的样子。” 第12章 虞珧迷惑看着他,不是特别明白他所意指,她伸手摸摸他的脸颊,“小瑾想做什么都可以。” 晋子瑾握住她抚摸他脸颊的手,鼻尖与唇瓣轻蹭她的手心,闻到她腕间与自己相融的蔷薇香,“头没有那么胀痛了,阿娘。南赵是有什么仙术吗?” 虞珧笑,“怎么可能。” “那可能阿娘会仙术吧。”他微微扯住虞珧的手,虞珧摔到他怀里被搂住,“阿娘,我想我能好起来。” 虞珧从他颈窝抬头,“小瑾会好的。小瑾好香。” “阿娘很喜欢这个味道吗?” “嗯。”虞珧又蹭进他颈窝里。衣襟内的肌肤很热,虽然不那么烫了,但还是高于正常温度。 她今日莫名的不暖和。 虞珧蹭着热意,开始取暖。 晋子瑾握着她的手在手心里,指腹蹭着她的指腹,不说话。 好一会儿,虞珧回过神抬起头,因好久不听晋子瑾的声音,“小瑾?” “嗯。” “小瑾饿了吗?” “不饿。阿娘饿了?” 虞珧摇头,坐起身,晋子瑾松开手让她将手抽走。 “只是担心小瑾身体虚弱,会饿。” “没有。” 他看着虞珧端起铜盆离开内室。恍惚回忆起方才所为。 脑子不清不楚的,自制力都下降了。想什么做什么。真是差劲。 抬手覆上还昏昏的额头。 但比起白日,已是好了许多。 虞珧再回屋里,手中端着的是汤药。坐到床边,递给晋子瑾。 “小瑾,来喝药。喝药才能好得快呢。病好了,就不会难受了。” 晋子瑾接过碗,看她眼眶还红红的,精神不是很好。 之前哭了很久,而后一直忙碌照顾着他。 待药微凉,他几口喝尽。 “小瑾不怕苦吗?” 晋子瑾端着碗的手微顿,“从小喝到大,不觉得苦了。” 虞珧抿唇,很是心疼。 “阿娘从前喝药,都要婢女拿来蜜饯才行。最喜欢桃肉的。可惜现在阿娘没有,每次都只能让小瑾喝这样苦的药。” “小时候也会要糖。后来才不要。”晋子瑾告诉她。 但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习惯,是九死一生大病之后吧。 无人在意了。 虞珧接过他手中的碗,晋子瑾抓住了她的手腕,“先放在一边吧,歇一歇。” 她答应下来,但不愿去榻上躺着,她不放心也不想抬眼看不到他。 她将碗放在屋里的桌案上,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仍是趴在床边的姿势。 她抓住晋子瑾的手,“小瑾病了,也要休息。” “阿娘这样睡要着凉的,拿件毯子披着。” 虞珧听他的话,到榻上拿来毯子披在身上,重新坐下。看晋子瑾也听她的话躺了下来。 将手伸进被子里,抓到晋子瑾的手。 她怕他离开她。 她不能没有小瑾。 这个梦已经过去了许久,虞珧再醒来只觉浑身寒冷,天光微微亮。 她还抱着小瑾蹲在墙角边,身上一层露水的湿意。 腿好疼。 她的小瑾还在。 她跌坐在地上,许久许久才感受到双腿除疼痛麻木外的知觉。 她迷茫望着远处的景色,皇宫的回廊殿宇。 除怀里的小瑾,没有一处是属于她的。 她比水坑里的落叶还要无根。 “小瑾,你冷吗?阿娘带你回大殿里。” 她扶着墙壁站起,不知方向地走在皇宫。 连华已经找了她一夜,看到她的第一眼,冲上前扯住她的手臂抬起手一巴掌就要打过去。 虞珧闭起眼偏过头,抱紧布娃娃。 连华却没再动作,放下了手,“我看你是活够了!”  虞珧不知自己活够没有,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死,她转头看着连华,“连华生气了吗?” “贱货!”连华向她骂。 “我才不是,你是。” 连华蹙眉,觉她似是更疯了。不欲再与疯子多言气自己,拉着她回重光殿。 一路上,都听她与那破娃娃絮絮叨叨。 昨日大殿里,她与陛下发生了什么?如何像是变得更疯癫了。 晋子瑾醒来后已觉身体好了许多,不似昨日连神智都要遗失,魂魄仿佛离体一般的昏沉。 他叫来东福。 梦中之事,他还有些惦念。 她一见他哭得伤心欲绝,连手都不似往日温暖。 “去看看云英殿虞氏,可是有什么事。” 东福疑惑他一醒便吩咐这事。 “殿下,您的身体,奴才可要先去请御医来看看。” “我无碍。” “是。奴才这就去办。”东福心里奇怪极了。 他换了套普通的衣物去到云英殿,却已人去楼空。打听之后才知已是搬去重光殿。 思索后,去到重光殿。 刚好见连华出门。 连华看到了他,正对她微笑着走过来。 她心里发毛,后退。 东福笑盈盈走到她面前,“连华姑娘如何惊慌,是有何亏心事吗?殿下让我来问问,可是发生何事了。” 他目光看向重光殿的大殿,“如何搬来这儿了?” 连华想着刚不久才对虞珧发火,心里愈发怵,“是陛下让奴婢带虞氏迁来重光殿。昨日陛下来重光殿看虞氏,奴婢不在殿内,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虞氏看着似乎更疯了,与奴婢无关。奴婢没伤她,都有好好照顾。” 东福看着她,半信半疑,“进殿看看吧,殿下还挺上心的。” 连华听他说着殿下上心心惊肉跳。不明白皇子如何对废妃上心。一个疯了的,异国和亲废妃。 难怪不愿表明身份。 东福走进内殿中,见虞珧坐在床边摆弄个碎布缝起的娃娃。脸上有泛红,两颊边有几点淤青。 连华立刻解释,“奴婢此前伤得已经浅了。公公您已经教训过奴婢了。虞氏脸上的淤青是,是昨日陛下留下的。” 东福蹙眉。 虞珧朝两人看过去。 这个人是谁?连华好像怕他。 东福看她一张脸如明珠生晕,却又多受摧残,走过去俯身轻声问她,“公主可见过殿下?” 不然殿下怎么这么惦记。 虞珧迷茫看着他,“什么殿下?” 她还真是不太正常。 殿下若是这样心善管这么远一个疯子的闲事,如何不与皇后修复关系呢? 皇后也是有些不太正常了。 他心中叹气。 但怎么也比这南赵公主,正常的多啊。 东福直起身,回身看向连华,“该提醒的我都提醒了。便不再多言,回去复命。” “公公慢走。”连华行礼看他离开,身影再看不见后松了口气。 转头看着虞珧,“也不知道你是走了什么运。” 虞珧不语,低着头满脸喜爱地摆弄小瑾,指腹捏着它短圆的一截小手,“小瑾啊,快快长大,阿娘最爱你了。” 连华气得翻白眼,“你可别再给我乱跑了。” “小瑾在屋里会憋坏。”虞珧抬起头看着连华,一脸带笑,“我要带小瑾出去走走。” 连华只能咬牙切齿,“我跟着你。” …… 东福回到东宫,晋子瑾已经起身。青丝松挽,坐在寝殿内的窗棂前看外头的景色。 病体虚弱,光洒在他脸上愈发透明。 听到脚步声,微侧过头,“东福回来了。我让人弄来些桃肉蜜饯,你差个妥帖的,送去虞氏那儿吧。” “殿下,虞氏已从云英殿搬到重光殿。那宫女连华道是陛下吩咐迁殿。昨日陛下去过重光殿,虞氏的疯病更甚往常。” “父皇。”晋子瑾淡淡念着,凉声:“父皇碰她了吗?” “啊?”东福愣了下,“这个,这个奴才不知啊。连华告诉奴才,她昨日被陛下支开了,不知殿中发生了何事。但,虞氏脸上有些淤青,是陛下留下的。” 晋子瑾已经知道,梦中并不会尽数反应现实。 虞珧身上的伤,他大多看不到。 “知道了。放个人,过去盯着。” “是。” 东福心里直嘀咕。 不是吧,这个虞氏难道给殿下托梦了? 殿下连生母皇后都不管,怎么给个疯了的陌生女人送蜜饯。 殿下从前不是吃金桔吗? 桃肉的好吃吗? 东福走后,晋子瑾垂眸看着手中掌心大的小布袋,指尖伸入其中,捏出一块桃肉蜜饯,咬了一口。 桃肉,香气清甜,肉甜。 桔肉,香气清新,肉酸甜。 都好吃。 虞珧抱着小瑾在重光殿前的庭院中赏花,连华一脸怨念地跟在她身后。 有宫侍疾步而来,送来一袋蜜饯,说是殿下送的。 第13章 恭敬地放入虞珧手里。 虞珧脸带疑惑,人走后解开袋子捏出来一块沾着糖霜的桃肉。 “唔!” 霎时眸光一亮,面目惊喜。 “桃!” 连华阴恻恻地在身后看着她,“哼。” 到底哪位皇子,在这儿搞地下情吗? 虞珧将桃肉蜜饯递到布娃娃面前,“小瑾吃。” 她目光些许恍惚看着面前的花坛。 “哥哥让人给我的蜜饯吗?哥哥总是会买许多给我。” “我带小瑾去见哥哥。” 虞珧说着咬住一块蜜饯,转头往左侧走,走出几步停了下来,吞掉蜜饯,“诶?这里的路怎么和从前不一样?” 连华无语至极,“这里是晋国,不是南赵。” “晋国?”虞珧沉思一会儿,“啊,我想起来了。我现在是晋国的宠妃。” 连华:“……” “我来了晋国,所以才有了小瑾。”她回头看连华,“陛下今日会来看我吗?” “不会。” “我不信,你骗我。你真是个坏连华。” “……” “我要去找陛下。” 连华立刻拉住她,“你还是别去了。我看你已经够疯了,不能再疯了。我带你回大殿里,陪小瑾玩吧。” 虞珧思索了一下,“也好。连华也要陪小瑾玩吗?” 连华认命,“陪。” 两人坐在大殿内铺着毯子的地上,玩着一个布娃娃。 连华看着虞珧手中的娃娃,目光中仿佛失去了灵魂。 真是够了。她造了什么孽啊。 不行,不能发火。 “小瑾可能饿了,我去找点吃的。” 她逃离了大殿。 虞珧看着她离开,微微撇嘴,“小瑾,她不喜欢你。她一定是坏人。阿娘会永远喜欢小瑾。” “不是哥哥,是谁送来的蜜饯?小瑾爱吃吗?” “香甜香甜,和从前味道一样。想南赵了。我来这里,多久了。” 她抱起小瑾,走到窗前往外看去,“陛下今日会来吗?我才不信连华的话。” 过了一会儿,离开窗前往妆台走去。 坐下,见镜中自己脸上的淤青,愣了许久。 她打开抽屉,取出小青瓷罐,沾着药给脸上的淤青轻轻抹上。又取香脂,沾上一点抹在小瑾的额间。 抱起它,猛猛嗅了嗅。 “小瑾。” “要一直一直陪我。” 她往两手腕间也抹上香脂,蔷薇清淡的香气逸散。抱着小瑾在怀中,趴在妆台上,眼中空茫,“会爱我吗?” …… 长梦虞珧坐在床前,晋子瑾坐在床上偏头睡着,她伸手摸上他的额头想知道体温可正常了。蓦地,他握住她的手腕。虞珧吓了一跳,“小瑾醒了?阿娘看看你的额头还烫不烫。”  晋子瑾看着她,“阿娘又见过父皇了?” “什么?” “他做了什么?” “什,什么?” 虞珧不安地想把手抽回来,眼前的人让她感到害怕,“小,瑾。” “我提醒过阿娘离他远点。想要得到他的宠爱?呵,没有好下场。” 他目光冷厉,声音沁凉,虞珧呼吸发颤,“我,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小瑾很生气吗?”她声线颤抖,眼中含着泪光,“我,我想想。” 睫羽一颤,泪珠就从眼眶掉了下来,滑落脸颊。 晋子瑾松了手,“你不听便算了。” 第9章 “小瑾让我想一想。” 虞珧抓住他的手,泪珠又从眼眶滚落。 晋子瑾心头烦闷。 郦芜是如何变成今天这样。她若要步其后尘,那就不会只是像此时有些疯癫就能结束。 若最后落到个替她收尸,他又何必再管她。 “昨日,昨日……”虞珧一边掉泪,一边想着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连小瑾也不要她了吗。 她绞尽脑汁想起了昨日的事,却只感到更加痛苦。 目光茫然地落泪。 “昨日。陛下要我扔掉小瑾。他说小瑾是个丑东西,若我一定要留下,就拿自己的命换。我答应了他,我问他,他会履行对南赵的承诺吗。他说,我是在装疯。可是,小瑾,我没有疯吧。” “他说日后,我若是装得,就剥我的皮去做椅子。” “后来,他好像就走了。” 虞珧没再哭了,怔怔坐着。忽然又抬眼看晋子瑾,“小瑾想要知道的,我都想起来了。可以了吗?” 晋子瑾默然看着她,伸手擦去她脸颊的泪痕。 “好了。我不该问得。” “小瑾会不喜欢我吗?” “不会。” 虞珧低头陷入沉默。 “阿娘。” “嗯?”虞珧抬头应他。 晋子瑾看着她眼里的泪光,想着昨日她哭了很久,是因这事。 他方才因生母郦芜的旧事,情绪过激。 “忘了吧。不要再想起来了。” 虞珧笑了笑。 “我去给小瑾煎药。” 她站起身转身离开。 她总是忘事,总是忘事,但想起来了便忘不掉了。 洪流之中将要溺毙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获得喘息,即使这浮木上有钉子扎到了手。她也无法松开浮木。 一旦松开,便要让洪流席卷沉入江海。 虞珧蹲在小炉旁扇着火,目光空洞。 再失去小瑾的话,她在这里要怎么活下去。 她真的很爱他。 晋子瑾推着轮椅出了屋,看她蹲在侧屋门前,目光无神。 “阿娘。” 她抬起头,“小瑾怎么出来了。生病要好好躺着休息。” “我已经好了很多。”晋子瑾行至她身边,“过来陪你。” 虞珧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午后的天气,微风多云。蒲扇扇着炉火,扇出灼热之气。 气氛安静,可闻枝头树叶被风吹动的碎响。 “阿娘对小瑾重要吗?”虞珧忽然问。 “重要。” 虞珧抬起头,见晋子瑾正看着她。她分辨不出他话中真心假意。 他道:“我担心阿娘受到伤害。” 虞珧微垂下视线。 是吗。 或许,她迷糊不清的脑子,是真的有些疯了吧。这些事给他造成了烦恼。 她看向晋子瑾琥珀色清透的双眸,“小瑾你爱我吗?” 晋子瑾平静看着她,“我需要你。” 答非所问。虞珧不知他这四字如何来回答她的问题。不过她知道自己,也需要他。 在这个她不喜欢的地方,她需要人陪伴。 小瑾是她的孩子,她爱他。 “小瑾会喜欢疯疯癫癫记忆不清的阿娘么,我是不是疯了?” “你不疯,阿娘。逼问你已经忘记的东西,我才疯。” 想着他问她的话,他生气的缘由,虞珧目光看向了火炉中跳跃的火舌,“小瑾,阿娘是和亲公主。” “嗯。我知道。” “我是为南赵来到晋国,成为你父皇的妃子。” “我与南赵,阿娘以为,何为重。” 虞珧扇着蒲扇的手停住,声轻,“南赵。” 晋子瑾听清了。 沉默未再言。 药煎好,在微风中吹凉。虞珧温和地递给晋子瑾,在旁看着他喝尽。 “今日,不知是谁给阿娘送了桃肉蜜饯。可惜不能带来此处给小瑾。” 晋子瑾抬头看她,见她脸上带着欢喜的浅笑。手中的药碗被取走后,他从身侧解下一小布袋。 虞珧从侧屋出来,晋子瑾便抬手递给她一块大的桃肉蜜饯。 她微愣,霎时欣喜,“小瑾也有吗?” “嗯。” 虞珧从他手中接过蜜饯,咬入口中,目光看着他,“小瑾也喜欢吗?” “嗯,与阿娘说得一样。” 推着他回屋,虞珧忽然又问:“是小瑾给阿娘的么?小瑾总是会变出一些东西。” 晋子瑾笑,“嗯”了一声,“喜欢就好。” 拂开珠帘进入内室,虞珧想要他卧床休息,晋子瑾按住她的手,抬眸与她目光相视,“阿娘,我好像能勉强站起来了。” 虞珧惊愣,欣喜过望,“小瑾说真的?” “真的。”他顿了顿,微垂眸,“扶着能稍微支撑一下,”说到此摇头,“但无法长久。” “会好的。小瑾会好的。”虞珧俯身欣喜地捧起他的脸,“小瑾会好起来。” 晋子瑾看着她明亮的目光,仿佛有曜日在她眼底那样炽热,他侧眸避开了她的视线。他阴暗的内心无法直视这样的明快。 虞珧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我就知道,小瑾一定能好。” “或许是阿娘的愿望,让天上的神灵听到了。” “真的会有神灵听到我的声音吗?若是如此。”她一定要为南赵,为南赵的百姓与亲人祈福。 第14章 晋子瑾接了她的话,“那阿娘要许愿自己健康安乐,长命百岁。” 虞珧看向他,笑容轻快,“小瑾休息吧。小瑾的病也很快就能好的。” 晋子瑾在床上躺下,侧身枕在了坐在床边的虞珧的双腿上。他的发丝散开,虞珧抚摸着他的头发,看发缕滑过指缝。 他安静不语。 虞珧看着他秀美的侧脸,脑海中皆是昨日午后重光殿中之事。 还有方才不久他对她的逼问。 她知道,小瑾终究无法理解她。他属于晋国,她来自南赵。 若是可以任性,在和亲之前她就能选择逃出南赵王宫。 但她不能那样做。就像如今不能答应他,与晋国陛下老死不相往来。 怎么可能呢。 陛下要来她无力拒绝,为了南赵她不能拒绝。 “无论如何,阿娘都会爱你的。” “阿娘应当最爱自己。” 晋子瑾没有睡,回应了她的话。 郦芜当初若不那么执着于她所谓的丈夫的爱,而多专注于己身与爱她的人,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封闭疯癫的样子。 晋文偃给了她什么。 一个残废的儿子和时不时发作的疯癫。 虞珧唇角笑意浅浅,“小瑾还未睡吗?” “想与阿娘待着,不想睡。” …… 虞珧醒时抱着小瑾侧睡在床上,幽暗的大殿只觉森冷。 她转过身往窗扇看去,外头的天竟还未亮。 借着月光,她看着森然的内殿。怀里小瑾被她一再抱紧,恨不能按进胸腔之中。 “小瑾。” “阿娘也不知还能如何。” 她起了身下床,转头看到墙边的妆台,赤足走过去。镜中映出的人,身形纤瘦,散着头发面目不清,下半张脸深深浅浅的淤青,怀里抱着诡异可怖的娃娃。 形同鬼魅。 “哈。”虞珧笑了一声。 她的灵魂许就是这个样子。快要在这个皇宫里,腐烂成尸水。 蓦然回过神来。 “我还有小瑾。” 她走向窗扇,让月光倾洒在她身上,看着外头月色下的庭院。 早晨天亮后,连华进到重光殿。虞珧已经重新回到床上睡着。 连华将她叫醒。 她睁开眼看向连华,轻声轻气,“是连华啊。” “起了,晚了宫里就没早膳了。” 虞珧坐起身,坐在那儿好一会儿才有反应。连华看她萎靡不振神思恍惚,疑惑她这疯病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你怎么了?” 虞珧疑惑抬起头看着她。 连华犹豫着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当即就差点恼火地跳起来,“你怎么每日都有事情烦我。这破地方,请个御医求爷爷告奶奶。谁给你看病啊。” 虞珧看她的反应,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茫然后笑了一声,“是病了啊?” 连华险些给她气笑,虞珧伸手握住她的手,“没事的连华,以往也都没有御医。不也没事吗?” 连华不语,气得出去了。 以往她死了就死了,病死也与她无关。但如今,谁知会不会有人来治她的罪。  陛下毕竟来过。还有玉成宫的娘娘和不知哪位皇子。 连华尝试去了御医署,一如既往,无用。只有个小童跟随她来重光殿看诊。 小童只是个御医署抓药的,医理不精。 给虞珧诊脉,连华都觉得他诊得不对。最后开了些药先喝着。 虞珧还是抱着破娃娃坐在床上“小瑾”“小瑾”地絮叨。除此之外便是在睡。 次日一早人还睡着未醒,两颊泛红,连华再摸她的头,气得要把手里的药碗砸了。 这喝了到底有什么用?她就知道,御医署的人只会敷衍。 虞珧迷迷糊糊醒了,抓住她的手,觉得凉凉的,“连华。” “你快死了。”连华气恼。 虞珧弯着漂亮的眼睛笑,“那你开心吗?” 连华把手抽了回来,“你看我像开心吗?” 虞珧偏头认真看她的脸,“连华为何会不开心?” 连华不想与她一个疯子多话。告诉她快死了,还挺开心似的。 虞珧看着她离开,撑坐起身找小瑾。看到在床里侧,立刻抱起拥入怀里。而后便怔然坐着。 “小瑾。” …… 晋子瑾昨夜无梦。但身体已是恢复无碍。坐在窗前看着院景,手中一小袋桃肉蜜饯。 “虞氏今日好些了吗?” “今日还无消息。”东福应他,又有几分愉快,“殿下,您身体可是好起来了。近半年,都比以往恢复得快。御医署的药突然有用了吗?” “呵。”晋子瑾轻笑,心情不错,“是神灵保佑我了,御医署的废物从来有何用?” 东福闭嘴。 殿下不是从来不信神佛。对皇后日日奉神很是厌恶。 他见窗前微光里的晋子瑾忽然伸出手,手中一块蜜饯,“东福也尝尝。” “好嘞。”东福上前小心接过,“谢殿下。” “好吃吗?” 东福圆圆的脸上品尝的神色,“甜,好吃。殿下,奴才记得您从前喜欢金桔啊。” “都喜欢。多看着点重光殿,实在不行,送个御医过去。” “这可是太显眼了,殿下?” “这点东西还要我教你吗?” 东福倏然意会,“奴才明白了。” 可为何要冒此风险。虞氏的身份如此特殊。一点蛛丝马迹被查到,便可能被扣上通敌南赵的罪名。 东福看着晋子瑾窗棂微光下玉白的侧脸,看不出任何他的所思所想。 殿下,不会真打算私通南赵吧? 那封送去给南赵王的信…… 完啦。 只盼殿下运筹帷幄。他的脑袋还想在脖子上待着啊。 “去见父皇吧。身体也好了,不能不露头。太子的事务一直交给二弟,过意不去让他太开心。” “殿下说得是。” 东福推着晋子瑾到太阳殿,殿中见晋兴怀、晋先祈都在。 晋兴怀一见晋子瑾,当即道:“父皇,文守一事,儿臣想要皇兄同行。皇兄长于儿臣,定能指点儿臣一番。” 晋子瑾向他看去,微微抬眉,“哦,是何事。兴怀这么大了,还要皇兄陪着一起呢。” 晋兴怀脸色泛青,“我一人自然是可以。但有长兄,多个帮衬总归更好。” “兴怀如此信任我,当长兄的很是高兴。”晋子瑾脸带笑意凉凉看他一眼,轮椅行至两人之间,他向晋文偃恭敬出声:“见过父皇。” 晋先祈惊讶端详他,“太子皇兄好得这么快?” 晋子瑾转头神色疑问看着他,“先祈不开心吗?” 晋先祈噎住,“替皇兄高兴。” 晋子瑾满意了,看向晋文偃神色些许忧虑,“父皇,是有何事交代了二弟吗?他看起来似乎不能胜任。” 晋兴怀:“……” “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皇兄不愿去便罢了。” “二弟信任我,我自然是高兴的。” 晋文偃坐于几人身前的高坐,“太子的病好了?” “回父皇,已经都恢复了。” “兴怀既是想要你同行,那便同去吧。他独自办事,我确实有些不放心。” 晋兴怀的脸色隐隐愈发难看。 晋子瑾恭敬应,“是。儿臣会照看好二弟。”转眸看晋兴怀一眼,看到他眼里的不忿。晋兴怀也朝他看来,“儿臣也会照看好皇兄的身体。” 晋子瑾朝他微微一笑,“托付于二弟。” 晋兴怀:“……” 晋先祈:“……” 离开太阳殿。东福推着轮椅满腹担忧都已爬到脸上,“殿下,您如何能随二皇子去文守。” “他都说了,怎还好拒绝。宫里都安排好,静和殿、重光殿,别回来出什么事。” “您怎还惦记着那南赵的公主。奴才都担心死了。” “他还敢要我的命么。我想他不行。”晋子瑾眸光冷淡,话音平静。 虞珧坐在重光殿的床上,已有些许咳嗽,恍恍惚惚。 她抱着娃娃下了床,走到窗前站着。 “咳。” 连华回来,她转身看过去,“连华觉得我疯了么?” 连华烦躁地无心回答她这些问题,“你先担心你能不能活着吧。御医署都是些草菅人命敷衍人的家伙。呸!”目光忽然落在她踩在地毯上光着的脚上,头发都竖了起来,“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啊!鞋呐?” “连华为何忽然在意我的事了?” 第10章 “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可是个祖宗。我的小命跟你拴一起呢。” 虞珧静静看着她。不知她为何如此说。 但看她不欲多说,作罢。 目光看向窗外,“自古和亲,多无善终。” 连华听到她的话,嗤笑一声,“伤春悲秋。不若多顾好自己吧。” 第15章 虞珧闻言,笑起来,“连华说得对。” 她转过身,抱着怀里的小瑾又回了床边坐下,摸摸它的头,“还有小瑾要我照顾呢。他应当也不想离开我。” 连华看着她怀里诡异的娃娃,“整日小瑾、小瑾念叨这个娃娃。跟你说多少遍了,瑾是晋国太子,不是你这破娃娃。你这么惦念它,时刻记挂在心。它能救你吗?” “小瑾还小。需要我照顾。连华你不要这样说。” 连华冷笑,“你不如多求求我呢。我为你跑多少遍御医署了你知道吗?我现在看见它就烦。” 虞珧抿唇,抱着娃娃护在怀里。 “咳,咳。” 傍晚,日月交替之时。光暗相汇。 两名乌色宫侍服饰的男子,低着头匆匆走在黄昏余晖的暗处,踏入重光殿区域内。 “李御医,便是这儿了。为殿下办事,不会少你好处。” “我相信殿下,终登大宝。” “呵呵,会说话。我记住你了。走吧。” 两人在最后一抹余晖尽处,身影走入重光殿内。 大殿中,连华刚刚点上烛火。见陌生人,吓了一跳,“你……” “贱婢少废话,奉命来为虞氏看诊。”东禄打断了连华要发出的惊声。东福与他说过这个婢女,不是个好心眼的。 连华吓得噤声。 “咳!咳!”内殿传来虚弱的咳嗽声,东禄抬手示意李思源进内殿去。 李思源点头,快步走入内殿里。 东禄看着畏惧的连华,向她走近,“若是敢乱说话,割了你的舌头。” 连华紧抿住唇,点头。 “劝你自知。”东禄冷眸沉声敲打,转身走入内殿。 连华看人走了才敢喘气,深吸几口。悄声走到大殿帷幕后,偷偷往内看,不敢靠近。 “咳!”虞珧坐在床沿,手里搂着娃娃。一手搭在一边,李思源正给她把脉。 东禄问:“如何?” 李思源微蹙眉头,“郁气太重,都闷在心里,损耗精血。还受了惊。” “她是那南赵公主。李御医看看她的疯症呢。” 李思源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东禄。 殿下,怎会…… 见东禄无欲多说,他未去问。 御医也不该问。 摸着脉他摇摇头,“这表症我能治。但心病治不了。公主在这宫里的处境,怕是神仙来了也治不了。” 他看向东禄。望他表态。 东禄看着安静的虞珧,“能治什么治什么。殿下也不是神仙。” “你们殿下是谁?咳。”虞珧问两人。 然而,无一人回答她。 李思源性子温和,“公主,殿下是谁不重要。您莫想太多,诸事莫往心里去,才能好起来。” “殿下,是个善良的人。” 东禄看向他,些许讶异。 看过病症,李思源到一旁写下药方。到外殿,见连华站在帷幔边,走过去将药方交给她,“到御医署按此方拿药。若是不成,就找我。李思源。” 连华接过方子连连点头。 东禄走了出来,“你将名字也告诉她,不怕这小贱婢害你。” 李思源一怔,才觉有理。可名字已经说出去了。 连华忙道:“奴婢不会乱说的。奴婢一定不会乱说。” 李思源微松一口气,看向东禄,“如此,离开吧。” 二人走出重光殿,月色清明,李思源与东禄道:“公主这般心境,是会折寿的。我不知殿下的意思,但公主若如此长久下去,必难长命。” “我亦不知殿下的意思。但我以为,殿下还是不要与这女子有牵扯的好。” 二人的身影在月色下如墨团,消失于重光殿的庭院。 连华在殿中灯烛下看着药方上工整的字迹,“终于有个靠谱的了。” 虞珧站在窗前,怀里抱着布娃娃,望着那两道身影消失于草木遮蔽之下。 “咳,咳。” 身后传来连华的声音。 “我去御医署抓药。你在殿中可莫乱跑。外头露重,我若找不回你,你可就没救了。” “嗯。”虞珧应了一声。看她的身影也在庭院内渐渐消失。她转身回到床边坐着,捏着布娃娃的小圆手。 “小瑾。他是谁啊。为何都不告诉我。” “这里,还有谁吗?” 这一夜,依旧是个无梦之夜。 虞珧病了的事,章婮不知从何而得知,遣侍女过来探望。 佩安左右四顾,悄默声踏进重光殿的庭院。晋文偃的性子让人琢磨不透,章婮不敢明目张胆关照虞珧。 人走进大殿内,见床上的虞珧,“美人让奴婢来看看公主的病情。” 虞珧抬起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谁。 是章美人的侍女,佩安。 如上次一般,虞珧让她在床边坐下。 佩安端详着虞珧,看她精神不振,还有些许咳嗽。 “可要请个御医呢?” 连华在一边听着两人说话,闻言生怕虞珧说出什么不能说的,让她跟着倒霉,插话道:“我已经去御医署抓了药回来。公主很快便能好。” 佩安虽怀疑她,但见虞珧神色如常,稍稍放心,继续与虞珧道:“美人不放心公主。听闻陛下来过,可发生了什么?” 虞珧摇头。 见此,佩安又陪了她一会儿,起身离去。离去前叮嘱连华,“将心比心,好好照看。公主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连华点头。 人离去,她才嘀咕。 “如今这可是个祖宗,我哪儿敢啊。吓都要吓死了。” 虞珧抱着布娃娃,怔怔坐了一会儿,重新在床上躺下,“咳。” “小瑾。” …… 东宫草色茵茵的庭院内晋兴怀站在晋子瑾身侧,二人正准备上马车离宫。  因晋子瑾双腿不便,他只得来东宫与之同行。 望着神色和缓坐于轮椅的晋子瑾,晋兴怀道:“皇兄这身体看着愈发好了。” 晋子瑾微垂着眸,本心不在焉,闻声,“侥幸而已。总有好些的时候。兴怀是不期望我好吗?” “如何敢。” 临行前,晋子瑾看了东禄一眼。望他照看好东宫与他交代的诸事。 东禄恭敬点头。 东福是要跟随晋子瑾前往文守,推着轮椅上马车。晋兴怀也登上另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一同驶出东宫。 东禄在晋子瑾离宫后,去往静和殿。恭恭敬敬踏入大殿,见着盘坐蒲团低语祷告的郦芜。 “娘娘,殿下已出宫前往文守。” 郦芜拨着捻珠的手一顿,默然不语。 东禄见她丝毫不担心也不在意,转身离去。 郦芜一颗一颗拨着油润的紫檀木珠,指尖不可控得些微颤抖。 “阿瑾。” “他还是那样,对你不管不顾。哈哈。” 独自坐着,笑了一阵。郦芜蓦然开始掩面哭泣,声音已颤得不成调,“神到底在佑着谁。” 月夜虞珧抱着娃娃站在窗前看着庭院天空上细幼的月牙。月光微眇,掩盖群星之下。  “连华,我想去东宫。” “什么?”连华剪断焦黑的灯芯,火光的影在她脸上跳动了一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想去东宫。我想去找小瑾。”虞珧盯着那月牙,越发执拗起来。 小瑾好几日未与她说话了。 她记得小瑾与她说话时告诉她,他们在东宫。 那是不是去东宫,小瑾就会陪她说话。 连华确认听清后,仍感不可思议,“我告诉你,你别发疯。你这病才刚好一点,给我安稳在殿里待着。” 虞珧脸上却是不服与不满,眼中执念不消。 她低头摸摸怀里娃娃的脑袋。 “我要去找小瑾。” 连华一回头就见她往外跑。连忙扔下剪子要去把她拉回来。 星月微光下,二人在皇宫中四处冲撞。 好不容易,连华气喘吁吁将虞珧抓住,一边喘着一边也没了骂人的力气,“你真是,病好了。这么能跑。” 虞珧看着喘得快直不起腰的连华,神色凄然,泫然欲泣,“连华,我要去找小瑾。小瑾在东宫。” “你别发疯了行不行?小瑾不是在你手上吗?”连华已然是连气得力气都没有了。 虞珧怔然,垂眸看着怀里的娃娃,温柔地又抚摸了摸。 “去东宫。小瑾会长大,小瑾能陪我说话。” “你真是疯得不清。东宫里那是太子,哪来小瑾。” 虞珧不语。听不进她说得任何话。执意要去东宫。连华与她在此僵持,怎么也没法将她带回重光殿。 不消片刻,虞珧开始哭泣。 像是被连华欺负,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本病就没好,这般折腾,又开始咳嗽。 泛着红晕的脸颊带着泪痕,咳嗽不止。 第16章 连华生怕她这个祖宗出什么问题,纠结为难。 此时更深露重具是湿寒,这祖宗不能一直这样在外待着,“好好好,我带你去。先说好我们偷偷的,不能让人知道。看不看得到都得回重光殿。” 虞珧连连点头,眼眶中又坠落几颗剔透的泪珠。 两人偷偷摸到东宫外。巡逻的侍卫来来去去,守卫森严。 寻得一个时机,连华躬身拉着虞珧自暗处悄悄蹿入东宫。 “什么人?” 两人不过刚刚站起身,立刻便被守卫发现,“站住!胆敢擅闯东宫!” 虞珧跟在连华身后被她拉着在东宫中四处奔逃,“连华是迷路了吗?” “闭嘴。”连华气急败坏,“若不是你,何至于此!” 虞珧回头,身后举着火把的士兵原只有两三人,现在,四处火光混乱得看不清了。她抱紧怀里的娃娃,话音轻,“小瑾,难道不是这里吗?” “我今日要是在此送命。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前方连华慌张愤怒。虞珧松开了她的手,连华蓦然回头停下,“你做什么?” “带着我,连华很麻烦吧。我去把他们引开。” “你,你疯了!”连华上前要抓住她。虞珧后退,笑温和而浅,“我的命,没有连华那么重要。” “你!”连华没有抓到她的衣角,人已经跑向火光攒动之处。 她想要去追,看着那憧憧火影又害怕了。后退着,转身跑离。 她既然被南赵送来这里,结局早就注定。但是她不一样,她还能活。 烛光摇曳,明亮的屋内,一名士兵压着虞珧走入其中,一手还抓着个破布娃娃。 两手反绑,虞珧微蹙眉头,挣扎着摔倒在地,“可以把小瑾给我了么?你们不要伤害小瑾。” 士兵向屋内的人禀报,“东禄公公,人抓到了,她是个疯子。” 东禄看着虞珧,蹙眉,“南赵公主。”他上前将虞珧扶了起来,解开她的绳索,“公主怎么来这儿了?摔伤了没啊。” “找小瑾。” “东禄公公,小瑾是这个娃娃。”士兵举起手里缝补的丑陋诡异的娃娃。 东禄:“……” “这个是殿下吗?” 虞珧立刻将娃娃抢了回来,爱惜地抱在怀里。 东禄见没法详细交流,抬头吩咐那士兵,“去请个御医。得给公主看看,可有哪里伤到了。” “是。” 士兵满头雾水地行礼退下。 东禄拉着虞珧让她到一旁坐下,而后便站在一旁看着她。 想不明白。 殿下是如何与这南赵公主有所接触。 “殿下不在宫中,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 虞珧抬头看向他,“殿下是谁?” “是……”东禄看她不知太子,愈发疑惑,“公主来找小瑾?小瑾是谁?” 虞珧将娃娃给他看。 东禄放弃交流,吩咐侍女准备茶水点心来。 虞珧抱着娃娃坐在屋内吃点心,不多时,士兵又押来一人,丢在地上,“东禄公公,抓到个宫女。” 东禄看是连华,一瞬脸色就变得冷厉,“是你个小贱婢。心思不小啊。” 连华见东禄,满目惊恐,“奴婢……公公,您听奴婢解释。是,是,”她看到虞珧坐在一边吃点心,连头发丝都柔顺地垂落着,“是公主要奴婢带她来东宫。是公主要来东宫。” 东禄显然不信她。 认为这是个心眼极坏还心思极深的小贱货。 他走到连华面前,“你如何知道,我是太子的人。” 连华吓得眼泪都溢了出来,使劲摇头,“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是公主要来这里。公主!公主!” 虞珧闻声,回头,才注意到连华,“连华。” 她见连华跪坐在地,还在哭,站起身走过去,些许担忧,“连华怎么了?” 恍惚,她想起了现在的处境。 她们偷偷来东宫,被抓了。她看向身侧的东禄,好像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是谁。 “公主!是您要来东宫,是您一定要奴婢带您来东宫的对不对?” 虞珧点点头,“对,我想要小瑾陪我说话。他好几日,都不与我说话了。” 然而此时,无论连华说什么。东禄都不信她。 他认为,连华在引导虞珧。 公主看着温和善良,什么都依着这贱婢说。 东禄低眸,冷漠看着恐惧哭泣的连华,“今日之事,总要有个处理。” “公公!”连华蓦然扑倒在东禄面前,“您饶奴婢一命。公主还需要奴婢照顾。” 她哭得满脸泪痕,虞珧眉目间忧愁,蹲了下来。 连华趴在地上,转头看她,哀求,“公主,奴婢没想来东宫。您救救奴婢。” 虞珧抿唇,抬头看身边的东禄,“是要杀她吗?” 她感到犹豫。 “虽然连华对我不怎么好,但……” “公主可以换一个奴婢。”东禄提醒道。这个死了,就能换了。 “不!”连华砰砰给虞珧磕头,“公主,奴婢知错了。您饶了奴婢,求您放过奴婢这一回。” 虞珧看她磕得额头瘀紫沁血,不忍地伸手垫在了她额头下。 东禄见差不多了,“既然如此,暂且放过你。往后认清自己的身份。拖下去,杖十。给陛下一个交代。” “是。”士兵应声。 连华被从地上拉起,带出屋。 虞珧迷茫看着她的背影。 第11章 “换一个,不如这个调教过的。”东禄俯身将虞珧扶起,“公主不必担心她。会留她好好的,还需她照顾您呢。” 虞珧转头看东禄,“殿下是东宫太子吗?” 东禄不语。 她抱紧怀里的娃娃。 那也不是小瑾。 为何会关照她。 她来东宫也没用。小瑾还是乖乖的在怀里,也不会长大。 东禄让虞珧回去坐着吃点心,不多时,李思源就拎着药箱来了。 “殿下不是不在宫中了么,如何……” 一进屋,李思源看到东禄身边坐着吃点心的虞珧,“哦。公主怎会在这儿?” “说不清。”东禄无奈摇头。 回头,见虞珧面前一碟梨膏馅酥吃得最多,“公主若是喜欢,一会儿回去,多带些走。” 虞珧眸光清亮亮,看着他含着笑意点点头。 李思源走到虞珧面前放下药箱,蹲下身。 东禄与他道:“方才被当做擅闯的抓了,你看公主可有哪儿伤着。手腕,膝盖。” 李思源应,小心握起虞珧的手腕,看到她腕间麻绳留下的擦伤,取药擦拭,一面道:“东禄公公,我上次便想说了。公主腕间有股香脂气,我在殿下身上闻到过一样的。” “你还能闻到殿下身上的?” “我鼻子灵。” 东禄不语。神色疑惑。 虞珧在两人间插话,“是小瑾给我的香脂。好闻吗?” 东禄愈发沉默。李思源向他看去,目光似是问:殿下和南赵公主什么关系? 东禄:殿下送香脂是什么时候的事? 李思源将虞珧膝上一点轻微的红也擦了药后放下她的裙裾,站起身,“好了,无大碍。” 他提起药箱挎回肩头,“那我退下了。” 东禄命侍女打包了些虞珧喜欢的点心。待连华打完板子送回来,将点心包裹递过去,“这是公主爱吃的,带回去。不早了,送公主回去休息吧。” 连华本以为自己会没半条命,现在还勉强能走,她意识到是看在虞珧的面子上饶过她了。 点头应是,走到虞珧面前轻轻扶住她,带她离开。 屋中的光线明亮,虞珧看她额头的伤,伸手碰了一下。 连华感到疼痛地偏过头。 “回去涂些药会好的。” 连华待她很糟糕。但孤寂的深宫,也算还有个人在。 换个人,就会好吗? 回到重光殿。连华未要虞珧给她的药,自己去御医署领了药。 虞珧折腾了半个晚上已是疲惫,沾床就睡着了。 无梦。 次日。前一日晚间的事,晋文偃听了禀报。正坐在御花园凉亭与一臣子弈棋。 虞氏半夜发疯跑去东宫要找太子,闹了东宫半晚上。 其侍女被杖责后一同放回。 晋文偃放下一枚黑子,神色戏谑,话音漠然,“他宫里的人,和他一样。” 对弈之人思棋未语。 粱翕站在晋文偃身后,听出些意思。 陛下是说太子待人太过仁慈么。 这婢女按陛下的意思应该杖毙。 “陛下是说太子待人仁慈么?”白子落下,此人道,“太子的性子,许是随了皇后娘娘。” “妇人之仁,何成大器。天下大业,只会败在这样的人手上。” …… 第17章 密树掩映之后,晋子瑾坐在轮椅上,一手握着长弓,微拨动拇指上的白玉韘。 薛翌站在他身后,“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只见远处一骑在马上的身影手中握剑,在混乱的流寇之中往后撤退。 “太子还没找到吗?” 晋子瑾手中的箭矢搭上长弓,玉韘勾住弓弦,弓如满月瞄上了他。 两指一松,飞射而出。 “二殿下!” 晋兴怀闷哼一声中箭落马,随从侍卫乱作一团。 晋子瑾放下弓递回给身后的薛翌,“走吧。” “是,殿下。” 薛翌推着他离开。晋子瑾问他,“魏谏去了有多久了?” “他身边带了人,殿下不必太过担忧。日落之前,定是会回来。” 两人回到文守的一处院落内。晋子瑾坐在院里,手中握着一把谷子,喂食院中栖落的灰鸽。 时至傍晚,薛翌回来小院。将院门合上。 “殿下,已经让官府与那帮子流寇谈妥了。朝廷这边的条件,他们也愿意答应。” “那剩下的,就交给我的好二弟吧。” 晋子瑾抬手,一只灰鸽落在他手背。 魏谏眼见这只鸽子腹部微扁,“殿下,这是刚回来的吧?莫不是京中的消息。” 晋子瑾看到灰鸽脚上绑着的竹筒,伸手将其解下,将手中剩余的谷子喂给它,一边与魏谏道:“明日让人送我回驿站。” “是。”魏谏应。 殿下的事应该也已办妥,可以回去汇合。剩下的就是晋兴怀要处理的了。可不能让他太痛快。 晋子瑾看手中进食的灰鸽落到地上与同伴们一块儿进食去了,将食料都撒在地上,打开手中的细竹筒,展开其中信纸: 殿下,宫中皆平。 虞氏夜半来东宫,已是处理好。 虞氏无碍。皇后无碍。 魏谏上前,从他手中接过信纸,以火绒引燃。  薛翌站在门边看着他,“都妥了?” “废了些功夫,但也妥了。不过这些流寇,最易出尔反尔。日后或许还会再作乱。” “处理他们费尽周章且难以尽除。招安还能化为朝廷之力。日后再作乱,再平即是。” “殿下说得是。”魏谏认同此理。 晋子瑾望着站在地面夕阳余晖明暗之间的四五只灰鸽,已将洒落的谷子吃得差不多。 这其中只有两只是东宫所养的信鸽,剩余的许是那两只的玩伴,也或许是被食物吸引而来。 连着许多日无梦。 不知是睡得好了,还是不好。 又或是,他已不再需要梦境来平心中空乏。 是吗? 他不清楚。 想着信纸上寥寥几字,“虞氏夜半来东宫”。 她做什么? 晋子瑾以为自己不会再做那奇怪的梦。这夜却是又见到虞珧。 身处并非是在东宫。 虞珧站在极乐殿宽阔满是花草园圃的庭院里,手中握着丝线,连接天空一只青绿的纸鸢。 清风摇曳,她追着纸鸢在庭院中小跑,衣袂发丝都随风扬起,神色欢快轻盈,可闻银铃笑声。 “云琅,你跑得好慢啊。都追不上我。” “公主,放纸鸢站在那儿也能放啊。” “站在那儿放有什么意思。” 虞珧一边回头看一边跑着,险些撞到晋子瑾。她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人,面容清逸,“小瑾?” 脸上的笑容并未减退,她笑着将手中风筝的丝线递到晋子瑾手上,“小瑾,一起放风筝啊。” 晋子瑾本怔怔看着她,倏然之间手里被塞入风筝线,不知所措。 虞珧俯身在他身边,认真教他放风筝。 云琅追了上来,“诶,这是……谁啊,公主。” “是小瑾。是我的……” “丈夫。”晋子瑾在她话出之前,抢了她的话。虞珧在他身边笑起来,“小瑾乱说什么呢。阿娘这次原谅你了。” 或许因为是梦,这里的人对虞珧说出的称谓并不感到奇怪。 晋子瑾抓住虞珧握着他的手,“她是谁?” “是我的婢女呀,小瑾。阿娘教你放风筝哦。” 虞珧的话音从未有过的轻快,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不见眼里化不开的郁郁寡欢。 “这是哪儿?” “这是南赵,是我的寝宫。” 晋子瑾已经猜到了。 崇阳公主。 虞珧握着他的手,与他放风筝。也会走在他身侧看着天上的风筝,让云琅推着轮椅。 风和日丽。 虞珧忽然道:“我想去看看我的哥哥。还有父王、母后。” 她说着转过身看着晋子瑾,“小瑾要去吗?” 晋子瑾点头。 虞珧遂留下了云琅,推着晋子瑾出极乐殿,“小瑾会喜欢南赵吗?” “我喜欢阿娘。” 虞珧在他身后轻笑。 进了兰台,虞珧看到一个身影,欣喜喊道:“王兄!”而后就跑过去,扑进了虞珩的怀里。 “我好想王兄。好想你啊,哥哥。”她抬起头,“哥哥想我吗?” 虞珩低头看着怀里的妹妹,一脸笑意,“什么时候不想你呢?”他抬手轻拍了拍虞珧的头,“多大了,还往哥哥怀里钻。” “我好想你。我好像很久很久很久都没见哥哥了。” “有吗?”虞珩笑盈盈摸摸她的头,“哥哥不一直都在吗?” “哥哥是去见母后吗?” “是啊。阿珧也是吗?” 虞珧点头。她回头看向晋子瑾,松开虞珩向他走过去,俯身笑看他,“小瑾,那是我的王兄。” 晋子瑾微蹙眉。目光越过虞珧向虞珩看去,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虞珧。 他在这里格格不入,她却在此焕发生机。 “阿珧。” “唔。”虞珧怔了一下,指腹轻蹭过他的鼻尖,脸带笑意,“不要乱叫,要叫阿娘。” 晋子瑾眸光蓦然一颤,蹙眉偏过头,神色抗拒。 虞珩看着这处,走了过来,“阿珧,这是谁?” “是小瑾。我的儿子哦。” 晋子瑾的神色越发不满,他抬眸看向虞珩,“大舅哥。” 虞珩跟着蹙眉,“这小子乱叫啊。” “嗯……今日不太听话。”虞珧面露为难,“小瑾以往都很听话的。” 虞珧要去见南赵王后与南赵王。晋子瑾已是不想去。但虞珧脸上从未有过的明艳,他不想她有不愉快之处。 也不想错过她在此的任何表情。 她想要见的人,在梦境中都是清晰的。 晋子瑾见到了包括云琅在内的虞珩、虞政清、甄昭清晰的样子。 他不属于这里。但她属于这里。 虞政清并不是他想象中并不在意这个女儿的表现。 若一切都如虞珧的这个梦。 死去的虞政清知道她在晋国的一切,会后悔和亲这个选择吗? 晋子瑾早早醒了。 坐起身,看着窗外的月光洒在卧房的书案上。 这个院子是魏谏、薛翌二人找的。知道要来文守,他让两人带着人提前出发,早一两日到达文守了解情况,提早布局。 虞氏在梦中眼里只有他。 崇阳公主在梦中,眼里有世间万物。 他忽然想起他问她,他与南赵何为重。她的答案是:南赵。 未再多想。晋子瑾坐了一会儿重新躺下。 次日一早。薛翌叫来驿站内晋子瑾的人,弄了些伤在身上,将他背回驿站。 晋兴怀还因为那一箭卧床不起。 一早驿站便又吵吵嚷嚷起来,“太子殿下找到了,殿下受了重伤,快去找个大夫。” 东福急急从内出来,“殿下!” 看着趴在侍从背上“昏迷不醒”的晋子瑾,转瞬间泪如雨下,“殿下!殿下您可不能有事啊!” 晋子瑾被送回卧房,驿站官员请来大夫。 躺在床上的晋兴怀听闻晋子瑾受了重伤被背回来,忍着痛下床探看。 直到午后,晋子瑾才醒。见到过来探望的晋兴怀,神色虚弱,“兴怀,剩下的事就只能交给你了。” 晋兴怀:“……” 他看起来很好吗? 没法。晋兴怀养了几日,带伤剿匪。 晋子瑾坐在床上喝着大夫开的养身汤,听东福给他禀报情况,“薛翌来消息,二皇子剿匪很卖力。归顺的熊虎帮伤亡不多,殿下您答应替他们解决的另两个小组织,二皇子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他们会迫其合帮归顺。” “看来不消几日就可以回京了。” …… 虞珧从梦中醒来。梦的回忆却变得模糊不清。 她心中空落落的。 是做了个南赵的梦么,为何想不起来了。 “公主,您醒了吗?” 模糊的女声入耳,虞珧侧身去看,恍惚是云琅。清晰后,却是连华的模样。 第18章 连华那日在东宫挨的板子还没好全。这两日,她都比以往像个侍人。 安稳恭敬。 “公主,您要起吗?” “叫虞氏吧。” 连华也随叫公主,虞珧觉得不习惯。会总让她想起南赵。她早已不是公主。 她抱着怀里的布娃娃坐起身,低眸看它。 “小瑾啊。昨日睡得如何?”说着,轻柔地摸摸布娃娃。 捏着布娃娃的脸,想起跑去东宫的事。 她去了东宫,但无任何变化。小瑾还是这样的小瑾,乖乖被她抱在怀中。 小瑾,小瑾。阿娘希望你快快长大。 昨夜的梦里,似乎有小瑾。 她起身后,连华服侍她梳洗更衣。 一上午便都坐在重光殿前,阳光倾洒她身上,温暖和煦。 午后,有宦官来到重光殿,见虞珧坐在殿前,与她道:“陛下召见你去太液池泛舟。” 虞珧抬眸看着他,想起那日因小瑾逼问而记忆深刻于脑海的,晋文偃来重光殿发生的事。 她期待见晋文偃,又害怕见。 他喜怒无常。她想要其宠爱,而这样的期待却虚无缥缈。 她满怀小心翼翼想要讨得他喜欢,可他喜欢什么呢。 连华从殿中疾步走了出来,见太阳殿服饰的宦官,“公公,是陛下召见吗?陛下可有说有何事?” 宦官见连华,直起身与她道: “陛下召见虞氏往太液池泛舟。收拾收拾吧。” 并无商量的余地。话带到,人就转身离去。 连华心里忐忑,看向虞珧。 上回,陛下过来,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虞氏就受了刺激一般。 这回…… 第12章 她还指望着她好好活着呢。不望她有事。 可也没有办法。 “虞氏换身衣裳奴婢带您过去。” 虞珧也知自己不能不应。站起身随她回大殿里。 换好衣物,虞珧俯身将手里的布娃娃轻轻放在床上,“这次阿娘就不带着小瑾了。小瑾乖乖在殿中等阿娘回来哦。” 她担心晋文偃会再次想要伤害它。 只能不舍地将它留下,带着忐忑随连华去太液池。 太液池上水光潋滟晴阳正好,远远就见晋文偃乘一叶小舟荡漾在碧波之上,身侧依偎着一名女子。 约莫看到了虞珧,他闲适地划着浆靠近岸边。 岸上,粱翕见虞珧与侍女过来,吩咐人再推一只船来。 晋文偃近了些,依旧飘荡在湖面,望着虞珧,“虞氏没有带着那破娃娃吗?” 似乎有点失望。 “陛下不喜见小瑾就留在殿中了。”虞珧不明白他为何问小瑾,目光看向他身侧的女子。 那女子也望着她,“陛下,什么娃娃小瑾?瑾不是太子殿下吗?” 她听陛下吩咐粱翕去叫虞氏,还疑惑宫中何来虞氏。一问才知是南赵那位和亲公主。 眼前这人就是南赵的和亲公主么。 听说她早就疯了。 陛下叫她来做什么。 “你与一疯子的话计较什么?”晋文偃答她,又看向虞珧,“听闻你跑去了东宫,去东宫作何?” “找小瑾。” “找到了吗?”晋文偃的目色冷淡。 “没有。” 虞珧的话落晋文偃嗤笑一声,“谁知道你的小瑾是什么东西。莫不是太子?” “小瑾不是什么东西。是我的孩子。” 晋文偃身侧美人盯着虞珧看。确定她真是个疯子。晋文偃也不再与虞珧多话,“上船吧。” 虞珧不会划船,但既然都来泛舟了。依着晋文偃的意思,提起裙摆上了粱翕让人推来的船。 连华跟随她上船,负责划桨。 小舟荡荡,虞珧不稳地立刻扶住了船沿。晋文偃笑看她,悠闲地往湖心划去。 连华心里疑惑中些许不安。 陛下明显不喜欢虞氏,那他叫虞氏过来是作何? 只是问东宫一事吗? 方才的问话也让她明白,东禄那晚所说给陛下一个交代是何意。 “虞氏,您小心些。”她不禁提醒虞珧。 真正与晋文偃接触才知他心思难测,只会让人感到恐惧不安。 虞珧坐在摇晃的小船上,渐渐适应,环顾太液池之景,赏心悦目。 若是能带小瑾一起来这儿就好了。 至湖中央,波光粼粼,凉风拂面。 晋文偃回过头看向已经适应并且喜欢上湖面景色的虞珧,抬手从身侧美人头上抽下一支珠钗把玩,“虞氏很想与朕生个孩子吗?” 虞珧朝他看去,认真地点头,“想。” 除了小瑾,还想要个小公主。 只见晋文偃将手里的珠钗丢入水中,看着她面上淡笑,“虞氏去将它捡回来,朕就答应你。” 一旁的美人与连华都怔在原地。 连华回神,立刻就伸手去抓住虞珧,却是只抓住一片衣角。 水花溅了她一脸一身,趴在船边看着荡漾的水波:“虞氏!” 水面水波涌动渐渐趋于平静,连华愈发惊恐,跟着跳入水中。 晋文偃身侧的美人还呆怔着,她伸手轻拉了拉晋文偃的衣袖,目光始终望着水面,神色略有恐惧,“陛下,公主会游泳吗?” “朕怎么知道。”晋文偃脸上带笑,侧眸看着她,“你担心?” 美人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虽然在笑却只有漠然无情,仿佛只要她说担心,他就会让她也下水里去。眼中光点吓得颤动,“没,丽儿没有。”说着,立刻低下头,哪儿也不敢乱看。 晋文偃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心情愉快,“多了个疯子,皇宫都明亮起来了。煞是有趣。” 岸上,粱翕看到湖心发生之事,命人叫来三个水性好的宦官,“从一边下去看看,把人捞上来。莫惊扰陛下。” “是。” “是。” “是。” 三人从岸边下水,往湖中心潜游去。 不多时晋文偃划船离开湖心回来,粱翕扶着他下船。船上的美人还余惊未定,粱翕也过去扶她。 美人神色忧虑回头往湖中看了一眼。 “回宫吧。”晋文偃与二人道,“今日就玩到这儿。” 美人立刻走到晋文偃身侧。 粱翕应是,跟在晋文偃身后,回头往湖中看去一眼。 湖中,小舟孤零零摇曳在湖面带起涟漪。 水下,虞珧吐出一串气泡在愈发幽暗的深水寻找珠钗,一回头,见连华的身影沉了下来。她回头不甘心地看了眼幽暗的深处,浮上去抱住连华。 水面浮光跃金涌动着微小的气泡,虞珧抱着连华往上游。她忽然挣扎,紧搂住她的脖颈。 虞珧呛入一口水,带出一连串的气泡。伸手未能触及到粼粼的水面,二人一同沉向水深处。 东宫东禄正在自己屋里喝茶。忽然来人禀报,虞珧在太液池落水。  命人送来消息的是粱翕。 “不知殿下是否愿意施救南赵公主。我已经将人捞上来,若是殿下不愿,那就让她们在湖边自己醒吧。” 粱翕不愿多管。 他已经把人从水里救出,再让人送回重光殿,如此大周章就瞒不过晋文偃了。 他毕竟只是个宦官,没有瞒天过海的能耐。何况要瞒的人是晋文偃。 东禄思索一会儿,命人去皇后那儿借人。 郦芜早已不管事。 宫中下人多数听东宫的吩咐。晋子瑾不管时,他们便自己管自己。 侍人踏进静和殿,恭敬与郦芜道:“皇后娘娘,东禄公公向您这儿借几个人。” 无人回应。 向来如此。不回应便是默认。侍人转身离开。 郦芜忽然开口。 “阿瑾还平安吗?” 离去的侍人身形一顿,转回身恭敬回答:“殿下一切安好,不日便会回来了。” “要人做什么?” 侍人犹豫了一下,“南赵和亲公主在太液池落水。东宫不便出面。东禄公公便想着向您这儿借几个人。” 郦芜想了一会儿“南赵和亲公主”是何人。 想起来是个宫中旧人,被废的丽妃。 但怎么也无法将此人与晋子瑾相关联。 东禄要救,那就是阿瑾要救。 阿瑾的事,她已经太多不知晓了。 “罢了,你去吧。” “是。” 皇后的人将虞氏送回了重光殿。 皇后向来心慈,晋文偃也未怀疑什么。 李思源扮成宦官跟着去到重光殿,给虞珧与连华看过,发现连华呛水还要严重一些。 好在都并无大碍。 即使如此还是忍不住坐在床边叹气。 “怎的如此多灾多难。” 他留了张字条放在桌上,随另几名宦官一同离开。 夜半,虞珧从床上惊醒,“咳,咳。咳!” 第19章 咳了好一阵,直到嗓子、胸口都隐隐作痛才好些,撑着坐起身。 脑海想起白日的事情。 那支珠钗,她未找回。 她现在在哪儿? 借着窗外的月光,虞珧见自己似是在重光殿中。想起同样落入水中的连华。 “连华?” 无人应她。她感到担心。起身扶着下床,“咳!”,看到榻上有人影。 踉跄走过去,依稀看清是连华。 她扶着在榻上坐下,伸手探了一下连华的鼻息。好在,人还有呼吸。 呆坐了一会儿,心里不安。立刻又起身,踉踉跄跄到床上去摸布娃娃。 “小瑾,小瑾。” 在床帐的角落里,她摸到了小瑾。紧紧按在怀中才感受到一些安心。 目光又朝连华看过去。抱起床上的薄被,身体虚软地走过去,将薄被盖在她身上。 若是没有小瑾,也没有连华。 她也会恐惧这样晦暗不清的处境。 连华不会水的话,怎么落水了。 珠钗,她没有找到。 “咳。咳。” 虞珧抱着小瑾,屈着双腿缩到了短榻一角。朦胧暗夜里,再次睡过去。  这夜,久违的。 晋子瑾梦到孤单的虞珧。 在黑暗的大殿里。 他推着轮椅借着幽微月光一一点燃殿中多枝铜灯上的蜡烛,殿中的烛光越来越明亮。他转头看到虞珧靠着墙壁缩在小榻的一角。 轮椅压在地面轱辘生响,行至榻边。 他伸手抓住虞珧的手。 虞珧脸颊埋在膝间,在睡。 晋子瑾握着她的手,捏了捏她柔软的指腹。 虞珧抬起头,迷蒙似还没完全清醒,“小瑾想要个妹妹吗?” 晋子瑾怔住,“和谁?不想。” “小瑾不喜欢妹妹吗?” “我有妹妹。” “唔?小瑾哪有妹妹。” “皇宫里有公主。” “不想要阿娘生的妹妹吗?” “不想。” 虞珧看着他,想不明白他为何不想要,“小瑾是不是不喜欢阿娘了?” “阿娘都不关心我了吗?还是我很废让阿娘不喜欢了。” 虞珧放弃了纠结于生小公主的想法,放下屈起的双腿,俯身凑近到他面前,“阿娘不是这个意思。阿娘当然关心你了。” “我想阿娘了。但阿娘只想生小公主。”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瑾。” 晋子瑾偏过头,似乎是失望生气了。虞珧直起身坐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小瑾,阿娘错了。阿娘不问了。阿娘心里只有小瑾。” 晋子瑾看着她的目光,微微蹙眉。 他在干什么。 他从她掌心里挪开脸颊,“阿娘怎么忽然想这些。又想去找父皇了。” “再生一个小公主,会好吗?” “你在想什么?”晋子瑾看着她的眉眼阴沉了些。虞珧默然。她也知道这个想法很可笑。 “我回不去南赵了,小瑾。我还能如何?” 她想能为南赵做些什么。 晋子瑾握住她的手腕,让她看着自己,“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南赵不再受晋国侵扰。” 晋子瑾看着她的目光。 他已是知道。她心中,南赵最重要。 晋子瑾松开她的手腕,“就算你生下的是太子,对那冷血的人来说,也毫无用处。放弃吧。” 虞珧搂住了他。 “陪着我。” 晋子瑾怔住,放软了声音,“好。” “小瑾。我今日在太液池里捞珠钗,没有找到。” “去那里捞什么钗子。” 虞珧不语,趴在他身上,片刻,“小瑾身上有血味,小瑾受伤了吗?” 她倏然惊慌起来,想要查看。 晋子瑾抓住她的手,“没有。” 虞珧盯着他的神色,“你没有骗我?” “没有。” “不准骗我。” 晋子瑾抿唇,“一点点。快好了。” “让我看看。”虞珧挣扎着想要抽手。晋子瑾握得紧,“无碍,不必看。”但虞珧满脸不依不饶之色,“阿娘去东宫做什么?” 虞珧想着东宫那日。 “你好些日子都不陪我说话。你陪我说话时,我们在东宫。我就想去东宫让你陪我说话。” 晋子瑾目光落在她脸上,“我不在东宫,这些日子。” 他松了虞珧的手,却未放开,“阿娘不要去东宫,不安全。” “是吗。那我不去了。我还在东宫带了好吃的回来。” 晋子瑾听笑了。看着今日所在之处,“阿娘知道这是哪儿吗?” “重光殿。”虞珧答他,“小瑾转移话题,小瑾不诚实。” “我不诚实,阿娘会不喜欢我吗?”晋子瑾垂眸,看着握在掌心里的虞珧的手。打开她的手指,看着她手心的纹路。 虞珧思索,“要看小瑾怎么不诚实。” “不论如何不诚实。总不会是为伤害你。” 虞珧看着他低垂着眼眸的模样,“那我还是想要小瑾对我诚实。” 晋子瑾许久未答。 又过一阵,“在这里我会尽量都是真心话。” 虞珧凑近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小瑾就是最好的小瑾。” “阿娘会是吗?” 晋子瑾抬头问她。虞珧怔然,不明白他这话。 晋子瑾没有要她的答案。此时的答案,都不是真实的答案。 他告诉自己,不要当真。 他俯身枕在虞珧的双膝上。虞珧垂眸,抬手抽出他发冠上的玉簪,取下了发冠,看他青丝散落,将金玉冠放在身侧榻上,手指插入他发丝间轻轻梳理过。 “阿珧。” “嗯?” 虞珧没听清他方才叫得什么,“小瑾累了吗?到榻上睡。” 晋子瑾趴了一会儿,坐直身子,看着看着他的虞珧,向她伸出手臂。 虞珧伸手抱住他,费劲将他抱起,而后蓦然被压在了榻上。晋子瑾搂住她翻了个身将她抱在怀里。 “累了。阿娘。” “小瑾要抱着阿娘睡吗?”虞珧闷在他怀里微抬头,声音依旧不清。 “阿娘陪陪我。” 虞珧默然。觉他似是真的有很疲惫之感,“小瑾睡吧,阿娘在这里陪你。” “阿娘会一直在吗?” “怎么不会。” 晋子瑾蹭了蹭她的头发。是梦的话,就一直梦下去。 第13章 两人一齐窝在榻上睡着了。 殿中的烛火荡漾着光晕。 虞珧在窗外投进的晨光中醒来,连华也醒了,起身后坐在一边咳嗽了好一会儿。 回过头,看到虞珧,“虞氏,你无事吧?咳咳!” 她见身处重光殿内,“我们如何回来的?” 虞珧摇了摇头。她也不知。 连华看到了不远处桌案上有张信纸,爬起身踉跄跑过去,看到熟悉的工整的字迹。 写得都是些提醒的话。 嗓子疼要如何,头疼要如何,咳嗽胸闷要如何,发热要如何…… 连华一下就想到了李思源,她转过身扬起字条,“虞氏,奴婢觉得或许还是东禄公公救了我们。” 李思源一个御医,可没这个胆子。 有惊无险,果然还是得跟虞珧站在一根绳上。否则虞珧没事,她死得莫名其妙。 “咳咳咳!” 虞珧看她咳得厉害,扶着桌子走回榻边坐着,很是虚弱,“连华,你如何也掉进水里了?” 连华愤愤,“奴婢见您跳下去没了反应,担心地忘了自己不会游泳的事了。” 她记得,好像还是虞珧接住了她。那时她虽呛了水但还有些意识在。再后来就没了。 虞珧叹了口气。还有些惦记那支珠钗,若是拾回来…… 蓦地又想起昨日小瑾说得话。 他不喜欢妹妹。 “就算你生下的是太子,对那冷血的人来说,也毫无用处。” 若是小公主也不得陛下喜爱,那该如何。她不想那样。不想她也一同受苦。 小瑾说得对。 她该先将小瑾照顾好。 遂不再惦念着珠钗。抱紧怀中的布娃娃。 连华看她依旧是那精神恍惚的模样,叹气。无奈地拖着虚弱的身体去准备照顾她的事。 刚走出大殿,见外头来了好几人。 “醒了,皇后娘娘吩咐我们过来。”为首的宫婢指使着身后的四人进殿,“这是早膳,还有姜汤。娘娘也顾不全你们,好自为之,早些好起来。” 皇后在宫里早已不管事。 连华看向几人进殿,跟着一块儿,“奴婢替虞氏谢过皇后娘娘。” 那人回头看着连华,似乎想问什么,又无从问起。 “是东禄公公让我们办的。娘娘让我问问,殿下如何与公主来得交情。” 第20章 连华被问住,她与虞氏也算是形影不离吧。可虞氏如何牵扯上的东宫她却毫不知情。 “这个,奴婢不清楚。” 那人端详了她一会儿,“罢了。” 不再追问。 看着手下的人将早膳、姜汤都摆上桌。目光看向了还屈腿坐在榻上的虞珧,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俯身看她,“公主?” 虞珧望向她,“你是谁?” “皇后娘娘的人。”近春回答。 她听闻南赵和亲公主自入宫那日疯了后一直疯疯癫癫,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回去也好禀给娘娘。  “你认得殿下?如何认得?” 虞珧神色疑惑,“什么殿下,是太子吗?” “公主是如何认得了太子殿下?” 虞珧摇摇头,“不认得。都是听旁人说得。” 近春微蹙眉头直起身,“那公主好好休息,奴婢就回去了。” 她抬手示意另几名宫女随她离开,一行几人出了重光殿。 连华不想那么多,拉着虞珧起身梳洗,用早膳。催她将姜汤喝了。 “甭管太子殿下是个什么人,他对您好那就是好人。” 虞珧坐在桌边捧着姜汤,看她坐在榻上喝姜汤。不太认同她的话。 太子。是那与小瑾十分像的人吗。 他很冷漠。 虞珧觉得并不好相处。不想接近。 他与晋文偃待在一块儿时,二人其实很像。 长相相像,冷漠也相像。 她不喜欢。 近春回到静和殿后,向郦芜禀报了虞珧的事。 “娘娘,和亲公主虞氏确实已经不正常。奴婢问她殿下的事,她并不清楚。” 郦芜依旧跪坐在神龛前,烛光晃晃,拨动着捻珠。 “阿瑾要几时才能回来。” “东禄公公说,殿下就快回来了。” “他的事唯有问他,才能清楚。”说着,长叹一声,“他既不说,随他去吧。” 他们母子这么多年,早已生分。 她已是不知如何再去问他的事。竟然只是在心中想着要问一下,都开始觉得冒犯。 他并不愿意与她说吧。 她看到他,也会控制不住情绪像个疯子似的。 哈哈。 便就这样吧。 虞珧在太液池溺水的事章婮也听闻。想要去看看。 可心中畏惧晋文偃,只好还是让佩安前去。 重光殿的大殿前,阳光和熙,虞珧坐在那儿望着手里的布娃娃,神思恍惚。 佩安觉得,她这样根本不可能好起来。 连华在殿中看到了佩安,走下台阶去迎她,实则将她拦住,“虽然知道章美人是担心虞氏,章美人可是背着陛下来的?若让陛下发现了,怕是要惹陛下不快。” 以往连华并不在意旁人死活。章婮要如何如何,出事也与她无关。 但如今她算是与虞珧绑在一块儿了。 这些事,她不管也不好。 佩安闻言神色忧虑,她是这般想的。 虞氏是南赵的和亲公主,陛下明显不喜欢。美人一定要与她牵扯,定然也要惹陛下不喜。 虞珧听到两人的谈话,往台阶下看去。 连华正说:“虞氏身体无碍。养个一些日子就能完全恢复了。” 佩安抬头看向坐在殿前的虞珧。虞珧正看着她,淡笑,“若是如此,回去吧。章美人的安危要紧。” 佩安欲言又止,犹豫着,最终还是离去。 连华看她走了,叹气,“这个破地方。”回头看向虞珧,她低着头,还在摆弄手里的娃娃。 …… 几日后晋兴怀与晋子瑾回京复命。  太阳殿内晋文偃笑盈盈坐于高坐,手里拿着一份奏章。  晋兴怀蹙眉,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文守刺史前日送到朕手上的折子,这次事情办得不错。招安自然是最好的,此前官府也不是没与他们谈过。谈得不妥。这些人,胃口太大。太子做得很好。” 晋兴怀眼里阴沉,侧眸看向身边轮椅上坐着的晋子瑾。 他什么时候做得? 他不是因流寇反抗激烈,混乱中失踪了几日,而后昏迷着被背回来,一直在驿站里躺着。 如果招安了?那他杀了那么多日的是什么? 太子算计他。 怪不得,那些蛮不讲理的莽夫忽然就放弃抵抗了。他带着伤,忙活了那么多日,全为他人作嫁衣。 晋子瑾! 晋子瑾转头看向他,脸上笑意温和,“父皇,兴怀也是出了不少力气。也并非儿臣一人所能摆平。” 晋文偃“嗯”了一声,“听闻兴怀受伤了,可好了?” 晋兴怀拱手,“回父皇,已经无碍了。” “嗯。”晋文偃应,“稳重一些。太子身上还是有你需要学习之处。” 晋兴怀暗自咬牙,“是,父皇。” “都回去休息吧。一路车马劳顿的回来。” 两人出了太阳殿,东福推着晋子瑾回东宫。晋兴怀与之一路,“文守刺史难道是皇兄的人?” “兴怀何出此言。”晋子瑾转头看他,“那是父皇的臣子。” 晋兴怀望着他琥珀色的眸,里头似一汪湖泊,什么也看不出,“呵。皇兄何必与我演戏。” “有吗?有些事情,兴怀还是不要想得太清楚,会伤心的。” 东福听着晋子瑾的话,唇角有些压不住。 比如二皇子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一箭是太子射的。 “文守刺史确实不是我的人,我的手哪里伸得了那么远。” 但日后就不一定了。 晋兴怀目光幽深看着他在日光下如玉色的侧脸。 并不太信他的话。 “皇兄在文守都能将我当牛使,摆我一道,还谦虚什么。也是我相信皇兄,不过往后可就不会这么信了。” 晋子瑾笑而不语。 “皇兄就算事事强于我,又如何呢。我只需等着,等着等着或许皇兄所处的位置就落到我头上了。皇兄说,是吗?”他侧眸看晋子瑾。 晋子瑾微抬眉,眼底寒霜侵蚀,“兴怀想得有些久远。我若是哪日身故,也会带走你和先祈。” “你!” 晋子瑾转头看向隐忍恼怒停下了脚步的晋兴怀,与他对视,神色带笑甚是温和,“回去休息吧,兴怀总是这么爱逞能。我毕竟是你皇兄。” 话落便不再理会他。由东福推着离开。 晋兴怀目光阴鸷望着他与东福离去的身影。 “哼,不会就这么算了。” 晋子瑾回到东宫里便向东禄询问虞珧在太液池溺水的事。 还有她梦中所说,“太液池里捞珠钗”是怎么一回事。 东禄并不很清楚。 此事除了晋文偃、当时那位美人还有粱翕之外就只有虞珧和她的婢女知道。 那位美人什么也不肯说。 粱翕是晋文偃的人,无法问。 虞珧和她的婢女问不着。 “想是与陛下有关。”他只能道,“人是粱翕救上来的。但碍于陛下,他让人来东宫通知了奴才将人送回重光殿。” “应是虞氏夜闹东宫后被送回去,粱翕觉得东宫会管。” 晋子瑾见问不出什么来,“我先去静和殿看看母后。” 东福推着他到了静和殿外,双门紧闭。 流珠站在门边,“娘娘不让进。” 晋子瑾默然。 “娘娘让奴婢问殿下,可有受伤。” 晋子瑾意外地看向她,“没有。” “还有一事,娘娘有些疑惑。您为何要管南赵公主的事。”流珠见他沉默,向他解释,“因东宫不便出面,东禄来向娘娘借了人去帮那南赵公主。” 晋子瑾沉默了一会儿,“随心。无什么理由。” 看着紧闭的两扇门扉,他出声让东福推他离开。 看他离去后,流珠进殿中禀报。 东福推着晋子瑾走在宫道上。同样不理解为何晋子瑾这样关注那位南赵的和亲公主。 殿下告诉他是因为一个梦。 这也太缥缈了。 回到东宫,晋子瑾又向东禄询问了虞珧落水后的身体情况。 寝殿内,他坐在轮椅上手中握着一柄精美的匕首,拔出了一截利刃,寒光熠熠。与短鞘上镶嵌着的光彩照人的繁复珧饰,交相辉映。 这是在文守买下的一柄匕首。 只看了一眼,他就甚是喜欢。 “殿下,”身后,东禄应着他方才的问话,“公主懂些水性,梁翕救人及时。遂公主只是呛了些水,并无大碍。李思源看过,也未着凉。” “嗯。” “还有一事,奴才上回忘了说与殿下。” “何事?” “李思源给公主诊脉,与奴才说,公主郁气太重都压在心里,长此以往可能活不长久。” 晋子瑾的指腹抚摸在绚丽耀眼的饰物上,闻言一顿。 第21章 殿中,东福、东禄望着他,皆琢磨不出他的心思。 片刻后,才听他清润微凉的声音,“挺好。我也不知能活多久。” 东福惊了神色,“殿下,您一定活得长长久久。可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是啊殿下。”东禄亦是立即附和。 晋子瑾不语,将匕首递给东福,“挂在殿中吧,看着高兴。” 东福双手接过来。 看着手中匕首,心下感叹,着实一柄宝刀。 夜虞珧趴在妆台上醒过来,一转头就见晋子瑾在身边,迷蒙的神色转为笑容,“小瑾。”  晋子瑾看着她,“再等些日子,南赵王……”他蓦然顿住,“南赵的回信应当就能到了。” “是小瑾说得,我哥哥的回信吗?” “嗯。” 虞珧欣喜地抱住他,“小瑾是仙人吗,可以实现愿望。” 晋子瑾沉默,一会儿后,“嗯。简单的愿望可以让阿娘实现。” “那我希望,小瑾能多陪我说话。” 这个愿望很小。但却也难以实现。 “或许日后会的。” 虞珧抱着晋子瑾,趴在他肩上许久没有放开,晋子瑾问她:“阿娘在太液池捞珠钗是何事?为何要那样做?” “我告诉小瑾的话,小瑾一定又要生我的气。我不告诉你。” 晋子瑾蹙眉,“我不生气。我保证不向阿娘生气。” “我不相信。”虞珧对他生气时的样子心有余悸。抱紧了他一些。 她不想再看到了。 晋子瑾感到无奈,却仍想要知道发生的事。 脸颊轻蹭了蹭她的后颈,话音难过而失落,“阿娘连我也不相信了吗?那阿娘要去相信谁呢。” 虞珧被他问住。 她没有任何人是可以信的。相比之下,她唯一可以信任的就只有他。 “阿娘不相信我,一定是我做错了事,阿娘不那么喜欢我了。” 他说得伤心,虞珧听不得他这样,“我告诉小瑾。那小瑾要保证不生气。” “我保证不生气。” “陛下问我,可想再要个孩子。我想要个小公主,我喜欢小公主。他将珠钗丢进太液池,让我捞回来就答应我。但我见连华溺水,便只能先救连华。没有捞到珠钗。” 话说完,没有听到晋子瑾的声音,不禁小声试探着问他,“小瑾,是生气了吗?” 第14章 “小瑾?” “没生气。”晋子瑾眉眼阴郁,话音却平静,“往后不要再信他的话。此事无论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受伤害的都是你。” “那支珠钗,他就不是想让你捡回来。他只是在宫里觉得闷了。” 虞珧点点头,垂着眼帘,神色一些失落,“小瑾说得对。我不该因自己喜欢就想要小公主。我照顾不好她的。” “你能做得好。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晋子瑾听她如此说,想到东禄禀报给他的话,“阿娘这样喜欢,往后或许会有机会。不要总是责怪自己,会不开心。” “我与小瑾在一起,就会开心。” “是吗?” “嗯。” 晋子瑾唇角一些淡笑,“身体都恢复了吗?” 虞珧放开他,“我无甚事。倒是连华要比我严重些,她不会水还吓得跳了船。” 晋子瑾望着她,“那个婢女,如今听话了吗?” 虞珧点头,“连华以往对我是不好。不过现在很听话。” 晋子瑾放了心,拉住她的手,“我带了些东西回来,不知阿娘可会喜欢。” 他将虞珧拉到墙边的多宝阁前,指向左上角的红木盒,“那个盒子,麻烦阿娘拿一下。” 虞珧伸手取下,递到晋子瑾手中。 他打开木盒,其中铺着朱红的锦绸,锦绸包裹着三样物件。 晋子瑾拿起一块包裹方圆的,打开现出一只粉玉镯,拉住虞珧的手,套到她的腕上,皓腕与油润细腻的粉玉相称,“喜欢吗?” 虞珧神色惊讶,“小瑾怎么会有?” “满足阿娘的心意,会变的哦。”晋子瑾温润的眸微弯,笑看着她惊讶的神色。虞珧闻言跟着笑起来,“小瑾真神奇,它好漂亮。极是喜欢。” 说着就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鼻尖,灰黑的眸望到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放射的纹路,其中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瞬,“只有在小瑾眼里,阿娘才是公主吧。” 晋子瑾眸光一颤,欲后退。 虞珧直起身,脸上笑容依旧,“小瑾真好。” 晋子瑾垂下眼帘,他将手中的木盒递给虞珧,“还有一盒胭脂与一对耳铛也是给阿娘的。” 虞珧从他手里接过,坐到一边将红绸打开。一枚白瓷掐丝珐琅盒装着的胭脂,一对金兰耳铛。 与第一次晋子瑾赠予她东西不同,她很欣喜的到铜镜前戴上了耳铛。 打开胭脂盒嗅了嗅淡香气,指腹一点,抹在唇瓣上。 晋子瑾也觉她与上次不同了。 他希望她在这宫里,身体每况愈下,最后随他一样早早死去吗? 他还没有答案。 但她的愉快,让他同觉得愉快。 或许,她不用早早香消玉殒。他又没有拉人陪葬的喜好。 嗯。两个弟弟还是要带走免得祸害其他人。 虞珧起身走回晋子瑾身前,俯身给他看,“小瑾看,喜欢吗?” 晋子瑾望着她,抬手用指腹抹了抹她唇上的胭脂,抹得更淡了一些,更均匀,“你怎么都好看的。” 虞珧眸若星子,直起身,背着手转过身,“阿娘若还是崇阳公主,小瑾一定众心捧月一般被娇宠着。” “阿娘,我这么大了。” “那有什么关系。小瑾就算长大了,也是阿娘的孩子。” 晋子瑾失语。 她真的觉得,这差不多相仿的年纪可以是母子吗? 他看着虞珧耳珠上晃动的金兰。 她的姝丽,无论点缀什么都是锦上添花。 …… 次日虞珧坐在床边拿着小瑾摆弄,连华从外头进来,“虞氏,皇后娘娘在静和宫设宴,请诸后宫女眷都去聚一聚。”  虞珧看向她。 连华接着道:“让您也过去。” 虞珧曾经幽禁云英殿。但如今搬到重光殿,已不算是幽禁。 郦芜本如常,日复一日除去休憩都在静和殿内祷告。但今一早,东福来了静和殿。 “娘娘,殿下想让您在宫中摆个宴。” 郦芜回过头,疑惑而不可思议。 阿瑾,除了偶尔过来请安,从不再与她说旁的事。 她知是因她每次都会发疯,他才不来,也不与她说事。 “让您将重光殿的南赵公主也带上。” 郦芜沉默着。琢磨了一下,似乎想明白了。 让她摆宴是因为想让她请那个南赵的和亲公主。 “那,需要我关照一下吗?” 这公主疯疯癫癫,若请来在众人之间只会成为笑料。 “必然还是需要娘娘关照一下的。” “太子与她是何关系?近春告诉我,她确实是个疯子。” 东福思索一阵,“娘娘,奴才也不清楚。殿下只是在宫中见过她两回,无什么交流。”顿了顿又道:“不过,殿下时常关照她。” 还买一些女子用的东西。 噫。他这个无人关心的太监真的觉得很腻。 郦芜应下了。 心中仍然奇怪。竟然连东福、东禄都不知道。 皇后宴请后宫里女眷的事送了出去。宫里女子早入宫的疑惑怎么常年不管事不出面的皇后,忽然宴请众人。 晚些入宫的女子,甚至连皇后的样子都未见过。 晋文偃听身边粱翕禀这事,也感疑惑。 “她怎么忽然愿意见人了。还弄这么大动静。” “许是宫里太闷了吧。这也是好事。” 晋文偃并不是很在意,听他禀后提了一句不再过问。 静和宫里忙忙碌碌着,郦芜询问过来的东禄,“阿瑾会过来吗?” “回娘娘,女眷们的聚会,殿下不过来。只是差奴才过来看看准备的如何。” 郦芜以为,晋子瑾是想借宴见虞氏。但并不是,她更不理解了。 听他不来,心中失落又庆幸,还有些意料之中。 他不想见她的。 她想见他,但她一见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郦芜觉得,自己肯定也是疯了。只有疯子才会这样控制不了自己在做什么。 她很愧疚。 她不想一直这样。让他一人承受那么多。 她束手无策。 宴设在傍晚。宫中女人们简单的小聚,倒不需要多少奢靡的山珍海味。 即使有人不满宴请的简单,面对皇后也不敢多有微词。 后宫的女人十分多。  郦芜只是让流珠看着叫了二十几个聚一聚,一些新人,叫不上名的就不必叫了。否则,排场盛大不亚于皇帝宴百官。 第22章 人陆陆续续的到,渐渐也热闹起来。 在庭中围坐圆桌说笑。 纯妃刘悠带着章婮一同过来,见坐在桌边的郦芜,行了个礼,笑,“擅自多带了一个人,也不知还有没有地方坐,皇后姐姐不会生气吧?” 二人显然关系不错。刘悠还能临时带人来。 郦芜不见生气,笑答:“我这皇后宫里,多一个人还能无处坐吗,快来吧。” 刘悠轻掩住唇笑,向身后的章婮招了下手让她跟着自己。 她在郦芜身边坐下,章婮坐在她身侧。 郦芜身边另一侧还空着,一人欲坐,郦芜抬手,“诶,本宫身边有人呢。你是哪位?我倒是不记得了。” “是贤妃。”女子应。见不能坐皇后身边,只好尴尬地换了个坐。 刘悠与郦芜道:“姐姐终于愿意见人了。这宫里的新人你都认不清了。” “是啊。”郦芜轻叹,“我觉得我该变一变了。总不能那样一辈子。阿瑾跟我一块儿受苦。” 刘悠知道一些她与太子的事,听她这样提没有接话。 心中复杂亦不知如何接。 面前杯中的是酒,她喝了一口。 “姐姐与太子,是该好好说开了。” 郦芜也端起面前银杯里的酒,一口就喝了干净。 她知道,问题只是出在她的身上。她无法面对阿瑾。阿瑾一点错也没有。 章婮安静坐在一边。两人聊的事,她听不明白,注意便关注到旁处。 目光看到远处来的人,似乎是虞珧。 倏然站了起来,“诶?” 皇后这里都不拘谨,见她站起身,也有人回头去看。 “那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人走近了,也无认出来的。 连华跟在虞珧身后,行礼向众人道:“诸位娘娘,小主子是虞氏。” 章婮刚想去将虞珧拉到自己身边坐,郦芜闻声从话题里分神注意到虞珧,“是虞氏?来,到我身边来坐。” 方才的贤妃看着虞珧,左看右看认不出这里宫里哪位。 难不成是皇后娘娘的亲戚? 有人出声问:“皇后娘娘,这个虞氏是何时入宫的,怎么没有见过。” “是和亲公主。你们没见过也正常。我也是第一次见呢。”郦芜看着虞珧走到身边。虞珧向她行了个礼,又向其余人都行礼,“各位娘娘万福。” 这是连华千叮万嘱的事。 郦芜看她容貌姝丽,拉着她坐下,打量她。她手中抓着个布娃娃。 “这是什么?” 布娃娃是三色碎布缝合,眼睛似是血珠滴落,瞧着几分诡异。 “是小瑾。” 郦芜蹙眉。是她儿子? “太子吗?” 虞珧摇头。 在座的人有人想起了这么个和亲公主,出声道:“皇后娘娘,莫不是那位南赵的和亲公主。她是个疯的呀,娘娘如何把她也叫来了。” 郦芜虽然不太明白这布娃娃为何叫小瑾,但总觉得与太子有关。她握住虞珧的手,向方才那人道:“饭桌上,都是姐妹,如何说这种话。” 刘悠在旁叹气。 郦芜就是脾气太好。真心将这些人当姐妹,才至如今这样。 今日这一桌,看样子没邀那人。 章婮在一边看着虞珧,虽不知皇后如何请了虞珧来,但她想着一会儿找她单独说说话。 都说南赵的和亲公主疯了,但章婮觉得只要耐心一点并无影响。虞珧很文静也不闹事性子温和。她还挺喜欢的。 这些都是佩安告诉她的。 方才的贤妃看着虞珧坐在了她方才不让坐的地方。 显然是皇后特意留的座位。 显然皇后是要护着这个疯子的。还是不要说自讨没趣的话。 郦芜的话落,还想要发表意见的都闭了嘴。 除去郦芜,刘悠也看着虞珧。 她从章婮口中听来的南赵和亲公主,今日初次见。 不似想象中那般疯疯癫癫,很文静,长得美。安静的美人,章婮会喜欢也是情理之中。 她道:“都说疯啊疯的,我瞧着这不挺好的。皇后娘娘都叫来一块儿小聚了便都是姐妹。可别欺负妹妹没你们会说话。” 她看着虞珧,向皇后道:“皇后姐姐,问问她能喝酒吗?我那儿有今年新酿的青梅酒,比你这儿的酒味淡,果味浓。” 郦芜看着虞珧。 虞珧点头,“可以喝酒。” 郦芜觉她似颗珍珠,白白润润,美得泛光晕,让人喜欢。 她一会儿得好好问问,与阿瑾是怎么个事。 刘悠召来侍从,回玉成宫取青梅酒。 虞珧听刚才几人说她是疯子,而一桌人又多。坐着拘谨。 低头看手里的小瑾,将它捏紧了些。 皇后为何叫她来。 郦芜往她碗里夹了些菜,“坐在我身边还害怕吗?是方才她们说你不开心?别理她们。我不准她们说了。” 虞珧抬头看她。郦芜夹了一块炙肉,端起碗递到她面前,“闻闻香不香。你要是从我这儿饿肚子走,我想,某人可能会不开心。他本来和我关系就不好。” 虞珧放下娃娃,端起碗吃饭。 郦芜的目光看向她放在膝上的布娃娃。这个娃娃有点丑啊。 “皇后娘娘请了这么多人,听说连疯了的都请了。偏偏无我。是故意争对我呢。”一道女声锋利地割破宁静的气氛。 郦芜抬头看去,脸色僵硬,呼吸略有急促。 虞珧也看了过去。一女子悠然走过来,都是她不识之人。 身侧郦芜蓦然站了起来,“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是有何脸面要本宫请你。本宫没治你的罪,你就该窃喜了。” “皇后娘娘就这么点肚量吗?如何能怪我呢。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能无端治罪吧。”女子身后跟着一名婢女,两人并未因郦芜的话离去,而是走到了圆桌边。 “我怎么都比这些人地位高,也就纯妃与我一般。偏偏不叫我。皇后就如此争对我。如何能称得上皇后。” “你够了。”刘悠沉声。 郦芜撞开了身后的凳子要上前去。虞珧见她脸色苍白,瞳孔颤动,抓住膝上的布娃娃站起身伸手拉住她,“皇后。” “哈哈。”郦芜笑,“我称不上。你可急啊。你害我,你不也还是德妃吗?” 虞珧看她有些颤抖,神色担忧,握紧了她的手。郦芜却还想要上前去,“你害我,你害我不要紧啊。你害了阿瑾!” 她要挣脱虞珧,虞珧看她脸色苍白的厉害,身体快要站不稳,着急地搂住了她,“皇后娘娘。” 其余人见状况似是失控,各个都站起身,一脸担忧。 但德妃在场的没人能得罪。 “可不是我害得。是他自己去求陛下才落得这样下场。十几年了啊,皇后娘娘,你还记着呢。” “哈哈哈哈,”郦芜笑得颤动,“十几年了……他十几年都不能走了!他原本健康的身体,他变得那么虚弱!都是你害得!” 虞珧抱紧了她,忧虑,“皇后娘娘。” 她将手里的小瑾递到她手上,“会好的。别难过。” 郦芜跪坐在了地上,看着手中的娃娃,控制不住掩面哭泣,“我现在连见他一面都不行。我只会伤害他。” “那是你的问题。”尖利的声音薄凉戏谑,“你那么无用,陛下不爱你,才会不爱太子。” “你够了!”刘悠阴沉着脸色看向诸相玟,“若非她仁慈,你哪有今日。只有你会那些阴险的手段吗?” 章婮在混乱的局面中不知所措,跑到郦芜身边蹲下查看,“皇后娘娘。” “在我母后这里闹什么?” 一道寒意的声音插入众人之间。转头看去,东禄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晋子瑾出现在视野之中。 “是母后让一些人的日子太好过了吗?” 第15章 众人齐齐往后退,留纯妃、德妃突出于众人之间。 跪坐地上捂着脸哭泣的郦芜身形一僵。 虞珧察觉,跪坐她身侧搂住她,目光朝晋子瑾看去。 晋子瑾视线扫过虞珧与郦芜。眼底愈发冰冷,看向德妃诸相玟。 诸相玟略微后退。 太子平日性子和善,与后妃关系也不错。但对诸相玟一直很冷淡。  诸相玟素来识相不与他打交道,她觉这太子或许不似表面随和。 听闻皇后与太子关系不好,她没想到他会来。 晋子瑾面上些微笑意,却一股子凉薄,“险些要以为你是皇后了。母后的小宴,是请德妃来主持的?如何搞成这幅模样。” 诸相玟心里发毛,但知道晋子瑾无法拿她如何。 “听闻皇后娘娘设宴,不请自来。哪成想,皇后娘娘如此不欢迎我。并非我愿如此啊。” “是吗?既是不请自来,搞成如此场面,怎还能事不关己?”晋子瑾平静的神色与话音,听得诸相玟愈觉不妙。他转头看向郦芜,“母后不治罪吗?” 第23章 郦芜紧紧抱着虞珧,仿佛想要将自己缩起来。虞珧感受到她无法克制的颤抖,还有耳边压抑不稳的喃喃气声,“不要不要……” 她不知她怎么了,肩上还有她留下的温热湿意浸透了肩头的衣料。 轻声提醒她道:“皇后,殿下让您治罪呢。” 虞珧看向晋子瑾。 觉他与晋文偃相似极了。 郦芜仍没有反应,虞珧拍了拍她的后背,“皇后娘娘,您不说话,她要跑了。” 郦芜恍惚找回一些现实的理智。 诸相玟见情况不妙,已是转身想要走。东禄拦住她,“德妃娘娘,皇后宫里可不是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郦芜的声音适时响起,“德妃到静和宫闹事,搅扰本宫与诸位姐妹聚会。”她像是冷静了下来,“杖责三十,禁足三日。” 杖三十,多少带着私人恩怨。 诸相玟大叫起来,“你自己发疯,你要打我三十?就算你是皇后……” “本宫是皇后,你以下犯上。” 郦芜打断她的话,倚靠在虞珧身上整个人仍似无力支撑起身子,唯独声音听来还掷地有声。她没有回头,怕看到晋子瑾。 晋子瑾听她发话,目光示意东禄干活。 东禄立刻叫人将诸相玟控制住,无视她的叫嚷。 “皇后,你便是这般做皇后的吗?假公济私。你问问她们,你凭什么!” 东禄烦躁地扬手扇了她一巴掌,“德妃冒犯皇后,奴才这是替皇后打的。” 诸相玟呆滞住,不可置信她竟会受此屈辱,要再吵嚷,东禄从饭桌上夹起一块米糕塞进她口中,“这算是皇后娘娘请德妃娘娘吃这顿饭了。带下去吧。” 看人远去,不耐地低斥一句,“吵死了。” 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 晋子瑾向虞珧、郦芜又看去一眼。虞珧灰黑清润的眸正静静看着他。 郦芜仍是趴在那儿,背对着他。 他收回视线。 东禄带笑看着众人,躬身行一礼,“德妃娘娘扰了诸位娘娘的兴致。若是诸位娘娘还有兴致在,可继续将这顿晚膳用完。奴才这就让人换一桌上来。” 他吩咐静和宫的宫人更换桌上的饭菜,又向郦芜走过去,俯下身,“殿下本是想让娘娘您放宽心,与人聚一聚能舒心一些,倒是不想反而闹出事来,惹您不快。” 郦芜抬起头,想要回头,最终却也不过转身看着东禄,视线的余光欲看晋子瑾,又惧怕地躲避过去。 “一些陈年旧事,终是无法过去。” 东禄也无话可说。看着她身边的虞珧,她神色如常未被此事惊扰。 目光越过他,正看着晋子瑾。 继续与郦芜道:“奴才让人送您回去?” 郦芜摇了摇头,“你与太子回去吧。” 东禄见此,颔首,站直身转身回头推着晋子瑾离开。 远离人群后,他与晋子瑾道:“皇后娘娘一直还是记着那件事。” 晋子瑾不语。 他只能继续说,“奴才瞧着虞氏倒是未被吓到。那德妃……殿下,杖三十怕是要将人打死。” “打个二十板子差不多了。” “是。” 若只是静和宫里那些无头苍蝇一般的宦官,怕不敢真实实地打德妃三十杖,但负责杖刑的是东宫里的宦官。 太子吩咐杖三十,按规矩不论是谁一视同仁。 三十下,基本最后就剩几口气。 改为二十杖,在床上躺个一个来月,让她长长记性今时已不同往日,也差不多了。 晋子瑾走后,郦芜撑着要站起,目光留恋地往两人离开的方向看去。 流珠立刻上前扶她,“娘娘。” 章婮亦伸手要帮扶。 郦芜没有要任何人扶,“我自己可以。我还没到站起来都要人扶的地步。” 她身形晃了晃站直身,看到刘悠正看着她,朝她失意地笑了笑,“如你所见,我现在就是这样。”她将头枕在同她一块儿站起来的虞珧肩上,“我与她,想也差不多了。” 她看向众人,“诸位姐妹自行用膳吧,我今日怕是不能继续奉陪了。” “皇后娘娘身体要紧。”众人都没有留她。 方才的事,各人都心绪复杂。 流珠扶着郦芜离开。郦芜回头抓住虞珧的手,看着她道:“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虞珧被她拉着离去。章婮些许失落。 走入静和殿,里头很是昏暗。燃着烛火。 天还没黑,殿中的窗却已都让厚厚的帷幔遮住。 连华等候在外,感到有些忐忑。 郦芜拉着虞珧走入内殿在榻上坐下。流珠询问她,“娘娘,可要请御医来给您看看。” “有何好看的。你下去吧,送些点心来给虞氏。” 她担心因方才的事虞珧没吃饱,但她不在那儿,留下虞珧并不能让她放心。 “是。”流珠退下。 郦芜低头叹息,看向虞珧,“被我吓到了吗?” 虞珧摇头。怀里抱着小瑾。 郦芜见她是无论何时都不放下这个娃娃。 “虞氏认得太子吗?” “认得,我见过。” “与太子相熟吗?” 虞珧摇头。 只是见过那么几面,她并不喜欢。 虽与她的小瑾相像,可并不是她的小瑾。 比起小瑾,太子更像晋文偃。 虞珧内心里害怕晋文偃,只是却不得不去靠近晋文偃。 郦芜看她平淡的反应,确实不像关系亲近的。 方才的事几乎消耗尽了她所有的精气,此时疲惫的已是无法再想其他。她站了起来,走去外殿,又跪在神龛前的蒲团上念念有词的祷告。 虞珧看她走了,疑惑地站起跟着她走到外殿。看到被烛火照亮的神龛。 神像在其中看起来面目不清。 她低头摸了摸怀里小瑾的头。 一会儿阿娘带小瑾回重光殿。 今日郦芜消耗太大,没有精力留她多说些什么。虞珧在殿中吃了许多点心,吃饱后就离开了静和宫。 路上连华对在静和宫的见闻颇多感触。  此时已是天黑。二人披星戴月走在宫道上。 “德妃是二皇子的生母,从前很是得宠。即使如今恩宠不再,依旧在宫里四处作威作福。奴婢以为她就是那刁钻刻薄的性子。皇后曾被幽禁过一年,差点被废除后位,有传言是德妃害的。不过,这些都是奴婢听说的。” 连华说得饶有兴致,看虞珧,她却似乎根本没在听。眼里只有她手中的破布娃娃。 “……虞氏你一点都不感兴趣吗?” “皇后娘娘还是比我好一些的。” 连华一愣。她都听了。 “确实。”说着又道:“不过,太子的身体还是很折磨着皇后的样子。母子二人看着关系很冷淡。” 虞珧还在摆弄手里的娃娃,捏着它的小短手。 “太子殿下很像小瑾。” 连华看向她手里怪异丑陋的布娃娃,“不像。你这个东西丑死了。” “不准说小瑾丑。他很漂亮。”虞珧转头蹙眉一脸冷肃看着连华。 连华噤声。 她如今还是不要惹她的好。 “好好好,天下第一好看。” 听她认同的话,虞珧心下满意,收回视线。 “太子只是与小瑾长得像。小瑾才不与他一样。”她捧着布娃娃转了个圈,提到小瑾便内心欣喜,“小瑾天下第一好~” 连华默然。 这疯病还能好吗? 二人回到重光殿。连华发现静和宫的事未对虞珧产生任何影响。 她眼里就只有那个破娃娃。 她不禁想要联系一下李思源来给她看看。 不会疯病又严重了吧。 虞珧坐在妆镜前,手中握着一柄木梳,梳着布娃娃并不存在的头发。  梳了一会儿,回过身举起娃娃给连华看,“好看吗?” “……好看。” 得到回应,便回身继续鼓弄。 连华收拾殿中准备着一会儿入睡。虞珧坐在妆镜前,握着娃娃摆弄它在妆台上行走。 “小瑾就快会走路了哦。小瑾会好哒。” 连华回头,看她独自坐在那儿玩着怪异的布娃娃自言自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诸相玟在静和宫的刑房内被打到一身是血的昏厥过去,送回锦翎宫。 晋兴怀听人禀报,疾步去看望。 见诸相玟趴在床上面色惨白昏迷不醒,一股愤怒的血液直涌上头顶。郁愤难平。 本晋子瑾在文守摆了他一道他就耿耿于怀,牢记在心。 他大步流星就到了太阳殿外,阶下求见晋文偃。 粱翕禀报于晋文偃,他被召见进殿。 只见高坐上晋文偃怀抱美人,手中执杯正与美人饮酒作乐。一侧的乐师吹拉弹唱,丝竹之声乱耳。 第24章 “父皇。” 晋兴怀出声,引起晋文偃的注意。 晋文偃看向他,神色淡淡,“何事啊?” “静和宫中设宴,儿臣的母妃前往,却被杖责,此时正不省人事躺在殿中。” 晋兴怀隐忍着怒气,“太子皇兄未免太过分。” 晋文偃挑眉,不知此事和太子有何关系。看一眼粱翕,又与晋兴怀道:“何事闹得?这些后宫闲事也要来禀报朕。” 他话里显然的不耐。 晋兴怀微微蹙眉。 “母妃去参宴,皇后认为母妃搅局,便命人杖责三十。” “杖三十?”晋文偃些微疑惑,接着道:“既然有理有据还有啥好说。” 晋兴怀不可思议,“父皇?” “好了,下去吧。”晋文偃脸上露出不耐。晋兴怀不甘心,看晋文偃端着酒樽与怀里女子喝交杯,拧起眉告退。 东宫之中东福站在晋子瑾身后,看他望着天上明晰的月。  “殿下。德妃那般被抬回去,可会让陛下心中不快?” “他后宫那么多女人,就算死几个也不过让他皱皱眉。不杖毙德妃,是不想让他认为有人逾越他的权威。”晋子瑾说着,淡淡轻笑一声,“她那般德行,死是早晚的事。只是不能死在我手中。” 坐了片刻,他忽然道:“东福。替我按按腿。这些日子都觉得有些胀痛。” 东福立刻走到他身前蹲下,“殿下受凉了吗?” 晋子瑾摇头,“应当不是。受凉不是这种感觉。” “殿下不是只有受凉的时候才有感觉吗?” 晋子瑾不语。 是啊。 若是着凉,只会钻心刺骨的疼痛。发烧、昏沉。 东福心里担忧,揉按着他的小腿直至膝上,“殿下,要叫御医来看看吗?让李思源来。这小子莫名很护着您呢。” “不必了。”晋子瑾垂眸看着双腿。 他不喜欢让人看自己腿。除了东福,也不让旁人碰。 以往看过多少,都有何用。 他不想再听那些话。 虞珧站在殿前抱着布娃娃,看着天空的月,一脸的柔和。 “等小瑾好了,阿娘带小瑾放风筝。” 长梦里虞珧坐在榻边看晋子瑾喝尽碗中的汤药,从手中的小布袋里拿一瓣金桔递过去。  晋子瑾看着她,“阿娘尝尝。” 虞珧执意递给他,晋子瑾倾身咬住,才看她又拿一瓣放入口中。 “唔~” 比桃肉的要酸一些。但清香更浓郁。 看她皱眉,晋子瑾问她,“是不喜欢吗?” 虞珧摇头,“这是小瑾喜欢的吗?” “都喜欢。”晋子瑾答。 虞珧也道:“都喜欢。” 晋子瑾笑了起来,倒是没去纠结她是真喜欢还是顺着他,总归她说喜欢了。 “酸一些,但酸的恰好。清新的香气让人很喜欢。”虞珧补充道,又吃了一瓣。似乎是真的喜欢。 她从晋子瑾手中接过药碗。将蜜饯袋子放入他手里,离开将空碗送走。 回来后见晋子瑾看着她,“会喜欢到人多的地方说说话吗?” 虞珧思索了一下,点头。 总是一个人一个人,会觉得孤单。 “今日觉得如何?”晋子瑾又问。 今日。虞珧回想白日里的事。 似乎只有在皇后宫里时人多热闹些。 “很热闹。虽然出了一些事,但觉得还不错。今日在皇后娘娘那儿吃到了好吃的。” 晋子瑾淡笑,“喜欢的话可以多去。” 虞珧偏头,“小瑾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猜到了。” 她惊讶,走过去推晋子瑾,想与他到外头走走,“热闹是热闹,但只是属于她们的热闹。小瑾今日如何呢?过得可开心。” “阿娘若是开心。我便会觉得开心。” 第16章 虞珧闻言欣喜,“真的吗?那我今日很开心。” 晋子瑾轻笑,“这样的话,我也开心。” 虞珧推他走在长廊,微风拂面,两侧庭院内草木随风摇曳,她往庭院之外远处的天空看去,看到天空的飞鸟,“等小瑾好了,阿娘带你放风筝。” 晋子瑾不知自己能不能好,“阿娘想要放风筝吗?” 他想起那个在南赵皇宫里的梦。 她便如飞鸟,自在欢快。 他若是死了。 他想,她也会,如一朵娇丽的芙蓉在晋国的深宫之中衰败凋零。香肌玉骨零落成泥。 “我能放风筝吗?”虞珧迷茫地看着天空。 在晋国。 “我带阿娘放风筝。” 虞珧停在了长廊中,她望着茵茵的庭院,走向横栏边。 “小瑾,你看。” 庭院虽美,四处绿树竹林,假山楼台,回廊环绕,将人包围其中,难寻出口。 “景色优美,可却像将你我困在其间。小瑾见过堆满草料的兔笼吗。” 晋子瑾看着她,推着轮椅行至她身侧。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一手撑住木轮椅的扶手,缓缓颤巍巍站起,鼻尖蹭过她头顶的头发,扑在了她身上。 虞珧吓了一跳,被他搂住,两人一块儿摔回轮椅上。 她被晋子瑾抱着就趴在他锁骨之处。 “小瑾。”虞珧慌乱地抬起头。晋子瑾看着她,“可惜站不起来。不然还能陪阿娘放风筝。” 虞珧此时更担心他,“小瑾可有摔到哪里?” 他琥珀色的眸清润像一汪水,“没有。我想好起来。” “会好的小瑾。” “阿娘是说,我们像笼子里的兔子?” 虞珧疑惑着他要说什么。晋子瑾望着她,接着道:“那与阿娘关在一起,并没有那么不好。” 虞珧想要起身。 他道:“我摔疼了,阿娘。” “哪里?”虞珧立刻焦急问。 “身上。”晋子瑾没放开她,“若是这个笼子里没有你的话,那这个笼子很没有意思。” “我想陪阿娘放风筝。阿娘喜欢放风筝吗?” 虞珧看着他琥珀一般的眼眸十分漂亮,剔透如明镜映着她的脸,“喜欢。” “阿娘不嫌弃的话,明日我陪阿娘放风筝。” “明日吗?” “今日没有风筝。” “好。” “阿娘亲我一下。” “嗯?”虞珧疑惑看着他,“小瑾想要我亲一下吗?” 晋子瑾没有应。 虞珧撑着手臂在他身上坐起,凑到他额头亲了一下,“阿娘爱你哦。” 晋子瑾默然。 虞珧靠在他身上忽然也不想动了,“算了小瑾,我们就这样坐着吧。这里的风景挺好。虽然是个笼子,但好在不止一只兔子。我会很重吗?” “不会。” “压着小瑾,腿会疼吗?” “不会。” 虞珧抓住他的手,又亲了一下他的指腹,“小瑾一定会好的。不要为此难过。阿娘怎么会因为这个嫌弃小瑾。” …… 次日,虞珧又被皇后叫到静和殿。 约莫是睡了一觉精神好了,郦芜听流珠禀报虞珧过来便从神龛前起身。 她将檀木珠串放在案台上,回身去迎虞珧。 昨日只是随口问了几句,她其实有许多疑惑。 许多想问,想要知道。 虞珧走入昏暗的大殿,怀中仍抱着布娃娃。见到郦芜,向她行礼。郦芜扶起她,“不必行这些虚礼,来。” 她拉着虞珧走入内殿在榻上坐下,又叫流珠上茶与点心。 虞珧抱着布娃娃,“皇后娘娘还有何事吗?” “叫你来说说话。”郦芜微垂着眼帘,似有伤怀,“虞氏知道太子的事吗?” 虞珧不禁露出疑惑,“并不知。我只是远远见过太子几回,并不熟悉于他。娘娘如何问我?” “你真不知?”郦芜望着她,感到不可信。 若不相熟,阿瑾如何做这些。 “我是他的母亲,有何不能与我说得?” 虞珧闻言垂头沉默,她捏着手里的娃娃。 犹犹豫豫,“皇后如何以为,我与太子会相熟?加之昨日,我与殿下只见过三回。我并不能回答娘娘您的问题。” 郦芜仍是不信,想着她与正常人不同,只能作罢。 她想问些晋子瑾的事,问到一个疯了的人头上。她也是有些可笑。 殿外。 流珠忽然拿着几个纸鸢进内殿,“娘娘,东福送来,想问问您喜欢哪个?” 郦芜抬头看去,一脸疑惑,“太子让拿来的么?他怎么……” 阿瑾像是与她亲近起来了,但却总是这些很突然的事。 对平常母子来说许是十分自然,但在他们的关系之间那样突兀。 “你拿近来,我看看。” 流珠走近,郦芜接过一两个在手中看着纹样,“阿瑾是想放风筝了?” 第25章 郦芜想到他的双腿,脸色一白,没再继续想下去。但却觉得这不像他会做的事。 虞珧抱紧着手里的布娃娃,目光落在三五个形状不一,图样漂亮的风筝上。她看到一个青绿色燕子风筝,视线不再移开。 “东福公公说,殿下让您挑一个喜欢的,趁着今日的风可以在静和宫里玩一玩。您总在殿中闷着,亦郁积于心。” 郦芜拿着纸鸢挑看纹样的手一顿。 “是给我拿去放的?我这都……” 她进这皇宫坐上皇后之位许多年,端庄持重,早不适合这样的事。 若是身体能行,无糟乱之事扰心,孩子都不止一个。 她蓦然转头看向虞珧。见她目光盯着风筝。 问流珠道:“他是知道虞氏在我这儿?” 流珠哪里答得上来。 郦芜不禁失落,但很快也就释然,“我就知道,他哪里会是关心我呢。”她轻声自嘲,“我已经是不配了。” 拿着纸鸢,她问虞珧,“可有喜欢的?我看他是想让我陪你。” “这么一想,昨日的晚宴也是吧。差遣我呢。”虽这般说,郦芜却没有丝毫生气,语气反是有些轻快。 虞珧茫然地看着她。 郦芜叹气,“你怎么真一点不知道呢?这小子在想什么?” 虞珧依她所言,挑了自己喜欢的那个青绿色燕子。她记得在南赵时,她殿中一直就放着这样一只纸鸢。 郦芜拉着她起身出大殿,在静和宫里放起纸鸢来。 虽然觉得年龄不合适,但这样的玩乐确实能使人心情畅快。 虞珧抱着布娃娃,将风筝线缠在了娃娃的小圆手上。郦芜在旁看着她,“这个小瑾到底是什么?是太子给你的吗?” 虞珧将布娃娃抱紧。 “这是我的。是我的孩子。” 郦芜听不懂了。但她没有去试图理解一个病人的精神世界。 因为那必然理解不了。 虞珧在静和宫,感到很是自在与愉快。对皇后的好感度增加了不少。 连华跟在虞珧与郦芜的身后看两人放风筝,愈发认定好好跟着虞珧把她伺候好,她的日子就能好过。 太子还能使唤皇后陪虞氏散心,以后还有什么愁的。 郦芜送虞珧离开静和宫时,给她提了一包点心。 虞珧因与郦芜亲近了不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郦芜嘱咐着连华,好好将虞珧送回重光殿,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些微感叹,“感觉自己都变年轻了。” 流珠跟在郦芜身边,看她难得这样一身轻松的样子,脸上也挂着笑,“是啊,娘娘今日看着很放松呢。虞氏虽说不似正常人。但比起那些一肚子心眼的人,相处起来可让人喜欢放心多了。” 郦芜也是认同,“是啊。该常叫她来陪陪我。” “阿瑾也会常让人过来,说些像是关心,实则使唤我的话吧。”她笑。又露出担忧,“阿瑾与她是怎么一回事。这毕竟是个南赵的公主。还是陛下的废妃。” “娘娘,您这样担心,何不直接让人去问殿下呢?” “我怕他嫌我多事。我有多久,没有关心他了。” “娘娘,您一直都很在意太子殿下啊。” 郦芜看着虞珧的身影消失,转身往回走,“回去吧。” 宫道上连华看着虞珧拎在手中的点心,脸上挂着欣喜,“虞氏,咱们真是出息啦。”  “嗯?”虞珧偏头看她。 她倒是比她还开心似的。 “虽然陛下像是不喜欢您。但傍上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往后也不用愁啦。” 虞珧不语。搂紧怀里的小瑾。 将手中的点心塞到了她手里。 脸上是不高兴,“与太子有何关系。” 太子是太子,太子不是小瑾。她不喜欢旁人总是提她与太子之间的牵扯。明明毫无关系。 她不喜欢。 她只喜欢小瑾。 连华不知她为何突然不悦,继续道:“怎会与太子无关。您在重光殿那破地方都无人想起您,虽然不知太子殿下为何处处照顾您,但显然皇后娘娘是因太子授意才会召见您过去,且很照顾您。” “皇后娘娘都许多年不见人了。宫里新人甚至都不认得她。” 虞珧不语。 抗拒的神色并不想听她说这些,也听不进去。 她就只见过他那几面,而且不喜欢他。 连华见她如此不再多说,自顾自嘟哝。 “你也真是走了大运了。疯疯癫癫的真不知太子如何突然善心大发。” 这夜一梦里虞珧在屋中未见晋子瑾。她走出屋,看到他在院中坐着,手里拿着一只青绿色的蝴蝶纸鸢。  春光正好,暖阳高照。 她小跑着下了台阶走到他身侧,晋子瑾抬起头来看她。 虞珧看着他手中那只漂亮栩栩如生的蝴蝶纸鸢。忽然想起他说过的梁祝化蝶的故事。 “小瑾。” “答应陪阿娘放风筝。”晋子瑾脸上温和的笑容,将手里的纸鸢递给她。 虽是只蝴蝶,却与白日在静和宫中放飞的那只燕子纸鸢许多相似。 虞珧未接,她问:“小瑾是东宫太子吗?” 晋子瑾一怔,目光清透却又深邃地看着她,“阿娘以为呢?” “你不是。你和他不同。太子是皇后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虞珧眼里坚定。晋子瑾看她想要自己的答案,垂下眼帘,“阿娘如何以为便是如何。我和他还有何不同吗?” “阿娘喜欢你,但不喜欢他。小瑾是最好的小瑾。太子不好。他像晋国陛下。” “像陛下?阿娘难道不喜欢陛下吗?” 虞珧一时没有回答,她不是太清楚这种情感算什么。 “小瑾,何谓喜欢他。我觉得,我只是应该喜欢他。” 晋子瑾抬起头看进她清润的灰黑色眼眸里,“那我呢?” 虞珧沉静肃穆的神色瞬间开朗,眉眼皆笑,“我喜欢小瑾自然是真的喜欢。” “喜欢我哪里?” “哪里都喜欢。” 晋子瑾默然。这个答案在他看来像是没有诚意的敷衍。但她确实说得真心。 不再想这事。 她说他像晋文偃。看来她不喜欢晋文偃。 晋子瑾再次将纸鸢递给虞珧,她接过。 “只能有限地陪阿娘一起放飞它。” 虞珧一脸笑容,并不在意不能肆意,“只要小瑾陪我一起。” 是不是能放好都不重要。 晋子瑾看着虞珧将青绿的蝴蝶放上天空,平静的梦境里起了风。蝴蝶在天空中迎风飘荡。 放飞的或许还有他向往的心。 他伸手抓住虞珧握着轴轮的手,虞珧眼带粲然笑意地低头看他。 “这样,也能算我陪阿娘一起放了。” 虞珧唇角也弯起笑,“好啊,小瑾想要如何都行。” 她看向天空,晋子瑾跟着看向天空。 蝴蝶随着丝线一同飘动。 …… “阿娘,我昨日可是能站起来抱到你了?” 虞珧闻言看向他,笑,“对,我就说小瑾一定会好的。小瑾可棒了。” 晋子瑾被她夸得脸热,犹豫了一会儿,“我可以再试试吗?” 恰虞珧放风筝的兴致也差不多了,她看着天上的风筝,并不想收回来。便走到花圃前,将轴轮放进了花草间。 看着天空的蝴蝶仍旧高飞着,满足。 回到晋子瑾身边,“我扶着你,可不能像昨日一般摔着了。” 晋子瑾点点头。 虞珧俯身抱他,晋子瑾双手撑着木轮椅的扶手缓缓起身。 虞珧使力抱他站起,晋子瑾也撑着手臂使双腿支撑站起。 他高过虞珧。起身后虞珧不好再抱着他站直,但又犹豫放开他会摔着。 晋子瑾趴在她肩头,“阿娘。” “嗯?” “我让阿娘费心费力了。”晋子瑾松开了撑着扶手的双手,抱住虞珧。两人又一同跌回轮椅上。 虞珧趴在他怀里,靠着他的胸口,想要起身,但如昨日一般,她的腰被晋子瑾搂着,“是我不够高。” “刚好。”晋子瑾道,“我能感觉到腿的用处了。总归是比以往如两件死物一般要好得多。”他垂眸看怀里的虞珧,“有时倒还不如死物。想要它有感觉它没有,不想时,那样强烈。” “小瑾已经在慢慢变好。那就一定会好。” “阿娘说得会成真的。若是我好了,阿娘会有什么愿望吗?” 虞珧听着他胸腔中的心跳,思索起来。 片刻后,“小瑾什么愿望都能满足吗?” “说来听听。” “我想,小瑾能带我回南赵看看。” 第17章 晋子瑾垂着眼帘,眸光微暗。 “回南赵……”他微弯唇角,“阿娘若是回去了,还会想回来吗?” 第26章 虞珧抬起头,视线撞入他晦暗的眸光里,她伸手抓住晋子瑾的手,“小瑾跟我一块留在南赵。” 晋子瑾没有应,移开了视线,“我先答应阿娘吧,若是能有机会,可以带你回去。” 虞珧欣喜地搂住他的脖颈,磨蹭起身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我就知道小瑾最好了。” 晋子瑾不语,他看向还在天空飘动的青绿蝴蝶。 “你心里就只有南赵吗?” “嗯?阿娘心里还有小瑾啊。”虞珧看着他在明亮光线下透亮的眸,“小瑾不要总想那么多。” 她推了推晋子瑾,从他怀里起身。 “小瑾总是会好的。阿娘也说过,会一直和小瑾在一起。” “嗯。” 晋子瑾应了一声。二人在庭院中漫步闲谈。 这日夜里。 锦翎宫内。一直昏迷着的诸相玟醒了。 想着此番所受之苦,恨得咬牙切齿。 晋兴怀听闻消息从床起身,整冠束带,疾步入锦翎宫大殿探望。 一进内殿里,“娘。” 诸相玟见他,愈发觉心酸与苦楚。 “怀儿啊。” 她声音虚弱着,“郦芜这女人,真是忽然硬气起来了。她儿子的事,与我有何干系。至今还记恨我。” 晋兴怀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安抚她不要乱动。 “怀儿啊,你一定要争气啊。太子一个残废,哪里当得住太子。自古还真没听闻过。陛下不顾旧情,不顾父子之情,才让那时还小的太子落下残疾,体寒身弱。郦芜这女人就只为这事记恨我。” 诸相玟始终不忿于心,念叨着。 “你要记得,不要惹陛下生气。” “我知道,娘。” 殿中烛火燃着几只,光线昏昏晃动。照着诸相玟的脸泛黄而萎靡。 “娘也不要总惦记着这些事,于伤势的恢复不好。皇兄这太子必是做不长久,待我当上太子,就不必再忍今时之气。” 春深时的光阴明媚温暖。 南赵的信耽搁了一月有余才送至东宫。 晋子瑾拿在手中,东福看着一脸忧虑。 “放去妆台里吧。” 晋子瑾将信笺递到东福面前,东福疑惑,“殿下,您不看吗?” “并非是给我的书信。拆看无礼。” 东福双手接过,目光看到信封上的大字:阿珧亲启未见书信人的落款。  他恭敬应下,回身去将信笺放入妆台的抽屉中。思及晋子瑾曾将要送予南赵公主的香脂放在这里,还有在文守买下的女子饰品与胭脂此时也在这儿,再看信封上的亲昵称谓。 这是给南赵公主的信? 如何在殿下这儿,又存放入抽屉? 不再多想,合上抽屉。 他走回晋子瑾身边。晋子瑾吩咐他道:“推我到外头走走。” “是,殿下。” 走在庭院的微风暖阳下,晋子瑾忽地让东福停了下来。东福应声停住,而后看他撑着扶手欲站起。 “殿下!”他瞠目大惊,伸出手疾步上前。 “别碰我。”晋子瑾止住他要来扶的动作。而后缓缓站起来,比第一次的颤颤巍巍稳当不少。 东福见他真的站起来了,更是瞠目结舌。 晋子瑾一手撑着扶手,勉强支撑着站立,只觉整个人的视野都更开阔明亮了。然不过短短几息,就往后摔去。 东福立刻捞住了他。 “殿下!” 晋子瑾被他捞住,顿时一阵轻快的笑声,出言调侃道:“东福还是不如女子怀里的软玉温香。” 东福听着他这般轻盈的笑,恍惚着都未注意到他说了什么。 “殿下您……” 方才看到晋子瑾站着的震惊还留在他的脑海。 “可以站起来了。”晋子瑾接话,“会好的。她说得对。” 东福将他轻放在轮椅上坐着,这才想起他刚刚说了什么,“殿下,您是嫌弃奴才这个阉人没有女人抱得您舒服享受吗?” 晋子瑾笑而不语。 东福感到挫败,“殿下您抱过女人?” 他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梦里也算吧。” “……”您这是缺女人都开始做春梦了。不行,得告诉皇后娘娘,殿下确实早就到年纪,需要女人滋润了。 得了空,东福去到静和宫。 静和宫内,郦芜正与虞珧在花园中捕蝶,一片欢声笑语。 “诶呀,娘娘,您不行啊。虞氏都捉到两只了。您一只还没有。”流珠的声音清晰地飘散在空中。 “把我的给娘娘,娘娘就有两只了。”虞珧将连华手中的琉璃罐换到郦芜的手中。 郦芜挫败不服的神色忽而明亮,看着在琉璃罐中煽动翅膀的蝴蝶,“你看,流珠。珧儿多会说话,多会讨我开心。你尽说我的风凉话。” 连华看着自己手中装着蝴蝶的罐子忽然换成了空罐,郦芜脸上的挫败转移到了她脸上。 近春脚步急促,前来禀报,“娘娘,东福公公来见您。” 郦芜目光看过去,“嗯。让他到殿中等我。” 近春应声离去。 郦芜看着手里的琉璃罐,打开盖子看着蝴蝶飞向天空。 “娘娘,您怎么又放飞了啊。虞氏也是花了功夫逮到的。”流珠不解。连华更是不满。 郦芜将空罐递给流珠,拉住虞珧的手,“若将它们据为己有,几日后也不过两具尸首,在琉璃罐里腐败。观赏过它们的美好,让它们离去,才能延续。” 虞珧没有说话,她看着飞走的蝴蝶,认同郦芜的话。 郦芜回头看虞珧,脸带笑容,“走吧,回殿中去。看有何事。” 虞珧点头。 回到静和殿内殿里,窗棂撒入明亮的光线。 郦芜与虞珧坐在榻上,东福向郦芜行礼。 “皇后娘娘。” “太子是有何事吗?” “殿下无事,是奴才有事禀报娘娘。” “说吧。” 虞珧坐在一边,手里玩着布娃娃,并未在意他们说着什么。 东福禀道:“皇后娘娘,殿下方才能站起来了。” “什么?”郦芜以为幻听,凝神看着东福。 “殿下能站起来了。奴才亲眼所见。虽然只有很短的功夫。” 郦芜倏然站起身,“你说得,是真的?” “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殿下想是能好的。” 郦芜一时间显得无措,她在榻边坐下,仍觉心情不能平复。 东福又禀道:“娘娘,殿下宫中可是需要女子?殿下年纪不小了。” “他的意思呢?”郦芜看一眼身边的虞珧。 她至今不知阿瑾心中所想为何。 “殿下也是想了吧。他还道奴才不如女子软和。奴才只是来问问皇后娘娘您的意思。” 郦芜犹豫。 “都随他吧。他的这些事,我是无法插手。”她看向身边低着头不闻事的虞珧,“你也不知太子与她的事吗?” 东福不禁也看向虞珧,“娘娘,殿下与南赵通了书信,回信是给虞氏的。旁得,奴才便不知了。” …… 皇宫中的回廊内,晋兴怀与晋先祈闲庭信步,看着院中的春景,“三弟,这好天气,不出宫玩玩吗?” 晋先祈看他,“皇兄有何好去处?” “城中画舫游船听曲,不谓好去处。” 晋先祈点头。晋兴怀又道:“叫上太子皇兄。” 晋先祈不禁微微皱眉,“二皇兄,太子皇兄怕是不愿出宫吧。他那腿又不方便。” “不方便就不能出宫了吗?你我都去,他作为长兄总是不能与我二人同道,有碍兄弟感情啊。” 晋先祈不语。 似是说:你有能耐把人叫出去,那你就叫呗。有什么锅反正我不背。 晋兴怀本是想让他去叫晋子瑾,但看他不上当,知道此事无果,只能自己去叫晋子瑾。 东宫里晋兴怀看着坐在木轮椅上的晋子瑾。光与叶斑驳的影落在他身上。  “皇兄次次都不与我们一道吗?就是腿不行,也不能是理由吧。次次如此,让人很失望。” 晋子瑾看着他,不知他可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今日吗?” “过两日也行,看太子皇兄想要哪日。” “那便后日吧。” 晋兴怀笑,“这才像是我们的好皇兄嘛。” 虞珧自静和宫回重光殿的路上,遇到晋文偃。 他身侧还跟着个美人。 晋文偃笑吟吟望着虞珧,“从静和宫来?皇后倒是喜欢你的很,听说,人都开朗了。” 虞珧抿唇,垂眸,“陛下。” 美人在晋文偃身侧歪头看着虞珧,“陛下,她就是那个疯了的南赵公主吗?” 她抽回挽着晋文偃的手,走到虞珧面前,看到她手中的布娃娃,抢了过来,“这是什么?” 虞珧焦急地去她手中抢,“还给我。” 第27章 美人躲到晋文偃身后,询问晋文偃,“陛下,这个丑东西是什么?她这么宝贝,是陛下赏赐的吗?” 晋文偃笑,“算是吧,朕赏给她的孩子。” “这是孩子?”她闻言笑了起来,“这不是个破布娃娃吗?”她扬了扬手,看虞珧又扑过来抢,“把小瑾还给我。你不要伤到他!” 美人拿着布娃娃,围着晋文偃躲避着虞珧,“陛下,我想要这个。您将它赏给我吧。” “这是我的。小瑾是我的!”虞珧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女子被抓疼,蹙眉,挣扎。 见虞珧要抢到她手中的娃娃,她一下将布娃娃丢了出去。 虞珧当即松开她,跑去捡布娃娃。抱在怀中爱怜、疼惜之色。 “陛下,您留着这个疯子在宫中还有何用吗?以晋国的强大,根本就无需忌惮他人。倒不如将她杀了,留着些粮食还能喂几只鸡。” 晋文偃目光渐凉薄,偏头看她,“留着这不挺有趣的?怎么,碍着你了?朕的粮食难道养不起个闲人么?” 女子迎上他的目光,一时畏惧,闭了嘴。 虞珧蹲在一边怀里抱着娃娃,转头看向晋文偃。眼眶微红,盈着一些泪光。 连华在旁,低着头并不敢言。 晋文偃看一眼虞珧,闲适离去。 两人走了,连华才上敢前拉起虞珧,“快回重光殿吧。” 虞珧不语,默默起身抱紧怀里的布娃娃。 她回头看了一眼晋文偃的身影,被连华拉住,“快走吧,别看了。” 这夜虞珧收到了虞珩的信。  她坐在妆镜前握着从抽屉中拿出的信笺。看着信封上“阿珧亲启”四字,指尖微微发抖。 她已经忘记哥哥的笔迹是不是这样。但却觉得能从其上闻到哥哥殿中熏香的味道。 她克制不住手指的颤抖,拆开信笺。 墨迹在纸上是那样亲切。 她觉得泪水湿了脸颊。 心中情绪翻涌,可脑海又想不出什么东西来。 她早晚要忘光。 “阿珧,南赵一切都好。我好,父王、母后也好。阿珧在晋国一切如何。希望阿珧健健康康,平安快乐。哥哥会想办法接你回来的。你宫里种的那棵石榴树已经能结果了,云琅一直照顾着,去年秋都便宜她了……” 她这样见到哥哥,哥哥会不会觉得她有病。 她真的忘了很多东西。脑子也很迷糊。 晋子瑾坐在一旁,看她脸上滑落泪痕,泪珠剔透从下颌一颗颗滴落。伸手用指腹拭去她颊上的水色,泪水却打湿了他的手指。 “这么想家吗?” 虞珧看向他,神色慌张,“小瑾,我这样若是见到哥哥,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疯子?我记不清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很多事情也想不清楚。我是不是真的脑子坏掉了。” “没有。你好好的呢。不要乱想。” 虞珧仍是止不住泪水,显得失魂落魄,“我如果真的疯了怎么办。” “不会的。” “真的吗?”虞珧一眼泪光看着晋子瑾。 “真的。”晋子瑾抬袖擦拭她脸上的泪水,“不是应该高兴吗,如何这么伤心。” 虞珧不语。 她想念南赵,她真的好想回南赵。她想见哥哥,想见母后,想见父王,还有云琅。 当初不让云琅跟来晋国,果然是对的。 否则,云琅一定会跟她一块儿疯掉。 她还是失魂落魄地坐着掉眼泪。晋子瑾从她手中拿过信笺以免沾湿。 “这些日子会觉得开心一些吗?” 虞珧抬起眼眸看他,点点头。泪珠子从眼眶剔透地洒落几颗。 晋子瑾用掌心又轻擦过她的脸颊,擦去泪痕。 她哭得眼泪没有那么多了。 “皇后娘娘挺好的,和她在一起会开心。” 晋子瑾闻言放松了神色,淡淡的笑,“嗯。那就好。” “小瑾。” “嗯?” 虞珧抱住他,“还是小瑾对我好。” “是吗?” “嗯。最喜欢小瑾了。” “你难道不是最喜欢虞珩吗?” 虞珧沉默。 晋子瑾也沉默着。 “那不一样。我在晋国最喜欢小瑾。” 晋子瑾依旧无言。 他趴在她肩上,闻到她身上的淡香,那股与他相融的味道,感受到她怀中沉甸甸的温软。 想起东福问他的话“殿下身边可是需要个女子了?”。 第18章 需也不需。 是梦非梦。 这不算有么。 “阿娘只会哄我。算来算去,多的是比我重要的。” “没有,不是这样。”虞珧直起身,眼眶里还有莹莹的水色,愁着眉头。 “南赵总归比我重要。南赵的人比我重要。连父皇都比我重要,是吗?” 虞珧想要解释,但竟发现他说得是对的。 “我……” 晋子瑾看着她着急却无从反驳的模样,握住她的手望着她腕上的粉玉镯子,往上推了些,打磨细腻光泽油润的镯子,触感与她的肌肤一般,带着她身体的温度。 “至少我在你心里要比父皇重要。” 虞珧没有回答,她见晋子瑾抬眸看她,语气重了些,“都是我在照顾你,他凭什么呢。” “小瑾确实很好……” “我可不要听这种话。”晋子瑾倾身凑近了她一些,眸底的情绪晦涩,“是我腿不能行,没有他的权利吗?” “小瑾。” 他退身回原处,微垂眸,方才逼近的压迫感顷刻消散,声音温和,“阿娘喜欢的,是晋国皇帝手里可影响南赵翻覆的权利吧。阿娘也是很庸俗。” 他抬眸见虞珧不知所措的神色,淡笑着伸手擦去她脸上未干的残余湿意,“一提到这些人就有些控制不住,阿娘不必在意。但我想,在阿娘心里要比他重要。” 虞珧见不答应他,他就会伤心,握住他的双手,“好。小瑾比陛下重要。” 晋子瑾眉眼微弯,是满足了。 虞珧心中一些莫名的怪异,但实在捉摸不住。她伸手摸摸晋子瑾的脸,“小瑾也不要胡思乱想,无论如何你都是很重要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 晋子瑾不再多言,看向妆台上展开的信纸,“阿娘可是看完了?” 虞珧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方才的信,神色留恋。 “嗯。” 没有更多了。 晋子瑾伸手拿起,折回放入信封内。 抬眸望着虞珧,“虽然知道阿娘舍不得,但这东西留在宫里于你我都不利。阿娘既然看过,就都记在心里吧。无需再让第三人知晓了。” 虞珧看他推着构造特殊的轮椅行至案台旁,案台上有一小盏油灯正燃着,信封被他拿在手里立于细微的火苗之上缓缓点燃。 丢进一旁打开的香炉里。 焚烧出一小簇的火焰与绵绵不尽的青烟。 虞珧眸光暗淡垂下眼帘,“这信,会不利于小瑾?为何还要给我这信?” 晋子瑾回头看向她,“阿娘不是想念南赵,想念家人了么。只要不让外人看到,倒是无什所谓。这些小事,我倒是想满足阿娘。” 虞珧低着头不语。心中泛酸。 在这遥远的异乡,只有他在关心她想着什么。 晋子瑾看她蓦然间又不知在想什么,情绪低落下来,推着轮椅到她身前,“怎么了,是我将信烧了,有不开心了?” “没有。能看到哥哥的信已经很开心。”虞珧抬头看着他,“只是想着小瑾会为此费心。” “并没有为此费心,不必太放在心上。阿娘为我不也费心许多?” 虞珧看着他。 与那东宫的太子,仿佛是一人。 她伸手覆在他的侧脸将他的头抬起。他眼里闪着光点,目光看着她。 是不一样的。 小瑾细腻又温柔。像春日的清风,山间的清泉。 是她最好的小瑾。 陛下的孩子,或许就是相像的。 但这样的小瑾,和别人不一样,谁都不能比拟。 “阿娘在看什么?” “看你。看你在我心上的样子。” 晋子瑾眸光颤动。 “我也会在小瑾的心上吗?” 晋子瑾没有应。但虞珧不太在意回答。她觉得,他这样对她就很好了。 她不贪心。 晋国这遥远的异乡,这样也已足够。 虞珧亲了一下他的鼻尖。 “我很爱你。” 晋子瑾别开了头,“阿娘总像是在说情话。” “是爱你才会这样说。” 晋子瑾没有问她:你爱的是我吗。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头去看虞珧,看着她清润的眼眸。爱一个人的目光,柔情万千。 她看得是他,也不是他。 是她所臆想的那个孩子,叫小瑾的孩子。她把他当成那个小瑾,才给予这些。 第28章 小瑾。 一个疯子脑海里虚无的存在。 “我若是不爱阿娘呢?” 虞珧怔了一下。 眼里呆呆的,有失落,有难过,愈渐复杂。 “这样吗?”她的声音似乎带上颤抖。 “没有。”晋子瑾否认了。 她像是成为标本的蝴蝶,迎风就会四散开。他不想这样。 虞珧看着眼前的晋子瑾。 从他眼里看出些凉薄。 小瑾总是这样。做些很温柔的事,却又会让她觉得,他不爱她。 常常他能满眼温柔地看着她。 常常也能置身事外一样看着她。 她摸了摸他的脸颊。 大概因为是梦里的小瑾吧。 她的小瑾还没长大呢。 可信是怎么回事?还有送到重光殿里的东西。 难道,她现在已经连梦和现实都分不清了吗? 晋子瑾看她一脸迷茫恍惚,抓住她的手,“阿娘?” “嗯?”虞珧目光聚焦在他脸上,微笑,“怎么了,小瑾。” “我方才说得不是真的。” “小瑾是真的吗?” “我是真的。”晋子瑾握紧了她的手,“阿娘。” “嗯。”虞珧应了一声,“小瑾,我是不是病得越来越严重了?” “没有。你好好的呢。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了。” 虞珧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掠过他的唇,又望进他的眼眸里,“你爱我吗?” “小瑾是爱你的。” 虞珧搂住他的脖颈,“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我在这里的。” …… 虞珧端着药进来屋里,看着晋子瑾将药汤都喝尽。碗放到一边的案台。 她喜欢他散着头发样子。 即使束发时看起来就很柔和,但散着发丝,更有乖顺之感。 虞珧站在他身后将他的发冠取了下来,看青丝滑过掌心散落。 阳光透窗洒在案台上。 窗口落下一只麻雀,探头瞧看。 握着手里的青丝,凑到鼻尖轻嗅到蔷薇的香气。如今已是十分的熟悉。 看阳光一直洒落到他膝上,光晕朦胧。 “小瑾会消失吗?” 晋子瑾手中翻着一本书籍,闻言目光停住,“不会。”但停了片刻后,“我向来身体不好,不知会否早早离世。” 身后没有虞珧的声音,她梳着他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才道:“和亲公主,在异国大多活不过几年。阿娘把那些剩下的寿命给你,小瑾就能长命百岁了。” 晋子瑾沉了目光,将书页合上。 他回过头,“你哥哥在信上与你说了什么?” 虞珧微怔,想着信上的内容。 “他说一切都好,望我也好。他会接我回南赵。” “既然如此。你想他知道你客死异乡吗?” “不要说这些了小瑾。” 晋子瑾收回视线,将书又打开,“我还想你陪着我呢。可不是到地下陪我。” 虞珧弯起唇角淡笑,将他柔顺的头发编成一个松散的辫子,搭在他肩头。 晋子瑾侧眸瞧见,“阿娘做什么呢。” “捉弄你呀。反正小瑾怎么样都好看。” …… 虞珧醒来后坐在床上,心中仍为那封信而感到惆怅。 她摸了摸怀里抱着的小瑾的头。 若都是梦。 长大的小瑾是梦,那哥哥的信呢。也是她太想念南赵,所以让小瑾变出了那封信吗? “小瑾要快快长大,陪着阿娘。” 在她的脑子还没有彻底记不清,想不清事之前。 坐在妆镜前梳妆时,虞珧从抽屉中取出香脂,抹开一点在手腕,嗅了嗅香气。 是与梦里小瑾身上一样的味道。 她回头看身后给她绾发的连华,“这是谁给我的?” “太子殿下。” 虞珧收回视线垂下眼帘。 太子。 怎么会呢? 她的脑子里真是乱七八糟。 “我是不是真的疯了,连华?” “没有。虞氏您好着呢。” 连华如今已经不再在虞珧面前说她疯了。明显,她不能接受自己疯了。 若是说错话,让她出了什么问题。后果她可无法承受。 虞珧脑海中愈发混乱。 明明她问小瑾时,他没有应。 想着她所见的太子,虞珧不能接受。小瑾是小瑾,不可能是太子。 小瑾是她的孩子。 早膳后,无人来也无人唤。虞珧便抱着布娃娃坐在殿前出神。 “我的小瑾会长大的。等小瑾长大了,就会好了。” “我能等到哥哥接我回南赵吗?” “我会死在这里吗?连尸首都只能埋在这里。” 连华蹙着眉头在一旁看着她,“虞氏,奴婢带您四处走走吧。”  虞珧没有应她。 坐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向她,“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 她低头看手里的布娃娃,好一会儿又问:“连华。陛下都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你还是别想这事了。” “陛下为何不喜欢我呢?我来晋国,是促两国友谊。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连华无言以对,“你现在还是安安稳稳,照顾好自己吧。旁得,你一无权无势的女子,能做得了什么。你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还想帮扶南赵的国运吗?” 虞珧沉默不语。 怕她还想些有得没得,连华继续道:“在这宫里,就你,能左右的了谁?先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虞珧偏过头,依旧没接话。 连华哼了一声。 “这种事上,你这公主心气还挺高。” 无事也无外人过来,虞珧便整日都坐在殿前,出神或与布娃娃自言自语。 连华会偷偷跑回云英殿附近,那儿有她在宫中的小姐妹,还有常常照顾她的宦官高全贵。 虞珧倒也不拦她。 连华一直不喜欢她,她心里很清楚。 “小瑾要多陪陪我。”她与布娃娃道。 次日,依旧是坐在殿前。 她看着不见日的天空,觉天气不好,心情都不那么好了。 低头与布娃娃道:“小瑾也会不喜欢这阴沉沉的天吗?” 话落,鼻尖上一滴细微湿凉。 她伸出手,蒙蒙细雨飘落在掌心。 “下雨了。” 她将布娃娃抱紧在怀里,转身疾步回殿中。 “小瑾一定是不喜欢雨天的。身体会不舒服。阿娘抱着你,我们不在外面。” 回到殿中坐在榻上,虞珧拿起榻上搭着的毯子将手里的布娃娃裹了几层,“不冷不冷。” …… 城中清河上,画舫漂游。 软语哝音伴着琵琶弦拨,丝丝入耳。 晋子瑾坐在船头看着画舫外的细雨蒙蒙。 晋先祈从画舫内走出,看外头飘雨,目光看向身侧晋子瑾,“皇兄,下雨了。” “嗯。回去吗?” “二皇兄还在里面,他玩得挺尽兴。皇兄还是不喜欢这些吗?这里的女人又不会嫌弃皇兄……站不起来。” 晋子瑾不语,停了片刻,“既然都清楚只是些讨好的甜言蜜语,何必留恋,还沉溺其中。逢场作戏,色令智昏。” 晋先祈微弯眼眸,回头往屋内看去,戏谑,“二皇兄可听不着你这样骂他。” 屋里,晋兴怀怀里搂着衣不蔽体的女子,端着酒杯,迎上晋先祈的视线,并不知二人在说什么。 身侧另一女子趴在窗边,“二殿下,下雨了呢。” 晋兴怀看一眼外头,果真见清澈的水中密密的雨点晕开的涟漪。 他往船头的晋子瑾看去,“诶,你们怎么只顾着自己玩儿。外头太子和三殿下都不管吗?若是能被瞧上,可就是进宫里当主子了。” 两名女子闻言,拢了拢散下肩头的纱衣起身往船头走去。 一人搂住晋先祈的手臂,“殿下,这外头有何好看的,能有奴儿有意思吗?” 一人在晋子瑾身前蹲下,“殿下,您不喜欢这儿吗?您的脸色不好啊。”她的手摸上晋子瑾的手,摸到凉意。晋子瑾一瞬抽开,“别碰我。” 他的声音还算温和。 女子看他微蹙眉头似是忍耐,脸色些微苍白,“殿下?” 晋子瑾看她,“二殿下需要你,去找他吧。我在这儿静静。” 晋兴怀搂着美人从屋内走出,“皇兄,何必如此扫兴呢。即使你不行,作为太子也是该为皇室延续子嗣。拿她试试又如何。” “别拿我跟你比。”晋子瑾冷声。 “呵呵。”晋兴怀笑。 女子蹲在晋子瑾身前,有些不知所错。晋兴怀搂着的女子抬眸看一眼他,从他怀里离开走到晋子瑾身前,拉起小姐妹,推到一边,“真没用。” 第29章 她俯身抱住晋子瑾的手臂,想坐到他怀里,被晋子瑾扣住手腕,“啊!” 手劲让她很疼,她抬头看晋兴怀。 “放开。”晋子瑾冷漠地淡声。 晋兴怀已经看出他的虚弱,他瞥一眼蒙蒙的雨雾,只叹天工作美。 “皇兄何必如此呢。老天都想让你从了。” 女子还挣扎着自己的手腕,想要挣脱。眼里一抹阴狠,抬眸看向晋兴怀,蓦然一把往晋子瑾身上推去,“殿下,放开我啊!” 晋子瑾神思已是有些模糊,脸色愈发苍白。 他今日就不该出来。 女子挣脱开手腕,推在他身上,游船本就不如地面平稳,木轮椅滚向一边,他微微喘息着,紧握住扶手顾及不了其它。 这画舫是晋兴怀所挑,为更好的观览河岸四处的风景,围栏不高。 轱辘撞击上围栏,他跌入水中。 想着方才的一幕,或许晋兴怀一开始就已想如此。 恰好的雨,助成了这一切。 湖面的水波因雨滴不断荡开密集的涟漪,本就昏暗的光线随着水深,愈发稀薄,水面仿佛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寒意如冰针,穿入肌肤,刺入骨髓。 画舫之上,女子害怕地缩回晋兴怀的怀里,“二殿下!” 另两女子一站在晋先祈身边满脸惊惧,一趴在了围栏边满脸焦急,“太子殿下!” 晋先祈看向晋兴怀,不可思议,“你……” 晋兴怀侧眸迎上他的目光,“我什么?皇兄不慎落水,我们还不快叫人来救人么。” 晋先祈紧张得心跳略快,立刻走入船内向另一边船头划船的船夫走去,“诶!诶!你会游泳么,我哥哥不慎落水。” 船夫依旧背对他划着船,毫无所觉。 身后传来晋兴怀的声音,“船夫是个聋子,听不见的。” 晋先祈转过身看他,“我不会游泳,二皇兄也不会吗?” 晋兴怀摇头,“没怎么学。不会。” 晋先祈心里暗骂。 太子本来就活不长,这都等不起吗?这破事,可别拖他下水。 他拍了拍船夫示意他靠岸。 东福等在岸边,远远的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画舫靠岸,不见晋子瑾,晋先祈与他道:“皇兄不慎跌落水里,快找人去救!” 天空突然下雨,东福本就急得很。如此听闻,霎时如晴天霹雳。 慌忙四处找会水的人下水去捞。 码头边不少船夫,几乎都会水。 …… 虞珧见到晋子瑾时他就躺在床上昏睡。 想着今日的雨,心中担忧不已。 “小瑾是又受凉了么,如何是好。” 她扶他起身喂他喝药。他的发丝柔顺贴着侧脸,睫毛翘翘的在眼下垂落阴影。 这般模样乖的仿佛垂耳兔。 若不是虞珧的脸颊贴到他脸颊上感受到的是凉意,她恍惚很喜欢他这样。 “小瑾?” 虞珧话音里忧虑焦急,不是发热了,好冰。怎么回事。 她喂他喝药实在喂得艰难。 可他昏睡着,叫不醒。 指腹擦了一下他泛白唇瓣上的药汁,仍是只能接着喂。 好不容易,半喝半擦去的将汤药喂尽,虞珧握住他的手,冰得很。 明明已至春深,他身上却像落了层雪。 “小瑾。” 虞珧以鼻尖与脸颊蹭了蹭他柔软顺滑的头发,闻到淡薄蔷薇香,搂着他在怀里贴近着。欲将温度分给他。 她将被子拉住,一直盖到他颈间,掖了掖。 “小瑾睡醒会好的。阿娘抱着你。” 梦外东宫里  已是天黑,仍旧人心惶惶,乱作一团。 雨已停,湿意浓重。夜幕漆黑,不见星月。唯屋内透出的幽微灯光,颤颤晃动。 东禄坐在寝屋的台阶上,无心去管下面那些人。东福在屋里床边上站着,毫无睡意。 晋子瑾的事,静和宫里也知道了。 郦芜白日在神龛前跪坐拨着捻珠祷告,忽然之间就晕了过去。 此时也是一团乱。 梦中有梦漫天飞雪,鹅毛一  般纷纷落下。将视线也遮挡得看不清楚。 京都少有这样的大雪。 瑞雪兆丰年。 可如这般,冻死的百姓不知多少。 家禽家畜硬在围栏里。猎户进不了山,换不着下锅的粮食。 晋子瑾听闻母亲因犯错被关入星台幽禁。踩着厚厚的快要没膝的积雪,一路跑到太阳殿,想要为母亲求情。 他站在大殿外。 父皇的寝宫在他眼中那样巍峨,仿佛要入云霄。 粱翕走出殿门,看他小小一个,脸颊鼻尖冻得红扑扑的,温声劝,“太子殿下,陛下不听求情。这外头这么冷,要冻坏了。您快回去。” 晋子瑾不信,他不能让母亲那样被幽禁死。母亲根本不会害任何人。 “我要见父皇,粱翕,你让我见父皇。” 粱翕叹气,“太子殿下,陛下不见。” “我要见父皇。”晋子瑾执拗着不走。身上的雪已经落了一层。 殿内传出威严的声音,“他要在那儿站着,就在那儿站着。” 粱翕仍是劝晋子瑾离开。 他皱着眉头,在雪地里跪了下来,高声向殿中道:“求父皇能相信母后,母后的为人,父皇怎能一点不知,这样就降罪于母后。” 粱翕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小殿下,您快少说两句吧。快回去。这要冻坏了怎么好。” 他跪着不走,粱翕毫无办法。 落雪一层一层堆叠。扫雪都来不及。 扫除的雪在地面融成薄冰,再堆叠出厚雪。 晋子瑾恍恍惚惚看到有人从远处过来,雪地里似是盛开出一朵芙蓉,可他看不清她。 只看到是个粉衣窈窕的女子。 他倒在了雪地里,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连她都要看不清了。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清粉的衣角。 她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他终于抓住了她温暖的手。 混沌之中,他被抱进温暖的怀里。像是块冰被融化开。 不能,不能闭上眼。那就永远看不清她了。 “小瑾。” 他撑开眼皮看到她,熟悉的模样一脸温柔关切,仿佛跌入春水。 他蓦然起身搂住她的脖颈。 他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孩子了。 虞珧觉得怀里人的手逐渐回温,起身小心地扶他重新在床上躺下。 他却睁开了眼。目光不似那么清明,迷蒙地搂住她,吻在她唇上。 她惊怔在原地,他却垂着眼帘迷蒙不清缱绻地吮吻着她的唇瓣。 回了神,虞珧要将他推开,他搂紧了她,声音那样虚弱,“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话落,又轻轻吻在她唇上,不愿放开。 他不清醒。 虞珧还是将他推开,他很虚弱,轻易地就从他手臂下挣脱。 晋子瑾拉住了她的手,“你也要抛下我了吗?” “没有。”虞珧俯身看着他,指腹蹭过他的唇,“小瑾很虚弱,不可以乱来。对阿娘也不可。” 晋子瑾又将她搂住按在怀里,“你不是我娘,不要总是自称我娘。我阿娘已经不要我了,她很讨厌我。” 他的声音因虚弱而细微与沙哑。但又倔强地要说话。 虞珧默然,不知说些什么。 “阿娘没有不要你。” 他问:“外面是在下雪吗?” “哪里有下雪。这里的天很晴呢,你看。”虞珧扶起他,指向透窗而入的橙金阳光,“小瑾乖乖的,不要说胡话。病会好的。若是冷,抱着阿娘也行。” 晋子瑾靠在她身上看她指向的阳光,伸手想要触摸。 他抓住了她伸出的手指落回身上的薄被上,撑开她的指节与之相扣,掌心是那样温暖。脸颊埋进她的颈窝,“看见了。你不是我娘。阿珧。” 蔷薇的香气淡淡的萦绕。 沁入鼻尖,脑海,心窝。 虞珧侧头低眸看向他。他垂着睫毛忽然不再说话,变得安静,像是又睡了。 片刻之后他轻声自言自语,“我不知还活着吗?死了的话就不痛了吧。那大概还没死。” 虞珧蹙眉,想要摸摸他的脸颊。空着的那只手却被他握在手心里。 她只能微仰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道:“不能负责的话就不要总是这样。你也不想被一个残废盯上。” 虞珧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不做计较。他虚弱地抬起手指都费力,还要逞强着说这些。 “阿娘不会伤害你,小瑾乖乖休息。阿娘何时嫌弃过你。” 晋子瑾没有再说话,不过片刻就又昏睡了。虞珧微微叹气。 她本想将他重新放下躺着,想他醒来时那样担心她离开,作罢。 将薄被扯回盖在他身上,盖严实。 第30章 “睡吧。阿娘在这里陪你。不会走的。” 他这一昏睡,就昏睡了整晚,直至次日。 虞珧醒来后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布娃娃愣神。好一会儿,将它抱入怀里,“阿娘陪着你。” 东宫里,晋子瑾依旧在昏睡,始终未醒。 晋兴怀、晋先祈二人昨日已在东宫待了一阵,后被晋文偃召见去一通斥骂。今日的晋兴怀派了人过来询问情况。 相较昨日的混乱,东宫今日沉寂中焦躁。 李思源一早就来了,在寝屋内待到午后才离去。 虞珧在重光殿,坐在榻上抱着小瑾在怀中,心神不宁。 窗外,又飘起细雨来。微风将凉意的雨丝自敞开的窗扇吹入殿中。 连华立刻走过去,将窗合上。细细沙沙的声响不断,随风,阵大阵小。 回头,见虞珧裹着薄被已经在榻上躺下,侧卧着,双腿微屈,怀里还似抱着那布娃娃。 虞珧紧紧抱着怀里的布娃娃。 再睡的话,能见到他吗? 梦里的小瑾。 真真假假,早辨不清。但感情,是真的。 即使梦是假,人是幻,担心却是真。 “小瑾。你长大,会是那样吗?” 阿娘希望你健健康康。 再入梦里。虞珧坐在床边,看到仍旧昏睡不醒的晋子瑾。 “你可不能死了,那就没人陪我了。梦也好。没有个人,我要怎么等到哥哥接我回南赵的那天。” 虞珧将手伸入薄被里,握住他只微温的手,“还有你答应我,带我去南赵。我相信你的。” “即使是梦里,让我回南赵去,也好。” “哥哥若知道我在这里过得不好,一定会想办法接我回去。” “小瑾。你要陪着我的。” 虞珧独自念叨着。 撑着一只手在床侧,她低眸看着他的脸,从薄被下抽出手,指腹轻轻滑过他的眉眼与脸颊,“虽然像晋国的陛下,可小瑾实在仪容清举,风姿卓然。” 她在他身边躺了下来,“我等小瑾醒过来。不醒的话,一会儿也要去煎药。小瑾会好的。” 待虞珧起身去煎药后,床上的晋子瑾醒了。 看向屋内,无一人。 想要起身,双腿疼痛难忍。整个人都似还在水深处泡着,寒意侵身,冷汗涔涔。 幽暗的水下,唯有水面那离他越来越远的微弱光线。 失去意识前,他恍惚看到她向他伸出手。 他期望着她能带给他的温暖。 此时是在哪里呢。 东宫,梦里,又或是死前的幻境。 他偏头,见身侧床外边的褥子有人睡过的痕迹。 当即撑着身体坐起,“咳。” 一抬头,虞珧端着汤药隔着珠帘正看着他,她疾步过来,“小瑾。” 将药碗放在一边的八角木凳上,伸手扶住他,脸上关切眉眼舒展,“小瑾醒了。” 她一手捧住他的脸,暖意浸透入肌肤。 “小瑾还冷么?双腿好些了么?” “你怎么让我独自在屋里。” 虞珧微怔,“我方才……” “不要将我独自留在这里。” 虞珧默然一瞬,弯起眉眼,“好。下次我在这儿等小瑾醒了。” 他像是闹小脾气,虞珧觉可爱。捏了一下他的脸颊,不等他不满地偏过头就收回手,在床边坐下,将药碗端过来,递到他唇边,“小瑾喝药,喝了药就会好。阿娘方才在外头已经吹过,不烫。”  晋子瑾不喜欢总被她当孩子一般。但并没法左右她。 