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 论如何干掉正反两派的人气角色》 第1章 [bg同人] 《(综漫同人)论如何干掉正反两派的人气角色》作者:湖边的树【完结】 文案 累了,不想写简介。本文内容如标题所示。 ———— 已经躺平的作者留。 此为上部,下部新开,标题为《论反派如何胜券在握》 表面温温柔柔,内里铁石心肠。 无情无义黑深残。 主动挑事多算计。 谈恋爱哪有动脑子搞事业来得香? 标雷预警: 1. 非典型平凡长相女主,没有异能、没有超能力, 2. 女主没有真善美的道德观念。大反派,屑,黑泥,不会有正常的幸福结局。 3. 感情线不靠谱。重复一遍,大反派,屑,黑泥,不会有正常的感情结局。 4. 此为自产粮,就想写一个true end的故事,以上定义的最终解释权归作者所有。 5.文笔拙劣,为爱发电,请多包涵。不喜可以随时离开,但请不要攻击刺激作者。 6. 本文以名侦探柯南、文豪野犬、家庭教师为主要背景,其中穿插着《椿町里的寂寞星球》(漫画)、《兄弟战争》、《nana》等个人取向的动漫作品。 内容标签: 家教 少女漫 文野 柯南 正剧 主角:安藤晴子 ┃ 配角:死神小学生、蛤蜊家族、混黑的文豪、纯情椿町居民,nana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路人女主的反派日常 立意:无爱的人生 第1章 安藤晴子的日常(一) 安藤晴子关上房门,余光下意识地扫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的跟踪和监视。 正是学生上学,社畜上班的早高峰,大家步履匆匆,没有多余的关注在别人身上。 屋檐外刺眼的阳光让安藤晴子不自觉地眯起眼睛。明明才四月,太阳却不按照日历的安排一骑绝尘地赶到夏天模式,热烈的光照扫过屋檐,被深色的校服好似黑洞般地尽数吸收,不一会儿浑身都暖洋洋的。 ` 明明昨晚的天气预报说会下一整天的雨,然而却是艳阳天。 安藤晴子微微低头,让刘海垂下来尽可能挡住更多的阳光。她很容易晒伤,黏糊糊的防晒霜涂在皮肤上总不是很舒服,热烈温暖的阳光对她来说并不像大多数人一样受到欢迎。 当然,为了身体健康,安藤晴子有定时吃钙片,来弥补阳光产生的维生素d。所有营养类药片都被好好地整理在便携式小型药盒内,分门别类地装在单独的小隔间内,贴上字迹整齐的标签。 药盒妥帖地放在藏青色皮质手提书包中,现在被安藤晴子拎在手里。她按下指纹锁,锁上家门,顺带开启整装房子的精密监控系统,肉眼无法捕捉到的红外线警报射线悄然升起。 ` “我出发了。” 安藤晴子轻声说。 音量极小,大部分都是滚在舌尖的气音。虽然只能说给自己听,但这些韵律的固定组合传入耳内有一种莫名地安心感。 ` 走过家门到围墙穿过草坪的一小段路,安藤晴子沿着步行道前往车站。她没有走得很快,却能把时间掐的非常准确,在列车还有三分钟进站的时候到达等待的月台,中途没有一次抬手查看手腕上的机械表。 不少学生和上班族在站台上等待,大部分只顾着低头盯着手机、小说打发时间。她按着顺序排队等在上车的入口。 这样平凡的日常,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同样的站点,相差不离的电车时间,时间按照秩序分割成一片片,井井有条,日复一日地重复,就像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的钟表,都是人类自我发明的游戏。 安藤晴子总是很擅长这些规则明确的游戏。 ` 在她垂眸等车之际,身后突然响起年轻女性强行压抑兴奋的窃窃私语,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宝藏,迫不及待地跟同伴分享。安藤晴子不由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原来不远处另一个上车入口处来了三个外貌非常出色的男生,其中两个还是双胞胎。这让车站原本普通的角落一下子比屋外的朝阳更加耀眼。仿佛热度巨大的太阳塞进冷色调的站台空间,引得不少人驻足回头。 或远或近的女学生把注意力毫不遮掩地放在这三个男高中生身上,有些还大胆地还拿出手机来偷着角度来拍照。 安藤晴子认识他们的校服,属于那所东京都内偏差值高得吓人,升学率极高的著名男校,离她就读的学校不远。高一时,班里的女生通常对于有这所男校学生参加的联谊会都很是积极。 她收回视线,重新垂落在贴在墙角的广告贴纸上,对难得的视觉享受没什么兴趣。 从另一个方向来考虑,这三个外貌绝佳的男生之前从未在这个上学时间点出现在电车车站,说明电车只是他们日常交通工具之外、极其偶尔的备选选项。在安藤晴子短暂的观察中,双胞胎的其中一个正新奇地翻开电车车片,他们带着的手表、领带、还有挂饰,种种迹象无不指示了家境的富裕。富家公子们大概率是乘坐私家汽车来上下学通勤,突然乘坐电车,或许是家中接送的大人临时有事。 ` 按部就班的普通日常中忽然插入一抹亮色的意外,大多数人都是不讨厌的吧。平心而论,这三个男生真的都非常好看,而且每个都帅得非常有特色。即使只是偶然的擦肩而过,无法确实地触碰到,也会成为一天内值得回味的片段,某个能拿出来当做谈资的非日常亮点。 不过,安藤晴子敬谢不敏。她平淡地站着,脑中正在处理耳边各路陌生人在零碎闲谈、只字片语中的海量信息。这是她的日常休闲活动,对她来说比单纯欣赏皮囊更有意思。 闪闪亮、自带随身聚光灯的东西,像是装上和她截然相反的磁铁,总是莫名的气场不和。 也许漂亮的事物们才会彼此吸引。 所以安藤晴子觉得她站在属于自己的范畴内就好。 ` 脑海里的闹钟响了。安藤晴子抬起头,恰好隐隐传来电车特有的震动。 列车入站,慢慢地停下。播报响起车门打开,等待上车的行人队列开始移动,安藤晴子跟随人流进入拥挤的列车。 ` 升入二年级,第一件事果然是查看分班。 太多人挤在分班通告前,安藤晴子隔着很远,根本看不清任何名字。 “哟,安藤,” 上学年的同学叫住她, “我看到你的名字了,你跟飞梅都在a班。” “多谢了,斋藤君。” 安藤晴子礼貌地笑笑。 “唉,我去b班了,” 斋藤大声地叹气,“可惜今年没法跟美少女飞梅继续同班,安藤你可得在她面前多说我点好话。” “诶……” “你看,我刚刚帮你查看分班信息了吧。作为回报,就帮我把这个交给飞梅洋。” 斋藤逼近,态度有些咄咄逼人。一张纸条强行塞进安藤晴子的手里,“安藤你这么可靠,一定能让飞梅看到的,对不对?” 安藤晴子低下头。她第一学年的时候是给同学们借作业、答疑问的老好人,在班里的人缘不好不坏,就是那种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想起的人。 斋藤当她默认了,扬起头做了一个挑眉眨眼的动作。他自认为这样很帅气,所以在最后一个学期跟女生说话的时候经常有意这样做,安藤晴子觉得他要是减少频率可能会离他想要的效果更进一步。 他轻飘飘地留下一句:“多谢了啊。” “那我就先进去了。” 安藤晴子还是收起那张薄薄的纸条,客套地点头。她不想待在这里浪费时间,毕竟还要去找新座位,她一般对新的东西都需要一些时间整理。 许多人聚在鞋柜处大声聊天,大概是终结了前一年熟悉起来的排列组合的缘故,不同的音调语速如放入搅拌机内打成碎渣混合在一起,只剩下聒噪。 ` 安藤晴子没有被搭话。她穿过拥挤的小团体组成的人群,顺着楼梯往上走。 飞梅洋正要下楼,正巧撞见。 “晴子——”娇小可爱的女孩扑过来,如同往常一样踮起脚搂着她的肩晃悠,撒娇似的抱怨道:“晴子你终于来了。啊,知道吗,今年我们担当班主任的居然是前田!他超级严格,肯定会有超级多的作业!去年我还在想究竟是二年级哪个班会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个教头,结果中招的人竟然是我自己!诶,烦死了,都不知道周末还有没有出去玩的时间。而且,而且!班里只有普通的男子高中生,一个池面都没有,真的太衰了吧!现在只有芙美和你是我上学的动力了。” 少女的声音娇俏清脆,这么一连串机关枪似的扫射吐槽,也让人觉得分外可爱。 “欸…这样啊。” 被抱住摇晃的安藤晴子有点僵硬。她不太适应很亲密的肢体接触,但也没法把变成身上挂件的飞梅洋摘下去,“这也没办法啊,毕竟还有一年就要升学了。到了大学的话,池面浓度应该会增加吧…” 第2章 “喂喂,不要把学会打扮和天生丽质这两件事混在一起啦。” 飞梅洋鼓起嘴,“我喜欢纯天然的。只要底子好,怎么样都不会太差的。如果他不会打扮,那就更好了,你不觉得能直接影响男朋友穿衣风格这种事很有成就感么。” “你是想体验换装游戏真人版吗?” “有什么不好?这叫养成感——” “唔……那先在自己身上先试一试,如何?这样就既有变漂亮的愉悦感,又能体会到风格蜕变的成就感,双倍快乐呢。” “还有花钱的富婆感!” 飞梅洋精致的杏仁圆眼发光,“那我们周末去逛街购物吧!” “话题有点跳跃。你不是计划着打工攒钱去trapnest的演唱会么?先把钱花出去真的没关系么?” “勤俭节约前总要放纵一下嘛。作为花季的jk只有三年,太朴素地度过简直是暴殄天物。” 飞梅洋把目光对准她,燃起斗志的火焰:“肯定是因为你对池面们没什么感觉。所以根本没有动力看时尚杂志跟上潮流。再这样下去,你说不定就真成了芙美那样对男人没兴趣的磐石。” 她鼓囊着说:“明明你和芙美都很好看的,却老是被那群碎嘴的说成「土气」。要是衣柜稍微添一点东西,就能瞬间打脸那群没品的人。” “野猪大变身?” 安藤晴子笑着摇摇头:“芙美的五官非常美,还是挺适合当主角的。我就算了,有自知之明呢。小洋你因为朋友因素加了太厚的滤镜,美颜得都变形了。” “晴子你……争口气啦!” “嘛,嘛,至少说明我的审美没问题。” 安藤晴子转移话题,接上刚刚还没讨论完的周末活动:“先问问芙美,如果没问题,那我们周末去逛街吧。” “好啊!” 飞梅洋眼睛晶晶亮,脸上尽是青春特有的活力,叽叽喳喳地开始规划出游计划。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朝教室走去。进门前,安藤晴子不起眼地抬手,将斋藤的纸条留在飞梅洋手里。 “又来?” 飞梅洋挑眉,眼里尽是不屑,“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让你麻烦呀!” 安藤晴子莞尔。 ` 飞梅洋其实很不喜欢这些想要告白的男生拐弯抹角地托她的朋友带话。仿佛这样成功约出来的几率更大似的。要来的话就亲自走到她面前跟她说,这样飞梅洋还能因为他的勇气看重他几分。可惜,还不成熟的男孩子们大多被视觉支配,对待外貌不那么出众的女生总不如漂亮的女孩子慎重。很大一部分直接忽视浓烈花朵边简单的小花,理所当然地把她们看成跟班,差使着跑腿送信。 飞梅洋最讨厌这一点。 相比轻浮的男女好感,她更看重和安藤晴子、大野芙美之间的友情。 ` 一切始于第一学年时三人相邻的座位。 因为离得很近,所以最开始的时候一起吃午饭。一起去体育课,一起去盥洗室,接触时间多了就不免熟悉起来。当飞梅洋因为直率的性格和某个女生小团体发生冲突,被故意锁在体育用品仓库里时,安藤晴子与大野芙美不理会同班女生的白眼和警告,直接打开仓库的门。然后两个人就被拉住,一起蹲在昏暗的仓库里倾听完飞梅洋诉说的各种高中女生的烦恼。比如怎么样和班里别的女生不起冲突、怎么样应对男生们的调侃、怎么样处理和老妈观念的冲突、怎么样和叛逆期的妹妹相处等等。飞梅洋不停地说,安藤晴子和大野芙美不时地应上一声,一连翘掉接下来的自习课,最后差点被学校管理员锁在仓库里过夜。 至此之后、飞梅洋就把她们两看成关系亲密的朋友,做什么事都要凑齐三个人一起。 ` 进了教室,大野芙美已经待在座位上了。飞梅洋走过去一说,她犹豫过后,还是答应了。 于是周末逛街的计划就这样定下来了。三个女孩约好前往最近在ins上十分红火的精品店。根据po出来的反馈,衣服饰品质量都很不错,价格也是高中女生普遍能承受的范围内,飞梅洋种草很久了。 大野芙美看完价格表也松了口气,飞梅洋嘻嘻一笑。由于父亲常年在外打工母亲去世又早,大野芙美的精力大部分不得不放在处理家事上。在同年纪的女孩们谈论潮流或娱乐八卦时,她要计算着家用花费,记着超市里商品打折日期,水费电费的缴纳清单。而且大野芙美的父亲对钱没有概念,说花就花,说借就借。于是压到十七岁的女儿身上的经济压力就更重。 大野芙美个人的经济状况有些拮据,安藤晴子时常送一些商店的优惠券给她。飞梅洋也体谅她的难处,在不勉强的情况下尽力拉她经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青春。 刚定下约定的时间,班主任前田就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飞梅洋暗自做了一个小小的可爱鬼脸便回到座位上,接着就正式上课了。 ` 安藤晴子口袋里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她淡定地放在桌面下,快速扫了一眼。 普通的促销邮件。花花绿绿的广告铺满屏幕,安藤晴子不停留地按灭,让手机进入睡眠,放回口袋里。 一连串的动作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班里好几个学生都一样不停地看手机呢。这年头,邮箱里没意义、不需要细看的邮件实在太多了,各种商家企图用无下限的信息轰炸吸引顾客的注意力,从而刺激营业额的增长。 ` 不过,安藤晴子手机上的,从来就不会出现无意义的信息。 一条条足以震动日本的信息通过现代加密的方式隐藏在平凡的垃圾邮件中,送到安藤晴子手上。 密钥每隔一周就会更新。得益于从小就开始的训练,安藤晴子能快速记住大量信息,甚至不需要借助软件就能在脑中开展计算,将密文翻译出来。 而刚刚那一封邮件传来的消息是:“龙产生了暴动的迹象。” ` 安藤晴子翻开书,跟着老师的步调开始记笔记,一副好学生集中注意力的样子。 不是还没爆炸么,急什么。 第2章 安藤晴子的日常(二) 一天过得很快。 一节课接着一节课,各科老师像是约好了的,一个前脚离开,后一个就不留空隙地走上讲台。 学生们叫苦不迭,但还是碍于第一天开学与老师们不熟悉的缘故,没敢大声嚷嚷出来。况且学校有偏差值压力,正攒着劲跟另一所升学率差不多的重点高校竞争生源。于是鞭子落在这批高三高二身上,势要在这两届学生身上较出胜负。就算学生们抱怨,巴不得孩子们考上好大学的家长们会发挥作用的。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食堂师傅们还是很给力的。特色荞麦面还是一样好吃,裹着薄薄面衣的蔬菜沾着清爽的汤汁吃进嘴里,稍稍能抚慰被学业压力扣掉的血量。 下午再没有了自习课,但社团活动还是要参加的,这也是申请大学的重要指标。安藤晴子是学生会负责宣传的干事。实际上就是管理布告栏划分的最低小人物,大部分时间都在打杂。除了每年学园祭各社团为积极宣传争夺海报大小的时候,安藤晴子平日里就充当默默无闻的背景板。 就是那种点名册上都有记录,但别人就是很难想起来的角色。不过这样很轻松,社团学分混到就行了。 今天是新学期的第一天,照例是学生会主席和各个部长发表讲话。安藤晴子坐在后头,按在膝盖的手指慢慢摩挲裙子厚重的布料,刘海盖住眼睛,默不作声地跑神。 她的大脑就像没有分区的硬盘,一旦开始思考,就会同时推进所有分类中的项目进程。这种长年累月训练而形成的思维模式,会极大地提高了时间的利用效率。在部活结束铃响起时,安藤晴子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高中二年级的第一天,很普通地结束了。 、搭上回家的电车,到站的时候天空终于按着天气预报下起了小雨,安藤晴子拿出书包里的折叠雨伞,走在逐渐被雨点打湿的地面,在雨势变大之前到了住所前。 “阿拉,晴子酱你回来了?辛苦了哦——” 住在对门的松下太太隔着花园朝她微笑。她正在屋檐下等着儿子国中放学回家,看到对门的小姑娘不禁招招手。 安藤晴子躬身回礼,附近的邻居都是好人,在生活上对独居的她多有关照。 她打开一户建的铁质栏杆,穿过小径,按下指纹锁打开门。 “我回来了。” 她开门对自己说。 、安藤晴子在玄关处放下书包,脱下鞋子,走上二层的卧室内,拉开抽屉拿出藏在底部暗格里的小型金属探测器。家中基本都是木制家具,如果有任何窃听监视装备等金属物件很容易被找出来。 安藤晴子慢慢地、仔细地检查安藤宅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件家具。甚至是衣柜、碗柜,探寻任何未知窃听装备的存在。 检查完毕,确认安全后,安藤晴子进入二楼剩下的另一个房间。类似家庭影院的布置,巨幅液晶屏幕前是高级的黑色皮质沙发。 第3章 她按下隐藏的按钮,墙壁上弹出一个小窗口,安藤晴子用虹膜和声纹输入开启的指令。屏幕亮起家族的图标,下一秒,就连上了主基地待命的众人。 “大人。” 液晶屏的高分辨率将会议室内诸位的表情清晰地投送到相隔甚远的这幢房子。 安藤晴子在沙发上坐下,抬起视线。昏暗的房间里,黑色的瞳孔被面前的光源映出粼粼光点。仿佛银河系外望不到边际的神秘星际。 “龙的新情况。” “是。” 负责对龙监控的指挥官站起来报告,“今早9点16分,我们探测到龙的异常波动频率突然加大,能量分析组判断他已经临近暴走的阙值,随时可能失去意识控制不住体内的异能。” “征兆开始变得明显了。” “这次探测到的信号非常清晰。即便是由探测灵敏度不及我们的异能特务科的监察仪器,也不会被认为是背景噪音。” 汇报者补充道:“但异能特务科并没有处理这段数据,他们只是像往常流程一样当做日常数据储存了。” “龙当日的监控报告呢。” “【波段无异常。】不过,在备注中添加了【有微弱的杂音出现,怀疑存在外界干扰】。” 安藤晴子被逗笑了:“怎么,这是怀疑异能特务科里哪个厨房没关好微波炉么。” 不少参与会议的年轻人跟着轻笑出声。 这是天文物理界的真实案例。澳洲的射电望远镜探测到一组极度不稳定的脉冲信号,经过科学家十七年的研究,最终发现原来是办公室的微波炉造成的,既搞笑又心酸。 “调查这个监控员,他很可能有问题。”安藤晴子道:“退路都留好了,这不是明晃晃的装聋作瞎还能是什么。找出他是哪条线上的。” “是。” “顺带调出异能特务科这段时间关于龙的数据报告,与我们收集到的数据进行时间对比,我要知道异能特务科里那个擅自掩下的人是从哪天开始看上龙的。” “我们会马上开始分析。” 信息技术组关于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保证道:“入侵异能特务科数据库时关于龙的资料都被我们备份了,应该不会花费很长时间。” “还有,” 安藤晴子微微蹙眉,“龙这次暴动,有可能因此产生异能力的新功能吗?” 这不是她能十分理解的领域。异能力的运行原理目前来说还是一团巨大的谜团。除非异能力者,旁人无法领会那种控制在身体中游走的能量的感觉。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根据对数据的分析,专业人员普遍认为是现有能力的强度增长。相似的不稳定外溢波动在数个高级战士身上发现过。极短的时间内能量叠加、产生爆发的现象,之后基本上是能力增强进化的征兆。”、若是龙顺利度过能量增长带来的混乱期,那么异能特务科手上的王牌战力就多了一张。这对她来说,可不是有利局面。 不过放任龙自行暴走,横滨现有的格局就会被打破。重创之后必有重建,但现在还不是变的时候。否则就是给将大好的机会分给港口黑手党。 另外,异能特务科内也不太平。龙的异常情况没有上报,安藤晴子怀疑有另一路暗中潜藏的团伙想借机生事。 “他可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 安藤晴子托住脸颊,感叹道,但声音里却没有苦恼的成分,更像是评论今天白菜一斤多少钱似的调侃。“我们的情报员还在近距离实时监控吗。” “是。还有两台我们的仪器混在特务科的设备里,一直在运行。” “人和机器都先召回来,暂时留只眼睛在那里就行了。” 有经验丰富的战略参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们会在异能特务科的前端监控中插入实时同步的程序。不管暗中之人如何掩盖,他也必须先让机器收集到第一手数据后,才能使用编辑剪切等手段覆盖原数据。现在龙的暴动变得明显,只要拦截到篡改之前的数据,就能供我们进行分析计算了。” “我可不想因为一个没装定时器、随时会爆的炸弹,就把珍贵的人力资源折在异能特务科里,那太亏了。”安藤晴子微微一笑:“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希望诸位能给我带来新的消息。” “是。”所有人都站起来,低头恭敬地行礼。 安藤晴子主动断掉通讯。面前的屏幕暗了下来。 她在黑暗中静静地坐了几分钟,然后拨出去一个号码。 对面很快接起,好听的男声传来,西西里语特有的韵律经他之口又多了一层温柔的滋味,“晴子。” “午安,boss。” 她道,如同邻家妹妹朝隔壁的哥哥打招呼,礼貌中带着一丝亲切的味道。 “怎么了?” “我这里有个人,叫涩泽龙彦。他很不稳定,有可能会对白天里生活的普通民洲造成灾难,我实在不想这场浩劫无可避免地到来。” 她停顿了下,“我,我能拜托给你吗?” 身在意大利的彭格列家族十代首领认真地听完了龙的来龙去脉。他很快就温柔地答应了:“好。我来处理这件事。” “谢谢您。虽然涩泽龙彦不是我们带来的问题,但如果我们不行动的话,会有更多的人被卷入这场悲剧的。” 安藤晴子明显地松一口气,仿佛困扰许久的问题终于得到解决,声音轻快了许多:“彭格列是自卫队起家,保护无辜之人不受牵连始终是家族决心挥起拳头的理由。” “是啊,” 十代首领不自觉地柔和了眉眼:“我现在就派人过来……” “boss,那样太麻烦了。即使能力再强的战力,在不熟悉的复杂地区行动总是不方便的。请交给我吧。捕获控制住一个涩泽龙彦,我还是有信心的,请相信我。” 安藤晴子道:“但我不能保证长时间地压制住他,也不想因为非他本意的异能力问题直接让他丧命,所以请您能在意大利收容他。” “真的没问题吗?” 十代首领担心地问:“那你付出的代价会不会太大了。” 涩泽龙彦的异能力罕见且强大,是本就十分稀有的能力者中金字塔尖的存在。如果涩泽龙彦开始暴走,整个横滨恐怕不出几日就会变成人间炼狱。普通人、异能者,恐怕只要是活的生物出现在他面前,谁都无法幸免。 一旦彭格列决定处理涩泽龙彦,无论在哪个环节,都会不小的损失。忠心家族战力极强的行动人员,花费无数时间心血埋藏着的暗线、情报的渠道、运输的渠道,每一个都是彭格列维持今日地位的支柱,家族珍贵的财产。 几乎所有的知情人都认为,不参与到这件事是最优解。从大局利益出发,一个日本异能特务科所产生的麻烦根本不值得用自己家族的血肉去填。 “我会尽力。如果撑不住,肯定第一个来求助boss你。” “你总是这么说,” 十代靠在书桌边叹了口气,“但我从没接到过电话。” “阿拉,现在这个不算么?” 她声调上扬,总算有一丝少女的活泼调皮。 “好吧。” 十代也笑了出声,“算的。真难得。” “所以要办妥当啊。” “一定。”、挂断通信后,她褪去所有表情,拉开房间里的灯光。 赢不是件难事,她的手段有很多。 第3章 安藤晴子的日常(三) 周末,安藤晴子换上轻便的衣装,去到约定的地点。 大野芙美已经等在花坛边,飞梅洋五分钟后也到了。 三人按计划一家家店铺逛过去。飞梅洋大包小包地收获颇丰,大野芙美也买了几样不那么朴素的头绳,安藤晴子挑来挑去,最终还是在优库内买了一件棉质白t。 飞梅洋一脸无奈,安藤晴子笑着耸肩。她的卡能刷银座那些贵到瞠目结舌的店,买下所有的名牌当季新款。但一来与人设不符穿不出去,二来她本身就从没在疯狂的消费或是衣装的打扮中获得过任何愉悦。因为从一开始,旁人对她的评价,就跟长相打扮没有关系。 安藤晴子对棉质白t没什么不满,舒服又百搭,能穿就好。 一上午过去,三人决定暂时休息一下,到不远处的奶茶店买杯喝的。飞梅洋是常客,眼睛一眨的功夫就决定了,还给选择困难的大野芙美推荐了一款好喝的饮品。安藤晴子有乳糖不耐,于是点了不加糖的水果茶。 飞梅洋睁大眼睛,兴冲冲对大野芙美说:“今天买的头绳,要记得戴出来呀。可不要珍惜地藏在梳妆台上,那就白花钱了。” “嗯……” 大野芙美笑着点头。她秀气的眉眼微微下垂,添了几分犹豫的意味。安藤晴子早在见面时就看出她藏有心事,似乎有不小的压力,而且她掩饰得不算高明,也就是被家庭保护得很好、性格大大咧咧的飞梅洋看不出来罢了。 不过,大野芙美只是个普通的少女,强忍着不打扰朋友们的兴致,到中午坐下来时才吐露烦恼已经是极限了。她因为家事的缘故,交际圈非常小,除了父亲,只有身边唯二的朋友。父亲是长辈、又是异性,大野芙美难开口也是正常的。安藤晴子料到她终是会说的,所以就没主动问,没效率的开口跟白费力气没什么差别。 第4章 大野芙美低着头,慢慢开口,将昨天父亲回家时带来的重磅消息砸在桌上。 借钱的工友跑路了,作为担保人的父亲被对方债主强行转嫁债务,大野家一下子凭空多了六百万日元的债务!父亲不得已将居住的房子抵押出去,自己跑船出海赚钱。可是还在上学的女儿需要一个住所。于是大野芙美的父亲将女儿芙美拜托给一个可信的朋友收留一阵。正巧这位朋友是一位编辑,托话来说手底下的作家正需要有人帮忙打理家事,芙美立刻便接受了这个委托。 一片寂静。飞梅洋连吸管掉了都没发现,她张了张嘴,却很难说出话来。 半晌,她难以置信地抓住垂在身前的发丝,“六百万……家政妇……”她都不知道哪个更糟糕些!不对!都糟糕! “如果找不到住所是主要问题,那芙美你可以搬来跟我住一段时间。” 安藤晴子说,“相比起住在陌生人的家里,这样更让人放心些。” 大野芙美沉吟片刻,最后还是摇摇头:“没关系,谢谢你晴子。”、芙美到底还是想支持着父亲,为还债出一份力。这个住家家政妇机会对她来说是及时之雨。不需要付房租,不需要付生活费,还能收取家政妇的佣金。 “但这根本不是你的责任。” 安藤晴子提醒道,“何必全揽在身上呢?” “因为我们是彼此唯一的家人了。” 大野芙美露出落寞的微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想让父亲孤身一人,我要和他站在一起。” 安藤晴子不语,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 飞梅洋的反射弧才接受到全部的信息,义愤填膺起来:“叔叔到底是在想什么啊?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女儿啊,就这么放心地拜托给别人真的好吗?!而且你看看那个编辑找的是什么兼职?哪有好好的花季少女去给一个大男人洗衣做饭打扫房间的?!而且你还要住在他家里?!芙美你对男人得有点危机意识啊,这个男的到底靠不靠谱?!” “嗯……应该吧……爸爸说介绍人很可靠。嘛,那个地方还是挺好的,离学校很近,能省下一笔路费。” 大野芙美试着笑起来活跃气氛,“而且街道的名称也很好听哦。叫椿町,是不是很有希望的感觉。” 其余二人看着她,不忍再说什么了。明明大野芙美对此忐忑不安,忧心忡忡,担心被讨厌,被说闲话,被欺负,却还是强迫自己看向事物好的一方面,暗示自己未来有着明确的方向。此刻她还在试图安慰担心自己的朋友。但那副面孔又是如此的逞强,脆弱到不忍戳破。 桌上沉默了一会儿。 “是啊,” 最后安藤晴子先开口,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温温和和地微笑,“现在这时节,说不定路边就有许多漂亮的山茶花。玫粉色的山茶花跟芙美很搭呢。” 大野芙美眼里泛起光亮:“真的吗……” “嗯。所以如果你之后安顿下来的话,愿意带我们去那边看一看吗?” “好!” 女孩子的元气值又肉眼可见地涨回来:“一定!” “欸……真拿你没办法啊,” 飞梅洋叹了口气,“不过你还是要注意哦!要是被欺负了一定要跟我们说,不许瞒着!” “是。是。放心吧!” 大野芙美长舒了一口气,晶晶亮的眸子望向远方,“一定会好的。” “谢谢你们,小洋、晴子。”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落在大野芙美的乌发上,好似点缀其间的钻石,配上少女回眸时的灿烂笑颜,当真是让人炫目的灿烂青春。