喝了药,看她要端着碗离开,抓住她的手,“在这里陪我。” 虞珧作罢,将碗放回一边的八角凳上,搂住他在怀里,“小瑾是还冷吗?阿娘摸着你的手不暖和。” “嗯。不舒服。” “小瑾睡一会儿要记得醒。不然阿娘会担心。” “你叫我。” 晋子瑾被她搂着,只觉得这个姿势像抱着孩子。他抬头将下颌放在她肩上,抱住她,推了她一把。虞珧顿时躺在了床上,晋子瑾就枕在她胸口。 “小瑾。” “这样睡舒服。” 虞珧以为他的意思是被她抱着睡不舒服,只能依他。 “阿娘之前在我身边睡的么?” “只是躺了一会儿。” “那现在这样睡一会儿吧。我也不知睡了多久,阿娘照顾着我也会疲惫。” 虞珧依了他的意思。 晋子瑾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也将虞珧盖住。 “阿娘身上很暖和。” “小瑾是淋到雨了么。” “嗯。” 虞珧侧过身将他抱住,“睡吧。现在正是春季,不会下雪的。” “下雪的话,你会在我身边么?” “会的。” 去年的冬季,他整日浑浑噩噩,几乎卧床不起。 是虞珧夜夜照顾着他。 每年的冬季,宫里的人都会以为他活不过去。 他也这样以为。 总有一个冬季,他会痛苦地死去。结束今后的所有痛苦。 他以为是痛苦绝望里生出的虚妄之境,以给自己一线支撑。原来也不尽然都是假的。 至少人是真的。 虞珧不知他睡着没有,但能感受到他呼吸平稳的起伏。 从被子里抽出手,手指又不自觉地玩起他柔顺的头发,凉意地从指缝里穿过。 “小瑾啊,会好的。小瑾还要带我回南赵。” 虞珧玩弄着他的头发,不多久也睡过去。 醒来后怀里的晋子瑾还没醒,她感受到他浑身发烫。 看一眼外面,梦里的时间不会流动,始终有一抹落日的余晖探入窗棂。 遂无法预估方才的一觉睡了多久。 只觉这一梦似乎很长,觉醒还与他在一块儿。 她摸了一下他靠在她怀里的额头,果真很烫。 小瑾的身体十分虚弱,时常一场雨就会病一场。有时病很久才能好。 他也总是很沉静,没有太多的生机与活力。 “小瑾。” 她叫了他几声想要叫醒他。不出所料,他太虚弱,睡得很沉。 这样忽冷忽热的昏睡怎么是办法。 他手心都是汗,鬓边的发丝也濡湿了。苍白的脸上,两颊泛着异常的红晕,唇无血色。 冷的时候,他身上也湿湿的。这不是办法。 虞珧起身,他的手抓着她的手指。 “小瑾。阿娘去打水。你身上湿透了,这样不行。” 他的手依然没放开。虞珧没法,只能将手指抽了出来,将被子给他盖好,起身出屋。 端着水回来,铜盆搭着手巾放在八角凳上。虞珧坐在床边将他扶起,靠在肩头。 他身上素色的薄里衣触摸已经湿漉漉的。虞珧抽开了他的衣带。 小瑾似乎一直以来意志力都很强,以往即使病得再难受也都会有些意识在,不让她做这样的事。 她稍微碰一碰他,他就会醒,而后说,“不要”“不必”“没事”。 但这两日即使醒着他也不清醒,昏睡后更是任由摆布。 不知可是因一直以来身体虚弱,他肌肤十分白皙,皮肤下透出细细的血丝。 虞珧以为他会分外瘦削,实则不然。 约莫是下肢不能活动,上身的许多动作都要更加承力。他腰线紧实,薄肌覆骨,有着流畅的线条,一点不像个病弱不能行动之人。 虞珧伸出食指,在他成型的胸肌上轻按了一下。肌肤细腻,触感弹软。 “唔。小瑾一点不像个常年身体孱弱的人。小瑾都在偷偷干什么?” 怪不得抱起来很舒服。 平日力气还很大。 目光扫到一边的粉点,垂下眼帘移开目光。脸颊微热。 到底还是成年的大孩子了。不是抱在手里的小娃娃。 不作乱想,虞珧拧了手巾擦拭他的身体。将衣袖褪下一半,见他手臂依然不是瘦弱的。像能捏断人的腕骨。 擦拭过上身,虞珧抱着他躺下,在屋中找出一件干净的素衫重新扶起他穿上系好,再让他躺下。而后坐在床边看着他盖在被子下的下半身,犯愁。 若还是很小的小瑾,那么无碍。 可小瑾长大了。且他很抗拒外人动他的腿。 若不管的话,会很不舒服吧。 她俯身趴在他耳边,再次试图叫醒他,“小瑾。小瑾,我们把身上擦一擦好不好?湿漉漉的衣裳穿着不舒服,也会容易再受凉。病就很难好了。” “小瑾。你不说话,阿娘很难做决定。” “小瑾,真的不醒吗?再过一会儿,阿娘可能就要走了哦。” 她叹气,“你让我叫醒你。我叫了,你又不醒。真的很难做。” “阿娘真的要走了哦?” 晋子瑾睫毛微颤,睁开眼,偏头看向她,“你要说什么?” 第31章 “唔。你醒啦。”虞珧和他趴得很近,只觉他的鼻尖要撞到她脸上,盘腿坐起身,“小瑾身上都湿透了,阿娘是想说给你擦一下身,将湿衣换掉。” 晋子瑾头脑混沌,勉强理解了一下她的话,“不必了。” “小瑾身上湿漉漉的,病不能好。得将衣裳换了。” 晋子瑾觉上身与下身感受不同,上半身清爽许多。下身麻木钻入骨的刺痛仿佛始终泡在水里。 “你扶我起来,我自己来。” 虞珧抿唇,“小瑾可以吗?” 她倾身扶起晋子瑾,发现他只能虚弱地靠在她身上。但他不服,强撑着坐了起来,转头看向她,“我自己来,你出去吧。一会儿再进来。” 虞珧觉得,他还是不够信任她。 但这无法改变。 素裤就放在床边,虞珧端着铜盆告诉他去换一盆水后离开,片刻后重新换了热水进来。 晋子瑾看她在面前拧手巾,“阿娘给我擦过身了?” 虞珧担心他生气,“只是擦了一下上身,而后给你换了件衣裳。” 晋子瑾没再说什么。虞珧猜不到他所想。 他从她手里接过拧干的手巾,抬眸看着她,“既然是公主,不必总做这些伺候人的事。” 虞珧怔在原地。 目光里晦涩,微垂眼眸。 “在这里我还算个什么公主。许多时候,人都算不得。也就小瑾还记得我是公主了。况且,我是照顾小瑾,怎么能叫伺候呢。小瑾也很照顾我。” “连华曾经几乎不管我。这些事都是我自己做,久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寻常百姓不也这样。” 她抬眸看着晋子瑾,“小瑾好好的才能一直陪着我呢。” 她在床边坐下,凑近看着他,“我知道小瑾是关心我。我曾经见母后也是这样照顾王兄的。亲人之间亲力亲为才会让心中觉得更安定。不然总会担心外人做得不够好。” 晋子瑾看着她晶莹的眸,目光微垂看着她润泽的唇。移开视线。 “我自己可以。” 虞珧微笑着站起身,“那阿娘到外头等一会儿。若是小瑾需要我了,就叫我。我知小瑾不想让我看你的腿。” 晋子瑾看着她的身影拂开珠帘离去。 她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在意他的腿是否丑陋或是残疾。 或许,最在意的只有他自己。 他垂眸看向面前盖着薄被的双腿。  他没法不在意。 他起身后身边看不到她,他连起身去找她都做不到。 虞珧出了屋,蹲在门前看着天边火烧般的晚霞。几只飞鸟从云前过,仿佛一张画卷。 南赵可是也能看到这样的一片天。 虽身在晋国,抬头望的却是同一片天,同一轮日月。 南赵王宫-王寝宫虞珩一身苍青常服站在大殿前望着天边晚霞。  甄昭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入庭中,看着出神的儿子,“珩儿。” 虞珩收回目光看向她,“母后怎么来了。” “又在想那些事了?” “晋太子的信,给我的信息极少。阿珧不知过得如何。” 甄昭沉沉叹了一口气,“你父王当时也是没有办法了。哪知晋国皇帝会是个出尔反尔的人。” 虞珩看着她鬓边新生的白发,“这些事,我来操心就是。母后您就不要想了。” 甄昭低头,又是轻叹。她看向一侧花坛中娇艳的花儿,“珧儿会怪我吗?我当时没有劝住你父王。” 她眼中一些泪光颤动,“我也好担心,好担心她。那么远的地方。” 虞珩从阶上下来,扶住她,“我送母后回去休息吧。” 甄昭抬头看他,“珩儿,我活着的时候,还能再见到珧儿吗?她从来没吃过苦。” 虞珩伸手擦去她脸上滑落的泪痕,“母后,您活得久着呢。怎么会见不到。她那么懂事,不会怪你,也不会怪父王。” 甄昭垂眸不语。 虞珩吩咐侍女送她回寝殿休息。 她走出去几步,回头,“珩儿,你妹妹能回来的吧?” “她会回来的。”虞珩道。 晋太子的信上,让他不要提及南赵先王已逝世的事。让他只提些愉快的事。 阿珧可是还不知父王已死。 为何,晋国的太子会给他写这样一封信? 他有让人打听在晋国的阿珧的事。 阿珧……从到晋国便已经被废去妃位,可晋国的皇帝却不愿放人。 她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 虞珧蹲在屋前,觉腿有些麻,站起身。眸光微动,下了屋前的台阶,转到屋子一侧,看到柿蒂纹的窗棂,走到窗边往屋内看去。 恰好看到晋子瑾抬头,立刻侧身躲到墙边。 啊。她真是好幼稚,在这里偷看。 希望小瑾知道了不要生气。 等了片刻,她再次探头往屋里看去。看到他修长的手在拧手巾。而后擦拭自己的腿。 他还是虚弱。动作轻缓,整个人都不太稳当,精神萎靡不振。 她要帮他,他又不让。 看他这虚弱的样子,她真是想进屋帮忙。 虞珧回到屋前,踏上台阶,站在门边向屋里道:“小瑾,阿娘不知何时可能会突然离开。小瑾真的不想见到我吗?” 晋子瑾听到她的声音手里的动作一顿。 他知道她指的是随时的梦醒。 他看着自己的双腿,握紧了手里的手巾。 她已经见过了,不是吗。 “阿娘在小瑾心里,真的是外人吗?” 虞珧站在门边,始终不闻他的回应,感到失落,“若是连小瑾都觉得阿娘是外人。我在这里,还有谁呢。” “你进来吧。” 虞珧心头一松,走进屋。拂开珠帘看他。 晋子瑾看着她,“孩子长大了,与母亲总有不方便。除非……是妻子。” 虞珧沉默了片刻,“阿娘没想要让小瑾不方便。你太虚弱了,需要人照顾。”她在床边坐下,背对着晋子瑾,“小瑾说得对,阿娘都未想到这些。” 她回头看着晋子瑾,“小瑾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晋子瑾从她脸上收回视线,将手巾放到她手中,没应她。 虞珧兀自思索,“若是小瑾有人照顾,阿娘就不必这么担心了。” “你呢。我与人成亲了,你呢?你不是说,让我一直陪你?” 虞珧沉默,“是我考虑不周了。小瑾不是我一个人的。” 晋子瑾没再应她,好一会儿才道:“我就知道你这迷糊脑子不会说话算话。” 虞珧蹙眉,抿唇,看向他有些冷漠的神色,“小瑾,不是这样的。阿娘想你在身边,可不能让你放弃自己的人生来成全。” 晋子瑾微冷的目光看着她,停落在她唇上。 “你不知道我的人生是什么样,也不知我想要什么样。” 虞珧垂眸,“是啊。所以我才不能干涉。我的人生,只能靠我自己来圆满。寄托于小瑾,对小瑾不公平。” 可,她挣脱得了吗? 如今的这一切。 太厚的茧,幼虫要怎么挣扎出去,成为蝴蝶。 她不想死在茧里。 晋子瑾紧捏着身侧的褥子,忽而松开,泛白的唇印到她润泽的粉唇上。含住柔嫩,侵入其间。 虞珧抬眼,瞳孔微微放大。 她看着眼前的晋子瑾,他垂着眼帘,脸颊因高热泛红,身体虚弱地坐不稳,双手扶住了她的肩。 他现在是清醒的么? 她抬手推他。 看着眼前从他唇上牵出的连接着她唇间的细丝,凝成细小的一滴断开。 “你。”“小瑾是烧糊涂了么。” 她伸手摸上他的额头。晋子瑾垂着睫羽,忽而轻笑一声,未说话。 他抬起眼帘看着眼前受到惊吓的虞珧,“阿娘只记得自己说得话,不记得答应过我的了么?” “什么?” “我让你说话要算话,即使你忘了我也会替你记得。我让你,不要离开我。” 虞珧心跳停了一拍。 莫名生了些畏惧。 她垂眸避开他的目光,“我没有忘。小瑾若是希望,我就会陪着你。” “我希望。” “好。” “我需要你。” “我也是。”虞珧看着自己手中泛凉的手巾,“小瑾要健健康康才能一直陪着我呢。” “阿娘也莫说和亲公主会早死这种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相信小瑾。” 晋子瑾看她似是畏惧,目光躲避着他。搂住她的腰趴在了她肩头,“阿娘不是说,我是你的孩子么。难道怕我。” 虞珧也趴在他肩头,“小瑾。小瑾会保护我吗?” 晋子瑾默然片刻,“在晋国皇宫的话,我会护着你。” “小瑾是我的守护神?” 晋子瑾又沉默一会儿,“嗯,会的。但我也不是万能的。少去见陛下。” 第32章 虞珧也沉默了会儿,“那我听小瑾的。” 她在晋子瑾肩上蹭了蹭,松开他,“小瑾擦得如何了?” “不方便。”他道,“很痛,没力气。”他又趴回虞珧身上。 虞珧默然。 刚不久前,不还不让她动么。这会儿突然不逞能了。 “阿娘会觉得,我与正常人不同,很丑陋么?” “小瑾很好看。与我皇兄一样好看。” 晋子瑾本心情还可以,听她提虞珩,心情不快地不说话了。 被他抱着无法动作,虞珧推他在枕头上靠着。端着铜盆出去换了盆热水。 回来后坐在床边擦拭他的双腿。 晋子瑾的神色还是不自然,偏头目光看着一边。在人前袒露身体的病态,让他觉得耻辱。即使是虞珧也依旧有羞耻感。 虞珧看向他,“小瑾,不要那么讨厌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小瑾常锻炼吗,没有阿娘想得那么瘦弱呢。” 晋子瑾垂着眼帘,目光看向她。她低着头,动作轻柔小心,还会给他揉一揉腿。 “嗯。许多事做不了。但能做的还是要做好。” 比如,虽然骑不了马,但能一箭把亲弟弟从马上射下来。  “这样的小瑾就很好啊。” 虞珧擦拭过他的双腿,目光看向他被亵裤遮住的地方,“小瑾长大了,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 第19章 “阿娘擦拭我上身时,没有不方便吗。” 虞珧看着他。想到擦他胸前时……垂下眼帘,两颊泛红。 “没有下面这么不方便。” “或许,是我醒着,阿娘才不方便。” “那,那倒没有。”虞珧将手巾塞回他手里,“小瑾自己擦。” 她起身就拂开珠帘出去了。 晋子瑾敛着眸,唇角一些笑意。 他还是很虚弱,疲惫,困倦。昏昏沉沉。受了湿寒的双腿疼痛如影随形。但虞珧在身边,他的理智并不想一直睡着。 换好衣物他将虞珧叫了进来,而后便半梦半醒地靠在她身上。 虞珧并不出声打扰他休憩。垂眸观察着他,睡着没有。 她是被连华叫醒的。 从榻上睁开眼,身上还裹着薄被。小瑾依旧棉软软地被抱在怀中。 内殿里,烛火的光晕微微晃动,细雨敲窗细细沙沙声不断。 “虞氏怎么睡这么久,是病了吗?”连华站在榻边看着虞珧。她坐起身,“还在下雨?” “嗯。雨反而越下越不停了。天色阴沉沉的。” “什么时辰了?”窗纸外透进的光线十分昏暗。一时无法判断时间。 “已经是傍晚。虞氏您再不醒,宫里的晚膳就要没了。我俩都得饿肚子。” “那你去取吧。下回若叫不醒我,你只管自己先吃。” 连华曾经都是如此。虞珧也未想让她陪自己饿着。 她应声出了内殿。 虞珧坐在榻边,膝上搭着薄毯,抱着布娃娃,面上神色出了神。 忽而抬手,指腹摸上唇瓣。 “小瑾为何亲我。若是喜欢阿娘,怎要亲得这么过分。” 想着那根在眼前被扯断的细丝,她脸颊红了些。 “总是这样没大没小的。说了也不听。” 目光又看向被雨珠细密敲打着的窗扇,眼里都是担忧。 东宫寝屋内东福站在床侧低着头已经是打瞌睡,忽而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见床上一直昏迷着的晋子瑾睫羽轻轻颤动,心提到了嗓子眼。  热泪盈眶,“殿下,殿下?” 他自被从水里捞出来就一直昏迷不醒。从身体冰凉到现在高热不退。魏谏、薛翌都不知来看过几回。 今日午后,外头又不断下着雨。东福感到天都要塌了。 外殿的东禄听到声音,疾步走入内殿,将珠帘拂开,“殿下醒了么?” 他走到东福身侧,东福一眼泪光,抬袖擦了擦,“没醒。东宫不能没有殿下。东禄,要怎么办啊。殿下再不醒,我一头撞死算了。” 那日,他就该随殿下上船去。 东禄没理他。看向床上。 见晋子瑾颤了颤睫毛,睁开眼。 “殿下!” 东福立刻看过去,“殿下!”他一把推开东禄,“快快快!快去叫御医!叫御医来给殿下再看看!” 东禄望一眼晋子瑾,转身疾步离开。 东福上前扶起晋子瑾,哀怨凄楚,“殿下,奴才与东禄都担心死了。魏谏、薛翌也来过多次。您终于是醒了。” 晋子瑾欲说话,一阵咳嗽。 “咳!咳……” “殿下可是呛了水不舒服?东禄去叫御医了。” “嗯。” 李思源挎着药箱,撑伞跟在东禄身后,大步赶往东宫。 薛翌、魏谏听闻消息,前往东宫探望。几人在东宫里碰着面,一道前往寝宫。 进了寝屋,李思源为晋子瑾看诊。 无非还是那老毛病,轻重缓急的不同。他稍微修改了一下药方,交给东禄。 晋子瑾忽然道:“替我看看腿。” 东福、东禄皆一脸惊异看向他。 魏谏、薛翌对他这双腿讳疾忌医也有所听闻,亦感到惊讶。 李思源见他愿意治了,神色欣喜,立刻过去给他诊看。捏了捏询问近段时间的情况,又从药箱里取出针包试探了几处穴位。 “殿下的腿有在恢复的迹象。待此次病好,我给殿下开一副营养腿部筋骨血肌的方子。再配合每日针灸、热敷,我想殿下是可能恢复的。” “当真如此?”薛翌惊喜的声音尤为明显。 “若殿下认真配合的话。”李思源说着,看着晋子瑾。 他“嗯”了声。 见此,李思源又道:“殿下既然可以勉强起身,但臣还是建议在殿下的腿未基本恢复之前,不要尝试起身,会损伤到未恢复好的经络。” “嗯。” 他如此配合,李思源很是欣喜。他曾不知多少次的私下与东禄说过想要给殿下治腿,东禄都告诉他殿下不愿。 现下终于是想开了。 东禄送李思源离去。 魏谏、薛翌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后也离开。 东福仍感到不可思议且十分欣喜。 因曾经尝试过不知凡几的治疗方法,最后都丝毫不见成效。殿下后来就再听不得任何人在他面前提治疗腿的事。 能想开愿意治,那可真是太好了。 而且,李御医说什么。 他竟然说殿下的腿有望恢复。 天大的喜事。 他一会儿就让人去告诉皇后娘娘,让她也开心开心。 为殿下身体的事,皇后娘娘这么多年,心结始终解不开。 明明二人都还很关心对方,明面上却这么僵。殿下心里也不好受。 他走到晋子瑾身前,“殿下此时还病得严重,可一定要好起来。待病好,再慢慢将腿治好。那一切都会好的。” 晋子瑾靠在枕头上,略显心不在焉。 一方面是因精神萎靡,双腿疼痛。一方面是在想着虞珧。 他觉这一切都与她有关。 因奇怪的与现实相连的梦境,他查阅各类书籍,知晓世上有巫蛊之术。 他看到过她手中的那个娃娃。 所以他怀疑过她,有意为之。 但她确实是病了。 若是有意为之,她从未伤害过他。她若清醒,该知道他是仇人之子。 她该恨不得他们都死才对。 她那么在意南赵,那么在意亲人。 他抬手,指腹在唇上轻抹过。 这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她的反应不可能是假的。 他的,也假不了。 他很留恋,仿佛花瓣般香软的唇,微带甜味的津液。 嗯…… “殿下?” 晋子瑾收回了混沌地越飘越远的思绪,清了清脑子看向东福。 东福觉他方才像在思春。但他没谈过女人,不敢确定。 “殿下可要用些膳食,再继续休息?” “嗯。” 傍晚的天因蒙蒙阴雨早早的黑了下去。雨天,人也容易困顿睡不醒。 虞珧用过晚膳后趴在榻上,面前摆着坐着的小瑾,手中捧着一本小册子。 连华看到她,好奇她在看什么。那本册子将她的脸都挡了起来,看不见神色。 她悄悄走过去,探头偷看,只见册子上画着光裸的男女,身形交叠,瞬间捂住眼睛,“啊呀!我的眼睛脏了!你哪儿来的这种东西?!” 虞珧回头,立刻将册子合上。见连华手掌遮挡住的脸红得像抹重了胭脂,自己脸颊也泛上红晕。 她的记忆总是丢失混乱,想了一会儿,“是母后在我和亲前给我的。一直都放在我的包裹里,没有打开过。” 连华放下双手,脸上的红晕依旧很重,她指着她身前的布娃娃,“你怎么能带孩子看这种东西?” 第33章 虞珧将娃娃拿了起来,面向连华给她看,娃娃的脸上贴着一张纸,“我将他的眼睛蒙起来了的,没有让小瑾看。” “……” 虞珧垂下眼帘,一手搂住布娃娃,语气惆怅。 “我来到这儿都未见过陛下几面。陛下也不喜爱我。这个册子也用不上。小瑾也不让我去找陛下。” “你还是别去了。” 虞珧叹了一声,看向她,“连华,有书看吗?” “什么书?” “就是……那种爱情故事。我到底哪里让陛下不喜欢呢。我学一学,陛下说不定就喜欢我了。” “书我可以给你找,打发时间。但陛下你就别想了。” 虞珧思绪却又不知飘到哪里,“连华。宫里不受宠的妃子,是不是会同其他男人偷情啊?” 连华原还泛红的脸颊一下就铁青,“你在说些什么啊!我看你是发情了!” 下意识说完,立刻捂住嘴。 她可不能这么不敬,说这种话。要被收拾的。 “你就算想,也得忍着。不然我俩都得去见阎王。” “我没有想。我只是问问。” “以后不准问了。” 虞珧“哦”了一声,回头打开册子继续看。连华头发都要炸起来了,“深宫寂寞,你少看点这些东西吧。” 虞珧兀自与她道:“当时事发突然,母后都没来得及告诉我这些。只能让嬷嬷多拿了这些册子塞给我。让我好好看看。” “你还有?” “是啊。还有……好多本呢。” “……我明日去给你找点爱情故事看。” “好啊。” 从前还是南赵公主的时候,她也幻想过有个少年郎与她相知相爱。他们游玩于水榭楼台,纵马于山间田野。 像一对自由的蝴蝶那样。 如今想来,少时的心思真是太过天真。不愧为幻想。 原来,那些她还记得呢。她以为都要忘光了。 爱情故事。 编出来的东西,总是不切实际的。 虞珧将册子合上。 连华说得对,这东西还是少看点吧。虽然满足好奇,但身体实在不舒服。 陛下,又不来。 她将册子放到一边,揭下了布娃娃脸上的纸张,抱着它翻了个身躺在榻上。 雨珠还敲打着窗纸。 风急雨急,风停雨缓。 她轻轻拍打着娃娃的身子,神色忧虑。 “一到这样湿冷的天气,小瑾总是生病不适。何时才能好呢。” 这次似乎病得格外严重。总是昏睡不醒,意识不清。 “小瑾一定会好的。” 榻上又待了一会儿,虞珧回床上去躺了下来。抱着娃娃侧身朝里。烛火时不时微晃,雨声似是舒缓催眠的曲目。 东宫的寝室内,已是一片漆黑,熄了灯。 黑暗里雨声敲在窗纸上,尤为清晰。 这是晋子瑾很厌恶听到的声音。 每一滴雨珠敲击窗纸,都似细针刺入肌肤,钉入骨髓。 黑暗里,他微微睁开着眼,呼吸轻缓抖抖颤颤。指节捏着被褥,浑身烫得像在水锅里煮,汗湿一身。 没有一处不觉得难受。 他觉得有人在摸他的额头,替他掖了掖被子。他想抓住她的手。 但这一切又不过都是幻觉。 他病得恍惚,似乎有关她的一切都只是梦中的一场臆想。 …… 虞珧坐在床边,看着再次昏睡不醒的晋子瑾愈发忧虑。 她出去煎药,端着汤药回来坐在床边,扶起他,耐心地喂他大概地都喝了。 送碗离开,又端着一盆水回来。 拧干手巾擦了擦他汗湿的额头,擦了擦他的脸。 做完这些,继续坐在床边看着他。 “小瑾。” 她心里万分不安定,在床外侧躺了下来,窝在他身边。 “你也说话要算话的。” 她睡在外侧,不知不觉睡着了。 晋子瑾半梦半醒时看到她,叠方的手巾从额头滑落,他伸出手拾起放回额上。 掀开了一些被子,将她搂到怀里。热烫的唇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次日,雨停了。 皇宫地面的青砖上仍留有水湿。小块小块的水洼映着碧蓝的天空。 虞珧坐在屋中的榻上,看着手中的小瑾,满脸忧虑。 连华已是出去找人询问,昨日答应虞珧要给她找得书。 回来时,却是向虞珧禀报,皇后召见她去静和宫。 虞珧抬起头。 皇后娘娘有些日子未召见她了。 既然被召见,她便只能起身,换了身衣裳过去。 不放心的,始终小瑾不离开她的手。 今日外头的天,多云。阳光时明时暗。 踏进静和殿,殿中依旧是那被厚重帐帘遮蔽住的昏暗。 流珠引着虞珧走入内殿。 郦芜坐在榻上,像是病了。面色苍白,神色憔悴。 “娘娘是怎么了?”虞珧关切地问她。 郦芜向她招了招手,“过来坐吧。慢慢说。” 虞珧应下,走上前在她身边坐下。 流珠出了内殿。 郦芜抓住她的手,看她依旧一颗珍珠似的,面容莹白细腻。 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或许于你而言,这样就是最好的。”话落并不需虞珧多思考,问她:“早晨吃过了吧?” “嗯。” “叫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做件事。”郦芜垂下眼帘,似是不知从何说起。 “太子病了。听闻昨日傍晚才醒。我想让人过去看看他,问一问。可我并不想派静和宫的人过去。” 虞珧不知她为何要如此。 “这宫里的人,多不可信。要么也不方便。只有你比较合适了。多四处走走,于你也好。”郦芜握着她的手,在手里轻捏了捏。看着她怀里的娃娃,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看久了,倒是觉得可爱了。” “太子殿下也病了吗,娘娘是在为这事担忧?” 郦芜长叹一口气,神情恍惚,“我差点以为我要失去他了。”她抱住虞珧,“替我过去看看吧。问一问他的情况。” “娘娘如此担忧,如何不亲自过去呢。” 郦芜惨然笑了两声,“这如何说得清呢。我心结太深了。或许,这辈子都要如此了。” 虞珧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应下她的嘱托。 出了静和殿,抱着怀里的小瑾。 连华询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以往都会待一段时间。 “娘娘让我去东宫,看望太子。问问殿下的情况。太子病了,皇后娘娘很担心。” 连华想着皇后与太子的事。只叹,这也太变扭了。 皆是人间苦命人。 “又要去东宫吗?奴婢可以不去吗?”连华已经是对东宫留下了阴影。 虞珧看着她,“可是,没有连华的话。我不认得东宫。” 连华只好认命。决定夹着尾巴做人。 进入东宫,先见到东禄。 连华躲在虞珧身后不敢伸头。 东禄看这婢女怕得要死,眼里几分笑,询问虞珧,“公主来东宫,是要见殿下吗?” 虞珧看着他,点头,但感觉也不太对。 连华在她身后道:“是奉皇后娘娘的命来探望太子殿下。” “那公主随奴才来吧。” 虞珧应下,跟着他。 东宫里,她不算全然熟悉。但许多地方,都熟悉。 梦里小瑾待的地方,与这儿一模一样。 但她确定,小瑾和太子不一样。 因此,她对这个太子,感到不喜与抗拒。总莫名有他替代了小瑾的想法。 知道这样想皇后的孩子不应该。遂她并不在外表现。 走到寝屋外东禄回身,恭敬地告知虞珧稍等片刻,他进去禀报。  虞珧点头。 不消片刻,东禄从屋内出来,引着虞珧进屋去。 连华则惴惴不安地被留在外头。 屋内,虞珧被安排在外屋距离珠帘一段距离处的凳子上坐着。 赤红琉璃珠帘半遮半掩着内室的景象。 她并不能看清晋子瑾。 床帐虽束起,却束起的松散,垂落的圆弧遮挡着人脸。 但她对此不感兴趣。低眸看着手中的布娃娃。 晋子瑾坐在床上,透过朦胧的纱帐看着她,看到她一直拿着的布娃娃。 巫蛊术中有一种偶人厌胜之术。 那布娃娃缝合的丑陋看着诡异的很。且与他重名。 东福走出内室,站在虞珧面前躬身带笑,“公主,来探望殿下吗?” 虞珧看他,“嗯。”应着,朝内室看去,“殿下的身体如何了?” “昨日虽然醒了,还是病得很重。”东福说到此,愁眉不展长叹一声,“昨日一整夜到现在,都烧得厉害,神志不清的。不知如何是好。” 第34章 “御医有看过吗?” “不知来过几次,还是这般,不怎么见好转。哦,如果殿下醒了,算是好转的话。那就是有些用处吧。” 他话里与神色中的忧虑那样重,虞珧不禁也跟着担心起来。 皇后娘娘,也是这样担心呢。 “没有办法吗?” 东福又是叹气,“每次都只能靠殿下自己撑过去,全然听天由命。这回还遇上的是这样的事。都怪奴才不够小心,未照顾好殿下。”  虞珧眉头蹙起,劝慰他,“天总是不遂人愿。你也莫自责了。” 她站起身,“我能进去看看吗?” 东福回头看去一眼,晋子瑾已经躺下盖入被子里,没有多余的动静,似乎是又昏睡了。 殿下并无意让公主进去,才安排她坐在外间。 将床帐束低,遮掩着。 他不知其意。 但既然殿下已经睡着了。让公主进去看一眼想也无妨吧? “公主。您进去吧。” 虞珧抱着怀里的娃娃,小心地拂开珠帘走到床前。她在床边坐下,看着床上这张与脑海中昨夜记忆相同的脸,因高热而脸颊晕红。 恍惚,置身于梦里。 她伸手抚摸上他的脸颊,“小瑾。” 他的肌肤好烫。 晋子瑾睁开眼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像搅乱了的一池清潭。迷蒙混沌。 他伸出手,抓住了她怀里娃娃的脑袋。 “你做什么呢?”虞珧握住他的手想让他松开。他病得连手指都是烫的。 东福在一侧看着两人,琢磨着是否需要过去制止。 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殿下似乎并不需要他出现。 “他是小瑾?”晋子瑾哑声问。 虞珧默然。 她有些分不清,他是小瑾,还是它是小瑾。 她还是抓着晋子瑾的手指,想让他松开娃娃。 “我娘让你过来的?她说什么了?” “皇后娘娘让我过来看看你。她很担心你。” 晋子瑾看向她灰黑的,清澈的眼眸。抓紧了娃娃的脑袋,想把娃娃抢过来。 虞珧护紧在怀里,“你放开小瑾。” 晋子瑾松开了,“这破娃娃,叫个什么小瑾。” “不准你这么说小瑾。” 他看着虞珧,有气无力,“你这是过来看我的吗?” “我也没想过来。”虞珧话落,抱紧着娃娃就要起身离开。晋子瑾抓住了她抱着布娃娃的手腕。 第20章 “这个娃娃为何叫小瑾。你可知我的名字?” 虞珧蹙眉,“这与我有何干系。我的小瑾就是我的小瑾。” 晋子瑾轻笑了声,松开她。虞珧气呼呼地拂开珠帘,回到外间的凳子上继续坐着。 晋子瑾看她生气了,却没离开,“你怎么不走?” “不好交代。”她气愤道。 皇后娘娘让她来探望。她总不能看一眼就走吧。 东福眉头紧锁看着两人。 殿下和虞氏,怎么看着又熟又不熟的。 晋子瑾躺在床上,合着眼,抬手扶住昏沉胀痛的额头。唇角却挂着一丝笑意。 东福注意到。 哎呀,这个虞氏,不简单啊。 “东福,你退下吧。”晋子瑾微哑的声音吩咐。 东福应声。 一边往外走一边满心都是:啧啧啧啧啧啧…… 走出寝屋,立刻就找到东禄,让他在寝屋外看着点,人往静和宫去。 他真是为殿下操碎了心啊。 东禄身边站着鹌鹑一般的连华。她低着头,缩着背,正在听东禄给她讲,“如何好好伺候主子”。 静和殿郦芜听东福说了一遍东宫里晋子瑾见到虞珧的事,脸上神色复杂,“真的啊?”  “真的,娘娘。要不您往后,多让虞氏去东宫吧。” “可是。虞氏明面上还是南赵送来的和亲公主。是陛下的女人。既使是废妃,也是等着陛下宠幸的女子。这怎么是好?” 东福听到这儿,叹起气来,“这倒是。” “阿瑾如何想得,你再多观察些。我会让她往东宫里去去的。若是阿瑾能愉快轻松些,其他的都再说吧。他的身体,开心向上比什么都好。” 东福以为如是。 殿下如此年轻,却少有青年人的朝气与活力。沉静、沉稳。每一日都仿佛是在过生命的最后一日。 他们都不想他如此。 如今愿意治腿了,总算是个好的开始。 方才与虞氏闹着的殿下,便显得很轻松。虞氏给他的感觉,温和易亲近,有些娇俏显得可爱。 是很讨人喜欢的那种。 南赵的公主来这儿也是吃苦了。 在宫里能被护着些,总归要好许多。 东福离去不久,东宫里来了晋兴怀。他昨日傍晚听闻晋子瑾醒了,今日过来探望。 探望是假,不甘心晋子瑾没死才是真的。 他身体一直病歪歪的,说话都是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回这么折腾都还能喘气。 真是半夜睡着了都能气醒。 寝屋外,东禄看到了他。 “二殿下稍等,奴才先进去禀报。” 晋兴怀“嗯”了声。目光瞥到在东禄身边的连华,“我怎么没在太子身边见过你,长得倒是还挺水灵。” 连华立刻低头,往后退了一步,“奴婢,不是东宫的宫女。” 晋兴怀对宫女没兴趣,收回目光。待东禄出来,跟着进屋。 屋内,最先入目的,是坐在外殿里的虞珧。气质柔婉,明珠生晕。顿时眼前一亮,走上前去,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他直奔虞珧,东禄都没来得及制止。 “皇兄宫里,何时有了这种美人。皇兄是开了窍了?但恐怕无福消受吧?” 晋子瑾目光晦暗阴郁,落在他抬着虞珧脸颊的手上,“这是父皇的女人。” 晋兴怀立刻收回了手,“怎么会在皇兄这儿?” “母后让她代为过来探望。”他迎上晋兴怀的目光,“兴怀还是这么急慌急忙,冒冒失失。不搞清楚状况,就等不及动手。” 晋兴怀望着珠帘内坐在床上的晋子瑾。他似乎非常虚弱,却也听出他的话外之音。 “我是来探望皇兄。皇兄的状况总是那么让人担忧。皇兄此次也算是大难不死。”他拂开珠帘走入内室中,“望皇兄往后也能有这般的好运气。”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晋子瑾笑吟吟望着他道。 “此次总归是我提议前去游湖,皇兄落水我也有些责任在身。望皇兄不要记怪于我。做弟弟的,总有不周到之处。” 晋子瑾移开了目光,“怪与不怪皆事已至此。我总不能让兴怀也到水里泡一泡吧。”说着,顿了一下,“听闻,舮南那块儿正值雨季,水患频发。”他看向晋兴怀,“兴怀要前往立功吗?” 晋兴怀的神色僵硬在脸上,“就不劳皇兄费心了。皇兄近几日病重在床,竟还关心着舮南水患。” 晋子瑾点点头,“兴怀若是想要做太子,也该如此。” 晋兴怀的表情就快崩裂在脸上,告辞离去。 虞珧低眸玩着手里的小瑾,抬眸看着晋兴怀离去。 她不喜欢这个人。 她往晋子瑾看去。 他果真除了样貌,与小瑾一点儿也不一样。 哥哥做太子也很尽心。 又想哥哥了。 她也应该做个合格的公主。 为南赵奉献自己是应该的。 父王说,只需要牺牲她一人的未来,就能换南赵百姓的和平。 她自愿来晋国和亲,并未被强迫。 南赵只是个小国。比不上晋国的强盛。 没有办法了。 父王也不想将她送来晋国。但架不住朝臣不断地上书、劝谏。 他们说,和亲,是最小的付出了。 晋子瑾靠在枕上看着她。她低着头看着手里那个布娃娃,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果真心里就只有那个“小瑾”。 他不是小瑾的话。她都懒得看他。 虞珧抬起头,撞到晋子瑾的视线,她站起身,“我坐了有好一会儿了。可以走了。” “你就是来完成我母后的任务?” “我不是说过了。那不然呢。你还想抢走我的小瑾,我会喜欢你吗?” “我要让人去告诉母后,她派来的人就只是完成个任务,坐一会儿就走。” 虞珧噎住了。 愤愤地再次坐下,“那不然,还能做什么?我们又不熟。” 约莫是因他身上未表现出让她不安的情绪,且她又是奉了皇后的命。 虞珧并不感到害怕,说话便很自然。 “母后不是让你来看看我。你看了?” “看了。” “看了一眼,就坐在那儿看那个破娃娃。” 虞珧抿唇。 对他这样说“小瑾”很不高兴,站起身,“我走了,你告状就告状吧。” 第35章 “好。我承认那是个可爱的娃娃。” 虞珧气鼓鼓地抱着布娃娃重新坐下。 “我病得这么重,你就只顾着那个娃娃,不问问我?我母后让你来问什么?” 虞珧不知有些什么要问的。 她对他的病情都不了解。 她抱紧怀里的小瑾,站起身向他走去,拂开了珠帘。 走到床前,在距离他远了一点的床沿边坐下。 “你何处不舒服?” “到处都不舒服。” 虞珧犹豫了一下,坐近了一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你真的病得很重。” 晋子瑾默然。 如若不是她在,他已经躺下睡了。 “御医有嘱咐什么吗?” “要心情舒畅,要哄着,不能生气。” 虞珧沉默了一下,抿唇。 “那有好好喝药吗?” “有。” “也要好好休息。” 晋子瑾微怔,“嗯。会听你的话。” 虞珧立刻蹙眉,“不是我的话。是皇后的话。” “嗯。都听。” 虞珧一时又想不出什么问得了,忽然道:“我得记下来,不然一会儿就忘了。要怎么向皇后娘娘汇报呢。” 晋子瑾见她起身,似乎想要找纸笔。 “东禄。” 站在外间一声不吭都听全了的东禄立刻应声,走入两人视线。 晋子瑾隔着珠帘看向他,“你都听到了吧。” 东禄些许尴尬,低下头,“奴才听着了。” “一会儿,你随她去向母后禀报。” “是,殿下。” 真这么禀报吗?殿下都不遮掩一下。 不过母子之间,倒也没什么不可知道的。 虞珧重新坐下,一脸放下心的样子。 “那我就不记了。” 晋子瑾看着她的侧脸。 她此时与平日梦中不同。娇俏许多。 倒是很像,在那个南赵王宫梦中的她。 无忧无虑时的样子。 虞珧看向了东禄,“还应该问些什么吗?” 东禄呆怔,看向晋子瑾。 殿下,还想她问些什么吗? 晋子瑾没有任何表示。东禄只能自己想。 “可以问问殿下近日心情如何,有些什么烦心事。” 虞珧点头。 她问:“御医可有说,你的病何时能好?” 晋子瑾的视线看着她,“没有。或许能好,也或许不能好。” “胡说。肯定会好。皇后娘娘听了,会伤心的。” 晋子瑾看着她的反应,几不可见地牵动了一下唇角。 母后应该对她很好。她很在意母后。在他面前这么放肆,想也是觉得母后会护着她。 “那会好的。” “嗯。就是会好的。很快就会好。”说完,她开始问东禄提议的问题,“近些日子过得开心吗?” “嗯。” “有烦心事吗?” “有。” “什么烦心事?” 何时才能把弟弟弄死。 “生病了,食不下咽。” 生病的人,会食不下咽。 虞珧记了下来。 那小瑾,是不是也会这样。她心生担忧。 从寝屋出来,东禄跟随在侧。 刚好东福回来了,接替东禄进了屋内。 连华跟在虞珧身后,看向走到前面引路的东禄,缩着脑袋轻声问她,“虞氏,为何东禄公公跟您一块儿走啊?” “我记性不好。太子殿下让他随我去静和宫替我向皇后娘娘报告。” “……”连华闭了嘴。 踏进静和殿内,昏暗。 郦芜又跪在神龛前,拨着珠串,念词祷告。 东禄微微蹙眉,与一侧流珠道:“拉开些吧。” 流珠犹豫,看一眼神龛前的郦芜。去将窗边的帐缦拉开了些许,透入阳光。 东禄向郦芜走去,站定在她身后,低头恭敬,“娘娘,殿下让奴才随虞氏前来向您禀报东宫的事。” 郦芜停下拨着捻珠的动作,回头看一眼东禄,又往还站在大殿中央的虞珧看去,露出些和缓的笑,站起身。 将捻珠放在案台,“到里头说吧。” 她朝虞珧招手,“过来吧。” 虞珧跟着她进内殿,被拉着在榻上坐下。 东禄便大致禀报了虞珧所询问的,晋子瑾的情况。 郦芜觉许多都不似晋子瑾以往会说得话。她瞥一眼低头玩娃娃的虞珧,站起身,拍拍她的手,“我出去一趟,你在这儿稍等我片刻。” 虞珧抬头看着她,点点头。 郦芜看向东禄,示意他到外说。 殿门前,连华看着两人离开,一头雾水。 静谧处,郦芜望着东禄。 “还有些什么事吗?” 东禄思索。 “虞氏在殿下那儿坐了会儿,要走。殿下似是不想她走,说要向您告状,才有后头那些事。” 郦芜听来觉得十分有趣。 “他这会儿倒是跟个孩子似的了。若去的不是虞氏而是流珠,怕是只能得两句敷衍吧。” 东禄不语。 殿下只是不想娘娘担心,哪里算敷衍。 “我也是心里有数了。儿大不中留。他待虞氏上心得多。如此,你回去吧。她啊,我会好好照看的。” 东禄应声。 要离去前,又说了句:“殿下待娘娘您也是上心。殿下很信任您。” 郦芜微怔。站在原地看着东禄的身影走远。 东福总会来她这儿打一些东宫里的小报告。他身边近身的人,想是因他纵容。 东禄说得对。 郦芜回到静和殿,见虞珧还坐在榻边玩着娃娃。像是无人陪她,她也能玩儿一天。 她叫来流珠,让去请个御医来。 而后坐回虞珧身边,握住她的手。 她摸了摸布娃娃的头,“它叫小瑾?” “嗯。”虞珧应。 “你很喜欢他?” “嗯。” “你喜欢这个娃娃,它也不会回应你。如何不直接喜欢真实的人?” 虞珧微蹙眉。 “小瑾是我的孩子。他是真实的。他会笑,会生病,会生气。” 郦芜叹了口气,“你在南赵,可是亲人都很疼爱你?” 她的性子好,即使现在不太正常也不闹人。还会关心他人。 郦芜觉得,她定是个被宠大的孩子。 虞珧点头。 “父王、母后还有王兄都很喜欢我。” “我也会喜欢你的。”郦芜轻捏了捏她的手。 晋文偃才是这个皇宫里,最大的疯子。 逼疯了一个又一个。 她日日祈祷,便希望老天能降罪于这个天子。 流珠领着御医过来,是李思源。 虞珧以为,是郦芜要看御医。毕竟她脸色不好,精神也是不太好。似乎是为太子的事担忧了太多。 但郦芜却是叫御医上前,为虞珧看看。 李思源是为虞珧看过的。 “看看她这一直以来的问题怎么才能好。” “是,娘娘。” 李思源放下药箱,俯身为虞珧诊脉。虞珧觉得自己没病,但郦芜的好意她并不想推脱让对方不开心。 诊脉后,李思源又观察了一番虞珧的脸色。 向郦芜道:“皇后娘娘,公主这情况,若是想要恢复如初,怕是只能看天意,但维持在如今这样,不再继续加重,只需要保持好心情,吃好睡好即可。臣从公主的脉象与脸色,精神来看,公主这些日子想是挺舒心。” 虞珧点点头。 除了担忧小瑾的身体和想家,她近些日子确实觉得比以往要开心。 章婮有时也会偷偷去重光殿陪她说话。 没那么郁闷了。 郦芜仍感到些许可惜。但心情好,总是比什么都好。 “如此,也好。” 李思源见皇后今也记挂上了虞珧,倒是对她更放心了,“娘娘,可要臣给公主开张安神解郁的方子,喝一段时间?” “这自然好。” 李思源应声。说着,抬眸望着郦芜,“娘娘,臣看您这气色还不如公主呢。可也要看一看?” 郦芜本无意,但他既然这样提,就也同意了。 李思源诊过脉,同样开了张方子后,告退离去。 虞珧回重光殿的路上,沉浸在思绪里。 她作为公主与哥哥不同。她无权参与国家政事。她唯一参与到权利争端之中的途径,便是嫁人。 和亲是最大的一场交易。 即使不是和亲。若需要拉拢、稳定藩王,公主同样会被送出去。 历来公主大多如此。 史书不会留下她们的名字。记录最多的或许就只是嫁于了何人。 她不曾想过,她一位平凡的公主会名留青史。 但和亲,她想总归是以一生交换留下了一笔吧。 第36章 连华不明白,她为何执着于受到晋国陛下的宠爱。因为南赵有她爱的、挂念的人。 即使回不去了,她也想他们无忧。 她与哥哥一样,都想南赵山河无恙。 来到这里,她早就不是她自己了。 她所能做的,总是那么微渺。但或许,就有用了呢。两国建交,不用再战争的话,也达成了父王所说那些大臣口中的,“最小的损失换得最大的利益”。 不能只有哥哥与父王忧心南赵。 回到重光殿,虞珧坐在榻上搂着小瑾,抬眸看着连华,“连华说要给我找书呢。” 连华僵了一下。 她还记着呢。不是说记性不好么。 “奴婢一会儿就去找人问问。” “嗯。” 虞珧知道宫里处处不方便。她人微言轻,没那么容易办事。 她低头看怀里的小瑾,温柔地摸了摸他。 “小瑾不喜欢陛下,也该理解阿娘才是。阿娘今既已来到这儿了,受日日思念故国之苦,若就这样直至终结,到底有何意义。” 连华听着蹙眉。 这夜-梦中晋子瑾还烧得厉害,躺在床上神思模糊。微睁着眼睛,额头摆着叠方的手巾。  虞珧坐在床边,看他高烧不退,担忧极了。 “小瑾这样,烧坏了可怎么办。” 晋子瑾的目光落到她脸上,看着那担忧之色,“变傻了,阿娘会嫌弃吗?” “怎么会呢。小瑾无论如何,阿娘都不会嫌弃。” 晋子瑾想着白日见她时,她那并不怎么关心在意的样子,胸中有些郁气,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手巾从额头跌落。 虞珧立刻扶他。 晋子瑾看着她,半晌却不知从何问起。 他知道的。 她只是在意那个布娃娃。还有何好问的。 他只当一切是场梦,又有何不忿呢。 目光落至她桃花瓣一般,柔软的唇上。 又望向她的眼眸。 “阿娘知道这只是梦吗?” 虞珧怔了一下。睫羽轻轻颤动,遮住了明亮的眸光。 “小瑾是想说,你是虚幻吗?是我想象出来陪伴我的。” 她总是脆弱的像湖面折射出的光,风微微一吹就四散,永远没有形状。 晋子瑾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放到自己的额头上,“温度是真实的吗?” 虞珧看着他,“嗯。小瑾的额头很烫。” “那就是真的,不仅仅是梦。”晋子瑾靠在她肩头,未再多说什么。 虞珧问他,“小瑾因为病了,进食没有胃口吗?” 她白日听太子这样说,才想起小瑾也病了多日,可是也会没有胃口。 “嗯。” “南赵有一种五味羹,十分鲜美。但王宫里并没有。是我与哥哥在一次出宫民调官员时,于百姓家中喝到的。哥哥见我喜欢地喝了两大碗,撑得饭都吃不下,向农妇询问了做法,回宫后我馋了就会跑到他那里,让他给我做。” 晋子瑾默然。 她过去的生活真是十分美好。 “你想喝了吗?” “我学会了。我总跟在哥哥身边看他给我做这个羹,怎么可能学不会。不过我才不会说我学会了,每次馋都去找他。别人做得也不行,就要哥哥做得最好喝。” 她的话音如此黏腻娇俏。 晋子瑾不语。 虞珧问他,“小瑾想喝吗?” “嗯。”晋子瑾很轻地应了一声。 虞珧在他额头亲了一下,“那阿娘给小瑾做。” 晋子瑾看她离去。垂下眼帘。 算了,她只认梦就只认梦吧。 梦里的厨房总是想有什么就有什么。许久之后,虞珧端着一碗鲜香的五味羹回到屋里。 她在床边坐下,舀起一勺吹了吹要喂给晋子瑾。 晋子瑾从她手里接过勺碗,将小勺递到她唇前,“阿珧先尝。” 第21章 五味羹,食材便是肉沫加上五种菌菇,搅开蛋花。 色泽清淡,羹汁鲜美。 瓷勺中,羹汁呈淡淡的黄色。 虞珧看着喂到眼前的瓷勺,无奈一笑,“小瑾还是病人呢。” 她张口含住瓷勺,将羹汁吞入腹。 晋子瑾问她,“有南赵的味道吗?” 虞珧笑着摇摇头,“那还是哥哥做得好喝。阿娘是做给小瑾的。小瑾尝尝呢。” 晋子瑾垂眸,吹凉尝了一口,“你做得也很好。” 虞珧看着他,似乎她对南赵的记忆渐渐有些清晰起来了。 过去的那些事。 不知是好是坏。她怕回忆起来,会更加想念南赵。 “小瑾喜欢就好。病要快些好。” 晋子瑾“嗯”了声,喝完了一碗羹。他靠在虞珧肩上,虞珧将掉落的手巾重新浸湿,拧干,放回他额头。 “小瑾啊,会好的。天气都好起来了呢。” 她并不知晋子瑾此次重病是因落水。晋子瑾头脑昏沉靠在她身上睡去。 虞珧尚无睡意,握住他的手,像他过去喜欢的那样,手指相交扣在一起。 轻轻哼唱起南赵的歌谣。 “姑娘嫁远方,月圆思故乡……” 晋子瑾此次,反反复复,时好时坏,病了有一月才差不多好全。 出屋透气。 院中阴凉的树下,东福蹲在轮椅前给他揉腿。 薛翌站在一边向他禀报:“二皇子抵达舮南已有半月,今传回来消息,不慎被水流冲走,好在已经找回来。” 晋子瑾神色些微笑容,“父皇待谁都一样。总要让他清楚清楚,他没什么例外。” 东福出声:“昨日一位美人诞下了皇子。” 晋子瑾神色依旧,“父皇认为他正当年轻力壮,还能做许多年的皇帝。他女人众多,又怎么会缺儿子。” 薛翌又禀:“今日,南赵来了使臣。我与赵翎大人讨论。他道,南赵依旧想要要回他们的公主。觐见陛下。提出以南赵临晋国的三城交换。陛下以为三城太少,得六城。没谈妥。” 晋子瑾沉默了一会儿,笑,“倒是让父皇拿住了个把柄。南赵本也不多大,六城,呵。” 东福又提一句,“殿下,皇后娘娘今日也召见了虞氏。” 静和宫内郦芜拉着虞珧正在花园中散步。  近春捧着个朱红木盒快步而来。 “娘娘,这是东宫送过来的。” 郦芜看着她手中满是缠枝牡丹纹的木盒,“拿来看看。” 她接过木盒打开来。 满盒的金银珠玉首饰。 最亮眼的,便是置于最上方的一只粉玉镯子。 虞珧的目光被镯子吸引。 是在梦中,她再熟悉不过的那只镯子。一直套在她腕上。 连圈口大小都一样。 郦芜拿起镯子看了看。这也不像给她的。阿瑾这送东西也太突然了。 她偏头看身侧的虞珧,她正看着她手里的镯子。 忽然拉起她的手,将镯子套到她腕上。 大小正好,仿佛照着她的腕子买的。 哈。这小子。 又从她手里过一圈呢。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多心眼子。 “这镯子真衬你,应该是给你的。”郦芜将沉甸甸的木盒塞到虞珧怀里。 虞珧一只手还抓着小娃娃,蓦然就捧了满怀的珠宝。一脸茫然。 刚刚近春不是说,这是东宫送来的么。怎么是给她的? “皇后娘娘不喜欢吗?”虞珧看向郦芜。 “我屋里多着呢。用不上。给你正合适。”郦芜握起她的手,看向她腕间的粉玉镯,“你瞧瞧,和你多相称。又白又粉的。我人老珠黄,哪里还用得上这么嫩的色。” “皇后娘娘不老。娘娘美着呢。”虞珧道。 郦芜略有失落的心情明快起来,“我哪日向他要个翠玉的。这粉粉的,确实是不合适我了。” 虞珧看向怀里的东西,“这都给我了吗?” “都是你的。” 确认确实是属于自己了,虞珧道谢,转身交到连华手里。 连华早就是两眼放光。 这是她进宫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宝贝。 抱在怀中,目光都移不开。 流珠走到她身边,替她将盒子合上。 午后,从静和宫离开。 连华抱着红木盒还欣喜洋溢。 “这么多啊,虞氏。奴婢还未进宫时便听说,天下宝物皆聚于皇宫。可进宫后一直只是个无名的宫婢,从未见过什么好东西。这次是真见着了。” “那发光的珍珠串子。贝壳彩绘的白瓷。青的红的白的,眼睛都看花了。” 虞珧听她说得,又看了看腕上的镯子。 她怎么看都与梦中的一般无二。 小瑾能将梦中的东西变为现实给她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哥哥的信是否也是真实的呢。 第37章 虞珧抱紧了怀中布娃娃,小巧的下巴轻轻压在娃娃的头上。 小瑾真是很神奇。 他与太子相同的长相,相似的各种情况也十分神奇。 又或者他不是小瑾。是一种守护神?化为了那样。 成为她的孩子。 她还记得,有一次病得很重。母后向一位高人求来一枚平安符。 母后说:它往后都会保佑珧儿的。 “会吗?”她问怀里的娃娃。 或许,小瑾就是神灵降下,来保佑她的孩子。 小瑾说,是梦,但也不尽然都是梦。 她也这样认为。 连华看她出着神,还问布娃娃奇怪的话,闭了嘴。 终归不是个正常人,与她说了真是白说。 不过,若往后都能有这种好事,她也值了。 回到重光殿,连华将首饰盒放到妆台上。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打开看都有些什么。她知道,虞珧一个疯子,并不会管她。 她只是看看,不会拿这些不该拿的。 拿了,她没好果子吃。 虞珧并未管连华在做什么。她找出了从南赵带来的东西。包裹里有五六本春宫册,一些衣物,一些首饰,还有她不论何时都会带着的——平安符。 她将平安符系在了布娃娃的脖子上。 “小瑾会与母后给我的平安符,一起保护我。” 她声音轻柔,“我也会保护小瑾。” 站起身,看到连华将首饰盒里东西在拿着看,她看到一对金兰耳铛与珐琅胭脂盒。 确实,是在梦中,小瑾送给她的东西。 不过没有那一对凤钗。 凤钗太过招摇,还是保存于梦中吧。 “连华,你不该动我的东西。” 小瑾送给她的东西都很珍贵。除了这只玉镯是小瑾给她戴上的,她在梦中都不将它们拿出来。可不能让人弄坏了。 连华一个激灵。 她以为虞珧不会在意这些东西。她一直以来都不在意身外之物。 她疯疯癫癫的,连弄伤了也不会喊疼。 只有在南赵和那破布娃娃的事上很激进。 她立刻站起身,“奴婢这就收拾起来。” “小心些,别弄坏了。”虞珧叮嘱她。 连华应下,提心吊胆地将物品小心地放回木盒中。都是些贵重精细的东西,容易留下划痕。 她收拾时,章婮进了大殿里。 自上次连华提醒佩安不要总往这儿来,章婮又听闻虞珧与皇后的关系处的不错,胆子就大了些,敢自己偷偷过来了。 一进内殿,看到连华在收拾一件件精美的首饰,眼前一亮,凑过去看。 “这是公主的嫁妆吗?可真是好看啊。” 虞珧见她,回答,“并非我的嫁妆。我从南赵来晋国皇都,路途遥远,并没有带什么东西。” 章婮拿起一支珠花,转身走到虞珧身边,插到她的发髻里。 “多合适啊。” 虞珧拉住她到一边坐下,“是皇后娘娘给的。” 章婮眸光晶亮,“真的?皇后娘娘也太喜欢你了吧?实话说,我进宫这么久,首饰都没这么多,更别说都是这样的精巧贵重的首饰了。”她凑近虞珧,“皇后娘娘喜欢你,总召你去静和宫,人都比从前开朗了。这事,宫妃们之间都已是知晓。” “我看你,也是比从前健康多了。好得很呢。” “纯妃娘娘与我说起来,都开心。” 虞珧并不知这些宫里的事,毕竟她身边只有个连华。平日也不在意。 “这些本是太子殿下送给皇后娘娘的,但似乎皇后娘娘不喜欢,就给了我。” 章婮微皱眉,觉得古怪,“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之间哪有这么好的关系。二人之间一直都很僵的。你总去静和宫,你见他们见过面如我两这样说话吗?” 虞珧摇头。 章婮握住她的手,“况且,就算不喜欢,自己儿子送得东西也不能随手送人吧?” 虞珧点头,深以为然。小瑾送得东西,她就没有不喜欢的。 “说不定,就是皇后娘娘想送你。怕你不收找个借口呢。” “真是这样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吧。”章婮说着,看向她抱在怀里的娃娃,脖子上还多了个平安符,“诶,这是什么时候有的?” “一直便有,刚刚才想起给小瑾挂上。是从前母后求给我的。” 章婮点头,“我给小瑾做了几件衣裳,你看喜不喜欢。” “你还会做衣裳吗?”虞珧惊讶。 “会一点。”章婮看向佩安,“快拿过来。” 佩安捧在手中,确实可见些许布料的样子。她走到近处,衣物就折叠整齐在她手心里。 章婮兴意盎然从佩安手里接过来,放在膝上,抖开一件竹青色,“好不好看?穿上看看。” 虞珧捧着娃娃张开手臂,章婮将袍服套上去。 “你看,好看的。” 虞珧瞧着,也觉得好看,“谢谢。” “大恩不必言谢。” 虞珧蓦地笑出声来。章婮将小衣服放到她怀里,“往后就不要总光溜溜的了。” 连华收拾好首饰站在妆台前,见两人真将一个布娃娃当孩子,翻了个白眼。 章婮又道:“昨日,陛下又添一皇子,你可知道?” 虞珧就不知道几件宫里的事,她摇头。 章婮叹气,“不知道也好,反正与你我也无关系,陛下本就是今日宠爱这个明日宠爱那个。听说陛下不喜爱而又无子的,有可能被放出宫去。我也就得过几次宠,希望能被陛下大发慈悲地选中放出宫吧。我不想回家去,回去不过还是被嫁人。” 虞珧将小瑾的衣裳系好,握住她的手,“若是你能出去,要不你去南赵,找我哥哥。我给你写封信,让他替你安排一下。无论做些什么,能安顿好,将来无忧就成。” 章婮点头。 她正迷茫着,若是出宫不回家,还能去哪儿,如何生活。 她觉虞珧这般善良暖心,她的家人定然也很好,只要能找个活干,有处住所。 如果,她真的能离开这儿的话。 她蓦地亲了一下虞珧。虞珧一时怔怔,脸颊还留有一丝温软,“阿婮,你做什么?” 章婮笑,“我觉得你可正常了,不要听外人乱说你脑子不好。” 虞珧垂眸,脸颊微红略微害羞。 “只是这些日子觉得脑子比以往清醒了一些。但也不能时时都比较清醒。总还是恍恍惚惚。” “没事的。不论如何你都很好。” 连华看着微垂着脸颊的虞珧。 虞氏对她怎么不曾这样,真这么好吗。她都不怎么理她。 章婮坐了不久后离开,虞珧对着穿上新衣服的小瑾左看右看,更喜欢了。平安符压在衣襟里也不会那样显眼。 看着袖口前露出的粉玉镯子,章婮的话她觉得也有道理。但并不为此多深究。 不论是谁送的,总是会有小瑾的那一份。 她吩咐连华拿来近些日子找来的一些书,趴在榻上将小瑾放在一侧,翻开看。 晋国的陛下,年纪比她的父王要小一些。但算起来也是能做她父亲的年纪了。 宫中可侍寝的女眷里却不乏有比她年纪还小的。 天家向来如此。 她的父王也不仅仅只有母后一个王后,还有其他的妃子。只不过数量可计,一只手的数。 但晋帝,她每次见到他,他身边都是新面孔。 必然是个贪恋美色的皇帝。这样的人,要如何对一个人上心呢? 她记得小瑾说过。 他唯独最爱的,只有他自己。 她回头问连华,“陛下可有长宠过谁?” 连华不知她为何问这个,“距奴婢所知,陛下曾经宠爱最久的人是德妃。” 德妃。 她在她身上一点瞧不出“德”字,她那样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陛下。 虞珧回想起晋文偃。戏谑、凉薄、阴戾。 爱? 没有所谓的爱,只有应该。 她应该去服侍陛下,争取一点偏宠,以为南赵争取一些利益。 她看向身边坐着的小瑾,摸摸它的头。亲了一下它的脸颊,“阿娘是爱你的哦。小瑾喜欢新衣裳吗?” 晋子瑾换了件竹青的外袍。不知为什么,就是想换。 夜半梦里时,虞珧见他便是竹青的袍子。 她笑看着他,“小瑾喜欢这件衣裳吗?” 晋子瑾不明所以,还是“嗯”了一声。 站在妆镜前,虞珧梳理着他的头发,显得心不在焉。 好半晌才回神,俯下身问他,“小瑾的病好了,胃口好起来了吗?” “好了。阿娘有想吃的吗?” 虞珧想了一会儿,将他的头发束起,戴上发冠,“蕈菇炖山鸡。” 晋子瑾意识到她似乎很爱吃蕈菇,“南赵蕈菇常有吗?” 第38章 “听哥哥说,雨后山中会冒出来。但山林里总是很危险,倒也不算多。”她说着就换了话题,“今日皇后娘娘给了我许多首饰,里头有小瑾给我的东西。” “你喜欢吗?”晋子瑾问她。 虞珧将玉簪插入他的发冠里固定发髻,“很是漂亮。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小瑾给我的。” 晋子瑾笑了笑。 虞珧忽然又问他,“小瑾什么都能知道吗?” “什么?”晋子瑾不明所以,“阿娘指得何事?” 虞珧没有继续说下去。 晋子瑾想到南赵的事,不知她是否知晓,但思索后未提。 她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虞珧是在担忧要去见晋文偃的事,她仍然记得那次小瑾生气的样子。 她知道,他是为她考虑。 除去南赵的亲人,唯小瑾一直以来将他放在心上。 她很怕失去他。 “小瑾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我的,对吗?”她俯身在他耳边问,呼出的热意轻盈。 生怕看不清他的神色,她推开了些轮椅,站在他身前,弯下腰看着他清透的眼眸。 晋子瑾看着她的目光,“是我不能离开你。” 虞珧没懂,“所以,小瑾不会抛下我,不会消失。不会因为生气就不再来见我。是吗?” “嗯。阿娘有什么让我生气的事吗?” 虞珧不语,直起身撇开目光,“还没有。” 晋子瑾并没有多想。 直到次日,他正应付来“探望”的晋先祈,一直安排在重光殿附近的小宦官跑了回来。 他瞥去一眼,知道大概有事禀报。 但晋先祈还未离开。 “太子皇兄的身体竟然恢复好了吗?”晋先祈俯下身盯着晋子瑾仔仔细细地看,“真是不可思议。我以为皇兄身体不好,起码要恢复个半年呢。” 晋子瑾看着他,“哪里会需要半年,没死即是福气。” 晋先祈听他如此说,不再多言。怕牵扯上自己。 “皇兄可知道二皇兄去了舻南治理水患?” 晋子瑾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听说二皇兄也到水里喝了一壶被捞上来。想是等好了就启程回来了。” …… 御花园内虞珧躲在一棵树后,探出头看着远处凉亭内与粱翕弈棋的晋文偃。  晋文偃坐在石凳上,执黑子。粱翕站在石桌盛放着白子的玉盒旁,刚刚放下了白子。 他抬起头,看到探着半颗脑袋的虞珧。 连华站在虞珧身后,被她的身影遮挡。正忐忑不安,满脸为难。 “虞氏,我们回去吧。您怎么又想不开了?” 虞珧发现粱翕看到了她,立刻缩回脑袋。 连华欣喜,“虞氏,我们回去吗?” 虞珧站在原地没有动,双手揪住了两侧的裙摆。未带着小瑾,她总觉得心里不安定。 晋文偃放下了黑子,抬头,见粱翕望着他处,“你在看什么?” 粱翕立刻收回视线,恭敬道:“奴才似乎看到了虞氏。” 虞氏? 晋文偃朝方才粱翕所看的方向看去,未看到人,“皇后倒是十分喜爱她。我看皇后如今也是疯癫不清了,才能与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粱翕不敢妄言。 晋文偃站了起来,“过去看看,如何在这儿。这疯子不该好好关着么。” 粱翕沉默:是您将她从云英殿迁出来的呀。还真贵人多忘事。 虞珧站在树后还在犹犹豫豫,她几次见晋文偃留下的印象都不太愉快,心中还是感到些畏惧。 蓦然一抬头,晋文偃已经出现在眼前。 连华在后头已然不敢再出声。 晋文偃看着她。或许因为精神不正常,她看起来的气质与旁人都不同。 安静里又透出点娇俏,还有懵懂。 “虽然是个疯子,却实在美貌。”他问她,“来这儿找我么?” 虞珧琢磨了一下,点头,“嗯。” 晋文偃已然清楚,她就是疯了后不记事了,语气不似以往冷戾,“找朕作何。” 虞珧望着他,想着书上说,要直白真诚些才能不讨人厌,“想陛下如何才能喜欢我。” 连华在她后头,闭目捂住了脸。 粱翕神色些许讶异,忽然看着不远处,“陛下,太子过来了。” 他看到了晋子瑾。 晋子瑾目光扫过斑驳树影下的虞珧,听到她轻柔的话音,见晋文偃看来,敬声:“父皇。” 晋文偃淡淡的目光看过去,“太子身子好了?既然不便,就不要随他们胡闹。” “父皇说的是。儿臣引以为戒。想着身体恢复,来向父皇请安。”他看向了虞珧。 虞珧也看着他,他目光冷淡。如此时的晋文偃。 “这是虞氏,在这儿陪父皇么?” “朕在那儿亭中下棋,粱翕说看到了她。我便过来看看,你来得正好,粱翕那破棋艺,你陪朕下。”晋文偃说着,一把抓住虞珧的手,将她搂到怀里,搂着就往园中亭走去。 晋子瑾的目光落在虞珧的背影上,微垂眼帘,“是,父皇。东福,推我过去。” “是,殿下。”东福看着前头两人,神色略有复杂。 入了亭中,晋子瑾接着粱翕的棋局执白子,粱翕则站在了晋文偃身后。 虞珧坐在晋文偃怀里,微缩着身子略有局促,不敢乱动。她看向石桌上的棋局,也能看懂。 她从前也与哥哥下棋。 晋子瑾放下了白子,目光瞥向虞珧,“父皇身边的是南赵的公主吧,难道病好了么?” 晋文偃拿起一颗黑子,放上棋盘,“太子以为她好了?皇后常召见她,难道不清楚?” “儿臣极少去见母后。” 晋文偃将一颗黑子递给虞珧,“你来放。” 虞珧接到手中,思索着落于一处,晋文偃神色还算满意,“不错。” “父皇这是对她有兴趣了?儿臣听闻南赵欲以三座相邻于晋国的城池,换她归国,父王拒绝了。” “想不到你病着,还知道这些事。你以为呢,朕该答应吗?” “儿臣无法定夺。” 虞珧听到这些,眸光定住,她看向晋文偃欲言,又止。 南赵要拿三座城池,换她回去? 怎么可能。 怎会如此? 怎能如此。 南赵的土地,每一寸都不能拿来交换。 但想着晋文偃拒绝了,她垂下睫羽,却又未感到开心。 她很想回去,离开这里。 她忽然搂住晋文偃的脖颈,依在他身上,“陛下。” 话音柔软。 晋文偃捏着黑子的手顿在半空,“怎么了?想回去么?” “不想,想陪着陛下。” 晋文偃的神色又露出些戏谑,“哦,你也未见过朕几次吧。” “我来晋国就是为了陪伴陛下。” 晋文偃对这个回答很满意,黑子落在棋盘上。 晋子瑾的手指放在玉盒内,半晌未将棋子取出,抬眸看着虞珧的后背,“父皇对这样疯了的女子也会有兴致吗?” “恰是因为疯了,对朕说得话才真。没有旁人的心思。” 晋子瑾不语,取子、落子。 “听说她有个娃娃,视若其子。不知可是真的那么在意,娃娃的所思所想。” 虞珧的身形微微僵硬。 她想起小瑾来。她如此做,小瑾会十分生气吧。 可是她…… 她收回了搂着晋文偃脖颈的手,低着头只是靠在他怀里。 偏头,朝晋子瑾看去一眼。他冷淡着脸色,已经让她可以想象到若小瑾知道她今日的事,会如何生气了。 晋子瑾又取出一颗白子,放于棋盘。 抬眸,迎上她忧虑不安的目光。 “她的那个娃娃?朕倒是想起来了。今日怎么没带过来?”晋文偃放下黑子。 虞珧一言不发,仍看着晋子瑾出神。 她很在意小瑾,也怕小瑾受到伤害。遂她不会再将小瑾带到陛下面前。 晋子瑾道:“许是有所顾及,心虚不敢吧。” 没有。 她,不是心虚。 第22章 她想要反驳,晋文偃却唤回她的思绪。 他道:“是吗?” 她立刻与晋文偃道:“陛下不太喜欢小瑾,我才没有将小瑾带来。” 晋文偃看着晋子瑾,眼里戏谑,“她那个娃娃,叫小瑾。” 晋子瑾惊讶之色,“哦,竟然与儿臣相似的名么。” “朕看,她是想要个儿子当太子。不过终究是疯子的臆想,竟将个破布娃娃当孩子。” 晋子瑾看虞珧垂着睫毛,沉默,落寞失意。 收回目光来,“宫中独身寂寞,会生这样的臆想也是情理之中。父皇可是打算宠幸这个疯子?” 两人的目光落回棋局。 晋文偃落下子。 第39章 “毕竟是南赵的公主,朕也该给南赵一个交代。虽然疯了,但若是生个孩子下来,也不算朕怠慢南赵了。” 虞珧眼里倏然的惊喜。神色落入晋子瑾眼里。 二人就棋局下了有一会儿。 直至晋子瑾道:“儿臣输了,不及父皇棋艺精湛。” 晋文偃一阵畅快的笑声,与他道:“回去吧。” 晋子瑾告退离开。 晋文偃又让虞珧坐到他对面,与他弈棋。 晋子瑾走远后,回头看了一眼。 东福出声,“殿下,就这么走了吗?” “我提醒过她。可惜她不听。既是如此,神仙难救。回去吧。” 虽如此说,东福却能察觉到他身上的一股郁气。 他亦回头看去,心中叹息。 陛下不是谁都能忤逆的,虞氏如此想要恩宠,确实难以阻止。 殿下也不希望看到吧。 就如,曾经的皇后娘娘一样。执迷不悟。 入夜天空薄云重重,半遮半掩着明月。使得月色愈发晦暗不清。  太阳殿的内寝之中,烛光明晰。虞珧素衣坐在床里侧,手指揪着衣襟,满脸忐忑不安。 晋文偃沐浴后回到内寝,在床边坐下。 看着满脸不安的虞珧,“怎么,害怕?” 虞珧抬头看他,不知说些什么。 这样的决定,是否真是对的? 若孩子真能成为太子,未来继承晋国大统,可能使得两国关系进一步增进。 若不必战争,百姓也能安居乐业。 她按捺下心中忽然升起的怀疑,摇了摇头。 然而此时身下蓦然涌动一汩暖流,转瞬之间染红了素白贴身的薄裤。 癸水。 来得如此正当时候。 虞珧倏然惊慌,她慌忙地在心中计算着本该来的时间,可却似乎总是不准时的。 在她来到晋国后,就再没准时过。 她看向晋文偃。 他亦看到了她沁红的薄裤,皱着眉头,神色厌弃,“不知道日子吗?” “倒也是,你一个疯子,如何还会计算这种日子。” 晋文偃站起身,似乎不想多看一眼。 “粱翕,送她回去。” 虞珧微红眼眶,想要取衣物来遮掩。可一动作,血液流出得便更多。 粱翕疾步进屋,见到尴尬的场面,当即取了衣裳遮掩住她那沁红之处。扶她下床。 虞珧眼眶中泪意愈重。粱翕替她披上外衣。 在粱翕的搀扶下,走出几步,回头看向晋文偃,“陛下,我的日子一向没有定数。并非是未去计算。” 晋文偃只是冷漠看着她。 虞珧走出太阳殿,夜间的凉风吹到身上,泪珠也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一直到下了台阶,粱翕才与她道:“陛下从不会怜香惜玉,虞氏回去吧。奴才叫人送您回去还是叫连华来接您回去?” “我等连华。”虞珧声音微哑,些许鼻音。 “好。”粱翕应下。 叫来人去重光殿召连华,一边又吩咐人再取件外衣来。 取来后交给虞珧,让她系在腰间便不会让外人瞧见血渍。 虞珧点点头,几分抽噎,“多谢梁公公。” 连华很快过来了。扶着虞珧回重光殿。 一面走一面道:“奴婢早说了,让您别来别来,回去吧,您偏是不听。奴婢会害您吗,于奴婢有什么好处。” 虞珧抽抽噎噎的不说话。 东宫晋子瑾坐在寝屋外的檐下看着天空的月。  薄云被风吹动,叠了几层遮住弯月,院中陷入一片漆黑。 一盏灯在黑夜里光晕朦胧,越行越近越明晰,人影现出疾步过来。在阶上向晋子瑾禀报:“殿下,虞氏因来了癸水,已被送回重光殿。” 东福站在晋子瑾身后,看侍人退下后,俯身询问晋子瑾,“殿下,这下可以休息了吧?” “回屋吧。” 晋子瑾话落,东福推他进屋。 虞珧回到重光殿,还因来了癸水的窘迫慌张而掉眼泪。 连华气得唉声叹气,忙活着为她换衣裳。 血衣换下,垫了月事带,虞珧坐在床边擦眼泪,“连华,我可是很狼狈?” 连华收拾起衣物搭在臂弯,站起身看着她,“您这不是自找的吗?” 虞珧眼眶泛红,衣袖又擦了擦眼睛,低下头垂着眼帘不说话了。连华想着她曾经也是南赵公主,事事有人操心,或许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您下次别去了,就没这些事了。” 虞珧还是很倔强,没有应。 连华抱着换下的衣物要离开,又嘱咐她,“既然来了癸水,就早些休息,本来您的身体也没有那么强健。哭多了,若是生病了,奴婢可就更麻烦了。” 走出去几步又回头,“也没有你想得那么狼狈。女子都会来月事,陛下不是外人。粱翕公公是阉人。不会有人记在心里的。” 虞珧看向她,点点头,像是听进了心里,“那我睡了。连华也早些休息,那些东西可以明日再洗。” “明日那就洗不掉了。奴婢洗完晾上就睡。” “嗯。”虞珧应声。 连华离去前替她吹了灯。 虞珧抱上小瑾在床上躺下,却睁着眼,思绪万千。 屋中窗纸透进月光,忽明忽暗。 “哥哥说癸水不是吓人的东西。母后也说弄到了衣物上很正常。可陛下,很厌恶一般。我只是不小心,而月事总是没有一个固定时间。这次的机会没有了吧。” “若是这样,小瑾还会生气吗?” “你会原谅阿娘的吧。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睡梦里,虞珧从妆台前醒来。 抬起头,环顾四周,看到晋子瑾的身影在门外的屋檐下。木轮椅背对着她。 她站起身走过去,停在他身侧,“小瑾。” 晋子瑾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神色有些冷淡。收回了视线,望着庭中。 虞珧猜他是知晓白日的事了。 可他不说话,她亦不知从何说起。 她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握住他的手,“小瑾怎么了,不开心么?” “你有将我放在心上吗?”晋子瑾说着,侧眸看她,“你将我当什么,只是陪伴你的作用吗?” 当然不是这样。 虞珧握紧了他的手,“小瑾,如何这样说。阿娘的心意难道不清楚吗?” “我感受不到。” 虞珧抿唇,“白日的事你知道了?可什么也未发生。” “你想发生。你不顾我几次阻拦,也要去找他。你有在意我的想法,我的心情么?我的担忧于你来说不过是多余的。你始终心心念念放不下我的父皇。”晋子瑾咬重了最后几字,撇开视线,“多期待与他生孩子啊。” 他将手从虞珧手中抽走。 虞珧看他呼吸稍重于平时,胸口起伏。耳垂也略有些红。 他很生气。又看向了她,“若非来了月事,事就成了。你将我放在哪里?” “小瑾。”虞珧站起身,再次握住他的手,轻轻拉着放到胸前,“你很重要,你比陛下重要。” 他比她想象的知道的还要清楚。 但她所说都不是假话。 她只是不得不要借助晋国陛下。小瑾在她心里才是重要的。 “小瑾相信我好吗?” “我信你,你就只会欺骗敷衍我。我对你的担忧,仿佛无稽之谈,反成你的阻碍。是吗?” 虞珧俯身,吻在他唇上。唇瓣相触碰,轻柔地亲了两下。 “我没有选择,小瑾。” 晋子瑾略有怔忡,抬眸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仰头又吻到她唇上,手臂将她的腰搂住贴近他。虞珧站不稳地趴在了他怀里。 她双手撑住两侧扶手想要起身,晋子瑾却未放开她的唇与后腰。 他咁吮着她的唇,润泽后愈发柔嫩。不断的相触厮磨,反复润湿又舔舐,愈而饱满殷红。 每次结束都显得意犹未尽。 他含着她饱满的下唇轻轻放开。虞珧唇上湿润发热,虽然被放开但却无力地趴在他肩上。 她语气中严肃:“小瑾,你这样是不对的。怎可对阿娘这样。” 晋子瑾不语。 他只觉得不够。也意识到这不同于往常的欲望。 “阿娘喜欢我,我喜欢阿娘。如何不对。” 虞珧竟觉回答不上来,她无力道:“阿娘来了月事,小瑾不准乱来。” “好。会不适吗?” “没有,只是会比平日稍微虚弱一些。” 虞珧在他身上趴了一会儿,觉得缓了回来,站起身,微微蹙眉看着他,“往后不准这样了。” 晋子瑾抬头看着她,目光扫过她还未全然恢复粉润的唇,“是阿娘先亲我的。阿娘不是为了哄我吗?” 虞珧无言以对。 确实是她先这么做。 她见他神色恢复了往常,似乎不生气了。未再多纠结于此事。 第40章 “总之往后不准了。” “好。” 他很听话地应下。抓住她的手,“既然需要休息,那便回屋吧。” 虞珧看着他的目光不禁垂下。 小瑾这就不生气了么。亲一下就哄好了? “嗯。”她应。推着他回屋。 晋子瑾不再那样生气,但并不意味着这件事就此揭过。 回到屋里,他拉着虞珧让她到榻上坐下。虞珧推着他走到榻边,坐到榻上。 晋子瑾道:“阿娘就如此念念不忘惦记着他么?” “不是这样。”虞珧看着他那与晋文偃肖像着的脸,是为南赵的话一时无法再说。 晋文偃是他的父皇,她为了南赵的利益将自身献出去,于他而言是否不能接受。 “小瑾,那本就是我嫁的丈夫。” “早就不是了。是你一直还执念于此。” 虞珧恍惚,怔在了那儿。 “那我现在,是什么?从南赵而来的公主,既已不再是晋国后妃,却又不能离去回到南赵。待在这皇宫我如今算什么呢?” 晋子瑾看着她脸上的落寞迷茫,“你不是有我么,你又想要算什么?你想要在晋国,是何身份?” 虞珧的目光渐渐聚焦,她看着晋子瑾,缓缓道:“我想,做皇后。” 她想拿到晋国的权利,她想能涉入晋国的朝政。如此母国才能安好。 可一切不过是念想。郦芜都办不到。 她在这里,终不过是一粒尘埃。 “做皇后?”晋子瑾看了她一会儿,虞珧不知他在想什么,他又道:“只是这样吗?” “不做无能的皇后。” 晋子瑾微愣,垂下眼帘莫名笑起来。 虞珧见他兀自在那儿笑,“小瑾笑什么?是笑我痴心妄想吗。” 晋子瑾摇头,“不是,只是想起了好笑的事。也算不得好笑吧。你是意指当今的皇后么?” “当然不是。”虞珧一口否认。 她并不认为,郦芜做得不好。 晋子瑾渐渐收起笑,神色些许肃然,“在如今这样的陛下身边,不论何种皇后都无能为力。不遇明君哪有贤臣。” 虞珧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又道:“即使你做了皇后,你能比当今的皇后做得好吗?” 虞珧摇头。 她不会比郦芜更好。 郦芜仁善,不妒,明理,是个好皇后。可陛下无德,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好。 “那如何还要执迷不悟?”晋子瑾问她。 虞珧不语。 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难道就此什么也不做。 可她放不下。心中总有焦躁忧虑,甚至隐隐恐惧,南赵会因此灭亡,亲人会因此死去。 这样的焦虑挥之不去。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南赵还好吗?”她忽然问晋子瑾。 晋子瑾微顿,“南赵与晋国停战了,如今还算安稳,至于南赵国内如何,我便不知了。” 虞珧微松了口气,不知自己为何总是这么不安。 “小瑾知道好多事。仿佛无所不知。” 晋子瑾淡笑,“多得是我不知道的。只是阿娘在宫里消息闭塞,才显得我知道的多些。” “若是,能出宫就好了。” “后宫女子,总是很难出去的。” 虞珧自然知道。她自进了晋国的皇宫,便再未见过外面的天空。 曾经在南赵时,她总是会跟着哥哥往宫外跑。 天地总是无限大。而今,不过目之所及。 “阿娘又岔开话题。” 虞珧收回了思绪,想起方才晋子瑾在与她说得事。 她看着他。他是真的不生气了。他如今比以往还要温和。 是她比以往重要了吗? “阿娘有在思考我说得话吗?” 虞珧点头。 她有想,但不知怎么回答他。他肯定不爱听。 晋子瑾望着她道:“阿娘知道在一些部落里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娶妻习俗吗?”  因窗棂透入的光线他琥珀色的眸十分清透。 “嫁入这些部落族群的女子,也要遵循这样的习俗。” “你在乱想什么。”虞珧倏然羞愤,伸手捂住他的嘴,“晋国没有这样肮脏的事。” 晋子瑾看着她的眼眸,她微红了脸颊,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拿了下来。 “算吗?阿娘不是已经不再是丽妃了么。” “你不准乱说。”虞珧蹙着眉头,“陛下尚年轻力壮,真到了那个时候,我的职责也尽了。只求放我回南赵。” “世间总无定事。” 虞珧拿他没法,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乖小瑾,不准乱说了。如今太子的身体并不好,皇后整日挂念着。晋国也并没有这样的习俗。” “阿娘不是说,我会好的?” “是啊,小瑾会好的。但太子,阿娘不清楚啊。宫中的人都道我是疯子,除了皇后与章美人,没人想靠近我。”虞珧摸了摸他的脸颊,“不要说这种吓人的话。” 晋子瑾看她很是抗拒,“嗯”了一声,“阿娘扶我到榻上坐。” “好。”虞珧拉住他的手,站起俯身搂他。晋子瑾趴在她香软的身体上,借力在榻边坐下。 在虞珧坐下后,他侧身枕在她双腿上。 虞珧看着他的侧脸,卸下了他的发冠。发丝柔顺散落。 他问:“会喜欢与我待在一块儿吗?” “嗯。当然会喜欢小瑾了。”虞珧用指腹蹭了一下他的鼻尖。 “但,阿娘,父皇与我只能选一个。” “不要总说这种任性的话。小瑾总是很没有道理。” “他能做得我也可以。”虞珧的手忽然被他握住,他坐起身,看着她,“阿娘相信我能做得比他好吗?” 虞珧注视着他,淡笑,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嗯。小瑾这么乖,一定比得过你父皇。” 晋子瑾蹙眉。 “哪里乖?” “嗯?”虞珧疑惑,两只手都被他抓住,“小瑾善解人意又很听话,让人很喜欢。不是很乖吗?阿娘很喜欢你啊。” 晋子瑾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过来。 虞珧倏然扑进他怀里。刚抬头就被他吻在唇上,搂住身子,压倒在榻上。 她想抽手,挣脱不得,想推他,毫无作用。 被他汲取着口中的氧气,仰着纤细的脖颈,仿佛沉溺入水底。 脸颊泛起红晕,睫羽颤动着,眸里一汪水色。毫无挣扎之力。 眼前的小瑾还是这张温润似玉的脸,眼眸望着她,因在暗处清透的琥珀色呈现晦暗的褐色。 思绪渐涣散,所有的感官只剩他对她的吻,像要取走她的灵魂。 阴沉的苍穹之下,江河滚涌波涛,水流激荡,撞击着礁石河岸。要将它们吞噬,要将它们碾碎。要,夺走她的一切。只剩津液的翻江倒海。 恍惚中不知时间流逝,只觉倏然细雨落在江面,渐渐云销风静,天光初现。 晋子瑾轻轻吻了吻她殷红的唇,留下缱绻,“阿娘。” 虞珧的神思还一片涣散。他便又在她唇上留恋了一会儿,给她送了几口气。 “我只是随口答应的,就像阿娘敷衍我一样。我可一点都不乖。” 虞珧回了神,有些生气。唇舌都觉有肿胀与麻木。 晋子瑾脸上一丝笑意,在她身侧躺下,“阿娘若是觉得我好敷衍,不将我放在心上,我是真的会不再理你。哄不好。阿娘可要好好想想。是要父皇还是要我。” 虞珧默然不语。方才的缺氧使她此时还浑身无力,大脑也不太听使唤。 她只觉得生气。 晋子瑾握起她一只手,在两手间把玩。她的手纤细,细腻柔软,白皙泛粉,温热。 好一会儿过去,虞珧才坐起身,抽回手看着身侧的晋子瑾。 他发丝散开着,柔顺的一缕缕压在榻上。目光清润地看着她。 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做过。 “小瑾不听我的话。”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懊悔,坦坦荡荡,“阿娘要惩罚我吗?” 他拉过虞珧的手放在自己如玉的脸颊上,“打吧。” 虞珧抿唇,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她并不舍得打他。 他说她敷衍他。所以他敷衍她。 她的小瑾一直都很好很乖。她确实一直都未好好正视他的期望,她总是更在意南赵。 晋子瑾看她垂着眼帘不说话,撑着手坐起身,“阿娘真的很生气吗?” 虞珧看他散着头发,乖软得不行。 “是很生气,你不听我的话。” 晋子瑾撑着手,往她身边蹭了一些,枕在她肩头,“阿娘不能原谅我吗?是你不在意我。若真的不能原谅,那打我一顿好了。别不理我。” 虞珧稍显心悸,侧眸看他,伸手理了理他柔顺的头发,“不怪你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第41章 晋子瑾伸手搂住她的腰,趴在她肩头,“阿珧是原谅我了吗?” 第23章 “原谅你了。小瑾是不是就仗着我不会真生你的气?” 晋子瑾在她肩上轻蹭了蹭,“不能仗着你心里有我吗?” 虞珧默然,心感无可奈何,“能,当然能”。 他像是就知道怎么能拿捏她。 总归白日的事,还算平和的过去了。虞珧也轻轻回搂住他。 有小瑾在就很好。与他待在一起很好。 两人在榻上依偎了一会儿,虞珧起身去煎药。 蹲在庭中小炉旁,唇舌还觉麻麻的,发烫。她叹气。 她怎么就不能让小瑾明白呢,不可以这样亲她。 屋内,晋子瑾打开了窗扇,靠在窗边看着庭院偏屋门前的虞珧。 她唇瓣的殷红还那样明显。 柔软的,热意的,淡香的。 他这样不同寻常的欲望不正常。 他手肘撑着窗台,就这样看着虞珧。 是对她的感情不同了。又或者是,更在意了。 对一个疯子。 即使,她在他看来多数时候都很正常。但她的臆症,真实存在。 他在对一个梦里,存在臆想的人,产生感情。 倒也算,与她如出一辙的荒谬。 谁能对这样柔润热烈的感情无动于衷,即使知道黄粱一梦。 仍旧做了一梦又一梦。 虞珧端着汤药回来,脸上一些笑意,走到他面前,将药碗递给他,“小瑾的腿还疼吗?” 晋子瑾接过碗,“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些日子劳烦阿娘照顾我。” “照顾不麻烦,只是很担心你。”虞珧在榻边坐下,看他将药喝完。将一颗金桔蜜饯递给他。 梦里,她常会在妆台醒来。如今妆台上常常放着两罐蜜饯。 一罐蜜桃,一罐蜜桔。 虞珧有时会吃蜜桃,有时会吃蜜桔。她想小瑾应当也是。因为她能察觉,桃肉少了。 晋子瑾接过她手中的桔瓣,却是塞进了她口中。 虞珧猝不及防,“唔”,想要从口中取出,却又已沾上口水。只好放入口腔里,起身又去取来一块递给他,“真是的,是你在喝药呢。” 晋子瑾笑,“从前喝药也不必吃这个。” “如今不一样了。如今有好多呢。”她殿中也有,是皇后娘娘让近春送来的,桃肉蜜饯。平日便会当做小零食打发闲碎时间,她看连华馋,还会分给连华。 近春告诉她,皇后也爱吃这个,遂给她送些来。若是喜欢,或是有旁的想要吃的小零嘴、点心,都可告诉她。 “多吃甜的会变甜,吃苦的,会不开心。” “你变甜了吗?”晋子瑾问她,兀自答,“变甜了。”说着,笑将蜜橘放入嘴里。 虞珧摆正了神色,“小瑾,阿娘与你说认真的。不可以随便如方才那样亲姑娘。阿娘也不可以。” “随便吗?”晋子瑾问。 虞珧噎住。 或许不随便,他是因为喜欢才亲。 “阿娘是阿娘,喜欢也不可以。” 在这点上晋子瑾固执己见,“我没那么听话。” 虞珧蹙眉,“不准不听话。” 他垂下眼帘,不再说话。虞珧皱着眉头,再次试图协商,“小瑾,夫妻之间才可以那样。” 晋子瑾抬眸看她,“等父皇死了吗?” 沟通失败。 虞珧想不明白,明明一直以来他都很乖很听话。 “我觉得小瑾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晋子瑾看了她一会儿,“若你不想的话,那就不这样。” 虞珧不禁松了口气。 他有好好考虑,那就是答应她了。 她抱住晋子瑾,“小瑾还是好小瑾,阿娘爱你。” 晋子瑾微垂着眼帘,抱住她。 次日梦醒。 虞珧抱着布娃娃坐起身。布娃娃穿上了衣服,显得愈发可爱。 她想着梦中答应晋子瑾要考虑的事。 纠结万分,抱紧了娃娃又侧躺下来,蜷着像只蛹。下巴蹭着布娃娃的脑袋。 小瑾已经答应了她的要求。 她若还用理由搪塞他,他也会反悔的吧。 小瑾现在好难哄。 本是想亲他一下哄一哄,反倒被他亲了两次。 敷衍也不行,搪塞也不行。 “小瑾从前没有这么较真的。” 从前,他比现在要冷漠一些。 是好是坏呢。 她喜欢现在的小瑾,可是,好难搞啊。 纠结了几日,因月事在身她未再去找晋文偃,晋子瑾也没有问她答复。但后宫中有臣子进献了新的美人,晋文偃喜爱非凡。 这件事是虞珧听皇后说与她的。 坐在静和殿里,榻上。 郦芜看起来还是有心事的样子,但见到虞珧心情总会放开些。 “你是不曾好好认识陛下,才会心存幻想。可莫被他那外表蒙蔽了。” 虞珧以为,她未曾对晋帝有何幻想。她只是做身为和亲公主该做的事。 促和,促交。 “你啊,有些事不记得了。也不好告诉你,怕你难受。但让你别去,总不是害你。” 虞珧点头。 “陛下那性子,朝三暮四,倒是难得见他这么喜爱一个人。上回如此还是对德妃。可德妃如今不还是那样了吗?她折腾着,她儿子折腾着,以为我不知是为什么吗?就是看太子身子不好,想要顶替上做太子。” 虞珧看她越说越激动起来,立刻坐近了她身边,“殿下的身子养养会好的,娘娘莫太着急挂念。” 郦芜长舒一口气,握起她的手,“你真这么想么?” 虞珧微怔,道:“娘娘挂念的,我也挂念。都盼望着太子殿下能好,如此也能让您安心。” 郦芜恍惚,叹气。 不知是否因常与她说起阿瑾又或是旁得与她有关的缘由,在她面前提阿瑾,她要心平气和得多。而非不受控制的激奋。 连流珠或是东福他们在她面前提阿瑾,她都已能平常处之。 只是,阿瑾出现时,偶尔来向她请安。她依旧没法平静,依旧不敢面对。 她很想见他。 她握着虞珧的手,“你陪我,到东宫去可好?陪我去看看。” 虞珧看着她。 她眼中许多期盼。但听流珠所说,她依旧见不得太子。 “好。娘娘要何时去?” “现在去。” 郦芜拉着虞珧站起身,刚走出去一步又回来,与虞珧道:“你先走,走我前头。” 她像个小孩子似的,拉着虞珧的手站在她身后,像躲着不敢见人。 “好。”虞珧应她。 郦芜心中满是忐忑。她很怕她见到儿子,又控制不了自己。她也怕,她根本不敢看他。 但虞氏在这里。她一定不会让她很难堪的。 虞氏如今心思纯净,不会如旁人因各种顾虑而不知所措。她只会因为担心第一时间在她身边,关照安抚她。 她还算个正常人,却需要她这样病得更重的人来呵护和安慰。 她将虞珧的手稍微握紧了一些,“我想见阿瑾了。” 虞珧回头看她,“嗯,我知道。娘娘总是会想念自己的孩子的。走吧。” 两人走出内殿。流珠在外头。 虞珧与她道:“我与皇后娘娘去东宫,你带路。” 流珠呆在原处,“啊?”她看向郦芜,不可思议这样的事会发生。 郦芜垂下眼帘。她不敢去,但她太想见他了。这么多年,她不记得她见过他几面。 记得最清晰的,只有他的声音了。 “我来给母后请安。” 虞珧并没有多说,接着与流珠道:“带路吧。” 流珠回过神。郦芜并未否决,她应下不再多话。 虞珧吩咐了殿外的连华在静和宫等她。与郦芜去到东宫里。 郦芜一直缩在她身后,进了东宫头都不怎么抬起了。 先是遇见东禄。东禄认出低着头的郦芜,神色讶然,立刻行礼,“皇后娘娘,虞氏。” 他小心地问:“是来见殿下的吗?” 说出这话,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上一回皇后娘娘找见殿下时,殿下是几岁? 那时,殿下都还未入东宫,虽已是太子却因年纪太小还在后宫里住着。 那时,殿下还是个健康无忧的孩子呢。 “嗯。”郦芜应,“让虞氏陪我来看看。我们自行过去,不必你领路了。” “是。”东禄顺从地应下。不再多言。 流珠对东宫是熟悉的。 郦芜微抬头看了看四周的景物,她却对一切都陌生。 心中只有愧疚。 虞珧握着她的手,“走吧。” 郦芜收回视线,低下头,“走慢一点。” “好。”虞珧答应她。 “殿下或许在寝院里呢。娘娘可要四处都看看?想是遇不到的。” 第42章 郦芜微抬头,又看一眼周围,觉得虞珧说得也有道理。放开了一些。 她问:“你熟悉这里吗?” 虞珧摇头,“不熟悉。太子殿下的东宫,我怎会熟悉呢。” 梦里的不算。 梦中一些地方,与现实的东宫有出入。比如寝院内的偏屋小厨房。真正的东宫里并没有。 虞珧拉着她走得很慢。闲庭信步一般。郦芜认真看着东宫里的景致。 入夏后,热烈的日光将草木照射得苍翠。花草丛中各种野虫的鸣叫交杂。 东宫中的树木绿荫,比静和宫要茂密的多。 静和宫多是低矮的花草园圃,如花园般。东宫是园林的景致,片片的林木成荫。 走到寝院外,眼尖的宫侍立刻快步跑去禀报。 院内,东福在庭前讶异地听着禀报。犹豫后还是进了屋禀给晋子瑾。 晋子瑾坐在案前,一张图卷铺开在案上,是水利布局图。 东福走到他身侧,躬身禀:“殿下,皇后娘娘与虞氏过来了。” 晋子瑾抬眸看他,“母后?” “是。皇后娘娘过来了。” 虞珧拉着郦芜走进寝院,到了庭中时就看到庭前台阶上坐在轮椅上的晋子瑾。 郦芜躲在她身后,低着头。 她轻声问:“是到了吗?” 虞珧回答她,“到了,娘娘。我看到太子殿下了。在门前等着你我呢。” 郦芜当即抓紧了她的手。 “娘娘想看,不看一眼吗?”虞珧回头与她道,“殿下在等着您呢。” 郦芜抬起头看着她,“他会等着我吗?” “娘娘不看一眼如何知道?他就在那里。” 郦芜眸光颤动,左右犹豫,她抱住虞珧,趴在她肩头缓缓探出一半眼睛,蓦地又止住,脸颊埋入她的衣裳。 “我看不得。我看不得他那样。”她颤抖着声音,几欲哭泣。 “他还那么小,被那样折腾。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看不得。” 虞珧扶住她站不稳的身体,“皇后娘娘,殿下已经长大了。他能保护自己了。” “他会怪我。” “应该问问他。他在等您,应是并不怪您。” 郦芜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虞珧,眼眶通红,“我看到他那样,我会控制不了自己。” “不会的。孩子受了伤害,娘娘自然难过,这并非是控制不了自己。是人之常情。” “真的吗?我会发疯。” “都说我是疯子,我不还好好的?” 郦芜疼惜地摸了摸她的脸,“皇宫就是这样,会把人逼疯。你一定也能治好。这么好的孩子,神明会保佑你的。” 她抱紧了虞珧,“我真的能看他吗?” “娘娘不是来了吗?” 郦芜趴在虞珧肩上,缓缓抬起头朝不远的庭前看去。 曾经躺在床上浑身灼烫昏迷不醒的孩子,如今已经这么大了。 陌生又熟悉。 他真是像他父皇。 可惜不能站起来了。体弱多病,病痛缠身,甚至可能因病死去。 郦芜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我对不起他。他应该恨我的。” “您应该问问他,娘娘。”虞珧握起她的手,“娘娘不是想来看看么,我带您过去。” 郦芜低着头,跟在虞珧身后。 晋子瑾看着郦芜又看向虞珧,两人在远处说了什么并不能听清。但他看到方才郦芜看过来的目光。 与他的目光只交汇一瞬,她便收了回去。 见她们走到阶下,他道:“母后。” 郦芜身子僵硬住。 他话音平静,“母后来看我么?” 郦芜并不说话。虞珧道:“娘娘说她想念殿下,让我陪同过来。” 晋子瑾不禁看着虞珧,入夏后耀眼的阳光淡金色洒落她身上,散发淡淡光晕。如刀鞘上熠熠生辉的纹饰。 他看向郦芜,问她,“是吗,母后?” 郦芜身子十分僵硬,紧紧握着虞珧的手,低着头。片刻“嗯”了一声,“来……看你。” 晋子瑾不见表情的脸上露出些笑,“进屋说吧。” 郦芜站在原地拉住虞珧。她不想进屋,屋内封闭的环境只会让她更难维持表面勉强的平静。 虞珧想要替她将话问出口,又觉应当她亲口去问。 “娘娘,您认真看看殿下。” 只要好好看看,就能看得到。他半点没有责怪之意。 她都看得出。 郦芜不敢抬头,这么近地看他。她怕情绪会崩溃。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没有接受,因为她,而导致的这一切。 晋子瑾的目光一直落在虞珧的脸上。她性子的温顺柔和从梦中剥离在现实中具象。 有所不同,更像她自己。 虞珧双手握住郦芜的手,“娘娘,您自己要来看的。” 郦芜颤着睫毛,如惊蝶,她抬头无助不安地看着虞珧,“你,你看好我。” 她怕她发疯,又会伤害到阿瑾。 “嗯。我一直在娘娘身边呢。” 得到虞珧的肯定,她稍微放松了一些,抓住虞珧的手臂朝她身后稍稍探过去。 她看到清晰的晋子瑾的样子,他也看着她。脸上很平静,并没有憎恶或是怨恨。 已经是大人了,长成了玉树临风般模样。 “母后。” 郦芜不能自抑地簌簌落下泪,她仍旧十分痛苦,一切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她双手捧住自己的脸,蹲下了身。眼泪渗透指缝。 虞珧蹲下扶住她。 她并未有如她想象的那样发疯。 东福站在晋子瑾身边,显得不知所措。他看身边的晋子瑾,想要询问是否要过去看看,又止住。 晋子瑾平静看着郦芜,“母后。已经过去了,并没有人怪你。当初是我自己去找父皇。若重来一次,我依然不会放下你不管。” 郦芜哭得颤抖不止,虞珧抱住她要跌坐的身体。 “都是因为陛下。都是因为陛下。他如何能那么狠心,如何能那样对待你。” “所以母后,并不是你的错。” 郦芜双眸红透,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朝他看去,“所以你真的不怪我吗?我这么多年对你不管不顾。” 一点没有怨恨并不可能。 她后来有机会弥补,可她逃避着不敢面对,不愿接受既已发生的事。让他独自承受着所有的痛苦。 她被解除了幽禁,他以为她会来看他,会关心他,会和从前一样好好对待他。 可没有。他忍受身体的痛苦还要接受她抛弃了他。 十多年过去,他已经习惯了这些。 但她始终那样,走不出来。怨恨似也失去意义。 “不怪你。我一个人也长大了。” 虞珧回头朝他看去,他依旧是那平静的神色。察觉她的视线,看向她,清冷的目光似柔和出些许涟漪。 郦芜的眼泪渐渐止住,她抱着虞珧趴在她身上,心中的悲恸仍是不能散尽。 蓦地,她想起晋子瑾方才说“进屋说吧”,抓紧了虞珧的袖子,问:“还要进屋去吗?” 不知是在问谁。 晋子瑾道:“母后要进屋吗?” 郦芜不语。她想。想再听听他说话。 晋子瑾问虞珧,“进屋吗?” 虞珧看着怀里郦芜,犹豫,“娘娘,进屋坐坐吧。” 郦芜在她怀里轻轻点头。 虞珧扶着她站起,抓住她的手拉她上台阶。郦芜仍是低着头。 她感觉到,阿瑾已经不是从前的小阿瑾。他从前那么黏她。 现在冷冷淡淡。也是她自己造成的。 晋子瑾见此,抬手示意东福推他进屋。坐在轮椅上,转头看虞珧上台阶来,走到了他身侧。 她拉着郦芜的手。 她的温柔也不仅仅会给他。她梦里的温柔并非特定情境下的虚幻。 进了屋中,郦芜依旧跟在虞珧身后,微低着头,放不开地依从着她。 东福为两人摆好凳子。 虞珧拉着郦芜坐下。三人一时却无人说话。 郦芜与晋子瑾关系显得僵持,她拉了拉虞珧的手,想她说些什么。 虞珧看向她,约莫意会了她的意思。不禁思索起要说得话。 晋子瑾则看着两人的小动作。他的目光落回虞珧的脸上,愈发柔和。 “是过来说说话吗?” 虞珧抬眼看向他,点头,“是皇后娘娘想要过来。她很在意你。” 晋子瑾闻言看向郦芜,她坐得很局促,双手放在膝盖上,一会儿揪起一会儿松开,“母后在我这里,可以自在些。过去的事,早该过去了。” 不论他是否曾怨恨她对他不管不顾、冷言厉语,一直记在心中只会一直受其所扰,多添烦恼。 他希望郦芜也是如此,能放下过去。 郦芜不安紧张地又抓住虞珧的袖子。虞珧将她的手握住,“娘娘,殿下是您的孩子,您不必这样。” 第43章 郦芜仍是责怪自己,仍是愧疚难当。此时能坐在这里已经用了莫大的勇气,旁得,她还需要时间再适应。 东福出了屋去吩咐人取来点心,这会儿将一碟米糕递到虞珧手中,一碟豆糕放在她与郦芜身边的桌上。 晋子瑾看她的注意力被米糕吸引,眉眼舒展,几分惊喜地看着手里白软散发着香气的米糕,当下就捏起一块咬了一口。 他与东福道:“听说还酿了米酒?” 东福应,“是的殿下。” “打一些过来吧。” “是。奴才这就让人去取。” 虞珧吃着米糕,闻言抬起头看向晋子瑾,又回头拿了一块递给郦芜,“娘娘,这个好吃。” 郦芜看她,“你喜欢吃这个?我那里也有。” “唔。”虞珧弯起眉眼,“好吃。”她将咬了一口的白米糕给郦芜看,“还有馅儿呢。” “这是红豆馅。”郦芜眼里一些笑,“从前不曾吃过吗?” 虞珧摇头,“南赵没有这个。” “喜欢就好。” 晋子瑾看着两人。郦芜与虞珧这番说话时不自觉已经放松下来,瞧来和谐。 蓦地,郦芜想起这是在东宫。又感紧张局促,她向晋子瑾看过去一眼不敢多看收回视线,与虞珧压低了声音道:“点心都在你我这儿,太子那儿没有。你不分些给他吗?” 晋子瑾听到了郦芜的话,他看向虞珧。 这几句话间,她手中的小碟里,米糕已经少了好几块。腮帮子里还鼓囊囊地在嚼。 闻言,她看向对面坐着的晋子瑾。恰好迎上他看来的视线。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她只顾着自己吃了,都忘记东福将点心都放在了这里的桌上。 她站起身走过去,将小碟置于晋子瑾身前,“殿下可要尝尝?”  晋子瑾抬头看着她,她手中还有半块儿,露出赭红的内馅儿。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拉到面前,咬走她手中那半块的一半。 虞珧呆怔住,“你,碟子里不是还有吗?” “我只喜欢吃馅儿。”晋子瑾答到。 虞珧抿唇,看着手里剩下的一半的一半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干脆递到他唇前,“我不要了。给你吧。” 晋子瑾眸底一些笑,将她手中剩下的一小块含入口中。 郦芜捂着脸,只敢从指缝向晋子瑾看去,见此心情些微复杂,与虞珧道:“他喜欢吃人喂的,你喂他两块吧。” 晋子瑾面不改色,轻点头,“嗯,母后说得对。” 第24章 虞珧蹙眉,不理解这奇怪的喜好,但郦芜这样说,她便照做了。 从小碟中拿起一块米糕,递到晋子瑾面前。 晋子瑾握住她在面前的手腕轻轻一拉,虞珧顿时坐入他怀里,手里的米糕险些掉了。 他看着虞珧,“这样喂才好。” 虞珧疑惑不解看着他,“你做什么?这样不行。” 她要起身。晋子瑾搂住她的腰。 “你要听母后的话,喂我。” 虞珧无奈照做,将米糕喂他。晋子瑾含走米糕,亲了一下她的指腹。将米糕吞食后,搂着她,趴在她了胸前。 淡淡的蔷薇香。 现实与梦境,终究是不一样的。 连以往常吃的红豆馅米糕都更香甜了。 虞珧将他推开,“皇后娘娘没准你抱我。” 晋子瑾看着她,不禁露出笑,“再吃一块,放你回去。” 虞珧又给他喂了一块。晋子瑾放开搂着她的手臂。 虞珧立刻站起身,走回郦芜身边。 郦芜见虞珧回来坐下,拉住了她的手。 阿瑾……对她。如此不一样。 如今的阿瑾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性情也天翻地覆。他长大了。 他喜欢这个,他父皇的废妃。 即使早有所觉,却都不如方才一见来得令她震惊。可虞氏对他,似乎不怎么熟悉。 这是怎么回事? 回来了的东福也站在一边震惊到不敢出声。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夭寿了。 殿下可以这么温柔么?即使没说几句话,可殿下看着虞氏的眼里都是笑意。 见鬼。 他身上的酸味在这儿泡得是越来越浓了。不知殿下可能闻到。 虞珧将手中的小碟放在桌上,又往口中塞了一块米糕。 她问郦芜,“娘娘不吃么?” 郦芜浅笑,“你爱吃,多吃些。我宫中有得,平日想吃,也可让连华到我那儿去打包些回去。” 她想着晋子瑾,问虞珧道:“可是不喜欢太子?” 虞珧闻言,“没有啊。” 确实不是太喜欢。但总不能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 她不喜欢他与小瑾一模一样。 不喜欢,他与晋文偃的相像。 他留给她的印象,无情冷漠。远远不及小瑾。 晋子瑾看着她。 她不太想与他相处,他能感觉到。从前他并不在意她现实是否对他喜欢。他不欲与她在现实牵扯。 但现实里的她,比梦中更生动。 东福看晋子瑾的目光一直在虞珧的身上,没忍住还是开口,“殿下,酒酿取来了。” 顿时屋里三人都看向他。 晋子瑾道:“放过去吧,尝尝。” 东福知道他就是想让虞珧尝尝,应声。捧着手中陶瓶走到桌边,取茶盏,为虞珧与郦芜一人倒了半盏。 盏中接近透明的酒酿,香气逸散开来,还飘着醪糟米在酒中。 东福问晋子瑾,“奴才给殿下也倒上一些?” “嗯。”晋子瑾应。 东福倒了半盏,将陶瓶放在桌上,带笑与虞珧道:“里头还有呢,公主若是爱喝就再倒。到时带些走。” 虞珧点头。 东福将盛着酒酿的茶盏奉给晋子瑾。虞珧已经迫不及待端起桌上的酒酿尝了一口,又甜又香。味美极了。 晋国也有好东西啊。 晋子瑾端着茶盏喝了一口,看着她脸上的欢喜之色。唇角弯起笑意。 东福在一边看着他,心中啧啧。 殿下就这么轻易被拿捏了,真是完蛋了。 这还是和亲公主,陛下的女人。 郦芜明确了儿子的心思,想让虞珧在这儿多坐坐,但虞珧的身份如此并不妥。只能坐了会儿就离开。 在这儿坐着,话也不多。许是有她在的缘故。 晋子瑾向虞珧说了些自己的喜好,像是在说给郦芜听。但郦芜听来,他只是借她将喜好告诉虞珧。 若非虞珧,他怎会说这些呢。 离去时,东福将一瓶新装满米酒的陶瓶交给虞珧。 虞珧回头问郦芜:“娘娘不要吗?” 郦芜摇摇头,“我不是那么爱喝。” 虞珧遂收得心安理得,向晋子瑾告辞拉着郦芜离开。 流珠跟在郦芜身边,目光看着她,脸上皆是不可思议。 屋里,晋子瑾让东福推自己到外头,看着虞珧与郦芜的背影在庭中消失。 东福不知他在想什么,但独处时的殿下身上那种荡起的波动又平静下去。 “皇后娘娘的心结终于解开了。” “嗯。” 若非她在,是解不开的。母后很喜欢她,也相信她。 出了东宫寝院,郦芜问虞珧,“你与太子不相熟吗?” 虞珧回头,“见过许多回了,算是相熟吗?” 郦芜默然。 她这语气,怎像熟悉的样子。 罢了。 这疑问早不知问过几回,皆是如此。 “走吧。回去我那儿。” 今日见了晋子瑾,郦芜心中的结松开许多,心情也畅快不少。她清楚这一切的契机都是从虞珧出现开始。 从晋子瑾想要她为了虞珧摆场小宴。 从那时始,她意识到在他心里她还是亲人。他不好办的事,会想到她。 不禁,望着虞珧的目光越发柔软。 回到静和宫,虞珧将陶瓶递给门边的连华,“这是东宫带来的米酒。一会儿带回重光殿去。你可拿好。” 连华点头,“奴婢知道了。” 郦芜拉着虞珧进殿中,在内殿的榻上坐下,心中许多复杂,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虞珧道:“娘娘是见到殿下了吧。” “嗯。”郦芜轻声应,“我……他。我已经,认不出他了。他与他的父皇,像了许多。不似幼时那样活泼。我在他的生命里缺失了许多年。” “往后日子长着呢,娘娘。不必这样多想。” 郦芜握着她的手,“如若不是你,我不敢去见他。” 虞珧歪头,“那是您的孩子,娘娘如何会不敢。殿下并非如您所想的那样厌恶您啊。” 郦芜叹气。她过不了心里那关。 “往后,还是你陪我过去。你在,我就安心。” 虞珧点头,“好。” 看着她,郦芜想起东宫寝屋里的那一幕。 第44章 阿瑾那么自然地咬去她手中所剩的米糕,将她拉到怀里坐。她确确实实看到阿瑾还轻吻了下虞氏的指腹。 脸上柔情缱绻。 莫非,是因她的病。她与阿瑾的事,才不知觉。 “阿瑾这孩子,很让人省心。从小就会关心人,又懂事。”郦芜叹气,不合格的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你会喜欢他的。” 虞珧默然。她喜欢小瑾就够了。 谁都比不上小瑾。 离开静和宫后,走在宫道上,虞珧与连华道:“皇后娘娘说宫里又进了新人,陛下很是宠爱。” 连华当即警觉,看着她,“那不正好让您死心吗?” 虞珧默然。 小瑾让她考虑的事,她还未给他答复呢。 “回去吧。小瑾还在等着我呢。” 她今日出门未将小瑾带着。 回到重光殿,她便到床边将布娃娃抱进怀里,摸了摸它的头。 “小瑾啊。想阿娘了吗?” 连华将酒酿放好在桌上,闻言回头,翻个白眼,“咱们才出去多久啊,它有那么想您吗?” 虞珧看他,“你又不是小瑾,你怎么会知道?” 连华闭嘴。 “连华,我们出去走走吧?” “不才刚回来吗?” “我想带小瑾出去走走。” 连华神色狐疑,“你不会又想去找陛下吧?带着孩子呢你。” 虞珧眸光闪烁,矢口否认,“没有。我就只是想带小瑾出去走走。” 她将布娃娃在怀里抱紧。 就只是出去走走,看看陛下与那女子在做什么。她不过去。 小瑾应该不会生气的。 连华将信将疑,还是同意随她出去走走。 虞珧在宫中走得混乱,漫无目的一般。连华跟着她,觉她像在找什么。 她记性不好,常忘事。 遂宫里的路线根本记不住。绕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问连华:“陛下会在哪儿。” 连华看着她,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但虞珧是主子,她没法忤逆,“奴婢也不清楚陛下的行踪。虞氏若是要找的话,奴婢只能带您找找。” 虞珧点头。抱紧着娃娃。 “我不去找,我只看看。” 连华不怎么相信她。 她带虞珧在宫中一些景观处找了找,最后在太液池边看到带着美人观湖景的晋文偃。 虞珧确实没有过去。 她站在一棵树后看着那两人的相处。 宠爱与不宠爱,她能看出明显的区别。可闻晋文偃的笑声,他搂着女子的纤腰靠在他身上,转头与她说笑。 但就像郦芜说得那样。德妃过去再受宠,如今也不过那样。 宠是宠,爱是爱。 陛下的宠爱与她父母、哥哥的爱,截然不同。 她低头亲了一下抱在手里的布娃娃。 她对小瑾也不会这样。 小瑾说。 陛下只爱他自己。 她远远跟在晋文偃身后,想看看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她不在乎他爱不爱,只要对南赵有利。 东宫里晋子瑾在文务殿,将水利图递到魏谏手中。  薛翌坐在案后,“殿下,二皇子已经返程了。” “嗯。喝饱了岐江水,自然是不敢再多待。” “他暗害殿下,望他这次能长长记性。” 晋子瑾默然一阵,“我也该长长记性。” 他这双不能行走的腿,总让他不想显得比别人弱。明明不该答应的事,却答应下来。 才着了晋兴怀的道。 他太在意了。 其实这并没有那么重要。 脑海中浮现虞珧坐在床边担忧看着他的样子,她伸手摸上他的额头,“小瑾何时才能好呢。” 恍惚,他被人抱着,眼前是太液池边的景色。 他看到晋文偃搂着一女子的背影在太液池边漫步。 他的发顶被亲了一下,抬头,看到的是略有朦胧的虞珧的样子。 他看向看着他的薛翌、魏谏,“你们先回去吧。” 薛翌、魏谏互看一眼。 二人起身,行礼退下。 出了文务殿走下台阶,薛翌看向魏谏,叹息一声,“殿下还是这样,苛求自身。” 魏谏闻言叹气。 天公不作美导致他被晋兴怀算计,好不容易病好了,还要怪自己不够小心谨慎。 殿内,晋子瑾撑着一只手在轮椅的扶手上,托着下颌。 他觉自己被虞珧抱在软软的怀里,香软温热将他包围。虞珧则是正远远跟着前方的晋文偃。 身边传来她那侍女的声音:“虞氏。回去吧,有何好看的。” “我不过去,我只是看看。”虞珧道。 晋子瑾知道她回到重光殿后就又出去了,他所看到的这番景象是现在吗? 那女子的衣饰,是新入后宫很受父皇宠爱的一美人。 他怎么看到的这些? 以往也会有这样恍恍惚惚的景象出现,他以为是白日生幻境。 这视角。 她的布娃娃小瑾? 这娃娃,着实古怪。 他一直静静坐着直到幻境消失。叫来人,去查虞珧在哪儿,做了什么。 夜虞珧见到晋子瑾,他已经在屋里等她。  一见她,问:“阿娘考虑好了吗?” 虞珧慌慌张张,下意识要糊弄一下。 她很清楚他问得什么,又想到这是答应他的事。 沉默片刻,“考虑好了。” “阿娘的答案呢?” “我,我暂时不去找陛下。可以吗?” 晋子瑾看了她一会儿,“可以。” 虞珧松了口气。又心虚白日去找了晋文偃,虽然只是远远跟着。 她仔细看他的神色,觉他像是不知白日的事。 晋子瑾向她伸出手,虞珧走过去要握住,晋子瑾却是抱住了她,脸颊贴在她腹部,“父皇并不在意你,可我在意。” 虞珧正轻轻抱住他,他抬起了头看着她,“父皇有那么多女人,他可以没有你,而我只有阿娘,我不能没有你。” 虞珧不禁心悸,俯身捧着他的脸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我知道,我会陪着小瑾。” “阿娘不准为了他,而放弃我。” “没有的,不会的。怎么会呢,小瑾。” “你说话不算话。” “没有这样,小瑾。”虞珧神色些许慌张,看他脸上都是失落与伤心欲绝。 “你忘不了他,你放不下他,即使他伤害你。我这样担心你,却还不如他辜负你。我在你心里哪有他半点重要呢。我再在乎你,总也只会得到伤心。” “不是这样。我答应你不去找他了。好吗,小瑾。” 晋子瑾看着她,“这次不是骗我?我真的会很难过的。” “我没有骗你小瑾。我不去找他了。” 南赵的事再想想其他办法。她总不能选择伤害他。 晋子瑾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脸颊上轻蹭了蹭,“那我再相信阿娘一次。再骗我的话……” 他像是想说重话或是决绝的话,但却没有决心说出口。 虞珧愧疚又心疼,将他抱住,“阿娘不会骗你。阿娘答应你不去找他了。” “好。”晋子瑾靠在她怀中,微垂下眼帘,“我就只有阿娘,阿娘一定要爱我。” “阿娘一直爱你。” 他将虞珧推开一些,握住她的手。虞珧疑惑而后俯下身。 晋子瑾亲了一下她的鼻尖。 虞珧心中微微的涟漪,“阿娘会更在意你的,不必这样忧虑。” 他点头。 虞珧将他推到内室的榻边,嘱咐他自己去煎药,让他独自等候。 晋子瑾抓住她的手,“阿娘。” 虞珧回头,叹气。 她握住他的手,“阿娘知道错了,是阿娘不对。不该总是不考虑你,以后不会这样了,好么?” 晋子瑾轻轻松开她,垂下眼帘,“我没有这样觉得。” 虞珧伸手覆上他的脸颊,抬起他的头,“小瑾最重要,嗯?” 他点头。放她离开。 看着她的身影拂开珠帘出内室。 虞珧蹲在小炉边。在想白日的事他是否知道。 她抱着小瑾一块儿去的。 小瑾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知道的。 可他没有生气。 是她总是不在意他的生气,总是并不听他的,遂他知道生气无用了吧。 她并不是不在意他。 但她让他很不安。 虞珧看着小炉内跃动的灼热火苗,心中有些愧疚。 屋里,晋子瑾撑着扶手小心地坐到了榻上,挪坐到窗边,朝窗外远处的虞珧看去。 她手中拿着小蒲扇,偶尔煽动一下火苗。 虞珧端着药回来,看他已经靠墙坐着,走过去将碗递给他。 晋子瑾抬眸看着她,“阿娘可以帮我看看腿吗?” 第45章 “好。” 喝完药,递过去一块蜜饯。虞珧在榻边坐下,撩开他的衣摆,卷起裤脚。 他的腿看起来似乎还是那样,很纤细又苍白。 她抬头看他。晋子瑾道:“想阿娘能帮我揉一揉。” 虞珧微弯起眉眼,“好。” 他不再那样忌讳,藏着不让看,不让碰。虞珧反而比以往放心些。 她轻轻捏在他的肌肤上,柔软有弹性。她指腹的柔软温暖,也让晋子瑾感觉到。 她抬头问他,“这样会疼吗?” 晋子瑾迎上她清透灰黑的眸,“不疼。阿娘揉得刚刚好。” 虞珧收回视线,很细心很认真。晋子瑾看着她也看得仔细认真。 他坐直身,伸手握住虞珧的手腕,拉着她靠到自己身上,虞珧不禁抬起头看他。 她被晋子瑾搂住。 他重新靠回墙边,她靠在他胸前。 她抬头,“小瑾不揉了吗?可是觉得不舒服?” “没有。我想你陪我睡一会儿。”晋子瑾道,又问:“若是这双腿一直都不能好,你会在意吗?会讨厌我吗?” 虞珧伸手捏他的脸,被他握住。 “小瑾怎么总是想这些,不会的。阿娘又不必小瑾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这样就很好了。只要你不生病,每日开心。” “那你呢?” “我吗?”虞珧忽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你能陪着我就好。” 她所想的那些事,都太虚无缥缈,太难达到了。而期望他能一直陪伴她,亦似是虚妄。 她抱住了晋子瑾。 他道:“若你不能得安心平静,忧忧郁郁,我要如何能开心。我可不想你如李思源所说,积郁成疾,早早离世。” 虞珧抬起头看他。 她并不知李思源是谁。 晋子瑾望着她看来的目光,“我一定能好,才能解决让你不开心的事。” 虞珧看了他一会儿,趴回他身上抱着他,他的心跳声传动出热意。 “小瑾,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 …… 这日后,虞珧都未再去找晋文偃。 只是常吩咐连华打听关于那位新晋宠妃的事。 连华见她虽然没死心但不再折腾,也就按她吩咐的打听来说给她听。 她要问的无非是,那美人性子如何,陛下待她如何。 连华虽然在东宫吃了亏,但要她说,她觉得太子殿下可比陛下靠谱多了。 与皇后之间关系僵这么多年都还能原谅皇后过去那些事。 东宫也对她们十分关照。 但虞珧并不太在意这些,她脑子里除了那破布娃娃,就是陛下怎么才能喜爱她。 一个看起来正常实际已经疯掉了的人的执念。连华已经随她去了,未多说这些废话。 …… 回宫后的晋兴怀,向德妃报过平安又去见了晋文偃,之后便往东宫,见晋子瑾。 他此次被派往舮南,他觉得定然与晋子瑾有关。 但他意外掉进岐江,他却猜不到是否与晋子瑾有关。 他这个皇兄,只有表面看起来温润文弱。却是笑里藏刀,暗箭伤人! 一个不妨就被他算计。 距离溺水都过去半个月了,他的咳嗽还没好。 大夫说他这大概是要落下咳疾。肺部呛水,伤到了肺。 他真是恨不得到东宫一刀砍死这个皇兄。 他想不通,怎么晋子瑾掉水里就没事。 到了东宫,恰好撞见离开的薛翌。他知道这人,他皇兄的近臣。 薛翌见他,行了一礼,并未说话,就要离开。 “且慢。”晋兴怀叫住他。 薛翌停下看着他,“二皇子有何事吗?” “薛先生才智过人,皇兄虽是太子却缺于常人,如何想不开跟着他呢?” 薛翌默然一瞬,“二皇子,道不同不相为谋。薛某选择殿下,自然是有看中殿下的地方。并非是个四肢健全之人,就能择其为主。” 晋兴怀脸色不佳,“看中?想你也是有眼瘸的时候。” 话落,甩袖离开。 薛翌看他离去,默然不语。 见到晋子瑾。 他正坐在院中的小凉亭里,手里捧着本书。 走近了,可见封页上是“古巫”二字。 “皇兄的身体这是全然恢复了?” 晋子瑾抬起头,淡笑,“兴怀都已经好了,我怎会还没好。” 晋兴怀顿觉胸中一股郁气,抬手握拳置于唇前几声咳嗽。 晋子瑾讶异,“兴怀的身体还未恢复吗?” 他咬牙切齿,“没有。不过皇兄看着倒是恢复的极好,怎还研究起巫术来了。宫中这可是禁术。” “随便看看,了解一下。倒是不会对谁使。听闻你今日刚回来,就来探望我了么?还是兴怀挂念我。先祈都想不起我来。” 晋兴怀沉默片刻,“自然。如何会不挂念皇兄呢。可是皇兄将我弄去了舮南?” 晋子瑾摇头,“那时,我还病着呢。是父皇与朝中臣子们商议的吧。我哪能有这能耐。” 晋兴怀不信。 “兴怀既然身体还未恢复,那快回去休息吧。” 晋兴怀看他这闲适安然的样子,郁气在胸,“咳!” 无法,问他,他怎么会承认。作罢,离去。 再待下去,只会气着自己。 晋子瑾看他走了,目光落回手中的古籍上。书页上画着一娃娃,他与身后东福道:“去拿来吧。我来试试。” 东福应声,回屋里拿来一布娃娃。 与虞珧手中的相似,但比之要工整漂亮的多。 东福问:“殿下打算怎么试?” “本还不知如何试。兴怀不是来了么,拿他试吧。”晋子瑾抬头看东福,“你来滴血,我想我身上有这东西,用我的血怕是有问题。” “是,奴才来就成。”东福话落,咬破指尖,将血珠滴成布娃娃的眼睛。 晋子瑾看着,从他手中接了过来。 他将布娃娃正反看了看,扯下了布娃娃的手臂。 “殿下,这不成吧?若这么简单,古往今来的人还废什么神?” 晋子瑾只是想不明白。 虞珧那布娃娃,是何原因。 “罢了。总归在她手中,也不会伤到我。” 东福本还不明白他为何研究这邪性的东西,这一举动这些话来恍然大悟。 虞氏手上有个叫小瑾的布娃娃。就与殿下要的这个一样。 那是对殿下使的? 晋子瑾见他明白过来,“不必去让母后知道。” 东福当即应下。 晋子瑾将手里的布娃娃与断肢放回东福手中,“拿去烧了吧。晦气东西。” 东福默然。 这说得是二皇子吧。 “父皇每年夏,天热之后都会去承乾行宫待一两个月。今年想也是。让母后将她带上。” 她不是想出宫么。 承乾山上的行宫,清凉,景色秀丽。 第25章 南赵王宫-王寝宫虞珩坐在榻沿,看着面前的心腹近臣。  “王上,臣的人终于打探到了一些晋国宫里的事。晋国皇帝每年夏季有近两月都会在行宫居住避暑,若是那时买通晋国皇宫的人,在宫中行事要方便些,可将公主带出皇宫,回南赵。” “如此,风险可太大?若是被抓住,阿珧要怎么办?况且行宫避暑,阿珧不会去吗?” 臣子欲言又止,叹气道:“王上,臣……”他似是不知如何将真正打听到的事说出口,“王上,公主她……”他又是一声叹气,“公主早就疯了。被幽禁着。想晋国皇帝不会带她去行宫的。” 虞珩沉默。 臣子见他久久都不说话,“王上。” “疯了?”虞珩看着他问。 “王上,这……待公主回来,想是能治好。” “我就知道,呵…呵。”虞珩说着,笑了出来,一时不知是愤怒还是心痛,“言而无信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好好对她。他还想要南赵六座城池。” “王上您息怒。” 虞珩却是笑着,显得很平静,他垂下眼帘,“南赵弱小,他才这样肆无忌惮。”  “王上。” “去做吧。” “是。” “这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太后。” “臣明白。” “母后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父王的头颅留在了晋国。阿珧,无论如何,我也会让她好好的回来。” …… 虞珧抱着布娃娃坐在重光殿前。 连华走出大殿,“虞氏,天气越来越热,您若爱在外坐着,那儿有棵树,树下阴凉。奴婢给您将凳子搬到那儿去。” 虞珧摇头。 她抬手指向远方,“连华,你知道那儿是什么地方吗?” “那里是章华殿。” “那里,是南赵。” 第46章 连华沉默一瞬,“您别想了。想再多也回不去。” 她听说了,南赵用三座城池换她回去,陛下要六座,最后不了了之。 “您该开心一些,想些开心的。否则,真要如您自己所说,早早抑郁而终。” 虞珧垂眸,看着怀中小瑾,“我没有不开心。我还要等小瑾长大,等小瑾……兑现他说过的话。” 连华正想说让她不要想这些不切实际的。 抬眸,远处近春的身影走近来。 她站在阶下,“公主怎在外头晒这大太阳,娘娘让我来叫公主去静和宫。” 如今的天愈来愈热,下了几场雨也没能消减暑气,反倒更加燥热。知了在树上都叫得嘶哑,整日不停。 连华嫌烦还捉了好几只,让它们闭嘴。 郦芜让近春前来将虞珧叫到静和宫,是为与她说往承乾行宫避暑的事。 晋文偃并不会带走宫中所有人,包括后妃在内,他只会带走他想带的。 但郦芜是皇后,她一定会随往行宫。而她要带个人,晋文偃不会废这口舌干涉。 坐在榻上,她问虞珧,“要去吗?宫中夏日里可热得人离不开冰。承乾行宫建在山林里,阴凉清爽,比宫中舒服得多。” 郦芜的气色如今好了许多,透着红润。虞珧让她的心结不再那么膈应,开怀了,精神气都更好了。 虞珧想要出宫去,无论是去哪儿。去行宫也成。她已经闷够了这望不到头的皇宫,“好。” “这些日子宫中已在准备,要不了几日就动身了。”她笑着伸手抚摸过虞珧的鬓发,“终于可以出去走走了。” 看着她怀里的布娃娃,“带着它去吗?” 虞珧点头。 几日后,前往承乾行宫。 两三月过去,晋文偃仍旧宠爱着那位美人。虞珧坐在马车上抬起窗边帷幔往外看,看着晋文偃搂着女子说笑,上了前头的马车。 她与郦芜同坐,郦芜看她往外看,笑说:“难道还不舍得皇宫吗?” 虞珧摇头,放下帷幔。 “陛下喜欢这样的女子吗。” “嗯?你在看这个?”郦芜看她一副思索的模样,“如何还惦记着这事呢,有我在宫里陪你,还不开心吗?” “陛下这薄情寡义之人啊,沾上你便知苦楚了。”抬手轻抚摸她的脸颊,“不要再想这事了。想想旁的人。” 怎么就不记她儿的好呢。 阿瑾不让在她面前提,许多事她这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小脑瓜里也弄不清楚。 虞珧闻言,垂眸看手里的布娃娃。心思都落到上头。 郦芜见此,心中叹气。 晋子瑾不能骑马,就坐在郦芜之后的马车里。 随行伺候的东福替他倒了盏茶放在小茶案上,他问:“都上马车了么?” “殿下,娘娘与虞氏都在马车上了。就在咱们前面。” “嗯。” 队伍启程,一众人浩浩荡荡往承乾行宫出发。 连华也跟随在队伍里,以往她都是只能在皇宫里热着,如今能随往行宫避暑,别提多高兴。 临行前还去与小姐妹道别,听对方连声羡慕。 路途上,虞珧时不时拂开窗边的帷幔往外看。 郦芜问她,“觉得晋国景色如何?” 虞珧放下帷幔回头看郦芜,“世间景色大多如此。” 郦芜笑,“不同人眼中有不同的景色,你喜欢吗?” 虞珧默然。 郦芜握住她的手,“晋国也是个好地方,或许有些人有些事会让你不喜欢,但这并非晋国的全部。” 虞珧点头。 郦芜抬手抚摸过她的鬓发,“望你能喜欢这里,好孩子。” 虞珧看着她,些许恍惚。忽地伸手将她抱住。郦芜微怔,“嗯?怎么了?” “我会试着喜欢这里。” 郦芜淡笑,拍拍她的背,“坐在马车里闷吗?下去走走如何?” “嗯。” 虞珧应声,放开她。 郦芜拉住她的手,虞珧一手抓着小瑾,起身随她下了马车。 马车外,微风习习,阳光烈烈稍显闷热。 郦芜回头看向晋子瑾的马车,凑到虞珧耳畔与她道:“陪我到太子马车里去坐坐如何?” 虞珧闻言,犹豫了一下,“殿下的马车,是哪一辆?” 郦芜指向两人身后,“喏。” “好吧。”她应下。 郦芜遂拉着她过去。走到马车前,车夫停下赶马,“皇后娘娘。” 她推了推虞珧,“阿珧你进去,你先。” 虞珧知道她每次都这般,只能先拂开帐帘进了马车。 晋子瑾看她。 虞珧抱着布娃娃在一边坐下,似是拘谨,更似是不在乎他想什么。 郦芜跟随其后进了马车,丝毫没有突然出现的冒犯。 她知道,只要虞珧过来,对他而言就不会是冒犯,他也不会不高兴。 这三两月来,她再见他已经不会再如从前那般不自在,惶恐不安。 阿瑾是真的没有那么在意,她的那些错事。 她再纠结下去,只会永远都好不了。对他也是伤害,不如就现在这般。 “我带她来看看你。” 言外之意,我知道你想看到她。 晋子瑾看向虞珧,她抱着娃娃事不关己,安静坐在一边。心中无奈。 他伸手去拿她的娃娃。 虞珧顿时抬起头,蹙眉看着他,紧紧将娃娃护在怀里。 “你做什么?” “不能给我看看吗?” “不行。”虞珧严正拒绝。 晋子瑾松开手。知道再争抢她要生气了。 郦芜见晋子瑾想要那个布娃娃,坐到虞珧身边,轻声与她说:“小瑾先给我好么?” 虞珧将布娃娃给了她。 晋子瑾蹙眉。 东福看他这明显感到不满的神色,扶额。 郦芜要将布娃娃递给晋子瑾,虞珧抓住她的手,“不能给他!” “为何啊,阿珧?”郦芜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轻柔。 “因为……”虞珧警惕看着晋子瑾,“因为……他很凶。他会伤害小瑾的。” 晋子瑾不知自己哪里凶。 大概是因为曾经强硬地抢过这个娃娃,被她记住了。 郦芜哄了虞珧一会儿,保证晋子瑾不会弄坏娃娃,她才允许了将“小瑾”交给晋子瑾。 布娃娃递到晋子瑾手中,他认真瞧了瞧,前后左右都看了看,并无奇怪的感觉。 但娃娃身上的衣裳,与他今日的衣裳颜色相同。 靛青色。 乍一看,这就像是他的替代。 未防虞珧生气,更加不喜欢他,他看了看便将娃娃交回她手上,目光看着她,“这个东西,很宝贝吗?” “是。小瑾是我的宝贝小瑾。” “那你亲它一下呢。” 虞珧为证明“小瑾”十分宝贝,狠狠亲了它一下。 晋子瑾感觉到了额头的触感。 默然。 也没什么不好,就这样吧。 郦芜与东福都不知二人在做什么。觉晋子瑾莫名其妙的…幼稚。 晋子瑾又问虞珧,“你常亲它吗?” “自然。” 他不再多问,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水。 郦芜见此,转头认真观察起虞珧手上的娃娃。 这真不是做了个阿瑾吗? 虽然阿瑾没这么丑。 她见晋子瑾未对这个娃娃有抵触,便未多想。就算真是做了个小阿瑾,也是代表阿珧喜欢嘛。  皆大欢喜。 东福以为,那就是个压胜娃娃,但主子都不在意。他也不会多插嘴。 曾用二皇子试验的那娃娃证明,巫术也不是那么灵。二皇子毫无所觉,毫发无损。 虞珧抱着手里的小瑾,忽而抬眸去看喝茶的晋子瑾。 晋子瑾察觉,看她。 她立刻就将目光收了回去。 他淡笑。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傍晚时,队伍就到了行宫。 几位随行而来的臣子与一些后妃,在被安排好住处后,都各自回屋休息。 晋文偃也搂着美人往行宫的寝殿,不欲再费事费神在今日多做安排。 晋兴怀、晋先祈,各自离去。 一辆马车架着木板,晋子瑾被东福推着从搭好的坡度上下来。 郦芜拉着虞珧站在马车旁说话,见他,眸光微暗。 无法行走,始终还是她心中的结。 晋子瑾看过来,“车马劳顿,此时天色已不早了。母后不去休息吗?” “阿珧啊,想让我带她走走。” 虞珧抱着布娃娃在怀里,因郦芜的话,向晋子瑾看去。 晋子瑾亦看着她,“行宫后山清幽,景色宜人,行宫外就不宜去了,山中不太安全。” 虞珧点头。 郦芜道:“我自然知道,我带她过去走走。” 第47章 “嗯。”晋子瑾应下,示意东福推自己回住处。 诸相玟不知忽然从哪儿出现,未回去休息,望着几人,“啧啧,皇后姐姐,今这真是不见身边一个正常人呀。疯得是疯了,”她看着虞珧,又看晋子瑾,“不能走得是不能走了。” 说着,很是怜悯地摇摇头。 郦芜冷眼看向她,“你竟然也来了么,我以为陛下早将你忘了。早知让陛下将你丢在宫中,也少在这儿碍我的眼。你若是想在行宫挨板子,你就再说两句。” 诸相玟畏惧地闭了嘴。 看着郦芜不知她怎么这么硬气起来了,一点不好惹。悻悻然转身离开。 晋子瑾看着郦芜。 她想开了倒是不再那么软弱了。 郦芜见他并未将诸相玟的话放在心上,松了口气,“阿瑾回去休息吧,我带着阿珧去走走。” 晋子瑾点头。 郦芜转头与虞珧道:“别听那嘴贱的胡说,阴阳怪气,狗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走吧。” “嗯。”虞珧拉上她的手随她离开。 流珠带着连华回住处,先整理屋子。 山间林荫下的风凉爽,但草丛茂密,蚊虫较多。 郦芜想起来自己带了艾草香囊,从腰间解下一枚,递给虞珧。 “看看我这记性,这也能忘。” 虞珧伸手接过,水青的香囊上还绣着个小珠蚌,一旁散落两颗珍珠,两株绿油油的水草,可爱极了,她抬头问郦芜,“这是娘娘绣的吗?” 郦芜笑,“是啊。喜欢吗?这个是给你的。” 说着,从腰上又解下另一枚香囊,“看这个,是给阿瑾的。” 虞珧看她手中青绿的香囊,绣着的是个吐着舌头的雪白小狗。 “这样就不会搞混你的和阿瑾的了。我在他的里面还放了些舒缓镇痛的香料。山间阴凉,想他可能会不太舒服。” “唔。”虞珧看着那只小狗。 好可爱。 郦芜见她盯着小狗图案看,将香囊塞进她手里,“一会儿,你替我送去吧。” 虞珧茫然抬头。 郦芜却没有改口的意思。拉上她的手往后山散步去。 虞珧臂弯里搂着小瑾,看着手中香囊上毛绒的白色小狗,转头问郦芜,“殿下是小狗吗?” 郦芜被她问笑,看着她,“怎么,不像吗?他小时候整天粘着我,就是像小狗啊。” 虞珧并不知太子幼时什么样。但她觉得现在的不像。 总之不像这只白色小狗。 像棕黑色,较凶人,或许坐着不动,但十分警觉,猎户会豢养,带进山中捕猎的大狗。 总之看到会被哥哥拉着绕远些走的那类。 不过,在皇后娘娘眼里,太子总是可爱的。 因着原本抵达行宫时天色就已趋近傍晚,这会儿在后山走了走,不多久光线便昏暗了。后山的部分虽括在行宫之内,天黑下来草木茂盛之中的归路亦难以辨认。 二人于是返程。 虞珧拿着那枚小狗香囊,不知一会儿要怎么给太子送去。 郦芜知道她大概不认路。她亦不可能让她独自去找路。 这于她而言不安全。 “我带你到他的院子去。” 郦芜拉着虞珧,将她一直送到晋子瑾的院落外,拍了拍虞珧的手,“就到这儿了,我回去了啊。” 虞珧拉着她的手,不想她走。 郦芜笑,“担心什么。东福在院里呢。不会让你找不到路的。” 她抬手摸摸虞珧的鬓发,“我怎么舍得让你丢了。” “去吧。”她轻推了虞珧一下。 虞珧抿唇,看着手中的小香囊上面那只小狗。 要真这么可爱就好了。 点点头,转身进院子里。 她紧张就会抱紧怀里的小瑾,连华也不在她身边。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全然陌生。 不过,院落里到处有宫人。 看到她,就去禀报了东福。 东福很快过来,一见她,立刻疾步满脸掬笑地走上前,“公主怎么独自来这儿了,走丢了可怎么好。来找殿下吗?” 虞珧点头,“是皇后娘娘送我来这儿的。娘娘让我将这个艾草香囊给太子殿下。” 她说着,要将香囊给东福。 东福没接,“想来,娘娘是想让您交给殿下。殿下在后山。不过不远。您随奴才来。” 他一边走,一边接着道:“殿下这院子本就接近后山,后山很大,奴才带您去的地方不远。” “嗯。”虞珧应他。 确实不远,出了院落就是后山了,有一条开辟出的道路,东福停在了这儿,“公主,您再往里走一段就能见着殿下了。奴才得去替殿下将李御医叫来,您自行进去就成。” 虞珧看着他,本想让他带自己去,可闻他要去请御医,不禁担心是否太子的身体出了问题,点头。 东福见此,放心地快步离去。 皇后娘娘与她说,山中阴凉潮湿,太子的身体可能会有不适。 许是因此需要御医。 她要送给太子的香囊里有舒缓镇痛的香药材。 思及此,往里头走去。 天色已经昏暗的快要看不清,但此处的路边点着地灯。这不是条直路,路不长但拐了许多小弯道。 路的尽头,虞珧看到了晋子瑾。 他一身素衣,散着长发,卷着裤脚坐在池边,双腿大半浸没于水中。 “太子殿下。” 虞珧出声叫他。 听到熟悉的声音,晋子瑾抬头,见虞珧就站在不远的月光下,朦胧地像是一团雾。 静默了好一会儿,他道:“阿娘。” 虞珧怔住。 有些分不清那月光下的是太子,还是小瑾。 水池中薄雾蒙蒙。让一切都显得虚幻。 她往前走了几步,犹豫,想要与他说香囊的事。却见他忽然从池边山岩上跌入了水池里。 “小瑾!” 水花荡开波纹,虞珧立刻跑过去跳入水中。 池水清澈带着温度,是温泉水,还能听到泉眼咕嘟咕嘟涌出水源的声音。月光透入水下,搅动中水波粼粼。 温泉池并不深,晋子瑾见入了水的虞珧,伸手去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腰搂入怀里,吻在她唇上,借着水的浮力后背微微靠上池边。 吻了吻放开她,由她浮出水,趴在她肩头。 水池的深度,最深处站起不没头顶,池边最浅处,不没肩。 两人都湿透了,但夏日入伏后的温泉池,不感丝毫凉意。虞珧想问他可有呛到水,耳边听到他的声音,轻轻地,“阿娘。” “小瑾,呛到了吗?”她担忧问。 他摇头,“阿娘可有呛到?” “我无事。” “这水对身体有好处,阿娘陪我泡一会儿。” “好。” 虞珧松了口气。幸好这是温泉。 池中有处台阶,虞珧拉着晋子瑾洑水过去坐在了那儿。看着他滴水的发丝,“有干巾吗?”  “在那里。”晋子瑾指向方才落水的地方。 虞珧起身过去。 晋子瑾看着她的背影。想着一会儿要怎么解释他不是“小瑾”这件事。 岸边,她方才下水的地方,他看到那个布娃娃与一枚香囊。 那是他母后绣的香囊。 虞珧拿着干巾回来,晋子瑾趴在她肩头,“阿珧。” “嗯?” “你喜欢的是小瑾,还是我?” “什么?” 第26章 虞珧正擦着他的头发,担心他吹风受凉。 小瑾的身体,总是要比常人弱一些。 “小瑾怎么问些奇怪的问题。” 晋子瑾没再说话。 他不知怎么才能让她意识到他们真正的关系。 试探着戳破,若是全然破裂要如何解。 他可不会忘了,他亲爱的父皇所做的事。如若戳破又会如何。 他转过身抬头看着她,“阿珧。我若不是你那个小瑾呢?” 虞珧蹙眉,“是太子吗?” “不是。”晋子瑾否认了,重新抱住她,“就是小瑾。” “只是小瑾不会一直都在。” 虞珧继续擦着他的头发,“我知道。” “你想我时时都在你身边吗?” “想啊。” 晋子瑾正欲再说些什么,蓦然看到东福的身影在地灯的映照下出现在路口的转角。 东福忽地站住脚,他见主子正看着他。 感觉不太妙。 晋子瑾趴在虞珧的身上,抬手指向一旁池边被月光照着的布娃娃与香囊上。 东福觉得自己理解了主子的意思。他悄悄地悄悄地靠近池边,蹲下拾起布娃娃与香囊,而后,迅速无声无息地离开。 殿下与虞氏的关系已经到这步了吗? 回去一定与东禄好好说说。 话说这东西拿走了,殿下打算怎么处置啊? 第48章 他回到庭院中,屋里,李思源正在等候。此次跟随往行宫的御医里有他。 当然,没有也得想办法有。 李思源过来是为晋子瑾针灸。 他知道行宫后山有天然温泉,别提多高兴,一个劲让殿下多泡泡。泡完叫他过来针灸,疗效更佳。 此时见东福手里拿着明显是虞珧的东西回来,还不见晋子瑾。 “殿下呢?” 东福将东西放好在晋子瑾的书案上,一边道:“殿下还在温泉水池呢。许是要一会儿,咱们再等等吧。” 李思源看向被东福放在书案上的东西。 觉得脑子里似乎有画面了。 月色下,雾气氤氲的温泉池。 晋子瑾看东福离开,还带走了那碍眼的布娃娃,松了口气。 虞珧擦拭他头上的湿发已经擦拭的差不多,他回过头从她手中将干巾接了过来。已是湿了大半,好在天热,她不擦也不会着凉。 就着月色,见她的脸颊因温泉的热水而微微泛红。 他问:“热吗?” 虞珧摇头,“不热。小瑾怎么在这里?” 晋子瑾指了指自己的腿,“泡腿。会舒服些。” “原来是这样。那坐在池边要小心啊,虽然池水不深,但小瑾不能站着,掉下来会呛水的。刚刚都吓到我了。” 晋子瑾微弯眼眸,“知道了。” 他已经能站着了,若有东西可以扶的话。 目光落在她润泽的唇瓣上。 在温热的水流里,这里更柔软了。 虞珧忽然想起,她来此要做什么,“这里是……我是来找太子殿下的。有香囊要给他。” 晋子瑾看着她。 “阿娘是想看到我,还是想看到太子?” “想看到小瑾。想小瑾陪我。”虞珧十分诚实。 晋子瑾一时不知是不是该高兴,面上淡淡的笑,“那一会儿再想吧。” 虞珧觉得,此时不应该能见到小瑾。 但面前的似乎就是小瑾。 “小瑾。” “嗯。” 温温软软,十分乖巧。就是小瑾啊,不会错的。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他不满地把她的手拿了下来,“做什么。” “摸摸你啊。”虞珧笑,捧住他的脸颊,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既然小瑾没有呛水,方才在水里亲我做什么?” 晋子瑾垂眸,“呛到了。” “真的吗?” “真的。” “小瑾都不看着我说,在骗我。” 晋子瑾抬眸,月牙映在了他眼底。蓦地又吻到她的唇上,将她搂紧入怀里。 夏季的薄衫湿透贴着身体,如若无物。 薄薄地磨蹭着肌肤,却不阻隔热意的传送。心跳贴近着,相互呼应。 虞珧瞠目看着他,睫羽微颤,要把他推开。 他到底是小瑾,还是太子。 如果是小瑾,她要生气了。他不是答应了,不可以亲她。 虞珧呼吸愈重。 推他的手被他交扣住握在掌心,胸腔中的氧气被掠夺得愈发稀薄。 是,小瑾。 说话不算话!生气了。 轻微地“啵~”一声,唇瓣弹软地被放开。滴落透明水液。 “不是故意的。”他软声道,搂着她,趴在她肩头,“不是故意亲阿娘的。不要生气。下次不会了。” 虞珧现在没有力气生气,棉花一般被他搂着,只能不服地道:“你说话不算话。” “没有。没有不算话。” 当时他本就不想答应她,“这次不算。” “你怎么能这样。我都说话算话了。” “有什么可以补偿的吗?”他问。 “小瑾给我做五味羹。” “好。” “你要学。” “好。” “以后都给我做。” “好。” “要做的和哥哥一样好喝。” “好。” 虞珧决定暂时原谅他。 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过分。 “你以后不准这样了。” “可以换个承诺吗?” “你!小瑾,我要不喜欢你了。” 晋子瑾沉默,过了一会儿,“只是这样阿娘就不喜欢我了吗?看来阿娘也没有那么喜欢我。” 虞珧沉默。 片刻后,“小瑾。” “我不想骗你。有时,阿娘一定要我说真话的话,我会说。可阿娘也不能给我想要的答案,不是吗?” 虞珧不禁问:“你想要什么答案?” “你会永远记得如今的这些事,对我的承诺吗?” “会啊。” “假的,你不会的。” 虞珧默然。不知他为何会这样不相信她。 “是阿娘哪里做得不好吗?” “没有。是我不该。” 不该将这些都记在了心里当成真的。 晋子瑾扶住她,看着她月光下十分清亮的眼眸。 “你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能负责,我可以。” 虞珧微微蹙眉,不解。 “小瑾。”她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不想答应就不答应了。” 晋子瑾轻叹了口气,垂下眼帘,“我的错。” 虞珧总觉是有什么事,她让他很失落。 凑近,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 “虽然不知小瑾为何不信我,但我说得是真的。” “嗯。”晋子瑾应了声。 并不想逼迫她,做她无法做到的事。 她本在这里便很糟糕,能心舒气畅才最重要。 他抬眸看她,“是我不对,阿娘说得那些,待回宫后,我给阿娘做。” 虞珧点头。 伸手又摸摸他的脸,“我没有骗你。” “我知道。”晋子瑾握住她的手放下,将她再次搂进怀里,“天色很晚了,睡吧。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虞珧还是想不明白他说得事。 但温泉里泡着,她确实犯困了。白日车马劳顿,也未休息。 点点头,靠着晋子瑾,一会儿就困顿得睡去。 晋子瑾担心她着凉,吹了个口哨叫来信鸽去叫东福。 东福见着信鸽,猜到晋子瑾的意思。 立刻过去。 一同跟着来温泉池的,还有李思源。 他等得都快睡着了,需要清醒清醒,不然怕针扎不准地方。 到了池边,见晋子瑾搂着虞珧坐在池中修建的台阶上。  他一脸探究地伸头过去,生怕看不清楚。 终于见到真的了。 不过,这南赵公主是陛下的后妃啊。不会影响到殿下未来大业吧。 东福走近去,见虞珧在池中睡着了。 晋子瑾吩咐他,“取个厚毯子来。” 东福应,疾步离去。 李思源伸着脑袋越走越近,最后干脆凑到池边,“殿下,臣给个脉吧。这样睡着,容易着凉啊。” 晋子瑾也是这样担心。 