安藤晴子喜欢这样的美丽,好似永远充满着希望和美好。即使现实艰难,但此刻她还是发自内心地希望生活会向芙美期盼的方向延伸。 “加油啊,芙美。”、因着大野芙美现在变得更加特殊的经济情况,逛街的活动也不宜太久,三人聊了一会儿天就各自道别回家了。时间还早,安藤晴子便顺路去了一趟美术用品商店。 她平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物或者爱好,偶尔会拿起笔画上一会儿水彩或是油画,用来放松自己或者整理思绪。很多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涂抹些什么,更多的时候是放下画笔后猜测分析颜色笔触后的心情和感想。 自己猜自己,其实是很有趣的游戏。 安藤晴子很早就学会了和自己交朋友。 她并不觉得孤独。 啊,虽然现在是这样。 以前还会为没有朋友而哭过呢。 很早很早以前,在她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曾经偷偷地跑到一个庙会上,大大的灯笼挂在一个个商铺上,把黑色的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来往的大人们熙熙攘攘,带着笑容成群结队地路过她身边,小孩子们啃着苹果糖,提着捞到金鱼的透明小袋,大声地讨论哪个地方看烟火最清楚。她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怯生生地看着那群充满活力的同龄人,希望能靠近他们一些。 “谁?”其中一个小男孩歪头。 “不知道。” “喂,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吗?她左右看了看,慢慢地指向自己。 “对!” 领头的男孩子喊道,“你叫什么名字?一起去看烟火吧!” 她呆得像根木头,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张开嘴却又说不出来。 “ki…” 对面的孩子很疑惑,说名字是怎么难的么? 她急了,又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怎么了?” “她好奇怪啊。” 有个孩子等得不耐烦了,“我们走吧。” “烟火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再不走就看不到了。” “不要啊!” “走吧!” “走吧!”、她被丢下了。 然后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结果那天晚上她没看烟火就睡着了。 醒来时床头有一个苹果糖。 她第一次在完全陌生的外人面前试图说出自己的名字,那个发音奇怪的名字,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的名字。 当时她太紧张了,害怕被别人嘲笑,说不出来。 后来再也没说出来过。 偶然也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来啊。她笑笑,从物品架子拿下购物清单上最后一种颜料放在购物筐里,排在结算队伍的末尾。 排在前面的人影有些眼熟。安藤晴子微微抬头,多扫了一眼。经过特殊的长期训练,她的记忆力很好。等在她前方的正是之前上学的电车站被议论的池面之一。虽然第一眼的冲击不如当时他身边的双胞胎来得炫目。但也是清秀出挑的面容,还带着一种内敛的意味,整体就是学生时代里稳重可靠的学长形象。 眼下这位手上拿着一份油画颜料,但这大概率不是他自己用的东西。 收银台小姐姐接待池面不由得多几分热情,扫码的时候还不禁多看几眼,最后包装的时候更是正大光明地用闪亮地眼睛盯着男生:“请问需要用彩纸包起来吗?” 需要哦。 他的手上没有绘画所带来的茧,指缝间也没有颜料的痕迹,所以这份颜料是买来送人的。 “啊,要的。麻烦您了。” “请问是第一次来我们店吗?第一次光临的顾客是有优惠的。” 对。 常年来美术用品商店的人,对自己需要的东西十分熟悉,一般多为径直且快速地取走物品,少有东张西顾的动作。这位在挑选过程中花的时间较长,而且还在排队途中几次打量商店内的布置,大概率是第一次前来。 “是的。太感谢您了。” “那方便留下联系方式吗?注册成为会员的话会有积分,之后来购物会很划算的。” 不会的。 从衣着打扮来判断,大概率是注重实用性的性格。不常来的店是不会选择办理会员卡的。不过在他一闪而过的钱包内有游戏商店会员卡的一角。 “啊……不必了。” “诶,请再考虑一下吧。我们店的会员真的很划算啊。”店员小姐有些不死心。 不会答应的哦。 他很有可能只来这么一次呢,这种油画颜料大多是给初级者使用。而且外壳上童趣的贴纸应该很适合小孩子的口味。所以这可能是给家里弟弟或者妹妹的礼物。 前面的男生有些招架不住店员的执着,有些为难地笑道:“实际上我没有什么画画的天赋。但是我弟弟挺喜欢的,要是他坚持下去的话,会成为会员的……” 店员小姐折戟而归。 安藤晴子内心打上bingo。 今天的随即谜语全部正确。 不过眼前的这一幕真是有趣。 店员小姐的热情如同闪着光泽的暖色油料,而对面的男生好似对比鲜明的冷色水彩,划过油料占领的痕迹,在纸张上形成泾渭分明的领域。 分离… 安藤晴子突然意识到,解决棘手事件的另一个新角度,出现了。 第4章 安藤晴子的日常(四) 关押涩泽龙彦的牢房是铜墙铁壁。 第5章 字面意义上的。 由于他的异能力「龙彦之间」对普通人和异能力都能产生效果,不被影响的方式只剩下被遥控的机械设备。所以除了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他日常能接触的,只有通过失真喇叭传出的指令,或者没有温度的金属机器送来的吃穿用品。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涩泽龙彦知道人们都不想接近他,他们恐惧着他的能力,怕他暴起伤人。 不接触就不会受伤。 他真心觉得这个措施挺照顾这些按照上头的命令不得不照看他的人,挺好的。 在这个异能力显现之前,他就是个普通人,上学,空闲时间和朋友出去玩,周末打理自家门前的草坪挣零花钱,干完活躺在走廊里看云。 生活很平淡、很无聊,那时的涩泽龙彦没什么想要的东西,所以攒下了很多零花钱。 后来他被一群穿西装的人找上了门,然后就再也没用过放在书桌右手抽屉里的存钱卡。但也不是很遗憾没能把那些钱花掉。因为他现在的生活不需要钱就能满足所有的物质需求。 可是,涩泽龙彦现在还是很无聊。 他很久没说过话了,甚至记不清上一次心情有波动是什么时候的事。 「龙彦之间」这个被评为s级的异能力,涩泽龙彦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既不喜欢,也不讨厌。他其实觉得自己跟扳手工人没什么差别,本质上都是使用工具养家糊□□下去罢了。扳手工不会无故抡起扳手随意砸人,他也对使用异能力随意袭击别人没兴趣,懒得费力。 做任务的时候除外,那是不得不干的无聊事,他还是想活下去的。 万一哪天就遇到有趣的,想要去做的事情呢? 涩泽龙彦觉得自己还是对此抱有希望的。 他躺在换洗的新床单上,换了个姿势。 换下来的旧床单滑过狭窄的钢制管道,最终落到后勤的洗衣房内。 一双戴着手套的手快速拎起涩泽龙彦用过的床单,装进特质的压缩包裹里。然后将一条同样皱巴巴的床单扔进涩泽龙彦特定的洗衣筐中。 耳机里传来指令,“你还有一分钟。” “目标已取到,正按照计划路线撤退。” 包裹压缩到半张a4纸大小,混在可回收垃圾中顺利地运出异能特务科的大楼,在进入处理厂前被带有特殊感应器的执行人员带走,运送至一个彭格列秘密基地的技术装备所,整个过程隐蔽、快速、高效,没有在任何记录或监控上留下痕迹。 穿着全套防护服的技术人员小心地收集附着在上的表皮细胞和毛发。 在脱离时间较短的情况下,这些物质能产生能量反应,这些还未衰退的残余能量可以实时反映涩泽龙彦的异能力状态。量化的数据同步更新至研究人员的数据库中,用于关于涩泽龙彦异能力的计算和建模。 会议室里添加了几个新座位。 安藤晴子招来特殊能量研究部门和生物化学部门的负责人们,问道:“把剥离他人异能力的「龙彦之间」从宿主涩泽龙彦身上被动分开,你们认为这能不能成为一个可行的方案?” 负责技术的科研人员相互看来看去,其中有几个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桌上其余的高级指挥官、管理官都看着这密集的无声交流。 最后特殊能量研究部门中,专门负责龙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主动开口。顶着军事大佬们颇具压力的目光,他咽下口水,略显紧张地说:“逻辑上可行的可能性很大,但我们需要做相关的具体分析。龙本身是很特殊的样本,他的异能特性,使得异能发动时会产生相似的效果在他自己身上。把能量类比为发电的水流,如果我们能在分叉口改变水流冲向分支上的比例,那么就可以使某个特定分支上的发电站产生最大效果。也就是说,让龙的异能效果全部作用在自己身上。” 他解释得很清楚,在座的众人都明白了。 安藤晴子继续问:“那么他的个人反抗意志是否会严重干扰到整个外部干涉的过程?” “请您谅解,大人,这是我暂时无法解答的问题。” 负责人实事求是地说:“但根据以往经验,轻度麻醉是大部分异能实验中必要的手段。” “这种外部手段不能施展在别的异能者身上么?” “我们曾经尝试过,能量波无法与理论合上。所以认为单纯依靠现有的外部手段很难做到。” 负责人说:“龙之所以特殊,就是因为能量波的多变,适应性极强。要是有机会能近距离接触龙一段时间,对他进行更深入的研究观察,有可能在外部异能剥离技术上产生重大突破。” 安藤晴子沉吟片刻,转向生物化学部门的负责人:“基于以往你们两个部门对异能者的研究,什么样的剥离技术适合对龙实施?” “电击,还有药剂,比较合适。” 白大褂扶了扶眼镜:“电击调节既精准又可以有多次机会,药剂的话,因为要赌配比,风险比较大。但起效力度和范围比电击要大得多。” “选药剂。” 安藤晴子利落地下决断,“现场行动时要把大型仪器设备算进去,太累赘了。你们多准备几种药剂,如果剥离失败,就启动备选方案,至少要把龙的异能完全隔离。” “是。请您放心,异能隔离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 安藤晴子点点头,“那先请你们把近期的工作重心放在龙的异能剥离上。指挥,把与龙有关的情报整理好,跟进给行动部门,准备行动方案。” 龙项目的指挥请示道:“能否出动战士?” 彭格列的「战士」是最精锐的部队,强大的单兵实力配上根据个人能力定制的专属装备,是彭格列震慑里世界各方势力、维持霸主地位的绝对武。装力量。 “批准。” 安藤晴子闭上眼思索了下:“37队在新泻基地待命中,6队前两天也回来了吧。” “是。他们在和歌山落脚,在赶回京都基地的路上。” “两队都调到横滨来。” 指挥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出疑问:“6队完全有能力对付龙,那么37队……” “我也希望到时候只需要出动攻击力极强的6队就足够了。” 安藤晴子浅浅地勾起嘴角:“但恐怕事与愿违,我还是早做准备比较好。” 指挥低下头,“请您明示。” “两个小时前的消息,猜猜那个隐瞒涩泽龙彦异常的监控员,来自哪里呢?” 她轻哼一声,抛出的字句如像是戳中高压下的气球,在会议桌上猛然炸开:“军犬。” “福地樱痴!” 有人惊呼出声。 会议桌上出现一刹那的停滞。在座的除了科研人员,哪个不是浸淫斗争许久老狐狸。经验丰富的众人都敏感地捕捉到暗涌的信号。 “军犬队长这次出手,代表的是哪边的立场呢。” 安藤晴子眯起眼睛,“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队伍偏重功能性的37队是一套很好的牌。” 她继续说:“与6队一起行动,能玩的花样可太多了。对了,记得给他们上足够的配置,狙击组、监控组,还有远程技术支援。既然水混了,那么稍微摆上些阵势,也没关系。” 备战组一齐应下。 “那个……”在结束通话前,一个第一次参加核心会议的技术人员犹豫着举手,大胆地问出来:“大人,龙,是由我们收容吗?” 龙就好比一座金矿,其价值不言而喻,更难得的是他所隐藏的潜力。众人为了他花费了这么多前期投入,不免希望得到等价值的回报。 不过,安藤晴子根本不想让他留在自己的领地内。她想狙击其他势力,但并不意味着要把利用完了的麻烦留在身边。 异能力,是命运给予的礼物,却也是被施加的诅咒,逃不了血腥、暴力、和危险。越是强大的异能者,越不会和平凡沾边。涩泽龙彦,只要他还在这片区域内,就会吸引很多不必要的目光。 所以,亮亮的灯泡果然还是由更闪的光源来覆盖比较合适。苦手的皮球直接踢给沢田纲吉就好。 十代背后的光环可是比日本少年漫主角还要耀眼的存在。强大卓绝的个人能力,温柔包容的性格,对家族伙伴的认同,(再加上满级嘴炮的攻击),平时出门走一圈就能收获各种能力突出的迷弟迷妹。希望十代的光环更够给力些,吸引住涩泽龙彦,让他成为在彭格列主动打工的粉丝大军中的一员。 安藤晴子甩锅时没有一点心理障碍,“我跟boss商议过了,西西里将会全权接收龙的后续。我们只需要抓住他,快递到西西里就行。” 没人敢有异议。这是彭格列家族内最上层的权力中心做的决定。 安藤晴子微微一笑,温声道:“那拜托各位了。” “是。”、在警察和公安看不到的地方,庞大的团队随着下达的指令运转起来。 参与项目的众人各司其职,他们大多数在其专业领域拥有顶尖的才华,以快速效率的行动来推动整个计划的进程。技术人员们不着咖啡就能精神满满,纸张屏幕上的算式图表眼花缭乱。参谋指挥们架起各式地图,以老练的眼光布置起各个战略点、行动点、和监控点。 第6章 而安藤晴子跨上购物袋,锁上自家一户建的房门,正要出发去超市补充新鲜食材。 那么她就先在意一下明天的菜单吧。 第5章 安藤晴子的日常(五) 超市里正在进行新鲜牛肉的限时促销。 在众多家庭主妇的蜂拥而至形成包围之前,安藤晴子很幸运地拿到了一盒。要不是售货员正在换特价指示牌时安藤晴子就在那个货架附近,以她平时慢吞吞的动作是绝对抢不过执着且经验丰富的主妇们。她站在热火朝天的包围圈外,对全力奋战的主妇们投入敬意的目光。 配上些洋葱和土豆,今天就做炖牛肉好了。 安藤晴子是购物风格的效率派,通常情况下她明确知道需要购买什么样的物品,不怎么会花时间闲逛来看看是否还有别的感兴趣的东西。然而今天得到了计划外的特价牛肉,她歪头思考了几秒,想了想还需要什么别的佐料。 家里酱油和味淋的量做炖肉有点勉强,还是补充一下比较保险。 她走到放置调味料的货架走廊,发现她常用品牌的味淋空了。 欸,还是蛮喜欢那个味淋的味道啊。 安藤晴子看了一下周围有没有超市的staff可以询问。但是视野范围内的staff都在忙,不好意思打扰。 最上层倒是还有同品牌家庭装的大份味淋。但是很少会有顾客会选择一次购买这么大的份量。所以被放置在很难取到的高处位置,一般需要工作人员的帮忙取下来。 她决定买下大份装,可以多做几次炖肉和小菜分给邻居们,不会浪费的。 现在的困难是,她拿不到家庭装味淋。即使安藤晴子比日本女性平均身高1米58再高出了那么3厘米,她依旧很无奈地够不到。尽力向上伸出的手指在踮起脚尖的加持下离味淋瓶底还差那么了一些。 无理。身体的硬件条件不行,无论怎么勉强,也完不成超出极限的任务。 尝试几次后决定放弃,她泄下力收回手。 还是等工作人员空闲下来请求帮助。 正在此时,站在旁边的一个男人以轻松的姿态拿下了安藤晴子之前一直努力的瓶装味淋,强烈的对比让站在一旁的她感觉到了名为身高的冲击,还没等反应过来,他就将拿下的瓶子递到安藤晴子的眼前,“给,这是你想要的吧。” “欸?”、厚重的满装液体的大号玻璃瓶被单手握住瓶身,稳稳地横在骨节分明的手里纹丝不动,修长的手指顺着流畅的容器线条落到指尖,干净的淡色指甲和玻璃一齐将冷白色的灯光反射进眼里。 安藤晴子抬起头,撞上对方毫无遮掩的视线。 站在面前的年轻男人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纤长的睫毛在下垂的眼尾处形成的阴影很柔和,衬得嘴角的笑容格外干净。 安藤晴子赶忙回礼道谢,从好意相助的对方手中接过玻璃瓶,她因对方毫不费力的模样产生了错误的判断,超出预期的重量不由地带着她的手臂下沉了一小段距离,最终还是靠反射神经下意识的施加了更大的气力才阻止了容器的继续下坠。 她松了一口气。要是没接住摔到地上,就是公开处刑。 “这个重量果然对女孩子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吧。” 男人看到安藤晴子差点没接住,有点担心的样子。他余光中瞥见她身旁的购物篮子里装着不少商品,于是微笑着提议:“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你拎。” 他大概是很擅长人际交往,言语表情拿捏的地恰到好处。即使是有些突兀的话语也不会显得轻浮、令人觉得冒犯。 不过安藤晴子谢绝了,“谢谢您。但我应该是没问题的。” “你有一起来的同伴可以分担吗?” 她望着他,重复了一遍:“对我来说,这些重量没问题的。” 男人温柔地笑起来:“是一个人,对吧。” 因为陌生人不肯离去的搭话,安藤晴子看上去有几分无措。她左右看了看,似乎想寻求工作人员的帮助。 但对面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她。册子正面金色的樱花浮雕还未经历多少磨损,成色崭新。 “让女孩子一个人在困难面前勉强自己,不是绅士所为。” 他眨了眨眼,清澈的蓝灰色瞳孔泛着柔和,“独自出门有防范意识是非常正确的选择,不过偶尔对可以相信的人依靠一下也是没有关系。” 安藤晴子打开警察手册,里面清楚地标着面前这位的姓名和象征警衔的徽章。 她不自觉地念出声:“萩原……研二……警官…” 笑眯眯的警官先生和气地应了一声,接过递回来的、其实自己刚领到没两天的警察手册:“这下没问题了吧。”、这时一道慵懒的话音从萩原的背后响起。 “hagi,你在干什么?等了好久都不见你大家都走了,动作快点跟上去啊。” 松田阵平以为萩原研二一个人站在这儿发愣,害得他因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不得不留下来等他而脱离了同事们今天第二场酒会的队伍。稍微走进一些,原本被萩原研二的身形遮住的安藤晴子就进入了视野,松田阵平猛然收住了话音,眼神扫过面前的二人,面上浮现出不在状况内的不知所措。 等他看清萩原研二手里的警察手册,被灌了几杯啤酒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疾步上前神色开始严肃,一手还掏出和萩原研二一样的证件打开展示,“什么事件?” 安藤晴子作为证件的被出示方,被一同划在松田阵平认真起来的强烈气势冲击中,身体下意识地后仰,双手在胸前形成防御状:“其实并没有……”、莫名地发展成这样了…… 脑海里响起麻烦预警,安藤晴子内心无语。就不能让她自己提东西回家吗? 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但实际上一直独自处理家事,这些购买物品的重量其实是在能承受的范围之内。而且她有晨跑的习惯,锻炼出来的力气和耐力足以让她抗下许多在世俗眼里的艰辛。 感觉认真解释会花很长时间,而且这两位警官大约也是很难应对的类型。安藤晴子感叹,果然幸运值守恒定律被大家信奉是有理由的。在好事降临的时候,总会伴随着有些头疼的麻烦。 正当她找好说辞准备劝说两位警官继续和同事们酒局的方案、一旁萩原警官开始「我就是想帮忙」 的解释声中,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的公开处刑真的发生了。 “你们两个男人、都离远点。” 住在她隔壁的、恰好也来购物的田中太太,以一副天降正义的模样,闯入了僵持中的对话。 大约在田中太太的眼里,两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一名长相打扮轻浮一名气势凶神恶煞,站在一个行动尴尬的少女面前长时间不离开,根据多年电视剧、电影、以及小报上的内容,绝对是属于性质恶劣的事态。她以不亚于松田阵平的气势冲上前,一把将安藤晴子拉到身后、同时瞪大双眼试图震慑住两名「嫌疑犯」,还不忘威胁道:“再不走,我们就报警了。”、冷场。 微妙的气氛里尴尬的浓度呈指数倍上升。 两位已经喝了一些酒的警官还没跟上这短短几秒内发生的变故,直接懵在原地。 安藤晴子扶额。 “田中太太,这两位是好心的警官先生。” 她主动解释道,指了指松田阵平还没收回去的警察手册,替两位平反差点被害的风评,“只是想帮忙罢了,是我警戒心太强的缘故,闹出这场误会。” 接着她转向面前的警官们,解释了之前的推却是不想太麻烦二位的缘故,以及自己的确能够将所有购买的物品带回家。 然而二位警官表示,同僚们大多已经喝得东倒西歪,所以酒局溜号也没什么关系。他们不太放心让未成年少女独自走夜路,保护居民的正义警察坚持要护送她回家。 这下,田中太太也在一旁赞同地点头。 事已至此,安藤晴子只好答应。 在超市门口,萩原警官不着痕迹地从她手上拎过两个装满的购物袋,手一弯头也没回地递给后边的松田警官一个。于是安藤晴子双手解放,被两位身材高大的警官护送在中间,走上回家的路。 但她很不舒服。 警官先生们的颜值太过强大,一路上引得不少回头驻足。而作为和两个不同类型的大帅哥走在一起的唯一女性,安藤晴子收集到了许多类似 「哇快看深藏不露的高手」、「现实里居然真的乙女剧情」的羡慕目光。 相貌普通、打扮平常的平凡系少女,是不会和被人追捧的异性同框出现的。即使在漫画和电视剧里,设定平凡的女主角实际上都是形象画的很好看、出演的女演员长得很可爱,哪有真的出现一个路人扮相的。 安藤晴子偏好站在外围观察他人,讨厌被当作聚光灯中的观察对象。 尤其是在不必要的情况下。 看上去脾气很好的萩原警官看出来她表现出的小小别扭,开始尝试着和她搭话:“安藤小姐,应该是高中生吧?” 第7章 “是,最近刚刚升上高二。” “正是青春的时候呢。还真是怀念啊,我高中的时候经常会翘掉部活去天台拆一些学校内用不了被废弃的电器,彻底拆解来看内部结构,再重新拼回去,神奇的是有些电器重装后还能继续工作呢,然后教导主任会抱怨着收下。顺带一提,小阵平、啊就是这位松田、会忍不住吐槽回去所以经常被骂得更惨。” “喂,一直被重复的话念了一个小时不反抗才怪了吧,” 一旁单手将购物袋搭在肩上的松田警官面无表情地吐槽道:“还有,是因为谁一直招来太多同学围观,导致我们老是被逮住啊?” “哈哈,抱歉抱歉。都过去这么久了,就别记仇了吧。” “可你现在还是老样子啊。” 安藤晴子顺口道:“原来那时萩原警官就和松田警官认识啊。” “其实比那更早。我和小阵平算一起长大的,小学的时候是邻居,经常跑到对方家里玩。” “那就是幼驯染。真是难得,长大后还一起当了警察。” “而且还在同一个部门,每天都能见到面。虽然小阵平长得还行,但说实话这张脸从小看到大真的有点厌倦了呢……” “哈?有没有搞错,说这句话的应该是我才对吧。” “那你能不能换个发型?脸就算了,但是能维持同一个发型十多年的除了你也没谁了。” 松田警官看上起被戳中要害,一个眼刀扫过来:“闭嘴。” 在这回合占了上风的萩原警官扬起嘴角。 安藤晴子维持着礼貌的笑容,淡定围观。 第6章 间奏 —— 萩原研二&松田阵平 等面前的一户建正式关上大门,客厅的灯光亮起,荻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才往回走。 “小阵平,还回去吗?” 萩原查看line的群消息,“哇,现在转移到卡拉ok了。” “算了。有点吵。” “欸,好歹是给我们的入职欢迎会。” “无所谓。那帮人就是纯粹想喝酒吧。” “嘛,还有新加入的同期留在那里,应该没关系。” 萩原耸耸肩,“ok,我发个消息让他们知道。” “那就直接回公寓了。” “我看看地图……路程意外的短,直接走过去没问题。” “那就走吧。”、他们前两天才搬到附近的公寓。因为二人通过了严格的国家公务员考试,有资格得到公务员住房补贴,才能在价格高昂的文京区租住公寓。那幢公寓所在的位置离在千代田区的警视厅非常近,周边环境安静又有许多便利的设施,萩原研二从一开始就很中意这个选择。正好那栋公寓内有两套不同楼层的房间正在出租,松田阵平就也搬了过来,和萩原成了邻居。 四月夜里的风还带着早春的凉意,并肩行走的二人都没有说话,却并丝毫没有尴尬。 松田阵平拿出口袋里的烟盒,利落地点燃一只细长的香烟,火星在修长有力的手指尖忽明忽灭。 “要吗?” 萩原研二的唇间溢出轻笑,勾了勾手指,单手接住被扔过来的烟盒和火机。 “残念,不是我最喜欢的牌子啊。” “不要还我。” “嘛,偶尔来一次也行。” “hagi。” “嗯?” “为什么一定要送那个女孩?”、很奇怪萩原当时执意要帮忙,明明那个女孩的拒绝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了。 萩原研二根本不是那种对别人的意愿疏忽大意的人,倒不如说经常被别人说是高情商、人际交往教科书的存在。 “我不认为你之前在哪里见过她。” “怎么,你在推理我吗?” 萩原呼出一口气,看着浅色的烟雾消散在寂静的夜里,戏谑道:“你是觉得我没认识过jk?” “你跑到哪里去了?!明知道我不是再说这个。” 松田不耐烦地抖动指尖,红色的火星重新在灰烬后显露出来。 “好好,不逗你了……虽然很有趣。” “那个叫安藤的小姑娘是独居,一直、一个人生活。” 松田皱眉,“她还是未成年人吧,监护人呢?” “没有哦,只有一个很少出现的未成年后见人。” 在日本,不满20岁的未成年人在法律上不具备完全独立的行为能力,需要一个被法院认可的成年人作为「未成年后见人」来承担一些权利义务比如租房子或者办理银行账户。一般未成年后见人没有必要和担保的未成年生活在一起。 但是这种情况是极其少见的。日本是少子化社会,所以对未成年人持尽可能的保护态度。如果是失去监护人或是监护人无法履行职责的情况,孩子们一般是会被送去相应的儿童保护机构的,而不是单独生活。 松田手上的香烟不觉燃了一半。 萩原继续说道:“那孩子是上国中的时候搬到现在的住处的。据说她的未成年后见人只是领了她来就立刻走了,搬家公司来后只有她孤零零地处理家具搬运地相关事宜。 十三岁的小姑娘啊,当时大约还没有她家的门牌高。一个人安静地整理打包的纸箱,向周围的邻居一家一家地登门带着礼物拜访问好,平日里很少麻烦别人。反而会记着节日定期感谢邻居的照顾。和周边家庭的孩子相处也不错。” “很成熟。” “是啊,但很让人心疼。” 萩原研二笑笑:“所以周边的住户都会多看顾她一些。” “你为什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为什么的……你都不怎么出门,不和邻居们聊天,怎么会知道?” 松田阵平沉默了一瞬,嗤笑道:“拿这种事情当谈资,不觉得太恶劣了吗?” “嘛,或许人家觉得我是个靠谱的警察。保护居民们的安全不是我们的工作吗?” 萩原研二用玩笑的方式应付了过去,柔软的发丝随着动作从耳边滑落,被春夜里的风扫到线条分明的下颚。 真的有些凉。 所以说,那些谈论安藤的人,有多少是出于真心地关注呢。 车祸失去父母,只有一个人活下来。 大多数人只是看着,远远地看着,对她的来历窃窃私语,对她是否能坚持下去抱臂旁观。 他今天见到了那个女孩,仪容整齐,在柜台前不紧不慢地认真挑选,努力真挚地对待生活。面对别人很有礼貌,更习惯一个人承担了生活的全部重量。 最初走上前去帮她,的确是临时起意的冲动。 之后陪着走的那段夜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眉宇间的平和。 即使被强行施加的好意,也在最后好好地回应了。 在还不被要求成熟的年纪里,以从容平静地姿态向前走。 真是少见啊。 “还真是少见呢。” 身穿应侍服的伊万·冈查洛夫姿态优雅地端上托盘里的茶点,“您今天的选择是锡兰红茶。” “嗯,因为得到了一个消息。” 坐着的黑发青年掩住轻咳,垂下的玫红色眼珠好似混合着极寒之地的冰晶,“我稍微产生了点兴趣。” “哦?能否给属下些许的提示?” “日本有一颗种子。” 费奥多尔十指交叉,轻托在下颚,“最近有可能会开出非常诱人的花哦,让我不禁产生了一点去摘下来的兴趣。” 银色长发的青年恭敬地将右手放在心口,弯腰行礼道:“那属下会提前做好旅行的准备。” “不,让普希金跟我一起去。” 费奥多尔拿起茶杯,“我需要你继续留下来照看生意,这边的交易不能出差错。” “明白了,主人。” 伊万的声音里听不出失望。他只会一如既往地执行费奥多尔给与的任何吩咐。 “我得处理完这边的事后才能离开,看样子普希金得先出发了,拜托你先安排他的行程。” “那需要属下在那之前好好调教一下他么?他可是有过在单独行动中胡来的行为呢。” 青年放下茶杯,白瓷的茶杯磕在同色的茶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即使说了,他也会弄些小动作。” “请您放心,主人,我会动用一些小手段,一定会让您满意。” “算了,那会让他心生不满。” 青年摇摇头,“相比起他的作用,他私底下的副业小生意我还是能忍受的。” “好的,主人。” 伊万翻出手机,按下联络簿里的号码。 手机震动了一下。 安藤晴子咬着头绳,空出一只手点开邮件。 大野芙美发来的,内容是说签售活动已经开始了。排队的人很多,建议安藤晴子稍微迟一些到。 安藤晴子给她回复,说过一个小时到。 雇佣大野芙美做住家家政妇的雇主,是一名作品近来备受关注的年轻作家,木曳野晓。出版社编辑为了进一步推广他的作品策划了新书签名会。大野芙美被负责的担当编辑拉去帮忙,随便也向飞梅洋、安藤晴子、以及这学期转学过来但小时候就相识的相生一心君发出了前来参加的邀请。 第8章 飞梅洋蛮好奇的,她对芙美雇主的信息。除了职业是写小说的作家之外,什么都不知道。这次能有机会一睹这位木曳野晓老师的真容,她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而偶然见过木曳野晓的相生君则死鱼眼地表示,那个头发乱糟糟、踩着木屐没精打采、看起来熬夜冠军第一名的男人,居然还是个名人? 大野芙美立刻涨红着脸,为这位木曳野老师解释了不少。安藤晴子站在一旁,观察到她秀美脸颊上泛起的红晕,以及在急切的维护声中始终明亮的眼眸。这大概是爱情轻喜剧的头等席,她觉得去欣赏一幕也不错。 举办活动的地方叫宫本书店。贴在玻璃橱窗里的亮色海报上,印着木曳野晓的作品和宣传语,门口系着围裙的店员们忙碌地将书籍补充在空下来的位置。 这位作家果真很有人气,签名会等待队伍惊人的长。大多参与者还都是男性。 安藤晴子站在门口,拥挤的人群和垒起的纸质书遮挡了视线,她找不到大野芙美的身影。签售的台子被安排在较为里面的位置。若是直接挤过拥挤的人群进去找的话。反倒会给认真排队的人还有staff桑添麻烦,芙美也很有可能正在忙碌中顾不上招待别人。 飞梅和相生也不见踪影,line群聊里静悄悄的。 好吧,时机不巧,看来她得自己找点事做了。 安藤晴子拿起一本书摊上放着的预签书,走过去排在队尾。 虽说她很少看文学小说,也不认识这位木曳野老师,不过都站到人家签售会的门口了,还是支持一下芙美憧憬喜欢的人的事业吧。 正当她一边等一边翻开书阅读时,排在身后的人犹豫地叫住了她,问能不能交换书中附赠的书签周边。 活动方为了让吸引更多的读者来签售会,送了一些特定的周边夹在书页里,每本预售书里的周边还不太一样。 想要交换的人也并不完全陌生,是之前在美术用品商品店,送家人油画颜料的清秀少年。 “抱歉打扰到你。其实我之前已经有了实体书,这次来是为了木曳野老师的签名和限定的一个书签周边。可惜不巧我拿到的是另一个,如果可以的话,连同这个我还可以用别的一起交换。” “不用这么麻烦,可以的话请直接收下吧。” 安藤晴子抽出书签递到少年面前,“其实我不是书迷,只是来给朋友助阵的。所以这个周边对我没有这么大的价值,可能它更适合由真正的书迷来收藏。” 少年收好,眉梢染上一抹笑意,“实在太感谢了,第一次询问就成功,着实幸运。” “承蒙关照,很高兴我能帮上忙。” 安藤晴子侧身,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 “那个……” 少年似乎不想这么快就结束对话,他鼓起勇气问道:“总觉得你有些面熟,所以……真的是有在哪里见过面吗?”、的确擦肩而过很多次,上学途中的电车站、美术用品商店、还有晨跑时的偶遇。不过谁会对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形成记忆呢?常人记忆容量有限,需要随时清理不必要被记住的人。 但安藤晴子会记住这些擦肩而过的人,对她来说任何信息都有存在的意义。即使是残碎的信息,也可能会在某一个故事中成为决定背后真相的关键存在。处理庞大的情报量,找出与任务相对的那一条线,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必备的条件。 单单为了这一个条件,她就付出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经过无数次枯燥的重复训练。 可是,当她能记住了很多人、很多事后,才渐渐明白了不是每个被记住的人都需要来记得她,也就失去了热衷的心态去结识新的人。 安藤晴子认真状地思索了一会儿,摇头:“不,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这样啊……那个……我叫” “啊,该轮到了。”、男声女声同时响起。 一旁协助店员用疑惑的视线在两人中来回扫视,“不好意思……下一位客人是?” 安藤晴子转过身翻开扉页,礼貌地笑道:“失礼了,下一位是我。” 第7章 间奏(二) “感谢您今日的光临。” 漂亮的女店员扬起职业的笑容,“请问您的姓名是?” 坐在台前的木曳野晓是个眉眼精致神色冷淡的盐系帅哥,松散扎起的黑色长发配上淡色的牛仔衬衫,懒洋洋的动作间有种别样的诱人魅力。姓名牌上写着桂的女店员在旁边站着,动作亲密地做着辅助工作,而在角落里,讪讪站着的大野芙美拘谨到不知道如何是好的。 安藤晴子目光扫了一圈,心下了然。 这单方面碾压的竞争场面,怎么办呢,要助攻么。 虽然这位桂小姐看似在行动上更胜一筹,可大野芙美朝夕相处带来的优势更大一点。 况且,这位漩涡中心的蓝颜祸水先生,看起来还没在感情上开窍呢。 她一向不会过多干涉别人,觉得是在做多余的事情。 不过瞧见芙美往日里积极的脸上露出的沮丧表情,安藤晴子暗自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自己没有这种苦涩又甜蜜的青春,何必让能有这份幸运的女孩子在日后回忆起来的时候,少一分亮色呢。这次就破例吧。 如果是少女漫画的话,总会有那么一两个配角需要上场推进剧情。 本来以为今天来是做观众的,现下居然还要上台客串一把。 安藤晴子指着空白的扉页,说道:“大野芙美。” 木曳野晓抬起头,瞪大眼睛。另一边维持秩序的青年编辑也一并惊讶地看着她。 真正的大野芙美在后面陷入手忙脚乱的慌张。 漂亮女店员桂小姐也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之前被她警告「不要妨碍我和木曳野之间的关系」的女孩子,重新挂上职业表情:“啊,是被邀请来玩的朋友吗?不好意思,现在我们很忙哦,要不还是让大野小姐来陪你吧?” 脸部肌肉组成了笑脸的模样,目光却严严实实地写着不耐烦。 安藤晴子只是笑:“阿拉,原来不能算顾客么?可是我已经为这本书付过款了呢。” 她目光向下,落在对面坐着的男人:“木曳野老师,是不可以签吗?” “可以可以,感谢您的支持。” 名为金石吾郎的编辑赶忙打圆场,顺便拼命使眼色给木曳野晓,让他说些什么不要把气氛彻底搞僵。 然而被木曳野直接忽视,年轻的男作家直白地问,“要写什么?” “那就写上平时有些难说出口的话吧。” 安藤晴子道,似乎没注意到店员桂小姐冷下来的表情,语气悠闲得像是没有任何旁的意思,“拜托了。”、她根本不是书迷,是纯来捣乱的。桂小姐咬牙,却没有正当理由赶她。 木曳野晓倒是不管身边这些汹涌的世俗暗流,埋头下笔。但在写完to大野芙美后,流畅的笔迹就如同缺少机油似的戛然而止,停顿在纸张的上半页。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笔还停在原处。 “老师?” 桂小姐整理好表情,俯下身道,“还有许多书迷在等待中。” “只是签名,可以吗?” 她抬起头,挂着大大的微笑,看向安藤晴子:“抱歉,今天活动的进展已经拖后好几次,实在等不及浪费时间了,还请您见谅。” 安藤晴子笑了,淡色的眉轻轻一挑,却好似含着说不清的气势。 “看来文字到底还是拥有特殊的力量啊,对么,木曳野老师?” 她顿住,一双眼直直地扫过作家以及身侧的编辑和店员桂,好似停在高处的猎鹰,“如果有蕴含的故事,即便再简单的文字,都能传达到感情;反之,就算辞藻华丽,也掩盖不了虚假的空洞。” 像是被桂小姐差点挂不住的勉强表情逗笑,安藤晴子轻抿嘴角,眼神一转,恢复温婉的语调:“其实,是想给送给朋友的礼物。她最近过的有些辛苦,但忙得很开心,希望这份礼物能让她充充电。啊,要是老师觉得为难的话,直接签名就好。” “……” 冷淡的男人掀起眼眸看了她一眼,又回头望向身后不禁羞涩的女孩。他思索片刻后,唰唰写下几行,用与氛围不符的迅速动作阖上书页,递还给她,神色带着别扭,又有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双向暗恋,这是什么言情剧片段。 安藤晴子暗暗吐槽,面上礼貌道别:“多谢,之后请继续加油。”、半小时后,到了休息时间的大野芙美急匆匆地跑出来,与安藤晴子碰面。 飞梅洋在line上发了迷路报告,所幸遇到相生一心。这两人发现所在的位置与书店相距甚远,而现在签售活动已经结束,只能抱憾而归。 简单说几句后,安藤晴子就要赶电车。临别前,她把方才的礼物送到大野芙美手里。 “谢谢你,晴子” 大野芙美摩挲着小说封面,感动得两眼汪汪。 “喜欢?” “欸?!” 女孩的脸瞬间红透。 “嗯……我是指这本书哦。” 安藤晴子打趣道:“不要误会,不是木曳野先生。” 第9章 “真是的-晴子的小恶劣出现了……” 大野芙美用书掩面,良久后才呢喃道:“喜欢。” 不用说也知道啊,喜欢的眼神藏不住任何秘密。 芙美有些黯然:“但是,桂小姐的攻势很猛烈。” “嗯……说到底她的努力有没有用只有一个人能做裁判,不是干涉别的竞争者就可以获胜的。当她采取后一种办法的时候,恰恰说明她走不通的前一条路。” 安藤晴子道:“我会给芙美加油的。” “啊……谢谢你鼓励我……” 大野芙美依旧消沉:“但是我和老师,感觉距离十分遥远啊。” “但是芙美你的直球打得一直不错,投出的力道不管站的多远都会击中目标的。或者说,目标甚至会长着脚自己跑过来呢。” “哈……有点听不懂了……” 安藤晴子笑起来:“这可是重要的预判。”、预判,是实际行动前必要的思维模拟。 回到家后,安藤晴子换上宽松的家居服,随手松下发圈,手指插入发间轻轻摇晃,让固定了一天的长发放松地散下。她打开冰箱取出冰镇的纯净水,腰部轻靠着开放式厨房的净手台,一口一口地喝下倒入玻璃杯的冰水。 相比起之前处理过的棘手案子,涩泽龙彦的潜在暴走实在不能算是需要她亲自经手的事件。可是安藤晴子敏锐地察觉到,这并不只是一起小范围牵扯的偶然事端,更像是各个组织在在水底下布局的长线暗流在交错时产生的一个小气泡。 气泡临近水面,所以引起了注意,但河面整体平静无波,很难看清那些潜在水底下的杂乱暗线。 这就让安藤晴子很有兴趣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可以算是对她的挑衅。长久的职业习惯下,安藤晴子对信息有一种几乎变态的掌控欲。当代社会中,知晓对手所不知道的秘密和信息,就能在对弈中获取巨大的优势。于是,信息的数量和质量,才是对战局起决定性作用的制胜法宝。 她不是容不下别的势力存在于周围。但极度反感自己的领域里有看不见的角落,类似患有强迫症的上位者,必须对手下的一切拥有绝对的掌控。于是,她花了十年时间,耗费无数心血,慢慢地在适当的位置上埋下一枚枚棋子,最终点线连接,拼凑成一张布置完整运行精密、笼罩在黑白世界上的情报大网。 她一路走来,浑身浴血,凡是挡在路上的障碍,尽被毫不犹豫地扫去。 涩泽龙彦的异样被发觉,就是得益于这张情报网。尽管彭格列有能探测异常的特殊改装设备。但同样的外溢不稳定波动没理由被拥有大量异能专家、技师的异能特务科全然忽视。虽然同在公安名下,可军犬和异能特务科是两套独立系统,福地樱痴即使作为军犬队长,也绝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可以了无痕迹地篡改异能特务科禁地内的事务。况且,福地樱痴从未走近关押出涩泽龙彦的牢笼,根本无从感知到他的异能变化,那么远在军犬的福地最初是怎么得知涩泽龙彦出现异常了呢? 古怪的感觉萦绕不去。安藤晴子认为这次涩泽龙彦的不稳定,是预示着某些东西的契机。现在,涩泽龙彦更像是一块奶酪,用来引诱各方行动。而福地樱痴可能也被利用了,成为明面下一层用来模糊视线的掩护。 安藤晴子放松身体,蜷缩地坐在木质楼梯上,歪头靠着墙。 难道,是异能特务科自导自演? 一个想法闪过脑海,她猛地睁开眼睛。 是他…… 安藤晴子拖着下巴,思索片刻,然后低低地笑了,眼底里的玩味和戏谑不顾忌地散开来。 那就说得通了。滑不留手的家伙,总是躲着她走,也难怪情报网没能看到。 可惜啊,只要动手,就会留痕迹。再微小不起眼,依旧瞒不过她,这还不是被找出了么。 有趣,真是有趣。安藤晴子久违地兴奋起来。 所以说,留下这么个顽固的死脑筋,果然会让生活不那么无聊。 真是很久没遇到敢直接挑衅她的人了。想算计她?当心去掉一条命。 不过老话说猫有九命,所以那个人应该有很多条机会,够用了。安藤晴子倒想看看,这回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逃走。 短短几分钟内,一个全新的方案在安藤晴子心底里完成构架。稍早一些的时候,她收到联络,针对龙的行动方案已经准备完毕,需要用到的人员和装备皆已就位。 不过,她现在决定,先按兵不动。多有意思的情况,等等才能看得更清楚。 恐怕这局对弈,棋手们都还没完全落座呢。 不过,涩泽龙彦的情况可不按照他人的意志行动。安藤晴子有几分好奇,这个诱饵随着日子愈加不稳定,恐怕布局的钓鱼者也得考虑准备好的炸弹会提前引爆这个灼手的问题吧。 看来,留给大家的时间都不多。 也就是说,如果哪方要上这局棋盘,那么便会在近日有所行动。 安藤晴子一直都很有耐心。 第8章 公寓巴库但威胁案(一) 包间的门推开,安藤晴子一眼就看到长桌边坐着上次在木曳野签售会上交换书签的电车池面,还有他的双胞胎兄弟。他们周边的位置都被先到的女生填满了。 “打扰了。” 同班女生坂田娇声道。虽然不算迟到,但最后登场的总是能吸引所有人的眼光。如此好机会,准备充分的人绝不会错过的,精心打扮的坂田朝在场众人露出招牌的可爱笑容,附加一个娇俏的眨眼wink。 安藤晴子跟在她后面,默默地见礼鞠躬,自然地在最不起眼的尽头位置坐下。 双方负责组织的联谊干事见所有人已入座,便高举盛着果汁的杯子喊着「干杯」。 年轻男女的谈笑就此展开。食物上桌,安藤晴子安静地吃菜。 这次是因为班里长相可爱、极其受欢迎的大人气女生坂田,突然跑来邀请她的,明明不太熟悉、从开学后除了借作业外都没有说过话。 大概是联谊上有感兴趣、想要发展的对象。所以需要安静低调的、能默默在一边自娱自乐、不会分散视线的绿叶来占掉一个女孩名额。 “安藤酱,一起去嘛。”坂田双手撑在课桌边沿,身子不时左右晃动,撒娇道:“能认识这么多高质量的男孩子,机会难得哦——” “诶……我没什么经验,去了不是给大家添麻烦么。” “怎么会?!聊聊天就行了,有什么难的呢?” 坂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用可爱的姿势逼近道:“一定要来哦。拜托啦——所以说不可以没空!” 即使再换一个更可爱的姿势,也改变不了急切、强硬、咄咄逼人的真实态度。安藤晴子很想提醒她,再瞪的话她的褐色大直径美瞳很有可能直接就掉出来了。 不过,这样为自己的目标耍点无关紧要的小心机其实也蛮有趣的。安藤晴子对日常生活中的人都没什么期望和要求。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保持着佛系的态度。 于是她就来了。 眼下,安藤晴子按照坂田的意愿垂下眼安安静静地喝着果汁,随意听着身边妆容精致的女孩子们热切地和男生聊天。 参加这次联谊的男校学生们质量很高,其中最受女子高中生们青睐的就是那一组电车池面,姓朝日奈的三胞胎,两个为同卵,另一个是异卵,外表是最严苛的星探们都可以让其直接出道做艺人的程度,那位异卵的朝日奈君就是之前的书签君。其余的男子高中生们虽及不上他们三人的容貌气质,但按世俗标准也算佼佼者。可惜在同框时被三位朝日奈君衬托得有些暗淡。 其中一个叫佐藤的男生看安藤孤零零地坐在一旁始终不加入对话,大概是出于好意便朝她搭话:“安藤桑平日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在一群青春活力的美少女中还愿意照顾她这个小透明,这位少年的绅士风度很得体啊。安藤晴子不禁舒展眉眼,轻声回答:“我挺喜欢植物,所以有空就会侍弄花草,或者学一些相关的知识。” 这个回答明显不是少年所在行的领域,但他还是继续跟进道:“是和花道有关吗?” “哪里。只是在自家庭院里的小乐趣罢了。” “这样啊,我只认得铃兰,还是因为家里姐姐喜欢的缘故。” 少年挠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 话题有些卡住,少年但是努力地跟她交流,神态认真,并不是敷衍的态度。 安藤晴子掩住嘴角,悄悄地告诉他:“谢谢你特地照顾我,不过我是凑数的。所以没关系,请不要在意地跟别的女孩子搭话吧。不要浪费这次联谊机会哦。” 身边的少年一愣,然后也笑着轻声回答:“没有浪费啊,我也正在认识安藤桑呢。” “不会觉得可惜吗?明明有更可爱的孩子在场。” 少年摇摇头:“可能安藤桑在我眼里也很有趣。你看,朝日奈君们很厉害吧,是太阳一样耀眼的人。但在宇宙中还是有别的燃烧着的恒星在发出光芒。虽然相比起简单的肉眼观察需要借助天文望远镜才能看到他们的踪迹,但也确确实实地在发着光哦。大概是我平常喜欢观察这些少数人才能看到的星体。所以看待日常事物也跟大多数人不太一致。” 第10章 他顿了一下,重申道:“安藤桑,真的很有趣。” “这还真是很少能听到的话呢。” “是真的!进入房间后没有融入人群的视线中心,姿态却始终镇定、从容。我见过真正害羞、不善言辞的人,他们在遭遇冷落时会显露出局促不安。即使掩饰地再好都无法长时间地不露陷,不会像你一样淡然、有余力地喝果汁。” 少年很认真地表达观点:“安藤桑的氛围,很有力量感。” “欸——力量感什么的,”安藤晴子开玩笑道,多一丝狡黠的意味:“这是暗示我的体重吗?” 少年慌忙摆手:“不是不是,是说气场,给人的感觉……之类的……” 安藤晴子被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扑哧逗笑,原本平凡的五官生动起来,颇有流光溢彩的意味。 对面的少年看愣住了。 “开玩笑罢了。谢谢你。” 她抬起头真心道谢,耳鬓的发丝随之滑落。 “那个……之后可以交换联系方式吗?” 要是男生女生双方都有继续联系下去的意向,一般可以交换比如line,手机号等私下联系方式。 还没等安藤晴子给出回答,坂田拍拍她的肩膀,让她陪着一起去盥洗室。路上不停地暗示等会儿轮换座位的时候安藤晴子和她交换顺序,让其顶替安藤的位置和朝日奈兄弟中的一人说话。 看她执念颇深的样子,自己也没有想要和朝日奈交流的意愿,安藤晴子就成人之美了。不过她不想待在盥洗室里等待坂田一点一点精细地补完妆容,就在盥洗室外的吧台随意找了个座位等候。 吧台前的电视里正在插播紧急新闻,警方正在通报,有巴库但被安装在某间居民公寓内,犯人索要十亿日元赎金,不然就将先引。爆其中的一枚。直播中,记者面色严肃地站在还未完全疏散的公寓楼前,实时汇报着事件的进程,底部的文字标题是警方答应犯人的要求,正在调动资金。 安装巴库但的公寓楼离这里不远,大概相隔3条主要街道。 安藤晴子盯着屏幕,不觉微微皱眉。 敢明晃晃地拿巴库但威胁警方,绝不会是深谙规则的各组织人员,很可能是从未接触过里世界的个人为了金钱利益所做出的行动。 里外两个世界向来泾渭分明,里世界的暴力很少会直接波及到平民的日常生活。因为一旦造成大范围的恐慌,受到舆论压力的政府一定会采取强硬措施、甚至会联合军方进行共同围剿,到时就是整个组织范围的灭顶之灾。 所以除非脑子坏掉真心作死,这种大范围的恐怖威胁绝对不是来自知晓规则的里世界组织或是成员。 可是,犯人哪来的渠道弄来巴库但?里世界没有白纸黑字的明文条款,各路门道人际关系都十分复杂,没有引路人是不可能接触到任何的火。药交易。 但是安藤晴子没有发现任何和火药交易有关的异常。 这几个月的交易记录她仔细看过,来提货的都是不会犯这种问题的老顾客,新进场的来客还没资格够到她的门槛。除去自己在军。火市场占据的可观份额,剩下那一半中的军。火供应商、掮客哪个会被表世界的人骗到?如果真是这群人精不慎之下流出去的货,这时候彭格列肯定会受到求救。整个军。火市场的庞大利益已经被这几家固定吃下,平时都保持着良好的商业关系。若是想犯错不翻车,必定能舍出身家,求到老大面前让自己度过难关活下去。 可是现在,都静悄悄的,说明犯人手上的,不是这个市场中的货。 也就是说,在她的视野范围外,存在新的供应商。 一只不听话的野老鼠。 安藤晴子抽出一片纸巾,随便叠着玩,像是等待太过无聊找些无意义的动作打发时间。她慢慢地叠,指尖轻柔地对待薄薄的棉纸,一点点地抚平原本的折痕,很是细致。 这是用来静心的举措。短时间内接连碰到两个不长眼的,挑衅她在这里的权威,情绪不自觉地就糟糕了起来。 安藤晴子叹了口气,可惜,方才的好心情给彻底败了了干净。 她刻意控制着呼吸,配合放空的动作,把自己从不良状态中拔出来,调节回正常情绪。 这是一直在进行的情绪管理,她是决策者,决不能让情绪冲动上头,从而影响理智。一旦发现情绪有失控的迹象,安藤晴子都会立刻停下来,让开始占据脑海的焦躁慢慢褪去,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理性思维上。 这只野老鼠很是放肆。他没有挑选客人,直接将巴库但出手。既然犯人只是索要金钱,并没有要求其他,说明他们此次威胁的目的很可能就是纯粹的经济利益。面对如此愚蠢的顾客,野老鼠也愿意合作,是为什么? 有势力雄厚的后台背景么?不像,否则彭格列一定会收到拜帖。那么,野老鼠大概只是个体户罢了。 或许是外来势力,属于干一票就跑路的心态?嗯,这个倒是很有可能。 不过,信息还是太少了。 安藤晴子找了个没监控的隐蔽角落,拨出去一个号码,对面马上接通了。安藤晴子不等对方开口,直接问道:“居民楼里的东西,有什么可用信息?” 辅助掌管大小事物的副官艾莲娜也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正在令各部门人员尽最快速度全力调查。她语速飞快地说:“我们布置在警方内部的人,已经让前线的拆弹警察把炸弹内部结构报告过来,一个是普通设置,正在拆除中;另一个,是水银杠杆,有些不好处理。” “有谁认出这两个巴库但的来源吗?” “很遗憾,” 艾蕾娜顿了下:“光看暗中拍摄的照片,判断不出标志性的记号和排布。” 这也正常,很多类似签名的记号都很隐蔽,得拿到实体后才能得出更多信息。 “人呢?” 艾蕾娜发际渗出汗珠,咬牙道:“还在找。根据犯人给警方打来的电话,背景噪音经过过滤分析,分辨出犯人共有两人。现在正在追踪拨号来源,初步定位在大冢四丁目附近。” 那正是安藤晴子现在所在的地区。这里离案发地当不远,且人流量大,很适合作为观察警方动向的监视地点。 她直接挂断了电话,从椅子上下来,准备出门往外走。 犯人没法完全锁定,就算抓到了,大概率对她也没用。那是两个完全上不了博弈台面只顾捞钱的普通人,几乎不能从他们身上取得野老鼠的有效信息。 那么只有那两个直接来源于野老鼠的巴库但了。所以当务之急,就是立刻停止正在倒计时的巴库但。要是当真爆炸了,一切附着在巴库但实物上的线索会一齐灰飞烟灭。警方的拆弹能力不能指望,安藤晴子更希望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正当她走过餐厅的走道时,左手边一位男性客人用完餐后起身,不小心撞到了他身后被新闻吸引了注意停在过道上的另一位客人,放在桌子上的一部老旧手机被顺势扫到了地上。 虽然阻碍道路的确有错在先,挡人的客人率先道了歉,被撞客人的情绪却异常地激动,先是扑过去关注摔下的手机有没有故障,翻来覆去确认完好后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对不小心挡人的客人破口大骂。 这场闹剧最后由被撞客人的同行男子给劝止的,被撞客人狠狠地瞪了理亏的客人一眼才放他走。 安藤晴子听到那个同行的男子安抚被撞客人的话语,“遥控器没事,没有拨通呢。”、举止奇怪的客人。 即使在和别人发生冲突的时候也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瞟向新闻的直播。 手机是遥控器。 触发开关是拨通手机。 手机在来电的时候无论在静不静音的时候都会震动。 震动会导致这一对男子紧张惊恐的异样情绪。 安藤晴子不自觉地扯动一下手指,暗自笑了一声幸运。 找到了。 第9章 公寓巴库但威胁案(二) 接下来,就是要让这对犯人丧失对巴库但的控制权。 安藤晴子认为,直接从巴库但上提取的信息,在找出老鼠身份上更具有指向性。但各方焦点都紧盯着现场的巴库但,无法直接获得来自巴库但本体的情报。 那么最适合入手的目标,便是还未被警方找到的手机遥控器。 但是速度要快,一旦警方筹集完金额,两个犯人随时有可能会离开。 等不到行动组过来支援,她得想办法亲自解决。安藤晴子装作寻找同伴的普通客人,状似随意地快速朝四周扫了一圈,同时脑海中快速计算。 头上摄像的监控区域。 装在室内顶部的烟雾报警器。 随身的小包里有化妆品和防狼电击器。 盥洗室前方右拐的角落是一个监控死角,而且也是餐厅的视线盲区,安藤晴子蹲下,从包里取出散粉,眉粉,腮红等所有粉状类的化妆品,快速将它们打碎扑在角落里,狭小的空间内一下子漂浮着诸多粉状的固体颗粒。目测等粉末浓度在空气中达到理想浓度,她利落地掰断口红膏体,跟擦干净指纹的电击器一同放在粉尘浓度最高的地方。 第11章 然后悄然退出那个角落,重新回到盥洗室门口。 现在只需要开启电击器的电流开关。 安藤晴子背靠墙上,调出了手机里电击器的操控页面,正欲点击开启的按键,突然听到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 是朝日奈枣,异卵的那一位。 “安藤桑,为什么站在这里?” 少年单手插兜,走到她面前:“坂田桑已经回去了。” “是吗,我没察觉到。” 嘴角拉起一个随意的笑,安藤晴子垂下握着手机的手:“抱歉。” “要一起回去吗?” “不了。” 她直起身,直视对方的眼睛:“请恕我失礼。” 安藤晴子点了点头,起身想绕过他,却被少年一把拉住手腕。 男孩子略高的体温隔着长袖的线衫传到了她微凉的皮肤,安藤晴子不得不转过头来面对他。 “也请恕我失礼。” 朝日奈枣放开了手,清亮的眸子带着几分执拗:“为什么要这么敷衍?” “什么?” 她有些不明所以。 “总是一副逃避躲闪、不想和别人沾上关系的态度。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要来这种交友联谊?” 朝日奈枣一字一顿地问:“初、次、见、面、的安藤晴子桑?” 这场景,若是更换一下女主角,就是黄金时段青春电视剧的令少女疯狂尖叫的经典场景。 而安藤晴子轮到时,内心只剩下几乎能笑出声的荒唐。 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被男子高中生敏感的自尊心给拖住!