握起虞珧的手伸给他。 李思源认真切脉,片刻后,“尚可,殿下不必担心。”又问,“殿下泡这温泉感觉如何?” “往年也是发觉这池水泡过后能缓解山中凉湿所致的隐痛,才在这儿修出条路,将这水池修整了一番。” “如此便好。一会儿殿下安顿好公主,臣就给您针灸。” “嗯。” 东福回来,从晋子瑾手中接过虞珧,抱出水中,裹上毯子,交给了李思源抱着。 李思源显得手足无措。 见他重新回去,背着晋子瑾放在轮椅上。替他将湿衣换下,而后回身看来,“走吧,回院了。” 殿下如今确实还是先不要尝试站立,更有益于恢复。 晋子瑾看他抱着的虞珧,月色下的眼眸深邃。 李思源看出他在遗憾不能自己抱公主回去。心中不免些许叹息。 “殿下的双腿正恢复得很好,距离能走不远了。只是如今还着急不得。” “嗯。”晋子瑾应声。 东福推着他往回走,李思源跟在一侧。虞珧裹在毯子里,因温泉活络的热水脸颊还红粉粉的。 进了寝屋,李思源环顾室内,“殿下,公主暂时睡哪儿?” 他认为,晋子瑾会叫虞珧的侍女来,将她抱回去。 “放在里间的榻上吧。”晋子瑾话落,吩咐东福,“换个女侍来,替她将衣裳换了,头发擦干。” “是。”东福应下。 晋子瑾让东福推他留在外间即可,东福应下离去寻女侍。 李思源走进内室里,小心将虞珧放在榻上,拂开珠帘出了内间。 这间寝屋的格局,在外间看不到内间靠窗的长榻。 他问晋子瑾,“殿下今日在外针灸吗?” “有影响吗?” “无碍。” 以往都是坐在床上。但坐在轮椅上也无影响。 他取来药箱放在地上,单膝跪下,卷起晋子瑾的裤脚,卷到高处。从药箱中取针包,取针刺穴。 第49章 东福领着女侍进屋,女侍手中捧着衣物与干巾。东福吩咐她进内间去替虞珧换衣,擦拭头发。 不多时女侍禀报都已办好,告退。 李思源扎针结束,收针后也起身告退。 晋子瑾吩咐东福去弄些点心来,让膳房做些米糕。 东福应下。 两人因在温泉池泡着,这个时候了还未用膳。 东福离去后,晋子瑾独自进了内室里。 他推着轮椅慢慢行到榻边,见虞珧躺在榻上,腹部搭着一条薄毯。衣裳已经换好,干净的柳青色。 头发都散开来,简单的玉簪被放在枕边。 她的脸颊还红粉粉的,他伸手触碰了一下,很热。 他撑着手站起身,在榻边坐下,看着她。 直到东福进屋,将端来的几盘点心放在桌上,又问他,“可要替殿下放到面前?” “将米糕端来吧。” “是。” 东福端着米糕,走到晋子瑾身前递给他。 晋子瑾接过来,吩咐他,“你下去吧。” “是。” 东福离去。 珠帘碰撞晃动的声音渐渐停止,晋子瑾看着虞珧拿起一块米糕咬了一口,咀嚼吞食。 “阿珧。”他俯下身凑近她,“醒醒吃点东西。” 见她不醒,目光落到她樱桃一般的唇瓣上。将米糕放回碟子里,碟子摆在身旁,俯身含住她的唇。 浅吻了吻,依旧没醒。遂将她抱起,靠在怀里。 “阿珧。” 捏了捏她的脸。 她脑袋靠在她胸口,头发蓬软软的,柔顺。 因着她不醒,晋子瑾捏玩起她柔软泛粉的脸颊,捏一捏,戳一戳,轻轻画圈。 “阿珧,吃点东西再睡。” 他凑到她颈间,嗅到淡淡因未用香脂而散发出的自然的气味,如奶香,极其浅淡。 他身上则依旧是淡淡的蔷薇香气。 虞珧还是因他蹭来蹭去地醒了。睡意朦胧,微微睁开眼抬头看着他,“小瑾?” “嗯。”晋子瑾拿起一块米糕递到她唇前,“吃点东西。” 虞珧就着他喂的,半梦半醒吃了几块米糕。 晋子瑾问她,“要喝水吗?” 虞珧摇头。睡得根本还没清醒,转过身抱住他,趴在他怀里闭着眼就继续睡了。 晋子瑾微挑眉,弯起眉眼,柔和带着浅浅笑意,拉过来薄毯盖在她身上,兀自将碟子里剩下的米糕吃完。 叫来东福,擦干净手指。他将空碟子收走,退下。 殿中烛火不时跃动。 夜深时,东福又进屋来。 “殿下。” 他不知晋子瑾是否打算将虞珧送回去,已经这个时辰了。 “去禀报母后还有她那个小侍女。今夜在我这里了。” “是。” 连华因虞珧一直未回,已经去向流珠问过。 这会儿正蹲在月下的屋前,等着人回来瞌睡了不知几回。 东福走到近处,她才反应过来,立刻站起身表现得恭敬:“东福公公。” 东福笑眼盈盈,“公主约莫明早回来,去休息吧,不必等了。” 连华还从未见过东福这样好的态度。懵懵地点了头,人走后才思考起他的话。 虞氏在哪儿呢? 郦芜已经睡下了。 流珠进屋点起一盏灯来告诉她,“殿下派人过来告诉娘娘,虞氏今日留在他那儿了。” 郦芜睁着眼,瞌睡忽然都没了大半。 “阿瑾还没将她送回去呢?这……唉,真是的。他父皇还没死呢,也不收敛一点。” “阿珧在他那儿倒不会有事,熄灯吧,明日再过去问问。” “是,娘娘。” 晋子瑾的屋里也熄了灯。 他抱着虞珧看着窗外庭院中的月光。 月光薄薄如轻纱,透窗洒在两人的身上。 他抱着她躺了下来,拉过薄毯将两人都搭住。 这夜无梦,直至天明。 虞珧从榻上醒来,坐起身,转头看到晋子瑾坐在轮椅上在不远处看着她。 “小瑾?” “醒了?”他道。话音淡淡的。 虞珧不禁注视着他,“太子殿下。” “嗯。” 虞珧立刻起身下榻,她不知她怎么睡在这儿。她不知发生了什么。 昨日。 昨日来了承乾行宫。她与皇后娘娘在后山散步,皇后娘娘让她将香囊交给殿下。 她来找殿下,然后呢。 然后她只记得小瑾了。她怎么会睡着,怎么会睡在这儿? 她见身上的衣裳已不是昨日那套,头发也散开着。眼中愈发茫然慌张。 “你昨日来找我。路上被石头绊倒,摔了一跤,睡到现在。”晋子瑾向她道,“衣物弄脏了,我让侍女替你换了一身。不必担心,没有发生什么事。” 虞珧看着他,仍是感到不安。 “你的东西也都在。”晋子瑾看向长榻一边的书案,虞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小瑾”,立刻便站起疾步过去抱了起来。 书案上,还有两枚放在一起的香囊。 水青的珠蚌与青绿的白犬。 虞珧拿起要给晋子瑾的那个,转过身与他道:“这是皇后娘娘给殿下做的香囊。娘娘说山中阴凉,你会感到不适,里头放了……”她仔细回忆了一下,“镇痛的香料。” 晋子瑾向她伸手,虞珧走过去递给他。  他看着上头的白色毛绒小狗,“我的为何绣这个?” “娘娘说你像。” 他抬头,“我像它?” 虞珧点头。 晋子瑾早晨看到了虞珧的香囊,是可爱的小珠蚌,还有珍珠和水草。 他的上头是一只白色小狗,伸着舌头,抬着爪子扑一只小蝴蝶。 他道:“我要和你换。” “不要。”虞珧拒绝。 晋子瑾默然。 他让东福将香囊收了起来,在虞珧走后,吩咐东福去找郦芜。 屋里,郦芜坐在榻上,看着面前的东福。 “娘娘,殿下让奴才来同您说,他喜欢公主的那个香囊。” 郦芜觉得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他想跟她再要一个阿珧的香囊。 “好。反正也闲,傍晚给阿瑾送去。”她又问东福,“昨夜发生什么了么?” 东福思索。 事情有些多,不知从何说起。 “公主去找殿下时,殿下在温泉池中药浴。奴才过去时……”东福顿住,这能说吗,“殿下把奴才赶走了。再被叫去,公主就已经睡着。后来,殿下留了公主睡在屋里。” 郦芜点点头。 可惜,孩儿他爹还活着。 虞珧从晋子瑾的住处离开,因不认路,东福吩咐了个女侍为她引路。 香囊已重新挂回她腰间。 对于晋子瑾所说的事,她很是疑惑。 摔了一跤,晕过去了吗? 可身上一点不疼啊。 她抱紧小瑾,见布娃娃上确实有些灰尘,轻拍了拍。 “小瑾,阿娘真的这么不小心摔了一跤吗?” 回去的路上,遇见晋文偃。 他身边未跟着那个他近几月来都十分宠爱的女子。倒是跟着两名大臣。 他也看到了虞珧。神色轻蔑戏谑。 虞珧站在原地看着他,凄楚哀怨。 倒非做给他看,而是想不明白,她到底如何不让他喜欢。 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或许,是他不喜欢南赵,遂不喜欢她。 可若是如此,当初为何要答应和亲一事。既然答应了,便是讲和了。 晋文偃只是瞥过她一眼便离去。 虞珧不知如何才能让他对南赵不那么抱有敌意。 一旁女侍看她愣神在那儿,“虞氏?” 虞珧回神,收回了视线。 回到住处,连华立刻凑到她面前,“虞氏,您昨晚去哪儿了。不在皇后娘娘那儿吗?” “我不清楚。我醒来就在太子殿下那儿了。” 连华叹气,“你你你,你真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看她衣裳已经换过,发髻也被重挽,簪子都不在昨日所插的地方。 “昨日梳洗沐浴了吗?” 虞珧摇头,“不记得。” “……奴婢真是,一时不跟着,您就什么也不知道。” 虞珧默然。 她真的弄不清昨晚发生了何事。只有与小瑾的记忆。 小瑾。该是梦吧。 “太子殿下告诉我,我昨日在他院里摔了一跤,一直到今早才醒来。” 连华问:“摔伤了吗?” “应当没有。我身上不痛。” 连华一时也弄不清楚了,“罢了,往后长点心吧。好在是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该没什么事。” 虞珧点头。 走进内室在榻上坐下,“连华,山里蚊虫许多。你需要艾草吗,我去向皇后娘娘要一些,或许还有。你拿来做成香包挂在身上。” 第50章 连华跟着走入内室,“您还知道这些吗?” 虞珧将腰上的香囊给她看,“昨日皇后娘娘给了我一枚,让我将殿下的也给他送去。” 连华应下,显得有些变扭,“那多谢虞氏还记挂着奴婢了。” 虞珧点头。 她是觉得,她这总是弄不清事的脑子,让连华如今为她费神许多。 就算并非是出自真心,为她操的心依旧实实在在。 早膳过后,虞珧去见了郦芜。 本该昨日傍晚就给出去的香囊,今早晨她才给出去。 她真是为自己这脑子感到忧愁。 从前她的脑子很好用。来了晋国,似是忽然变得混沌一团。 她低头看抱着的小瑾,“阿娘现在是不是很迟钝,像个笨蛋。” 说着,不禁想起昨晚温泉池中与晋子瑾的事。 抬手,指腹轻抚摸上唇瓣。 忆起他垂下眼失落的神色。 “小瑾是因为阿娘总是很迷糊,所以不相信阿娘吗?” 第27章 “但不论阿娘说得什么,就算记不清了。阿娘都会爱你啊。” “回去,要给小瑾洗一洗,昨日好像弄脏了。” “你不想答应,阿娘不强迫你答应了。不要不开心。阿娘希望你开心。” 他总是吻得那么深,那么沉溺。 她即使想要抗拒,但正常的身体也会有所反应。 他不该对她这样,可她又拿他没办法。 好在,一切也不是那么的真实。 她的小瑾还小呢。 还只有这么一点,还有许久许久才能长大。 见到郦芜,她正在屋内外间的神龛前祷告。因每年都会来此。遂在这儿也设有神龛。 流珠向她禀报,“娘娘,虞氏来了。” 郦芜的念诵停了下来,回头看虞珧,她背光站在殿中。 她顿时从蒲团上起身,放下捻珠在案台上。 “阿珧来了,快来。” 她过去拉住虞珧,回内屋。 坐下后,虞珧与她道:“娘娘,您让我给殿下香囊,我已经交给殿下了。只是昨日有些耽搁,今早才交到殿下手中。” “发生什么了。”郦芜问她,“听闻你昨日没回去休息?” “嗯。殿下说我昨日不慎摔了一跤,早晨才醒。” 郦芜微蹙眉,不解,“他这么跟你说得?” 虞珧点头。 “阿珧难道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我好像确实睡了一觉。记不太清楚了。” 郦芜默然。 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更加不明白了。 但晋子瑾的事,她也插手不了。如今他们的关系,早已不如从前。 是阿瑾变了。 他从前可爱亲人的性子,如今对人对事都淡漠。 若她没有缺失在那些年里,或许不会变成这样。 知道问虞珧问不出事,怜惜地伸手抚摸过她的鬓发,“不记得便不记得,并非重要的事。” 她只是看起来正常,但到底还是病着。 郦芜将虞珧轻抱入怀里,叹了一声。若非是她,阿瑾不可能再向她表现出那些孩子气。 他们的关系,修复不成这个样子。 虞珧听她叹气,觉得大概她确实是忘了什么。 但郦芜说并非重要的事,她便未多去深究。 从郦芜这儿离开,又要了些艾草,回去后虞珧将艾草交给连华。 吩咐她打水,拿来皂角,洒了些花瓣在水盆中,将沾了些灰的布娃娃放入其中清洗。 连华站在一边微蹙着眉头。 对一个布娃娃这么认真,她还记得当初是怎么将它缝起来的吗? 它怎么可能会是孩子呢。 娃娃肚子里的棉絮还是她拆了一件南赵带来的旧棉衣,填充进去的。 那时日子艰苦,导致她过冬的棉衣都是破洞的。 天很冷,她就只是抱着布娃娃,要么念叨着它,要么愣神。 就算病了,意识不清,也要抱着这破娃娃。 “虞氏打算重新做个娃娃吗?这个已经很旧了。碎布拼拼凑凑,身上的颜色都不相同。重新做一个,可以用新料子,多塞一些新棉花,它会更柔软也更好看。” 虞珧洗着娃娃的手停了下来,沉默不语。 连华不知自己是不是不该说这些。但她确实不想她一直这样沉浸在不存在的臆想里。 好一会过去,盆中的热水已见温,虞珧又重新轻柔地洗起娃娃。 “就算连华不喜欢小瑾,我也不会将小瑾丢掉换一个孩子的。” 连华看她将娃娃洗干净,挤了挤水。用干巾许多遍地擦干它。 想起所听闻的,曾经她的事。 南赵因数次战败,无力再与晋国抗衡。南赵王派使臣前来晋国议和,向晋国献上了许多粮食、钱财,提出送掌上明珠般的崇阳公主和亲晋国,望晋国能结束与南赵不断的战争。 陛下答应了。 但南赵的公主启程后不久,陛下便又再次攻打了南赵。以至于以为和平了的南赵再次受到重创。 南赵王意识到晋国出尔反尔,悔于相信了陛下。为弥补过失,亲自领兵抵抗。 然而到底敌不过晋国的兵强马壮。 和亲的队伍没有返程。 一是因为已经进入了晋国,或许,连华想着以虞珧的性子,她大概还是想试一试,是否能让陛下改变主意吧。 进入皇宫后,恰好南赵王的首级也送到了陛下眼前。 陛下便邀刚到晋国的崇阳公主一起观赏她父亲的人头。 连华没有见过被砍下的人头是什么样。一定十分吓人,或许死不瞑目。那还是她父王。 这些都是高全贵说给她听的。 她看着还蹲在水盆边认真擦着娃娃,试图擦干的虞珧,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虞氏,与陛下生孩子没什么好的。您以为宫里那些娘娘们真得过得好吗。有孩子的,守着孩子,守活寡。生女儿的,将来就再也见不着女儿了。生儿子的,看儿子为了权利,争位,不知哪日就死了。历来不都这样。能有几个好。” 虞珧擦了擦停了下来,继续擦。 连华无奈,“别擦了。太阳这么大,小瑾一会儿就干了。” 虞珧将娃娃抱进怀里,转头看着她,“我与她们不一样。我是为了南赵来和亲。” “南赵将你送来这里,也没有管你的死活,你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父王问过我愿不愿意,我自愿来此。” 连华沉默一瞬,叹气,拉着她站起身,“随便您吧,奴婢真是劝过您好多回。”又看向她怀里的娃娃,“小瑾晒一晒,一会儿就干了。不必一直擦,擦不干。您不觉得它丑,那就养着吧。” 她俯身端起地上的水盆,“您将它放在太阳下的凳子上,您自己到阴凉处坐着去。奴婢去将水倒了。” 虞珧看她离去,并没有听她的将小瑾放在凳子上晒。 “小瑾会晒坏的。” 她抱着娃娃坐到了阴凉的树下。 傍晚烈日余晖穿林打叶,留下最后的热意。林里暮色昏暗,光影斑驳。  郦芜走在行宫小道上,拿着刚绣好的珠蚌香囊,亲自去见晋子瑾。 她要问问虞珧与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论他是否愿意告诉她。她想他知道,她在担忧他的事。 晋子瑾坐在院中橙金的辉光里,修剪一株石榴的枝叶。 东福走到他身边,“殿下,您吩咐要的蕈菇,下面的人在山中找回来一些。” 他话落,另一侍人过来禀报,“殿下,皇后娘娘过来见您。” 晋子瑾抬头,疑惑他所说。 对方便又说了一遍,“殿下,皇后娘娘过来见您。” 正说着,郦芜的身影出现在转角,走入晋子瑾的视线,他道:“母后。” 郦芜让自己表现得尽量自然放松。 这还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独自来见他。 “阿瑾。”她抬手将可爱的珠蚌小香囊在身前晃了晃,“你要这个?我给你送来了,喜欢阿珧的这个吗?” 香囊的外表与给虞珧的一致,其中的香料还是给他的那份。 晋子瑾有些不太适应。 是的,他不适应没有虞珧在而见郦芜。 他与她生分已经太久。他早就习惯了,她不愿意亲近他。 郦芜走到近处,将香囊递给他。 晋子瑾伸手接过来。 这个小珠蚌,对他来说才更亲切。 “母后有些事想问你。” 晋子瑾抬头看她,“嗯。进屋说吧。” 郦芜松了口气。她以为晋子瑾会不想与她说。 东福见此推着晋子瑾回屋。郦芜看着轮椅,仍旧心痛如绞。她跟着走进屋里。 进了内室,晋子瑾道:“母后坐吧。东福,倒茶。” “是,殿下。” 郦芜在榻上坐下,却感如坐针毡。 第51章 晋子瑾低眸看着手里的香囊,指腹磨蹭在刺绣的小珠蚌上,当真是十分可爱。 郦芜见他看着手里那送给虞珧的纹样的香囊,“阿瑾不喜欢你的那一个吗?” 晋子瑾抬起头,“没有,都喜欢。母后有心了。阿珧看起来也很喜欢她那个。” 并没有不喜欢,只是更喜欢她而已。 小狗的,他已经让东福收起来了。或许,更适合从前的他吧。 郦芜见此再次松了口气。她真是事事都觉得紧张,怕让他不喜欢。 “阿瑾,我来是有事想问你。” “母后问吧。” “昨夜里,是怎么回事?我问了阿珧,她说她摔了一跤,睡到今早。应当不是如此吧。是因为她的病,她不记得了吗?” 晋子瑾以为她是关心虞珧,“东福告诉过母后了。” “我知道。我想知道,你与她是怎么回事。她一直都不怎么熟悉你,可你却并非如此。她每次都会把你忘了吗?” 晋子瑾看了她一会儿。 “不是。她不知道我,她以为是那个娃娃。” “你不告诉她吗?” “她病了,母后。她不接受我,况且,她的病是因为父皇。我告诉她又会得到什么呢。” “那你……”郦芜一时说不出话来。 晋子瑾知她问得什么,“不知道,会有办法的。她的病不能再受刺激了,顺着她吧。” 郦芜默然。 阿珧那个样子,确实不能再有任何刺激她的事了。 “我明白了。” 东福却是不明白。 那殿下对南赵公主如何来的感情? 郦芜问到了想要知道的事,满心无奈地打算离开。 晋子瑾叫住她,“母后,带些东西回去。” “什么?” 晋子瑾吩咐东福,将从山中采摘回的蕈菇让郦芜带回去,“她喜欢南赵的汤,是这些东西做得。” 郦芜心中愈发复杂,叹气,“她那个小脑袋瓜里,根本不知你挂念的这些事。” “无碍了。并非为了让她知晓。” 她若是开心,他都能看得出。他自然也会快慰。 有时她还会特意告诉他,白日有哪些事,让她很开心。 昨晚那些,并非梦中发生的事,不知她会如何想。 郦芜无奈,叫了人提着蕈菇随她回去。 因此时时辰已是不早,晚膳的时候了。看着那些新鲜采摘的蕈菇,想是放到明日就不及今日的味道。回去她便让流珠拿去膳房,让厨子做汤。 待晚膳准备的差不多,吩咐流珠去叫虞珧。想了想,让近春去将晋子瑾也叫来。 这个傻孩子,真是的。 虞珧先到,郦芜拉着她到桌边坐下,坐在自己身侧,刚坐下呢,近春推着晋子瑾也到了。 郦芜向他招手,“快来。” 虞珧看过去,意外他竟然也过来一同用膳。这已不是她头次与郦芜用膳,郦芜很爱留她在身边共用。 但郦芜说过,晋子瑾不曾这样。 “希望有一日,阿瑾也能和我坐在一起。还能像一家人那样。” 今日竟就实现了这样的愿望。 一时她心中也替郦芜感到满足和高兴。垂下眼眸,摸了摸怀里的小瑾。 小瑾的身上已经不湿了。干净又柔软。 晋子瑾到了桌边,郦芜侧眸看身边的虞珧,“阿珧,看可有你喜欢的?” 虞珧闻言抬起头,一下就看到了餐桌上的蕈菇汤。当即眸光一亮。 “那个是……” “哦,那个啊。那是阿瑾让人到山中摘回来的蕈菇。阿珧是喜欢吗?”郦芜笑着,站起身替她盛了一碗放到面前。 虞珧看向晋子瑾。 是太子殿下让人摘回来的么。 “阿珧尝尝看,好喝吗?” 虞珧将布娃娃放好在膝上,端起碗舀了一勺轻吹凉,送入口中,而后狠狠点头。  “咕叽”“咕叽”还嚼到一根汤中的蕈菇。 来到晋国后,她就再没喝到过了。只有那次梦里,喝了一口。 终究是梦。 “好喝。” 郦芜眼里都是笑意,向晋子瑾看去一眼,“吃饭吧,阿珧喜欢就好。” 晋子瑾看着虞珧。 给她的东西,虽在梦中也能看到她脸上的喜悦。但即时看到,总会更让人心中愉悦。 虞珧喝了好几口,从汤中又咬住一根蕈菇,还未全然咬入口中,抬眸,见晋子瑾正看着她。 她是不是吃得太不雅观了? 一时收敛些许。将剩下半根蕈菇,慢慢咬入口中。 郦芜向晋子瑾看去,笑说:“阿瑾,她都不好意思了呢。” 晋子瑾淡笑,收回视线也从那汤碗中夹起些蕈菇放入碗中。 郦芜站起身,从旁取了一小碗,盛了些汤,放到他手边,“阿瑾也尝尝汤鲜不鲜。” 他不说,但郦芜知道他不便起身盛汤。 因她不想她人打扰,屋中的侍人她都屏退了出去。 她亲自来,倒是更感受到几分亲近。 虞珧看着晋子瑾,他坐在对面。 想着今日吃到蕈菇都是因为他,心中有些许谢意。此时他安安静静在喝汤。 想了想,起身用公筷夹了一块第二爱吃的山鸡放到他饭碗中。 “殿下尝尝这个,皇后娘娘的厨子做得这个也好吃。” 晋子瑾看着饭碗里的一块鸡,知道这也是她爱吃的。 “好。” 虞珧见此坐下。 看他喝了几口汤后,重新端起饭碗吃饭菜。他吃饭很文雅。 虞珧想到自己,看到爱吃的就顾不及吃相了。在南赵时,母后与哥哥也并不约束她这些。 看她吃得开心,大家就都开心。怕她吃不饱,还总让她多吃些。 倒是父王,会让她女孩子收敛一点。 她低头,吃得小口了一些。 郦芜侧眸看她,“阿珧怎么了,这么一点就吃饱了么?” 虞珧向她看去,摇摇头。 晋子瑾也停下筷子看向她。 “唔。”虞珧愈发觉得羞赧,垂下眼,“我慢点吃。” 郦芜怔了一下,看一眼晋子瑾,像是明白了,与她道:“他从小就那样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过看到爱吃的也会像你一样。” 至于如今,她眼里的阿瑾,像是没有情绪起伏。已看不出他爱吃什么。 又或者,即使是爱吃,也无法让他有多少欣喜,依旧那样平静。 他的笑和忧伤,在提到虞珧时才会出现。 晋子瑾道:“我吃快了会噎到。公主若是不会,不必像我。” 郦芜向虞珧点头,突然又凑近虞珧耳边与她小声,“他小时候,几个弟兄在一起玩儿。都弄得脏兮兮的,尤其三皇子全是泥,唯独他,中途跑回来找我,与我说‘母后,弄脏了。’要把衣服换了。我看他就衣角脏了一点,让他先去玩,最后再回来换,他却不肯。非要换了衣服,然后不出去了。” 虞珧听着,抬眉望着晋子瑾。 这样嘛。 太子殿下小时候很可爱啊。 晋子瑾听到了郦芜小声说得话,垂下眼帘,脸颊微红。 先祈像在泥坑里滚过,他当时不想跟他玩了。 此番之后,虞珧不再拘谨,但也有些许收敛,显得文静了一些。 晋子瑾望向她,她平日大部分时候就已经足够文静。不知是否因病而致。他喜欢她活泼一些,更有生气。 膳后,虞珧吃得很饱,十分满足抱着布娃娃小瑾在怀里蹭了蹭。 晋子瑾也比平日多吃了半碗。向她看去,见她在蹭娃娃。 鼻尖磨蹭在娃娃的脸上。 郦芜因吃得抱扶着腰长舒一口气。侧眸看到虞珧手中的娃娃,目光不禁向晋子瑾投去。 晋子瑾见她望来,收回了视线。 虞珧见郦芜看着她的小瑾,将布娃娃递给她,“我刚给小瑾洗了澡,它现在香香软软的,娘娘要抱抱它吗?” 郦芜从她手中接了过来,摸了摸布娃娃的脑袋。 目光又向晋子瑾看去。 她总觉得并非仅仅如阿瑾所说的那样。定然还有些事。 她抬头看向屋外,天已经全然黑了。不过行宫中四处都有点灯。 遂转头问虞珧,“看阿珧吃得这么饱,出去走走吗?” “好。” 饭桌侍人已经收拾干净,郦芜拉着虞珧起身,想了想与她道:“我抱着小瑾,你去推太子。” 虞珧看向晋子瑾,应下。 推着他,几人出屋。虞珧道:“殿下会喜欢吃蕈菇吗?” “嗯。” 虞珧一些欣喜。 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吃到。 熟悉的味道。让她回忆起在南赵的时光。 走在行宫小道上,凉风习习。郦芜询问晋子瑾,“山中这样的晚上,阿瑾的腿会疼吗?” “在屋里不会。在外会有一些。” 第52章 虞珧闻言些许怔然。 那不就是说,现在在外散步,他的腿会有些疼吗? 她看向郦芜。见郦芜看着晋子瑾,“那要回去吗?” “再走走吧。” 郦芜默然。她走到虞珧身边,“我来吧,你抱好小瑾。” 她接替虞珧推着晋子瑾。让虞珧走在他身边。 虞珧侧眸看他,抱紧怀里的小瑾,“殿下既然不适,为何不回去呢?” 晋子瑾抬头看着她,“想再走走。” 路上,遇到了带着美人散步的晋文偃。依旧是那宠爱的女子。 晋文偃见郦芜推着晋子瑾在外,神色讶异。 “皇后竟然会出门消食么。” 他印象里,皇后闭门不出很久了。即使如今听闻正常了些,但也没想到会和晋子瑾在一块儿。 郦芜与虞珧向他行礼。 “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晋子瑾不能起身,道:“父皇万安。” 起身后,郦芜答他,“是啊,人总要变的。臣妾也不能永远那样。” 要变得更好,日子才能更好。但他,陛下,他不会。 他永远都是那样。 以往她会为此忧虑、愁苦。如今只觉得厌恶。 他如何配她的付出。 晋文偃丝毫未觉她眼里的厌恶,话里的淡漠。 他从来并不在乎。 月光与路旁灯火的交映下,他看到晋子瑾与虞珧腰间相同的香囊。眸光晦暗,抬手指向虞珧的香囊,“倒是与太子的一般无二。” 虞珧直到此时才发现晋子瑾腰带上挂着的珠蚌香囊。 郦芜神色如常,“是臣妾绣的,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这山里凉爽是好,就是蚊虫多。臣妾怕他们被咬着。” 晋文偃看向她,“哦。皇后倒是有心。惦记着太子还惦记着朕的女人。就是,想不起朕。” 郦芜迎上他的目光,脸上一些笑容,“恰好没有艾草了,下面的人准备的太少。只能顾不及陛下了。” 她说着,抬手撩起虞珧被风吹得散落下的一小捋碎发,别到耳后,“这孩子,让人心疼呢。陛下,有得是人心疼。” 晋文偃目光冷淡,扫过虞珧,与身旁的美人离开。 那美人并未插入方才的话里,只是好奇探究地看着皇后、太子,与一个陌生的女子。 晋文偃的性子阴晴不定,很难猜到他在想什么,那就少说不错。 那两人离去,虞珧心中仍感一些失落。 她再次看向晋子瑾腰间的香囊,“那不是我的么?” 晋子瑾将香囊握在手里,“这是我的。” 虞珧抿唇。 那个小珠蚌,就是她的呀。 “殿下的是小狗。” “都是我的。” 郦芜看两人为这事还争上了,“好啦。我再给阿珧绣一枚小狗的。阿珧是想再要一枚小狗的吗?” 虞珧点头。 是,小狗也很可爱。 晋子瑾看着她。小狗的她也喜欢么。他要换她又不肯。 郦芜笑着摇摇头。 两个孩子气的小家伙。 在外转了一会儿,山中的凉意渐重,郦芜推着晋子瑾送她回去。又让流珠送虞珧回去。 院落外,郦芜停下脚步,无奈叹气,“阿珧这个小笨蛋。” 晋子瑾声音清越笑了几声。 郦芜微恼,“你还笑呢。你都不如她手里那个不会说话的丑娃娃。” “她如今还不适合知道这些。就算知道,在这宫里,她仍属于父皇。” 郦芜默然。 晋子瑾回头,看到她脸上的担忧,“母后不必挂怀。有些人,早晚是会死的。” “天子,老天何时才能将他收走呢。” …… 虞珧回到寝屋,连华告诉她,做了好几个香囊挂在屋里驱虫,驱蚊。 “最讨厌那些虫子了。” 屋里弥漫着艾草味。 连华做的香囊简单,但也实用。 虞珧坐在床边,她又拿来一个做得极小,不足手心大的小香包递给虞珧,“喏,给您的小瑾挂着吧。山里的虫子哪儿都钻。” 虞珧接了过来,看着手心,神色惊喜,“这是给小瑾做得。” “是啊。若是它的棉花里钻虫,要蛰您的。” 虞珧欢欢喜喜挂在了小瑾的身上。 这夜入梦,在温泉池边。 虞珧坐在水池边的山石上,未见到晋子瑾。 想着昨夜的事,一时出了会儿神,脱了鞋,光着脚踢动着池水溅出水花。 薄衣湿水,他泡在池中的体温传到她身上。心跳热烈,仿佛要与她胸腔内的心脏相融。 交融的体温,交融的呼吸,交融的唾液。 他搂紧着她的身体,像要把全部给她。又像想要攫取她的一切。 梦里的小瑾,已经是个成年的男子了。萧萧若风,朗朗如月。 他有将她当做阿娘吗? 即使是在梦里,她所说的也都出自真心,未有任何欺骗他之意。 晋子瑾行至转角就见她坐在月下的山石上,光洁莹白的脚踢溅池水。水珠似珍珠,颗颗四溅。 不知可是梦能随心意。 今日梦中的地点,竟是在这里。她想是更分辨不出昨日是真实还是梦了。 他也分辨不出,他期待她知道还是一直这样下去。 第28章 “阿娘。” 虞珧因他的声音回笼了思绪,看过去,欣喜地跑向他。 晋子瑾看她赤着脚,蹙眉,“穿上鞋,地上硌脚。会划伤!” 虞珧已经跑到他面前,扑到他怀里,抱住他,“小瑾。” 晋子瑾感受到她今日很开心。搂住她抱起,坐在自己双腿上。握住了她的脚。 有些微的划伤,沁出了点血。 虞珧亲了他的脸颊一下,“小瑾。” 晋子瑾侧头看她,“很开心?” “嗯。” 他扯下里衣的布条,将她的脚缠了几圈,“好了,去将鞋穿上吧。” 虞珧笑笑,又亲了他一下,从他的身上下来走回池边穿上鞋。再回来推他到池边。 “小瑾要泡温泉吗?” 晋子瑾今日已经泡过。但看着虞珧,他还是应了。 “要。” 他向虞珧伸出手,要她抱自己起身。 即使他已经能站起来。 虞珧俯身抱住他,话音里几分笑意,“小瑾还是这么重。” 晋子瑾自己支撑了一些,“是吃胖了。” 他如今胃口比以往要好,也不似以往常常生病。 “小瑾好好吃饭,很棒。” 晋子瑾趴在她身上,笑了一声,“胖了你就抱不动了。” “不会的。以往小瑾太轻了,不好。阿娘会担心。” 虞珧扶着他的身体,晋子瑾见已在池边,将重量压在了她身上。同她一起,跌入水里。 他抱住她的身体,将她抵在池边。 虞珧吓得不轻还以为要溺水,却被他捞在怀里,抬头看着他。 “小瑾。” “我就说阿娘要抱不动我了。”他像是忍耐着,俯下身,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仿佛能闻到她的唇瓣散发出花香气,想要触碰。 “小瑾,是阿娘。”虞珧看着他近到与她已几乎没有距离的眼眸。睫羽细密,将此时看来已深如墨色的眼瞳遮住大半。 “嗯。”晋子瑾搂住她,趴在她肩头,“泡泡温泉。” “好。”虞珧答应他。 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的心思。他的情绪好似藏得很深。 蓦地,她道:“小瑾。” “嗯?” “你是自己站着吗?”虞珧未感觉到十分大的重量,似乎他只是借了些力靠在她身上。 晋子瑾轻压着她,让她的后背抵在石砌光滑的池壁上。 未将自己的身体都压在她身上,怕将她纤细的身体压疼。 “嗯。” 虞珧惊喜,“小瑾可以站着了吗?” “勉强可以。” 虞珧抬手抱住他,“小瑾一定很快就能好了。小瑾好了就能骑马,带我骑马。” “想我带你骑马?” 虞珧凑在他耳边,轻声与他说,“想小瑾骑马,带我偷偷跑回南赵。我们一起回南赵。” 她说得轻轻的,凑得近,呼吸吹动耳畔的碎发。麻麻痒痒。 晋子瑾没有应。 “想回南赵?” “一直都想。” “不想留下来陪我吗?” 虞珧短暂沉默,刚要说话,听他道:“还有皇后娘娘,你不喜欢她吗?” “小瑾,你陪我一起回去。” 晋子瑾在她颈窝吻了一下,“等我好了,再回答你。” “好。” 他忽然又问一句,“你将来某一日会好吗?” “什么?”虞珧没听明白。不闻他再说话,她道:“南赵很好,小瑾会喜欢南赵的。” 第53章 “我只喜欢你。”晋子瑾吻在她的耳珠上,声音轻缓,“我想你留在我身边。” 虞珧不知为何隐约似乎明白了一些他的意思。 她枕在了他肩上,轻声,“那小瑾,会让我如愿吗。” 将来若真有那一日,他会如何选,怎么做。 会让她回南赵吗? “不论你如何选择,我都会爱你。” 晋子瑾将她拥紧了,虞珧感到些窒息。 “在你不能负责之前,不要对我说这种允诺的话。若是你不能兑现诺言,我不知我会做什么。” 虞珧怔然,垂眸失落,“小瑾,你也觉得我是疯了吗?你觉得我在骗你。” 晋子瑾咬在了她的脖颈上,虞珧疼得哼了一声。 “阿娘以为,我很正常吗?沉沦在梦里,喜欢上父皇的女人。听着你的甜言蜜语,明知虚妄仍不可遏止期望成真。不要再这样问我了。我会惹你生气的。” “我不在乎你疯不疯,我只在乎,你可有爱我。” “我爱你的。小瑾。”虞珧告诉他。 然而方才他的那些话,却听进心里,原来,他一直都没有信过她的话么。因为疯子的话……当不了真。  哈。 她真的是,疯了啊。 晋子瑾没再听到虞珧的声音,又将她抱紧了一些,“阿珧?” “嗯?”虞珧很轻地应了一声。片刻后,“你真的是小瑾吗?” 晋子瑾回应她,“梦里,怎么会有假的。我方才胡言乱语,阿娘不要听进去。” “小瑾。我这个阿娘做得很不好吧。” 晋子瑾将她按在怀里,倒入了水中,捧起她的脸,亲吻在她唇上。 如鱼,氧气相互汲取。 在消耗殆尽之前,虞珧抱紧了他,本能地浮出水,一阵喘息。 晋子瑾趴在她身上,轻轻喘着,一言不发。 虞珧一时担忧,“小瑾?” 他出声,“你很好,让我不想放开。是我不该与你说那些。”他的下颌轻蹭在虞珧肩上。 “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他放开了虞珧,坐在一边的石阶上,抬头看着她,“你想要知道,你在我心中是否重要?我所表现的这一切还不明白吗。” 他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趴到自己怀里,“你可是总担心我不够在意你,以往我做的不好,但如今你又不准我亲你。” 他抬起她的脸,又吻到她唇上。 这难道不是表达爱,最直接的方式。 虞珧微仰着头,被他含取着唇,汲取津液。目光看着他,依旧是推不开他。 这是长大的小瑾了,她看不透他,推拒不了他,又依赖他。 她抬手,掌心贴在他胸口。 她在小瑾胸前挂了护身符,他容颜隽秀,气质如风如月,神色柔和之时,就若神明。 她不知梦里的小瑾到底是什么。只能想象他是母后期望的守护灵。 晋子瑾握住了她在他胸口磨蹭的手,吻夺走她的思绪,不再走神。 虞珧恍恍惚惚又软在他怀里。 来到行宫后的小瑾,怎么总是亲她。说好得也没用,他还要不开心。仿佛她错了一样。 不等到回京中皇宫,要被他亲死。 怎么能这么亲阿娘。 她靠在他手臂上回笼了思绪,抬眼看向他的唇瓣。橘粉色,仿佛非常的软。 但亲起来的感觉,她已经不记得了。 每次都被亲得晕晕乎乎,顾不上这些只想活着。 她伸手,指腹按在他唇上,确实很软,像米糕一样。 “我不生气,但小瑾也不能总是这样。节制一点。” 晋子瑾握住她的手,拿开,“好。” 他看着虞珧一会儿功夫就在他怀中睡着。脸颊红红粉粉像是熟透的蜜桃。 手掌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热热的柔软。 过去的事情,她总是很快就不放在心上。 唯有南赵似执念刻在她心里。 小瑾。 就算是她心里那个小瑾,又比得过南赵吗。 他从前是对她比较淡薄,以至于如今她也依旧总是觉得她不那么重要。 他呢,又重要吗? 虞珧已跟随皇后前往行宫的消息在不久后送到了南赵王宫。 南赵安排的在晋国京都接应之人,买通宫中侍从,得知此消息。 王宫中近臣看着坐在榻边沉思的虞珩。  “王上,打算如何应对。可还要再冒险吗?” 虞珩垂着眼帘,“有的选吗?就像送阿珧去和亲,好好的人如今还不知变成了什么样。” 臣子默然无言。 “这是母后尚不知情。若哪日她听闻此事,她如今的身体要怎么承受。阿珧留在那里,我如何知道她不会再遭遇不测。已经没得选了。趁着这两月的功夫,让他们好好安排。仔细摸清皇宫,好将阿珧平安带出来。最快的带回南赵。” “是,王上。”臣子应声,退出大殿。 刚走近门前,撞见甄昭就站在门口。顿时僵硬住,“太后,您……” 虞珩立刻走出内殿,看到她,“母后。” 两人都不知甄昭是否听见了谈话。甄昭露出笑容,“张令如是来与珩儿谈事么,我没有打扰吧?” 张令如立刻道:“没有没有,臣已与王上说完。” 说着,回头看一眼虞珩,“那臣这就告退了。” 张令如离开,虞珩上前去扶甄昭,不放心地问她,“母后听到我说得了吗?” 甄昭显得开心,抬头问他,“珩儿是打算把珧儿接回来了吗?” 虞珩顿住脚步,看着她,她似是并未听全,“是这样打算的。不过还在筹备,不确定呢。” 不确定能不能成功,暂且不能笃定地告知她,以免发生意外,让她欢喜落空,或是更加糟糕。 他知这样的做法很危险。 但不冒险已是没有办法,留阿珧在那里,他又如何能知,她不会死在那里。 等不起了。 无论成败,他必定尽全力保证阿珧的安全。 今年的夏季,比往常多雨。 山中的雷雨更要显得骇人一些。 晋子瑾坐在屋前的檐下,看着庭院中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山中树木被雨水浇打的声音都有些震耳欲聋。 东福站在他身边神色忧虑。 “殿下,快进屋,将门合上吧。外头湿气太重。” 他道:“东福,我好多了。” 东福乍然欣喜,“真的,殿下?” “嗯。” 不似过往,疼痛难忍。此时的疼痛感,可以忍受。 “看看下雨吧。” 虞珧坐在屋里的榻上,拿着娃娃摆弄,听着雷雨声,向窗外看去。将布娃娃抱入怀里。 她神情恍惚,垂眸亲了亲娃娃。 连华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看着她。 觉不知从哪一日起,她似是更加安静了。 她也不知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虞氏在想什么?” 虞珧转头看向她,“在想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想这个做什么?” “疯了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看到的,听到的,触摸到的,都是真实的吗?” 连华蹙眉,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看她,“反正奴婢一定是真的。您不会把奴婢忘了吧。” “你是连华,我没忘。” “啊,那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想明白了也不会变好。”连华指着她手中的布娃娃,“小瑾陪着你,你开心就好了。管它呢。” 虞珧看着她,“你一直不都不喜欢小瑾么。” “奴婢喜欢不喜欢,也不会影响到您。奴婢现在又不会把您的小瑾扔了。”说着,她又重新回小凳子上坐着,“知道您在这儿寂寞,爱多想。但想来想去只会让自己难受。达不成的愿望依旧不会达成。” 想再多,她也无法回南赵。 虞珧知道她是让她放宽心,接受这里。 “连华,怎么才能喜欢这里。” 连华回答不上来。 若是她拥有虞珧过往那些记忆,她也不会喜欢这里。 甚至会憎恨这个地方。 宽慰永远只能宽慰别人,而无法宽慰自己。 虞珧得不到她的回答,收回视线。 “连华,你说我疯了,小瑾只是我缝得一个娃娃,所以,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是吗?” 连华心里一咯噔。 生怕她不清醒,又怕她清醒。若是她想起她父皇那件事…… “没有,虞氏您别乱想了。小瑾就是小瑾啊。” 是夜梦中-东宫之内  晋子瑾坐在寝屋的妆镜前,虞珧站在他身后梳着他的头发,柔柔的让人喜爱。 “小瑾,今日下了大雨,小瑾知道吗?” “嗯。” 她俯身趴在他肩头,“小瑾的腿疼吗?” “嗯。”晋子瑾回头,看着她在身侧柔和的脸,“已经好了许多,不似过往那么疼了。还要喝药吗?” 第54章 虞珧淡笑,“要哦。完全好了才能不喝药。” 她直起身,将他的头发都梳理得更加垂顺,放下檀木梳在妆台上,转身要离开去煎药。晋子瑾抓住她的手腕。 虞珧回头,“怎么了?” “一起去。” “好。” 蹲在小炉旁煽动着火苗,虞珧渐渐出神。 晋子瑾看着她,她似乎越来越疏离越来越缥缈。但在他想要吻她时,她却又是顺从的。 “阿娘。” 叫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抬眸看他,“小瑾。” “你不关心我了。” “怎么会呢。” “我说腿疼,你只问了我一句。” 虞珧静默看着他,看了片刻,“小瑾,你很像太子殿下。山间好大的雨,太子此时身体如何呢。” “你不关心我,你关心他吗?” 虞珧站起身,走到他身前俯身抱住他。 “我听说晋国皇后有一太子,自小双腿不能行走。我来到晋国皇宫那日,似乎远远看到了他。” 晋子瑾蓦地搂紧了她的腰,“你在说什么?” “我被关入云英殿前,听到宫中女眷提到太子子瑾。” “我是疯了吧。我想着,那个孩子若是我与陛下的就好了。若是我与陛下有个孩子,我的孩子是太子,就好了。我越来越疯了,我做了个娃娃,可却找不到什么来做娃娃的眼睛,我的娃娃怎么能没有眼睛。我将我的血滴成了娃娃的眼睛。啊,我终于有孩子了。他叫小瑾,哈哈。” “小瑾。”她轻轻地叫他。 “阿珧……” “小瑾。我真的疯了。你是我照着晋国太子,臆想的。你也觉得我疯吧,所以从来不信我。” “我没有,阿珧。” 她趴在他肩上轻轻地在笑,笑得颤动,却是温热的泪珠浸湿他的衣料。 晋子瑾不知她想起来多少,紧紧抱着她,“不要哭了阿珧。我没有不相信你。我也不是你臆想的。你说什么我都信,好吗。” 虞珧趴在他肩头不再说话,只有泪水仍旧不断浸透肩头薄薄的衣衫,微凉之后再次覆盖上一层温热。 片刻之后声音已是有些沙哑,“真是很可怜的疯子,对吗,小瑾。” 晋子瑾的鼻尖蹭入她的颈窝里,“阿珧。是假的,我也放不开手。你陪了我很久,让我想好好活着。” 虞珧撑起身,亲了一下他的鼻尖,红着眼眶捧住他的脸。 晋子瑾怔然看着她。 “小瑾不嫌弃我是个疯子,说话不算话吧。” “嗯。” 她坐在他怀里,靠在他身上,又抬头问他,“真的吗?我会让你难过的。” “你哭我也会难过。” 虞珧默然一瞬,脸颊埋入他怀里,“我不想这样,可已经这样了。” 晋子瑾抱住她,“我知道。不怪你。是我的错。” 她似乎并未想起她父亲的那件事。晋子瑾松了口气。 他那一日果真就不该执念她不能守承诺。 虞珧蹭了蹭他的胸口,“小瑾的腿很疼吗,我下去。” “没有很疼,坐着吧。” 虞珧抬头看他,目光又看向药炉,“还在煎药。” “我看着呢。” “好。”靠了一会儿,她又说:“这点事也哭,是不是很丢脸。” “没有。委屈的话就哭,不会丢脸。” 虞珧靠在他怀里,闻言再次抱住他。 …… 承乾行宫避暑两月,日子不算长。因天气炎热,也未有什么事。 唯有一次,晋兴怀欲拉晋子瑾到山中狩猎,但被拒绝。 入秋的第一场雨后,返程回京都皇宫。 当晚,便有一小宦官敲响重光殿的殿门,进入殿中后递给虞珧一个古怪的小木马。 虞珧觉得熟悉,似是小时候的玩具。哥哥给她做得。 她嫌太丑,不肯要。哥哥强塞给了她。 即使后来哥哥又做了一个漂亮的给她,这个丑东西还是一直放在她的屋子里。 “唔。” 她拿着坐在床边研究,连华未放在心上,以为是东宫送来的。 连华离去后,虞珧一个用力拔掉了木马的头。见里头装着一卷信纸。 打开,是虞珩的字迹。 “阿珧。哥哥派人到了晋国接你。看到这封信便是接头的人。待安排好,你便随着安排出宫,宫外有南赵的人,会带你回南赵。我与母后等你回来。望你安好。信看完记得烧掉。小木马可以留着。” 虞珧呆坐了一会儿。 真的是哥哥。哥哥要接她回南赵。 她立刻起身手忙脚乱地将信纸放到殿中铜灯的烛火上,看着它一点一点被火舌蚕食,落进烛盏里化为黑灰。 回到床边坐下将小木马的头重新按上,两手握在手心里。 “哥哥。” 她想起这个小木马的事情了。 …… “阿珧,看,哥哥给你做了个小马。你喜欢吗?”虞珩忽然闯进她的屋里,把正在吃点心的她吓了一跳。 他将小木马举在她眼前,看她皱起眉头,“啊~它好丑,不喜欢。” 虞珩脸上欣喜的神色也皱了起来,端走虞珧手中装着点心的小盘子,将小木马塞进她手里,“不准说不喜欢!我要不开心了!我做了好久呢。” 虞珧看着手里的点心变成了丑丑的小马,也不太开心。 但看虞珩脸上的失落,她改口道:“也没有那么不喜欢,谢谢哥哥。” “真的吗?你不是说它很丑。”虞珩眼里又亮起一点希冀看着她。 她道:“丑丑的,也不错啦。我的其他玩具好看的都看腻了。” 虞珩神色复杂,想了一会儿,认定她喜欢,笑起来,“那我再给你做一个漂亮的,阿珧喜欢哪个都可以。” 母后告诉她,哥哥雕小马雕了很久,小马的脚上还有她的名字呢。 收回思绪,她将小马倒了过来,小马的前左脚上还是那个“珧”字。虽然小马丑丑的,但“珧”字很漂亮。 他刻的很重,这么久了,字依旧清晰。 站起身,她将小马放在了醒目的妆台上。 哥哥要让人接她回南赵了。小瑾没有骗她,那封信,是真的。 可以回去了。好想他们。 回到床边坐着,虞珧拿起枕边的小瑾,捏了捏小瑾的圆手。 小瑾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如果疯了,怎么会是真的呢。 她如果是个疯子,母后、哥哥他们会怎么看她。 她忽然起身去找连华,要连华给她找御医。 连华被她闹醒,不知她怎么了,“虞氏哪里不舒服么。” “我要御医来给我看看,我是不是个疯子。” 连华默然。 她此时看着就挺不正常的。若是不依她,想是会一直闹。御医,也就只能找来李御医了。 “虞氏,您好着呢,怎么会是疯子呢。” “我不信你们,你们都骗我。” 一会儿说她是个疯子,一会儿说她不是。一会儿说小瑾是假的,一会儿说小瑾就是小瑾。 都在骗她。 连华无奈,只能顶着夜色,披着月光,去找李思源。 李思源被从床上叫了起来,睡眼惺忪,穿戴好走出门正想发牢骚,见来人是连华,清醒了不少,“怎么了,是公主身体不适么?” “虞氏忽然让奴婢找御医,要御医去给她看看她是不是疯了,我怎么说她也不信我说得。” 李思源明了了情况,“公主这些日子可有异常,你有在她面前提这事么?” “奴婢已经很久没有逆着她的意思了。都是顺着她,不敢刺激她。” “过去看看吧。” 走在路上,连华担心地又问,“李御医,虞氏这是突然怎么回事,病情严重了么?” “不好说。这病便是时好时坏。最好就是暂时不要让她知道自己这个病,她若不能接受,是会有因此加重的可能。” 连华思索了一会儿,“李御医,虞氏好像不再说自己不是疯子了。她还问过奴婢,疯子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看到的听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思源蹙眉。 两人进了殿中,虞珧安静地坐在床边抱着布娃娃在怀里。 李思源走近了她,她抬起头,问他,“你看看,小瑾是真的吗?” 李思源内心“啊呀”一声,感到不妙。 虞珧将布娃娃送到他面前,“你给它看看。” “公主要看什么?” “看看它活着吗。” 李思源觉得这活干不了,但他还是伸手给布娃娃摸了“脉”,说道:“身体健康。” 虞珧将娃娃抱回怀里,又问,“疯子能治好吗?” “能啊,公主。” “真的吗,你没有像别人一样骗我。” 李思源有些想擦汗,“真的。公主想要臣看什么。” 第55章 “看看我疯了吗。我是不是真的疯了。可以治好吗。”虞珧将手腕伸给他,“能不能快点治好。” 李思源思索片刻,摸了她的脉,说:“臣开几副药,公主喝些日子就能好。” 虞珧偏头看着他,像是怀疑。李思源愈发紧张。  连华上前来,“李御医说能治好,那太好了。”说着,拉着李思源离开,“那奴婢就送李御医回去休息,实在不早了。” 她拉着李思源走出大殿,将他解救。又问他,“虞氏真的能好吗?” 李思源摇头,“就只能开几副安神的药先喝着。” 连华叹气,看他离去。 李思源没回御医署,疾步去了东宫。 第29章 虞珧的事,李思源禀给了晋子瑾。 “公主若是一直如此,病情或许会加重。只能先告诉她,喝一些日子安神药就能治好。” 晋子瑾坐在床沿边,沉默了许久。 “嗯。便这样做吧。” 李思源见此,准备告退离去。 晋子瑾问到:“她的病若是将来治好了,会不记得如今的事吗?” “这个不好说,殿下。公主的这个病,若是再严重下去,也会不记得如今的事。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我知道了。” 东福送李思源出了屋,回到屋里见晋子瑾还坐在床边,低垂着眼帘。 “殿下。” “你下去吧。” 东福只能欲言又止,告退离开。 重光殿里,虞珧坐在床边,见连华回来,“真的能治好吗?” 连华道:“奴婢的话您又不信,御医的话您也不信吗?” 虞珧默然。 她想,健健康康回南赵去。 如果是个疯子……他们会不喜欢她吗。 想着,目光朝妆台上的小木马看去。 后半夜又下了一场秋雨,虞珧抱着小瑾入睡。 入梦里虞珧见到晋子瑾,他坐在屋前的夕阳下。她欣喜向他跑去,想告诉他,她的哥哥要接她回去了。  蓦然,又停住。 想起他说:“我想你留在我身边。” 她要告诉小瑾吗。他,会为此高兴吗? 虞珧没有说,她走向他,“小瑾。” 走到他面前,笑着俯下身,“小瑾怎么在外面。入秋后天要越来越凉了哦。” “阿珧。”晋子瑾看着她。 虞珧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如今,怎么总不叫阿娘,我听出来了。” 晋子瑾握住她的手,拉她趴在了自己的身上,将她搂住。 “你怪我吗?” “什么?”虞珧不解,想起身,却被他抱得紧,“小瑾做什么错事了吗?” “我没有怪过你,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要把我忘掉。” “不会的,小瑾。”虞珧的下颌压在他的肩膀,想着要离开的事,“小瑾,无论我在哪里,你都会在的,对吗?” “你要去哪里?” 虞珧一时无话。 “不要离开我。” “我没有要离开你。我们会在梦里见的。” 晋子瑾放开她,握紧了她的手腕,看着她问:“阿珧,我不是梦。你要去哪儿?” “我想……回家。”虞珧斟酌着与他道。 “怎么回去?” “不知道。会有小马带我回家。” 哥哥送给她的小木马,会带她回南赵去。 晋子瑾不知她是否因为疯症更重了,才说这些。 他感到些不安。 怕她忘记他,怕她离开他。 他道:“阿娘,等我好了,带你回南赵。” 虞珧望着他,不知如何与他说。 哥哥派人来接她,她是肯定要走的。 “我会带上小瑾。不会离开你。” 晋子瑾不语,他拉着虞珧回屋。 看虞珧坐在榻上后,愣神。 “阿娘。” 虞珧看向他,恍惚的神色一瞬柔和。 他问:“你会忘了我吗?” “怎么会呢。阿娘不会忘记小瑾。” “你在想什么?” 虞珧看着他,思索片刻,告诉他,“小瑾。若是回到南赵的是个疯了的人,他们还会喜欢我吗。会喜欢疯子吗?会像连华那样讨厌我吗?” “你没有疯,你很好。不要想这些了。” “小瑾,你在骗我。我疯疯癫癫记忆不清,脑子混乱,还会妄想不存在的东西。你也为此感到困扰和难过,对吗?我见到哥哥,见到母后,见到父王,他们会怎么看我呢。” 晋子瑾起身,扶住她的肩膀,俯身吻在她唇上。 柔情,缱绻,轻轻舔舐,吮吻。 “既然害怕,就留在我身边。” 虞珧仰头看着他,伸手将他抱住。 “我想回家,我好想念他们。我害怕他们会厌弃我现在是个疯子。” “阿珧只要好好的,你的病会有办法治好的。别怕。” “小瑾会消失吗?” “不会。” “一直陪着我。” “好。” 晋子瑾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搂着她。 “阿珧,有任何事,都要告诉我。” 虞珧默然。 片刻后,“嗯。” 她没有说实话。她想着那个小木马。 她一时间有些怀疑起来,小瑾能不能相信。 她不该这样怀疑小瑾。 她抱紧了晋子瑾。 “小瑾,会原谅我的。” 晋子瑾听出她果真有事在瞒他。 “我会原谅你的,阿珧。” 这夜醒后,虞珧就坐在床上看着布娃娃小瑾。 她会带着小瑾回南赵。 梦里的小瑾呢。真的会一直在吗。 她看向妆台上的小木马。 她想念哥哥。想念母后,想念父王。想念地想要立刻见到他们。 要多久才能回去呢。 重光殿外,两名小宦官手中端着早膳,脑袋凑在一块儿,看着不远处另一名小宦官。 “就是他,每日都会在这附近徘徊,不知是谁的人,小心点他。” 两人走过去,见方才看着的小宦官注意到他们,便道:“皇后娘娘吩咐我们过来。” 对方点点头,却有疑惑怎么没见过这两人。 皇后身边常过来的几位,都知道他。 两名宦官走进殿中,一人拉住连华与她交代着事,一人进内室中,将早膳放于床边小凳子。 端起银耳红枣羹递给虞珧,低声,“公主殿下,今晚,将这个给您的婢女下了。” 虞珧看着他,从他手中接过的碗底,有一纸包。 他低垂着眼,又道:“便在今晚。奴才告退。” 虞珧瞥到连华进来内室,立刻将碗底的纸包收入袖中,藏进枕下。 那是什么,给连华下么。 今晚……今晚会带她走……是吗? 虞珧感到心跳不受控地快了起来,她好期待。期待快点回到南赵。 见到进来的连华,她见虞珧已经将早膳端在手中,走近,“是银耳红枣啊,对身体有好处呢。这两人,以往没见过,竟然还直接送到您手上,忒是懂事。皇后娘娘,让您今晚早些休息。说您的身体需要好好养一养。” 虞珧点点头,低头喝银耳羹。 她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早膳后,心情极好地起身抱着小瑾出门在院中散步。 连华端着安神汤药给她,观察着她的神色,今日不似昨晚那般有些狂躁。 唉。李御医说得对,她这情况便是时好时坏的。 喝完药,虞珧问她,“要喝多久能好啊?” “喝……或许半个月吧。”连华琢磨着说了个期限。 虞珧抓住她的手,“连华,你去向御医将这个方子要来,我看看。” “啊?”连华怕她看了方子上的安神药材,露馅。不确定她看不看得懂药材,“您看这个做什么。” 虞珧想要将药方带走。 只要能治好,她就不算是疯子。 她今晚就能离开了,没法等完全好了再走。 “我看看嘛。” “好,好吧。”连华打算一会儿去向李御医问问,看能不能将她敷衍过去。 东宫里晋子瑾一早起身,吩咐了原就安排在重光殿附近的人,仔细注意着重光殿中的事。  虞珧心里有事,但她目前的情况,他很难猜出她有何事。 只能多注意一些。 她不想留在晋国。只想回南赵去。 她越发将他只看做一个梦里的人。他重要吗? 坐在殿前,看着入秋雨后越发减淡了的日光。 风在愈来愈凉,阳光的温度在越来越稀薄,从来也抓不住。 他的目光,看到进入院中来的晋兴怀。 晋兴怀看到他看了过来,笑着走近,“太子皇兄,有一事,父皇吩咐你我同去。” “有何事需要我这行动不便之人,随兴怀去做。” 第56章 “何利仁府上抄家。” 晋子瑾抬眉,晋兴怀看出他的讶异,“国库的一些拨款、支取记录不清,收入的款项也有出入。朝中有人向父皇呈奏章,举报他收受贿赂。两件事加在一块,何利仁自证不清。” 晋子瑾并非不知这事。 他的人还在朝堂上为何利仁求过情。 国库的账并非全由何利仁负责,他亦不是此事中占据最大权利的。更像是东窗事发的替罪羊。 至于偷偷从国库中支取钱粮,什么人,用去作何呢。 一笔笔,每次国库的出入都会流出去一些。 “此事如何还要叫我。兴怀独自不能解决么?” 晋兴怀笑,“难道抄家不需要个督工么,抄家罚没的东西都得充公,太子皇兄在旁监督再好不过了。父皇也已同意。” 晋子瑾没再多言。 何利仁不算个贪官,能抄出什么东西。抄不出东西,怕被父皇怀疑与何利仁有牵扯? 晋子瑾看着晋兴怀,他若是这么清楚,如何还接这抄家的活。 应下后,晋子瑾随晋兴怀上马车,带着人到了何利仁的府邸。 再平常不过的小官府邸。 晋兴怀命身边的人一脚踢开大门,带着人进入其中。 何利仁已经收押在宫中的大牢。府里是些下人与家眷。 何利仁有一个妻子,两个儿子,一个老母。 何利仁被押进牢里是今早的事,但早还在承乾行宫时,晋文偃就已经想要抄家。 府里的众人如惊弓之鸟,乱作一团。逐一被晋兴怀命人抓回来,关进一间小屋。 晋子瑾看着何利仁的妻子,穿着朴素,满脸惊慌地蹲在墙边,不如朝中富裕的重臣老臣的家眷那般穿金戴银。 他的两个儿子要显得稍微镇定一些,一个安慰着母亲,一个安抚着祖母。 晋子瑾看向身边晋兴怀,“事情还未全然查清楚,兴怀不必如此吧。” 晋兴怀道:“事已至此,还能查出什么。何利仁只要无法证明清白,这便就是结果了。” “父亲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何利仁其中一个儿子,抬头愤然道。 晋兴怀忽然抽出佩刀指向他,他顿时脸色苍白不敢再动。 晋子瑾烦躁地让东福推自己出屋,“抄家,抄家,这是在做什么。” 晋兴怀看向他的背影,“皇兄,父皇还有个命令。” 晋子瑾不等他说完,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 “何利仁已经死了。我们今日不仅负责抄家,还要将这些人通通解决掉。父皇要夷三族。” 他将手中的刀交给身侧侍从,“给我的皇兄去。”他与晋子瑾道:“皇兄,我们一人解决一半。” 他要看看,他的皇兄可是真有这般“柔弱”。 晋兴怀将何利仁的一妻一子交由晋子瑾,他解决余下一子与其母。府中其余人都由带来的侍从解决。 晋子瑾看着递上前的长刀,刃口锋利,折射出冷辉。 伸手接过,指腹轻拭过刀刃。 “皇兄没有摸过刀吗?”晋兴怀问他,似是有几分讥讽。 东福推着晋子瑾重新回来屋内。他看向晋兴怀道:“只是没有杀过无辜的人,不似兴怀顺手。” 轮椅停在何利仁的家眷几人身前,他问其一儿子,“还没有成家?” 对方点头,“还没来得及。” 何利仁的妻子忽然搂住儿子,央求晋子瑾,“太子殿下,您放过他。至少,至少留下一个孩子,太子殿下。” 晋子瑾看着她,不知为何想到了虞珧。 微微叹息,“我也不能违背父皇的命令。既没有成家,倒是能少牵连一些。” 话落,抬起刀,利刃蓦然划过两人的颈间。 鲜血溅到了晋兴怀的脸上,他有一瞬错愕,晋子瑾的声音提醒,“动手吧,踌躇不决,多留遗憾和痛苦。” 晋兴怀看着他,仍有些不可置信。 “皇兄的仁慈倒是特别。” “兴怀要我替你动手吗?” 晋兴怀看向已经吓得喘不过气,些许抽搐的晋兴怀老母与他哭泣的儿子,拔出身边侍从的刀,断了两人生路。 晋子瑾将刀丢在了地上,水青的袍子上溅到一片血迹。漠然着神色让东福推自己离开。 晋兴怀望着他,愈发看不明白。 他是不再与他演了么。若是往常,他必要百般推辞,让他来动手。 他此举何意。 跟着出了屋,晋子瑾问他,“兴怀杀过无辜之人,回去可会净手焚香,忏悔祷告。” 晋兴怀默然一瞬,“难道太子皇兄会这么做。父皇要杀之人怎会是无辜之人。” “兴怀,父皇若是要杀你呢?” 晋兴怀脸色微沉不语。 何利仁的府上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可抄,两人在府里翻来覆去,土都刨了几层,不过找了两箱东西。在京中官员里,算不得富裕。 晋兴怀道:“如此狡猾,莫不是藏到了老家。” 晋子瑾看着已经黑沉得点起了火把的天色,明月已经挂在枝头,“兴怀真的觉得,还有东西藏到了老家吗?” 他认为,晋兴怀知道何利仁的无辜。 只是在此基础之上,仍想要找出他有罪的证据。 “我身体不及兴怀,怕是不能陪着你继续在这空空的院落里找下去了。” 他想回东宫了。再找到半夜也找不出东西,折腾他罢了。妨碍他见阿珧。 晋兴怀心有不甘。 何利仁这官职,怎么也是个有油水捞的,如何就这么点东西。 怎么交代。 父皇又要如何在百官面前挂得住脸。 他还是随晋子瑾离开回宫了。晋子瑾若是自己走了,他可不想一个人继续找。 出了何利仁的府邸,晋子瑾看着晋兴怀先行上去马车,与东福道:“派人给这家人收个尸吧。” “是,殿下。” 皇宫之中虞珧数着时辰,终于看着太阳落山,夜幕落下。  回到殿中,在晚膳之后,连华出了大殿之后,她倒了一盏茶水,将早晨得到的纸包打开,犹豫了犹豫,倒了半包进去。 “会不会对连华有伤害。或许就只是迷药。不会伤害到连华。” 即使曾经连华那样伤害过她,但如今连华将她照顾的不错,她不想为曾经那些事要连华死掉。 这个陌生的皇宫里,人人为己,本就是正常的。 看着白色的粉末在温水中化开,虞珧起身将妆台上的小木马放入包裹里。抱起小瑾亲了亲,也放入包裹里。 而后便是坐在床边,等着连华回来。 看连华走进内室,她道:“连华,你渴了吗?桌上刚刚倒了一盏茶水呢。” 连华并未多想,虞珧从来就没有什么心思,也根本不会害人。 她走过去就喝了半盏下肚。 虞珧坐在床边,小心认真地看着她。看她精神越来越困顿,起身走过去扶住她,“连华,你是累了吗?” 连华迷迷糊糊,“好像是的。” “我扶你在榻上坐下,歇息一会儿吧。” 虞珧扶着她到榻上坐下,看她一会儿功夫之后睡了过去。不放心,探了一下她的鼻息,确定真的是睡着了,呼吸平稳,她松了口气。 她不想因为她要离开就要她的命。 而后回到床边坐下,等待着。心跳隐隐地微快,按捺不住。 重光殿外,一名小宦官端着一碟糕点走入大殿,见到虞珧与躺在榻上的连华,立刻将糕点放在桌上,“公主殿下,快与她将衣裳换了,您穿上这婢女的衣裳,奴才带您离开。” 宫外,接应的人已经备好车马。 “奴才在外殿守着,您快些。” “好好。”虞珧立刻起身,走到连华身边,脱下她的外衣与自己的外衣,将她的穿上,又将自己的给她穿好,拿起自己的小包裹走到外殿。 小宦官见她准备好,又看到她头上的玉簪,抽了下来塞入她手里,“快走。”  虞珧跟着他出了大殿。 殿外,平常只有一个小宦官蹲守看着重光殿,但此时已经加到两个。 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宦官端着点心进入殿中,又与虞氏的婢女匆匆离去,引起怀疑。一人起身跟了上去。 两人在夜色掩映里,越走越远,脚步匆匆不曾停歇。 跟着的人意识到异常,立刻离开回到重光殿,与另一人一同进入大殿内。 榻上躺着的人已经不是虞氏,一人立刻往东宫去禀报。 晋子瑾回到东宫中刚刚沐浴过,换了一身宽松的袍子。 他闻了闻自己的手,蔷薇的味道里似乎还隐隐夹杂着血的气味。 便推着轮椅向妆台过去,伸手拿过一罐蜜饯,打开盖,取出桃脯。淡淡清甜的桃香沾到他的手上。 才刚吃一颗桃脯,东禄疾步进殿,“殿下,重光殿那边出了问题。公主不见了。她的婢女昏睡在榻上,穿着公主今日的衣物。” 第57章 晋子瑾转头看向他,“不见了?” 阿珧这不清不楚的脑袋,她能跑去哪里。 月色下,他让东福推着自己去了重光殿。殿中烛火摇摇,只有连华穿着她的衣物躺在榻上。 回到东宫,他问那来东宫禀报的小宦官,“往哪个方向走的,看到了吗?” 小宦官跪在地上,“知道是哪个方向,但不知是往哪儿去。” “她能跑去哪里。只可能是有人带着她跑,既然如此,肯定是要出宫。” 让小宦官带路,追着他追过的路线,直到他不再往前去反回禀报的地方,晋子瑾看着暗夜月光之下殿宇重重的远处,“西南宫门。走吧,东福。” “殿下,您要去,将虞氏带回来吗?”东福话音踌躇。 即使殿下喜欢,可那毕竟是,陛下后宫中的女子。殿下如何插手这样的事? 虞氏既然是偷跑的,那她就是想要离开。 殿下去将她抓回来,她与殿下的关系…… “不将她带回来,等着父皇发现吗?” 东福知道无法左右他,命人备马车在西南宫门等候。 …… 虞珧跟在小宦官的身后到了西南宫门处,宫门守卫见两人,将紧闭的侧边小门打开了一道,“快走吧。” 走得是什么人,他并不清楚,只以为是偷跑的宫女。 总之,报酬丰厚的他无法拒绝。 同样,在宫内接应的小宦官,亦拿到了让他无法拒绝的报酬。 一个陛下根本不在意疯了的废妃罢了。 虞珧跑出宫。 今夜的空气像是格外的清新,月色那样明朗。 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在这一刻都亲切起来。 有一辆马车等在外头,马车边站着一人。见有女子出宫来,立刻上前去,“公主殿下!快走!” 他拉着虞珧上了马车,催促车夫快些赶马。 马车颠簸,未走大道。 小路上,树木枝杈许多,碎石挡道。但隐蔽,不易被寻找。 虞珧坐在马车里,昏暗的小油灯,火苗摇摇晃晃。她看着对面蓄须的青年男子,“是哥哥让你来接我的吗?” “是的,公主殿下。我们已经等了您两月了。若非您跟着去了行宫,也不会拖到今日。离开晋国就好了。” 虞珧点点头,抱紧着怀里的小包裹。 里头有小木马、有小瑾,有母后给她的东西。还有,梦里小瑾给她的物件,以及那两枚香囊。 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指腹摸了摸腕上温润的镯子。 他们,还会在梦里见的吧。 青年看着她。 王上告诉他,公主在晋国疯了,让他在路上一定要耐心关照。他此时看着她,确实与曾经见过的公主殿下不同。 很安静。 “公主殿下。” “嗯?”虞珧抬起头。 “在晋国发生了什么?” 虞珧想了一会儿,“认识了皇后娘娘,章美人,对了,她还说想要离开皇宫,我走后,就无法帮到她了。她还给小瑾做了衣裳。我走了,她要怎么办。若是,能将她也带走就好了。” “认识了连华,有了小瑾。” 小瑾。 他会觉得小瑾是假的吗? 虞珧从包裹里拿出布娃娃,“你看,这是我与陛下的孩子。”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是吗,长得真讨人喜欢。” 虞珧欣喜,“真的吗?连华总是说它很丑。” “公主的孩子怎么会丑呢。” “你说,我哥哥会喜欢它吗?” “公主的孩子,王上怎么会不喜欢。” 虞珧似乎终于觉察到:“王上?父王也会喜欢?” 青年看着她,“王上是公主您的哥哥。” “哥哥已经是南赵的王上了?父王禅位了吗,怎么会呢,父王还很年轻啊。” 青年想了一会儿,没有向她提先王已死的事。只是疑惑,她在晋国怎么会不知道。当时……算了,或许目前不知道的好。 “是啊。回到南赵,王上都会告诉你的。” 虞珧点头。神色带着期待和欣喜。 她拂开窗帘往外头的月色看去,小道上,探出的长短枝叶划开月的光辉,落在沙石路上碎影重重。 “我都没有好好看过晋国,不过也不重要了。” 她从窗外收回视线。 马车的颠簸里,她抱着小瑾睡去。 青年将她散开的包裹系上,将马车上准备的薄毯盖到她身上。 “王上等着你回去呢,好好睡吧。精神好了,也不至于让王上太难过。” 虞珧忽然朦朦胧胧地睁开眼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臣叫颜徽。” 这夜,虞珧没有梦到晋子瑾。 第30章 明亮的马车内,东福看着沉静地抬着窗帘,看着外头的晋子瑾,“殿下,似乎不是这条路。” “你觉得,我要去把她找回来吗?” 东福是觉得,不太好。 殿下将人抓回来,虞氏必定要记恨殿下。到时殿下要如何呢。 可他看着此时的晋子瑾,他一丝一毫都放不下。人要是就这么走了,他又要如何呢。 “……” “我不让她回南赵,她会恨我的吧。是吗。东福?”晋子瑾垂着眼帘,烛火晃动的光晕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一时间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缥缈,像是会在晃动中散去。 可是就这样回去吗?让她就这样离开了吗? 若是如此,这样就离开他,当初不若不要管他。 东福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殿下明明比他还要清楚,虞氏逃出皇宫是要回南赵。那么问他,他又要怎么回答。 晋子瑾不再说话。 抬起窗帘又往外看。月色淡薄地照着大地。 明月只是将多余的亮光撒了出来,撒向何处都一样。可被照亮前路的行人却会欣喜,月光给了他明亮。当月光撒向别处,他就只能再次陷入黑暗里。 他伸手到窗外去捞月的光辉,淡淡光晕笼罩着手掌,却无法抓得住。 他道:“回去吧。” 东福看他放弃了,心情复杂,不知是好是坏。看他伸着手试图抓住月光,一时不禁感到几分凄凉。 他吩咐车夫反回东宫去。又与晋子瑾道:“殿下,秋夜渐凉,将窗帘放下吧。” 晋子瑾看着窗外又看了会儿,放下了帘子。 马车在东宫宫门处停下,东福推着晋子瑾下马车,要进东宫。 晋子瑾吩咐他,“去重光殿。” 夜已深,月高挂在天幕。 夜虫还在鸣叫。 东福推着晋子瑾进了东宫里,从东宫进入皇宫,再往重光殿。 到重光殿,见连华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刚刚爬起身。 一坐起就看到晋子瑾,吓得不清,“太,太子殿下。” 她立刻跪在了地上。 晋子瑾冷淡着脸色,“你的主子不见了。” “什,什么?”刚刚从迷药的药效里醒来,连华还搞不清楚状况,她见殿中真的没有虞珧的身影,而窗外又黑沉沉的。烛台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至熄灭。  蓦地,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竟然是虞珧今日所穿,脸上愈发慌张,“怎,怎么回事?奴,奴婢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看向晋子瑾,十分害怕,脸色苍白,“太子殿下,奴婢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的主子已经跑出宫,回南赵去了。”晋子瑾道,“只要你当做今日什么都未发生过,我可以饶了你。” “什么?”连华吓得眼泪盈在眼眶里,“可是,可是……会被知道的。” 虞氏这么一个活人从宫里消失,怎么可能不被知晓呢。 “我会送你出宫去。你与这件事便不再有干系。” 连华已经快要傻掉,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太子殿下又是何意。 “奴婢,奴婢可以出宫?” 东福却听明白了晋子瑾的意思。 他想将这件事瞒下来,待连华也不在宫里,虞氏消失的事,即使被发现也无法再追究。 殿下在替虞氏将后续处理干净,这样她就能安稳的从晋国离开了。 他放下了吗? 连华答应下来。她知道除了出宫已没有选择,留下,虞氏不见了,到时陛下不会放过她的。 晋子瑾回到东宫,让人安排送连华出宫的事。 李思源等在屋内,见他回来,“殿下,您终于回来了,今日您还没有热敷、针灸呢。” 这么晚了,他还在。 东福诧异。 晋子瑾却情绪淡薄,“回去吧。” 李思源不解,“殿下,虽然很晚了,可每日的热敷、针灸还是要做啊。这样才能快些好起来。您的腿现在虽然能站起来了,可还不能走呢。” “不必了,你回去吧。” 东福蹙起眉头。殿下这…… 第58章 他拉住了李思源,拉他出了屋,在门边小声与他道:“南赵公主逃出宫了,应该是有南赵的接应,带她跑了。” 李思源闻言也皱起眉,“这就不治了吗?殿下这也太儿戏了吧。” “你小声点。小心殿下要你的小命。”东福赶紧提醒他。 殿下现在看起来,很难捉摸。 李思源沉默不语。 心上人跑了就自暴自弃,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他撇开拉着他的东福,走进屋里,“殿下,您的腿好了才能去找公主啊。您的腿好了,您把南赵打下来都成。去南赵找她啊。” 晋子瑾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你治吧。” 东福:“……” 这就劝好了?李御医和殿下太儿戏了吧。 原来,这么劝就成。 他回过头,看李思源一脸欣慰地打开药箱,“就是嘛殿下,公主肯定喜欢您健健康康的啊。” “嗯。”晋子瑾应声。 东福觉得他还是不够了解殿下。 这夜,晋子瑾没睡一两个时辰,心思繁杂。 无梦。 次日清晨,于晨曦中,连华被送出皇宫。 早朝过后,晋文偃回到太阳殿内,刚刚坐下,外头宦官疾步来禀报。 “陛下,昨夜有后宫妃子逃出皇宫。” “哪个逃了,朕的皇宫这么不能待吗?”晋文偃尚算平静。 “陛下,还不知是谁。要在宫中查吗?” “查。看看谁这么大胆。” 约莫到中午,不见的人便查到了,来禀报晋文偃。 “陛下,是南赵公主。她身边的婢女也不见了。” 粱翕望着坐在座上托腮的晋文偃,他的目光有些冷,“南赵公主。” “陛下,晋国有南赵的接应。带着她逃了。” 只见晋文偃的神色一瞬明快起来,眼底却透着阴狠,“南赵,如此大胆啊。看来这个公主,对他们的王很重要。抓回来。”他沉声。 “是,陛下。” 东宫里皇宫中闹腾了一上午的事知道的清清楚楚。  东福看着坐在秋日日光下的晋子瑾,“殿下,陛下已经发现虞氏跑了,您要管吗?” 郦芜也听闻了后妃逃跑的事,来见晋子瑾。 她的身影在愈渐失去色彩的花草间显现,脚步急促,看到晋子瑾,“阿瑾,你可听闻,这是怎么回事。” 晋子瑾望着她,“就如母后听闻的那样。” “什么?阿珧真的离开了吗?”郦芜仍然觉得不可置信。她眼里,虞珧一直都呆呆的,是怎么能跑出宫的呢。 就算有人接应。 晋子瑾默然,片刻才道:“不知。我昨日未能寻到她。” 他抬手让东福推自己回屋。郦芜跟在他身边,脸上心上都是焦虑与担忧,“陛下要派人将她抓回来,他从不将她放在心上,却又要将她囚在这宫里。” 晋子瑾沉默不语。 …… 马车上,虞珧醒来后显得有些恍惚。 她抱着怀里的小瑾,出神。 昨日没有梦到他。 是离开这里,他就不会再出现了吗? 她低头看怀里的小瑾,摸了摸它的头,亲了一下。转头抬起窗帘一角朝外看去。 颜徽正在给她买包子。 付钱后回到马车上,将包在油纸中的包子递给她,“公主先填饱肚子。” 虞珧接了过来,“我们要多久才能到南赵。” “大概五六日能出晋国边境。” 虞珧点点头。 一直到傍晚,颜徽发现路过的城中,官兵在四处搜寻。他让车夫将马车赶往城外,停于隐蔽的树荫下,望着安静摸着布娃娃的虞珧,“公主,臣到城中去看看,你在马车里不要出来。” 虞珧点头。 颜徽下了马车,又吩咐车夫照看虞珧。让他装作在草丛中方便的模样。 进入城中,官兵正在张贴告示。 他走近查看,果真是在搜寻他们南赵的公主。 公主在晋国不知遭受了什么,变成如今这样。晋国的皇帝还不愿放人。何等无耻之徒。 幸好,他一路都未让公主下马车,无人见过她。 他在城中买下一只烧鸡,买了些酒酿,带回马车上当做今晚填饱肚子的伙食。 本是打算今晚在城中歇息,现在看来是不成了。得更加快马加鞭地离开晋国。 上了马车,颜徽将买回的东西放在小案上,打开烧鸡外的油纸,扯了支大鸡腿递给虞珧,问她,“一直赶路,公主累吗?” 虞珧点头。 与此前去行宫的路程不同。这一路急赶,马车颠簸的厉害,她浑身都觉得酸痛。 “那今晚就在这儿暂歇吧。”车夫也需要休息,不间断的赶路,谁也吃不消,“只是今日还是只能在马车中将就了。城中去不了。” “没关系。”虞珧道。 只要能回南赵去,她知道偷偷从晋国逃走有风险。 颜徽见此,下去马车将给车夫带的食物递给他,让他将马车再往林中去一些,再藏得隐匿一些,城中都是找人的官兵,或许会到城外来。今晚依旧只能在马车上将就。 车夫亦是南赵人,一个青年大汉,粗着嗓子应声。 林中的夜晚,虫鸣声显得吵闹。 马车里却十分安静。 一盏小油灯,豆大的火苗微微晃动。微弱的光线被马车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一缕。 虞珧靠在车厢上,臂弯里搂着布娃娃小瑾,拿出了小木马。 颜徽半合着眼看着她手里的小木马,劳累一日一夜,他也是困得很。 两人在油灯火苗的轻微晃动里睡去。 这夜,虞珧在梦里见到了晋子瑾。 她十分欣喜。 她原以为,会见不到他了。 晋子瑾坐在榻上看着她,“阿珧。” 虞珧拂开珠帘扑上前抱住他的脖颈,紧紧将他抱着,“小瑾。” 晋子瑾脸颊轻蹭了蹭她的衣襟,抬手握住她搂着他的手腕,拿了下来,抬眸看着她,“若是只能在梦里相见,不如不见。” 虞珧怔住,“什么,小瑾,何意?” 晋子瑾松开她的手腕,抬起指尖缓缓与她十指相扣,“我不想只活在一个虚幻里了。” 虞珧不明白他,不懂他说得什么意思。 可她还是很期待能在梦里见到他,他是她的小瑾啊。 她俯身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小瑾不喜欢我了吗?” 晋子瑾蹙眉几分怨愤,“你永远都是这样。”他看着一脸茫然的虞珧,“我变得贪心了,阿娘,你能满足我吗?” “小瑾想要什么?” 晋子瑾看着她,久久不语,与她错开了视线,拉她坐进怀里抱着她,“你从皇宫逃出去,父皇已经发现了。如今各个往南赵必经的城池都有官兵在搜寻。我不知如何帮你,只能希望你平安。” “小瑾。你知道我离开了吗?我可以回南赵了。”虞珧的话里仍是欣喜,“我将你也带着了。” “你没有带走我。” 虞珧默然,似是不解。 “我很担心你,你知道吗?”晋子瑾道,“他若是将你抓回来,不知会发什么疯。” 虞珧趴在他肩头,不知说些什么,片刻后,“我会回到南赵的。” “我希望你平安。也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 晋子瑾不知自己哪种希望更多。 他希望她能被晋文偃的人带回皇宫,又不希望如此。晋文偃竟然为她大费周章,抓回去多半不会轻易饶过她。 他问:“你现在在哪儿?” 知道她的所在,才能做安排,让她不被官兵抓到,平安离开晋国。 然而虞珧并不知她此时所处的位置,她一路都未怎么注意外面。 她摇了摇头。 晋子瑾默然。 转过头,手掌将她的脸抬起亲吻在她唇上,手掌轻按住她的后脑,将吻进行的更深。一番缱绻过后,看着她迷蒙的目光,“你让我要怎么办?” 虞珧茫然无知,并不知他在忧虑什么。 晋子瑾抱紧她,“阿珧,无论发生何事,不准忘了我。” “我不会忘了你的。” 虞珧认为,她能离开晋国回去南赵。官兵并不会抓到他们。 晋子瑾抱着她,不舍放开。 “若是梦,能永远不醒,也好。我已经不能满足,见你只是梦了。” 虞珧在他颈窝亲了一口,“没关系。几乎日日都能见的。小瑾还想在哪里见到我?” “想每时每刻,都能见到你。” 虞珧笑了起来,坐起身看着他,捧住他的脸,“真的吗?” “真的。” 她笑容轻快,听着他的话很开心。但晋子瑾只觉得她没心没肺,并不能感受到他的感情。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前,“你摸摸看。” “嗯?什么?”虞珧问,掌心下是他的心跳,“小瑾的心跳吗?” 第59章 “你摸它的时候,它可是跳得快一些。” “小瑾,你在想什么,它跳得很快。像是要跳到我的手里了。” “想你。想你何时能明白我。” 虞珧偏头,疑惑了一下。 小瑾现在也爱说些高深莫测的话了么。 “我一直都很明白你啊。” “你明白我什么。” “小瑾喜欢我,像我喜欢小瑾一样。” 虞珧摸到他的心跳得更怦动了,她后退站到地上,俯身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处,“我知道了,小瑾喜欢听我说好听的话。” 晋子瑾脸颊微微有些红,被说中了心事。 她不是不懂吧,只是从来只将他当“该死的儿子”。 虞珧还贴在他胸口观测他的心跳,晋子瑾忽然不想让她那么明白他了,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重新抱回怀里。 虞珧趴在他肩头,晋子瑾听到她在笑,笑声很轻盈。 她忽然两手扶在他肩上,唇瓣若有似无擦着他的耳廓,耳边的碎发,呼出的气息吹入他的耳朵里,“小瑾,只要说喜欢你,你就会很开心,对吗?” 晋子瑾道:“你说话又不算话。” “不算话你也开心。我知道你。不然,你再让我摸摸。” 她说着又伸手去摸晋子瑾的心跳,被他抓住了手腕。 他道:“不给摸了。” 耳边又是她轻轻的笑声。 要回南赵了,她果然很开心。 晋子瑾的手臂搂紧了她在怀里,不让她再乱动。 虞珧看着他,他有很多心事的样子。 是因为,晋国的陛下派人在抓她的事么。 “小瑾,阿娘要去给你煎药了。” 晋子瑾垂眸看她,把她整个人按入怀里,“不想喝了。” “不喝药怎么能好呢。小瑾不能不喝药。” “你都走了,你还管我吗?” 虞珧蹙眉,“阿娘又没有离开你。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 “我不是那个娃娃。” “什么?” 晋子瑾没再说,“不想喝了。哪儿也别去,就这样,陪着我。” 虞珧拿他没办法,伸手抱住他,“好吧。那今日就不喝了。但小瑾不能一直这样任性哦。” 虞珧早晨醒来,向颜徽询问了他们所处的位置。晚上入睡前,又问一次。 梦中见到晋子瑾,将两次的位置都告诉了他。 “小瑾很担心我,这样会放心一些吗?” 晋子瑾飞鸽传信给距离虞珧所在最近的手下之人,让其关注当地官兵动向。 东宫之中东福看晋子瑾坐在殿前,心中仍然是担忧难以放下。  他本想要称病离宫,但到底不妥。只能还是于宫中等待消息。 不论南赵公主是离开了晋国还是被官兵抓到,东福知道,对殿下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何利仁府上抄家的事还没有处理干净,因清点出的东西太少,晋文偃命晋兴怀还在查。 晋兴怀时不时就来东宫里,给晋子瑾添麻烦。 因这几日来的勤,他察觉到晋子瑾的身体似乎好了。 以往十天有八天里都病殃殃的,即使没病看着也半死不活。这几日,他每日来找,晋子瑾都在院里晒太阳,脸上被太阳晒得微微泛粉,看起来气色很好。 比他这被何利仁的案子折腾几日的人,看起来还要健康。 他就不服了。 走进庭院里,晋子瑾果然还是在晒太阳,东福在旁向他递了盏茶,他揭开盖,慢条斯理吹了吹,小饮一口。 “太子皇兄好不惬意啊。可怜皇弟我,忙得没了半条命。” 晋子瑾看向他。 即使心中已是十分烦他,面上还是温温和和,“兴怀这不是自找的么,你瞧瞧先祈,从来不在父皇面前冒进、讨赏、邀功,这些事都落不到他头上。” 说着又喝了口茶,“兴怀不干,这宫里也有的是人干。难道不是兴怀自己向父皇请命,做这些的么,想要父皇的夸奖。” 晋子瑾不在朝中,但这些事情他都清楚的很。 他点的太明了,以至于晋兴怀一时无言来答,脸色有半晌的僵硬。 “我这是做了皇兄你失职该做的事啊。皇兄应该感谢我才是。” 晋子瑾笑了笑,“感谢你明明没我的事,却非得将我这病体虚弱之人拉上么。” “皇兄哪里虚弱了,看着比我这忙了几日的人都健康呢。” 晋子瑾在他话落后咳嗽了几声。晋兴怀一脸忍不住的无语。 这装得也太敷衍。 他如今似是越来越不将他放在眼里,都懒得像以前一样装了。 “皇兄的身体这是好了么?” “何以见得?不还是那样么。” 看他不承认,晋兴怀没再多言,目光从他的腿上扫过。似是在思考他这双腿,会不会好。 宫中御医说过,能好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御医还说他活不长呢,如今怎么看着活得是越来越气色红润。 御医真是会放屁。 “何利仁的事……” “兴怀自己从父皇那儿领的事,就不要总是来麻烦我了。到最后,若是功劳成了我的,兴怀又要不开心,不是吗?” 晋兴怀一时间想起往事,脸色难看地走了。 东福看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去,“二皇子看着确实有些憔悴呢。殿下这两日担忧公主的事,精神不佳都要比他好上不少。” 晋子瑾未说话。脑海中想着虞珧。 东福也想到了虞珧身上,“殿下,奴才说些不太好的话。公主整日几乎不离手的那个娃娃,不会真的有用吧。书上好像说那娃娃可用来祈福,挡灾。公主很爱惜那个娃娃呢。殿下您接触公主之后,身体就恢复的越来越好了。” “嗯。”晋子瑾应了一声。 “如今公主走了。”东福说着,感觉不太妙,“那个娃娃若是有用,作用还会有吗?” “不知。” “哎呀。这可怎么办呐。咱们也弄不出公主那个娃娃来。” “自从公主走了,皇后娘娘都没公主在时那么开朗了。” …… 马车经过城门的关口时,被官兵拦住。 “下来,都下来,查车!不查不准过。敢强闯的,就地处死!” 车夫远远看到城门口的排查,马车停在了出城队伍的后头。 颜徽放下窗帘,蹙眉忧虑。 越接近南赵,官兵的排查越严密了。现在已经是逐一查验,没法再从城门出去。 他敲了敲车厢的木板,车夫意会,掉转马头。 虞珧看颜徽神色凝重,抬手想要掀开窗帘往外看看。颜徽立刻制止住她,“城门口在排查,公主不可探头出去。” 虞珧点头。 颜徽不放心,道:“公主,还望理解臣的不敬。” 他从包裹里取出写信件的笔墨,倒了些茶水在砚台,研了些墨,以笔沾上墨汁在虞珧白净如珍珠的脸上将眉描粗,又以晕开的墨汁画上暗色的斑块。 “这是上等的墨条,不会伤到公主的脸。先委屈公主了。他们手上有你的画像。” 虞珧看他收回笔,点点头。 他将笔墨收拾好,外头官兵发现了这辆马车欲掉头离开,“站住!去哪儿?不打算出城了么?” 锐利的长枪忽然探入马车中,挑开车帘,“车里的人,下来!” 颜徽抬手将虞珧护在身后,望着外头阴沉着脸色的官兵,“家妻怀有身孕,不便移动,受不得惊吓。还望官爷通融些许,这是出了什么事,这样阵仗。” “宫里逃了人出来,陛下命咱们找人呢。你老婆,怎个长这样呢。”长枪挑着车帘的官兵看着车厢里,颜徽样貌清逸文雅,车里的女子却一对大粗眉,灰黑的脸,还有着大块斑点狗一般的胎记。 实在看着不相配。 颜徽回头看一眼,道:“妻子性和、温柔,样貌倒是其次。我不在意这些。” 官兵抽回了长枪将车帘放下,与身边的人笑说了一声,“这小两口。” 看着放下的车帘,颜徽松了口气。 敲了敲与车夫之间的隔板,“走吧,不要走城门了。” 马车改道,打算另寻小路离开。 进入一条巷弄时,被一白衣男子拦住。 车夫警惕地看着对方。 颜徽下了马车,看对方只有一人,感到疑惑。那人却疾步上前,与他低声道:“我奉太子殿下的命来接应。这城中如今四处是官兵,我对这一带熟悉,知一条小路,随我来。” 太子? 晋国太子? 颜徽一下就勒住对方的脖颈。 第31章 “诶诶诶!自己人,自己人!不信问你们公主。” 颜徽犹豫,勒着他将他的脑袋塞进马车里,男子看着马车中脸上墨汁画过的虞珧,吓了一跳。 颜徽道:“公主殿下,此人说他是晋国太子的人,可信吗?” 第60章 “太子?”虞珧思索了一下。 她不知太子殿下能不能信,但皇后娘娘不会害她的。 “他说什么?” “他说……”颜徽话未说完,被他勒着脖颈的男子挣扎着回答,“太子殿下命我来接应你们,如今搜查的官兵越来越多,你们不易离开。虽我也不知他为何要帮着你们南赵人逃跑,但太子殿下确实这样吩咐。” 虞珧看着他,与颜徽道:“相信他吧。” 颜徽放开了他。男子被勒的脸色通红,喘了会儿气,“真是个废人的活,快走吧。” 他并未与几人多话。坐到车夫身边进行指路。确实绕开了官兵的巡逻且进入了一条出城的小道。 小道十分狭窄,看着本是只供人通行。马车刚好卡在其间能够通过。 他让车夫停下,跳下马车。 车夫说话带着南赵的口音,遂几乎不说话,此时问他,“你不跟着吗?” 男子道:“就送到这儿吧。跟你们南赵人关系又不怎么样。殿下若还有吩咐,会有人跟你们接头。到了此处,距离南赵也不远了。” 车夫点头,赶马离开。 马车中,颜徽抬着窗帘看着那人的身影愈来愈远,放下窗帘收回视线。 晋国太子? 他看向虞珧,“公主在晋国与晋国的太子有交情?” 虞珧摇头,“只是与皇后娘娘关系不错。她很喜欢我。所以,太子殿下应当不会害我。” 颜徽不解。 只是如此,太子就会背着皇帝冒这么大险吗? 听说晋国的太子幼时因病,双腿落下残疾。晋国的皇帝因此不太喜欢这个太子。 此时已快接近晋国边境,晋国皇帝都还没找到他们,太子却已有了他们的行踪,还能派人来带路。 一个太子能背着皇帝将手伸这么远。 他看着虞珧,收回了越发飘远的思绪。 若非公主说晋国太子可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信方才那人。 因着城中官兵排查愈严,几人没再经城中走,循着方才那人给指的路,一路走小道。 却在一处临近关口的小道出口处,被城门上的官兵发现。 城门上,火光燃烧的明亮,争过月的光辉。守城士兵见月下一辆马车从城门之外的地方,出了城,高喝,“那儿有人偷偷出城!” 颜徽坐在马车里,还没睡,忽听到凌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抬起窗帘往外看去,看到举着火把驾马而来的一队人。知道他们被发现了。 他摇了摇瞌睡的虞珧,让她清醒。让车夫往不远处的林中赶马。 马车扬尘急奔入林中,晃得虞珧胃中翻涌,脑袋犯晕。 颜徽拉着她从马车上跳下,吩咐车夫赶马离开,引开追兵。 两人在林中蹲着,看着官兵模糊的身影进入林中,又追着马车而去。缓缓站起身。 “公主,现在只能徒步了。” 虞珧摇摇头,“没关系,走吧。” 她背着小包裹,搂着小瑾在怀里。克制着胃中恶心与头脑的眩晕,目光朝南赵的方向看去。 就要回家了。 她一定能回去的。 哥哥在等她呢。 父王、母后也很想念她吧。 她问颜徽,“我是和亲公主,可以这样回去么?” 颜徽拉着她的袖子,往林子的另一边走,“南赵不必你和亲了,公主。” 虞珧放下心。 “南赵与晋国,如今的关系还好么?” “目前没有战争。你哥哥即位后,南赵打了两次胜仗,晋国短期应该没有再战的打算。” 虞珧睁大眼看着他的背影,“真的?哥哥这么厉害。” 颜徽回过头,看她脸上的惊诧,不禁笑,“你哥哥比你父皇,更适合当南赵的王上。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找一处暂歇吧。今日已经很晚了。” “嗯。”虞珧应声。她伸手摸了一下颜徽的蓄须,“这个不好看。” 颜徽微怔,轻笑。没说什么。 出了这片小林子,已是在另一条小路上,两人于一处河边的树林里停下,打算今晚就歇在这儿。 坐在树下靠着,虞珧看着月色朦胧,心中也感觉到一些不安。但不断的赶路加之官兵的排查,让她身体十分疲惫,神经紧绷,抵不过困顿不多时就睡去。 颜徽没有睡,官兵追到车夫不知会否再回头来寻他们。他还是在这儿守着的好。 目光看向睡着的虞珧。 在南赵被宠着长大的崇阳公主,和亲这一趟真是吃尽苦头。只望能平安把她送回去。 先王压不住那些懦弱的朝臣,只能让她往晋国和亲。如今的南赵王并不会被那些贪生怕死的老臣拿住。 朝中需要换血,但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是梦虞珧从妆台前醒过来,一抬头  晋子瑾就在她身边神色柔和地看着她。 她起身扑进他怀里,“小瑾。” 她感到害怕了。她害怕她还能不能回到南赵,她是不是会被抓回晋国皇宫。 她会面对些什么。 她的情绪大多表现得很直白,让晋子瑾能清晰地感知到。 “阿珧,怎么了?” “小瑾。我若是被抓回去,我会死吗?” “不会。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晋子瑾拍了拍她的后背,稍做安抚。心中生起担忧。 虞珧摇了摇头,“我是不是回不去南赵了。” “发生什么了?” 虞珧还是告诉了他。他们被官兵发现,弃了马车。 她很是惶恐不安。她想离开晋国。 “我会不会死。” 晋子瑾抱着她在怀里,“你不会死。我还在呢。” 他如今只能静观其变,但一定不会让晋文偃将她处死。 晋文偃这么大费周章地抓她,不该是为了杀她。 “阿珧。” “小瑾,你要叫我阿娘。” 晋子瑾默然。 “阿娘,”他接着道:“我不会让你有事。” “小瑾是会保护我吗?” “会。” 他可以保全她,但无法让任何事都不发生,“阿娘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不要惊慌,相信我会保护你。” 她的病不能再加重了。 “好!我相信小瑾。”虞珧这样说着,心中却还是无比期望着回到南赵。 她起身,指腹轻轻抚摸过他的脸颊,“阿娘去给你煎药。” 晋子瑾拉住她,让她带自己出屋。 蹲在小炉边看着炉火,虞珧还是有些出神。她还能回南赵吗。 药好了,滤出,吹凉,她递给晋子瑾,看他将药都喝下。让自己将那些担忧都暂且抛掉,在他身前蹲下,伸手用指腹轻戳了戳他的腿,“小瑾的腿怎么样了?” “阿娘要看看吗?” 虞珧抬头看他,“要。” 晋子瑾便拂开衣摆,微俯身将裤脚拢上。 虞珧觉得他的腿似乎没有那么苍白纤细。像是长肉了。指腹戳上去有柔软的肉感。 “小瑾是快要好了吗?” “不知。期望吧。” 李思源说想要好,起码还要半年。但看着蹲在身前看着他双腿的虞珧,他觉得太慢了。他要怎么等得起。 李思源说得对。 若是不能好,怎么站在她身边。 怎么护着她安然无恙。 怎么,让她成为他的阿珧。 他放下裤脚,理了理袍子,俯下身拉住虞珧的手,将她拉着站起身,抱她坐到双腿上,搂着她的腰与后背,按她在怀里,趴在她肩膀上。 回到南赵,他就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她了。只是梦里,怎么能够呢。 虞珧又被他抱住,不禁说到:“小瑾,你好黏我啊。” 她睡得不久,被颜徽叫醒。 他神色焦急,拉她起身,“快走。官兵找来了。” 虞珧踉跄跟在他身后奔跑。此时的天还没亮。月的光辉暗淡了,天空繁星如洒落在墨盘里的珍珠。 她听到马蹄声在身后,震动着地面,仿佛带着飞沙走石。 她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密集的火光越来越近。 她与颜徽道:“颜徽,你放下我吧。” “这怎么能行。有辱使命。” 虞珧看着他的背影,“逃跑本是我的事,若是逃不掉,会连累你。” “公主,臣若丢下你,要以何颜面回去见王上。” “哥哥不会怪罪你的。” 颜徽不语,并没有将她放下。 虞珧再次回头看,那些人已快要追到跟前。她知道跑不掉了。 她好想回南赵,南赵明明就快到了,可却离她那样遥远,仿佛永远都无法再回得去。 “颜徽,他们追上来了。放下我吧。” “臣不能放你一人回去。” 这条小路,两侧都是茂密的丛林。长得严严实实无法进入,他们只能在小道上往前奔跑。 第61章 而前方是哪里,却又不知晓。 终于,前方也出现了官兵的马匹,横在路的中央。 “看你们还能往哪儿跑!抓起来!” 虞珧忽然拉住颜徽,“你们要抓我,你们放了他!” 坐在马背上的小队首领看着虞珧身边的颜徽,嗤笑一声,“他接应你从皇宫逃跑回南赵,怎么可能放了他。陛下的命令是都抓回去。” 虞珧心中愈发的惶恐,她看着颜徽,“他们是不是会伤害你?” 颜徽望着方才说话那人,没有回答。 随从的官兵下马,将两人抓住绑了起来,押回牢狱,往京中送去消息。 阴暗的牢房,一间小窗透入些许淡薄的月光。 泥土柴草腐败发霉的气味混合着飘散在空气中。 窸窸窣窣的声响里,忽然几声低微却尖锐的吱叫。 虞珧双手被麻绳绑在身后,恐惧地往隔壁间颜徽的所在处挪动,呼吸有些微颤抖。 “公主,你一说话,它就吓跑了。不必害怕。”颜徽看向她。 虞珧挪到了他身边,被牢房中的铁栏杆从中隔断。她眼中一些明亮的水光,颤动着,“颜徽,他们会不会杀你?” 颜徽看她眼里颤动的泪光,“不要想这些,公主。” “我不该想着逃跑的。我根本逃不掉。”虞珧靠着墙壁低着头垂着眼帘,声音轻哑,声线颤抖。 颜徽并不想看她这曾经被亲人娇宠着的公主,变得这样无望,“不要这样说,公主。你的哥哥,你的母后都希望你能回南赵。” 虞珧抬起头看向他,“你会死,你是不是会死。他们是不是会杀了你?” 她说着,泪珠从眼眶里滚落。 “并不一定,公主。臣不能让你独自被抓回去。不然,你看到牢里的老鼠,也要哭的。臣离开王宫时,答应王上,好好照顾你。不能食言。” 虞珧低下头,默然不语。 她见不到哥哥了,她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哥哥,见到父王,见到母后。 “你会因为我死掉吗?” “不会,公主不要这样想。我若是死了,也是因为对王上的承诺。人都会死,我不能因为怕死,背弃承诺,也不能丢下你,独自面对。” “我不想你死。” “公主怎么不担心自己呢?” 虞珧的脑海里,想到了晋子瑾。 小瑾让她不要害怕。他会保护她的。 就算真的要死。也是她选择逃跑,会有的下场。 晋国皇宫。 她好讨厌那里。 若是没有小瑾陪伴她。若不是想到还有南赵,她还有使命。 她早就,选择死了。 她深深的厌恶,待在那里十分痛苦。她找不到更多的缘由,像是脑海中缺少了一些东西。 她道:“是我自己选择的。我想要跑,我就可能会死。” 颜徽看着她,露出一些笑来,“公主,我答应王上进入晋国做接应,接你回南赵,也知道若是失败会死。但君有命,而我忠于君。不过接触公主,我确实很喜欢你。你们兄妹,都值得效忠。” 虞珧怔怔看着他,终于是有了些释怀。 可还是很难过。 若是她没有想要逃跑就好了。 她靠在牢房阴湿的甚至长出了白色小蘑菇的墙壁上,呆呆看着小窗透入的那一抹月光。 她好想见小瑾,可她不想睡。怕睡醒,颜徽就不在了。 她的小包裹被那些官兵抢走了。她的小瑾,小木马都被抢走了。 他们会弄伤小瑾,弄坏小木马,卖掉小瑾给她的东西吗? 还能找的回来吗? 她看向墙角的那几株小蘑菇。曾经与哥哥进山里,她想采,还被哥哥打了手背。 “毒死你哦,阿珧。” “哥哥。” 颜徽看她望着墙角发呆,喊了声哥哥,心中叹息。终是没能将她带回去。 好半晌,虞珧收回视线垂下眼帘。 被绑着的双手,摸到了腕上的镯子。  就只剩这个镯子了。 虞珧没有睡,一直看着窗口的月光变成日光。 颜徽让她睡一会儿,有事叫她。她摇了摇头,“颜徽,你睡吧。你比我累多了。” 颜徽也没睡。 似乎这个世界,已是看一眼少一眼。 午膳时,牢房进来了官兵,在虞珧与颜徽的牢间外,分别放下一个馒头一碗水。 见他要离去,颜徽问:“你们打算如何?” 官兵看向颜徽,“自然是等候陛下发落。消息已经送往京城,不必着急。” 他走了。 颜徽看向那个馒头。他与虞珧的手还被绑着,要如何去吃那个馒头。 虞珧也看着那个馒头。她觉毫无胃口。 “公主,你过来些。靠着这栏杆,背对着臣,臣看能不能将您手上的绳子解开。” 虞珧不知他要如何解开,但还是按照他所说地,往栏杆处磨蹭,直至背靠向栏杆。 颜徽道:“将手伸过来。” 虞珧努力抬起些手,将手伸过栏杆的缝隙。 颜徽靠着墙壁站起身,走到虞珧的身后跪了下来,俯身用牙咬住绳索的绳结。 他看到她腕上粉玉的镯子,靠到脸上温热。 绳索是个死结,废了好一番力气他才终于将绳结解开。 虞珧只觉有毛茸茸的须须挠着她的手,很痒,绳索松了,她立刻挣开,回过身,看颜徽看着她。 她一脸欣喜,“解开了,颜徽,你背过来,我将你的也解开。” 颜徽照做。 两人终于不再被绑着双手。颜徽起身去将牢间外的馒头和水端回来,坐下。他看虞珧坐在原地,“公主将就一下。” 虞珧笑着摇摇头,但她还是起身过去将牢间外的东西端了回来,然后放到了颜徽那里,“我不饿,你吃吧。” 她看他唇瓣上微有红肿,看着他约莫有她手掌长的蓄须。 方才,是他的胡须挠得她手痒痒么?他的嘴唇是被粗粝的绳索磨伤了? 颜徽拿起碗里的馒头,递给虞珧,“早晨也没吃东西。既然送来了,怎么也得吃一点。不然,下一顿不知还有没有呢。” 虞珧觉他说得或许是对的。 他们现在是被抓回来的犯人,那些官兵并不会善待他们。 即使毫无胃口,虞珧还是啃掉了馒头。喝了一碗凉水,靠在墙壁上发呆。 “颜徽,你能逃出去吗?” “不能。” 窗口的日光渐渐暗了下来,月光透入牢房里。果然,晚上没有人来送食物。 虞珧屈起双腿,手臂将两腿抱住,整个人蜷成一团。像是包裹在茧壳里的蛹。 她还是好想见小瑾,可她不想睡去,她很害怕。 不是畏惧死亡,是畏惧未知。畏惧失去。 她怕颜徽会死,怕再不能见到亲人。 怕失去身边的一切。 她微微抬头,看向月光。 她好像明白了小瑾说得。不想仅仅只是在梦里相见。 她也好想,他能出现。而不仅仅只是在梦里。 她的小瑾。被那些官兵带去了哪里。 颜徽看着她,“公主,睡一觉吧。” 虞珧向他看去,“你不准死。” “应该暂时还不会。公主不睡的话,臣要睡了。” 虞珧看他靠着墙壁闭目休息。也放松了一些,想着小睡一会儿。 梦里,见到晋子瑾。 昨日的突然梦醒让晋子瑾觉得异常,很是担忧。 今日见到她照旧坐在妆台前醒来,才算松了口气。 “阿娘。” 虞珧看他似是还不知她所发生的事,些许犹豫,没有告诉他。 不想让他太担心了。至少目前,她还没事。 “小瑾。”她露出些笑。她不知是否显得牵强。 她问他可有受伤,晋子瑾觉得奇怪,“并未受伤。” 虞珧看着他,她知道自己脸上总是藏不住事,走到他身后推着他往里间走,一面将珠帘向一边拂开,一面道:“小瑾,你能保护我的话,能保护我身边的人吗?” “并不能。”晋子瑾轻摇头,“我只能尽力不让你有事。父皇独断专行、阴戾寡情,我亦难能忤逆他的意思。” 他回过头看着虞珧,看到她脸上的失落、急虑,“你想要救谁?” 虞珧见他看来,收起神色,她应该告诉小瑾发生的事吗。 晋子瑾意识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虞珧未说话,推着他到了榻边。她在榻沿坐下,神色些许恍惚。 他不想小瑾总为她的事担忧,却又想要得到他的抚慰。 她真的是很需要他。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精神也像强撑起。昨日她说被官兵发现,弃车逃跑,今日恐怕东躲西藏,神经紧绷。 晋子瑾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我若是能在你身边就好了。” 第62章 即使有让人注意关照着,但暗里到底不方便,不好行动。飞鸽传信回来,也需要时间。 虞珧抬头看着他。她也好想,他能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 她伸手抚摸了摸晋子瑾的脸颊,“小瑾,我好需要你。” 晋子瑾握住了她抚摸在他脸颊的手,拉着她的手站起身,将她搂进怀里,一同侧躺在榻上。 “发生了什么,阿珧。可以告诉我。” 虞珧的脸颊埋在他胸前,手指从他手掌中抽了出来,被他的双手搂紧住腰。 她的指腹轻抚摸在他心脏跳动的位置。 脸颊蹭在他胸前,“小瑾,我们被官兵抓住了。不知会要如何。他们还把你抢走了。” 晋子瑾的脸色阴沉下来,下巴轻压在她的发顶。 距离相隔太远,消息不及时,命令传达也不能及时。待他传信过去,已不知又发生多少事。 “官兵将你们押送回京了么?” 虞珧摇头,“只是被关在当地的牢房里。” 晋子瑾闻言,猜不到晋文偃心里的打算,“伤害你了么?” 虞珧摇头,鼻尖蹭着他的衣襟,蹭到柔软弹性的胸肌,“没有,就是一天只给吃了一个馒头。想吃蕈菇,想吃米糕。” 晋子瑾摸摸她的头,“会吃到的。委屈阿珧了。我答应给阿珧做五味汤的,阿珧还记得吗?” 虞珧抬起头,迎上了他的视线。将脸又埋回他胸口,“等小瑾腿好了,现在的话,也太难为你了。” 晋子瑾微扬起唇角。 还要担心他不方便呢。 “但是阿珧不是想吃蕈菇了么。你教我。” 虞珧本来是没胃口,但抬头看着他温和的神色,忽然就有点馋了。还有点担心,他做得不好吃怎么办。 要说好吃吗? 为难。 晋子瑾可以站起来,手中拿着勺站在灶边,但他说他站不稳,要虞珧抱着。 虞珧就站在他身后,伸手搂着他的腰紧靠着他,一边探头看锅里,告诉他要放什么,要放什么。 他做好自己先尝了一口,换小勺从锅里捞了一勺回头递到虞珧面前,“不难吃。” 虞珧犹豫了一下,吹了吹,含住勺子尝到味道。 她教的,就是她的味道。 没有哥哥的味道。稍感失落。 抬起头看着晋子瑾,“小瑾很棒!” 晋子瑾目光看着她灰黑莹亮的眼眸,俯身吻了一下她的唇,“阿娘不抱紧我,我要摔倒了。” 虞珧立刻抱住他,整个人靠在他怀里。 睡醒后,看着窗口撒入的日光,虞珧慌张地往隔壁牢间看去。看到颜徽才松了口气。 颜徽看着她,淡笑,“公主睡醒了?” 虞珧点头。她垂眸看向自己的肚子,感到饥饿。但却只能迷茫地坐着,等待未知。 她越发感受到黄粱一梦的失落,她觉她就像那窗口的日光一样虚无。 他的体温仿佛还留在手掌间。能闻到淡淡的若有似无蔷薇的味道。 边防守卫营,一人声称稷丽郡守派遣而来,拿着郡守手书要见守卫营的长官。被放行进入营地。 营帐内见到此处守城校尉。 边防校尉直隶于京都,不受郡守管辖。 男子将手书递上,大致内容是听闻陛下在稷丽捉到京中逃出宫的后妃,派人前来询问一下情况,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守城校尉放下手书,“郡守大老远还让人跑来管这事。虽是陛下后妃可却也是欲逃往南赵的犯人,陛下会亲自处置的。郡守大人就不必挂心了,此事与他无关。” 男子沉默一会儿,“大人还是不太放心啊。毕竟也是陛下的女人,可否让小的见一面。” 守城校尉一时戏谑,“怎么,你还想饱饱眼福不成?” 看他也是奉命前来,许是回去不好交差,“见一眼便见一眼吧。这南赵公主可是如掌上明珠呢。我这常年边关守着的大汉,都没见过这种娇贵女子。” “来人。”他叫来士兵,领着此人前去牢房。 牢房里,男子见到虞珧,还看到与她关在一块儿的颜徽。 虞珧还以为是有人来送饭了。 士兵看到两人解开的绳索,蹙眉。不过两人并不见其他异常行为,也就未再将两人绑回去。 男子询问士兵,“这两人是要如何发落?” 士兵哪里知道,“咱们小兵小卒,只负责看管。” 他看过后跟着士兵离开。琢磨着方才校尉所说要等陛下亲自处置。 他不知这南赵公主有何用处,连太子也这样上心。 …… 晋子瑾收到飞鸽传信要比晋文偃得到快马传讯早半日。 马匹中途会在驿站停歇,换马。飞鸽于中途有驿庄的人从脚上取下信筒换至另一只精神饱满的鸽子脚上,继续飞往下一站。 且信鸽都是专门挑选的体质强健,耐寒耐雨不易生病,死亡也会有新鸽子接替。 朝中吏部官员选拔之中有晋子瑾身边亲信,负责拉拢人才为己用。 魏谏、薛翌皆是十分得力的说客,看中的人多能归于麾下。 遂在朝廷之外,亦有官员属于晋子瑾。安排驿庄养信鸽,养人都能得到不错的庇护。 他因腿疾,不被晋文偃允许在朝堂中出现。 但天下的事,不缺耳目传信。 如今朝局尚且稳定,他少有动用这些人插手朝事。便一直只是个安安稳稳默默无闻不被放在眼里的太子。 晋文偃得到消息后就要动身离宫,大臣无人理解。 太阳殿内,好几人在此劝谏。 “陛下,要顾及自身安危。陛下如何贸然前往。将那南赵公主送回来不成?” “陛下从来也不喜爱这疯了的公主,即使让她回南赵也毫无影响。” “陛下!只是一个小国的和亲公主,您如何还要亲自去接吗?” 晋文偃神色烦躁,猛一拂袖,“朕自有打算。不必你们多言。” 晋子瑾听闻晋文偃要亲自去往虞珧被关押的稷丽,那里已是晋国的边境地带。 让东福推他前往太阳殿。 东福已然猜到他的打算,但晋文偃的打算实在无人能猜到,他心中并不希望晋子瑾这样做。 太阳殿内晋子瑾望着坐在金座上的晋文偃,“听闻父皇要前往稷丽,儿臣愿与父皇一同前往。”  晋文偃看着这个儿子。 疑惑他从来不参与任何宫里宫外的事,多数时候都是被旁人举荐或被晋兴怀、晋先祈强拖着参与。如何这次积极起来了。 目光扫过他坐着的双腿,怀疑他跟着能有什么用。 但思及他从来也不积极主动,想看他跟着能有什么用。 “好。你既然要跟着,便跟着吧。” 晋子瑾回到东宫里准备离宫前往稷丽的事宜时,听闻晋文偃往与南赵边境的城池调兵。 第32章 他要做什么? 阿珧,我会让你平安的。 晋兴怀听闻晋子瑾要跟着晋文偃去稷丽,也感到疑惑。他向来就是一副怕麻烦怕事的样子,如何这次主动了? 即使晋子瑾看起来似乎毫无威胁,但他只要还是太子一天,他就要盯着他提防一天。 他也去见了晋文偃,提出要跟着前往稷丽。 晋文偃同样同意了。 晋先祈听闻两个皇兄都跟着前往稷丽,晋文偃往稷丽边境调兵的事他也得到了消息。 站在屋前的檐下,看着庭院中树上见黄的叶子,打开了手中的折扇,一脸疑惑。 不就是跑了个和亲公主么。怎么这么大阵仗。 就他不去,岂不显得他对父皇,对晋国的事半点不上心? 若真有什么要事,他岂不是就落下了。 他也去找了晋文偃,说要去稷丽。 晋文偃看着他,笑了起来,“你们一个个的是做什么?跟着朕出宫游览么。” 晋先祈见此询问,“父皇为一个和亲公主,前往边境是为何?” 晋文偃收敛了笑,“朕自然有要事。” 他并未拒绝晋先祈跟随的要求。晋先祈看他神色严肃,确定就是有重大的事,那他肯定不能落了两位皇兄的后头。 晋子瑾听闻晋兴怀、晋先祈两个弟弟也跟着了,并未放在心上。 曾经或许还感到厌烦,如今他的腿渐渐恢复,两人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只是担忧虞珧就已经把他的心占满。没地方再分给这两人。 郦芜因为焦虑,这段日子又开始沉迷于祈神祷告,几乎闭门不出。 她担忧虞珧,也担忧晋子瑾。 虞珧对于她儿子来说很重要,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担忧逃出皇宫去了的虞珧。而她知道晋文偃是个什么人,虞珧被抓住,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他是晋国的皇帝,又有谁能忤逆他呢。 她与阿瑾,又该怎么办呢。 他们要再一次被他毁掉吗。 第63章 章婮听闻虞珧逃了后,为她高兴又感到忧虑。更是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 她有个疯狂的想法。她也想逃出宫去。逃去南赵。 阿珧喜欢的地方,阿珧生活的地方。一定是个美好的地方。 但她又听闻,虞珧被抓住了。晋文偃要亲自过去她被关押的地方。 她不禁祈祷,阿珧平平安安。 一连又过去许多日,始终被关押着的虞珧精神愈发萎靡。 牢中给送的饭食,就只有偶尔的馒头偶尔的白菜清粥,没有一日肚子不是饿着的。 她望着那一扇小窗口,越发恍惚。 颜徽精神也不太好,他常与虞珧说话,但依旧没能缓解她的委顿。她本身就有病症,是无法一直这样被虐待着。只能叹息,幸好他没把她独自丢下,否则此时还不知何种模样。 军营里已经不允许外人再进入。一只苍蝇都不允许。 几日前来过的男子几次交涉想要看望,都被严词拦在营地外。 虞珧望着小窗口透进的光线发呆,一会儿又会低下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手中叫着小瑾,自说自话。 颜徽叫她,“公主,你与臣说话,不要总是与那小瑾说。” 然而虞珧像是听不见他的话。 梦里,晋子瑾也察觉她愈发的不对劲。她坐在榻上,低着头,自言自语。他坐在她身边伸手掌心抬起她的脸,“阿珧。我在呢。” 他抱住她,“我很快就会到你身边了。再等一会儿,好吗?已经很快了。” 虞珧趴在他肩头,“小瑾。” “我在,我就在这里。” “你看到我的小木马了吗?” 晋子瑾默然,像是不知如何回答,“没有。” “我的小木马不见了。” “我会帮你找回来。” “我的小瑾也不见了。” “我在这里呢。” “你是我的小瑾吗?” 晋子瑾放开她,捧着她的脸让她认真看着自己,“记住我,阿珧。” 虞珧看着他,“我记住你了,小瑾。” 她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晋子瑾俯身吻在她唇上。 早知如此,那晚就不该放她走。 三日后,晋文偃抵达稷丽。踏入驿站之中,命驿站官员去将虞珧与南赵接应她的人带过来。 晋子瑾跟在他身后往驿站后院,“父皇,儿臣与他一同去。” 晋文偃回头向他看过去,“不必,会有官兵带人过来。” 不止晋文偃。晋兴怀、晋先祈都察觉了他的不同。 然几人却看不出他神色的异常,他脸上只有平静。 晋兴怀道:“皇兄行动不便,就不要参与这种事了。” 晋子瑾抬眸看向他,眼里一些温和的笑,“兴怀向来不聪明,不也爱向父皇讨活干,事情搞砸了又来找我收拾残局。” 晋兴怀脸色难看。 反倒是晋文偃,闻言莫名笑了笑,走入后院里。 晋兴怀甚是不服,“我何时搞砸了,找皇兄替我收拾了?” “没有么?那兴怀往东宫跑的那些日子,是找我喝茶么?” 晋兴怀蹙眉盯着他看。觉他今日说话比以往笑里藏刀还要尖锐的多。像是被刺激过心情不好,不再自讨没趣。 晋先祈清了清嗓子,急忙跟上晋文偃去后院。不想自己被波及。 二皇兄是不是惹到太子皇兄了。 太子皇兄的“好脾气”,今日骂人都更难听了。 晋子瑾看两人都先后快步离开,又往内心压了压外溢的戾气。 东福在他身后,亦不敢说话。 殿下这样已经许多日。他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他没看到过传回的信,但南赵公主的情况想一定是不好。 驿站的官员给几人安排好卧房。各自便都在屋中歇息。一直到官兵将虞珧与颜徽带来。 晋文偃走出屋。 晋子瑾从敞开的窗口往外看去。 虞珧被反绑着双手推倒在地上,颜徽也被踢了一脚跪在晋文偃身前。 晋文偃望着两人,在虞珧面前蹲下身,伸手抬起她的脸,“想回南赵了,朕的身边不好么?” 虞珧看着他,神情恍惚,“陛下,我在晋国并不好。什么都不好。” 晋文偃一阵笑,“你与别的女人不同,若是旁人朕要么随她跑了,要么追捕的路上就直接处死。可你是南赵的公主,朕没有允许你回去,你就回不去。” 颜徽愤然道:“你将她逼成这个样子,你留着她在你晋国做什么!” 晋文偃笑,“从前或许无用,现在不就有用了么?”他看向颜徽,“你们南赵王,很在意这个妹妹。既然如此,也不是不能放她回去。让虞珩亲自来接她。” 他说着,放开虞珧的脸,站起身。 颜徽像是明白了他的打算,“你要我们王上亲自来见你?你想杀了他!” 晋文偃低垂着眼帘看着他,神色淡漠,“你这个南赵人很聪明,怎么来做这种事,真是浪费啊。” “有何浪费。我不还是让公主被你们抓了么。” “寡不敌众。”晋文偃道,他蓦然抽出一边站着的官兵的佩刀,“噗”刺入他的胸口,“你既然这么聪明,也该知道自己活不了吧。” 颜徽吐出一口血,咳嗽,抬眸阴狠看着晋文偃,“王上,不会上你的当的。公主,他也一定会救回去。” 晋文偃将刀抽出,鲜血也喷溅而出,“你们公主也在我手上,生死由朕。” 颜徽倒在了地上,涌出的血将浅棕的泥土浸染成暗褐色,渐渐鲜亮。 虞珧面无血色,睁大着眼看着他,大粒的两颗泪珠滚落眼眶,晋文偃手中滴血的刀抬起了她的脸,虞珧的目光看着他刀上的血,那血还在往下流淌,触碰在她的肌肤上带着余温。 她被迫看向晋文偃,整个人都僵硬着,唯有呼吸颤抖,泪落如雨。 “乖乖给朕待着,等到你那哥哥出现。否则,你还有个侍女吧。就像他一样。”晋文偃的刀尖再次指向颜徽。 颜徽看着虞珧,还有口气在,想安慰她,却已说不出话。 虞珧跪坐在地上,身形摇摇欲坠,目光看着他,“颜徽。” 她看着颜徽的血流了满地,生息渐无。目光呆滞着,只有泪流。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什么也做不了。 上次,上次是什么时候。 晋文偃手中染血的刀丢在地上,虞珧听着他的脚步声离去,蓦然也倒在地上。 屋内,东福大气不敢喘地看着一言不发,神色平静到诡异的晋子瑾。 殿下不能出去,也阻止不了。公主身边那人是救不下来的。 若要救他,引起陛下的怀疑,后头公主再出什么事,殿下就没法再救了。 过于一次的忤逆陛下,就会适得其反。 他还是很担忧,禁不住出声,“殿下?” 晋子瑾没有应他。目光仍是看着院里晕过去的虞珧,看她被士兵架起,带走。 他不能被怀疑,那只会让她更危险。 阿珧。 院里恢复平静,连尸体也被带走。只剩下血腥味被风吹着四处飘荡。地面鲜亮的血液渐渐干涸,与泥土融成暗褐色。 天入夜,晋子瑾要去见虞珧。东福怎么都劝不住。 他从未觉得殿下这样冲动过。 他看晋子瑾站起身就往外走,吓得立刻抱住他,“殿下!殿下!”他压低着声音,“不可!不可啊!李御医说您还不能走,您这样会伤到腿的。您好不容易才恢复成这样。” “不能见她,我恢复了做什么?” 东福一时间竟哑口无言。他觉得这个时候得把李思源叫来劝。大夫劝人比他会劝的多。 “我一直等到现在,我已经等到极限了。”晋子瑾的情绪里狂躁阴郁。 东福搜肠刮肚组织措辞,“殿下,奴才知道您担心公主。差遣个人过去看看。” “我要亲眼见她。我已经厌倦够了,看别人告诉我。”他扯住东福的手臂将他丢到一边,吐出口气,尽是阴郁与戾气,“我已经忍耐到极限。”他看向东福,眉眼间阴戾,“再不见她,我就要发疯了。我不知我会做出什么事。” 东福吓得勾着身子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殿下这个样子,他也难猜出他发疯会干什么。好像,想弄死所有人。 看他走得微微踉跄不太稳当,还是担忧,“殿下,奴才去找两身衣裳,随您一块儿过去。还能给您望望风。” 晋子瑾似乎恢复了正常,“嗯”了一声。 但东福知道他只是看起来正常,他小心地走过去扶着他回轮椅上坐下,“殿下您等奴才一会儿,奴才这就让人弄两身衣裳去。” “嗯。” 夜色里,两人慢悠悠藏匿着身形,到了柴房外。 驿站没有牢房,遂虞珧被关在堆放马粮柴草的柴房里。 第64章 屋里昏暗,只有一些月色透窗。 虞珧坐在秋日凉意的地面,双手还被绑在身后,低着头像是睡着了。 屋门被推开一条缝。晋子瑾走入其间,看到了她小小一团的身影。走过去跪在她身前,扶住她的肩,轻声,“阿珧。” 虞珧抬起头,神色迷茫地看着他,她脸上没有一丝睡意却很空洞,看了他一会儿,“小瑾?” 晋子瑾将她搂进怀里,“阿珧。” 他解开缚着她手腕的绳索,却觉得她的肌肤很烫。 他立刻摸上她的额头,“阿珧,你生病了。” 虞珧的声音有些沙哑,“小瑾,不要离开我。” 晋子瑾吻上她的唇,连唇舌津液的温度都有些烫。 这一刻,他甚至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带她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 虞珧被他吻了一番,愈发昏沉,她靠在他怀里,唇瓣间被什么东西抵住,鼻子闻到了烤鸡的香气。下意识就张开嘴,被他喂进去。 “我让东福出去买的。” “嗯?”虞珧疑惑地哼了一声,“你不是小瑾吗?” “是啊。”晋子瑾应她。 她本就迷糊,现在病了,更迷糊了。 今日是不行了。明日一早想办法让父皇给她叫御医来看病。 他借口身体不好,带了李思源随行。但若让李思源也这样过来,被发现都要完蛋。 他喂着虞珧吃东西。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 “阿珧,不会一直这样的。” 虞珧没有什么胃口,但她已经饿得晕乎。 迷迷糊糊脑子空白,即使如此,心口依旧感到十分痛苦。 她努力想要抓住点什么,想起点什么,就想起颜徽死在了她面前。颜徽与晋文偃的对话,晋国的陛下想要用她骗来她的哥哥,好杀了她的哥哥。还有晋文偃威胁她如果不听话就杀掉连华。 哈。好痛苦。根本承受不了。 她回身紧紧抱住了晋子瑾,不想再吃东西。 “阿珧。再吃点东西,你很虚弱。”晋子瑾轻声哄着她。她却不说话只抱着他。 晋子瑾低下头,轻轻吻在她唇上,“你在生病,你会离开我的,阿珧。” 虞珧抓住他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小瑾,活着好痛苦。” “不准说这种话。我的身体快好了,你怎么能对我说这种话。阿珧,是你一直让我要好起来,你让我要健健康康的。” 虞珧抬眸看着他,又被他亲了一下唇,她不满地伸手按住他的唇,被晋子瑾抓住手放了下来。 他道:“不准说这种对我不负责的话。吃点东西,阿珧。” “不想吃。”虞珧又将脸埋进他怀里。 “你若是想离开,就带我一起离开。” “不行。” “那就把我带来的鸡吃完。”晋子瑾俯身亲在她颈窝里,“你不是很爱吃这个吗?” “不准亲我了小瑾。” “我很害怕失去你,阿珧。” “你不会失去我的。我也想你在我身边。” 晋子瑾哄了她好一会儿,她才吃了半只鸡。 “吃饱了,不想吃了。再吃我就撑死了,小瑾。你想我撑得没有了吗?”虞珧趴在他怀里磨蹭。晋子瑾被她磨蹭地脸颊都有些发热。将她的脑袋按住。 “阿珧,你在蹭哪里。不准蹭了。” 虞珧被按住,不乱动了,“小瑾,我感觉热。” 晋子瑾没有办法。这里不是东宫。 除了他之外还有晋文偃,晋兴怀和晋先祈。且四处几乎都是晋文偃的人。 “明早就让御医来给你看病。” “小瑾会陪着我吗?” “我一会儿就要走了,不能陪着你。” “你要丢下我一个人了吗?我不想一个人。”虞珧抱着他。 没有他在身边,她会想起那些让她痛苦和害怕的事情。没有他在身边,她就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阿珧。”晋子瑾无言。 他又如何想放她独自在这儿呢。她病了,身体虚弱,精神也很糟糕。 他陪了她一会儿,她才看着好了一些。 他抬手,掌心捧起她的脸颊,“我不能留在这里,会对你不利。但我一直都在。” 虞珧的眼眶里,氤氲出泪光。晋子瑾抱紧了她,“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他离开了。离开前将虞珧的手腕绑了回去,松松地绑了回去,“阿珧不要将它弄散了。” 虞珧沉默着,看着他的身影被木门隔绝。泪光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她侧身倒在地上,迷茫地看着窗前月光投落的光与影。 “小瑾,可以行走了吗?” 次日,李思源过来时。虞珧已经两颊通红,昏迷不醒。 他慌张地扯掉了她腕间的绳索,赶紧给她降温。 “怎么这样了。” 晋子瑾因着昨晚不听劝强行走路,今日双腿针扎刀刻般疼得厉害。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地看着窗外。 东福一脸无奈叹息,却也不敢乱说话。殿下今日看着也不太正常。 晋兴怀拉着晋先祈过来就看他脸色苍白地看着窗外出神。 “太子皇兄是不是需要御医过来看看。不过听闻此时御医去了柴房,那虞氏也病了。” 晋子瑾看向他,“兴怀难道不高兴吗?” 他一开口,晋兴怀与晋先祈就都察觉出他今天心情也不太好。再多说下去又是被他损得气血上涌。 两人走了。 东福:你们两个真识趣。 院里,晋兴怀十分不解,“见了鬼了。” 晋先祈道:“你少惹他不就成了。谁让你总爱在他面前现。” “我没得罪他。我刚刚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有。你方才说得挺正常。” 以往,晋子瑾演兄弟情深,起码确实看着有兄弟情。如今他一开口就只有冷淡的讥讽感。 以前都气得不行,现在只会更气得七窍生烟。若被气得两腿一蹬,那实在不划算。 李思源将虞珧的情况禀给了晋文偃。 晋文偃还需虞珧引虞珩来见面,不能让她死了,答应李思源将她移到屋里先治病。 晋子瑾跟着晋文偃,两人随李思源到柴房去。 李思源瞥见晋子瑾,他面色苍白看着也身体不佳。但此时他肯定不肯治,一定要先给公主治完才行。 早晨,陛下派人让他去给南赵公主治病。 他猜测多半和殿下有关,陛下没那个心注意公主的身体。 走往柴房的路上,晋文偃道:“太子今日看着身体抱恙,倒还要跟着朕跑。如何这样关心起来了。” “儿臣以往也关心父皇的事,晋国的事。只是父皇少有在意。” 晋文偃淡笑两声,“听着倒是怪我了。” “如何会怪父皇,是儿臣庸碌不足以让父皇注意。” 到了柴房,李思源推门进去。 屋内,绑着人的麻绳已经丢在一边,人却没跑。 晋文偃朝地上的人看去,李思源蹲下身将她扶起,抬头看着晋文偃,“陛下,她已经昏迷了。若不能好好救治,怕是不能活命。” 说着,瞥一眼晋子瑾。 他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 晋文偃望着两颊殷红不省人事的虞珧,“按你说得治吧。” “是。”李思源应声,将虞珧扶起来背在背上。 晋文偃吩咐跟着的粱翕,“让人给她间屋子。至少活到虞珩出现。” “是,陛下。”粱翕应下。 晋文偃见此提步离开。晋子瑾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儿臣替父皇监督他们。” 晋文偃脚步一顿回过头,“你身体不好,不回去休息么?” “无碍。父皇的事更重要。她若是死了,虞珩就不会来了。父皇计划的事就会功亏一篑。” 晋文偃些许怀疑地看着他,但还是没有多想的离去。 主要是也想不出他会有什么不利的心思。 粱翕看着晋子瑾。 太子殿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很担心这个女子。连他身边的人对这个南赵公主都不同。 在晋子瑾看来之前,他收回视线。去找驿站的官员再安排收拾一间屋子。 李思源与晋子瑾都跟在他身后。晋子瑾忽然开口,“还望粱翕公公,能让人将屋子安排得离我近一些。” 粱翕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 神色探究地看着他。他已经这么不掩饰了吗? 晋子瑾知道粱翕从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事禀报给晋文偃,除了给他自己惹麻烦没有任何好处。 粱翕没有应声。但跟着驿站官员选屋子时,选了个在晋子瑾屋子后头的。 说起来是光线更好,易于病体的恢复。 粱翕并不完全算是晋文偃的人。 明面上他就是晋文偃身边的近侍,事事听从,效忠。实则有自己的行事风格。 第65章 晋子瑾如此试探过之后。知道,他是个可以拉拢的人。 他曾在晋文偃身边选择救过虞珧,就说明他与晋文偃并不是一路人。 进了收拾好的屋子,李思源将虞珧放在床上,小心地将她放好盖上被子。回头看着粱翕,“望粱翕公公能叫人来照顾着。” “嗯。”粱翕应声。 晋子瑾在一边,目光落在虞珧身上,脸上终于有了情绪。  担忧与疼惜。憎恨与痛苦。 更复杂的后者,只有李思源看了出来,他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粱翕。殿下不避讳陛下身边的梁公公吗? 但他又能理解,殿下已经忍耐地足够忍耐了。 只是一些日子不见,好好的人就这样模样。他刚见到公主时都忍不住心痛。 粱翕并未表现出什么来,“陛下吩咐的奴才已经办妥,这便离开了。” 他看一眼晋子瑾,出了屋子。 晋子瑾坐在轮椅上,没有进一步靠近床前。 他向李思源问:“她怎么样了?” “公主的身体此时十分虚弱。受到了惊吓,太过悲痛又伤及心肺,有血气淤堵,以致寒气侵袭感染风寒。殿下,您看着似也情况不佳,您先回去,臣一会儿过去替您看看。” 晋子瑾道:“我在这儿待一会儿。” 李思源知道劝不走他,不再多言。 他起身将自己的药箱提过来放在一边的桌上打开,取出针包。 晋子瑾问他,“是要针灸吗?” 李思源道:“公主需要顺气。她心情这样郁结,自己肯定顺不出来。气不顺,血不畅,如何能好啊。” 说着走回床边坐下,将虞珧扶起,打开针包,解开她的外衣。针刺一些穴位后,虞珧睫羽颤动,微抬起眼帘,靠在李思源的身上咳嗽。 晋子瑾忧虑地看着她。 她咳得十分虚弱,咳了一会儿,唇瓣沾上了血,不再咳了。靠着李思源再次昏睡过去。 第33章 晋子瑾望着她苍白唇瓣上鲜艳的血色,问李思源,“她怎么了?” 李思源看他眼里有恐惧,“殿下,公主好一些了。只等将风寒治好,养一养身子。” 他用干净的袖口轻擦去虞珧唇瓣上的血,起身扶着她躺下。 粱翕已经吩咐了人在外头等候,他叫人进来嘱咐好,让其照顾虞珧。 知道晋子瑾不肯离开,他推着他回去,“公主有他们照顾,照顾不好,陛下自会问罪,不会再有问题。臣会时不时过去看着。臣送您回去,给您看看身体情况,殿下。” 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待他给晋子瑾看腿,又询问东福发生过什么之后。李思源才知道什么叫更不省心,焦头烂额,气得要晕。 偏偏还发不了火。 虞珧的病情与昨日白日所发生的,要怎么指责他去看虞珧这件事呢。 晋子瑾只是坐着沉默不语。 李思源气了半晌也只能长叹一口气,“下次不准这样了,殿下,除非您不想再好了。” 但晋子瑾根本不理他。 东福看李思源被气到喘气,越发谨小慎微。 公主不能好,谁都别想好。若公主真不能好,他想,连晋文偃怕都别想好。 除了幼年无忧无虑时的小殿下,其他时候的殿下都是个被白玉包裹的阴暗体。偶尔渗透出一些渗人的气息。但当下,那些渗透的阴暗已经快把殿下整个覆盖了。 这要往后都是这样,可怎么个办啊。 李思源为晋子瑾治疗过腿后,气愤地离开。 晋子瑾独自坐着没人惹他时就很安静。东福不敢乱说话,保持安静。 驿站内,等候着南赵传来回音,等待虞珩答应亲自出现。 南赵王宫臣子劝谏虞珩不可答应。这显然是个陷阱。  虞珩看着朝中众人,“知道是陷阱,所以就丢下妹妹不管了。这便是你们能做出来的事吗?就如面对异国的侵吞,以为送个女人就能解决一切。” “王上,您是南赵的王上,如何能冒这样的危险?” “崇阳公主的死活就可以不管不顾?谁都能做这个王上,但不是谁都能是我的妹妹。王上没了你们再推举一个不就成了。我的阿珧没了,你们再给我一个吗?我的决定你们不听,你们何必要我这个王上。” 虞珩从座上站了起来,吓得朝臣几乎都退了一步。 “你们谁想坐,自己上来吧。” “不可,不可啊,王上。怎可如此儿戏。”朝中臣子惶恐地跪了一半。 “孤王儿戏?孤看你们才儿戏!”虞珩“嘭”一声敲在王座的扶手上,“你们,要送阿珧去和亲。结果呢?先王的头到如今还在晋国放着!这就是你们的决定?太后的身体日渐下行,她有多想念阿珧你们又知道吗?龟缩在南赵,只会让晋国笑话,让天下笑话!就任他们折辱南赵的公主?南赵岂不是任谁都能来踩上一脚!往后,南赵还如何立国?弱,就弱在你们这些废物身上!” “王上息怒。” 一众人跪在地上不敢再言。 王家如今亲人离散的场面,多与这些言官脱不开关系。 太后如今的身体确实一日不如一日,若公主也不能回来,那王就真的要成孤家寡人了。以虞珩的脾气,没将这些人都拖去砍头,已是留了极大的情面。 劝,没人敢再劝。只能依了王的意思,准备周全与晋国的皇帝会面。 那必然是个陷阱。虞珩心中十分清楚。 驿站内李思源坐在虞珧的床边叹气,她的头上叠着一块降温的湿巾。他时不时就要用手背去试一下她脸颊的温度,然后继续叹气。  殿下现在像个勉强维持正常而随时会发疯的人。 他知道是因殿下想来看公主而不能。 他想要护住公主而又因各种约束不能做得太明显甚至不能出手。他快要忍不下去了。 他现在只能期待着公主能好起来。否则,殿下真的看起来像是会不计后果发疯的人。 “老天保佑一下。” 这夜,晋子瑾也想去看虞珧。 东福跪着求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弃。 “殿下,李御医一直在呢。不会有事的。您现在将您的腿恢复好才是重中之重,到时,您想翻窗还是爬房顶去看公主,奴才都给您望风。” 晋子瑾让他起身,看着他道:“你也学李思源那套?” 东福略有尴尬,“殿下,您就听这套。奴才说别得您也听不进去啊。” 晋子瑾没再说话,看向窗外的月光。 好一会儿,“我想她能无事,可许多事我却做不了。” “殿下,您也不能怪自己啊。陛下的意思,天底下谁能忤逆。您已经在尽力做好了。陛下阴晴不定,他要做什么,事先旁人难猜。那个颜徽,谁能从陛下手里救他?公主耿耿于怀,我们亦没有办法。” 晋子瑾仍旧难以释怀。 他亲眼看着她被伤害,昏迷倒地,她想要他留在她身边,他却不能留下。 她病得昏迷不醒,她的血那么刺眼,让他心生恐惧。 夜很深了,东福劝他休息。又是劝了会儿,他才从空白的思绪里抽神。 他在梦里见到了虞珧。 她趴在妆台上,整个人都很烫。 虞珧睁开眼看着他,“小瑾。” “嗯。”他向她伸出手臂,她就也伸开手,然后扑进他怀里,坐在他身上,靠在他肩头,“小瑾,头昏昏的。” “嗯。你病了。” “我好像梦到你了小瑾。你丢下我走了。” “没有,我不会丢下你。梦都是假的。” “我吃的鸡是假的吗?” “鸡是真的。” 虞珧有些搞不清楚,“算了。小瑾,不可以丢下我。” “不会的。” 虞珧在他怀里趴了一会儿,“小瑾。可以让我哥哥不要来吗?” “不可以。” “为何?”她抬起头,微微皱着眉。 晋子瑾低垂眉眼看着她,“他不来。父皇会杀了你。” 虞珧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没关系。” 晋子瑾顿时阴沉了脸色,“你眼里只有你哥哥,是吗?” 虞珧怔然,抬起头,“可是,小瑾。我不能没有哥哥。颜徽已经为了带我离开而死了。” “颜徽说,哥哥是个好王上,南赵需要他。父王母后已经没有我了,不能再没有哥哥。” 晋子瑾看着她高烧泛红的脸颊,她虚弱得连说话声都很轻,靠的很近才听得清。他无法生气。 “我在你心里,永远也不如南赵。” 虞珧看着他,“小瑾不要因为这个生气。” 她爬起身,在他唇上浅浅亲了一下,“阿娘很爱你的。” 晋子瑾不语。 她道:“你和哥哥一样重要,小瑾。” “你说真的?” “真的。” 晋子瑾将脸颊靠在她的头发上,“能在迅速即位后和晋国连打两次胜仗,救南赵于危难。虞珩没有那么蠢,他不会毫无准备的中计。阿珧不必那么担心。” 第66章 “小瑾。不准这么说我哥哥。那是你舅舅。” “好。大舅子很聪明。一定会没事。” “小瑾,你又在乱说什么。我要生气了。” “等你病好了,就知道我没有乱说。” “什么跟什么嘛。不理你了。” 晋子瑾一时失笑,脸颊蹭了蹭她的头发,“阿珧,要好起来,知道吗。” “以后不准你叫我阿珧了。” “阿珧。” “哼!”虞珧蹙眉,生气地哼了一声。 晋子瑾笑着抬手摸上她的额头。生病了,迷迷糊糊也是这么可爱。 “阿珧会好起来的。” 虞珧在困顿中半梦半醒地靠着他,他的呼吸忽然靠得很近落在耳畔,轻声与她说:“阿珧,你的小木马、小娃娃我已经让人找回来了。都在你的包裹里呢。” 虞珧撑起眼皮抬起头,额头撞在他的下巴上。晋子瑾当即摸了摸她的额头,“撞疼了吗?” “没有。”虞珧与他道,“我的小包裹找到了?” “嗯。在我那里呢。我先保管着,好吗?” 虞珧点点头。 在她身边的话,一定还会被抢走。 她告诉晋子瑾,“那是哥哥给我的小木马,你看了吗?很丑的。” 晋子瑾淡笑,“没有。只是那些官兵说,东西都在里面,没人动过。很丑,阿珧也很喜欢吧。” 虞珧点头。 “那是哥哥给我的。” 她困得厉害,晋子瑾没再打搅她,让她睡了。 一直到虞珩出现,虞珧的风寒也没全好。 晋文偃在驿站中收到南赵信使送来的虞珩给他的信。信中道他已经抵达了边境,但对晋文偃并不信任,不会进入晋国的领地。 若晋文偃有诚心送回他们的公主,就在城门相见。 晋文偃不想到嘴边的鸭子飞了,临门一脚,即使虞珩不入稷丽城中,他也有准备。毕竟,他本身就没指望虞珩真蠢到进晋国的城池内带走他妹妹。 虞珩要求他出稷丽的城门,带着虞珧在城门外交给他。晋文偃答应了。 不过答应归答应,按不按他说得做就是另一回事。 将回信交出后,他就立即命人在稷丽边境的城门上安排弓箭手蹲守。而后叫来京中跟随而来的人商议两国君主见面的筹划。 “朕不会按他所说出城门,南赵公主也不会。但朕也需要人替朕出城门去见虞珩。” 晋兴怀眸光一动,“父皇,太子皇兄最是能接替您的了。” 晋子瑾未言。 他本就打算替晋文偃去面见虞珩。 虞珩此次派人到晋国想要偷偷带走虞珧,在他看来蠢极了,若他没有这一动作,阿珧如今在宫中还好好的。怎么会受这么多苦。 阿珧他会照顾好,不需他多此一举。 晋文偃认同晋兴怀所提,目光向晋子瑾看去。 出城门是个危险的事,众人心知肚明。这也是为何晋文偃不去。一旦两国发生摩擦,城门外的人首当其冲。 晋文偃并不可惜一个残废的儿子。 “儿臣愿代父皇面见南赵王。” 晋文偃见晋子瑾没有丝毫推辞,神色满意。他看向晋兴怀,“明日,你随在我身侧。” “是,父皇。”晋兴怀心中欣喜。 晋子瑾被赶出城门,他却能跟着父皇。他觉他在父皇心中,定然要重要一些。 晋先祈见此,“父皇,儿臣也想随在您身侧,好与二皇兄一同保护您的安危。” “准。” 晋子瑾未理会他们争那点君宠。他心里只有晋文偃明日是何打算。阿珧是否会跟着出城。 这些,晋文偃都没有提。 阿珧的身体还没好。明日不知又会发生什么。思及此,袖中的手缓缓捏紧。 回到屋里,东福听闻这样的安排,忧虑至极。 “殿下,您怎能同意出城门去。以陛下的打算,他就是要算计南赵王。两国必然发生冲突,您的安危如何保证啊。” 晋子瑾恍若未闻,他问:“阿珧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东福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 殿下,您变成南赵公主得了。 但晋子瑾看着他,要他的答案,“殿下,李御医照顾着呢。能下床,能走路了。恢复的尚可,但也不是能折腾的身子。” “我明日会注意着她的。” 东福气得说不出话来。 您难道不要注意一下自个儿吗? “殿下。” “明日带些人在身边。” “好嘞。”东福松了口气。殿下还知道管管自己呢。 不是,出城门就算带些人,也还是太危险了吧。 但他看晋子瑾摆明了听不进去,只能忧虑着毫无办法。 后一间屋子虞珧坐在床上喝着李思源喂来的药。  “公主,还苦吗?今日调整药方,我加了些甜味的药材在里面。” “没事的。药怎可能不苦呢。”虞珧有些出神,她问李思源,“明日是要去见我哥哥了吗?是如何安排的。” 李思源见她在这件事上竟然清醒的很。 “我也不知,公主。或许,要去问殿下。” “太子殿下么。”虞珧低下头,“你们都是晋国人,你们会希望我哥哥没事吗。” “公主,我是大夫。我自然希望天下人都没事。至于太子殿下,我想他的希望如你的希望。” 虞珧默然。 晋国的太子,与晋国同心。她问他们,又能问出什么呢。 这里,担心哥哥的只有她罢了。他们只想用她从南赵换取利益,甚至是她哥哥的命。 连救她也是。 “李御医,你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 李思源觉她今日从未有过的清醒,可他心中却只有不好的预感。 “是。殿下担心您的安危,遂臣一直在这儿照顾您。” 虞珧垂眸,声音轻缓,“你也是他的人。” 李思源觉她因为太清醒,似乎连太子也不相信了,这很不妙。 “公主,您会想知道臣为何效忠殿下吗?” 虞珧看向他,似乎确实有些好奇。 李思源道;“我幼时家贫,饿得出门乞讨。那年饥荒,我因为年纪小,连乞讨都抢不过他人。后来,皇后带着那时还小的太子来了我们这儿震灾布施。一如既往,所有人都能抢在我前面。轮到我,又要什么都没了。我蹲在路边,瑟缩得像只小狗。皇后带着太子离开时,他不知为何看到了我。拉着皇后到了我面前。” “我听到皇后说,‘阿瑾,我们的东西已经都给完了。’小太子却站在我面前不肯走,他说:‘母后,我晚上还有两个馒头,我一顿不吃又饿不死。’皇后问他:‘阿瑾要把自己的给他么?’我看着面前的小太子,他和我差不多大,点了点头。皇后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吧,那母后晚上的分一半给阿瑾。’有幸我没饿死,太子我一直记着。后来,我本是想考取功名做官辅佐殿下,奈何不是那个料,就学医进了宫当个御医。倒是也能跟在殿下身边帮上点忙。” 