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再这样拖下去空气中的粉尘浓度就不足以引发之后的连锁反应。 她正面逼近几步,陡然拉近和少年间的距离,朝日奈枣都能从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眸看见自己的倒影,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呼吸与呼吸却几乎在碰撞。 对方喉咙里滚出的气音在拖长的语调中混成了一种独特的韵律,任性又神秘:“bite、me。”、我乐意,咬我啊。 朝日奈枣觉得,自己的心脏轰地一声炸掉了。 耳边阵阵嗡鸣,眼前雾气环绕。 安藤晴子临时起意,在朝日奈枣被她靠近的动作和话语转移注意的同时,背在身后的手指快速按下电击器通电的按钮。 电击器瞬间产生高压电火花,点燃作为可、燃烧物的口红,两个高强度的热能源和悬浮在空气中混有各类化学物质的化妆品粉末结合形成了粉尘爆。炸。 爆。炸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和扩散的粉末,直接触发了设置在禁烟餐厅的烟雾火灾警报器以及自动喷水灭火系统,喷洒的水雾混合着还未消散的粉尘极大阻碍了视线,能见度降到极低。 在场的客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吓到,再加上还在直播中的巴库但犯威胁新闻,有人甚至惊慌下大声吼出「巴库但在这里」。 人群顿时失去秩序,所有人都在失去理智地疯狂往外冲。 安藤晴子趁着混乱靠近那两人所在的位置。两个男人毫无准备地被人流冲击,遥控手机在某个瞬间被撞击脱手,被随时注意的她不着痕迹地捡走了。 目标到手。 扑在那个角落的化妆品粉末只能持续短暂的火焰燃烧,不会造成太大的危害。 留在现场的电击器事先抹掉了指纹,不去回收也不会出现问题。 顺着人流拥挤的方向,安藤晴子离开了这家餐馆。 这一天,警视厅异常忙碌。丧失人性的犯人将两个巴库但安置在居民公寓里,为此警视厅出动了大量警力,来控制现场和疏散居民。但现在,出现了预料之外、未被犯人预告的,第三个可疑巴库但。 搜查一课已经全部被派出去了,警视厅不得不从剩余搜查二科、三科中抽调出人手进行支援。 短短十数分钟后,大批的警车停在餐馆门口,警方人员正在协助人群疏散避难,爆。炸物处理班的警官迅速穿上防爆服,带着装备准备进入餐馆。 现场警官基本都面色凝重、忧心忡忡,所有人心中存在相同的疑问: 到底还有炸弹多少没发现? 经验稍微年轻一些的警官被今日轮番出现的状况刺激到不行,有些甚至出现了精神性胃痛。人群还未疏散完毕,等待的过程往往最是煎熬,好几个□□处理班的辅助成员坐立不安,不禁再一次问起居民楼的情况:“另外两个巴库但处理得怎么样了?” 过了几秒,对讲机里传来回答:“松田那一组已经解决了,但萩原那里有麻烦。” “发生了什么事?!” “不会是……” 有几人捂住嘴。 “还没。” 那边的组长一手拿着通讯,一边单手展开图纸,动作间挤出咬牙切齿的字句,“刚刚的报告,萩原那边发现了巴库但内部有水银杠杆启动器,连着可以被遥控的手机。” “这岂不是但凡手机震动一下就会立刻爆炸?!那萩原他们呢?” “暂时撤退了,那个混蛋随时可能会启动爆。炸,留在那边赌谁更快简直就是和看不见的死神赛跑。” 组长恶狠狠地叮嘱:“所以你们等会儿进去时全员给我穿上防爆服!谁知道那个混蛋还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是!” “搜查一课还没找到犯人吗?” “没有。” 组长猛地抓了一把额发,骂了句:“该死的!”、安藤晴子看准时机,闪身躲到无人的僻静角落,才仔细翻看拿到的手机。 从外观上来看,款式非常老旧,是现在几乎没有人用的小屏幕数字键型号,很像只能玩贪吃蛇游戏的诺基亚。 为了防止启动这个「点火器」,她果断地选择了关机。可不想被误认为是真正的犯人啊。 接着安藤晴子用手指隔着外套打开背面外壳,保证自己的指纹没有留在内部结构,将每个部件仔仔细细地观察。 如果这是从里世界流出来的物体,那么这部手机多少会被改装。改哪里、改多少、替换了的部件是什么,这些都可以成为那个组织的标识。 首先,电池电压的标识不是日本国内统一标准的110伏。 果然,不是来自本土的势力,那把危险火。药卖给普通人也就可以解释了。挣外快不需要有太多顾虑,只要一离开日本,踪迹就很难被追踪到。 不过也只有胆大包天的亡。命之徒才会干出这种事,根本不考虑本土的地头蛇势力,随意打破这边黑白双方精心维持下的微妙平衡。 说不定这个傲慢的家伙正在幕后看着这场闹剧哈哈大笑呢。 她慢慢扫视每一个标识,每一道结构,最后用指甲尖端抠出一个半个小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金属薄片。 这是个与手机功能关联不大的部件,但是上面有一个浅浅凸起的记号。 哇哦,来自俄罗斯。 但有胆子在这里无视规则的俄罗斯人,却不多。恰好最近福地樱痴不老实,于是安藤晴子顺理成章地有了一个头等怀疑对象。 所以等一等,果真能收到惊喜。这盘局居然引来了这位人物,当真是所图不小。 安藤晴子将拆下来的黑色薄片拍下照片,发给艾蕾娜等手下,然后物归原处,将后背外壳盖回去。 包里平常用的手机开始不停震动,她毫不理会,抓起另一支黑色的手机,打给一位熟人。 他们的祖辈在血缘上有过交集。不过,彭格列在外的藩王哪个不例外?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支罢了,大家都是多少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同在一个屋檐下,面子情总是过得去的。 “是我,” 安藤晴子压低声音,切换成鲜少有日本人会认出的西西里语(意大利方言),“你那边有哪个人突然消失在视野中?” 能提供水银杠杆巴库但的俄罗斯人绝不会是一个普通的中层或者边缘人物。虽然只有一两个巴库但,但能悄无声息地避开日本当地眼线将货物带来交易,说明了这个人至少知道甚至拥有一个完整的火。药交易运输渠道,这绝不是泛泛无名的组织能做到的。 “没啊,瘟神们都在呢。”浑厚男声大大咧咧地说,“怎么,你是来告诉我他们有去外出度假的好消息吗?” 她现在联系的这位,主要势力范围在东俄罗斯,包括与太平洋接壤的远东地区,是正儿八经的邻居。所以平时来往更加频繁,多年来关系还算融洽。 “费奥多尔也在?” “你说什么?他终于要走了么?!” 对面的声调像是跑了个过山车,从高处垂直落下还荡了两个大回旋,“天哪,我终于不用加班了!” 高兴得宛如996的社畜突然告知有带薪长假。 安藤晴子头疼,轻按太阳穴:“先回答我的问题。” “哦哦。” 对面稍微冷静了些:“他应该还没有离境。虽然总是避着我们的眼睛,在视线盲区内行动。但费奥多尔也是要吃饭做生意的,所以踪迹不难找。两天前他走了一笔交易,本人在现场。” “这是他最近的现身记录?” 第12章 “嗯哼,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两天,时间不够。 “他那个佣兵组织呢?也成员齐全地在俄罗斯?” “诶,我得看看。” 对方支使副官把相关报告找出来,鼠标的声音接连响起,“等下……哦,还真有一个不见了。他叫普希金,半个月前出境了,诶,好像真跑到你那边去了。这家伙绝对是个麻烦,狂妄得很,之前还想绕过费奥多尔跟我私底下要一批军、火。你说这……本来以为他只是脑子拎不清,那之后我就觉得他就没长那器官。” “没脑子的人最难对付,他们无视所有规则,只会横冲直撞,留下来的烂摊子还得别人来收拾。” 安藤晴子叹了口气,苦笑道:“这波被我撞上了。” “听上去他已经闯祸了。” “算是吧。” 对方吃吃的笑起来:“那他要倒大霉了。哎呀,要是你能顺带干掉费奥多尔,我就把韃靼海峽送给你。” “嘛,怎么好意思拿你那条日进斗金的关键海运通道。再说费奥多尔要不要来,还说不准呢。” 安藤晴子似笑非笑地打趣道:“不过你当真舍得让我收拾掉这块挡箭牌?费奥多尔吸引仇恨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要不是他冲在前面搞事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你也不会这么轻松地在背后做生意吧。” “哈哈,这么说来,他的存在还是有点好处的。” 对方毫不顾忌地改变口风,大声叫苦:“不过这个人实在太费维护成本了。你也晓得费奥多尔多会搞事,闹得我这边是鸡犬不宁、手底下天天灌咖啡黑眼圈地加班。最后我这地儿还被吐槽成专门吸人精气的大魔窟,每次分配新人的时候大家都不愿来我这儿。” 所以就想把这个利润极小的包袱丢到我这里么?安藤晴子暗自哂笑。区区一段海路作为补偿,也太没有诚意了。 “如果这位行走的麻烦精本人当真来我这里,那你可以放个假好好休息了。” 她温声道:“所以拜托看紧点啦,有消息随时通知我。” “一定。我的手下都眼巴巴地盼着他走呢,干这活还不尽心尽力?哦,对了,顺带我把那个普希金的详细资料发给你。他有异能力,还是属于比较棘手的那种。” 对方简略地描述了他的能力,提醒道:“你得先准备几个能抑制他的人。” 第10章 公寓巴库但威胁案(三) 【瘟疫流行时的宴会】 魔人费奥多尔的手下——普希金的异能力。 能制造各种功效的病毒。 现有记录的众多具体病毒可以归结成两大类:致。命恶性的攻击类病毒,和操纵支配的控制类病毒。 安藤晴子并不认为普希金出现在这里,只是简单地想避开费奥多尔的耳目独自做生意,费奥多尔的手下哪有这种胆子。普希金来到日本,基本是费奥多尔的授意,为了涩泽龙彦。 「龙彦之间」能把异能力从其使用者身上彻底分离,将其结晶化或让异能力攻击其主人,这样的作用多么契合费奥多尔「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者的世界」的梦想。因此费奥多尔对这件工具野心勃勃,想要据为己有,是合乎逻辑的。 但这场大大咧咧不计后果的巴库但风波,明显不符合费奥多尔本人运筹帷幄、游刃有余的行事风格,更像是生活奢侈豪放、只注重自己利益并按此行事的普希金的作风。邻居那边的工作人员已经证实手机里取出的黑色薄片的确来自俄罗斯的军。火交易市场,生产这种巴库但的供应商和普希金的所属组织死屋之鼠有商业上的往来。 但把巴库但卖给只为钱的普通人,不关心是否会因此引起表世界的骚动,实在太过短视。安藤晴子不相信费奥多尔会允许部下出现如此低级的破绽,她更倾向另外两种可能性: 一、这本就是费奥多尔计划的一部分,二、普希金是在执行费奥多尔的计划。但是确实含着自己的小心思,不小心玩脱了。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么费奥多尔就是把普希金当做障眼法,制造出声势浩大的骚动。然后在其掩护下偷偷地去做真正的计划。当警方和她的视线集中在普希金身上,就会很难看到他藏在背后的真实意图。 但这招瞒天过海实在不高明,不是他惯用的风格。再说要对付涩泽龙彦,费奥多尔至少要出一个实力至少够得上的角色,他身边的能人异士确实不容小觑。可是跟涩泽龙彦还是差着一个级别。而他在本地的合作者福地樱痴,虽然很厉害,但被明面身份束缚住了。身为公安军犬,福地樱痴根本不会为单个异能者暴露真实身份。所以要在这里制伏涩泽龙彦,费奥多尔必须亲自出马。除非他在日本还藏着另一个听令于他的s级异能者。 若是第二种可能,普希金玩脱了,感觉更说得通。普希金对自己的异能力非常自负。从整体上看,他的能力作用十分全面:可攻可守,还能当情报探测器使用,是费奥多尔在排兵布阵上用得顺手的工具。就算今天的事情真到最后牵扯到他,在没有找到第二个作用相似的趁手工具之前,费奥多尔也不得不为他兜底收拾残局。 假设第二种可能确实为真,那么问题就变成了,哪部分是普希金玩脱了的,而哪部分又是费奥多尔的计划? 费奥多尔极少使用巴库但,那东西没有悲剧的美感,他不喜欢。费奥多尔向来倾向隐藏于幕后,如同随意改写凡人命运的神,用看不见的手引导局势,而当事人往往却毫不自知。现在,连巴库但内部标志性的签名都没有被抹去,来源太容易被追踪。如果巴库但出现意外没有引爆,那就留下太过明显的把柄。如此不谨慎,不像是生性谨慎、留心细节的费奥多尔。 那么,巴库但那部分极有可能就是普希金,那费奥多尔让普希金所做的是什么呢? 病毒……普希金的异能作用对象只有人类,难道普希金之所以找到机会向犯人兜售巴库但,是因为需要在某个特定的场合接触一些人吗? 究竟是什么人? 不不,换个角度来,想想费奥多尔的目的。安藤晴子摇了下头,重新陷入沉思。 费奥多尔的目的是要得到涩泽龙彦,至少是他的异能力。可是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信息来源少得可怜。涩泽龙彦常年被关在异能特务科鲜少与人接触,本身情报就十分有限。纵然福地樱痴有棋子接触第一手的数据。但他绝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分析这么庞大的实时数据,他们不可能直接靠自己得出涩泽龙彦的异能进程。 那么他会选择如何开局?在没有一定数量的情报前就贸然前进,是战术上的大忌。 所以普希金的作用就是这个么,用病毒来控制知情人来获取相关情报? 或许是控制了某个异能特务科的工作人员,来偷取涩泽龙彦的数据。 等等!异能特务科的日常报告里,都是把那些异能爆发前兆的不稳定波段当作干扰信号的啊,压根没有进行详细的分析。单单凭这样的报告是得不出可靠的结论的。 而且异能特务科里也没有第二股势力布置专业仪器来监控涩泽龙彦。所以异能特务科这条路走了也是白走啊。 剩下的,在涩泽龙彦身边进行长期实时监控,有能力、有资源对涩泽龙彦的异能力进行分析统计的是… 安藤晴子猛然瞪大双眼。 是她。 普希金找上门的不是异能特务科,是她率领的彭格列。 她当机立断,接入高级成员的公用频段,冷声道:“挖出公寓炸弹案中那两个犯人过去所有的痕迹。特别是跟里世界有交集的部分,一点也不许遗漏。” “还有,加强对涩泽龙彦的实时监控,视频音频全部二次分析。” 第一种可能概率虽小,却无法完全排除,那就做二手准备。 安藤晴子表情平静。捕兽夹已经放好,就等着猎物自己跳下来了。 等安藤晴子完成这些工作后,几个呼吸,整理好头发衣饰,才打开静音了的日常手机。 line,短信,电话,全是来自坂田的消息,还有许多不认识的号码打来的未接来电。 根据line上的留言,坂田等来参加联谊活动的男女学生在逃出发生爆炸的餐馆后,陆续地联络上并集合到了一起。安藤打了回去,电话响了一声就被马上接起,坂田带着哭腔的声音急切地问道:“你到底在哪里?!” 颤抖的声线维持不了往日里可爱的语气。 “啊,我已经在室外安全的地方了。没事了哦。” 安藤放缓语速,试图平稳坂田的情绪,“你们在哪里集合,我现在就过来。” “有没有受伤?!” “我很好,别担心。” “为什么没有接电话?!我们所有人轮番打你的手机你都不接!哪里也找不到你?!所有人都急死了!你平时这么靠谱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那么让人担心?!” 坂田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巴库但犯什么的……” “嗯,嗯。是我的错。” 她温柔地道歉:“对不起。” 第13章 “对不起……安藤……” 坂田低声抽泣道:“不……我不该这么说……对不起……” 安藤晴子默然,她的行动注定给不少人带来了创伤。 另一道冷静沉稳的男声接上,他从泣不成声的坂田手里接过了通讯:“安藤桑,我是今日见过面的朝日奈梓。请问你现在所在的位置是?” “啊,附近的街道番号是xx。” “好的,我正在赶过去。在我赶到之前请呆在原地不要移动。”、两人无言地保持着通话,听着那端传来的轻微喘气声,手机开始渐渐发烫。 直到一个秀雅的眼镜少年急匆匆地出现在转弯的街角,他环顾周围看到等待在路边向他招手的安藤晴子便疾步上前。“没事了,安藤桑。” “朝日奈君,大家都没有受伤吧?” 安藤问道:“还有朝日奈枣君,爆炸发生的时候太混乱所以我们就冲散了,我一直都没有看见他,他还好吗?” “嗯。枣没事,我们大家都没事。” 双胞胎之一的朝日奈梓安心地舒展眉眼,安慰道:“我们大家大多被冲向另一个方向,所以很快就在安全的地方聚集起来。万幸的是,在餐馆里的顾客几乎没人受伤。除了几个在疏散过程中不小心擦伤了自己,实际上爆炸的范围好像不是很大。” “能无事真是太好了。” 她的肩膀顺势放松下来。 “但被吓到的人实在不少,特别是今天发出巴库但威胁的犯人还没有落网。” 朝日奈梓说:“警察现在正一个个地询问从这家餐馆里出来的顾客,问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或者东西。” “朝日奈君觉得,在这家店里的布置巴库但的犯人和新闻里的是同一个人吗?” 身姿挺拔的少年沉吟一下,回复道:“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如果是同一人的话,为什么不发出预告呢?直接爆炸和之前威胁爆炸索要赎金的行为方式并不一致。” “的确。现在新闻里报道巴库但犯新的动向吗?” 安藤晴子解释道:“我的手机大概是在混乱中被撞坏了,之前一直开不了机,现在链接不上网络。” “原来如此。” 朝日奈梓点点头道:“警方说,巴库但犯已经主动停止了倒计时。” 也就是说,那两个男人在丢了遥控手机后直接去领取了赎金。在丧失主动权后,利用现存的信息差异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是个理智的选择。安藤晴子由此确定,巴库但手上一共有两个遥控器,一个只能停掉巴库但的计时装置,作解除作用;另一个是靠震动来引爆的手机,为主动的点火装置,现下在安藤晴子手里。 她转过身来直面秀雅温和的少年,其右眼下的小小泪痣在阳光下分外好看,给整体沉稳的气质添了一分矛盾的妩媚。 “朝日奈君,恐怕危险还没有完全结束,我偶然间捡到了一件可疑的东西。” 第11章 公寓巴库但威胁案(四) 朝日奈梓面露震惊。 “你是说,捡到的手机上有着 「b。om。b」的字样?!” “嗯,很奇怪吧。而且结合今天的情况,我很担心这不是什么开玩笑的道具。” 安藤冷静地叙述道,“我在混乱的人流里被推挤到吧台,随身小包被狠狠地撞在金属栏杆上,下意识的去摸被撞的地方然后抓住了一个长方形物体,当时以为抓住的是自己快要掉出去的手机,出来后才发现是这个。” 她拉开小包,将躺在底部的红色老旧手机展示给朝日奈梓。 “这种手机,现在基本上已经被淘汰了啊。” “对。这种市面上已经不再出售的款式,再加上屏幕上有巴库但的标识和英文,看上去都很可疑。”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排除巴库但犯刚刚就在我们所在的餐厅?” 安藤晴子点头道:“我个人认为,巴库但犯不止一个人。一个负责监控警方的动向领取赎金,另一个监视巴库但的情况以便随时触发爆。炸。” “等下,那么刚刚那场没有预告的爆。炸就可能是?” “毕竟新闻播报是有时间延迟的。有可能是这边的同伙先收到了另一边领取到了赎金的消息。所以再给警方预告也没有了意义,如果巴库但犯的目的是为了钱的话。” “只要他能顺利离开就行了,所以爆炸范围、炸弹威力也不是很大。” 朝日奈梓沉思道:“也许这是在愚弄警方。” “不止。我怀疑他有更大的恶趣味。” 安藤晴子说:“很有可能这个捡到的奇怪手机,跟警方正在解决的另外两个安置在公寓的巴库但有关系。” “什么?!” 朝日奈梓瞪大眼睛,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安藤的言下之意,身体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不可置信地喃喃道:“犯人想让无辜捡到手机的市民无意间按下爆。炸的按钮……” “这是最坏的假设。很遗憾,我无法排除这个可能。” “这简直……简直是丧心病狂……” “能做出这种安置巴库但公然威胁警察的犯人道德底线能有多少,我实在不敢保证,所以只能考虑最坏的情况。” “那这个手机现在的情况是?” “我直接把它关机了。没有碰任何其他的按钮。” 安藤晴子安抚道:“现在也没有传来爆。炸的消息,那么说明这个操作至少没有造成什么危险。” “如果他有这种恶趣味的话,” 朝日奈梓停顿了一下,忍着心理的不适继续说道:“或许犯人可能还没完全离开这个现场而选择监视这边的情况。” “嗯,也许。” “那安藤桑记得捡到这个手机时,身边都有谁吗?” “不记得了。我当时只想离开餐馆,来不得空余去记路过的面孔。” “你认为自己是故意被选中的吗?” “如果是的话,我不太理解自己会被选中的原因。” 朝日奈梓将指关节抵在下巴思考:“若是给到特定的人选,跟着那个人便能知道引爆手机的动向。” “可我已经将手机关机,巴库但犯如果希望看到爆炸,尾随我至此就一定会有反应行动。” 安藤晴子摇摇头,分析道:“犯人之所以可能将能引。爆的手机随机丢弃,是因为制造骚乱挑衅警察已经不是他的第一目标。他的首要目的是那十亿日元。如果警察通报的消息无误,那么犯人现在已经完成计划中最重要的任务,接着他要保证自己能不被抓住的安然退场。 从这个方向推理的话,无论是在餐厅制造的小范围爆。炸还是市民捡到的手机引发的爆。炸都能扰乱警方的视线,为他们逃跑争取到时间。当然,如果真的有市民在不明状态的情况下贸然启动了引爆手机,造成留守在炸弹公寓的警察伤亡。那么这出被保护者生生害死保护者的不幸惨剧,恐怕对犯人来说是再妙不过的添加曲目。” 朝日奈梓跟上了她的思路:“真是这样的话,犯人在逃跑途中应该会紧盯着跟进警察情况的新闻直播或者实时广播来确认引。爆手机的情况。不过刚刚新闻上,警方宣布了被安置的巴库但极其危险,为了安全将会延缓拆。弹进程。这就说明警方大概已经发现了巴库但内部留有远程点火装置。 即便警方因为忌惮巴库但被远程遥控而暂时撤退。但只要遥控器没有被找到、巴库但没有被拆除,大批的警力也不得不被牵制在安装的公寓楼周围。餐厅的巴库但混乱更是模糊了警方的视线,再加上刚确认的遥控器,疲于奔波的警方一旦分散力量,犯人就有充足的时间逃离追捕。 如此一来,随即扔掉的遥控器反倒会成为针对警方的观察器,只要确认巴库但是被引爆还是被拆除,就能知道是被市民捡到了还是被警方找到了。届时他们就会明白自己是否会成为警方的主要目标。”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安藤晴子不由得露出找到同伴的笑容。 “所以,这部手机必须得悄悄的交给警方,不能以大张旗鼓的方式,”朝日奈梓找到解决问题的头绪,温润清亮的眼眸闪动着光芒,“否则犯人在得到遥控器落入警方手中的消息后必然会更加隐藏踪迹。因为那时他们就是警方的第一目标了……” 安藤晴子心领神会地接道:“只需要悄悄地通知,警察就可以利用这个信息差来反追踪在逃的犯人。在巴库但拆除后可以继续通过新闻迷惑犯人,或许能通过反追踪来找到犯人的踪迹。” “安藤桑,真是厉害呢。” 朝日奈梓真心地称赞道。他第一次认真地望向对面站着的少女。即使是成年人,也很少有人能在完全慌乱的情形下,依旧有着镇定自若的言行和缜密周到的心思。原本安藤对于从小到大受欢迎的朝日奈梓来说,只是偶然在联谊上见了一面、容貌上没什么记忆点、接下来的生活也不会有交集的普通女孩。 然而此时此刻,巧合之下,他窥探到对方外表掩盖下引人探究的冰山一角,一丝由内到外漫溢出的性格本色。 安藤晴子没有将这部俄制手机带回去,而是选择将它交给警视厅。 第14章 因为在这部手机里,装了一个微型gps定位仪。 长时间内无需充电、持续工作、可以远程监控。 这个黑色小方片被伪装成一个普通部件安装在手机内部,恐怕巴库但犯也不知道这个gps的存在。 不过这是里世界一部分组织的产品特征,通常是用来黑吃黑的道具。 看来普希金还是留了一手,想着犯人成功拿到钱后再赚一笔,还真是黑心。 反正巴库但上的信息已经获取,这个手机对她就没有用了。干脆循环再利用,交给正义的警方好了。 公安接手,还能把水搅得更混些。 理由的话,就是语言的艺术了。看朝日奈梓的反应,这个理论绝对能把整起事件导向一个和事实有些偏离的方向。 但也不是说谎哦,只不过是各个小事件发生的前后顺序有点不一致罢了。 当然安藤晴子也在这里加了些干扰信息。 所以说啊,信息差是最有效的进攻手段。 从结果来看,没有任何平民伤亡,警察们也避免了牺牲。甚至犯人们也拿着钱跑路没有遭到黑吃黑。 这不就是能给所有人带来拯救的世界线、命运石之门的选择么。 安藤晴子这样想着,举目望去,却是一片狼藉。她浅浅地弯了下嘴角。 讽刺的是,不知道事情原委、不了解另外更加悲惨的可能世界线的人们会觉得,现下的情况是最坏的程度,恐慌、惊悸、担忧不已,惶惶不可终日。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想做英雄。 朝日奈梓和她悄悄找到一名来不及换上警服的便衣警察,将练来的手机交给了他,并把两人的推理一并说了。这位中年男人从头到尾地仔细听完,从中途开始就一直在笔记本上记录,最后再三感谢了他们的帮助,留下了他们的联系方式。 等两个学生走后,这位在休假时被紧急召回的搜查二科科长立刻通知其他的担当主事人,在临时的行动会议上提出了这些关键信息。 这不是朝日奈梓和安藤晴子所知道的内容。 现下朝日奈梓便带着她走向之前学生们所聚集的地点。因为他们耽搁了太长的时间,许多学生在接受过警察问话便被家长接走了,安藤也提前告诉坂田因为还要被问话所以让她先走。于是现在那里只剩下除朝日奈梓外的两个朝日奈兄弟。 几位民警看到几个未成年人聚在一起,便走过来询问学生们是否需要护送回家。考虑到现在的警力全部调动在处理巴库但犯的事件上,朝日奈兄弟们和安藤晴子都谢绝了警官们好心的提议。 朝日奈兄弟们说自己的家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安藤桑也在等监护人吗?” 朝日奈梓说:“我们兄弟可以陪着一起等,正好来接我们的哥哥被交通堵在路上了。” 安藤晴子礼貌地鞠躬:“谢谢你,朝日奈君。不过我还是直接回去了。” 朝日奈枣剑眉拧在一起,不赞同地开口道:“太危险了!” “是哦——” 剩下的朝日奈,三胞胎中的长子,朝日奈椿附和道:“炸弹犯在逃中,独自回家很不安全啊。” 安藤晴子还是准备离开:“我会打车回去的,请不要担心。” 朝日奈枣上前一步:“太乱来了,还是请家人来接吧。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朝日奈君,真的没事。我习惯了。” 安藤晴子笑笑:“我没有监护人。” 三个朝日奈君愣在原地,连原本懒散靠在兄弟身上的朝日奈椿都不由地直起身子。 “所以,我对照顾自己很擅长。” 安藤晴子摇摇手告别道:“感谢今天的关照。” “等下!要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朝日奈枣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急切地说道:“我们住的地方相距应该不远,顺路过去不是麻烦。” 他的双胞胎哥哥们闻言一齐目光不明地看向他。 安藤晴子有些诧异地看他放在她手臂上骨节分明的有力手指,然后迎上对方的视线。 三份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朝日奈枣才反应过来刚刚下意识的行为,慌忙放开手,掩在发间的耳朵爬上红晕,断断续续地解释道:“之前晨跑时……有遇到……” 安藤晴子没想到他竟然会记得,顿了一下。 四下静默无言。 朝日奈双胞胎一起吃瓜看戏。 朝日奈枣沉浸在尴尬懊恼的氛围里。 安藤晴子作为当事人事实上也是围观群众中的一员。 这位言行举止是真实、直来直去的风格。但是不会觉得被冒犯甚至还有一种意外的直率可爱。 最后还是开车赶到的朝日奈大哥,解救了在有心捉弄所以谁都不出声解围的无良群众中快要红到熟透的朝日奈枣弟弟。 第12章 公寓巴库但威胁案(五) “大人,找到了。中了病。毒异能的接待员已经被保护起来,追踪人员根据残留着的病。