他说完,见虞珧听得一脸认真,又道:“皇后娘娘也是个极好的人呢。” 虞珧默然。 天下的百姓果然都是一样的苦。 君主分好坏。晋国的太子即使是个良善之人,也不能改变他与南赵不同的立场。 他要为晋国考虑。她考虑的则是南赵。 皇后是个善人,但她的立场与君主等同。 虞珧从李思源手里接过了还没喝完的药,几口喝干净。 李思源看着她,觉得看不明白她的想法。 不行,他得去告诉殿下。 南赵公主今日清醒的可怕。 虞珧喝完药就躺下睡了。这让李思源都感到些不安。他离开去见晋子瑾,向他禀报。 晋子瑾很想看看虞珧清醒是什么样的。只靠李思源转述,他觉不够清晰。 但他并不能过去。 “你觉得她很奇怪?“他问李思源。  李思源道;“臣总觉得,心里不太安稳。殿下,公主她现在似乎不信任您。觉得您是晋国人。” 晋子瑾默然,片刻后他吩咐东福,“盯着她一些。” 这晚,晋子瑾没有梦到虞珧,但他听到了别的消息。 虞珧跑了,晋文偃的人去抓她了。 不多久,虞珧就被抓了回来。 院内,灯火明亮。 晋子瑾由东福推着轮椅,出门去看。 虞珧被绑着,跪坐在地上。很快,晋文偃就来了,他看着她一时气笑,“明日就能见到你哥哥了,还跑什么?想你哥哥明日见到你浑身是伤的样子吗?” 虞珧低着头沉默不语。 晋子瑾看着她,她的风寒还没好,还虚弱得很。经不起晋文偃折腾。 好在晋文偃没有心思惩罚她,他刚刚被叫起还困得很,只下令将她关起来。 第67章 虞珧再次被关回柴房。晋子瑾让东福推自己过去。 轮椅进入柴房之中,他看着被反绑着双手坐在地上的虞珧。虞珧抬起头也看着他,“太子殿下。” 晋子瑾不知她此时是清醒还是不清醒,“阿珧。” 他小心地起身,东福立刻就要制止他,他那日伤了腿,此时已经不能站着了。 晋子瑾却撑着起身后,跪坐于虞珧身前。 “阿珧。” 虞珧看着他,神色些许疑惑,“太子殿下。” 晋子瑾的手触碰到她的脸颊上,掌心轻轻捧起她的脸。 “殿下做什么?” 晋子瑾松了口气。 还是他的阿珧。 他抱住虞珧,“很快就要结束了。回到皇宫就好了。” 他并非不想她好起来。他只是怕她把他忘了。也怕,她把他当仇人。 轻轻抱了一下,晋子瑾将她放开。 “殿下,我明日就能见到哥哥了吗?” “嗯。” “哥哥会有事吗?” “应是不会。” 逃出晋国皇宫的这一路发生了许多事,最终还是没能逃掉。虞珧些许恍惚。 明日,他们要如何设计她的哥哥。 哥哥,一定要平安。 “谢谢殿下。” 不论结果如何。太子殿下都帮过她。 晋子瑾没有久待,否则不好交代。 今夜梦里,阿珧还是那个阿珧。 晋子瑾分不清他想不想她的癔症好起来,就像分不清他想不想她回到南赵一样。 应该是想的。 就如,他最终还是帮着她逃跑了。 即使没有成功,但他做出了选择。 虞珧还是很虚弱,晋子瑾坐在榻上,她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小瑾。我是不是不该想着回南赵。” “没有该不该,只有阿珧想不想。” “可我想回南赵害了颜徽,如今哥哥……” “阿珧。这不是你的错。他们也希望你回南赵,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们有他们的期望,并为此付出代价。而阿珧,你吃了这么多苦,已经付出代价了。他们的无需你承受。” 虞珧抱着他,埋头在他怀里蹭,蹭掉一些眼眶的湿意。 “只要阿珧不后悔,那就没有错。阿珧,我为你担忧许多,你总是不会考虑我。” 虞珧抬起头看着他,“小瑾,我一开始就考虑你了。我也一直在考虑你。我不想你担心我,可是我想你能安慰我。” 晋子瑾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好。”俯身吻在她唇上。 “以后都告诉我,有任何事都告诉我。我甘愿担心你。” 虞珧抱着他,在他衣襟上又蹭了蹭,在他怀里睡去。 晋子瑾看着她,脸颊轻压在她头顶的头发上。 他想她眼里都是他,可这样的她并不是完整的她。只是被囚禁过后的她。 全部的阿珧,只有虞珩知道吧。 次日晋文偃就询问了晋子瑾,昨夜去柴房做什么。 “儿臣与她因母后有些交情在,过去劝劝她安稳一些,免吃苦头。” 晋文偃未多怀疑。 太阳高升之后,有城门上的侦察兵来报,看到了南赵的军卫出现在稷丽城外。晋文偃便命人带着被绑得结实的虞珧,动身前往城门。 晋兴怀、晋先祈跟随晋文偃,身边跟着护卫兵。 晋子瑾也带着一队近身护卫兵。 抵达城门之下,晋文偃又拨给他一队稷丽守城的精兵。 他看着晋文偃带着晋兴怀、晋先祈,虞珧被晋兴怀押着,一队人走上城门边的石阶往城门上去。收回视线,命人开城门,出城。 南赵的瞭望兵,看到了在城门上出现的虞珧。立即禀给虞珩。 虞珩坐在营帐里,早就猜到晋文偃必定言而无信。 “既然已经出现了,走吧。”说着,他站起身。 帐中聚集着臣子,一人道:“王上,他们必定想要取您性命。” 虞珩看向他,“难道孤王不想要晋文偃的命吗?既然见面了,那就各凭本事。” 诸臣不再多言。虞珩决定的事,他们左右不了。况且,虞珩说得有理。 他们都想要晋国皇帝死。 南赵在他手上吃了那么多亏,受了那么多辱,他们如何不憎恨。 先王与公主一事,皆为南赵奇耻大辱。 出了营帐,又有人道:“王上,既然晋国的陛下并不按照约定出城见您。您又何必亲自去见,也遣一人代您前去,如此您的安全可以保障。” “阿珧在他们手上。我不去,阿珧的安全难以保证。晋文偃是个卑鄙之人。” 只要是与重阳公主有关的事,他们没人劝得了虞珩。遂也不再多言。 虞珩带着护卫,乘着作战时的王驾颠簸着出现在稷丽的城门外。虞珧在城门上,一眼就看到了车架上的虞珩,她开始挣扎。 皇兄。 她想要大喊,却无法出声,呜咽着,眼眶中蓄满热泪地看着那很小的一个人影,越来越近。 皇兄。不可以过来。 登上城门后,她看到蹲在其上隐藏着的众多弓箭手。只等晋文偃一声令下,立刻就会起身将箭矢对准南赵的人。皇兄不能再靠近了。 晋子瑾在城门之下,坐在轮椅上,静看着虞珩的出现。他还是初次见虞珩。 虞珩站在战车上,目光扫过晋子瑾,朝城门上看去,质问:“晋文偃,你将我妹妹带这么高,是想将她扔下来吗?我们约定在城门外见,你却只敢待在城门上么?” 晋文偃笑声爽朗,“虞珩,你急什么。我们谈谈条件。” 第34章 “有何好谈?我早说过三座城池,你要六座?你饭吃多了,痴心妄想?我们已经谈崩了。” 晋文偃的目光冷厉了些许,“我当然不是想要几座城池。我约你在此,是想要……”他略一停顿,目神色阴戾,“整个南赵。放箭!” “保护王上!” 虞珩早有准备,转瞬,身边所有护卫都举起了盾牌,将箭羽抵挡住。 晋文偃见他如此敏锐,脸色难看,思索着是否要派兵出城将其围剿。但他觉得还能再谈谈。 他抬手制止弓箭手。 “虞珩,我将你妹妹送下城门,你过来接她,如何?” 虞珧恼火地拂开面前的盾,“晋文偃,你如此卑鄙。我还会再信你吗?” 晋文偃见他不再上当,凉薄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他一声令下,稷丽的城门大开,早已整装待发的士兵如潮般滚涌而出,“拿到南赵王的人头,赏金万两!” “王上,快撤!” 虞珩也早猜到他会有这样的打算。身边都是精兵。而营地就在不远,早秘密驻扎大量的士兵。 此时信号弹一出,迅速奔涌而来。 战车带着他返回,他不甘地往城门上的虞珧看去。 虞珧在晋兴怀的钳制下一直在挣扎,呜咽着泪水湿了脸颊。晋文偃见计划失败,气急恼怒,向晋兴怀下令道:“杀了她!” 他看到虞珩还不甘心地想救回他妹妹。他冷笑着扬声,“虞珩!既然如此,我就送她去见你们南赵先王!” 晋兴怀倏然抽刀,刀刃银白色刺目,摆上虞珧的脖颈,一道利箭蓦然射穿他的手掌,刀“叮当”落地。 晋子瑾在城门外一处隐蔽的树下,目光阴郁看着抱着鲜血淋漓的手哀嚎着的晋兴怀。一支箭又搭在他的弓上。 东福在侧,神色忧虑,心在颤抖。 殿下要在这个时候,杀了二皇子吗?  晋文偃、晋先祈皆惊。 晋文偃喝道:“蹲下!” “保护陛下!” 城门上的守卫当即护在了晋文偃身侧。 晋先祈闻言,迅速蹲下身。 晋子瑾的箭本是瞄在晋文偃的头上,犹豫此时能不能杀了他。思索了一下,瞄向了晋先祈。奈何两人迅速反应,他就只能重新青睐他还在痛叫的二弟弟了。 一支箭矢擦着晋兴怀的耳鬓而过,溅出一道血线。 晋兴怀看到了晋子瑾,他来不及多想,满脸苍白,惊恐仓惶地往下城门的石阶跑去。 虞珧面无血色惶然地站在城门上,身形像是会被风吹落,看着虞珩的身影越来越远。 虞珩被身边几个大臣按着,才没能返回去救虞珧。他看着她的身影站在那里越来越小。 “王上。晋国的皇帝就在城门上,咱们也能派弓箭手,把他射下来。” 虞珧立刻提起他的领子,“伤到我妹妹,我要你的命!” “王上!王上!臣也就是这么一提。” 进入营帐里,虞珩坐在座上愣神。一名士兵提着一只血淋淋的鸽子走入营帐,“王上,捉到一只信鸽。像是晋国传信所用。” 虞珩让人将鸽子丢在案上,解下了它脚上的信筒。 其中的信件却是给他的。 第68章 “办不好就不要办了。这些蠢事还不如不做,她在宫里原本由我照顾的好好的。何必你多此一举,搅和成这样。劝你别再犯蠢,阿珧我会照顾好。” 落款是一个“瑾”字。 虞珩眉头紧皱。 “晋国的太子?什么鬼东西。” 他把信扔了出去。 帐中的大臣犹疑地起身过去捡起。表示也看不懂。 “公主不是和亲于晋帝,是晋文偃的后妃吗?怎么会是他们的太子在照顾?”这大臣看向虞珩,“王上,晋国太子让您不要管了。” “什么屁话!照顾的好能疯吗?信他们晋国人,不如信鬼话!早晚把他们晋国夷为平地!” …… 晋子瑾将弓递给身边的东福,满脸忧虑地看着城墙上的虞珧,担心她会站不稳,像是会被清风扫落。 他沉声问东福:“稷丽郡守的人还没到吗?” “殿,殿下。想应该到了啊。”不是今早就赶到了吗,人呢。 城门内外,皆因忽然的战事混乱一团。 稷丽郡守带着人往城门处赶,被奔逃的百姓撞到,撞歪了帽子,他整了整,吩咐身边的人,“快些,快些!” 他到了城门下,看到从上头跌跌撞撞捧着血流不止的手下来的晋兴怀,往一边让了让,带着人急慌慌上城门。 看到脸色苍白,怔怔站着吹风,身形摇摇欲坠的虞珧。 整个城门上只有她一个女子。一定就是她了。 城门上还有晋文偃、晋先祈与许多守城士兵。晋文偃与晋先祈二人,因害怕不知从哪儿来的箭矢,还猫着腰蹲在墙边。 他们以为是虞珩事先安排的,箭术极好的弓箭手。 稷丽郡守跑向二人,“陛下!臣来迟,臣来接应陛下。”一边说着,示意身边副手去虞珧身边。 副手在稷丽郡守身后,看虞珧像是会从城门上摔下去,立刻将她往中间拉了一些,将她手腕的绳索松开。但却装作押解的样子。 晋文偃看着站得好好的的稷丽郡守,犹豫后也站起身,回头往城门下看去一眼,仍不知方才何处来箭。 恼火道:“走吧,回去了。” 目光扫到虞珧,眼里愈发阴沉。 稷丽郡守忙往挡住他的视线,笑脸道:“陛下,臣送您回驿站休息。” 晋文偃一肚子郁气,无心发火,随他下城门,一边问:“你怎么过来的?” 稷丽郡守道:“是太子殿下担心陛下,让人给臣捎了消息。让臣前来接应陛下,好更周全的保证陛下的安全。” 晋文偃这才想起,晋子瑾还在城门外。但此时外头两军交战实在混乱。派人出去也找不到人。 “先回去吧。” “是,陛下。” 下城门的台阶时,虞珧晕了过去。 扶着他的男子吓了一跳,因担心引起晋文偃的注意,立刻小心扶着她将她背在背上。 晋先祈被那精准射穿晋兴怀手掌的一箭吓到,此时心绪纷乱,无心关注其他。 便只有那一箭,恰好是二皇兄要动手的时候。 恰好制止二皇兄让他丢下刀,而不伤到南赵公主。 那一箭只是为了救下南赵公主,否则,在此之前他们毫无防备,射穿谁的脑袋都轻而易举。 但他还是有些不明白。虞珩有安排这样的弓箭手,竟然只是射穿他二皇兄的手,而不做他用。 他依旧后怕,那一箭如果射在他脑袋上…… 晋文偃回到驿站。稷丽郡守想要他回屋暂作休息。 他回头,不见虞珧。 “她人呢?” 稷丽郡守回答:“哦,陛下说那个女子吗?臣让人将她带下去了。陛下您费心费神,操劳许多,这种事交给臣来办就好。” 后院里,虞珧已经被放在屋里的床上。 李思源听闻人回来的消息,立刻过去。见虞珧睡在床上,向一边稷丽郡守的人问了情况,蹙眉,“又晕过去了,这怎么是好啊。这样,神仙也好不了啊。”他长长叹出一口气,“殿下也不知此时如何了。我当初从军去算了,当个什么御医啊。一个两个的都治不好。” 两国小规模的战争持续的并不久。次日早晨就因双方兵力调用都不多,所剩无几而各自退兵。 晋子瑾早已经在夜里就因稷丽郡守的接应从小路回了城中。但未回驿站去,在马车中筹划。 有稷丽郡守身边的人来向他禀报,虞珧已经安全回去。无碍。他也就放心了。 不必急着回去,反而惹得怀疑。 晚间未怎么深睡,只浅眠一阵。因知道,晋文偃在交战结束后会派人找他。 天蒙蒙亮,大地一阵寒意涌起,带着他双腿感到刺痛。 阳光初升时,温度总是更寒凉。 那日晚他执意扮成驿站侍从去见阿珧,确确实实伤到了腿。似乎又回到从前了。 昨晚几乎没怎么睡,今日精神不佳,他看着探头在车窗外的东福,“东福,我们出去吧。不必在这儿看了。趁人找来之前,找个地方躺着。” 东福缩回脑袋,他还不知晋子瑾此时双腿疼痛。只看着他精神不是太好。 “殿下,现在吗?要不再歇会儿吧?” 自承乾行宫回宫后,至今日已将至寒露。早晨这段时间外头越来越凉了。他有些担心晋子瑾的腿。 晋子瑾摇摇头,“无碍,再过一会儿,怕是人要找来了。若发现我们好好在马车里待着,怕是要怀疑我们通敌南赵。” 东福以为是这个理,没法。推着晋子瑾下了马车。 “殿下,找个何处待着呢。” “随便找个草丛吧。” 晋文偃派出去找晋子瑾的人,是在靠近城门附近一条极小的通往城外的隐秘小径处找到的晋子瑾。 他坐在一棵树下偏头似是昏睡,衣上许多尘泥。脸颊上也沾着泥,头冠歪在一边。 他身边一直跟着的近身太监,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衣衫破败凌乱。 帮助行动的轮椅不知去向,两人瞧着好不凄惨。 士兵立刻上前去,将两人背回驿站里。 驿站内,因晋文偃一早要见虞珧。 稷丽郡守一大早就起身,命人将虞珧轻轻放在了柴房里。 而后领着晋文偃去柴房。 粱翕跟在一侧。对所有的事,视若不见,充耳不闻。 这个驿站的官员听命于稷丽郡守。但驿站里同样有晋文偃从京都带来的人。不过这些人都要过粱翕这一关,消息才能传给晋文偃。 粱翕看着稷丽郡守偷偷擦汗,也只当未见。 柴房内,虞珧还昏睡着。但一早李思源给她看过,没有再发热。这也让李思源松了口气。 再病下去,人要没了。 柴房的门被推开。 晋文偃跟在稷丽郡守的身后看着昏迷不醒的虞珧,昨日暂搁置的杀意并未消除。 “既然已经无用了,还留着在这儿做什么?碍朕的眼。” 稷丽郡守靳詗头皮发麻,“陛下,留着她不还可再当做拿捏南赵的筹码?” “一个人还能当两次用么。这一次虞珩都不上当。他若不因此得到警告,朕往后还有何威信?” 粱翕看着虞珧,在旁出声:“陛下,不过是一个疯子。杀了也是辱没陛下的刀。往后指不定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听闻南赵的太后,一直也很惦念这个女儿,即使是疯了。想正因如此,南赵王此次才会不顾一切地来见您。他国中臣子都劝不住。” 晋文偃回头看向他,“你也这样觉得?虞珩还能再上第二次当?” “陛下,倒不是说虞珩会再上当。而是这个人您摆出来就能影响他的决断。” 晋文偃忽然觉得有理,“你竟然以为,她这样重要。” “毕竟,当初决定送她来和亲的,是虞政清。虞珩不一定愿意。”顿了顿,粱翕向晋文偃欠身,“况且陛下留着她,如从前一样随便找个地方一丢,皇宫里便像没有这个人一样了。待到真有用时,再拉出来嘛。” 晋文偃听进了粱翕的话,瞥一眼虞珧,“那就丢着吧。让虞珩一直惦记着也成。” 说着,转身离开。 粱翕随他一同离去。 靳詗看着粱翕,神色疑惑。但虞珧保了下来让他松了口气。不然到时真不知如何向殿下交代。 殿下,到底为何费这么大周章,救一南赵公主? 驿站的院里。晋兴怀在昨日就已回来。 驿站内官员见他受伤,给他安排了军中的大夫包扎。但晋兴怀却不肯,认为军医技术不可,敷衍,一定要宫中随行的御医来。 而随行的御医只有李思源一个,李思源被叫到晋兴怀的屋里为他处理伤口。 晋兴怀的伤已经在下了城门后简单用纱布包扎以求止血,然而创口太大,血并不能完全止住。李思源见到时他手中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 他坐在那里疼得哼哼,面无血色。 第69章 晋兴怀并不知李思源是晋子瑾的专职御医,李思源也不知晋兴怀的手是被晋子瑾射穿。 他解开晋兴怀手上滴答着血的纱布,他少有见过这么骇人的伤。整个掌心被利器穿透。 “二殿下,城门那里是打仗了么?可知太子殿下可还安好?” 晋兴怀在看到是晋子瑾射他的那一刻就恨得牙痒痒,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此时不提还好,李思源提起晋子瑾,他就浑身戾气。 “李御医知道我这伤怎么来得么?就是我那好皇兄,想要我的命。”因只是个御医,晋兴怀觉得无什好避讳。 李思源却是怔住了。 啊。是太子殿下弄成这样的啊。 然后屋中就此起彼伏都是晋兴怀的痛叫,“嗷!李御医,你不能轻点吗?” “这个药难道不止痛吗,怎么更痛了?” “李御医,你绑得我的手要断了,真要这么用力吗?啊!” “殿下。药就是痛才会有效果。绷带不缠紧一些的话,血止不住啊。” 晋兴怀并不懂这些,但他确实痛得快晕过去了。 这日一早,听闻晋子瑾被找回来。他立刻就从床上爬起来过去。 两名官兵分别背着晋子瑾和东福。将晋子瑾送回屋里,放到床上。 晋文偃听闻人找到了,前去探看。 坐在床上,晋子瑾醒了。脸色显得苍白,精神显得萎靡。 李思源在床边替他诊看。 晋文偃到了,走进屋里。他身后跟着稍晚一步的晋兴怀,再之后还有晋先祈。 稷丽郡守靳詗也跟在最后面来看望。 李思源站起身,行礼,“陛下,太子殿下受了些伤,需要一段日子。” 晋文偃看向晋子瑾,“能平安回来就好。”又看向李思源,“伤着了,能上路么?若是不能上路,多久能返程。” 不待李思源说话,晋子瑾道:“可以上路,父皇。是要回京了么?” “嗯。在此已耽搁许久。” 为了这件事,浪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最后计划还没成。晋文偃心中很是郁愤。不想再于此多待。 但看晋子瑾脸色很差,“既然太子伤着了,那就休整两日再返程吧。” 这样定下后,晋文偃离去。 晋先祈没什么要说得,大致关切地问了几句也离开。 晋兴怀站在屋里,阴沉地看着晋子瑾。 靳詗本想与晋子瑾说事,但晋兴怀一直不走,他就只能先告辞离去。 人都走了,晋兴怀将李思源也打发走,他看着晋子瑾,“太子皇兄。” 晋子瑾望着他缠绕着纱布的右手,抬起视线,神色关切,“兴怀也受伤了么?” “人都不在了,就你我二人。皇兄不必再装。不就是你对我动的手么。” 晋子瑾看了他一会儿,笑,“是啊。兴怀想问什么?” 看他还真坦坦荡荡丝毫不狡辩,晋兴怀心中郁气愈重,“该我问太子皇兄,你要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晋子瑾神态悠然,“在城外太闲,想射你,就射了。” 晋兴怀一脸阴沉,他说得不像实话。 思及当时的场面,“你想救那南赵公主?” 晋子瑾没有回应,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意义。 “于你有何好处?” “只是不想兴怀,抢走这功劳而已。” 晋兴怀仍是不太信,“她就在柴房里关着,既然太子皇兄想救她,我这就去将她杀了。” 他说着,转身离去。 晋子瑾微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兴怀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晋兴怀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他,在城门上,那第二箭若非他躲开了,就是射在他脑门上,“她于你有何用处。难不成你私通南赵?” “这与你无关。” “呵呵。”晋兴怀笑了起来,“早晚我会知道的。” 晋子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你知道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晋兴怀脚步微顿,没再回头。 他走了,稷丽郡守靳詗走进屋里,向晋文偃禀报了虞珧的事。还有粱翕帮忙劝住了晋文偃的事。 他看着虚弱的晋子瑾,“殿下的身子可还好。” 晋子瑾笑着摇摇头,“就只是早晨腿受了些凉。粱翕的事,等回宫后,我会处理。” “是,殿下。” 他本想问一问他与虞珧的事,但因为方才在外听到了一些他与晋兴怀的谈话,还是选择闭嘴。 殿下似乎不想让人知道。 靳詗也走了。李思源进来屋里,向他说了虞珧的身体情况。 “知道了。待回皇宫,会让她好好将身体养好。” 晋子瑾叹息一声。 阿珧。 既是说要,他也确实感到疲惫。遂在李思源走后,躺下睡了。 晋兴怀思来想去,觉得奇怪。 去了柴房。 不过柴房外有靳詗安排的人。 虞珧手腕被绑着,还昏睡在地上。晋兴怀推门进去后,就发现她双手的绳索只是松松地绕着。他还看到她皓腕上醒目的粉玉镯。 “一个被废了的和亲后妃,还有这么好的镯子呢。” 他走近虞珧,因右手不便,伸出左手捏住她的脸,左右瞧了瞧,“若不是南赵人,想父皇会很喜欢你的。那么皇兄是为何射穿我的手也要救你呢。你还是个疯子,有什么秘密。” 靳詗听到消息过来,看到他蹲在虞珧身前,亵玩一般捏着她的脸,“二殿下,陛下不允许任何人来此。” 晋兴怀抬起头,“是吗?一个没用的公主,竟然还看得这么紧。” 说着站起身,无趣地离去。 靳詗看着虞珧脸侧留下的红印,蹙眉。 二皇子受了伤不好好在屋里待着,到这儿来做什么。 虞珧的梦中她靠在晋子瑾的怀里,两人背着窗棂透进的日光坐在榻上。  “小瑾。” 晋子瑾握着她的手在手心里,“要准备启程回皇宫了。阿珧。” 她抬起头,轻声问他:“要回晋国皇宫了吗?” 她的目光迷茫中些许空洞。 晋子瑾抬手抚摸上她的脸颊,“我会陪着你的,阿珧。” 虞珧转身埋入他的怀里,“只有你了,小瑾。” “不会只有我,你的哥哥还在呢,阿珧。你的母后也在。你能回去的。” 晋子瑾并不想看她这样没有任何活力,仿佛三魂七魄丢了一半。 她回南赵的路上,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虞珧没有说话。她对未来充满来了迷茫。 晋国的皇宫。她只能待在那一间院里,等待着陛下的垂怜。每日每日,想着陛下何时才能来看她一眼。如何就是不喜爱她。 她的小瑾总是不能长大。 她的家乡远在天边。她的亲人模糊了模样。 她的身体,她的心,即使已经被陛下遗弃。也依旧只能想着念着陛下。否则便是不忠不贞,是荡妇是淫妇。是要被处死的。 她做不了雪后清梅,她只会在大雪中凋敝。 虞珧仰起头,看到晋子瑾白玉雕琢般的脖颈,突出的喉结,抬起指腹轻轻按了一下。 他“嗯?”了一声低下头。 她的手搭上他的肩膀,目光看着他褐色的眸,微撑着起身,吻到他的唇畔。 第35章 触碰到他唇瓣的些许柔软就退了回来,抱住他,蹭上他身上极淡的蔷薇气息。若有若无,丝丝缕缕,像会将她缠绕。 小瑾。 他胸口的心跳有些快了。她听来,也心虚地快了心跳。 脸颊枕着的胸膛,结实又柔软。 她刚刚想了些不该想的东西。 小瑾的样貌,很有些像陛下。 晋子瑾低头看着她。她亲了一口,很快地就躲回他怀里,像是与从前不一样。 他捉住她方才乱摸的那只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都伸开,“阿娘,那里摸着会不舒服。”说着,指尖也探到她颈间,轻点了一下咽喉处。 虞珧顿时在他怀里将脸埋了起来。 确实会感到不舒服。即使只是很轻的一下,也有些恶心与呼吸阻塞的感觉。 因为是很脆弱的命门。 晋子瑾看她莫名的非常害羞。俯身在她耳畔,“阿娘是故意的吗?” 虞珧只觉得脸颊发热,似乎小心思被发现了。 晋子瑾重新握起她的手,伸出她指尖微粉的食指,又到自己喉结上摸了一下,“阿娘是好奇吗,刚刚摸明白了吗?” 虞珧埋着脸,只觉脸颊已经开始发烫,她想要将手抽回来。但却卡在晋子瑾的手掌中被他握得不松开。 “虽然被摸着会不舒服。但阿娘想摸哪里都可以。”他的声音轻轻地带着潮湿的热意吹入她耳中,“只要阿娘会负责。” 虞珧的脸颊烫的潮红。 她只是随便摸一下。 是小瑾为何不能摸。 第70章 小瑾是她的。 晋子瑾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放了下来,看她躲着脸在他怀里。 “阿珧为何不看我?” 他看到她红透了的脸颊,连耳珠都是充血的粉红色。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她刚刚是想了什么? 虞珧的手从他的掌中抽了出来,胡乱地按住他的唇瓣,“我刚刚不小心的。不是故意的。小瑾不准抓住阿娘的错处不放。” 晋子瑾看她抬起头,脸红得像会滴出汁水的熟桃。抓住她的手腕,拿下她的手。 想了想还是将她按入怀里。 轻声问她:“阿珧是喜欢成为阿珧还是阿娘?” 虞珧不明白他问得,“阿娘就是阿娘。小瑾不准总是乱叫阿珧。” 晋子瑾没再问,只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虞珧这段日子都很虚弱,即使在梦里,精力也有限。在晋子瑾怀里趴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晋子瑾看她又睡去。 “回到皇宫,让李思源给你好好调养一下。会好的,阿珧。” “你刚刚那么害羞,是在想什么?” 驿站休整三日,也是让虞珧又养了三日。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启程回京。 晋文偃本是让人将虞珧绑着找一辆马车丢着。但她看起来精神恍惚又萎靡。像是根本不能坚持活着回皇宫。 “父皇。她这个样子跑不掉的。您即使将她松了也不会如何。这样,不能确定她到皇都还能不能是活着的。”马车边,晋子瑾坐在轮椅上,似乎休息了三天也没有恢复好。 晋文偃想他也是因替他出城去才受这样的伤,难得宽容地随了他的意思。 虞珧被解开了绑着的绳索。 她已经醒了,但着实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无神。 她独自乘着一辆马车,四周官兵看守。 她睁着眼躺在马车里,干净的水青长衫与身下铺着的一整张棕黑长毛熊皮毯子相衬分明。 临行前,靳詗找来女侍替虞珧沐浴换了衣物。兽皮毯子是东福早早铺在马车里。厚厚的毯子减少了木板的凉意,也减轻了马车的颠簸。 虞珧就这样一直躺着,随着马车的颠簸而颠簸。约莫半日之后,才起身拂开车窗帘,趴在窗口看着外面。 她已经没有丝毫再逃的念头。 她还想她在意的人都能平安。她不想再遇见第二个颜徽。 她将这一切都已经忘了。不知为什么会回宫,不知道为何会出宫。 天黑后的晚膳,有人给她送来了米糕。 是个没见过的侍从。 赏着窗外的明月,欣喜地填饱了肚子。 东福将她的包裹送了来。 窗口照进的月光下,她独自坐着将包裹打开,看到其中的布娃娃,惊喜,“小瑾!”又看到一边的小木马,愣了会儿神,伸手拿起,“诶,小木马。哥哥给我的。我也带来晋国了吗?” 她翻转过小木马,看到马蹄上刻得“珧”字,确定就是哥哥给她做得那一个。 “怎么能带来这里。多容易丢啊。” 东福回到晋子瑾的马车上,向他禀:“殿下,公主看着似乎恢复精神了。” 晋子瑾闻言放心些许。 然而梦里,他见她精神的样子却并不对劲。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前两日还那样萎靡。 他见虞珧要去给他煎药,“阿珧。”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虞珧回头,淡笑看他,俯身摸摸他的脸,“小瑾,怎么总是不听话呢。要叫阿娘。” 晋子瑾握紧着她的手腕,盯着她看。最终还是放开,“阿娘。” 虞珧捏了下他的脸,要走。 他道:“带我一起。” “好。”虞珧推着他出屋。 …… 晋子瑾坐在一边看她蹲在小炉旁扇着小蒲扇,神色恍惚、出神、疲惫。 “阿娘。” 虞珧抬起头看着他。 “累了的话,回屋休息吧。” 虞珧沉默一会儿,“也没有很累。” 她不知为什么,明明什么也没做。可身体十分疲惫与虚弱,精神也不好。 随时像会晕过去。 晋子瑾伸手给她。虞珧犹豫了一下,抓住他的手。当即就被晋子瑾拉了起来。 她身体虚得很,踉跄着就摔进他怀里。 不禁些许埋怨,“小瑾。你好大力气。” 晋子瑾抱住她,叹气,“回屋吧。” “可是,还有药。“虞珧说着,回头看去。  “别管了。你更需要照顾。” 她定是不正常。 几个晚上过去,晋子瑾终于知道,她将此次出宫后的事,全都忘了。 他该庆幸,她没把他忘了。 虞珧被他挤在内室靠窗榻上的角落里,索取着吻。掌心推着他的胸口,被他的手掌抓住。 好不容易被放开,她蹙眉脸颊晕红轻轻喘着气,看着他,边喘边说,“小瑾,不准,不准这样……” 晋子瑾抢走她的话,“不准把我忘掉。” “不会的,不会的。你怎么总是不信我。” 晋子瑾又含住她的唇,浅浅厮磨后轻轻放开,“你还记得‘总是’呢。你总是忘东忘西,什么都能忘。” 这次忘了这么多。 “我没有忘记过你。” 晋子瑾似乎被安抚了。但又再次吻到她唇上索取。 分开后,相倚着喘息。胸口的起伏相贴着,相呼应。一如胸腔内的心脏,跳动在同一频率。 晋子瑾紧搂着她,“我不能离开你。” “我不会离开你的。小瑾,你这样是不对的。” “我会让它变成对的。” “嗯?”虞珧疑惑,“你这样不对。” “阿娘不要管对不对,我喜欢不管对不对。” “你长大了真是一点都不听话。” 晋子瑾握住她的手相交扣,“阿娘不想我长大吗?你喜欢我现在这样陪你,还是那个抱在手中的陪你?” 虞珧默然。 “如何不说话?”晋子瑾的下颌蹭了蹭她的肩膀。唇碰到她的耳珠上,“阿娘不喜欢我这样陪伴你吗?” 虞珧耳珠发烫,推他,“你对阿娘很不敬,小瑾。不喜欢你。” “那我走了。”晋子瑾说着,松开手。 “不要!”虞珧立刻抱住他,怕他真的会消失。 晋子瑾微扬起唇角,趴在她肩膀上,“不会走的。” “小瑾。你不能离开我。我会很害怕的。” “嗯。我会一直都在。” 回到皇宫虞珧被丢在宫门处。  走下马车,背着小包裹,怀里抱着布娃娃小瑾。站在偌大而空旷的广场上,她满脸迷茫。 即使来来去去都是宫人。可却显得那么虚无。 她在这里已经待了很久了。可根本记不住这里的路。 她回头看一眼宫门。 此次是为何出宫去了?都没有其他宫中女眷,只有她一个。 马车的队伍会将主子们再往内宫送一段,然后返回御马监。而她,是不能走陛下,皇子们所走得那条路的。 她不是宫里的娘娘,也就与宫女们差不多。只能走小门。 她抱紧着小瑾,下巴蹭了蹭它。 晋国的皇宫比南赵大许多。大到她一点都不喜欢这里。像是永远也走不出去。 虞珧始终站在原地,她不知该往哪里走。 在南赵时,她是父皇、母后、太子都喜欢的公主。王宫无处不能去,随便叫一人就能给她指路。 想着,眼眶有些泛红。 远远的,近春看到了她。提起裙摆往这儿跑来,跑得气喘吁吁。 虞珧也看到了她,隐约记忆有些模糊。好像是个熟悉的人。 人跑到近前,几个大喘气后,与她道:“虞氏您回来啦,皇后娘娘让奴婢来接您呢。先去皇后娘娘那儿吧。” 虞珧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她还记得。 跟在近春身后,近春边走边与她道:“您终于回来了。还以为您要再也不回来了。您若是真的回南赵了,皇后娘娘可怎么办。” 一边说着,近春又想。 私逃出宫,虞氏此时竟然还好好地站着。 听皇后娘娘说,太子殿下一定会让虞氏没事的。 虞氏离开皇宫这月余,皇后娘娘都憔悴了。 虞珧跟着到了静和宫。 静和殿内,郦芜仍是跪在神龛前拨着捻珠祷告。 流珠站在殿门内往外张望,忽然道:“娘娘,虞氏来了。” 郦芜拨着捻珠的动作一顿,回过头,也往外看去,“阿珧回来了。想阿瑾也回来了吧。这下总是能放心了。” 然而见到虞珧后,发现她出去后的记忆全无。这心放不下一点。 虞珧走进静和殿,郦芜当即起身放下了手中的捻珠在案台上,疾步向她走去。她手里还拿着布娃娃,但郦芜握住她的手,端看着她的脸色,抬手捋了捋她提前微风吹乱的碎发。 第71章 “果然是瘦了。不过平安回来就好。” 她拉着虞珧进内屋里,在榻上坐下,“阿珧啊,在外受委屈了吗?” 虞珧摇摇头,“皇后娘娘,我此次出去是做什么?” 郦芜愣住,疑惑地还抬头看了眼在旁的流珠。流珠也是愣住,疑惑地看着虞珧。 心里大概有了些猜测,郦芜道:“阿珧啊,还认得我吧?” 虞珧点点头。 郦芜又道:“不知道这次出宫是做什么吗?” 虞珧再次点点头。 郦芜看她一脸迷茫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向流珠,“李御医回来了吗?” “娘娘,李御医想是回来了。但可能在殿下那儿呢。” 听她提到晋子瑾。郦芜稍稍松了口气。阿瑾肯定是知道她这情况,如此应该可能不是太要紧吧。 她又问虞珧,“阿珧还记得太子吗?” 虞珧想着一路上都跟着的晋子瑾,点头。 郦芜将她肩上的小包裹拿了下来,放到榻上,“不记得就不记得了,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阿珧就不必总是想了。” 猜测就知这样被忘掉的,于她而言必定不是好事。不知是又吃了什么苦。 “路上吃得好吗?想是不好,看你都瘦了。回来我给你好好补补。”郦芜说完。虞珧就应她,“不好。没有什么吃得。” 郦芜听得更心疼,吩咐流珠晚上燕窝炖鸡,加蕈菇。 虞珧听得眼睛亮亮的。 她精神不好,郦芜与她说了会儿话就察觉出来,“阿珧在我这儿睡一会儿吗?” 重光殿在她离开后,连华也不见了。此时回去,无人照顾她。要说重新安排个人,当下也难找到称心如意的。 虞珧点头。 一路上的颠簸,即使身下有很厚的毯子也睡不好。她觉得很疲惫,一直都很疲惫。 像得了重病的人那样。 郦芜让她到自己的床上睡了,看她睡觉也得抱着娃娃。心绪复杂。 晋子瑾回东宫后,不多时来了静和殿。 是他提前告知郦芜,让她派人到宫门处接虞珧。若将虞珧留给晋文偃安排,不知又会弄出什么事来。 到静和殿里时,虞珧已经睡下。 晋子瑾在床前看着她,见她睡得不错便未将她叫醒。目光瞥到她抱在身前被下巴轻压住的小布娃娃。 “睡觉也抱着么。” 郦芜就在他身边站着,轻声,“是啊。真的一刻都离不了。喜欢得很呢。” 她与晋子瑾到了一边。她在榻上坐下,晋子瑾还是坐在轮椅上。 两人轻声说着此次宫外,虞珧的事。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想是不愿记起。” 郦芜叹气,“御医给阿珧看过了吗?可要紧。” 晋子瑾摇头,“还没看。她返回的路上才突然如此,不想让她再引起父皇的注意了。父皇想要杀她。现在让李思源过来吧。我已与他说过。他道,阿珧的病必然是因此次的事加重了。” 郦芜吩咐流珠去御医署叫李御医。 晋子瑾的目光看向虞珧。不止是病情重了,身体也更虚弱了。 “我不好出面。母后您多照顾她吧。她的身体也虚弱了很多。” 郦芜一听就知道是被折腾得不轻,“看御医如何说,要如何调养。这个可怜孩子。”看了会儿虞珧,她收回视线看向晋子瑾,他担忧的视线在虞珧的身上。 “阿瑾,你便一直这样吗?她始终都不知你在为她操心。母后不知你是如何开始这样对她上心,母后也知劝不了你。唉。”她叹气,“阿珧母后也是很喜欢,想她一直待在身边。但对阿瑾你来说,她是你父皇后宫里的女人,她若还是丽妃,你甚至要叫她一声母妃。你父皇即使废了她,旁人也觊觎不得。” 晋子瑾道:“只要父皇死了,他的就能是我的。” “阿瑾是这样打算的吗?”郦芜见他有所打算而非准备一直与虞珧这样下去,也算放下心,“你有打算就好。母后就担心你也是个傻孩子。” 晋子瑾见她如今似已对晋文偃的死活没了在意,疑惑地看向她。 郦芜见他如此目光,莫名地笑起来,“阿瑾如何这样看我?” “母后如今不在意他了么?” “早就看清楚了。我这么多年的心病,心结,只是你而已。”她说着又轻叹一口气,“阿珧这个小笨蛋,呆呆的却是真心的很。她让我把你的事也想明白了。与其一直愧疚于过去,不如从当下开始弥补。再于事无补,也总比什么都不做的逃避要好。况且阿瑾一直是个好孩子,并没有我想得那么憎恨我。” 晋子瑾默然不语。 他只是有了更好的寄托,那些过去的事才显得不再重要。 曾经他也憎恨到想与所有人一起同归于尽。 但与阿珧在一起总会很温暖,也就没有必要了。那些不好的事,都已没有必要再记起。 他看着睡着的虞珧。 她这一路吃尽苦头,甚至想从世上离去。不可以。 他的阿珧,得好好的。 伤害她的人,他会一一解决掉的。 李思源被从御医署叫了来,见晋子瑾与郦芜都在虞珧的床边,感觉到有些汗流浃背。 他将药箱找了个凳子放下,向两人行礼后上前去给虞珧诊脉。 虞珧的身体差了很多。本在牢里就担惊受怕的饿了许多日,精神极其糟糕,身体也虚弱,见到晋文偃后看着他一刀刺死了颜徽,而后关进柴房。受了风寒养了几日也没好,又是城门上一事。 她的身体和精神本就承受不了这么多。 在宫里有皇后和太子护着,还是能养一养的。若是没有,那就活不了多久了。 李思源与两人说了虞珧的情况,尽量用词温和,不然他担心晋子瑾会发疯。给开了些调养的药,还有惯例的安神。又给了一些食补的方子。 晋子瑾问他:“像这样忘事,一忘忘掉一个月,还会再发生吗?” “殿下,公主若是不受刺激的话,不会忘得这么严重。她承受不了就会选择遗忘。若不然现在怕是已经疯得六亲不认了。因她本就有病症在,比正常人承受能力要弱,敏感许多。” 晋子瑾应声。 知道要对她有耐心,要温和。要克制住一些自己的生气。 李思源将写好的一打方子交给流珠。除了一张汤药方,其余都是食补方。 药效虽然来得快,但用药总是下策。 …… 晋兴怀回到殿中后,听人禀报虞珧被皇后的人接走。而晋子瑾去见了皇后,又请御医。 晋子瑾很看重这个南赵公主。他觉此时,几人是不是在一块儿。 到底有何秘密。 他去锦翎宫见诸相玟。 手掌的伤实在惨烈,已经回宫了都还没恢复。诸相玟看到了他不便的右手,心疼至极。 “怀儿这在外头,是如何搞的?” “母妃,没事。兄弟间的一些摩擦。”他将晋子瑾因虞珧而想要射死他的事告诉了诸相玟。 诸相玟震惊又心痛,更是愤恨,“为了一个疯女人?他怎么做得出来如此残害手足的事情。我就知道,他们娘儿两个,一直记恨着我。” “母妃,儿臣找您,是想让您过去皇后宫里看看,他们可是有什么秘密。与那个南赵疯了的公主,这么亲近。” “好。”诸相玟答应下来。 晋兴怀见诸相玟离去,往皇后宫里。他则离开,去见晋文偃。 既然太子皇兄这么在意。他怎么能不让皇兄堵堵心呢。 在太阳殿,他向晋文偃道:“父皇,那个南赵的疯公主疯疯癫癫、四处乱跑,在宫里也不是办法。一个疯子怎么能这么纵容她。以往宫里的疯子都是找个地儿关着。” 晋兴怀不提,晋文偃都忘了还有虞珧这茬的事了。 此次本想要借她杀掉虞珩的计划失败,晋文偃一想起就记恨于心,他仍是想要杀掉虞珧。但由于稷丽郡守靳詗与粱翕劝说的话都有道理,留着她说不定往后还能摆虞珩一道。他就只能暂时忍下心里不甘的怒气。 此时听着晋兴怀的话,觉得认同。 这疯子让他这么不痛快,他还让她在宫里跑什么,碍眼。 他道:“粱翕,她那跑了的宫女抓回来了吗?” “陛下,抓到了。明早能送回来。” “把人仍到寒露宫去,幽禁。” “是,陛下。” 晋兴怀听着这个安排,扬起唇角,很合心意。 静和殿里。 李思源前脚走,后脚近春就禀报德妃来了。 郦芜听到德妃二字,眉头蹙起,目光转冷。 殿外,诸相玟的声音传来,“我来见皇后娘娘,还不准我见吗?” 她声音很大,听得晋子瑾也皱起眉。 “母后,您推我出去看看。” 第72章 郦芜依言推着他往外殿去。知道他是嫌诸相玟的声音吵到了虞珧睡觉。 走近殿门前,诸相玟看着轮椅上的晋子瑾和推着他的郦芜,笑,“太子殿下也在呢?”她目光看向郦芜,“诶,皇后娘娘竟然没有发疯。” 拦着她的流珠闻言,恼得忍不住想要扇她一巴掌。 郦芜的目光冷冽,“怎么,来看笑话的。你还是这么毫无礼数。被打一次总是不容易记不住。” 诸相玟脸上的笑微僵,索性收起,“只是来看看皇后姐姐,怎得总是不欢迎。妾看您与太子殿下也已经和好如初了。听闻那南赵公主也在,怎么不出来?” 晋子瑾脸上挂着温和笑意,“德妃前来,是为何?” 诸相玟看着渗人。他发火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她可还记得呢。况且她说了来意,他又问一遍,看穿了她似的。 “母后不欢迎。静和宫也不欢迎,请回吧。” 诸相玟怎么甘心。这一脸笑的太子,把她儿子的手弄成那样。 “太子殿下,您作为陛下的儿子,与他的妃子走这么近,不会是私通吧。” 郦芜几步走到她面前,“啪”一声,结结实实扇了她一个巴掌,“你再说一遍。” 她扇得极狠,诸相玟的脸转瞬肿了起来。头偏在一侧,愣了半晌。 郦芜真的是与从前不同了。她以前哪有这么干脆利落,这么狠。 晋子瑾都感到些意外。 她这个母后,向来都比较懦弱。否则当初也不会被诸相玟害的那么惨。 诸相玟回过神,捂着脸又看了郦芜半晌,“皇后娘娘。” “阿瑾清清白白,你再胡言乱语,就不是我动手了。”郦芜冷眼看着她。 诸相玟感到些害怕。 皇后到底是皇后,手中的权利管理后宫所有妃子。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宠妃,但皇后的权利还在。 从前郦芜愚蠢,不会使也使不好,如今她却懂怎么拿来威胁,怎么拿来压人了。 她又看一眼晋子瑾。 这个笑着的太子,也是个极其不好惹的。她吃过亏,怀儿也吃过亏。 即使心里不甘至极,诸相玟还是只能认了错离开。 晋子瑾看着她不甘地离去,私通。  他确实很想。只要阿珧也想。 第36章 诸相玟无功而返。但她也开始怀疑,这三人是不是有问题。 不多时,太阳殿的侍人过来传达晋文偃的命令。虞珧要迁入寒露宫,幽禁。 寒露宫。十分偏僻。是当初皇宫准备扩建,但后来又停修荒废的一处宫室庭院。 其中部分修建完工,大部分都还只修了一半。自停止修建后一直连日常扫洒的宫人都没有。 郦芜听完来人的传话,呼吸略急促,站起身到外间神龛前的案台上拿起捻珠拨了起来。 回头见被流珠推着出来的晋子瑾,与他道:“那地方,阿瑾知道的,偏得几乎就是在皇宫外。从来没人过去。” 晋子瑾思索,心中有所打算。 片刻后,他与郦芜道:“母后晚些时候送她过去。” “我在那儿陪她一晚上。“郦芜心里不太放心。 晋子瑾应声。 为防令人怀疑或传闲话,晋子瑾离开了静和宫。 但他清楚明白,他不想与她分开,哪怕一时一刻。 不该这样下去了。 虞珧在静和宫睡到近傍晚。太阳偏西,她迷糊地醒来。 “唔。”坐起身,小瑾从她胸口滚到怀里。 看着面前的小瑾,重新抱起,摸了摸它的头。 环顾四周,想起来是在静和殿。 郦芜坐在榻边嗑瓜子,注意到她醒了,放下手里的瓜子走过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阿珧睡醒了,饿了吗?” 还不等虞珧回答她,又道:“鸡已经炖好了。” 虞珧没有感觉到饿,但郦芜说得她觉得馋了,“饿了。” 郦芜闻言,立刻让流珠到膳房去取。她在床边坐下,与虞珧说要搬到寒露宫的事。 没有提及幽禁,只说去了之后不可出来乱跑。 寒露宫。 晋国皇宫内的殿宇叫什么,虞珧大多都不知道。 陛下让她搬到哪儿,她便搬到哪儿。寒露宫在哪儿,她亦不知道。 郦芜道:“那里虽然远了些,但清净。不会有人过去找阿珧你的麻烦。” 虞珧不禁问她:“离皇后娘娘很远么?” “我会过去看你。”郦芜摸了摸她的脸,神色疼惜,“别太担心,我会想法子的。” 那又偏又远,还根本没人的破地方,阿珧怎么能在那里久待。 “一会儿啊,我送你过去。” 虞珧起身后,被郦芜拉着到桌边坐下。郦芜给她盛了一碗燕窝鸡汤,将炖得香嫩的鸡腿放到她碗里,知道她爱吃蕈菇,又捞了蕈菇放到她碗里。 “阿珧要好好补一补。御医还给你开了汤药方,喝一阵子,身体就会感觉好些了。” 虞珧点头。 因她饿了。静和宫提早摆上了晚膳。 膳后,郦芜叫上流珠、近春,又叫了两名宦官,往寒露宫去。 寒露宫太远了,郦芜担心虞珧虚弱的身体,拉着她坐轿辇。 郦芜未与虞珧说寒露宫的具体情况。但路程的遥远让虞珧已有所觉。 曾经的云英殿偏僻,好歹还在后宫里。寒露宫已经远到几乎在皇宫之外,像个连接着皇宫的宫外行宫。 皇宫内无论多偏僻都能见到宫人的影子,到寒露宫附近已是没了任何人影。 轿辇在寒露宫的宫门处停下,郦芜拉着虞珧走了进去。 她为何带了四人过来,便是这里荒废多年,早已不能住人,需要好好打理一番。 但更多的人就过于显眼了。遂两个近身的婢女,两个宦官,不至于引起晋文偃的注意。 虞珧跟在郦芜的身边,走进寒露宫。 其中有石雕的鱼池、喷泉,一排排的殿宇,有长得杂乱的草木。四处挂起的蛛网,蒙得厚厚的不见原物的灰尘。 鱼池中没有鱼,只有浅浅的水与长满的青苔,石雕的饕鬄喷泉也不会吐出水,落着斑驳干涸的灰尘。 地上除了石砖缝中的杂草就是落叶与断裂的枯枝。 虞珧看出来了,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来过。早就废弃。但是她却被丢到了这里。 再往深处走,就能看到这里因还未修建完成所呈现的“断壁残垣”与大片荒芜的空地。 郦芜握着虞珧的手,拍了拍,“阿珧别看这里荒凉,收拾收拾还是很不错的。”她看着虞珧,“今日只能大致收拾一下,主要还是将屋子收拾出来住。往后收拾好了,寒露宫住着也挺好。” 虞珧垂下眼帘,“嗯”了一声。 郦芜回头与带来的两个婢女、宦官道:“今日要劳累一些了。流珠、近春,你俩挑个通风光照好的屋子收拾,你们两个,将这个院里的草啊,叶啊给清理掉。” 她拉着虞珧往里走,竟然看到一间屋子的后头种着棵柿子树,如今正是快要成熟的季节。因此处常年无人居住,那棵柿子树上的柿子想是从来无人采摘过。 今在树下看着,硕果累累,碧绿的都有拳头大,挂满枝头。 她欣喜地与虞珧道:“阿珧,再过些日子就能吃上了。” 虞珧仰头看着,也收到这一小份的惊喜,“还青的,不过要不了多久就能渐渐熟了。会很甜吧。” 她被郦芜拉着在寒露宫里转了转,这里修建好的部分都修建的很不错,不过约莫有大半都是未完成的状态荒废了。 既然已经被丢到这里,也就只能接受这一切。 陛下不喜欢她。丢到这么远来,是见都不想见到她吧。 她垂眸看着抱在怀里的小瑾。 陛下不喜欢她,连小瑾都不得陛下喜欢。只能跟着她住到这荒凉的地方。 天渐渐黑得只剩下月光。郦芜让流珠回去,捧来了被褥到屋里铺上。虞珧被她拉着手走进已经收拾干净的屋子里。 屋内已经搬来了床、妆台与一些柜子,但仍旧那样空旷。像是囚禁犯人的地方。 郦芜与她道:“你那婢女,明日就会回来了。我本想给你多几个人,但你这笨笨的脑子,思来想去怕是会被他们欺负。连华对你知根知底,暂时一个也是够用。你等我给你挑挑,一定要挑品行好的给你。” 虞珧点头。 皇后娘娘已经十分照顾她了。 她身边一直只有连华,从前连华也不管她的时候,她一样习惯地生活着。 这个地方,牢狱一般。并不需要许多人。 “你身边没人,今晚我在这儿陪你。” 郦芜陪虞珧睡了一晚,直到次日早晨,连华被押送过来。 连华脑子都还是懵的。 被抓住时,她以为这辈子就到这儿了。没想到被送回宫里,要她回去伺候主子。见到虞珧,她仿佛是在做梦。 第73章 虞氏不是逃回南赵了么,怎么还好好在皇宫站着。 两个宦官将她的手臂松开,往虞珧面前推去。院落里,与她道:“好好伺候你主子,再想跑,打断你的腿。” 两个宦官向郦芜行礼后告退。郦芜嘱咐了几句也离开。 留连华茫然地站着,她跑到虞珧面前,“虞氏,您不是跑了么?” 虞珧疑惑地看着她,“什么?跑去哪里?” 连华更懵了,“啊?” 她挠了挠头,“难道奴婢睡晕了?”可她在宫外待了那么久。 她看向四周陌生的地方,又问虞珧,“虞氏,这是哪儿啊?” “是寒露宫,往后我们就住这儿了。” “不是吧,寒露宫?”连华显然知道寒露宫是什么地方,“您说您跑什么跑啊,还没跑成,现在好了吧。被丢这鬼地方来了。” 虞珧脸上疑惑,“我跑了什么,连华?” “您跑回南赵啊。您跑了被抓回来,竟然还能好好地站着。”说着又想到自己,“奴婢被抓回来竟然也好好的站着。见鬼了。” 她突然走到虞珧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虞氏,您肯定有高人保佑。罩着奴婢啊。” 虞珧一脸听不懂。她跑回南赵了吗? 她问连华,“你去哪儿了?” “出宫转了一圈。”连华拉住虞珧,拉她回屋,“寒露宫,咱们这和住在郊外有什么区别。这还算皇宫吗?破地方建都没建好。您能被赶来这儿,奴婢也是无话可说。” 但捡回一条命她还是很庆幸。 虞珧被她推坐在床边,抬头看着她。她道:“虞氏,您往后做危险的事之前能不能考虑一下奴婢?您是跑了,奴婢命悬一线啊。” “我没有跑啊,连华。” 连华看她一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模样,不像假的,放弃了再多话。 因寒露宫偏僻、荒凉。四周鸟雀的声音便多了些。 用连华的话说就是像住在深山老林里。 郦芜留了药方与七日的药包在屋内。连华便不必大老远跑去御医署,蹲在院里怨念地守着炉火煎药。 虞珧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手里抱着布娃娃愣神。 她的记忆总是东缺一块,西缺一块,以至于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脑子空空。 连华回过头看向她,心中愈发怨念。 “这么偏僻的地方,奴婢都没人说话了。” 傍晚时,一穿着普通小宦官靛青袍子的人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连华吓了一跳立刻跑上前去拦住欲质问,却见对方抬起头,吓得更不轻了,“东,东,东禄公公……” 东禄怀里抱着只蜷着身子壮嘟嘟的橘猫,见连华看到他吓得脸都白了,些许趣味,“殿下知道这儿无趣,让我抱了个小家伙过来,陪公主解闷。” 连华这才注意到他怀里睡着的小家伙,神色惊喜,“是小猫。” 她转身跑进屋将虞珧拉了出来,“虞氏,太子殿下让人给您送来了只小猫。” 虞珧被拉到东禄面前,目光被他怀里软绒绒的小家伙吸引,她伸出手,猫尾巴抬起摆了摆,刚好扫过她的手背,绒绒痒痒。 她的指腹点了一下猫耳朵,猫耳朵抖动了一下,它的睡眠被吵醒,打了个哈气睁开眼睛,“喵呜~”,软垫像是拒绝地推开了虞珧的手。 东禄见虞珧灰黑的眼眸中莹亮的光点颤动,黑色的瞳孔些许放大,脸颊也粉了一些。 她喜欢得很。 遂将小猫往虞珧面前送了一些,“殿下特地挑的这只,亲人又乖巧。” 虞珧不知所措地接过,看它软绵绵的一团在怀里,抬眸问东禄,“太子殿下给我的吗?” “是的,公主。殿下不想您在这里太闷。您这里距离皇宫内部十分远,不方便,殿下还让奴才挑了两个下人给您,您看喜欢么。”东禄说着,往后看去,“进来吧。” 虞珧与连华只见远处墙边几株繁茂的绿植摇摇晃晃,而后钻出两个小宦官。整了整冠冒,快步上前。 向虞珧行礼,“公主。”“公主。” “这两人性子好,听话,平日,有事可吩咐他们去做。连华您留在身边近身伺候。” 虞珧看着两人,一个清秀些,一个稍圆些,目光清澈,憨态可掬,两个少年人。 看着皆是心思干净的,讨喜的模样。 她点头,“喜欢的。多谢太子殿下。” 东禄颔首,“那奴才就回去禀报了。”又道:“这小猫儿,他们两个就会养,公主不必担心养不好。” 虞珧点头。越发欣喜。手心摸了摸怀里的小猫。 它亲昵地舔着她的手指。 连华在一边看着,眼睛都要长到小猫身上去了。 虞珧看着东禄从那几株绿植处钻了出去,才知那儿竟然有个洞。 不过这没修完的寒露宫,有几个洞,也见怪不怪。 她问面前两个小宦官,“你们叫什么名字?” 清秀些地道:“奴才阿东。” 圆憨些地道:“奴才阿西。” 虞珧心道:真好记的名字。 她又问:“小猫叫什么?” 阿西道:“公主,小猫还没有名字。等着您给它取一个呢。” 虞珧想了一会儿,思来想去,“叫波波吧。” 说着,脸颊凑到波波身上蹭了蹭,“它洗得真干净。” 竟然还有淡淡的,小瑾身上的蔷薇香气。 虞珧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怀里抱着波波,将小瑾放在了它毛茸茸的身上。 波波的小爪子抱住小瑾,刚准备下口咬,虞珧立刻道:“不可以咬小瑾。” 波波停了一会儿,在布娃娃上舔了舔。 东宫里,晋子瑾忽觉脸上有些湿意,疑惑,“阿珧?” 阿东阿西闲得在风回殿的庭院里转悠。 阿东看着长满青苔的鱼池,“公主,您想要在这里养鱼吗?” 阿西看着鱼池边的石雕,指着问:“公主,您看这饕鬄需要吐水儿吗?” 两人一会儿转到了另一边的屋子后面,只听两人的声音在微风中传来,“诶,这里有棵柿子树!等它熟了,咱们给公主摘下来当小零嘴。” “阿西,我还知道一种柿子饼的做法。这么多,吃不完的可以晒成饼。慢慢吃。公主要是允许的话,给殿下和皇后娘娘也送些过去。” “阿东,你真聪明。” 蹲着煎药的连华忽然觉得这寒露宫也不那么冷清了。他们两个话好多啊。 虞珧抱着波波,波波抱着小瑾。她起身去看了看鱼池,落日的余晖里,眨眼,阿东阿西就绕了回来,站在虞珧身边陪她一块儿看。 阿东说到:“公主,这里养鱼的话,会很好看。” 阿西指着饕鬄石雕,“还有那几个饕鬄,本来就是应该吐水儿的。” 虞珧回答到:“可是没有鱼可以养。这个饕鬄要怎么吐水儿?” “今日太晚了。公主,等明日奴才与阿西把它洗干净。去弄点鱼来。”说着,阿东看着波波,“也有鱼儿陪波波玩。” 虞珧低头看着乖乖在怀里的波波,又摸了摸它,“好。” 虞珧不知道,为何波波身上有小瑾的味道。入睡时,她抱着布娃娃小瑾。波波趴在她身边,也想往她怀里钻。 虞珧被它一直往怀里钻,毛茸茸又暖暖的,钻地她无法睡,无奈把它也捞到怀里,摸了摸它,“好啦,波波乖乖睡觉。” 波波抬起尾巴摇了摇,虞珧将被子盖上。 虽已经被发配到这么远僻的地方,她的膳食却是静和宫在负责。院里多了阿东、阿西,两个精力旺盛的少年让冷清的一隅变得喧闹。 乖巧软糯的波波,真是让人心都要化了。 连华白日一直往她身边凑,摸着波波爱不释手。脸上喜欢的,连她尖锐的性子都哼唧起来。 虞珧的手揉了揉波波的脑袋。将小瑾往怀中又按了一些。 或许她是被囚在了这里。但过于的偏僻无人来管,竟也能成一种自在。将她划离出了压抑无望的晋国皇宫。 她抱着小瑾在胸前,思绪有些纷杂,“小瑾,为何太子殿下会忽然这样关照我?” 不论是波波,还是阿东、阿西,都恰到好处地让这死一般的地方获得生机。 让她死一般的心境,得到一点润泽。 她印象里的太子,还是疏离冷寂,静坐着就像晋国的陛下一样,让人感到危险。 是她不喜欢的。 或许,是皇后娘娘授意吧。 纷飞的思绪里,虞珧渐渐睡去。窗棂透入的月光,微微照亮着空旷的室内。 寒露宫中即使大部分未修建完成,宫室依旧许多。连华、阿东、阿西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屋子,收拾一番搬入进去。比下人房那是又大又好。 虞珧的睡梦里,一切照旧,她从东宫太子寝室的妆台醒过来。 晋子瑾就在她身边看着她。 第74章 虞珧枕着手臂,睁开眼,入目见到晋子瑾,脸上露出笑容,“小瑾。” “阿娘醒了,今日精神好些吗?” “很好啊。一直都很好。”她看着心情还不错,枕在案台上笑吟吟的。晋子瑾稍稍放心。 他一直担心着,她会因寒露宫那冷僻之处而更加抑郁。 虞珧看了他一会儿,坐起身,俯身凑近问他,“小瑾的腿如何了?可以走了吗?” 晋子瑾默然。垂下眼帘欲言又止。 虞珧蹙眉,握起他的手,“怎么了小瑾,阿娘记错了吗?” 她记得他很久前就能站起来了。 晋子瑾道:“还不能走。有些伤到了。” 虞珧顿时十分担忧,“如何伤到,疼吗,小瑾?” 晋子瑾抬眸看着她的目光,“只是不小心,无碍。”犹豫了一下,将她的手握紧,眼眸微垂,“天气渐寒冷,会很疼。你会在我身边吗?” “会的,小瑾。”虞珧显得忧愁焦虑,起身搂抱住他。 她记得他已经好了很多,如何伤到了呢。一定又吃了很多苦头。 “小瑾,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的。你会好起来的。” 晋子瑾抱起她,搂紧在怀里。 “阿珧。我想一直都在你身边。不想只有这样才能亲近你。” 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接受现实中的——晋国太子。 他握住虞珧的手,放在他的膝盖上,与她道:“这些日子,始终时不时都感到疼痛。” 虞珧白皙莹润的脸皱了起来,忧虑的不知怎么是好。  晋子瑾亲吻在她唇上。 唇瓣摩挲着她的唇瓣,不舍分离,抬眸看着她有些退缩于他的目光,“你喜欢我吗,除了小瑾这个身份之外?” 虞珧想要后退,这样近到毫无间隙的距离让她感到不安。可在他怀里,被他的手臂环着腰,无处可退。 “小瑾说得什么意思?如何要除了小瑾的身份之外?” 晋子瑾将下颌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就落在她耳畔,“若我不是你的孩子,就只是小瑾。” “怎么会不是我的孩子。小瑾就是我与陛下的孩子。小瑾,你长得与陛下都很像。” 晋子瑾无声叹气。 他的样貌多像父皇而少像母后,他有何办法。像一个他憎恶的人。 “我说如果。若世上只有我这样一个人,而非你的孩子。” “我只喜欢小瑾。” “小瑾是我,还是娃娃?” “小瑾是我的孩子。” 晋子瑾觉得得到了答案。她喜欢的是一个孩子的壳,没有这个壳他就毫无意义。 虞珧被他按住脑袋,微仰头承受他的吻。手掌扶着他的肩膀,想要推开,渐渐的却失去力气微弱地开始迎合。 分开后对方残留唇舌间的余温渐渐冷却,她的思绪也收回一些。 轻轻喘息着,眼眶中湿润,含着水色,有些生气地看着晋子瑾,“不可以这样。你是,你是……我的孩子。” 晋子瑾抬手,指腹擦去她唇瓣残留的水渍,垂着眼帘,“小娘不算娘。” 虞珧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没有力气地趴在他身上。脑海中一片混乱。 小瑾。 他只是臆想的小瑾。她的小瑾还没有长大。 他到底是什么。她太孤寂了吗。 虞珧伸手抱住了他,他身上淡淡的蔷薇香沁入身体,却感觉到安心。 “小瑾,不要这样。” 晋子瑾低下头,鼻尖蹭了蹭她的头发。心中多繁的情感不知如何宣泄,“阿珧。” 或许于她而言,他们之间只需要如从前那样相处。 可他的心不一样了。 “你想要我只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娃娃吗?” 虞珧抬起头,神色疑惑,“小瑾,你不就是小瑾吗?” 她看他只是静静看着她,情绪不太对劲。有些担心。伸手,手掌心覆到他的脸颊上,“阿娘没有不让你亲,只是不要这样总是很凶的,又亲很久。我会被小瑾吓到。小瑾一直都很乖,又关心我。我没有讨厌你。” 晋子瑾闻言,俯身轻轻吻到她唇上,缱绻地缠绵厮磨,看她垂着密密的睫羽,脸颊因方才的吻爬上的潮红还没褪去,也像是又叠了一层。 他想要深入一些,她的睫毛就不安地颤动。手指蜷曲着无措地靠在他胸前。 只能这样浅浅轻轻的,她都很不安。 并不是凶你,阿珧。只是想要。想要更多。 虞珧无处安放的手被他抓住,指尖分开她的指缝,扣入其间,合握紧密不留缝隙。 虞珧在他轻浅地吻里,也觉不能承受。她被唤起的欲望,让她无措不安。 她不知这些从何而来,她不知为何对小瑾也会生出这些。 她想要推开他,可推开他,他会伤心。她不想看到他露出那样的神情。她会担忧难过。 她任由了他这样仿佛没有休止地轻吻,也任由了自己身体对欲望的反应。 那些流落的黏黏腻腻的湿意。 他是小瑾,她不该这样的。可她不知如何应对。 早晨醒来,虞珧就知道,她和做了春梦没什么区别。明明那是小瑾,明明只是被他亲了一会儿。 波波还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小瑾”已经被它的爪子从她怀里扒拉过去。 她赶紧将“小瑾”拿了回来。抱回怀里。侧躺在床上,思绪纷乱。 小瑾。 小瑾是她与陛下的孩子。怎么会变成春梦呢。 她是,她是被陛下冷落太久,太寂寞了么。 她还记得,他不知多久放开她后,她的脑子已经一片混沌了。软绵绵的像团水靠在他怀里。 想要起身,双腿也是软的。 明明这一次,他很温柔。没有让她觉得快喘不过气。 第37章 她撑着他的肩膀从他身上起身,站起来后还差点摔了。小瑾眼疾手快地搂住了她,“阿珧?” 虞珧觉得有些丢人。她不该同意让他一直亲。小瑾是小瑾,不是情人。 怎么可以亲这么久。 连华若是知道,她因为春梦湿了里裤。 啊!这要怎么告诉连华。总不能说她没憋住尿吧。太,太丢人了。 波波在床上拱来拱去,忽然又拱到了虞珧的肚子。 虞珧朝它看去。 嗯……对不起了,波波。 “连华!连华!” 虞珧大声将连华叫进屋来,将壮壮的波波举在手中给她看,“波波尿在我身上了!” 无辜的波波茫然地摇了摇尾巴,“喵呜~” 连华的目光落在毛茸茸的波波身上,目光都要化了,“虞氏,奴婢这就去拿您的衣裳来换。” 连华出了屋,虞珧松了口气。 她将波波抱回怀里,摸了摸它的脑袋,“乖波波,给你加餐哦。” 阿西在连华出去后就进来屋里,“公主。” 他走到床前,从虞珧手里将波波接过来,“不应该啊,波波知道要去草丛里尿的。公主您莫生气。” 虞珧摇摇头,“我未生气,波波可能只是饿了。” 她感到心虚。可怜的波波替她背锅了。也不都是她的错,还有小瑾的错。 想着,转头看向身边躺着的“小瑾”,抱进怀里。 与阿西道:“你带波波先去外面玩儿。” 连华进屋后,虞珧换下了里衣。 面对波波,连华都变得温柔了。 换好衣裳,梳洗早膳后,虞珧走出屋。看到波波趴在鱼池边上。她怀里抱着小瑾走过去。 鱼池已经被打理好,里头放了三条锦鲤。 虞珧也不知阿东阿西二人是怎么找来的锦鲤。 两人还在研究让几个鱼池边的石雕饕鬄吐水儿出来。 她看向波波,它伸着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水里捞。阿东抬起头看过来,“公主,它懒得很,不会捞鱼,您不必担心。” 虞珧点头。她看出来了。 波波在水边玩,虞珧就回了屋前找了个凳子坐下,抱着小瑾晒太阳。 看着风回殿的景,这里收拾后虽然还是有些荒凉,花坛中依旧杂乱无章。但看着正在晾衣的连华,水池边的阿东、阿西与波波。 感到些宁静与祥和。 不在云英殿后,连华的性子已经越来越平和了。 她低下头望着小瑾,昨夜梦中的事还是挥之不去。在他眼里,她是阿娘吗? 虞珧将小瑾捧到面前,“小瑾,是怎么想的?” 她亲了亲它,分不清是亲在鼻子还是嘴巴上,总之布娃娃脸上只有一大一小两只眼睛。 “小瑾不知道,不能和阿娘做这些吗?可是阿娘告诉过你啊。小瑾是忘记了吗?” 她想不明白。 布娃娃也不会回答她的话。 她看向了天边的云彩。 她也不该对小瑾有那样的欲望。即使是他挑起的。 或许小瑾,根本没有这些心思。 第75章 都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罪恶的乱想。不可以,不可以。 怎么能因为陛下冷落她、厌弃她,就对陛下的儿子胡思乱想。 虞珧又亲了手里的布娃娃两下。 “我的小瑾清清白白。” 以后再也不能看母后让她带的小册子了。陛下又不会来。看了只会乱想。 东宫里晋子瑾已经知道,是晋兴怀在其中搞鬼,以至于让虞珧被晋文偃幽禁到寒露宫。  好在她并未因此而消沉抑郁。 李思源正在诊看他的双腿,自那次他不听医嘱站起来走路,腿再次伤到,此后就一直隐隐疼痛。一直以来恢复的不错的情况仿佛已功亏一篑。 “只能再观察一月才好判断了。若一月后还是如此,臣很难保证殿下的腿是否还能恢复。” 他说着抬起头,见晋子瑾在走神。 东福唤道:“殿下。”“殿下?” 晋子瑾抬手,指腹摸了一下鼻尖。他觉得好像阿珧亲了他好几下。 回过神看向李思源,“李御医在说什么?” 李思源有些恼,“殿下的腿是只有臣在担心吗?” 晋子瑾看他生气,“方才想到阿珧,没注意你说话。阿珧也很担心我的腿,不止李御医。” 李思源:“……” 他真是没脾气了。在想南赵公主是吧,行。腿确实比不上南赵公主,不然也不会变成这样。 让公主来给你看吧! 李思源沉默了一会儿,说服自己不要生气。 “殿下这样不重视,若是将来好不了,不知公主是否会不在意。” 晋子瑾听虞珧说过,她不在意。可他很在意。他也在意,她说得不在意是不是在哄他。 “不能好了吗?” 李思源站起身,“若是一月后,殿下的腿还是这样。那大概好不了了。” 他收拾了东西,告退离开。 东福无奈扶额,闭上了眼。 唉。李御医这回是真生气了。上回在稷丽的气没生出来,今日给殿下看腿,情况不好,殿下还在走神。 晋子瑾默然。 垂眸看着双腿。 即使再给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等不了一时一刻地去看她。 晋子瑾心情郁闷就想找人麻烦。 晋兴怀是个很好的选择。 他让薛翌给朝中隶属于他这一派的几位朝臣带去消息:何利仁在老家有个一直联系的老乡,或许会知道一些情况。推举一直负责此事的晋兴怀去查一查。 晋兴怀的手还在,但既然他不安稳,那就别安稳了。 至于晋子瑾为何会知道这些。 因何利仁这事是个冤案。而他也确实想知道,到底什么人敢在国库收支上做手脚,那些偷偷顺走的钱粮又都用到了哪里。遂他一直在查这个事。 总觉得会牵扯出一些旁的事来。 午后,晋兴怀骂骂咧咧地被派走。 一月的时间,并不长。 宫中未发生什么事,梦中也照旧。 只是,立冬了。 晋子瑾有些分不清,腿是因稷丽那次而感到疼痛还是气温越来越低一如往年的疼痛。 每到冬季,他就不会再出东宫。甚至出不了寝屋。 这样已经持续十几年,以至于连东宫外的宫人都知道太子一到冬季就会卧病在床。 晋兴怀的手已经恢复,但依旧不太利索。他不知是否往后都会如此。 因天冷了,他曾在舮南因落水而落下的咳疾,本以为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此时却开始严重。靠着汤药才勉强压制住。 他早已从何利仁的老家回来,显然不会有任何收获的回来的。 天气愈来愈冷,喝着汤药,他心中记恨着晋子瑾。 忽而想到被丢到了寒露宫的虞珧,他让手下的人注意过一段时间。除了皇后的人会时不时过去,晋子瑾与那处没有任何的来往。 但皇后与晋子瑾已不是以往那样僵持冷漠的关系。皇后是否就代表着晋子瑾呢。 闲来无事,他打算过去看看。 他以为,虞珧在寒露宫必然十分凄惨。然而真过去看了才知道,她在那儿就仿佛待在世外桃源。比在内宫中都要好过多了。 太过偏僻,根本无人过来管束。晋文偃将她往那儿一丢,再未过问。 因是幽禁,里面的人出不来。皇后又派了人在外守着,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晋兴怀爬上一棵寒露宫外极高的树,俯瞰到了其中虞珧所居住的大部分区域。 这块区域不算大,却被打理的很好。 花坛,鱼池,喷泉,还有一只壮壮的小猫趴在暖阳下的凳子上。 那些荒芜的原本要建造亭台楼阁的土地,种上了菜。有个小太监在菜园里忙碌。 虞珧坐在庭前,手里抱着布娃娃,看着她的婢女在择菜。 西边的一间屋里忽然又走出一个小太监,手里似是捧着一碗羹,将那碗羹端到虞珧面前,说话声便缥缈地传了过来,“公主,可香了,快趁热喝了。” 晋兴怀跨蹲在树枝上,一手扶着另一跟粗壮的树枝,眉头紧皱。 “我真是中邪了,才觉得她被幽禁在这儿会吃苦头。” 只要那两人不想她吃苦头,一个皇后、一个太子,这样一个没人理会的废妃都照顾不好那也太没用了。 他进不去这寒露宫,被皇后安排的看守拦住了。但她却见一女子走了进去。 她进入虞珧的院落,第一时间就奔向凳子上睡着的猫,将它抱了起来,脸颊在猫身上一顿猛蹭,“波波,我想死你啦~” 连华抬起头,幽幽道:“章美人就只想波波,不想虞氏吗?你过来就只是想摸波波。” 虞珧看着章婮,脸上笑意盈盈,“波波睡得好好的呢,都被你弄醒了。” 章婮笑着回过身,“怎么会不想阿珧,最想阿珧了。” 她抱着波波,挤到虞珧身边坐着,看向她怀里的布娃娃,“我还给小瑾做了冬衣。快说,我好不好。” 虞珧满脸惊喜,亲在她脸颊上,“阿婮天下第二好。” 章婮不满地看向她,“怎么才第二?第一个是谁?” “第一当然是小瑾啊。” “哦。”章婮原来如此的神色,“那第二就第二吧。” 阿西看向刚来的章婮,“章美人要喝一碗奴才刚做的雪梨羹吗?可香甜了。” “要啊要啊。”章婮连连点头,与虞珧道:“太子殿下给你的阿东阿西可太好了。阿西的厨艺,我做梦都在想。” 虞珧一时有些恍惚。 太子殿下。 阿东从菜园回来,欣喜说到:“公主,这寒露宫里从前倒了的一棵树上长出了木耳诶。今晚可以煲汤。” 晋兴怀气得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他觉得他不是在着晋子瑾的道,就是在着他道的路上。 他恼愤地下了树。气得要咳嗽,还被口水呛到。 初冬的一场小雪后,他去东宫见晋子瑾。 他知道他拿晋子瑾没办法,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他一定不好受。 雪无论大小,都能要他的命。 东宫里,晋子瑾坐在床上,脸色苍白。 李思源告诉他,他的腿有所恢复。但毕竟是没好全又再次受到损伤,只能慢慢慢慢的再恢复到从前。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只是这个冬季,要如往年一样的难熬。 他回头往一边的窗户看去,想要看看外面的雪景。然而窗扇已经被窗纸糊了许多层,只能看到淡淡的纯澈的光线透入进来。 东福看着他憔悴虚弱的脸色,“殿下,要不将公主叫来陪陪您吧。” “叫她来做什么,她在寒露宫好好的。若是让父皇知道她偷偷出来,她又要被折腾。” 况且,她与身为太子的他,一直都不亲近。 东福默然。 殿下虽这样说。但他想,殿下一定很想公主能在这里。 晋子瑾坐了一会儿,让东福扶着他躺下。他昏昏沉沉,思绪不清。 并非是病了,是觉得寒冷与疼痛。 明明屋中早早就生有炭火,可于他而言却毫无用处。仍旧像裸露在冰天雪地里,每一个毛孔都被寒意钻入,直渗透到骨髓。 他半合着眼,脑海中所想到的,是昨晚被虞珧抱着的温暖。 迷迷糊糊、朦朦胧胧,他听到声音。 “天忽然就下了雪,我来看望太子皇兄。” 晋兴怀走入屋里,不顾东福的阻拦拂开珠帘走进内室,看晋子瑾躺在床上一副半死不活模样,脸上一些笑意,“太子皇兄?身体可还好,可有叫御医来看过。” 东福想要劝他离开,“二殿下,太子殿下已经让御医来看过。他此时要休息了。” 晋兴怀看晋子瑾睁开眼,十分虚弱地看着他,像是说什么他都没办法坐起来生气,“我去寒露宫看过了,那疯疯癫癫的南赵公主,想不到你与皇后还照顾得很呢。这怕是违背父皇的意思吧。太子皇兄,你说我要去禀报父皇吗?” 第76章 他脸上几分笑意,很愉快。 晋子瑾一时间眉眼阴郁,然而声音依旧虚弱,“我只是腿疼,不是死了。兴怀。” 晋兴怀笑出声,“太子皇兄,你现在,有区别吗?” 东福在旁,忍不住脸上的阴沉,“二殿下,太子殿下身体虚弱您也不能如此不敬。” 晋兴怀又是几声笑,“我哪里有不敬,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吗。皇兄为了那个南赵公主,”他摊开自己的右手,掌心一道箭矢留下的疤痕,“如今我这手上还这么大个疤。动作起来都不似从前利索。我怎么能放得下呢。” 晋子瑾闭上眼,淡声,“你若是觉得手上留个疤不够,下次我给你留在脑门上。” 晋兴怀看向他,“太子皇兄。这个南赵公主于你有何用,你莫不是通敌?” “我说过,兴怀。知道的太多,容易早死。” 晋兴怀忽然扬声大笑起来,“皇兄啊,皇兄,你从前总是一副软弱无能的样子,怎么如今这样凌厉起来了。都虚弱成这样了,还挟我性命。” “因为发觉你是个废物。” 晋兴怀转瞬收敛笑意,神色阴戾,冷笑一声离去。 晋子瑾抬眸看向他,“兴怀若是觉得我病了,就能任由你为所欲为的话,就尽管去做。但接下来的后果,也要考虑清楚。” 晋兴怀当然知道,他只是腿疼得半死不活,不是真死了也不是不会下令了。 他很难摸透晋子瑾,不会去冒险。 否则,他与虞珧的事,他早就禀给晋文偃了。 晋兴怀离去。 晋子瑾闭上眼轻轻喘息,像是已经花掉了所有的力气,脸色又苍白几分。 东福看着他,忧虑至极。 即使年年如此,可年年都一样的凶险。殿下总是会反反复复的病,一日比一日虚弱,次年半年才能恢复过来。 今年殿下的身体看着是健康了许多,生病少了。可一到冬季,实在难说。 “殿下,真的不必叫公主来陪您吗?” “兴怀盯着她呢,来我这里,要如何解释?”他的声音似乎更虚弱了,说完就不再开口。闭着双眼,只余呼吸的起伏。 东福只能放弃。 若是公主真因二殿下出什么问题,殿下又要忧虑许多。 郦芜来过许多次,晋子瑾都未让她进屋,让东福送她离开。 风回殿虞珧坐在屋里抱着小瑾在煮茶的小炉旁烤火,波波也蜷在一旁感受炉火的温暖。  围坐着的,还有连华、阿东、阿西。 屋外下了一层薄雪。 虞珧忽然站起身,抱着小瑾走到窗边。 窗外的雪色很美,雪地上还有他们走过留下的脚印。 虞珧将怀里的小瑾抱得严严实实,怕让他受到任何一点寒气。 她想着昨夜里,小瑾坐在床上一直紧紧抱着她。 “阿珧,你抱着我。” “好。” 他的手冰凉,明明是在屋里,脸颊也冰凉。他像是想让她融入到他的身体里,这样才能缓解他身上源源不断的寒意。 阿东、阿西都有些忧愁在脸上。 他们常常去东宫,殿下的情况,他们都知道。如今外面下雪了。 阿东忍不住道:“不知殿下怎么样了。” 虞珧回过头,“太子殿下吗?” 阿东应声,“是啊。殿下最难受冬季。他从前受过大寒,一到冬季就很痛苦。” 虞珧蹙眉,有些担忧。可连华说过,她不能离开这里。 郦芜没有告诉她的,连华告诉了她。 她被幽禁了。 她知道,郦芜是为她考虑。如今这幽禁的日子却能这样自在,都是因郦芜……与太子。 她不明白太子为何帮她。 她觉得太子是个性子很冷淡的人。 她问阿东:“我能去看看太子殿下吗?” 阿东眼前一亮,转而又苦了脸,“您没办法离开这里。” 连华手中的小木棍戳了戳火炉中的新柴,“虞氏不是与奴婢换过身份么。您就换上奴婢的衣裳,而后去见皇后娘娘,想是没人会在意奴婢这样一个小宫女的。” 阿东、阿西都倏地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哇!连华,好办法呀!” 连华被两人赞美的神色和语气夸得有些脸红。 虞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阿西拉住,从窗边离开。阿东催促着连华去取衣裳。 连华站起身,离开回屋里取来自己干净的冬衣。外头下雪寒冷,她特地挑了套最保暖的。 阿东、阿西跑出屋去。 虞珧在屋内将衣物换好。 连华整理着她领口的衣襟,防止钻风,“应该不会冷的。奴婢这套可厚实了。” 虞珧点头。 换好衣物,虞珧将小瑾交给连华,让她抱着烤火。 连华虽感无语但还是接过来,保证不会让它冷到。 虞珧放心地出门,叫着阿东带自己去静和宫。阿西回了屋里,与连华继续烤火。 一路踩着地面薄薄的积雪,离开寒露宫。 阿东不放心地问虞珧,“外头冷吗?” 虞珧的脸颊与鼻尖冻得有些许泛红,摇摇头,“快走吧。” 静和殿里,郦芜跪坐神龛前的蒲团上,依旧在向神灵祷告。 但她显得心不在焉,满脸忧虑。 没一会儿,她就停了下来,抬头看着身边的流珠,“他不让我进去,流珠,他可是还是在怪我?” 流珠局促无措,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娘娘,您不要多想了。或许殿下只是在休息。” 郦芜垂下头,极其的自责与痛苦。忽而,殿外近春跑了进来,俯身在她身侧,轻声耳语,“娘娘,虞氏打扮成连华偷偷过来了。她想去看看殿下。” 郦芜倏然睁大眼,握住她的手,“快让她进来,莫在外头冻着,快去!” 近春应声,回身疾步离开,将在殿外等候的虞珧带进屋里。 郦芜见虞珧,握住她因外头寒气而带着凉意的手,“好孩子,你怎么过来了。寒露宫那么远,要冻坏了。” 虞珧道:“娘娘与殿下都很照顾我,听闻阿东、阿西在挂念着殿下的身体,我便想着是否也该探望一下。” 郦芜叹气,心中又感疼惜,“你这孩子啊。” 她吩咐流珠去准备一身静和宫大宫女的冬装,拉着虞珧进内殿,给她倒了盏热茶,“快暖暖身子。” 虞珧见郦芜坐着些微愣神。有心事的样子。 “娘娘在担忧太子殿下么?” “阿瑾这孩子,一直不让我探望他。我想,他应当愿意见你的。” “我吗?” 虞珧不解,如何不愿见皇后娘娘,还会愿意见她。 郦芜未再与她说得更明白。 待流珠取来衣裳,让虞珧又换了身,摸摸她的手,“殿中要暖和许多,换衣裳不觉得冷吧?” 虞珧点头,“不冷。” 郦芜便带着她去东宫。 虞珧一路跟在她身后,低着头。倒是无人在意。 东宫晋子瑾的寝屋门前,积雪已经都扫去。 冬日谢了绿意的东宫,一片冷寂。 门边是东禄在。 见到郦芜,无奈,“娘娘,天气寒冷,您回去吧。殿下不欲见任何人。” 郦芜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她回身拉住虞珧,拉着她走上台阶,“阿珧也不见吗?” 东禄看着侍女打扮的是虞珧,一下犹豫住,“公主怎么来了。” 他左右为难了片刻,“娘娘、公主,随奴才进来吧。” 郦芜握着虞珧的手,跟在东禄身后进屋,忍不住些许不满地嘀咕,“真是的,他身边的人对待你与对待我都不是一个态度。你来不用禀报,自作主张都能放进去。这小子。” 东禄听着,静默不语。 虞珧仍是不明白。她觉得,皇后娘娘说得一定不是她。 屋内,东福见东禄进屋,身后还跟着人。从内室里出来,看到了虞珧与郦芜。 他惊讶于虞珧的出现,行礼,轻声道:“公主,皇后娘娘。” 他让虞珧进了内室里,郦芜被拦住。 虞珧不禁回过头,见东福在与郦芜说话,未多想。 东福道:“皇后娘娘,您就还是在外头看吧。” 殿下那个样子,娘娘看了得多心疼。到时又要自责那些曾经的事。殿下已经不想再回想那些事了。 郦芜望着走到晋子瑾床前的虞珧,放弃了进去看一眼的想法。 既然都不让她进去,她也只能作罢。 阿珧看过,就当她看过了。 虞珧走到床前,见晋子瑾在昏睡。他脸色很苍白,唇色苍白泛青,发丝散着,鬓边的一些短小碎发被汗濡湿。 她往外间看去一眼。东禄已经不在屋内,东福还在与郦芜说话,听不清在说什么,无人看向这里。 她便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抚摸上晋子瑾的脸颊,她发热的手感受到的是凉意。 第77章 “小瑾,太子殿下。” 梦里的小瑾,是照着太子殿下所幻化的么。 她难道是希望小瑾长大,是太子殿下的样子么? 想不明白。 她又回头往外间看去,发现竟然东福与皇后娘娘都已不在。也不知是不是出去了。 她收回视线看着睡着的晋子瑾。 俯身,轻轻的,唇瓣触碰到他的唇上。 小瑾。 她浅浅地亲了亲。 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但他真的好像小瑾。 第38章 她的唇还未离开晋子瑾的唇瓣,晋子瑾微微抬眼看着她。虞珧抬起眼帘时望进他的目光里,吓了一跳。 她立刻起身,坐在床边头偏向了另一侧。 把他当小瑾,脑子里都是些旖旎心思还被他发现了。怎么办,他会生气吗,若要杀了她怎么办。 虞珧心里惶惶不安。 果然对小瑾有不该有的心思,是一种罪。 “太,太子殿下。我是代皇后娘娘来看望你。你的身体还好吗?” 晋子瑾看着她的后脑勺与小半边侧脸,她的耳珠有些泛粉。他的脑子里已经差不多是团浆糊,但还能有清晰的想要亲她的念头。 他现在的自制力约等于没有,但还是得控制住自己。 “不太好。母后让你来得?” 虞珧犹豫。她还在被幽禁,若是说皇后让她偷偷出来,可是会害了皇后娘娘,“不是皇后娘娘让我过来,是我自己扮成下人的样子,偷偷来得。” “娘娘与殿下都照顾我许多,听闻殿下身体抱恙,心有担忧,遂过来探望。还望殿下莫生气。” 晋子瑾听她说担忧他,心里感到愉快。 她方才是不是在亲他,很想知道她都想了些什么。 “既然是来看望我,如何会生气。” 他撑着手,想要起身。虞珧垂着眼帘却是瞥见,立刻转过身去扶他。 “殿下,若是不适,你躺着既成。” 晋子瑾抬眸看着她,“本就废,躺着更像个废人了。不想躺着。” 虞珧扶着他坐起身,他的发丝在她手背上蹭过,滑滑的,她下意识就伸手拢起一簇握在手里。 晋子瑾望着她的动作,未出声。 虞珧在手心里磨蹭了蹭,抬眸又撞到他的视线,立刻收回手,“太子殿下。” “嗯。”晋子瑾靠躺着,神色虚弱却看着她。虞珧不知说些什么,“皇后娘娘刚刚还在,此时不知去哪儿了。” 晋子瑾未应。 她只好又道:“殿下的身体,多久能好?” “许是要等冬天过去。” “那还有好久。”这才刚入冬呢。 “嗯。”他应了声,垂下的睫毛颤了颤。虞珧见他这样受罪,也感到心疼,“御医没有办法吗?” “没有。只有昏迷了才会没感觉。” 虞珧看着他的脸上露出些忧虑,“那这还能怎么办。” 晋子瑾静默看着她。 虞珧让他看得无措。 “太子殿下……” “很冷,冷得没有力气说话。” 虞珧愈发担忧而无措。 他微微叹息着,半垂下眼,声音虚弱的缥缈,“若是有个暖床的就好了。” “啊?什么?” “东福、东禄两个太监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旁得人又信不过。只能独自躺在这寒床冷枕,忍受冬日的极寒苦痛。年复一年,年年都不知能否再见到春暖花开时的太阳。” 虞珧蹙着秀丽的墨眉,“殿下是需要侍女么,殿下的宫中没有侍女么?” 晋子瑾的目光看向她,“没有。我不喜欢信不过的人。也不是,需侍女。” 虞珧垂眸,忧虑犹豫。她想要去问问郦芜这事。 可回头,郦芜还没回来。 她看着晋子瑾放在被子上指骨修长的手,指甲修剪的圆润,又下意识地去握了一下,摸到冰凉时抬起头,迎上晋子瑾的目光才想起他是太子,不是小瑾。 蓦地把手松开欲收回,却转瞬被他抓住。 虞珧些许惊慌。 她已经与小瑾太熟悉了。总是会有许多下意识的动作。而太子殿下,除开身上的气质与脸上的神色,他与小瑾一模一样。她总会不经意忘记眼前的是太子。 皇后娘娘为何不在。她不能与他独处。 “殿下我不是有意的。” 晋子瑾神色虚弱的不带任何攻击性,虞珧就总有是梦非梦的恍惚。 “很冰是吗?”晋子瑾放开了她的手。 他同样会下意识想要抓住她。 虞珧点头,方才的惊慌因为他的手松开了而缓和。 “便是这样。不知今年这个冬季能不能活过去。” 虞珧想要安慰他,但安慰的话,他一定已经听了许多。一时沉默。 晋子瑾看她迷茫地坐着。虽如此,可已是比以往一概茫然不知的样子,恢复了许多。 “我比较相信你。” 虞珧抬起头,眼里惊异与更多茫然。 “你不会害我,对吗?” “嗯。”虞珧点头。 “那你能留下来陪我吗?” 虞珧不知所措。 “可是……” 可是他是太子,她是和亲的丽妃,与陛下还有孩子。她还在被幽禁。 “我不强迫你。你能来看我,我已很高兴。” 晋子瑾苍白泛青的唇微弯着一丝笑容,琥珀色的眼眸暗淡的像是会散成粉末。 他与小瑾一模一样,虞珧又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他的脸。但她这次忍住了。 她看他转过头面向了床里侧,虚弱地闭上眼,呼吸像是隐忍着疼痛地喘息。不闻出气声,但胸口起伏的轻缓,一顿一顿的像颤抖。 他像失了色的一幅画,画纸薄透,一触碰即四碎。 小瑾。 不对,他是太子殿下。 虞珧觉得没有办法放得下,他就像小瑾,像昨夜梦里的小瑾。 小瑾,是不会来到她身边的。 “殿下。” 虞珧叫了他一声,他微微抬起眼帘侧眸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负心汉。虞珧心脏揪起,仿佛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殿下信任我不会伤害你,可……我是陛下的后妃。” “你不是已经被废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 “如何不可以?” 他知道不应该这样。他是在强迫她。可他的理智已经崩塌了。 他只想她留在他身边,他不想再独自面对这一切。 从她的吻落在他唇上那一刻开始。他就只是在勉强维持他还像个人的理智。 痛苦时时刻刻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此时只想将她拉到怀里,让她融入到他的血液里。 虞珧抿唇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不会连累到其他人吧?” 寒露宫里,还有连华、阿东、阿西和波波。还有皇后娘娘,若是被发现的话……  晋子瑾温和下语气,“不会。” “我想将我的小瑾带过来。我不能离开它。” “可以。我让人去取。” 虞珧还是感到不安。她觉得她不应该答应。 她就像是被蛊惑了。 被……梦里的小瑾。即使眼前这个是太子殿下。 暖床。 她怎么能,答应这样的事情呢。 是她太想见到小瑾了吧。 即使身边如今有连华他们陪着,可小瑾和他们都不一样。 小瑾无论她是好是坏,都一直陪在她身边。 晋子瑾看她坐着忽然不说话了。突然就后悔了方才那样咄咄逼人的要她留下。 “你可以不答应,我让母后送你回去。” 虞珧抬头看向他,“太子殿下的身体会好的,不要这样悲观。若是殿下觉得旁人都不能信任,没有人能陪你,我可以留下来。我在寒露宫,殿下也帮了我许多。” “寒露宫的事只是小事。你不必用这个来还。” “没关系。”虞珧垂下眼帘,“反正也无人在意。” 她的身体已经被陛下舍弃了,她原该献给的丈夫。如今她爱怎么用,怎么用。 小瑾。 她不能胡思乱想的向小瑾。 太子殿下,是一样的。 还是好罪恶。 不想了。 晋子瑾沉默不语。怎么会没人在意。 他被折磨得意识不清都还在让自己保持理智。 “你不想的话,就不答应。” 虞珧看着他,还是忍不住伸手,指腹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脸。 太子殿下生病,真的好像小瑾。 “我留在这里吧。你好虚弱。” “我要怎么向皇后娘娘说呢。”虞珧忧虑着。她是和亲公主,还是陛下的妃子,即使陛下已经舍弃了她,她怎么能打太子殿下的主意。 皇后娘娘会生气的吧。 晋子瑾微抬着眼帘看着她,已是快要昏过去。他握住了虞珧的手。 第78章 几层窗纸隔绝了窗扇内外,窗外,郦芜、东福都凑在墙边,东禄站在两人身后。 郦芜轻声道:“听得差不多了。要来问我呢。得回屋去了吧。” 东福喜上眉梢,“公主要留下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东禄深以为然地点头。 郦芜离开窗边回屋,东福跟在她身后。 床边,虞珧扶着晋子瑾躺下,他已经昏睡过去。伸手理了理他散开的头发,将他握着她的手拿了下来,放进被子里。 抬头,见郦芜回来屋里,站起身出内室,拂开珠帘走到她面前。 郦芜看着她。 “皇后娘娘,我……”虞珧不知如何开口,话说几字,被郦芜接过去。 “阿珧要留下来吗?阿瑾心里还是不愿意接受我,我来了许多次,他都不让我进屋。”郦芜说着,握起她的手,“我希望你能在这儿照顾他一段日子。你在这里,我心里更放心些。” 虞珧怔了怔。 皇后娘娘,不在意她的身份么。她与太子殿下,在外人看来,应该避嫌才是。 废妃。也是可能再得陛下宠幸。仍然属于陛下的女人。 皇后娘娘,怎也会想要她留下呢。 “娘娘如此信任我?留我在此照顾太子殿下吗?” “你啊,是个好孩子。这宫里的女子,我最是喜欢你。”郦芜握着她的手,轻捏了捏,“他这儿啊,下人多得是,事情用不着你干。你陪一陪他就好了。他这儿,连下面的人都喜欢你。定是给你照顾的白白胖胖。” 郦芜说着,抬手笑捏了一下她的脸,“阿珧以为呢?” 虞珧回头看一眼昏睡过去的晋子瑾。 该考虑的她方才都考虑过了,既然皇后娘娘也这样期望,“那我寒露宫里的人……” “阿珧放心好了。哪里会亏待他们。你在这儿,他们一样同往常。” “好。”虞珧应下。 “还有我的小瑾。” “马上就让人过去给你带过来。” 郦芜的话说完,东福就道:“奴才这就吩咐人过去,给公主您取来。” 郦芜又问:“阿珧还有需要带过来的东西吗?都一块儿取来。” 东福出门的脚步停住,等候虞珧将需要说完。 “还有小瑾的冬衣。还有……”算了,小木马还是在她屋里放着吧,“没有旁得了。” “好好好。”郦芜笑着吩咐东福,“快去吧,别耽搁了。” 虞珧看着她,又向疾步离开的东福看去。 他们好像都很高兴她能留在这里。 他们不在意,她是个被陛下弃之如敝履的南赵公主吗? 郦芜握着她的手,“阿瑾就交给你了。他很听话,很乖的。不必太费心。只要陪陪他就好。” 虞珧点头。 太子殿下听话,乖吗? 太子殿下又不是小瑾。 郦芜是想看看晋子瑾的,但既然他这样不愿意,她也就放弃了。 她让虞珧换下身上的衣物,重新叫来一女子换上,跟着她回静和宫。 因虞珧担心寒露宫里,她重新送了一与虞珧身形相似的女子去寒露宫。 东福命人取来布娃娃与布娃娃的冬衣。 将布娃娃送到虞珧手中。 “公主,它还有冬衣换洗呢。那些衣裳都做得很精致呀。” 虞珧点头,抱着布娃娃在手中,“是啊。小瑾也是要穿衣裳的。冬日冷了,它也得换厚衣裳。都是章美人做得,好看吗?” 东福肯定,“章美人很用心啊。手艺也好。” “是啊。”虞珧应,“阿婮可厉害了。” 东福想着这宫里的章美人具体是哪位,没想起,打算一会儿让人去问问。往后在宫中也多关照一下。 “那,公主您在屋中陪着殿下,奴才出去办事了。” 虞珧点头。 东福走后,虞珧抱着娃娃走回内殿里,在床边坐下。娃娃她抱在怀里,目光看着晋子瑾。 “为什么我的小瑾,与太子殿下这样像呢。” 她低头看着布娃娃,“我有这么想,让小瑾做晋国的太子吗?” 她一手搂着布娃娃,一手撑在床铺上,俯身看晋子瑾。 “太子殿下好虚弱。” 她将布娃娃放在了晋子瑾胸前的被子上,“小瑾长大了,真的会变成太子殿下吗?” “梦里的小瑾好喜欢亲我。不可以这样。小瑾长大,不可以这样。” 傍晚,天又下起雪。 晋子瑾迷迷糊糊醒来,他睡不好。 睁开眼,虞珧就坐在他床前在玩手里的布娃娃。 “阿珧。” 虞珧回头看他,“你醒了。” 晋子瑾看了她一会儿,“你暖床,就只有晚上才暖吗?” “白日也要吗?” 晋子瑾从被子里抽出手,冰冷的手握到她的手上。 虞珧蹙眉,“好冰啊。殿下怎么会这么不暖和,明明屋里很暖和啊。” 晋子瑾看着她不语。 虞珧犹豫了一下,往他身前又坐近了一些。将手里的布娃娃放在了他的枕头边上。 目光看着他。他额角与鬓边的发丝始终都有些湿意。 犹豫再三,脱了外衣,又脱鞋,躺在他身侧,掀开被子滚进了被窝里。 晋子瑾感受到她身上的温暖,忍着疼痛往里侧挪了一些给她让出足够的位置,侧过身看她在被子里冒出乌黑的发顶,珍珠般的脸。 虞珧缩在他怀里,闻到淡淡的蔷薇的味道。 是小瑾的味道。 太子殿下身上也有。 她抬起头,见晋子瑾低头看着她,“这样可以吗,殿下?” 晋子瑾犹豫了一下,手臂搂住她的腰,然后按到怀里。虞珧贴紧了他,“唔~” 真的,好像。 她伸手,掌心贴在他的胸口上。心脏的跳动传到她的掌心。 她将脸也凑近了他,鼻尖触碰到衣料与柔软的肌肉。 殿下应该活动不便才对,怎么会这么结实?小瑾也是。 若是能走路,得多结实。 她的指腹按了按,“殿下身体这样虚弱,还会锻炼吗?” 晋子瑾感受到她未抗拒,松了口气。两只手都将她搂在怀里,汲取温暖。 “会练射箭。也会握刀。不能走路,但不能任人宰割。” “殿下说得对。要积极的生活!” 晋子瑾听出她是怕他想不开,微扬起唇角,“我一直都在努力地活,现在更是。你也要这样。”  虞珧默然。 她吗? “你不是一直很在意你的小瑾吗?他还需要你陪着他。” “嗯。我还要陪着小瑾。殿下这样会好一些吗?” “会。你会不舒服吗?” 虞珧摇头,“屋里很暖和。” 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东福进屋,屋里不见虞珧。床前摆着她的鞋,床沿搭着几件她的衣裳。他看向隆起的被子,晋子瑾身前有半个探出被子的黑乎乎后脑勺。 他默默又退出屋去。 直到,晚膳时。他再次进屋,叫两人用膳。 虞珧听到声响,立刻回过头。脸颊泛红,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坐起身。 东福站在珠帘外看着她,笑眼盈盈,“公主,晚膳的时候了。饭菜,奴才都已经摆在桌上,可要奴才留着伺候。” 虞珧觉得,这应该询问晋子瑾来决定。但晋子瑾还躺在被子里,手握着她的手。 她低头问他,“殿下,东福要留下来伺候吗?” 晋子瑾抬眸,见她白皙的脸两抹红晕,“随你心意,你若是觉得他碍事就让他出去。” 虞珧不禁觉得他真的挺乖。甚至想摸摸头。 她未让东福退下,认为晋子瑾还需他照顾。 她羞臊的急切起身下床。晋子瑾怀中的热源离去,神色略有失落和不满。 虞珧将外衣一层层都套上,脸颊愈红,坐在床边穿上鞋。回头看晋子瑾,“太子殿下要起身吗?” 晋子瑾抬头看着她,“我随你到外间去用膳。” 他叫了东福进来,扶他起身,套上衣裳,被东福抱着坐上轮椅,又由东福穿上鞋。 虞珧还脸颊红红地看着他。 却又想到,他不能站起来,与如今的小瑾一样。小瑾是不知为何又伤到了腿,想起这事就觉心痛。 原本,他就快要好了。 晋子瑾也抬眸看着她。想看他这样不能自理的狼狈在她看来是什么样的。 一直以来他便如此,忍受疼痛什么也做不了。他不能接受,也只能接受。 痛苦、不甘与辱没。 虞珧有些出神,很快又收回了神思。看东福推着晋子瑾往外间,叫她:“公主,到外边吧。” “好。”虞珧应声,跟着到桌边坐下。东福给两人盛上饭。虞珧看着晋子瑾,又有些愣神。 她夹了些菜,放到晋子瑾的碗里。 第79章 见桌上大多是她爱吃的。 皇后娘娘将这个也吩咐了吗? 晋子瑾夹起碗里虞珧放的菜,停住筷子,“东福,你退下吧。” “是,殿下。”东福应声。 虞珧眼看着东福走了,一时显得局促。 晋子瑾见她目光一直看着东福离开,“将我这里当做是母后那里即可。不必拘束。” 虞珧收回视线,“嗯。” 吃着饭菜,却总忍不住去看他。 晋子瑾不禁朝她看去,“是有话想说吗?” 虞珧摇头。 只是觉得怜惜。 她与小瑾虽几乎每晚都能相见,可小瑾大多的事她却仍不知晓。 小瑾一定不仅仅只是梦里所见的那些。 他是梦。可她觉得他不仅仅是梦。他有许多事都不想让她知道,让她看到。 小瑾与太子殿下那么像,在她不在的时候,他是如何面对他的生活。 而太子殿下。 他高傲的自尊会很痛苦吧。 她的小瑾一定会好。希望太子殿下也能好起来。如此,皇后娘娘也能少些担心。 她仍是不明白陛下为何如此厌弃她。 晋国对南赵的承诺又还能履行吗。 但如今因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的关照,她这样一个受陛下厌恶的和亲公主,过得实在很不错了。 在她这样的处境里。换做旁人,想早早就会离世。哪能有她这样自在舒心的日子。 她看着晋子瑾,“殿下是因皇后娘娘才会关照,相信我吗?” 晋子瑾抬起视线,“不是。” 虞珧默然一阵。 “我是南赵的公主,殿下竟然会相信我。” 晋子瑾觉得,她好像清醒许多,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的小瑾也是晋国人,是陛下的孩子。你会如何对他。” “这一切都与小瑾无关。我不会牵扯上他。” 小瑾是只属于她的小瑾。不属于晋国。 晋子瑾知道,她眼里的小瑾只是她的孩子。他问这些并没有意义。而他是真实的晋国太子。 他得从他父皇手里拿到皇位,才能让她属于他。 但如此,他就必然只能代表晋国。别无选择。 “即使我是晋国人,也不会伤害你。”晋子瑾收回视线,低头继续用膳。 虞珧只是短短清醒了一瞬。 她看着晋子瑾,原是坐在他对面,但起身坐到了他身边。 方才的话很像是小瑾说出口的话。她便忍不住想要亲近一些。 看他吃得很慢,知道他身体极其不适,“殿下的胃口会不好吗?” 晋子瑾轻轻摇头。 她在身边他就能吃得下一些。 虞珧抬手,拨弄了一下他垂在耳侧,有些遮挡住侧脸的头发。即使不影响他吃饭。蓦地又放下碗筷站起身,从发间抽下仅有的一根素簪,走到他身后,替他将散开的长发松散地挽了一下,搭在肩头。而后坐下,笑吟吟地看着他,“这样就好啦。殿下的头发好软。” 晋子瑾转头看她,琥珀色的眼眸里,莹亮的光点微微颤动,“快吃饭,饭要凉了。” 虞珧重新端起碗,拿起筷子,“殿下喜欢吃得和我喜欢的,一样吗?” “一样。” 膳后,东福命人将屋里收拾。虞珧推着晋子瑾回了里间。 晋子瑾与虞珧道:“刚吃过,在榻上坐坐歇会儿吧。一会儿可要沐浴?” 虞珧想了想,点头。 “东宫里有浴汤。一会儿让东福带你过去。里头放了药材,不过于你也有益处。” 在外间的东福闻言回过头。 殿下要让公主用浴汤吗。那其实是从承乾行宫回来后,专修建用来给殿下药浴的。 虞珧坐在榻上看着晋子瑾,恍惚要分不清他和小瑾。 她起身走到床边去,从枕旁拿起布娃娃小瑾走了回来,抱在怀里又看着晋子瑾,忽地俯身将布娃娃小瑾放进晋子瑾怀里。 晋子瑾不明所以,伸手抓住娃娃的手,“你不是,不喜欢我碰它吗?” 虞珧从他手里拿过布娃娃,又放在他的肩膀上,“殿下觉得和它像吗?” 晋子瑾看着她,“我怎么会像这个娃娃。” 虞珧也是不信。 小瑾是小瑾,再像也不一样。 虞珧俯身伸手握住在他肩上的布娃娃,却是忽然双手撑住他的肩膀,唇吻到他唇上。 到底一不一样。 反正他也不生气,再亲一下。 唇触碰上去,浅浅的吮吸了两下。柔软的,微凉的,连温度都那样相似。 大概就只是一个梦里,一个现实吧。梦里那是只属于她的小瑾。 晋子瑾静默地垂眸看着她,直到她脸颊晕红地直起身,羞赧又有些惶惶,“我,我刚刚没有站稳,不是故意的,太子殿下会生气吗?” 第39章 晋子瑾神色如常,眸光淡淡,“小心一点。或许是冬日里地滑。” 东福在外探头往里看着,看到方才的一幕。 咿呀~看到了什么!东禄就从来看不到这种好东西。 哪里不小心,哪里地滑。 他催促着人,收拾了赶紧离开。 虞珧红着脸颊坐回榻上,低头看着手里的布娃娃小瑾。方才的事,她越想越羞。 她到底是在干什么。 太子殿下不是以往印象中那样冷漠,她也不能这样过分吧。 晋子瑾看她坐下后脸颊红透,低头不语。 “刚刚磕到了吗?” 虞珧摇头,“我真的是不小心的。” “我知道,冬日天寒地滑。休息一会儿去沐浴吧。” 虞珧抬头看他,“殿下要躺下歇息吗?这样坐着,殿下会很难受吧。” 他的长发被她用一根素玉簪挽了几圈搭在肩头,看着多添温婉。但他的脸色始终苍白着,不似他躺在床上抱了她一会儿后那样有了些血色。 “躺下还是坐着,差不了许多。只是昏昏沉沉想要睡才在床上躺下。此时还不想。” 虞珧想了想,拉住他的手,让他往榻边挪了一些,给他暖手。 他的指骨摸在手中与小瑾的感觉也是一样。 修长如青竹。 以往觉他的气质如雪中松,清寒而孤立。此时看着却似青竹,温雅摇曳。即使落了雪,也不改变。  无论松竹,都能在一季风雪中等到春光来临。 “太子殿下也会的。” “什么?” “我会与太子殿下一起,等待明年的春和景明。” “好。” 晋子瑾的手握在她手中,但却并不能都握入手掌里。他的手要大许多。 虞珧没法将他的手暖起来。 晋子瑾感受到手心的温暖,却是知道,她的身体已经被养好了。很健康才能这样暖暖的。 像稷丽那样的事,他不会再让它发生了。 虞珧苦恼于这样无法让他好受一些。但她又不能真的像对待小瑾那样,趴到他怀里抱着他。这张与小瑾一样的脸,表现得与小瑾一样时,她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她又把布娃娃小瑾给了他。放到他的手中。 晋子瑾看着手里的布娃娃,不明所以。 虞珧却是俯身,欲将他抱起。毕竟不是梦里,晋子瑾担心她会摔到,“怎么了,让东福过来即可。” “我想让殿下坐到榻上。这样我可以抱着殿下。” 以往晋子瑾还是能撑起些力气不压着她,但再次伤到后他就没再尝试过。李思源也警告他,再乱来就彻底治不好了。 “我叫东福过来。” 东福被叫入屋里,眼里带着笑意,“殿下,公主,是有何吩咐奴才的?” “你将我扶到榻上。她一会儿会去汤池沐浴,你准备一下衣裳。” “奴才明白。”东福颔首应声,拂开珠帘走进内室,将晋子瑾扶着坐在榻上,而后就行礼告退。 虞珧看他走得那么快,躲着什么似的。 晋子瑾的目光却看着她,“阿珧可会嫌恶我这样的。” 虞珧收回视线来看身边晋子瑾,垂下眼帘,“不会。我不在意。” 若是小瑾,他带给她的早就超过了这些不方便的事情。只要能待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伸手抱住身边的晋子瑾。 只要小瑾能在身边。 她其实很害怕梦在哪一日会消失。即使他保证会一直在。 阿珧。 晋子瑾看着她紧靠在他怀里,抬手抱住她。 好一会儿之后,虞珧抬起头,“太子殿下好一些了吗?” 晋子瑾伸手给她,“你摸摸看。” 虞珧握住他的手,不那么冰了。 怎么会有人会这么冷呢?太子殿下的事,有人告诉过她吗?还是她不记得了。 “殿下怎么会这样,这是一种病吗?” “嗯。很久远的病根了。可能是因为腿疼,身体才发冷。也可能是心病吧。” 第80章 虞珧不知他是何心病,但也没再问。 再问太多,就冒犯了。 休息一段时间后,虞珧跟着东福去汤池沐浴。 东福告诉她,那是个药浴池。太子殿下治病用的。但担心她沐浴会受凉,遂让她去那儿沐浴。 他推开屋门,其中热气腾腾,扑面而来。 虞珧回头问东福:“殿下一会儿会来这儿吗?” “会的,公主。您沐浴过后殿下就会来药浴。池水已经换过了,为您放了一些药材,对身体有好处。” 虞珧点头,进了屋里。 东福将屋门合上,又道:“您的衣裳就在屋里的榻上摆着,用具就在池边。” 屋内,虞珧闻到药味,混杂着蔷薇的气味。 她看到浴池清澈的水中,飘散着许多蔷薇花瓣。这个季节还有蔷薇吗? 她将身上的衣物褪去,进入池水。浓郁的蔷薇香将她包裹其间。 是她喜欢的味道。 池边的木托盘里,还有一些花瓣,有干巾,有一柄毛梳。有一个琉璃瓶。 虞珧浮过去,好奇地将瓶塞拔开来。其中逸散出蔷薇的香味。 “是花露吗?” 她倒了一些在手中,透明的液体,她抹在了手臂上。香气顿时四溢开来。 “好香。” “好香。比小瑾身上的味道浓的多,像蔷薇成精。哈哈哈。”她把自己逗笑了。 这么大的水池泡澡让人心情好,虞珧在水池中游来游去。 泡了好一会儿,脸颊蒸得红扑扑的。 忽然想起来太子殿下还得来药浴,从水里起身,拿着干巾擦拭,走到榻边,看到蔷薇粉的衣裳。 “唔,真的像蔷薇精了哦。” 虞珧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还很香。而那件衣裳很好看。柔滑锻光的料子烛光下泛金,优美的蔷薇花暗纹,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上乘的衣料属于她了。 俯身伸手拾起,套上身,系上衣带。美人榻的一边还搭着一件狐裘。 想是因身上这件衣物单薄,出门会冷。 但身上这件衣物,丝质实在柔滑,像抚摸着抛光后的玉一般,让人喜爱。 她披上那件蓝银狐裘。走出门。 门外,东福还在。见她出来,脸颊红扑扑的,脸上都是笑,“里头药味可能较重,便给公主放了一瓶花露,望公主不记过。” 虞珧摇头,“很香,里面很好闻。” 东福满意地笑着点头,“那就好,不能怠慢公主。奴才送您回殿下那里。” “嗯。” 刚洗完一个温暖舒适的澡,虞珧心情很好。 见到晋子瑾,晋子瑾都能感受出她散发的愉悦。 “太子殿下是要去药浴了吗?” 晋子瑾应声。 虞珧猜想,他可能不喜欢身上带着药味,遂才有那些蔷薇的气味。 真的很好闻。 而在他身上留下的则淡淡的,雅致诱人。 虞珧看着东福推着晋子瑾离开,走到床边坐下,将狐裘解开,放在一边。抱起小瑾猛猛亲了亲。 “阿娘现在好香的哦。” 晋子瑾药浴有些久,虞珧并不知他还需要针灸。她坐在床边感到昏昏欲睡,而后就上了床睡到了被子里。 想到一会儿晋子瑾就会回来,然后睡在她身边。 脸颊刚刚消退的红晕又浮起。 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虞珧将小瑾抱在怀里睡在床里侧,想要让自己快快入睡。 她刚刚半梦半醒的要睡去,晋子瑾回来了。 他正与东福说话,目光看到床上一个小山包,噤了声。 东福瞧见后,也识趣地沉默。 虞珧听到了声音,心脏扑通扑通跳。她将怀里的小瑾抱紧。但还是感受到了身侧有人睡下。 他的手臂将她往怀中搂了一些。 虞珧感受到,他轻轻的呼吸在她头顶,他说:“阿珧,好香。” 虞珧的脸颊倏然发烫。 身上的这件衣裳实在柔软丝滑,以至于微微一蹭,滑滑的触感就那么明显,像在被抚摸。 她感觉到太子殿下似乎也是发现了这件衣裳的柔滑好摸,他的手在她的手臂上轻轻的磨蹭。 虞珧连呼吸都要屏住了。 忽地,他的手碰到了她怀里抱着的小瑾,虞珧觉得他的指腹捏了捏小瑾,轻轻的声音挠痒一般落在她耳边,“在我这里也要抱着它吗?” 虞珧又被他搂紧了一些,整个人缩在了他怀里。她已经睁开眼,因屋中的光亮被熄灭了。 他的呼吸就在她颈边,渐渐起伏平稳。 浅淡与浓郁的蔷薇香味交织。虞珧的心跳还没能平复。 她不知晋子瑾睡着没有。她有些想要翻个身,她想面对着他。 她想……蹭蹭他,蹭蹭与小瑾一样的他。 她又等了一会儿,身边的人呼吸依旧保持着平稳。她小心地很小幅度地在他的臂弯里,转了个身。 将鼻尖碰到他胸前。 细闻之下,他身上的蔷薇味道里,确实还有一点点药草的味道。 但还是很好闻。 虞珧觉得她现在一定像个蔷薇花精。那个花露太香了。 她沐浴时洗了头发,现在头发是散开的,刚刚翻身还扯到了头发,有点疼。太子殿下的头发也是散开的。 不会缠到一起吧。 早知道,不翻身了。 晋子瑾没有睡,他身体不适没那么容易睡着,他只是在维持呼吸的平稳。  虞珧在他怀里,软软滑滑的,像是会从他怀里滑出去。 她身上的这件衣物细腻柔滑,磨蹭着像是她的肌肤一样。有些引诱欲望。 他低下头,唇瓣在她额头印了一下。 她大概是睡着了,没有反应。 “阿珧,好香。很暖。” 虞珧在梦中醒来是在榻上,她两只手都被他按住在身后的墙壁上,指节交叉,指缝相扣。整个后背也靠着墙壁。 她的脑袋上方就是窗扇,光线落在晋子瑾的脸上清透。 “阿珧。”他轻声叫她,琥珀色的眸剔透漂亮。 “小瑾,你唔~”虞珧想问他要做什么,但行动已经不必再问。 他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虞珧被他吻得意识迷离,他放开了她的手,手掌托起她的脸,将她的腰按入怀里。 是梦,但不仅仅是虞珧的梦。也是晋子瑾的梦。 他跪坐在榻上。将她紧搂在怀里。恨不能得到她的一切,也想将自身的所有都给她。 他放开虞珧的唇,仍紧搂着她。颤巍巍吐出一口气,像即将渴死的鱼,终于得到了一场雨的滋润。 “阿珧。” 虞珧喘息着,“小瑾,你怎么又这样。是身体很痛吗。怎么了?” 晋子瑾用脸颊蹭着她的颈窝,“阿珧。我很爱你。” “我知道。” “你不知道。” 虞珧脑子还混沌着,“小瑾,你怎么了吗?” 晋子瑾笑了下,“没什么。有点发疯。” 虞珧还是感觉担心,他这些日子都不好过,“我一直在呢,小瑾。一直都能陪着你。是很痛吗?怎么才能好一些呢?” “你抱着我就好了。” “好。我抱着你。”虞珧伸手抱住他。整个人都依在他怀里。她还因刚才的吻而在喘息。 “阿珧。” “嗯。在呢。” “贪心是不是不对?” “人都会有贪心。” “阿珧贪心什么?” 虞珧思索着,“想陛下爱我,想再有个小公主。” 但脑海里渐渐浮现的却是他的样子。他不顾一切夺取的吻,像能带走她全部的生息。 她想。也想回应他。 想褪去衣物后,只有肌肤相触碰。 想…… 虞珧将脸埋了起来。 这都怪小瑾,总是胡乱而无节制地吻她。 “不要总是这样,小瑾。” 晋子瑾听着她的话,呼吸起伏地沉缓,“想父皇和你这样吗?只有父皇,你才允许这样是吗。” “阿珧,我是不能走路。但可以生孩子。” 虞珧被他吓到,“小瑾,你在说什么。” 她抬起手推他,一如既往毫无作用。他明明是虚弱的,但今日梦里力气很大。 “小瑾。” 晋子瑾许久没再说话,开口时道:“不准你再惦记他,我会生气,阿珧。” 他低头,指腹轻抬起虞珧的脸。 虞珧看着他,他脸上的情绪看似很淡,可眼底却涌动着许多复杂的东西。 他像在看着珍视的爱人,那里面是情意。 怎么可以,她是阿娘。 晋子瑾俯身,又吻上她。在她唇瓣上厮磨含吮,神色虔诚。 虞珧抬手推开他的脸,“小瑾,我是你的阿娘。” “我知道。”晋子瑾垂着眼帘。虞珧看不清他眼里情绪。他又再次吻到她唇上。 第81章 虞珧被他勾诱着沉沦,即使脑海里还在挣扎。 在这梦里,她的身心皆已背离了对陛下的忠诚。 但她仍有意志在抗拒着,这不该发生的一切。 她不可以对小瑾有这样的想法这样的举动。哪怕是太子殿下,她也不该。那也是陛下的儿子。 梦里,她与小瑾沉沦拥吻。现实,她还缩在太子殿下的怀里,企图多蹭到一些他的气息。 她的身体她的思维都已经脱离了掌控。 两次缠绵无尽的吻让虞珧大脑缺氧,她趴在晋子瑾怀里,已经什么都想不出了。 晋子瑾搂着她,阳光透窗照在两人身上。 直到虞珧不知多久后回过神。 “小瑾,你在犯错。” “阿娘会原谅我吗?” 虞珧没有回答他,“这些日子,你的身体都很虚弱,你该好好休息。这么折腾,我不来见你了。” “不要。我听话。”晋子瑾蹭了蹭她的颈窝。 不知为何,虞珧觉得因方才两次的吻他已得到满足。遂他接下来一定会很乖很乖。 事实如她所想。 他乖乖在床上坐着,乖乖喝药,乖乖休息。她说什么是什么。 头发有几根翘起,她摸了摸也听话地垂顺。 他看着她道:“我想阿珧抱着我。” 虞珧在床边坐下,将他抱住,“小瑾乖乖的,身体一定会好。” 晋子瑾将下颌压在她肩上,“嗯。” 清晨,窗纸透进些微的晨光,晋子瑾就醒了。看向怀里虞珧睡得脸颊微微泛红。 她身上十分暖和。 他抬手,指腹触摸上她的脸颊。一如所想,很温暖。 虞珧忽然抬起头,迷迷糊糊,“小瑾。” “还早呢,再睡会儿。”晋子瑾扶着她的脑袋轻轻按回怀里。 虞珧闭上眼睛又睡了。未注意小瑾在她怀里抱着呢。 晋子瑾看向她搂在怀里那个小布娃娃,很想给它丢掉。但这娃娃又与他有牵连。 “这要是我与阿珧的孩子,也就没那么讨厌了。” 只要虞珧在他身边,他就能忘掉一些疼痛。只要拥抱她的体温,就能让他也拥有温暖。 “我想我还是有心病在,那个冬日在我心中挥之不去。我需要阿珧陪着我。” 他看她因为翻身而凌乱了的发丝,伸手理顺,挑起一缕缠绕指尖。凑到鼻尖下,轻嗅香气。轻轻一吻。 虞珧又睡了一会儿后,再次醒过来。抬起头见晋子瑾还在睡。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 她将他的手拿了下来,小心地钻出被窝。 坐起身后抱着怀里的布娃娃小瑾,发了会儿呆,又钻了回去。 她没有钻回他怀里,而是和他一块儿枕在枕头上。目光看着他的脸。 睡着后,一模一样。 “太子殿下。”她轻轻地叫他。他没有反应。 还在睡吧。 她小心地抬起手,伸出食指,指腹触碰到他唇瓣上,来回磨蹭了几下。 想亲。 但思绪回想起昨晚的梦,眉头皱了起来。 她的身体,她的情感都脱离掌控,像全然交到了小瑾的手上,被他牵引。 不该如此,他们的关系不该如此。 太子殿下是陛下的儿子,她的心思也是不应该的。但如今,已经躺在了一张床上。 阿珧啊阿珧,你已经变得这么浪荡了。 她凑近亲了他一下。 随便吧。谁知道呢。 晋子瑾知道,她又亲了自己。 但他无法猜测到她的心思。 唯一可以猜想到的,是她把他当成她的小瑾了。 那她对小瑾,是何心思呢。她在梦里一直都是拒绝大于依从。 他欣喜她的亲近。但这样的关系,比梦中那个他所带来的梦还要镜花水月,一触即散。 晋子瑾半梦半醒地睡着,虞珧在他怀里就像个小猫,拱来拱去。 一会儿这样动,一会儿那样动。尽管她动作幅度都很小,在晋子瑾看来,还不如动作大些,因为她蹭得真是很痒。 她的手,小小的指腹,一会儿戳一下这里,一会儿戳一下那里。让他很想把她的手抓住,按着再亲一顿。 但不行,再装着睡会儿。 东福进屋来,叫两人用膳。晋子瑾才醒。 虞珧一下就钻出被子,坐了起来,一看就是醒了有一会儿了。 她看晋子瑾在身侧,撑着坐起,立刻扶他。 就这般,“暖床”暖了有一阵子。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李思源在给晋子瑾看腿,“殿下这阵子情况不错,殿下自己有感觉吗?” “嗯。”晋子瑾应。 不论是体寒还是腿疼,总归有虞珧在身边陪他,他所感受到的都要比独自一人忍受时好许多。  “心情舒畅,自然易于恢复吧?”他问李思源。 李思源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虞珧就坐在一边的凳子上。 “殿下恢复的不错吗?那真是太好了。皇后娘娘要放心许多呢。” 虞珧在东宫待了一段日子后,郦芜再来东宫,晋子瑾就没再拒绝她探视。因精神好了许多,不会再疲于应付。况且虞珧也想见郦芜。 李思源听着虞珧的话,看向她。 他是没想到虞珧会留在东宫里“照顾”晋子瑾。但显然是个极好的事情。殿下恢复的都更好了。 “公主气色也很不错。” 虞珧脸颊微红。 她在东宫里,心情很好。 郦芜总是会过来,东宫里人也多,热闹。东福又很会说笑,逗人开心。 她见到小瑾时,小瑾的状态也都挺好的。她不必太担心。 东福在一旁嘿嘿笑,“皆大欢喜的事嘛。” 李思源收回视线,神色带着笑意。放下晋子瑾的裤脚,“殿下这样安安稳稳的,最好了。” 随着冬寒愈盛,晋子瑾身体的情况也时有好坏。 一场大雪后,病了。 整个京都白雪皑皑,厚重的像要将一切掩埋。行人车马都在积雪中寸步难行。 落雪却还未完全停止,整个京畿都因连续的大雪受灾严重。 朝中许多官员参与到救灾之中。 魏谏、薛翌因车马难行,徒步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东宫。 东宫内,宫人忙碌不停铲除积雪以清出可供行走的道路。 虞珧坐在寝屋内的床边,手心贴着晋子瑾的脸颊,他烧得很厉害。她有些恍神。 这几日,她都没有梦到小瑾。 小瑾,会消失吗?还是他出事了? 东福端着一碗汤药快步进屋,虞珧回了神,转头看向他,“我来喂殿下吧。” 她将晋子瑾扶起,从东福手里接过药。 东福见此不打算再打扰,“公主,魏谏、薛翌来了东宫,但似乎雪太厚找不着路了,奴才与东禄去看看。” “嗯,你去吧。殿下这里我照顾着呢。” 这雪大的,信鸽都找不着路。 一个时辰前,魏谏、薛翌就递消息来东宫,探望殿下。一个时辰过去,人还没影。 怕就是在东宫里迷路了。 东宫里大多数宫人又都调到了宫门前清雪。还没人给他俩带路。 虞珧看着东福急匆匆走了,收回视线吹了吹勺中的汤药,将小勺递到靠在怀中的晋子瑾面前。 他昏睡着,勺沿碰到他淡白的唇瓣,沾上些许褐色的药汁,但却没法喂进去。 虞珧看着他沾着药汁的唇,俯身,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小瑾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一旦她梦不到小瑾,她就会开始惶恐不安。 她喝了勺中的药,又吻到他唇上。药汁从唇缝间向他渡过去。 喂完一口,她轻声叫他:“小瑾。” 叫完又意识到,他是太子。 心中愈发感到难过。 小瑾不出现,小瑾是不是也病了。 她拿起勺继续喂他,可除了亲口喂,用勺她根本喂不进去。她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没有耐心这样反复地喂不进去。 但她又答应东福要做好这件事。 她有些想哭,她又喝了一口药触碰到他唇上喂给他。 药很苦,如她心中源源不断的苦涩与不安。 小瑾,会突然消失不见吗? 她看着他垂着的睫毛,太子殿下,小瑾。她将口中的药喂完,开始浅浅地吻他。 晋子瑾微抬起眼帘,就见她一脸泪痕吻着他的唇。 虞珧见他醒了,稍显慌张地退开。 晋子瑾看着她,抬手蹭去她脸颊的湿意,声音虚弱,“是在担心我吗?” 虞珧垂着眼,将药碗递给他。 她将布娃娃小瑾拿着抱入怀里,声音微沙哑,“是担心我的小瑾。”说完,意识到这样说不好,立刻补充,“也担心太子殿下。” 晋子瑾闭上眼,越发感到头痛。 “阿珧刚刚在亲我。” 第82章 “我是,我是在给殿下喂药。要不然,喂不进去。” 晋子瑾抬眸,目光落在她脸上,将她刚递给他的碗,递回去,“那继续喂。” 虞珧抿唇,眼睛还有些泛红,看着他。 不是醒了嘛,可以自己喝了。 晋子瑾看她将碗接过,再次闭上眼,“我刚刚未睡好就被你弄醒了。要再睡一会儿。” “可是殿下,要喝药。” “你喂我。” 虞珧抿唇,蹙眉,犹豫。 第40章 她许久未有动作。晋子瑾抬眸看她,心中叹了口气。 太子是太子,终究不是她的小瑾。她的心只给小瑾。 从她手中接过药碗,已经不烫了。几口喝尽。 虞珧看着他,“太子殿下。” “嗯?”他声音虚弱,将空了的碗交回她手中,“我头很痛,再睡一会儿。” “好。” 当不止头痛,腿也是很痛吧。这样大的雪。恨不能将晋国的京都都淹没掉。 她将药碗放在一边的凳子上,抱住他。 晋子瑾还未睡着,说话声就从外而来。 是东福带着魏谏、薛翌过来了。 魏谏、薛翌走到屋内,透过珠帘见到虞珧。二人拂开珠帘进去,拱手行礼,“太子殿下,崇阳公主。” 晋子瑾虚弱地睁开眼,“是雪灾的事吗?” “是的,殿下。” 二人见晋子瑾病得如此虚弱,面面相觑。 早知道不提了。 殿下病成这样还让他担心什么。 魏谏道:“殿下的身体要紧。这京都也不是只剩殿下一人了。朝中那么多人呢。” 晋子瑾还是道:“说说吧,既是太子,总不能不闻不问。” 魏谏叹气。 陛下从来也不将殿下这个太子放在心上。因殿下双腿不便,天下也多的是人,不认可殿下这个太子。 只有他们这些殿下身边的人,知道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薛翌将京畿受灾的情况大致告诉了晋子瑾。 “殿下不必担心。我们的人也在救灾的人员里。” 魏谏道:“殿下的身体要紧。那些不算重要的事,我与薛翌会替殿下注意着。” “嗯。” 薛翌看向虞珧询问:“公主,殿下的身体可还好?” 虞珧垂眸看一眼晋子瑾,“会好的。他的情况,你们应当比我这个外人清楚。” 魏谏、薛翌,看着都像是跟随太子殿下很久的幕僚了。再不济也比她熟悉太子。 薛翌尴尬地呵笑,连连摆手,“不不不,臣等才是外人。” 魏谏偏过头忍笑。 薛翌像是接了句吓人的话,立刻就拉着魏谏告辞离开,“那就不打扰殿下和公主了。天气寒冷,殿下与公主都多多注意身体。” 两人前脚踏出寝屋的门槛,晋子瑾已经在虞珧怀里睡了过去。 虞珧看着晋子瑾,神色忧虑。 东福将一侧凳子上的空碗端了起来,“奴才也不打扰殿下休息,公主您有事叫奴才便可。” “嗯。” 虞珧心里想得还都是,今晚会见到小瑾吗? 小瑾怎么样了。 晋子瑾一觉睡到了傍晚,实际大部分时候都半梦半醒的。傍晚,郦芜过来探望。 他这样虚弱的样子,他一直都不想让郦芜看到。但他昏昏沉沉,虞珧就答应了要见郦芜。 他也就随她了。 郦芜看到虚弱的神志不清靠在虞珧身上的晋子瑾,心疼得两手揪在一块儿,站在床前,“阿瑾今日醒来过吗?”  虞珧点头,“太子殿下醒来喝了一回药。” 晋子瑾睁开眼,想说他的身体还好。但看郦芜那双眸噙着眼泪的样子,“母后不必太担心。会好的。” 这身子就像件旧衣裳,每回觉得不行了,但缝缝补补总又还能再过个三年。 想着,脸颊埋到虞珧的颈窝,蹭了蹭。 不能这样想。 给阿珧的要是新的。 虞珧被他鼻尖磨蹭得颈窝有些痒,看着眼前的郦芜,脸忍不住红了。 “太子殿下,不舒服吗?” 晋子瑾脑袋昏昏,都忘了他现在是太子不是小瑾。不能像梦里一样乱蹭。 “头痛,阿珧。” 郦芜微皱起眉头。却并非是出于心疼儿子,而是儿子旁若无人地腻歪,实在让她显得多余。 算了,有阿珧在,阿瑾才想不起她。有阿珧在,想不必太担心。 他更想与阿珧待着,而不是看到她在此打扰吧。 她转身走了。 虞珧抬起头,望着她的背影疑惑住,“皇后娘娘!” 郦芜回过头,“我看他还挺好的。阿珧你照顾他就成。”话落,不再回头地离去。 虞珧默然。 太子殿下这都烧得犯迷糊了。 虞珧捧起晋子瑾带着红晕的脸颊,看他看着自己。 “太子殿下。” “阿珧。” 晋子瑾琥珀色的眼眸此时像一汪水潭,水波荡荡的。 虞珧感觉出他不清醒,他重新趴回她肩膀上下巴蹭蹭她的肩膀,脸颊蹭蹭她的颈窝,也就由着他了。 她心里还在想着小瑾的事。 今夜,还能在梦里见到小瑾吗?不要离开她。 这日的夜里。 屋里留有一盏烛光亮着,光线幽微。 晋子瑾睡着睡着,醒了过来。 他从头到脚,没有一处稍微舒服一些的地方。 明明在发烧,但双腿还是像跪在雪地里那样寒冷刺骨宛若刀割。脑袋昏沉而胀痛,身体其余的地方也都因发烧而酸痛着。 他看着怀里的虞珧,她还睡得很好,脸颊泛粉。伸手指腹轻触上,又暖又软。 他小心地撑坐起身,想要坐一会儿。 脑袋还昏沉。 “小瑾。”她迷迷蒙蒙地说梦话。晋子瑾听到,再次看向她。抬手,手掌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 虞珧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指,脸也抬了起来,看他坐在烛火的微光里。 “小瑾。” 她一下从被子里钻了起来,扑到晋子瑾怀里抱住他,“小瑾。我以为要见不到你了。” 晋子瑾愣住。 她又以为是在梦里了。 但他知道,这不是梦。 他目光落在因她忽然的起身而掀开的被子下,那个她落在床褥上的布娃娃。 “阿珧是想我了?” “想。小瑾会不会离开我?” “阿珧若是想的话……”晋子瑾抬起一只手搂住她,按在怀里,俯身靠近了那个布娃娃,将其拾起,丢向床角阴暗的角落里,“我可以一直都在你身边。” “真的吗?”虞珧抬起头看着他,眼里光点颤动着。 “真的。” “可我一直都很想。” 晋子瑾静默看着她,不知道她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他的掌心摸摸她的脸,“说明阿珧不诚心。” “我不诚心吗?”虞珧怀疑起来,“小瑾是不是在骗我。你要怎么一直陪我呢?” 她将脸颊贴在晋子瑾的胸口,听他的心跳,“小瑾能来到我身边吗?” “你想吗?” “我想。我想你能真的出现。” “那我还是你的小瑾吗?”晋子瑾低头俯身到她耳边。呵出的灼热气息撩动她耳边的碎发,很痒。 虞珧被他问住。 “小瑾,不一直都是我的小瑾吗?” “阿珧的小瑾,能是我这样的年纪?”晋子瑾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温暖的手握在手心里,包裹住。 虞珧默然不语。 她的思绪混乱了。 晋子瑾握着她的手,摸上自己坦荡的胸怀,又让她的手触碰到他颈间的喉结上。虞珧指尖一颤,要往回缩。 晋子瑾将她的手放下,“阿珧不是摸过么。我会像阿珧的那个小小瑾么?” 虞珧抬头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还是沉默不语。 她抽手抱紧他,怕他消失。 “你就是小瑾。你只是长大了。” “那是阿珧希望我长大的么,为什么呢?” 虞珧回答不出他的这些问题。她感到惊慌失措。仿佛是他想要离开她了。 加之,她已有好几日未曾梦到他。 “你就是我的小瑾。你只是长大了,我不知为何在梦里你长大了。你是不是想离开我了。”她话里有慌张不安。 晋子瑾搂着她,下巴轻轻蹭在她的发顶,“我恨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如何会舍得离开你。” “阿珧,我要如何才能来到你身边呢。” 他低头,鼻尖抵住她的额头蹭得她后退,见她抬头来看他。俯身吻到她唇上。 虞珧注意到他泛红的脸颊,伸手抚摸上去,很热。 他在发烧,与太子殿下一样。 这是小瑾还是太子殿下,这是梦里还是现实。她是在梦中梦到小瑾了吗? 第83章 此刻的吻温柔沉溺诱人沉沦,她思绪飘忽渐渐觉得这在此刻已不重要。 太子殿下不会这样做。 而她又希望这是太子,这样她就不会担忧与小瑾那在心中过不去的坎了。 可,若是太子的话,小瑾呢。他是不会再出现了吗? 她不禁抱紧晋子瑾,望着这已经熟悉在她心上的模样,主动去吻他,让一切共沉沦。 烛光幽微,颤动着即将燃烧殆尽,剩一盏盛满烛台的蜡油。 在光晕一点点的散去湮灭之中,吻的缠绵热意渐浓。直至归于黑暗里,才逐渐平息,相互舔舐磨蹭着唇瓣。喘息声淡淡的,克制。吐息湿热地扑洒在对方的唇瓣上。 体温沁透出汗意,想要贴得更近,想要有更多的摩擦,想要深入得到更多。 虞珧轻轻地吻着他的唇,淡薄到看不清的月光角落里,双手捧住他热烫的脸。晋子瑾搂着她的腰,带着她躺倒在床上。 喘息都还未平复,身体却还有更多的欲望被压抑。 两人都没有再继续。 “小瑾,睡吧。” 虞珧收回手,坐起身扯过被子盖好在两人身上,窝入他怀里。晋子瑾将她搂着贴近自己,压抑了太久的欲望一时无法被平复。沉寂了片刻后,他又吻她。想要蹭她。 虞珧推他,“你也生病了,是吗?睡觉。” 晋子瑾默然,还是忍不住亲她。在她唇上亲亲蹭蹭又是片刻,才依依不舍的罢休。 虞珧睡了。 并非是因困顿,她此时心跳很快、情绪高涨,根本静不下心入睡。但她羞得脸颊发烫,只能装作入睡。 晋子瑾睁着眼,即使头脑晕胀此时也无睡意。他十分清醒。 他感觉到,他的贪念即使被满足,他也只会越不满足。 他只想不断的不断的,想要她更多的东西。 他想要她的吻,想要她的拥抱,想要她的爱,想要进入她的身体里磨蹭,想要她总是念念不忘的孩子,想要,替代他的父皇。 他都想要,甚至还有更多想要的。 他俯身轻吻了吻她的耳朵,压下心中越涌越多的欲念。 虞珧在渐渐平复下心跳后,仍感觉到羞。在羞窘之中睡去。 晋子瑾又躺了很久也无睡意,他的双腿仍旧十分疼痛。但在只要她在身边,他就觉什么都可以忍受。 他抱着虞珧将两人半横卧在床上的姿势调整回枕在枕头上。 一直到次日,屋中因窗扇透入的日光而渐渐亮起来,他看到东福进屋来,抬手招他走近,搂着虞珧轻声吩咐他,将床角那个布娃娃递给他。  东福点头,在床角看到虞珧一直爱抱在怀中的布娃娃,递到晋子瑾手上,看他塞进被子里,约莫是塞进了虞珧的怀里。 他挥手让他退下了。 虞珧醒来,脑海中昨晚的事还挥之不去。脸颊又一阵发烫。 她分不清那是小瑾还是太子殿下。如若是太子殿下,她要怎么面对? 感受到怀中蓬软的布娃娃,她松了口气。 昨晚见得一定是小瑾。小瑾还在。 可她与小瑾那样,真是越来越过分,越来越失去底线。 她怎么可以那样,毫无道德伦理。 或许可以是个婊子,但决不能是个因为寂寞而对孩子起心思的阿娘。 她将布娃娃按在了脸上。她怎么能连这个都控制不了。 她真是太糟糕了,是个糟糕的阿娘。 晋子瑾看着她,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脸上的布娃娃挪到一边,“阿珧一早在想什么,做了不愉快的梦吗?” 虞珧抬起头目光看着他。 和小瑾一模一样。 她印象里的太子殿下,怎么会有这么温柔、善解人意呢。 他应该是冷漠、冷淡、谁也不放在眼里的。 她从前见得他就是这样。 “你是太子殿下?” 晋子瑾淡笑,“阿珧没有睡醒吗,我还能是谁?” 虞珧默然。 他与小瑾还是不同。小瑾乖乖软软眼里只有她,太子殿下身上带着贵气。 但还是好像。 太子殿下对谁都这样温柔有耐心的吗? “殿下从前身体不适时,也会找人暖床吗?” “没有。我虚弱时谁都不想见。” “那我……” “我相信你,母后也相信你。” 虞珧只觉得,他是不是太容易相信人了。且郦芜,他也不是很愿意见。 想不通,不再想。 她坐起身,心中仍然自责昨夜的情动欲乱。她看着怀里的布娃娃小瑾,摸了摸它,“阿娘真的好不应该。” 晋子瑾也坐起身,“昨夜是做什么梦了么?” 虞珧想到昨夜纠缠的吻,又看他这张脸,垂下眼帘躲开了他的目光。 “没有什么。” 好在这次虽也感湿漉漉的,但床单未湿。不然,她简直可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晋子瑾看着她晕红的脸,不知为何忽然想逗她。凑近她面前,“做春梦了?” 虞珧蓦地抬起头,两人的鼻尖撞在一起。 她脸颊红得如熟苹果,眼中也一汪水色,“没有!殿下不准污蔑我!” 晋子瑾摸了摸自己撞疼的鼻子,也伸手替她摸了摸,“嗯。是我不该乱说。” 虞珧呼吸凌乱,起身下床,往外跑,珠帘碰撞在一块儿发出碎响,她在外殿叫来东福,“我要换衣裳。” “好的公主,奴才这就让人给您送一身衣裳过来。” “我要去侧屋里换。” “好,您随奴才来。”东福看着她红透的脸,往珠帘内看去一眼,好奇是发生了什么。 晋子瑾笑吟吟坐在床上,看她像只小刺猬要跟着东福离开,“外头冷,将狐裘披上。” 东福还未动作。他就看虞珧又跑回内屋来,拿起床尾的狐裘气哼哼地离开。 虽然觉得可爱,但他还是道:“是我不该乱说话。” 虞珧没有理他,很生气地走了。 晋子瑾因疼痛昨夜几乎一夜未眠,虞珧换过衣裳回来后,见他坐在床上,头歪向一侧,闭着眼。眼底淡淡乌青。 他脸颊依旧有发烧的红晕。 东福跟在她身边,“公主,早膳鸡丝药膳粥、米糕,您看如何?” “嗯。”虞珧应了一声,拂开珠帘走回内室里,在床边坐下。 东福离去。 “殿下昨夜睡得不好吗?” 晋子瑾睁开眼,见是她,“嗯。”他搂住虞珧,“很疼。你担心吗?” 听他是因疼痛而睡得不好,虞珧怜惜又心疼,“冬天很快就会过去的。殿下往年也如此吗?” “嗯。” 年复一年。 东福送来早膳。晋子瑾让放在外间的膳桌上。 虞珧起身过去,喝了一碗鸡丝粥,询问晋子瑾想吃什么,端着米糕走回床边坐下。 晋子瑾从她手中的托盘拿起一块米糕,却是递到她面前。 虞珧怔住,“殿下,我刚刚已经喝了一碗粥。” “再吃一点。”他道。 虞珧无奈,张口,咬一口米糕。而后见他将剩余的大半块吃掉。 更是呆住,脸颊微红。 她觉得她一定是病了。所以已经分不清她是不是在梦里了。 她时常分不清与她相处的是小瑾还是太子。 “太子殿下。” “嗯。” 是太子。但即使是太子,她也觉像是她混乱了的梦。他总是那么像小瑾。 或许这一切,都是她在做梦。 早早的,不知何时,就已身在梦里。 她从盘中拿起一块米糕,递到他面前,看他一口咬了一半,露出米糕的内馅儿。 片刻,将口中的吞咽下去,再次将她手中的另一半咬走,唇瓣触碰过她的指腹。 这不可能是太子殿下。 她正恍恍惚惚,头脑混乱。东福领着魏谏进了屋里,站在外头向晋子瑾禀报,“殿下,魏先生来见您。” 晋子瑾猜想是出了什么事,“嗯,便在外间说吧。” 虞珧看着他。 魏谏,朝廷事务。是太子。 但她拿起一块米糕递给他,他下意识就会张口咬。 魏谏从珠帘的缝隙里看到两人,虞珧坐在床边喂晋子瑾吃米糕。 上次的事后,薛翌就没陪他一块儿来,不过他一人足够将事情讲清楚。 太子殿下还是很虚弱和疲惫。 “殿下,今日朝堂上,有几人弹劾您:身为太子,京畿这样的雪灾您不闻不问。另两位皇子都已分派两地救灾,唯您在东宫里事不关己。让陛下派您去汇县,解决汇县灾情。” 晋子瑾还未说话,虞珧蹙眉,“他病成这样,他要怎么过问?那些人是疯了吗?” 魏谏默然叹气。 他们怀疑那几人是受二皇子指使。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太子殿下在冬日是什么情况。太子殿下又是为何才变成这样。 第84章 “要去汇县么?”晋子瑾问,声音平静。 “是。我们的人与那几人在朝堂上争执不下,陛下琢磨后派您去汇县。” 那几人道殿下年年如此,身为太子却常年只待在东宫,不过问晋国政事。担不起太子的身份。 双腿不便,不可行走。将来接替陛下治理晋国时,要如何得心应手,不被天下人笑话。 可曾经殿下并非如此。正是陛下造成了这一切。也是陛下,不允许殿下参与早朝。 如今却都只怪在殿下头上。 殿下的人下朝后到他那儿提起此事,还气得呼吸不畅喘粗气。 “殿下,您可要派人,或是让皇后娘娘,去面见陛下,告知您近几日病了,身体不便?” 晋子瑾沉默了一会儿,“既然已经是父皇决定的事。” 以他对晋文偃的了解,多半推辞不得。若强行推诿,只会被他记住,下回于其他事上,再折腾一回。 “可是,殿下,您的身体怎么能行啊。这不是……”要人命吗? 外头那积雪多厚,时不时还会飘雪。 晋子瑾默然不语,他抓住了虞珧暖意融融的手。 虞珧蹙眉,眼里忧虑,气得脸颊泛红,“殿下怎么能去,殿下如今要在东宫里养病。御医也是这样告诫殿下的。” 晋子瑾看着她,“阿珧会觉得我很没有用吗?” “生病了怎么能说这种话。身体最重要。” 晋子瑾神色柔和,淡淡的一些笑,“还是要去的,不然便是违抗君命。阿珧要等我回来。” 虞珧感到紧张,更加忧虑,“不能不去吗,你病得好重。外面于你而言,很冷。” “没事的。我心里有阿珧就不冷。” 虞珧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在说胡话。 不是太子殿下也说不出这种话来。 “殿下一定是发烧,烧糊涂了。” 魏谏还在外间,偏过了头。他想将耳朵塞住。 下次让薛翌来,看太子殿下为爱情失智,他这个谋臣难以直视。 晋子瑾轻轻几声笑,见魏谏还在外头,“我安排好,会让人去通知你。天气寒冷,你先回去吧。” “好。”魏谏应。 虽然晋子瑾已经决定了。可他还是感到十分忧虑。 魏谏离去后,虞珧也是满心忧虑。 她又拿起一块米糕递给他,“皇后娘娘让我照顾好殿下,殿下这样,如何能让皇后娘娘放心。” “那阿珧要随我一块儿去吗?” 虞珧愣住,“我吗?我可以出宫?可我还在被幽禁,是陛下的妃子。” 晋子瑾听着她的疑问,觉得她想出宫。 他看着她的目光,“阿珧想随我出去吗?” “我…想。” 虞珧觉得自己无法拒绝出宫。 晋子瑾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像是在思考。虞珧不听他再说话,知道她要随他出去的想法,很难实现。 魏谏不过刚走一会儿,东福疾步进屋来,“殿下,二皇子来见您。为您去汇县的事,奴才这次将他拦在外头了。” 屋外,传来晋兴怀不耐烦的声音,“太子皇兄,我来看你。拦着我做什么?咳咳。” 虞珧顿时惊慌失措,晋子瑾握住她的手腕,“不必害怕,躲到被子里来。” 虞珧看着他,来不及多想,将手中的糕点托盘塞进他手里,钻入他手臂下的被子里头。脑袋也钻进被子。 晋子瑾看着身边鼓起小山包,抬手将糕点盘递向东福。 东福立刻走进内室里接过。 晋子瑾便也躺入被子之中,将虞珧搂到怀里。 她顿时要抬头,被他将脑袋按了回去,“不要乱动,阿珧。不要出声。” 她在他怀里点头。 东福端着糕点放到外间的膳桌上,走到门边笑着与晋兴怀道:“殿下方才在睡,刚刚叫醒。二殿下随奴才来吧。” 晋兴怀神色狐疑,跟在他身后,“皇兄还在睡么?” 进了屋内,他看到膳桌上动过但未撤下的早膳,愈加怀疑。 “屋里除了皇兄有旁的人?咳。” “皇后娘娘方才不久来过,在此用了膳。” “这样啊。”晋兴怀将信将疑,未有多想。 走进内室,见晋子瑾窝在被子里,只探出个头,被子鼓鼓囊囊的,仿佛他忽然之间胖一百斤。 “皇兄这是被子里塞了什么东西吗,这么鼓。” 东福答他:“是御医给殿下的药包,让殿下放在被子里。” 晋兴怀仍旧是将信将疑,感到十分奇怪。处处透着奇怪。 “咳,咳。” 晋子瑾望着他,“兴怀有何事吗,我身体不适,并不想见客。” “来看望皇兄,顺便来告诉皇兄一些事。咳。父皇派你往汇县处理灾情,不知皇兄可知情?” 虞珧躲在被子里,黑乎乎一片。她几乎屏着呼息不敢乱动。 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听到自己的心跳,比被子外头传来的说话声还要清晰。 晋子瑾的手搂在她的腰上,她的手局促的不知该放在哪儿,只能放在晋子瑾的胸前。掌心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平和地在跳动。 “太子皇兄这被子里是药包,有这么大吗?怎么像有个人似的。” 虞珧听到了晋兴怀的话,倏然间连心跳都差点停止。 “咳,皇兄总不该是藏了个人吧。皇兄有心上人吗?” “不曾有,我身体虚弱少有外出,朝中那些臣子也不舍得将女儿给我糟蹋。能有什么心上人。” “这样吗?皇兄对那南赵公主倒是挺上心,莫不是……” 第41章 “兴怀说得事我已经知道了,就不必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我身体疲惫的很,无心应付你。” “那只能望皇兄保重了。”晋兴怀的目光还是落在鼓起的被子上,心有怀疑地离去。 虞珧还一动不敢动地缩在晋子瑾的怀里,关注着被子外头的声音。 如若被二殿下发现她,她一定就完蛋了。 蓦地,被子被晋子瑾掀开,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眼里带着茫然。 晋子瑾淡笑,“人走了。” “我没有被发现吧?” “没有。” …… 东宫小道上东福送晋兴怀离开。  晋兴怀侧眸看向他,问:“太子皇兄对那个南赵公主很在意。稷丽时,父皇想要我杀掉她,但皇兄为了救她,在城门外,一箭想要我的命。你知道吗?” 东福呵笑,“二殿下一定是记错了哪有这些事。殿下当时在两国的战乱里,受了伤都晕过去了。” “那南赵公主,不会被带来了东宫里吧?” “二殿下真是会多想。”东福止住脚步,“奴才便送二殿下到此了。太子殿下还需要奴才回去照顾呢。” 晋兴怀看着东福行礼离开,对于自己的猜测并不能肯定。 但他觉得,晋子瑾与那南赵公主一定有些什么。 若是他真的觊觎父皇厌弃的妃子,父皇会怎么处置他呢。 屋里,虞珧坐起身,吐出口气。 “吓死了。” 晋子瑾也坐起身,“这么吓吗?你不相信我。” 虞珧看向他。 他又道:“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有事。” “你有事,我也会被吓到。”虞珧说着起身下床,“殿下早膳才吃了一点,但这么来来去去的,米糕和粥应该都冷了,我去让东福拿去热一下。” 晋子瑾本是想说,即使他承担一切,也不会让她再受伤害。但闻她所言,保持了沉默。 东福进来屋里,按虞珧的吩咐让人将早膳撤下,端去东宫内的小厨房重新加热。 晋子瑾将东福叫到面前,吩咐了他去汇县的事宜。 东福大惊,“这样的雪天,殿下要出宫?” “嗯。”晋子瑾表现的沉静,“已经是推辞不得的事情。让阿珧也随我出去。” “公主跟着殿下?”东福虽觉得这是好事,但难免担忧,“可会太有风险。” “便让她待在我的马车里,不必出去走动。只说是母后给我的侍女。” 东福知道,晋子瑾是想带着虞珧,即使感到不妥还是应下,但他仍旧十分忧虑他这般身体去汇县处理雪灾的事,“殿下,您还病得这样严重,怎么能出去啊。” “阿珧会照顾我的。” 东福叹息着无言以对。君命难违,陛下的决定,殿下也毫无办法。 虞珧站着一边,心中充满了担忧。 只要出门一看,就能见到外头厚厚的积雪,即使东宫中宫人已经清扫过,压断青枝掩埋草色的白雪依旧堆满四处。 东福出门将晋子瑾的安排告知东禄。东禄去办。 正准备着,太阳殿就来了侍者将这一事告知晋子瑾,让他准备前往汇县。 东福在门前接待了他,看人离去。 屋中虞珧坐在床边,抱着昏昏欲睡的晋子瑾。 第85章 她想到了她的哥哥虞珩。他也这样尽职尽责。一想到家人,她就开始想念南赵。 她看着晋子瑾,他这样虚弱要如何面对外头的寒冷。 马车备好,晋文偃安排同行的人也已经在皇宫的宫门处等候。 东福推着晋子瑾出屋,马车就停在屋外。 他让披着裘衣的虞珧先上马车,而后推着晋子瑾进马车里。 东福未在马车中陪同,下了马车随车夫坐在前头。 他与车夫都裹着厚厚的冬衣御寒,“走吧。” 车夫抖了抖缰绳赶马,离开东宫往皇宫的宫门处与晋文偃派遣的另几人汇合。 马车内,虞珧将身上的蓝银狐裘脱下,盖到晋子瑾身上。 晋子瑾看她,“你会冷。” “我不冷,马车中不冷。” 马车内,有一小盏炉火,煮着热茶冒着腾腾热气。东福出门前还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汤婆子。  整个车厢里也都铺着厚厚的一张熊皮毛毯。 虞珧从毛绒绒的袖口将整个手伸出,手心离开汤婆子,贴到晋子瑾苍白的脸上,“暖和吗?” 他的脸颊冰凉凉的,唇瓣不见血色微微泛青。 “嗯。”他握住虞珧的手。指尖也带着凉意。 虞珧将另一只手覆到他的额头上,他还在发烧。 她想不明白,他都病的这样重了,晋国的陛下为何还要将他派到京都之外的汇县处理雪灾。 即使不是他的儿子,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 她倒了些热茶递给晋子瑾,“喝些热得暖暖。” “嗯。”晋子瑾接过她递来的茶杯。 外头,马车在宫门前停下。 东福见着几名等候的官员,“殿下病着,身体不便,在马车中就不见几位了。上马车出发吧。” 几人皆点头,各自上马车,离开京都。 马车之中,晋子瑾缩在狐裘内,微低着头,安静的让虞珧感到担心。 他垂着眼帘,但却不像在瞌睡。 虞珧伸手,托着他的脸颊将他的头抬起,“太子殿下。” “阿珧。” 他的脸还是冰凉凉的,虞珧担心极了。他的精神也不好,恹恹颓唐。 她将手伸到狐裘底下,握到他的手,果然冰凉。 “我没事,不必担心。” “我抱着你,殿下。” 虞珧起身,将披在他身上的狐裘拿了下来,放到一边,抱着他起身,二人一同坐在熊皮毛毯上,虞珧才再次将狐裘披在他身上,将他抱到怀里。 晋子瑾伸手抱住她,“让阿珧为我费心了。” “太子殿下,你的父皇怎会这样对你。” “阿珧会不喜欢他吗?” 虞珧未应,晋子瑾道:“我有阿珧就够了。” “我不能一直陪着你。” “你能。” 虞珧未与他一个发烧的病人继续说下去。她觉得他是不清醒的。 他不清醒时就会很像小瑾。 虞珧将两个汤婆子都放在他怀里,但他一个都没有拿,他只是抱着她。 “阿珧,要一直陪着我。” 虞珧恍惚。 “小瑾?” 晋子瑾没有应她。她希望他是什么都可以。 他是不可能离开她了。 马车颠颠簸簸,即使浑身不适,疼痛如影随形,晋子瑾还是昏沉地抵不住困倦趴在虞珧身上睡了过去。 虞珧没有动,怕弄醒他。 直到抵达汇县,东福掀开车帘,“殿下,到了。” 话音落,才注意到晋子瑾被虞珧抱着睡着了。他疲惫,萎靡,睡着后脸上有了一些血色,唇瓣也不再是泛青,而是微微的粉。 但因他的话,晋子瑾醒了。转过头看向他,“到了?” “是,殿下,到了。您若是困,就再睡会儿。”东福最是清楚,他睡个好觉多难得。 晋子瑾却不再继续睡,“既然到了,出去看看情况。” 东福脸上缓和的担忧重新浮现,欲言又止,但也只能上了马车,扶他起身坐上轮椅,推着他下马车。 虞珧满脸担忧,朝掀开的车帘往外看,只见白茫茫一片,一望无际。什么方向什么事物也分不清楚。 “殿下,若是身体不适就回来,莫强撑。我与皇后娘娘都会担心你的。” 晋子瑾声音温温的柔和,“好。” 已经在外等候的几名官员听到了马车中的女声,“殿下带了女子出来?” 东福道:“皇后娘娘不放心殿下的身体,吩咐了个体己的婢女跟着照顾殿下。” 几人看到晋子瑾,他着实是虚弱。便都不再多话。 晋子瑾带着几人视察了汇县的灾情,指挥官兵进行救灾,叫来汇县的县令询问汇县的救灾物资,朝廷发放的情况,百姓领取的情况。 几名官员看他的脸色愈来愈差,旁人都是脸被冻红,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因为严寒渐渐还开始咳嗽,嘴唇也泛青,心中不免担心。 “太子殿下,要不您先找个地方歇一歇,剩下的事情臣等也能处理。” 晋子瑾神思一阵恍惚,抬手扶住额头。 既然派他来了,就不会只是简单的让他走一趟。若是回去歇着了,朝中想还会参他玩忽职守、偷懒耍滑。 汇县县令看他这明显身体不适,“太子殿下,您身体不适怎还来这儿啊。这几位大人在此即可。” 晋子瑾摇摇头。 “既是太子,该担其则。” 虞珧在马车中如坐针毡,她掀开窗帘往外看去,外头白茫茫如雪原。但此时已未再下雪,遂她挪到马车后车帘处掀开,可见地面留下的脚印与轮椅留下的压痕。 晋子瑾身上有一件厚裘衣,遂她的这件,晋子瑾留在了马车里。 虞珧怎么都放心不下,他去了已有许久,也没回来。 她拿上裘衣欲下马车。 蓦地,想起小瑾。从包裹里拿了出来,塞入胸口的衣襟内。 想了想,她的身份不可被外人认出,撕下了一块裙角如围巾一般,挡住了脸,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 此时天气寒冷,如此也不会让人觉得怪异。 她跳下马车,披上狐裘,将兜帽也戴上。顺着地面轮椅的印痕找过去。 晋子瑾在监督官府向百姓发放物资,也指挥着官兵维持百姓的秩序,防止哄抢。 “咳!咳!” 他的脑袋越来越昏沉。 东福担忧的已经快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殿下,咱们找个屋子歇会儿。” 晋子瑾恍恍惚惚觉得看到了虞珧,他扶住脑袋,“咳!” 虞珧一面找一面四处询问,找到了官府发放物资的摊点。 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快要与雪色融为一体的晋子瑾。 “太子殿下!” 她满心焦急地朝他跑过去,也顾不得旁人,在他面前俯身双手捧住他的脸,果真是一点温度没有,冰的像随处可见的雪。 “阿珧。”晋子瑾恍惚地看着她。 东福急得不行,“快劝劝殿下,让他找个温暖的屋子待着。他的身体可比不得旁人。” 汇县县令十分担心太子在他这里有个三长两短,顿时过来,“到臣的府上吧。” 虞珧抓住晋子瑾冰冷的手,“走!” “好。”晋子瑾乖乖地应她。 东福推着晋子瑾,跟在虞珧的身后。 晋子瑾抓着虞珧温暖的手不肯放。遂只能这样跟着。 东福知道,他现在已经不清醒了。若不是公主过来,谁也说不动现在这个状态的殿下。 虞珧跟着汇县的县令。县令时不时就想往虞珧身上瞟一眼。 没听说过太子妃的事啊。 这女子穿得好严实,到底是何人。 到了县令的府邸,他吩咐自己的夫人待客,安顿好太子。而后就离开,继续去看着物资的发放,免得出问题。 晋子瑾被安排到一间屋内,送上了热茶,端来炭火。 东福让县令夫人不必候着,殿下有人照顾,离开即可。人便带着婢女退下,东福也退出屋,合上门。 殿下显然也不需要他待着,殿下现在头脑不清不楚的,脑子里只有公主。 虞珧解开裘衣搭在榻上,也拿下了围着脸的裙角碎布,见晋子瑾在看着她,心中还觉得生气。 “殿下答应我,身体不适就返回。” “嗯,阿珧。咳,咳。” 虞珧听他咳嗽,又气又担心。走到他面前,抬手摸他的额头。 吹风吹得都摸不出温度了。 “咳,咳。” 他还是在咳嗽,虞珧到桌边倒了一杯热茶走回他身边,俯身递给他,“殿下喝些水。” 晋子瑾接过,“总是让阿珧照顾我。” “殿下真是让我很操心。” 他垂下眼帘,像是在自责。喝了几口水,又看向虞珧,“阿珧抱抱我。” 虞珧俯身抱他,他道:“好疼啊。” 第86章 虞珧抱紧了他,心疼的不知说些什么。 “我让你不要硬撑。” “但若我只是看一眼就回去,朝中还是会怪我没有做好,没有好好做这个太子。” “你已经很认真在做了。” “阿珧。” “我抱你到床上坐。” “我好没用啊。” “你只是在生病,太子殿下。” “你会离开我吗?” “太子殿下,我只是暂时照顾你。” “我不是小瑾,所以你会离开我。” 虞珧怔住,默然无言。 她直起身,从胸前的衣襟里将塞在腹部的布娃娃小瑾拿了出来。 晋子瑾也看着这个娃娃,“我不能是它吗?” 虞珧终于察觉出他现在已经头脑不清。更是担心。 她将布娃娃小瑾放到榻上,回来抱起晋子瑾让他趴在肩头,踉跄着将他放到床边坐着。 她感觉到他与小瑾的不同了。他比小瑾要轻。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完完全全地抱过小瑾了。因为小瑾变重了,她抱不动了。 又或者……冬天太难熬,小瑾,被折磨得瘦了很多,她还没有察觉到。 “阿珧。”晋子瑾看着她。  虞珧不知他是不是因为太过疼痛,以至于已经神志不清。她伸手抚摸他的脸,“睡一会儿,小瑾。” 脱口而出后,她才意识到她叫错了。 但晋子瑾并未表现出异样,“我要你抱着我,阿珧。” 虞珧其实不明白,为何太子殿下也这样叫她。是因为,随皇后娘娘叫么。 她也坐到床上,“那我陪小瑾睡一会儿。” 晋子瑾搂住她,倒在床上。虞珧被他抱在怀里抱得很紧,才听他道:“阿珧,我不是小瑾。但我可以被你当成它。只要你能陪着我。” 虞珧又分不清他是谁了。 太子殿下怎么会说这种话。小瑾怎么会说自己不是小瑾。 他不清醒,她一定也不清醒。 她挣扎着,他微微松开了手臂。虞珧转过身面向着他,亲上他的唇。 “很疼的话,睡一觉,我在你身边。” 晋子瑾再次将她搂紧,“好。” 他离不开阿珧,他怎么可能离得开她。 虞珧在他怀里也睡了一会儿,醒来后见他苍白的脸上两团红晕,抬手摸到他的额头上,烫得厉害。 她拿下他搂在她腰上的手,坐起身,小心将他挪了个位置躺好,盖上被子。 屋内的温度已经暖和了不少,她起身出门,见东福就候在外面。 “东福,外头冷。莫在外头站着。” 东福脸上担忧地询问:“殿下怎么样?” “去叫个大夫吧,他额头很烫。现在已经睡了。”虞珧脸上也是担忧。 “好好好,奴才这就去。”东福连连应声,焦急地离开。 县令夫人听闻东福的要求,命身边丫鬟去请大夫。 只是如今正是雪灾,县内的大夫根本忙不过来。 百姓得病的,病重的,病死的,看诊、煎药、抬尸、掩埋,整条小巷是混乱不堪,焦头烂额。 东福跟着去了一趟,最后也只拎了两包药回去。 县内因雪灾资源紧缺,连药能分到的都少。东福知道晋子瑾定然不愿以太子的身份去占用这些资源,遂只提了两包药。 回到县令府上他就急切地去见虞珧。丫鬟去见了县令夫人,而后县令夫人便前来道歉。 县令夫人与东福站在门外。 “如今情况特殊,望公公您莫怪罪。太子殿下这样,可要回皇宫去,请御医看看,拖不得啊。” “这也只能等太子殿下醒来再问了。寻人将药煎了吧。”东福只剩无奈,将两包药递过去。 县令夫人交由身边的丫鬟,“快去,莫怠慢。” “是,夫人。” 丫鬟快步离开,她看一眼屋子,“太子殿下不必您照看吗?” “屋里有人照看,我在外候着便成。夫人不必在这儿等着,去歇着吧。” 县令夫人虽还是感到担忧,但也无能为力,应下离去。 屋内虞珧坐在床边看着晋子瑾,“殿下还是不应该答应这事,不该出宫来此。那些不通情理的人,又何必在乎他们。”  晋国的朝廷之中也是这般明争暗斗。 她起身,到榻旁将布娃娃小瑾拿了起来,抱到怀里。走回床边,继续坐着。 东福告诉她了。汇县雪灾,百姓也需要大夫。县中大夫人手不够,他只带了药回来。 “殿下醒了,就还是回京吧。” 但她不确定,晋子瑾会不会答应回京都。 “唉。” 就这样在床边坐着发呆,一直等到药煎好送来。她将小瑾放在床边,扶起晋子瑾。 他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虞珧,“阿珧。” “嗯。殿下喝药了。”虞珧让他靠着自己,从东福手里接过汤药,喂给他,“喝完药,就回京去,好吗?” “不能回去。” “这里没有大夫给你看病。” 晋子瑾接过虞珧手中的药碗,沉默了一会儿,“东福,派人回皇宫,将李思源调过来。” 虞珧疑问:“殿下可以调遣外派御医吗?” “自然是要禀父皇。不过我的身体,他没理由连这个也拒绝。” 东福应声,退出屋。 虞珧见此没再多问,知道劝不了他回去。 看他将药都喝了,接过碗要扶他躺下,晋子瑾抱住了她。 虞珧停下起身的动作,“殿下让我很担心。” “是你担心,还是只是在替我母后担心。” “我也担心你。” 晋子瑾一时沉默。 “我跟着殿下出来,反而更担心了。殿下一点都不心疼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了,阿珧。我想个折中的办法。” 已经是傍晚了,晋子瑾趴在虞珧身上,恢复了一些精神后,还想要出去看看救灾的情况。 虞珧让东福出去询问,回来告诉了他。 但晋子瑾只是摇摇头,“我得亲自去看才有用。” 东福劝道:“殿下,明日李御医就来了,您等明日。” 虞珧握着他的手,沉默不言。晋子瑾偏头看着她,觉得她大概是生气了,“那明日再出去吧。” 天黑以后,县令与几名朝廷官员都来探望。 虞珧坐到了一边雕花的实木屏风后,听着外头的声音。 县令环顾屋内,疑惑,“那名女子呢?” 晋子瑾回他:“那是母后给我的侍女,让我带着。此时在此不便,我让她避着了。” 县令想着白日所见。 侍女? 不,太像吧? 若是侍女,也太大胆不敬了。况且,殿下怎会听一名侍女的话。 另几名官员中也有人道:“殿下那名侍女么,杨县令看到了?” “是啊。她来叫殿下回屋休息,若不是她,殿下我可劝不走啊。” “呵呵,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说话有用。” 东福见这些人话题聊到虞珧的身上,“几位大人,殿下还要休息。你们也都回去休息吧。殿下已经向陛下要了御医过来,明日便可再随几位务事。” “殿下的身体要紧,不必这么着急。” 晋子瑾昏昏沉沉的,没再多言,看东福撵他们离开。 虞珧听着声音渐远,从屏风后探出头,见屋里已经无人,抱着布娃娃小瑾起身走出屏风。 她在床边坐下,又摸了一下晋子瑾的额头。 “殿下的头还是很烫,这样下去,会傻的。” 她忽然听到屋外,东福与人的说话声。 “夫人让奴婢来询问,那名姑娘可需要安排一间屋子。夫人已经命人收拾好了。” “不必了,她就留在殿下的屋里照顾。” “是,那奴婢回去告诉夫人。” 虞珧脸颊微红,还不待多想,她的手被晋子瑾抓住,“阿珧,休息吧。我想抱着你。” 虞珧回头看他。 虽说太子殿下是生病了才会如此,但她心中还是觉得奇怪。 这种和小瑾一样对她的亲近感,为何太子殿下会这样呢。 小瑾是她的孩子,自然与她亲近。 可太子殿下与她之间,只是连接着一个皇后娘娘。若非皇后娘娘,他们毫无关系。 “殿下,那我先去洗漱。” 虞珧出屋,东福叫了院里留着的人,伺候虞珧。不多时她回来屋里,晋子瑾还没睡,坐在那儿昏沉地等着她。 虞珧头上的发髻还未解开,带着一支素玉簪。 晋子瑾望着她,“过来,阿珧。” 虞珧遂走过去,坐在床边。晋子瑾拉着她坐近了自己一些,抬手取下她头上的玉簪,“阿珧总是只戴这么素的簪子。” 明明他给了她很多首饰。 虞珧淡笑,“只是寒露宫里幽禁的妃子,这样够了。况且,我此时是太子殿下的侍女呢。哪有侍女,打扮得招摇。” 第87章 “阿珧在南赵呢?在南赵会这样吗?” 晋子瑾细心解开她的发髻,看她的青丝在掌间柔滑地垂落。手指穿插其间,轻轻梳理。 虞珧微怔。 在南赵……在南赵她是崇阳公主,怎会这么素净。那时她还是个喜欢打扮自己的小姑娘。每日都要漂亮明丽地出去见人。要与花比个娇艳。 “太子殿下怎么问这个?那已经是与如今无关的事情了。” 晋子瑾看着她的青丝在手掌中,绕起一缕在指尖。 他将两人的头发都取了一缕放在手掌中,看发尾蜷曲在一起。 他脸带笑意将手心放到虞珧面前,“阿珧,你看。” 虞珧侧眸看着他的手心,“什么?” “结发为夫妻。” 第42章 虞珧呆怔住,“太子殿下在说什么?” 晋子瑾垂着眼帘,没有回应,只是问她:“为何那是与如今无关的事了。如今的阿珧也是阿珧。只要阿珧喜欢,无论在哪里都可以与从前一样。” 他将手心的头发,用另一缕头发绑在一起,“阿珧,晋国也会与南赵一样。你会喜欢这里的。你再等等我。” 虞珧不解地看着他,“太子殿下。” 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被晋子瑾抓住了手,他看着她,“陪我睡吧,阿珧。” 虞珧虽然很奇怪他的话,但他现在病得不清醒,她未多在意。 “好。” 她拿起小瑾抱在怀里,起身将屋中的烛火吹熄。 回到床边,到床里侧睡下。 晋子瑾躺下后,搂她到怀里。 虞珧一躺下就开始忧虑,今晚能见到小瑾吗? 昨夜……她脸颊倏然烫起来。 再见到他,绝不可以那样了。 “阿珧。”晋子瑾的声音落在她耳侧。 “嗯?太子殿下。” “睡吧。”他什么也未说。虞珧疑惑地“嗯”了一声。 夜半,她半梦半醒着,感觉到唇瓣被含住不断地索取,要将她的呼吸都掠夺。 她抬手,掌心抚摸到发烫的脸颊,柔软的睫毛,硬挺的鼻梁。她的手落到他的胸前,要将他推开。 小瑾。 不可以这样,她要生气了。 但她推拒的手却被晋子瑾握住,十指相扣。 他的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后将她的唇瓣放开,“阿珧。” “小瑾,我要生你的气了。不准你叫我阿珧。要叫阿娘。你总是记不得我是你的阿娘。” 晋子瑾记得,这样的话她说过。 他搂着虞珧在怀里,“谁会有和自己一样大的儿子,阿娘。” 虞珧默然。 “即使真有这样的儿子,也不会是亲生。”黑暗里,他吻到虞珧的耳珠上,唇瓣含住,舌尖抵上去,“那怎么不可以?” “你,你在乱说什么,小瑾。” 耳垂上湿热的触感,虞珧呼吸停滞,她推着他,想要把他推开,“你!” “阿娘,我身上到处都痛。不要推我。”他的声音忽然可怜又委屈,虞珧一下停住,软了话语,“你很虚弱,又不舒服,应该好好睡觉,小瑾。” “很疼,睡不着。脑子里只能不断想着阿娘。想阿娘来陪我。” “你…可以陪你。但小瑾你乖乖的。”虞珧在他怀里心慌意乱。不知他还会做出些什么。 晋子瑾头脑昏沉,他身体虚弱、不适和巨大的疼痛,令他的意志力几乎要控制不住他的行为。只感心中对她的爱意要冲破薄弱的意志,如决堤般涌出。 可他还是只能克制着自己,否则一切都会被毁掉,他被折磨得快要发疯。 他想要从她身上索取无穷尽的慰藉。 他往枕上挪了挪,搂住虞珧,将她的头轻按入怀里,让她的鼻尖抵到了他的胸前,唇瓣吻在她发顶,“阿珧,你喜欢我吗?” 虞珧挣扎了一下,磨蹭着从他的手掌下抬起头,“当然喜欢你。” “你喜欢的是我吗?” “嗯?不是你,还能是谁啊,小瑾。”虞珧伸手,黑暗里摸到他的脸颊,摸了摸,“不要胡思乱想。生病要好好休息,更不应该胡思乱想。” “你的脸好烫,小瑾。快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的。” “阿珧,陪我。” “我在呢。” 晋子瑾睡不着,但他知道虞珧要好好休息,未再扰她。 虞珧却是忽然从他怀里坐了起来。 “小瑾,这是在哪儿,什么也看不清楚。” 晋子瑾握到她的手,要拉她躺下,“很晚了,当然看不见。睡吧阿珧。” 虞珧撑着一只手,一只手去摸他的额头,“你烫得好厉害。我去点灯。” “不要去。陪我睡吧阿珧。” 虞珧还是被他拉着躺下,心里担忧。 “你是小瑾吗?” 晋子瑾握着她的手,摸到自己的脸上,“阿珧摸摸看,我是谁。” 虞珧捧住他的脸,看不清遂胡乱亲了一下,躺下,话里担忧,“小瑾,发生什么事了么,你怎么这么烫啊。” 与白日雪地里受了寒气的太子殿下一样。 “往年也会这样,无事。”他将虞珧搂到怀里搂紧,“睡吧,阿珧。明日会没精神的。” “小瑾还是疼得睡不着吗?” “还好,你睡吧。” 虞珧虽然担忧,但还是被他哄睡了。她睡去后,他就又吻到她唇上,轻轻浅浅地磨蹭。 “阿珧。” 次日一早,李思源就到了。 因挂怀着晋子瑾的身体,在县令府外下马车后,立刻就让府里小厮领着他去见太子。 至门外,见东福。 “太子殿下在屋里?” “在屋里。”东福话音才落,就见李思源往屋里闯,“诶!李御医!” 他立刻拉住他,“先禀报一下。” 屋内,晋子瑾抱着虞珧,脸颊在磨蹭她的头发上。虞珧还没醒。 屋门敲响两声,传来东福的声音,“殿下?李御医到了。” 晋子瑾转头往屋门看去,收回视线看一眼怀里还在睡的虞珧,“进来吧。” 东福推开了屋门,跟着进屋的李思源还未来得及说话,晋子瑾道:“小声一些,不要吵到阿珧。” 李思源脚步一顿。 啊。公主在啊。 他见晋子瑾小心地坐起身,从床里侧拿起一个布娃娃,明显是虞珧的那个,放进了被子里,塞入虞珧怀里。 晋子瑾显然精神不好,约莫昨晚又没睡好。 他轻声,“殿下。”走上前去。 “嗯。” 两人未打扰到虞珧,李思源给晋子瑾诊脉后,替他双腿做了针灸,以缓解疼痛。 针灸后,晋子瑾的脸色好了一些,李思源便退下,找东福重新去写一张药方。 晋子瑾看着身侧还在睡的虞珧,看了眼窗扇透入的光线。 今日还要去外头。 他俯身叫虞珧,“阿珧,醒醒了。” 他抬手,指腹捏了捏她柔软温暖的脸颊,“阿珧。” 他从她怀里又将布娃娃拿了出来,用布娃娃蹭在她的脸上,“阿珧。” 虞珧迷迷糊糊睁开眼,伸手从他手里拿过布娃娃小瑾,坐起身。 晋子瑾问她,“阿珧睡好了吗?” 虞珧还迷糊地点点头,转头看他,伸手摸摸他的脸,“太子殿下还是很虚弱的样子。” 晋子瑾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放下,“已经好些了。今日要到外头去,得起来了。” “嗯。”虞珧脸红的把手抽了回来。 她起身,套上外衣。抱着小瑾出门叫东福。 东福进屋伺候晋子瑾,她由院里丫鬟带着去梳洗。 屋里用膳时,虞珧看向被叫来坐在一边的东福,“不是说今日叫御医来?何时会来?” 东福道:“公主,李御医已经给殿下看过了。县里缺大夫,遂他去了外头给百姓看诊。” “已经来过了?”虞珧顿感自责,她真是什么也不上心。 晋子瑾往她的粥碗里夹了一块甜糕,“我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精神好一些,遂没叫你。这些事,本也是我拉着你来的。还要出去呢,吃饭吧。” 膳后,几人出门。 虞珧围遮住脸,披着狐裘斗篷,上马车。东福将晋子瑾推上马车,将马车中煮茶的小炉引燃,下了马车。 马车里,虞珧脱下斗篷。也拿下了遮脸的围巾,看着晋子瑾感到担忧,“太子殿下,您才刚好了一点。” 晋子瑾望着她的目光,“今日不下马车了。在马车里巡视、督导,影响不大。” 虞珧闻此,松了口气。 “阿珧抱我。”他道。 虞珧默然,起身过去,抱他起身。晋子瑾压在她身上,使她踉跄跌坐在座上。 他紧紧抱着她,抬手拂开她身后的车窗帘,“就这样,巡视,就好了。” 虞珧脸颊发热,胸口的跳动一阵混乱,她回头便可看到窗外皑皑白雪,“会,会被看到,殿下。” 第88章 “我用窗帘挡着阿珧,不会被看到。”他将下颌放在她的肩膀上,脸颊蹭入她温暖的颈窝,“这样才不会冷。阿珧不是担心我的身体吗?” 虞珧垂眸,默然不语。她紧张地不知说些什么。 外头的声音愈渐清晰与嘲哳,晋子瑾搂着她,他与外人说话的声音也在她耳侧。 “殿下,您怎么不在府上养病啊!” 是汇县令的声音。 “我不放心,今日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不能只将这些事交由你们。我就在马车里看着,免得像昨日还未多久身体就撑不住只能回去歇着。” “殿下身体要紧。” 虞珧听着外头的声音,似是在给百姓发救济粥。她想要看一眼,但又不能去看。 耳边晋子瑾在询问赈灾粮食的剩余,百姓安顿的情况,病重死亡的人数。 而后,让东福去要了一碗粥来。 虞珧看他端在手中,虽较稀却也不至于都是水。这些救灾的粮食,只能保证灾民不会饿死,但是不可能吃得饱。 见没问题,晋子瑾递回给东福,让他还了回去。 早晨他们在县令府上喝得粥要比之稠一些,却也不足够吃饱,遂县令夫人多给了一碟甜糕。 甜糕有股豆香味,应是豆子做得。 在施粥的这处待了一会儿,晋子瑾让马夫赶马车去往灾民安顿的地方。 安顿区域分隔两块,一处是染病正在救治的人,一处是身体健康可正常生活的人。不允许两方密切接触,防止寒症发展为疫病,造成大规模的感染。 身体健康无病的百姓,自行去领救济粮。染病的,则有专门的医助给他们发放米粥馒头。 医助一般是大夫身边的助手、学徒。人数十分有限。也负责给病人煎药、发药,替忙碌不停的大夫关注病人的基本情况。 因大雪摧毁了许多百姓的住所。如今都待在临时搭建的草蓬里。 安顿区的积雪已经都清理干净,地面铺着干草简单御寒。 虞珧听着晋子瑾询问的情况,担忧地想要往外看,被晋子瑾伸手将脑袋挡了回来。他的声音轻轻地落在她耳边:“阿珧要让人看见吗?看见可就说不清了。” 虞珧只能乖乖待着被他抱在怀里不乱动。 晋子瑾知道她一直一个姿势会累,将她抱到了双腿上坐着,脑袋按在怀里。 虞珧一抬头就会因晋子瑾抬起了窗帘而被外人看到,遂安安静静趴在他胸前。 病人区,晋子瑾看到了李思源的身影。让东福过去问问他情况。 李思源知道晋子瑾过来,抬头朝马车的方向看来。安排好面前的病人,朝晋子瑾走过来。 他脸色不太好,带着些恼火走到窗前,“殿下,您身体这样虚弱,也在病着。怎能到外头来受冻。您难道觉得,您比这些病着的百姓好到哪儿去吗?” 晋子瑾本是想问问他这些病了的百姓治愈与死亡的情况。被他带着怒气的这样一问,问愣了。 “您是觉得您这拖了这么多年的身体,比他们健康,不会死?” 虞珧听到李思源的声音,从晋子瑾怀里微微冒头,“李御医。” 晋子瑾将她的脑袋按回怀里,与李思源道:“在其位谋其事,我与他们同也不同。我今日只是在马车里,身体感觉尚可。” 李思源又给他诊了一下脉,知道他不过是在安慰他。但却无可奈何,气得转身走了。 虞珧又想探头看,晋子瑾垂眸看她,“虽然这里的百姓不认得阿珧,但阿珧想让他们猜测太子殿下在马车里藏得是不是心上人这种事吗?” 虞珧脸热,趴回他怀里。晋子瑾俯身将她抱紧。 他的精神只早晨好了那么一会儿。越在外待着,虞珧越来越感觉到他的恍惚。 她抬起头,伸手,指腹触摸到他泛青的唇瓣上,“回去吧,殿下。” “嗯?”晋子瑾收回视线,垂眸看着虞珧,“我无事。不看着他们办事,我不放心。” 虞珧觉得,他只是因为听到她的声音强打起精神。 他在与外头的人交流时,反应都已有些慢了。像是思绪混沌不听指挥,在努力理清楚。 虞珧从他手中抢过了窗帘放下,外头银白雪色反射入的光亮一下消失在车厢中,光线昏暗下来。 “太子殿下,不想要命了。” 晋子瑾看着她忽然几分冷淡的脸色,俯身,吻她。 他抱着她倒在熊皮毛毯上,满脑子混沌一团地吻着她。 虞珧连日的担忧,忽然的吻令她思绪混乱,她鬼使神差地回应了他。 片刻后,虞珧恢复了些清醒,但她见晋子瑾更不清醒了。他垂着眼帘微微喘息,她倏然坐起身,俯身伸手覆上他的脸颊,“太子殿下。” 没有回应。 她露出惊恐,立刻大声叫东福。而后俯身扶起晋子瑾,“太子殿下?” 晋子瑾已经是闭着眼靠在她身上。 东福过来,拂开后帘,见虞珧脸色苍白眸含水光,一脸害怕,“殿下昏过去了。” 东福亦大惊,立刻去叫李思源。 李思源上来马车,给晋子瑾看过,气得不轻。 “让他在屋里待着待着待着就是不听。不听大夫的话还要大夫来操心,我早晚气死。” 虞珧脸上余惊未定,眼眶微微泛红,“殿下说朝中那些人会向陛下弹劾他,身为太子却不尽责。” “这些人皇粮吃多了,欠教训。殿下早晚教训他们。” “他的身体怎么样?” “殿下如今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主要还是双腿旧疾所致。一受湿寒就疼痛剧烈,冬季尤甚。以至于身体也被折腾得虚弱感染了风寒。他还是在发烧,虚弱加之疼痛才晕过去,带殿下回县令府中去吧,暖和了会好一些。殿下想要公主您陪着他,您便多陪陪他。” “嗯。”虞珧应。 李思源气得叹气,出马车,与等在外的东福道:“送殿下回去吧,不宜在外待着了。” “好。”东福应下,吩咐车夫回县令府中。 马车内,虞珧低头看着靠在怀里的晋子瑾,伸手覆上他的脸颊摸了摸。 心中有些意动,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小瑾。” 回到县令府,县令夫人听闻焦急地过来。东福未让她插手多管,让她回去了。 东福推着还在昏睡的晋子瑾回屋,虞珧裹得严实跟随在旁。 县令夫人站在一边,有些探究的目光看着虞珧。 留在太子殿下院中伺候的丫鬟今日告诉她,殿下身边的侍女是个很漂亮水灵的姑娘。 她记得早晨夫君还问她,可有见到殿下身边的女子。 虞珧跟随回到屋里,看着东福伺候好一切退下,她便抱着布娃娃小瑾坐在床边看着晋子瑾。 一直到天色见黑,晋子瑾也没醒来。 李思源回来后替他做了针灸,叮嘱要喝药,而后离去。 东福在外煎药去了。虞珧仍是待在屋里看着晋子瑾。等到东福端着药回来,递给她,“还劳烦公主喂殿下喝药,奴才去看看今日的晚膳。” 虞珧放下布娃娃小瑾在身边,接过药碗。 东福离去后,她看着晋子瑾又发了一会儿呆。收回神思,吹了吹药汤,喝了一口,入口皆是苦涩,令人反胃。但她因身体不好,在寒露宫也是喝过好一段日子的药,如今已经适应许多。 站在床边,她俯身喂给晋子瑾。 小瑾是梦中的小瑾,终究不可能来到她身边陪伴她。可她发现,她好期望他出现。 娃娃小瑾是娃娃小瑾,他是他。 即使他只是她自我构建出的虚假的梦,也带给了她许多安慰与陪伴。 她总是会将这些期望的投射,放在太子殿下身上。 她知道不应该,可她不能控制。 她看着他的模样就会愣神。 她总是那样担忧,梦里的小瑾会否在哪一日消失。那时她要如何自处于这个她不属于的晋国。 她将汤药慢慢地喂,因着昏迷昏睡的人不会吞咽,喂得实在漫长。 一点一点,她感受着他唇瓣的柔软。忍不住抵开他的唇齿,却又糟糕地让药汁流得到处都是,手忙脚乱地擦拭。 她在干什么。 喂到后来,碗中的药都冷了。但似乎也没有影响。口腔的温度会渐渐温暖药汁,折腾地喂到他口中时已再次回温。 她的手轻轻捧着他的脸颊,指腹又忍不住描摹他的轮廓,他的眉眼,鼻梁,唇缝。 她看着空了的碗,只余一点倒不出的残余在碗底的药汁。 她恍恍惚惚,也不知方才都干了什么。她时常分不清她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可能一刻是梦一刻是现实。 她是个疯癫的人。 她有种梦境侵入了现实的感觉,她的目光看向床沿边放着的小瑾。放下碗,立刻将它抱了起来。 小小瑾,会出现在梦里,与长大的小瑾共存吗? 第89章 东福在门外,询问要进来屋中。 虞珧混乱的神思找到了一点头绪,她看向晋子瑾。 他是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的孩子。不可能是她的。 他不可能是小瑾。 “奴才可以进屋吗?晚膳奴才送来了。”东福再次出声。 “进来吧。” “是。” 东福看到放在桌上空了的药碗,也不知虞珧是怎么让太子喝完的。他端着空碗就退下了。 虞珧看着桌上的晚膳,还是粥,还有甜豆糕。 如今灾情严重,她知道不该如往常那样,节约一些,百姓可能就多活一人。 东福没有留在屋里,她看着桌上的晚膳犯愁起来。 还是要她喂给殿下吗?她觉得好难喂。 方才,已经是除了他唇瓣的柔软与在她磨蹭下微微的温度之外,什么也记不得了。 太子殿下连唇瓣都柔软的与小瑾一样。 她抱紧着怀里的布娃娃小瑾,看着晋子瑾,还是要像方才一样吗? 即使就她一个有意识的人在这儿坐着,她也感受到了一些羞。 再犹犹豫豫,膳食就要冷了。 希望太子殿下,不要突然醒过来吧。 虞珧走到桌边,看着清粥与甜豆糕,犹豫太子殿下更喜欢哪一个呢。 最终她决定都试试,哪个好喂一点,喂哪个。 然而现实是,都无法让他咽进去,只能作罢。 “殿下明日醒了,多吃点吧。” 这夜,晋子瑾都未醒。虞珧睡在他身边,半夜醒了。 她还没梦到小瑾。 她会梦到吗? 一夜尽,虞珧醒来看着屋中亮起的自然光线。这夜,什么梦也没有。 她失落,又有些惶惶不安。 她觉得她梦不到小瑾的日子,越来越多了。 晋子瑾一直过了午后才醒来。虞珧坐在床边抱着布娃娃,心神不宁。 见晋子瑾醒来,“殿下醒了。” 晋子瑾撑坐起身体,看着外头大亮的天色,昏睡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我何时回来的?” “殿下昨日午后忽然昏了过去,李御医让你最好回来歇着,我便让东福吩咐车夫,带你回来了。你一直睡到了现在,已经次日午后了。” 晋子瑾见她眉眼间都是忧虑,“让阿珧为我担心了。” 虞珧未应话,晋子瑾才发觉她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什么,“阿珧。” “嗯?”虞珧被叫回神,意识到自己走神未在听他说话,“是昨夜没有睡好,殿下莫怪。” 晋子瑾道:“我们在这里还要待些日子才能回去。灾情的事,还有许多要处理的。” 虞珧摇头,“我无碍。只是殿下的身体要紧。” 晋子瑾猜不出她在想什么,不知她可是在想南赵。昨日夜里未有梦,遂也不能知道她的心境。 许多事,她都只会与梦里那个小瑾说。 “阿珧若是有心事可以告诉我。” 虞珧微愣,笑着点点头。 晋子瑾醒来后就还是不听劝的要出去。东福劝不住,将李思源都叫了回来也劝不住。最后只能拉着虞珧到外头,单独与她说好话,望她能想办法留晋子瑾在屋里再歇歇。 “殿下这样简直是不要命。” 李思源站得稍远一些,满脸怒气,“再这样,别再找我治了,我是大夫不是神仙。我日日这样生气,我都要折寿了!” 虞珧脸上不知所措。 他们两人都不能劝得了太子殿下,这样的重任如何交给她。 她神色为难。 东福脸上更是为难,无奈搬出郦芜,“殿下若是病重回去,皇后娘娘可要怎么办。殿下此次出宫,都未禀给皇后,便是怕她忧心。殿下是担心百姓,可也不能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啊。” 虞珧听他提郦芜,想着郦芜若是知道太子这样折腾,不知要多心疼。 “那,我想想办法。我也不知怎么劝得了殿下。” “您想想办法。”东福满脸希望寄托于虞珧。让虞珧倍感压力。 她端着一壶热茶回到屋里,见晋子瑾坐在床边在给自己穿衣裳。她想了想,将茶壶放在桌上后,抬手掩住唇瓣,“咳!咳!” 晋子瑾当即抬头看向她,“阿珧。” 第43章 虞珧回过头,神色有些歉意:“殿下,我好像也病了。今日起来便觉得不舒服,恐怕不能陪殿下出去了。” 晋子瑾想要下床,可他还腿疼得不能走。 “是因昨日陪我出去受凉了吗?” 虞珧看他脸上的担忧自责,摇头,“许是昨晚睡觉着凉了。” 想着东福与李思源要他留在屋里歇个几日,她又低头轻声咳嗽,走到床边晋子瑾的身边坐下,转头看着他,“我不想独自留在这里养病,这里的人我都不认得。殿下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晋子瑾担心又自责。他不该带她来这儿的,天气这样寒冷。 “好。” 虞珧短暂的愣住。 太子殿下这样就答应了吗? “我会打扰殿下的安排吗?” “你一直都在顺着我的安排,是我没有认真顾及到你。” 屋外,东福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屋里的说话声。听到晋子瑾答应留在屋里,眸光亮起,起身向还等在院里的李思源走过去,与他悄悄话,“公主说她也得了风寒,殿下担心就同意留下了。一会儿,定是要你进屋去给公主看看呢。” 李思源点头,“明白。” 东福话音落,屋里便叫他了,他立刻箭步奔到门前,推门而入,“殿下。” “阿珧病了,李思源走了吗?” “殿下,还在院里呢。” “让他来给阿珧看看。” “是。” 晋子瑾搂着虞珧,下巴蹭着她的肩膀,还在自责,“是我过了病气给阿珧吗?” “殿下,我大概只是昨晚睡觉着凉了,与殿下并无关系。” 虞珧如今身体很健康,除了癔症依旧存在,半点也没有病。脑袋的思维已经明显比从前清晰许多。混沌混乱的状态也大大减少。 只是她自己还未明显察觉到。 李思源进了屋里,见晋子瑾抱着虞珧像只大毛毛虫黏在她身上,“殿下,您是否应该关心一下臣等的心理健康?臣还没有成家,还没有喜欢的姑娘。” 晋子瑾的目光瞥向他,“我抱着阿珧,只是因为阿珧的身上暖和。” 李思源闭了嘴。 算了,殿下是不会承认的。看这样子,公主也根本没有乱想。 他走上前给虞珧诊脉。 “公主是有一些受凉,休息个两日就能好。不能再到外头吹风受冻了。” 晋子瑾没有丝毫怀疑,“那这两日,阿珧就在屋里休息。” 虞珧点头,又咳嗽两声。 晋子瑾问:“阿珧这咳嗽可需要喝药。” “咳疾不严重,休息休息便能好。” “好。” 虞珧却突然出声,她担心着晋子瑾的身体,“殿下的身体呢?” 李思源答她:“殿下的身体只要少受寒,日后待腿疾好了不再疼痛,便不会这样耐不住冬季。” 虞珧放下心,与晋子瑾道:“太子殿下可听到了,你也需要好好养着呢。好了将来就不用受罪了。” 晋子瑾“嗯”了一声,趴在她肩头又蹭了蹭。 李思源见他已经很多余,告辞退下。 晋子瑾的事让他放下心来,便离开去百姓安顿区域治病救人。 他从前便是民间大夫,后来才进御医署。 一个好大夫与一个好君王,他认为,一个勤政爱民的君王比一个妙手回春的大夫能救更多的人。 殿下得照顾好身体才能长久。 至于南赵公主,他只能摇摇头。南赵与晋国的关系一直都不乐观。殿下要怎么与南赵公主长久。 更莫说公主清醒时,对晋国人的态度也不乐观。 殿下如今只是在自欺欺人。 屋内晋子瑾虽不打算外出了,但外头的情况他命东福让县令府中的小厮出去询问,一日向他禀报许多回。  虞珧并不阻拦他担忧挂怀,只是他的身体实在不可出去折腾。 因着她也“病了”,晋子瑾不让她下床出门再乱跑,让她待在床上,窝在被子里。 还让东福将汤婆子给她。 虞珧觉得实在用不上,塞到他怀里去。 她坐着时不时就出神,想着为何又不能梦到小瑾了。 她拿着布娃娃小瑾在手中,捏捏它的脸,“小瑾不喜欢我了吗?” 她又亲了亲布娃娃,抬手摸着它的额头。 小瑾的病怎么样了。 晋子瑾看着她,“它叫小瑾?不是我吗?” 虞珧转头看他,“我的小瑾是我的小瑾,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小瑾不是太子殿下。” 晋子瑾静默看着她,蓦地凑近她,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一起,看着她灰黑的眼眸,“阿珧希望是我吗?” 第90章 虞珧想要后退,然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就像掉入一汪清澈的湖泊里,怔怔看着他。 “小瑾。” 片刻,蓦然又偏过脸,“你不是小瑾,你是皇后的孩子。” 晋子瑾微垂眼帘,“阿珧这么在意孩子吗?”他往她的侧脸看去,“那生一个孩子取名叫小瑾。” “我已经有孩子了,就叫小瑾。”虞珧垂着眼,珍视地看着手里的布娃娃。 “你不会喜欢它的。” 虞珧蹙眉看向晋子瑾,“太子殿下不准这样说。我很爱小瑾。” 晋子瑾看着那破布缝合的怪异娃娃。 他伸手戳了一下它的脸颊。 并非时时刻刻他都与它有连接。 “阿珧相信这个娃娃是我吗?” “不可能,你是皇后娘娘的孩子。” 晋子瑾叹气,不再多言。 看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小瑾是他这件事了。 她的孩子不能是皇后的孩子。 虞珧安静摆弄着布娃娃,脑海中想着的是梦里的小瑾与太子殿下。 都是陛下的孩子,有相像很正常,只是恰好像得多了些。 她忽地想起方才晋子瑾问她的话“阿珧希望是我吗”。 为何,为何太子殿下这样问? 只是随口一问吗。 希望,不希望。 她不该有这样的希望。小瑾是独一无二的,不会是太子殿下。 她摒弃掉脑海中混乱的想法。 她只爱小瑾。 但她越来越有了一种小瑾会离开她的恐慌感。 这夜,晋子瑾仍旧睡得不好,但好在后半夜勉强睡着了。 虞珧抱着布娃娃小瑾,被他搂在怀里。 这夜,她在梦里见到晋子瑾。 两人在东宫寝室内的榻上坐着。她就坐在晋子瑾的怀里,抬起头看到他闭着眼后背靠在窗边的墙壁上,在睡。 她小心转过身,抬手摸到他的额头,没有那么烫了。 伸手抱住他,脸颊贴在他胸口。 晋子瑾醒来就看她在怀里,“阿珧生病了么,身体可有不舒服?” 虞珧抬头,摇摇脑袋,“没有生病。小瑾身体好点了吗?” “嗯,不必过于担心。” 虞珧重新靠进他怀里,“你会一直都在的,对吗?” “嗯。只要阿珧需要我。” …… 这般歇了两日,晋子瑾再次出门到外头去,督促巡视着各项救灾的事。停了几日的雪,又开始飘落。 将清扫后地面裸露出的泥土再次覆上一层雪白。 待在汇县近半月,晋子瑾的风寒反反复复,总是好了一些后又加重。 从京都随行而来的几名官员都觉这般不行,一人写了份折子回京,递交晋文偃。望他将生着病的太子召回去。 汇县留他们几人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皇宫中,同样被外派出去的晋兴怀刚好回宫述职。朝堂上听论这折子与晋子瑾身体的事,下朝后到太阳殿见了晋文偃。 与他道:“皇兄的身体抱恙,儿臣愿到汇县去看望协助皇兄。” 晋文偃就允了他。 晋子瑾并不知晋兴怀来汇县,他在马车中正督促官兵将安顿百姓的茅草棚搭得结实一些,这两日起了大风,总将棚上的茅草卷落。 汇县令在棚子下面,帮忙递茅草。 晋子瑾搂着虞珧在怀里取暖,双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虞珧也乖乖被他抱着听他与外人说话。 晋兴怀从一辆刚停下的马车里走了出来,看到一边马车窗内的晋子瑾,向他走过去,“太子皇兄。” 晋子瑾根本无心去注意一边来了辆马车,目光都在草棚子顶上。闻声才看过去,见到晋兴怀。 虞珧觉这个声音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谁。她还没有抬头,晋子瑾已经先一步动作,将她的脑袋按到怀里。 “阿珧乖。” 虞珧佝着身子窝在他怀里,听外头的声音。 “兴怀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么,怎来汇县了。” “刚回朝中就听闻太子皇兄因身体病弱不能完全胜任汇县的事情,遂请命前来代替皇兄。” 汇县令在一边看到了晋兴怀,也听到两人的谈话,忙得气喘吁吁一身汗意却还是跑了过来,“是二殿下?汇县的事有太子殿下在便足够了。臣是这汇县的县令。如今汇县已都安顿的差不多,只是太子殿下仍不是很放心,遂打算在此多留一段日子。” 晋子瑾看着晋兴怀,脸带笑意,“既然兴怀是来帮忙的,多一人总是多一份力。” 晋兴怀想要上晋子瑾的马车,东福将他拦住,“二殿下,太子殿下不喜与人同乘。” 晋子瑾放下了车窗帘,晋兴怀在外听到他的声音,“既然兴怀来接替我,那我就回去休息了。剩下的事,有劳兴怀看好。” 外头东福闻声,向晋兴怀小行一礼,“那这里就交给二殿下了。” 他话落,走到马车前头,与车夫同乘。令车夫返回县令府。 晋兴怀脸色微沉。 汇县令看晋子瑾离开,便将接下来晋子瑾原本的安排都告知晋兴怀,让他接替晋子瑾。  马车内,晋子瑾双手握着虞珧的双手,脸颊在她的脸颊上磨蹭,将她整个都容纳在怀里。 虞珧微红着脸想将他推开又不好推开。 他道:“有人来接班了,终于可以休息了。好冷啊,阿珧。” 虞珧只是红着脸不语。 过了一会儿,“二殿下来了,会被他知道吗?” “他很蠢,不必在意他。” 两人回到县令府的屋内。 晋子瑾搂着虞珧坐在窗边的榻上,身上裹着裘衣,远看两人融为了一座小山包。 傍晚时天空又开始飘雪,晋子瑾便这样抱着虞珧,将窗打开了半扇看雪。 虞珧伸手想将窗合上,手被晋子瑾抓住塞回到怀里。 “殿下,下雪了,会冷。” “阿珧冷吗,冷的话关窗。” 虞珧摇头,“不冷。可殿下会冷。” “阿珧,我想看看雪。” 虞珧默然,没有再提。晋子瑾搂着她,手还好不冰,是温温的。 “我很小的时候,很喜欢玩雪。喜欢团雪球砸我的两个笨弟弟。兴怀被我砸到就会气得追着我一直砸,先祈吱哇乱叫地也砸不着我。先祈最小,只要砸他脑袋,他就会摔进雪地里。后来我开始痛恨雪,厌恶每年都要出现的冬季,比我喜欢雪的日子久的多。” 虞珧回头看他。 晋子瑾垂眸看到她灰黑的透亮的目光,将她的脸挪了回去。 “我很久很久没有认真看过一场下雪了。” 他将下颌轻压在虞珧的肩膀上,目光看着窗外静静的雪落。片刻,偏过头,鼻尖蹭进虞珧的颈窝,唇瓣在细腻淡香的肌肤上虔诚地轻吻了一下。 “我现在没有那么讨厌了。下雪还是像久远的记忆里那样静谧美好。” “是因为有我陪着殿下吗?”虞珧问。 “阿珧觉得呢?” …… 晋兴怀一直忙到天黑才跟着汇县令回府上。几个官员得知他来了,还拉着他客套了好一会儿。 他心中隐忍着恼火,将人都送走后去见晋子瑾。 新落的雪踩在脚下咯吱作响,丫鬟提着灯给他带路,四处雪色反射出暗蓝的光线。 晋兴怀被东福拦在了外面,“二殿下,殿下身体不适正在休息,不见客。” “我也不见吗?” “二殿下,您也是客啊。” 晋兴怀猜不出晋子瑾的心思。他来了之后,他竟然真就什么都不管不问回去休息了。 且晋子瑾安排要做的那些事也太细了,忙得他想骂人。他在怀县时,这类细枝末节的杂事都是丢给其他人。 “皇兄可有打算何时回京都?” “这,奴才并不清楚。” “屋里灯还亮着呢,如何就不见人?” “二殿下,殿下这些日子都是亮着灯睡的。” 在晋子瑾这里吃了闭门羹,晋兴怀想起晋子瑾向御医署要了人来汇县,他去见李思源。 他至今仍不知李思源心偏晋子瑾,完全从属晋子瑾。 他向李思源询问晋子瑾的身体情况,李思源告诉他晋子瑾的身体时好时坏,一直都病着,病重时昏睡一两日。 晋兴怀思索了一会儿,又问:“皇兄似是常召你给他看诊吧。他的身体想你知道很多。他的腿如今是何情况?” “太子殿下的腿,一直都是那样。二殿下可是想知道太子殿下的腿能不能好?”李思源看向他问,又补充,“二殿下真是关心太子殿下。只是可惜,太子殿下的腿曾经冻伤很严重,不能好了。” 晋兴怀这才放心,“皇兄的身体似是比以前好了。” “有么?二殿下想是记性不太好,太子殿下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啊。” 一夜的落雪,次日地面又积一层。 第91章 晋兴怀一早就到晋子瑾的院里,询问他今日的打算。 晋子瑾仍旧将他关在门外,但东福给他递了一张晋子瑾写好的今日安排。 “二殿下,这是太子殿下安排的今日的事。已经给其他几位大人都捎去了,您也拿着。” 晋兴怀看向纸上写满的东西,连哪户有将临盆的孕妇要特殊关注,哪几户的孩子亲人因灾情亡故都在纸上。他看得脸色僵硬。 “我看这里已经都差不多了,可以收拾回京,剩下的交由汇县令即可。” “啊,”东福神色为难,“可太子殿下觉得这儿的事还没办好。” “那让皇兄见我。” “太子殿下还没起呢。” 晋兴怀额角的青筋直跳,“皇兄就不管了吗?” “这不,二殿下您来了么。” 晋兴怀拿着纸,气走了。 屋内,虞珧跪在榻上,将窗扇开了一条小缝往外看,看到晋兴怀愤而离开,将窗扇合严,回过头。 “他走了。” 晋子瑾还坐在床上,“阿珧,回来再睡会儿。” “殿下跟我说,今日也要出去的吧。” “嗯。” 虞珧下了榻,回到床里侧躺下靠在他身上,“二殿下忽然来是做什么?” “想抢功。”晋子瑾伸手搂住她的腰,“定是说我身体不好不能胜任。” 虞珧抬起头,“殿下不生气吗?” “不生气。”晋子瑾低头看她,一些笑意,“随他去吧,我确实累得很,他逞能就让他多干。” “早知你身体不好却偏派你来这儿,你来了又觉你做不好。真是些奇怪的人。” “没有感情是这样的。” 外头晋兴怀正按着晋子瑾的安排干活。因晋子瑾的这份安排不止给了他一人,另几名京中官员与汇县令手中都有。  都在按着晋子瑾的意思任劳任怨,他想偷懒都不行。 他干自己手上的事都没这么细致。 他来本是欲嘲讽晋子瑾,顺便打压他将功劳归于自己。现在晋子瑾根本不在乎,反而将他当牛马使。 他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他从汇县令口中问来一些晋子瑾的事,得知他身边有个女人。随晋子瑾出京来此的几名京中官员,也都确认了此事。晋子瑾带了个侍女出京。 侍女。 他这个太子皇兄身边从来不见女子。况且他一向都是带东福,竟然还会有东福以外的人。 他去见他,只见东福在外,却不见那女子。 就算是皇后给得人,他就会要,还带在身边出宫吗? 午后,他听闻晋子瑾出府到了百姓看病的地方。他未过去询问,不欲打草惊蛇,让晋子瑾对他有所防备。 一直到天色晚了,都回府歇息后。 他独自去往晋子瑾歇息的屋子。 县令府不大,一些屋子间都挨着。昨日来过两趟,路都记着了。 如此前一般,他看到东福在屋外。 他知道他这次一定也会被拦在外头。 屋前,东福见他,依旧笑呵呵的模样,“二殿下,太子殿下不见……” 晋兴怀未等他话说完,直接将他拂开,推门而入。 “诶!二殿下!” 东福哪里想到他会硬闯,踉跄到一边,回头看,他已经进了屋里。 屋内晋子瑾坐在床上盖着一半被子,他身边的女子侧躺着枕在他身上。  两人身上是同一床被子。 他的手放在女子乌黑的头发上。但女子的脸却不能看到,埋入了晋子瑾身上的被子里。 晋子瑾神色平静地看着晋兴怀,“兴怀有何事吗?这么着急。” 晋兴怀的目光看着虞珧乌黑的后脑勺,“太子皇兄屋里竟然还有女子。” 晋子瑾轻柔地摸了摸虞珧的头发,脸带笑意,“是啊。心上人。兴怀很好奇吗?” 晋兴怀不可思议。 晋子瑾有心上人,他就这样毫不掩饰地告诉他。无论哪一点他都不可思议。 虞珧躲着脸,同样不可思议于晋子瑾的话。 见晋兴怀一时不知如何言语,晋子瑾淡淡的笑依旧,“她有些害怕见外人,今日是不能介绍于兴怀相识了。我与她说说,明日让兴怀见一见。” 晋兴怀微蹙眉,目光再次扫过虞珧,感到怀疑。 “太子皇兄要给我认识?” “兴怀这样闯进来难道不是想知道吗?也没有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晋兴怀对晋子瑾充满了怀疑。 “她黏我却害怕见人,遂一直未让人知道。既然兴怀好奇,明日……我知道个地方风景极好,一直想带她去那处观日出,汇县的东山头,明日在那儿让她见见你,如何,她与你熟悉了就不会躲着了。” 晋兴怀望着虞珧,那露在袖笼外纤细的手与所束发髻,确实就是个女子。 晋子瑾竟然要带这女子去东山头观日出。 他觉得晋子瑾的心已经都在这女子身上了,这是个极其诱惑的把柄。以至于明明感觉到奇怪,还是愿意试探。 “好。”他应下,“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皇兄了。” 晋兴怀转身离开,后脚刚踏出门槛,身后屋内传来女子不满的声音,“殿下。” 东福赶紧合上门。 屋里,虞珧抬头,不解又不安地看着晋子瑾,话里不情愿,“殿下,我明日要去见他?” 晋子瑾摸握住她的手,“别担心,你不会见到他的。” 虞珧还是感到忧虑不知他要做什么。 蓦地又问:“殿下说得心上人,是不是在骗他?因为殿下另有安排。” 晋子瑾看着她的目光,未回答这个问题。 虞珧这样想却是放心了许多。她觉得晋子瑾这样说,就是故意要骗晋兴怀。 她原以为晋子瑾只是说说而已,次日却是在睡梦中就被叫醒。 屋内光线朦朦胧胧,点着灯,太阳还没出来。 她没睡醒,声音微弱似梦呓,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面前看着他的晋子瑾,“太子殿下?” “起来了,阿珧。” “唔,还没睡好。”她扯起被子想要将脸盖住。 晋子瑾失笑,握住她的手,将她从被子里抱了起来。虞珧趴在他肩头,还困得睁不开眼。 她的声音黏黏糊糊,迷糊不清,“这么早,要出门了吗?” 她听到晋子瑾在她耳边轻盈的笑声,笑了一会儿道:“睡吧。” 虞珧也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待她清醒一些时,人已经在摇摇晃晃颠簸着的马车里,被晋子瑾抱在怀里。 “唔~要回京城了吗?”话音还是黏黏糊糊,迷糊不清。 晋子瑾就在她脸颊边,听清了她的话,“到山上去。” 虞珧转过身抱住他,“早上很冷的,殿下。” “只有一会儿。没睡好的话,再睡一会儿。” 虞珧就又睡过去了。 晋子瑾看她如此困,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就快回京了,阿珧一直陪着我各种公务,都没有好好看看外面。正好借这个机会。” 他搂着虞珧也小憩了一会儿。 马车上山他就醒了。 抬手拂开窗帘往外看去,看到林中穿透而过的微弱天光。 他的手带着较大的凉意,将手背靠在虞珧的脸颊上,她皱着眉头就醒了,“好冰啊。” 晋子瑾将手背在她脸颊上蹭蹭,“阿珧清醒了吗?” “差不多了。”虞珧话里带着怨念。她听到晋子瑾在她耳边轻笑,与她道:“你看外面。” 虞珧往山林中看去,雾气蒙蒙的山中,光柱一道道透出,是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景色。她不自觉就趴到了窗边,“这是哪里?” “汇县的东山,我们要到山顶去。”他将虞珧捞回到怀里抱着,“还没到呢。” “殿下昨日是与二殿下约在这里。” “嗯。不必管他。阿珧想要出宫来,但到今日都还未好好看过皇宫之外的晋国。汇县的百姓都说东山的日出很美。” 第44章 “山中雪路难走,所以要早些起来。”他抱紧了虞珧,脸颊贴到她颈间,“阿珧觉得山里冷吗?” 虞珧摇头,闻他的话担心起他来,“日出前寒冷,山中更是。太子殿下身体可会不适?” “还好。” 虞珧转回身抱住他,“为何约在这个时候,日出后就要暖和许多。” “想在这个时候便在这个时候了,我想你能,喜欢晋国。” 虞珧默然,心感惆怅,“为何呢?” 她心中如何看待晋国,并不会影响到太子殿下。 “我想你能开心一些,我想你能留在这里。” 虞珧恍惚。 这似乎是小瑾说过的话。 她未多想,她并不想深想这件事。这只会让她更思念南赵。 山顶空旷的崖边,寒风瑟瑟。 东福抬起车帘一角,告诉两人到山顶了。 第92章 虞珧闻言立刻钻出晋子瑾的怀里给他将裘衣系好,将汤婆子塞到他手里。 晋子瑾看着手里的汤婆子,“我不喜欢这个,阿珧抱我。” 虞珧默然一瞬,“出去会冷,殿下先拿着。” 晋子瑾也给虞珧将裘衣披上,蓝银狐的皮毛很是衬她,脸蛋雪白的一团带着微微红晕。 虞珧先跳下马车,向山崖边看,天边散射出赤橙的霞光,她不自觉往那处跑去。东福进了马车内,推着晋子瑾出来,跟着虞珧过去。 “公主,您慢点。” 虞珧回头,熹微天光里,脸上淡淡的笑,她走回晋子瑾身边接替东福推着他。 山崖之外,云海翻涌如轻盈的波涛,随着日出霞光万千,将涌动的云浪染上赤橙流转的色彩。仿若步入天宫。 虞珧停下脚步,走到晋子瑾身前还想要再往前一些看,被晋子瑾拉住手腕,跌坐他怀里。 “在这里看就够了,太靠近崖边不安全,阿珧。” 晋子瑾将她身上的狐裘解下,披到她身前围住。双手伸入裘衣里,搂着她,她给他的汤婆子塞回她手中,握住她的手。 下颌轻压她肩头。 虞珧静静的,虽心中还在想一会儿是会见二殿下吗?但很快就将思绪抛之脑后。 “太子殿下。” “嗯?”晋子瑾鼻音朦胧,嗓音低低沙哑,他趴在虞珧的肩头在犯困。 “晨光很美,我看到太阳了。” 晋子瑾看向云山雾海中升起的红日,想的却是,若这一切在她眼中看到,定然还要美好。 他侧眸,看向虞珧的侧脸,霞光照在她脸上像有一层光晕。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瓣。 他从裘衣内伸出手,指腹触碰到她的唇瓣上。 虞珧回过头看着他,有些疑惑,晋子瑾按住了她的头,吻上她的唇瓣。 虞珧睁大了眼眸,望着他不可思议。 她伸出手推他的肩膀。晋子瑾却不舍得放开。 他浅浅地吻了吻,垂着眼帘望向一边,神色委屈有些可怜,又看着她有些恍惚的样子,“阿珧,我觉得头晕。” 虞珧蹙眉,摸他的额头。 晋子瑾抱紧她,“我有些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了。我感觉难受。” 虞珧知道他总是病得反反复复,不禁担忧,“我们回去吧。” 晋子瑾摇头,乖乖趴入她怀里,“再看一会儿。我靠着阿珧就好了。等得人还没有来呢。” 虞珧默然。 指腹摸到自己的唇上,没再计较。 “那太子殿下再等一会儿。” 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云海日出,晋子瑾望着她。 若她能将他当成小瑾就好了。 汇县令府中晋兴怀起身后到了晋子瑾的屋外,不见人。向府中下人询问,得知去了东山头。  他想起昨日傍晚的事,看来晋子瑾是先过去了。 晋子瑾约在这东山头他感到奇怪,但若说那女子怕生不愿见人,在她看风景时接触她确实也算是个好办法。 遂未多想,乘马车过去。 他出门时,天边已见赤橙的晨光。 山林中因少有人走仍有许多积雪,因此车轮碾过的辙印十分明显。晋兴怀让车夫顺着车辙走。 中途一根巨大的断枝挡住了去路,看起来像是被积雪压断而坠落。 无法,马车掉转,只能另寻小路上山。 车夫告诉晋兴怀,还有一条路也有车辙印。晋兴怀未多想,让他走这条去山顶崖边。 天愈来愈亮,林中的光线也越来越清晰。 车夫忽然告诉晋兴怀,在前方看到了马车。 晋兴怀掀开车窗帘,果然看到了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就是昨日他看到的晋子瑾乘得那一辆的车饰。 地面有大片蓬松的新雪,无人注意。 马匹忽然一阵悲鸣,摔倒在地,车夫受到惊吓,下马车去看,晋兴怀也因此下了马车查看,闻车夫告诉他,“马踩到了捕兽夹脚受伤了,二殿下。” 晋兴怀一阵晦气,见晋子瑾的马车就在前头,徒步过去。蓦然脚下一轻,坠入地坑。闻痛叫一声。  车夫瞧见,倏然站起,头顶却蓦地落下一根树枝将他砸晕。 前方的马车里,东福拂开了车后帘,见外头已经无人再站着,下了马车。拍了拍车夫的肩膀,两人一道往前走去。 两人饶过地坑,走向被砸晕的车夫,将他抬起来丢在地坑旁,踢入其中。 坑内,晋兴怀还在恐慌地喊叫。一捧接一捧的雪就不断砸落他头上,“谁在外面?谁在外面!救我出去,你想要什么好处我都给你!” 雪还在往他的头上堆砌,他身边躺着昏过去的车夫,外头还有马疼痛的嘶叫。 “皇兄,太子皇兄!是你对不对!你算计我!” 又是一大捧雪砸在他头上。 他看不到外头是否有人,也听不见说话,只有簌簌的雪一捧一捧将他掩埋。 他开始不断地求饶,但无人理会他。 山顶的崖边,晋子瑾还趴在虞珧的肩上瞌睡。他看着渐渐已有些刺眼的太阳,伸手遮住虞珧的眼睛,“阿珧,不看了。” 虞珧回头,摸了下他的脸颊冰凉凉的,又摸他的额头,温温的。倒也还好。 “回去了吗?” 话落才注意到原本停在不远的马车不知何时不在了,东福也不知去了哪儿。 “二殿下还来吗?” “回去了,阿珧。等东福回来。”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条黑色布带,遮住虞珧的双眸要系上。 虞珧抬手要拿下来,“我不看了,太子殿下。不用这个。” “阿珧乖,这里光线太刺眼。” 虞珧默然,只能依他。 晋子瑾将遮眼的布带系好,唇瓣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虞珧只感觉到一阵柔软带着淡淡凉意,那肯定不是他的指腹,她脑海里想起的是他唇瓣的柔软。 她未说话,只当不知是什么碰到了她。 没一会儿,她听到东福的声音,“殿下,回去了吗?” 东福看到虞珧的眼睛被蒙了起来,“殿下要过去看看吗?” “嗯。” 他有些担心做得不够干净。 虞珧想要起身,被晋子瑾搂紧了腰,“阿珧现在看不见,山上路不平石块多,会摔到。就这样坐着。” 虞珧依了他。 她只感觉微微颠簸,应当是东福推动了轮椅。 东福要推他们两个,不知会不会太重了。她还是头次感受坐轮椅被推着走。 虽然看不见还颠簸着移动,她倒是没有许多失重与不安。约莫因为太子殿下将她抱得很稳吧。 推上马车,晋子瑾也不让她取下眼睛上蒙眼的布条。也不放开她。 虞珧回身搂住他的脖颈,“为何要这样?” 晋子瑾望着她蒙眼的样子。 她漂亮清透的眼睛被遮住,粉润的唇就更加明显。诱人想要亲一亲。 “有秘密不能让阿珧知道。” 虞珧并不热衷窥探别人的秘密,她很有这样的分寸,于是没有再问。一路上也未再提想要将遮眼的布条取下来。 马车停了下来,虞珧听到外头有另一匹马的哼哼。 东福上来马车,见晋子瑾还抱着虞珧,未多嘴,将两人一块儿推着出马车。推到已经被雪填平了的地坑前。 “殿下,就在里头了。” 晋子瑾看向一边还躺着的马,车厢。 “坑还是小了,不然这些都埋进去。” 东福问:“这殿下要怎么处理?” “扔到山崖下去吧。” “是。” 车夫下马车,替躺在地上的马取下脚上的捕兽夹,简单包扎。强行抽着它站起来,驾马离开。 虞珧不知他们所说指得什么,发生了什么。 只听马的叫声,而后是车轱辘的响声,越来越远。但他们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未离开。 她靠在晋子瑾的怀里,听他又道:“再下一场雪,就掩盖所有踪迹了。” 她觉他说这些话的声音都清冷了许多。 “太子殿下。” “嗯?” 但是与她交流时声线又会柔软。 “可以拿下来了吗?”她抬手欲取,被晋子瑾握住手,“再等一会儿,阿珧。” 车夫是走回来的。 晋兴怀的那辆马车此时已经坠崖。 他向晋子瑾躬身行礼,“殿下,办妥了。” “地上的脚印与车辙都抹除掉,走吧。”晋子瑾淡声。 回到马车上,远离了这条分支路,回到主路时,晋子瑾取下虞珧眼上遮挡的布带。 “好了,阿珧。” 虞珧看着他,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会儿光线,“殿下觉得冷吗?” 晋子瑾摇头,“阿珧身上很暖和。” 他还是不愿放她从他怀里起身。 虞珧虽未去探究晋子瑾的事,但心中还是有些好奇方才都在干什么。 第93章 她从晋子瑾手里将黑布带拿了过来,蒙到晋子瑾的眼睛上。 将他那清池一样的琥珀眼眸挡了起来。 她道:“殿下的眼睛很好看。会勾人。” 晋子瑾的唇角弯起一抹弧度,虞珧向他的唇亲了上去。 他顿时抬手抓住布条想要拿下来,蓦地又松开,将手放下,扶住她的肩膀。 自欺欺人就自欺欺人吧。 阿珧也在欺骗自己。 但他不明白她的心。 虞珧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想亲他。 纠缠的吻从两人唇间牵出一缕细丝,她的手按在遮着他眼眸的黑布条上,不让其滑落。 她轻轻喘息,看着那缕细丝在喘息中断开。 她仍想要再亲一亲他的唇,可她知道不应该了。她已经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了。 她收回手,靠回晋子瑾的怀里。 晋子瑾也微微喘着,想她能再亲一亲,他想俯身去抬起她的头,继续方才的吻。 可她未将这一层遮挡的黑布系住,他一动就会滑落。 没法再继续了。 虞珧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抬起头,伸手将那黑布条扯落,落在车厢内的深棕熊皮毛毯上。 他一低头,她就又看到他那琥珀眼眸。 “太子殿下。” “阿珧。” 他那一眼仿若含情、温柔似水的目光。却让她有种置身于温暖清池却会被柔润水流囚禁其中的感觉。 她收回视线,垂下眼眸,靠在他怀里。 他不是小瑾,那她到底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 她已经混乱一团,什么都理不清了。 她抱住晋子瑾,“我这个样子,还能好吗?” “嗯?”晋子瑾疑惑她的话。 “太子殿下,我是不是个疯子?” 晋子瑾怔了一下,“阿珧不是好好的吗?” “是吗?明明我的脑子就乱七八糟。” “想不清就不想了阿珧,不要为难自己。” 她已经比从前恢复许多。要慢慢来,好好养着。钻牛角尖,自怪自责都不利于恢复。 虞珧听了他的话,不再纠结于想不清楚的事情。 两人回了县令府上。 因汇县的事已到了收尾阶段,加之晋兴怀一事,晋子瑾未再出门。 其余人各自都还有事情忙碌,都未注意到晋兴怀今日出门去哪儿了。 待发现找不着晋兴怀时,已经是午后。 四处搜寻也无结果。 但仍是只能继续寻找。 得知早晨晋兴怀向府上下人询问过晋子瑾的去向,便到晋子瑾院前询问东福。 “二殿下吗?不知道啊。殿下到东山头去……”他有些不好意思说的模样,“是带人去看日出呢。未有关注到旁得。二殿下是去东山了吗?” 来询问的小厮也不知道,离开了。 汇县令与其夫人本身就对晋子瑾身边的侍女身份多有猜测,得到东福的答复越发确定那必不是一般的侍女。遂未对去看日出这种事有何怀疑。 晋子瑾的性子这些日子的接触,他们都心中有数,认真又负责。 对有意的姑娘愿意用心也无可怀疑。 只是晋兴怀忽然失踪的太奇怪了,众人都猜测可是遭遇不测。又到东山去找。 这日夜里,又落雪。 本就难以寻到的踪迹越发被掩埋。 几名京中官员觉得兹事体大,必要禀报给晋文偃。晋子瑾也认同,二弟弟丢了这样的事拖不得了,要向京都通个消息。 离开汇县的日子在即,晋兴怀仍然没有下落。 晋子瑾与几名随行官员商议,拖下去想也没什么进展,先回京都,让晋文偃调人过来再寻。 几人认同,遂启程回京。 马车上,虞珧想着此事。想着那日汇县东山上晋子瑾蒙着她的眼睛时所听到的对话。 太子殿下不想让她知道可是因为不信任她? 太子殿下那日在东山约见二殿下,但她那日并未见到二殿下。 自那以后,二殿下就失踪了。 殿下那日与东福说得话,可是在指二殿下? 她不知自己能不能询问晋子瑾。他那日说这是秘密。她许是不该多问。 虞珧将这些都放在了心里。 回到东宫后,知道消息的郦芜就匆匆过来探望。 晋子瑾为雪灾的事去汇县,她是在人走了以后才知晓。 待在宫中为此担忧的寝食难安。唯一的安慰便是虞珧跟着去了。 进入屋中,见虞珧坐在桌边吃米糕。 她听到禀报回过头,口中正塞了一块。 晋子瑾坐在桌边喝茶,也侧眸看来,“母后。” 虞珧赶紧将口中的吞掉,“皇后娘娘。” 晋子瑾看向她,“慢点吃,要噎着了。”说着,倒了杯热茶给她。 郦芜见两人都还好好的,松了口气,走过去,“可是汇县吃不饱?” 虞珧点了点头。 晋子瑾默然,片刻才道:“让阿珧跟着我受苦了,我不该要带你过去的。” 虞珧看他,因郦芜在,未多说。 本是想说,他比她被折腾得厉害得多,看起来越发清瘦了。 望明年春后,能好起来。 “并未这样觉得,太子殿下莫这样说。” 虞珧起身过去,拉着郦芜坐下,郦芜又问晋子瑾,“我听说李御医被你叫去汇县,看你的身子觉得如何?” “一直都这样。” 晋子瑾也未多言有关他在汇县生病的情况。 郦芜又问了晋兴怀失踪的事。 “我只听闻他到汇县去失踪了,这几日诸相玟都在锦翎宫里发疯呢,还找到我这儿来闹事。阿瑾可知怎么一回事。” 晋子瑾沉默一会儿。 虞珧觉得或许不是自己该听得,站了起来,“我先到外头去。” 郦芜顿时疑惑地看向她,“阿珧出去做什么。”晋子瑾抓住她的手,“阿珧。” 虞珧也露出不解看着晋子瑾。 晋子瑾犹豫地看着她,“并非不想让你知道,只是……” 只是她一直就没那么喜欢他,若知道他残害手足这种事,会更不喜欢他吗? 她喜欢乖的,她喜欢乖乖听话的小瑾。 郦芜看着两人,满脸疑惑,询问,“是发生什么了吗?” 虞珧不清楚晋子瑾的意思。 “太子殿下,你与皇后娘娘说即可。我不必听这些。” 这些晋国的事,本就与她无关。 晋子瑾却握着她的手没放开,他并不想与她这样疏远。他想她能关心他的事。 可这件事,他却怕让她知道。 郦芜见此场面,站起身压着虞珧坐下了,“阿珧出去做什么,你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听的。” 晋子瑾在一旁沉默不言。虞珧目光看着他。 郦芜自然知道晋子瑾不说定是有他的考虑。但若真让虞珧就这么出去了,不就是把她当外人。 这往后的关系可就难走心了。 她试探着问晋子瑾,“阿瑾,有什么不能说的?阿珧难道还会生气吗?” 晋子瑾的神色显然是有这样的考虑在。 郦芜一时也没法了。她尽力猜测着晋兴怀这事,怎么会让虞珧生气。 晋子瑾垂着眼帘,忽然说:“我想,阿珧会不喜欢我这样的人。” 虞珧看着他,思索着他的话。 从前她不喜欢,觉得他很冷漠,带着冷血。但如今的接触,觉得他并不似从前的印象。甚至很像小瑾。 他对百姓也很认真负责。 “为何会不喜欢?我觉得太子殿下人还不错,也很照顾我。” 晋子瑾抬眸看着她的目光,“你会喜欢一个活埋掉亲弟弟的人吗?” 虞珧怔住。 他说这话时,眼底带着冷漠。 她猜测他或许是对晋兴怀做了什么,以至于他失踪了。但未想过是这样的。 郦芜脸色一僵,立刻笑着想将此事揭过,“这件事陛下还在查呢,还无人知道结果。阿瑾怎么会知道。阿珧也别多想,人一定能找回来的。” 虞珧沉默了一会儿,望着晋子瑾,他也再次垂着眼帘沉默不语,但紧握着她手的手掌一直没放开。 他是将二殿下埋在山里了么。 她其实一直觉得二殿下不是个好人,他的轻挑总带着极大辱没,蔑视于人。 郦芜见自己的话似乎没起作用,又道:“阿瑾这孩子受了委屈从来不说。德妃母子俩,当年算计我,算计他,即便是后来,阿瑾也没少被二皇子算计。” 晋子瑾出声道:“这次去汇县的事,是他让人向父皇提的。” “什么!”郦芜的嗓音忽然尖锐起来,“他们害你害得还不够吗!你在东宫里病了多日,他想法儿让你去救灾。他这是想要你的命,等不及了!” 虞珧见郦芜忽然之间已气得不轻,连忙替她顺气,“皇后娘娘,好在太子殿下已经平安回来了。” 第94章 “他们两个怎么能不死呢!阿瑾变成今天这样,陛下!诸相玟!都该死!她的儿子一直惦记着阿瑾早死好当太子,活该死了!” 虞珧和晋子瑾都被她的话震惊到,虞珧呆住只来得及捂住她的嘴,“皇后娘娘。” 晋子瑾惊异地看着她。 她竟然会想要晋文偃死,他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想到去恨丈夫。她总是恨她自己。 “母后这样的话,放在心里便好。说出来,反害到自己。” 郦芜是已经气到失控。 她看向虞珧,语气却还能温和,只是略有急促,“阿珧,虽然我是阿瑾的娘亲定然心里偏向他,但那些人做得事就是该死!”说到此又是一阵咬牙切齿,“阿瑾受到的折磨,他们够死一万次了。都是咎由自取。” 虞珧愣愣看着她,明明方才还气得不行,转头就来劝说她,令她一时反应不及。 她这个冬季几乎都在晋子瑾身边,他忍受的痛苦,疾病,身体与心理的折磨她都能看到。 若是皆因这些人而起,他做什么他们都是咎由自取。 况且,她是南赵的公主。宫里朝堂后宫的争斗她都清楚。历朝历代都无干净的。 她与皇兄也遭遇过这些事。她并非不能接受。 皇后娘娘是担心什么? 她又不是纯洁无瑕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都这么远离开南赵来和亲了。 “娘娘是担心我不能接受皇宫的争斗吗?南赵王宫也是这样。” 郦芜一时失语。 她扶额。 啊,忘了。阿珧是南赵王宫出来的。哪个政治权利中心干净。她定然也知道这些事。 晋子瑾在一边看着虞珧,看着她的神色。只感稍微松了口气。 仍然担心她会不喜欢他。 即使,这些喜欢在此时的他们之间毫无意义。 他道:“担心阿珧会不喜欢这些事。” 虞珧看向他,他也正看着她,“这是太子殿下需要解决的晋国的事,也是太子殿下需要解决的自己的恩怨。” “阿珧不会担心我吗?” “会的。” 虽然未得到虞珧对此事确切的想法,但这些回答已经让晋子瑾心中感到满足。 郦芜也松了口气。 她着急的过来,更多是担心二人的身体。既然都好好的,她不再多待,免得又说出些尴尬的事让两人之间生嫌隙。 她只要心中知道这俩孩子好好的,她就放心满足了。 静和宫里有流珠她们,平日散散步说说话,没有什么担忧的事,神清气爽。 虞珧起身要送郦芜出屋,郦芜按住她,“累坏了,坐着再多吃些,我又不是不认路。”  晋子瑾看着郦芜离开,目光落回虞珧身上,见她又吃一块米糕,“阿珧,喝点水。” 虞珧点头。 端起晋子瑾倒得茶,喝了两口。 倒也不是真有这么饿。是在汇县日日清粥甜豆糕加之也吃不饱。她实在想吃些好吃的。 “那日山上的事,阿珧想知道吗?” 虞珧看他。 她其实心里是好奇的。她被蒙了那么长时间的眼睛,怎么想怎么好奇。 晋子瑾看她眼里有些期待,期待他告诉她,“是他不小心掉进雪坑里了,我就让东福往坑里又添了些雪,让他埋得严实些,省得日后再来烦我。阿珧知道的,他很烦。” 虞珧点头。 二殿下总是很没礼貌地就闯进太子殿下的屋里。 她是陛下幽禁的后妃,在太子殿下身边这样的事,如何能让外人知道。 “我与殿下的事,不能让他知道。” “是啊,阿珧,不能让他知道。他会害了你和我,甚至是母后。所以只能委屈他去世了。” 虞珧点头。 她与太子不止那日晚被晋兴怀撞见的同床共枕,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她迷迷糊糊做下的事,她迷迷糊糊想不清楚的事。 若让外人知道,晋文偃杀了她都不足为提。 无法面对的,是若对质到两国之间,她身为和亲公主,会被如何看待。 第45章 她将他当成小瑾了吗?可就算是小瑾,她也不该做这些。 想不明白的事,虞珧不再想。 她唯一清楚的,就是太子真的很像小瑾,以至于她时常会分不清面前的是谁。 晋子瑾看她低头吃米糕,并未因他所说的事而表露出厌恶、不喜,又道:“做都做了,总要做得干净一些。就还处理了他的马车与他的马夫。总不能因此,把自己赔进去。” 他从虞珧面前的糕点碟中拿起一块米糕,虞珧忽然将剩下的都推到他面前,“太子殿下,我已经吃饱了。” 说着,端起面前他刚刚倒给她的热茶,咕嘟几口喝到底。 “世事总是少有全然如人愿的。也总难做到面面俱到。尤其一个决定事关许多人的时候,总会有牺牲。狠心或许也是一种仁慈。” 晋子瑾看着她,愣神。 他想起在稷丽时,李思源告诉他,虞珧清醒的时候吓人。 他不觉的可怖,只觉这本来就是她拥有的另一面。所有的堆叠在一起,就是真正的阿珧。 生病时候的她,他一直都清楚,不是全部的她。 “阿珧是这么想的。”他收回视线,“确实,当权者不可不仁慈,不可太仁慈。该狠心的时候就应该狠心。”他又侧眸看她,“但我对阿珧,永远都不会狠心。” 虞珧抿唇,不知他怎突然说这个,也不明白他的心。 她凑近了一些晋子瑾,看着他的目光,“太子殿下,我是南赵的公主,话可不能说得太早。” 说完脸上一些笑意,退回原位。 晋子瑾仍看着她,“我说话算话。” 虞珧只是笑着站起身,走向内室,拂开珠帘走到榻边坐下,拿起了布娃娃,抬起头看向外间的晋子瑾,“太子殿下会喜欢我的小瑾吗?” 晋子瑾看向她手里的布娃娃,蹙眉。 他不喜欢。 “阿珧喜欢这个小瑾,还是梦里的小瑾。” 虞珧顿时疑惑,“太子殿下怎么知道我会梦到小瑾?” “你说梦话。” 虞珧信了他,回答,“都喜欢。” 晋子瑾不满地收回视线。虞珧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这晚,如以往,虞珧先行去沐浴,回来后窝在被子里等晋子瑾药浴针灸后回来。 独自躺着感到无趣,她便闭上了眼睛,能睡则睡。 她半梦半醒的,感受到身边有人进了被窝里,但没躺下,刚要睁开眼,微微凉意落在她双眸上,眼睛睁开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唇瓣被温热的吻堵住。 晋子瑾将黑布条盖在了她的眼睛上,俯身吻她。 她的双手都被他捉住。她不知他忽然如此是为何。 太子殿下根本不喝酒,不可能是喝醉了,也并无酒味。 这样纠缠了好一阵,才分开,但她的双手依旧被他扣住按在枕上,她微喘着,“太子殿下,”刚出声,他的吻又落下,再一阵缠绵之后,“阿珧,看不见是不是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虞珧不知他是在问汇县东山上那次她对他做得不负责任,还是在问当下他对她的做得是否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太子殿下,你我不可……” 她的话又被吻截断。但她却是意识到了他的想法。 再次被放开,她的喘息愈重,“太子殿下,你我不可以。” “阿珧,没人知道,没有什么不可。若是你不能接受,便当做是被我强迫的一场梦吧。你什么都没看到,不是吗?”他的唇瓣在沐浴后带着暖暖的温度,纠缠的吻将这样的温度保持着,他的唇轻轻磨蹭着她的唇,“阿珧,我不想忍了。你也想的,不是吗。” “就像马车上那次一样。我不提,你不提,它就不存在。” 虞珧又被他堵住唇,眼前只有黑暗。 可是,小瑾还在旁边。 这夜,虞珧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何时睡着的。 似乎也没有梦境。 或者,黑暗里无止尽的吻就是梦吧。 是小瑾还是太子殿下。 他们那么像,有何区别。 醒来后,她便睁眼躺着,确实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 布娃娃小瑾还在她怀中抱着。 她等到晋子瑾也醒来,看着他如往常一般不见任何异常。越发不确定是不是真是场梦了。 只是梦到的对象,从小瑾像是变成了太子。 不可能,怎么可能。 她只是觉得太子殿下像小瑾。 晋子瑾吩咐完东福事情,看身边虞珧一直在盯着他看,“怎么了,阿珧。” 虞珧收回视线低下头,她怎么会去主动提及“那场梦”。 “阿珧在想什么?”晋子瑾并不想不负丝毫责任,但他觉得虞珧不想让这些事摆上明面,他俯身凑近她,让她看到自己,“阿珧在想什么?” 第95章 她依旧没有说话,目光逃避。 她自己也想不清楚。 晋子瑾在她耳畔道:“若是阿珧想,我们以这个冬季为限。直到春初,你离开东宫,好么?”他顿了片刻,“无论你将我当谁。” 虞珧侧眸看他,眼里受惊的样子。 他怎么知道,她在将他当别人。 太子殿下为何会接受这些,为何会对她有感情? 这些她都想不明白。 晋子瑾并不强求她去想,他想明白她,而后给她选择即可。 阿珧还是个病人,不能强求她。 听着他的话,虞珧知道,昨夜的事都是真的,不是梦。 她想吗? 可她不能这样做。 他是陛下的儿子,是皇后的儿子。他也不能替代小瑾。 她更不能与小瑾之间有这样的事。 她低头,沉默。 晋子瑾忽然吻到她颈间,唇瓣触碰颈窝细腻的肌肤,虞珧一僵,呼吸混乱。 他道:“阿珧,你已经做过了。只到明年初春。你不想吗?” 他握住虞珧的手,让她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你看看我的样子。” “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东福不会。母后也不会。” 看她仍然低着头,不敢看他,他抬起她的脸颊,吻到她唇瓣上。 虞珧被他吻得意志混乱,也躲不开。他放开了她,指腹轻轻揉在她的唇上,“阿珧,答应我。” 虞珧看向他微微垂着睫毛的眼睛,就那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好。” 晋子瑾搂住她的腰到怀里,吻着她倒在床上。 虞珧心中还是在纠结。 他不是小瑾,她怎么能将他当小瑾。 她怎么能和皇后娘娘的儿子睡在一起做这种事。 她和亲的人是陛下,因陛下将她丢到冷宫里,她现在与太子纠缠到一起。 罪过。 梦醒了就好了。 一定是在做梦。 虞珧将他的脸推开,“太子殿下,东福会进来的。”他道:“不会,他很识相。” “他知道?” “他不知道也不会乱闯。” “我们这算是在偷情。” 晋子瑾沉默了一会儿,“也不是第一次。况且你已不是后妃,不算。” “可是……”虞珧的唇又被堵住。 唔!不要总是亲。会想做别得事情的,那绝不可以! 晋子瑾放开她的唇瓣后,搂着她在怀里。两人半横躺在床上。 他拿鼻尖蹭着虞珧的后颈,但虞珧觉得他在亲她,她回头将他制止,“不可以这样。” “就只是一个冬季的情人,不可以做别得事情。” “情人?” 晋子瑾喜欢这个称呼。 晋兴怀失踪的事,晋先祈来到东宫询问晋子瑾,是否知道情况。 晋文偃也召见他去太阳殿询问。 又过几日后,终于有人在东山悬崖下发现一辆坠崖的马车,拉车的马已经死亡多日。 马蹄有受伤包扎,遂只能推测,可能是马受伤发狂,导致坠崖。 但车厢摔得四分五裂,不仅不见晋兴怀,连车夫也没影。更不见车厢木材上有任何血迹,而马已经摔得一地干涸血迹,在白雪的覆盖下,翻开雪层还能见到其下的血色。 晋文偃命人找了半月,毫无结果。不再找。只道若人活着自会回来,若是没了,那就没了。 锦翎宫里,德妃诸相玟为此一病不起。 她心中怨恨着晋文偃,人还没找到,为何不继续找,她的儿子就这样没人管了吗? 不论是死是活,她都想要看到啊。 为何,在怀县那么长时间都没事,刚一去汇县就出事。就在太子在的地方出事。 太子,为何他能摘出去! 郦芜如今虽然在后宫中仍然不怎么到处走动,但也不是闭门不出了。她听闻纯妃刘悠去看望了诸相玟,也打算过去看看这个一直以来她的对家。 曾经她是怎么害她,以致害了她的阿瑾,还到面前耀武扬威指责她。 她怎么能不去看看她如今的痛苦和落魄。这就是她曾经所忍受的。 若是阿珧能陪她一块儿就好了,可惜阿珧被“幽禁”不能随她大摇大摆的走动。 卧房内诸相玟正撑着身子在喝药,余光刚刚扫到郦芜,顿时手里的药汤就洒在手背上,她虚弱着声音仍旧尖利:“你来做什么!来看我没了儿子,笑话我吗!”  郦芜抬手,微遮住唇,但遮不住脸上的笑,“是啊。我的好妹妹。” “你滚!你滚!” 郦芜却是走到床尾坐了下来,“当初我这样落魄时,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对我的?我得知太子病重,双腿再也不能走路时,你又是怎么嘲讽我的?这个后宫,除了陛下不允许我去的,我哪儿不能去,哪儿不能来。看你没了儿子心痛,就不怪罪你这大不敬了。” 诸相玟气得端着药碗的手不住的抖,眼睛红得要溢出血一般。 “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那个好儿子做得!” “知道你心痛,但也不能随意污蔑别人吧?哪儿来得证据啊。”郦芜脸上笑容淡淡,“我也不是说难听话,是真心为你想。你也还算年轻,拾掇拾掇,再得次宠,再生一个,就没这么痛苦啦。” “郦芜!你给我闭嘴!”诸相玟气得想要起来,但却连坐都要坐不稳,药是一口没喝。 婢女想要接过她的碗,但看她现在这样生气又不敢碰她。 郦芜站了起来,笑容收敛的几乎不见,“陛下就是个负心人,你这么看中的儿子,说不找就不找了。痛苦的只有你。就像阿瑾,只有我在乎。” 诸相玟忽然开始哭起来,“滚,你不要再说了,你快滚!” 郦芜可怜又怜悯地看着她,“好在我现在都放下了。只要阿瑾好好的,什么都好。你呢,你早晚会痛恨自己曾经做得蠢事。陛下用完就把你丢了,但你得罪的人却是真的得罪了。你看宫里,谁和你好。也就几个心善不计前嫌的过来看看你。” “滚!” 郦芜倒也非真那么刻薄,未与她计较,离开。 走出屋,心里又叹,幸好没有带阿珧过来,否则还不好当着阿珧的面说这些难听话。 虽然知道阿珧可能并不那么单纯,但却总还是觉得她呆呆的,什么都不懂,需要人照顾。 阿珧应当是恢复许多了。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不过,还是那个贴心又善良的阿珧。 宫中大多都以为晋兴怀已经没了。然而晋兴怀却在一月之后回了宫。回宫后见过晋文偃,去锦翎宫见诸相玟。诸相玟见他,惊喜地涕泪横流。 而后,晋兴怀就径直往东宫去。 他没有证据,但他就是怀疑晋子瑾。 那日,他在雪中不知是因寒冷还是缺氧不久就陷入昏迷。再醒来是在一名猎户的家中。 他命大,恰好遇到进山打猎的猎户。猎户察觉地面的雪不对劲,以为是个什么动物的洞穴,这才把他挖了出来。 他冻得浑身都僵了,即使被救醒后,许多日都下不了床,只能在床上打哆嗦。 临走前,他将身上的钱财都给了那名猎户,也算了了这段因果,再见无缘。 这么一受冻,他的咳疾更加严重。 他醒来后,给他看诊的大夫,还说他身体受到损伤,折掉了寿命。 到东宫,晋子瑾已经知道了他的事。让东福带虞珧先出了寝屋,东禄带着虞珧离开。 晋兴怀进了寝屋内,就只见坐在床上的晋子瑾与在一边候侍的东福。 一切那么正常。 他开口便问:“太子皇兄身边那名女子呢?” 晋子瑾望着他,神色欣喜,“兴怀回来啦,真是太好了。” 晋兴怀眸光阴沉,“好吗,咳!太子皇兄怕是不想见到我吧。” “何出此言?” 晋兴怀将留着疤的手掌竖起摊开给他看,晋子瑾脸上的笑冷淡了一些,“想或不想,兴怀不都已经站在这儿了么?” “那日皇兄约我,咳咳!约我到东山头,你是为了害我?” “从何说起,我那日还以为兴怀不愿意去呢,看完日出还没等到你,就回府了。兴怀去了吗?” 晋兴怀见他丝毫不认,他又没有任何证据,逼问下去也无意义,“那名女子呢?” “什么女子?” “皇兄说得心上人。” “哦,有这人吗?” 晋兴怀本就还没好全的身体,气得心口痛。 “皇兄带去汇县的女子,咳!可是许多人都见到了。” “兴怀说得这个吗?那是母后给我的侍女,回宫后就回静和宫去了。兴怀这些日子是去了哪儿,怎么才回来,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呢。” 晋兴怀气得不知说些什么。 确实是差一点就死了。 晋子瑾真是足够狡诈,他一点把柄都抓不到。这个暗亏是吃定了。 第96章 “那女子你又能藏多久。来日方长,皇兄。” 晋子瑾笑意吟吟,“或许可以比你的命久一些呢?” “你!咳咳!咳!” “兴怀看起来身体不太好啊,回去歇着吧。可不能像我一样。” 他的话在晋兴怀听来,就像是种诅咒。 仿佛是在说:你早晚像我一样。我早晚让你和我一样。 他与晋子瑾结下的仇怨已经越来越多。 知道讨不得好,他离去。 人走了,晋子瑾阴沉下脸色。 “竟然没死。总说我命大,他才是命大呢。” 东福感到忧虑,“殿下,二皇子可是知道公主的事了?” “他只是知道这么个人罢了,不知是谁。不过还是要提防他。他行事阴险下作没章法。” 虞珧被东禄送了回来。 晋子瑾让东福退下。 坐在床边,虞珧看着晋子瑾,“二殿下回来了。他可是会知道你我的事,要不我回寒露宫吧。” “冬季还有几个月呢,你就要走了么?你说话不算话。” “可是他……” “他回来又如何,他不会知道我与阿珧的事。”晋子瑾伸手拉住虞珧,虞珧跌进他怀里,手里还抓着布娃娃小瑾的手。 晋子瑾看到这小娃娃就烦。 他比不过梦里的自己就算了,这个连意识都没有的丑东西也比他重要。 虞珧被他抬起头,吻到唇上。 唔,小瑾。 不对,是太子殿下。 她真是错得越来越多了。 梦里见到小瑾,都不知怎么面对。 过了这个冬季,一切就会回到正轨。只有这个冬季,放任一切的念想吧。 她握着手里的小瑾,任由他将吻肆意进行。 梦里的小瑾似乎一下平和了许多,不再那样总是亲她,一亲亲好久。就像是回到了从前,单纯的温馨又乖巧。 他告诉她,他的腿一直在恢复,快要能好了。 真好啊。她期待小瑾能站起身,走向她。 可她在现实里,却在与他这样的纠缠。 不,这是太子殿下。 是太子殿下想要这样。他与小瑾不一样。 即使她与他纠缠,他也不是小瑾。 她不能沉浸在这样的放任里,她还有南赵的使命。即使晋文偃不喜欢她。 初春之时虞珧回到寒露宫。  她望着寒露宫都已有一些陌生。 阿东、阿西还是那么热情,凑到她面前叽叽喳喳。两人在这个冬季似乎都胖了一些。 连华看起来过得也很不错,面色红润,肌肤也更白皙了。 波波竟然还记得她呢,看到她就往她怀里跳。 阿西说,是因为波波喜欢美人。 鱼池里的锦鲤在这个冬季都胖了一圈。 连华日子过得舒心,人就显得热情一些。她说她做下人,本就是伺候人的,能过成这样,从前只敢在梦里想想。 虞珧猜测,以她所了解的连华的性子来看。 她从前伺候过的人,或是她所接触的当下人的人与事,她都没有被好好当做个人。 所以她自私自利,拜高踩低,也不将主子当人,主子在她看来是金主。 给她好处她就好好伺候,没有好处还尽是麻烦,她就厌恶至极。 连华如今身上有种宁静,遂性子与从前已经相差很多。不变的是,依旧心直口快。在她面前总是说话没个把门的。说完才意识到不该乱说。 但她没有坏心,虞珧也不计较这些。 几人坐在院里晒着初春的阳光,风吹来在脸上还瑟瑟的些许刮脸。 连华道:“虞氏在南赵的侍女一定很幸福。”她转头看虞珧,问她:“为何虞氏没有带任何侍女来晋国呢?” 虞珧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我知道这里不是个好地方,我一个人来就够了。当初我若是带来了云琅,我都不能确定她如今还能不能活着。但我知道她此时在南赵王宫一定很好。” 连华沉默了很久。 “我能跟你回南赵吗?” 她低着头,但虞珧听清了她的话。 虞珧笑了笑,叹气,“我回不去了。” 阿东见气氛如此沉重,“不要这样说嘛,公主。未来还很长,一定可以回去的。” 连华知道虞珧逃跑过一次被抓回来,那段日子她精神恍惚,身体也极差。 且所有出去的记忆都没了,至今也没想起来。 她沉默不语。 或许是真的回不去了,但就像章美人说得,虞氏是个很好的人。 她能有今日,觉得自己真的活在世上,已经足够了。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无所谓了。” 虞珧看向她,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我在晋国,不会有什么好日子,可能更多是冒险。你如何忽然想跟着我了。” 连华惊诧地看着她,她竟然清醒了么?想着又垂下眼帘。 “因为知道你的为人,认为是个值得的人。再差也比谄媚捧着别人的脚还要被踹开好。入了土都不会觉得难过。” 虞珧沉默地低下头,感到惆怅。 她要么在这里待到老,待到死,要么偷跑出去,逢迎陛下。 明知他厌恶,仍要争取被他宠爱。 她和亲的使命便是如此。 她看着手里的布娃娃,摸摸它的脸摸摸它的头。 她被陛下厌恶,小瑾也不被陛下在意。 若只是她牺牲就能让南赵和小瑾都得到好处,那又还有何可害怕的呢。 若只是幽禁在此直到死,又有何意义。 这夜,如旧在梦中见到晋子瑾。 虞珧跪坐在榻上,手中拿着双鱼檀木梳梳理着坐在榻边的晋子瑾的头发。 “小瑾,入春了,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嗯。” “天气变暖了,小瑾的心情会变好吗?” “只要见到阿珧,心情就好。想一直都能见到你。”今日她从东宫里离开,他感到了巨大的不适应,心中空落落的。直到此时才缓和。 他回头看虞珧,“阿珧回寒露宫了,还适应吗?” 虞珧怔住。 原来她的事,他都知道。 是啊,他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去找陛下他都知道。她与太子的事她怎么会觉得他不知道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若是小瑾都知道,那……那些事。 “寒露宫才是我待的地方,怎么会不适应。” “阿珧应该待在富丽的宫殿里,而不是寒露宫那种地方。”晋子瑾俯身轻吻她的唇,手掌将她的脸抬起。 虞珧看着他,想到东宫中与太子那些事他都知道。那他会怎么想,她撇开头。 “小瑾,不是你想得那样。” “嗯?我想了什么?” “我与太子殿下,只是……” “只是寂寞了。”晋子瑾接了她的话,“父皇不爱你,但你需要爱,需要慰藉。我知道,我理解。” 虞珧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脸颊红了些。这些事说出来还是好羞人。 晋子瑾抬起她的脸,又吻她,“与其惦记不爱你的父皇,找年轻的太子有什么错。阿珧应该找得。” 虞珧怔怔看着他,被他浅浅吻着唇,想法有些被他蛊惑。 “我应该这样吗?” 晋子瑾搂住她到怀里亲吻,“有何不应该,我期望阿娘这样做。顺从心意。” 放开她的唇瓣,握住她的手,放在她心口处,“阿娘摸摸自己的心呢,你想的。” 虞珧垂眸,红着脸不说话。 可她到底期望的是太子,还是小瑾。她期望的是小瑾。太子只是因为像他。 所以,她还是不应该。不应该的。 晋子瑾俯身又吻到她唇上,“在想什么?”他搂着她,趴在她肩膀上,“放下那些没用的桎梏,阿珧。太子也一样,能让你达成目的。” 第46章 虞珧因他的话,脑海中混乱。 可即使是太子,仍有许多问题。 她与太子名不正言不顺,太子如何能觊觎自己父亲扔在冷宫的妃子。 他会愿意这样冒险么? 他何时能为新帝? 在此之前东窗事发又该如何? 这样的选择需要许多考量,她无法做出决定。她可以拿自己冒险,但不能带上南赵。 她抱着晋子瑾,“不能这样草率,小瑾。” 她曾经或许想不清楚,但如今已经能想清楚一些了。 考虑的东西有许多。 晋子瑾听着她的回答,知道她大概考虑了许多,轻轻蹭了蹭她的颈窝。 “我会给你一个好的选择,阿珧。” 虞珧侧眸,“小瑾在说什么呢。”  …… 入春后,天气渐暖,偶有回寒。 寒露宫的生活依旧平静宁和。章婮再次到寒露宫时,见虞珧回来了,坐在院里晒太阳,脸上十分欣喜。 第97章 连华在院中陪着虞珧,看她抱着布娃娃。 忽见到章婮,立刻从小凳子上站起来,过去迎她,显得激动。 “章美人,您快也来劝劝虞氏。她总要出寒露宫,去见陛下。奴婢与阿东、阿西拦过不知几回,仍是没法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她说着叹气,看向沉默的虞珧,“不知虞氏为何就是不死心。陛下从来哪儿有对她好过,她这疯疯癫癫都是因陛下而起。若真让她出去见陛下,寒露宫的日子又不知要变成什么样。她这才好了的病,怕又得成老样子。” 虞珧听着连华的话。知道她说得都对。只是她脑袋时常想不清事的毛病,是因为陛下么? 她怎么想不出是因何事? 她看向章婮,章婮到她身侧坐下,两人一块儿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阿珧是在寒露宫不开心么,如何想要去见陛下。我可是一点都不想见呢。” 虞珧未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小瑾。 “阿珧,无论是为你自己还是为寒露宫的连华、波波、阿东、阿西,去见陛下都不是个好选择啊。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为你做得这些就都无用了。” 章婮说话时,胖乎乎的波波跳进她怀里。顿时让她满脸欢喜,揉弄着波波软乎乎的身体。 “阿婮,你不喜欢皇宫。我也不喜欢被幽禁在这里,我从南赵来到晋国,我放弃了原来的一切。只是为了南赵能更好。” “南赵如今很好,阿珧。你该为自己想想了。你已经为南赵放弃过自己一回,不必为此耗尽一切。南赵还没有那样孱弱,太子殿下告诉我,你哥哥在拓展南赵的疆土。”章婮捧起虞珧的脸,“你不喜欢这里,所以你将一切寄托给了南赵和小瑾是吗?你应该为自己想想,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很关心你。你可以尝试感受一下晋国。” “我不喜欢这里,阿婮。” 章婮沉默了。亲了一下她的鼻尖,放开手。垂眸,抱着波波撸毛。 “晋国也有在意你的人,阿珧你想不开的话,会一直都很难过。” “我很讨厌这里。说不出的厌恶。” 连华在一边看着虞珧,她脸上的厌恶十分明显。或许旧事忘记了,但影响仍旧残留。 “虞氏,好好对自己。才对得起爱您的人。您在南赵的家人,一定不想您在这里只想着南赵,而不顾自己死活。” 虞珧默然。 连华见她看着小瑾,“小瑾也想您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呢。章美人不是说,南赵现在很好么,您应该想想自己了。” “我能为自己想些什么呢。我在晋国,只有无止尽的幽禁了。” 章婮将波波放进她怀里,“不会的,阿珧。寒露宫这么大,明日我陪你放风筝。” 虞珧看怀里小瑾被波波抱住,抬眸看向章婮,“阿婮知道我喜欢放风筝?” “太子殿下告诉我的。”她坐近虞珧与她靠着,“阿珧是不是太闷了。我留下来陪你一起睡,说说话。” 虞珧点头。 “阿婮真好。” 章婮脸上笑容,“太子殿下很关心你呢,阿珧。” 虞珧稍有恍惚,低头看被波波抱着的小瑾。 太子殿下……小瑾。 东宫里因去年秋何长进的事忽然有了眉目,查到一名牵扯之人。晋子瑾命人连夜抓回来关到刑部。且去禀报了晋文偃。  晋文偃遂交此事交由他继续问审。 晋兴怀听闻就来了东宫,此时在晋子瑾的寝院,两人在凉亭中。 李思源也在,他原在给晋子瑾看腿,听禀报晋兴怀来了,就改做看病。 “这么久的事了,皇兄竟然还没放下呢?去年我拉你一块儿查案,你不是不插手么?” “我只是喜欢用自己的人查。不然,到时都给兴怀做嫁衣了。”晋子瑾的手搭在石桌上,腕下李思源垫了一块儿布包,正诊脉。 晋兴怀站在一边,“皇兄的身体如何?咳!” 李思源收回手,“只是有些小感风寒,倒无大碍。臣去写个方子。” 他收拾了东西出凉亭。晋兴怀继续与晋子瑾道:“既然如此,我去刑部问审。” 晋子瑾抬头看他,“人是我抓得,父皇将此事交由我。兴怀也太积极了,倒是不必。” 晋兴怀咬牙,“皇兄的身体可行?” “问审而已,不必我进牢里抽鞭子。” 晋兴怀因此不忿离去。 李思源走了回来,看他走远,与晋子瑾道:“殿下的腿,试着站起来走走呢?东福!” 他叫来东福,看东福扶起晋子瑾,观察着他走动。 东福扶着晋子瑾,如搀扶小儿走路,走得很慢不太稳,但依旧满脸喜出望外,“诶!李御医,殿下能走了!”他抬起头看向李思源,“往后可是都能走了?” “适应适应,就能如常人了。殿下这恢复的可真好,不可思议。”李思源惊奇。 其实按晋子瑾最初的情况来看,他是没可能再走了。后来感觉有所恢复,便猜测或许将来可以跛行,总比不能走好。 但如今看,竟然已经恢复得如常人。 晋子瑾也感到欣喜,走回轮椅上坐下,想着虞珧最近的情况,他问李思源,“阿珧回去已有两月多,如今又时常郁郁寡欢,精神不佳。” “会这样的,殿下。公主的病本就没好,环境封闭会导致一定程度的病情再次加重。但只要不再次受到刺激,影响不会很大。” 晋子瑾稍松了口气。 他想过去看看她。 但他要以什么身份,她才能接受他呢。 李思源走后,他问东福今日寒露宫的事,得知今日章婮去了寒露宫。 因虞珧与章婮关系亲近,私下里章婮与东宫也有了些联系。 “我腿的事,过几日再告诉母后。还走得不是很熟悉。” “是,殿下。” “既然已无旁得事了,去刑部吧。” “是。” 这晚,章婮与虞珧挤在了一张小床上。 章婮看着虞珧怀里的小瑾,伸手捏了捏它的脸,“阿珧睡觉也抱着小瑾吗?” “嗯。”虞珧应声,摸摸小瑾的头。 她忽然问章婮,“阿婮会做春梦吗?” “啊?什么?”章婮被她问愣住,倏然脸颊红透,“啊呀!阿珧你在说什么。” 虞珧脸颊也红起来,“阿婮不会吗?那一定是我春宫小册子看多了。” “阿珧你都在看些什么东西!”章婮双手捂住脸颊,“你怎么可以看那种东西。” “母后给我的。阿婮进宫之前没有看过吗?还是阿婮是嬷嬷教的?我出宫走得急,嬷嬷没有时间教我。” 章婮的脸色更红,伸手捂住虞珧的唇,“闭嘴,不要说了。阿珧,睡觉!” 虞珧只能放弃疑惑,闭眼睡觉。 但过了一会儿,章婮又摇了摇她,“阿珧,你做春梦梦到谁啊?” 虞珧睁开眼,目光却躲闪,“不知道是谁。” “阿珧的春宫小册子可以给我一本吗?” “阿婮也要看吗?其实不怎么好看,就只能随便看看。看多了还会乱想。” 章婮脸颊通红,“我好奇。” “那我明日拿给你。我有好多,你想要哪本都可以。” 章婮钻进了被子里面,“啊,阿珧!” 虞珧也感觉脸颊发烫,将小瑾按在脸上。 只是告诉阿婮,没事的。 但一定不能告诉阿婮她梦到的是小瑾。而且和太子殿下一模一样。 各自入睡后,虞珧入了梦里。 她觉从她离开东宫后,小瑾就又变成了那个总是亲她的小瑾。 她被晋子瑾抱在怀里,他趴在她肩膀上。 “小瑾。” “嗯。” 虞珧握起晋子瑾的手,看他指骨一节节修长,“小瑾胖回来一些了吗?太瘦了不健康,连波波都长胖了。波波该减肥了,它现在太胖了。” “阿珧喜欢波波吗?” “喜欢。波波好粘人。” 晋子瑾将虞珧抓着他手的手握住,“阿珧想知道我胖了没有,阿珧摸摸看。” 虞珧回身,抬头看他,“小瑾是不是在引诱我?” “没有,阿珧怎么会这么想。”晋子瑾神色平静淡然,握着她的手放在脸颊上摸了摸,又放到胸口上,“我也不清楚胖了没有。阿珧觉得呢。阿珧抱着我有感觉长肉一些吗?” 虞珧看着他,琢磨,感觉是有胖回来一点,不似冬季时那么消瘦,“小瑾要好好吃饭,多吃一点。” “嗯。”他握着虞珧的手,重新将她按进怀里,“我想阿珧能陪我吃饭,胃口会好一点。” “小瑾都这么大了,吃饭还要人陪吗?” “要。” 虞珧沉默了一会儿,“可是,我不能陪你。” “我去见你,阿珧。” “什么?”虞珧抬起头,他俯身吻了下来。 第98章 只见他眸光如水波,唇瓣若有似无触碰她唇上,“不想再只在梦里见了,阿珧也想见我的不是吗?” 虞珧不知他要如何见她,缠绵的吻让她无法多问。 小瑾,不能总是这样。 这混乱离奇的梦境,要怎么变为现实。 在她的推拒里,晋子瑾将她放开。虞珧看着他,“小瑾说得是真的吗?” “真的。阿珧总是胡思乱想不开心,我不放心你。” “我……”虞珧想说她并未胡思乱想,但又将话语止住,再次问他:“小瑾,要怎么来我身边?” 晋子瑾未回答,抱着她在怀里。 虞珧想不出个结果。直到次日早晨醒来,坐起身。 她想起今日还要将春宫小册子找出来,给章婮一本。 章婮出屋去了,她就在屋里找小册子。 屋外,章婮让阿东去找太子要纸鸢,阿东利索地答应,跑走了。 连华送来早膳,虞珧将章婮叫回屋里,见波波已经在她怀里。 她拉着章婮走到床边,将春宫小册子都放在了床上,“阿婮,你看你喜欢哪个拿走就是。” 章婮红着脸看去,见那些一本本的小册子,封面都是统一的文字“南赵王宫教具”。 这让她心中放松了一些,在床边坐下。 让波波从身上跳下,拿起一本翻开来。 连华将早膳放在桌上,回头就看到章婮手上拿着一本《南赵王宫教具》,挡住了她的脸。 倏地,她脸就红了。 虞氏带坏章美人!一大早怎么能看这种东西。 她害臊地跑出屋去了。 虞珧将波波抱进怀里,“波波,你现在好重啊。你要减肥了。”她又看向章婮,“阿婮,先用早膳吧。” 章婮被遮掩在小册子后的脸通红。 “阿珧,你们南赵王宫的东西,这么详细吗?” “我们南赵王宫的嬷嬷和画师都是很认真的人。” “应该发一本给陛下。” “陛下不行吗?” “不是,陛下有些粗鲁。陛下还是挺行的。”章婮越说越羞,选择闭嘴。 虞珧抱着波波在怀里,将放在床边的小瑾给了它抱在怀里,波波与小瑾相处的一直都很融洽,只有初见的时候想要咬,后来都很乖只是抱着蹭。 她走到桌边坐下,将波波放在膝上,“阿婮,先用早膳吧。一会儿再看。” 章婮放下小册子,走到桌边还脸红得很。 虞珧看她,“阿婮怎么还这么害羞,都是见识过的人了。” 章婮越发羞愤,“阿珧见过吗?” 虞珧默然一阵,“不记得了。我与陛下也有过的,还有了小瑾。” 章婮一时沉默。 她与陛下没有过,小瑾也并不是真正的孩子。 “阿珧吃饭吧,别想这些了。下午,我们放风筝。” “好。有风筝吗?” “当然有了。” 虞珧始终还是心不在焉,脑海中是昨夜晋子瑾说得事。 小瑾真的会出现么,他怎么能出现呢? 那难道不仅仅只是梦吗? 到了午后放风筝的时候她都还心不在焉的。章婮倒是没发现。 傍晚时章婮就回去了。临走前还叮嘱虞珧,不要总想着南赵,南赵不是她一人的责任,南赵还有许多人呢,让她将自己的心意放在第一位。 虞珧点头,“知道了,阿婮。” 波波在虞珧怀里,见章婮走了,朝她喵喵叫,尾巴竖起来还摇了摇,像是舍不得。 虞珧就坐在屋门前的台阶上出神。 连华被阿东、阿西拉到厨房去了,不知在研究些什么。波波陪在她身边,在她身侧独自玩耍。 虞珧看着花坛出神了好一会儿,收回视线看面前膝上的小瑾。 她抚摸着小瑾没有头发的脑袋。 “我应该怎么办呢,小瑾。我放不下南赵。待在这里,即使有这些关心我的人,我还是觉得很无望。我是病了吗?小瑾,你还这么小,都还不会与我说话。” “你怎么,会来到我身边呢。” 梦里的你,真的是你吗? 小瑾他是不是……他是不是喜欢我?我不是他的阿娘吗? 就这样,虞珧又看着布娃娃愣神,渐渐的夕阳余晖越来越暗淡。虞珧抬头,看到波波不知何时已经跳到了鱼池边。 “阿娘。” 她听到有人这样叫。 虞珧回头看去,看到晋子瑾坐在轮椅上,出现在风回殿的院落,就在她不远处。 她愣住了。 夕阳余晖的光线暗淡,他的脸不是很清楚。她觉得她一定是有了幻觉。 晋子瑾被一名小宦官推着到了近前,扶着轮椅扶手站起身来,缓步走向她。 虞珧全然愣在原地。 太子殿下?还是小瑾…… 晋子瑾走到了她面前,低头看着她,“阿娘不认识我了么?” “是,小瑾?” 虞珧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混乱,她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会,是小瑾呢。 “阿娘连我都不认得,阿娘就只认得它么?”晋子瑾伸手指向虞珧膝上的布娃娃。 虞珧垂眸,看着手中布娃娃的神色越发呆怔。 小瑾还在。 晋子瑾看她只盯着布娃娃,俯下身与她附耳,“阿娘只认它,不认我了么。” 虞珧一阵心悸,转过头看着他,“小瑾。”她缓缓伸手,指腹掌心都抚摸到他的脸颊。 晋子瑾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腕子,“阿娘好好摸摸我,认清我。” 虞珧被他握着手腕,指腹描摹他脸颊的轮廓。 这张脸还是这样的熟悉,浅色的眼瞳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染上云霞的颜色,绚烂,颤动着光点。 她恍惚还是不敢置信,“真的是小瑾?是梦吗?” 晋子瑾看着她粉嫩的唇,凑近亲吻上去,迷恋地厮磨,片刻放开,“我顺应阿娘的愿想,来到你身边。” 虞珧脸颊微红,收回恍惚的神思,撇开头,“不可以亲。” 晋子瑾将她抱坐到自己怀里搂着,俯身鼻尖忍不住地蹭着她的鬓发与耳珠。 “阿娘是想要做皇后,生太子么?我可以让阿娘如愿。” 虞珧侧眸看他,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 她不解地看着他。 晋子瑾的指腹磨蹭她的唇瓣,垂着眼帘,“阿娘惦记着的那个仇人,早晚会记起来的。”他抬眼看她,“阿娘将我放到心上,”他握起她的手,指腹蹭着她的指腹,“你想要的,我都可以替他完成。” “小瑾在说什么?” “我将父皇杀了,阿娘就能做皇后。将来太子就叫小瑾,别再惦记那个破娃娃了。” “小瑾胡说什么,我只想你好好的。” 晋子瑾垂眸,仍旧是轻轻捏着她的指腹,蓦然吻到她颈间,轻咬了一下,虞珧蹙眉轻哼一声,推开他,“不准乱来,小瑾。” 暮光暗淡的,彼此都已快看不清楚。 晋子瑾埋首在她颈间,“和你在一起,我才算得上好好的。否则我整日患得患失。阿珧。我也没有胡说,我想要你。” “我不会离开你,小瑾。” “你说话不算话。” 虞珧看向手里还抱着的布娃娃小瑾,仍然觉得不真实,“你真的是小瑾吗?你不是太子殿下?” “阿珧要分得这么清吗?我既是他,他亦能是我,但我是只属于你的小瑾,阿珧。不要想得那么清楚。” 虞珧听不明白他这么绕人的话。 但她也在想,需要分得那么清楚吗? 他们那么像,只要能在她身边就好。 她看着手里的布娃娃。 她的小瑾也在呢。 她抱紧布娃娃,趴在晋子瑾怀里,“以后你不会再突然消失了,对吗?” “我就活在你身边,阿珧。不会突然消失。” “好。” 连华抱着波波,与阿东、阿西挤在厨房的窗棂前。 听不清院中的声音。但朦胧的落日余晖下,风回殿前的台阶上,两人就那样依偎在一起。 “原来是真的。” 她是最早因为欺负虞氏被太子殿下制裁的人了。当时就怀疑,太子殿下与虞氏有何关系。 她就知道不简单。 “啊呀,啊呀多好,看到真的了。”阿东激动感叹。 阿西从他手里抓走几个花生,“虽然已经阉了,但是阿东,还是想恋爱怎么办?” “等有宫女看上你喽。” 院里,天色已经很暗了。晋子瑾拉着虞珧站起身,与她回屋。 那名虞珧陌生的小宦官跟在身后,要将轮椅推回屋内。 虞珧看着走在身前的晋子瑾,自己的脚步莫名小心翼翼起来。 “小瑾,你能走路了?” 晋子瑾回头,“嗯。不过还不是很适应。” 第99章 “那我们走慢一点。” “好。” 进了屋里,晋子瑾径直向床边走去,在床边坐下后,拉着虞珧也坐下。 小宦官将轮椅放在一侧门边后就默默退下。 虞珧还是抱着怀里的布娃娃,坐下床沿边,抬头看身侧坐着的晋子瑾,“我今晚还会梦到你吗?” 晋子瑾看着她,淡笑,“不知道呢。” “小瑾在这里陪我吗?” “陪你到明早,好么?” “嗯。”虞珧点头。 晋子瑾看出她脸上从心里透出的开心,忍不住伸手抚摸上她的脸颊,“阿珧。” “嗯?”虞珧的目光看着他。屋内的光线已经很暗淡,让他的眸色呈现得幽暗。 “该点灯了,我去叫连华,怎么这么久还没从厨房出来呢。也不知晚膳是些什么。” 她刚起身,就看到波波的身影从门槛跳了进来,径直弹跳进晋子瑾的怀里。 虞珧回头,疑惑地看着,“波波认识你吗,小瑾?” 晋子瑾摸了摸波波软滑的毛,“不知,它应当未见过我。阿珧给它的名字是‘波波’?” “嗯。”虞珧低头看怀里的布娃娃小瑾。 难道是因为波波真的很熟悉小瑾吗? 连华踏进门槛进屋,“虞氏,阿东、阿西很快将晚膳送来。奴婢给您点灯。” 她对晋子瑾视若无睹。 阿东、阿西告诉她,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装作看不见他。 虞珧见连华来了,重新在床边坐下。看向蜷在晋子瑾怀里的波波,“小瑾,它很喜欢抱着你。” 虞珧将怀里的布娃娃举起来给晋子瑾看。屋里,连华已经将烛火燃起,光线晃悠悠亮起来。 晋子瑾看着她给他看的布娃娃,听明白,她总是将这个布娃娃给波波抱着。 当初这只猫,他只在挑选的时候看过,看它不怕生,性子亲人,伸手过去摸摸它,它就会蹭手心。还爱舔手指。 此时已经比初见它时,胖了许多。 屋里的烛火都燃起,愈发亮堂。虞珧朝连华看去,她已经出门去了。 心里疑惑,连华没见她身边多了个人吗,都不问吗? 晋子瑾垂眸摸着波波,回答虞珧方才的话,“那看来它很喜欢我。” 虞珧收回神思,也看向波波,“阿西说它喜欢好看的人。” 晋子瑾抬眸目光向她看去,虞珧恰好也抬眼,撞到他的目光,蓦然脸颊微红,别开视线。 “阿珧喜欢好看的人吗?” 虞珧心中感到奇怪。小瑾是她的孩子,她夸小瑾好看,为何要害羞。 是因为小瑾,已经这么大了吗。 是因为,这已经不是梦里了吗? “小瑾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阿珧只是喜欢孩子吗,我与你手里的小瑾,你更喜欢哪一个?” 第47章 虞珧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她看向晋子瑾,“你不就是小瑾。不是一样的么。” “我想阿珧告诉我。你喜欢它还是喜欢我。” 虞珧看到有一点烛火的亮光在他眼底跃动。 她是喜欢他的,但没有哪一个更喜欢。都很重要。 小瑾,不就是小瑾么? 她喜欢小瑾。 晋子瑾看她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如以往一般放弃再问。 他只是想知道,除去她想象的孩子的身份之外,她还喜不喜欢他。 他不可能一直都骗她,他是那个她的孩子——作为她孩子的小瑾。 他可以是小瑾,但不能是孩子。 连华领着阿东、阿西端着晚膳进屋,虞珧还在思考晋子瑾问得这个奇怪的问题。 但很快她就被其他事吸引了注意,她见膳桌上只有一双碗筷。 立刻起身叫住连华,“连华,你未看到屋里多了一个人么?” 连华停下,“没有啊,虞氏。” 虞珧愣在原地,她回头看晋子瑾。晋子瑾也看着她。 他实在是还未想好要怎么让她接受他。 连华离开了,虞珧还看着晋子瑾,疑惑得不知说些什么。 晋子瑾道:“我来到阿娘的身边,需要一个身份。一个现实的身份才能陪伴你。” 虞珧默然。她知道这是个难题。 “我可以成为太子。” 虞珧怔然,像是一时理解不了他的话。 晋子瑾让怀里的波波跳到地上,站起身,他走向虞珧搂住她,“阿娘,你能接受吗?如若我是太子。” 虞珧还是不能理解这样的事。 “可是,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的孩子,皇后娘娘怎么办?” “我会做好她的孩子。除了我与阿珧,谁都不会知道。”他的声音轻轻的在她耳畔,海妖似的,像是蛊惑。 虞珧默然许久。 “这样,这样可以吗?不会伤害到旁人吗?” “不会的,我能做好。我好想留在阿珧身边,不想只能见着虚幻的你了。” 虞珧又沉默一会儿。 被他蛊惑,“好。那你要好好对皇后娘娘。” “好。”晋子瑾松了口气。 她答应了。 他搂紧着她,不愿放开。 她对梦里小瑾的感情是无法替代的,他不能放弃掉这个身份。他也舍不得那些相处的过往被抹去。 “用膳了,小瑾。”虞珧与他道。 虽然心中感到古怪,还担心对不起郦芜,她还是答应了。 这样的事,实在是离奇。可她梦到他,就已经算是离奇。 她不知还能怎么办。 她被晋子瑾拉着到桌边坐下,才想起碗筷少一副,起身去叫连华再添一副。 连华并未多问,送来一副。 晋子瑾坐在她身边,拿着碗筷未动,又问她:“阿珧在这里会闷吗,不喜欢这里?” “并未不喜欢。寒露宫还挺好的。” 对于她这个不得宠,被陛下厌恶的和亲公主来说,这已经是极其不错的生活。 若非得到关照,她只会如过去被幽禁在云英殿时那样。 她并未有不满足。 “这里的饭菜,阿珧都还喜欢吗?” “阿西做得饭菜都很好。” 晋子瑾放下心,他一直想亲口问她这些。在梦里问得,他也担心她说得不是实话。 “阿珧会还如从前一样。如崇阳公主时那样。” 虞珧沉默着,没有说话。  膳后,收拾碗筷的几人都未问多出来的一副被使用过的碗筷的事。虞珧也因心中想着事,未注意到连华几人的异常。 她抱着波波坐在床边。还是对晋子瑾的出现和交流的那些话纳闷。 心里有着怀疑。 这个小瑾真的是小瑾吗? 晋子瑾就坐在她身边,看她出神的样子俯身亲吻她颈窝,“阿珧,在想什么?” 虞珧被他亲得痒痒,忍不住缩脖子,伸手将他的脸推开,波波从她怀里跳了下去。 “小瑾,不准乱亲。” “你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虞珧未说。 晋子瑾将她搂到怀里,“阿珧不喜欢我,阿珧怀疑我。” “我没有。”虞珧立刻否认,抱住他,“我喜欢你的。” 晋子瑾蹭在她的颈窝里,垂着眼帘,“阿娘怀疑我,我会很伤心。我那么想来到阿娘身边。” “我不乱想了,小瑾。” 虞珧没再多想。直到连华进屋来提醒她梳洗就寝,她跟着她离去。 晋子瑾坐着床边,看向虞珧放在床上的布娃娃,拿了起来。 他想将此物毁掉。 这样,或许阿珧就会以为一直都处在梦里。他双手虎口卡在布娃娃的腋窝下,挤了挤布娃娃塞满棉花的胳膊。 “小瑾,不就是我么。哪儿还有其他人。” 他拎着娃娃的手臂提了起来,淡漠地看着,“连这娃娃都与我共感。阿珧却是不信。总有办法能毁掉它。” 但他又担心虞珧会因找不到这个娃娃而病情加重。 “阿珧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这个娃娃。” 他烦躁地将娃娃放回原位,坐着等虞珧回来。 审问的事还没审出确切有用的信息,明早还得再去。 不多时,虞珧回来了,见晋子瑾还乖乖坐在那里等她。 “阿珧。” “嗯。”虞珧走回他面前,俯身轻声与他说,“等连华他们都睡了,我带小瑾偷偷去梳洗。” 晋子瑾微怔,垂眸掩住眼里的一些笑意,“嗯。” 波波不知何时已经蜷缩在床尾睡着了。虞珧出门见连华屋里已经熄灯,阿东、阿西的那一间也熄了灯,回到床前拉起晋子瑾去洗漱间。 晋子瑾安静跟在她身后,月色薄如银纱披身。 两人走得很慢,像在月色下漫步。 虞珧推门,两人进了平日放着煮水炉与洗漱用具的屋里。 第100章 虞珧将屋中烛火点燃一盏,回头看到晋子瑾拎着水壶在倒热水,立刻过去接了过来,轻声,“小瑾,你刚刚才能走,不要乱动。” 她放下水壶,拉着他到一边让他坐下。 晋子瑾抬着头,“阿珧,我已经好了。” “不行,你还要再养养。”虞珧话音坚定,转身去倒水。 她将浸湿的脸巾递给晋子瑾,看他擦过脸,又去打了盆水放在他面前。 晋子瑾抓住她的手拉她起身,因力气很大,虞珧扑到他身上,被他搂住,“阿珧,你把我当残废呢?” 他将她抱起,放在双腿上坐着,“你看我像生活不能自理吗?” 虞珧默然一瞬,“小瑾力气确实很大。但我担心你的腿又伤到,又不能走了。” “不会的。”晋子瑾将她按在怀里,脱了鞋泡脚。虞珧探头去看他的腿,见他露出的小腿已经有了接近正常人的肉感。 肤色也基本正常。 “放心了吗?”晋子瑾问她。 “嗯。”虞珧收回视线靠回他怀里。忽然又抬手,解他的发髻,抽下玉簪,拿下发冠,看他的发丝散开,伸手捋了捋。 晋子瑾按住她,“回房再弄。” 泡了会儿脚,晋子瑾擦脚穿鞋,起身将虞珧放在凳子上坐好。倒了水到污水桶里,将所有东西放回原位,回到凳子边,“走了,阿珧。” 虞珧看着他,伸手给他,让他将自己拉了起来,“小瑾的腿真的没事了吗?” “真的已经好了。” 虞珧放下心,跟着他回屋。春日的晚风微微的凉,吹去人的睡意。 走在路上,看到波波走了过来,不知它怎么又醒了。跳进虞珧怀里窝着。 踏进烛光明亮的屋里,虞珧看向屋内唯一的一张小床。 虽然在梦里,经常两人窝在小榻上一起睡,但……但那毕竟是梦。 梦是不用负责,做什么也没关系的。 小瑾已经是这么大的孩子了。 虞珧看向拉着她,走在她身前的晋子瑾。 可就只有这一张床。 “小瑾,跟我一起睡吗?” 晋子瑾停下脚步回头,神色像是在问:阿娘有别的想法吗? 虞珧默然,低下头,脸颊微热。 吹了灯后,虞珧抱着布娃娃小瑾,被晋子瑾搂在怀里。她恍惚觉得是在东宫,还未回寒露宫的那段日子。 直到波波挤到她怀里,她将它与小瑾都搂着。 他身上依旧带着淡淡的蔷薇气息。 虞珧入了睡梦里。 这夜照旧见到小瑾。 只有梦里的小瑾,一定是小瑾。 她从妆台醒来,查觉是梦,立刻起身去找晋子瑾,“小瑾!” 晋子瑾坐在内室的榻上,看她慌慌张张没有注意到他在里间,“阿珧。” 虞珧回头,看到他。大步走过去,拂开珠帘。 “小瑾。” “嗯。”晋子瑾张开手臂,虞珧扑进他怀里。 “小瑾去见我了吗?” “是啊。阿珧不是还问,今晚还能见到吗?看来能见到呢。” 虞珧抬起头,仔细看着他。将他抱紧。 看来真的是她想多了。 她怎么能认不出小瑾,还怀疑他呢。 “小瑾能走路了,怎么不告诉我。” “只是刚刚能走,还不太确定。但是,看来走得还可以。” 虞珧想到俩人见面的事,忽然从他怀里起身。 以往因为在梦里,许多事毫无顾忌,可,可竟然不仅仅是梦。 她红了些许脸颊。 不可以,不可以。小瑾是她的孩子。 晋子瑾看她垂着眼帘踌躇的神色,仿佛与他生疏起来。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她跌回怀里,抬起她的头俯身吻她的唇。 虞珧眼眸睁大望着他,他清潭般的双眸冷静的没有丝毫波澜,仅仅沉溺于吻她。她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可推不开他。 他将她的唇瓣放开,却搂着她丝毫没让她从怀里离开。 “阿珧要推开我吗?阿珧见到我就不喜欢我了?” “不是这样,小瑾。” “我们还是像从前那样。” “可是……” “没有可是,我要生气了,阿珧。” 虞珧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小瑾,你是不是对阿娘有不该有的感情。” “没有不该。哪里不该。我对你的感情,最是应该。”晋子瑾抬起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那就不做我的阿娘。” 虞珧沉默看着他,伸手想要去摸他的额头,晋子瑾蓦地抓住她的手腕,目光深邃而有些阴暗,“你当我在玩笑吗?” 虞珧发觉他是真的生气了,感到无措。 “小瑾。” 她不知要怎么说,他才不会生气。 “可,我就是你的阿娘啊。” 晋子瑾看她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反驳的样子,心中深深的无力。 但她的病只能慢慢恢复,他不应该对她没有耐心。 他的耐心要再多一点。 他俯身亲了亲她,温和了声音,“我不想你做阿娘。” “那应该是什么关系?” “爱人。” “小瑾,不要胡说。” 晋子瑾搂着她,下颌压在她肩头,还是不让她离开。 “阿娘与太子都可以做情人。我与阿娘也可以。” “你在,你在胡说什么啊。”虞珧的脸颊倏然间红得厉害。 他,他都知道。 他这个都知道。 “我只是阿娘梦里的孩子而已。你的孩子还那么小,连路都不会走。我是你心里的慰藉,是孩子或是情人,都是一样。” 他抬起头,又亲吻她。 看她眼里的茫然不安,“阿娘需要孩子以外的慰藉,像这样。” 虞珧脑海是混乱的,找不到话语。 目光看着他的目光,半晌,“可你难道不是小瑾吗。” “是也不是。但都一样属于你。” “不准抛弃我。” 虞珧缓不回神。她还是不能接受。 她将他当了那么久的孩子,怎么可以当成…… 她的小瑾。 那她的小瑾,就只有小小瑾一个,是吗。 可她……可她离不开他。 他给了她太多东西,她离不开他。 晋子瑾看她突然开始掉眼泪,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脸色惊慌,“阿珧。” 他用指腹擦她脸上的泪痕,可她的泪珠不断往外掉。 “阿珧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吗?” 虞珧还是在哭。 她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忽然间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了,为何会在她身边,可她却那么需要他。 “你有我给你的护身符吗?”虞珧忽然伸手拨他的衣襟,看到他衣襟内并没有她戴上的护身符,“你没有,你不是小瑾。” “我是的,阿珧。我就是它。”晋子瑾擦着她的眼泪,她的泪水却越哭越多。 他捧住她的脸颊,吻上她的唇瓣。 虞珧只是在哭,也未反抗。她本就无望的心,忽然之间变得更无望了。 “我爱你,阿珧。我没有想伤害你。若是我说了你不想听的话,你就当我未说过。不要哭了,好吗?护身符,或许只是因为特殊的东西,不进梦里呢。我就是你的小瑾,不然我还能是谁。不要哭了,阿珧。” 晋子瑾还是在给她擦眼泪。 虞珧的声音有些哑,“我不相信你了。” 晋子瑾蹙着眉,担忧,无措。 “若非是小瑾,谁能进你的梦里呢?谁能知道你的那些事呢?阿珧有何不相信我的呢。” 虞珧看了他一会儿,眼泪还在掉,但觉他说得好像有道理。 “你不准再说那种吓我的话了。” “好,我不说了。” 是他太冒进了。阿珧很敏感脆弱,如今脑袋也比以往灵活,很容易就能想清楚事情。 但事情,并不能被她想得那么清楚。她现在的状态,大多都接受不了。 晋子瑾答应后,虞珧就抱紧了他。 她不想失去他,她不能失去他。 晋子瑾有些茫然。他以为,阿珧要讨厌他了。阿珧还喜欢他吗? 他不应该乱说话。 他太想被她接受了。 “我以后都听阿珧的。” “小瑾要乖,不要气我,不要吓我。” “好。”晋子瑾两手抱住她。 虞珧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擦眼眶的眼泪。看晋子瑾低头看着她,忽然觉得丢脸。 晋子瑾脸上都是担心,但虞珧别过了头。 好丢人。 因为小瑾不是小瑾,她就伤心地哭起来。但她真的很伤心。 仿佛本来就抓不住的人,一下变成了空。 “小瑾,你到我身边了,就不会离开我了吧?” “我不会离开你。我担心你会离开我。” 第101章 “不会的。”虞珧说得坚定。 “你要怎么给我保证呢?”晋子瑾问她。 虞珧却呆怔怔的,给不了实质性的保证,“我不会离开的,不需要保证。” 晋子瑾未再追问,搂着她坐到身上。 能待在一起一天是一天。每一日他都会很珍惜。 次早睡醒,虞珧还在为梦里的事感到丢人。 醒来后就缩在被子里,玩着布娃娃。感受到晋子瑾醒来的动静,立刻装睡。 晋子瑾看她脑袋都埋进了被子里,担心她呼吸不畅,将被沿往下掖了一些,露出她的脸来。 虞珧抬眸与他的目光对上。 他淡笑,“阿珧醒了?” 虞珧感到丢人地将眼睛闭上。 晋子瑾摸了摸她的头,“我今日还有事情,不能一直陪着阿珧。要先走了。” 虞珧睁开眼看他,觉得像极了太子。 “是小瑾吗?” “是小瑾。”晋子瑾回答,“去做事,才能活在阿珧身边。” 虞珧未阻拦,抱着布娃娃小瑾摸了摸它的头,看着晋子瑾起身套上衣物出门去。 昨日那名小宦官推着轮椅,他重新坐了上去。 虞珧看着他的身影在门前消失。 站起来的小瑾,好高啊。不过应当是刚好的缘故,确实走得还不稳当,很慢,也不能站得很直。 都会好的,小瑾。 独自躺着,她又开始想昨日傍晚晋子瑾说得事。 可惜她被幽禁着,不能去见皇后娘娘。 小瑾说得若是真的,这样好吗?皇后娘娘对她很好,怎么能这样对她的孩子呢。 她太纠结了。 她不知阿东、阿西能不能给皇后娘娘带消息。 想着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起身下床。 虞珧叫来阿东,表达了想见郦芜的意思,阿东应下出门去,从缺失的院墙钻了出去。 晋子瑾离开寒露宫,东福已经等在外头。 心中对晋子瑾与虞珧的这次会面感到忧虑,忧虑着两人一夜过来相处的如何。 他为太子殿下也是操碎了心啊。 晋子瑾见他直接吩咐去刑部。 捉到的那知情人也是京中一官员,只不过官不大,虽知情参与的却不多。更多是作为事件中的桥梁人,传信用。 之前审了许久,但这人始终说不到关键处,仍然是在隐瞒。 顾左右而言他,给错误的信息与人名。浪费时间人力。 他直觉这是件比偷偷支取国库钱粮还要大的事,会是件对他有益处的事。 这人,需要好好吃些苦头再问。 东福推着晋子瑾,问他:“殿下见公主,如何了?” “阿珧能接受我了,但不多。她现在的情况,我一点都急不了。” 东福听出他话里对未来的茫然,但太过具体的两人之间的事他也不清楚。想要安慰都无从说起。 “奴才看,公主一定是在意殿下的。” 晋子瑾默然。 他不清楚,他不知道。他到底重不重要。 但他知道,她的小瑾很重要。 他若不是小瑾,就什么也算不上。 想到此,忍不住的烦躁。 “她喜欢的,或许就只是她手上的那个娃娃。”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娃娃。 若她清醒了,厌恶他,他又该怎么办呢。 刑部牢房晋子瑾被推到需要被审问人的不远处。  只见那被铁链缚在椅子上的青年男人身上带着些血迹,看起来伤势并不很严重。但他的精神极其萎靡,半死不活。 晋子瑾看着他:“要说什么,想清楚了吗?张士良。” 那男子好一会儿才有反应,“我知道的都说了。” “你是这样泯灭良心的人吗?何长进一家,因此事被冤灭口,你还要包庇到什么时候。你也想要如此吗?” 张士良垂着的头抬起了一点,些许凌乱的额发下黝黑无神的目光。 “那是陛下所为,是陛下查不清楚就将人杀死,还灭其三族!”他说着忽然激动起来,“这样的陛下!要我如何效忠!” “那,你想效忠谁呢?” 晋子瑾的问话后,牢间里再次沉默下来。 “臣子的忠诚,要无论他所侍奉的陛下是何样的人都一样的忠诚。” “愚蠢!” “那你今日也是不打算说了么?” “我说过,我知道都说了。” “你怎么知道你效忠的人,会是一个……好陛下?” 张士良抬起头看向晋子瑾,晋子瑾觉得自己猜中了。这事果然不简单。 “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但你的下场就不好看了。你现在是在刑部,不属我管辖,我有心也救不了你,”晋子瑾说着,顿了一下,“这样有觉悟的人。” 张士良眼里些许犹豫。 “你看我这个太子,如今多是窝囊。可那人是父皇也是陛下,我又能如何呢?” “殿下如何不反抗?” “那是谁想要反抗呢?” 张士良再次闭了嘴。晋子瑾叹气,“既然你一定要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了。我倒想给你个痛快,可这里都不是我的人。只能让你再好好想一想了。” 薛翌站在晋子瑾身后,“殿下,这人嘴硬的很,机警的很。” “他家中人不是都已不在京都了么,查查看,去哪儿了。” 张士良看着晋子瑾离去的身影,微微咬牙。 寒露宫因虞珧想要见郦芜,郦芜便带着流珠到了寒露宫。  虞珧是没想到郦芜会直接过来看自己。寒露宫实在太偏远了。 因没想到郦芜会过来,遂见了她也不知说些什么。倒是郦芜很自然,拉着她在风回殿中闲逛。看到胖乎乎的波波,还十分惊喜。 “这就是阿瑾送来的那只猫吗?这么喜人?” 虞珧看着跳进郦芜怀里的波波,确信了阿西的话。它喜欢美人。 看到个好看的就往怀里钻。 “阿珧如今这寒露宫里安排的真不错。还有小菜园呢。新鲜。”郦芜在鱼池边坐了下来,看着在清澈池水中游动的几条锦鲤。 “啊,这地方真清净啊。要是能和你一块儿住,我能活到七八十吧。” “皇后娘娘能长命百岁呢。” 郦芜笑,“哪有几人真能活那么长的。阿珧是在这里闷吗?想见我。” 虞珧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不知说些什么,“太子殿下如今还好吗?” 郦芜听她竟然关心起晋子瑾,脸上更是欣喜,“阿瑾啊。自然你在的时候更好喽。” 虞珧垂着眼帘,有些脸红。 郦芜看着她忍不住问她,“阿珧喜欢他吗?” 虞珧吓了一跳,看她,“什么?” 郦芜看她被吓到,还是又问了一遍,“阿珧啊,你喜欢太子吗?” 虞珧立刻低下视线。 她不知郦芜是何念头问她这个话,只能实话道:“皇后娘娘,我如今被陛下幽禁在这里呢。” 她对太子并没有太多感情。 “阿珧,阿瑾会想办法让你出去的,别担心。” 虞珧看向她。 小瑾和太子殿下,其实她分不清。 起初她还能分清楚,后来两人就越来越像,仿若一人。 “皇后娘娘能分得清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里有一个是自己的孩子吗?” “当然能了。” 郦芜虽这样说着。但她知道她分不清。如今的阿瑾,她已经不够了解了。 生分这样的事,不是努力补偿就能补回来的。 受过的伤害,也不是补偿就能遗忘。 她很清楚,在阿瑾心里,阿珧是第一位。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过的事,但阿珧一定陪伴过他受伤的日子。让他如此在意。 虞珧又问:“那若是分不清呢。” “若是分不清,就当做同一人。” 第48章 虞珧默然,知道了答案。 无论是她分不清,还是郦芜分不清。 分不清便是,同一人。 郦芜没再询问她是否喜欢晋子瑾,无奈又疼惜地捏了捏她的脸。 感到她还是与从前差不多,没那么喜欢太子。 为避免误会,阿瑾向她说了与她之间的事。她将他当成了另一个人——她臆想的孩子,以至于并不喜欢原本的他。 对于两孩子之间的事她也感到无能为力。 她不知虞珧为何想见她,以为是她在寒露宫里待得闷,遂留在此多陪了她一会儿才离去。 虞珧目光悠远看她离去,抱着怀里的布娃娃小瑾。 她未再纠结是太子还是小瑾。 或是说暂时不想再纠结了。 日子还是如常地过着。她一提起想要出去见陛下,院中几人便一块儿阻拦她。 她想,她确实是太闷太闷了。心里总仿佛压抑了许多东西,却没有一点头绪。所以即使章婮已经那样劝过她,她还是偏执于这件事。 第102章 仿佛,她的意义仅在于此。不然,她留在这晋国的皇宫里,是什么呢。 她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就只是,就只是这样忍受痛苦吗。 她一定是病了。 她想。 晋子瑾并未每日都到寒露宫,他知道,晋兴怀在盯着他。他并不担心晋兴怀威胁到他,但他担心晋兴怀会威胁到虞珧的安全。 他心中想要解决掉晋兴怀的念头,已经浓郁得令他烦躁。 好在每晚梦里,依旧还是能见到虞珧。她似乎并未那么在意他白日是否到她身边去。 虞珧发觉她虽想要见小瑾,可她却不能分辨出现实中的是不是小瑾。 尤其连华、阿东、阿西都在叫“太子殿下”的时候。 她心中最依赖的,依旧是梦里的小瑾。抛弃世俗的一切,这里是最纯粹的。 坐在榻上,她靠在晋子瑾的怀里,“这几日小瑾都很忙吗?” “嗯。阿珧等等我。” “好。我一直等你。” 晋子瑾抱了她一会儿,磨蹭她的脖颈。身体好了能行走之后,他想做的更多了。 但阿珧还是那么抗拒。 “阿珧想离开寒露宫吗?” “会给你带来麻烦,我在这里暂时还挺好。小瑾,不必担心我。” 晋子瑾应下。 他不想她被幽禁在这里,也不想只能避人相见。 但他需要时间,需要时机。 着急也无用。 他们会在一起的。 …… 晋子瑾让人查张士良的妻儿被带去了哪里。 并未查到,但却查到,去张士良府上带走人的是晋兴怀手底下的人。 他的人关注着晋兴怀,登门去张士良府邸的那人,是晋兴怀的幕僚心腹。 晋兴怀。 晋子瑾再次去了刑部。 距离上次审讯已经又过一段时日,他叮嘱刑部的人,不能让张士良死了。 遂见到张士良的时候,他还剩几口气在。 光线不够明亮的审讯房,狱卒抬起张士良垂落的头。他的目光都有些涣散了,看起来已经快神志不清。 面色灰白,就剩那么几口气。 晋子瑾看着他,声音凉淡,“你的妻儿我已经找到。是二皇子带走了他们,你所侍奉的新君,是兴怀么?” 张士良的精神已经无力维持清明。听着他的话后彻底崩溃,“王俭。” 他虚弱不堪地吐出一个人名,又道。 “放过他们。” “好。”晋子瑾答应了他。 王俭。 玉陵府虎贲营中郎将。 他立刻将此事禀报给晋文偃。 晋文偃当即下令抓人。 起初,众人皆以为此事不过是性质恶劣的贪污,却不想玉陵府虎贲营竟牵扯其中。 王俭被从玉陵府押送至京都。 因晋文偃察觉此事涉事不简单,打算亲自审。 刑部内晋子瑾在一侧,坐在轮椅上旁听。  晋兴怀听闻此事也过来了。 晋子瑾朝他看去,两人目光对视。 “太子皇兄的身子可能吃得消这样的查案审讯,若是不行可交由我来处理。” “近日身体感觉尚可,可以应付。” 面对晋文偃,王俭将所有的罪责担了下来,只道自己贪慕钱财。多余的,什么也不愿说。 晋文偃并不信他这样干脆的认罪,恼羞成怒下令将他车裂,转头又将余下的事都交由晋子瑾。 晋兴怀抢在晋子瑾领命之前,“父皇,太子皇兄已为此事费心劳力了许久,身体怕是吃不消。儿臣去查吧。” 晋子瑾接过话:“为尽快了结此事,我的人已经前往了玉陵府。想是早已到那儿了。” 在晋文偃下令捉拿王俭之前,他得知此事关联王俭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去了玉陵府。 玉陵府是京都的护卫府,虎贲营承担着京都出事的紧急调兵。 东西营,各两千人。  是个临近京都的军事要地。是京都的护卫也是威胁。 若他猜测的没错,晋兴怀比他想象的还要着急,这么快就下手了。做得还不干净。 王俭,本是晋文偃极其信任的人。 不过就如粱翕一样。 人所信奉的东西也会变。 晋兴怀目光冷冽地看着晋子瑾。像条阴暗的毒蛇。 晋子瑾淡然的已不再理会他。 晋文偃闻言,未再改变安排,“那便如此吧,朕要尽快知道怎么回事!” 说完,再次恼恨看向王俭,“给朕带下去!” 王俭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被狱卒带走执刑。 晋文偃大步离去。 晋兴怀也一言不发地离开。他怕他再待着会忍不住对晋子瑾的杀意。 离开刑部后,他紧急派人去往玉陵府。 即使如此,没了王俭的掩护,晋子瑾还是很快得知。 在王俭负责的东营,多了五百精兵。 那些被挪用的钱粮,应当就是用在了这里。 他只将前者告诉晋文偃。后者仅为推测,是王俭私用还是用于晋兴怀,都不得证据。 王俭宁死不说。 晋文偃得知后,气得想将王俭再车裂一次。 “他这是想做什么?反了朕了不成。” 晋子瑾只是沉默不语,听由他的怒火。 晋兴怀既然有了这样的动作,那逼他暴露是早晚的事。 此事后,王俭私养的五百精兵被收编入虎贲营,明面上归于朝廷。 晋兴怀也在此事了结后到东宫里,见晋子瑾。 温暖的春光里,晋子瑾在凉亭内与东禄下棋。东福不会,就站在一边为两人添茶。 晋子瑾看着石盘上黑白两方的围剿厮杀,忽然叹了口气。 “想将阿珧接到东宫来。” 东禄捏着黑子的手一顿,抬眸看向东福。 东福静默不语。 下棋呢,殿下怎么忽然就想到南赵公主。 尚不知如何接话,侍从前来禀报:“殿下,二殿下来了。” 转眼,晋兴怀就到了,见晋子瑾在亭中悠然弈棋,“皇兄的身体真是越来越好了。” 他深褐色的眼眸里,目光阴暗。 晋子瑾抬头向他看去,“天暖了,自然就好些了。不过,还是当多加注意。” 说着收回视线,取子,在石盘的棋局上放下。 “兴怀为何事前来。” 晋兴怀每回说他身体恢复的不错,都会被反驳。 但他觉自己的感受并无问题,以往的晋子瑾即使不在冬季也常常生病而卧床。 