毒定位到普希金的具体位置。现在他已全然在我们的眼睛下。” 普希金能力的发动条件需要直接接触目标,将制造的病。毒进入人体,进而操控受伤者的行动。但是直接感染的第一级受害者无法将病。毒传播到与之接触的人。 条件所限,普希金能控制的人选并不多。 没有路引,普希金是找不到任一一个彭格列的基地的。各个基地自给自足,大部分研究人员和主管联络人都常年生活在基地核心,通常不会外出。还有许多彭格列成员生活在白天,隐藏自己的身份。但没有线人名单,他也分辨不出具体成员。 剩下的,只有几个外界知晓的商务接洽处。可是他的异能强度压制不了「战士」,那么第一波中招的,基本上就是文职人员。 安藤晴子估计他原本的计划是一级一级地渗透,先控制前台人员,再通过控制他们接触到更上层的成员,最后拿到与涩泽龙彦相关的数据报告和行动方案。 他偶然间遇见了想要购买巴库但的犯人,乔装打扮后以货为诱饵让两个犯人带着他去了一趟商务接洽处。碍于普希金的口音,他无法直接对彭格列交流,一开口就会引起对方警觉。于是他贼得很,知道如果认真坐下来谈的话,就会被彭格列记录下来。于是就命令两个犯人只向接待员咨询一个简单的问题。 当他们开始对话,普希金就趁机下手,将病。毒种到目标身上。 幸亏巴库但犯心急,从普希金手上拿到货后就马上行动了,没有给普希金任何时间。他只来得及控制第一波前台人员就事发了。现在,费奥多尔肯定会让他安静一段时间避风头。 动静这么大,公安和她都会被惊动,分别开始排查。这时候费奥多尔再动普希金这条线就很危险了。 但涩泽龙彦的情况不等人,身为顶尖异能者的费奥多尔肯定明白。这时候,他要么铤而走险,继续从她这边下手获取情报,要么就直接找上福地樱痴,通过他的手段与涩泽龙彦直接见面。 顶级异能者相互之间有种很难描述的奇妙感应。或许是力场碰撞带来的某种神秘联系,他们能多多少少感应到对方的存在,潜力,和强度。普通人甚至是次一级的异能力者根本不明白这样无法言明、玄之又玄的联系。但这次,费奥多尔可能得自己去充当涩泽龙彦的感应器。 安藤晴子有预感,费奥多尔会选择后者。换位思考下,作为一个外来者,冒然挑衅实力强劲的地头蛇是很不明智的行为。不用说这还是个家族企业,全球连锁,费奥多尔是不会想和她起正面冲突的。 不过,不管费奥多尔选哪种,安藤晴子都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动作。 她令人把普希金身上的记号撤掉。费奥多尔的眼睛太毒了,她不想在自己不擅长的异能力领域里赌记号发现的概率。只要彭格列外围接待员身上的监视病毒依然起作用,就能马上找到普希金的位置,何必增添风险。科研部门有专业的药剂阻隔异能效果,能在保持异能活性的基础上降低效果,再说有异能行家和医疗部门,中招的接待员没有任何生命危险。所以,那些散在他们身上的异能,就是现在对普希金最好的追踪器,就像套在狗身上、具有双向效果的牵引绳。虽然能控制狗的行动,但人也被狗带着走。 费奥多尔的底牌还没有看到,所以还不到打草惊蛇的时候。 没有被引爆的巴库但被回收到警视厅,安藤晴子看到,公安已经派人介入了。 球被接到组局者脚下,该怎么踢,该是他头疼的问题了。 先给他点时间好好消化下这份来自俄罗斯的惊喜吧。 “安藤小姐,请问你有没有看见手机主人的相貌?” “当时着急离开爆炸的餐馆,并没有注意到。” “你说是在吧台附近捡到的,对吗?” “是。” “但我们查看了监控,那时候你似乎并没有出现在吧台附近。” 安藤晴子低下头,仔细回想的模样。她慢慢地说道:“我不知道,但应该确实在吧台附近。因为我记得我的手撞上了吧台边的木栏杆。” 第15章 她抬起手,暗紫的淤青清晰地印在手背上。 对面的警察埋头记录,他淡淡地说:“或许是看错了,我们会再次确认录像。” 安藤晴子点点头:“拜托了。” “那么下一个问题,我们看到你和一位男生在爆炸发生前正在说话。但是他却没和你一起结伴离开餐馆,为什么?” “人流冲散了吧。” 她的视线在桌面上移动:“当时太混乱了,我记不清很多细节。眼前全是白色的,我也不知道朝日奈君在不在身边,只想着赶快离开那里。” “可以理解。” 警察见她的表现有些不安,安慰道:“很抱歉让你回忆这些不好的事情,但请理解,这是我们的工作。” “我明白。” 于是他接着问道:“你在离开餐馆后,独自一人停留许久,也不去其他学生汇合,是在做什么?” “我……我当时头脑一片空白,只想着躲起来。” 安藤晴子抓住另一边的手臂,手指扣紧皮肤惨淡,目光流露出几分惨淡:“我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从前车祸遗留下来的。感到危险时,只会依照本能行动,过后也没什么记忆,就这样。” “你说的车祸,是指?” 安藤晴子静默半晌,深深吸一口气:“五年前八王子市的特大车祸,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审问的警官与一旁充当书记员的警官交换了眼神,语气缓和下来:“原来如此。” 那是一起牵扯进十多人死亡的特大车祸。飙车的暴走族喝醉后在盘山公路上撞上了一辆中型客车,客车摔落悬崖。因为地势偏僻,再加上暴走族的小孩们怕事,单单是报警就拖了许久。等救援赶到,实在太晚了,只剩下一个小女孩还活着。这起事件引起了一系列极其热烈的社会讨论,许多人认为《少年法》过度保护犯罪的孩子,从没让他们承担过相应的责任从而愈加轻视生命,舆论吵了将近一个月。 “不过,你还是从情绪中恢复过来了,是吗?” “我有定期去看心理医生,所以控制得很好。情绪平复下来后,就想联系朋友,然后就发现了手上握着的,不是自己的手机。” “接着,你发现了手机的异常,选择立刻关机。这是你对手机的唯一操作,是吗” “是。” “你确认吗?” 她直视着对方,冷静地承认:“是。” “感谢您的配合。”警官问完了,“请稍候,我们需要再确认一下监控录像,没问题吗?” “请便。” 两人微微鞠躬,然后就出去了。安藤晴子继续坐在密闭的审讯室内,无意识般地盯着纸杯里的水面。 几天前警方的来电,请求她作为这次公共爆。炸威胁案的重要证人,来到警视厅本部做一次正式的笔录。 当时安藤晴子正忙着普希金的事,一时间抽不出手。所以只能跟警方说好过几天再去,于是他们就约好了这个时间。 朝日奈梓同样作为证人已经在他监护人大哥的陪同下跟警方做完了笔录,为此还特地发了邮件告诉她这件事。 朝日奈梓说,他们上交的手机最后帮了警察大忙。那只手机的确是巴库但犯的远程点火装置。如果安藤晴子捡到手机时没有直截了当地关机而是按了键盘按钮,那么还没来得及撤退的拆弹警察就会全部牺牲。最后在场的人能全部平安,几乎是死里逃生,警察们在得知来龙去脉后都不禁感到后怕。 朝日奈梓还大致说了警察问了哪些问题。由于他只是在找到安藤晴子后从她口中知道手机的猜测,很多关于具体细节的问题是没法回答的。他猜测,警察应该会重点询问安藤晴子捡到手机前后的经历和是否能指认犯人的相貌。 实际上警察给安藤晴子的问题跟朝日奈梓之前说的大差不离,期间反复核对、回顾她在拿到手机前后的细节,同时也在观察她的反应,看是否有违和的表现。毕竟她是这部手机的第一发现人,也是唯一一个跟爆炸威胁案直接相关的关键证人。但不能完全排除和犯人是一伙的嫌疑。 在询问的过程中,安藤晴子清楚地知道警察对她使用了各种审讯技巧,借此产生的心理压力来暴露有可能隐藏的漏洞。 安藤晴子一一应对了回去,整个问询过程非常漫长。 好在最后,负责调查严重案件的搜查一课松本管理官出现了。他亲自把安藤晴子接出小黑屋,代表涉案警察向安藤晴子郑重道谢:“真的很感谢您,救下不仅仅是民众,还有一批优秀的警察。请相信我们,危险的犯人一定会找出来的。” 安藤晴子苍白着脸,鞠躬回礼。 顺利过关。 第13章 后续 —— 萩原研二&松田阵平 出了警视厅,天色已经完全地暗了下来。 持续高速运转的神经系统现在控制着胃部开始叫嚣能量的缺失,安藤晴子觉得乏累,看来今天真的没有力气回家做饭了。她打开手机查看附近的地图,正打算找个评价良好的餐馆解决晚餐。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一回头,竟然是之前见过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安藤晴子下意识地露出礼貌笑容:「晚上好,松田警官」,等看清楚后她停顿了一下,努力维持住自己的面部表情,继续问候:“嗯……萩原警官。” 萩原研二原本英俊潇洒的脸上青青紫紫,还有一小片微肿,如同上好的白玉雕被人用金石乱划,分外令人心痛。 貌似不久被暴打了一顿的人状若无事地开口:“安藤小姐,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但现在正准备去吃。” “ok-那就跟我们一起去吃点好的吧——” 安藤晴子不禁冒出问号——等下,我们很熟么。 “那个……萩原警官……你还好吗?” 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的脸,试着岔开话题:“不去处理一下没关系吗?” “没事,我打的,” 松田阵平懒洋洋地开口道:“没把他脑子打坏,所以放心地去吃吧。” 她目露震惊,望向双手插兜、身材精瘦、胸前别着墨镜的娃娃脸男人:“您和萩原警官的友谊走到了尽头吗?” 这下手着实有些狠了。 “哦!” 正好她手上的屏幕加载出了这附近的美食地图,萩原研二眼睛一亮,凑近俯下身就着她的手在屏幕上滑动:“今晚就去这家文字烧好了!食材和服务大多都是五星好评欸!” 好近! 男士古龙水带着清新干净的柑橘味道,顺着半长的发丝将安藤晴子铺天盖地的笼罩,微翘的发梢顺着运动时的气流轻点到她的脖颈,带来微不足道的麻痒。 她很不习惯这么近的肢体距离,顺势倒退半步离开此人的荷尔蒙范围,失手下手机落到萩原研二的手里。 “绑架成功!” 萩原研二直起身晃了晃安藤晴子的手机,眼里闪着捉弄成功的促狭笑意:“人质在此,所以乖乖跟我们去吃文字烧吧。” 安藤晴子简直大无语,她转向一旁的松田阵平求助:“松田警官,这样不太合适吧……” “我跟这个人现在处于绝交中。沟通不能。” “但是,警察会帮助遇到困难的民众吧。” 她双手合十,小声说道。 “专业不对口,我对刑事案件爱莫能助。” 松田阵平反手利落地掏出自己的证件,像第一次那样纵向展开,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警视厅警备部第一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班」。 “原来如此。” 安藤晴子将目光从证件上收回,了然地点点头:“两位是想知道公共爆。炸威胁案吧,我已经做过笔录,上面应该有所有我能记得的细节。” “我知道,但是跟那个没关系。如果我想了解细节,跟部门申请就能看到你的笔录。” 萩原研二笑道,那双漂亮的下垂眼亮晶晶的:“倒不如说,我是另一个视角的当事人。劫后余生,就想跟救命恩人结缘相识呢?” 顺带一把勾上据说是在冷战中的幼驯染的脖子:“这位是拿着结缘牌等候的二号。”、欸…… 安藤晴子眨了眨眼。 没想到,那天她的举动,救下了面前的两个男人。 最后还是跟着走了。没办法,萩原研二好像有一百种话术让人妥协,而安藤晴子今天没力气跟他对线。再说她也饿了,先吃饭再说。 那家文字烧很受食客的欢迎,晚餐期间生意火爆。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萩原研二靠着帅气的样貌和满级的话术,成功与老板娘套了近乎,给他们一行人额外开了一张小桌子。 文字烧是自助模式,将配好的食材在铁板上翻炒然后浇上特制的面糊,等煎熟后每人拿着小铁勺铲出边缘香脆的部分直接吃就行。然而安藤晴子自落座后,萩原研二就以「男人在场让少女动手多不好」的理由加上一个闪亮的wink,把所有动手的工作包揽了过去。 她只能坐在座位上盯着服务员贴心提供用来计时的小沙漏里不断下落的白色细沙。 第16章 食物的香气慢慢地飘出来。 “嗨-完成了!” 萩原研二像个店老板上菜似的兴致高昂地喊出声,示意大家可以开始取食。 “辛苦您了。” 安藤晴子道谢:“那么我开动了。” “请吧。” 坐在对面的男人放下翻搅锅铲,笑眯眯地用手托腮。 意外地还挺好吃的。 另一边的松田阵平早就不客气地朝向他那边的文字烧下手。 一时间无人说话,只剩下铁板和食物相触的滋滋煎烤声。 安藤晴子在日常生活中本就不怎么多话,也不喜站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奈何面前坐着的两位还穿着制服白衬衫的大帅哥很会撩人。萩原的领口松了一颗扣子,锁骨分明,色气又不羁;松田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硬朗高冷。 安藤晴子很难说她感受到的热度,是来自桌中铁板还是聚集在这个小角落的众多视线。 坐在这个位置的确很养眼,但是她还是不自在地起了鸡皮疙瘩,悄悄地拉长袖子盖住手掌。 萩原研二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开口问道:“安藤小姐,是空调吹得太凉了吗?要不要跟我换个座位?” “倒不是这样。” 她摇摇头:“请不要在意。” “是因为之前受伤了吗?” 萩原正色道。 “不,身体很幸运没有受伤,只是有些受惊罢了。” “那是为什么?” 萩原不免追问道:“之前就有感觉,安藤小姐,似乎不喜欢与外界有过多交集。” 那天晚上他走在她身边时,看到过这个女孩在黑夜中望向路人的表情,游离于人群外的淡漠疏离。 萩原研二以为那次偶然的相遇,是这个女孩和他唯一的交集。所以对那一丝与众不同的感觉并不在意也不深究。 可这次,他绝处逢生地逃离这场几乎必死的炸弹陷阱,才发现是安藤晴子严谨周密的推理和临危不乱的行动才将他和之后赶来的松田阵平救出生天。 一个才十七岁的女高中生。 一眼看上去没有什么亮点,什么地方都好像是普普通通,没有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特有的莽撞和想要获得关注的意向,一直平淡地过自己的生活。 真矛盾啊,却又让人好奇她到底在想什么,不由地产生想要离她更近的想法。 萩原研二这样想。他知道松田阵平也有差不多的感觉。不然my pace到底的他不会答应今晚一起来吃饭。 为什么不想和别人有多交集啊…… 这真是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尤其是出口于一个与自己几乎陌生的人。 安藤晴子只是垂下眼眸,泛起一个微妙的轻笑,拿着小铁勺的手没有半分动摇,平静地说道:“我只是对不在同一世界的人和事,都有些苦手罢了。” 松田阵平勾起指节,随意敲了敲桌子:“喂喂,这种姿态可一点都不像是为难的样子。” “是吗?其实我很内向,所以但从外表上看不怎么出来吧。” 松田阵平明亮锐利的视线直直地看过来:“虽然这么说,但本质上就是怕麻烦。” “如果您要这么觉得……嘛……从某种程度上讲,也不是错误的理解。” “直接,胆子真大。” 安藤晴子淡定地接受:“感谢您的夸奖。” “好啦,从小到大一直随心所欲的小阵平这么评价别人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啊!” 萩原研二把话题挪开,朝着幼驯染抱怨道:“哪有人会当着所有同事的面,毫不留情地揍了自己的好友一顿?” “还不是因为你这家伙疏忽大意到离谱!拆弹居然不穿防护服?!你是嫌自己活太久了?!” 松田回嘴道:“轻敌到这种程度的话只能用铁拳打醒了。” “恶鬼,真过分,还专门往我脸上揍。” 萩原研二委屈地垂下肩膀:“还有我姐,知道了这件事还专程从老家神奈川跑到东京来打我一顿。” “萩原警官,虽然很抱歉,但的确是你大意了呢。” “啊啊,连安藤小姐也这么说。” 萩原撑着额头苦笑道:“这样一来,真是形成了□□惨痛的深刻教训,刚开始工作就有了这么沉痛的经验,之后干活就不敢不谨慎了。”、两个男人全程既没有喝酒,也没有抽烟。结束后萩原研二去了前台结账,松田阵平陪着安藤等在店门外。 入夏了,呼吸在店面冷光的映照下开始有了些潮湿的意味。 她听见身边身姿挺拔的男人,用低沉的声音向她道谢。 “让那家伙活下来了,真的很感谢。” “萩原警官已经道过谢了。” “嗯,但这次是我的份。” 安藤晴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样啊,真好……萩原警官能被这么多份爱包围着。但是真的不必再谢我了,实在是愧不敢当。”、只是命运的巧合罢了。 第14章 夏日烟火大会(一) 夏天当然少不了夏日祭的邀请。 七月末在东京举办的隅田川花火大会算是日本历史最悠久的传统夏日活动,算上周边各种夏日祭小摊,规模非常大。许多人都会精心打扮,和朋友家人或者喜欢的异性相约去逛小吃摊、捞金鱼,最后坐在草坪上观赏绚烂盛大的烟火,这是日本夏天独有的浪漫。 飞梅洋最先发来消息,来约相熟的朋友们一起去。大野芙美因为要继续照顾木曳野作家的工作,所以很可能没法一同前往。所以飞梅洋特地叮嘱了她和相生君绝对不可以缺席。 朝日奈兄弟也邀请了她,说是可以带她一起过去。但听语气,好像是自家的大型家庭活动,安藤晴子不是很想打扰。 公寓炸弹案中,三位都与安藤晴子交换了line。那天送她回家的路途上,朝日奈梓非常自然地朝她要了手机邮箱跟line,说是对爆炸案的后续沟通的话用直接的联络方式会比较方便。紧接着就是不好好坐在一直靠在他双胞胎兄弟身上的朝日奈椿,以一副积极吃瓜地表情强行在她手机上输入了他的邮件地址。最后是被双胞胎挤在车厢角落里的朝日奈枣艰难地从兜里拔出手机,毫不婉转一记直球地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之后联系。 嗯…… 她旁边坐在驾驶位开车、脾气温柔的大哥朝日奈雅臣很努力地装作不在意弟弟们的跟同龄少女之间的交流。但是不时抽动地嘴角弧度暴露了他一直围观的事实。 作为被吃瓜的当事人,安藤晴子蛮无奈的,但还是都交换了联系方式。 萩原研二也来问了一声,同时周围住着的邻居们大部分也有约着一起去的计划。 烟火啊,安藤晴子并没有特别的期待或感情。所以一个人看,还是与别人一起,没有差别的。最后还是按着先来后到的顺序,安藤晴子答应了飞梅洋跟着他们一起行动。 与此同时,费奥多尔到了。 他大大方方地在涩泽龙彦面前现身。 整座大楼的监控设备被黑掉了一段时间。但在费奥多尔的身影还是被异能特务科附近建筑的监控给拍摄到。 紧接着线人的消息传来,涩泽龙彦被临时委派了一个任务,他的情绪相比之前要高昂许多。 安藤晴子看完消息,随手将手机扔到书桌上,拿起画笔继续在白纸上勾勒庭院里夏花肆意开放的姿态。 她的手很稳,线条平滑,几下简笔就勾出一从风信子。 正巧这背景倒是不错呢,晴朗无云,视野正好。 夏夜绚烂的烟火下,棋子们开始移动,谁是猎物,谁是捕手,就像如戏剧发展般地缓缓明朗。 “这边!” 飞梅洋看到安藤晴子等待的身影,老远就开心地挥着手大声打招呼。 走近后飞梅洋笑嘻嘻地说:“阿拉,你没有穿浴衣呢。” “欸,可是小洋你们都穿着便服呢……啊,相生君你好。” 她朝飞梅洋身后的少年点头。 “可是浴衣跟晴子你的感觉超搭的,那种恬淡温柔的感觉。” 扎着可爱丸子头的飞梅洋说道:“下次还是来我家准备吧,我妈妈以前做服装的,一直说着要给你和芙美做和式打扮呢。” “好啊,我会提着蛋糕上门的哦。” “啊!期待!那就约好了啊!现在走吧。” 飞梅洋兴高采烈地拉起她的手冲入人群,还不忘喊道:“相生你要跟上别走散了啊!”、盛大的夏日祭非常热闹。 鸡肉串、炒面、关东煮,边走边吃,最后还买了一小碗草莓味的刨冰。 相生还在捞金鱼上天赋点满,在飞梅洋和安藤晴子的纸兜迅速完败的情况下,仅凭一己之力给两个女孩都捞出了指定颜色的金鱼。 店家提供的装金鱼的透明袋子上还有几个精巧的贴纸,金红色的小鱼儿在水中舒展柔软的鱼尾,很有趣味。金鱼摊旁边刚好有个没捞上来的小男孩,瞪着大大的眼睛一直随着安藤晴子手里游动的小鱼。 “给。” 她莞尔一笑,弯下腰,将手中的金鱼袋递过去。 小男孩大约五岁,很有礼貌,虽然很想要但还是摇摇头:“那是姐姐的金鱼。” 第17章 “没关系。其实姐姐很忙,没有办法很好地照顾小金鱼。” 安藤晴子故作苦恼:“怎么办呢?你愿意帮助姐姐好好照顾它吗?” “嗯……” 男孩可爱地咬着嘴角,好似做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最后坚定地昂起头:“我一定会的。谢谢大姐姐。我能为大姐姐做什么吗?” “那……可不可以替姐姐给这位哥哥道谢呢?” 安藤晴子指了指在站在一旁的相生:“是这位哥哥很厉害地捞上了这条小金鱼哦。” 相生平时看上去冷冷地,在小孩子眼中是有些难以接近的。安藤晴子蹲在一旁做出了鼓励期待的表情,小男孩最终鼓起勇气噔噔噔地跑过去,对着相生奶声奶气地道谢。 “啊,太感谢您了。” 小男孩身后看护着的哥哥诚恳地说道。 安藤晴子直起身,欠身回礼。 “这孩子好可爱——” 飞梅洋歪头瞧着男孩白嫩的小脸,双眼放光。 不过安藤晴子觉得,这副五官组合有些眼熟……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秒,有着相似眉眼的人就走了过来。 “右京哥,你们在这儿啊——” 出现了,这种拉长语调,句尾上扬捎带闪亮星星的说话方式! 安藤晴子抬头,朝日奈椿和他的两个兄弟,还有一行长相出众的男生正在朝这边走来。 “哟!安藤——” 因为是同龄人,朝日奈椿现在就不带敬语地直接喊她:“你也来了啊,还能碰到,lucky-之前你说不能一起来有些人可伤神了呢。” 飞梅洋立刻抓住她的胳膊,用八卦的眼神质问她从哪里认识这种程度的大帅哥! “朝日奈君,晚上好。” 安藤晴子道:“因为和朋友先约好了,抱歉。不过我有在邮件里好好解释哦。” “欸,朝日奈君?你是在叫哪个?我有说过让你直接叫我名字的吧。” 朝日奈椿一脸恶作剧般地不怀好意:“这里可都是朝日奈君呢。” “?” “这些都是我的兄弟们哦——” 朝日奈椿还指了指和相生一起过来拿着金鱼袋的小男孩:“这是我最小的弟弟,弥。” 飞梅洋目瞪口呆。 一、二、三、四…十一?!一共十一个?! 这个家庭的母亲,厉……厉害! “椿,是你的朋友吗?” 之前向她道谢的年长哥哥朝日奈右京问道。 “嗯——” 单单一个用来表达肯定的字被念出山路似的七彎八拐,朝日奈椿笑眯眯地说道:“之前阿梓被叫去的事,安藤可是主力呢。” 这边的朝日奈右京立刻反应过来,公寓爆、炸案不太适合在公开场合讨论,所以椿说得很模糊。但是作为亲兄弟,特别是照顾弟弟们的年长哥哥,对整件事的原委绝对是了解的。 朝日奈右京当下郑重行礼:“弟弟们之前受您照顾了。” 要不是场合不便,恐怕这份礼节还会更正式。 “请不要这么说,朝日奈梓君很可靠,也帮助了我许多。还有雅臣先生,多谢您的那天送我回家。” “诶-都直接叫雅臣哥了啊——” “椿,不要唯恐天下不乱……啊,安藤桑,请不要在意。不过直呼名字没问题哦,因为从小就一直和椿、枣上同一所学校,认识的朋友不直接喊名字的话都不知道在叫哪个。” “好吧。那就,梓君。” “嗨嗨,还有我——” 安藤晴子微笑着直接无视了活跃的白毛三胞胎长子,转向朝日奈枣,歪头弯起眉眼:“枣君?” 朝日奈枣点点头,左手有些不自在地扶上右肘。不知道是不是头顶上红彤彤的祭典灯笼的缘故,他的脸色有些泛红。 她接着说道:“浴衣,很适合你哦。” 难得的花火大会,朝日奈一家都穿了传统浴衣,还别出心裁地选了不同的颜色和花样。朝日奈枣身上的那件是清爽的低饱和度绿色,很衬他干净沉稳的气质。 “差别待遇好过分啊安藤!” 穿着淡紫色花纹浴衣的朝日奈椿扣上他弟弟枣的脖子,稀奇地戳了戳对方的脸:“哇,温度上升了耶——” “喂!椿!别把手伸到我脖子里!” “诶-天太热了我关心你出汗没有好吧?!” 旁边中小学生年纪的朝日奈弟弟们舔着苹果糖淡定地看着高中生哥哥们打闹。 飞梅洋蹲在一边,看着朝日奈弥能掐出水的白嫩脸蛋蠢蠢欲动。 朝日奈梓忽视背景里吵闹的同胞兄弟面向安藤,镜片后的漂亮眼睛里泛着温柔的笑意:“既然碰到了,如果没有计划的话,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烟火呢?” “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怎么会呢。我们有两个哥哥之前已经逛完附近的祭典,就提前去占花火大会的特等席了。安藤桑你们和我们一道的话,会很方便哦。” “啊!那就拜托了!” 飞梅洋双眼放光。每年来参加盛名已久的隅田川花火大会的人都非常非常地多,观看烟火的好位置可是十分紧俏的。许多经验丰富者会带着垫子提早去占位。不然的话就是只能在闷热的夏天里和拥挤的人群站在一起了。 在去的路上,相互介绍认识后的飞梅洋不禁好奇:“梓君,顺便问一下,你一共有多少个兄弟啊?” “嗯……现在是十三个。如果母亲的想法没有改变的话,弥应该就是我们最小的弟弟了。” “诶,等下。你们家都是男孩啊!在这个数量下有这种概率果然是中了彩票吧。” “哈哈,知道的人都这么感慨过呢。母亲还自己吐槽怀孕的时候大概是中了什么奇怪的诅咒。”、安藤晴子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走在她身边的飞梅洋看到她打开手机查看,随口问道:“是芙美吗?” “促销邮件。” 安藤晴子把屏幕展示给她,上面是附近书店的活动宣传。 但里面的暗号写着,行动开始了。 第15章 夏日烟火大会(二) 隅田川花火大会第一场烟火开始的时间是八点。六点出头,大部分人陆续逛够了夏日祭摊位,开始朝隅田川的方向移动,这条已经提前封锁了车辆的偶田川大道上人多了起来。 年长的朝日奈兄弟组,长子雅臣和二子右京一人抱了一个穿着儿童浴衣、像娃娃般精致的幼儿园组,剩下的中小学生组,九岁的侑介,十一岁的祈织,十三岁的昴,十五岁的琉生,被要求手拉着手跟着椿、梓、枣三胞胎一起走。 一行人加上安藤晴子、飞梅洋、相生一心,队伍庞大,浩浩荡荡地行进。 拥挤的人群中,朝日奈枣走着走着,就来到安藤晴子的身边,让她不经意间走到内侧避免在人群间摩擦。 “明天会来晨跑吗?” 他突然找了个话题。 安藤晴子莞尔,垂下眼帘,“嗯。会去的。” “那,我也一起,介意吗?” 她摇了摇头,“大概会跑40分钟,没问题吗?” “绝对不会。” 他自信地说道:“能尝试新的路线在奔跑中看到不同的景色,绝赞。” “看起来枣君很喜欢跑步呢。” “运动的项目都很喜欢,但跑步是最喜欢的。调整好呼吸后一直一直跑下去是不会累的。反而会感到轻松,这大概是一天内最舒服的时刻了。” “确实。因为体验太好所以会一直跑下去,结果成为停不下来的习惯。” “安藤桑也是每天晨跑吗?说起来的确会在某个路口碰到你,但不是每天都……” “啊,我准备了好几条路线,虽然是每天晨跑但不会总沿着同一条来。” “是这样啊……” 他停顿了一下,直接问道:“那以后,可以一直和你一起晨跑吗?” 并肩行走的英俊少年在直白的问话后有些僵硬,视线并没有落到她身上,而是平视前方。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因为不太认路所以只会跑一条路线。” 诶,沉稳可靠的运动健将,意外竟有路痴的迷糊属性。 有点反差的可爱。 安藤晴子按捺住心底里的笑意,悠然地点点头:“好。之后的早晨,就请多关照了。” 朝日奈枣松了一口气,眼角眉梢染上些许欢欣,同时强忍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要过度崩坏。 一旦心中有了在意的对象,即使对方最微小的态度,也会影响道少年的心神举措。但依旧有勇气向着想要的方向去追求。 但这份热情能维持多久呢? 朝日奈枣现在对她的态度,估计可以算是「好感」的阶段。从最初偶遇时的在意,到餐厅粉尘爆炸时的吊桥效应,大约都是由外界的刺激从而影响了自己的情绪,误把这种认为是「喜欢」。 这样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吧。安藤晴子不反感,但也没有多在意。 她对所谓的喜欢、爱情不会产生任何幻想甚至是期待。 快要到花火大会的场地时,朝日奈枣被牵着手的侑介弟弟拉住,说木屐的鞋带快要散了,无奈只能抱到一边去修理。朝日奈梓趁机走过来,朝她眨眨眼:“枣成功了?” 第18章 “嗯,之后约好了一起晨跑。” 