去年冬在汇县,他也回来了。听说病了许久,但依旧无事。 他感到他的威胁已越来越大。加之此次他在玉陵府的部署,可谓被晋子瑾完全搅黄。 王俭因此丧命。 张士良也死了。 “父皇对此次皇兄处理的事很是满意。” “倒也未有那般满意,王俭死了,但他还有事未交代清楚。只能说大致解决,但或许还有事情隐藏其中。” 晋兴怀走向他,笑了几声,“或许当时皇兄交由我来处置,会比现在的情况要好呢?” 晋子瑾看向他,笑浅,“兴怀是在责怪我了。当时确实处理的急。” 晋兴怀其实十分怀疑他。 他从张士良口中问到了什么。 “这件事从何长进起,便是由我处置。” “是啊。” 晋兴怀试探了一番,觉晋子瑾似乎并不知晓张士良、王俭身后更多的牵连。 他靠在凉亭的石柱上,看晋子瑾的棋,又看向执黑子的东禄。 这宦官,棋艺倒是不错。 “皇兄如今插手的事,越来越多了。” “难道这不是太子应该的吗?” 晋兴怀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晋子瑾看向他。 以往他身体不好,少有心力,才放任他在朝中活跃,打压他。 以至于他已经觉得自己就是太子了。 慢慢来吧,会认清的。 脑海中想到虞珧。晋子瑾不禁又烦躁起来。 他真是一点不想慢慢来了。 离开的晋兴怀心中满是不甘与愤恨。 晋子瑾毁掉了他筹划已久的布局,他废了那么多的心力,还折损了王俭这样的人。 他到底有没有查到更多的东西,他也不能确定。 他这个残废的皇兄,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对他有这样大的威胁。 汇县那次九死一生,他不信那只是个意外。有人用雪将他埋在了坑里。除了晋子瑾又还能是谁。可他没有证据。 他的咳疾一直在寻求方法治疗,加之如今天气暖和,才终于看起来恢复如常。 但不必想,到了冬季又会严重回去。 等他死,他得等到什么时候。他没有越来越虚弱,反倒越来越生龙活虎。将他气得看起来还不如他的心态和精神健康。 这样等下去,谁先死,都难说。 第103章 这个太子,他一定要当。 回去的路上,忽然转道去见晋先祈。 院里,晋先祈坐在庭前的台阶上,手中轻摇着折扇。像是在赏满院春光。 “太子皇兄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三弟去看过么?” 晋先祈向他看去,“二皇兄啊,你那么忙怎么有空来看我。” “不忙,事都被太子皇兄抢去了。” 晋先祈笑,“是吗?二皇兄可别想拿我当枪使。我也就偶尔……好像确实许久没去东宫看望过太子皇兄了。不过二皇兄你常去,那我便不必总去了。我与你们又不一样。” 晋兴怀见他一点积极性也无。如今就在院里待着,什么也不打算参与。 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不过看他这样怕是也支使不动他。 离开。 晋先祈收回视线,合上折扇站起身走向花坛,俯身折下了一支粉蔷薇。 庭院的回廊里,一女子走了过来。 “小祈,二殿下来了么?” 晋先祈回头,“母亲。是啊,刚走。” “来与你说什么?” “又想拿我当枪使。” 郑美人抿唇沉默,晋先祈走向她,将蔷薇递到她手中。 她抬起头,“小祈,前几日陛下的春花宴上,我听闻御史的小女儿与你有意,你为何不答应呢?那难道不是助益吗?” “两个皇兄都还未有这样的事,我这样着急,还是御史。要被他们盯上。二皇兄未将我当做威胁,才不曾向我动手,他所有心思都在与太子皇兄周旋。但我若冒头,他解决我可比解决太子皇兄简单多了。” “可太子是因身体才未有婚事,二殿下身边总换女子才不答应婚事,你与他们不一样啊。” “母亲,你若想让我成婚,早些生子。那我也只能选一些小官的女儿。” 郑美人沉默好一会儿,“那小祈如何打算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静观其变吧。” …… 晋兴怀一直有让人注意着寒露宫的情况。但未发现过异常。 他不知仅他派过去的那一人,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也因一直没有他期望中的动静,渐渐淡了重视。心思都放回晋子瑾的身上,还有在汇县的那名女子到底是谁。 他想过是某位官员的女儿或是民间女子,也猜测过真是静和宫里的宫女。 或者就是皇后身边的女侍。 但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此次事后,他对晋子瑾的恨意到达顶点,又重新想起这个晋子瑾想要保下的南赵公主。 虽始终不知这其中有什么牵扯,但这女子对他肯定有用处。 他忍无可忍,他想要杀掉晋子瑾。 这日,他去了寒露宫。 不出意外还是被拦在外面。 他问拦着宫门的宦官:“你们是皇后娘娘安排在此,还是太子?” “奴才们是静和宫的,皇后娘娘安排在此地。” “不让人进去,莫非是有什么秘密?” “二殿下,虞氏幽禁在这里,不允许人探视。这是陛下的命令。” “不允许人进去,我看都有旁人进去。” “二殿下,您若一定要进去。需先问过皇后娘娘。” 晋兴怀不忿离去,又爬上上次那堵院墙边的树上,往内看。 虞氏在这儿幽禁的日子,过得可真舒心啊。 一个父皇都准备杀掉的女子。皇后与太子却这样护着。 除了皇后与太子,她就算死了,又有谁会在意。 这夜,他命人闯入寒露宫,带走了虞珧。 寒露宫内的连华、阿东、阿西都被一并带走。 因寒露宫太过偏僻,幽禁又不需很多看守。常理来说,不会有人来此闹事。 故而,一切顺利进行,也无任何消息传到内宫中。 知道的人只有郦芜和晋子瑾。 但晋兴怀给晋子瑾送去了消息,以虞珧为人质。要想人安然无恙,那就独自赴约到城外的神庙。 他想要杀掉晋子瑾的心已经忍耐不住。 既然在稷丽那样晋文偃就在身侧的情况下,他都能冒险救下虞珧。 他认为,此女子必然有很重要的用处。 就算晋子瑾不来,他也可以将虞珧杀掉丢在山上,而自己撇得干净。 毕竟寒露宫那种地方,能查出什么名堂。晋文偃又会为了这么一个人,大费周章的查吗? 他以为不会。 连夜,虞珧就被带到山上。 她双手被绑缚在身后,口中塞着一团布,只能发出“唔”“唔”“唔”的低声呜咽。 推着她往前走的人是晋兴怀,她不知道二皇子抓她做什么。 即使根本不畏惧死亡,可漆黑的前路未知的事件,还是让她感到恐惧。 她不怕死,但怕折磨。 她还有什么用处吗?在这个晋国。 被带出寒露宫时,她看到连华、阿东、阿西都被抓了。守着宫门的两个宦官被打晕。而此时,已经只剩她,被押送着,不知去往哪里。 山上石子很多,路高高低低的不平,亮光就只有前方侍卫手中的灯与头顶的月光。 她双手被绑身后,整个人走得没有平衡踉踉跄跄,身后的二皇子却还觉她走得太慢。 她能感觉到,身后还跟着不少人。仿佛押送她赴往刑场。 蓦地,晋兴怀狠狠推了她一下。 虞珧顿时扑到地上,肩膀、胯骨、膝盖都是一阵剧痛,脸颊也被地面的石子擦伤。她疼出了眼泪,蜷缩起身体。 晋兴怀从侍卫手中接过提灯,灯光照亮虞珧疼得苍白的脸。 他脸上却带着笑意,“上次在稷丽没能杀了你,还让我的手至今不复往日的灵活。”他摊开手掌,看着手心那丑陋的疤痕,又摆到虞珧面前让她看,“看到了吗?永远好不了了。这次,我一定让你死。” 他站起身,踢了她两脚,冷声,“起来。” “晋子瑾那么在意你,但不知为何那么在意。不管了,我不会让他好过,他不是要救你么。送你们一起走好了。” 虞珧身上疼得厉害,双手又被反绑,起不了身。 晋兴怀看她挣扎着无法起来,又蜷缩回去,轻轻笑起来,笑声在山风中回荡。 他心中许多的恨意,想要报复在晋子瑾身上。虽然不知他在不在意这个女人,但无所谓了。他的手确实是因为这个女人,如今连拿刀拿枪都不灵活。 “我若让你明日好好的出现在他面前,岂不显得我太过仁慈。我可不想对我这个皇兄有丝毫仁慈。” 他伸手,向随行的侍卫要来鞭子,看虞珧仍然蜷缩着,狠狠抽了上去。 “唔!” 疼痛让虞珧的身体抽动了一下。蜷曲着像一只蛹。 她已经知道,二皇子抓她的目的是太子。 这个晋国皇宫也有着许多的争斗。去年冬在汇县,太子就将二皇子活埋在雪洞里。 但他没死,回来了。 她只是个不得宠还被废了妃位的异国公主,竟也卷入这场争端之中。 不过,既然收了皇后与太子那么久的好处,也不算无故招惹上。 还有,如今的太子,是小瑾吗? 听二皇子的意思,他想杀了他。 不要来。 她被抽了几鞭子,外衫沁出血迹,疼得脑子都不清醒了。晋兴怀将她从地上扯起来,推搡着继续往山上走。 一直走到一处神庙前。 虞珧看到山后头显露微微天光。 已经天亮了。 进了庙里,她踉跄摔倒在地上,脸色苍白,额头密密的汗水濡湿碎发。 晋兴怀没再管他,等着晋子瑾前来赴约。 好一会儿,他又转头问她,“你说,太子会来吗?” 虞珧不知道。 晋兴怀本想将她口中塞着的布团拿下来问问她与晋子瑾到底有何牵扯,但思索后作罢。 没必要了。两人今日都得死。 晋子瑾收到晋兴怀命人带来的消息后,沉静了片刻。 大概是心中的情绪太重太多,以至于已经不知如何表现。面上平静地像是滩死水。 晋兴怀要他独自赴约。 他独自过去,定然救不回阿珧。 但带人过去,他只会恼羞成怒,当场将人杀了。 他得带人,才能救人。但不能让晋兴怀知道,他带了人。 阿珧。 他怎么没考虑到,晋兴怀会突然发疯,不计后果。 他怎么能将她牵连到这些事里去。 他叫来薛翌,部署人进山。不能走常路,得饶过常路,以包围之势抵达晋兴怀所在的神庙。 但这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他让东福跟随自己,作为推他行动的人。 让东禄在东宫中挑选个孔武有力的侍卫装作马夫驾车。 临走前,又吩咐东禄去静和宫,安抚尚不知情但很快就会知情的郦芜。 第104章 神庙所在的山上晋兴怀在山下也安排了人,观察晋子瑾是否按照约定没有带人。  进山入口处,马车被拦下。 晋子瑾拂开窗帘,看向那人,“只是马夫与替我推轮椅的宦官。” 对方不愿意放人,要求晋子瑾下马车,让东福推着上山。 “那太慢了,我很着急。你主子抓了我的人,还要叫我坐着轮椅慢慢上山吗?你主子难道不着急见到我吗?时间越久,变数越多,你敢耽误?” 对方犹豫,放了马车进山中。 晋子瑾其实也想过,上山时拖延时间。但见不到虞珧他急得一刻也不想耽搁。 况且晋兴怀发疯,他无法预估他等不及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先尽快见到虞珧,再与晋兴怀周旋拖延时间。 神庙内,晋兴怀坐在门槛上看着外头,等待着晋子瑾。 虞珧跪坐在庙内,恹恹地看着贡桌香炉内还在燃烧的香火,她挣扎过许多次,晋兴怀都未取下她口中塞着的布团。她仍然无法说话。 她不知她竟然还能有威胁晋国太子的作用。 无论是太子还是小瑾,她都不期望看到他中晋兴怀的计。这样阴险卑鄙肚量狭小的人,如何能做晋国未来的陛下。 南赵若是面对这样的敌国,已经能想象到的恶心。 他说他的手是因她而受得伤,她却全然不记得这回事。 稷丽? 太子殿下在稷丽救过她? 她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因为太子殿下为了救她而射伤他,遂他一直怀恨在心,不仅记恨着太子还记恨着她。 可她与他无仇无怨,他为何要杀她。是他要杀她,不才被伤了手的么? 难道她被杀死,才应该么。 卑鄙无耻之人。 她期望着太子不要来此。至于她这条命,留在晋国本也已经没有了意义。 但她的希望落空了。 她不能想象,晋国的太子为何会为了救她,而中亲兄弟要杀死他的奸计。 或许,他就是小瑾吧。 那她更不能让小瑾因她而死。她为小瑾也付出过那么多。 为了让他好好的活着,健康的活着,她付出过那么多。 他好不容易,终于健健康康能像正常人一样了。 他不可以被这个卑鄙小人杀死,毁掉她付出的一切。  她被晋兴怀拉着起身,推着走出神庙。 见到晋子瑾,他的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晋兴怀露出笑容,看着赴约而来的晋子瑾。 “太子皇兄,这次你总不能再射我一箭,把她救下了吧。你竟然还真来了,她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呢。” 一边说着,刀刃已经让虞珧的脖颈流出血。 晋子瑾看着身上沾着灰土,带着血迹,脸色苍白,脸颊还有血痕的虞珧。手指捏着扶手,连骨节都因力道而泛白。她的脖颈也已经被晋兴怀割伤,他看向晋兴怀,“我已经来了,把她放了!” “我又没说,你来我就把她放了。我只说,你若不来我就把她杀了。” 他的刀刃又深了一些,流出更多的血。 虞珧蹙眉忍着疼痛,“唔!唔!” 她想让他离开,但显然她表达不出来。 “你只是想要我的命,你想要太子的位置。我已经在这儿了,把她放了!” 晋兴怀看了他一会儿,忽而大笑,“太子皇兄,莫不是汇县,那个在你床上的女子,是她吧?他可是父皇的女人。” 一边说着,埋伏于林中的人已经将晋子瑾与东福围住,二人处于刀刃之间。 虞珧无法再忍耐,她不管不顾,蓦然撞开身边的晋兴怀要向晋子瑾跑去。 但她双手被反绑,身体难以保持平衡,踉跄几下才站稳,刚跑出几步就被晋兴怀重新抓住,扯着撞到他怀里,长刃穿过了身体。 “阿珧!” 晋子瑾传来的声音惊恐带着颤抖。虞珧感觉到鲜血涌出身体,温热肌肤,疼痛地无力站稳。晋兴怀蓦地将刀刃抽出,看她倒在地上。 唇角刚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就看到晋子瑾站起身夺过了身边侍卫的刀,东福也蓦地踹翻一名侍卫,抢过刀。停在远处的马车上,那名马夫身手矫健跑过来加入混战。 晋兴怀沉浸在震惊里,“你能站起来!” 虞珧意识恍惚昏昏沉沉,已经不知周围都在发生什么。但她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有温热的像身体里涌出的血一样温度的液体落在脸颊上,她口中塞着的布团被轻柔取下。 “阿珧,阿珧。” 抱着她的人,声音朦朦胧胧,颤抖得快要连话都说不清楚。 她用力地撑开眼皮,看到他。 “小瑾。” 他的泪珠落在她的脸上。 他整个人都好像在发抖,他抱着她站起身,声音还是那么颤巍巍的,“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回去。” 光线忽然暗了。是进了马车里。 虞珧靠在晋子瑾的怀里,意识恍惚。 晋子瑾看着她腹部鲜红的还在往外流的血,手颤抖地按了上去,脸色已经苍白得和她一样,“阿珧忍一忍,很快,很快就回去了。” “阿珧,阿珧。” 他一直叫着她,想要她能回应他。 但虞珧恍惚的,有时听得见,有时听不见。 第49章 她伤得很重,身体被利刃贯穿。血根本就止不住,晋子瑾将她抱在怀里,她流出的血一点点浸湿他的外袍,血液的温热让他也感受到。 她流出的血是热的,但她身体的温度却随着温热血液的流失而流失。 他害怕得不知所措,他叫她,她却大多都不能回应他。 “阿珧,阿珧。不要丢下我。都是我不好,我没有预料到这些,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吗?” 他俯下身轻轻地吻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的指尖已经带着凉意。 “阿珧。” 他抬头又去催促马夫。 他不敢想象,若是她没了,他会怎么样。 “都是我不好。” “应该惩罚我。” “我好没用,阿珧。但你也不要就这样不要我了。” 马车急入东宫,东禄飞奔着去找李思源。 李思源急慌急忙赶到晋子瑾的屋内,看到榻上一坐着,一被抱着的两个人被吓得不清。 晋子瑾面无血色像没了魂,虞珧脸上也没有一点血色闭着眼靠在晋子瑾的怀里,两人身上都是血。 “太子殿下!” 晋子瑾回了些神看向李思源,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急声:“你能救她的对吗?” 他声音沙哑,颤颤不平稳像能被风吹散。 李思源赶紧上前,“臣看看。” 虞珧身上被刺穿的伤,血已经流得慢了。他什么也顾不上,立刻处理。 剪开被血染透的衣物,棉布倒酒擦拭伤处,撒上止血愈伤的药粉,消毒器具,破开伤口察看腹内部伤情,肠道有被划伤,运气好未被刺穿。 立刻处理后将开放的伤口缝合,让晋子瑾小心将虞珧扶起,翻身,后背的刀口也缝合,缠绕紧绷带。 手指指腹触碰到虞珧皮肤的温度,已经失温。 他紧张地出了一身汗,摸虞珧的脉,都快没有脉搏了。但看晋子瑾一副失了魂的样子,若是这样告诉他,他定然无法接受。 他没说。 晋子瑾看他摸完脉,却是问他:“阿珧,会好好的吗?” 李思源看着他,还是觉得他接受不了,他现在这个状态很糟糕。 虞珧像是油灯上,灯油燃尽前的火苗,他也像。 “公主现在体温有些低,您让他暖和一些。臣去开药。” “阿珧身上还有伤。” 李思源沉默一瞬。 他想问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但克制着没问。 晋子瑾扶着虞珧,将她的衣裳脱掉。 苍白的肌肤上不仅有几道鞭伤还有大块的淤青。他眸光颤动,沉默不语。 李思源也一句话未多说,利落得赶紧都处理好,离开去开药。 晋子瑾轻轻搂着虞珧,将被子给她盖上,叫来东禄去拿干净的衣裳来。 东禄送来后退出屋,晋子瑾小心翼翼给虞珧穿上,将她放平躺下。 自己也将沾血的衣物都换下,已经没有心思注意自己身上也有刀伤,坐在床边呆怔地看着虞珧。 “阿珧。要一直陪着我。” “是我的错,是我不好。等你好了,你再惩罚我。我不够谨慎。我考虑不周全。” 他俯下身,趴在床边。 她脖子上的刀伤,李思源也细心处理了。 他将手伸到被子里握住她的手,“别抛下我。” 李思源端着药进屋来,晋子瑾又问他:“阿珧,阿珧还能醒过来吗?” 他不知怎么回答,“殿下,先让公主喝药吧。” 第105章 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晋子瑾起身,从他手里接过药,“阿珧的伤不宜总是动,你出去吧,我来喂她。” 李思源看着他的脸色,“殿下,您自己受伤了吗?” “我无碍。” 李思源打量他,见他刚换的衣物几处都有血沁出。但因是靛青色,不太明显。 “殿下,您便是自责没有照顾好公主,也不该折腾自己。您还要照顾公主不是吗?您若是也躺着了,您要怎么在公主身边照顾她呢。” “我先喂她喝药。” “好,那臣一会儿再进来。” 出了屋,李思源问在外等候的东禄,“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搞成这样?” 东禄告诉他早晨出门前的事。 李思源见东福始终不在,“东福这是还没回来吗?” “是啊。也不知怎么样了。殿下还好吗?” 李思源摇头,“公主伤得很重,情况危险。殿下……看起来很糟糕。” 东禄默然。 李思源又道:“可要去将皇后娘娘叫来?” “殿下并不想让皇后娘娘知道这些事。让皇后娘娘担心,他还得安慰皇后娘娘。” 李思源默然。 二人都不再说话,直到晋子瑾出屋来,将碗递给东禄。 李思源随他进屋。处理他身上的伤。 “殿下的伤口,唉,也都不小啊。您也是想流血流死吗?” 衣物褪下,晋子瑾身上的刀伤有深有浅,比在外衣上凭血迹看到的还要多。手臂上一处深可见骨。 “殿下的身体虽然好了,但也不是能这么折腾的。” 晋子瑾却没在听他说话,目光只是看着虞珧。 李思源没告诉他的,他猜得到。 阿珧的呼吸,很微弱。 李思源看他根本不听自己说话,气得不行。 “太子殿下!” 晋子瑾看向他,“阿珧会没事的,对吗?” 李思源沉了脸色,“公主若是有事,您是也不打算活了么?” 晋子瑾没有回答,转回去目光又看着虞珧,“是因为我,她才这样。我考虑了许多,但没考虑到晋兴怀会因这件事,不计后果地将她牵扯进来。” 李思源看他这幅像是真的不想再活了的样子,没了脾气。 “公主会没事的。殿下您也不是神仙什么都能料到。二皇子突然发疯,谁能料到。” 晋子瑾现在是什么也听不进去。 脑子里只有会失去虞珧的恐惧与让她受了这些伤害的自责。 李思源没有办法,包扎束紧绷带时故意用了更大的力气,想让他脑子清醒一点。但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信念真是要崩塌了。 殿下怎么能因为一个女子就不想活了呢。 但他很快又安慰了自己。殿下这么能忍,是成大事的人。 收拾了东西临走前,他还不放心地又宽慰,“公主会没事的殿下。” 他真怕他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他的伤,不好好对待,同样要出人命。 出了屋又叮嘱东禄,好好照看两个人。 “殿下的状态你一定要好好留意,别让他折腾自己的身体。” 李思源还没出东宫,撞见郦芜。 “李御医!出什么事了?两个孩子受伤了?” 早晨出去之前,晋子瑾为安抚她不要为昨夜虞珧被掳走的事担忧,让东禄告诉了她晋兴怀传来的消息。也让她知道了,晋子瑾出宫去做什么。 她一直关注着东宫的情况,听闻东禄跑去御医署叫御医,心感不妙,就过来了。 李思源见她,想到屋中虞珧与晋子瑾二人的情况,也不知该如何告诉她。 “皇后娘娘,您别着急。您现在是最需要冷静的了。” 他未阻拦郦芜,只劝她好好冷静。 郦芜心中有了预感,立刻急匆匆往寝屋的方向去。 屋外,不顾东禄的阻拦进了屋里。见到坐在床边看着虞珧的晋子瑾,和躺在被子里睡着的虞珧。 两人的脸色都煞白的。 她拂开珠帘走进里屋,晋子瑾也没反应。 “阿瑾。” 晋子瑾抬头,“母后。” 他的声音像没有气力,神色整个一副失魂落魄。 郦芜疾步走到床边,“是阿珧怎么了吗?” 床上的虞珧看起来像一张薄纸,苍白脆弱,失去了活人的血色。 “她受伤了。”晋子瑾微哑着嗓音,“她现在很虚弱。我快感觉不到她的呼吸了。母后,她会离开我吗?” 郦芜想不到会伤成这样,她看着像丢了魂一样的晋子瑾,“不会的,阿瑾。她会好的。阿珧这样的好孩子,吉人自有天相。” “你是不是也受伤了?你去榻上躺一会儿,我在这儿看着阿珧。” 晋子瑾摇头,“我哪也不去。” 坐了片刻,他又道:“我想独自陪着阿珧,母后。” 没办法,郦芜即使担心也只能离开。 出了屋,叮嘱东禄,有任何事都立刻去禀报她。又询问了一些其他的事,才离开。 东福不多时也回来了。 身上同样有伤,东禄拉着他回屋,让人去叫李思源。 坐在床边,东福询问虞珧与晋子瑾的情况。 虞珧被晋兴怀捅了一刀伤得很重,他是亲眼所见。 晋子瑾当时就站了起来,不管不顾抢了一柄刀。即使他还不能完全如常人那样行走灵活。 以少敌多,混战中一直坚持到薛翌带人过来。 他疯了一般要从混乱的战局里出去,去虞珧的身边,东福便护送他一路杀过去。 晋兴怀见情况有变逃离。但晋子瑾已是无心再管。虞珧流了很多血,他恐惧地发抖,东福没见过他那个样子,他整个人都颤抖得很厉害,在哭。 虞珧有了回应,他才找回些理智,立刻抱着她回到马车里,赶回皇宫。 东福留在山上,与薛翌处理剩下的事。 他知道晋子瑾也受了伤。但虞珧的情况实在太严重了,晋子瑾的表现让他放不下心。 东禄与他说了回来的事。 “殿下确实……因为公主的情况很痛苦。皇后娘娘来了,他也未让皇后娘娘留下,只想独自与公主待着。我与李思源都不知怎么办。” “一会儿,我也过去看看吧。” 东禄问他:“寒露宫的人呢,都救回来了吗?” 东福摇头,“没有,不知在哪儿。得去向二皇子要人。” 李思源急匆匆过来,“怎么一个两个三个的,你们能不能好好的啊。御医又不是拉磨的驴,不用休息的吗?” 东福抬头,笑吟吟看他,“我的伤势还好,劳烦李御医了。” 李思源松了口气,“看你确实还好。” 给东福包扎完伤口,东福起身,“去看看殿下。” 李思源忍不住又叮嘱东禄,“殿下的药与公主的有不同,不要弄错。” “嗯。” 李思源没再去看晋子瑾,怕看了难受,告辞离开。 东福与东禄出屋,向晋子瑾的寝屋过去。两人一道进屋。 东禄待在外间未再进入,东福拂开珠帘进了内室。 晋子瑾还坐在床边,靠着夔纹雕花的床框看着虞珧。 “殿下。” 晋子瑾回头,“你回来了,伤势如何?” “殿下,奴才已经让御医看过了。无碍。您与公主呢?” 晋子瑾再次看向虞珧,“李思源不告诉我阿珧的情况。但我心里清楚。” “殿下,公主不会有事的。您自己的身体,也要上心。” 晋子瑾还握着虞珧的手,他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温暖一些了。 “殿下,寒露宫其他几人还在二皇子手中。” “东禄带人去找他要。他自己做了什么,他最好自己心里清楚。都揭到父皇面前,谁也别想落个好。” “是。奴才告诉东禄。” 东禄就在外间,已经都听到。带了两人去找晋兴怀。 晋子瑾的话,他知道什么意思。也转述给了晋兴怀。 晋兴怀还未去禀报晋文偃。 他不经晋文偃的允许带走晋文偃幽禁冷宫的妃子去威胁自己的皇兄太子,想要取太子而代之。 也不是什么上台面,能让晋文偃知道的事。 他将晋子瑾的事禀上去。他的这些所作所为也就瞒不住了。 这他还是有脑子,想得清的。 遂东禄要人,他就给了。 但他与晋子瑾之间的仇怨算是彻底摆到了明面上。 他心中仍为晋子瑾能站起来与晋子瑾和冷宫废妃暗通款曲的事而感到震惊。 晋子瑾到底是一直在装残废,还是忽然治好了? 他敢和父皇的女人搞到一起,还是和亲公主,他怎么这么大胆子。 而他这个太子能站起来能走路这件事,如今怕是除了他身边的人之外,只有他知道。 第106章 他亦不打算声张此事。让人知道太子不残废了,对他可没有半点好处。 还让他愤懑的一点是,他以为这次一定可以杀掉晋子瑾。却不想又被他摆了一道,他有他的把柄却也被他拿着把柄。 东禄带着连华几人回寒露宫。 连华忍不住问:“虞氏呢,虞氏可安然无恙?” 东禄并未多说,不想再生事端,“虞氏在东宫,会待一段日子。” 连华闻言放了心。 他们没事,虞珧在东宫她觉得一定也不会有事。 回到寒露宫,东禄就要离去。连华叫住他,“东禄公公,虞氏既然要住在东宫一段日子,那将她的东西带过去吧。” 她跑回虞珧的屋中,拿出来布娃娃交到东禄手中,“虞氏都是从来不离开身边的。您若不带着,一会儿想还得再来取。” 东禄看着手里的布娃娃,看她,“你如今倒是懂事多了。” 连华笑着,嘿嘿两声。 东禄离去,还是未告诉她虞珧受了重伤的事。这几人就在这儿暂时无忧无虑的待着吧。 说了,只是多些事,什么也改变不了。 回到东宫,东禄进屋将布娃娃交给晋子瑾。 晋子瑾接过看了片刻,放在了虞珧的枕边。 东禄看他的脸色还是那么差。心中叹气,转身出屋。 郦芜不放心,晚膳时又过来一趟,只是没有进屋里。在外向东禄询问了情况。 东福虽回了自己屋里休息,仍然是不放心,时不时会过来看看。 晋子瑾食不思寝不眠,除了守着虞珧什么都不在意。 东福过来劝劝他,他会听。只是实在太担心,没有心神再分担给其他事。 屋里燃着烛火,窗外已经只剩月光,万籁俱寂。他还是坐在床边,看向床头的布娃娃,没有哪一日有如今日这般想梦到虞珧。 但没有丝毫睡意,也不想睡下。只想时时刻刻让她在他的视线里。 东禄走进屋,看他还没睡。 “殿下,您也受了伤。李御医说您要好好休息。” “我一会儿就睡。” 东禄退下后,他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吹灯。灯熄后还是在床边坐着,最后靠着床柱睡去。 这夜,他未梦到虞珧。 次日在窗扇透进的微光中惊醒。 立刻将手伸进被子里,抓住虞珧的手。还是柔软的,但依旧没有暖意。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抽出手,掌心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声音轻缓,尾音颤巍巍的,“阿珧。陪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 这日,李思源过来为两人换药,看晋子瑾的脸色比昨日还要差。气到失语。 他沉着脸,让晋子瑾扶起虞珧,解开外衣为她换纱布换药,观察伤口是否感染。 纱布拆开,虽伤口泛红但未有太大问题,松了口气,又已酒擦拭撒上药粉,换了纱布缠好。晋子瑾为虞珧系衣带时,他握住虞珧的腕子,诊脉。 又摸额头,感觉有些发热。 “还得再观察,若是高热,殿下立刻让人去叫臣过来。” 晋子瑾系好她的衣带搂着她,“嗯。” “臣看殿下的伤呢。” 晋子瑾不情不愿地扶着虞珧躺下,解衣让李思源看伤。 李思源解开他的绷带,看他手臂上的伤口红肿的有些厉害,“殿下要注意休息,不然伤口化脓,危及性命,人救回来这条手臂也要废。” “嗯。”他淡淡地应,又满脸不安地问:“阿珧会醒过来吗?” 李思源默然,一言不发地给他换药。 过了一会儿才道:“还不清楚,再观察几日看看。殿下,您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体。” 晋子瑾沉默地看向虞珧。 虞珧连续低烧了几日,李思源每日至少过来一次察看两人的伤口恢复与虞珧的身体情况。 对外,东宫里的人都道是晋子瑾又病了。李思源也是这般与旁人说。 这日,李思源给虞珧看过后,看向晋子瑾,几日过去了,他的精神还是很差。憔悴许多。 “太子殿下,公主的情况稳定一些了。” 晋子瑾抬起头,“阿珧会醒吗?” “或许还要些日子。公主一直以来身体健康,这次才能有幸捡回一条命。” 晋子瑾默然。 他握住虞珧的手,“阿珧,往后会有影响吗?” “公主此次这样重的伤,怕是要很久才能恢复如常。殿下您将公主照顾好,那就不会对公主的身体留下损伤。” “好。” 李思源见此离去。 晋子瑾的脸颊轻轻蹭着虞珧的头发,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阿珧。我会照顾好你,让你还与从前一样能活蹦乱跳。” “你会怪我吗,都是因为我才会如此。” …… 春日夕阳的光辉斜撒入屋内,微微橙金色,晋子瑾还抱着虞珧呆坐着。 “阿珧。” 他将布娃娃放在她的怀里,让她抱在手中。 “连梦里也见不到你了。” “阿珧,和我说说话。” 虞珧恢复了一些意识后就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 是小瑾吗? 可她好累,好疲惫,眼皮沉重的一点也睁不开。身上的每个关节都重如千斤,无法动弹。 肚子好痛,一直痛到后背,像刀不断在她身体里搅动。 痛得她昏昏沉沉的,想睡睡不着,想醒,醒不清醒。 她感觉到她正被人抱着,他的手握着她的手。肌肤间有微微地摩擦。 她想她已经清醒了,但她太虚弱了醒不来。 她就这样在晋子瑾怀里靠着,半梦半醒,时睡时醒,也不知时间。 她想,小瑾是不是平安无事。抱着她的是不是小瑾。 她想摸摸他的手看看。 还是动不了。身体不听她的控制。她又睡了过去。 再次清醒是感到有人在吻她。 唇瓣的温度与柔软,她觉得是小瑾。 两人口中都有药味,但这次的药味是甜的,虽然还是不怎么好闻。 他抽离而去,很快又贴上她的唇,将一口药汁挤入她的口中。 她觉得药里是不是加了蜂蜜,他是在喂她喝药还是在吻她。 唇舌的纠缠让她觉得药汁要顺着唇角流入颈窝,她咽了一口。口中的药汁所剩无几了,他却忽然开始向她索取。 “阿珧。” 他吻得虞珧越发恍惚,睁开眼看着他。 晋子瑾感觉到她吞咽了一下,她已经许多日没有任何反应了。他看她灰黑的眸带着迷蒙看着他,将她放开,指腹抹了一下她唇上残留的不知是药汁还是唾液的水色。 “小瑾,你受伤了吗?” “没有。阿珧醒了。”他苍白的脸上憔悴和哀伤,俯身又在她唇上亲了亲,“阿珧把药喝了吧。” 他端着碗递到虞珧的唇边,虞珧抬手端着另一边将药喝尽。 他将碗放在一边的床上就轻搂着她靠入怀里,“阿珧。” 他的声音像还带着颤抖,“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阿珧。不要离开我好吗?” 虞珧身上的伤口还疼得厉害,她知道自己伤得很严重。 “没事的,小瑾。你没事就好。” 晋子瑾忽然激动起来,他用掌心托起虞珧的脸颊,眼眶泛红地看着她,“你答应我!你知不道你很重要,你比我重要!你不要这样折磨我。” 虞珧呆怔地看着他,抬手指腹触碰到他下眼睫上的晶莹,湿了指腹,些许无措,“是我的错,小瑾。我以后不这样了。” 晋子瑾意识到自己失控,撇开头,重新抱住她,“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我什么都没做好。阿珧,不要离开我。” “好的,小瑾。我都听你的。” 虞珧轻轻抱住他,觉得自己好像将他吓得不轻,“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不是还好好的么。我只是担心你被二殿下骗了。” “我差点就失去你了。你闯进我的人生里,让我像个寄生品,你应该对我负责的。” 虞珧沉默了一会儿,想要理解他的话,没太理解。 “好,小瑾。我不会离开你。我会好好活着。” “健健康康活着。” “嗯。健健康康活着。” “阿珧的伤口会疼吗?” “疼的。” “我问过李思源,他说没办法。对不起。” “小瑾在说什么,又不是你的错。是二殿下抓了我。” “是我考虑不周全,没料到他会发疯。” “小瑾,这种事情,你不必自责。这样,会让我担心你的。” 晋子瑾抱了她很久,虞珧差点睡着了。还是东福进屋说话,把她的瞌睡虫惊走。 东福见虞珧醒了,在晋子瑾怀里看着他,大惊大喜长舒一口气,“公主您终于醒了。” 再不醒,殿下就疯了。 虞珧看着他,思考起现在的小瑾是太子这件事。 第107章 她靠在晋子瑾怀里,手里拿着布娃娃,她觉得,这个就是小瑾。 她现在一点也分不清两人。 她还是很困,眼睛快要睁不开。她也想通过睡眠来忽略伤口的疼痛。 东福见她虚弱,询问晋子瑾今日的晚膳后就要退出去,晋子瑾让他叫李思源过来。 人走,晋子瑾垂眸看着虞珧,她已经合上眼瞌睡。  他知道那样的伤一定很痛,可她还要忍受许多日。 “阿珧,怎么样才会好受一点。” 第50章 李思源过来,虞珧还没睡着。她虽然很困但也很疼。 她微睁着眼看着李思源,李思源见她醒了,欣喜万分,“公主醒了。” 晋子瑾垂眸,看她还没睡着。 “没有办法止痛么?” “殿下,公主这样的伤,止痛的药对她来说收效胜微。能用的药臣已经用了。” 虞珧听他是问这事,握住他的手,“没事的,小瑾。” 她还很虚弱,因身上的伤也无法活动。 “恢复了就好了,不会一直这样的。”御医也不是万能,她不想为难李思源。小瑾曾经双腿一受凉就疼痛,也未有办法,“我好困小瑾,我想睡了。” 晋子瑾只能让人离开。 “阿珧睡得着吗?” “多睡一会儿就睡着了。” “晚膳后再睡,好吗?” “嗯……好吧。” 郦芜听说虞珧醒了,过来探望。 她在床边坐下,看着虞珧,欣喜地差点落泪。 虞珧看她眼含泪光,笑起来,“皇后娘娘这是作何,我没事呢。” 她声音的虚弱,郦芜听在耳里,“你这孩子,你要吓死我。还好醒了,可要好好将身体养好。想吃什么,都告诉阿瑾就是,莫委屈了自己。” “好。” 虞珧又回头看晋子瑾。 郦芜大概也是分辨不出到底是小瑾还是太子。 “阿瑾,你一定照顾好她,将她的身体养好。”郦芜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但她实在担心。虞珧只是醒了,身体却还虚弱得很,伤口也没愈合。还有许多不确定性。 “嗯。我会照顾好她的,母后。” 虞珧正想着。 小瑾与太子一直都很像,在郦芜面前分辨不清也正常吧。 分辨不清就是同一人。她这样安慰自己。 她心中总还有些觉得对不起郦芜。即使她自己也分不清两人。 郦芜未多留,不打扰两人的相处。 阿珧醒了,阿瑾看起来精神都好了些。这俩孩子啊。 东福领着人送来晚膳,见离开的郦芜,“娘娘您不留下一块儿用膳吗?” “不了。” 阿珧还不能下地,阿瑾还要照顾她。她留下做不了什么,只会打搅两人。 俩孩子能在一起她就欣慰了。 东福应下,进屋里。 命人端了张小案到床边,将饭菜放到上面。 虞珧看着这阵仗,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些。 “要,要这么麻烦吗?” 东福一脸笑容,“不麻烦啊,公主。奴才们都希望您早些好起来呢,哪里麻烦。” 虞珧垂眸还是很不好意思。等人走了,她看晋子瑾一手搂着她还端着饭碗,一手伸去夹菜,与他道:“小瑾,他们与我并不算熟悉啊,也这样照顾我吗?” 晋子瑾将菜喂到她面前,“去年冬,你一直在我身边,怎么不算熟悉。” “可那时我只是算个暖床的。他们不知我们如今的关系。” “吃饭吧,不要想那么多。” 虞珧吃了他夹的菜,抬手接他手里的碗筷,他道:“你不要乱动,对伤口恢复不好。” “我只是动手臂,不要紧的。” “动了会痛,阿珧听话。” “小瑾还要喂我吗,好麻烦。” “不麻烦。” 虞珧靠在他怀里,脸颊微红着,乖乖张嘴,吃完一口还是觉得想不通。 虽然东宫里的人,对她一直都挺好。但这也太好了。 看得出是真心关心她,并非只是为了完成主子的任务装出的奉承。 “小瑾,是因为皇后娘娘吗?” “阿珧,这些是你本应得的,不因为任何人。” 虞珧抬头看着他,笑,“小瑾奉承我。” 晋子瑾俯身亲了一下在她唇瓣上,“我觉得这些就是你应得的,阿珧是南赵公主不是吗?”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以往在晋国的不开心,那是以往的事。阿珧还是值得一切好的东西,好的事情。” 虞珧的睫毛微颤了颤,“小瑾这样想得吗?” “我一直这样想。我想你还像在南赵时那样,是颗掌上明珠。我都未见过那样的你。” 虞珧沉默,垂下眼帘。 他眼睛里的亮光真是很好看,比得过春光下波光粼粼的清潭。 “不要乱想了,阿珧。吃饭了。” 虽然身体很不舒服,一直疼痛,但虞珧还是吃得很饱,她饿了。 她问晋子瑾,“我可以吃这么多吗?” “阿珧命里带吉,肠道只伤到一点,不影响你吃东西。有胃口就多吃些。” “你也要多吃点,小瑾。你看起来也很虚弱的样子。” “我没事。但我会听你的话,阿珧。” 虞珧脸上一些笑意,“好。” 她安静在晋子瑾怀里靠着,看他单手到床边的小桌上端起另一碗饭,夹菜也是这只手,“会不方便吗?” “我想抱着你。” 虞珧没再说话,吃饱了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晋子瑾叫东福进屋,将饭菜与饭桌撤下去。她微抬眸看着东福带着人退下。 “小瑾,我们这样不会很奇怪吗?他们会觉得我们是何关系?” 去年冬留下做暖床的时候就已经很奇怪了。但那时好歹还有个借口,是太子殿下的身体难熬冬日,需要个人陪,又不信任外人。 皇后娘娘也是信任她留在太子身边做这个暖床。 现在呢。 晋子瑾搂着她,“阿珧想要是何关系?” 虞珧哪里知道他们该是什么关系。 “东宫里的人会怎么想我们呢?” “他们会觉得阿珧是太子妃,是未来皇后。”晋子瑾淡淡的声音落在她耳边。 “这怎么行呢?” “不行吗,阿珧。和太子也不行吗?” “这怎么行呢?你是小瑾。就算你是太子殿下,陛下也不会同意。” “他只要死了,就不必他同意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小瑾。那是你的父皇,是陛下,怎么能这样大逆不道。” 晋子瑾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头发,“阿珧忘了很多事情,等阿珧想起来,阿珧就不会这样想了。况且,阿珧知道的,他害了我母后害了我。他不配,做我的父皇。他还一次次伤害你。” 他俯身,轻轻吻她的耳珠,“阿珧,他死了,他曾对南赵所承诺的才可能达成。他活着,他是不会践行承诺的。” 虞珧被他亲得耳朵痒痒的,“小瑾,不准乱亲。” 她思索着晋子瑾的话,“可你我……” “你我有何不可能。我能给阿珧想要的。”他缓缓的从耳珠亲到了虞珧的脖颈间。 “小瑾,不准亲了!我受伤了。”她并非一点反应没有的木头,她身上还有伤,无法受他的撩拨。她知道,晋子瑾并不知她对他的吻有感觉。 她心中抗拒,但身体迎合。或许,心也没那么抗拒吧。 是道德底线在抗拒。她一直都还是将他当孩子,而非是可以肌肤相亲的人。 “阿珧。”晋子瑾抬起头,没再放任自己。 他总会控制不住想和她亲近,再亲近一些。亲近到无可亲近。 他的心想与她靠近,身体也就不由自主想靠近。  虞珧觉得自己的疑问并未得到解答。东福、东禄与其他东宫内的宫人,如何看待与他们太子殿下这样亲近的——不受陛下宠爱的和亲公主。 皇后娘娘的态度她也觉得奇怪。皇后娘娘不觉得她与太子殿下的关系奇怪吗? 小瑾对她的心思,她已经感受得清晰明了。她为此而苦恼。 他已经想做她的丈夫了。 从他第一次亲她开始,她就应该制止的。 不对,她制止了,没有用。 她好疲惫,还疼。不想了,等身体好了再想吧。 “小瑾,我想睡觉了。” “睡吧,阿珧。我扶你躺下。” 晋子瑾小心扶她在床上躺下,虞珧看着他,“我睡了你的床,你睡哪儿?” “我睡你身边。” 虞珧默然。 这是他的床,她总不能将他赶走。 “被东福看到,会乱想吗?” “他会乱想,但不会乱传。” 最多也就是和东禄说说。 虞珧放弃了。闭上眼。她现在伤成这样,也不好回寒露宫里,御医过去不方便。来来回回,御医总过去也要惹人怀疑。 第108章 她其实,也需要小瑾陪着她。 身上真的好痛。 晋子瑾离开去沐浴,走出几步又问她,“阿珧可需要擦身?” 虞珧想得,“可以叫连华过来吗?” “阿珧不信任我吗?阿珧给我擦的时候,我都未觉得有什么。” 虞珧脸红,“我没有乱看。” “那我现在给你看?” 虞珧立刻闭上眼,“我不要!” 晋子瑾轻声笑起来,“我去让人叫连华。不过,阿珧。连华还不知你受了这般重伤的事,寒露宫几人都不知。东禄以为,告诉他们不过让他们在寒露宫凭白担心,遂隐瞒了。” 虞珧将眼睛睁开,神色犹豫。 若是连华他们还不知道,她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到时只会为此过于担心。 “那,那你给我擦吧。”虞珧重新将眼睛闭上。 晋子瑾脸上笑意,“我沐浴后就回来。” “嗯。” 虞珧心中觉得,小瑾在意关心她是好事。她照顾小瑾,小瑾照顾他也是应该。 但还是害羞得很。 晋子瑾沐浴回来,她都还未睡着。虽然很困了,但因为擦身的事,她感到紧张。 不应该的。 她告诉自己。 这是小瑾。 晋子瑾见她还醒着,忧虑,“是很疼睡不着吗?” 虞珧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他扶起虞珧,小心解开她的衣裳。虞珧脸颊感觉有些热。她因失血,身体虚弱面色苍白,好几日过去也没有恢复。 害羞让她的脸色看起来稍微红润了一些。 她的短衫里没有穿肚兜,许是不方便上药与换纱布,衣襟解开身体就全然袒露。 她看到结痂的鞭痕,缠绕的绷带。 “小瑾。” “嗯?”晋子瑾正拧手巾。 她道:“伤口是什么样的?” 会否比这留下的鞭痕血痂还要丑陋。 晋子瑾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软布擦拭她纤长的手臂,“明日李思源来换药,阿珧若是醒着就能看到了。” “我不敢看。” 晋子瑾看向她,“会慢慢恢复的,没事的,阿珧。” “会很难看吗,会很吓人吗?有多大一个?”她的手很轻地放在纱布上,“我觉得这里一大片都好痛。” 晋子瑾也感心脏锐痛,看向她手放下的位置,“阿珧,不吓人,也不难看。等伤口恢复了,找李思源要复原膏,会好的。” 虞珧还是感到恐惧。 她觉得,伤口比她预想中的要大。会留下一个,很丑陋的疤么。 晋子瑾放下手中的湿布搭在盆边,伸手将她的脸挪过来看着自己,“因我而起,我负责好吗?” 他看她眼眶中有湿意,俯身轻轻吻了吻她,“因我而起,阿珧怪我好了。对不起。” 虞珧看着他,微微垂眸。 “不是因为你。” 她只是很难过,她看到二皇子手心的那个疤了。二皇子也那么在意手中留下那么大的疤痕。 她的身体上,也要有了。 “小瑾,时间久了。我就能接受了。” “会有办法的,阿珧。” “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事了。”她看着晋子瑾,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他琥珀色的眼眸里,碎光点点。 他已经很愧疚了。 这点事就算了吧。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慢慢会习惯的。 也不全是因为他,她那时挣扎也激怒了二皇子。 还有二皇子所说,他对她怀恨在心,是因为太子殿下在他手里救了她。 虽然她不记得了,但二皇子那样憎恨,定然不是假事。 她指腹摩挲着晋子瑾的脸颊,轻轻亲了他一下,“不怪你。是许多事而导致。只是疤而已,换了一条命。二殿下很记恨你,小瑾。你一定要小心他。” “我知道。” 等将阿珧照顾好,他会将他彻底解决掉。 他握住虞珧的手,她身体的温度还是不似以前。需要很久才能养好了。 “阿珧很累了。擦过身就睡。” “嗯。” 晋子瑾擦过她的手臂,指尖,避开伤处,擦拭她的身体。 她的肌肤几乎白璧无瑕,如今却添上了痕迹。 虞珧看他擦到胸前,蓦然握住他的手,脸颊苍白都泛起红晕,“我自己擦吧。” “你不能乱动。”晋子瑾是真的担心她牵扯到伤口。擦拭的动作,幅度于她而言已经较大。 “我知阿珧不想让我看到,碰到。今晚过去,我就都忘掉。” 虞珧也非这个意思,松开了手指,“我只是,只是没有让外人看过,不是嫌弃你。” “阿珧心里,我是外人吗。”他话里失落。 “不是的。” 虞珧羞得不敢看,移开了目光,可软巾在他手掌下,摩擦过她的肌肤,都能感受到他手掌的形状。 觉他碰过的地方,碰过的敏感,淡淡发热。即使不去看,也能感受到云团在他手的擦拭下变幻的形状。 她的心跳与呼吸一点也无法控制住。 擦过上身,晋子瑾将她的里衣系好。手心将她的脸托了起来,让她看着他。她眸光水盈,脸颊淡淡红晕,看起来像是恢复了健康那样。 他忍不住地,俯身,吻她的唇。 爱如巨浪潮水,铺天盖地吞没沿线之时,逃是无谓的挣扎。 虞珧一时怔看着他,像被他的浪潮波及,卷入其中。 这温柔满含情意地吻,缱绻万千,勾动她心中情丝,挑出一头。她便就那么坐着,由他不断地亲吻。如被海妖摄住心魂。 他吻得很轻,怕将她碰碎。但虞珧太虚弱了,她只是紧张都会觉呼吸急促而喘不上气。 她回过些神,抬手扶住他的脸颊,他就停了下来,只是还缱绻地留恋,想要再亲一亲。 她将头偏过,脸颊已经显得苍白,喘息微弱,“不要。” 她像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多余的话。晋子瑾意识到她现在的极度虚弱,眼里自责,轻搂着她,让她缓了一会儿。 觉她呼吸恢复一些后,扶她小心躺下,盖上被子。出屋去换热水。 虞珧不知他去做什么,只知他忽然出去了。她的心跳还未平复。 她方才被他吻的时候,起初心有意动,而后便处于脑子空白。 在她意志力不强的时候,她轻易就会被他引诱,失去反抗。甚至随他沉沦。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她已经知道为什么。 她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看过去,是端着盆冒着热气的水进来。 他行走得越发如常,身形也颀长挺拔,萧萧肃肃,临风玉树。 他脸上的笑柔和,“水已经凉了,去换一盆。” 虞珧拉过被子,将脸盖了起来。 不能看,会被他这样子诱惑。不可以。 晋子瑾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总是很容易害羞。 最初她最爱对他亲亲抱抱,那时还不会如此。 难道忽然才认识到他已经是成年男子了么。 他在床边坐下,放下盆,掀开盖着她双腿的被子,握住她的脚踝,轻扶上她的裤脚。给她擦腿。 虞珧看不到他的动作,可肌肤却感觉的到。 她觉得,她已经差不多算是被他看光了。隔着软巾又算不算是被他摸了个遍。 她安慰自己,这是小瑾,小瑾没关系的,小瑾不是外人。 他们相处都那么久那么久了,难免会有重病需要照顾的时候,早晚都会遇到这样的事。 她躲在被子里,声音闷闷地,“小瑾这么会照顾人吗?” ” 不会。但是想照顾你。可以学,阿珧也是这样照顾我的。” 虞珧感到脸颊又不争气地发热。 到底有什么好脸热的。 你争气点啊。 他看不见也会觉得丢人。 或许应该叫个旁得女婢来,就没有这样不自在了。 “小瑾,可以唤个旁得女婢。不是连华也可以。” “我想照顾你,不想假于人手。我担心她们不清楚你的伤情,会不小心弄伤你。” 虞珧默然。 她有这样重要吗? 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他轻柔的动作擦拭得又很舒适,她不知觉睡过去。晋子瑾握着她的脚踝将裤脚放下,盖好被子。 看向她。 她本就虚弱,呼吸也很轻,怎么能一直这样盖着脸。 站起身过去,将被子往下拉了一些,露出她的脸,掖好被沿。 看她是已经睡着了。 松了口气。 他一直担心她因身体的疼痛,会睡不着。 他端着手巾铜盆出屋,交由东福。回到屋里后将灯熄下。还是坐在床边。 他虽告诉她,与她同睡。但这几日他都是坐在床边看着她看到睡着。 与她睡一起,不小心碰伤了她,要怎么好。 第109章 他只想看着她,他想要睁开眼就看到她。 次日清晨,他醒后虞珧还在睡,往窗外庭院内看去,阳光熹微。 收回视线,伸手入被子里握住虞珧的手,感受她的体温。 仍旧是那样,指尖带着些凉意。 他在她身边趴了下来,脸颊靠近她的手,握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阿珧。” 待到东福进屋,提醒他李思源过来替虞珧换药。 晋子瑾坐起身,将虞珧小心扶起,尽量不扰醒她。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东福出屋,将李思源领进来后退下。 晋子瑾解开虞珧上衫的系带,左右衣摆盖在她胸前,因除了腹背部的刀伤过深,鞭伤已经结痂不需再上药。 李思源坐在床边为虞珧解纱布时,她醒了。他神色温和,“公主醒了。” 虞珧看着他,“李御医。” 她看着纱布解开,看到了腹部缝合的伤口,比想象中大许多,有她一掌宽。 微红的肌肤上,素色的缝线。 这是她从来未见过的,出现在她身上。疼痛依然很尖锐的存在,这伤看着可怖又丑陋。 但她什么也未说,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看李思源用酒轻轻擦拭,那么疼,她偏过了头。 晋子瑾握住她的手。 李思源道:“公主恢复的很好,也未感染。福大命大。” 虞珧不知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心中五味杂陈。 她忍耐到李思源将她的后背也洒上药粉,她趴在晋子瑾怀里不愿再转过身。 李思源便就这样,重新缠绕纱布。 晋子瑾感觉到胸前的衣襟沁入湿意,微凉地湿了肌肤。 她在哭。他心痛地轻按住她的头。 李思源处理好站起身,晋子瑾与他道:“你回去吧。” “是,殿下。”李思源将东西收拾起来,背着药箱离开。 晋子瑾看着他的身影走出内室,垂眸看虞珧,“阿珧。” 虞珧还紧紧揪着他腰间的衣料。 “阿珧。”晋子瑾心感自责无力地轻轻抱着她。他毫无办法来减轻她这样的疼痛。 “都是我的错。” 虞珧没有回应。 她在晋国已经吃了足够多的苦头,细想来这并不算什么。 她早就知道,不会来这里享福。 她松开攥紧的手,轻抱住晋子瑾。她靠他给予的慰藉而活着。 为了南赵的百姓而活着。 “不疼,小瑾。” 他活着,她才能活着。她只是受了伤而已,没事的。小瑾好好的就好。 东福煎得药还未送来,晋子瑾就发现她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她的身体太虚弱了。 他小心给她换了个姿势靠在他怀里,方便一会儿喂她喝药。看着她濡湿的睫毛,抬手以指腹轻擦了擦。握住她的手时,她手心里都是湿汗。 他疼惜而自责。 搂着她,脸颊轻轻蹭她的头发。 “阿珧。” …… 晋兴怀在自个殿中,思来想去晋子瑾忽然能走的事。还有虞珧死了没。 他想去东宫看看,但他没有立场,两人刚刚闹成那样。 他又去见了晋先祈。 打算将晋子瑾能走的事告诉他,他想,以晋先祈的性子,不会乱说。 晋先祈正在院里给花草修枝,闲情逸致不错。 “皇弟。” 闻声,晋先祈看向他,笑意戏谑,“二皇兄是打算成我这里的常客了么。” 晋兴怀未在意他的调侃,“只是近来有些事与太子皇兄闹得不愉快,但听闻他这些日子病了又不好过去探望,遂来你这儿,想你替我过去看看。” 晋子瑾这些日子又病了,日日御医往东宫跑的事晋先祈知道。 不过晋兴怀找他的,大多没好事。 他还未开口拒绝,晋兴怀又道:“我知道太子如今双腿无碍行走如常,身边还有个心仪女子。先祈真的不去看看吗?” 晋先祈拒绝的话咽回肚里。 他有些怀疑晋兴怀所说的真实性,但这也似乎是他想要他去东宫试探一趟的诚意。 他想知道,他也想知道。 晋先祈叫来身边宦官,将修枝的剪刀递过去,“二皇兄说得有理。” 在端来的水盆中洗手,擦干,笑与晋兴怀道:“我过去探望一下。” 若真如晋兴怀所说,太子的腿已经恢复。他想他该有新的打算。 若晋兴怀当太子,或将来继位,以他的妒忌猜疑不容人,他这个弟弟只会死路一条。 若如今残废的太子恢复了,那太子继位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可他对这个太子皇兄却始终不怎么了解。 但他以为,他多半也没有好下场。 第51章 他因太子的孱弱,明面上是偏向于站队在晋兴怀这边。那么如若选择太子呢? 解决掉晋兴怀,他独自面对太子皇兄,有多大胜算。 晋先祈收拾了一番,去东宫。 东宫内晋子瑾正喂虞珧喝药,她睡得不沉,一会儿就迷蒙地睁开眼望着他。  抬手将他的脸从面前推开。 蹙眉看着他,“小瑾。” 他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这不是梦里,是真正的东宫啊。 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春水摇摇涟漪荡荡带着笑意,让虞珧不知如何指责他。 “小瑾,叫醒我就好了。” “不想。”他下意识回答,又道:“你身体虚弱,需要多睡一睡。不想打搅你。” 虞珧看着他的眼眸,其中情绪已然隐晦许多。 伸手要去接他手中的药碗,他递到了她唇前。 虞珧正喝药,东福进来屋中,“殿下,三皇子过来探望您。” “我身体抱恙,不见。” 东福应下,不多时又回来,“殿下,三皇子说,他是代二皇子过来探望。” 晋子瑾垂着眼帘,虞珧看着他,看不懂他晦暗的眼眸里在想什么。 他抬手,将她喝完药的碗递向东福。东福拂开珠帘进来,接过。 “先放到外头的桌上,我出去见他。” “是,殿下。” 东福放下碗在外间的桌上,将靠在一边墙角的轮椅推入里间。 晋子瑾看着虞珧,“阿珧在这里休息。” 虞珧看他要起身,抓住他的手,神色忧虑,“会让人知道吗?” 那日山上所发生的事,她不知在晋兴怀心中如何想。她不想牵连他。 “阿珧安安心心的,你的身体最重要。旁得,不会有人再知道。” 晋子瑾被东福推着出屋,看到在台阶下踱步等候的晋先祈。 晋先祈抬起头,见他仍是坐在轮椅上,目光望向他身后一眼,本是欲进屋里,“太子皇兄。” 他看着晋子瑾,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确实像在生病。他有些好奇,晋兴怀所说的与他之间的不愉快,是发生了什么。 晋兴怀又怎么知道晋子瑾的这些事。  他走上台阶。 “听闻太子皇兄病了,遂过来探望。前几日还从二皇兄那儿听说太子皇兄的身体好转许多,转头就又听闻太子皇兄病了,这已过去几日,身体可有好些,怎不在屋里休息,还出来见我。” 晋子瑾看着他,轻轻咳嗽,“是啊,着凉了。整日的身体不适,只能待在东宫中养病了。兴怀怎么没来,还让你代为过来。” “二皇兄说他不方便。与太子皇兄闹有矛盾。” 晋子瑾轻声笑了,“是吗,兄弟之间怎还会计较这个。他将我想得也太小心眼。” 晋先祈看不出破绽。 这也是为何,他一直不清楚这个太子皇兄的为人。 这绵软温润的性子,定然不是真的。否则,晋兴怀不会到今日都还没能解决掉他。 晋兴怀肉眼可见的,是越来越着急。 这次还惹得都不敢亲自到东宫试探,且以那么重要的信息作为交换,换他来。 “二皇兄看起来确实是不敢来,不知他怎么惹太子皇兄生气了。” 晋子瑾已经听出,他确实是受晋兴怀所托过来。 不过晋兴怀告诉了他多少,他却不能估算。 “我养了一只小猫,被他耍刀弄枪的伤着了。当时确实是生气。不过后来想想,毕竟是亲兄弟,怎能为这事就互生嫌隙。” 晋先祈不知他何时在东宫养了猫,四处看看,也未见着。 “太子皇兄还养猫么,小猫伤势如何了?” 晋子瑾眸光晦暗许多,“差点就死了,好在老天没收它,让它留在了我身边。也是我的福气。” 晋先祈看他对猫竟然也有这样的感情。 晋兴怀和他,两人因一只猫能闹成这样。略感荒谬。 他目光看向晋子瑾的双腿,什么也看不出,目光往屋内看去,“太子皇兄,可要进屋说。总在外站着不太方便,你的身体也不好在外吹风。” 第110章 晋子瑾神色疲惫的样子,“兴怀让你来看我,也算看过了。你于他已有交代,若无它事,我想休息了。” 晋先祈看他赶客,还是不甘心想要进屋里。 那女子,可就在屋里? 但晋子瑾不让他进去,他没有理由。 “那太子皇兄好好养病。” 晋子瑾看着他离去。觉他如今心思深沉许多。已经不明白他的打算。以往总爱跟着晋兴怀,奉承晋兴怀,今日却不像。 晋先祈离开东宫,去往晋兴怀的寝殿。 将东宫中的事,告诉他。 晋子瑾的腿好没好,他没看出来,至于那个心上人,或许真的有,晋子瑾不让他进屋,属实有点奇怪。 晋兴怀未为此多言。 他不欲与晋先祈将这些说得太明白。 晋先祈若想知道,就自己去探究。他都还没弄得很明白呢。 二人坐在屋内的茶案边。 晋兴怀提起小火炉上的茶壶,给晋先祈的杯中倒上茶水。 晋先祈端过茶杯到面前,“二皇兄与太子皇兄是为何事闹得不愉快,他说你伤了他的猫?” 晋兴怀闻言,略一停顿,“猫?呵~” 他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他是这么跟你说得?那便算是猫吧。” 他给自己杯中也添上茶水,想着山中神庙前的事。 南赵送来晋国的和亲公主,初见父皇时就疯了一直被关在后宫里。后来不知怎么的,父皇将她放了出来,直到她忽然出逃,在稷丽被抓住。 他这个太子皇兄是何时与这个疯子搞到一起。 残废配疯子,莫不是惺惺相惜。 那女人此时,应当还在东宫里吧。 晋先祈过去,未见到人。他还是护得那么紧。 晋先祈抬眼看他,不知他在想什么,喝了口茶,“太子皇兄说他并未因这事责怪你。” 晋兴怀只是摩挲着手中的瓷杯,笑而不语。 片刻,“是吗,既然如此,我该亲自前去向太子皇兄道歉。” 话说完,笑意收敛。 两人是各怀心思,互看不明。晋先祈告知去了一趟东宫的事后就起身离开。 晋兴怀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东宫。 他手里有晋子瑾的把柄,但晋子瑾也抓住了他的把柄。他没那个把握,将手中晋子瑾的把柄告发出去后,能将他按倒。 保不准还会被他倒打一耙。 他总在他手上吃亏,即使恨得啖肉饮血,也不得不再次与他堪堪维持表面的平和。 何况,他如今已经不是站不起来的残废了。他要更加小心谨慎。 他到东宫。 寝屋前,东福见他,脸上一贯平易近人的笑感到维持不住,索性不维持了,冷漠着脸色,“二殿下,来此作何?” 晋兴怀站在阶下看着他。 那日神庙前,他就跟在晋子瑾身边,一个近侍太监,身手却不简单。 “思来想去,来看望太子皇兄。与太子皇兄的误会想要解释一下。” 晋先祈带话给他的意思,晋子瑾还没有打算完全撕破脸。至少是明面上。 他也这般想,遂过来再缓和一下。 也再试探一下。 东福未多言。一切听凭晋子瑾的意思,进屋禀报。: 晋子瑾正坐在床边看着睡下的虞珧,掌心握着一缕她的头发,在指尖摩挲。听东福轻声叫他,抬起头,为不吵醒虞珧,站起身走到外间。 东福道:“殿下,二皇子也来了。” 晋子瑾坐回轮椅上,让东福推着他出屋。 见到晋兴怀,“到一边凉亭里说吧。” 东福推着他从台阶的坡度而下,晋兴怀默然跟着走进庭中的凉亭。凉亭内有石桌石凳,但他未坐,看着晋子瑾,“太子皇兄。” “何事说吧。” 晋兴怀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平静而冷淡,没有更多的情绪,猜不出他具体的态度。 “山中之事是我一时糊涂,太过冲动。” “只是因为冲动吗?”晋子瑾目光凉淡看向他,“你我心知肚明。我不欲与兴怀太过计较此次之事,但你我二人之间的恩怨,便只在你我二人之间。你若是再牵扯上她人。兴怀,我并不是不会翻旧账去找德妃的麻烦。” 晋兴怀脸色稍显泛青,僵硬不语。 “何长进、张士良、王俭一事,你以为我猜不到与你有关吗?”晋子瑾脸上谑笑,“兴怀想知道何谓为他人做嫁衣么?我不想再查了,不是我不能查了。” 晋兴怀阴沉地看了他半晌,“你什么意思?” 晋子瑾不语。 晋兴怀想了好一会儿。 晋子瑾的意思是,这事以王俭被处死了结,是他故意如此草草收场。目的是,收了他那五百私养的精兵。 他目光死死盯着晋子瑾,淬毒一般。他不确定他猜的对不对,但他许多把柄在他手上,实打实。 他也不知他为何明牌这些。是想故意气死他? 他确实气得要呕血。 晋子瑾又道:“你那点心思,我今已是一清二楚,但我劝你收敛一点。” 晋兴怀半晌无话,气得笑起来,“太子皇兄确实是收敛,从前一直兄友弟恭,谁都看不穿你。如今倒是不装了,还是装不下去了?” “兴怀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还有何好装的。只是这些事就如你那心思一般,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捅出去,对谁都没好处。” 晋兴怀闻言,往寝屋看去一眼,“是太子皇兄与南赵和亲公主暗度陈仓的事么?” 他说着低笑起来,渐渐笑得有些前仰后合,看着晋子瑾,“她现在还在太子皇兄你这里吧?”说着摇了摇头,“就为了一个女人。拿我那些事与你和这女人的事相提并论,你还真是窝囊堕落。” “不若把一切都让给我,到时我允你们私奔好了。” 晋子瑾淡漠地看着他,“要你来允我们吗?你还不配。” 晋兴怀脸上的不屑嘲讽倏然敛下,阴戾地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晋子瑾转头看着他走远。 “我与阿珧不需要任何人来允许。” 他会将一切名正言顺,他只需要阿珧的允许。 阿珧只想嫁给晋国的皇帝,她只想要对南赵有用的人。窝囊废,她不会喜欢的。 东福看着晋兴怀走远,问出心中疑惑,“殿下,虎贲营那事,为何告诉二皇子?”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还想要当做什么都未发生,怎么可能。既是威胁警告他,也让他更记恨我,少找阿珧的麻烦。且挟持阿珧这种蠢办法,解决不掉我。” 他只是想激化与晋兴怀的矛盾罢了。这事发生,他怎可能就此算了。 往后,不是他先动手,就会是他先动手。 晋兴怀本还想去寒露宫,看看虞珧是否在那里,若是不在,就在东宫。但此时已不打算再去。 她在哪里已无意义。 她与晋子瑾的关系,真的亲密与否,也都已没有晋子瑾收缴了他精心蓄养的五百精兵来得占据他的思绪。 他想用那女人牵制晋子瑾,但他不能用母妃冒险。 他功亏一篑,晋子瑾却占了便宜。 他无法忍受。 …… 晋子瑾以身体不适为由在东宫中少再外出,若有要事,魏谏、薛翌会到东宫向他禀报。 晋兴怀安安稳稳做他听命能干的乖儿子,几乎不再来东宫。 倒是晋先祈,往东宫稍微勤了些,会送些补药、点心过来探望,有的药材让御医一看便能知是更适于女性进补,且并不适用晋子瑾的身体情况。 但晋先祈不提,晋子瑾也当做不知。 这样的试探,晋子瑾从未回应。晋先祈也一次未见到过虞珧。 虞珧因伤情严重,一时半会儿都无法完全恢复。晋子瑾遂无心它事,在东宫内陪她先将身体养好。 能下床走动之后,虞珧时不时抱着布娃娃坐在殿前晒太阳。 她想回寒露宫去,在东宫待着她感到不妥,总怕会让外人知道。但晋子瑾不肯,他坐在她身边,“我会担心你,不看着你身体好了再回去,我不放心,阿珧。” 虞珧垂眸看着手中的布娃娃,歪过身子枕在他双腿上,将布娃娃抱在怀里。 满头未束的青丝肆意散落。 从前,都是她照顾着小瑾。 不知从何时起,他越来越多地开始照顾她。 这样的关系很微妙。隔着一层朦胧的纱纸,只要她伸手就能将它捅破。 她不想。 她感到纱纸之后,还涌动着许多混杂的东西。 她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好的坏的,她不能控制的。 她很珍惜现在。 她感觉到小瑾不太诚实,他有瞒着她的事情,他有欺骗她的事情。 还有那些混乱她想不清的事情。 她不想打破现在这样的微妙。未知的惶惶让她不想触碰。 第111章 有了身份的小瑾已不再是那个独属于她的,只在乎她的小瑾了。他有了许多要做的事情。 她知道,人不可以贪心。他能这样陪伴她,就该知足了。 她好想念,南赵。 想念她的亲人,他们的样子都在记忆里模糊了。 他们,有在想她吗? 哥哥,还会带她回家吗? 她还能有机会回到故土,见到故人吗? 晋子瑾抬手,修长的手指拨过她脸颊遮挡的发丝到身后,看到她耳珠上微小的孔洞。 “小瑾,你可还记得答应我。待你腿好了,带我回南赵?” 晋子瑾沉默了一会儿,“我答应你,好了会考虑。” “那小瑾,考虑好了吗?” “阿珧,你的伤还没好全。李思源说你还要,不论是骑马或是马车,你的身体都还不能承受。” 他的指背轻抚过她的脸颊,“阿珧,你还很虚弱。” “我想家了,小瑾。” “等你再一阵,好么?” “好。” 晋子瑾握住了她的手腕,拉她起身,将她抱入怀里,“是宫里闷了么,我带你出宫走走。” 虞珧趴在他身上,“可以出宫吗?” “嗯。只是散散步,不会伤着你。” “好。” 晋子瑾轻蹭入她的颈窝,鼻尖触及的肌肤细腻,“不要离开我,阿珧。” 虞珧弯起唇角,抬头看他,“小瑾好黏我。”她抬手摸摸他的脸,晋子瑾俯身轻吻她唇瓣,“是啊,阿珧既然知道,就不能丢下我。” 虞珧的指腹摸了摸自己的唇,目光看着他的眼眸。 心生退缩。 他对她的感情,已经超出她可控的范围。她要怎么回应。 “小瑾,”她偏过头,“我是你的阿娘吗?你一直都不将我当阿娘对不对?” “阿珧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虞珧低着头。 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感情。 “阿珧想要的。我都听你的。” 他说话的热息就落在她的鼻尖上,虞珧一时无法回答。 她握住他的手,将布娃娃放进他手中,“你是小瑾啊。”她抬起头看着他,“是我与陛下的孩子。” 晋子瑾看着她塞到手中的布娃娃,抬眸迎上她的目光,眸中光点颤动,“你病了,阿珧。” 虞珧怔怔看着他。 他俯身又吻她,虞珧垂眸望着他的吻,缠绵乱心,退避开,“小瑾。” 晋子瑾垂着眼帘,虞珧未看清他的情绪,就被他抱扶着站起,“我带你出宫走走。” 他叫来东福备马车,虞珧被他握着手站在他身侧,直到马车在阶下停下,他拉着她下台阶,虞珧问他:“我是什么病?” 晋子瑾停下脚步,回看她,看她青丝散落,叫东福拿来发带替她束起,搭在肩头,拉她上马车。 虞珧未得到他的回答,坐上马车。 马车里她被晋子瑾搂在怀中,他的鼻尖一直蹭着她的头发。 她抱着布娃娃在怀里。 虞珧知道自己不太对劲,可她却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身边的人也不回答她。 “小瑾……” “阿珧,待我想好如何告诉你时,再告诉你,好么?这里头许多事情,还不好说。” 虞珧闻言,不再追问。 “好。” 她知道,他总是不会害她。 “阿珧会慢慢好起来,不必太担心。该告诉你的,到时都会告诉你。” “嗯。” 城外春深,僻静无人的湖边,约莫少有人踏足,草丛长得没膝。 虞珧掀开车帘迫不及待就想下去,晋子瑾握住她的手,先行下了马车,扶她小心下来。 她总会有些急促而喜悦的举动,大咧咧,像是她从前常有的活泼。 春日的阳光温暖明媚,雨水丰沛,遂野外水草丰美,茵茵如原。湖面如镜,波光粼粼。 “噗通”一声,虞珧心惊往湖面看去,水面涟漪荡开,似是方才跃起一尾鱼落入水中。 许多蜻蜓飞在湖面上,入目蓬勃的生机让她也像吸足了一**着的气息。 她见一只蝴蝶飞来,绕她翩飞。 晋子瑾俯身,轻轻蹭着她的头发,像是触碰她的气息能得道登仙。 虞珧回头看着他,“会让人知道我们吗?” “这里少有人来,除了你我。”晋子瑾抬手,指向沿湖边而上满是青草的坡道,“从这里,可以上山去。阿珧应该好好出来散散心。” 虞珧也觉得,在外面她身心都轻松许多。她拉起晋子瑾的手,拉着他往他所指的地方走去。 草丛很高,行路不便。晋子瑾看她走在前头,握紧她的手,“阿珧。” “嗯?” 晋子瑾停下了脚步,虞珧便也停了下来回看他。 他走到虞珧身前,踏倒四周过高的草丛,在她身前蹲了下来,“让我背你。”  虞珧看着他宽阔的脊背,些许恍惚。俯身搂住他的脖颈,趴在他背上。 “从前,哥哥也会这样背我。” 晋子瑾往山上走,她手里抓着的布娃娃在他身前摇摇晃晃,“是吗?我让阿珧想起哥哥了。” 虞珧将脸颊轻压在他背上,他脊背宽厚,肌肉结实,“嗯。小瑾像哥哥一样好。” 晋子瑾轻笑。 沿着坡道进了山间小径,阳光穿林打叶,一道道光柱落入林中,满目翠绿,鸟啼虫鸣。 自然清新盎然的生机让虞珧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身下晋子瑾的体温,像是与她融为一体。 她的心跳呼应着他的心跳。 他们仿佛天生是这样,结合一体。在这异国他乡,相互依存。 小瑾。 她感受到心中对他的爱很深刻。心脏相生不可分割那样。 “小瑾要一直陪我走下去。” “嗯?我会的。” 上山的路慢慢的,慢慢的,山中沿途的风景令人心神陶醉。 草木重重叠叠,绿意满目不见尽头,可心中不觉看倦。她知道,是因身边有人陪伴。眷恋的人在,永不知倦。 “小瑾,都是山路,我自己走吧。” “阿珧小看我吗?我的腿已经恢复了,需要锻炼呢。这都不行,往后还怎么行。” 虞珧脸颊轻蹭了蹭他的后背,默然。 “山中怡丽风景,会让阿珧心中开阔一些吗?” “嗯。让你忧心了。” 她总抑郁难疏,小瑾为他担忧许多吧。 “和你在一起,其实已经很好了。” 只是还是会想念南赵,为南赵而担忧。 山路中,见一处石壁有一洞府,留存曾有人踏足的痕迹。走近了,才知竟是废弃的供奉有神像的神灵洞府。 香火早不知已在何时断绝。 虞珧也探头看去,看到神情悲悯的石像,洞中久积灰重。地面散落大小石块。 晋子瑾走了进去。 “小瑾,不会打扰神灵吗?” 晋子瑾将她小心放了下来,与她道:“应是山前那神庙中的山神曾经的旧庙。那儿立了新像,此处就荒废了。” 他在神像前跪了下来。 那日神庙前的事,他还历历在目。他差一点,差一点就要没有她了。 他低头跪着,万分虔诚,“神会佑我如愿吗?拿什么换都可以。” 虞珧闻言,立刻过去拉他,“小瑾,不可乱许愿。” 晋子瑾跪着无动于衷。 他想她平安,他想他们能有结果。要他付出什么,他都愿意。 他拉着虞珧扑进他怀里,拥抱着她,“阿珧,我不信神能救我。但我想神能保佑你。” 他忽然想到常年奉神的郦芜。一时间竟然就理解了她。 人无能为力到极限的时候,就只能乞求神灵。 他抱着生机流逝的阿珧的时候,是从未有过的无力和恐惧。 “小瑾怎么拿自己换,为我许愿呢。不准胡言乱语地随便许愿。” “阿珧,我见识过最绝望和恐惧的事情了。”他扶住虞珧的两肩,目光看着她的目光,“在神的面前,我会给出我最虔诚的东西。” 他轻吻她唇上。 虞珧被他忽然吻了上来,感受到他失控的情绪。不知他如何如此。 神灵吗? 怎么能在神灵面前…… 眼前的,是小瑾的大孩子,怎么能…… 她推开了晋子瑾,但看着他的惶恐不安又生出担忧,指腹抚摸他的脸颊,“小瑾在害怕什么?” “阿珧,你说神会允许吗?” “什么?” “你所担心之事。” 虞珧垂眸,默然不语,她不能揣测。 晋子瑾靠近到她面前,欲再吻她。虞珧别过头去。 “阿珧不欲试试吗?如若神灵,允许你我。” 他的声音似是蛊惑。 虞珧踌躇不决,思虑再三,转头看向他。他一汪清潭般的琥珀眼眸引人沉溺其中。 第112章 她缓缓凑近去,与他两唇相贴。 轻轻浅浅的吻,缠绵相互迎合。 第52章 两人相对而跪坐,在肃穆慈悲的神像之前,爱意纯粹、虔诚,超脱世俗之外。在这僻静远离尘嚣之处,只余彼此与神灵的见证。 虞珧小心翼翼畏缩地试探,布娃娃放在她膝间,她双手撑在了他跪坐的双腿上愈渐靠近他。晋子瑾抬手握住她的手臂,倏又将她拥入怀里。 渐渐的仿佛神灵也在这处空间里不再存在。 整个天地只余他们彼此。 缠绵的吻缱绻止息,各自唇上残留润泽融合的水色。情欲的红晕点染在两颊,如画师笔下天宫中偷尝情爱的金童玉女,满面羞色。 晋子瑾不觉足够,又去吻她。 虞珧已然回过神,退仰避开。她的脸颊愈发红了一点,眸光躲避,往一侧庄严的神像看去。 神灵不会对众生有任何情绪变幻。 她握住膝上的布娃娃,只觉方才又不可控地做了错事。 上天是派他来考验她的么。可她的意志如此的不坚定,如此轻易就受了引诱,入了陷阱。 她一定考验不过关的。 她的任务是和亲晋国,是服侍陛下,是为南赵争取利益。可她却被他——梦中之人,乱了心智,乱了阵脚,一塌糊涂。 “阿珧。” 晋子瑾望着她艳艳的唇瓣,留恋不止。 他还是想吻她。 虞珧将布娃娃小瑾塞到他怀里,“神灵没有答应我们,小瑾在骗我。” 晋子瑾虽不知她想着什么,但她懊恼不忿的神色却煞是可爱。想要哄哄她,虞珧已经抱住了他。 她想要推开他过分的亲密,可又无法与他分开。 如若这是神灵的考验,那这就是无解的难题。 “除了这个,小瑾,我们不能分开。” 晋子瑾垂眸看着她。 为何要除了这个,他不想将其除外。 “我的身体已经恢复无恙,阿珧。” 他抬眸看向山神的石像,“我不想除开,我们可以做得更多。” 虞珧觉得听明白了他的话,“你在乱说什么啊。” 她放开他,蹙眉神色愤愤,“不准想那些东西。”她将布娃娃拿起来,按到他胸前,晋子瑾无奈伸手拿住。 她生气的样子,“小瑾不准想那些东西,我是你的阿娘。怎可如此大逆不道。” “我不可以想,那阿娘可是会想着与父皇的那些事情?” “你,”虞珧看着他的目光,一时无言,“我与陛下之间,小瑾,这不是你该管的。” 晋子瑾垂下眼帘,神色似蒙上淡淡的阴郁,“我如何不能想,我就要想。我日日夜夜,都会想。想着与阿珧……云雨巫山、琴瑟交合。” 虞珧伸手捂住他的嘴,怕他再说出更多淫乱无道的话,她气得眼眶都有些泛红。 晋子瑾抬眸看她,她气得狠,但一言不发。 像是已经气得不知说什么。 他握住她的腕子,上头还戴着他给她的粉玉镯,移开她的手,“他给了你什么,我不好吗?”他抱住虞珧,话音轻轻的在她耳边,强势,“阿珧不记得他的那些事情了,我可以接受。但我想要阿珧,阿珧阻止不了我。阿珧也离不开我了,对吗?你需要我。” 虞珧默然不语。 这样的晋子瑾让她感到失控,她僵硬的一动不动。 “就像我不能阻止阿珧心中惦记父皇,阿珧也不能阻止我在想些什么。”他轻咬住她的耳珠,舌尖抵住,轻吻。虞珧整个颤了一下,下意识抱住他,却依旧没说话。 她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他。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乖软听话的,但在一些事情上又十分执拗强硬。她左右不了他,甚至被他左右。 他放开了她的耳珠,脸颊轻轻蹭在她的颈窝里。 说话声闷闷地,忽而缱绻,“阿珧,我想你在意我。我想和你做,很多。很想。我已经好了,我也不是个小孩子。” 黏黏腻腻,像从阴冷缠绕着她的毒蛇变成在她怀里蹭蹭乞怜的幼犬。 “你知道你给我的在意很虚无缥缈吗?连父皇都比我重要,我算什么。” 虞珧沉默许久,她感到拿不准他的意图与心思。 “你和他不一样,不要和他比。” “是因我永远也不可,而他可以?” “小瑾怎么就想着这事。” “我爱你,你感觉不到吗?” 虞珧默然。 她感觉的到,从很久之前他的感情就已经不正常,只是她后知后觉,不曾深想。 “小瑾,不要胡思乱想。这样的感情是不对的。” “阿珧,我不管对不对,只问想不想。” 两人抱着坐了许久,虞珧看着洞府外青翠林中细碎的光柱,许久之后两人才分开。 她拿着布娃娃小瑾,低头看着,解开它的衣襟,将那挂在它身上的平安符取了下来。放长系着的红线,套过晋子瑾的头,挂在他的身上。 晋子瑾望着胸前绣着“平安”二字的朱红绣包,想要拿下来。 虞珧按住他的手,“会保佑小瑾平平安安。” 晋子瑾蹙眉,“这是你的。” “我给小瑾的。” 晋子瑾反握住她的手,拉她趴到怀里搂住她的腰俯身又吻她,虞珧挣脱不开,直到他将她的唇瓣和腰放开,他道:“我想你平安。这是你的,你拿着。” 说着不等虞珧说话就将绣囊扯了下来放在她手里,“让它保佑你。” 虞珧垂眸看着被他按在她手中的绣囊,笑容无奈,“小瑾总说我待你不够在意,可我真的很在意你。我想你平安地陪伴着我。” “阿珧怎知我不是这样想呢。” 虞珧脸上笑容温和,还是将平安符系到他的腰带上,“这是我对小瑾的挂念。” 说着转头看向身后的石像,“小瑾真是什么也不管地胡言乱语。” 晋子瑾看着她,也朝神像看去,“我的诚心在此,神灵面前不说谎话。”他见虞珧回头来,“阿珧的诚心呢?” 虞珧默然不语。 她的诚心,她的真心,她不欲去触碰和面对。 她要面对的不仅是心,还有许多现实的东西。她没有能力去解决。 她只能这样浑浑噩噩,好过痛苦不堪。 晋子瑾握住她的手,除去他向神灵祈求的虞珧的平安和二人的结果。 两人未再许任何愿望。 晋子瑾真心希望着,祈愿能够成真。 虞珧并不寄希望于神灵能够解救她,保佑南赵。若是有用,她又如何还会身在此处。 两人站起身,拍去衣上沾染的灰尘。 晋子瑾在虞珧身前蹲下,虞珧一手拿着布娃娃,趴回他背上。 走出洞府,她回头又看一眼洞中悲悯的神像,仿佛见不得人间苦楚。可小瑾所经受的,她所遭遇的,神灵可曾怜惜过呢。 她趴回晋子瑾的背上,“小瑾,不要随便许愿,拿自己交换。你所得到的已经来之不易。” 晋子瑾弯起唇角淡淡的笑意,“我其实也不愿向神乞求。因神不能给我的,阿珧已给了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没有什么所求。” 虞珧默然,安静地趴在他背上。 或许她比较贪心吧。 她想身边有亲人,有小瑾,她想南赵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但她知道求神无用。神灵不管人间疾苦。 晋子瑾带着她下了山,让车夫买来两个木浆所制的面具,回城后带她在集市上又转了转,买下一些她喜欢的小玩意儿,直到太阳落山方回东宫。 因以往晋子瑾也总因病久待东宫闭门不出,遂晋子瑾“病”后的东宫,少有人在意。 他这个太子便是这样,除了惦记他太子之位的两个兄弟,无人放在眼里。 以往他会因这些事而感到忿恨,天命如此不公。但如今,看着今日因出宫一趟而心情十分畅快愉悦的虞珧,他心中什么阴暗都被扫空了。 阳光会照进角落。命运也会给他一些甜果。 阿珧是他所走过的坎坷中所遇最极致的美好。 下了马车走在东宫里,虞珧拉着晋子瑾的手,脚步轻快像翩飞的蝴蝶,她手中有了两个新的布偶娃娃被绳结串在一起。 往后小瑾有玩具了。 她不止有小小瑾还有长大的小瑾,都能陪伴她。 晋子瑾禁不住提醒她,“阿珧慢点走,稳妥一点,你的伤还没全好。” 她愉快地像要蹦跳起来。 虞珧回过头,眼眸如星,璀璨明亮,脸上都是笑容,“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逛过市集。” 她将与布偶娃娃拎在一起的兔子面具放到晋子瑾的脸上,笑声轻盈,“兔子妖怪。” 晋子瑾将自己手中的小狗面具轻按到她脸上,“怎么就是妖怪,是兔子相公。阿珧是小狗。” 第113章 “嗯!”虞珧不满地轻哼,“小狗明明是你的,”她将兔子面具拿了下来,“你才是小狗!” 晋子瑾拿下她脸上的面具,吻印到她唇上,看着她的目光,问她:“小狗不好吗?阿珧不喜欢吗?” 虞珧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眼眸仿佛永远那么清澈,她怔怔地脸颊微红,短暂的心悸,轻声,“小瑾是小狗吗?” 他又吻她。 虞珧这次后退了两小步。转回身不再看他。 她些许心乱,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他总是……这样。乱她的心。 长大的小瑾,她面对他生出情愫可是人之常情。 是小瑾,也是太子。 那原来的太子殿下呢? 在这件事上,她隐隐觉得他在骗她。但她在逃避那个答案。 她不想失去他。 郦芜站在远处看着笑闹的两人,这样的阿瑾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轻快开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切糟糕的事情都还未发生。若真是不曾经历过那些,成人后的阿瑾必然就是这样吧。 她心中痛苦却又欣慰。 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后,一切竟还能再回归正道。 郦芜本是过来探望,想了想还是离开。这就是曾经她最期望发生的,她以为她不会再配拥有。 “真是好啊。” 今生憾事皆已了。 …… 关于“小瑾”的梦境依旧时常出现。 梦与现实,愈渐重叠。 虞珧想要避嫌,赶着晋子瑾睡到榻上。然而梦里,仍是被他搂到怀里同眠。 在梦里,虞珧心中的抗拒要淡许多。 既是梦,就放任一些吧。 晋子瑾将养在寒露宫的波波接到了东宫里,阿西也被叫了过来照顾波波。 晋先祈再到东宫时,终是见到了晋子瑾所说“他养得猫”。 他蹲在庭院里,“嘬”“嘬”“嘬”地想要唤胖嘟嘟的波波到他面前。 晋子瑾坐在轮椅上,被东福推着出屋,看他蹲在院里已经将波波抱到怀里,站起身,“先祈倒是快成东宫常客了。如今这样挂怀于我的身体,真是让我不知所措呢。” 晋先祈还在摸波波毛茸茸的脑袋瓜子,手感好极了,闻言看向晋子瑾,脸带笑意,“太子皇兄这只猫真是让人好喜欢。它竟然不怕我。” “它胆子大,谁都不怕。” 当初挑中它时便是这般考虑,胆大亲人,招人喜欢且不会应激伤人。 “它的伤已经好了吗?二皇兄竟然弄伤了这么可爱的小猫。” 但想到晋兴怀冷硬的性子,似乎也不奇怪。 “好了。” 晋先祈看着晋子瑾,“太子皇兄的身体看着也恢复了吧。” “嗯。不过皇宫内外无什事,不必我出面,便在东宫待着了。” 晋先祈沉默了一会儿。 晋子瑾十分警觉,他来来去去东宫不知多少次,晋兴怀所说之事丝毫未得验证。而他如今又忌惮着晋子瑾,不好像以前那样无礼。 越是难找到破绽,越是让他猜忌。 他道:“倒非是无太子皇兄的事,身为太子怎会无事,只是都叫二皇兄抢着干了。二皇兄可是父皇面前积极能干的好儿子呢。” 晋子瑾看着他,眉眼间几分似笑非笑,垂眸叹息,“只怪我力所不能及,只能由兴怀代劳。” “二皇兄可不仅是想代劳啊。” 晋子瑾闻言,神色忧虑苦闷,问他:“兴怀想做什么?” 晋先祈默然。他仍然丝毫试探不出晋子瑾。 他以为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想装作替他说话,然而他半点不接。 “太子皇兄可是会比二皇兄更通人情?” 晋子瑾脸上的神色收敛得淡然,几分冷漠,“我只对安分的人,通人情。” 晋先祈抚摸着怀里抱着的波波,它从他怀中跳下,悠哉悠哉跳上寝屋的台阶,径直进了屋里。传出几声软乎乎地“喵”“喵”叫。 晋先祈觉得屋里有人,但他看着晋子瑾,思绪只为那句“我只对安分的人,通人情”而占据。  他知道晋子瑾听懂了他在问什么。 他的回答于他而言像是提醒警告威胁。 他就知道,他这太子皇兄定不是仁善之人。 “太子皇兄,我比之二皇兄可是听话多了?” “你只是没有能力如他那般。” 晋先祈闻言怔了片刻,笑起来,“哈哈哈哈,太子皇兄对一切看得这样清楚。你会怎么做呢?” 晋子瑾淡笑,“要看你打算怎么做。” 晋先祈收敛笑意,淡漠,“我得,考虑。” “回去吧,”晋子瑾道,“我这里,没有你要的答案。” 晋先祈审视于他。 没有答案也有了答案。 他不会放过晋兴怀。 “那我就告辞了。”说着,目光往他身后的寝屋看去,“太子皇兄,不止养了一只猫吧。” 若是说得这样清楚了,他还不明白。 他得多蠢。 晋兴怀告诉他的,都是真。 两人之间的矛盾,是因为“猫”。他“耍刀弄枪”,兵器伤了晋子瑾的心上人。 呵,哈哈。 他们竟然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 他选谁更有胜算呢。 看起来,太子的城府深多了。 不显山不露水,仿佛与世无争。 他活的概率很小啊。 不论谁胜,这两人会有人留他的命吗? 走出一段后,他蓦然停下,回头往寝屋的窗扇看去,看到那儿有道纤细剪影,那人立刻就避往一边。 屋中藏娇。 内室虞珧抱着波波站在窗边,偷听外头的谈话。她看着晋先祈走远,那人却忽然回头看来,吓得她立刻躲到墙边。  是不是被看到了? 她心中忐忑担忧。 “阿珧。” 身后,晋子瑾的声音传来,她回头,见珠帘外的晋子瑾,“小瑾,他是知道我们了吗?他好像看到我了。” 晋子瑾拂开赤色珠帘走入内室中,握住她的手拉她在榻上坐下。 “他知道也不会如何,解决他,比解决兴怀容易得多。我想他应该懂得掂量。” 虞珧注视着他。 晋子瑾短暂静默,趴在了她肩头,声音温软,“我的意思是,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我会保护阿珧。” 虞珧摸了摸膝上趴着的波波,波波两只前爪将布娃娃小瑾抱在怀里,舔舐着。 “小瑾是太子殿下了。”她微偏头,脸颊蹭到了晋子瑾的头发上,她还是很喜欢他身上淡淡的蔷薇香,“小瑾是不是在我面前装乖巧。” “没有装。”他声音轻浅,听来理不直气不壮,却是带着委屈。 仿佛虞珧的“冤枉”让他伤心了。 虞珧在他发间轻轻亲了一下,“小瑾与太子殿下,像是一个人。我不能分辨,皇后娘娘也不能分辨。” “阿珧还是这样在意吗?” 虞珧没有回答。 因为她不知道答案,她不知她能不能接受。 “阿珧还是不喜欢我吗?” “我哪里有不喜欢你,小瑾。”虞珧听不明白他这样的问题。 “我一直是这样的我,阿珧喜欢我这样一个人,还是喜欢你喜欢的身份。” 虞珧迷茫地回答不出来。 她喜欢他是因为他是小瑾,她喜欢他,是因为她喜欢这样的小瑾。 晋子瑾听不到她的回答,又问她:“如若,小瑾是别人,你会一样喜欢吗?” “我喜欢你。小瑾不会是别人。” 似乎,是他想要的答案了。但晋子瑾依旧不敢坦白,他不能确定。 他将虞珧按在了榻上,吻她唇间,波波被吓到跳到地面,看一眼两人,喵了几声,抱着布娃娃小瑾在地上玩。 虞珧让他按着索吻,仍然是推不开他,拿他毫无办法。 他身体全好之后,将她禁锢得比以往还要结实,甚至她想要抬腿都被他轻一抬腿压制住。 长大的小瑾有他的好处,但也有这样的无可奈何。 他想要从她身上索取的爱,多了情欲的味道。 虞珧只能急促而深沉地呼吸,以维持胸腔内足够的氧气不被他夺取干净。 她的指腹抚摸上他的脸颊,他的眼眸她不敢直视。其中必是如搅乱的一池春水,满是爱与欲的混杂。 她恍恍惚惚想到那些春宫册子。 那些人影交叠的图画。 欲望充满那些纸张。欢愉透图弥漫而出,将她引诱。心中燃起一颗火种,像点燃了欲望,像燃烧了理智。 她想象到那一幅幅图画上的人换成了她与他。 一遍一遍。 那该是怎样背德偷情的疯狂。 不…可…以。 却沉溺在吻里,不由自主地相迎。她的身心都那么想要迎合他。 迎合他的爱欲,溺死于翻涌的浪潮。 第114章 指腹,触摸着他的脸颊,触摸到他颈间的肌肤,像是无处安放。 相触的温度,一点即燃。 他的吻深沉,不断向她索取。吞咽下她口中的氧气与津液,她也咁取着他的唇舌,汲取稀薄的氧气。 她的指腹摸到了他的喉结,立刻缩了回来。 她感到自己越来越烫。 他对她的欲望越来越深。那爱欲如潮涌将她吞没。 直到吻的结束她还恍恍惚惚思绪涣散,她不曾尝过爱欲,却已被爱|欲掌控。 身体想要得到更多,那样空虚。 和亲至今,她已不记得与陛下发生过的事。 有这样渴望吗? 眼前的人,是小瑾啊。她在想什么。 他起身离她而去,她下意识地伸手,似欲挽留。 手指触碰,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她的手那么热,他目光如水地看着她,握住了她的手。 他手心的温度也那么热。 他总会让她尝到这些异样的感觉。 虞珧混沌的脑子渐渐清醒。 他们仿佛是恋人。她蓦地将手抽了回来,别开目光。 撑着手坐起身,低眸不去看晋子瑾。 她的脸颊一定是红的,因为她浑身都热。 她的思绪越来越不受控制,他总是能让她这样不受控制。 他总是想亲她就按着她亲,而后令她失去自己的理智,迎合他的摆布。 她想生气,又不能只怪他。 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 “小瑾,我想回寒露宫。” 晋子瑾看她微低着头,一脸娇艳,似初晨沾露的蔷薇,“阿珧。” “我想回寒露宫,小瑾。”虞珧抬眸看他,神色认真。不想听到他的拒绝。 她还没有想好,她还很混乱。 这是不应该的事。 她不仅是她,她身后还有南赵。她再这样不限自身,一再放纵,只会惹出祸事。 她知道,如今的小瑾一定不会丢下她。无论如何,他都会在她身边。 回到寒露宫去,也还是能在梦里相见。 她握住晋子瑾的手放到胸口,十分珍视地看着他,目光盈盈,“小瑾会一直在我身边,对吗?” 晋子瑾仍想吻她,但忍住了,“嗯。” “小瑾也有许多要做的事。我已经好得差不多,无需你一直这样照顾。这件事并非你的错,不要一直自责。” 她吻了一下他的指腹,“小瑾要知道,我爱你呢。怎会为这样的事而怪你。” 晋子瑾默然不语。望着她娇艳诱人的样子。 她不知她的爱是什么爱,她什么都不清楚。甚至清醒后多半不会为此负责。但他却仍为她这样的话而心动不已。 他无可救药。 他俯身又在她唇上浅浅亲了一下,“好。阿珧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需要处理的事,该都处理干净才好。 如此,才无后顾之忧。 她一定要是,属于他的。 第53章 因方才的情欲,虞珧脸上的潮红未退,看着面色红润娇艳。但她的身体,仍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休养好。 虽身体虚弱,精神却算是不错。 她放下晋子瑾的手,弯起唇角,笑意安然。 小瑾还是让他很放心的。 她看到波波抱着布娃娃小瑾在地上玩,立刻起身走过去,将娃娃拾起,小心地拍了拍灰,抱回怀里。  晋子瑾看着她。 他并不想她回寒露宫去,他想她在他身边。但要处理的事还有许多,她也不愿意留下。 只好命人,送她回去。 因上次晋兴怀的发疯,他在寒露宫内安排了守卫。以保证虞珧的安全。 虞珧回到寒露宫里,连华因不知她受伤的事,一切都照旧着。 宁静祥和。 只是晚间,坐在床上,掀开衣角,看着身上的疤,她还是会在意。 虽然有李思源给的玉肌膏,虽然已经淡了许多。 她放下衣角在床上躺下,依旧将布娃娃小瑾抱在怀里。 至少,换回了小瑾。 她也还活着。 如今晋国的这一切,于她而言已经足够好了。 纵是仍然那样思念故国。 入梦间虞珧想起一件事来,她拉着晋子瑾坐在身边的榻上,几经犹豫,“小瑾,我想……我可以给南赵写信吗?我想他们知道我平安。”  她低着头,声音说得轻。很怕晋子瑾不同意。 她不知,他是不是还能是只属于她的小瑾。晋国的太子,他会有很多顾忌吧。 即使他或许没有变,还是如从前一样。但在她心里,总还是觉得不一样了。 晋子瑾看着她,她的唇粉润润的,让他想用自己的唇亲上去。 “写信吗?” 稷丽那件事后,他便让信鸽给虞珩送了份密信,告诉他,他会照顾好她。思及此,更是心生自责。 他没有照顾好她。 他递得信是他递过去的,她想要写信回去与之不同。 “阿珧若是思念,放心不下,写封信寄托也好。” 虞珧抬眸看他,眼里忧虑,“小瑾会有顾忌吗?” 晋子瑾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搂住她的腰俯身吻她。 片刻后,虞珧挣扎着撇开头。 他道:“有何顾忌的,你只是思念家人。阿珧不相信我?” 他在她与南赵之间,依旧属于那个外人。若始终如此,她清醒后必然离开他。 她的心与他从来不在一处。 “我不是你的家人吗?” 即使血缘上不是,这么久了,他还不能是吗。 虞珧望着他,“小瑾是我的家人啊。” 晋子瑾沉默。 他想要她的回答,可她给了回答他又清楚不能当真。 他还是俯身吻她。虞珧不悦地将他的脸推开,“我是你的阿娘,小瑾不准总是这样。” 她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确实没有她看不明白的心思后站起身去找纸笔。 不知道梦里写得东西,明日还在不在,不在的话,明日再写一份。 晋子瑾坐在榻上,看着她拂开珠帘到外间,去了隔室的小书房。那里有书案与笔墨信笺。 他本想跟过去,但由于不想虞珧觉得他是想要监督她所写的内容,坐在榻上没动。 只是太子她都这样介意,若是晋国的皇帝呢。 她可是永远也不会喜欢。 在她心里,她与晋国只有利益。 可他们的相遇是在这晋国的皇宫,他只有这一条路。 无解之题吗。 虞珧在隔间的小书房,弯腰趴在案上,即使有椅子也没有坐下,心思都在如何写一封信能让远在南赵的亲人放心上。 也未注意到,晋子瑾没有跟过来。 她心中轻快,即使见不到亲人,这样一封信也让她觉得与他们有了联系。寄托了她的思念与爱意。 信上的字迹翩然秀丽,像只蝴蝶轻盈地栖落。 写完,满脸笑意,拿起信纸回到内室里,递向晋子瑾,“小瑾看,这样写可以吗?” 晋子瑾抬头看着她,“不必给我看,你与家人的书信你想写什么写什么。虽然你不信我对你心意的忠贞,但我信你不会害我。” 虞珧微抿唇,“小瑾是不开心了吗?我只是担心,南赵与晋国之间……” “我会处理这些,这是我要做的事。”晋子瑾打断了她顾虑的话,“我不会干涉你与南赵间的牵连,那是你的亲人。” 虞珧沉默了一会儿,将信纸折起。 “是我不好。南赵与晋国这样的关系,我不该将小瑾生下来,如此夹在两国之间为难。” “……”晋子瑾语塞,拿她毫无办法,“阿珧将信装好,我明日让人送走。” “好。”虞珧开开心心回了书房里,封好信件,轻轻地郑重地放好在书案上。 再回到内室,见晋子瑾手中拿着一小罐玉肌膏。 晋子瑾与她道:“阿珧有好好的,每日抹药吗?李思源这段日子重新研究了一个配方。” 虞珧走到他面前,俯身想要从他手中拿过来看看,被晋子瑾一把搂住腰,坐在了他腿上。药罐还是结结实实在他指骨修长的手掌中握着。 他的鼻尖蹭着她的耳珠,潮热的呼吸扑在她敏感的耳根。 与她道:“阿娘照料我这残破的身子到如今,为我受苦良多。我也该服侍服侍阿娘,以报这恩情。” 虞珧耳边痒痒酥酥,心跳急促,别开头想要躲开,却被他抱在怀里没法离开。 “阿娘照顾你是应该的,小瑾不必这样。况且,小瑾也照顾我许多。” 晋子瑾低着头,兀自拧开瓷罐,药膏带着淡淡花香。 虞珧心里慌张,看他的手抬起她上衫的衣角,立刻用手按了下去,呼吸凌乱,“我自己来,小瑾。” “阿娘不是后悔生我么,阿娘不会后悔的。我很有用呢。” 第115章 虞珧脸颊泛红发烫,按着衣角和他的手,“不是这个意思。” “那阿娘自己来。”晋子瑾将打开的药罐递到虞珧手前。 虞珧还是很犹豫,他就在这里,她要怎么上药。 晋子瑾将脸埋到她颈间亲了亲,声音沉闷,“阿娘伤重昏迷那些日子,我都看过了。” 虞珧愈发觉得羞耻不已,还想起他给她擦身的事。整个人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她现在,哪儿也去不了。 犹豫半晌,伸手到那药罐里扣出一小块药膏,掀起上衣抹在腹部的疤痕上。 感觉到晋子瑾抬头看过来,立刻道:“不准看!” 在东宫里时,她也是不让他看。但梦里,他放肆好多。都不听话。 晋子瑾垂眸看去,握住她抹药的手,虞珧受到惊吓转头看他,他道:“为何不能看,我是你的孩子,那为何不能看?” 他的唇几乎碰到她的唇上,“难道是阿娘不将我当孩子了么?” 虞珧眸光颤动,呼吸停滞,她还愣着神,晋子瑾沾着药膏的两指已经轻揉在她腹部的肌肤上。 “孩子长大了,应该照顾母亲的。” 虞珧僵了一会儿,握住他的手,“长大了不行。” 晋子瑾的目光迎上她的目光,“阿娘不将我当孩子了,对不对?” 虞珧混乱地无法回答。 他垂下眼帘,眉目柔和,放下手里的药罐,拿开她阻止的手握在手心里,继续轻轻涂抹药膏,“是因我而受伤,我应该为此负责。” 虞珧找不出话语来拒绝,羞赧的两颊若红云。 忿忿:“小瑾你越来越不讲道理了。” “我哪里不讲道理,是阿娘不讲道理。连让我照顾都不肯。” 他吻到虞珧的唇上,“会好的,阿珧。我找找办法,让它恢复如初。” 虞珧已经被他撩得神思混乱,他忽然的吻也让她没有反应拒绝。 神思回笼,靠在他身上,看他小心按摩着她腹部浅粉的疤。虞珧放弃了再与他争辩可不可以这件事。 她知道说服不了他,还会被他绕得头脑发懵,丢掉更多东西。 比如不让他碰还被他亲了。 算了,太狡猾了。 晋子瑾取油滑的药膏按摩到李思源要求的时间,取一边搭着的手巾将多余的肌肤上的药膏擦拭去,放下她的衣角。 虞珧问他:“好了吗?” 晋子瑾看她,“阿珧忘记自己的伤了吗?你伤得那么重,后腰也有一处。你不让我碰,你自己是怎么涂得呢?” 虞珧默然。 晋子瑾让她趴在他肩上,手指卷起她后腰衣裳的一角,取药膏给她涂,“阿珧就这样乖乖的,不用动,让我来不好吗?就要自己费劲。” 虞珧很不习惯他的手指触摸在她身上,一下一下,不断地摩挲。 她与他,是两具年轻的身体。 “阿珧往后不可以再这样莽撞了。我不能失去你。” “嗯。” 药抹完,晋子瑾合上药罐。虞珧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阿珧?” “嗯。” 她转过头,晋子瑾看她脸颊晕红,额前的发丝带着微微湿意,抬手摸她的额头,虞珧躲了过去。 “我没有生病,只是热热的。怪你。” 晋子瑾不明所以,但并未反驳她,虞珧想要转移话题,“小瑾如今是太子,那有何打算呢?” “实现阿珧的心愿。” “嗯?”虞珧感到疑惑。 “还有我的心愿。” “我与小瑾的心愿吗?是什么?”虞珧觉得自己贪心的心愿有许多,而晋子瑾的心愿她并不知道。 晋子瑾看她迷蒙的样子,“说出来就不能灵验了。” 虞珧不再问。 她忽又道:“小瑾要好好待皇后娘娘,她很在意太子殿下。” “阿珧若是见她,劝她多在意自己。她已经耗费了这么多年,如今不必再在我身上再耗下去。” 虞珧觉他冷淡。晋子瑾望着她的目光,神色温和下来,“我已经成年了,过去的事也早过去,她该多想想她自己了。” “小瑾也觉皇后娘娘做得不好吗?” “我只是想让她往前看。早年她执着于丈夫,后来执着于孩子,她的人生没有她自己。” “你与她说呢?” “那她会以为,我还在怪她,怨恨她。” 虞珧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一些笑,“小瑾真好。” 晋子瑾也淡笑,“是阿珧好。让我不在意那些事了。” 虞珧略感疑惑,但未多想。捧起他的脸亲了一下。 晋子瑾垂下眼帘,对她的亲密忍不住会想索要更多。但总得有个节制,不然要惹她厌烦。遂未再做什么。 次日起身后晋子瑾在隔间小书房的书案上看到虞珧留下的书信。  信封上几字,翩然秀丽,如她的人,如她柔婉的手。 “哥哥亲启。”他念了出来,话声饶过舌尖感到一阵娇憨与黏腻。 都是她对虞珩的感情。 他与虞珩除去梦中也就稷丽见过那一回。他却荒谬地生出想要成为虞珩的念头。 她对虞珩的感情真实真挚,相隔千里万里也仍一直挂念在心。 而他与她,却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再多温存,不过一碰就碎。 单他一人的梦而已。 他叫来东福,让人将信送去南赵给虞珩。 也不再于东宫内称病不出,东福将信交于东禄安排,回来后,他让东福推他去太阳殿见晋文偃。 太阳殿的亭中,晋文偃坐在凉亭内,自弈。 粱翕见晋子瑾前来,提醒他,“陛下,太子来见。” 晋文偃抬头,果真看到晋子瑾,看他到了近前,“太子的身体好了?” “回父皇,养病至今已经恢复的差不多。” “那正好,我正找不着人下棋,你来。” 晋子瑾应声,东福推着他上了凉亭的坡道,在晋文偃的对面停住。 两人黑白子,下了几个来回,晋子瑾出声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犹豫至今,不知是否该告诉父皇。” 晋文偃研究着棋局,随口应答:“说吧。既然你都在我面前提了,还能是多不能说得事么。” 晋子瑾遂道:“虎贲营与王俭那事,儿臣查得不太清楚。只因线索到王俭便断了。但从营中搜集到的一些信息来看,似乎还与二弟兴怀有些牵扯。未禀父皇,是觉证据不足,只算推测,怕冤枉二弟。可不禀父皇,又觉此事重要,即使是一些猜测,也该让父皇知晓。” 晋文偃盘着墨玉棋子的手顿住,抬眼望着晋子瑾,“兴怀么?” “有人见兴怀与王俭私下接触过。张士良被捕入狱后,他府上妻儿便失踪了。儿臣有查到似是兴怀让人接走。” 晋文偃微牵唇角,淡薄笑意,“太子查得很仔细。” “父皇所授的任务,儿臣自当尽心尽力,细微之至。” 晋子瑾不指望提个几句能有大用。但晋文偃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将来好办事。 他向来忌讳有人不在掌控,对他产生威胁。 从太阳殿离开,不过几日,晋先祈到东宫见他。 东宫里不见了那只可爱的橘猫,晋先祈在庭中转来转去找了半晌,看向坐在凉亭里的晋子瑾,“太子皇兄的猫呢?” 晋子瑾兀自在下棋,坐在石凳上,并未坐着轮椅,闻言放下一颗白子,“随大猫一块儿离开了。” 晋先祈愣了会儿,向他走去。 想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那女子确实存在。 他看他如常人一般端坐石桌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取黑子与他对弈。 “我考虑好了。” “下棋吧。” 晋子瑾未多言。 一盘棋局,晋子瑾下得乱,晋先祈更是不成章法。满盘杂乱,晋子瑾赢得难看。 所谈尽在不言中,棋局上。 晋先祈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多言。他今日来这一趟,他想晋子瑾已是给他做好了选择。 若不与他同谋,就只有比晋兴怀先死的结局。 他知道的太多了。 晋子瑾都已不再向他掩饰。 他不禁越发为未来担忧。他以为晋子瑾起码能好说话一些,但似乎他同样心狠手辣。 “哎,太久不下棋了。如此生疏。太子皇兄这技艺虽也不怎么样,比起我倒更胜一筹。” “消遣罢了,不必过于上心于胜负。” …… 夏至后的天气愈渐炎热,虞珧待在寒露宫里。 虽有阿东、阿西、连华、波波的陪伴,偶尔章婮还会过来。但这有限的空间,有限的人事,她难免还是感到憋闷。 坐在屋前阴凉的廊下,她抱着布娃娃小瑾在手中。波波趴在她脚边舔着身上的毛。 她捏着布娃娃的小手,自言自语,“哥哥要多久会收到我的信呢?” 第116章 她想告诉他们,她在晋国一切都好。不必担心她。 虽然她那么想回南赵,那么想念他们。 近春走进了庭院里,看到她坐在门前愣神,“虞氏。” 虞珧闻声看去。 近春走近她,“皇后娘娘让奴婢过来接您去静和宫。” 虞珧站起身,到偏屋里找到正在收拾屋子的连华,“连华,近春过来带我去静和宫。” 连华转回身,“那虞氏您去吧。” 虞珧遂换了身宫婢的衣裳,随近春离开。她还记得,小瑾让她与皇后娘娘说得事。 在寒露宫她被幽禁,无法外出。无要事,她不想麻烦皇后娘娘或是小瑾带她出这里。因此她一直未见过皇后。 这次郦芜要见她,虞珧未多想。只当是郦芜在宫中烦闷,想让她过去陪她解解闷。 至静和殿,郦芜已经在里屋的榻上坐着等她了。一见她就起身,亲昵地拉她过去坐下。 “阿珧啊,身体如何了?” 郦芜摸摸她的脸,甚是疼惜。 “皇后娘娘,我已经无碍。都好了,才回去寒露宫。” 郦芜叹息,“怎么不再多养一阵日子再回去,这么着急。阿瑾宫里难道还比不上寒露宫么。” 虞珧默然。 片刻,想起晋子瑾说得事,与她道:“娘娘,太子殿下让我告诉您,让您多爱惜自己。他已经长大了,不必您再那样为他担忧。过去的事,他已经放下。他想让您该有自己的志趣与生活。” 郦芜神情怔愣,显得恍惚,沉默一会儿,问她:“阿瑾让你这样与我说?” 虞珧点头,“嗯,都是太子殿下说得。” 郦芜又沉默一会儿,忽而脸上淡淡的笑,像是欣慰与松快。 她捧住虞珧的脸,在她额头吻了一下,“阿珧是我的贵人呢。定是上辈子攒下的福德,这辈子才能有幸遇到你。” 虞珧脸颊微红,莫名被夸得不自在。她不知这与自己有何关系。 郦芜握住她的手,“叫你来,是阿瑾想带你出宫去。” 虞珧看着她,蓦然想起上次晋子瑾带她出宫去的事。两人在山神旧庙里…… 皇后娘娘是知道上次她与小瑾偷偷出宫去的事了吗? 她心中觉羞愧难当,“出,出去做何?太子殿下怎会要带我出宫去?” “我也不知。他忽然让人来告诉我的,像是怕你闷坏了呢。”郦芜脸上笑盈盈,又询问:“阿珧难道不想去吗?” 虞珧慌张地垂下眼帘,话到嘴边是想拒绝,但郦芜没给她说话的时间,又道:“阿珧陪他出去走走,他如今性子也闷得很。” 虞珧顿时拒绝不出口了。她其实也很想出宫。 “好。” 郦芜见她答应,心里头高兴,命近春送她去东宫,看她站起身,还拉着她的手,欣慰道:“我如今啊,看着你们这两个孩子,安安稳稳的,我就放心。什么也不愁了。” 虞珧觉她像是知道了她与晋子瑾的那些说不清的纠葛,心里愈发慌张无措。 她自己都还不知怎么面对,又要如何面对郦芜。 好在郦芜并未再多说,笑着松开她的手放她离去。 虞珧一时也猜不出她是不是知道,低下头急促地随近春离开。 出了静和殿,才觉松一口气。她安慰自己,皇后娘娘不会知道。 小瑾一定不会乱说。 她与他不清不楚,与旁人就更是说不清了。 到东宫,晋子瑾的寝屋前已是停了一辆马车。 近春送到此离开,虞珧见屋里晋子瑾走了出来,他脸带笑意,“阿珧。” 走到虞珧面前就拉住她的手,“今日进山里打猎,都准备好了,到屋里换身衣裳,我们就走吧。” 虞珧听闻“打猎”,眸光霎时亮起。她有多久多久,没有参与这么有趣的活动了。 晋子瑾推她进屋,告诉她衣裳在床边。 虞珧点点头,迫不及待地小跑进里屋里。看到床上水蓝粉色的裙衫,金线绣着芙蓉一团团翩然在裙裾。一旁放着一对缉珠耳饰,一支白玉雕清兰的簪子。 微愣。 打猎还要这样打扮吗? 但她此时一心去打猎,不想耽搁再出屋询问晋子瑾。换上衣物,戴上小珍珠串成的珠花耳坠,将簪子也戴上发髻。 欣喜地跑出屋,看着晋子瑾,“可以走了。” 晋子瑾看她打扮后的俏丽,脸上的期待那样灵动。 握住她的手,拉她上了马车。 一入马车里,虞珧就被他搂入怀中,笼罩于他的气息之下。 “阿珧就应该是这样子。” 他的脸颊贴在她耳侧,温度贴着她。虞珧感到些不自在,但也未将他推开。 “小瑾,你让我与皇后娘娘说得事,我都说与她了。她心情很好。” 晋子瑾心情也轻快,“是吗,我就知道阿珧定然能做好。” 虞珧又被夸,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想着静和殿里的事,又道:“小瑾,我们上回偷偷出宫去的事,皇后娘娘知道了吗?” “我未告诉任何人。” “那小瑾,我们说好,我们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晋子瑾沉默了一会儿,“为何不能告诉任何人。” “因为……”虞珧回答不出,“就是不能告诉。那都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晋子瑾埋首她颈间,唇瓣触碰她的肌肤,亲吻,声音低哑,“是这样不能让人知道的事吗?” 虞珧心悸,心慌意乱想将他推开,晋子瑾抱得紧,“怎么就不能让人知道。阿珧,我想让人知道。这一趟,我还约了两人。” 第54章 她被他的手臂牢牢环在怀里,马车颠簸着出了东宫。 停在宫门前,虞珧看他抬起窗帘往外看去,与人道:“既然都到齐了,出发吧。” 虞珧的角度并不能看到窗外的人,见窗帘放下,问他:“是谁,小瑾可以与他们一起狩猎吗?” 晋子瑾搂着她,蹭回她颈间,“我问过李思源,他说你可以骑马。阿珧可是说过,想我带你骑马?旁得都不必担心。” 虞珧不明白他的打算,但听出他有考量,“嗯!想!” 她应得很有激情。晋子瑾轻笑。 他的笑声轻浅,似春涧流水,清凉朗润,就贴在她耳边,令她心口悸动,不可控。 她为不可控的悸动而失神,耳边又轻响起他忧郁的声音,“阿珧,我想你能认识我。而不仅仅是小瑾。可你会不喜欢吗?” 他的善他的恶,他的明快与阴暗,爱与憎。 他不止是她面前,明朗的小瑾。 她不喜欢的寡情冷漠,也是他。 他要一直做她喜欢的那个虚假的小瑾吗。 虞珧微微偏头,听他说:“我想你认识全部的我。你会不喜欢我吗?” “小瑾还有我不知道的吗?”虞珧问他。 “有。有很多。我残破不堪,是阿珧将我拼了起来,即使如此我仍布满裂痕。你会不喜欢吗?” 虞珧知道,梦里的他只是她所见的一面。 仅仅是面对她的一面。 他还有更完整的人生。他是她的孩子,但他并非是为她而存在于她面前。 那些她所不能见到的事,她都无法清楚是何等模样。她也不曾想过。 想他话中听来所经历的不愉快,“小瑾无论何种样子,我都一样爱你。” 晋子瑾的声音几分愤懑,“不要把我当小瑾。” 虞珧默然片刻,“小瑾不可以喜欢阿娘。” 晋子瑾蓦地挪过她的头,吻她唇上。由于姿势的不方便,虞珧被他抵在窗边,后背紧贴着车厢。 她抬手推他,掌心被他扣住,十指交握着按在耳侧。 窗帘一荡一荡漏进阳光。 半晌,纠缠意犹未尽的吻才分离,虞珧轻轻喘息。 他仍然近在咫尺,“我做不到。阿娘既然爱我,那么不会因此心疼我吗?” 虞珧抬眸望着他,她眸色莹莹,他的眼眸则在窗帘一荡一落,时有时无的光线里,忽明忽暗,晦涩难明。 她道:“这是不可成的事。” “只是在阿娘心里不可成,你可以不是我阿娘。你只是阿珧。”晋子瑾又吻上她,吻了片刻放开,虞珧的喘息愈发短促,他道:“若不可成,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小瑾在乱来。” 晋子瑾露出笑,将她搂回怀里,背靠车厢坐好。 “事在人为。只要你愿意。” 虞珧早已拿他没办法。说不行,他不听,推他,推不动。 离开他,她又不能离开。 “小瑾,你是我与陛下的孩子这件事,抛不开。” “不过是梦里你的孩子,梦里不做数。” “我是和亲你父皇的公主。” “父死子继,他的女人也一样。”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第117章 “如何不能。我是个恶人,阿珧。”他的呼吸落在她耳畔,虞珧却听不进他的话。 她心中的小瑾,很好很好。不可能是恶人。 马车外,有说话声。虞珧觉得熟悉,她想抬起窗帘看一眼,但被晋子瑾搂着不好动作。 晋子瑾见她回头,像是想往外看,“很快就到了,阿珧。” “跟我们一起的是谁?” “兴怀、先祈。” 虞珧觉得不可思议,“小瑾和他们一起?” “嗯。”晋子瑾趴在她颈窝边,“事到如今已不必要再遮遮掩掩,诸事各自心中早已明了。” “明了……什么?”虞珧想着自己和他的事。 外人是如何明了?会被误会的。  晋子瑾听她这般疑问,“许多事都摊开了,各有所图。却还有所制衡,遂表面和睦,装聋作哑。总要有一人率先出手打破无意义的僵局。才谓先发制人。” 虞珧听他所想是这些,感觉放心了些。然转念一想,既然是皇室兄弟之间的事,如何带她出来。 小瑾既是处理这些事,带她这个阿娘做什么。 心里疑惑,耳上的缉珠坠子在被他的鼻尖顶着玩,虞珧转头将他的脸推开。 至广阔林间,马车停下。 晋子瑾拉着虞珧,从马车前走出。 车夫解开了拴马的绳索,将马鞍箭袋放在马背上。 晋子瑾抱起虞珧扶她上马。 虞珧上了马,牵住缰绳坐得很稳,晋子瑾笑盈盈看着她,显然她会骑马。 他随后跃上马背,握住她握着缰绳的手。 虞珧身形微僵,一转头就看到晋兴怀、晋先祈都看着她呢。 晋兴怀的目光从阴郁转为似笑非笑的模样,“南赵公主的身体无碍了。” 虞珧愈发靠紧身后的晋子瑾。 那一刀捅入身体的疼痛,还在脑海。 晋子瑾阴冷朝他看过去,唇角的笑多了些戾气,“兴怀还记得呢。” 晋兴怀的神色转而收敛如常,目光也从虞珧身上移开,“只是个误会,太子皇兄。既然南赵公主已是无碍,我就放心了。还望皇兄能不计较我那次的过失。” 晋先祈看着虞珧。 南赵公主。 他眼里不可思议。太子他……竟然是与和亲公主生私情。 二皇兄伤了的人,也是她。 “太子皇兄,山中游猎还带姑娘吗?” “她在宫里太闷,带她出来走走散散心。” 晋先祈哑口无言。 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和亲公主如今被父皇幽禁在寒露宫。 稷丽那次,同样险些叫父皇命二皇兄杀了。 太子皇兄,他胆子也太大,这要叫父皇知道。 晋子瑾一夹马腹,轻抖缰绳,“走吧,都在一块儿可打不着东西。难得能这样尽兴的与你们一块儿出来玩呢。” 他的腿好了,如常人一般。 晋兴怀、晋先祈都看在眼里一清二楚。能约他们出来游猎,想他的身体必然是也早就无碍。 晋兴怀目光深沉地望着晋子瑾,走出一段后,往岔路去。 晋先祈看晋兴怀离开,仍是跟在晋子瑾身后,远远地未有离去。 这次游猎,是太子皇兄安排。只是个骗二皇兄出来的幌子。他是帮凶。 “若我去邀他,他必然怀疑我不安好心。但若都去,道我想随你们出去,他想是就会答应。” 太子皇兄一直不清不楚有所隐瞒的身体情况,他想要不带随从,只他们三人,说得过去。 二皇兄对他的身体到底如何,也想验证。 二皇兄向来又争强好胜,即使是游猎玩耍,也要争第一。他一定不会与他们同道。 如此就促成了,二皇兄只要离开他们就落单。 出任何事,只要他们互相为证,就死无对证。 前方虞珧坐在马背上,回头问晋子瑾,“小瑾,这样让他们都知道真的没事吗?”  “没事,他们不敢乱说。” 她看着他在林中光线之下清透的琥珀眸,看着她的眸光柔若清泉,又带着皆在掌握的笃定与对旁人的轻蔑。他俯身,吻就落在她唇上,随心而肆意。 虞珧转回头避开,脸颊微微红晕。 小瑾与从前有些不同。 她想起他在马车中所说,想要她认识他,想要她喜欢全部的他。 全部的他是何种样子。 晋子瑾握住她的手,将拇指上的白玉韘取了下来戴到她的拇指上。 虞珧低头看着,“太大了。” “阿珧若是喜欢,回去让人按照你的尺寸做一个。” “唔。” 虞珧未应,她不常射箭,此物于她没什么用处。 晋子瑾从马鞍后侧取下弓,握到虞珧手中,虞珧明白他的意思,玉韘勾弦,将弓弦缓拉开,晋子瑾握住她的两只手,力道加之于她的力道之上,将弓弦拉满。 虞珧瞄中一只青翠灌木中的野鸡,晋子瑾替她稍微偏移了一些箭尖,玉韘放弦,在野鸡惊飞的瞬间,箭矢刺入鸡腹。 顿时,虞珧就将弓塞入晋子瑾手中,跳下马,提着裙摆往前跑去。 蓝粉的裙摆,金线的芙蓉,奔跑涌动间仿佛盛放。 晋子瑾脸带笑意,将弓插入箭袋,赶马过去,看虞珧站定后俯身抓住野鸡的双翅将其提了起来。 他与马停在她身边,虞珧一脸烂漫笑容回头看他,“收获!” 他带笑温声,“慢些,山中的路坎坷,小心要摔到。” 虞珧点头,扯了一把野草就将野鸡绑了起来,拔出箭矢插回箭袋,将野鸡拴在马鞍后头。拍拍手,走到晋子瑾身前,利落地爬上马。 晋子瑾看她一气呵成如此熟练,松开缰绳环住她的腰,趴在她肩膀上。 “阿珧会骑马?阿珧载我。” 虞珧被他抱着腰,微顿,“从前在南赵,会跟着哥哥一块儿骑马。小瑾现在,也会骑马了。” “不太会,阿珧载我。” 虞珧有些怀疑他的话,但未多深究。一甩缰绳,“驾!” 山林间,骏马疾驰,惊起阵阵山鸟。 晋先祈跟在两人身后。 他看着晋子瑾,又想到跟在晋兴怀身边时看他的那些左拥右抱。 这南赵公主,像是山间阳光下的一朵野花。带着股倔强耀眼的生命力。 太子皇兄在她身边都像要被阳光照得融化那样柔和。 而二皇兄的那些风花雪月却只有虚浮。空洞的淫乐。 他想到他的母亲。 便是这样淫乐的余物。 他的父皇荒淫过后,再也不曾在意他的母亲。她在宫中默默的,如蚂蚁。 他同样不受在意。 但他没想过像二皇兄那样,去争一个父皇的在意。 他忽然也想,有道光能照进他心里。 蓦地,又觉可笑。 晋子瑾搂着虞珧感受到她身上放纵的欢快。 像是放了一只被关久了的小兔子出笼。欣喜地四处乱窜那样。 他真是好喜欢她。 “阿珧,不要太过了哦。你的身体还没全好。等好了,你想怎么玩都可。” 虞珧勒马缓了下来,长舒一口气,脸上笑容依旧。 晋子瑾听到她的吐息声,轻笑,握住她抓着缰绳的手,“阿珧很开心。” “嗯。” 她像是在久旱的土地上获得了一场甘霖,重焕盎然生机。 她问晋子瑾:“小瑾不是说出来打猎么?” “这并非要事。” 虞珧往马后看去,看到晋先祈,“三殿下也不狩猎吗?” “随他。” 虞珧感觉到他对这两个弟弟的感情很冷淡,但皇室本就多争端,她也不觉事怪。 但如果都不是为打猎而出来,那出来做何? 晋子瑾缓缓赶马,带虞珧走在林间,天气有些热,好在林风清凉。 虞珧忽被他抬起头,吻了下来。望着他微垂颤动的睫毛,瞳孔放大。 三殿下还在后面。 她抬手要将他的脸推开,手腕被他抓住。 他的目光看进她眼里,“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与我。” 虞珧愈发惊吓。唇又被他堵住。 “唔!” 不行,不行不行!小瑾在想什么吓人的东西。 不论现实还是梦里,他们都不行。 她是被幽禁的虞氏,是南赵公主。 他是太子。 他们这是私通。 违背陛下,也违背两国之约。 马儿甩着尾巴悠哉走在林间山路上,虞珧被他搂着腰禁锢在怀里无处挣扎,吻纠缠不止。 不可以,不可以! 三殿下一直都在啊! 晋先祈已经别开了目光。 差不多可以去看看二哥死了没了吧。他可真是折磨。 他虽然没有威胁,但也不至于当他不存在。 那是和亲公主,如今被幽禁也依旧属于父皇的女人。这样光明正大与之偷情,是不将他放在眼里,还是不将父皇放在眼里。 第118章 虞珧被晋子瑾放开后就生气了。低着头不再理他。 直到马儿走到一处密林外,可见林中追逐人影纷乱,有一人在马上握着刀抵挡着劈砍戳刺而来的乱刀,刀刃相撞声刺耳。 他赶马逃跑,不断欲撤离,又再次被追上。 虞珧看出那是晋兴怀,惊讶地想说什么,晋子瑾抬手轻捂住她的唇瓣,她噤声。 晋兴怀奋力抵抗,他善战骁勇,尚能抵一时,但更是欲逃。 晋子瑾握住虞珧的手,将还套在她拇指上的玉韘取下,套回自己拇指上,取弓箭,搭箭拉弓,一箭离弦而出,射穿了晋兴怀马匹的脖颈。带着鲜红血液溅出。  那马啸叫顿止,嘭然倒地。 晋兴怀也从马上摔了下来。他连滚几下,躲避追杀之人的攻击,立刻起身抵挡。 虞珧怔然看着,回头看向晋子瑾。他一言未发,只是神色冷漠地看着晋兴怀被围剿。 晋子瑾赶马靠近了些,看晋兴怀负伤在林中逃跑。他身上带血,踉跄奔逃,狼狈不堪。 林外是一条河流,晋兴怀想也未想跳入其中。 晋子瑾赶着马走到河边,看着自己安排的人往河里跳,冷声吩咐,“去下游捞,活要尸首,死也要尸首。” “是,殿下。” 虞珧看着河面,看着听命往河流下游策马追去的黑衣人。 这竟然都是小瑾安排的。 那今日林中的狩猎,目的便是在此了吧。 晋子瑾垂眸看她,不知她所想。他环住她的腰,下颌轻压她肩头,“阿珧,是他该死。” 虞珧想到自己的伤,神庙前的事历历在目。 这些都是晋国皇室内的争斗。 沉默了一会儿,她道:“小瑾会不喜欢做这个太子吗?” 这样的话在哥哥受伤时,她似乎也问过哥哥。 但再多的她就想不起来了。 晋子瑾道:“没有选择,阿珧。” 虞珧握住他环在她小腹处的手,“我期望你平安。” “我会的,我还有心愿没有完成。” 虞珧想,只要在她面前的依旧是她心中的小瑾。这些不可避免的自我保全之举皆在情理之中。 他并不单纯,也非仁善。 是合格的太子。 她垂下睫羽,听晋子瑾温声在她耳边问她,“既然在外玩得开心,那在外多玩儿一会儿?” “嗯。”虞珧应了声。 晋兴怀的事后,晋子瑾与晋先祈才开始在林中射猎。 由于晋子瑾准头太好,他放了几只箭就将弓给了虞珧,让她玩儿。 她的箭术与晋先祈几乎不相上下,将晋先祈的胜负心激了起来。 “你们南赵,公主也会这些?” 虞珧从草丛里抓住一对兔耳朵提起被射中的兔子,闻言看向他,“公主怎么了,公主也喜欢玩儿。我是有王兄的人,王兄会教我。” 她所提便是现今的南赵王虞珩,晋先祈向坐在马上的晋子瑾看去一眼。 赵晋两国关系可不好。 虞氏这一对兄妹的父亲,老南赵王是死在与晋国交战之中,被斩首。首级还送到晋国皇宫。 太子皇兄这感情要是真的,他要怎么处理。 晋子瑾的目光只是看着明媚充满活力的虞珧。这样的她与在皇宫里时截然不同。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弦。 山中玩到太阳西斜,几人下山,晋子瑾与虞珧钻入马车里,车夫将马与车厢拴上。 打得的猎物在马车后堆在按着轮子的木板上。 马车中,虞珧沉默地坐着,在车轮蓦然一个猛烈颠簸里,她险些栽倒的身子被晋子瑾搂住。 他那么自然的就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怀里,虞珧趴在他怀中,吓得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落回原处,片刻,她忽然问:“我对你重要吗?” “嗯?”晋子瑾微愣,郑重回她:“阿珧你很重要。是方才吓到了?” 虞珧摇了摇头。她未再多说。 晋子瑾觉她问得毫无来由,望着她的目光深沉。 马车回到东宫,猎物送到光禄寺,晋先祈则往太阳殿向晋文偃禀报:晋兴怀在林中不见了踪影。 东宫的寝屋前,虞珧被晋子瑾握着手,站在他身前。 他垂眸看着她,抬手,手指拨弄过她耳上的缉珠耳坠,握在指腹间端详。 阳光下的珍珠熠熠生辉,就像阳光下的她,整个人都清新明媚。 “我让人送你回去。”他说着,微顿,又问:“阿珧真的不想留在东宫吗?” 虞珧目光看着他的目光,在其中总是那么多的缱绻。 “我是你的阿娘,不好留在东宫。” 晋子瑾收回手掌心扶住她的脸颊,却是欲言又止,无声轻叹,吩咐东福送她去静和宫。 虞珧进屋换回宫婢的衣裳,回身见晋子瑾站在珠帘外,他似有惆怅。 她走出内室拂开珠帘,看他一眼,随东福离开。 无论好的坏的,她觉她如今都已是能接受。 她曾经锦衣玉食、天真无忧,一朝来到晋国磋磨贬低,折辱屈从。 身外之物早已看淡。 她想着,如今她还想求些什么。 除去为南赵之外,她自己还想求些什么。 回到故地,再见故人。找回记忆里那些曾经的无忧与美好。 在晋国也非都是不堪回忆之事。 有郦芜有章婮,寒露宫里连华、阿东、阿西都给了她心灵的平静。 最重要的……小瑾,太子。 虞珧未再想。 跟着东福到了静和宫,被近春接到静和殿。 郦芜放在手中的檀木珠串,从蒲团上起身,拉着她进内殿,关心地向她询问到东宫去发生了些什么。 虞珧告诉她,陪太子出宫打猎。 郦芜问她,出去玩得可开心。 她点头。 久违的畅快,像吐出了胸中沉积多年的郁气。像搁浅的鱼感受到了一阵潮水的润泽。 有些记起了曾经的她是怎样的她。 虞珧并未说晋兴怀的事,但她还记得。她问郦芜:“太子殿下可一直是这样的太子殿下?” 郦芜被她问得笑了起来,轻拍她的手,“阿珧这是什么话。” 说着,脸上的笑忽又收敛起来,她望着虞珧,沉重而郑重,“阿瑾本该就是这样的阿瑾。但在没有你之前,他不是这样。” 虞珧神色一些疑惑,“皇后娘娘不觉得奇怪吗?” 太子殿下不似从前的太子殿下,不奇怪吗? “不奇怪啊,有何奇怪的。若非你,我也不是如今的我。阿瑾与我的关系也不会能这样缓和。” 郦芜抬手,喜爱地抚摸上虞珧的脸颊,笑说:“阿珧是在想些什么呢?他哪里奇怪了,惹你不开心了吗?” 虞珧顿觉羞涩地偏过头,“没有如此。” 她只是,不确定他是小瑾还是太子了。 皇后娘娘觉得他与从前不同,那么他确实是小瑾。 她从皇后娘娘口中,为何听出她与他之间的暧昧。 “我这样总去东宫见太子殿下,可是不妥?” “哪里有不妥,你多陪陪他,他开朗多了。我与他的关系总归是已不如小时候那般亲近,只能阿珧你代我多去走动。过来与我说说,我才好放心。” 虞珧看着郦芜,心中感觉有些怪。但皇后娘娘一直待她很好,这种简单的要求也不好拒绝。 希望只是她想多了。 虞珧回到寒露宫,进屋就到床边抱起了床上的布娃娃小瑾。 在床边坐下后,愣神。 “小瑾还是小瑾,不会是太子殿下的。他不会骗我。” 第55章 东宫里直到天黑之后,来了人回禀。晋兴怀找不到了。  他跳入河里于中下游处浮出水面,在一众人的围剿之中还爬上岸,又入林中一路躲藏等到了几名接应。 与他的接应混战之中,晋兴怀已经不见人影。 晋子瑾坐在桌边,闻言放下茶盏。 “看来这种法子总是很难要他的命。知道了,下去吧。” “是。”禀报的侍人退下。 晋子瑾吩咐东福,“注意锦翎宫那里,看他何时回来。” “是,殿下。” 晋子瑾这夜没有早早歇息,就坐在桌边手撑着头,等待消息。 看着盏中青绿的茶水,他抬手指腹沾了一点,在桌面上画起圈圈。 水渍干了,就再沾一点继续画圈。 白日里,阿珧是怎么想得。 如今的阿珧已经与从前不一样,他不能再轻易猜出她的所思所想。 她已经恢复得越来越清醒,只是忘掉的记忆依旧未回忆起。依旧将那个破布娃娃当她与父皇的孩子。 依旧还是将他当那个破布娃娃长大的样子。 她若是真的都想起来了,全然恢复,她还会喜欢他吗? 她喜欢如今的他吗。 东福静静站在一边,看他在桌上画了不可计数的圈,忽然又开始在那个圆圈内画叉。 第119章 一直到来人禀报:“殿下,二皇子回宫了。” 晋子瑾才停了下来,站起身,“那就过去吧。” 东福立刻推过来轮椅,他坐上去,出了屋,与手中的提灯破开夜色。 锦翎宫内诸相玟忐忑焦急地坐在床边,无心要躺下。  屋中还剩一盏烛火点着,昏黄幽微的光映着她焦急的脸色。 傍晚晋文偃派人过来告诉她,晋兴怀与另两位皇子入山中打猎后失踪。 她听来大惊失色,忙不迭就跑去太阳殿,跪在晋文偃面前央求他派人去寻晋兴怀。 “朕已经派了人去找。” 而后她就失魂落魄地回来,一直等着,一直等着。心像被放在火上煎那样。 她的怀儿,到底要经历多少磨难才成。她到底要担忧多少才够。 他一定会平安的。 蓦然,听侍女急促禀报的声音,看她疾步入内殿,“娘娘,殿下回来了。” 诸相玟立刻就站起身,扶住侍女,急得险些左脚踩到自己的右脚,慌忙往外去。 “怀儿可平安啊。怀儿可平安啊?” 她一边还急急问着侍女,但侍女答不上来。到了晋兴怀的院里,见屋内亮着灯,松开侍女就小跑过去,进了屋内。 看到御医,闻到血味。 晋兴怀拧着眉头衣衫湿透带血,坐在榻边。 “怀儿!”她几步上前,满脸心痛至极,“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弄成这样?” 晋兴怀见她,看一眼御医,与她道:“母妃,先让御医给我看过吧。” 御医包扎未完,外头来人禀报太子殿下过来探望。 晋兴怀的目光倏然间阴沉似幽潭,转头往外间看去。 他拦不住晋子瑾,只能看着他依旧坐在那轮椅上被推着进入他的视线。 晋子瑾见他,望一眼还在屋内的御医,神色关切忧虑,“兴怀回来了,如何伤成这样?是遇着山间的猛兽了么?” 御医抿唇,向晋子瑾行了一礼,“太子殿下,”而后愈发快了手中处理伤血的动作。 晋兴怀面色苍白虚弱,但气息深沉起伏,明显动了怒气,刚要说话,被晋子瑾打断,“我看兴怀的伤像是也处理的差不多了。” 御医撒药的手一顿,略一思索,立刻收拾东西。 晋兴怀憋不住火气,看着晋子瑾厉声质问:“你什么意思!” 诸相玟抓住御医收拾药瓶的手,“你做什么!怀儿的伤还没包扎好!”她转头愤恨怨毒地望着晋子瑾,“是你!又是你!” 御医拎起药箱背在身上,慌张歉意,“二殿下,德妃娘娘,臣已经都处理好了。若是还有不适,明日再召御医就好。” 说着,不顾诸相玟的拉扯,疾步离去。 走出内室又回头,向晋子瑾拱手躬身行礼,“太子殿下,臣与此事无关。只是夜半恰好被叫了来。” 晋子瑾的声音回他:“兴怀的伤劳你费心了。” 御医额头微有些汗,他听不出他是否已经算是与此事无关,“臣告退。”起身急急离开。 诸相玟看御医跑了,气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怒气上头冲向晋子瑾就想动手,她身侧的侍女吓得后退险些跌倒,惊呼,“娘娘!” 东福握住了诸相玟的手,“德妃娘娘。” 诸相玟看着东福冷意的目光,回笼了理智,可怒气仍未消减,她看着晋子瑾,“又是你,又是你害得我儿!” “母妃。”晋兴怀已经冷静了下来,晋子瑾这么晚过来必然有其目的,“您先回去休息吧,此时已经很晚了。我无大碍。” 诸相玟不想打搅儿子谈事,东福将她的手放开,她叫上婢女愤恨离去。 屋内,剩晋兴怀与晋子瑾对峙。 “太子皇兄这么晚来,总不会真是来探望吧。” “自然不是。只是告诉你,父皇已经知道你与王俭的牵扯。” “你!” “兴怀乖一点对你我都好。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养伤吧。多折腾还不知会折腾出什么来。” “你还要我信你吗?” “兴怀可以掂量着,如何选。” “你既然已经好了,何必还要装下去?” “我喜欢坐在这轮椅上,不可吗?” 晋兴怀看不懂他。 若他告诉诸臣与父皇,他的身体已经好了。那他的太子之位必然更加稳固。 他想要什么? 要说的已说完,晋子瑾小打了个哈欠,命东福推自己回东宫。 晋兴怀目光阴沉沉地看着他,看他耍弄他后还这样悠然自得。 王俭一事成了他胁迫他听话的把柄。 他一定得死,这件事才不会再有人提起。 晋子瑾回东宫后就沐浴就寝。 他惦记着梦中见虞珧。 入了睡梦里虞珧坐在床边望着窗外出神。清晨的微光带着微微寒意。  晋子瑾拂开内室的珠帘向她走去。 “阿珧。” 虞珧朝他看来,微笑,“小瑾。” 一回宫中,她就又像是囚笼内的鸟。失去了洋溢的活力。 晋子瑾在她身边坐下,搂住她躺倒在床上。他无法克制地鼻尖蹭着她的后颈,想要得到更多她的体温与气息。 他的吻落在她后颈细腻的肌肤之上,不知餍足地轻轻吮吸。虞珧身形僵硬,感知到他的欲望越来越浓烈。 “小瑾。” “阿珧。你想要的会得偿所愿,那就留在我身边。” 虞珧有短暂的沉默,“小瑾是想要我留在晋国吗?”不闻晋子瑾的回应,“可我从来也不得离开。” 他仍然未有回应。 虞珧转过身,却又觉他的目光她不能直视,遂微低头,“小瑾是我的小瑾吗?一直是我的小瑾吗?” 她不知她在畏缩什么。 他眼中的爱意又或是真相。 “我一直是你的小瑾,永远会是。”晋子瑾搂紧了她,鼻尖碰到她的鼻梁上,“阿珧喜欢的我,只是那个娃娃吗?你喜欢我吗?” 虞珧并未给他回答。 晋子瑾抬头,吻在她的额头,吻到鼻梁,吻到鼻尖,目光望着她的目光,吻在她的唇瓣上。 他握住她的手,打开她的手指,放她的手掌按在自己心脏之处,仿佛这样能将他的心置于她掌上,让她看得明白。 吻愈发纠缠诚挚。 虞珧垂着眼帘睫羽微颤。她感到一些混乱。仿佛是被他搅乱了所有思绪。 小瑾。 她应该相信皇后娘娘的回答。 他只是小瑾。 可若是如此,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他们越来越混乱,这样荒唐。 曾经梦中的相依相伴,成为如今梦中的放纵与爱恋。 晋子瑾未感到她的抗拒,握紧了她在他胸口处的手,将她的后腰搂得贴得他更紧。 他早知她根本不懂这一切,可还是陷得越来越深。 他像是演着一出独角戏。她懵懂地与他亲昵却置身事外。  虞珧蓦然被他捉住两只手按在床上,她唇瓣娇艳,看他目光晦暗跪在她身前看着她,“阿珧真的就不明白吗,若是真不明白……” 他拉她起身,推她靠在了里侧的墙壁上,俯身吻在她颈间,吻凌乱地下落到衣襟内的锁骨处,要吻向胸口。 “小瑾。”虞珧慌张。 晋子瑾抬头看着她,他眼中欲望似点燃的火苗,“阿珧不是总说我像父皇么。不如就将我当成他,这个梦里,又无人会知晓。”他的掌心扶住她的脸颊,“我要如何才能知道你爱我。让我得到你。” 虞珧恍惚中在他身上看到晋文偃的影子。 他的吻又封堵住她的唇。 如今的梦境已经混乱到失控。她、他都已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虞珧被他吻得已是快失去清明。他想要解她衣裳的手还是被她握住。而很快,她的手就被他十指相扣着按住。 他搂着她趴在他身上,他的声音在她耳边询问:“阿珧到底喜欢什么。将我当成父皇也不行么。” 虞珧喘得脑海一片混沌。 小瑾到底在乱说些什么胡话。 “你是我的小瑾。” “我想要些别的,阿珧。” “不行!” 晋子瑾叹气,只能放弃。 “阿珧也没那么喜欢我,果然都是骗我的。只有我在当真,只有我在难过。” 虞珧默然不语。不知如何应他。 这样荒唐的事,她怎么能答应。 …… 晋兴怀山中脱险,负伤而回的事。对外只道林中遇到了猛兽,逃跑途中不慎摔落山坡而致。 此后便在寝院内养伤未再外出。 诸相玟心中诸多怨恨,但都被晋兴怀劝住,未让她去找皇后、太子闹事。 晋文偃这段日子以来噩梦频频,精神愈发显得萎靡。 粱翕看他坐在案后扶着额头,连召美人的兴致都日渐淡薄。 “陛下,这般邪异之事,可要召巫祝前来卜一卦?” 第120章 晋文偃蹙着眉很是烦躁,疲惫:“召。” “是。” 粱翕垂眸应下,退出大殿。 待巫祝前来,粱翕吩咐人在殿中摆上案台,令巫祝起卦。 片刻后,巫祝以钱币解卦道:“陛下此乃凶兆,需祭奠先祖亡灵,祈求先灵的庇佑,或可安好。” 晋文偃眉头皱得更深,又问:“朕那些梦,可有说法?” 梦里都是些诸子争位的血腥事,令他对几个儿子厌烦生疑。他还活得好好的,他们就已经等不及了么。 巫祝闻言,又起一卦。 答道:“陛下所忧虑之事,并非无道理。是该注意一些。” 他的话落,晋文偃的脸色愈发阴沉。 先是大儿子告诉他,二儿子勾结虎贲营中郎将。 这次又是几个儿子到山中游猎,二儿子负伤而回。这些事他并非不关注。 他知道但懒得多去理会罢了。 二儿子一向争功冒进,好胜心强。三儿子油滑,墙头草四处倒。 大儿子……他一直觉得很乖顺、听话,不争不抢。做事还稳妥。 现在想来却觉得他的性子最是有疑。 不过就算真有心计,他那身体也折腾不出什么来。 若只是为了个太子位争抢,他实在懒得放于心上。但若是心再大,就留不得了。 “下去吧。卜个日子,看哪日宜祭告祖先。” “是。” 巫祝应下,退出大殿。 粱翕也命人将屋中的案台撤下,看向闭目揉着眉心的晋文偃,收敛了视线站到一旁。 东宫里晋子瑾已经知道晋文偃召见了巫祝占卜。一切皆在计划之中。  粱翕早已是听命于他。 他并非如晋文偃那般寡情薄意,在宫中谨小慎微,力求自保。却也心存善念,不愿看人受晋文偃磋磨。 晋文偃的精神不好是他让粱翕将他寝殿内的安神香调换,在他的茶水中加了些李思源调制的药剂。 君王无道,无需待天诛。人不和终将自灭。 虞珧待在寒露宫中,对外界的事大多不清楚。 但每日往外跑的阿东或阿西会与她说外头的事。 连华偶尔也会偷偷出寒露宫去曾经的云英殿找故人叙旧。 虞珧对晋国皇宫的事并不感兴趣。她只惦念着,她写给哥哥的信何时能送到。 还能有回信吗? 天气愈发炎热,她摇着罗扇,听阿东坐在一边给她说今日太子去了太庙,随陛下祭祀。 虞珧看着手中的布娃娃小瑾。 他与她越来越亲密,这些事也越发的频繁,让她越来越不知如何应对。 他们到底该如何。 她该是当他做太子还是小瑾呢。 她在这寒露宫又会待到哪一日。会在此幽禁至死吗? …… 晋文偃与诸子抵达旧都宫殿,安排准备祭祖事宜。 晋兴怀的身体已经恢复,他看向被东福推着下马车,还坐在轮椅上的晋子瑾。 眼中憎恨混着杀意。 他的把柄死死捏在他手中,而他如今的身体又已全然恢复。虽不知他为何不将身体恢复的事公之于众。 但他这样“孱弱之身”,才是杀他的好时机。不可再等,越等越生变。 还有晋先祈。 游猎之事,他会不知情吗? 晋子瑾仿若未觉他毒蛇一样阴冷的目光。在晋文偃下令今日各自休息,为明日的祭祀做准备后,应下。 命东福推他去休息。 他真是无论去哪儿都想带着阿珧。可此次却无法带上她。 他知道晋兴怀会想动手,他已经无法再忍下去。 回到旧都行宫内安排的寝院,休息了一会儿,他让东福去叫晋兴怀,让他过来与他谈谈,但晋兴怀未至。  晚膳时,坐在膳桌前,刚端起碗拿起筷子。晋子瑾停了动作。 不对。他不过来很是异常。 饭菜他未动,赏给了院里的几名侍人。让东福推他去晋兴怀的院子。 屋里,晋兴怀正在用膳,看他过来脸色有些维持不住。 晋子瑾脸带笑意被东福推进屋内,“有些事想与兴怀谈谈,奈何兴怀不愿去见我,只能过来了。我还未用膳,给我添副碗筷吧。” 晋兴怀脸色微沉,维持着平和,命人添碗筷,“太子皇兄用膳还要来我这儿蹭吗?你院里的难道还与我的不同?” “与兴怀一块儿,更显得亲近。” 晋兴怀望着他,只觉得虚伪得恶心,“发生了这么多事,还有亲近吗?” “至少在父皇面前,还是得亲近啊。” 晋兴怀想站起来摔碗,吃顿饭都吃不安生。 碗筷添上,晋子瑾从容地端起碗拿起筷子,问他:“兴怀想如何对付我呢?” 晋兴怀脸色阴沉地垂眸不语。 晋子瑾吃了半碗,又道:“我的饭菜里,兴怀会动手脚吗?”顿了顿,因晋兴怀不语,接着道:“毕竟,你连去我那儿谈都不愿谈,想是法子已经想好。我思来想去,你也不敢大动干戈。” 晋兴怀感到被他嘲讽,抬眸看他,“太子皇兄不吃就走。” 晋子瑾笑意从容,“我得等等再走。” 晋兴怀未理解他的意思。 晚膳后晋子瑾也未离开,甚至在他院里赏月。 晋兴怀站在门边,看他赖着不走烦躁至极,听他清冷的声音叹息:“明月何时入我怀。” “……” 一直等到了宫人传来消息,晋文偃闹肚子腹泻不止,宣召御医。 晋先祈也闹肚子。 而后,院里两人也都腹痛起来。 不等去寻茅房,来人禀报晋子瑾,寝院里几名宫侍死了。 晋兴怀捂着肚子,神色震惊。晋子瑾看向他,腹痛难忍的神色之中几分讥讽,“兴怀啊,我猜中了。” 晋兴怀咬牙,来不及多想去找茅房。 晋子瑾让东福推自己离开。 忍耐之中嘲讽,“他倒是想得还挺仔细。” 连晋文偃都要被折腾一番。 御医替晋文偃看过后就被叫到晋子瑾的院中,他虚弱萎靡地靠坐在床上,御医要替他看诊。 他道:“我院中几名侍人较我严重,快先去看看。” 东福立刻领着御医离去。 不多久,晋子瑾院中几名侍人中毒而亡的事情就传到了晋文偃那里。 事情弯弯绕绕,但又能理出头绪,他身为皇帝,怎么会想不明白——这是想要害死太子。 那无非是晋兴怀与晋先祈二人之一所为。 且为了掩人耳目毒杀本就身体孱弱的太子,在其他人的饭菜中也放了微毒致泄的药。 若真死得是太子,因他身体弱,还真难以辨清。 这段日子以来他本就因噩梦频频,精神颓靡,还又害他被折腾得痛苦不堪。 晋文偃下令去膳房内查尚食局的人,却得知有一人已中毒而亡。 霎时明白,知情人已死。 一时更是气得热血上头,差点倒地。被粱翕扶住。 “这点事都办不好,留着何用。全都处死!” 膳房此次牵涉之人,皆被处死。 晋文偃心中更怀疑之人,是晋兴怀。他向来是爱争的性子。而晋先祈比之他则显得畏缩。 且若是晋先祈,他杀了太子,好处也落不到他头上。除非再杀掉晋兴怀。 但此次晋兴怀不过也是腹泻罢了。 这些推测没有证据。 晋文偃并不能以此推测就将二儿子定罪。他气得好半晌呼吸难以平顺。 晋子瑾被泻药也折腾得不轻。 因“查不明真相”他只能命人将那几名宫侍安葬。向其家人给出救济。 因这事,他向晋文偃提出身体难以支持明日的祭祀。同样,晋文偃想着明日自己定然也精神极差。 祭祀一事被推迟,连夜召巫祝又重新占卜吉日。 这夜。一直到天将明才得以平静。 祭祀另择吉日,返回京都的事延后了半月。朝政之事都于这处曾经为晋国皇宫,而如今改为行宫的旧址内照常进行。 晋子瑾在院里休息了五六日,提前往太庙祭拜。 太庙在皇宫以西。 晋子瑾被东福推着,跟随的另一名小宦在前,于庙宇的门槛前铺上木板以方便轮椅的进入。 祭祀先祭三皇五帝,再祭列位先祖。 但晋子瑾只是进了太祖庙内。 燃上三炷香几拜后,让东福替自己将香插入香炉。 他命小宦去叫晋兴怀。 而后便在太祖牌位之前等着晋兴怀过来。 “祖宗之眼可真能看到后辈所为。若祖宗真会显灵,历朝历代又如何会亡国。不肖子孙怎还能将祖宗基业一番折腾后,潇洒入土。祖宗可是也无能为力。” 另一边的院内,晋兴怀见晋子瑾又要见自己。 思及几日前被他摆了一道,即使不想去见他,还是去了。 第121章 生怕不过去,又让他算计。 踏进太祖庙的门槛,他看着晋子瑾,“太子皇兄如何今日就独自过来。” 晋子瑾转过轮椅看着他,脸上淡笑,“提早来祭拜祖宗,给祖宗留个好印象。” 还是这么虚伪。晋兴怀心道。 “那太子皇兄叫我来又是为何?” “当着祖宗的面,把话说清楚。” 晋兴怀闻言看向太祖牌位,“有何好说的?没什么好说的。” 晋子瑾淡然,“兴怀与我之间有所误会。一些过去的纠葛,并非是我所为。桩桩件件,我想兴怀许是都算到了我头上,才会如此憎恶我。” 晋兴怀阴沉地看着他,半点不信他的惺惺作态。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想兴怀能与我冰释前嫌,你对我下毒的事,我可以不计较。” 晋兴怀猜不出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毒不是我下的,太子皇兄怎能污蔑我。” “是吗?我知道兴怀一直想做这个太子。认为我这样一个废物不配做太子。” 晋兴怀抿唇,愈发警觉。 “太子皇兄要在祖宗面前说这些吗?” “祖宗面前说实话,才有可能实现。”晋子瑾答他,话锋一转,“但只是太子之位,哪里需要兴怀惦记上虎贲营呢。王俭也是糊涂,白白搭上性命。”他一副真诚样子看着晋兴怀,“我这样一个太子的位置,哪里用得上父皇的精兵。” 晋兴怀沉眸不语,半晌才道:“太子皇兄在胡说什么。” 晋子瑾笑了笑,“你我之间,何必要装傻。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兴怀。我知道你如今很是着急想要除掉我。” 晋兴怀忍而不发,转身离开,不欲再多言下去。 晋子瑾看着他要踏出门槛的背影,“这样的把柄在我手上,很难耐吧。父皇已经在怀疑你了。” 晋兴怀的脚步一顿,蓦然回过身看着他,“你到底想要如何?” “只是想与兴怀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哈。”晋兴怀气笑,“我的心思你一清二楚,何必说这些假惺惺的东西。” 晋子瑾疑惑之色,“那兴怀是什么心思?” “我想要你死!太子皇兄以为在祖宗面前装得兄友弟恭就有用了吗?真是让人恶心。” “只是想要我死吗?”晋子瑾压住眼底讥笑,“你怎么还给父皇下药呢。” 晋兴怀默然答不上话。 这件事他不能认,但方才他已经被激得说了不该说得。 不再答,抬脚就往外去。 一侧目,撞见晋文偃。 他身边的粱翕出声道:“今早扫洒的宫人发现太宗庙中牌位遗失,陛下过来问责。听闻太子殿下在太祖庙,来了这边。” 第56章 晋兴怀神色僵住:“父皇。” 想着方才殿中所说的话,倏然惶恐地跪下,“父皇……” 他不知晋文偃可有听到。 晋文偃垂着眼帘冷漠看着他,“所以,朕腹痛难忍,辗转难眠,是你做得?” “父皇,儿臣冤枉。那是太子皇兄污蔑儿臣。” 晋文偃在他面前蹲下,抬起他低垂的头,“你要杀太子可是你亲口说得?为了杀太子,连朕一起下药。” 晋兴怀惶恐至极,瞳孔颤动,“父皇,是太子皇兄污蔑我。” “王俭的事也与你有关,是么?” “不,不是的父皇。” 晋文偃放开手,站起身,目光冰冷,“二皇子谋逆,带下去吧。” 晋兴怀不可思议,霎时面色苍白,蓦地抓住晋文偃的衣角,“父皇,儿臣没有。是太子皇兄他设计我!” 晋子瑾被东福推着,刚好出大殿,抬起的目光与晋文偃相汇,收回视线,“父皇,您也来了。方才……二弟只是一时失言。” 晋文偃看着他,“失言么?心有所想才会失言。” “父皇!”晋兴怀还在哀求,“是太子激我,他故意如此!” 粱翕已经叫来人将他架起,钳制住。 晋文偃冷眼看着他,“待回京都皇宫再处置。” 晋兴怀还在不断叫冤,声音被带离远去。 晋子瑾的目光追随而去,像是未察觉晋文偃审视他的视线。 待晋兴怀的身影再看不见,他才看向晋文偃,“父皇,是儿臣的错,不该问那些。” 晋文偃始终审视于他,他的话多有引导,他听得出来。 “太子身体虚弱,回去休息吧。” “是,父皇。” 晋先祈在院里,听闻到晋兴怀被监禁。稍微打听了一下,得知太庙发生的事。 太子皇兄除掉二皇兄根本无需他帮忙。 二皇兄这次……会落得何结果。 太子皇兄会就此罢休,还是更进一步置之于死地。 他呢,太子皇兄可会觉得他有威胁。 晋子瑾的心思,他根本猜不透。 …… 自旧都回京都后,晋兴怀就被幽禁。 诸相玟不可置信,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儿子就被这样对待。 只知罪名是谋逆。 但怎么可能呢。 怀儿怎么可能有这样大胆。 她四处托人询问,才得知了旧都行宫内的事。她当即就有些疯癫,几日后忍耐不住去到静和宫。 虞珧正在静和宫里陪郦芜说话。 诸相玟强闯进大殿内。 看着郦芜就厉声大叫:“你们害我儿子!你儿子害我儿子!” 她奔向郦芜,眼看着是想要打人。 虞珧被吓了一跳,立刻放下手里的布娃娃站起来护住郦芜。 郦芜也是被她发疯吓到,抱住身前的虞珧,“阿珧小心。” 流珠、近春慌忙将诸相玟拉住。她痛哭起来,挣扎开流珠与近春,扑通就在郦芜面前跪下。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太子。但那与怀儿无关。你放了他。” 郦芜看她哭得凄然悲恸,一时也有些哀伤。她想到曾经阿瑾出事的时候,她也这样痛苦。 “我救不了,那是陛下的决定。” “是太子做得,太子设陷害他!他怎么可能谋逆!“诸相玟抬袖抹去脸上的泪痕,抓住郦芜的裙摆,哀求,“让太子去找陛下解释,只要与陛下解释清楚,一定就没事了。”  郦芜蹙眉。 “阿瑾被你害得,自身难保。不可能。” 诸相玟迷茫一瞬,泪落如雨,她还是哀求着郦芜,“那件事,我只是想争宠罢了。没想要你的命也没想要害太子。陛下那么狠心,我又如何能料到。过去的错事是我的错事,你救救我的儿子。我如今只有他了。这个皇宫里我年老色衰,一无所有。” 郦芜沉默。 虞珧坐在郦芜身边,看她绝望而悲戚,抱紧了怀里的小瑾。 郦芜眼中怜悯,怜悯于诸相玟也怜悯于自己,“被送入宫里,剩下的便都是你我的命。这些皇权争斗最忌怜悯。杀死你儿子,就是杀死一个竞争者,都已到这个地步,怎可能回头。你儿子也不是个善人。” 诸相玟听她如此说,凄然笑了几声,站起来又开始发疯咒骂。 被流珠、近春叫来两名力大的宦官要拉出去。 诸相玟蓦地看向虞珧,尖锐道:“这个疯子!陛下将她幽禁了,如何在皇后娘娘这里?你若不救我儿,我就告到陛下那里去!说你违背陛下的命令,说太子与她私通!” 郦芜心中的一点怜悯被她消耗殆尽,“你若不想你儿子还有条命的话,你便尽管去!” 诸相玟犹豫了。 被两名宦官拉出大殿。 郦芜被她的话气到,缓了几口气。 虞珧看着诸相玟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咒骂声还能听到。她摸着怀里的布娃娃,“皇后娘娘,我们都一样吗?都会变成这样吗?” 郦芜怔了一瞬,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怎么会呢,我还有你呢。和她不一样。” 虞珧看向她,郦芜叹了口气,“被困在宫里,是一样的。只有还懵懂的小姑娘会期望这黄金铸造的笼子。期望得到陛下的宠爱。” 也不知虞珧听懂没有。 郦芜捏捏她的脸,“我只是吃亏在没有选择。我们都只能耗死在这深宫里。若是能离开这里,若是能除了嫁人之外还有出路,便不会如此了。” 虞珧不禁想到了章婮。 她想出宫,她想能谋个差事,那样就能摆脱家人逼她再嫁。 她若是能离开这里,一定会帮她。 这夜梦中,见到晋子瑾。 虞珧告诉了他白日在静和殿看到诸相玟闹事。 而晋子瑾白日就已知道此事。 两人在寝屋外的院落里,傍晚落日的余晖铺开在青砖上。微风吹动着花圃中的草木。 园圃中不知何时种上了大片的蔷薇,移栽了芙蓉。 如今还不到芙蓉的花期,但蔷薇一片片地开得茂盛,秾丽娇艳,赏心悦目。 第122章 虞珧就坐在园圃前,坐在晋子瑾的木轮椅上,晋子瑾站在她身后,趴在椅背上。 蔷薇的香清新淡雅,微风过,扑面宜人,有一种埋在晋子瑾怀中的感觉,虞珧莫名的些微脸红,她问:“是否在宫中待久了,都会变成那样。” 她初见郦芜时,郦芜的情绪也常易激惹。 “在大部分人眼中我都是个疯子。我已经是那样了是么?” “没有。阿珧不会变成那样。” 晋子瑾走到她身前,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阿珧觉得自己哪里像她了么?你一点不像她。” 虞珧看着他,“我会变成那样么,歇斯底里地发疯。” “不会。”晋子瑾起身抱起虞珧,抱她在怀里坐回轮椅上,让虞珧看向园圃中的蔷薇,“阿珧会像它们一样。” 虞珧在他怀里看着花圃,“我不想变成那样。” “不会的。”晋子瑾搂着她,脸颊轻蹭她的颈窝。 “我可以回南赵吗?” “阿珧要丢下我吗?” 虞珧回过头,晋子瑾的吻堵住了她的唇瓣。一阵厮磨过后,他道:“我没有更多的选择。” 虞珧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上。 但晋子瑾不能明了。 他在她心中是何位置。她心中首要可还是南赵。 他其实也自欺欺人不想去想这个答案。 …… 夏日,越来越炎热。 诸相玟仍然会到静和殿发疯,有时谩骂有时哀求。 郦芜心有怜悯,未对她做什么。 在晋文偃打算往承乾行宫避暑的前一夜,幽禁晋兴怀的殿宇起火。 附近的水缸储水不足,晋兴怀与诸相玟皆死在了火中。 宫中传言,是诸相玟疯了,点燃了殿宇。 也有传言,天干物燥,不小心起火。 晋先祈却不觉得诸相玟是疯了。她虽然经常发疯,但并非神志不清,她只是想恢复晋兴怀的自由。 她还很清醒,她怎可能带儿子一块儿自焚。 天干物燥,可天气虽炎热还不到自燃的程度。 他觉得,这事是晋子瑾做得。 那么,他的太子皇兄会放过他吗。 去承乾行宫,晋子瑾依旧带上了虞珧,将她藏在自己的马车中。 晋兴怀与诸相玟被烧死的事她从阿东那里听来了。 马车里,她问晋子瑾:“二殿下与德妃是死了吗?” 晋子瑾向她口中喂了一颗洗净的新鲜小浆果。 几颗下去后,吃得虞珧唇瓣上红艳艳似抹了胭脂。 “嗯。阿珧大仇得报。” 虞珧闻言,想起自己的伤。身上留下的疤至今还未全消。但疼痛已经不再有。 她并不知此事与晋子瑾有关,只以为是意外。 晋子瑾问她:“好吃么,阿珧可喜欢?” 虞珧看他又喂过来,“小瑾没有尝尝吗?” 晋子瑾摇头,“不多,只有这一小碗。” 虞珧看他手中那掌心大的陶碟,拿起一颗喂他,“你尝尝,酸甜多汁。” 晋子瑾避开了她的手,“我不爱吃这些。” 他喂到虞珧唇前,虞珧含入口中。 刚咬下一*出酸甜清香的汁水,晋子瑾吻了上来,顶开她的唇齿。 “唔~” 他将她口中酸甜的汁水都夺了过去,残余的汁液被稀释后也不断被他抢夺。虞珧抬手推他,他放下陶碟将她按住,靠在车厢上动弹不得。 浆果的酸甜味越来越淡,只留果味的清香在她唇齿与口腔。 虞珧被他吻得思绪混沌,直到他将她放开。 他的指腹轻轻抹过她艳色的唇,“阿珧比较香。这样好吃。” 虞珧恼怒看着他,但由于是惯犯了,已不知道要怎么说他。 晋子瑾重新端起一边的陶碟,拾起小浆果递到她唇前。 虞珧别过头,不想再理他。 晋子瑾笑容浅浅又收敛起来,凑近了她一些,认真询问,“阿珧不吃了吗?阿珧明明喜欢吃的,不要生我的气了,好吗?” “我不再这样了。” 虞珧的目光看着他,他眸色澄明具是真诚,让想生他气的心生不起气来。 可明明知道他不会改。 晋子瑾看她还是不理他,将浆果放进口中,又往她的唇瓣吻了上去。 酸甜清香的果汁搅乱在两人口中。 虞珧眸微睁大。 原本都不生气了。 他怎么这样!太过分了! 果汁被稀释后味道减淡,虞珧感觉要从她的唇角溢出,顿时含住他的唇吮了两下。 他将这个吻,进行得更加深入。 虞珧扶住他的肩,愈发意乱情迷。 结束后虞珧气恼地偏过头不再理他。  晋子瑾神色苦恼,“阿珧,我都还回去了。你还生气吗?怎么才能不生气?”他侧过身子,将脸置于虞珧眼前,“阿珧。” 他脸上苦恼、后悔,还有点委屈。 虞珧觉得他是装得。他向来敏锐聪慧,怎么会不知道她为何生气。 晋子瑾将手中的陶碟放在一边,抱住她搂入怀里,趴在她的肩头,“阿珧,不要生我的气,不要不理我。” 他好会装。 他方才分明就是故意,知错不改,变本加厉。 但虞珧还是感觉心软了。 不可以,这是纵容。 “阿珧。我的心意,我好想和你亲近。阿珧就这样生气不理我了吗?那我们从前那么多……” “没有不理你。” 她败下阵来,她恨铁不成钢。她对小瑾太心软了。 他们相伴过那么多的夜晚,如今连白日里也相伴在一起。 她怎么能心硬的起来。 “小瑾知道自己错了吗?” “知道。” “错在哪里?” “不该亲你。” 他果然清楚得很。 “既然知道错了……” “往后不会了。” 虞珧话未说完就被他接了过去。但答应的太轻易,他肯定不会做到的。 虞珧气得没法儿。 他好狡猾。 晋子瑾哄了好一会儿,虞珧才搭理他。 哄着她将剩下的小浆果都吃掉。 他将陶碟放到一边的小案上,帕子擦了擦手。将虞珧搂回怀里。 他想与她做很多亲密之事,都不得。他想吻她,将她唇瓣沾上的果汁吻去,可已不能再得寸进尺。 “阿珧每日有记得涂玉肌膏吗?” “嗯。” “恢复的怎么样了,若是效用依旧不好,我让李思源再换方子。” 即使她自己涂药对于后背那处伤来说并不方便,但她依旧不愿意他帮忙。他也无法强求。 “总是比不用要好些。” “让我看看,恢复的怎么样了。” 虞珧倏然脸颊微红,“不行。” 晋子瑾握住她身前的双手,“阿珧永远只会拒绝我,拒绝我,不断地拒绝我。阿珧所说对我的心意,有几分。” 虞珧回过头看他,“我对小瑾的心与小瑾对我的不一样。” “都是喜欢,如何不一样。若是不同,那就是你所说只是在敷衍我。你的喜欢远不及我的喜欢。” 虞珧总是不能辩得过他。那些男女之情她不好拿来明说。 她看他眸光颤动的眼里深沉而复杂,与她说:“阿珧在意我的担心和在意吗?你不在意。于你而言只是点缀。” “不是这样。”虞珧试图辩解。 犹豫后靠回他怀里,“那你看吧。” 她总是这样,只要他表现得伤心,她最后都会依了他。 这样还不算在意吗。 她不想看到他伤心或是失望。 晋子瑾握住她的一只手在手心里,垂着眼帘,手指微卷起她浅青上衫的一角抬起。露出里头素色的肚兜。 不论何种色彩,在她身上各有韵味。 他的手伸入她上衫的衣摆内摸到她后腰,抽开系带。虞珧感受到他的指节摩擦过她的肌肤,她指尖微颤,想要去按住他的动作。他的手指已经将她后背的系带也抽开。 虞珧蓦然抓住了他放在她身前的手,“这样就好了,小瑾。” “嗯。” 晋子瑾从她的衣衫内抽出手,感觉到她莫名的紧张。 他抬起了她的肚兜。 虞珧撇开头看向一边,脸颊泛红。 她羞涩的样子落入晋子瑾眼中,他看向她腹部的刀疤。淡粉色,已经浅了许多不再那样显眼。他的指腹触摸上去,虞珧立刻便抓住了他的手指。 她睫羽颤颤像是惊慌,抬眸看他,“不要乱动。” “我摸摸看看。看平整了没有。” 虞珧看着他,未将他的手放开,垂下视线片刻才道:“比起最初已经好了许多了。” 她异常的敏感与羞怯让晋子瑾感受到一些她不同往常的感情。 他俯身吻她唇上,她的手顿时就松开了。 第123章 抬起的衣摆从他手中落下,指腹却伸入衣摆与肚兜之内,触摸到轻微凹凸的疤痕上。所触皆是她温暖的体温。 虞珧抓住他的手制止他在她小腹肌肤上的触碰,她身体僵直着,呼吸屏住。 要别开头,脑袋却被他按住。 她仿佛被提溜住了耳朵的兔子。 脸颊浮着红晕,眼眸带着惊慌。 肚兜的系带被解开了两道堪堪挂在颈间,有种包不住要掉落之感。 她抓着他的手不敢放开,无多余之力将他推开。 她忽然觉得她像只的兔子,而他是狡猾老谋深算的狐狸。她根本无法招架他,只能生闷气。 她生气,他又总有办法将她哄好。 晋子瑾放开她的唇,还意犹未尽地又吻了吻,吻她唇上的水色。像永远也不够那样。 虞珧撇开头,“你不是说不会再这样了?” 晋子瑾怔然。 他情不自禁已经忘了刚刚才答应的这个。 他沉默。抱紧虞珧按在怀中,趴在她肩膀上。 “阿珧。看着你时总是会除你之外都抛于脑后。我不是故意的。” 虞珧气恼地问他:“你还是我的小瑾吗?你还愿意做我的小瑾吗?” “我是,阿珧也要一直当我是。” 虞珧沉默不言。 现在的小瑾真是让她感到苦恼,不知怎么应对。 她从晋子瑾的怀里起身,从包裹里拿出布娃娃来,抱着坐在晋子瑾对面,“你如今一点都没有小小瑾听话。” “它只是太小了才听话。长大后就会如我这般。阿珧喜欢它不喜欢我吗?” 虞珧不回答他。 晋子瑾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那若是只有它,没有我呢?” 虞珧心悸一瞬,抬头看他,秀眉颦蹙,“你不准离开我。” 晋子瑾露出淡淡的笑,“我不舍得离开你,即使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舍得离开你。” “我没有不喜欢你。”虞珧否认他这样的话。也不喜欢他说这样的话。 晋子瑾感到自己在她心中有了些分量,是与那“小瑾”无关的分量。他想能更多一些,再多一些。她就不会舍得离开他了。 虞珧此次到承乾行宫并非是以虞氏的身份,而是偷偷随晋子瑾出宫。 遂住宿就安排在了晋子瑾的寝院内。 她想要去郦芜那里同住,但晋子瑾告诉她,郦芜并不能很好的保证她的事保密。她只能放弃。 承乾行宫内晋子瑾的寝院很是清幽,屋前是木质的长廊,庭中大片青竹。 虞珧就坐在长廊台阶的木板上,抱着布娃娃小瑾,吹着山间的清风。竹叶簌簌的响声却让人心宁静。 刚到承乾行宫的当晚,山中就下了场小雨。 此次来此与上一次有了许多不同。 晋子瑾的身体不再惧怕湿寒与雨水,不再孱弱易病。虞珧的心宁静了许多,少了抑郁与苦闷。 还不同的是,晋兴怀与诸相玟已永远的不会再出现。 因大火扑灭得太迟,二人的尸身都已焦黑。晋文偃看得直皱眉,并未因二人耽搁前往承乾山的行程。后事都交由了宫中余下的人处理。 虞珧听闻晋文偃的身体似乎不太好。因此比以往更加的暴躁易怒。朝中官员们都谨小慎微。 小雨细细如针,随山风颠来倒去。 晋子瑾看虞珧还坐在廊下,出屋将她拉了起来,拉回屋内。 近春送来了两枚香囊。如去年那般可用作驱虫。但今年虞珧香囊上的绣花图案是并蒂莲。 她好奇地想去看晋子瑾手里的,晋子瑾只犹豫一瞬就藏到身后。 近春掩住唇笑呵呵地看着两人,告退离开。 “小瑾的是什么?有何不能看的。” 晋子瑾也不知为何不想让她看。只是交颈鸳鸯罢了。 他倒是感受到母后对他未来的美好期望与祝愿。 心中生感慨。 经历了这么多,这份亲情依然在延续。 或许是觉得阿珧看了会害羞地胡思乱想吧。 但虞珧好奇得很,越是不给看,越是想看,“有什么我不能看的,小瑾。” 两人在屋里追闹起来。 东福在外间看着内室里的两人,笑着摇头。 晋子瑾最后还是给虞珧看了,递到她面前。虞珧看着那栩栩如生的鸳鸯交颈小图案,脸颊控制不住地就泛红起来。 她告诉自己不要乱想。 但她怎么觉得,皇后娘娘的意思就是她与太子呢。 不可能的,太乱来了。 晋子瑾看她果然是害羞起来,“你喜欢吗,和你换。” “不要!” 虞珧想着自己香囊上漂亮的并蒂莲,似乎也是带着相近的寓意。 她有些迷茫。 若撇开与小瑾的关系,她与太子算什么? 第57章 她该将他当做太子还是小瑾呢。 若当他做太子,这一切便好接受一些。 他是她的小瑾吗? 或许从来是,也不是。 虞珧不再想多想下去。看着手中的香囊,收起复杂的情绪。 她看向窗外昏沉的天幕,小雨细细沙沙催人困倦。 向窗前走去,看着庭中的落雨。 长廊的檐瓦上雨水凝成珠,一颗、一颗,啪嗒、啪嗒地砸落在泥土中。 渐渐的地面被雨水浸湿。 几道雷声之后,雨幕便密集地看不清了。哗哗的在地面腾起烟雾,下得那样激烈。 晋子瑾走到她身边,虞珧回头看他,脸上清婉的笑容,“小瑾如今健健康康,真好啊。” 他与太子的相通相像让虞珧不能想明白。或许是因她的执念,她的痛恨与不甘才催生了这些? 窗外电光乍亮,惊雷似要开天辟地那般震耳欲聋。 屋内烛光都猛然一颤。疾风骤雨袭窗而来。 虞珧被晋子瑾搂到怀中后退了几步,仍然让雨水湿了衣衫。 晋子瑾唤东福将窗合上,搂着虞珧到榻上坐下,又让东福拿来块干巾,擦拭她微湿的衣裳。 他垂着眼帘,唇边浅笑,“是啊。如是梦中。”停下动作看着虞珧,“希望永远这样下去。” 虞珧也觉一切像梦一样,虚幻的让她分不清。像是她在云英殿里待得疯了痴了,弥留的幻象。 她抱住晋子瑾趴在他怀里。 “小瑾。” 雨声湮灭了天地间杂余的声音,只有他的心跳在耳边怦动。也像是她的心跳。 她不知该如何选择。 她推他躺了下来,枕在他胸口。伸手摸到他的手,指尖插入他的指缝里,轻握住他的手掌。 晋子瑾任由着她的动作。感受到她的亲昵与依赖。他另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 他对她的感情并非没有一点用处。 他期盼着她能一直这样在他身边。 夏季的雷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将庭院内的草木一阵摧残后迅速退去,留一地的湿意。 虞珧趴在晋子瑾的身上玩着手中芙蓉粉色的香囊,也玩着他腰间竹青的香囊。 闻了闻自己手中香囊的气味,闻了闻他的。 这次二人的香囊似乎是一样的香味。 东福在外屋的门边站着看着庭院里,雨停后天色昏昏依旧不明晰,傍晚的时候了,天只会越来越暗。 他正发呆,倏然见晋先祈的身影出现在竹林后的转角,踩着地面被雨水冲刷得如明镜的青石板,愈来愈近。 向屋内禀报:“殿下,三皇子过来了。” 虞珧一下就坐了起来。 晋子瑾也从榻上坐起,看她像受惊的小猫似的往外屋看去,将她搂到怀里。 “不必担心,他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虞珧回头看着他。始终不明白他是如何想。 她只觉得让外人看到于他俩都不利。 “不能让陛下知道,小瑾。” 他眉眼含笑,“知道什么?” 知道虞珧回答不出来,他凑近她面前,鼻尖碰到她的鼻尖上,“我们俩偷情的事么?” 虞珧眸光颤动,倏地侧开头,“你不准胡说!我们……哪有…” 晋子瑾看着她的侧脸,她脸颊泛红像熟了的蜜桃。凑近她耳边去,轻声说:“阿珧不承认,也否认不了我们就是在偷情。” 他的呼吸湿热扑在她的耳廓上,他凑得更近吻了一下她的耳珠。 虞珧立刻躲开,呼吸凌乱,睫羽惊颤。晋子瑾看不着她的正脸也看得出她的慌张。 虞珧再次被他捞到怀里,他的呼吸还是那样落在她耳边。她侧着脸低着头,一点都不敢去看他。 他道:“阿珧觉得这不算偷情,那什么才算?” 他的鼻尖与唇瓣蹭入她的颈窝里,声音变得有些闷,“是阿珧不愿意我做得那些事么。男女间极致的,交|欢。” 虞珧面上惶恐,呼吸短促,丝毫无法应付他。 第124章 他似是不愿再顾忌,要将心里话都说出来。 他带着侵略性的欲|望让她无处躲藏。 他们到底算什么关系。 “小瑾,你,闭嘴。不准乱说话。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阿娘,还有你父皇吗?” “在我心里你只是阿珧。与其他任何无关。” 晋先祈的脚步踏进门槛,只听外间屋子里东福的声音,“三殿下。” 虞珧蓦然抬头往珠帘外看去。 晋先祈出现在珠帘的另一边,目光望着内室中男女的温存。脚步一顿。 虞珧抬眸看着他,脸颊晕红,眸中慌张,水光盈盈。 她被晋子瑾搂着腰拘束在怀中。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晋先祈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尴尬着出声:“太子皇兄。” 晋子瑾看着他,“先祈,来此为何?” “是有事与太子皇兄相谈。但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进来吧。” 晋子瑾并未生气也没赶他离开,晋先祈虽不解但也松了口气,拂开珠帘进入内室里。 晋子瑾吩咐东福上茶,外间东福应声。 虞珧终于被放开,她立刻起身走到床边去坐下。晋子瑾的心思她一点儿也看不懂。 他是故意要让三殿下看到? 她只能这样猜测。 但意义为何,她却再猜不出。 她脸颊发烫,觉得一直烫到了耳根子。她呼吸不平稳。 方才到事将她的心绪搅乱,至此还未能平静。 她拿起布娃娃小瑾抱在怀里,看着那两人。 晋子瑾让晋先祈在另一边榻上坐下,东福进屋来在两人间放下一张小茶案。 坐下后,晋先祈的目光往虞珧看去。 这位南赵公主十分姝丽,年纪也就与太子皇兄一般大。宫中传言是个疯子,如今几次见她却都觉与常人并无什么差别。 不知可是太子皇兄命人将她的病治好了。 晋子瑾端起茶案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水。 晋先祈收回视线看他,“太子皇兄为何不将身体恢复了的事公之于众呢?如今二皇兄已经……太子皇兄还有何顾忌之处吗?” “并没有我想要的好处。” 晋先祈顿住,思索片刻,话音漫不经心实则几分试探:“皇兄还想要什么好处?” 今日不过刚到承乾行宫,这样的大雨过后晋先祈还顶着将黑的天色,踩着满地水湿泥泞过来,晋子瑾想着约莫是晋兴怀死的事让他按捺不住,或是心里不安了。 他没有回答。 晋先祈没有得到答案,更加猜不透晋子瑾的打算。 明明只要这样,他的太子之位就能稳坐。他是还想要做什么? 他只能岔开话题,想着进屋时的所见目光再次瞥向虞珧,“太子皇兄与她的感情可是真?可有打算去求父皇应允?” “先祈以为呢,我去求父皇就能得偿所愿?” 晋先祈并不能确定,毕竟这个女人是和亲公主。按理无法随意处置于旁人。但父皇早也已不遵守约定,做出任何事都可视为正常而无违背。 “太子皇兄想要其为妻还是妾?” 晋子瑾看着他笑而不语,收回视线喝了口茶,才答:“妻。” 晋先祈又看向虞珧,觉得两人这事成不了。 晋文偃并非大度的性子。 同时,他不明白晋子瑾的打算。 他们是要就这样偷偷摸摸继续下去还是另有想法。 离开了晋子瑾的院子他蓦然之间仿佛就想明白了一些。 太子皇兄若是真打算与这和亲公主搞到一起,那有一条路可以选。 父皇崩逝。 只要父皇死了,太子继位。那他想要和亲公主或是任何他人,谁又还能阻拦。 他想着晋子瑾回答他的话。 “没有我想要的好处。” 他想要的好处,可是就在此呢? 他从来也不是个温良的太子吧。 他莫非想要弑父夺位,毕竟父皇的身体尚可,他还有的等。 晋先祈一面走着,一面沉思。 若是他真有这般心思,让父皇知晓。他的下场不会比二皇兄更好。 到时,岂不是只剩他来做这个太子。 与后宫中被幽禁的和亲公主私通,因想要关系能见光遂生夺位之心。他该不该告诉父皇呢。 若不能成,他必然会被太子除掉。 今日过去见他,他的本意是想要试探太子可有想要将他也除掉,永绝后患。倒是打探到了这样的事。 …… 寝院里屋内虞珧坐在床边蹙眉看着还在喝茶的晋子瑾。  “小瑾都在与他胡说什么?” 晋子瑾看向她,“是只有阿珧一人以为的胡说。我并未胡说。” 虞珧生气不语。 片刻还是忍不住道:“你定是不知自己在怎样胡言乱语。” 晋子瑾看着她的神色无奈。站起身,向她走过去,俯身吻她唇上。 虞珧还抱着布娃娃在手中,抬起一只手就推他,却轻易地被他握住了腕子。他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推倒在床上,一手搂着她的后背免得她摔疼。吻意缠绵,虞珧感到喘不上气。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计其数。 他一手扣着她的手腕压在床褥上,一手微托起她的后颈,好让吻更轻易,更深入,更难分难舍,无处逃脱。 待他放开她,虞珧喘不停息。 “阿珧不明白吗?” 虞珧神色羞恼,一边喘一边回他,“我与你父皇……都已经有…孩子了。这个……孩子还是,你。……你怎么,”虞珧的话被他再次亲上来的吻打断,他的唇瓣在她唇上轻轻|舔|吮,“并非如你想得这样。” 说完,顿了一下,接着道:“就算真是如此,我不在乎。阿珧也不必在乎。” 虞珧喘息着目光凝重地看着他,“你不乖。……你很叛逆。” “是啊,我一直如此。”晋子瑾将她搂了起来,再次吻她,知道她喘得厉害,浅吻了几下放开。将她按在怀中抱着起身坐在床边,趴在她肩头,“不准不喜欢我。” 虞珧思绪混乱地靠着他,好一阵才觉恢复些。 “你告诉他这些,他若是害你怎么办?” “我只是给他一个选择。看他选生还是选死。” 或者,无论怎么选都得死。三弟早做出了选择。 他轻轻的声音在虞珧耳边:“我想与阿珧在一起。无需看任何人脸色。我所遭受的一切,都该得到交代。跟着我的人也需要得到交代。” “小瑾想做什么就做吧。你是太子了。你有你的责任。我会陪着你的。” 她的声音温和却能给他坚定的力量。让他无论如何也放不开。他将她抱紧在怀中,那样的渴望着她。 因着外头的雨停了,庭院后山中的温泉温度依旧。 晋子瑾想带虞珧去那儿沐浴,她不肯。 “我们两个不行。” 晋子瑾听出她的意思,未强求。命东福准备了衣裳,派一名婢女带她过去。 虞珧沐浴回来后,他才过去。 回到院中,虞珧要求一间屋子,怎么都不肯随晋子瑾同一间屋子。东福无法,只得给她安排。 晋子瑾回到屋内不见虞珧,询问东福得知情况。只能无奈随她。 郦芜那处近春送香囊回来向她禀报了晋子瑾、虞珧的事,听得她心情愉快。  山中草木苍翠,清风习习。然她心中却想着京都皇宫中的那场大火。 她恨了这么多年的人终于死了,可她未有想象中的畅快。只感到唏嘘惆怅。她或许并没有那么恨她。 她恨无能的自己、无情的丈夫。 诸相玟她以为可以仰仗一辈子的陛下,最后却落得这样下场。因前往承乾行宫的行程不想推迟,一儿一母都未办像样的丧事。 在他们眼中如天一般的陛下,便是这样。 郦芜拿屋中素纸剪了一些纸钱,蹲在院落里的树丛山石边焚烧。 流珠与近春站在一旁,两人都感到不解。 何必给德妃这种人烧纸,她罪有应得。 烧了一会儿,天空就开始飘雨。郦芜叹了口气站起身,命两人将余烬用泥土掩埋。 人死诸怨便都随风而去了。 若说有何愿祝来生,只愿上天善待女子。 给一个公平足矣。 行宫中的日子对虞珧来说闲适安然。晋国朝中的政事却是有些焦头烂额。加之晋文偃的精神始终不佳,暴躁使得朝中更是惶惶。 在行宫待了约莫一月,因一场雨晋文偃病了一场,而后便一直咳嗽着,喝着药,始终难以痊愈。性子就更加的阴晴不定,暴怒无常。 这日晋先祈又来了晋子瑾的寝院。 两人坐在院内一棵巨树的阴凉下弈棋。 晋先祈的目光望向坐在寝屋门前长廊木阶上的虞珧,她梳着个简单的堕马髻,戴着支掐丝珍珠兰花钗,耳珠上各是一串掐丝珍珠兰花坠子,素色内搭外罩薄透的青苔绿丝质外衫。清丽温雅似山中兰花仙。 第125章 在太子皇兄这儿倒是将她养得极好。此时她低着头拿着个布娃娃在手中玩。 收回视线放下白子,他与晋子瑾道:“行宫内有处凉室,景观幽雅,四面环水,皇兄怎不带她去那儿玩几日。比寝院里还要凉爽许多。” 晋子瑾放下黑子:“凉室么,父皇今年未到那儿去?” “父皇今年一直都待在上阳殿,前些日子病了,更是在上阳殿中养病。朝事都是到上阳殿禀奏。皇兄不知吗?” “不是很清楚。” 晋先祈默然。不知他的不清楚有几分真。 又落了两回子,他道:“父皇不允太子皇兄朝中参政,太子皇兄便这样了吗?真就不闻不问,不去向父皇争取一下。” “并不在意。父皇既然这样决定顺从父皇的意思即可。” 晋先祈却并不信他的话。 聊着聊着,忽然发觉棋局上他已经输了。 心有不甘站起身来,又朝长廊下的虞珧看去一眼,与晋子瑾道:“棋艺不精,不及皇兄。便不再献丑,告辞回去了。” “嗯。”晋子瑾应他一声。看他的背影远去。 回头问虞珧,“阿珧想出去走走么?” “我偷偷随你出宫来此,还是不要出去乱走了。”虞珧虽然想出去走走,但并不想因此引来麻烦。若让人看到传到陛下那里,既害了他也会害了自己。 晋子瑾唇角淡淡笑意,未再多言。 晋先祈回到院中后就命人注意着晋子瑾的院落,观察他是否会带虞珧去凉室。 两日后他便得知,晋子瑾带着人去了凉室。 凉室建在莲池中央,所谓凉室是一个似凉亭四面无墙而挂满纱帘的平台。东北面绿树成荫凉风吹拂,西南面阳光倾洒水面如镜,浮光跃金。位置僻静,来往宫人不多。 女子婢女打扮,推着轮椅走过水面长廊,穿过纱帘进入凉室之中。 微风习习的凉室内,有宫婢送来一壶酒与一碗清凉羹。 傍晚时,行宫中便有了些许传言,太子在凉室内与一女子颠鸾倒凤。  流言传到晋文偃耳中,他正靠坐在床上看折子,听来觉得有趣,与粱翕道:“太子那身体还能颠鸾倒凤?你过去看看怎么个颠鸾倒凤呢。” “是,陛下。奴才这就带人过去看看。” 粱翕到了凉室外,纱帐重重叠叠看不见其中。但可闻女子低低的哭泣。他拂开遮挡的帐子走进去,看到晋子瑾坐在地面的席上衣衫齐整,然脸颊嫣红,分外虚弱之态。 再看他身边的女子,是个面生的宫婢,正哭泣着抬袖擦泪。一见他,六神无主的害怕模样立刻似抓住主心骨,她扑到粱翕面前跪下,“公公,殿下不知怎么了,奴婢不知怎么办。您快救救殿下!” 粱翕一看这样子。 这奴婢不知怎么办还不知道去叫人么,却在这儿哭。明了晋子瑾应当有所安排。但看他的样子,确实不正常。 晋子瑾看向他,“我很不舒服,送我回去。” “是,殿下。”粱翕恭敬应声,吩咐身边两个宦官去扶晋子瑾起身坐回到轮椅上。 将他送回寝院又叫来御医,方得知他中了催|情|药。 粱翕心下知晓了情况。恭敬道:“那奴才就回去禀报了,殿下您注意身体。” 回到上阳殿,粱翕告知晋文偃。 晋子瑾在凉室乘凉,但不知怎么中了催|情|药,他的身体受不得这样的摧残,现已经将他送回寝院里,御医也为他诊看过。 他这样一说,晋文偃心中有了数。 “朕立得这孱弱太子,倒是很让人心里不服啊。只是朕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做太子呢。” 粱翕站在一旁,低着头并不言语。 寝院之中晋子瑾喝了御医开得药,但这药只能稍稍缓解。他仍是两颊带着红晕,期盼地看着虞珧。  虞珧避开了他的目光,十分无措。 “阿珧扶我到后山温泉里泡一泡,或许会快一些恢复正常。” “好。” 虞珧扶他起身,薄衫下他的肌肤带着蓬勃而出的热意。蓦地,他的手将她的手紧握住,那热度仿佛能将她烫伤,虞珧迎上他的目光,心中愈发慌张。 “阿珧。” “小瑾。” 两人同时开口。 他带着压抑,她满是慌张。 晋子瑾松开了她。起身下床走出屋,走在院后的小路上,他看着她的背影,还是那样想靠近她。 想贴近她。 他知道那壶酒那碗甜品羹是谁送来的,他知道里面可能会放什么。但他还是喝了。 他想着,这样,他能不能碰到阿珧呢。 他好想。好想拥有她。 虞珧的身形站立在温泉池前,晋子瑾蓦然抱住她,两人一同跌入水池之中。 他呼出的气息热得虞珧不敢碰,可就在她耳侧,她躲无可躲。 “阿珧。”他的声音低哑,压抑,带着轻颤。虞珧觉得自己的呼吸也有些颤抖,她全然不知所措。 他的体温比温泉的池水还要热。 她感觉到,感觉到了……但晋子瑾只是紧紧抱着她,恨不能将她揉入身体里,并未再有更多的动作。 “阿珧,我好难受。”他的声音很沙哑,失去了平日的清润,呼吸如喘息那般,“阿珧,真的不可吗?” 虞珧连他们之间到底该是何关系都还未弄得清楚明白。她还不曾接受他。这样的事,她只感到恐惧。 但她能感觉到,他并不会伤害她。 她只是在恐惧她到底该如何面对这样带着深沉爱意和浓重欲望的他。 太沉重以至于她觉得自己不能承受。她太渺小,微不足道,接不住这么多这么沉的他的感情。 晋子瑾等了好一会儿也未得到她的回答。心中不禁失落难过。 他松开她,让她面对着自己,再次将她抱紧。推着她背靠向池壁。 他想要蹭一蹭她的身体又担心她会害怕。最终只是抱着她,未动。 他压抑着呼吸压抑着喘气,觉得思绪都有些不太清楚。 “阿珧真是好狠心。” 他没有忍住,亲了一下她的脖颈,迷糊不清地哑声说着:“我好想要你。阿珧真的爱我吗?” 第58章 虞珧僵硬着不敢动,他像是只寻求爱抚的猫狗,可他太大只。他的唇柔软灼热,磨蹭着她颈间的肌肤。 他的体温难以忽视,她甚至不敢伸手触碰他。 衣物轻薄,湿水后仿若无物。他紧紧贴着她,让她也感觉到了热。感觉到他呼吸的起伏,他胸腹的曲线。 眼前这是具成年的身体。 她同样是一副成年的身体。 “阿珧。”他轻轻叫着她。似越来越失去了意志,被情感与欲|望所支配。蓦地,他湿水的双手捧住虞珧的脸,吻在她唇上。 虞珧惊恐地抬眸看着他,看他垂着眼帘,两颊带着红晕。他的吻激烈而狂热,像一场暴雨落在地面,雨珠翻涌出泡沫飞溅出水雾。像释放出压抑,失去了理智。 虞珧伸手推他,可除了紧握住他手臂坚实的肌肉好承受他无止尽索取的吻,她的反抗如蚍蜉撼树。 渐渐,这激烈变得缱绻,虞珧不自觉回应了他。她的发髻在缠绵的吻里散落,素簪掉入水中。 晋子瑾的理智回笼,压抑下出格的欲|望,贪恋于这样的缱绻。 虞珧逐渐也从意乱情迷的吻里找回了思绪。意识到她在吻他。 她的身体也没有那么顺从意志。 她微侧开了头,将这个吻打断。 牵扯出的剔透细丝落在晋子瑾的眼中,他的指腹轻擦过她艳红的唇瓣。方才的一切因药物而脱离掌控。他将虞珧再次按入怀里。 “阿珧。是那个药,我没忍住。” 虞珧未语。她不想他这样压抑忍受折磨,但她并无好办法。 片刻,她道:“小瑾忍一忍会好吗?” “我想……” “不行。我不可以。”晋子瑾的话未说完虞珧就打断了他。他只能委委屈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还是不甘心,“如若是父皇呢,你可是就会答应?阿珧是不是对我才这样狠心。” 虞珧不语。 “若此时的不是我是他,阿珧可是会很高兴。” “小瑾。我不喜欢他。即使我会高兴,我也只是为了南赵而高兴。我可以将我的一切献给南赵,而不是你的父皇。”虞珧顿了顿,“但我为你而高兴的时候,是真的为你高兴。” “他对我的伤害我并非不记得,我只是,没有办法。我若一直想着那些事,我怎么在这里生存下去,怎么面对我的身份,我的责任。”他的身体还是那么烫,虞珧轻轻抱住他,“你和他不一样,小瑾不要总与他相提并论。” “若我与他相似呢。”晋子瑾道,“你待我会像他吗?” “小瑾会怎么像他?”虞珧思索一阵,想到他如今已不单纯是小瑾,而是晋国的太子,“你会伤害南赵,将我囚在这里吗?” 第126章 晋子瑾抱紧了她,“我不想伤害你。我舍不得伤害你。” 可在一切揭晓之后,“你会离开我吗?” 虞珧始终想要离开晋国,但她觉得她出不去这里了。她感觉到他不想她回南赵。 “我不想你像陛下,那样小瑾就不是小瑾了。小瑾怎么可以像他呢。” “我不会那样伤害你的。我想你……开心、快乐。”晋子瑾抵抗着身体中的药效,用理智回应着她。他轻轻蹭着她的颈窝想要汲取到她身上更多的东西。 若美好的期望终只是泡影,那让那一天来得迟一点,再迟一点。 到那一日,他也不知他会怎么选择。他失去不了她。 要将扎根在他身体中的血管拔除,他怎么做得到。 “阿珧,你回去吧。我独自在这儿泡一会儿。” 虞珧不放心他,“我叫东福过来。” 晋子瑾的声音不满的地带着些怨念,“他过来有何用。他能帮我吗?”  “毕竟是在这水池中,我不放心你。” 闻虞珧是担心他的安危,晋子瑾的失落伤心好了一些,“你要是担心,你留下陪我。”话落又改口,“算了,你走吧。” 虞珧心中叹气,轻轻推他。 晋子瑾将她放开,看她浮到石阶旁,上了岸,回头来,“小瑾,你我……” “你不愿就走吧,我不想再听那些话。”他琥珀色的眸看着她,他坚定不移的心不会改变,“你说再多次,我也不会习以为常。每次听都会难过。” 虞珧垂眸,沉默着回头离开。 他可是一开始就不是她的小瑾,只是梦,是个臆想,是绝望中的慰藉。他对她的感情从始至终就不曾有过她以为的血缘亲情。 还是不对,解释不通,无法弄清。 若他不是小瑾,如何从梦里到现实。她如今在晋国皇宫中,在寒露宫之外的这些算是什么呢。 她不再是陛下的妃子,是个被幽禁的女人。 她孑孓独行,不属于这里,也回不去南赵。她的未来,何去何从。 她能逃离这里吗,逃回南赵去。 虞珧摇了摇头,将脑海的想法甩掉。她想着他看着她的目光,他那样需要她。 他不是小瑾还能是谁,他从未否认他是小瑾。 他们相伴了那么多日夜,就算他不是小瑾,他们仍然有着难以抹去的感情。 她可以不顾一切逃出皇宫,逃往遥远的南赵。无论生死。可他要怎么办。 虞珧浑身湿透地回到了寝屋,东福一见她,立刻吩咐女婢去取衣裳。 她与东福道:“东福,殿下还在温泉,你过去看看,他独自在那儿不安全。” 东福理解了她的意思,应声,疾步去往温泉池边。 女婢送来衣物,拿着干巾伺候虞珧擦干身体与头发,将干衣换好后退下。 虞珧坐在床边拿起了布娃娃抱在手里,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等到晋子瑾回来。 看他被药物折腾得显得有些虚弱,脸上红晕还有一些,兀自到屏风后换了衣裳。他隽秀如明月的脸,这样子其实很是秀色可餐。但虞珧知道自己不能真的禽兽不如与他做那样的事。 她还是想要他是小瑾的。 不然搞不清楚,她只会更加迷茫和不安。 晋子瑾看她一直看着自己,不知她可有因这些事受到惊吓。 或许,他不该想到这样的方法。 若真吓到她,令她受刺激出现无法挽回的后果,他一定会疯掉。 “阿珧?” 晋子瑾走到她身边坐下,担心,“是吓到了么?” 虞珧抱着布娃娃靠入他怀里,“小瑾,你跟我逃出这里,回南赵好么?” 晋子瑾身上药效的残余还未全消,她身体的靠近,她身上气息钻入他的鼻腔,令他的呼吸又有些乱了。 听着她的话,垂眸看着她,并未回答。 虞珧抬头看他,“你是小瑾么,只属于我的小瑾。小瑾可以跟我回南赵。” 晋子瑾看了她片刻,为难,“阿珧。你想要的两国和平,离开晋国就无法做到了。” 虞珧沉默了下来,垂下眼帘。她没再说话。 晋子瑾握住她的手,她这样的表现令他难以不觉心痛。 “阿珧,我不能跟你回去。南赵无法接受我。” “小瑾能让南赵无恙的话,那就不回去了。”虞珧的话里听不出情绪,“小瑾真的可以做到吗?” 晋子瑾轻抬起她的头,望着她暗淡的眼眸,微俯身想要吻她,忍了忍,与她道:“我没有让你留下的办法了。无路可选。”几番犹豫还是吻到她唇上。 梦境的荒诞,相识的错误。却又对错误充满渴望,索求着无法放手。 再遇千次万次,他还是会被引诱走上这条死路。 虞珧没有回应也没有将他推开,只是看着他,看他绒绒细密睫毛的颤动。 仿佛不止她被困死在茧中,他也一样。 相濡以沫维持最后一点生息。 虞珧抬手捧住他的脸颊,晋子瑾缓缓放开她的唇。 “小瑾不该将我当做生活的信念。” “那还有什么可以?”“我除了责任就只剩你。” 虞珧看已经动摇不了他,不知哪里出了错将他养成了这样。是因为过去太依赖他了么。 她收回手,收回目光,抱着怀里的布娃娃坐正了身子。 “还可以有许多其他的东西。” “或许阿珧心里有许多东西,我不值一提。但我心里只有你,进不来外物,也再看不见外物。” 虞珧再次看向他。无奈里还有些无措。 她无法回馈他同样的感情。 “阿珧有个美好的过去,所以心里装了许多东西。但我没有,我只有你。” “你现在是太子殿下,有皇后,还有……” “无论是谁,都不似你。”晋子瑾看着她,微垂下睫羽,“母后于我的伤害,阿珧以为真能全然抹去吗?我只是有你了,不想去想了。” 他像是真真切切成为了太子。可他又不仅仅是太子,他仍然是小瑾。 “我不会离开你的,小瑾。” 晋子瑾抬眸看进她的眼中,“你只是在可怜我是吗,不真心的话,是兑现不了的。” 虞珧默然。 她弄不懂什么是真心了。他想要的是什么真心。 她,没办法像他对她的感情一样。 她惦记着南赵,她惦记着家人,她惦记着云琅。她还惦记着,她曾经的自由。 那时,她就像天空的鸟儿一样。 可小瑾只有她。 “我只能,我只能分给你一点。” 晋子瑾看着她眼里的为难与退缩,“如果那是真的,一点也好。”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那一点也不是真的。 他不知怎么才能留住她。他恶意地想要与父皇一样,可他又害怕那样对她,令她失去灵魂。 她鲜活的样子是他最喜欢的。 虞珧看着他的目光,避开了。那太赤诚,就算她分出一点真心也无法平衡。 “小瑾。我们不是这样的关系,不要说这些了。” 她仍旧避而不谈。晋子瑾未追根究源,比起她决绝地离去,现在已经是与她之间最好的相处。 …… 晋先祈听闻与晋子瑾在凉室的只是个普通宫婢,有些气到。 “他带个女人过去,却只是个婢女?这正常吗?” 平日晋子瑾身边都是东福或是东禄,他根本不用女婢。 “送过去的东西,他没喝吗?” 屋内,向他禀报的宦官答:“殿下,应当是喝了。陛下身边的梁公公送太子回寝院里,还叫了御医。” 晋先祈沉思片刻。本想过去看看,但又觉这样太过明显。 “仔细注意着,看有何动静。” 下回可不能这样鲁莽了。轻易不能令他中计。 因中催|情|药,晋子瑾又“病”好一阵,在寝院休养着身体。虞珧掉在温泉的素簪被他捡了回来,虞珧好些日子四处都找不到,坐在榻上与他念叨,话落就看他从妆台的抽屉内取出,握在手中。 修长的手,指骨分明,握着油润的白玉簪子,看向她,“阿珧很喜欢?” 虞珧微怔地看着他的手:“这是我自己的,不是你给我的。” 晋子瑾走向她,站在她身前抬手拢起了她散下的头发,以玉簪将她的青丝盘起,俯身吻她唇瓣。 虞珧瞳孔放大一瞬,眸光颤动地看着他,除了心跳,她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他浅浅吻了吻就放开她,脸上带着笑意,“还给你了。谢礼也收到了。” 虞珧抬眸看着他,蓦地收回视线,脸颊感觉发热。 好半晌,也不知说个什么出来。 她只知她的心跳得很快。 都不知被他猝不及防亲过多少回了。他从来也不会提前打招呼。 虞珧抱紧怀里的布娃娃小瑾。 第127章 她还怎么将他当小瑾。 小瑾这么小,不会这样的。她的小瑾乖乖的。 外间,东福的声音传来:“殿下、公主,章美人过来了。” 虞珧并不知章婮也来了承乾行宫,但一想大概是纯妃带上了她。她立刻起身往外头去,看到打扮成宫婢的章婮。 “阿婮。” “阿珧。” 章婮看到她也欣喜,她还是去了皇后娘娘那里才知阿珧也来了行宫。 虞珧提着裙摆跑下长廊的台阶,两人手牵住手,皆是欣喜。 章婮看到了虞珧身后出现在门边的晋子瑾,浅青的袍子,立如玉树。 她还是初次见晋子瑾站在那儿,惊讶不已。 外头,可一点风声没有。 未遇到阿珧之前,她在宫中也会撞见太子,与现在的感觉不同。 从前的温和里有一层凉薄。对谁都一样的随和让她觉得虚情假意。 如今是礼貌的疏离,却自然舒适许多。 如今他身上有种真实的明朗。 她拉着虞珧凑近她耳畔小声说:“太子殿下真是霞姿月韵,耀眼的很,他的身体已经好了吗?那阿珧住在这里,可有发生什么?” 虞珧蓦地就听懂了她问得,加之方才还在屋内……她眸光有些虚,“什么?什么发生什么。阿婮说什么呢。” 章婮看她分明就脸红,方才从屋里出来,脸颊就带着红晕,不正常的很。 “我又不会告诉别人,阿珧的事我谁都不会说。” “什么也没有。”虞珧捂住她的嘴,“阿婮,你说得事可是私通,不可能。” “唔,”章婮拿下她的手,“这可不是我说得,阿珧。你自己说得。” “我们,我们分房睡得。我睡在后面那屋呢。” 章婮看她这样急着撇清,大概是真的无心。对两人这样不清不楚却总有暧昧的关系也弄不清了。 “阿珧不喜欢就不喜欢,万事你开心就成。我过来也只是想看看你。” 章婮摸了摸她莹润的脸蛋,“阿珧养得好得很呢。比以往更水灵了。这样我就放心。” 虞珧毕竟比较特殊,总会让人更担心。但这样看着,太子将她照顾得是真好。 从前还在云英殿,她听佩安告诉她,虞珧很偏瘦弱。后来重光殿见,她仍然偏瘦。 如今早已经丰润起来,每次见都不会再有过去的消瘦。 门边,晋子瑾接了一只信鸽。 取下竹筒中的信纸,将信鸽放回。 打开信纸,是魏谏的消息。 他看一眼还在院中与章婮说悄悄话的虞珧,回身进屋。 信纸上是关于北羌与中蜀两国交战的事。中蜀来晋求援,但晋国内多地大旱,晋文偃不欲插手。 魏谏的消息是,南赵牵扯于北羌与中蜀之间,另有隐情。 若是以往,在晋国内部天灾之时,他亦不打算劝谏晋文偃耗费粮食军力去管他国之事。 如今也不会如此。但与南赵相关,不能一点不问。南赵与晋之间的关系,他也得关注南赵的一举一动,看其打得什么算盘。 他要顾及阿珧,也得对晋国内的安危负责。 南赵牵扯这一事,晋文偃还不知。是魏谏、薛翌得来的线索。 院落里,虞珧回头看一眼,不见晋子瑾,拉着章婮到一边小亭中坐下说话,“阿婮,若是你的孩子喜欢上你了,你要怎么办?” “啊?”章婮一时不能理解这话,“我生得孩子吗?” “对。”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孩子肯定喜欢我这个阿娘啊。” “不是这样。若他长大了喜欢你呢?” “不可能,那差了多大岁数了。” 虞珧抿唇,她要怎么解释呢。正常来说,她确实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 章婮看着她,忽然道:“阿珧,你又胡思乱想了什么?你清醒一点,不可能的。” “真的不可能吗?假如……” 章婮打断她,“说出去不会有人信。阿珧你这脑子迷迷糊糊,一定又是胡思乱想出来了什么。” 虞珧想着与晋子瑾的相处。 是她胡思乱想的吗?可他不就是小瑾吗? 章婮注意到她简单盘起的头发,“今日发髻怎么梳得这样随意。” 虞珧记起屋里方才晋子瑾的举动,亲昵暧昧,她脸上些许不自然,“是随手用簪子挽得。”顿了顿,她试探问章婮:“阿婮,我与太子殿下可是算暗通款曲,有违于宫规。” 没有人知道,她与他,除废妃与太子之外的关系,是吗。 如今的他也确实不再全然算作是小瑾了。 “无外人知道,谁能说是呢。阿珧在哪里舒服就待在哪里,别理这些束缚人的规矩。” …… 两人在院里聊了许久,东福命人给她们上了茶与点心。 章婮离开后,虞珧回到屋里。 晋子瑾坐在榻上,抬眸看她,“阿珧想回南赵去看看吗?” 虞珧微怔,蓦地疾步走到他面前,“想。” 晋子瑾握住她的手拉她在身侧坐下,目光看着在他手心内她纤弱的手,“阿珧到了南赵,还会愿意再回来吗?” 虞珧默然,看着他的样子感觉到一丝陌生。与从前问这句话时,感受到的不一样。 她答:“我会跟你回来。” 晋子瑾抬眸看着她,“北羌与中蜀陷于战乱,我欲去中蜀看看情况,再决定晋国是否要出兵相助。阿珧一直想回南赵,回来时可以带阿珧到南赵去。” 虞珧看了他片刻,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她的唇离去不过一寸,晋子瑾就将她压在榻上再次深入了吻,手指抽掉她发间的玉簪。他不想与她的关系变成像她与他的父皇那样,但他到底该怎么做。 …… 决定了去中蜀的事,晋子瑾去见晋文偃,告知或许应当多了解一下情况再做定夺。 他未提南赵与其中的牵扯。 晋文偃今日坐在院里的廊下与粱翕下棋,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他没有丝毫为中蜀出兵的打算,两个小国的混乱,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听着晋子瑾的话,向他看去,他还坐在轮椅上,“既然太子愿为此事跑一趟,费这个心,我就不拦你了。你身体不好,还是要注意安危。” 儿子毕竟已经没了一个。三儿子也不安分。总不能大儿子也没了。 有那么点在意,只不过不多。 太子虽然不在朝中,他却知道他并非就会因此不知朝中之事。遂不觉奇怪。 晋子瑾禀他之后回到院里。 虞珧因能回南赵满心欢喜,见他回来就跑向他,“小瑾,我们何时会离开呢?” 晋子瑾看她这样欣喜和期待,心中却觉复杂,但仍是带笑回她:“待天气再凉爽一些。” “好!” 虞珧并未想太多,只有终于能回南赵的欣喜。 这欣喜已盖过所有其他。 她感觉得出来,他不愿意她回去。但不论如何这个承诺他都愿意兑现了。 虞珧俯身抱住他,脸颊蹭在了他颈间,“小瑾果然对我最好了。” 晋子瑾伸手搂在她腰上,“阿珧,我也是很自私的。” 虞珧不禁问他:“我和小瑾谁重要呢?” 他答:“你重要。” “唔。”虞珧意外于这个回答,她就只是随意一问,于是道:“在小瑾心里当然应该小瑾最重要。” 她直起身笑眼盈盈,满眼光彩,握住他的手拉他起身回屋,“我以为小瑾会让我一直等下去,原来你还记得。” 晋子瑾看着她的背影,“你说过的事我都记得。我也希望着你健康快乐。” 第59章 “我也希望小瑾能一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我与阿珧的愿望,或许只有一人能够实现。” 虞珧回头看他,“胡说,一定都能实现的。小瑾不准说丧气话。” 晋子瑾看着她,淡笑,觉她比以往有生机了许多。 东福推着轮椅,望着两人的背影,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殿下似是已经陷得很深,可这南赵公主却似未曾对晋国有过归属。 回到屋里虞珧坐在床边抱着布娃娃,她抬头看向站在屋中的晋子瑾:“我们会去南赵的王都吗?” “去南赵王都,让人看到你我,就走不了了。” 虞珧沉默了好一会儿,低下头。 不去王都,她又怎么算回了南赵。 她意识到,她与他终究不能一心。 她的心是南赵的,而他的心归于晋国。他生在晋国,就注定与她不同心。 晋子瑾看她安静不语,改口:“待到了那里再考虑也可以。如今讨论这些,为之过早。计划不及变化。” 虞珧闻言抬头复看他,知道他或许可以妥协。心中的低落好了一些。 但也已清楚,他与她有着不同的立场。 第128章 南赵有百姓,晋国也有百姓。无法因此而对他生不满怨愤。他毕竟生长在晋国,没有她对南赵的感情。 虞珧垂眸,看着怀里的“小瑾”。孩子再亲都会长大,长大便不是她可以预设的了。何况,她对他,有太多不了解。 她当他做小瑾,他就真是小瑾了吗? “嗯。” …… 承乾行宫的夜晚,二人一直是分房而居。 虞珧的院子在晋子瑾主院的后头。她抱着布娃娃小瑾在怀里,坐在榻上趴在窗台看着天上的皎月。 山风习习,清凉宜人,月圆如银盘,仿佛能在其上看到家乡亲人的模样。 还有她喜爱的侍女。 她觉她如今的脑海已越来越清晰,像拨开了迷雾。她能记起以前许多的事了。 如今的夜晚依旧会做梦,梦到小瑾。白日见他,梦中见他。很是奇异难以解释得清。 可是小瑾,却与她不同心。 梦中,她被晋子瑾搂在怀里,同床共枕。即使她不想如此,也拗不过他。 他总是那么的怕她离开。 在梦中,他的占有欲更加浓烈,不欲掩饰。似想要明白地告诉她,她有多重要。 他想要更进一步,再更进一步,将她侵吞入腹,与他融合为一。 虞珧并不很排斥,她对他也十分需要。但他要将她席卷的浓烈感情,总还是令她慌张无措。 她只能麻痹自己,逃避不应。 她在这里,如立于海中浮岛,从不安定。分不出心来感受和回应他。 要去中蜀的事,郦芜得知了,担忧地过来叮嘱了许多。 一问得知虞珧也会随去,又是嘱咐儿子一定好好照顾她。莫令她生病,受伤。 郦芜待她如亲女儿似的。 虞珧想着,可是她对太子的亏欠得不到弥补的满足,遂转投向了她。 太子对待郦芜,看似有亲近,实则还是带着疏离淡薄。 两人只是不再相见如仇,关系还是隔着层纱。 虞珧觉得或许此一生都会是如此了。她还记得那日小瑾……或许那时的他是太子,他告诉她,他无法全然释怀过去的伤害。 是太子,还是小瑾呢。 虞珧被郦芜握着手,二人坐在榻上。晋子瑾在一旁的凳子上坐着。 郦芜叮嘱过后就离去,带着声无奈的叹息。 虞珧看向她的背影,感受到她对孩子们命运的无力。 她期望的平安顺遂,并不由她。孩子的选择,她也难以插手。 虞珧想到自己的母后。她也很想念她吧。 她无力阻止父王,也阻止不了朝臣对父王的劝谏。只能万般不舍地将她送向晋国,去往未知。 母后在南赵还平安吗? 收回视线,她看着晋子瑾。 晋子瑾也看向了她,“阿珧在想什么?” 虞珧没有回答。 若是回到南赵,她不止想去王都。 她想看到王宫中的,她心心念念在意的人。 立秋的这天,他们离开承乾行宫。 晋先祈直到这日才知晋子瑾的打算,到宫门处送行。 他站在一边拦住了马车,望着车厢在想虞珧可是在其中。 “太子皇兄要去中蜀,这样的事如何要亲自去。” 晋子瑾抬起窗帘往外看到了他,“面见中蜀王才能将两国之事谈得更清楚。要了解的更全面才好做定夺,不可马虎。” 只是一个中蜀,何至于如此放在心上。晋先祈不太明白他的心思。 自窗口有限的视野往内看,并不能看到什么。 “太子皇兄身体不便,若早告诉我,我还可代皇兄前去。” 晋子瑾淡笑,“先祈的好意心领了,不过此次还有他事。该赶路了,先祈在宫中也照顾好身体,照顾好父皇。” 晋先祈拱手,“弟弟知道。” 窗帘放下,晋子瑾吩咐车夫出宫门。虞珧就坐在他身边,这次并未带着布娃娃,离开前她将“他”托付给了郦芜照看。 她安静地坐着,但满心期待着回到南赵。 她想见到家人,她想着她要如何才能见到他们。 晋子瑾侧眸看她,“阿珧是在担心吗?” 虞珧抬头看他,“我们是先去中蜀么?” “嗯。不必担心。还有他人同我们一道。” “是魏谏他们吗?” 晋子瑾笑,“嗯。阿珧这个也能猜到。” “小瑾都没有带东福,但毕竟那里不太平。一定还是得有人的,魏谏、薛翌办事都很靠谱。” 晋子瑾觉她如今考虑事情越来越清楚了。他很欣喜她这样的恢复。 但也担心她把一切都记起来,一切都想明白。 那时,他们会如何。 此次去中蜀,主要是为搞清楚南赵插手其中意欲何为。 如晋先祈所说,这种事不必亲自去,担上风险。但他想带她回她心心念念的南赵看看,若无这次机会,想往后都再难有机会。 南赵也与北羌、中蜀两国战事有关的事,晋子瑾暂未让虞珧知道。 直到进入中蜀接壤晋国的边境内,在此处发现有南赵的士兵。 抵达此处时,魏谏与薛翌已乘马车与晋子瑾二人会合。见南赵士兵,一行人打算低调扮作晋国百姓来中蜀探亲的样子。 虞珧看着窗外零散出现的南赵士兵却感到亲切。 北羌与中蜀两国战事打得国内政治民生乱作一团,除主战场以外的地方都无暇顾及。但南赵士兵出现在此地,仍然是诡异的很。 虞珧也猜不到南赵想做什么。 晋子瑾看她掀着窗帘一角往外看,看那些南赵的士兵都满眼的留恋不舍,将她的手握紧。远离了边境入城后,从她手中接过帘角放下,“好了,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入了城里,晋子瑾吩咐魏谏去打听消息,薛翌去找一间客栈今日歇息。 虞珧不禁问他,“小瑾不是要去见中蜀王吗?” 晋子瑾将她捞到怀里搂着,“中蜀需要打探的事派探子过来即可,并无我亲自过来的必要。但我知道阿珧心里日思夜想,想要回南赵。遂只是借此机会带你去南赵。” 虞珧沉默良久,“可小瑾不想我回南赵。” “我没有不想,我怕你从我身边离开。” 中蜀国城中的街道上许多难民,冲撞,吵嚷,争抢,多有混乱。 马车停在客栈外,薛翌站在车门边敲了敲门框,得到应允拂开车帘榻上马车,推着晋子瑾的轮椅下马车。 虞珧跟在两人之后踏下马车,听闻路边百姓正议论官府四处抓人充军的事。便往街道上看去一眼,那些难民之所以到此,是想要离开中蜀国。 进了客栈内,要了三间客房,暂于屋内休整。 到傍晚,魏谏来了屋里,与晋子瑾说了些北羌、中蜀两国之事,其间还提到南赵。 此次北羌忽然攻打中蜀,欲将其吞并。两国本是国力相当,但南赵借了些人给北羌。令北羌险胜,更生野心。 中蜀飞来横祸,顽强抵抗,两国就这样谁也不肯退让越打越凶。 但这并不能解释在中蜀与晋国接壤之地出现的南赵士兵。 这些士兵看起来并不是要与北羌形成合围包抄之势对中蜀进攻的样子。 虞珧就坐在床边,看着桌边坐着的魏谏与晋子瑾,天色再暗一些后,薛翌也来了屋里。 他并未在屋中休息,也出去打探消息了。 那些边境巡逻的南赵士兵,是看着中蜀只许进不许出,防止中蜀向外求援之用。  北羌灭中蜀,南赵能得什么好处? 虞珧听完也思索着,父王这是什么打算。 莫非欲与北羌瓜分中蜀? 但在晋子瑾看来,南赵的表现并不积极。像只是在浑水摸鱼。 他回头看向虞珧,她低着头若有所思。果然,只要与南赵有关她都会上心。 晋子瑾让魏谏、薛翌都回去休息。 临走前薛翌看向虞珧,还不忘叮嘱:“中蜀战乱,外头混乱,公主可莫出去乱跑啊。” 虞珧抬起头,点头。 魏谏、薛翌都离开了,虞珧看晋子瑾起身走过来。 她想要知道南赵的打算,但她并不想晋子瑾知道。她知道晋国若是知道南赵的计划,对南赵必然不是件好事。 晋子瑾在她身边坐下,“阿珧在担心南赵么?” 她的心思轻易就被他戳破了,虞珧“嗯”了声,“小瑾如今是何打算?” “看中蜀是否需要晋国出兵相助,若任中蜀自生自灭,可会于晋国不利。” “此时的结论呢?” 晋子瑾笑着摇摇头,“还不清楚。不清楚南赵是个什么角色。不过南赵的计划,想必很难清楚了。不知中蜀王宫中,对此可有什么猜测。” “小瑾要去王宫面见中蜀王吗?” 晋子瑾看她掩饰着担忧与紧张的样子,“暂不打算。我晋国与中蜀并非盟友,贸然去见不可取,况且此时中蜀将近生死存亡之际,向晋国的求援又没有结果,难料中蜀王此时对晋国的态度。”他说完又道:“阿珧不相信我。” 第129章 虞珧微怔。 “我会考虑晋国,也会考虑你。” 虞珧听明白了,她道:“我不及国家。” “所以,我也不及南赵,是么?” 虞珧没有回答,但两人心中都有答案。 晋子瑾搂住虞珧在床上躺下,“在中蜀再待几日,若仍无结果我就带你去南赵。留魏谏、薛翌在此再打探一段日子。” “嗯。” 客栈这一晚,虞珧本想要再要一间房去休息,晋子瑾抱着她并不放开。 “如今中蜀国内混乱,阿珧独自睡一屋不安全。我与阿珧睡一起,难道不一直都是常有之事。为何阿珧如今越来越排斥我了。” 虞珧并未有排斥他。只是觉得害羞,有违礼法。 从前总是半推半就的就依他了,不应该。 “就是因为从前总是轻易就依了你,你越来越不听话。” “不是我变了,是阿珧变了。从前是你总是亲我,总说你最喜欢我,我是最重要的。结果,你是个大骗子。” 虞珧倏地坐了起来,蹙眉看着他,“我不是,我没有骗你。” 晋子瑾侧卧着撑起头,淡然地看着她,全然一副“我不相信你了”的样子。 虞珧抿唇。 晋子瑾看她沉默不语,平躺了下来,目光望着灰黄的床帐,“我感觉不到你心里有我,你只是在将我推开。你说了那么多哄骗我的话,在我相信之后,你却想要离开了。阿珧从前很迷糊,所以你还记得吗?只有我会记得。” 虞珧撑着双手在身前,俯身亲在他唇上,看着他剔透的眼眸,“我现在记得很清楚,小瑾。” 晋子瑾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模样,心口还如曾经一样悸动。 仿佛只要他还活着,心就会一直为她的存在雀跃。 他按住了她的后颈,吻上她,虞珧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坐起身将她推倒靠在了床头的栏杆上。她仰着头承受他压下来的吻。 她是不是上当了。她的喜欢和他的喜欢根本不同。 曾经不同,后来……她也分不清了。 又是场昏天黑地混乱的缠绵,在烛光中荡漾。他的欲望并未消减反而越来越重,像要无休无止。 虞珧神智回笼一些就狠心咬了他一下,才将这像是要至此方休的吻结束。 她的唇上留了一点点的血,虞珧看着他唇上的血,伸手用指腹碰了一下就沾到了她手上,一时慌乱,“我不是故意的。” 晋子瑾看着她,俯身轻轻亲了她一下,“是我要得太多吗,阿珧。可我从未真正得到过。” 他抬手捧起她的脸,她脸颊晕红喘着气。 小二敲门送热水,晋子瑾轻叹一声坐到了一边,“进来。” 洗浴的水倒入屏风后的浴桶,小二退出屋。晋子瑾看向虞珧,“我先沐浴。” 虞珧看着他离开,身影进了屏风后,撑着手坐起身,低着头还有些喘。心中复杂。 除去他们身份的不可,小瑾当是能感觉到,他们心向两道。 为何还要如此。 坐在床上缓了片刻,虞珧起身下床出门,到隔壁敲了敲隔壁的屋门,这间住得是魏谏。 魏谏开门,见是她,脸颊带着些红晕,唇瓣殷红饱满,立刻侧眸挪开视线。 “魏先生能否替我去找小二要一瓶伤药?” “姑娘是受伤了吗?” 虞珧摇了摇头,魏谏见她不欲多说,“我去问问,姑娘回屋里头等我一会儿。” “好,多谢魏先生。” 虞珧没有回屋,就站在门边等他。接过他取来的药,道谢后才回屋里。 晋子瑾沐浴后虽穿好了里衣,身上仍带着些水汽,虞珧坐在床边看他回来,“小瑾。” 他在她身边坐下,看她打开了手里的小罐子。 “这是什么?” 虞珧指腹沾上药膏,轻轻抹在他方才流血的唇瓣上,那处已有些红肿,“我找魏谏向小二要来的药,一点点,涂上就不疼了。很快就会好。” 晋子瑾看着她,药膏是凉的,她的指腹是软的,“没事。一点小伤口,眨眼就看不见了。” “看得见。是我咬伤的,不能不管。”她的指腹轻轻按在他红肿的地方,“都已经肿起来了。” 晋子瑾握住她的手,“阿珧。” “我弄疼你了吗?”虞珧担忧,“我方才真的不是故意的。” 晋子瑾目光深沉复杂,撇开了视线,“无事,我叫小二换水给你沐浴。” “嗯。”虞珧应下。收起药瓶。 沐浴后,她趴在床边的一扇小窗上看着夜空。窗外是客栈的院落。 晋子瑾坐在床边,站起身绕过床看到她,“阿珧,回来休息了。赶路甚久,你也累了。” 他走过去从后搂住她。 两人的体温隔着薄衣就这样相融。 虞珧的呼吸短促了一瞬,“小瑾。” 她心中也感诸多复杂,回身推了他。晋子瑾将她放开,拉着她到床边坐下,嘱咐她休息,转身去将灯吹熄。 屋中窗外透进些微月光,伴着丝丝凉风,吹动床帐。 帐内昏暗不清,虞珧仍是被晋子瑾搂在怀中,晚风沁入室内的凉意混合他的体温,嗅到他身上清新的气息。 虞珧不知他睡着没有。 想着自承乾行宫离开后,来中蜀的一路上都未有做与他有关的梦了。 难道是不带着“小瑾”就不会梦到“小瑾”。 她想着他在她耳边与她说过的话,“梦或许会不再存在,但我会一直在。” 她希望他在,一直在。 客栈中歇了几日后,仍未有什么南赵相关的消息。魏谏甚至有意去北羌一趟打探情况。 晋子瑾预感南赵另有所图难保不会对晋国有威胁,改变主意,让魏谏给中蜀王送去一封信。 建议他找虞珩谈判,比向晋国求援更可取。 而后于中蜀又逗留了一段日子等消息。 虞珧不知他的打算,只是感到客栈中待着无趣。中蜀陷于战乱,虽未波及到此处却仍四处充斥着不平定。 她理解父王的决定。若能争取和平,尽量不以战止战。劳民伤财,伤敌伤己,百姓困苦。 但若不得已,仍然还是得以战争争取和平。 客栈中待了半月,虞珧感到身上都要长草了。 等来的是一众中蜀的王卫,破门而入,手持刀戟:“我王有请。” 她看向桌边坐着的晋子瑾,他是不是瞒了她什么。 在这般似邀请更似胁迫下,虞珧跟着晋子瑾前往中蜀王宫。  她被关入一处殿宇内,外头士兵看守。晋子瑾已是入王宫时就去面见了中蜀王。 大殿之中,中蜀王薄牧坐在王位上,看着侍卫推着晋子瑾前来,面带笑容,“晋太子,来我中蜀作何?来都来了,怎不至王宫好让寡人款待一番。” “中蜀王怕是不欲款待。”晋子瑾神色温和,话音冷淡,“晋国无插手之心。与北羌、南赵之事,中蜀王即使拿了我,也不会有所作用,不过更多一晋国为敌。” 薄牧冷下了脸色,“既然如此,晋太子来此作何?” “我疑南赵之心有异,前来弄清。不过似乎中蜀王也不清楚。” 薄牧沉眸审视着他,“有何说法?” “中蜀王需先与虞珩谈谈,看他要什么。晋国才会考虑是否出兵助中蜀。即使中蜀不助,中蜀给南赵以高于北羌的好处,不也能自救。” “虞珩凭何与寡人相谈,你以为寡人没有试过吗?” “今与前次不同,晋国会考虑插手。” 薄牧默然。心中明了。 如今晋太子在此便代表晋国一部分的态度。晋国插手必然影响三国间局势,南赵王或许会重新考虑。 晋子瑾道:“我随你,见虞珩。” 南赵必然不是为帮扶北羌而插手,否则北羌不会时胜时败与中蜀僵持不下。北羌与中蜀的僵持不过是互相消耗。南赵给北羌一个胜的可能但根本未尽心。 王宫中宦官推着晋子瑾回到大殿。 殿门打开,虞珧见他,立刻从美人榻上站起身跑过去。 宦官离去,虞珧担忧看着晋子瑾,“小瑾,他们可有伤害你?” 晋子瑾摇头,“无事,只是谈了些事。许是要在这儿再待一段日子了。” 虞珧心中对他有所怀疑。更多是纠结。 他不会骗她的。 她将殿门合上,拉着晋子瑾起身到内殿中的榻上坐下,“小瑾为何还要装作身体没好的样子?” “还不到时候,突然恢复要受猜忌。” 虞珧想他说得是晋文偃。他必然还是有他的考量。 “我们是行踪被中蜀王发现了吗?他可会伤害你?” “我与他商谈了些事,暂时无忧。阿珧不必为此忧虑。” 虞珧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她忧虑着此行还能不能回南赵。她觉得晋子瑾有事没有告诉她。 第130章 或许并非重要的事。 第60章 在中蜀王宫中的行动未再受限制,生活也被招待得不错。虞珧不知晋子瑾与中蜀王是否谈妥了什么。 她问晋子瑾,他并未正面回答她。 只说是晋国与中蜀合作的事。 天气入秋后该愈渐凉爽,中蜀白日的微风里却还带着燥热。南赵此时应当也还暑气未消。 唯晋国要凉快得早一些。 虞珧在花坛的栏杆前发着呆,她已经在中蜀又待了半月了。她想着自己策马奔跑在漫山遍野的花草间,奔向南赵。 今晨,晋子瑾告诉她今日会去见中蜀王,有事外出,要个几日才能回来。 她想要跟着去,但他不愿。 她独自在此待着,愈发显得孤寂。 收回思绪,她寻了几个宫人询问今日他们王上的去处,都不得结果。最后是在王宫的一处果园向一受宠的美人问到了去向。 她说中蜀王出宫是去见南赵王。 南赵。 她一时心中情绪翻涌如潮,复杂而无头绪。但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这位美人性格有些傲娇,瞧不起人似的,坐在秋千上玩耍,但心思不坏傲娇中带着可爱。 虞珧想要她给自己一匹马,让她出宫去寻人。 其人乐于助人,在宫中受宠,而虞珧并未被中蜀王限制。遂她欣然就吩咐人给了虞珧一匹马,放她出宫。 王都要比边城繁华热闹,也不似边城百姓内心的不安动荡。天子脚下,总让人觉得更加安稳。 虞珧策马出了城。 中蜀于她与晋国相差无几,都非熟悉之地。 …… 南赵边境的驻军营帐内,虞珩坐在桌案后,等候人来。 晋国太子,他对其有印象。 曾经晋文偃用阿珧欺骗他见面那次,他代晋文偃出城见他,且后来给了他一张字条。大言不惭说阿珧的事不必他管。 若非他肩负南赵的责任,他怎会任由阿珧那样被他们带走。 南赵还有百姓,还有母后。 晋国现在是打算插手北羌、中蜀的事了么。 他必与晋国势不两立。 一边等人,一边喝了两口倒上的酒,压下心中郁气。 营帐外守兵来报,人到了。 因相见在南赵的守军营,薄牧本不愿这样见面。但中蜀的情况并不容他多考虑安危,是他中蜀有求于南赵。无法只能带了些精卫在身侧保证安全。 好在虞珩并未计较这种事。 晋子瑾坐在轮椅上被魏谏推着,随薄牧一同进入帐中。他要看看,虞珩想做什么,目前的猜测是想要等中蜀、北羌耗得差不多后捡余利。 若是如此,他偏向于晋国出兵帮扶中蜀。 进了帐内,虞珩的目光自薄牧身上扫过,落在晋子瑾身上,冷淡中些许不屑。 “坐吧。有何要谈。”又与晋子瑾道:“晋国的手伸得果真是够长。晋太子在此,用意又为何?” 薄牧在案后坐下,看一眼晋子瑾,与虞珩开口:“南赵出兵掺和北羌与中蜀的战事,不知能得什么好处?若我中蜀拿下北羌,也可允给南赵好处。” 虞珩答应爽快,“不多,割于南赵三百里。若中蜀王同意,我会好好考虑。” 薄牧虽感心痛但也觉松了口气,“若是如此,愿予南赵三百里地,黄金一车。” “甚好。”虞珩笑答。 晋子瑾在旁不禁觉得自己想太多。竟然就只是这样明码标价就能答应的帮扶么。 算不上十分诱惑的价码。 也算有所得。 虞珩看着沉默的晋子瑾,不知晋国到底什么态度。 忽的,帐外又来禀报:“有一女子在营外要见晋太子。” 晋子瑾转头看去,莫名感到是虞珧。 他让魏谏推自己离开,又与帐中两人道:“抱歉,暂离片刻。” 营帐外,虞珧牵着马,站着等候。 她本想告诉通报的士兵,她要见南赵王。但这些人并不认识她,这样说只会让人觉可笑,将她驱逐。 小瑾来见她的父王吗,为何不告诉她。 晋子瑾出大营果真看到得是虞珧,一时内心有些慌张、有些恐惧不知说些什么,“阿珧。” 不止如此,虞珩、薄牧跟在他身后出来了。二人谈得差不多,就好奇谁来这南赵的军营见晋子瑾。 虞珩一眼就看到虞珧那熟悉于脑海的模样。 薄牧并不知虞珧的身份,因跟在晋子瑾身边以为是侍女。但因关系亲近不见尊卑,又感不像,也未去多管。 虞珧越过晋子瑾看到了虞珩,怔在原地,“哥哥。” 晋子瑾闻言蓦地回头,看到虞珩。不等虞珧抬脚想要向虞珩跑过去,他站起身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搂住她的腰就横抱起放上马背,而后一跃其上,策马扬尘奔去。 他一手紧搂着挣扎的虞珧压在怀里,心中甚感自己荒唐可笑地惨然笑了一声。 他没敢低头去看她。 虞珧在他怀中挣扎,“小瑾,你放开我。你做什么!” 她不明所以,她想见虞珩。 她压抑的想念一次一次反反复复逼着她要让她发疯,可因为身边有小瑾,她只能强迫自己理智。 耳边疾风冲碎了晋子瑾的声音,却破不了其中偏执,“你不可以离开我。” 营中虞珩转瞬间回神,怒喝:“抓住他!把公主带回来!” 他在营中夺了一匹马,翻身而上,疾驰过追去。 剩薄牧站在原地神色茫然,“啊?” 他看了一眼魏谏和他面前空了的轮椅,微皱眉头,仿佛早晨的梦没有醒。 魏谏看着远去的晋子瑾与虞珩,眉宇间忧虑,叹了口气。 红颜劫数,殿下在她的事上,冲动的完全不计后果。 他向薄牧解释了来龙去脉,顺带威胁了一番,令薄牧保密。对中蜀没好处的事,薄牧不打算多管闲事,此事也就当不曾发生。 至于南赵这方。 人被虞珩强行带走,殿下可能会发疯,未来与南赵更为敌对。 若人没带走,虞珩想要人在晋国不受罪,想不会闹大。 马背上,虞珧挣扎不出晋子瑾的力道。 想着方才看到的虞珩,与她那么近,她只需要跑过去就能抱到他。 她没再挣扎,泪水打湿了脸颊。 “我可以回家了,小瑾,为何要这样。” 她的泪水顺着下颌滴落在晋子瑾的手背上,疾风让凉意如刀割,渗入血液流到心间。他一言不发,听着她被风吹散的声音和哭泣。 “为什么你也伤害我,我已经承受不下去了。” 晋子瑾将她抱得更紧,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我没有办法放下你,我还做不到。” 除了风声与疾驰不断的马蹄声,只剩沉默。 晋子瑾不知自己策马跑到了哪里,身后不再有人追赶,他停了下来,双手紧紧将虞珧抱紧在怀里。她不说话也不再哭了。他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他想说得她都不需要,她只需要离开。 他抬手轻轻捧住她的脸颊,挪向自己,她脸色苍白,眼眶泛红带着泪光。晋子瑾轻吻在她唇上,渐渐难以自抑,失控地想要纠缠无休,索取所有。 他给的她都不想要,但他想要她的所有。 虞珧不禁又沁出些泪水滑落眼角,他的所作所为让她感到痛苦和迷茫。推他推不开,直到晋子瑾将她放开:“不要这样了。” 他吻掉他们之间牵扯的细丝,按着她靠入怀里。 “阿珧你在骗我。你说到了南赵,你也会跟我离开。但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了。或许我从来什么也算不上。” 虞珧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似乎解释也没有必要。 虞珩近在眼前,她却连多看一眼都看不到。她无力再为此解释。 可她不说话让晋子瑾愈发感到像在用力握着一把沙子,且这把沙子在渐渐化为水,让他拼尽全力都不能握住。 他将虞珧按在怀里越抱越紧,虞珧感到疼痛和窒息地挣扎,“小瑾,好痛。” 他的脸颊轻轻蹭在她的脸颊上,“不要抛弃我。我已经……被抛弃过两次了。阿珧不能再放弃我。” 虞珧沉默不语。 他道:“我们回晋国吧。” 话落,不需虞珧答应,一手牵起缰绳,一手圈着她的腰,赶马寻路。 他食言了,他不再带她回南赵。 晋子瑾赶马到了中蜀的城中,并未回中蜀王都去。于城中下马,拉着虞珧的手换乘一辆马车。 虞珧站在车前沉默着不愿上去,晋子瑾下马车横抱起她上了马车里。 马车颠簸出城,踏上往晋国的归程。 虞珧想要掀开窗帘看看外头的路,最终还是坐着丝毫未动。终究是回晋国的路,还有何好看的呢。 不会再是去南赵的路了。 第131章 晋子瑾坐在她的对面,咫尺的距离却像触摸不到她。 他起身至她身前,俯身就吻她唇上,压着她靠在车厢上,以吻感受她的温度,她的存在,与她的触碰与亲近。 回晋国的路并不着急,天黑便宿,在客栈中睡醒早膳后再启程。 他对她的索取变得十分频繁像是突破了顾忌。虞珧无法抵抗他,但他还留有顾忌,没有做那最后一步。 虞珧变得愈发沉默、郁郁不欢。 他对她是重要的,但她无法接受他这样对待她。 他要去见她的哥哥,却瞒着她。没有一个解释。她见到了哥哥,他强行带走了她,多看一眼都不能。 他答应带她去南赵,他食言。 他不断地不断地强迫着吻她,比从前都要频繁不顾她的意愿。 她越发清楚,他不是那个她抱在怀里的乖小瑾。 他是小瑾,但不是“他”。 晋子瑾端着一碗药膳进来客栈的卧房,在她身侧的床沿边坐下,递给她,“阿珧,这个对身体好。” 虞珧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他,像是想要从他身上找到梦里从前那个乖软小瑾的影子。 他现在不就是曾经的样子吗? 是的同时,又大不相同。 或许他一直都在骗她,知道她分不清楚这些。 晋子瑾看她收回视线又低着头不说话,默然垂下眼帘,握着调羹搅动碗中特地去医馆配的方子让客栈熬了许久药膳,舀起一勺吹到不烫口递到她唇前,“阿珧,不烫了。” 虞珧张口含住勺子吞下其中的药膳。晋子瑾松了口气,便这样一口一口地喂她。 但如今这般仍让他心生恐慌。怕她好不容易恢复基本如常的疯癔症再次回到从前。 既怕她记起又怕她忘掉。 “今日不赶路了,我带阿珧出去走走吧。” 今已是在晋国,且联系上了魏谏、薛翌,让二人先行回京都。晋子瑾不急着回去。 如今这样的关系,回去后只会更加难以缓和。 他不想。 “嗯。”虞珧应了一声。 虽心中生怨,可对他的在意,让她不愿如此令自己感到痛苦。 膳后晋子瑾放下碗,叫来小二收拾后就拉着虞珧出门。他走得慢慢的,让虞珧跟在他身后。只是这样一前一后地漫步,这样的平和也让他感到珍贵。 出了客栈走在街道上,人来人往,渐渐地远离了嘲哳的市集,融入僻静的乡野。 秋风送爽吹走些心头积攒的阴霾,获得了些久违的轻快。 观路边草木,此是丰收的季节也是衰败之始。 万物凋敝初现,但仍有坚韧者,迎寒而生,不畏盛放。 虞珧感受到路面石子硌着脚底,抬头见天空云团积聚,令秋日的阳光时隐时现,并不是个万里晴空的天气。 但这样走一走,仍能让心中压抑得以稍许释放。 晋子瑾握着她的手走在她身前,想与她说说话,无从开口。两人越走越远离了城镇,自然的静谧却也更抚平内心。 直到天空落下雨滴,落在鼻梁上虞珧感觉到,她抬头看向天空,“小瑾,下雨了。” 可此时他们已经离开城镇很远,一时是没法回去了。 雨水落得不算很急,但雨点子并不小。衣衫上一落一个印。晋子瑾回头,将她的手握紧,“先找个地方避雨,不知一会儿可会停。” “嗯。”虞珧应。 在渐密的雨幕里,二人找到一处山丘边的土洞避雨。 秋雨寒凉,因雨的落下,天幕也变得阴沉。 躲在土洞内,二人身上都已经湿透了。再看外头,雨幕比珠帘还要密,雨势未有停歇的意思。 虞珧从晋子瑾手中抽回了手,心里担忧着这还怎么回去。身上的湿意让她感觉到一些寒冷。 晋子瑾忽然搂住她的腰,二人一同跌倒。 不等虞珧开口,他紧搂着她,趴在她肩膀上,“阿珧,我腿疼。” 虞珧顿时紧张,想到从客栈到此走了许多路,为寻避雨之处,两人还跑了一段。此时雨又湿寒,可是让他的腿又受伤了。 她抱住他,“我们可要回去,城中才有大夫。” 晋子瑾听她话中的紧张担忧,“没法回去,雨太大了。是我不好,不知竟然会下雨。” “天有不测风云,不是你的错。”虞珧将他抱紧一些,担忧而无措,“小瑾忍一忍,等雨停了我们就回去。小瑾还能走吗?” “现在是不行,很疼。”他的声音像是隐忍痛苦,微微带颤,让虞珧更加的慌张,不知所措。 她去抓他的手握住,被晋子瑾指节交扣着反握。 洞府很小,将将挤下两人,虽因地势较高雨水不灌入其中,但风吹乱的雨丝还是会打湿到两人身上。他握着她的手压在了洞壁上,虞珧抬眸看他。 晋子瑾望着她清亮如黑曜石的目光,视线扫过她的唇瓣,落回她眼眸中,“阿珧,好疼,安慰我好吗?” 虞珧尚不明白,他的唇吻在她唇上。 她一手被他相扣着按在洞壁上,腰肢也被他环住按紧入他怀里。紧紧相贴着让不大的土洞空了一半。 虞珧被迫迎合着他,想拒绝又犹豫。 她的心在乱跳,对他此前所为的不解,对他身体的担忧,对他汹涌感情的无法抗拒。 她乱做一团,但她寒冷的体温因吻而逐渐燥热。 她未被拘束的一只手握住了他结实的臂膀,衣衫湿透。他们二人皆是。 吻如土洞外的落雨,时而激烈时而和缓,纠缠不休,不断绝。似要静止于此刻直到天荒地老。 虞珧越渐迷糊地被他吻着,予取予求。 觉不能承受想要拒绝已无力拒绝。 仿佛今日今时会就此淹没于这场雨。 晋子瑾将她放开,她已虚得只能小口喘气。被他搂着,支撑不起身体。 目光看向外头的雨,雨声不绝于耳,却觉天地静谧。 “阿珧。”晋子瑾轻轻搂着她柔软的身体,如水。却又温暖。他将脸蹭进她的颈窝里,“我知道我做得不对,我会伤害你。可我不能控制。我无法不抓住我暗淡世界里唯一的温暖色彩。” “就像此时,”他看向土洞外,“这暗淡阴寒的世界。若是那地面有一朵散发着光辉和热意的小花,你会忍住不过去吗,你不会想待在它身边吗?我做不到放弃。” 虞珧可以想象出那样的画面,她道:“可是,它想回到它温暖的家庭里去。” “我需要你陪着我,你要留在我身边。阿珧,你不可以给了,又拿走。留我比以往还要痛苦。我本都已经习惯了,我本都已不再有期望。我已没有办法回到从前,没法再忍受。” 虞珧收回看着土洞外的视线,看向他。 她仿佛从未认识过他,如此陌生,偏执,令她感到可怕。 小瑾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她问他:“你不在意我的感受吗?” 晋子瑾看着她的眸光颤动,躲避开了她的视线,“我不知道该怎么选。” 雨声沙沙在耳边,随着时而吹过的风在湿了的衣衫上寒意透骨,晋子瑾抱紧着怀里的虞珧,将她挡在土洞里侧,让被风吹来的雨点少有再落在她身上。 虞珧未再说话,因吻而起的热意褪去,身上的湿寒越发明显。但她被晋子瑾抱着,身后是土洞身前贴在他怀中,风雨不沾身,渐渐就温暖起来。 她趴在他肩膀上,脸颊吹到一些寒风与雨丝。抬手摸到他后背上,一片湿寒。 “小瑾,你到那里去一些。外头有雨吹进来。” 晋子瑾抱着她没有动作,亦没有说话。 虞珧些微迷茫无措,还有对他的担忧,“是很痛吗?雨水打在身上很冷,你往里面一些,会好一点。” 她想要将位置让给他。 晋子瑾道:“无事。阿珧最重要。” 虞珧默然一阵,觉他是在闹脾气,“你的身体受不得折腾。” 他道:“既然要走,如何还要再管我。让我舍不得。” 虞珧又沉默。 可她无法不为他担心。 “无论我在哪里,我都希望你平平安安。” “你不在,我过不好。” “小瑾。”虞珧感到无可奈何,“怎会过不好,小瑾的身体好了。可以像常人一样,小瑾可以过得很快乐。” “那我若是,变回从前那样。你可是就不会离开?” 虞珧惊震住,蹙眉微恼,“你在胡说什么。不准说这种话。” 晋子瑾笑了两声,“若是好了你就要走,还不如不好。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想与你相知相守。” 虞珧不知如何回答,又听他道:“阿珧再给我一点时间。晋国不会让你这样讨厌,皇宫也不会禁锢你的。好吗?我也想要你给我的机会。而不是只给他。” 他。 虽只是一个模糊的代称,虞珧却知道他在说谁。 第132章 这真是让她感到荒唐。 莫非还真要先为父妃,后为子妃。 因孤寂而在后宫中与人苟合都无此来得荒诞。她与他的纠缠,又怎么不算苟合呢。 他们甚至从皇宫来到了外面,此时在一个土洞内相拥在一起。 虞珧后知后觉此时境况。 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对她感情的不应该。 “小瑾。” “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亦能给你。阿珧,你来晋国是为了什么。我可以替他实现你的愿望。” “小瑾。”虞珧仍是感到不可思议。 不知他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是晋国的皇帝。” “储君与君一步之遥,如何不可。”晋子瑾轻蹭在她的颈窝里,暖意与肌肤的细腻那样令人留恋,“阿珧,喜欢我。就算你不喜欢他,也可以喜欢我。我与他不一样。” 虞珧心中混乱。 可,可他是小瑾啊。 嫁父又嫁子,她的亲人也不会同意的。 “我们……” 虞珧话未说完,被他以吻堵住。不必说完也能猜出要说什么,他不想听。 晋子瑾轻吻了吻她,看着她的目光,“阿珧,不可以那这算什么。阿珧若是不同意将来公之于众,我亦能接受这般暗中苟合。或是野合。” 虞珧眸光清亮地看着他,因他的话脸颊浮上红晕,“你……” 小瑾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第61章 “你学坏了,你不乖了!我已经快要不认识你了,小瑾。”虞珧感到不能理解,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才会变成这样。 “那就重新认识我。我不曾变过,一直如此。”晋子瑾抱紧她入怀里,“不同的只是,我爱你。我无法接受你离开我。阿珧对我的承诺就像在哄小孩子,说完根本不放在心上。可我会放在心上。” 虞珧沉默。 生出了些愧疚。 似乎就是如他所说那样。 她对他说得话都是真心,但那是毫无选择的时候。若是可以回南赵……她只想回南赵。 晋国的一切她都不喜欢。 她对这里充满厌恶。 即使有对她好的人,有她会挂怀的人。 她对这里的感情都不会好起来。 她像被囚禁在黑水潭,无尽的阴寒之地她见到了些许萤火虫,他们给了她亮光和陪伴,但她不会因为这点萤火就放弃更广阔的阳光,那些风与自由。  她轻轻抱住晋子瑾,风雨使他身上都是寒冷。她像是他唯一的热源。 “小瑾,我不想困在这里。是你也不行。我对南赵该尽的责任已经尽了,我几乎拿我的命尽了我的责任,如今南赵应当不那么需要我了。我该还给我自己了。” 不止她想要离开,有些萤火虫也想离开。若是可以,她会带她们一起走,到阳光下去。 晋子瑾没有回应。 两人在土洞中一直待到雨势渐小,不欲再等下去。 虞珧先是开口,“小瑾还能走吗?雨小了,恐一会儿再下大,趁现在赶紧回去的话会比较好。否则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晋子瑾身体并无碍,只是想她关心担心自己。 “可以走,那阿珧带我回去吧。” 虞珧闻言扶着他小心起身,土洞太小,二人猫着腰钻出,雨细细沙沙地下,雨珠细小。 握住他的手,虞珧抬头担忧地看着他。 他身上湿寒。 晋子瑾道:“无碍,可以走回去,快些走吧。不然阿珧也要生病。” “嗯。”虞珧应了一声,拉着他往回走。 她不敢走得太快,小心地看着地面,避开水坑。 晋子瑾跟在她身后一些,看蒙蒙细雨又湿她的发丝与衣衫。抬手挡在她头顶。 虞珧感觉到,回头看他。 他像是想替她挡雨。褐色的眼眸清亮柔和,像世间万物唯她一人可入眼底,占据他所有注目。 赤诚真挚,令人心悸。 虞珧收回视线回头,下意识躲开与他目光的交汇。 “小瑾还可以坚持住吗?” “嗯。” 入到城中,借到一柄雨伞。稍微快了脚步回到客栈里。 晋子瑾吩咐小二要姜汤和热水沐浴,跟着虞珧回到卧房内。分隔于屏风内外,换下弄脏的湿衣。 晋子瑾在外头。 虞珧在屏风后,她散开发髻擦拭湿发,“阿嚏!” 晋子瑾抬头看向了屏风,心里担心。 姜汤还要些时候。沐浴的热水先送了来。 听闻外头的说话声,虞珧走出屏风。 晋子瑾想要她先沐浴暖暖身体,虞珧却放下手中干巾走到他身边,扶他起身,带他到了屏风后,“小瑾的身体要紧,快先泡一会儿就不那么难受了。” 因阴雨的天气室内外光线都不明晰,屋里燃着烛光昏黄,屏风后更显得晦暗些,她的目光却仍旧明亮。 晋子瑾知道她心里有怨恨他,却仍愿意关心他。 虞珧被他一下搂进怀里,脸颊埋在他胸前,听到他的声音:“我也担心阿珧的身体,那就一起不等了。” “嗯?”虞珧还在疑惑,晋子瑾抽开了腰间的衣带,将她抱起,一跃翻进浴桶里。 水流的温热将虞珧包围,还没来得及想刚刚换好的衣服又湿透,她已经被晋子瑾抵压在边缘,看着他。 他的手指抽开了她的衣带。 “我也很担心你,你生病我会自责。一起就不用担心那么多了。” 虞珧觉得自己的脸颊已经和水一样热,她蓦地按住自己即将散开的衣带,看着他早已散开的上衫。 “小瑾,你!” 她快要语无伦次,他是不是,他是不是做得也太明显了。 他想和她一起洗,他想引诱她。 不可能!小瑾不会是这样的人。 虞珧否认了脑海冒出的想法,她转身想离开,又被晋子瑾捞到怀里去,跪坐在了他双腿上,紧贴着他。 这样相对的姿势。虞珧僵硬着不敢乱动。不仅如此,两人单薄的衣襟已经全然在水流中飘散开。 她从未与他如此坦诚亲近,不隔一物。 晋子瑾低下头,仿似鸳鸯交颈,热意的呼吸落在她脖颈到后颈间。令她的肌肤与汗毛颤栗。 “小……”虞珧想说什么,被打断,“阿珧。” 他吐息湿热有些沉有些腻,想要索取,在试探。 虞珧心慌意乱地被打断思路。仿佛说什么都是添乱。 片刻,找回些理智,“小瑾,你这是做什么,你太出格了。” “阿珧才觉得出格吗。”他的手环着她的腰,她的后背,令她与他相贴,亲密无间。呼吸撩拨着肌肤与其上的绒毛,想要一同起舞。 “这不过是出格中的一件出格。现在已经不可收拾了。” 他的唇瓣印在她的颈边,虞珧感觉到他的唇与齿与她肌肤的厮磨,酥痒混着时有时无的微微痛感。 她想要抗拒,又有些沉溺。她觉得她一定是被他魔怔了。中了他的诱心计。 “不要,小瑾。不要这样。” “你在将我越抱越紧,是真的不要吗?” 虞珧也弄不清了。 不应该的,不应该这样的。 是,是不应该。 但她想。 可他们之间还隔了许多东西,并非只是他们彼此。 “不要这样。小瑾你越来越出格了。” 晋子瑾以脸颊蹭了蹭她的颈窝,未再继续,“阿珧,你很敏感。我没有做别的。” 虞珧一时间如释重负,又觉少了点什么。她终究还是不能纵容自己不管不顾。 他强迫她与要见面的哥哥分离。这是个结,是个隐患。 她不能没有隔阂。 还有小瑾必然不是她以为的小瑾,他来自梦里,那梦里的他又从何而来呢。 虞珧靠在晋子瑾的怀里,她无法否认地依赖着他。 她不知这与他说得“爱”是否一致。 但小瑾没有她想象的可以令她放下一切芥蒂地相信。 曾经只是很小的怀疑,如今彻底成为了现实。 “小瑾,你真的很坏。” 他在用各种手段和陷阱,将她留下。 晋子瑾闻言,微微侧目,又蹭了蹭她,“那是对旁人,而非对你。” 虞珧不语。 在她将要与哥哥相见时,带她离开,这算什么呢。 浴桶中的热水将身上因秋雨寒风而渗入的寒意驱散,暖到了身体每一处角落。 晋子瑾抬手想要脱下她身上湿水的衣物,替她擦拭身体,洗浴。 刚一碰到她的手臂,虞珧便羞愤地,“不准乱动!” 他无奈一笑,停手。 虞珧坐直身子,握着衣襟裹住身体,脸颊羞红如云霞,目光瞪着晋子瑾,“你越来越过分了。我会不理你的。” 晋子瑾显得无辜,“阿珧也淋了雨,我担心你受凉生病。” 第133章 虞珧无言以对,从水里站起身就想要离开。晋子瑾抬起手抓住她的手腕,“阿珧。会生病的。泡一会儿,擦干了再出去。你生病了,我要照顾你,也会很担心。” 虞珧总觉得他有私心,但他所说又没有不对。她知道他的担心都是真的。 晋子瑾看她思索犹豫,“阿珧不愿意与我一起,那我出去。你先泡着。” 说着就要站起,虞珧“噗通”蹲了下来,“不要折腾了,你也不能生病。” 她话落就被晋子瑾搂到怀里,“阿珧还是很担心我。” 虞珧总觉得他每一句话都是陷阱。 因她担心折腾来去,要生病,便算同意了与他一块儿洗这个澡。晋子瑾握住她抓着衣襟遮挡身体的手,将她的手拿了下来,“泡泡驱寒,洗干净擦干,阿珧就可以出去穿衣裳了。” 他将她的上衣脱了下来,虞珧低着头脸颊红透,他握着湿水的手巾擦拭她的身体。 指腹抚摸到她腹部留下的那个刀疤上,虞珧慌张地将他的手推开。 他道:“已经很淡了,等它消失,阿珧就可以不再在意。” 虞珧在这个浴桶里一点也坐不住,她羞得想将脸捂起来。晋子瑾握住她的手,掌心放到自己袒露的胸口处,虞珧仿佛被烫,要抽手。下一瞬她就已经趴在了他身上。 他的手放在她后腰的肌肤上,将她搂住。 声音轻轻地落在她耳畔,“阿珧有何还不能面对的,都已经这样了。难道阿珧还在将我当那个小瑾吗?阿珧想要的那个小瑾,会给你洗澡吗?还是,你还是想听我叫你,阿娘。” 虞珧趴在他肩膀上,瞳孔蓦地一颤,下意识就要推开他。但他的手臂环在她腰间,将她又按了回来。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笑意,像是得逞,唇瓣碰了碰她的耳珠,“阿娘,我们就是这样。你早该接受了。” 虞珧脑海中短暂的一片空白,由晋子瑾拿着手巾擦拭她的身体。 她不可置信,不可理喻。 又像是报复她,总将他当那个小孩子看。 她转头看向晋子瑾,他神色平静而温和,认真轻柔地擦拭她的身体,仿佛方才不过幻觉。 看她盯着他看,他眼带笑意,“想要我是谁?” 虞珧不语,怕被他气到。 “不论是谁,就算是小娘,你也是我的。” 虞珧转过头不再看他,仿佛是不打算再理他的样子。晋子瑾淡笑,“感觉身体暖和了吗?”  “嗯。” “阿珧想是不愿意洗剩下的部分,那暂时这样吧。” 虞珧红着脸终于被他放开。起身出了浴桶,裹上干巾跑出屏风。 心绪因他乱成一团。 她利落地换好了衣裳,坐在床边,还因方才的事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如今的小瑾,与她印象中曾经的小瑾越来越判若两人。 可总是她又还能从他身上看到曾经的影子。 她心中不安又混乱。 屏风后水声传来,晋子瑾还未出来,店小二送来姜汤。心绪烦乱的,虞珧将一碗姜汤喝下,看晋子瑾从屏风后出来。 一想到方才浴桶中的事,虞珧脸颊泛起红晕,低下头。 晋子瑾看着她,感到有趣与可爱,到桌边将姜汤喝下。而后便站在那儿看着她。 许多事情她总是能轻易地原谅他。但他心中更是清楚,这些都是消耗。 消耗着感情,消耗着信任。 且这份感情,还并不是给他的。只是那个她心中的小瑾所拥有的东西。 好半晌虞珧抬起头,看向他,有些疑惑,“小瑾?” 想起他说腿疼,立刻站起身过去扶他,“是还很痛吗?” 她神色带着担忧和自责。 晋子瑾俯身搂住了她,“阿珧。” 这夜熄灯入睡后,虞珧被他抱在怀里,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听到他的声音,似梦非梦,“阿珧,爱我。” —— 马车进入京都时已经是又入了冬,寒风如薄刃般锋利凛冽。 虞珧被晋子瑾搂在怀中,双手握在他的手里。 他在她耳侧道:“阿珧留下陪我。” 虞珧微回头,沉默一会儿,“不合适。” 晋子瑾未多言,待马车驶入东宫内。他下了马车,拉着虞珧小心地下来。 吩咐东禄解决车夫的事。 外头天寒,虞珧被拉着进屋。这一趟离去本是为回南赵,然一切都未如预想,反向而行。 她虽并未表现出心中的隔阂,但晋子瑾能感受到她不再似以往的亲近。 进入屋里,虞珧以为晋子瑾会叫人送衣裳来,好让她去皇后那里。晋子瑾却是拉着她,拂开珠帘走进内室。 她被他轻压住肩膀,按坐在榻边,抬头看他。 晋子瑾俯身吻上她的唇瓣,不过片刻就被他推倒在榻上。而后让他搂在怀里。 “我让人送你去静和宫。” 虽说着他搂着她丝毫没有放开,虞珧感受到他的眷恋。仍觉心绪复杂。 她正要应他一声,又听他说:“我与阿珧会一直这样纠缠不休。阿珧不准将我从心里除去。” 他很不安定,但虞珧没有应话。她心中复杂没有头绪,不知他们这样的关系要如何对待。 被他抱了不知多久,虞珧得以起身。他吩咐东福送来静和宫婢女的衣裳,让人去了静和宫一趟。 近春过来接虞珧离开,一同过来的还有郦芜。 虞珧随近春离开,郦芜留在了东宫。向晋子瑾询问二人出去的事。 问他与虞珧的事。 在郦芜离开后,晋子瑾就叫了人来议事。为中蜀和南赵。 他的意思是出兵助中蜀,打压南赵。 既不清楚南赵是否另有所图,插手其中最为稳妥。 他毕竟是晋国太子,一切以晋国利益为先。 他不可上朝。但他的意思可让人代为传达于晋文偃。 议事之后,如今宫中的情况也已大致了解。 数月过去,晋文偃的身体愈发不如从前。大多时候都卧于床榻,以往沉湎女色,如今也有心无力。 因而脾气暴躁许多。 晋先祈因晋子瑾离宫去中蜀,久无音讯。在朝中拉拢起了势力,几乎接过了曾经的二皇子党。 晋子瑾本就不曾打算留他性命成为后患。他的动作他也并不怎么担心。 晋兴怀不行,他就更不行了。 虞珧回到寒露宫里,布娃娃“小瑾”重新抱回她手中。 小小瑾在身边,这夜里她果不其然做了梦。但这次梦到的,是她从晋国回到了南赵。 王宫中有哥哥,有母后,有云琅,还有连华。分外惬意愉快。 她的哥哥成了南赵王,她还有了嫂嫂。但唯独不见她的父王。 醒来后,虞珧为梦中的事欣喜又惶惶无措。 那些是真的吗?那会是何时发生的事?她的父王呢。 她坐起身看着手中的小瑾,“这些是小瑾告诉我的吗?” 她出了神。 想着晋子瑾与小小瑾。 不多时,连华打开门,波波跟在她脚边一同进来屋里。波波像是越来越胖了,球似的滚进来。 抱着怀里的“小瑾”,虞珧抬头向连华看去,“连华,你可知道一些南赵的情况,我父王的事情?” 连华站在床前束起纱帐,闻言手一顿。 她看着虞珧,“虞氏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来了?” 她带着些试探,以为虞珧是想起来了。观察着她可有太过激动。 虞珧道:“我忽然很担心。不知父王如今身体可还好。或许我该早些问问小瑾和皇后娘娘。” 她记得她问过,他们让她不必担心。 她想起在南赵的驻军营里,她见到的是虞珩而非虞政清。 或许父王当时也在营中,只是未出营帐。 或许,父王在王宫,军中的事交给了哥哥。 连华看她似乎并未全想起来。知道她即使问皇后与太子,也不会得到实情。 东禄亦是嘱咐过她。虞氏的精神情况不稳定,不宜说这些事。 连华其实并不想瞒着她。她这样蒙在鼓里,待在这晋国,着实让人生怜。但不确定她如今恢复到何程度,连华没有告诉她。 “奴婢其实也不清楚,南赵的事情太远了。奴婢一个冷宫里的小婢女怎么会知道。虞氏您也别太担心,过好眼下才是。” 虞珧看着她。 虽然未得到答案但也得到些安慰。心中不安惶恐压下去一些。 她不知为何做这样的梦,会否未来某一日得以实现。 她想到自己写得那封信,这么久了,哥哥一定收到了。许是不会有回信了吧。 在南赵驻军营帐中见到虞珩的那一眼成了她如今心里无法放下的失落、遗憾和痛苦。 她茫然地看着怀中布娃娃,只能让自己不要去想。 东宫里晋子瑾的提议在早朝时被晋文偃否决。  如今晋文偃身体抱恙,朝臣在太阳殿内与其议事。亦是因为身体抱恙,精神不佳,晋文偃无心去为他国之事烦心。 第134章 他认为,中蜀、北羌、南赵三国之间的纠葛与晋国无关,多管费神。 晋子瑾回宫后并未出东宫,又是冬季,他如常“养病”。 遂晋先祈在早朝之后就来了东宫“探望”。实则打探他的情况。 晋子瑾在外久无音讯,晋先祈有些期望着他遭遇不测,那样就永远也不会再回来,可惜希望落空。人回来了。 庭院内,晋子瑾坐在凉亭里,听着坐在另一边的魏谏与他说事。 晋文偃不愿意管中蜀、北羌、南赵之间的纠葛“闹剧”,对他所说的隐患丝毫不屑多想。 晋子瑾托腮看着园圃之中衰枯之景,对此半晌未说话。 “君王不听谏言,为臣为子也无办法。罢了。” 话落,东福从远处而来,站在亭边台阶下:“殿下,二殿下来见您。” 晋子瑾侧眸,笑了声。 早猜到他会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行动这么多,不会按捺的住。 “带来这里吧。” 东福应声。 魏谏站起身,拱手作礼:“那魏某先行离开。” 晋子瑾点头,垂眸看着面前石桌上已经失温的茶水,端起,轻抿一口。寒凉入腹。 心中想着虞珧。 他知道,他快要等不起了。 与她的关系快要维持不住了。 晋先祈跟随在东福身后走入园中,看到凉亭里握着茶盏静坐的晋子瑾。 如今已是冬,按照往常他如何能在这样的天气闲适坐在外头。 他已是与常人无异。 若不能尽早将他解决,他身体康健的事众人皆知,他恐怕就再无争得过他的可能。 他与权位咫尺之距,怎忍甘心。 脸上带笑快了脚步,越过身前的东福向凉亭去,“太子皇兄。” 晋子瑾侧眸看他,笑,“先祈。” 晋先祈在他对面坐下,发觉他喝得茶水已无热气,抬手指了一下,“太子皇兄怎喝凉水,不让下面的人换一盏。” 晋子瑾垂着眼眸,唇角的淡笑惆怅,“我心如此。换一杯又如何。” 晋先祈听不明白。 只觉是在告诉他,他的身体如今好的很。在警示他。 他问:“太子皇兄如今与那南赵公主如何了?此次出宫,将她带走了吧。” “我不在皇宫这段日子,先祈怎未告诉父皇呢?”晋子瑾抬眸,目光望入他眼中。 晋先祈默然。 他不敢。 晋兴怀都没动作的事,他贸然去做。怎知会不会比晋兴怀死得还抑郁不甘。他若是晋兴怀,他定怨气难散。 他看着晋子瑾的目光。 阳光下清澈如湖泊,似柔却带刃。不好惹。 晋子瑾看他不说话,笑轻快了些,像是想缓和气氛,“先祈定是想要与我分个高下,不若今日比试切磋一番。” 晋先祈未多想。他提出后,也生了些想试试他身手的想法,好为以后动手做打算。 “太子皇兄身体无碍的话,自然奉陪。” 晋子瑾吩咐东福取剑两柄,二人于庭中交手。 寒刃相撞,寒芒熠熠,阳光下刺目如星光闪烁,叮当作响。 晋子瑾或许行动灵活稍差于晋先祈,但力道极重。震得晋先祈手麻,险些剑拿不稳脱手掉落。 晋先祈虽不解切磋何至于此,但招式也越发凶狠。 晋子瑾清透的琥珀眼眸,眼底一片冷寒与漠然。招招欲致命。 他这样的狠厉让晋先祈察觉出,但交手之中已来不及多想。 蓦地,剑尖划破握剑的手腕,剑柄脱手而出。剑刃“噗”刺入肌肤,涌出鲜血,一捅到底。 “太子皇兄?”晋先祈脸色煞白,唇瓣因疼痛颤抖,不可思议看着身前的晋子瑾。 晋子瑾毫不留情抽出剑刃,鲜血喷溅在他月白的袍子,染血的剑被他丢下,抖了抖沾满血的手,抖掉些血珠,垂眸看着跪地捂住血涌不止的伤口处的晋先祈。 第62章 脑海有一瞬划过虞珧受伤的样子,感到短暂的恐惧,很快便平复。 “我等不起了。都死了,我与阿珧的事才能成。你也到时候了。” 晋先祈疼痛虚弱得只能喘息,低着头,蜷着身,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想象不到他下手这么干脆心狠,毫不顾忌。 他死在东宫,他怎么向父皇交代。 “你……” “东福,叫李思源来给他看。脾脏之裂,神仙难医。”晋子瑾目光冷漠地转身离开,又道:“我不想看到血,都弄干净。” “是,殿下。” 晋子瑾回屋,换衣洗手。 他现在见不得这么多的血。 手洗了几遍,最后在水盆中放了些蔷薇花露,擦干后闻到手上的淡香才觉心静下来。 两个弟弟都送走了。 现在就剩他的父皇了。 庭院。 东福命人将晋先祈抬入屋内,还等不到李思源赶过来他就因失血过多而昏迷。 东福站在床前看着他,知道他此次在劫难逃,救不回来了。 只是没想到殿下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直接了结他。 晋先祈因不治身亡被送出东宫。此事于皇宫内引起轩然大波。 晋文偃躺在床上听闻禀报咳嗽不止,“你说什么?” 粱翕也站在一边,看着跪地禀报的小宦。 “陛下,三殿下去东宫想要伤害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受到惊吓故而反击,不慎失手将三殿下重伤。叫了御医,可三殿下伤到脾脏已无力回天。太子殿下听闻噩耗也病倒了。” 晋文偃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他心中怒火积聚可却不知如何发作。 三个儿子如今只剩一个病弱的太子。他的身体已不似从前,若处置太子,最小的儿子今不过刚咿呀学语,晋国的未来要如何。 大殿内沉重肃穆,跪地的小宦不敢抬头。粱翕在旁安静不语。 好一会儿晋文偃才道:“太子禁足东宫,好好反省。” …… 都在意料之中。 不论晋先祈是怎么死得,晋文偃都无法严肃追究晋子瑾。 时势不同往日。 晋子瑾坐在寝屋内的榻上,听外间太阳殿来人传口谕,禁足他于东宫。微微扬唇不以为意。 待人走后他就站了起来,见东福拂开珠帘进来要向他禀报,打断了他的话:“既然禁足了,便暂等吧。替我准备一身静和宫宦官的衣物。” 东福微怔,颔首应声:“是,殿下。” 在屋内换好衣物,晋子瑾告知东福他去寒露宫。 东福又是有些震惊,但很快便低头应是。心中叹息。 殿下怎么时时刻刻都还想着那南赵公主呀。竟然扮成宦官也要过去。 寒露宫里虞珧坐在窗边榻上抱着布娃娃在怀里,看着外头发呆。 波波趴在窗台上,有一下没一下抬落尾巴。 虞珧的目光看到院落中走入一宦官,天色已经晚了,昏暗不清,但那人的身形她感到熟悉。 “喵呜~”窗台趴着的波波叫了一声。那人看过来。 昏暗的暮光看不清那人的五官,但虞珧却认出了他。 她懒散倚着窗台的身子坐了起来,轻声自语:“小瑾。” 坐在喷泉水池边的阿东、阿西看到晋子瑾,都站了起来,昏暗里看不清来人是谁,“你是何人?” “依皇后的吩咐来看望南赵公主。”晋子瑾答。 阿东、阿西觉认出了声音。 太子殿下的声音清润,平日里多温和。但有时也会显得威严与冰冷。 窗台上的波波已经跑到了晋子瑾的脚边,“喵呜~” 晋子瑾将它抱了起来。 如此阿东、阿西怎还不能确认是谁,都未再多言。 晋子瑾走入屋内,烛光摇晃里看到虞珧在榻上正看着他,他话音轻快,“阿珧。” “小瑾怎么穿成这样,偷跑来我这里。”虞珧看着他走向自己,将波波放在了榻上,坐在她身边,“阿珧不愿留在东宫,只能我来寒露宫找阿珧。” 虞珧被他搂到怀里,他蹭到她脖颈间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气息。 “阿珧还在,还能陪着我。真是天大的幸事。” 即使与他的亲近已经多不胜数,虞珧还是不习惯。她心中还碍着他们的身份。 此处是幽禁她的冷宫,他们之间身份的相背更是明显。 晋子瑾的手指轻按在了她的小腹上,虞珧呼吸一顿。听到他枕在她肩膀上说出的话,感受到那吐息的湿热,“一定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 “小瑾现在是太子。”虞珧想将他推开。 “这不是阿珧想要的吗?”晋子瑾答她,“阿珧原先嫁于的丈夫并不能给你想要的东西。我能给阿珧陪伴和爱,我也能给他能给你的东西。” 虞珧被他按在了榻上,“我想要阿珧愿意给他的东西。” 第135章 虞珧不明白他指得什么,她握住他的手腕想要制止他,“小瑾可知自己在作何?” “我知道。我就快要得到你了。” 虞珧望着他的目光。 无论她说什么,都丝毫动摇不了他。 “你想要从你父皇手中抢过我吗?” “是啊,阿珧。他不配占着你,你该属于我。”晋子瑾搂起她,缱绻地吻在她颈间,“你只能属于我。” “你要做什么?” “让你属于我。” 虞珧觉得他的执念已越来越深,“只是因为梦吗,小瑾?” “因为是你。就算没有梦,也会是你。阿珧。” 虞珧没听明白。 只感越了解他,越与梦境相去甚远。但那份感情又仍如从前。 她握着手中的布娃娃,“你是小瑾吗?” “阿珧想要的一直是我,没有别人了。”他忽然抽散她腰间的系带,虞珧慌忙按住他的手,“不要,小瑾。” “阿珧,只有我。一直是我。你心里还能有谁。”虞珧被他推着背靠在墙壁上,抬眸看他,“就算你还在幻想与我父皇的事,他也寿命将近,你只剩我。你想要孩子,晋国只剩我能给你了。” “小瑾。” “阿珧,让你的心爱我。我快克制不住了。”晋子瑾握住她柔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我不想让自己发疯。” 虞珧看着他眼底的压抑与疯狂,茫然无措更觉不能承受。 “小瑾,你该放过自己也放过我。” 晋子瑾听笑了,吻她唇上。堵住她冷漠的话,向她索取想要的甜腻,纠缠一番后抱着她没再做什么。 “你就这样不负责任,轻飘飘便让我放过你。你又怎么放过我呢?既然不想负责,当初又偏要说那些话骗我。只是愧疚便有用了吗?” 虞珧默然不语。 “箭已离弦,木已成舟,阿珧。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头。” 虞珧愈感无措。 她已经感觉到这个小瑾并非她的孩子。但他们间的纠葛确实已无法抹去。 她抱紧了怀里的布娃娃。 晋子瑾看着她的动作,“我与阿珧也可以有孩子。” 虞珧抿唇,看着他:“我曾是你父皇的妃子,且有此孩子。将来如何面对?” “有何不能面对。阿珧便告诉它,我是它的父亲。我在它身边的时间,难道不比父皇在它身边的时间多得多?” 虞珧一时无言以对,两颊些微泛红。 晋子瑾将她搂进怀里坐着,拿过她手中的布娃娃,捏了捏塞着棉花的小短手,“它若是懂事,会说话。阿珧觉得它会更亲近我,还是父皇?谁更适合当父亲?” “你…可陛下不可能将我允给你。” “他就快死了。”晋子瑾俯身吻她的耳朵,“阿珧何必为此忧虑。” 虞珧偏头想要躲开,脸颊愈红,脑子混乱,“这,还是,不合礼法。不能这样。” “我都伺候阿珧沐浴了,还有何合乎礼法的事么?” 虞珧想到那次沐浴,蓦地从他手中夺过布娃娃抱入怀里,想要起身离开。 晋子瑾将她圈在怀里,并不让她离开。 “在我这里,哪儿也不许去。父皇将我禁足,这段时日我都在这里陪阿珧,好么?” 虞珧听着他没有余地让她选择的话,默然。 晋子瑾双手将她往怀里抱紧了些,像想揉进身体里,“阿珧。” 他的渴望,他的沉溺,那么深。 虞珧无所适从。 夜晚,入睡时。 晋子瑾将虞珧怀中的布娃娃拿了起来,虞珧坐起身想要拿回来。 晋子瑾也坐起身,抬起了手臂让她够不着,在虞珧生气之前,“阿珧,若是在梦里见到我,我可能不知会做什么。阿珧若是接受的话,那就抱着它。” 虞珧一下就意会到他的话,停住了手,垂眸沉默。 片刻,“小瑾。” 晋子瑾捧起她的脸,轻吻了吻她的唇,温声告诉她:“我快要忍到极限了。” 虞珧不语,也没再动作。 晋子瑾本想将布娃娃放到床尾,想了想叫来连华,让她拿走明日找个木盒安置。 虞珧看着连华进屋,连华看到她与晋子瑾同床共枕,她握紧了被子恨不能将自己都遮掩起来。 人离去熄下灯,传来屋门合上的声音。虞珧被晋子瑾搂到怀里,躺下入睡。 接下来的整个冬日,皆是这般。 晋子瑾在寒露宫里待下了。 虞珧白日会抱着布娃娃坐在廊下晒太阳,晋子瑾就坐在她身边抱着胖成一团的波波逗弄。 他不离开,但外头的事会有信鸽传信。 信鸽飞到他手中,波波就会抬起爪子去扑,晋子瑾站起身,波波就没了办法,懊恼地在他脚边喵喵叫。 他取下竹筒中的信纸,放信鸽离去。 展开纸笺,其上内容告诉他,晋文偃仍然不愿助中蜀,不欲管那摊事。 且因为知道是晋子瑾的意思,还发了火,不准再提。 他有些怀疑晋子瑾居心不良,二儿子、三儿子似都是设计他,但都没了。 一个被视为活不长的残废之人,偏偏最后只剩他还活着。 信上还提及晋文偃的身体,时好时坏,愈渐病弱。 晋子瑾在寒露宫的日子,宫里为晋先祈办了丧事,还顺带给晋兴怀做法事烧了纸钱。晋文偃的身体已经支撑不起劳累,丧事简办,晋文偃不在场。 郦芜作为皇后,主持了丧事。 晋先祈的生母——默默无闻的一位美人,在大殿灵堂上撞柱自尽,没有救下来。郦芜只能怜悯而心痛地命人为她备了副薄棺,送她回家去。 这样的美人进不了皇陵。若无人管,只会一卷席子扔出宫。 章婮也在,跟在刘悠的身边目睹了这一切。 她很是恐惧,害怕自己也会是这样的结局。 刘悠回头,将她苍白的脸色看在眼里,叹息。 母家不是家,夫家不是家。血缘最亲的孩子也不能与其葬在一起。终是孤魂野鬼一缕,由天地容身。 “往好了想,她自由了。了无牵挂,往后再无拘束。” 章婮不认同。 这不过是逃避。死可逃离一切,却终究无所改变。 往后生生世世,只要还来这世间,再投身如此,仍遭此苦难。 即使回到寝殿,章婮仍不能将此事忘怀。 她去见虞珧时,看到了坐在她身边的晋子瑾。 冬日淡金的暖阳下,虞珧粉衣如明珠生晕,晋子瑾青衣似玉璧无暇。 两人就像那云端下来的金童玉女。 虞珧的心神都在手里的娃娃上,未注意章婮的出现。倒是摸着波波的晋子瑾侧眸看过来,淡笑,“章美人。” “太子殿下也在这里。” 章婮表示出了惊讶,也为他姿容出众心生赞叹。 虞珧闻声才抬起头,看到章婮露出笑容,“阿婮。” 她像是豁然开朗,站起身上前亲昵地拉住章婮。章婮瞥一眼她身后的晋子瑾,拉着虞珧往喷泉水池边走去,两人在水池边坐下。 此处距离晋子瑾已经有了不小的距离,章婮凑近虞珧与她轻声说:“阿珧,太子殿下会像陛下那样吗?” 虞珧微怔,目光看向晋子瑾。 他坐在阳光下安静地与波波玩耍,像是仙宫前的仙童。 他似与陛下截然不同。但虞珧触碰到他的心,她问自己,他有何不同。 她心中有答案。但没有说话。 章婮猜不出她所想,她握住虞珧的手,“阿珧要开心。” 虞珧收回视线看着她,浅笑,“我不知还能不能完成对你的承诺。” 章婮觉得,她似乎回答了她。 “阿珧照顾好自己,我会为自己想办法。” 虞珧微微摇头,“我不会有什么事。” 太子与陛下相同,也有不同。只要她留在这里,他不会伤害她。 晋子瑾看两人在远处说悄悄话,直到章婮离开他站起身过去,坐在虞珧身边,“坐这么远,阿珧在说什么呢?” 虞珧摇头,“只是些关心的话。” 晋子瑾握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捏着,“阿珧心里会有我吗?” 他总是问这样的话,虞珧答他:“一直都有你。” 他却不信,始终难以安定。 寒露宫里平静的生活,日复一日。晋文偃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初春时,便有臣子到太阳殿向晋文偃提议,朝政交由太子处理,也好让陛下好好养病。 这更刺激了晋文偃,将此人狠狠批了一顿。还拖出去打了三十板子。 晋文偃对晋子瑾越发不满,但他也担忧自己的身体若是好不了,就只有这一个儿子能接过晋国的重担。再不喜,再怀疑,他也不能将他如何。 他解除了晋子瑾的禁闭,想看看这个儿子可会过来探望自己,关心自己的身体。 第136章 如晋文偃所想。  晋子瑾被东福推着来了太阳殿。 殿内,晋子瑾望着床上靠坐着,已经十分消瘦的晋文偃。他面色萎黄,眼圈泛青,脸颊凹陷,神态萎靡不振,多有油尽灯枯之象。 “父皇。” “来了。” “御医可有好好替父皇诊治,父皇的身体今如何了?还有多久会好?” 晋文偃听着他都是关心之言,心里舒服了一些,对于宫中无用的御医又恼火,“都是些庸医!不知我养着他们做什么用!” 骂完,已经显得浑浊不清的眼睛看着晋子瑾,“太子可有觉得朕不行了,诸事都应该交给你了?” “父皇身体尚可,儿臣还不急接过父皇身上的担子。” 晋文偃说了几句便感疲惫,让他退下了。 虽这般对话,然太子不再被禁足后,朝臣都倒向了太子。朝事多是到东宫先与太子议,再挑拣一些到太阳殿禀晋文偃。 晋文偃的身体情况众人有目共睹,政事处理力不从心,脑子也已不太灵活清楚。 太子即位或早或晚一些的事了,早向太子殷勤,未来总不会有坏处。 晋子瑾很快就完全掌握了朝政。 在晋文偃都不知情之下,裁撤官员,将魏谏、薛翌等身边人都安排进去,已在朝中的直接提职。 有被撤官之人跑到太阳殿,欲向晋文偃告状哭诉。但都被粱翕以不可打扰陛下休息为由拦在外头,毫无办法。 待到尘埃落地,板上钉钉。 粱翕才放了一人进太阳殿里,面见晋文偃。 晋文偃被气得咯血,将那告状的旧官员吓得瘫坐在地,颤着声:“陛下!快叫御医!快叫御医!” 晋文偃挥手制止了粱翕去叫御医,喘息着咬牙:“叫太子来!” “是,陛下。”粱翕镇定非常,离开吩咐下面的人去召太子。 但晋子瑾并未过来。 晋文偃在床上躺到了傍晚,半梦半醒着,心中郁气难舒。 粱翕的声音向他禀报:“陛下,太子殿下过来了。” 他挣扎着要粱翕扶他起身,坐起后看着晋子瑾被东福推进内殿中。 “父皇。” “你,你胆大妄为!”晋文偃颤抖着手指着晋子瑾,气得话都说得断续,“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皇?谁给你的胆子!” 晋子瑾抬手挥退屋里的粱翕与东福。 晋文偃看着粱翕也听话地退下,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见晋子瑾从轮椅上站起身,自然地坐在了他床边,他眉眼淡淡笑意,“父皇,儿臣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神灵。神灵治好了儿臣,还告诉儿臣,您的日子到头了,该我来接手晋国了。” “你!”晋文偃一口气梗在胸口,话说不出来。脸色萎黄泛青。 情绪太多太急,他的身体遭受不住。 “还有一件事,虽我觉得不必告诉父皇,但有人心中介意。遂还是想求父皇应允。”说完,晋子瑾看向外间,吩咐:“东福。” 虞珧站在外殿的帷幕后被东福推了推提醒,她心中犹豫,总觉得自己不该过来。 陛下应允就成了吗?她知道这并非是重中之重。 但也只能往内殿走了进去。 她心中对晋文偃还是有畏惧,感受到他的目光,她快步走到晋子瑾身边找到一下安全感。 晋子瑾握住她的手一扯,虞珧就摔进他怀里趴着,“小瑾!” 她被他抱住,听他与晋文偃说话:“是南赵那位和亲公主,还望父皇成全我们。儿臣很喜欢她。” 晋文偃瞪着眼眶瘦的凹陷的眼睛看着两人,“逆子!竟做此等苟且之事!”气得一阵喘息,“你背着我做了多少事?你两个弟弟,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晋子瑾垂眸,抱起虞珧坐在自己怀中靠着,“父皇,事到如今这些还重要吗?” “哈。咳!咳!咳!”晋文偃气笑了,而后便不住地咳嗽。 虞珧想要回头,被晋子瑾按住护在怀里,将她的耳朵捂了起来。 晋文偃缓了好一会儿,露出阴邪的笑来,“朕当初当着虞珩的面要杀她,她父亲的头还在我殿中。我哪里成全的了你,哈哈哈。你们苟合便苟合,何必还要苟合到我面前来。你这个逆子,即便我将她废了,又岂是你能肖想!” 晋子瑾目光阴沉:“父皇,你大限将至。该不该是我的,今都已是我的。” 晋文偃气急,蓦地咯血。 血点斑驳地落在明黄被褥上。 晋子瑾将怀里虞珧抱紧了些,不欲让她看到听到任何这些肮脏。晋文偃虚弱至极,即使生气说得话也不过更加虚弱,让虞珧不能听清,能听清到的只有咳嗽。 她待在寒露宫不知外头的情况,这一见晋文偃,只觉他快要死了。 晋子瑾的话她能听清。 这对父子毫无感情。 晋文偃唇上沾着血,抬起头,阴鸷望着晋子瑾,“你这,逆子……你一直,在算计我……” 晋子瑾似笑非笑,“你不死,我和她如何见光。父皇。” 晋文偃倒在床上,缓缓合目。但胸口还有些微起伏,晋子瑾知道他没死。 他放开捂住虞珧耳朵的手,轻声与她说话,“阿珧,现在他知道了。你可还担心?” 虞珧抬头看他,又想回头去看。被晋子瑾将眼睛捂住,他道:“我带你回去吧。” 她没听到晋文偃的声音,心中有所预感,“小瑾。他……” “他没事。”晋子瑾将她抱起,不等她乱看就大步离开太阳殿。 第63章 虞珧不知晋文偃是因何而成了如今病入膏肓的样子。 走出太阳殿,她抬头看晋子瑾。 她似乎仍然不了解他。 “这些事,都与小瑾有关吗?” 晋子瑾垂眸看她,“阿珧这样想得么?” 虞珧默然。她不确定了。 总不能冤枉他,会让他伤心。 她挣扎着让晋子瑾放她下来,双脚落地后,想说回寒露宫。晋子瑾已是先道:“随我回东宫。” 虞珧有所顾忌地看着他。他却是不容拒绝的模样。 俯身,鼻尖撞到她鼻尖上,“如今,已是无人能再管你我了。” 不等虞珧后退,他握起她的手拉她离开。 “小瑾。”虞珧踉跄跟上他,回头看一眼太阳殿,再看向身前的晋子瑾。 心中担忧未减。 东福、粱翕二人站在一块。东福走下台阶,快步跟上离去的二人。 粱翕望着几人走远。 他还记得当初晋文偃湖上泛舟,诱骗虞珧跳入湖中,致虞珧溺水。他通知了东宫后,皇后派人处理了后续。 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 如今皇后与太子的关系相处不错。 他转身回太阳殿,走入内殿里见其中景象,平静地吩咐人请御医前来。 所做对错,他并不清楚。只不过依心而为。 或许太子能做得比陛下更像一个贤明君主。 虞珧被晋子瑾带回东宫。 太子身体无恙的事也传开了。原本还有所犹豫的官员这下也知道,太子继位已成定局,再不站队往后朝中就有被排挤的风险。 寝屋内,虞珧在榻前被晋子瑾放开手。看着他,犹豫着坐下。 她垂着眼帘,显然有心事。 晋子瑾看得出,她并不为这些事而喜悦。这些并非她所想、她所求。 他伸手抬起她的头,“除了我,阿珧还在想什么?阿珧就只能想着我。” 他越来越偏执了。虞珧不知怎么办。 晋子瑾有些怕吓到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搂入怀里,“阿珧,没人再是阻碍了。我一直在等这一日。” “我做了这么多,才有今日。你不高兴吗?” “小瑾。” 所以,那些“阻碍”他都除掉了是么。 “你所做的,都该是为了你自己。” “是啊。我是为了我。我想留下你。” “小瑾说我在骗你。你也在骗我。” 晋子瑾的声音十分轻,吐息在虞珧耳畔,“我已经不在乎了,阿珧。” 他现在只想,她在他身边。 旁得都不重要。 虞珧未再争辩,“小瑾,你变了好多。” “是吗。”晋子瑾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于过去。 他唯一的改变,就是对她的感情让他变得柔和了。 他放开虞珧,唤东福进来内室,让他到外间取下墙上装饰的匕首。 东福应声取了来,俯身恭敬呈上。 晋子瑾拿起满身华丽纹饰的匕首,在虞珧的目光里,拔出刀刃。 锋利的刀刃寒芒刺眼,虞珧下意识远离了些。 晋子瑾看着手里的匕首,刀身映出他的样子,“阿珧,我一直都是这样。” 他将饰纹繁复美丽的刀鞘递给虞珧,握着她的手将刀身插入回去。 第137章 “只是阿珧在我身边,我才不会这样。我从没变。” 虞珧默然。她抬眸看眼前的晋子瑾。 他垂眸看着她手中握着的匕首,“我很早之前便觉得它很适合阿珧。只是这等利器,怕吓到你,遂一直未当做赠与之物。” 他的指腹抚摸过刀鞘上镶嵌的珧珌,“阿珧就是这样。看着十分美丽诱人,却也坚硬锋利。” 他抬手示意东福,“下去吧。” “是。”东福应声,转身离去。 虞珧侧眸,看东福拂开珠帘出了内室。心中还觉复杂。 耳边又听到晋子瑾的声音:“现在给阿珧也一样。若你觉我厌烦,可憎,就杀了我。” 虞珧瞳孔放大一瞬,蓦然看他。 晋子瑾将她拥紧入怀,轻蹭她的肩膀,“阿珧。” 虞珧受到惊吓,半晌才道:“我不要。” “你会越来越讨厌我的。我本来就是这样,我是个疯子,不计后果。只是你一遍遍的让我要好好的,你担心我。所以我收敛了。我想你爱我,阿珧。” 虞珧无法回应。 她不知说些什么。 他是她的小瑾,她对他的影响太深。似乎真的无法回头了。 虞珧伸手轻轻抱住他,“小瑾,不要这样想。我做不出那样的事。” 她感到他从无望到了一种极端,想要安抚他。却又无法以身体留在这里来达到长久的安抚。 这夜,虞珧留在了东宫里。往后一段时间也都被晋子瑾留在东宫。 东宫似是成了另一个寒露宫。 在东宫之外。 晋文偃被拘禁在太阳殿“养病”,任何人都不再被允许觐见。除御医外都要先请示太子。 郦芜也属于一个特殊,常到太阳殿去,她的儿子就是太子自然与旁人不同。 只是去太阳殿并非探病与照顾。 她只是想知道晋文偃还有几日会死。 坐在床边看着形容枯槁,病到思绪混沌的晋文偃,郦芜脸上冷漠里有几分笑,“陛下当初幽禁我,差点害死阿瑾的时候可有想到会有今日?” 她俯身凑近看着晋文偃人如鬼魅的模样,“我疯癫了那么多年,阿瑾被折磨了那么多年。陛下这受得,可太轻了。” 晋文偃还有神智在,听着她的话颤抖着手,想要抬起手指指向她。 “阿瑾还要等多久才能坐上那个位置,你怎么还不死。对你我也曾一颗赤诚之心。”郦芜说着笑了,“可惜,这心还不如喂狗。入宫之时,我也是个纯真善良的姑娘,如今已是满心怨毒。” “我安慰自己放下,可终究我还是放不下。就像阿瑾与我,再也不可能如一切没发生之前那样心无隔阂。我不能放下,我放不下。” 郦芜站了起来。 晋文偃凝神看着她,气得哽到,“你!你!” 他想说什么,可如今说什么都无用,他不过任人摆布。 “我放不下。”郦芜看着他的神色只剩下漠视。她抽出了发髻间的一根金簪,是晋子瑾后来赠与她的如意对簪。 阿瑾还是希望她心怀开阔,事事如意。 事事皆如意。 她握紧手中的金簪,朝晋文偃刺了下去。她已经看不清眼前,只一味地胡乱地刺在这个人身上。 被子被掀开,淡金的薄衣上红梅一朵朵绽开。蓦地刺得偏离出去,刺入咽喉,鲜血喷溅到郦芜的脸上。 她蓦然回过神,倏地收回手。眼神一瞬的呆滞,而后跌倒在地。 她蜷缩起来,颤抖着哭泣。 粱翕走入内殿里就看郦芜抱腿屈膝缩成一团坐在地上低泣。 再看床上,晋文偃双目瞪圆,满身血迹,瞳孔都散开了。 他怔了一瞬,立刻出大殿让人去禀报晋子瑾过来。 再进殿中,郦芜已经不再哭了。她胡乱擦过脸上的泪水抬头慌张看着他,“粱翕,我……我会给阿瑾添麻烦吗?我是不是……”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能处理的。”粱翕安慰着,又看一眼床铺,“陛下本身就不行了,不会怪到您身上的。” 他走过去将郦芜扶起,扶到一边榻上坐下。到床前将插在晋文偃咽喉的金簪拔了出来,在床上擦掉血迹,走回郦芜身前递给她,“娘娘,您收好。” 郦芜抬头。 她与粱翕一直少有接触,他在晋文偃身边,她即使见他也不曾多注目。 今才注意到,他虽跟着晋文偃,却与晋文偃不同。 粱翕道:“太子殿下应该会过来,娘娘不必担心。殿下都能处理。” “好。”郦芜握住金簪。紧紧握在手中。 虽然得了粱翕的安慰,可她心里并不能安定。她害怕晋子瑾会责怪她乱来,添了麻烦。 她心里憋了太多东西。她无法真正畅快,无法放过自己。 晋文偃就是这个结,她噩梦的开始。 若不亲手了结,怎么如意。 晋子瑾赶了过来,大步流星踏进内殿里就见郦芜拘谨地坐在榻上。抬起头,眼眶泛红含着泪光。 “母后,怎么了?” 郦芜站起身,愈发局促不安,“阿瑾……” 粱翕在旁替她解释了些情况。晋子瑾转头看向床上睁着眼死透的晋文偃,“也到时候了。母后不动手,我也该送父皇走了。” 还没动手,只是想解决好与阿珧的事。可他似乎解决不了。 甚至还有些事她至今未记起。 “粱翕,命人送母后回静和宫休息吧。” “是,殿下。”粱翕恭敬点头。到郦芜面前扶她离开。 出了太阳殿,叫来下面的人送郦芜离开。 郦芜心里还有担忧。但想到晋子瑾似乎并未为此犯愁,心里又安心了点。下台阶离开。 粱翕再次回到太阳殿内。 晋子瑾让他昭告百官,皇帝病体不支崩逝。 —— 郦芜回到静和宫,吩咐流珠打水沐浴,将自己仔仔细细洗了一遍,换了身清爽娇俏的衣裳。 坐在镜前由侍女绾发。 簪了两支小珠花,素净清丽,便不再让侍女点缀装饰,叫来流珠随自己去东宫。 她知道这段日子虞珧在东宫里。 丈夫死了,她觉得自己忽然之间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浑身都感到活力和轻快。 去东宫见虞珧的脚步像个少女。 东宫里,虞珧抱着趴在双腿上的波波抚摸着它,神色却呆怔地在出神。 昨日睡前,她的小瑾又被他拿了过去,他告诉她,她从未有过孩子。 “小瑾”根本不是孩子。 两人睡在床上,她被他搂在怀里。他不想她那么在意“小瑾”而不愿与他亲近。 他命东福将“小瑾”拿走了。 “父皇不曾宠幸过你,你何来的孩子,阿珧。” 虞珧不能接受这些说辞。她认为这是晋子瑾想要发展他们之间关系而哄骗她的话。 “我从未有过小瑾,那你是谁?” “我不是阿珧以为的小瑾。”他顿了顿,吻着她的颈窝,“那些发生过的事,阿珧还会因它们爱我吗?” 虞珧不语。她理不出头绪,她不信。她不相信如今的晋子瑾了,他只是在骗她。 “阿珧。我们要个孩子吧。你喜欢小瑾,那就叫小瑾。” 虞珧从昨日的回忆里回神。 她越来越不能摸透他会做什么了,她的小瑾也已被他拿走,不知此时在何处。  他像被困在兽笼里的雄狮,只是如今笼子的锁链早已经损坏。他还未从其中出来,只是因为他还想要与她商量。 她看似是囚笼之外的人。却不过是在他的囚笼内,被他囚住的人。 他与她玩耍着,囚她的笼子也是她的保护,可只要他想,他就能撕开她身边的栏杆,将她咬碎。 她以为他们是一样的。可他们从来不同。 东福的声音打断虞珧的思绪,“公主,皇后娘娘来看您。” 虞珧抬起头,看到站在东福身边向她露出笑容的郦芜。郦芜吩咐东福退下,拂开珠帘走入内室中。 郦芜很喜欢波波。 但如今的波波胖成了个球,抱着费劲。她在虞珧身边坐下后,便只是摸了摸它的脑袋。 抬起目光看着虞珧,“阿珧。” 虞珧浅笑,“皇后娘娘。” 郦芜看着她,伸手托起她的脸颊,“怎么看着有些憔悴,生病了么?” 虞珧摇头,“无事。” 郦芜收回手,心中还想着太阳殿的事,“阿珧,陛下驾崩了。往后你在宫中没人会再拘束你,想去哪儿走走就去哪儿走走,不必再待在偏远的寒露宫小心翼翼。” 虞珧淡淡点了点头。 郦芜握起她的手叹息,“你与阿瑾也不必再遮遮掩掩背着人。” 虞珧问她:“皇后娘娘知道我与太子殿下之间是什么事?” 郦芜怔了一下,似乎是不好意思了,“你们之间的事,我哪知道的清楚。当然是你们自己的事。” 第138章 虞珧迎合地笑了笑。 郦芜似是很愉快,东拉西扯与她说了许多。虞珧听着也接收到一些她的好心情。 她说着她入宫前与小姐妹的趣事。又说到有了太子的一些事。小时候的太子伶俐乖巧,可爱黏人。是她的开心果。 听了很多后,郦芜也觉得说累了。虞珧抱起波波送她离开。 寝屋前郦芜摸了波波的脑袋揉了揉,笑道:“你还抱得动它呢。瞧瞧它现在胖得。” 送走郦芜,虞珧回屋里。 她感到郦芜口中小时候的太子与如今的太子全然判若两人。或许是那些经历令他变成今日的样子。 曾在南赵开朗活泼的她,来到晋国也成了这沉静的模样。 天入夜,屋内燃着烛火,亮光晃悠悠。 虞珧沐浴后躺在床上已是睡下。身侧无人。 今日宫中诸事繁多,晋子瑾忙完才回东宫。沐浴后踏进内室吹熄了留得灯,掀开被子在虞珧身边躺下,搂着她到怀里。 虞珧睡得不沉,这一番动静下醒了过来,沉默片刻:“太子殿下。” 晋子瑾听着这个从她口中说出陌生感十足的称呼,话音微沉,“阿珧。” 他似乎是有疑问,虞珧微带试探:“你不是小瑾,一直都是太子殿下。” 黑暗里陷入寂静。 虞珧听不到他的回答,验证了心中猜想。她一时心感悲凉,想笑。 “既然不愿承认,强留我在东宫又为何?” 晋子瑾将她搂紧,生怕她从他身边离去,心却仍不得安宁。 他将她转身面对他,黑暗里掌心摸到她的脸颊,将她的脸抬起。 俯身唇瓣触碰在她的鼻尖,摸索到她唇上。侵占,掠夺,深入其间。 这样的事在这些日子里,虞珧已被强求过无数次。他像永远也不知足够,要将她夺取空。 她总是无力反抗。 他还是能勾起她的情|欲。 只是他已不是过去的他。 晋子瑾放开她时,虞珧已经全然软在他怀里,只剩些喘息。 他道:“不要想这些事了,阿珧。忘掉吧。” 虞珧喘了好一会儿,声若蚊蝇:“我现在很清醒,殿下。你可还觉得我是那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呢?” 晋子瑾沉默了很久。 “阿珧,你一点都不曾喜欢我吗?” 他询问的声音微微颤抖。 虞珧默然,感受着胸腔里从他未否认开始就滞闷泛痛的心。 晋子瑾未得到回答,轻笑,“我早知如此。” 他捉住虞珧的手按在头顶,顶起被子跪伏在了她身前,“我们生个孩子吧,阿珧。你不是喜欢吗?没道理只想与父皇生,不想与我生。他已经死了,我今是新帝。在你眼里我们当没有区别。” 他的呼吸扑在虞珧的鼻尖,禁锢的姿势让她慌张地挣扎,却又被指骨分明的手捉住一侧大腿,布帛撕裂的声音响在昏暗的室内,她的手腕开始被布条缠绕。 “小瑾!”虞珧慌得嗓音几分哭颤。 晋子瑾将她的手腕系在了床头,虞珧看不清他,但他的声音没有起伏的柔和,“阿珧喜欢我是小瑾还是晋国的陛下呢?” “小瑾!我喜欢小瑾!” 她听到他淡淡的笑,唇又吻在她唇上,他的手掌托起她的后脑勺,让吻愈发深入,随他掌控。 他解开了虞珧丝质柔滑的睡袍,指腹滑过她身侧与丝绸一般的肌肤,散发出的暖意勾人留恋。 他握住了她的腰肢。 虞珧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她的双腿被他双腿分开压在两侧,脑袋被他按住与他轻吻,腰也被他掌握在手中。 发出的声音只有一些呜咽。 她眼角溢出泪水,湿意沁入发间。 “阿珧只会骗我。”晋子瑾放开了她,“阿珧将我认错我没有解释,或许我不对,可阿珧说了多少骗我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你知道,你知道我认错了!”虞珧声音里抽噎哭泣,“你不可以这样,小瑾。” “是陛下,阿珧。你不是想与陛下有孩子么。我不在意你的心了,我们要个孩子。既然是和亲公主,父皇死了,你就是我的。” “你既然已是晋国的陛下,你有能力放我回南赵的。”虞珧哭着道。 “不要再提这件事,阿珧。我离不开你。”他的声音多了几分冷漠,他的手轻轻抚|慰她的身体,吻又堵住她所有的话语。 他并不想伤到她初次的身体,给了她足够适应的抚|慰。 他的吻将她细碎的呻|吟也一并吞下。 指尖已是泥泞不堪,他放开她的唇令她能够喘|息。听着她急促的气声,依旧温柔安抚,“阿珧不必害怕,我会很小心。同是初次,互相包涵。” “不要,不要小瑾。” 昏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晋子瑾将湿意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虞珧当即羞愤地别过头不再说话,她心中依然抗拒,可身体已先缴械投降。软烂无力如一片沼泽地。  任何物都能包容进去。 小瑾,太子,陛下。已经由不得她接不接受这一切。 疼痛传来,她咬住了下唇。泪珠又沁出眼角。 她的手腕被解开,整个人被他拥入怀里。 “你只属于我,阿珧。” 虞珧直到次日午后才醒过来,脸色苍白失神地看着翠色的床帐。 她不知昨夜到何时,总之她央求也无用。 他想要孩子,他一遍一遍将她填满。溢出得到处都是。 后来也不知怎么处理的,她的魂都不在身上了。 此时的身体也不像是她的,魂魄像浮在身体上。 东福已经进来过许多次,每次见她都在睡。还叫李思源来了两次,生怕出半点问题。 今日天光破晓他被叫进屋,晋子瑾抱着虞珧坐在榻上。晋子瑾松散披着靛青外衣,虞珧则被芙蓉粉的睡袍包裹在其中,露出的肩头和纤细小腿肌肤如羊脂玉却又泛着粉。 人在晋子瑾怀里睡着了,像朵盛开的娇花,柔若无骨。 然而床铺上凌乱不堪,东福一见便知发生了什么。立刻叫来人全都换下。 晋子瑾看着怀里睡熟的虞珧,抬头吩咐他:“明日叫李思源来给她看看,开副养身助孕的药。” 话落望向一边已经透入熹微晨光的窗扇,“日头再升高一些吧。别打扰她休息。” “是,殿下。” 晋子瑾俯身在虞珧颈窝里蹭了蹭,想再多沾染一些她的气息。 “若有个孩子像你我,会幸福吗?” 东福再次进屋,终于见到虞珧醒了,心头大松一口气。 即使李思源诊脉后告诉他,虞珧只是消耗过大身体无碍,人总不醒他还是免不了担心。 他出声:“公主,用膳吗?” 虞珧锦被下的身体不着一物,忽然听到声音有些吓到,看去是东福,“我想回寒露宫。” “公主,您不用再回寒露宫去了。殿下这些日子宫中事务较多,并非是不留下陪您。” “他还是不让我回去吗?” 两人之间的事,难为外人所知。虞珧知道解释也无用,没人能左右晋子瑾。 第64章 “即位大典殿下打算简办,即位后您与殿下就不必再住在东宫,要搬去旁的大殿去,暂且还未定下。那几个您身边的侍人也会跟着您。” 东福的话里未有一丝她能安排自己的意思。虞珧未再说话。  看东福吩咐人备膳,她才急忙不好意思地开口:“我还未穿衣裳。” 东福遂退下,先吩咐女侍进屋服侍虞珧穿衣洗漱。 她脸色不好,今日也不会外出,坐在床上女侍只给她套了件睡袍。 洗漱后,东福吩咐人将膳食送进屋。许是担心她此时身体虚,膳食清淡,药膳粥与一些色香味俱全的佐菜。 