安藤晴子落落大方对上梓略带揶揄的视线,带着笑意小小地回击道:“毕竟觉得枣君好可怜,有这么多兄弟,却只能一个人去锻炼。” “嘛,除了做早餐的右京哥,我们家的年长组都是要睡懒觉的,特别是椿,大概是被床封印了。” 梓摇头:“我是吃不消每天早上六点起来出门运动一个小时的。” 她轻掩住嘴,笑眼弯弯继续怼:“阿拉,梓君,你都不照顾弟弟的吗?以前还总以为梓君很温柔呢” “晚一个小时出生的,绝对可以算同龄人吧。还有,安藤桑,我看到你在偷笑了哦。” “是吗?大概是梓君太有趣了吧。” 安藤晴子不经意地垂下眼眸:“看上去很冷静理智,实际上偏心得好明显呢。” 朝日奈梓有一秒钟的呆滞。 “安藤桑……” 他刚要说什么。 安藤晴子就光明正大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转向不远处在等待期间蹲下身捉弄幼弟的朝日奈椿。 “还是说自私呢……” “安藤桑。” 朝日奈梓顿了一下,第二次叫她,神情有一丝放松,又掺杂着无奈:“厉害……我输了。” 这么快就一眼看穿了他和椿的从属关系。 不管是认识的朋友还是一直相处的家人都觉得,外向活泼的椿干每件事都要强拉着弟弟梓一起行动。而性格冷静的梓则作为容易激动的椿的刹车器,理所当然地认为梓是可以做决定的主导地位。 但事实上,是梓更依赖从出生后就没分离过的双胞胎哥哥。 甚至是椿,都没有察觉到这件事。 “安藤桑,意外地有好胜心呢,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啊。” “抱歉,也许是梓君胜券在握的样子,让我忍不住起了点挑战的坏心思。” “唉,本来还以为能看到你害羞或者慌张的表情呢。” “一脸平静地说出了恶劣的心机了啊,梓君。” “那是因为,枣的慌张反应从小到大早就看了很多遍,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有趣了。” “果然老实的枣君好可怜,被同胞哥哥们一直戏耍。”、结果被哥哥们欺负的朝日奈枣最后还遭遇了来自弟弟的背刺。在朝日奈九男、中学生组里的昴,无辜地踩中了眼里闪着恶作剧光芒的椿的语言陷阱,直肠子地将不解冲口而出:“枣哥不是有田径队的部活,每天一大堆人一起训练吗,为什么要人陪啊?” 椿放肆地哈哈大笑,梓也在一旁一本正经地偷笑。 看着朝日奈枣的表情,安藤晴子居然也开始觉得,调戏老实人真的好有意思。 无理,她要成为一个同流合污的坏人了。 与此同时,在另一端的城市,横滨,涩泽龙彦做完了异能特务科制定的任务。 现在,要开始为自己找乐趣了。他甩甩手,离开了那个阴暗的角落。 几天前,有一个俄罗斯人来到了他的「公寓」,告知他一份特殊异能力的存在。根据他的情报,这份异能力举世罕见,所发出的光辉能让人沉溺其中。 不过……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你想给这边推荐战力公务员的人选,应该通知的人是长官。” “不。” 好心的俄罗斯人解释道:“那是为了你才诞生的异能力,怎么会跟你没有关系呢。”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的异能力十分强大,能控制异能力反抗宿主本身,但归根结底这份效果是被动行为。常人怎么可能主动让自己的异能力和自己敌对,连你自己也做不到这一点,不是吗?” 来人慢悠悠地说道,仿佛带着化不开的糖浆似的甜腻,“但是现在例外出现了。” “诞生于宿主的懦弱、否定、逃避中,成长在和宿主所期望的背道而驰的路径上。残酷暴虐的属性,难以置信的强度!这是独一无二的个例!唯一一个主动反抗着宿主的异能力!” “……” “这件你自己做不到的事,不想亲眼去看一看那个异能力是怎么做到的吗?” “既然你也感兴趣,为什么不自己去探索情报呢?” 涩泽龙彦问道:“是想利用我做些什么吧。虽然我有点兴趣,但是我的自由不是由我说了算的。” “啊,我只是个会收集一些有趣情报的中间商罢了。” 俄罗斯人耸耸肩:“自身实力不足,没有办法亲自上阵。来找你帮忙的确是个交易,我会在你结束后收取利息,但在那之前我会一直帮助你。” “我出不去。” “所以你对这笔交易持有赞成意向咯?这是最重要的事情,你的行动权限不会是一个阻碍。” 涩泽龙彦嘲讽道:“能量真大啊,区区的情报商人。” “阿拉,你是不会后悔的。” 费奥多尔用带着手套的手甩出一只手机:“先看看筹码吧,我可是很诚心诚意的。”、涩泽龙彦打开应用中唯一的影像。 视频中一个小男孩在熟睡中身体泛起层层的光漪,紧接着四肢虎化,无意识的进行暴力行动。但很奇怪的是,小男孩的面部表情是与行为相违和的怯懦。在小男孩将要苏醒的时候,这份异能力如潮水般退却消失,由小男孩的意识重新掌控身体的主导权。 “这是委托人给我发来的……这个普通人认为诅咒降临到这个可怜的男孩身上……但你身为这方面最强大的专家,绝对能意识到这份异能力代表着什么。”、涩泽龙彦知道,从看到那份异能力苏醒的那一刻他便意识到了。 那种横冲直撞的外溢可见波绝不是处在人为意识的控制下,更像是新生的野兽在不守规章地试探周围的环境。 显而易见,这份异能力有自己的意识! 这份影像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一个他从未接触到的领域。 这让他从心底里产生一份迫不及待的冲动,想要亲眼见证那份异能力耀眼的光辉。 涩泽龙彦不在意眼前的这个男人会利用他。因为异能特务科从发现他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利用他。 他并不厌恶交易,反而感谢这个俄罗斯人能带来这份消息。因为他产生了兴趣!有了想要追求某一份东西的冲动与欲望! 这个滋味是多么、多么美妙啊! 令他上、瘾! 接下来的日子,涩泽龙彦果然收到一份外勤任务。在任务结束后,可以拥有几个小时的自由时间。 他记得那个委托人所在的孤儿院地址。费奥多尔帮他安排好了见面的时间。 白发男人迈开步伐,向前走去。 杂事终了,现在他要出发去找那个不会让他失望的地方了。 但是涩泽龙彦没有发现,有一只特殊的监控探头时刻捕捉着他的动向。 来自上方,一架机身特殊涂料而难以被雷达探测到的无人侦察机。 “各部门注意,7点40分,目标在b3区向b1区移动。” “特战6队,到位。” “特战37队,到位。” “狙击处全部就绪。” “接应1组,到位。” 第16章 夏日烟火大会(三) 费奥多尔临时随意找了一个观察地点。 他要确保涩泽龙彦走在他安排好的计划上。在和准备好的诱饵相见前,他不想让其他势力介入干扰。 可能会加入这场博弈的,有与本土经济政治紧密挂钩的港口黑手党,还有各个地区耕耘多年的老牌黑手党家族彭格列。 港口黑、手党的新首领森鸥外刚上位一年,还在建立自己在组织内部的权力和威望,大概率是分不出太多精力关注涩泽龙彦的情况。而彭格列则复杂得多,若非万不得已,他现在还不能和一百七十年屹立不倒的黑、手党家族直接对上。但如果他上了他们的黑名单,就只能祈求最后有个痛快的死法。 他还没有好好地为理想奋斗过,现在还不能去做这种自杀行为。 原本费奥多尔计划在彭格列不知情的情况下借一借他们的信息库。因为他们人多,总会收集各路详细的信息以备不需,就跟为冬天囤松果的松鼠似的。但普希金坏了事,就不能在这时挑动敏感的神经去激怒他们了。 费奥多尔不认为彭格列对涩泽龙彦感兴趣。他们家大业大,顶级异能者有的是。到不如说,这帮以血统为荣的家伙傲慢异常,看不上「野生」的能力者,他们不会允许外来人进入自己的世界。 费奥多尔曾感慨过,这种奉行腐朽的等级制度的组织居然还有那么多人死心塌地的为其卖命,果然人的奴性实在太过顽强。 回到涩泽龙彦身上,倘若彭格列有心将他收入麾下,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 所以苹果快要成熟落地,却无人采摘。多可惜,那他干脆就做那个不要浪费的人好了。 7点30分,费奥多尔站在小巷口的阴影里,离这不远就是白虎少年所在的孤儿院。这里地势偏僻,人迹罕至,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立在街边。涩泽龙彦大概刚完成异能特务科规定的事情,要到这里来了。 第19章 一两个路人从他面前匆匆走过,好奇地瞟了他一眼,大概觉得在大夏天里穿着冬装披风毛皮帽子很奇怪。 费奥多尔不在意,友善地笑笑。 忽然,一朵金色的烟花忽地在头顶上绽放。费奥多尔抬起头看了一眼。说起来白天很多地方张贴了画有烟花图案的海报,今晚当地应该有什么庆典。 一朵朵明亮的烟花在黑夜中倾泻而下,伴着震耳的响声,隐退在昏暗的地面上。 费奥多尔抬手看了眼追踪器的位置。为了以防万一,他在异能特务科时在涩泽龙彦的外出服中藏了一枚微型信号追踪装置,用来保证没有异常出现。 小心谨慎永远不会是无谓的劳动。 移动的红点表明了涩泽龙彦正在匀速接近这里。 很近了。 8点10分,街道上渐渐泛起朦胧的雾气,皮鞋敲打地面的韵律节奏由远及近,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渐浓的雾气中显现。 半个小时前。 “7点43分,目标进入b3区,视野清晰,无异常举动。” “7点45分,目标已进入b4区。” 彭格列驻日本的主基地,参与龙计划的核心参谋人员聚集于此,在面前诸多大屏幕上显示着各个监控画面和现场行动组传来的实时数据。以最终目的地,委托人所在的孤儿院为中心,附近的地图根据地形位置划分成容易记住的区块,派出的行动组和接应组事前熟悉了各个区块的位置和方位,以便总部根据监控画面通知目标的具体活动和指挥临时的可能状况。 同时,在天空中无人机无法看到的区域,也需要实地人员将相应的信息汇报给指挥部。 庞大的信息随着涩泽龙彦的行动涌入指挥部终端,副参谋们在操控台前全神贯注盯着各自的屏幕,手指在键盘上眼花缭乱地敲击,筛选信息建立起合理的战场数据模型。 “7点52分,目标还有30秒进入b7伏击圈。” “俄罗斯人在a1区无异常。” 在这个封闭的指挥部里,情绪有些紧张。一些没经历过大行动的年轻文职人员大气也不敢出,蹲在角落里死死地盯着大屏幕。 “特战6队,准备。” 一道低哑的沉稳男声通过音频在这个房间响起:“遵命,长官。” 现场总指挥朝一个操作台点头示意,在桌边待命的黑客立刻接过通讯权,飞快地开口:“你们将有10分钟的空白时间,100米范围内的监控画面将全部暂停。” 这段时间,横滨市区内的监控设施正在进行更新。政府的维修人员按照顺讯分批暂停一小片区域的监控摄像头,来更换原件。彭格列的事前部署就利用了这一点,将伏击圈的中心安排在监控失效的b7区域。 但是这片区域前后的监控设备仍然在运行中。如果按人正常行走速度,通过这片监控盲区大约需要十分钟。 也就是说要伪装涩泽龙彦无事发生地走过,需要三个条件: 1.彭格列第一、二阶段的行动要保证在10分钟内完成,2.并且涩泽龙彦的身影需要在前后正常工作的监控系统中能在时间上衔接,3.同时周边地区的监控无异常发生。 “b5,b4,a6,a7区的接应组,确保无人进入区块,严密监视。” “收到。” 黑客说:“5秒后,空白段开始。” 有几个资历浅的副参谋紧张得出了汗,握紧拳头不自觉地咽口水。角落里的实习组紧紧双手交握,身体微微发抖。 倒数结束后,行动权就要转交给现场组。在这个房间里的人做不了太多了。 “5,” “4,” “3,” “2,” “1。” 黑客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按下了回车! 下一秒,一枚特殊子、弹通过消音的枪口破空朝着行走中的涩泽龙彦射来! 他的异能力没有对这颗子、弹产生排斥反应。直到身体受伤后的剧烈疼痛才警告他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他被袭击了。 自从涩泽龙彦完全掌握「龙彦之间」后,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他在困惑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是维持了站立的动作停在原地。 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大掌从背后闪电般捂住他的嘴。 涩泽龙彦下意识的反抗,却发现异能力没有任何反应! 之前他自负于异能力,完全没有学习体术,现在只能胡乱用手脚来企图让自己恢复自由。 没有任何用,身后的强壮男人轻而易举地制服了他。 此时,一个尖锐的金属制品扎入他的脖子,冰冷的液体通过静脉进入了循环的血管,涩泽龙彦被凉得打了一个寒颤。 紧接着,那人拿开了捂在他口鼻的手掌,可还没等涩泽龙彦喘口气,浸满麻醉用□□的湿布直接重新糊住他的脸。 刺鼻的味道马上充满他的鼻腔,令人作呕。但重新捂上的大掌让他只能呼吸这种气体。 迷糊之间,他听到那人开口说了话,不是日语。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7点53分。 “成功捕获目标,已注入针剂。” 科研部为第一步准备的特殊子、弹成功地产生了效果。这批子、弹上附有从涩泽龙彦身上采取的能量余波,同宗同源,就像医学上的自体移植,比如治疗烧伤时将某一块皮肤转移到同一个体的另一位置,是不会产生个体的免疫排斥。同理,面对像是自己一部分的子、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涩泽龙彦的能量场不会反抗。 一旦进入身体,子、弹内部包裹的药剂能够抑制30秒被击中者的特殊能力。所以涩泽龙彦的异能力会短暂失效。 作战计划的第一阶段相当成功。 但是指挥部的众人丝毫没有放松,甚至比前一刻更加紧张。 不像第一步的子、弹附着技术和抑制药剂在家族内使用较广,涩泽龙彦接受注射的剥离针剂完全没有前期数据和临床试验,只是理论上可行的实验性配方,有没有效果很难有切实的保证,连这方面的专家都只能多配了几种比例不同的针剂,一针不起效果就换一种配方打。 但问题是时间不够,虽然静脉注射是药物最快起效的方式,可按照理论的计算上,针剂能起作用也要等待5分钟,而且剥离过程也需要时间。前有异能特务科的监管,后有费奥多尔的等待,能留给彭格列的行动时间只有短短的十分钟。也就是说,能尝试的机会只有一次。 如果赌输了,那么彭格列今夜就不再有第二次下手的机会了,只能用最后的隔离药剂。 7点55分。 总指挥示意同在伏击圈的特战37队赶往涩泽龙彦的所在地。 大家在焦急的等待。 捕获目标的特战6队停在原地,他们携带着测量异能力数值的装备,每隔30秒汇报涩泽龙彦的情况。 “数值正常。” “数值正常。”、7点58分特战37队到达,数值依旧正常。 总部中有程序员无意识地开始啃指甲。 7点59分 “数值正常。” 播报的声音很平静,但指挥室的空气凝重得像是有了重量,马上要砸在地上似的。 距离注入已经6分钟了。 7点 59分48秒 “开始攀升。” 音频在30秒间隔外突然有了波动。 原本抱头的众人立刻活了过来! 7点59分57秒 “超过阙值。” 有用! 许多坐在椅子上的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屏住呼吸。负责研发这款剥离针剂的博士们直接冲到了屏幕最前方。 总指挥沉声发布指令:“特战37队,准备。” 一个妩媚的女声应答到:“是,长官。”、8点00分横滨当地的花火大会发射了第一个金色球形烟花。 原本平躺的涩泽龙彦开始无意识的抖动,从指尖的轻微颤抖快速演变成四肢的疯狂抽搐,期间他一直没醒。 测量能量强度的曲线超过了系统设置的最高界值。 “能量开始破表。” 他们所在的地方开始泛起雾气,几秒之内竟成了茫茫雾海。 黑色劲装的士兵们在浓雾中镇定自若。 雾气尝试入侵他们的身体夺走能力,但无法做到。 8点01分12秒 “持续破表1分钟。” 负责入侵监控的黑客如梦初醒,看到自己屏幕上没剩下多少的倒计时,大喊道:“还有2分钟监控空白就要结束了!” 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广,快要超过控制的100米范围。 外围的接应组都发出了警告。 负责针剂的研究组长回头,眼里有着激动和疯狂:“再打一针!再打一针!既然时间不允许我们等他的异能力自然降生,那就加大剂量强行刨开他的肚子!” 总指挥冷静地说:“没有时间再等六分钟了。” “不需要等待!针剂已经起作用了,第二针可以直接起作用!”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手舞足蹈地比划。 第20章 不停流逝的时间没有余裕让他详细解释。 8点01分30秒总指挥当机立断的发出指令:“注入第二针。直接用匣子剥离。”、37队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取出一只墨黑色的立方体,朝上的正面有一个圆形的开口。在同伴给涩泽龙彦注入第二针针剂后,他开始发动自己的能力。红色的微光在身体上浮现,以他为中心,四面八方的雾气朝着他的方向急速收缩,聚拢在半空中压缩成气球大小。 涩泽龙彦的抽搐越来越剧烈,红光在他身上忽隐忽现。 8点02分00秒 “监控暂停还有1分钟!” 6队队长对37队队长示意:“魔人放在外衣上的追踪器在飞行器上按照路线前进。” 现在外表和涩泽龙彦一模一样的37队队长点点头,转身出发去追去飞行器。 37队能力为收集异能的男人正在将压缩成玻璃弹珠的庞大雾气融入到特质的匣子中。 8点02分30秒 “还有三十秒!” 分开来!快分开来! 指挥部众人在心里呐喊,现场却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到。 男人继续收集散溢的雾气,涩泽龙彦身上的红光快要消失了,周围白雾的浓度也越来越低。 8点02分45秒 “十五秒!” 涩泽龙彦身上的红光接近于无,几乎没有新的白雾产生了。 伪装成另一个涩泽龙彦的37队队长追上了按照之前涩泽龙彦行进速度向前飞行的无人机,纵身一跃取下贴在机身上的微型追踪器。 总指挥喝到:“收尾!”、黑客用略微颤抖的声音开始倒计时。 “10,” 手持匣子的男人收集完最后的雾气。 “9,” 一只黑色的戒指快速地印在匣子的开口。 “8,” 匣子被激活,上面的纹路发出呼吸般的白光。 “7,” 37队另一名队员接过匣子,发动能力一瞬间追上队长,将匣子交到她手里。 “6,” 6队队员重新取出一只装有昏睡药水的针剂。 “5,” 昏睡药水皮下注射进入涩泽龙彦的体内。 “4,” 6队队长扛起涩泽龙彦的身体。 “3,” 37队其余队员按预定路线撤离此地,赶往孤儿院。 同时6队按照另一条路线撤退。 “2,” 一架无人机飞到上方快速扫描,确认没有留下刻意的痕迹。 “1,” “报告,安全撤出伏击圈,一切正常。”、8点03分白衣男人离开划分的伏击地点,缓缓走向孤儿院。 远在东京的安藤晴子感受到手包震动了两下。 整个计划中相当摇摆不定的第二阶段,成功了。 第17章 夏日烟火大会(四) 费奥多尔站直身体,慢悠悠地打了个招呼。 来人冷漠地点点头。 “不开心一点吗?想要的就在眼前。” “我已经很激动了。不要再废话拖延时间。” 涩泽龙彦掀起眼帘:“不然直接解决你。” “看来你的确很迫不及待。” 费奥多尔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周边浓重的白雾,笑道:“那么,请吧。” 涩泽龙彦转身,推开孤儿院虚掩着的沉重铁门。 费奥多尔停留在原地。 不一会儿,属于涩泽龙彦的能量波动开始朝外扩散,带着阴森冰冷、缠绕不去的味道。能量波动泯泯灭灭,显然异能的主人正在进行不同的尝试。 费奥多尔扬起嘴角。 是涩泽龙彦本人,能量的波动是骗不了人的。每个异能者的能量属性独一无二,即使外貌可以进行伪装。但能量波动如同鲜明的指纹,绝对瞒不过同为顶尖异能力者的眼睛。 看来没人来打扰,一切计划执行得很顺利。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一股凶戾狂暴的异能量如挥舞的狂刀般一瞬间切开涩泽龙彦的能量力场。 新出现的异能力极其不稳定,缺乏控制的外溢能量形成冰蓝色的光波,几秒之内将原本密不透风的白色雾气全部粉碎! 孤儿院的玻璃窗户一瞬间全部都被震碎了。一声愤怒的虎啸传来。 伴随着凶猛异常的能量力场,仿佛能将世界的一切撕成粉碎。 一切发生得很快,只有短短几秒。 费奥多尔目不斜视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舍不得眨眼生怕漏走了一秒细节,惊喜缓慢地爬上他的脸颊,唇角疯狂的弧度越来越扩大。 他喃喃自语道:“果然……虎是一切的关键……” “真是无与伦比的光辉……”、成熟了。 那个果实。 无人能与他相比。 费奥多尔信步走进大厅,拉开了战场的大门。 有两个人影倒在地上,地面浸满了鲜血。 他毫不在意的走过涩泽龙彦的尸体,俯身探查力竭而陷入昏迷的少年,确认无碍后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发顶。 这个少年会成为日后棋盘上左右局势的关键手段。今晚他在场亲眼确认了这一点,那利落地撕碎另一个顶级异能力的瞬间无疑是最好的证明。 为了让这颗果实在未来发挥最大的作用,改变这个肮脏的世界,他会好好地围绕他打造一副最合适的棋局。 所以啊,要好好忍耐一段时间了呢。 费奥多尔划过少年瘦削的脸庞,眼里的温柔快要满溢出来。 “好了。还有你,垫脚石君。” 他直起身走到伏倒在地、气息全无的涩泽龙彦旁边,丝毫不在意粘稠暗红的鲜血让上了他纯白的衣饰,慢条斯理地一根一根手指地摘下手套。 “让我们看一看,你能给这场盛宴提供些什么稍微有点用的道具吧。”、8点30分,费奥多尔提着一个手提箱离开了孤儿院。 8点40分,几个异能雇佣兵来到此地收拾了现场。 8点57分,一切恢复了原本的宁静。 37队队长推开孤儿院的大门。 一个瘦小的白发男孩怯生生的站在大厅中央,手指搅在一起。 “请问……是来帮我……治病……的……医生吗?” 白发男人来到他面前,目光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那个……院长老师……让我等在这里……” 中岛敦看到对面的人一言不发地抬起手,慌忙说道:“我,我,会配合治疗……” 话音还未落下,男人干脆地打晕了他。 37队另外两名队员悄无声息地打开窗户翻进来,落地后立刻分头检查这里是否有监视设备,相继确认安全后打了个古怪的手势。 速度极快的男人取下身后背着的一只黑色箱子,拿出几只采集管和针头。昏迷的中岛敦被调整姿势,采集了血液和毛发组织。暗红的鲜血和组织被固定放置在能维持低温的黑色运输箱。 “已完成次要目标的组织样本采集。” 现场总指挥继续发令:“开始对次要目标进行试验。” 等待过程中萝卜蹲的科研组一跃而起,顿时摩肩擦掌地兴奋起来。 当事前消息传来,涩泽龙彦将要被引去一座普通的孤儿院给儿童看病,大多数对费奥多尔有所耳闻的人都意识到怪异之处。 为什么?看病?!状态不稳定的涩泽龙彦?! 这不合乎逻辑。 于是安藤晴子提出一个新的疑问—— 结合费奥多尔这次不打招呼静悄悄跑来日本的举动,他究竟是为了涩泽龙彦,还是不方便暴露人前的另一个对象? 也就是说,涩泽龙彦是费奥多尔的最终目标吗?亦或是给最终目标做陪衬的工具人? 如果这场戏除了费奥多尔和涩泽龙彦,还有第三方上场。这个人是谁? 这个神秘的第三方至少是和涩泽龙彦等级相当、能制约甚至隐隐压制他的顶级异能力者。 这种级别的特殊能力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概率堪比大海捞针。运气好的话,彭格列或许能发现费奥多尔储藏的一个顶尖潜力的异能力者! boss已经把涩泽龙彦要走了。要是这个第三方是 「无主」的,那肯定要不遗余力地拉到基地里来做长期试验啊! 安藤晴子让科研组按照这个第三方立场不同的可能性准备几套实验方案。 如果这个第三方已经加入了某个组织,那么小心试探他的实力是第一宗旨。 要是是能力还未完全开发的潜力者,则更注重测试他的能力范围。 37队传来周围安全的信号,那就意味着,并没有其他已知的强大异能者登上今晚的舞台。 费奥多尔大概率不会出手。 虽然他自己也属于金字塔顶尖的异能力者。但他的能力发动条件很苛刻,在不完全熟悉的领域进行冒险操作不是他的风格。 排除其他选项,那就意味着那个柔弱怯懦等待看病的十岁男孩,就是费奥多尔准备的另一个顶级异能者! 第21章 士兵佩戴在身上的摄像头清晰地拍下了男孩面孔,副指挥把这张头像调到中央大屏幕上,几位分析员开始跟异能者数据库比对。 “异能特务科,没有记录。” “港、黑,也没有记录。” “军犬里的预备役中也没有。” 这真的是块尚未被发现的金砖! “把这个男孩纳入今后我们的视线范围。” 总指挥道:“涩泽龙彦答应了要取出他的异能力,那么先开始试探性测试。”、37队队长开启了匣子,一缕雾气飘散开来。 匣子作为调控器可以间接操控刚剥离下来的「龙彦之间」,雾气渐渐充满房间。 没过一会儿,将「龙彦之间」装进匣子的那个男人感到一丝不对劲。 他蹙起眉头示意队长暂停匣子的催动。 对方是能量方面的实战专家,对能量有着少有能及的敏锐。37队队长立刻停下匣子的运转。 男人闭上眼,让自己沉浸在流动萦绕的轻盈白雾中。 几秒后,打了另一个手势。 37队队长按照指示换了一种途径催动。 来回几次后,男人开口道:“异能力开始反抗匣子的控制,一开始非常轻微,随着时间越来越强……而且反抗很不规律,但又不像纯能量似的完全无序……倒像是有独立意识的动物在尝试挣脱捆绑的绳子。” 他看向队长,白发男人点点头:“的确,现在我驱动匣子要用的力量比刚开始多得多。” 总指挥当即接上6队的通讯:“汇报目标的情况。” “还在昏睡中,无异常。” “能量是否有波动。” 过了一会儿,“平缓,没有超过阙值。”、宿主一切正常,那么是异能力本身的问题了。 37队的男人接过匣子,在手指间转动。 他对能量的运用得心应手,每次看他用最细微的能量来建立能量通路,都会不禁感叹这个男人独有的天赋。 片刻之后,他低声道:“剥离的异能力有自己的意识。它醒了。” 指挥室也听到了这句话,响起一片惊呼。 总指挥命令道:“我们需要细节。” “是。” 男人组织了一下语言,让所有人能明白:“异能力在冲击匣子的禁锢,它不停地尝试,从经验中学习,现在已经找到整个匣子的平衡点并且持续地攻击。” “匣子关不住了吗?” “还能坚持30分钟。不过,我们带了备用的匣子。” “更换匣子产生的能量踪迹会被魔人察觉到。” 队长冷静地否决了这个提议:“这么近的距离内很难瞒过他。” “再继续催动会使平衡点更加难维持,加速匣子功能的崩溃。”、彭格列陷入两难,行动中产生了新的重要情报。 开始不受控制的「龙彦之间」。 未被记录的顶级潜力者。 还有门外强敌窥伺的费奥多尔。 他们已经带走了首要目标涩泽龙彦,是否可以就此顺势放弃隐瞒费奥多尔,直接带走潜力少年? 8点17分,现场总指挥拨通了安藤晴子的电话。 站在盥洗室旁的小巷里,安藤晴子毫不犹豫地说:“炸掉匣子,37队撤离。” “那个潜力少年有可能会因此失去性命,大人。虽然「龙彦之间」无法取出他的能力,但仍对他造成很大伤害,他的异能力没有反抗,在失去意识的时候面对暴走的「龙彦之间」他会没命的。” “亲自把人挑选到这的费奥多尔更清楚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的战力差,他依旧安排了涩泽龙彦来对付这个少年。现在的局面,谁主谁次已经一目了然。他有信心这个少年能在这个角斗场中活下来。” “但也存在「龙彦之间」胜出的可能。这么好的苗子,失去了太可惜……” 安藤晴子语气平静,但一字一句都含着冷硬:“我没有余力去费心还不属于我们的东西。” 费奥多尔始终是个威胁,既然首要目标已经回收,今晚的任务就完成了,别再节外生枝。 涩泽龙彦被劫走,横滨无法因为他的暴走而受到伤害。港口黑手党这支上了弦的箭矢没了出场机会,幕后布局人最核心的一步就已经失算了。 「龙彦之间」被分离出来,费奥多尔无法二次利用涩泽龙彦在这里搞事。反而暴露了一张底牌,早已跌入劣势之中。 安藤晴子从不贪心,对每一场博弈她总是保持一颗清晰的得失心。 总指挥只好遵从她的命令:“是。大人。”