虞珧坐在床上未下床去,即使昨夜晋子瑾比较温柔,但初次加之不节制她还是感到疼痛。 东福总是很周到,送到了床边还叫来了连华。 连华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东福让她伺候她未多问。 虞珧看着一边桌上放下的佐菜里有一碗棕清的汤汁,“那是什么?” “公主,那是养身汤。” 虞珧未多想,只当是因昨夜纵情过度补身体的。 东福退下,留连华在屋内伺候虞珧用膳。她看虞珧脸色不好,“虞氏如何这样虚弱?” 虞珧不知怎么回答她。 昨夜的事她不想提。 “一场小风寒。无碍的。” 连华信了,不再问。 宫中,晋子瑾在处理晋文偃的后事。且后宫里还有一位小皇子,他在考虑如何处置。 虞珧一直在睡,他心中也感担忧。担忧昨夜可是伤到她哪儿了。 忽然有宦官前来禀报,虞珧醒了。他便想回东宫去看看。 灵堂内,郦芜与他一块儿操心着丧事,几次见他都心不在焉,便让他先回去休息。 第139章 晋子瑾借此回东宫。 寝屋前,向东福询问虞珧的情况。 “公主很疲惫,已经又睡下了。李御医开的药汤,公主也喝下了。” 晋子瑾点头,进了屋里。 拂开赤色珠帘,看到床上鼓起的小山包。虞珧背对着外头,窝在被子里。 他轻声走过去,俯身向内侧看她,见睫羽密密地垂着,脸颊白皙之中一点淡粉。抬手将她稍显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还是起身,俯身小心掀开锦被将她抱起。 昨夜两人都汗意满身,但因她需要休息遂只是替她简单清理。思来想去,晋子瑾还是打算带她去沐浴。 虞珧被他抱入怀里后就醒了,目光看着他。 晋子瑾轻声,“我带你去沐浴,会轻松些。” 虞珧只是淡淡“嗯”了声。晋子瑾取过榻上搭着的狐裘裹住她,抱着她出屋。 向门边的东福吩咐,“我带她去沐浴,你准备些东西。” “是,殿下。”东福应声。 晋子瑾抱着虞珧到了浴汤,抬脚踢门而入。 虞珧靠在他怀里,“殿下将我放在这儿吧。” 晋子瑾垂眸看她,回身抬脚将门合上,向浴池走去。 “阿珧昨晚不是这么叫我的。是喜欢叫太子殿下么?” 虞珧想到他昨晚在她耳边问过的话,不愿再来,“小瑾。” 晋子瑾抱着她在浴池边的美人榻上坐下,将狐裘取下搭在一边,指腹抽开她身上鹅黄袍子的系带。 虞珧偏头,脸颊埋入他怀中。 她羊脂玉般的身体被从鹅黄的丝袍里剥离出来,依靠在晋子瑾身上。 露出那些被揉捏过的淡淡痕迹。 昨夜与清晨时床帐内的昏暗让这一切都看不清,此时在四周铜灯上烛火的映照下都显现于眼前。 晋子瑾握起她的手,看她手腕上并未留下痕迹。 俯身,抬起她的头,吻她唇上。 虞珧眼中水意莹莹,想要别开头。 晋子瑾放开她的唇瓣,修长的手握住她的腿根,目光望着她的躲避的脸,“昨夜弄伤你了么?” 虞珧并不清楚,只感到胀痛。 她一言不语。 晋子瑾握在她腿根软肉上的手,将双腿分开。转头过去察看,微抿唇,“是我不好。一会儿回去,我让东福找李思源拿药。” 他抱起虞珧靠到肩膀上,“阿珧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么?” 虞珧还是不回答。 晋子瑾默然,片刻后叹了口气。抬手解自己的衣带。 虞珧察觉,惊慌地抬头看他,“小瑾!” 晋子瑾蓦地俯身吻她。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让吻更深入。 虞珧抬手推他。 剔透的细丝拉扯出后断开在两人之间。 “我不做什么。我也要沐浴。” 虞珧扶着他轻轻喘息,在他脱下衣裳后被他抱起,踏入水池。 虞珧不敢靠近他,贴着他的肌肤便觉得烫。昨夜之事便无法挥之出脑海。 可她却被他抱着,无法不贴着他。 “小瑾。”她眼里有了些泪光。 晋子瑾看着她脸颊滑落的泪珠,轻吻上去。舌尖触碰到的是咸味。 “阿珧。你不也是喜欢的么?” 虞珧看着他眼中望着她的碎光,他像是不明白她为何哭。这双琥珀眼眸还是这么清澈好看,与他所做之事全然不同。 他的指腹轻抹去她脸颊的泪痕,抵着她靠在池边,吻着她的耳珠,吻着她的脖颈。 “阿珧,我们先要一个小太子,再要一个小公主,好么?你不是还想要小公主?” 虞珧因他的吻紧绷着身体,握紧了他的手。想说不想,可她无权决定。 他又道:“不过,生男生女是天意。我听凭天意,都喜欢。” 看着虞珧泛红的眼眶,“阿珧这么不想与我在一起吗?” “我不想这样,我可以回南赵的。”虞珧声音有些哑。晋子瑾目光暗了些,反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按入怀里,“我不会让你回去的。阿珧心里一点没有我。” 他的指腹抚摸在她细腻的肌肤,柔软的后腰。握住她的手,“阿珧有些伤到了,需要休息。阿珧用手吧。” 虞珧眼眸微瞠,蓦地在他颈间狠狠咬了一口。 晋子瑾闷哼,却又轻笑,“阿珧,撒气了吗?我从你身上只能得到这些了。” 虞珧已经尝到血腥味,松口。她不想伤害他的。 她问:“你与他又有何不一样?” “我只有你。”晋子瑾答,下颌轻压在她肩头,“阿珧想做皇后吗?登基大典后就册封皇后,好么?” 虞珧半晌才答到:“我不想要这些。让我回南赵吧。”顿了顿,又问:“我的父皇还好么?” 晋子瑾再次吻堵她的唇,握住她的手令她顺从自己,继续他方才说得事。 虞珧被抵在池边,无处挣扎,泪水坠落眼眶。 直到晋子瑾放开她,她都还抽泣不止。 晋子瑾心中后悔。 失去的感觉太过强烈,他没控制住自己。 他轻抱住虞珧,擦掉她脸上的泪痕,稍显无措,“阿珧。” 不再做什么,以水流清洗她的身体。 怀里的人脆弱好似琉璃灯盏,不小心就会碎裂。 “不会再这样了,阿珧。” 清洗之后,晋子瑾抱起虞珧出水池,坐在美人榻上擦拭她的头发,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 虞珧睫羽颤了颤,转过头不语。 回到寝屋里,晋子瑾将她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虞珧原是翻身向里侧不想再看他,思索后坐了起来,见他似是要离去,“小瑾!” 晋子瑾脚步顿住,回头带着些笑,“阿珧还有事吗?” “大行皇帝丧事后,宫中女眷如何安排?” “放出宫去,留在宫中生是非。阿珧有何想要安排的么?” 虞珧抿唇。 安排,她哪敢安排。 “可否,将章婮送去南赵?” 晋子瑾静默不语。 提及南赵他总是会不悦,虞珧想他可能误会了,“她不想再嫁,不愿回家中去。可独一人四处游荡十分危险,若去南赵,我可让哥哥替她谋个差事,多关照些。” “我也可以做这样的事。” 虞珧不语。 晋子瑾笑淡,知道她是连这种事都信不过他,“阿珧想的话,我自然会答应。只望阿珧不是还有打算。” “没有。我不想害任何人。” 晋子瑾一时收敛了神色,想起久远的颜徽的死,那时的她……  “我会按阿珧的意思安排,不必太过忧虑。” “我要给哥哥写封信,这样阿婮才能找到哥哥,让哥哥帮她。”虞珧说着就掀开被子要下床。 “不急。她在宫中我又不会将她赶走,阿珧先好好休息。” 虞珧动作一顿,觉得确实是这样。 她现在虚得很,还是先休息吧。 看她重新盖好被子,晋子瑾放下心。转身离开找东福拿药。 回来后,见她还坐着。垂着眼帘在出神的样子。 他拂开珠帘走到床边坐下,掀开被子将她抱到怀里。 虞珧挣扎,“做什么?” “涂点药,有些红肿。” 虞珧听着他的话,看他手中有个小药罐,手指拧开盖子里头是淡绿的药膏,飘溢出清凉的气味。她伸手去抢,被他躲了过去。 她想自己来,不想再被他碰。 晋子瑾轻轻的声音带着湿热的呼吸凑在她耳边,“我比阿珧熟悉里面。” 虞珧蓦地脸颊浮上红晕,转头将脸埋进他怀里,闷声,“你不知羞。” 晋子瑾已经用湿布擦干净手指,沾着凉意的药膏挤了进去。 虞珧缩在他怀里轻哼一声,抿唇不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药膏沾了几遍,进进出出,尽量抹到每一个角落。 手指也愈发湿润,越发顺滑无阻。 晋子瑾俯身吻她的唇,看她脸颊晕红,睫羽微垂如惊蝶振翅。带着些渴求,浅浅回应着他。 放开她的唇也擦了擦手,晋子瑾看着她,“阿珧没有那么抗拒我。” 虞珧不语,推着他要从他怀里离开。 晋子瑾合上小药罐,将她放回床上坐着。将药罐放到外间的桌上,洗了一遍手巾回到内室里递给虞珧。 虞珧抿唇,从他手中接过。 待人离开,她抬头屋里已经无人,她才愤愤咬着唇擦拭方才弄得湿漉漉的地方。 晋子瑾走了,连华抱着波波进屋。 她还不知虞珧与晋子瑾之间发生的事。 “虞氏沐浴后身体好些了吗?” “嗯。”虞珧攥着手中的小帕子,不知如何开口。对未来亦感到一片迷茫。 思索了一会儿,她向连华道:“让李御医过来。” 第140章 连华应下,出屋向东福说了虞珧的意思。 东福立刻吩咐人去请李思源,而后进屋询问虞珧可是身体有不适。 虞珧摇了摇头。 东福感到她思虑很重。加之她今日醒来时问他的那些话。 似乎与殿下有矛盾和分歧。 李思源进屋后,虞珧屏退东福。看着站在一边抱着波波的连华,想她既然还什么都不知便暂时不让她知晓,徒增烦恼了。 将连华也清退出去。 李思源望向屋里的人都被虞珧支走,感到有些不妙。 屋外,东福看着出来的连华,微蹙眉,也觉虞珧许是有事要单独问李思源,觉得不妙。 屋内,李思源上前为虞珧诊脉。 虞珧问他:“李御医,我的病好了么?” 李思源稍不解:“公主是指什么病?” “疯症。我从前确实不太清醒。” 李思源答:“公主如今看起来当是好得差不多了。” “我有过孩子吗?我曾是大行皇帝的妃子,可有过孩子?” 李思源顿住。 他不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他亦不敢自作主张的回答。 此时太子殿下不在,东福又被支出去,他该如何? 人聪明了,真难糊弄啊。 虞珧不想为难他:“我与太子的事,你当一清二楚。太子殿下已经告诉我,我从未与大行皇帝有过孩子,甚至这副身体一直都为处子。可是这样?” 李思源听她这样说,应了。 “公主说得是。从前您还有些癔症。” 虞珧沉默好一会儿,“既然如此,我可还有其他毛病?” 李思源想到她健忘的事。 如今看着是不健忘了,但某些记忆依旧缺失。 “公主,您应当问太子殿下。” 虞珧看出他是心有顾忌,与晋子瑾有关,他不能乱说话。 会是些何事呢。 他依然在瞒着她,是么? 李思源诊脉后,恭敬退后,“公主,您的身体无碍。注意休息即可。” 虞珧让他离开了。 李思源一出门就被东福拦住,询问在屋里都说了什么。便如实都告诉他。 因灵堂需要守灵,晋子瑾今日半夜才回。 月色下,站在寝屋门前,东福向他禀报白日的事。 了解过后,回到屋里。 熄灯,上床。照旧将虞珧轻搂到怀里,虞珧今日已经睡沉。 晋子瑾整日忙忙碌碌也疲惫不已,昨夜又未好好睡,沾床不过片刻就睡过去。 由于昨日睡得太多,次日虞珧早早醒了。 晋子瑾还在睡。 听着他平缓的呼吸,虞珧没有乱动。 宫里几位皇子除去一个小娃子都没了,遂本可以有人分担的事都落到他一人头上。 即使心中厌恶这位父亲,明面上的规矩礼法都不能少。 安安静静地躺着,直到身后的人有了些动作。 他醒来就蹭着她的耳朵,那大概是他的鼻尖。虞珧感到他在亲自己的后颈,想要坐起身。 他搂着她的手臂倏然收紧,让她无法再动弹。 “阿珧睡醒了?今日好些了吗?” “我想要小瑾,你将小瑾给我。” “我在呢,阿珧。” “不,你将它抢走了。你放到哪里去了。它需要我,它不能没有阿娘。” 晋子瑾沉默,他扶着虞珧翻身面向自己,目光仔细看着她,“阿珧在想什么?昨日向李思源问得什么?” 虞珧拂开他的手坐了起来,“我要我的小瑾。我与陛下的小瑾。” 晋子瑾平静的神色里可见一些冷意,眼底又隐隐恐惧,“阿珧是要小瑾,还是让章美人好好地去南赵?” “要章美人去南赵。”虞珧回答。 她本想装作发疯,以此知道晋子瑾瞒着她的事。但没想到,他会用章婮威胁她。 晋子瑾坐起身将她拥入怀里,心里的恐惧缓缓平复。 “阿珧不是已经知道了么?那就是团棉花和破布,还要来做什么。不要拿这种事吓我。” 他推着虞珧按在床上俯身吻她,将方才受到的惊吓都索取回来。 虞珧推开了他的脸:“你还有何事没有告诉我?” “没有了。”晋子瑾答她,抬手轻捏住她的脸,“阿珧还是昨日那样乖一点。” 虞珧别开目光,“我也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我喜欢曾经的小瑾。” 晋子瑾沉默,坐起身将她拉了起来抱回怀里。 “阿珧有喜欢过我吗?你喜欢的从来不是我。” 晋子瑾起身后在外间用过早膳就离开了。今日依旧有许多事要忙。 守灵是七日,这七日不可淫|欲。 然卧房之内,外人不可知。 只要晋子瑾回来还有精力,虞珧就要陪他折腾好几次。不过因初次的事,他已愈发注意和小心。 即位大典前一日的夜里,内室铜灯上燃着一盏微弱的烛光。 床帐遮掩分外朦胧的床笫间,虞珧面颊嫣红,发丝沾着汗意微微蜷曲在鬓边。 唇中吐出的喘息声很快就因落下的吻而消弭。 两人唇齿间的津液已不知交换过几回,虞珧的手被他握在手心里。如海上的孤舟,随浪涌沉浮,不知下一次的海浪会如何拍打而来。 微微仰颈,眼角沁水,想要挣扎却只有再一次地被海浪席卷满身。 她思绪混沌不清地看着眼前的晋子瑾,他被情|欲沾染,原白玉雕琢般的样貌也薄薄的粉色。 似梨花染作桃花。 他的吻总万分沉浸,千次万次都如一的认真。 他垂着密密的睫羽,看不到他琥珀一样的眼眸。但情欲浸透的样子她见过,如清潭水面上落下急雨。 他的发丝蹭在她肌肤上,让她变得仿佛更加敏感,摩挲出酥痒。两人的发丝早在床褥间纠缠不清。  晋子瑾放过了她的唇,虞珧唇间溢出声呻|吟。 她已全然被欲|望掌控。 晋子瑾热意的掌心贴上她同样被热意熏蒸的脸颊,将她的脸微捧起。虞珧不能承受的,刚被放开的手已经握紧在他的上臂。 那处肌肉坚实,不硬不软,紧握着恰好令她分散过度愉悦的忍耐。 晋子瑾收回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捞起坐于怀里。虞珧哼了一声,靠在他怀中喘气。 他问她:“阿珧是不要名分,只愿意这样吗?” 不再有激烈的动作,虞珧四散的思绪稍稍回笼,她仍又喘了好一会儿,“你答应,与南赵交好。” “我自然愿意答应。” 虞珧沉默着。 她知道,她已然没有机会再回南赵。犟下去,她只会成为通房丫鬟一样的人。 “你将协议合约送去南赵,两国达成约定后你再立皇后。” 晋子瑾未拒绝,“好。都依你的。” 本两国合作于晋国就无坏处,只看晋国看不看得上与南赵的秦晋之好。 晋文偃曾经便是看不上与南赵的交好,认为可以吞掉南赵。然而僵持日久,并没达成心愿。 两人谈妥,晋子瑾抱住虞珧面对着自己按坐在怀里。 虞珧趴在他肩上轻喘,“明日即位大典……” “无碍。晋国已经子嗣凋敝,这是很重要的事。” “哈~殿下!” “阿珧这样叫我,我如何心疼阿珧呢?” …… “小瑾!小瑾……”虞珧被他逼得一边哭一边叫他。还是顺从了他的意思。最后昏昏睡去。 没有封后的事,虞珧次日不必早起。 醒来后,又是腿软腰酸。晋子瑾执着于让她怀上孩子。 她喜欢孩子的,可心里却很不安定。 真的没有瞒着她的事么。 李思源那时的意思,是顾忌晋子瑾而不能说。 还有她回到南赵的那个梦,真就只是一场梦了吧。 虞珧醒来,晋子瑾已经不在。屋里伺候的人是连华。 这么多日,连华即使从未往云雨之事想也恍然明了。 太子,不对。陛下与虞氏之间的事都多久了。如今日日同床共枕,必然已经男欢女爱上了。 虞珧撑着手坐起身,昨夜里晋子瑾给她穿上了衣裳,让她起身后不至于那么尴尬。 她看着连华,其实她不想问连华。 李思源是太子身边的人,都顾忌着不告诉她。一是连华会知道吗?二是由连华之口说出,可会于她不利呢。 “连华,宫里一直都传言我疯了。你觉得我的病好了么?” 虞珧不记得自己怎么疯得,但想着来此日子不好过,晋文偃一次未碰过她。或许是承受不了吧。 连华闻言,似是受了提醒。蓦然想起虞珧的身份与晋国之间的深仇大恨。 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她知道,晋子瑾一定瞒着虞珧了。 而她告诉虞珧,于虞珧而言是好是坏呢? 第141章 “虞氏,您还想回南赵吗?” 虞珧看着她的目光半垂下,“我想家。” 她始终记着在南赵驻军营帐外见到虞珩的那一眼,和晋子瑾不顾她意愿强行带她离开之举。 第65章 连华默然。 若如此,虞珧又只能待在晋国,那些事她还不如不知道,于她而言更好。 “虞氏,您别想那么多了。您不好着呢。如今谁还敢乱说您呢。” 虞珧“嗯”了一声,没再追问下去。 她觉连华大概是不知晓。 至于她如今在宫里的处境,她也不愿去想比之过去如何。 连华上前扶着虞珧下床,梳洗用膳。发觉她身软无力总带着股倦懒。 站在桌边服侍用膳时,不禁出声关切:“可是夜里陛下总不知体贴您,奴婢观您隔三差五便会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虞珧拿着碗筷的手一顿,知连华是猜到了。 脸颊浮出红晕,闷闷地“嗯”了一声。 “陛下如今的身体是真的好得很呢。精力还旺盛。但也得照顾到您的身体啊。” 虞珧吃饭不语,只有脸颊仍淡淡红晕。 即位大典后,晋子瑾尚有需忙碌之事。章婮来了东宫见虞珧。 这些日子晋文偃的丧事她身为后妃也得在灵堂哭丧,直到新帝即位大典后她才得自由。后续还等着新帝安排,晋文偃病得急,死得突然,对后事一无安排。 章婮为此庆幸,感到捡了一条命。 否则便有殉葬的可能。 此时已是初春,但天气依旧寒冷。她踏进庭院,看到虞珧在一棵四季常青的树旁,靠躺在铺了狐皮毛的藤椅上沐浴暖阳,怀里蹲着球似的橘猫波波。 阳光是淡金色,照在她露出的肌肤上像是散发着光晕。 章婮走近了,示意身边东禄可以先退下。 连华搬着个小凳子坐在虞珧的身边,也在晒太阳呢。一转头看到了章婮,“章美人。” 虞珧闻言看过去,坐了起来,脸上欣喜,“阿婮。” 章婮走到近处,连华起身将自己的凳子给了她。打算回屋去重新再搬一个。 章婮在虞珧面前俯身,从她怀里抱过波波,“喔诶!怎么这么重了?” 抱着波波在凳子上坐下,抬头看着虞珧,“阿珧像是瘦了。波波抢你的伙食了吗?” 虞珧轻笑,未对此多言。 她道:“阿婮,陛下打算将宫里先帝的女人都遣散出宫,我与他商议,送你去南赵。” 章婮短暂沉默,“你呢?你不回去了吗?” 虞珧看着她的视线看向了一旁地上的阳光,“我有我的使命与责任,我与阿婮不一样。” 说着,站起身打算回屋。 却起来的急,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到,还是章婮眼疾手快放下波波扶了她一下。 “你这是怎么了。虚成这样。” 虞珧扶住她的手,微摇头,“不是身体虚,只是有些疲惫。” 章婮盯着她看了会儿,“你是与陛下……” 两人住在一起,总不会什么也不发生吧。毕竟今时的已是陛下而不再是太子。 虞珧答她:“早晚的事。” 章婮跟在虞珧身边,担忧她再摔着。连华端着凳子刚找了个地儿晒太阳,见两人回屋去了,似无需她跟着,坐了下来未跟过去。  进了屋内,章婮看着虞珧的脸上显得忧虑,“阿珧似乎不开心。他强迫你什么了?” 虞珧闻言回头笑看她,“他是陛下,怎么能叫强迫。阿婮在想什么呢,你能离开这里了,我向哥哥写一封信交给你,你到了南赵王都用信就能见到他。他很好的,你不必担心。你就要有自己的生活了,应该开心才对。” 说着,抬手,指腹按在章婮的唇角两边,牵扯出一个笑容。 再次安慰她:“不必担心,会有人护送你一路去南赵王都。一定平平安安。” 章婮拿下她的两只手,“可是你呢,我走了你怎么办?要不我还是留在这里陪你吧。” “别胡说。”虞珧收回手,走到书案后研墨写信,“这是你的机会,我待在晋国不会有事的,阿婮不必担心我。” 章婮难以不忧虑。阿珧只是一个和亲远嫁的女子,在此无依无靠。曾经的太子如今的陛下,不似她想象中的温和,并不能为阿珧的依靠。阿珧在这里,就是任由风吹浪打的浮萍,怎么好呢。 她蓦地握住虞珧扶着信纸的手,“阿珧随我一块儿,我们逃离这里。” 虞珧顿住手,脑海像是想起什么,又什么也想不起。 “我会连累你的。我与他还有约定,阿婮不必挂念我。” 她将早已经想好的字句都写在纸上,轻拿起吹干,折叠放入信封交给章婮,“阿婮带着我的那份在南赵活出自在,我听到就会很开心了。” 章婮欲言又止,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信封,思索了半晌问出一句:“你与陛下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从前看着并非这样。 虞珧没有隐瞒,如实道:“他想我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我们意见不和。” 章婮听出,晋子瑾还是如从前一样对她有心,只是确实也有了矛盾,并且阿婮是被强迫顺从的那个。毕竟,那人曾是太子今是皇帝。 她未多言,与虞珧道:“那离开那日,你送我一程。” “好。”虞珧答应下来。 两人没再去屋外,到了内室的榻边坐下。 “既然不是仇人,怎将你折腾得走路都虚软。” 虞珧不禁又脸红,低着头轻声:“他想要孩子。恰因矛盾拌嘴几句。” 章婮在庭院中见到她时就觉有哪里奇怪,此时恍然明白过来,“阿珧,你……好了?” 总觉哪里奇怪,不就奇怪在她几乎时时刻刻拿在手里的那个布娃娃不见了。 虞珧抬眸看她,章婮立刻又道:“你总带在身边的小瑾呢?今日倒是没见到。” 虞珧沉默一会儿,垂眸,“我与先帝从未有过孩子,是吗,阿婮?小瑾被陛下拿走了,我不知他放到了哪里。” 章婮觉她或许仍是未全然恢复,但既然她清楚了这些就不再瞒着她,“孩子嘛,未来会有的。过去的事就不想了。先帝对你本也不好,阿珧何必还惦记。” 虞珧“嗯”了一声。 章婮知道她没有全想起来,她没想起来的事她也就未提。如今她不适合去回忆那些。 在东宫里陪着虞珧打发时间,放松心情。 不多时东禄进屋来,禀报虞珧要搬东西,准备迁殿。 “陛下让奴才问过您,若是身体不适不急着搬。只是先搬些东西。这处寝殿里的东西到时都会搬到御合殿去。” 虞珧应他,对此不甚在意。 搬到哪里于她而言并无差别,只是她今日腰腿酸软,确实不想走动太远。 傍晚的时候晋子瑾回来东宫,章婮见此告辞。 看到晋子瑾本她是想说什么,可对方的身份却不是她能置喙,于心中作罢。 章婮离去,晋子瑾在虞珧身边坐下。 他今已是即位,处理完事务才回来。却一身常服,仿佛还与往常一般无二。 不等他开口,虞珧先与他道:“我已经与阿婮说了,会送她去南赵的事。” 晋子瑾的神色平静里带着温和,闻言也未变。但虞珧话里对她的不信任,他并非听不出。 “后宫里这些女眷的事我已经吩咐下去,遣散出宫。还需要时间整理的可暂留在宫里。章婮想何时离开,阿珧决定就好。” 虞珧望着他的目光,背光之下,他的眼眸茶褐色。 “她一女子,去往南赵的路途遥远。我想你能派个人在路上护送她。” “好。” 虞珧看他这么好说话,垂眸犹豫了下,“她想我能送送她。” 晋子瑾顿了顿,“好。送到哪里?” 虞珧抬眸望着他,思索,“送一段就回来了吧。” 晋子瑾未多言,握住了她的手,“既然此事你已经与章婮说了,你要她带的信应当也给她了吧。阿珧在信上都写了什么?” 虞珧知道晋子瑾如今怀疑她,“是让哥哥关照她,不必担心我的话。陛下若是不信,我让阿婮将信拿来给你过目。” 晋子瑾未这么做,他抱住虞珧,“不必了。我知道就成。” “今日让阿珧好好休息,明日搬去御合殿。” 历代晋国皇帝几乎都是以太阳殿为寝殿,但晋子瑾却不愿搬到那里。虞珧对此不在意,也不多问。 次日,虞珧就跟着搬迁的宫人到了御合殿。 御合殿内几乎与东宫的寝殿一般无二,东禄还问她要不要在东边建个小厨房。 看着没怎么变动的室内,虞珧出神了一会儿,“陛下若是想要就建吧。” 布娃娃小瑾不知去向,她已经不再做梦。她不知晋子瑾可是想让这里与梦中重合。 第142章 他从来不是她的小瑾。他是晋文偃的儿子,是郦芜的儿子。是晋国的太子。 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梦里,虞珧已经不想再探究。 她坐在收拾干净整洁的床铺边缘,脑海中过去那些分不清真真假假的事,如今都已能整合的清楚。 都是他——晋子瑾。 等到晋子瑾回来,虞珧想向他要回自己的平安符。 那是她的母后给她的,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她想给的是小瑾,不是他。 晋子瑾坐在她身边,听她往回要的话,目光里是虞珧看不懂的一些复杂。 他道:“当时我让你留着,你偏要给我。如今又要要回去,阿珧以为,我如那山神一样是石头做得?” 虞珧知道自己不占理。 但没了回南赵的希望,她从南赵带来的任何东西于她而言都弥足珍贵。 她白日里翻了翻自己的包裹,里面的东西很少。她翻出个小木马,她不记得她离开时带上了。 但在晋国能看到这只小木马却万分喜悦。 她将小木马放到了妆台前,这样日日都能看到。 但平安符晋子瑾却不愿意还给她了。 她没有理由反驳他的话,也不知道怎么能再要回来。她只感到心里都是委屈。 “你难道没有骗我吗?你也在骗我,你根本不是小瑾!”虞珧抬眸,眼眶泛红看着他,眼泪止不住扑簌簌从眼眶内滚落,“你若不隐瞒我,我怎么会给你!我在这里,就只有这些东西为我留作念想了。” 晋子瑾眸光颤动,抬手轻擦她的眼泪,指尖几不可见的颤抖,“我不后悔骗你。” 再虚假的幻象都比真相甜美。 他俯身吻到虞珧唇上,在她挣扎之前就抓住她两只手腕,压住她躺在床上。吻的掠夺如暴雨狂风,摧枝折草。虞珧只能被迫承受他,他的呼吸很乱,急促沉重。 方才的话似乎说得有些过分,伤害到他了。只是她的情绪也控制不住。 虞珧想要别过头,挣扎。蓦地下巴就被他修长的手骨捏住,感到疼痛。唇瓣与舌尖都感到疼痛。 即使不想,她还是咬了他,混乱里,连带咬伤了自己。 晋子瑾松开手,轻轻吻了吻她。微咸腥的血混合在津液里。 他撑起身伸手,要扯散帐帘。虞珧看出他想做什么,立刻爬起来抓住他的手,“不要。此时还是白日里!” 临近傍晚,屋外光线明亮。透窗照进室内。 御合殿里的宫人比在东宫时多了许多,白日里来来去去。 晋子瑾转头看她,“阿珧明日要送章婮出宫去南赵吧。” “小瑾!”虞珧觉得自己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与阿珧的事,已经没有什么是外人不能知道的。”虞珧被他搂到怀里,几下就抽散全部的衣带,外衣里衣滑落肩头,“平安符虽然对阿珧很重要,但阿珧给我的东西寥寥无几。我不能还给你。” 他握住虞珧纤细的手腕,那上头至今套着粉润的玉镯子,比画上的还要招人惹眼。  “我不要了,小瑾。给你的我不应该要回来。” 眨眼两人就坦诚相对,虞珧坐在晋子瑾怀里,趴在他肩上丝毫不敢动。可看着窗纸透入的光线,她很心慌。 晋子瑾吻在她颈间,“阿珧现在想将帘子拉上了吗?” 虞珧着急地应:“嗯。” “我拉阿珧不肯,那阿珧自己去拉。” 虞珧呼吸急促,她伸手根本够不着床帐的系带。她根本,根本无法动作。 只能再次服软,“我不应该要回给你的东西,小瑾。” 晋子瑾轻轻趴在她肩头,眼里颤动着碎光,“我就这么不重要吗,阿珧。你一点都不在意我吗。阿珧不去拉帐帘,我就当阿珧不想拉了。反正不会有人进来。” 虞珧眼中又沁出水光,“不要。” 她只能羞红着脸,小心地伸手往前够床帐,晋子瑾抱着她知道她够不着,躺了下来。 虞珧垂眸看他,这样的姿势让她脸颊更红。但不让自己多想,撑着手去够到了一边帐帘,扯散。而后被晋子瑾扶着腰坐了回去。 “唔~” 还有一边没有拉上,晋子瑾已经不再给她机会和时间。 虞珧汗水涔涔,思绪朦胧时,听到他伏在她耳边的声音,“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觉得阿珧整个人都是我的。” 他执念的深重在床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虞珧次日差点兑现不了与章婮的承诺,是章婮来了御合殿,坐在床边等她醒。 醒了还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此时在做什么。 “阿珧?身体还可以吗?” 虞珧看着章婮关切的模样,脑子清醒过来,撑着坐起身,“阿婮,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午膳的时辰。”章婮答她。 她来时,东禄就告诉了她,虞珧昨晚睡得有些晚,可能今日精力不济。她自然知道是因什么事睡得晚。 虞珧闻言松了口气,不算太晚。但昨晚……她现在纠结着想沐浴。 连华在一旁出声:“虞氏,陛下要奴婢告诉您,昨晚他带您沐浴过后休息的。” 虞珧微怔。 他并非是不想她去送章婮。 “那阿婮,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嗯。不着急。陛下已经让人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 梳洗过后,出了大殿。东禄递上打包好的糕点,“陛下知道您定然急急忙忙等不及用过膳再走,吩咐给您带上。马车里还有热茶,嘱咐您路上小心。” 虞珧“嗯”了声,心中略感复杂,与章婮一同乘马车离开。 按照承诺,除车夫外,马车前头还坐着一护送的侍卫。会将章婮一路送至南赵王都后返回晋国。 马车内,心思复杂的不止虞珧,还有章婮。 “我从前以为太子殿下会对你很好,如今看来也似如此,却又不似如此。阿珧你喜欢他吗?” 虞珧垂眸,吃着点心还问章婮吃不吃,章婮已经吃饱,摆手。 “嗯。只是这并不重要,也非全部。” 她不可能放下南赵,不可能放下亲人。即使明白了内心也改变不了结果。 “我觉得这是个错误,互相囚禁。” 章婮沉默,一路都未再说与此有关的话。 一直到她掀开窗帘,看着外头的景象出了京城。 她一把拉住虞珧的手,“阿珧,你跟我一起离开吧。我们甩掉这两人,只要回到南赵就自由了。” 虞珧看着她,“那我们一个都走不了,我还会连累你。” 她想了一路,晋子瑾的所想和打算。 他本就不信任她,明知她今日要送章婮,昨晚还将她弄得虚软疲惫。 他并非不让她送章婮,他只是防备着她会随章婮逃跑吧。 他都有预料怎会让她们得逞呢。 最后只会让章婮被牵连。 章婮听来心焦,“可是,留你独自在晋国皇宫,我还不如不走,你让我怎么放心?” “逃跑被抓与安安稳稳在那儿待着,阿婮以为哪个更不放心?” 章婮无法反驳。她叹气又感到无奈。 “我与他还有约定,阿婮不必担心我。你要开开心心。” “我想你也开开心心啊。” “我会的。”虞珧向她露出个笑容。 赶路或是休息,两人未发现那名随行的侍卫每日都会以飞鸽送信。送到皇宫向晋子瑾禀报每次的情况。 晋子瑾与虞珧之间的异常,郦芜已经是察觉了一段时间。 此次虞珧离宫多日,郦芜便见晋子瑾,询问二人间的状况。 御合殿内,晋子瑾坐在外间多宝阁前的小榻上,刚看完奏折此时还觉疲惫。 面前却站着一须发斑白,淡灰袍子,仙风道骨的老道人。 晋子瑾端坐,手中拿着虞珧的布娃娃,看他掐指起卦。 片刻,老道人道:“倒非邪物,不过阴差阳错。陛下若觉得困扰,我也可解。” “不曾觉得困扰。”晋子瑾垂眸看向手里的娃娃,“只是想知道,是否镜花水月,黄粱一梦。” 他从没想过要毁掉这个东西。 于他而言,又怎不算是重要之物呢。 “陛下,有时强求反为累。放手未尝不能得圆满。” 晋子瑾抬眸看向他,琥珀色的眸里凝着淡淡冷意,蓦然放松一笑,“先生既知天命,能不知我吗?” 老道人叹气,“我劝过陛下了,既然陛下不听,有些路还得陛下亲自走过去。” 晋子瑾还是恼了,唤东福,刚叫了一声,又不甘心。 “先生身上可有平安符?” “虽没有,但可以现画。” “能有用吗?” “陛下既然觉得无用,为何还要?” 晋子瑾抿唇,叹气,“不管有用没有,画吧。还望先生能再替我画张姻缘完满之符。” 老道人欲言又止,最终没说话。 第143章 身上有黄符纸,再取朱砂,画符两张交给晋子瑾。 “强求反不能得。”临走前,他还是忍不住提醒晋子瑾。 然晋子瑾一字听不进,让东福送人。 东福进殿,禀报太后在外亭中等候,晋子瑾一怔,让请她进屋来。 郦芜看着离开的老道人,仙风道骨,也不知晋子瑾问了什么。她心中有更想问得事,进殿坐下后,便道:“阿瑾与阿珧是有何事?怎至今阿珧无一名分?” 晋子瑾替她面前的茶盏中倒上水,闻言,“她不想要。” 郦芜蹙眉,目光扫过他放在膝上又重新拿起的布娃娃小瑾:“你们怎么回事?” 她好似从未了解两人。 “她不想待在晋国,心里只有南赵。” “你送她回去了?” 晋子瑾笑,“怎么可能?儿臣只是怕她在宫里太闷对身体不好,让她出去走走。” “阿瑾,”郦芜看他这带着阴鸷偏执的样子,心里不能接受,她心中仍存在着他小时候的体贴可爱,“你这样不就与你的父皇一样?” 晋子瑾半垂眸遮住眼里的阴郁,神色显得平静,“我会让她开心的。”他冰冷地看向郦芜,“母后想让我将她送回南赵?” “她走了我怎么办?我做了这么多,是为了让她离开我吗?” 郦芜一口气憋在胸口,感到无法理喻,她站了起来,“你的父皇,你知道他是怎么死得。” 晋子瑾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我与他不一样,我也不在乎。阿珧就算杀了我又怎么样?”他抬眸看向郦芜,淡笑,“死,我也会让她和我葬在一起。” “你真是疯了!如今宫里已经没有皇子!你想过晋国吗?” “我与阿珧会有孩子。” 郦芜感到不可理喻,气得不轻,转身离开。 晋子瑾垂眸,捏了捏手里布娃娃的短手。他知道他疯了,但他没有选择。 他从来只有一条独行路,他想阿珧陪他一起走。 第66章 在外第五日,虞珧与章婮在客栈的床上醒来。 章婮还是不死心,想虞珧与她一起回南赵去。她不想待在晋国,待着于她而言只会是磋磨。 握住虞珧的手,“阿珧,我们偷偷逃了吧?你叫我怎么放心,我还不如不走了呢。” 这些日子的在外,让虞珧的心也动摇。 海阔天空的自由她有多向往,唯她的心知道。她从小在南赵就是自由惯了的。 两人随意裹了外衣,披头散发,乱糟糟地从卧房的窗户翻了出去,溜出客栈的后门。 衣服是故意穿得乱七八糟,头发也是故意不梳弄得乱乱的,从后门跑出很远后,两人靠在小巷的墙壁上相视而笑。 虞珧心中还是有忧虑,“会被抓回去吗?” “不会的。就他们那两个人怎么可能找得着我们俩。城里人可多了。”看着虞珧额头贴着一缕碎发,章婮伸手替她理了一下,“歇会儿,我们再跑。得早些出城。” “嗯。” 两人还未到城门,城中已经开始四处张贴虞珧的画像寻人。张贴画像的都是官府的士兵。 两人在城中看到了官府寻人,虞珧担忧愈重,章婮拉起她就快步往城门去。 “别管了,阿珧。出了城就找不着我们了。” 虞珧不想连累章婮,心中生出返回之意。但被章婮拉着,她坚定得很。 城中有商贩注意到两人,恰身后来了官兵手中拿着画像,他好奇探头去看,为赏金心动。 “我方才看到有两可疑的姑娘呢,倒是有些像。” 官兵闻言向他询问,他立刻便殷勤地要带路去追人指认,将摊子托付给相邻的小贩照看。 虞珧跟在章婮身后,两人脚步很急。为了遮掩不容易被认出,遂两人衣裳穿得奇怪,头发蓬乱。 虽增加了辨认难度,却同样引起可疑。 很快官兵就追上两人,“前面的,站住!” 章婮见似乎被认出了,拉着虞珧就跑。后面的官兵却大喊着:“拦住她们!快!” 二人快到城门,因官兵的话被拦在了城门处。 章婮脸上显得不甘。虞珧立刻拉着她站到自己身后,挡在官兵面前,“你们做什么?凭什么抓我们。” 官兵中一人手拿画像与虞珧比对,只知要找的人身份不简单,不敢动粗。 虞珧偏过头仍心想躲避。 章婮扯住虞珧往后退,“你们凭什么拦我们!” 那人道:“二位姑娘不要为难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他拿着画像给章婮看,“这是要找的人,我看就是这位,还望跟我们回去。否则难免动粗。” 章婮握紧了虞珧的手,虞珧瞧她一眼,与面前僵持的官兵道:“走吧。” 一旁,带路找到人的小贩满面春风喜不自禁,“官爷,小的赏钱?” “走了。随去府上,自会赏你。” 章婮看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虞珧不禁凑到她耳边安慰:“只是天不遂人愿,阿婮莫气了。” 轻拍了拍她的手。 看她如此,章婮愈是不忿。 进入郡守府上,听闻消息赶来的随行护送章婮的侍卫或是说壮士,向小贩支付了赏钱。 小贩欣喜不已地被送离。 虞珧看向他,知道他还负责看管她,拉着身边心情不佳的章婮防止她冲动,走到他身前与他道:“我们只是出去走走,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男人并未戳穿,微颔首,“虞氏,送到此处您也该回去了。出宫已有多日,陛下会担心您。属下送您的好友往南赵,郡守会让人护送您回京,入宫。” 虞珧轻呼出一口气。 不连累到章婮就好,如今的晋子瑾已让她无法预估,难以捉摸。 她回头看着章婮,“那阿婮,我们在此别过吧。” 章婮看着她,她虽面上淡笑着眼里却暗淡,生机渐散。可今事已至此,难以再改变。 “阿珧珍重,待我回来看你时,你要健康快乐。” 虞珧眸光亮了些,“我会的,阿婮也珍重。在南赵快快乐乐的。” 二人分别,于郡守府前踏上不同的马车,各奔东西。坐于车内皆心事重重,难不忧虑。 虞珧低着头心中愈发空落。 晋子瑾的事本就如在她心中掏了一把,让她在晋国少有的一些填实之感减半,章婮的离去又再次掏向空洞的心房。 抬眼望去,低头自顾,都觉迷茫而无路。笼罩于重重迷雾。 她蜷着手指轻置于心房,感到心中有对他的喜欢。喜欢由一点点堆叠起,隔阂也由桩桩件件堆叠起。 这其中复杂已是多想无益。 虞珧靠在马车的车厢上,一路浑浑噩噩,昼行夜歇,都在马车里。早些回去免在路上耽搁,免得让他生怀疑。 踏进御合殿见到晋子瑾时,虞珧心中所想都是,路上欲与章婮逃跑的事他应当知道了。 她不能连累章婮。 去时六日归途四日,离开不过十日。 晋子瑾坐在榻上看她进内殿来,她精神颇有颓委,甚至不及离宫之前。 “阿珧。”话音里是再见她的轻快带着几分担忧,要起身过去抱她,以安慰这些日子的想念。 虞珧道:“路上的事皆错在我,还望陛下不怪罪阿婮,让她平安离开。” 晋子瑾的念头被打断,想到所收到的飞鸽传信,一时沉默不语。 他不愿因这些事再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可以当做不曾发生。可似乎,即使他不提,他们的关系也不是从前。 “好些日子不见了,阿珧没有一点想念我吗?” 他站起身走过去,将一直带着的装在香囊之中的平安符放入她手中,“算是我与阿珧交换。它也会保佑你的。” 虞珧看着手中较新的平安符香囊,抬眸看他。不知道他所想,“阿婮会平安到南赵吗?” “我并非先帝。我如今在阿珧心中是什么样的。” 虞珧说不出,她已经猜不透他。对如今的他也感到陌生。 或许他从来如此,只是从前在欺骗她。 晋子瑾看她垂眸不语,搂住她的腰压入怀里,俯身吻到她唇上以汲取她的温度。 越想抓住,越不能抓住。徒劳无功,适得其反。 越是惶惶,越是癫狂,越是失其所有。 晋子瑾就只是凡俗间的庸人,想不开,放不下。 虞珧还是未得到他确切的答案,她心里不安。她总有很多来由不明的恐慌,曾经害怕南赵亡国害怕失去亲人,如今害怕章婮会因她错误的决定被牵连。 着急赶路回来,她此时十分疲惫。晋子瑾的吻她未有半分反抗。 晋子瑾搂着她纤弱的身体,汲取她的芬芳,抬眸望她的目光,她垂着眼帘,像是春日盛放过后转向衰败的花朵。 他放开了她。 “阿珧是不是累了,路上可以散散心,不着急回来。” 第144章 他拉着虞珧到榻上坐下,吩咐东福取来毯子,“睡一会去沐浴,嗯?” 虞珧手里握着平安符,看到他身后趴在窗台上的波波,还是想问章婮的事,她想要确切的答案。 “嗯。” 她最终还是只嗯了一声。怕再问他生气反对章婮不利。 靠在榻上不过片刻,虞珧就睡着了。晋子瑾牵了牵她身上的毯子给她盖好,从她手中拿过平安符系在她腰间。 坐在一边看着她出神,“阿珧。” 一步错,步步错,又或许从头到尾这感情都不应该存在。 可再来千次万次,都无法阻止这样的选择。 他小心地将虞珧挪到怀里靠着,俯身唇瓣触碰在她脸颊上。 “阿珧,我不想变成如今这样。” 天色不早,晚膳前虞珧被叫醒,睡意惺忪还不太清醒。晋子瑾唤连华带她去沐浴,回来过会儿就是晚膳的时辰了。 虞珧泡在浴池里,连华替她擦洗,睡意已经清醒的差不多。 连华看她出去一趟回来依旧情志郁郁,没见好转,“虞氏出去还是不开心吗?” 虞珧从思绪里回神,摇头,“出了些别的事,心有挂念。” 连华以为她是担忧章婮到南赵后的生活,“虞氏总是爱为别人操心,虽然身边的人会因此很喜欢你,但你也该为自己想想。想开一些。” 虞珧看她,脸上不禁露出笑容,“知道你担心我,我没事呢。” 回到御合殿里见到晋子瑾,似乎是加急送来几本折子,他坐在榻上与几人在议。遂没进内殿去,退了出来在庭院中散步。 晋子瑾已经看到她,议事过后,人都离去,他也起身出屋,向东福吩咐叫李思源过来。 东福应是,亲自过去找李思源。 如今的御合殿人手许多,他不在也无事,偷个懒出去溜一圈。 他如今仍是晋子瑾身边近侍,东禄同样。不过二人如今的事务比在东宫时多了许多。官儿升了,责任和压力也更大了。  原在晋文偃身边伺候的粱翕,晋子瑾问过他的打算。 粱翕跟在晋文偃身边已经十几年,不欲再跟在皇帝身边,想要个养老的职位。晋子瑾便将他调去当了挑选培养宫人的总管。手下差遣的人多,是个清闲职。 毕竟跟了晋文偃那么多年,比许多人都更了解这个凉薄暴戾的帝王,一切皆有因由。亦不能说毫无感情。 晋子瑾遂一切都随他的心意,未多要求。 站在御合殿前的台阶上,晋子瑾看到庭院一侧常青藤爬满的回廊下散步的虞珧。向她走过去。 连华跟在虞珧身边,看到晋子瑾过来。 待人走到近前,她行礼告退。 晋子瑾不太喜欢侍人总跟在近前,但她又担心虞珧会被欺负。便走到远处,远远伸头看。 如今虞氏与陛下待在一起常不开心,她难免担心她会被欺负。 初春之际,虽仍寒风阵阵,但万物已悄然萌发生机,蠢蠢欲动。不惧寒意的勇猛之士已先一步点上新绿。 晋子瑾握住虞珧的手,拉她走到长廊内的石凳边。 他坐下后,让虞珧坐在他怀里。 目光望到长廊之外,见枯丛中隐含春芽。 虞珧只注目一瞬,回头与晋子瑾道:“阿婮的事……” 她话未说完,晋子瑾将她打断,“我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除了你要离开我的事。” 虞珧默然,望着他的目光片刻后重新看向了廊外的庭院。 她面上看不出情绪,晋子瑾蹭入她的颈窝,沐浴后她身上淡淡蔷薇馨香,令他迷恋至极。气味相投,肌肤磨蹭在一起,肢体亦相依相贴。如两蛇交缠的旖旎。 连华躲到了一棵树后,看虞珧微偏头,对晋子瑾的亲近表现出些许躲避。感到心中的情绪复杂。 不久东福带着李思源回来庭中,两人正要进御合殿去,连华拦住告诉两人晋子瑾与虞珧在长廊。 遂往长廊,见到了人。 晋子瑾担忧虞珧的身体,想知道调理一段日子之后的结果,见李思源走到近处,“看看吧。” 李思源看虞珧精神不佳,她时常精神不佳。他听闻她刚外出回来,似乎心情也未好转。 “是,陛下。” 晋子瑾继位后,李思源也升了职,如今已经是太医署的医丞。未来有望成太医令。 他搭上虞珧的脉。 调养一段日子以来有所成效,不过许是刚从外回来身体有些劳累。 还有些话欲言又止。 晋子瑾吩咐东福送虞珧回御合殿,嘱咐晚膳也可以送来了。 看虞珧跟着东福进了殿中去,望向李思源。 李思源道:“公主只是有些情志不畅,需多开解。旁得都很好。还有陛下担心的事,其实臣也担心。若是全好了,她大概是都能想起来的。” 说完,看着晋子瑾。不知他是何打算,可还有需他做之事。 晋子瑾沉默了一会儿,“我与她何时才能有孩子?” “这……”李思源大概猜出他的想法,“陛下,公主身体无碍。旁的得看天意。您若是想用孩子让公主挂念,心软,臣想不一定能行。” “她很在意,她很喜欢。胜过我。” “但……”李思源不再乱说下去,只敢于心中道:那也是喜欢孩子而非陛下你啊,这有什么用。 晋子瑾问:“能让她不想起来吗?” “陛下,这伤身体,伤脑子。”李思源不赞成。 晋子瑾一听他这样说,不再提,“你下去吧。” “臣告退。” 李思源想让他主动将虞珧忘记的事都坦白托出,但他执念太深,想是劝不动,想想作罢。 这夜,即使虞珧疲惫不愿,还是让晋子瑾要了一次。 “分别多日,阿珧一点不想我。心里只想着离开,只想着别人。”他抱着虞珧,吻在她颈边的肌肤上,吻在她肩头,“阿珧一句也未问过我好不好。” 虞珧喘息着靠在他身上,目光在一盏昏暗的烛火里微抬起,看向他,“那小瑾还好吗?” 晋子瑾俯身吻于她的唇瓣,吞食她的喘息。 …… 郦芜因知晓二人间的事,常到御合殿陪伴虞珧。 如今的后宫比之以往晋文偃在位时,清清冷冷,连刘悠都离开了。 郦芜送她出宫时,询问她的打算。她道:“回娘家吧,支个摊子过自己的小日子。都是个寡妇了,还怕什么。” 她很是乐观,未有半点愁绪。 拉住郦芜的手,笑说安慰:“若有难处,定来找你。可千万不能忘了我这个妹妹。” 郦芜心里的忧虑闻这话也消散,“那是。只要你来找,帮你解决得妥妥的。往后,虽山高路遥,但我一直在。” 刘悠沉默片刻,忽然开始掉眼泪。郦芜拿出帕子给她擦,听她道:“望往后还能再见。” “写信也成啊,妹妹。莫哭呢。”郦芜扶住她,难不觉心酸,“要不留在京城吧,我能多照应你。” 刘悠摇头,“我想回家了。会写信给你的,望你也安好。” “好。有难处,一定记得找我。” 刘悠哽咽着应声,上了马车,从车窗内探出头,手里握着郦芜的帕子与她挥手告别,随着马车渐行渐远。 坐在虞珧身边,郦芜叹了口气,“各有各的去处,如今这里真是冷清多了。阿珧是个好孩子,我在你身边呢。” 虞珧道:“关在笼中的飞鸟都已回归野外,往后亦是生死自负。”她问郦芜,“娘娘呢?” “我?”郦芜淡笑,“阿瑾在这里呢。” 虞珧忽然笑得狡黠,灰黑的眸水光盈润,倾身凑到她耳边,“若我能离开,我带娘娘跟我一起跑。娘娘也该去看看外头。” 郦芜微怔,转头看着她明丽狡黠的样子。 “他已经长大了,娘娘不必一直自责于过去。天高海阔。” 郦芜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心中愈发感到怜惜。可她试图劝阻过阿瑾,无用之功,她无能为力。她做不出再伤害他的事了。 虞珧并未想过牵扯郦芜,她在等着南赵的消息。 两国若讲和,那她留在晋国也有了自我安慰的理由。 只是南赵迟迟没有任何的回应,她只感到不安。 送走郦芜,虞珧吩咐连华去太医署叫御医,不要叫李思源。 连华虽疑惑,但并未多问,应声照做。 虞珧走出屋,坐到庭院内的凉亭内,春色渐浓,庭院内绿茵茵的,花草满院。 她抬手摸上小腹,现在还不是要孩子的时候。 每日早晚膳后的养身汤,她让连华想法子弄到了药渣,拿去太医署问,那是养身助孕之药。 看着院中芬芳张扬明媚之景,虞珧出了神。 阿东抱着波波走到亭中,“虞氏。” 他脸上带着讨喜明媚的笑,将波波放在石桌上。虞珧看他,心中清楚他是晋子瑾的人。 第145章 在这里,只有连华是真正心向着她。 二人的曾经虽很不愉快,也早已化解。  她抱起波波,与阿东道:“我想独自坐一会儿。” “是,虞氏。” 阿东、阿西都很单纯,肚子里没有弯弯绕。听着虞珧的话,阿东就退下了。 虞珧坐着,一直等到连华领着御医过来。 御医在虞珧的腕上搭一方帕子,摸到脉上。她道:“可有法子不怀上孩子?” 御医连带着连华都被惊到,御医更是被吓到呆愣着。 整个太医署都知道,医丞李思源时常被召见去替御合殿那位南赵和亲公主诊脉,陛下十分关注子嗣的事。 他收回手“噗通”跪在地上,“公主饶命啊。臣,臣,臣……臣怎敢谋害陛下子嗣。” 虞珧摸着怀里的波波,它亲昵地不停追着她的手指舔舐。 “陛下子嗣,可也是我的孩子。你下去吧。” 是她考虑不周,未想到这样的事一旦被发现会连累到他人。 御医爬起身行礼告退,离开的脚步匆忙之极。 连华看着虞珧,“虞氏,您不想要孩子吗?” “我心中不安定。总觉事情还有变数。” 待晋子瑾回到御合殿,虞珧问了他南赵的事。对于南赵一直不给回应,晋子瑾也觉得不妥。 为表诚意,他未去插手南赵与北羌、中蜀之间战事。 但若南赵这番态度,他或许也该强硬一点,以示警告。 所想晋子瑾未告诉虞珧,拉着她坐到自己怀里,“阿珧,若晋国只能与南赵为敌呢?” “我与南赵共存亡。”虞珧说着回头看他,“那陛下还强留我在晋国,意义为何?” “为我自讨苦吃。”晋子瑾望着她的目光,曾经她看着他的眼里都是亲近与喜欢,如今只有平静和冷淡,“两国之事,非我一人能决定。你心里没有我,我同样无能为力。” 虞珧避开了他的目光,站起身离开走到床边坐下。 晋子瑾问:“今日召见御医是为何?” “身体有些不适。” 晋子瑾并不信,连华偷偷叫了一名御医,怎可能只是因身体不适。他未亲自召见那名御医询问,是想回来问虞珧。 她不说,晋子瑾遂吩咐东福去太医署询问。时间不久,带着答案回来。 东福禀报后速速退下,内殿中陷入异常的沉默。 晋子瑾从榻上起身走到虞珧身边坐下,“阿珧连和我的孩子也不想要吗?” 虞珧不知如何回答,抬头看着他,“我不想侍父又侍子。我是和亲公主,因是和亲便只能任人摆布吗?” “在阿珧心里,我和他一样是吗。” 他眼中情绪繁复,虞珧不欲辨别,眸光微颤垂眸不语。 或许曾经不同,但如今大抵相同。又或者,从来都相同。 晋子瑾低笑一声,“你不喜欢我,自然我做什么,你都觉得厌恶。我从不想欺骗你,可将一切都告诉你,你只会更厌恶我。阿珧觉得,我真有那么令人生厌吗?” 虞珧还未给他回应就被他握住手腕,扯入他怀里,“不管阿珧怎么想,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我们会有孩子的。” 第67章 他低头,抬起怀里虞珧的脸颊,“侍父又侍子?阿珧,你只与我有过云雨。我们会一直纠缠。” 他清透的琥珀色眼眸似初春时覆盖薄冰的河流,落下的吻却像盛夏的烈日灼伤肌肤。 这夜,注定神魂颠倒,不眠不休。 一日一日,虞珧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几乎夜夜交|欢|淫|欲。 始终还是没有南赵欲讲和的消息,致使她心中愈发迷茫。 时至夏末,诊出了身孕。不知惊喜还是惊吓,她只感到紧绷的弦断了一根。 她向晋子瑾询问南赵的事,他回避着回答而后岔开了话题。 听闻有孕,晋子瑾惊喜万分,坐在榻上他搂着虞珧坐在怀里,掌心轻轻抚摸在她还未显怀的小腹。鼻尖亲昵地磨蹭她的颈窝,她身上的气息如罂粟一般吸引他。 虞珧蓦地站起身将他狠狠推开:“你可是在瞒我,你可是又在欺骗我?你是不是出尔反尔!” 他回避南赵的问题,而她身在晋国,他若有所隐瞒她便一无所知。她对此无比惶恐,她的不安已经积聚到顶峰。 她后退两步眼眶泛红,脸上是不信任与惶恐。 转身就往外跑。 晋子瑾吓到,“阿珧!” 蓦地起身捞住她,“阿珧。” 她挣扎落泪,身子无力地要滑落到地面。知道她怀有身孕,晋子瑾惊吓不小,叫人传御医。 他小心抱着虞珧重新坐回榻边,感到似乎是太过忙碌对她疏于关怀。这下他被吓得狠了,面色些微苍白。 “没事,阿珧,南赵没事。你别这样吓我。” 虞珧无神地靠在他怀里,泪水不断从眼眶里溢出。她积压的情绪快要压不住了。 “阿珧,我未伤南赵。你别这样害怕。”晋子瑾摸到她的手紧紧握住。看着她仿佛被抽走了魂魄却仍在哭泣。 李思源被急匆匆叫过来,虞珧已经不再哭。但与晋子瑾二人脸色皆些微苍白。 摸了脉,“陛下,虞氏已有孕,身子需要静养。情绪切不可大起大落。” “我会注意,会小心。” 李思源告知虞珧无大碍,提醒一定不能受气,要好好养。离去后,晋子瑾仍余惊未定。 安抚虞珧道:“只是出了一些小问题不想让你担心,阿珧。我不能失去你。” 晋国在晋之外与南赵在中蜀的事上起了些冲突。他派去中蜀的人是魏谏,巧与虞珩碰上面,或是虞珩主动见他谈判。 虞珩疑惑,晋国怎么总要插手这小国之事,且回应了晋国去南赵提议的联姻:已经上过当吃过亏,不会再相信晋国任何人。既然新帝即位仍然扣着他妹妹,那只能等将来兵戎相见。南赵不是软柿子,会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 他无法将这样的事告诉虞珧。 “阿珧的肚子里已经有孩子了,阿珧会喜欢它的,对么?” 虞珧始终一言不发。她心神俱疲。 晋子瑾俯身轻吻在她唇上,柔而缱绻,“是我事务太多,急功近利想要孩子,忽略了阿珧的心情。往后我会多陪伴你。” 毕竟是晋国,于她而言毫无归属感。如今宫中又冷清,章婮一走,她身边只还剩连华算是亲近。 除此之外的晋国人,他想,都走不进她心里。 “阿珧。我不会想伤害你,别怕好么。” 虞珧难以信他几分,但情绪还是平复下来。只是突然而来的孩子让她本就毫无安全感的人生增添了更多的不确定性,她一时身心承受不住故而崩溃。 即使心中仍然恐慌不安,但如往常一样照旧被她压进心底。 不论曾经还是往后,都非她能真正选择。她不想伤害自己也不想伤害腹中新生的生命,歇斯底里没有用处。 “陛下说话总不算数,我希望陛下真能信守承诺。” “我只在你要离开我的事上,总做错事。” 因怀上了孩子,晋子瑾再次询问,“阿珧若不愿被太高的身份绊住,先封妃也可。孩子也能有名有份。” 虞珧心中仍然期待着南赵能有回音,那她就可死心安稳待在晋国。 那是她心中还存有的她自己都不曾注意的一丝期望——她还能回南赵去。 她可以想着离开,但孩子需要现下的安稳。那心底的一线期望早连她自己都已忽略,她答应了晋子瑾的提议。 虞珧封文慧妃。 随着孩子月份渐长,孕期的反应越来越剧烈。她时常被身体的不适折腾得难以入眠,白日昏沉不清。 仿佛又回到曾经疯癫的日子。 但回忆最多的,仍然是在南赵的无忧无虑。 郦芜、连华都为她的孕吐操碎心,不论吃什么都能吐干净。本就纤瘦的身子似更瘦削。 晋子瑾操心着晋国内的民生,晋国之外与南赵的关系亦让他头疼,还有整日十分虚弱的虞珧。他从不知道这些,为何怀孕会这样折腾她。像一直供奉着的琉璃盏忽然出现了裂痕,只每日的擦拭都恐其破碎。  他心神不宁,早朝都容易走神。 虞珧被折腾了一月余,十分虚弱憔悴,精神萎靡不振。靠在床上恍恍惚惚想起一些事情。 是很碎的记忆,连画面都不完整。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旧症复发,脑子又不好了。她并不想再回到那疯癫不清的日子。 这样过了几日,忽然一血腥的头颅出现在她脑海,来不及细想她就已吓得面色苍白。她精神本就不佳,这样一吓哭起来。 郦芜坐在床前,连华也在一旁,不明所以当即慌乱地安抚安慰她。 虞珧哭着要召见李思源,她怀疑自己是被折腾得又犯了旧病。 然李思源过来,她边哭边说着脑海闪现的各种碎片画面。说完,内殿中只剩沉默。 第146章 李思源整了整思绪,“娘娘您只是太累了。休息休息就不会再想到这些,都是假的,您不必太在意。” 虞珧信了他。 连华在一旁思绪纷杂,郦芜神色忧虑。李思源退下后,郦芜顺着李思源所说再次安慰着虞珧。 她依旧难以判断出自己该怎么做,尤其虞珧如今身孕四月,出不起差错。 这事李思源让人去禀给了晋子瑾,勤政殿内他立刻就放下手里的折子,起身回御合殿。 殿内见郦芜在,郦芜并未向他表现出异样,晋子瑾让她先回宫休息。 他坐到床边,虞珧看着他的神色平常。 抬手轻覆上她的脸颊,虽似无恙,心里还是不安,“阿珧受累了。” “陛下怎回来了。”虞珧想大概是叫李思源的事他已经知道。 “担心阿珧因为太累了胡思乱想,回来陪你。” 虞珧知道他事务许多,他又喜亲力亲为。脑海那些碎片的画面她还无头绪,暂做搁置,“陛下不必为我担忧,我已习惯许多。” 生疏的话语让晋子瑾无可奈何,“我让东福将奏折搬来御合殿,我就在这儿陪你。” 虞珧未阻止。他要做的事她大多不会干涉,因知道无法左右他。 晋子瑾吩咐东福去搬折子,回头望着虞珧,“阿珧可有想为孩子取什么名?” “还没想,由陛下吧。” “那我想一些,到时拿给阿珧挑。” 晋子瑾曾想,她那么喜欢叫“小瑾”的孩子,那就与她生一个“小瑾”。 但时至今日,“小瑾”两个字,他只想属于他。 虞珧看他微垂着眼帘,与她说:“我与阿珧的以后会有孩子,会有欢乐,就像我想得那样。” 心中微泛涟漪,想与他说:让我回南赵吧。 所想还是放在了心中。她与他说过太多次,都无用处。 两人坐着,虞珧看东福进屋来,身后跟着人,差遣将奏折堆放到一边的榻上。 晋子瑾看着他们将折子都堆放好,将人遣退,目光看向还未收回视线的虞珧,不禁凑过去,按住她的头吻上她的唇。再尝万遍也觉尝不尽,心中滋味不觉满足。 轻趴在虞珧的肩头,“阿珧有孕后,我都不敢再碰阿珧了。不尝荤腥不觉有缺,尝过荤腥就再难如从前。” 虞珧脸颊微红,不语。 片刻,听他轻轻的声音:“阿珧,不要离开我。” 虞珧仍是沉默,心绪复杂,如平静的湖面投入石子。水花溅起,涟漪振荡。 晋子瑾起身到榻边批折子,虞珧朝他看去。 他的心意她看得分明,可他的所为她不能理解。为何要如此呢,明知于她是磋磨。 她至今不知南赵的意思,难道还未有回复吗? 或者,他又在瞒她。 这夜,虞珧做了个梦。将那些脑海中碎片的东西都拼凑了起来。她从梦里惊醒,大口喘息,冷汗涔涔。 那是她初入晋国皇宫,入太阳殿面见晋文偃。 她站在殿中正向晋文偃行礼,殿外疾步踏入一名士兵,手中提一血淋淋的包袱。她的目光看去,尚不知是什么。 直到晋文偃在大殿上打开了包袱,提着那头颅放声而笑,目光向她看来,“既然你已经来了,刚好让你们父女团聚。” 她吓得后退,晋文偃扬手就将那颗吓得她脸色苍白的东西朝她丢来,一直滚到了她脚边…… 血混着毛发,双目瞪大着,就那样在她脚边看着她。她认出来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在尖叫,只觉一瞬间头晕目眩,耳中嗡鸣,呼吸堵在了胸口。她后退了一步就摔倒在地,满脸的泪痕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哭。 痛苦恐惧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目不转睛盯着那个血糊糊熟悉的头,脑海却想将一切都忘掉,忘掉。不要再看了。 她开始尖叫,不断地尖叫,像疯了一样往后退,哭得颤抖地不能自已。却又想靠近上去,想将那“人”抱起来。 他们杀了她的父亲! 他们明明答应和亲就和谈! 她听到大殿中的笑声,那么愉悦。可她已经除了哭和颤抖再做不出任何动作。 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往后的日子便是在云英殿。 她疯了,把一切都忘了。 忘了那个仇人。 晋子瑾被她的动静惊醒,她坐在身边抱腿蜷缩着哭声悲恸,令他也觉心痛,坐起身,担忧:“阿珧?” 虞珧听到他的声音反应极大,退开了。 “阿珧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你骗我!你们杀了我父亲!你一直在隐瞒欺骗我!”虞珧带着哭腔的声音沙哑,含着恨意。 晋子瑾沉默片刻,蓦地抓住她的手腕,紧扣在掌心。 “阿珧,他已经死了。” 虞珧挣扎,“你们出尔反尔,没有一个好东西!” “阿珧!”晋子瑾握紧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按住,“他已经死了,太后杀了她。没有人骗你。你想起来又能如何呢。” “放开我!晋国早撕毁了合约,凭何还囚禁我于此!”虞珧抬眸,床帐间只有月光角落的昏暗,看着面前的晋子瑾,俊美的样子却与晋文偃那么像,“你一直在骗我。一直在骗我。” “我没有。”他俯身吻于虞珧唇上,将她紧锢在怀中难以挣扎,“我不会放你离开的。”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杀了我父亲!” “那不是我,阿珧。”晋子瑾沉冷的脸色在虞珧愤恨的目光里转为柔和,“那不是我做得,阿珧。他也不喜欢我。我还要为他负责吗?” “与我无关!你们晋国的事,与我无关!” 忽然回想起的记忆让虞珧无法接受,她不知怎么接受。在那样的情况下,她的亲眼所见。她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她的身体颤抖着消化不了。 晋子瑾紧紧抱着她,没再说话。在他怀中挣扎的虞珧渐渐不再挣扎,可他却察觉到不对劲。 “阿珧?” 他感觉到从她身下沁透出的湿热,像他曾感受过的她的血,蓦地身体一阵发寒,几分慌张:“阿珧?” 他伸手摸了过去,沾染在手指上,惊恐:“阿珧!” 立刻向外喊到:“来人!叫李思源!” 虞珧不再挣扎,她依然在颤抖在哭泣,她的头很痛,小腹也阵阵疼痛,心脏像在替她挣扎跳动得用力。 很快内殿里就点起烛火,晋子瑾看到了鲜艳的血,他不知所措十分惶恐地握住虞珧的手,“阿珧。” 虞珧并不理会他,她感到疲倦,仿佛一生的力气都用尽了。 她不说话,晋子瑾越发恐惧,呼吸的声音都在颤抖,“阿珧不要离开我。” 睡梦中的东福被身边的人叫醒告知了情况,赶过来,看到虚弱的虞珧和床上的血,吓得差点没站稳,向身边的人问:“去叫御医了吗?” “去了去了。” 晋子瑾紧紧抱着虞珧,恨不能与她生长在一起,“阿珧。我没有骗你,你既然不喜欢,那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别……御医马上就来了。阿珧是不是很疼?” 虞珧声音微弱:“让我回去吧。” “好。” 床褥上越来越多的血让晋子瑾被恐惧淹没,若是留下她,她会死。那就放她走吧。  他可以死,但她不能死。 “我好好的将你送回南赵,好吗?” “好。” 东福在一旁不敢插话,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心中复杂万分,焦急等待着。他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怎会突然如此。 李思源夜半被叫醒,着急忙慌地往御合殿赶。 一进内殿见床铺上的血,气上脑门,略感慌张,等不及说话先处理状况。 晋子瑾站在一边,东福看向他。觉他像是一半的魂都落在了虞珧的身上。 这夜的最后,晋子瑾坐在床边看着虞珧看到了天明。东福站在殿中也未再回去休息。 李思源累得没了半条命,是回去了。 日光从窗纸透入屋中,东福看着坐在床边的晋子瑾。若说昨夜他像是丢了一半的魂,此时是大半的魂都丢了。 虞珧已经没事,但很虚弱。孩子没有保住。 东福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李思源的诊断结果是虞珧受了刺激致使孩子流产。 一早连华就跑进内殿来,东福见她满脸慌张立刻拉着她离开,怕扰了虞珧休息。二人到外头说昨晚的事。 郦芜听闻消息,在晋子瑾去早朝后也急忙来了御合殿。 内殿里,虞珧还在昏睡。 因东福也不知昨夜二人间发生何事,面对郦芜的询问他无法回答。郦芜只能忧虑地坐在床边看着虞珧。 又问:“阿瑾怎么样了?” “回太后,陛下昨夜一直守着文慧妃。” 郦芜默然无言。 看着虞珧苍白的模样,心里难受却又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第147章 这俩孩子,真是让她操碎心。 早朝后的晋子瑾回到御合殿,郦芜闻声回过头,见他像是被抽了魂,“阿瑾。” “嗯。”晋子瑾只淡淡应了声,目光看着虞珧,走到床前。郦芜让出位置,站到一旁。 “阿瑾,这是出何事了?” 晋子瑾在床边坐下,沉默好一会儿才回应,“她想起来一些旧事,情绪太激动。我没能劝住她。” 郦芜记起来昨日白日间的事,一时间也露出几分无措,“阿瑾到榻上去歇息一会儿,我在这儿陪着他。” 晋子瑾未听从,他转头看向郦芜,似乎想寻求帮助,“母后,我不想放她离开。” 郦芜脸上忧虑之色。 如今的情形叫她也不知所措。 晋子瑾收回视线再次看着虞珧,“我不想让她离开我。” 昨夜里答应的事他早晨就后悔了。 郦芜纠结之下还是劝他,“若她想起来了,闹成这样。再强留她在身边,你岂不是在害她。阿珧确是个很好的姑娘,可晋国与南赵事到如今都无法和睦。” 郦芜没有说出“有缘无分”四字,他身陷其中,身为他的娘她说不出口。 “我做不到。”晋子瑾道,“我会想办法的。” 郦芜离开,晋子瑾坐在榻上看折子,没有好好休息精神疲惫的样子。连华站在床边看着虞珧出神。 发生之事她已经都弄清楚,与郦芜抱着相似的心情。 忧虑心疼而无能为力。 直到虞珧醒过来,“娘娘!” 虞珧一直都不习惯这样的称呼,如今更是感到厌恶,蹙起眉头,但因是连华转瞬就收起了厌烦之色。 她想要起身,连华立刻上前扶她。 虞珧与她道:“不要这样叫我了。” 晋子瑾已经走到床前,看她被扶着小心地坐起,“阿珧。” 虞珧抬眸看向他,目光里愤恨与诸多复杂,收回视线垂下眼帘忽然想起昨夜流血一事,立刻握住了连华的手,“连华,孩子可还好?” 连华的脸色僵硬住,无言以答。 晋子瑾将连华拨到一旁在床边坐下,虞珧与他的目光相望,“阿珧好好休息,旁的事待身体恢复了再想。” 虞珧再次看向连华,她避开目光低下头。不禁心中有了答案,敛眸凄然一笑,“也好,干干净净,没了牵扯。” 晋子瑾眼底淡薄阴云,将虞珧的手握住,“你我之间,分不开的。” 虞珧抽手,抽不回,望进他眼里。 仿佛看到他们之间无数次缠绵无尽地吻,看到床笫间亲密无间地契合欢愉到灵魂,连汗水都交融在一起。 收回目光还是试图将手抽回,反被晋子瑾拨开指节交扣住再次紧握。严丝合缝后没了任何一丝挣脱的可能。 “孩子还会有的。” 虞珧不可思议看着他,“你答应让我回南赵。” 晋子瑾短暂的沉默,“待阿珧先将身体养好。阿珧不要与我对着干。” 虞珧默然,不忿地妥协。若是孩子流掉,她确实需要好好养一阵。 心中对于失去的孩子不免有难过和愧疚。 刚刚记起的事,她已没有勇气再去回忆。 身体像被磋磨掉所有力气一般的虚弱疲惫。 晋子瑾轻轻松开她的手,“阿珧可有饿了?”说着,吩咐连华去备膳,又让东福叫御医再为虞珧诊个脉。 虞珧偏头靠躺着了无生气,晋子瑾在一边看着她仿佛魂丢在了她身上。 御医的诊断她毫不在意,他一字一句听得认真。 昨夜里,他看到了流产出的孩子,但心思都在她身上来不及多看。 孩子已经命人葬了。 御医离去后,晋子瑾问她道:“阿珧可后悔当初没有任我自生自灭?若是阿珧当初不理会我,我或许已经死了。” 虞珧眼里亮光颤动,片刻后转头朝他看去,未应他的话。 她记起过去的那些事,但不觉他身为一国太子会缺她那些梦里虚幻的照料,一个疯子胡乱的梦。他凭他自己走到了今天。 倒是他对她确实有许多关照,否则她已在晋文偃的磋磨里死去。 晋子瑾未得到她的回答,轻笑了一声。 虞珧不禁道:“过去只是疯子所为,不做数。” “那阿珧就当我如今是个疯子,不做数。” 虞珧望着他的执拗,确实觉他有股子疯劲,常人难以阻止。 第68章 她未再与他多话,她实在疲惫。 过去之事,没有什么后悔与不后悔。都是天意的选择。 内心之中,她未觉后悔过。 未答他的问只是不想……他再于其中深陷。 膳后,连华端来汤药。虞珧喝下后就被扶着躺下,在虚弱与疲惫之中睡去。 再醒来她就睁眼躺着,好半晌撑坐起身,见晋子瑾还坐在榻上看折子。 “我的身体已不适合再服侍陛下,陛下吩咐人送我至旁处休养吧。” 晋子瑾抬眸看向她,“我命人将折子搬来御合殿,是为让阿珧伺候吗?” 虞珧默然片刻,收回了视线,“我需要静心休养,陛下。” “你见我不静心?”想她已记起旧事,必是见他厌烦,晋子瑾道:“晚间我睡榻上。我留你于晋国,是为了见不到你吗。” 虞珧知道向来难改变他的决定,不再多言。 晋子瑾看了手中奏折上几行字,心中郁闷不平,又道:“你不在我跟前,我放不下心。” 虞珧沉默不语。晋子瑾知她根本不在意他的心,也不再多言。 这般一人睡床一人睡榻,外人不敢多插嘴。 虞珧养了一月,心心念念是回南赵。 晋子瑾心里却根本没想让她离开。他那日只是被吓到才答应了她。 虞珧觉得身体已经恢复,精神也好了许多。因心中期待着回南赵,心情整体还是怀着希望。 李思源诊脉离开后,她起身下床询问晋子瑾,“我可以回南赵去了。” 晋子瑾看着奏折的目光抬起,看着她。她身心恢复得好他为此欣喜,“阿珧还没有好,返回南赵路途遥远颠簸,你小产后刚恢复的身体吃不消。” 虞珧沉默片刻,觉他所说有理。她并不想见到母后、哥哥之时,是极差的一副样子,令他们担忧难过。 虽归心似箭,可还是决定再养一些日子。 “那,过半月再走。” 晋子瑾未应,看她回床边坐下,眸色幽深。 虞珧静静坐了一会儿,再次朝他看去,晋子瑾已是低眸在看奏折,“如今的南赵王是我的王兄吧,陛下向南赵提出的联姻议和,如今还没有答复吗?” 哥哥是不会不管她的,怎可能一直没有任何回音。 晋子瑾抬眸看她,“阿珧想要怎样的答复?” 虞珧不知他这样问何意,“只是觉得我的王兄不可能不理会我的事,并无其他意思。” “若是虞珩答应以你留在晋国联姻继续与我父皇未完成的约定,阿珧会愿意留在晋国吗?” 虞珧垂眸。 若这是哥哥为南赵做出的决定,她会遵从。 但她未回答晋子瑾,片刻后再次问他:“我父王……你们是怎么……安置的。” “在太阳殿的暗室里。” 虞珧蓦地看向他,她以为早已经被毁掉。 “先帝有收集人头骨的癖好,不止有你父王的。” “我…”虞珧情绪些许激动,“我能带回南赵去吗?” 能凑齐全尸安葬,总是好的。她无法想象,父王一直没有头颅地埋在地下。 “嗯。”晋子瑾平静地答应她,“阿珧有此愿望,能满足你自然好。望此事不会一直留在你心里,让你痛苦。” 虞珧沉默了下来,她想提去看一眼。可又觉自己没有勇气面对父亲的一颗头。 待回去时再见吧。 心中情绪起伏波动,因南赵,因父亲,因晋子瑾。 她听到他问:“阿珧还是记恨我吗?只因我是他的儿子,即使他几次都差点要我的命,在阿珧心里我还是要为他的所为负责,是吗?” 虞珧抿唇不语,好半晌才冷硬的声音道:“你们晋国的事与我无关。” 晋子瑾轻笑,笑了好一阵,看虞珧低着头甚至不愿看着他回答,目光里些许凄然:“阿珧真是冷漠。你气我欺瞒你,可我若不如此,我什么都得不到。生在这里,我又做错了什么吗?” 停顿片刻:“我以为阿珧会是来救我的。” 虞珧不应他,却到底还是被他拨动心湖,“你可以救你自己,我才是连自己都救不了。” “是吗?那只是阿珧以为的,阿珧看我像是活着,可不知我早已经死了。” 虞珧心中混乱,不想听他再说下去,想将话题终止:“那是你的事,到底你我之间隔着仇。” 晋子瑾又笑了一声,“阿珧还是将他的错怪到我身上。”他放下奏折起身,走到了虞珧面前,“就像我的母后,将一切丢给我独自承担。阿珧怎么知道我是活着的呢?” 第148章 他捏住虞珧的两颊,让她看着他不能躲开他的目光,“我只是为活而活,我不甘心他们如此对我。但我随时可以去死,只要他们都跟我一块儿死。” 虞珧惊怔地看着他这好似疯魔的样子,晋子瑾却在她身侧坐下一把抱住她,“但是阿珧不一样,我想跟你一块儿活着。我不能放下你。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如今他们都已经死了。” 虞珧回不过神,她缓缓道:“那你让我回南赵。” “不可能。” “你答应我的!” “我反悔了。” 虞珧顿时挣扎着欲将他推开,“你疯了!晋子瑾,你是不是个疯子!曾经我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怎么能当真?” “阿珧,你现在清楚了。你都记得,我怎么不能当真?” 虞珧挣扎得厉害,晋子瑾蓦地咬在她的脖颈上。 她吃痛,疼出眼泪不再挣扎,他便在那处轻吻舔舐,细腻的脖颈肌肤上留下红肿的牙印,“阿珧,我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 虞珧含着眼泪,她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晋子瑾将她抱紧许多,“阿珧,待在我身边。旁得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你想要的与南赵之间的问题,给我一些时间。” “我不会再信你。你为何偏要我恨你。” “我离不开你。” 一场没有结果各不退让的谈话,至夜晚同床共枕间又勾起旖旎欲念,晋子瑾在按住虞珧的腕子亲吻她衣襟内的肌肤时,记起李思源的提醒。 作罢,躺下,将她搂入怀里按着。 虞珧愤恨地想要咒骂,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几句骂他的话来。 此前明明说好他睡榻上,否则就让她搬出御合殿。然而他却不顾她的反对又和她睡在一起,要与她云雨。 虽不知为何突然停止,她仍气得很,又委屈。 “已经许久没有了,阿珧。但李思源说,你得养很久。” 虞珧不语,不想理他。 晋子瑾低头,轻吻她的后颈,隔着丝薄的衣料缓缓一路吻到脊骨中央。虞珧蓦地转过身将他推开,“你够了!” 晋子瑾含住她的唇吻她,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纠缠至喘息,虞珧没力气再说话,他轻轻吻在她的额头,“阿珧。我也想像你一样,将过去都抹掉,但我做不到。你告诉我如何做呢,或许可以放下。” 虞珧别过头,转身背对他,一言不发。 “那就睡吧。”他道。 二人间隔阂越发的重。 虞珧对晋国皇宫以外的事一概不知,她大多只能在皇宫中活动。 心中始终挂念南赵,虞珧会去询问郦芜可知外头的情况。郦芜为不让她太过忧郁,替她询问晋子瑾,然而同样得不到他给的回答。 虞珧想要带着连华从皇宫逃出去,只是没出宫门就已经被拦住。 晋子瑾生气,但也未太过生气。虞珧看他坐在榻边,似乎是将生气克制住了。抬眸看着她,如他说得那样,就算生气也舍不得伤害她。 被带回御合殿后,连华很害怕会被处置,但没有任何人罚她。候在院落里,即使是她一直很怕的东禄,也只是看着她叹气:“不要带着娘娘做这种事。” 她意识到,因为她对虞珧很重要,所以晋子瑾不会将她如何。 在晋国,如今只有她能算真正陪着虞珧的人了。 但她毕竟只是个宫婢,心里又是向着虞珧。她希望她能离开这里。 即使在心中很想质问,如此强求着虞珧有何意义,却知这样的话更无意义。 随着虞珧的身体日渐恢复,晋子瑾难以忍耐地再次与她鱼水相欢。 虞珧很抗拒,但抵抗不过他。 她被他紧拥着,后背抵在床头镂空的横杆,“我不想你再碰我了,让我回南赵。” “阿珧,不可能。就当我是个恶人好了。”他吻去她脸颊的泪痕,只有这样热意紧密的契合,仿佛才是真正拥有她的时刻,“若阿珧心里永远不能有我,那这样也算短暂的满足。你总得接受我,”他湿热的呼吸扑在虞珧的耳侧,“用你的身体也行。” 虞珧哑声问他:“为何要这样,你知我想起来了。” 晋子瑾未再回应,只是听着她在耳边断续的喘息,有深有浅,想要她将脑海的思绪都抛尽,只留下他的存在与欢愉。 照顾她的身体,这样的事并不常发生。即使是偶尔,虞珧醒后仍然十分痛苦。 她还未处理好那段被埋藏后又恢复的记忆。 她还不知如何释怀,就算或许不该他承担一个伤害过他的父亲的罪责。 这段无解的纠缠似乎没有尽头,连晋子瑾都这样认为。  直到中蜀传来军情急报。 南赵忽然大势举兵,将消磨日久的北羌与中蜀几乎一举吞并。 晋国因欲与南赵达成和解插在其间拖耗,原意在逼迫南赵,但南赵宁愿被耗着也不答应。 南赵的忽然爆发将晋国也打了个措手不及,吞下北羌与大半中蜀后,紧接着便与晋国留在中蜀并不多的军队发生了正面冲突,欲吞下整个中蜀。 虞珩的这盘大棋下了许久,一直都难猜出他的意图。在北羌中蜀之间游移不定,此时看来只是想要渔翁得利。但并非远远观战,而是在鹬蚌之间游走诓骗,让他们争个你死我活,表面加以帮扶实则不怎么出力还拱火。 朝中有认为虞珩此人城府既深,又极能忍耐,必当除掉否则对晋国是个威胁。 亦有认为,既然南赵已经几乎拿下北羌与中蜀,剩下的不如也给他算了。再派兵援中蜀费时费力,不一定能得到相应的好处。 若按晋子瑾以为,虞珩这样的人确实对将来的晋国是个威胁,想办法除掉是必然。 但虞珩既有这般能耐,又岂是轻易可除掉的。 且他还要考虑虞珧。 战争劳民伤财,再与南赵发生大规模的冲突不一定能得到好处。曾经晋文偃便是因此才不再与南赵交战下去。南赵虽不比晋国,但没那么好攻下。虞政清在位时倒是容易些。 晋子瑾下令撤回了驻扎在中蜀的军队,派兵过去在中蜀与南赵激烈交锋,费力不讨好,不如让人撤回来,也免去一些伤亡。 余下的再做打算。 虞珩太会掩人耳目,混淆视听,他一直装作在帮扶北羌与中蜀之间摇摆不定,仿佛只是贪图两国谁给他的好处多。实际,他要得是这两国的领土。 否则,他怎么也会先拿下中蜀,而不是与虞珩耗在中蜀。 早朝过后,晋子瑾回到御合殿,心中还在思索着,虞珩下一步会如何打算。 如今他已经习惯每日将奏折搬到御合殿内处理,坐在榻上打开了折子。 虞珧还在床上睡着,他未吵扰她。却忽然想到,虞珩可是会想要将虞珧要回去。 他放下折子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还睡着的虞珧。她已是越发厌恨他,而他却不知如何应对。 “阿珧可以说不做数便不做数,可我却做不到。” 此时外头的天色已不算早,虞珧睡得半梦半醒,闻声睁开眼看他就坐在一边,抿唇侧过头看向了里侧。 晋子瑾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坐起趴进他怀里,双手将她环住,鼻尖蹭在她蓬软的头发上,馨香宜人。 “阿珧明知抗拒无用,何必还要如此,不理我。” 虞珧不语。 “阿珧心里恨我,可阿珧的仇人是在我手里解决。阿珧恨我什么?” 虞珧蹙眉,还是不说话。 “只是因为流着有一半相同的血吗?”晋子瑾将她往上抱起一些,全然拥入怀里,吻轻吻在她的颈侧,“可若是阿珧与我有孩子,晋国就也有阿珧一半的血,这不是阿珧想要的吗?” 虞珧抿唇,“你只会骗我,你答应我与南赵的事呢?” “我在解决,阿珧。只是你的哥哥不太配合。” 虞珧蓦地将他推开,目光看着他:“南赵怎么了?哥哥说了什么?” “他不愿意,不愿和解。阿珧想要我怎么做呢?” 虞珧看着他,他看似沉静温和的表象之下她知道是与晋文偃相似的阴狠暴戾,只是他比晋文偃会克制得多,几乎都隐藏了起来。 他似乎想要对南赵动手,只是顾及于她而在思索。 “你想怎么做?” “我自然想两国联姻,阿珧留在晋国在此生下太子,两国友好,商贸互通,技术互助。对彼此皆为益处。” 虞珧沉默,他说得确是好事,但她的哥哥既然不同意,必然是已不再信任。 她同样不能完全信任他。 这样的当南赵已经上过一次。 “我没法左右南赵王的想法。” 晋子瑾并未因她的回答而有情绪的波动,抬手覆上她的脸颊,“不答应,我也不会让你回去。” 他托起虞珧的脸,按住她的后腰压入怀里,俯身吻她的唇。 第149章 虞珧挣扎半晌,被他放开,“你要做什么?” “得看你哥哥想要做什么,他若一定要挑起战争,那晋国如何不奉陪。” “你将我留在这里还有何意义?” 晋子瑾看着她的目光深邃,“阿珧,若你一定要恨我,那就恨我吧。” 虞珧一口怒气哽在胸口,几个深呼吸后,一把将他推开。 晋子瑾默然,坐了一会儿起身回到榻边坐下看折子。 虞珧心烦意乱好半晌,愤恨看向他问:“都不痛快,何必如此?” 晋子瑾道:“你走了,我更不痛快。” 虞珧气得喘不过气,重新躺下背对向外。 有关南赵的事,晋子瑾不允许任何人在虞珧耳边提,即使是郦芜都拿他毫无办法。 这个儿子对她更多不过是表面情分,桩桩件件的旧事叠加在一起,冷心冷情六亲不认。所谓情分,她觉都是演给虞珧看得,好让他看起来更像个人,不至于吓到虞珧。 能被他在意的人就只有虞珧。 与虞珧相处的开心,他看起来便更有人情味一些,反之冷漠偏执。 郦芜只能多陪虞珧,心中怜惜又无可奈何。 又是一年燥热的夏季,前往承乾行宫避暑。晋国等待着南赵下一步的动向,却是收到南赵送来的战书,其上言只要将他们的崇阳公主送回去,过往恩怨便一笔勾销。 行宫中曾经晋文偃的寝殿被改作了勤政殿,晋子瑾坐在阶上高座上,折子被他丢到地上。 殿中诸位大臣沉默着面面相觑,思索措辞。 陛下与这南赵和亲公主,如今的文慧妃,之间关系复杂。文慧妃曾为先帝丽妃,被先帝废为庶民,先帝病逝后又为现今陛下封文慧妃,还意外流过一孩子。 后宫里如今就这一文慧妃。 先帝在世时,南赵就以三城想换他们的公主回去。 如今这…… 殿内,有不明其中复杂的大臣大胆谏言:“陛下,南赵如此执着于送来和亲的公主,不如送回去罢了。南赵今得北羌、中蜀两国,臣以为不宜与其硬战,得不偿失。” 另有人出列附和:“臣附议,先将其安抚,再从长计议。必不能纵容其猖狂,成为威胁。” 魏谏、薛翌站在众人之前,沉默许久不语。 理是这样一个理,但陛下与文慧妃纠缠日久,怎可能说送回去就送回去。若愿意送回去,早不必等到今日。 薛翌出列谏言:“望陛下慎思,诸位所言皆在理。南赵吞并北羌、中蜀时也损兵折将,但休整不久便来下战书,可见决心已下必不轻易罢休。晋国并无必要应战,即使伤敌一千亦自损八百,致晋国百姓于水深火热。”言及至此,话音渐轻,“只需送他们的公主回去。” 魏谏看向薛翌,仍然保持了沉默。抬眸往晋子瑾看去一眼,他目光阴寒并未有应。 又见一人行至中央,躬身劝谏,“陛下莫为儿女私情,大动干戈。文慧妃本就为南赵的和亲公主,若因其而战乱,岂不本末倒置。” 晋子瑾沉声:“南赵要什么便给什么,晋国的颜面何在?” 先前谏言中一人道:“陛下,南赵王要得是其妹妹,并非无理的要求。且南赵送公主来和亲,先帝并未履行承诺,此事晋国不占理。理亏在先,南赵追讨,理应将人送回。” “够了!”晋子瑾不欲再听,“不过刚拿下两个残喘小国的南赵,既为威胁,趁其此时在战后尚未恢复至完全,不正好是攻占时机。” 魏谏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合以共利,战以共损。您真与南赵交锋,就算留她在皇宫又还有何好结果?” 东福在阶上一旁站着,忧虑地看着晋子瑾,他沉默不语。 好半晌唇角带一丝冷冽的笑,眼里凉薄望着众人,“早些时候怎不这么劝先帝,他做得荒唐事少吗?烂摊子倒是都让朕来收拾。” 薛翌知他心里不能接受,而此时殿中已无人敢言,“陛下,先帝听不进劝,而非无人劝谏。” …… 在承乾行宫中的寝院如旧,虞珧坐在廊前的台阶上,山林里天清气爽但阳光落在肌肤上仍然灼热。 她想起一些在此发生的旧事。 他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忽悠她。 那时候是梦是真分不清楚,他便借此装作是梦里。 他心机深沉,即使此时她都难看透,更莫说那时候傻乎乎的她了。 但若问回忆带给她的是何种情感,并非负面。 只是终究不能再回到那时候了,他不是小瑾,是深有城府,阴狠无情的晋国太子、晋国皇帝。 他到底还想做些什么。 郦芜让近春送来两枚香囊,上面绣着的都是蝴蝶,形态不同。近春告诉她,其中一枚给陛下。 前脚近春离开,后脚晋子瑾就回来了,常服穿得雾蓝色。 虞珧抬眸看他从远处走过来,明亮的阳光映得他的眼眸色泽浅而透亮,却没有澄澈之感反而更能看清他眼底的阴霾。 心情不太好,但通常不外显。 “陛下。” “阿珧。”如常平静里带着温和地这样叫她,虞珧吩咐连华将郦芜送来的香囊给他递去。 人是旧人,情带旧情,却已大不相同。 晋子瑾垂眸看一眼手里的香囊,绣着一只蝴蝶。再抬眼,虞珧已经起身回屋。 他抬手挥退连华,跟着进屋去。 第69章 屋内虞珧在榻边坐下,见他也跟来里间,垂眸避过了他的视线。  “阿珧。” 晋子瑾走到她身边坐下,手中的香囊被他放在一边,从虞珧手中拿起另一枚放到一边相叠。 虞珧看他的动作,蹙眉不知他的意思。 晋子瑾搂住她的腰捞入怀里,俯身吻她的唇。 虞珧未察觉出有异,他以往也总如此。吻后就被他紧按在怀里,“阿珧应该属于我。” 虞珧沉默好一会儿,“陛下今日无公务么?” 她如今常常这般冷淡,晋子瑾道:“阿珧再不会如过去一样了是么?” 虞珧未应。 他道:“是我偏要强求了。你我注定是无缘。” 虞珧抬手,短暂犹豫后使力将他推开,“陛下当是还有许多公务。” 晋子瑾郁郁的琥珀色眼眸看着她,“我只配当个无情义的冷血之人。”说着便起身离开。 虞珧后知后觉出他的奇怪,但并不能推测出是何事。 身边之人,不会告诉她任何事。 郦芜有所听闻后至勤政殿的内殿里见晋子瑾。 “陛下。” 晋子瑾从政务里抬头,神情倦怠,话里几分冷淡,已经猜出她为何而来,“母后。” “与南赵的事,陛下今如何打算?” “不如何。”晋子瑾应了句,低头继续看折子。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 郦芜看不透他,心里更焦急了些。 她既担忧虞珧被留在晋国消耗,又担心虞珧离开后他想不开。 “朝臣议事难道没有结果吗?” “有啊。我在考虑。”他回答的很冷淡。郦芜听出他不想谈此事,更不想让虞珧离开。 心里虽然担忧焦虑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转身离开。 晋子瑾却忽然又开口,“这些事,阿珧暂时还不该知道。” 郦芜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他仍然要瞒着虞珧,只能应道:“明白了。” 若他坚持不让阿珧离开,告诉她只会让她更难受。 只是若真两国交战,到时阿珧该怎么办。 “阿瑾,事已至此,让她离开对你们都好。” 晋子瑾没有应,郦芜神色忧虑地离去。 在勤政殿内晋子瑾一直待到天黑,东福忧愁之色走进内殿里看在满屋烛火明亮的光线里,将所有折子不论大小事都翻看批红的晋子瑾。 许多呈上的都是废话,不必细看。但他就是一本本看得事无巨细。 东福知道他是心烦。 “陛下,外头天都黑了,时辰不早了。” …… 寝院后山的温泉汤池,虞珧沐浴于池水趴在池边光滑的鹅卵石上看着山林间的皎月。 温泉水是活水,耳边可听到咕嘟咕嘟泉眼冒出水流的声音,夹杂各种山间夜鸟与昆虫的鸣叫。她在南赵时看得也是这样的月。 母后不知如今一切还好吗。 连华在池边点了艾草香,烟气与雾气缭绕着,艾草的气味弥漫,蚊虫不近身。地灯的烛光摇荡着,催人入梦,让身边的一切都恍惚不真实。 仿佛是回到了南赵,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亲人。 直到脚步声的闯入,虞珧收回思绪看去,是晋子瑾,她立刻就想要起身穿衣。 “陛下回来了么。” “嗯,未注意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虞珧出了水池,手忙脚乱地要将衣物套上,晋子瑾握住了她的手,虞珧受惊地看他已经走到面前,他道:“阿珧还没有习惯么?” 第150章 虞珧还是不习惯的,两人从未真正互通心意。 他道:“阿珧服侍我沐浴,不急着走。” 虞珧原本想要离开的心只能顺从他,被他放开手腕后伸手解他的衣带。 衣物除尽,虞珧别开目光看向了一侧,晋子瑾俯身吻上她的唇,被他横抱起又入了水池里。 水流亲身,肌肤的温度与温泉池水融为一体。不同的是肌肤软润的触感。 虞珧还来不及抗拒,再次被他俯身吻堵住唇。 浸于池水,吻纠缠着不放,被夺走的氧气使虞珧愈发虚软,抗拒不得,更深的契合就入了身体,眼角沁出了湿意,呼吸愈发急促而觉不够,晋子瑾给她浅浅地以吻渡气。 虞珧被他托搂着腰臀,握住他上臂的双手都已无力扶住,眸中映月,光点细碎地颤动。 终于被他放开了唇瓣,似鱼获水,能够喘|息。 可颠鸾倒凤仍予取予求,她趴在晋子瑾肩上眼里含泪地咬了他一口,再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这怨恼与委屈。 他搂着她承托着整个人,手臂与肩膀都承担了力,遂咬得一口还硌牙。气得差点哭起来。 “阿珧。”晋子瑾的声音还是很温和,带着微微的喘,“你恨我什么,还是我父皇的事?还是我不让你走。” 虞珧没有回答,克制着自己的喘|息。 “我让你离开,你心里可能有我?” 虞珧还是不答。 她被晋子瑾抵在了池边,他不再问。 虞珧偏过头愈发大口喘息,她握着他的手臂,眼里水色愈润,搅乱了一池,几分哭腔,“会的。” “你在骗我。”晋子瑾沉声,不信。 “没有,没有。”虞珧趴在他肩膀上,喘得轻泣,“不要了。” “你还会记得我么,你会把我忘干净。我从不在你心里,阿珧。一切都是我太不该了。” “呜~”虞珧只剩喘|息和泣音。 池水里反反复复,虞珧柔软的像是棉花娃娃被抱在手中,虚弱地哭泣着和他求饶。想不明白他明明已经有一段时间都不太执着于这件事了。 似乎因为小产,李思源提醒她需要休养,不可短时间再怀上。他就变得很节制。 “小瑾。” “阿珧很久不这样叫我了。” “你是陛下了。” “我不是,我一直想做小瑾。只是阿珧不再相信。我一直很需要你,只是你不想再要我。” 虞珧沉默一会儿,“不要了好么,小瑾。” 晋子瑾轻吻在她的颈窝,“我想阿珧留下一些我的东西。” “已经有了。装不下那么多。” “你恨我吗?” 虞珧依旧不答。 一切没再继续,晋子瑾抱着她沐浴后,给她披上衣裳,抱着她回寝屋。 虞珧迷迷糊糊睡在床上,心中仍然想不明白今日他的反常是怎么回事,可却已没有再多说话的力气,转瞬就思绪混沌睡沉。 次日醒来,事事照旧,不见有任何与往常不同。  但虞珧还是让连华叫来东禄询问。东禄只道未发生什么事,晋子瑾也无事。 如此平常不过七天。 这七日日日有人劝谏晋子瑾,为了一和亲公主大动干戈,实在不是理智的决定。晋国理亏在先,不该再如此。传扬于各国之间,让晋国声名不佳。 虞珩此人要么能尽早解决,要么就与其为盟,否则只为隐患。 薛翌更是私下求见,询问:“陛下真打算与赵国为敌,下决心除掉虞珩?” 这些日子又有南赵的消息,虞珩改南赵为赵国,称帝。往后不再为南赵王,而为赵国皇帝。虽不及晋国,但国土确实已比以往更大,虞珩这样的人要么除掉要么为用。 他已经无路可走,费劲杀了虞珩,往后如何,无人能预料。 他召见了被关押的赵国使臣,与其道:“还有何要说的么?” 使臣该说得都已在被关押前说完,此时也不能明白晋子瑾的意思,思忖后道:“望送回我们的公主,您任性妄为于晋国百害而无一利。南赵尽管弱小,也不会任人欺辱。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晋子瑾道:“今天气炎热,不便赶路。山中避暑,待入秋凉爽之时再走也不迟。” 使臣顿住,似是没想到他今日会答应,急忙接话,“臣看不必,久拖生事。既然陛下有此意,那便让臣尽早带公主回去吧。她已在此待了太久。” 晋子瑾不应。 薛翌看向他,心中感烦恼,知道他根本不愿。 使臣揣摩不透晋子瑾的意思。 僵持里,薛翌接话,“陛下,不若问问文慧妃的意思。” 使臣并不知虞珧此时为文慧妃,目光往薛翌看去,有疑惑。 晋子瑾知道若问虞珧会是何结果,但还是应了,“嗯”一声,让人将使臣带下去安置,没再关押。 薛翌欲言又止,最终知道自己的话其实没什么用,不再多言惹怨气,告退离去。 晋子瑾静默地坐了一会儿,看着面前的折子心中没有思绪静心处理,起身叫上一旁的东福跟随,回寝院。 虞珧整日里都显得空泛,时常无神。 郦芜过来也就让她看着稍微精神一些,郦芜一走她就又像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坐在廊前的台阶上,抱着波波出神。 晋子瑾回来她看过去一眼,“陛下。” 晋子瑾进了屋里,她并未动作,还是坐在原地。 直到屋里传出声音,“阿珧,进来说话。” 她才放下了波波,起身回屋。 晋子瑾坐在榻边看着她:“待天气凉爽,你回南赵。” 虞珧站住脚步看着他,似是不相信这是他所说的话,她捏住手指直到感到疼痛,“陛下,莫非又是戏弄我?” “阿珧很期待离开我。”晋子瑾道。虞珧微蹙眉,抿唇不应,觉是戏弄,转身要到屋外去。 “阿珧。”晋子瑾再次开口,“到我身边来。” 虞珧顿住脚步,稍有犹豫回过身,“陛下是作何?” 晋子瑾看着她不语,虞珧只能向他走去。 刚到近前就被他握住手腕扯入他怀里,被他的手臂紧紧拥住。勒得身体生疼。 “嗯~”虞珧挣扎,“做什么?” “你想离开了,再陪我一段日子。” 虞珧疑惑里些许思索,思索他是否是真打算让她回南赵,“陛下不是骗我?” 晋子瑾不应声。 蓦然天旋地转,她被按在榻上的圆枕上,吻压在唇瓣。 他的索取如抢夺。 虞珧推拒,看他清透的眸看进她眼中,情绪压抑。 吻到一切都被搅乱了,虞珧喘息着再次被他抱回怀里,躺在榻上,他道:“再陪我一些日子。” 他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但虞珧不确定。 “真放我离开了吗?” 他还是不应。虞珧只能放弃。 …… 赵国使臣在行宫中被安排了居所,也不再被限制。私下偷偷打听,知道他们公主也在行宫,也得知了所处寝院。 好不容易等到虞珧出寝院,箭步奔上前,“公主!” 虞珧被他拦住,但并不知他是何人,对方直言身份,坦明来意。 晋子瑾向她隐瞒之事,她便都知晓了。 南赵派人来向晋国要人。晋文偃在位时戏弄侮辱南赵所做那些事,南赵并未忘怀。 但战争到底不是最好的解决之法,只要晋国愿意送她回去。为了两国安定,过往可不再提起。 哥哥心系南赵,也一直挂念着她。 “公主,晋国惯是出尔反尔,未免夜长梦多,晋国反悔。您尽早随臣离开才为上策。” 虞珧心心念念着离去,这些事晋子瑾丝毫未让她知道。 她返回了寝院,找到东禄询问晋子瑾的所在,带着连华去到勤政殿见他。 内殿中晋子瑾与一人正论着政务,外头来小宦禀报东福,虞珧求见。 待到殿中大臣离去,他向晋子瑾禀报:“陛下,文慧妃求见。” 晋子瑾手中朱笔一顿,抬起头,“让她进来。” 虞珧遂进入内殿,看向晋子瑾,“陛下,回南赵之事妾并不愿再等。妾思乡心切,只盼早早离去。望陛下能成全。” 晋子瑾目光望着她,沉默许久,“知道了?” “陛下事事瞒我,但总有戳破的一天。” 晋子瑾垂下眼帘,“既然你要如此,那依你。” 虞珧立刻跟着道:“陛下还答应过,让我回去时可以带走我父王的……”即使已时至今日,此事仍然那样让人难以触碰。 “嗯。”晋子瑾应,“答应你的不会食言。” “陛下何时能让我离开?” 晋子瑾又沉默一会儿,“阿珧已是一刻不愿再留于此了。” “是。我从始至终,不曾喜欢过晋国。” 晋子瑾抬眸看她:“那你我之间的事呢,在你心里可曾有过一席之地。”等了片刻虞珧未回答,他亦有畏缩不愿再听,“既然你急着离开,我派人回京都皇宫取你要得东西。” 第151章 “我想亲自去,我信不过你们晋国人。” 晋子瑾听来笑了一声,似是曾经相处之事越发虚幻,想要争辩,又觉徒劳。 “我陪你去取。” 虞珧没再抗拒,垂眸不再看他。 若不决绝,难以离去。 她觉得她还是了解他的,越是对他心软,他越不愿放手。 见她一直站着,东福命人搬来凳子。虞珧便在殿中坐下,等候晋子瑾将手中重要的事务处理完毕。 而后吩咐了临时回宫的事,东福备马车,离开承乾山庄。 山路行得颠簸,马车中二人分坐两边,各自无言。 最终晋子瑾起身,坐到虞珧身边。 握住虞珧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仍是觉得不足够,他抱住虞珧,“阿珧。” 虞珧始终抿唇不语,柳眉微颦,神色似几分郁愁。 “离开后就能不再怨恨我了吧。记得我。” 虞珧心中复杂如一团乱麻,未做回答。 “我忘不了,我和你之间的那些事。即使孽缘一段,也还是十分珍贵。或许你不在乎,你有许多。”他停顿了一会儿,“若是重来,阿珧依然注定要离开,我希望你不再管我。让我接受本该属于我的。” “阿珧给了我的,我小心翼翼放进心里。你却又要全部掏走。不如一开始就没有交集,让我就那样的生活。” “你已经是陛下了。” “可我还是需要你。” 一路上的沉默直到马车进入皇宫,在太阳殿前停了下来。 晋子瑾放开虞珧,先下马车。虞珧看着他的背影,起身下马车。 东福与赵国使臣从另一辆马车上踏下,晋子瑾看向东福,吩咐他召见粱翕。 太阳殿中的事,晋文偃的事,最了解的就是粱翕。 虞珧抬眸看向天空,已经是傍晚,盛夏的晚风仍然热气燎人。她的手被晋子瑾握住,拉着她进入太阳殿。 赵国使臣要跟随,被东福拦住,“陛下可未召你进去。” 太阳殿自晋文偃死后已无人居住,其中富丽的装饰摆件都已搬离,此时看着较为空荡,因打扫的不勤,木质的桌凳橱柜上若有似无的薄灰。 晋子瑾在内殿停了下来,并未回头看虞珧,“他已经死了。重病之身被太后用金簪刺了数次,待人发现时,母后就瘫坐在地上哭泣,而我父皇已经断气。母后十分恨他,自此之后心结便了。” 他转头看向内殿中的窗棂,夕阳的辉光橙金色斜射入室内,映在一边的墙壁之上。 “我幼时就是跪在这大殿外,漫天满地的雪色,为了让他放过母后。九死一生,勉强活了下来,此后,母后也不再见我。我不知该恨谁,或是父亲或是母亲。我谁也不恨,只觉得厌恶这一切。”他放开了虞珧的手,“阿珧也如他们一样,本不该是我的错。” 虞珧捏住了自己的衣袖,此时,粱翕从外进来,“陛下,娘娘。” 晋子瑾转身看向他,“先帝的暗室在何处?其中有虞政清的头骨?” 粱翕顿住,看一眼虞珧,“是,陛下。奴才这就打开,可是要取出来?奴才进去取吧。” 虞珧未有异议,她心中觉得粱翕是个不错的人。 粱翕见晋子瑾看一眼虞珧后点了头,走到两人之前在一面只有幅挂画的墙壁上,取下画,将暗室打开,进入其中。 不多时取出一黄巾包裹的圆形之物。 他看着晋子瑾,似在询问交到谁手上。晋子瑾看向脸色苍白看着黄巾的虞珧,“外头有赵国使者,予他保管带回赵国吧。” “是,陛下。” 虞珧想要接过来打开看看,又痛苦害怕得很,只能看粱翕提着东西出大殿。  “那就离开吧。”晋子瑾向她道。 她脸上痛苦与失神,晋国确实带给了她太多痛苦。她厌恶至极。 强留又还有何意义。 虞珧收回神思看向晋子瑾,他的爽快令她意外。 晋子瑾避开了她的视线,“天色不早,若急着赶路我命人送你们离开。” 虞珧应下。 坐在出宫的马车上,她神思游离放空。恍惚如梦里般不真实。 她没想到晋子瑾就这样让她离开了,上马车前她说想要连华与她一起走,晋子瑾也答应了她。 连华会从承乾山出发,赶上他们,与他们汇合。 顺利离开的前几日,虞珧心中被期待与喜悦塞得满满,每日心情都极好。 只是渐渐的这顺利让她心中一小块感到缺失,她无从解释,只想将这莫名的感觉剔除,却怎么都无法消除干净,只好压抑下。 行至中途,连华赶了上来与她汇合,虞珧心中的欣喜再次填满,每日都十分的激情与开心。 连华对于虞珧回赵国还记得带上她,同样万分欣喜。 心中怀揣着对从未到过的南赵,对虞珧家乡、亲人的期待。 她有生之年还能去到这么远的地方,见识异国的风土人情。 不过欢喜里,还有着对晋国皇宫内几位友人的不舍。 她并不想一辈子待在那封闭的地方,她感到跟在虞珧身边定能见识到更多的广阔。 “公主,奴婢还能给在晋国的好朋友写信吗?” “当然可以啊。”虞珧想着,晋子瑾当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会因为这点恩怨拦着她身边侍人的信,他也没有这个精力管这芝麻点大的事。 马车行至稷丽,虞珧看着车窗外的街景,脑海忽然想起一人的名字“颜徽”。 紧接着脑海浮现出他在她眼前被晋文偃一刀刺死的画面。 蓦地脸色苍白。 马车使出稷丽的城门即是出了晋国,进入赵国的地域。她看着马车后越来越远去的稷丽城门,想起了在此地所发生的所有事。 晋子瑾派人替他们引路,她被抓住后,晋文偃杀死了颜徽,她被关押,他夜晚扮做宦官偷偷去看她。 后来他说他不小心伤了腿,暂时没法能站起来。 他身体虚弱有腿疾,却要代替晋文偃出城与她哥哥对峙。晋文偃想用她做饵,杀死她哥哥。 他曾经也想过让她平安地回南赵。 稷丽的城门,门内即是晋国,给了她数不尽的痛苦回忆。如今皆远去了。 虞珧放下车窗帘不再看。 但心中那些与晋子瑾相关的回忆却无法随着与晋国越来越远的距离而消散。 如他所说,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总是紧密相连。 身在晋国,她满心南赵,南赵是她自始至终的执念。 她为了南赵而到达晋国,受尽欺辱。 如今回到南赵,那些被挤压到了角落的东西才被释放出来。 他是不是小瑾呢。 她有些下意识的想要抱住一个娃娃,可那娃娃在晋国。被他不知收到了哪里。 还有母后给她的平安符,被他强留下。 他给了她一枚新的平安符。 她又想到了山神庙前的事,那贯穿她身体的两道疤痕,如今已经快看不见。 是痛的,却又还夹杂着别的东西。 晋国……以赵与晋国的关系,她是不会再回来了。愿他在那高位之上,不会再如从前一样受欺,各自安好。 虞珧看向一边小案上被红木方盒盛放着的东西,忽然打开木盒,解开黄巾,看着那一枚头颅枯骨。 在身边两人惊吓的目光里,捧起那头骨抱进怀里,大哭起来。 为何要如此,为何要如此。 这样的征伐到底谁得到了好处。 “公主。”连华不知所措,无从安慰。 复杂的情绪在回到都城皇宫,见到亲人后转好。 使臣将先王头骨呈给虞珩,虞珩命人择日葬入陵地。 南赵的王宫还与虞珧记忆里一样,即使如今已经改叫赵国。 她还记得甄昭的寝宫在那儿,一路跑了过去。 进殿中,见甄昭,“母后!” 虞珧虽是回来,但使臣先去见虞珩,而虞珧则往后宫跑,遂甄昭其实还未得到虞珧回来的消息。 乍见虞珧跑入殿中,甄昭只觉自己又出现了幻觉,但还是照旧地从座上起身,“啊!是珧儿,珧儿回来了。” 她已经白了许多的头发,看着身体衰弱,但还是疾步往前走一把拥住虞珧,摸到实感,不可置信,有些哆嗦,泪落如雨,“珧儿,是珧儿。” 虞珧紧紧抱着她,她总是会想南赵,想过去的事,如今终于成真了。 “母后,我好想你。” 甄昭哭得颤抖,些许咳嗽,“母后也想你,也想你。” 她还分不清这是不是真的,直到看到虞珩出现在殿外,欣喜地大声与他道:“珩儿,是你妹妹。是珧儿。” 虞珩踏进殿中,看虞珧回头看他,还不及说话,被虞珧一下扑进怀里,“哥哥。” 时间太久没见,虞珩一时间不知所措,“阿珧,回来了就好。” 第152章 甄昭拭着脸上的泪,看着虞珩的反应,“真的是我的珧儿?不是我在做梦?” “母后,是真的。此次出使晋国的使臣将她带回来的。” 虞珧缓和了些情绪放开虞珩,擦了擦眼角的湿意,回头再看甄昭,她像是病了,纤瘦,头发斑白,尚不该是她这个年纪的样子,她忧心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母后,你的身体还好吗” 甄昭露出笑容,“好啊,哪里不好。见到你回来,我就更好了。在晋国可是吃了很多苦?” 她伸手摸了摸虞珧的脸颊,算不上丰润,脸颊偏瘦,精神看着也不好,“舟车劳顿,累到了吧。” 虞珩看着虞珧,她一切正常。 他曾打听到,她在晋国被晋文偃逼疯囚禁。 却又想到曾经的晋国太子,如今的晋国皇帝晋子瑾。曾经体弱多病不能行走,如今兄弟姊妹却只剩他一人继承大统。 不简单。 他与阿珧似乎一直都有关系,阿珧常与他在一起。 他替阿珧传信于他,在稷丽还救下了阿珧且给他那样一张纸条,中蜀的事情里不想阿珧见他,逼他将阿珧许给他。 虞珩遂猜测,虞珧的情况应当是在他即位后,他命人医治好的。 甄昭拉着虞珧到一边坐下,虞珧并不想告诉她在晋国不好的事,她问的话她都只说好的。回头看虞珩还站在原地,笑说:“阿兄想什么呢?” 虞珩笑,收敛思绪。 不论如何,阿珧没事就好。 崇阳公主,曾经和亲晋国,陛下的妹妹回宫了,皇后很快也来到甄昭宫中。 踏入大殿,向虞珩、甄昭行礼。而后便好奇地看着虞珧。 虞珧惊震看着这个美丽灵动的女子,她离开赵国时,虞珩尚无太子妃。但抬眸看向虞珩,是啊,她都嫁人了,哥哥早就到了娶妻的年纪。 她起身向这个嫂嫂行礼,“嫂嫂。” 女子走近了,露出笑容,“回来就好,家人都很挂念你。”  虞珧显得有些拘谨,虞珩看出她需要适应,示意阮殷随他离开,“阿珧与母后聊聊,我还有事处理。” “嗯。”虞珧应。看着两人离开。 人走后,她向甄昭问:“母后,我走后都发生了什么?” 甄昭与她道,皇后名阮殷,是虞珩在外结识的姑娘。虞珩在曾经北羌与中蜀之事里,遇到阮殷。阮殷陪着他经历了许多。 虞珧露出些和缓的笑意,“有人陪在哥哥身边,他不至于独自面对,真好。” 甄昭抱住虞珧,“珧儿,你在外受苦了。母后一直是你的母后,你的皇兄也一直是你的皇兄。” “我知道的,母后。”虞珧抱住她,“母后为我担心太多了,我一切安好。我如今回来了,母后就放心吧。” 寝殿外阮殷跟在虞珩身边,“是在担心阿珧吗?”  虞珩看她,“嗯。” “你不相信我?”她娇嗔之色,“阿珧又不是不讲理的姑娘,你不是说她很可爱?” 虞珩顿住,“她很调皮,很难管。” 阮殷笑出声,“人没回来,你每日都说她哪里哪里好。回来了开始说坏话了。”又道:“我难道很乖吗?” 虞珩抿唇,“大概你们能玩到一块去。” “那好的很呢。” …… 虞珧回到自己的寝院,发现里头打理的井井有条。 园圃中花草摇曳,蜂蝶在空中飞舞。 热意的清风拂面,带来一阵清香。 云琅正在给石榴树松土,虞珧看到她:“云琅!” 云琅就如听到动静的兔子,蓦地抬起头,看到虞珧,瞪眼大惊,“公主!” 一下就扔开铁锹,拍了拍手中灰尘跑向虞珧,“公主?” 她不可置信,站在虞珧身前围着她看了一圈,虞珧抬手捏住她的脸颊,“是我,不是假的。” 云琅立刻抱住她,“公主,奴婢好思念您。您在晋国还好吗?” 意识到逾矩,立刻又放开,退了两步,观察着她的外表胖瘦。 虞珧答她:“好呢,一切无碍。” 云琅抿唇蹙起眉,“晋国那么卑鄙,一定对公主您不好。” 虞珧淡笑,“别胡乱猜了,天气热怎还在外头晒着,快跟我回屋。” “奴婢独自住着,一个人甚是无趣,每日都想着公主。只能做些活打发时间。” “你可与我哥哥说,让他放你出宫去。” “奴婢才不走,走了就再见不到公主了。” 虞珧笑着又捏了一把她的脸颊,往极乐殿的台阶走去,至殿前看着大殿的牌匾,“父皇取的这个名字不好,改日得换个名。” 云琅跟在虞珧身边,终于注意到了连华的存在,戒备看向她:“你是谁啊?” 虞珧想起没与她介绍连华,刚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心中思绪万千,一时忽略了这事:“她叫连华,也是我的侍女。往后可当做是姐妹。” 连华稍显拘谨,方才在甄昭处,虞珧与亲人见面的场面她看着已觉感触,默不作声。这会儿见到虞珧曾经的侍女,一时也不知如何,感到些竞争关系。 在晋国时,她就听虞珧提过云琅。 云琅打量着连华,并不喜欢。她不喜欢外人,尤其还是晋国人。 但既然是公主带回来的,她无权干涉。 她收回视线,继续与虞珧说话:“公主您不在,奴婢也有好好打理极乐殿。您看,如今还和从前一样呢。” 连华感受道云琅对她的排斥,但并未太在意。 哼,谁怕谁啊。 踏进极乐殿,虞珧感觉到久违的安心。曾经带去晋国的东西,如今一件不落都带了回来。 除母后给的那枚平安符。 坐在床边,虞珧看连华与云琅一块儿收拾屋里,将包袱内的东西一一或收好或摆放。 但不一会儿两人就为东西的摆放起了争执。 云琅要将东西如虞珧离开前那样放,连华不听,在她的印象里虞珧并不在乎东西怎么放。 虞珧看两人为这样的事情争执,抢夺一个瓷瓶,无奈。 “商量一下即可,随便摆哪儿都好。” 连华不屑地放了手,云琅心中仍忿忿,向虞珧道:“公主为何要带一个晋国人回来,最讨厌晋国人了。” “晋国也不都是坏人,云琅。”虞珧这样与云琅说着,话落,意识到自己一直也极其不喜欢晋国,许多时候与云琅相似。 脑海中忽然浮现晋子瑾,立刻被她挥散。 她在晋国时也是遇到了一些不错的人,阿婮如今不知如何,都忘了向哥哥打听。 车马劳顿的回来,她很疲惫,与二人道:“暂时不急着收拾。连华也需要好好休息。” 待身体恢复过来,她就去问问阿婮的事。 今回到了赵国,有许多事她都迫不及待地想去做。 虞珧将连华和云琅二人都赶去休息,自己也在床上躺了下来,疲惫里一觉睡到次日。 醒来后恍惚地睁眼躺着,一切仍觉不真实。 真的回来了。 不想再想过去旧事,她坐起身。 云琅向她禀报皇后过来相见,她立刻让连华与她两人服侍起身。 阮殷进来就看虞珧正急切地穿衣,“在家里怎还这样急急忙忙,不着急。” 虞珧抬眸看向她,“怠慢嫂嫂了。” 阮殷笑着摇头,“陛下担心你不适应如今的生活呢。阿珧不必因我拘谨。” 虞珧默然,“嗯”了一声。 阮殷看她与虞珩所说的妹妹相差许多,走到床边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阿珧在外吃了许多苦吧。” 虞珩说她机灵活泼、调皮捣蛋,却并不如此。 “没有,都好的。”虞珧与她道。 阮殷心中叹息,“一会儿去见母后吗?今日陪我出宫去走走?” “好。” 早膳后,虞珧随阮殷去见甄昭,她正喝药。为不让甄昭担心,她表现得情绪轻快,与阮殷也很亲近。 但阮殷看出她有心事,午后要拉着她出宫。 虞珧放心不下留在极乐殿的连华与云琅,嘱咐两人不准再闹别扭。 阮殷在旁笑个不停,令连华与云琅脸色羞红。 阮殷道:“刚刚见面嘛,不打不相识。往后熟悉就好了。” 虞珧跟着阮殷到了宫门前,见宫侍牵来两匹马。 她看向阮殷,她道:“阿珧喜欢哪匹,让阿珧先挑。” 虞珧想她大概是从虞珩那里知道了一些她的事,遂挑了毛色黑亮的一匹,握住马鞍骑了上去。 阮殷笑着利落上了另一匹马,“我带路,驾!” 午后的天气炎热,两人出宫后,阮殷与虞珧道:“我知道一个凉爽避暑的好地方,阿珧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城西一个小溪边,顺着小溪就走进了山林里。 林中阴凉清爽之气扑面而来。 阮殷下马,牵着马匹顺着小溪继续往前,溪边大大小小的石块,阳光从林叶间一束束穿过,虞珧跟在她身后,看到了溪边喝水的幼鹿。 第153章 因人经过,还看到一只一窜而过受到了惊吓的野兔。 前方阮殷停了下来,回头看虞珧,露出笑,“在这儿歇歇,可比皇宫清爽多了。” 虞珧应下,与她一起将马拴到一边。 而后在溪边的石头上坐下。 虞珧掀起裙摆,脱了鞋袜,白足沁入溪水之中。水流自脚背涓涓流淌而过,凉意顺着双腿走过全身,她长吐出一口气。 阮殷看着她,笑,收回视线俯身捡了一颗小石子向远处丢去,轻微的响声传来,溅起些水花。 “阿珧心里畅快一些了吗?有什么心事可以说给我听。母后如今身体不好,你哥哥又太忙了。” 虞珧看向她,看向她丢过去小石子的地方。 “心里憋太多事可不好,让人担心。”阮殷知道,多半是在晋国的事,“不开心要说出来。” 虞珧沉默了许久。  她以为回到赵国,那些事就能过去。可似乎不能。 那些只有她知道的事。 说给谁听都是为他人添烦恼。 阮殷站起身走在她身边,与她挤在了同一块石头上坐着,“阿珧,那不该是你一个人承担的。” 虞珧抱住她,趴在了她怀里,声音黏糊的似泣,“嫂嫂是赵国人吗?” “这不重要,阿珧。我们都想你快乐。你将你的事说给我听,我就告诉你我的事,如何?” 虞珧犹豫着开始说在晋国所经历的旧事。 说到最后,是怀上了孩子而又不小心流产。 “我以为回到赵国就会好了,可我还是记得。” 晋子瑾问她,怎么才能当做未曾发生,她不知道。 “嫂嫂不要告诉哥哥,不要告诉母后。” 阮殷沉默,犹豫着,“好。” 她抱着虞珧,听她在怀里啜泣,一时也不知怎么办,“赵国也让你承担了许多,往后都会好了。” 好半晌,试探问:“还想回去吗?” 那些事里,许多都纠缠进了曾经的晋国太子,如今的晋国皇帝。她分不清她的感情。 “我不能接受。”虞珧道,她将阮殷抱紧,“我不知道。”又说:“赵晋两国,积怨甚深。” “那就不想了,都过去了。已经没事了。” 虞珧将眼泪蹭在了阮殷的衣襟上,心里感觉到一阵轻松,听着耳边溪水与风摇林叶的声音,“嫂嫂的事呢?” “我的事没有阿珧这样让人心疼。我就只是个屠户家中叛逆的女儿,在外游荡遇到你哥哥。” 虞珧抬头看她,“嫂嫂就说这么点吗?” 阮殷见她追根究底,笑起来,“我一直就不肯在家中帮我爹杀猪,还装成男孩混进学堂里,后来被教书先生发现赶了出去。我不服,每日翻墙坐在墙头,看到那个教书先生就用石子丢他。他后来实在受不了,允许我站在窗外听他们讲学。我离经叛道的,不肯杀猪从家里跑了,四处游荡,就在中蜀遇到你哥哥。那时我正和一个乞丐打架。他抢我吃得……” “嫂嫂还回家吗?” “回啊,我是北羌人。唉。我爹说我出息呢,跟了个灭了北羌的家伙。” 虞珧露出震惊,不可思议。 阮殷笑,“虽然战火不断,但我们百姓向来也没有办法。赵国胜后,善待北羌余民也就够了。改朝换代,多么平常。” “嫂嫂的母亲呢?” “生我后就死了。” 虞珧露出悲伤之色,“是我不该多问。” 阮殷笑,“倒确实是个可爱的姑娘呢。都多久前的事了,无碍。” …… 皇宫极乐殿内连华、云琅一左一右坐在榻上,二人间隔着一人的距离。  阮殷的嘲笑让两人都觉得丢脸,应该解决一下两人之间的问题了。 云琅道:“你是晋国人,如何这么远跟着我们公主来赵国,来了可就回不去了。虽然我们公主心善,可能会允许你回去探亲。” “我没有亲人了,在哪儿都一样。” 云琅惊讶:“你的亲人呢?” “我爹将我卖了,我娘也不管我。”连华无所谓的神色,“我从主子家里逃走,幸得一公公帮我,让我混进了宫里当宫女。你呢,怎么跟着公主的?” “我是公主捡的,原来是乞丐。” …… 阮殷虽答应虞珧不将她说得事告诉虞珩,但她以为,这该虞珩知道。 回宫后,送虞珧回极乐殿,去见虞珩便将此事告诉了他。 虞珩听完一言不发。 他早猜到妹妹在晋国过得不好,所以才无论如何都得让她回来。 但听到一件件具体的事,仍然难以接受。 若不是晋子瑾,她大概早就回不来了。 他又重新思考晋子瑾此人,是否是个合格的可以合作之人。或许父子真的会不同。 便取信纸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往晋国。 阮殷在一旁,“阿珩以为,他会接受吗?他或许对阿珧有些不一样,但他的手段与晋文偃一样阴狠。中蜀之时,步步紧逼,让中蜀王叛变,险些令赵国的兵全部折损。如猫戏鼠,实在恶心。” “合作于两国都有利,但他确实卑鄙。希望他能中正的考虑,总之赵国不会再让步。” “中蜀之事他便是想要你同意写信给阿珧,让她待在晋国。我想,他的目的可能不会变。” 虞珩蹙眉,脸色有些难看,“随他。爱合作不合作。” 傍晚时,虞珧正在庭院一处阴凉之地躺着。 连华、云琅坐在她身边,拿着小蒲扇扇风,连华道:“啊,要是波波在就好了。” “波波是什么?”云琅问。 “是猫咪。软软柔柔壮壮重重的,可可爱了。” 虞珧看着树上的绿叶,心中有些烦躁。收回视线,看到阮殷往这里过来,蓦地坐起身,笑,“嫂嫂!” 虞珩跟在阮殷身后,也露出身形,看她笑得开心,侧眸看向妻子,“阿殷与阿珧这么快就相熟了?” 阮殷轻哼,“小看我。” 走到近处,阮殷笑与虞珧道:“与陛下一道来叫阿珧去母后那儿用膳呢。” 虞珩也道:“皇后说要多陪陪阿珧。是我事务多,有所疏忽。往后晚膳都在母后那儿,刚好可以既陪母后也陪阿珧。” 虞珧欣喜,上前拉住了阮殷的手。 路上,虞珧向虞珩询问了章婮的情况。 得知章婮如今在京中做着布匹生意,因阮殷去过那里,且章婮卖的布匹染色、纹样都分外美丽,便得了京中王公贵族富人们的喜爱。 她还顺带开了一间成衣铺,可谓踏破门槛。 这样听闻,虞珧便迫不及待想要去见她了。 她还记得曾经章婮给她的丑布娃娃做的小衣,小衣甚美,只怪娃娃丑陋。 次日,虞珧乘马车去到章婮的店铺。 她的布匹铺子与成衣铺子开在一起,但布匹铺子大的多。 踏进其中,各色布匹高低垂挂,目不暇接。 其中有客人有小二,但不见章婮。 虞珧向一小二打扮的询问,得知章婮在后头算账,又询问能否见她。 话落,就看到了章婮,欣喜叫道:“阿婮!” 章婮闻声,转头看过来,倏然间喜上眉梢,“阿珧!” 似是鹊桥相会,相迎上去,章婮一下就将虞珧抱住,“阿珧,你你你,你回赵国了?你真回来了?” “阿婮,想死你了。” “我做梦都在想何时能再见你,要将我最漂亮的布匹给你做衣裳。每次染出喜欢的布,卖得最好的,我都要给你留上几匹呢。就等着哪日我发达了,去晋国,带上一车好东西给你。” 相拥过后,章婮拉上虞珧的手,带她到后头坐下说话。 后头有桌凳,还放着一张小榻,像是平日休憩所用。两人在榻边坐下,章婮问:“他放你回来了?” “嗯。”提起晋子瑾,虞珧的心便复杂,“不要提他了,往后都不会有关系了。” 章婮仔细看着她的神色,“到了赵国,自然往后是再无联系。只要你开心,怎么都是好的。” 但她看着却不像不在意的样子。 章婮没再提,“阿珧既然来了,我一直替你留着的布匹,你看看。我给你都做成衣裳,我要让阿珧成为赵国皇都最亮眼的那一个!” 虞珧羞愤地敲了她的肩膀一下,章婮“诶呦”一声后笑起来,“我说真的,有些布匹可是限量还绝版了呢。有次我调出一个色,我觉得只有阿珧配得上!我就只染了那几匹,都留给你了,谁也没有。” “相隔两地,阿婮还这么惦记我。” “怎可能不惦记,你在晋国,我每晚想起都担心。阿珧从前也那么惦记我的事啊。若非是你,我离开晋国皇宫还不知要面对怎样的人生。” 虞珧垂眸沉默,不过片刻就显得些许恍惚。 章婮道:“在想什么?” 虞珧回过神,“没什么。” 第154章 章婮有所猜测,但未提,只道:“过去的旧事旧人都该放下了,已经是新的生活,也该有新的人。” “嗯。” 虞珧也这样想,她心中抗拒晋国。抗拒再记起他。 只是那些事,总无孔不入,忽然地就浮现脑海。 …… 在赵国的日子就如这般,所有人都宠着她。 百姓知道去赵国和亲的崇阳公主被接回赵国,大多对她十分爱戴。 朝臣中,因虞珩的威慑与从前劝虞政清送公主和亲的错误决定,让这些人对虞珧也有所愧疚遂十分谨慎。 虞珩送去晋国的信在几月后有了回音。 来信的内容很简短:想要合作,虞珧给他。 把虞珩气得不清,信直接就揪成一团丢了出去,“做梦!” 长乐殿,是虞珧改名后的殿名。 在殿内与两侍女学绣花,打发时间,修身养性。 忽然有人来,说有一物给她。 虞珧抬头,见那人是她哥哥身边的宦官,“是什么?” “晋国送来的,说是公主您落在晋国的东西,给您送回来了。” 虞珧不记得有何落在晋国,但还是让连华去接了过来。 打开包裹后显现眼前的,是她曾经的那个布娃娃“小瑾”。 在晋国时,晋子瑾将它收了起来后,她便再没见过。 她落在晋国的东西么。 虞珧心头五味杂陈,连华也惊讶,但见虞珧看着出神,闭嘴未出声。 云琅不知其中故事,“这是个什么啊,看着好怪异。” 虞珧收回思绪,“只是个碎布缝得娃娃,在晋国时无趣,缝来玩耍。” “唔。”云琅不再多话。 虞珧让连华将布娃娃放到自己床头去。 她觉自己鬼使神差的,但仍然这样放任了。 这夜他梦到了晋子瑾。 醒来时就坐在御合殿的榻上,屈着腿背靠墙壁。眼前,晋子瑾坐在榻边,那双清透泉水一般的眼眸看着她,“阿珧。” 虞珧未曾想过,回到赵国后,这个娃娃仍然还有这样的作用。 她下意识就想起身逃走,被晋子瑾握住了手腕,他声音沙哑,“只是梦里,不必逃开我。” 莫名的,虞珧不敢看他,胸口心跳显得急促。 手腕在他手掌中挣扎,企图收回来。 晋子瑾拉着她拥入到怀里,让身体紧紧相合相贴,“阿珧,我好想见你。早知有今日,还不若从前从未见过。” 虞珧心乱的很,不知所措。 她告诉自己只是梦,不必惊慌。 然而下一瞬就被他按住后脑勺,吻含住了她的唇瓣。 她挣扎,心跳越发急促,乱作一团。 既已分开,这样又还有何意义。 赵晋两国是不会再有可能了。 她挣扎着不配合,晋子瑾放开她,看着她目光晦暗深沉,“阿珧既然见到我,便是留下了那个娃娃在身边。阿珧心中如何想的?” 虞珧不语,在他的注视下目光躲避。 晋子瑾抬起她的脸颊,“你想见我吗?” 虞珧仍然不应,晋子瑾又吻在她唇上。纵然急切带着强烈的索取,却又缠绵而缱绻,舌尖唾液的翻搅之中,牵连如情丝纠缠。 虞珧被他放开又再次按进怀里,趴在他怀中喘|息。 “或许阿珧不想见我,但我还是见到你了。” 他的身体比以往更加坚实,虞珧感到压得些许疼痛,抬手有些犹豫,环抱住他。 似乎更消瘦了,却又不像是瘦了,按起来微软而硬。 “你将娃娃送来,就是想见我么,或许它没用了呢?” “我想你还能记得我。若你不在意,那便不在意吧。但你没有丢掉。” 虞珧沉默。 “忘记了吗,阿珧。” 虞珧始终不回应他,许多话都不回应,晋子瑾将她按在了榻上抽开她腰间的衣带,动作太快虞珧甚至来不及阻止,衣带就已经解开,她慌张地立刻抓住他的手,“小瑾。” 抬眸,撞进他的目光里。 深沉而伤怀。看着他的脸庞他确实消瘦许多。 “不想应我,那就做点别的。” 虞珧放任了他。 喘|息带着呼出的热气在各自耳边起伏,虞珧后背靠在榻边的矮柜上,下颌压在晋子瑾的肩膀,轻搂着他宽厚的脊背,她脸颊潮红思绪混乱,腰肢被他环在手臂之间。 已经是将入冬了,梦中也是这般的季节。 然喘|息与交缠的热意,令身体似处在深春,燥热沁汗。掌心所触之处更似碰到了炉火。 “会,会怀上孩子吗?”虞珧不知梦里可会令现实有孕。 晋子瑾却是在问她:“你心里有我几分?” 虞珧总是不会回应他这样的问题,他便只能令她沉沦欲|海,享受他给予的爱|欲,在她啜泣着轻声叫他的时候,回答她道:“若是阿珧怀上了,生下送到晋国给我。” 虞珧羞愤,“那解释不清的,不行。” “梦里也并非都是虚,阿珧清楚。那你想要如何?” 虞珧思绪混乱地想不出太多东西,而因方才他像是调戏的话,她道:“我就告诉哥哥,怀了野男人的。怎么也算是我赵国的种。” 话落便得到了更深的教训。 她喘得虚软昏昏欲睡,晋子瑾抱着她在躺在榻上,不知她可还有意识,“真只是黄粱一梦,可我不能放下。至今也无法习惯。你让我很痛苦。” 虞珧没有睡,被他搂着依在他怀里,尚未分开不敢乱动,轻声道:“这样,你也只是在自欺欺人。” 晋子瑾睫羽微动,垂眸看她,“骗我的是你,此时的也是你。阿珧以为都是我的幻想吗?” 虞珧抿唇。 蓦地又被他按住,目光看着他。 他道:“是你在欺骗我,是你在戏弄我。所有一切的事,都只是因病才做的么?病好了,就什么也不算了。” 虞珧避不开他,好半晌才答:“算的。我……我需要时间。晋国有太多的事了。” 晋子瑾怔然,不欲再逼迫她。 搂住她,又蹭入她的身体。 或许,这一梦之后便是遥遥无期,他不想放过。 次日的虞珧醒来后,羞愤至极。 一夜的春梦如风摇山桃,飘零满地。树欲静而风不止,任由零落,花随流水。 气了许久,转头看向床侧摆着的布娃娃,又出神。 她知自己心中有一块儿还是放着他,可她不知如何处理。忘不掉,又无以慰藉。 赵国与晋国难以和谈。 她似也在自欺欺人。 她未将布娃娃丢掉,看着它就坐在那里。 连华、云琅进来伺候她起身,在虞珧的羞臊之中得知她做了春梦,连华服侍她换了身里衣,云琅唤人换了床褥。 她道:“母后、哥哥、嫂嫂,谁都不准说!” “好的公主,奴婢们知道。” 云琅应后,连华道:“公主应该选驸马了。” “不要。”虞珧沉声拒绝。 看侍女将床褥换新,让连华将布娃娃放回了原位。见到他,她心里也有份欣喜,只是那些旧事的伤害还没能忘怀。 那是些与他无关的痛苦,她还需要时间。 晋子瑾以为虞珧不会想再见他,却于梦里再次见到。他没再探究。 只要能见到,便是欣喜,便得抚慰。 虞珧没再逃避,只是对于亲密仍感羞怯。 但亲密于她又何尝不是抚慰。 她想就如他所说,过去经历之事太多,无法抹去,无法替代。多做抗拒只是令自己痛苦。 趴在他肩膀上,红着两颊虞珧轻声:“能不能不这么莽撞,白日里我都没法见人。” 晋子瑾吻在她颈窝,她的肌肤柔软细腻,她的放松随和令他的身体万分欣喜愉悦,“阿珧不是说告诉外人是野男人么,何至于还不让人知道。” “我明日不见你了。” “听你的。” 愤愤威胁过后晋子瑾才节制不少,事后就靠坐在他怀里喘|息。只是他仍然会不满足地吻她,或是额头,或是颈窝,再或者其他地方。 虞珧会将他的脸颊推开,不接受他的挑拨。 即使这样的欢|爱已不知多少次,可在他目光下的坦诚仍然令她羞涩,搂住他的脖颈趴在他身上遮掩住自己。 “阿珧爱我么?”他问。 虞珧不应。 晋子瑾转过头,吻落在她的耳珠,“你爱我么?” 虞珧微微躲开,晋子瑾未再问。 这般几乎夜夜的阴阳|交|合,虞珧也变得主动,欢愉之时主动地吻他。如此心意不言自明。 晋子瑾想她必是心中仍有顾忌,遂从不回应他。 只是这样每日的欢愉,她的心意已十分清晰。 “阿珧也爱我。”他道。捏着她的脸颊迫她看着自己而不能躲避。 第155章 无需她做回应,吻在她唇间。 是赵国与晋国,两国间的事。 亲吻过后,晋子瑾与她道:“你哥哥曾寄信于我,谈两国合作的益处。只是我觉他没有诚意,并未答应。” 他一边说着,脸颊贴在虞珧的脸颊上轻轻蹭,“如今自然是合作于双方都有益,只是过去之事让各自都对对方没有信任。阿珧可将要求与我提。” 虞珧听着他的话,看向他,“你能答应什么?” “阿珧将赵国想要的先提,我再考量。赵国曾经久陷于战乱,吞并北羌与中蜀时又消耗许多,晋国一直安稳,兵强马壮,国力昌盛,合作对赵国益处更多于晋国。阿珧以为呢?” 虞珧自然知道他说得对,但虞珩因曾经被晋国欺骗而并不信任晋国。 “你想要赵国付出什么?” “和亲。” 虞珧不语,片刻才道:“赵国想要的无非是休战、议和、通商互贸,若是晋国愿意耕种、水利等技术可交流互利。至于和亲……我要能回赵国探亲。”觉得他大概不会答应,虞珧垂眸,“你不能将我囚禁在晋国,哥哥不会再答应你们。” 晋子瑾抬起她的头,看着她的目光,“好。” 虞珧怔住,“你听清楚了吗?” “晋国本也有意与赵国互惠互利,只要你愿意和亲。我亦从未想限制你,只是曾经我放你回赵,你还会回来吗?阿珧曾经不信我,认为我是恶人,我也不信阿珧,你怨恨晋国,只想从我身边逃开,那时只有那样的结果。” 虞珧默然。 是,那时无人愿意退让,互不信任。 她问:“你现在是相信我了?” “你爱我么?”他问。 虞珧眸光颤动,垂下眼帘,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嗯。” 晋子瑾松了口气,温声:“我派人向你哥哥谈。不过只是我一面之词,他不信我。” “嗯,我与他再说说。” “好。”晋子瑾应下,轻吻在她颈侧,“阿珧也忘不了那些事吗?” “嗯。” …… 晋国使臣抵达赵国皇宫,向虞珩提出联姻合作。 是联姻而非和亲,虞珧在一旁有些意外。 只是虞珩的脸色显然是不欲同意,这样的亏吃过一次,不会再上晋国的当。 虞珧刚欲说话,侍人禀报阮殷过来了。 走进殿中看一眼虞珧,脸上笑容,向虞珩走过去,“陛下是为何事又动气。”说着还往殿中的晋国使臣看去一眼。 虞珩将事情说与她,阮殷便问虞珧,“阿珧的意思呢?” 虞珧道:“此事有利于赵国,我愿去联姻。” 虞珩蹙眉,“拿阿珧去换一次就够了,不可能再换第二次。” 阮殷接过他手中文书,过目后:“是联姻陛下,主动权并非都在晋国手上。况且今时也不同往日。赵国不是南赵,陛下不是先帝。晋子瑾也非晋文偃。妾知陛下不愿阿珧再如过去那般为赵国忍受屈辱,但这份文书妾以为晋国为合作已是很有诚意。况且,陛下也知阿珧与他的事。” 虞珩只是蹙眉不语,只要有风险他都不愿意。 “哥哥,我对他也有意,此事于赵国颇有益处,赵国或可借此兴盛。往后不再为人所欺。” 阮殷其实看出她心里或许还喜欢晋国皇帝,毕竟两人经历过许多。赵国不是曾经的南赵了,只是虞珩还为过去妹妹受到过的伤害而无法释怀。 “陛下不相信自己么。当下来看,尚无问题,如何先设想最坏的。” “我放不下他,哥哥。他既然愿意答应这些事,于赵国都是好处。否则将来可能还会有摩擦。” 虞珩看向虞珧,“你愿意去,是为赵国还是为自己?” 虞珧怔住,片刻才答:“二者皆有。” “你骗不过我,”虞珩道:“不想去就不去。” “我……我还未想明白。只是,我确实对过去无法释怀,不论好的还是坏的。总要试试,我得面对自己,此事又对赵国有益。我愿意承担后果。” 虞珩久久沉默。 阮殷叹息,“如今不是过去了,陛下该相信自己有能力让阿珧不受欺。她能去也能回来。若晋国再有异,想也不会是短时间内的出尔反尔,但赵国已从中获益。陛下以为呢?” 虞珩再次问虞珧,“阿珧已经决定了吗?” “嗯。” “那依你吧,若不好,定要让我知道。” “好。” 虞珧其实并不知道是否该相信晋子瑾,她对晋国有阴影。但他所提,对赵国实在有益。他所说的合作不会是假,毕竟就为了骗她没有必要。 两国的联姻,聘她为后。 晋国内朝臣对此无异议,如今与赵国的联姻对晋国有益无害,从前两国的恩怨能借此消除,往后不再有战争也是好事。 至于晋为大国娶赵国公主还下不少聘礼,无人去置喙皇帝的决定。 他高兴就好,多说惹他生气。 甄昭很不能接受虞珧再次去晋国,但虞珧与阮殷皆宽慰她。说了些在晋国虞珧受到关照的事,她才稍稍放心。 虞珧也如实向她说了自己对晋子瑾的感情。 甄昭才叹息着,无奈,“既是阿珧的心意那就好,母后看不得你再吃苦了。” “不会的,我还会回来看母后呢。” 甄昭听她说还会回来,欣喜,“能回来?能回来就好啊,母后会想念珧儿。” 虞珧笑,“会的,会回来看母后。” 从甄昭殿中离开,阮殷与虞珧一道,看向她:“阿珧真的是想好了?” “嗯。”虞珧应,伤感一笑,“嫂嫂不知信不信我。我如今在哪儿都不踏实,或许在哪儿都一样。” 阮殷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我信你,怎么会不信。阿珧真的想好了?” 虞珧看她,笑得开怀了些,“想好了。我曾以为回来就会好,回来后发现,心结还是在那里。” “那阿珧信他吗?” 虞珧看向天空,看到掠过的飞鸟,“我不是不信他,我只是害怕晋国。” “那就不去了嘛,反悔还来得及。” “可是,嫂嫂,我没法忘了他。” 阮殷只觉自己心也纠结在一起,虞珧看她皱着眉头,笑着抬手抚平,“不论如何,总是件对赵国好的事。” “你要对自己好。” “我知道。” 要去晋国的事虞珧不知怎么说给章婮听,但这么大的事,她知道章婮会听到信。 不几日,章婮就进宫见她,而宫中正准备她离开的嫁妆。 一见面章婮在她身边的榻上坐下,“阿珧要回晋国?” 虞珧道:“我想好了。” 章婮一时语塞,想着晋国那些事,“我知道你,陛下我也知道一些。他对你有意,阿珧心中有数就好。”说着笑叹,“我会去晋国看你,给你带漂亮衣裳。你还有多久走,也不早告诉我,我想给阿珧做件嫁人的衣裳呢。” 虞珧笑,抱住她,“又不是第一次了。” “这才是第一次呢,阿珧。不论在哪儿都要开心。” “嗯。” …… 在夜晚时,因床头的布娃娃虞珧还是会梦晋子瑾。 她的情绪让晋子瑾察觉。 扶着她的手臂看她,“阿珧有心事。” 虞珧看着他,默然不语。 “因为什么?” 虞珧还是不说。 他道:“阿珧从前有什么心事都会告诉我,你还是不信我,是么?”看着她的目光,“阿珧不愿可以不答应。” “我喜欢你,可我不喜欢晋国。”虞珧道。 晋子瑾怔住,半晌无话,凑近轻吻她的唇瓣,“以前不好的事都过去了,阿珧。相信我。”他轻轻抱着她,“往后我都会在,从前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与你哥哥,签了两国的协议,你一直想要的事,都达成了不是吗?阿珧还害怕什么呢?” 虞珧感到平静了一些,“你也伤害过我。” 晋子瑾轻握住她一只手,“是我的错。你可以现在报复回来。”低头看她,虞珧抬起头恰碰上他的目光,无言。 仰头,吻在他唇瓣上。 那些纠缠不清,已经算不出对错。她也在其中推波助澜。 或许就如他所说,爱到相死。只是他比她早看清。 不知何时已难分难舍。 她放开了吻,低下头,“小瑾,或许只有你我能在一起。” 晋子瑾听懂了她的话,那些过去的旧伤已经不可能愈合,永远在心中鲜血淋漓,谁也无法感同身受。如同人被硬生生撕扯掉一半,她蹲下身捡起死去的那一半胸腔中的半颗心脏,刚好与他捡起的拼合在一起。 他们就相对坐,看着拼合的心脏可以在手中跳动。 晋子瑾抬起她的头,俯身吻上她的唇。 那些事只有彼此最为清楚。 第156章 吻罢,她道:“我离不开你。” 晋子瑾俯身再次吻上她,虞珧仰着头令两人的唇相互汲取,舌尖搅弄得似甜津似鲜血。是难以割舍的过去。 坐在去往晋国的马车上时,虞珧趴在窗框上看着外头。 就像她对阮殷说得那样,那些过去无法过去,她在哪里都无法安定。但她终究会与那些记忆共存,会习惯而寻常。 她是爱晋子瑾的,那么既然这样做有利于赵国,她便这样做。 她也想见他,就像见自己的另一半。 一人一半才是个完整的人。 车厢里是叽叽喳喳的连华与云琅,两人如今的关系要好如亲姐妹,虞珧回头看向凑在一起说个不停的两人,失笑。 云琅好奇晋国,连华便与她说着在晋国的事。 马车抵达晋国的皇宫,东禄来接引,所带来的嫁妆他安排人清点,都算入虞珧的私库。聘礼早送往赵国,约莫也抵达了。 看到虞珧东禄肉眼可见的欣喜,她离开了很久,晋子瑾的状态一日比一日糟糕。 直到那个娃娃送往赵国又很长一段日子之后,晋子瑾才似乎恢复了一些。 “公主,您先随奴才往宫中休息,已经是在准备封后之事了。陛下念着您到时身体疲惫,遂算着日子,打算晚个几日再行典礼。” “嗯。”虞珧应。看两婢女下了马车,跟随上东禄。 边走,虞珧询问道:“一切还好吗?” 东禄有所犹豫:“若说晋国,晋国一切都好。若是公主您问人,那许是不太好。不过,您回来那就一切都好了。” “太后如何?” “太后又奉了好一段日子的神,听闻您回来,为封后的事操心呢。” 虞珧不再问,东禄将她带到了昭和殿,回身道:“公主,这便是您往后的寝殿。” 进入殿中,见其中都已安排好,打理的一尘不染,饰物精美。 东禄与她道:“公主您有事就吩咐,外头都是下人。您身边这两个,往后便是您宫里的大宫女。奴才还有事忙活,先告退。您好生休息。” 人走后,虞珧走进内殿里,在铺了细细绒毯的榻上坐下。 云琅环顾一圈殿内,“倒是还不错呢。” 连华则是为自己即将升为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激动不已。 虞珧笑看两人,“不累么,去歇着吧。有事叫你们。” 两人对虞珧还是有些担忧,但看她神色无异,应声退下。 虞珧便靠在榻上歇息,思绪放空了一会儿,转眼又想许多。在晋国,在赵国。 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还有机会再回赵国吗? 闭目半睡半醒,不知多久,身侧听到声音:“公主,太后来看您。” 她便醒了,睁开眼坐起身就看到进屋来的郦芜。 她带着些笑神色温和,但虞珧看出她目光里情绪的复杂,“娘娘坐。” 两人间似乎一直就不曾有什么规矩,郦芜到她身边坐下,望着虞珧露出忧虑,“阿珧怎么又回来了?” 虞珧面上释然之色,“还是两国间的事。我想好了,娘娘不必为我担忧。” 郦芜既喜欢她希望她能陪在自己身边,又担忧她在晋国不开心。 既想她留在晋子瑾身边,又担心她会不开心。 “无论如何,你还是要为你自己着想。” 虞珧应。 不论在赵还是晋,他们都希望她好。 她道:“我想明白了,娘娘不必为我担心。” “那就好。”郦芜叹气,“过去我就觉得你这孩子有事都憋在心里,也就最初傻傻的,什么都说。虽然知道你不太喜欢这里,但母后还是希望你有不开心能告诉我。” 说着,怜惜地摸摸她的脸颊。 虞珧在她的手心蹭了蹭,“往后知道了。” 郦芜知道她远途而来,车马劳顿,未多打搅她休息,起身打算离开,“往后就叫母后了。”她笑。 虞珧也露出笑,“嗯,母后。” 郦芜离去,虞珧在昭和殿内躺着休息,午后晋子瑾来了殿中。 无声无息,他似屏退了宫人的禀报。 走入内殿见虞珧侧躺榻上,腰间搭着一方薄毯。 今春,天气暖和,昭和殿阳光又充足,屋内暖意融融,倒是不太担心她着凉。 走到榻边轻轻坐下,亦没有弄出任何动静。转头目光落在虞珧的身上,看了她一会儿,俯身浅吻她唇间。 虞珧睡得不沉,睁开眼。 晋子瑾见她醒了,抱起她,搂按在怀里,“阿珧。” 他声音里有许多克制的情绪,虞珧伸手也环住他,“嗯。” 即使梦里夜夜可见,心却知二人相隔两地。怎也不如这样身在一处的相拥。 “还会离开我吗?” “已是两国之间的事,没那么容易再切割。”虞珧靠在他身上,“我会想回家探亲。” “只要你心里有我,挂念我,还会回来。哪里都不会限制你。我亦想随你一道,只是我离不开。” “我心里有你。”就如心脏已生长在一起,不可分割,她将他抱紧,“小瑾。” 往后之事,皆为顺利。 封后典礼天清气爽,晴空如洗,缔结了两国盟约。两国百姓也为之欢喜,互惠互利来往更密,少有争端。 虞珧往赵国去了封信,报安。她主要还是牵挂于甄昭的身体,告诉她一段时间后会回去探亲,望她放心,莫再忧挂。 夜晚的昭和殿内,微弱光火晃晃之下,是肌肤沁出的汗意,布娃娃依旧放在床头。 仿佛注视着云雨。 虞珧白日问过晋子瑾,对这娃娃可有打算。 最后两人都决定留下,虽或许是巫蛊之术但并非害人之物。往后若有分别还可借这娃娃联络。 晋子瑾伸手,一把从枕边捞过,放在了虞珧脸颊边,他微微汗意的脸上笑盈盈,“我倒想起还有一用处。” 虞珧喘|息着,疑问:“什么?” “梦里的相欢似乎不会让阿珧有孕。”他淡声。 虞珧眸微睁大,明白了他的意思,“陛下公务繁忙,晚上……” 话未说完,她被晋子瑾抱着坐起,“我只有你,但产子伤身,快乐是要有的,孩子不需许多。多生争端。” 虞珧脸颊一直热烫,“不生孩子也不能总这样。” “梦里又不是真的。”他似学着她从前的语气。虞珧羞愤语塞。 …… 在晋国待了半年,虞珧往赵国探亲。 朝中以魏谏、薛翌二人带头的一党,认为此事更促进两国关系,也有益陛下与皇后的夫妻关系,反对岂不是不盼晋国向好。 保守一派则认为皇后既嫁来晋国,岂还有回去的道理?但奈何不过扣帽子,愤然作罢。 回去的马车上有云琅、连华,还有郦芜。 郦芜也是想出宫去走走了,晋子瑾未拦她,只嘱咐路上照顾好自己。 虞珧看她挑开帘子往外看,淡笑。云琅、连华依然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路上都热闹。 这半年,章婮来看过她。因两国的通商贸易,她的布匹生意也做到晋国,整个人看着比以往更是神采飞扬。 虞珧看她这般,放心极了。 章婮还替她带了虞珩写给她的信,信上提到阮殷有了身孕,甄昭的身体养得好了许多。 从前那样差,还是因忧虑她所致。从她回到赵国,甄昭心情好了,身体已不再恶化。 如今虽在晋国,但她常有书信回去,甄昭知她无恙,不再忧心。 郦芜如今也舒心,有子有女,虞珧在身边她心里安定。有虞珧陪伴的晋子瑾也像平常儿子,温和关怀。 她好奇什么样的家有这样的女儿。 至赵国皇宫,便与甄昭一见如故。两人对丈夫有着相似的怨念,也都死了丈夫。对儿女许多头疼之事。 对虞珧都喜爱的很,几句一聊已似亲姐妹。 以至于要分别时,恋恋不舍,索求写信,再往来。 虞珧在旁看着两人,无奈释然为此感到高兴。甄昭也在宫里困了半生,有太多无奈与痛苦。 不过如今也都过去了,皆是喜乐融融。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