、得到命令,现场37队的男人着手调正匣子的模式,使关押的「龙彦之间」临近破门而出的阙值状态。 37队队长布置 「涩泽龙彦」的死亡现场,「道具」来自于家族的生物实验室。 剩下的男队员就地利用孤儿院的器材,用连续的高强度电击来刺激中岛敦深藏在身体内的异能力。 极度痛苦的少年产生应激反应,异能力指数直线上涨。 狂暴的「龙彦之间」已经被放出一半,直接奔向在场中能力最弱小的存在,白雾化成锋利的刀刃暴虐地刺向无意识的少年。 被设置成定时解放的匣子留在少年身边。 年轻男队员表示自己可以殿后回收匣子,抹平痕迹,其他二人可先走。 经验丰富的男人制止了他,坚持三人立刻撤退,同时要借助男队员的急速能力。 “这个少年的异能力让我有不好的预感,一种在他身边一切都会被撕碎殆尽的直觉。” “可是,万一匣子没有被破坏,费奥多尔就会……” “还有「龙彦之间」。在几分钟,它就会彻底粉碎这个牢笼。” 男人笑笑:“如果它真的有意识,反而更会憎恶这个之前困住自己的东西,将其彻底摧毁。”、少年的身上开始泛起一圈圈蓝色的光波,这是异能力发动的征兆。 “快走!” 年轻男人一手抓住一个前辈,隐蔽而高速从地孤儿院后门移动到a4区。 a4区的接应组跟他们会和了。 8点23分两股相撞能量的剧烈波动像是地震般从孤儿院方向传来。 特战37队视线交汇,神色凝重。 接应组的成员受到冲击差点站不稳,队长一把扶住这些行动队员。 行动主导权重新交回给指挥部。 8点30分飞行监控拍摄到费奥多尔离开孤儿院的画面,无举动异常。 接应组回收布置的飞行器等道具,开始按序撤退。 8点40分特战6队回到主基地。 所有影像数据开始上传基地数据库。 特战37队跟随费奥多尔雇佣的人回收到失去头部的生物道具。 外围行动组和全程待命的狙击队全部安全撤离。 9点00分特战37队回到主基地。 至此,今晚的实地行动全部结束。 第18章 夏日烟火大会(五) “回来了?” 飞梅洋探头张望,看到了从盥洗室回来的安藤晴子:“芙美在line上说她也来偶田川了,我看她发的定位离这边不远。所以想着等会儿跟她碰头一起回去。” 安藤晴子查看三人小群的消息,大野芙美离她们所在的地点大概50米。 第一场30分钟的烟花已经全部燃放,第二场开始得在半个小时后了,乘着中场休息人群开始移动,许多人离开了之前的位置,空出了不少走动的间隙。 飞梅洋三人就此和朝日奈兄弟们道别。 这段时间大野芙美每天只要一打放学铃就立刻回去工作,双休日也忙碌得几乎见不上面,像之前的周末小聚会活动也因此搁置了很长时间。难得大野芙美今晚出门看烟火,回去路上聚在一起说些女生间的小话题也不错。 三人顺着手机定位找过去,飞梅洋在看到大野芙美的身影的瞬间刚要开心地扑上去打招呼,却在下一秒感知到面前两人的怪异气氛。 周围人都兴致高亢地谈论方才的烟花,而大野芙美和木曳野晓两个人相顾无言,表情懵怔。 烟火的余韵徘徊不散,给原本晴朗的夏夜罩上一层朦胧的面纱,轻盈地附在四周熙攘的人群上,隔出一个难以被打扰的独立小空间,在其中发生的一切格外清晰。 尴尬的氛围横在两人中间,见到飞梅洋等人的到来后大野芙美和木曳野晓虽然掩饰了不少,表情却还是不自然。 “小洋……” 芙美下意识地叫出好友的名字。 “终于找到你了……真是的,哪有在花火大会上临时发定位消息的,万一我和晴子没来呢。要来偶田川前可以提前说一声一起来嘛……” 飞梅洋强行活跃气氛, “啊!难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木曳野晓?” 相生一心在旁边担当吐槽役:“不然呢,在当下这个情境里还可能会是谁?!” “抱歉,其实是出发前发的,大概是网络不太稳定吧……” 大野芙美恍惚地解释。她看起来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眼睛里也没有了神采。 第22章 这里的空气充斥着难言的狼狈,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飞梅洋和相生一心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这个场景这个氛围,好像能猜到发生了某些不太方便说明也不敢去探究的事情。 安藤晴子正要上前一步圆个场,大野芙美忽然回神,一把拽住离她最近的飞梅洋:“那个……我想要到别的地方去多转一下,请老师不要在意我,您先回家吧。” 少女像机器人似的飞快地念完台词,拉着被吓了一跳的飞梅洋快速消失在人群中。 相生一心也被着突如其来的操作吓到,小声嘟囔了一句「居然就这么丢下我溜了」,还是给木曳野晓欠了欠身,向安藤晴子做了个电话的手势,就急匆匆追着两个女孩而去。 只剩下安藤晴留在原地子,和望着他们离去的木曳野晓。 木曳野晓手掌托着下巴,换个姿势发呆。 空气墙中的尴尬解除了。 安藤晴子打开手机给飞梅洋他们发了个分配任务的通知,她会负责木曳野晓的行程,剩下两个人去照顾大野芙美的情况。 对面两个人回复了ok的手势后,安藤晴子余光瞥了眼木曳野晓。这人居然还在沉思,压根没有说话的打算。 看来是要她来当先开口的那个人了,安藤晴子叹气。 比她至少大十岁的男人不觉将视线瞟了过来,挑了挑眉。 “木曳野老师?您还打算留下来看第二场的烟火表演吗?” 高痩冷淡的男人沉思了一会,最后摇摇头垂下视线:“算了,回去好了。” “但是我想留下来看完今晚的烟火。第一场这么完美的结束,错过第二场着实有些可惜。” 安藤晴子故意逆反地回答,“还请您留下来吧。因为与您同来的人把我同伴们全部拐走,等价交换,就劳烦您作为我的陪客了。” 木曳野晓半月眼地看过来。安藤晴子不在意地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对视回去,年长的男人在无言的僵持中败下阵来。 “我说啊,等全部结束后回程的电车会很拥挤吧。女孩子天热挤电车会挺不方便的……” “那就留在最后再走好了,正好可以在偶田川边多坐一会儿。夏天靠近水的地方总是舒服的。” 木曳野晓微恼地瞪了她一眼,这么大的人做这种小孩子气的动作有种莫名的可爱。 安藤晴子做恍然大悟状:“啊,莫不是老师内心想并肩站在一起看烟火的人不在这里,才想早早回去的吧?” “我取材结束就可以回家了。” “取材?老师写的不是历史类小说文学吗?” 安藤晴子笑眯眯地说道:“签售会后我有好好读老师的作品。在那种背景设定下,需要花火大会类的资料吗?” “安藤,我比你大了一轮吧……为什么谈话间地位主导完全反了过来?” “因为从老师年轻的外表上看不出真实的年龄啊。不过我一直在好好地在运用敬语……至于为什么的,大概是老师刚刚受到了冲击。但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所以现在把话语权扔给我,让自己能喘口气轻松一下吧。” 男人双手插兜,沉默地看向别处,半晌后低声像是对自己说了一句:“不知道,人类的感情真麻烦……” “的确呢。又复杂又善变,不能通过言语表情直接看穿,得花费时间来玩猜谜游戏,确实是折腾费力的存在。但是人类若是想彻底抛弃这种感情的存在就得走出时间,所以它一定是有某种必要的理由。” 安藤晴子眼神温和地望向远处在夜色中静静流淌的偶田川:“麻烦这种结论,还是等走到时间尽头的时候在做决定吧。” 木曳野晓微微哂笑,想起之前几段莫名开始、无端结束的「恋情」,开口道:“但如果开启了轮回模式,只提供失败的结局,那再来一次又有什么意义。” 一开始对方自顾自地说着「喜欢」之类的话语靠近,之后没什么解释就泛着讨厌的情绪远离。 不变的开头和结尾,唯一不同的只有维持时间的长短。 白费力气而已。 长发挽起的男人自嘲道:“喜欢、被喜欢这种事情,不太适合我啊。” 对方在分开后都找到了合适的恋人,偏偏自己却总是担当那个别扭的错误对象,一定是他欠缺着什么吧。 安藤晴子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老师很确定这个答案吗?” “芙美那个样子,不是要一个回答吗?” 对方长舒一口气:“无论怎么样,肯定要好好回答她。” “可老师犹豫了,不是吗?” 安藤晴子反问道:“既然您已经如此肯定是糟糕的结果,为什么没有果断地拒绝呢?” “没时间反应你们就过来了……” 她不小心笑出了声,结果又挨了一记男人泄愤的眼刀。 “抱歉抱歉……” 安藤晴子努力正色道:“芙美在学校里说得最多的就是老师在生活里的许多小事,她描绘的木曳野老师是一位言辞笨拙但很温柔很会为别人着想的人。这样的您若是想要保护她最终不受错误感情的折磨,在听到告白后就会明确地拒绝她,而不是迟疑、犹豫、开不了口。顺便问一句,您是想把黑锅扔到比您小十二岁的高中生头上来吗?” 中箭差点炸毛的木曳野晓:“我怎么知道你们会撞上来?!要怪就怪时机!” “是、是。这点我完全同意。” 安藤晴子做投降状:“亦或许命运借此打断了您的推论,给您一段时间重新考虑问题,说不定会有另一种可能结局。” “所以,你是来给小姑娘做说客的吗?” 安藤晴子抿着嘴笑吟吟地摇头:“我只是个工具人罢了。我的作用就只是出现在那个巧妙的时刻,就是给您那一秒的犹豫延长思考时间。” “那份迟疑,是不是因为芙美跟之前的对象略微不同的缘故呢。” 她抬起头,偶田川花火大会第二场烟火由一发硕大的金色流苏礼花拉开序幕:“您瞧,和芙美一起看烟火的心境,和现在是不同的吧。” “当然不同了,” 木曳野晓找到机会反击:“小姑娘是我雇佣的,所以要照顾她的身心健康。狐狸姑娘你是才见第二面的路人,就只有成年男士照顾落单少女的绅士风度。” 安藤晴子没有丝毫动摇:“路人?我还来参加过木曳野老师第一次开办的签售会呢,这样对待读者,您的支持者可是要伤心的。” “你是要到2ch去发帖吗?” “不,那样做太没品了……不过我可能会寄张明信片去编辑部,唔,收件人是金石吾郎编辑?” “?!” 木曳野晓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如果吾郎真的收到了这张明信片,自己绝对会被啰嗦的担当编辑碎碎念一个下午。 安藤晴子微笑着示意头顶上不断绽放的绚丽烟火:“您还是好好欣赏烟火吧。第一场没能看仔细,第二场要是再浪费,这样的美景可就只能等明年了。” 第19章 后续(一) 第二场烟火比第一场更加盛大。 散场后人群拥趸,一时间也散不了。安藤晴子和木曳野晓就坐在偶田川边的草地上谈论日本文学,等电车人流稍微空闲一点后再出发回去。 木曳野晓是作家,积累的阅读量很大,也愿意给安藤晴子讲解一些冷门但有趣的文学知识。她就当上了一节额外的文学兴趣课。 巧的是,朝日奈家在临走时看到了她坐在河岸的身影。因为距离和灯光的关系,他们不敢确定是不是她本人,又没有见到飞梅洋和相生一心在周围,担心她留在那里是被陌生男人纠缠的缘故,最终朝日奈枣拨通了手机跟她确认情况。 安藤晴子在电话里详细解释了木曳野晓,男孩子松了口气,邀请二人跟着朝日奈家的车辆一起回去。 木曳野晓也同意了。 安藤晴子起身整理时,听见长发男人饶有兴趣的话语:“原来,是一样的啊。” 她抬起头,站姿随意的男人眼如点漆,面上带有些许了然的神色,大约是看到了她在看到手机来电那一瞬间的表情。 “你,和我是同类。我们都在自我孤立。” 消极的隐藏自我,逃避和别人产生过深的交集。 安藤晴子不急不缓地拉直衣摆,温和地说道:“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所以呢,你会给他想要的明确答案吗?” 木曳野晓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好奇咨询一下,就当是烟火的陪同费。” 她忍俊不禁,不由得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少年。他穿着浴衣,修长挺拔的身姿在夜色下如同刚长出嫩绿的白杨,青涩又美好。 随后视线转向面前的男人,轻声道:“若是不明白自己真正所求是什么,就会很难回应来自外界的问题或要求。老师,您知道您想要的是什么吗?” “为什么又跳到这种很难立刻给出回答的问题啊……而且,也根本不需要对这种问题有很清晰明了的答案。每一秒都有改变答案的可能啊,这一秒想要物质需求,下一秒追求精神自由。只要还在时间的维度上,就是一个探索的过程。” 木曳野晓道:“我不需要现在就知道,去尝试一下就会了解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第23章 “啊……看起来芙美会辛苦一段时间呢。从某种程度上讲,老师还真是任性啊。” 安藤晴子轻柔地笑了。 “这又是什么谜语?” “我不太想干涉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但是呢,芙美的心意不是一时兴起的浮气。她很清楚自己一直期待的是什么,而你在广袤无垠的世间恰巧找到并给与了她。” 木曳野晓抿住嘴,若有所思。 夏风轻柔地拂下黏在下颚的发丝。 “老师,我也有自己的期待。虽然和芙美所求的不是同一件事,但我很清楚,自己会一直走下去。” 安藤晴子道:“所以,跟其无关的故事,何必在意开头或者结局。翻过一页,读过一句,想在哪里收尾就在哪里结束,顺着命运就好。” “这样看来,你真的是自己有意识地将自己隔离在外啊……” 木曳野晓垂下手臂,沉吟后正色道:“可是无论你怎么遮掩躲避外界看来的眼光,都无法改变真正的你是怎样的事实。” 人群散去后,硝烟特有的味道破开封锁的墙壁肆无忌惮地钻入鼻腔,安藤晴子感到鼻腔里涌上酸涩,好似将要流泪前的本能反应。 可刹那又消逝了。 “谁知道呢,” 她向朝日奈枣等待的地方迈开脚步,若无其事地说:“许多人或许没有那份幸运认清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会走什么样的路。所以顺着心意稍微纵容自己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夜色愈浓,渐凉的风吹动草地上被人群压得东倒西歪后生机未灭的野草,刮蹭夏日里裸露的脚踝,微微的痒,浅浅的疼。 木曳野晓瞥了他一眼,“你是说自己是ky么。” “唔……更像是中二病吧。” “那你超龄三年了,真是珍奇物种。” 在两人相处的最后几秒,木曳野晓认真地告诉她:“你才十七岁,在拥有年轻时一定要使用尝试的权利。” 安藤晴子只是笑,浅得好似一刹那就消散在夜色中。 才十七岁吗? 可她将大部分普通人所能拥有的一切拿去典当别的东西。 逾期不候,已经换不回来了。 8个小时后,包裹·涩泽龙彦被快递至意大利,由西西里的本部签收。 费奥多尔坐在成田国际机场的咖啡馆内,悠然地享受透过落地窗的晨间阳光。 围着围裙的年轻女服务员在端上咖啡后又折返送上糖包和牛奶,再一次偷偷地瞄一眼这位优雅的白衣男士。 她注意到一只银色的手提箱放在地上,担心箱子放置的位置会让腿部活动空间变得拘束,便热心提议:“先生,我们可以帮您在用餐时保管行李。” “谢谢你,好心的小姐。” 样貌精致的异国男人弯起唇角,皮质手套松开咖啡杯的耳柄,举手投足像极了颇有传承的旧派贵族,“我只是在等一起坐飞机的人,他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来到这里。所以不用麻烦了。” “您是要去莫斯科吗?” 服务员小姐余光扫到在桌上合在护照中露出一角的机票,按奈不住好奇继续搭讪道。 对方依旧教养良好:“嗯,这次是回家的航班。” “阿拉,那您是来日本旅游的吗?” “是啊。怀着极高的期待值慕名而来,实际体验更棒呢,所以特别高兴呢。” “那真是太好了!您对这里留有这么好印象的话,会考虑来第二次吗?” “当然。”男人优雅地颔首:“倒不如说,这里的有趣景色值得再来好几趟。实不相瞒,我现在就有计划下一趟的行程,是不是太心急、让你看笑话了呀。” 服务员小姐的脸上浮现红晕,连忙摆手:“不,不。” 她又偷瞄了一眼这位令人心动的高质量男士,咬牙抛开矜持顾虑,大胆地说:“如果方便的话,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呢?你下次要是来日本,可以找我做本地的向导啊。” 漂亮的男人微微一笑,像是纵容天真孩子的无可奈何,却又有些超脱物外、居高临下的意味。他看向眼前这个女人,生活在虚假和平的世界中,无知又简单,却因此而幸福的模样,心里宽容地感慨她的勇敢。 围着围裙的女孩双手抱紧托盘,目不转睛地观察他的反应,心里的小鹿早就变成一头巨象在胸腔中疯狂打滚。 费奥多尔正要开口,身后传来呼唤他名字的俄语。 来人是一个长相普通的日本男人,手中拿着暗红色的俄罗斯护照和一张机票,看见费奥多尔转过身脸上挂起找到熟人后的放松笑容。 男人大大方方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费奥多尔对面的椅子上,将护照机票随手放在桌子上,瞧见服务员还站在旁边就直接要了一杯咖啡。 在来人「你怎么还呆在这儿」的莫名眼神中,服务员小姐姐只好留下一句「您等的朋友来了,请先聊」,含恨退场准备咖啡去了。 费奥多尔对她施展了一个抱歉的笑容,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柜台后,慢条斯理地取出搅拌咖啡的小勺放在白瓷底盘边,银质的凸面照出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费奥多尔落下浓密的睫毛轻抿了一口咖啡,柔柔地调侃道:“就借了你们的眼睛用了用,不必这么斤斤计较地找上门吧。” “你以一己之力把远东的局势搅得天翻地覆,把入局的黑白势力玩弄于鼓掌之间。像我们做小本生意的,哪能不多注意一下呢,说不好哪天就被牵着鼻子拖到你设好的断头台了。” “太谦虚了。” 费奥多尔点点台面:“我可担不起这样的恭维。” “哪里,你可是坚定地走在贯彻「伟大正义」的道路上。在这个大计划中我们家里的一些人是不被允许活在世上、需要清除的目标,自然得提高警惕。” 话虽如此,对方却对方毫不紧张地竖起食指摇了摇:“所以呢,我们不太欢迎不打招呼就溜进家里偷听的老鼠。” 费奥多尔换了个慵懒的坐姿,似笑非笑的漂亮面孔上带着苍白的弱气感,好似艳丽的罂粟绽开:“怎么,不允许这种理想的存在么?” “喂喂,饶了我吧。” 对方戏谑地举手投降:“这种大方针还是跟家里的大人讨论比较实际。” 费奥多尔遗憾地叹气说:“你们家除了教父,还有谁会愿意和我聊聊天呢?难得去见一面,其他人都唯恐不及,真没意思。” “其实我家大人对你并不讨厌,但极不喜欢失礼出格的行为。比如,不尊重做客礼仪像个熊孩子似的到处捣乱的,特别没规矩。所以大人的那点好感大概就烟消云散了吧。” 男人掸掉身上纯黑西装的灰尘,继续说道:“规则就是规则。越了界,就得受惩罚。要是让人随意踩踏定好的红线,我们的脸面又该放在哪里呢?所以请你谅解。” 费奥多尔的面色依旧平静,窗外的阳光映在他鲜红的眼瞳中,宛若泛着锋利的铁矛。 “你拿到想要的伴手礼吧,恭喜。” 男人的脚尖朝费奥多尔座位旁的箱子点了点:“不过你带来的一件行李可能就得留在这里。” 他将来时随意放在桌上的护照朝费奥多尔推去。 那是伊万给普希金准备的□□。 费奥多尔慢慢直起身子,单手托腮,阳光在他高俊的眉骨下扫出一片阴影,透出些恶意:“可能?” “我家主人觉得,比起通知,交易更符合现下你我双方的利益最大化。” 费奥多尔瞳孔收紧,声调透出些兴味:“那就摆上筹码看看吧。” 对面的男人游刃有余地将机票和护照分别放在左右手,一齐推到费奥多尔的面前。 “左边,是你死屋之鼠的成员普希金;右边,是一条你寻找的那本书的线索。” 话音刚落,费奥多尔那副从容、让人觉得目空一切的表情终于消失了。眼中没有丝毫笑意,连伪装出来的都没有。 他的目光停驻在阳光画在两件物品之间的分割线。 服务员小姐给这张桌子上了日本男人之前点的咖啡,空气中暗流涌动,在这张桌子上空的氛围几乎都冻住了,似乎能感到即将掉落在桌面的威压。 她将装有咖啡的瓷杯放好,便逃离了这个空间。 第20章 后续(二) 半晌,费奥多尔的嘴角重新放松地扬起:“真是不平等的交易呢。全权由一方来制定规则,那么只会有受益者和亏损者两种角色,不会有共惠这种事。” “想要两全其美可就太贪心了。人生哪有什么完全平等的交换呢,只是按着当前的需求做出符合最先利益罢了。” “如果我哪个都不选呢?” 他饶有兴致地问道。 男人耸耸肩,做了个摊手的夸张动作:“那也是个选择。不过把当下这张桌子掀掉,那么后面发生的事,可就走不了回头路了。” “你觉得我会害怕?” “不。我家主人说了,你是殉道者,为了「伟大」目的能付出一切代价的类型。但在还没有走完这条路之前,你不会让自己出现威胁生命的意外。因为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代替你去做同样的事。” 男人说:“所以,你想与我们斗,那就开、战。只要你想好自己有多少资本可以来消耗。” 第24章 费奥多尔的脸色更苍白了,但嘴角的弧度越扬越大。 “这样看起来,真有意思啊……不过,就算我选普希金,他也不可能「完整」地从别人家做客回来呢。”、于是,带着皮质手套的手指抽走那张机票,小心折拢,放在衣夹内层。 “这个选项,附赠我家大人的一句话,不过愿不愿意听是你的选择。” “请吧。我很期待。” “以凡人之心行圣人博爱之事,都逃不出万劫不复的结局。”、费奥多尔微仰着头,眼睛不自觉地眯起,纤长的睫毛好似轻颤的羽扇,酝酿出消极的脆弱美感。 他轻声说:“是吗,真是善意的提醒呢。” 绝对正义的道路必然是孤独的。 “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了,最近大家都在叫我疯子。在现在还愿意跟我这样说话,谢谢。” 他又变回刚开始的含蓄样子,礼貌又温柔地点头。仿佛纯真的孩子尝到了格外珍惜的糖果。 “那么,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男人告辞道:“祝你回程愉快。” “等等。” 费奥多尔抬手阻止对方起身的动作,男人条件反射地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不要那么害怕啊。” 俄罗斯男人微笑着拍拍男人面前的桌面,“我没有打算现在要动手。” “只不过,作为这临别赠言的回礼,我也想给这位彭格列说几句。” 男人嘴角的弧度浮于表面,他点点头:“我会转达到!” 费奥多尔闪电般抓住他的手腕,看上去羸弱不堪的人却能稳稳制住男人挣扎的动作,声音柔和依旧:“既然人在场,那么还是直接对话来的更有效率。” 他无视男人即将维持不住的冷静面具,手指剥露出男人腕间的黑色袖扣,一把扯到唇边,好像将和情人相吻般的含情脉脉。 “我啊,偏偏就要任性一下,别人视我如避之不及的疯子也没错。既然你我都已经任性地选择了一条痛苦至极的道路,那么前往的路上选择怎样的姿态也无关紧要吧,不是吗?” 指尖隔着皮质手套轻轻敲击袖扣的边缘,就像平时打招呼时的敲门。 “期待下次见面,彭格列小姐。这次我接受合作,所以请照顾好我的宝贝,好吗。”、放学到家后,安藤晴子上楼换衣。西装校服挂在专门外出服的衣柜中,她换上宽大柔软的灰色纯棉上衣和纯白家居短裤,将长到锁骨的头发梳顺后低低地拢成马尾。 这个时间点,在准备晚饭之前正好有余裕可以做一点放松的娱乐活动。 前天刚仔细打理过庭院里的绿植,今天就选室内活动吧。 安藤晴子在楼下的储藏柜中取出一副拼图,这是一副花瓶中盛放着烂漫花枝的静物画,非常美丽。上次玩这个的时候只完成了一半,毛毡的拼图毯完整地收纳了拼好的那一部分,今天她继续把未完成的那一部分拼下去。 她其实很喜欢在拼图时与外界隔离沉浸自我的专注感,也享受将上千片图案破碎、杂乱无章的小块通过观察、寻找线索、一步步地将其拼接的缓慢过程中探索全图的满足感。 嘛,和她的本职工作非常相似,但出奇的减压。 拼图毯铺开在地板上,碎片倒在收纳盒里,安藤晴子做好准备刚要开始,放在玻璃茶几上的家族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 安藤晴子微微诧异,从地板上起身,黑色的显示屏上出现白色的「ep」字样,她按下接通。 “大人,日安。” “又有什么新状况?” 副官艾莲娜的语气有些迟疑:“今天是每周汇报的日子,因为您之前没有取消这个日程,所以我们还是准备了……” 安藤晴子松懈下来。 这段时间因涩泽龙彦的部署一直忙碌,每天都和基地来回沟通几次,等尘埃落定后倒是忘了今天是定期联系的日子。 彭格列如同在海上航行的巨轮,船上有许多各司其职的海员来保证它能稳定航行,不太需要船长时刻守在领航室盯着航行轨迹,只需按时收入信息动向,决定其前进的方向即可。 艾蕾娜 ·帕伦蒂(elena·parente),就是她身边的大副。她的曾祖父里卡多·帕伦蒂担任过瓦里安的作战队长,最终战死于1915年的黑手党战争。之后她的祖父继续为瓦里安战斗在前线。而父母则是选择了在彭格列中特殊独立的门外顾问做文职人员。艾蕾娜在成年后毅然选择为家族本部尽忠,在「培训」结束后就被安藤晴子挑过来担任参谋官。 艾蕾娜思维敏捷,执行力极强。安藤晴子在年轻一辈的高级参谋官中和她合作的体验感最佳,在历练一段时间后就把她提上来担任自己的副手,管理这里的日常运转。即使艾蕾娜一开始资历尚浅,但她数年来出色的表现和体内流淌的正统血液也让质疑的人不再作声。 在非紧急情况下,艾蕾娜是维持彭格列日常运转的大管家,必要时也代替安藤晴子在外偶尔露面。 “没事,你继续吧。” 安藤晴子将落地窗玻璃调节成单向反光,给自己倒了杯水。 “是。这段时间我们的主要活动重心在涩泽龙彦身上,现在主要行动已经结束,各部门的具体情况已向您汇报。 通过这次事件福地樱痴在异能特务科的暗线被摸清,他的棋子主要分布一线调查员和后勤中。因此费奥多尔来异能特务科的痕迹处理得很干净。根据您的指示,我们的人为福地队长二次清扫,掩盖他出手留下的踪迹。如此一来,夏目漱石在异能特务科内找不出任何有效线索。” “啊,那他一定会用别的方式试探。” 把手机放在拼图毯旁边,安藤晴子继续手上的节奏,漫不经心地开口:“整件事没按照他的剧本来,再加上涩泽龙彦无头无尾地突然失踪,这些事实都在告诉他,异能特务科已不再是那个夏目漱石能绝对掌控的物件了。既然如此,那复盘时,他肯定要搞清楚一切是从哪里开始出了问题的。” “正如您所料。昨晚横滨的走私港口出了一场火拼,港、黑截了一批给政府秘密研究机构的违禁药品。” 艾蕾娜调出资料报告:“森鸥外是认同夏目漱石理念的弟子,很可能是受了夏目漱石的指示而组织了这场狙击。” “随他去,反正最终都是无效的尝试。” 安藤晴子面无波澜,“如果福地是那种会在痕迹清除后自己轻易露出马脚的人,那他现在就不会还这么稳地坐在军犬的头把交椅。夏目漱石能做的有限,即使猜测政府内部出了大问题。但风平浪静的,他从何找叛徒的线索呢,只好先让森鸥外去试探一下,来观察公安内部的反应。” “那我们……” 她轻笑一声:“费奥多尔不是接过这口黑锅了么。” 艾蕾娜顿了一下。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普希金大摇大摆、毫不顾忌的行径。多亏了他一点战略意识都没有,费奥多尔才会被顺利拖下水。” 安藤晴子继续说:“稍微花点时间,异能特务科最终总会查到死屋之鼠,那么费奥多尔与「涩泽龙彦」在孤儿院前的见面也是瞒不住的。” 艾蕾娜接了下去:“孤儿院内爆发过异能地震。能量余波短时间内无法散去,公安就能顺着这条线找下去,找到那具被雇佣兵抛弃的残缺「道具」。也就是说,费奥多尔就成了异能特务科眼中的第一嫌疑人。” “我不想太早暴露在夏目漱石眼里。公安气势正旺,还不是我们崭露锋芒的时候,所以韬光养晦才是正道。” 安藤晴子将手中的碎片嵌入边缘,轻轻抚摸平面之间的缝隙:“不过呢,该有的姿态还是要做一做的。不然不仅落人口舌,又降低自己的权威。” “是。违反「两个世界」规则的普希金已经送入「研究室」中,给异能特务科的通知也准备齐全。” 艾蕾娜试探地问道:“我们处置了普希金,那费奥多尔不会记仇吗?” “舍得舍得,费奥多尔的选择题总是做得不错。说到底,普希金也只是一件通往目的的工具。坏了,换了就是,而且我给了他选择的机会。不用担心,接下来的几年,他是有的忙了,空不下来想这种小事。” 聪明人钻入死胡同,就是最大的死穴。 这个世界哪能洁白无瑕?只会带着污垢运转下去。无论使用的道具多么神奇,即使是「书」,都无法改变这个准则。所以安藤晴子不像世人那样对费奥多尔恐惧,她一点也不害怕。 “那就好。” 艾蕾娜舒了一口气。 安藤晴子望着自己拼好的一小块素色背景,语调是微微地上扬:“你很忌惮他?” 艾蕾娜有些不好意思地语塞:“他在远东干的那些事实在是……” 那是费奥多尔在黑暗世界中扬名立万的一战。在远东长达一年的纷争中,费奥多尔运筹帷幄,在结束时收获了即使在暗世界也令人瞠目结舌的丰硕利益。更恐怖的是,他从开始就好像什么都知道,在他的眼下无处遁形,随时能被拖进棋盘内被迫成为提线木偶般的棋子,这如同神一般的行为,令人心生恐惧。 第25章 “他的确是个强大的对手。” 安藤晴子点点头,说道:“不过用不着过度谨慎。一旦情绪落在下风,博弈的棋盘上就不会是平等的开局,当然这种心理压制也是费奥多尔在远东的胜利果实。只要搞明白他的「全知全能」基于什么,那套故弄玄虚的心理战就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如果他发现切割下来的涩泽龙彦的头颅是假的……” “他肯定会亲自做个鉴定。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会怀疑我们是否真的在涩泽龙彦的事情上插了一脚。” “那?” 安藤晴子挑选收纳盒中红色花枝的碎片:“他能做的东西只有一样。如果因为这个鉴定而暴露,我就把生物实验室的负责人调过来打杂。” 艾蕾娜反应过来,喃喃道:“dna检测……” “嗯。然后科学结果会告诉他,那是真正的「涩泽龙彦」。得到另半边身体的异能特务科同理。” 技术永远是第一生产力。彭格列从成立之时就有专门的技术支援部门,渐渐地从军、火这一块扩大至信息、生物。到这一代,家族内几乎一半以上的资源都投入到这些烧钱的研究领域,不过也得到一些回报。 “啊,不过还是麻烦你跟总部关叮嘱一下,不要露馅。” “是。” 艾蕾娜把这条记在备忘录上。她核对之前准备的需要确定的细节,点开下一个:“昨天在机场时,费奥多尔跟您直接对话,是否有我们的疏忽导致您的信息泄露出去?” “大概是西西里语。普希金最初泄露的报告中有较多的阴性词汇,所以他猜出我是个女性。” 安藤晴子声音多了几分笑意:“不要这么紧张。至于为什么能知道袖扣是微信窃听器。嘛,实在也没什么地方可以藏的了,我本就不想瞒他。” “他提到要照顾的宝贝,应该是那位孤儿院的特级异能少年,中岛敦。” “安排几只眼睛到那所孤儿院,但也不需要多余的事情。只看着他就好。” “我们不能收下他么?其实,博士们对于选择不捕获中岛敦十分惋惜。事后分析他爆发时的影像,推测出他异能的罕见程度不亚于涩泽龙彦,潜力也很强。” “但那个少年还是继续被困在高墙上做诱饵对我们比较有利。”安藤晴子拼的差不多了,直起身:“我可从来不是白马骑士啊。” 第21章 约会(一) “呐……周末,可以去约会吗?” 在晨跑结束后,朝日奈枣站在自动贩卖机前买水,冷不丁这样问她。 安藤晴子站在他身后一步之外的距离,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先约每天晨练这种活动,基本素颜、发型也无法打理、穿的也是时尚度有限的运动服,然后再约那种比较正式的男女精心准备的约会,这顺序是不是颠倒了呢。 “你是笨蛋么?!” 在朝日奈枣认真咨询有什么方法能推进和喜欢的女生的进展时,好友听完他前因后果的叙述后直接吐槽。 “约跑步是什么新式搭讪啊?!能答应的女生可以说是心胸宽大吗?” 友人单手托腮,手肘撑在朝日奈枣的课桌上,若有所思地道:“换种角度,对此没什么芥蒂是不是可以说对你没意思?” 朝日奈枣头上爆出隐忍的十字:“能说点好话么?!” 哪有这么诅咒别人的恋情啊?! “不,不,不。” 友人赶紧灭火:“不过我是没遇到过刚认识后直接不化妆不打扮每天被看素颜也不生气的女生啦。而且你们跑步又不是在健身房那种还可以说是调情圣地的场所,是实实在在每天跑六公里,正常女生大多会避免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样子被别人看到吧……你确定她不是只是把你当成朋友,没有往那方面想?” 朝日奈枣想到之前安藤晴子在奔跑之后将冰镇的水瓶轻轻贴在自己脸颊,温和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眉眼,不由得移开视线,闷闷地说:“就是不想变成那样才来问你啊……” 友人望着他脸上浮起的微红,叹息着摇头:“完蛋,你被吃的死死了。” “啰嗦。快点说啊。” “好凶!说起来你干嘛不去问椿?他可是经验丰富者。” “那是反面例子,太轻浮了。” “也是啊,简直可以成工厂里的流水线。梓呢?” “他倒是有丰富的拒绝他人的经验。我家的兄弟们在这种商谈上是指望不上的。” 而且也不可能跟年长的哥哥们去聊这个事。恋爱相关的事宜,即使是开明的家长,谈起来也分外羞耻。 “嗨嗨,我来当军师行了吧。” 友人无奈地摇摇头:“现在这种情况就是,你觉得这份关系卡住了,对吧。” “嗯。” “除了跑步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交集吗?比如说邮件,line?每天有聊天吗?” “放学之后会发一两句。主要是第二天早上都会见面,如果把话全部说完第二天可能就会冷场。” 朝日奈枣说:“而且她也很忙。” 部活,做饭,学业,自己照顾自己很累的。他不忍心让她因为陪自己聊天而牺牲休息时间。 “恋爱就是战争,你已经落在下风。” 友人干脆地拍拍他的肩膀,宣布己方颓势:“不过重要的是,对方对你有没有感觉,你应该能意识到吧?” 朝日奈枣犹豫片刻:“她应该是不讨厌。也很照顾我,但,” “停!” 友人做了个stop的手势制止他的话语:“没有但是,不讨厌就好。这样看来,最好的策略就是直接去约会。” 朝日奈枣有些迷茫:“怎么弄?” “哈?!你没有约会过?!” “要是我知道的话就绝对不会来问你!” 友人一脸难以置信:“枣,你不会是……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吧?” “别问有的没的。回到正题!” 没……没有否认。 友人一秒变严肃,瞬间觉得自己肩上的胆子沉重了许多,为了守护我校著名池面之一的尊严,他有义务维护朝日奈枣纯情的初恋顺利进行。 “任务量太大了,我得回去准备准备。” “?”朝日奈枣满头的问号在友人深夜发来进度条超长的约会攻略后得到了完美解答。 于是,努力学习后的朝日奈枣准备许久,模拟了好几个场景的脑内对话,才在之后的某个早上以轻描淡写的口吻抛出「周末可以去约会吗」这个问题。他故意挑了站在自动贩卖机前的时机,这样就可以不让心中的紧张忐忑泄露于表面,安藤晴子是个很细心的女孩,少年特有的自尊心不允许在喜欢的人面前露怯。 “可以啊。” 少年没有等待很久,对方温柔的回答便传入耳中。少年才发觉嗓音已经干燥,在压抑的等待中身上又出了一身薄汗,不自觉地拉扯一下运动服的领口,精致的锁骨一闪而过。 朝日奈枣低低的嗯了一声,转身将瓶装水递给安藤晴子,顺带用毛巾擦汗,遮掩嘴角的控制不住上扬。 安藤晴子自然地问下去:“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水族馆,可以吗?最近正好有珍贵宝石的限时展览……” 经典约会场所,幽暗的室内营造浪漫私密的空间,观赏自在悠闲的鱼类会使人心情愉悦放松。再加上难得的宝石展览,应该不会被拒绝。 果然,对面的女孩子笑着点点头。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难得有这种活动。 安藤晴子站在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的样貌。大众款式的刘海,略微过肩的黑色直发,不出彩的普通服饰,确实是不会引来目光的打扮。 可是这件平凡的衣服,真的合身么? 虽然她是从心底里就不喜欢光芒万丈的舞台中心。但无论怎么看,她也无法成为那个理想设定中的安藤晴子,默默无闻,随波逐流,有着平凡的胆怯与弱小。 若是套着这么一件不合身的衣服继续走下去,终究是难受的,就像狭小袖筒卡住手臂,连抬起手都格外不舒服。 或许完美的演员真的可以做到长年累月的忍耐。但她本就长期处于高压的状态下,实在无法保证在某一时刻露出本来的模样。要是只为了这个表世界的壳子而时时刻刻地维持心理警戒,这笔买卖也太不值些了。 倒不如... 像费奥多尔那样,在可控的范围内,就适度任性一点好了。 这次和朝日奈枣的交集,就是一个形象转型的合理时机。毕竟,平凡至极的女高中生和王子般耀眼的男生交往,肯定会努力奋起大变身,外表性格多少会跟之前不太一样。 安藤晴子上楼,在衣帽间转了一圈,心里列了个升级更新的周期。她抽出周末要穿的衣服,配好相应的首饰,单独挂起来放在衣柜里。 啊,头发也可以不用拉直。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高级高尔夫会所门口。 门童正想上前接待,车门就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穿着黑色休闲西装的高瘦男人。 第26章 男人的一举一动很有修养,他朝门童摆摆手,温和地笑道:“不用麻烦你了。我的朋友能自己停车。请带我去菊之间,应该有人来提前预约了。” “请问您是高山先生吗?” 一旁的接待人员确认道。 男人笑眯眯地点点头。 “这边请,” 接待人员带路:“预定包间的真田先生已经提前到了。” 男人礼貌地道谢,顺便慷慨地给了许多小费打发工作人员。 等人走后,他才推开包间厚重的木门。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连忙从布置不菲的套间里出来迎接。 “哎呀呀,久仰您堪称绝妙的事迹手笔,总是希望能见面来一睹风采。” 真田先生五十岁上下,说着许多恭维话,“好不容易盼到了这次的机会合作,还请您多多包涵,多多担待了。” “您太谬赞了,真田先生。” 年轻男人谦虚地摆摆手,“我是晚辈,又是重要合作,自当尽力。” “那是最好不过了。” 真田双手局促地搓了下, “事不宜迟,来谈谈具体细节吧。” 年轻男人却站着没动。 真田不明所以,笑容添上一丝尴尬,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失礼举动。 “您的保镖们还是请到这间屋子外吧。” 年轻人没有半分不悦,解释道:“抱歉,这是行业的保密规则。否则,我们不太放得开谈生意,还请您见谅。” 就像突然坠下的铁块,气氛一下子垂直降落。 真田抿住嘴角,瞳孔左右晃动,但最终挂上殷切中带着三分畏惧的笑容:“哈哈,瞧我这记性。真是失礼,还请您见谅。” 他从没在里世界迈到真正黑深的领域,这是第一次离泥潭中的危险人物那么近。肥胖的男人脊背渗出冷汗,强忍着不适,朝身后的保镖们挥了挥手。 高大的保镖们依次退出菊之间。 年轻男人自然地落了锁,向里间走去。他非常遵守礼仪,还专门等对方一起入座。尽管真田自保镖离场后动作变得慢吞吞的,年轻男人也没有丝毫不耐烦。 “涉谷的新建计划已经提上日程,贵方愿意将这几块热门的地皮转让给我方,着实是给了好大的惠利。” 黑西装的男人十指交叠,自然地落在膝上,“这份人情boss记下了,若是以后有什么困难,组织会助一臂之力,请不要客气。” “哪里哪里,都是生意。” 真田掏出手帕,拭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视线低垂:“合作嘛,当然要选名声在外的大型组织。” 男人暗自腹诽,这么个霸王在一旁虎视眈眈,谁敢拂了乌丸的面子直接来抢他们看中的东西。 “您愿意挑中我们,也是组织的幸运。” 年轻人把话里的机锋挡了过去,依旧笑眯眯的。 “那现在地皮上盖着的楼……” “请不要担心,组织会一并折算,付给贵方。报酬方面,绝不会令您失望。” “那就好,那就好。” 真田先生张了张嘴,吞了口唾沫,“非常感谢您,但我们有个不情之请。如果您同意的话,可否能将定金早日付进?产权转让书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年轻男人眼中微微诧异,不过还是笑着点头:“如果您希望的话,当然可以。” 真田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好说话,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似的断片了一两秒。他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道:“比初步定下的日期早上一个月,可以吗?” 年轻人温和地说:“其实律师已经把协议书起草完毕,您过目后没有问题的话,我非常乐意当下就把文件都签完。这是boss上心的生意,资金早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交易。” 真田如释重负地送了口气,再三道谢。 他没有注意到对面年轻人脸上快速闪过的表情。狭长的眼角微微挑起,透着兴味又诡异的感觉。 梅斯卡尔谈完走到停车场,发现原本在驾驶座的人换到副驾驶上闭眼假寐。他好笑地摇摇头,打开车门进入驾驶座,顺便拍拍那个不想开车的懒鬼。 “起来。有好玩的事。” 女人仍然闭着眼,懒散地回道:“搞什么?你是在无聊的经济合同中找出朵花来了?” “动物园的资金链出了问题。” 昏暗的环境里,梅斯卡尔的瞳孔好似无机质的纯黑玻璃珠,“这里面有古怪,极可能藏了一股不对劲的变数。” “那群耍猴的惹上事也不稀奇。” 短发女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舒服地换个姿势继续躺着,“没脑子的以为做点混混行为就是踏入这个圈子了,简直是笑掉大牙。一座金山算什么资本,肥羊被抢,再正常不过了。” “但不会是现在。” 男人脱下西装外套,轻轻盖在女人的身上,让她睡得更舒服些,“动物园当下和组织有接触合作,顾忌到我们名声那么响亮的行动组,有眼力见的都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找他们的麻烦。敢挑衅的,很可能不是这边的人。” 女人瞥了他一眼。两个世界泾渭分明,专业人士从不主动往平和的表世界找麻烦,这是规矩。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位,格外有趣的人。” 梅斯卡尔仰头,靠在车椅,眯起眼睛,“一位与动物园有渊源、身手高超、同时也与我们那位神秘的女士有些关联的先生。看来,我们可能偶然间挖到一个宝箱啊。” 第22章 约会(二) 安藤晴子站在水族馆的入口处。 约定的时间是十点,她早到了二十分钟。为了打发时间,安藤晴子随手拿起一份宣传册翻阅。 葛西临海水族馆是东京都内最有名的水族馆,有着著名设计师的作品,「天空玻璃圆顶」,全日本最大的企鹅展厅,以及被称为约会圣地的「钻石与花」巨型摩天轮。这次在葛西水族馆展出的珍贵宝石是卡门·露西亚,最著名的优质红宝石之一,颜色是红宝石中最好的鸽血红,纯度极高,背后还包含着一段爱情故事。 葛西水族馆花了力气将这块卖点诸多的宝石从美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中借出,在电视网络上做了一系列的卖力宣传。入口处的陈列架上放了许多不同版本的宣传图册,用精心的排版和简单易懂的说明为游客最快限度了解展览。 葛西水族馆的官方网站上也放了电子版,安藤晴子昨晚在查阅时已经浏览过一遍。 但微妙的是,她现在手上拿的这一份,和电子版有一处细微的不同。 装订线附近通常会印着出版会社的序列号。这一列小小的字符是给设计者们的归功肯定。但是为了阅读美观一般隐藏在夹页缝隙。网上的电子版没有装订线遮挡,这一列占地面积不大的字符清晰地展现出来。 安藤晴子确认,那一行序列字符完全不同于手上这份宣传册上的。 她不动神色地拿下陈列架子上另外的几份宣传册,里面的序列号于网上的电子版一模一样。 首先,排除集体印刷错误的选项。 安藤晴子又回到序列号不同的那一摞宣传册前,从底部抽出一张,装订线附近的序列号还是与网络版一致。 也就是说,序列号异样的是放在表层的一小批而已。 “阿诺……请问,我可以带走这里的宣传册吗?” 安藤晴子问周围的工作人员,脸上浮起少女请求他人时的羞涩。 “没有问题。” 笑容甜美的staff小姐姐热情地回答说:“这些图册就是为游客们能更好地参观而准备的。” “那么,我可以再拿一份放在下方的宣传册吗?抱歉,那一类似乎数量比较少,如果没有补充的话,还是请让给之后来的游客吧。” staff小姐姐看向所指的角落,继而露出抱歉的表情:“那是在是我们的失误,这些宣传图册的数量是随时补充的,请您放心地取吧。” “那么补上来的速度会很快吗?” “是的。一般两个小时左右就会重新补充,如果出现顾客对某一类特别感兴趣,拿取量较大的话,工作人员会跟后台联络加快补充的频率,请不要担心。” 这一串被修改的字符所附的载体可被快速消耗,那么有可能是交易的暗号。 在加密过程中同时使用数字和字母会使被破译的难度陡然增加。她是学过密码学,但不及家族内专业人员精通。如果在此强行破译会消耗蛮长时间,而且使用这种暗号的人员、目的都未可知,为了点好奇心不至于大动干戈。 不过,她至少察觉到现下在葛西水族馆中可能会有暗中交易。 通常情况下,暗号所包含的信息具有极高的时效性。这个暗号所附的载体只在某个特殊时段提供,会使用这种苛刻又保守的暗号方式进行交流,说明两方并不来自同一股势力。若是熟悉,可以用现有发达的通信渠道进行信息交换。要是其中一方高度警惕担心背刺,大概率会倾向使用难以直接追踪的古早接头方式。 安藤晴子还是把拿下的宣传册放回原处。眼睛已将捕捉的图文拷贝,她不需要留下实体原件。 第27章 这时,有一个带着鸭舌帽的高大男人走了过来,停在宣传册所在的陈列架,似乎是想取一份下来。 安藤晴子欠身相让,余光看到那个男人也取下一份有暗号的图册。 他伸出的右手比常人要大上许多,骨节异常地宽。安藤晴子注意到,他黑色的大衣上有一些不易被发现的小口袋。 安藤晴子心弦一动,但她谨慎地没有回头,径直走开了。 正巧,朝日奈枣到了。 他是打车过来的。在东京都内使用高到奢侈的交通工具,真不愧为地产起家的大财团家公子。 俊秀的少年站在水族馆门口,与安藤晴子所在的位置相隔大约20米。不过他在人群中扫一眼,就发现了喜欢的女孩。 她穿着休闲随意的白衬衫,浅色牛仔裤,肩上搭一件轻薄的针织开衫,发型妆容都很自然,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少女在发觉他的身影后,隔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望过来,抿出一点笑容。她的眼睛如同蒙了一层薄薄雾气,却又好像亮晶晶的,却又流露出一缕微妙又复杂的矛盾魅力。 朝日奈枣微微睁大眼瞳,胸腔中的心跳隆隆作响,好像一头大象在满地打滚。他不觉低下头,试图用手背降下脸颊爬上的热度。 完蛋,每一点都踩在好感度的增加键上啊。 少年疾步走来,动作间领口晃动,闪过分明的锁骨。他直视着她,低声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不会。其实我也是刚刚才到。” 安藤晴子看向来到身前的少年,笑眼弯弯:“那么,就出发吧。今日请你多关照了。” 朝日奈枣不由自主地插进腰间口袋,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会尽量让你开心渡过这一天的。请多关照。” 平时一直运动打扮的少年难得穿上休闲男友装,浅灰色的针织衫搭勾勒出少年美好的腰线。朝日奈枣的气质很好,从纯欣赏的角度,安藤晴子挺喜欢他这类芝兰玉树的清隽少年。毕竟家族内大多是荷尔蒙爆棚、气势凌冽的型男,看多以后就免疫了。物以稀为贵嘛。 她伸出手,手心朝上,向朝日奈枣递去,空气中的氛围流动起来,视野中只有她格外生动,笑如盈盈秋水。 “走吧。” 如同那天的续集,朝日奈枣心脏控制不住地加速跳动。上次因为爆炸没有后续的剧情仿佛又在此刻连接上,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握住对方在眼前的手。 在少年漂亮的手指快要相触时,安藤晴子出乎意料地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不同的体温沿着贴合的皮肤相交,带出情绪汹涌的浪波,一圈一圈地将朝日奈枣的内心摇晃。 从不了解安藤晴子的人看来,她的五官寡淡,的确很多硬伤。但是心理状态是掩藏不住的,不经意间的眼神、微妙的表情动作展现出,如同深窖中珍藏酒香的魅力,有温柔平和的美感,却也有骨子里的强劲和生命力。 这一刻,他陷得更深了。 … 安藤晴子拉着朝日奈枣,在他的身后,一群头戴黑色复古帽子,身穿黑大衣的男人在水族馆入口一闪而过。 领头人的模样她认得。 斯内克。 被戏称为「动物园」的组织的头号打手。 这个组织执着于寻找一颗特殊的宝石,其成员以凶恶的动物作为代号进行宝石文物洗、钱活动。这个组织的行事大多是业内人士吐槽不能的风格,动手能力简直是不忍直视的水平。虽然动物园的园长很有钱,但钱可不是在黑暗世界内可以作为底气的存在。黑夜里各方更注重别的资源交换,比如情报、军火、du、pin运输线、人脉等等,钱甚至只能算黑色货币通用度最低的一种。 单凭有钱,能做到的着实有限。而且,动物园园长的脑袋也不太灵光的样子,平时不招人,也没想着为别的纯黑势力洗洗白给自己找路子。 人傻活糙,大头势力们也不太想成为这种组织的靠山。所以,动物园远没够上里世界的门槛,算不得真正的黑色势力,顶多沾个边而已。 安藤晴子与朝日奈枣说着话,余光不着痕迹地跟着那群与日常画风不符的黑大衣。 斯内克取走了那份含有暗号的宣传册。 难道动物园认为展出的珍贵红宝石是他们想找的那一块「潘多拉」。所以买通了水族馆内部人员,通过暗号传递的时效性信息得到行动的适合时间和途径,来偷走宝石么? 离了大谱,安藤晴子差点绷不住表情。 这块他国所属的著名宝石,舆论宣传猛烈,安保层层严密。如果当下动手,无异于众目睽睽下的恐怖袭击,必然会引起两国特工的穷追不舍。一旦招来政、府的强硬措施,那就是波及整个组织的灭顶之灾,动物园挺不了多久的。 这是哪个大聪明想出的策划,太无语了。况且动物园哪有实打实的战斗力挑衅公安警察,花活表演还差不多,安藤晴子都可以预见今天的水族馆大概路会有一场别开生面的杂技表演。 她倒是没事。不过普通人的朝日奈枣怕不得产生心理阴影,出门尽遇上爆炸、盗窃这些倒霉事。 安藤晴子立于售票的排队队伍中,轻叹了口气。 朝日奈枣敏感地察觉到她的状况,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枣君,真的吸引了好多目光呢。” 安藤晴子打趣道,目光慢慢地扫向两侧转头:“目力如剑,我感觉自己要被刺穿了。” 用心打扮过的精致少年,不需要聚光灯就能闪闪发光。 眼下这位少年担心喜欢的人会留下不好的印象,急忙反握住她的手,指尖相交。 “但是,我只看得到你啊。” 漂亮清秀的少年红了脸,丹凤眼变得水露露,小声嘟囔道:“不要管别人。” 诶… 果然正直的老实人逗不得啊。 “好啊。那要一直看着我。” 安藤晴子这样笑着回应道。 第23章 约会(三) 朝日奈枣明显是做过详细的事前准备,一路上带着她游览的水族箱都是观赏性强的美丽鱼类和古怪得有些可爱的水生动植物,一点也不无聊。 安藤晴子有心配合他,两人之间的氛围很是愉悦舒服。在水族馆昏暗的背景灯下,并肩而行,交谈甚欢,偶尔相视一笑,暧昧仿佛掰开蜜桃派流出的浓郁夹心果酱,甜滋滋地流淌得每手都是。 之前,少年无比期盼着今天的约会,却又忐忑于对方可能会出现的消极反应,内心反复不断地紧张与纠结。此刻幻想终于落到地面成为现实,朝日奈枣情不自禁地兴奋起来,又因恐太过唐突而不停地隐忍克制,干净漂亮的丹凤眼越加明亮。 安藤晴子自然能察觉朝日奈枣的复杂心思。少年怀春,一切情绪都来得那么急切与汹涌,又希望能获得如童话故事般的美好。只要不阻碍她的主要事业,安藤晴子也乐于去贴合朝日奈枣愿望中的女友形象。毕竟这也可以算是放松身心的娱乐活动吧。 超大的圆柱状水族箱伫立在展馆三层的中心位置,里面高度模拟了浅海生态环境,上层的海龟,中层的各色鱼群,下层铺散的珊瑚和贝类,色彩绚丽,视觉效果很好,是这座水族馆的卖点之一。展出的红宝石就在靠近这个水族箱的位置,以此作为背景,这枚世上最著名的红宝石躺在柔软的丝绒底座展现给大众。 安藤晴子和朝日奈枣先去观赏这个巨型水族箱。隔着厚厚的玻璃和畅游的鱼群,她再次看到了斯内克他们,宣传册前擦家而过的帽子男也在不远处。 幸亏水族馆里光线昏暗,斯内克的黑大衣虽然不太日常,但也符合中年男子的品味。不然他们这种鬼祟怪异的穿衣打扮绝对会让群众对这一群现在还头戴礼帽的男人们印象深刻。 对于行动组来说,除非是吸引目光的敢死队,否则张扬过度就是第一大忌。哪有违反表世界的社会规章道德还大大咧咧、毫不掩饰的?怕不是脑子灌的不是脑浆而是豆浆。 安藤晴子内心默默吐槽,一边和朝日奈枣沿着弧形楼梯慢慢地朝上走。 那个在她之后取了暗号图册的口罩帽子男也在附近,安藤晴子对他有些好奇。短暂的照面里,她就将帽子男的特征尽数捕捉。那只取下图册的手很特别,很精瘦的感觉。但指节异常宽大,说明了他手指极其灵活,很有力气。在她的认知中,常年玩枪的行家们大多拥有这样一双手。 但是,帽子男手上茧的位置又和枪械留下的厚茧不完全一致。 另外,在她扫向帽子男的脸时,他面无表情,却有一股怪异的不自然感,像是一层蜡皮浮在表面,没有肌肉牵扯时产生的微动态,好似只有眼睛是活动的。 就像是……人皮面具。 但这种精细的手艺活现在可不多见了。当代社会的变装手段多种多样,整容和化妆远比花大时间捏一张一次性面具来的效率。 安藤晴子停住脚步,靠近玻璃,观赏近距离游过的鱼群。光通过玻璃的折射在水流波动的不稳定介质中传播,帽子男的面容表情不能清晰地观察到。但是从那个男人的站姿和肢体动作能阅读出一些深层信息。 第28章 他的脚尖打开,均指向角落里的斯内克,身体中心也随之倾斜。这说明帽子男虽然面对着水族箱,但他真正的关注重心确是那个相反方向的角落。他双手插兜,肩膀呈警戒的姿态,显示着他与斯内克并不属于同一立场。 动物园的对家?安藤晴子隐晦地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帽子男的同伴,也就是说,帽子男是单独行动的。 她微微付下身,发丝从耳边垂落,掩住嘴角的弧度。 有点意思了。 朝日奈枣来到她身边:“有什么在意的东西吗?” “是小丑鱼。” 安藤晴子指给他看,橘红色的小鱼在海葵半透明的絮状触手中穿梭,若隐若现。 “看那一条,差点卡在珊瑚的缝隙里。” “啊,真的。” 她的语气带上点惊讶,与周围的普通游客无异。 “那边还有一大群小丑鱼,如果到对面去,估计观看的视角会更近。” 朝日奈枣问:“你想去吗?” 安藤晴子顺水推舟地点头。在朝日奈枣的陪伴下,她自然地接近了站在对面的小丑鱼群不远处的帽子先生,前后相隔不过五米。 在这个角度下,帽子先生看不到前方安藤晴子的面容。但他的举动却能通过玻璃反射被她观察到。 突然,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在蹦蹦跳跳中不小心被地毯绊了一下,踉跄中维持不住平衡,额头即将撞到金属告示牌尖锐的利角。 男孩的位置几乎就在安藤晴子和帽子男距离直线的中点。 男孩的母亲在落后几步处发出尖叫。周围的游客皆闻声转头。 千钧一发之际,男孩左脚一崴,施力方向改变,软软地侧身倒地。同时立杆的金属告示牌在男孩的挣扎间被反方向推倒,并没有砸在男孩身上。 上天保佑,幸好没有酿成不好的后果,关注被吸引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男孩的母亲急忙上来扶起孩子,焦急地上下检查男孩是否安好。反倒是小男孩,因为摔倒的地毯厚实柔软。除了些许意外的惊吓,倒是没有哭泣。 朝日奈枣蹲下身,用宣传册折成一只海豚,安慰受到惊吓的小孩子。他在家照顾年幼的弟弟们,对哄孩子很有经验。他和朝日奈梓、朝日奈椿一样,拥有非常精致的外表,但眉宇间的气质各有不同。朝日奈椿是轻浮的帅气,朝日奈梓偏向温雅的柔和。而朝日奈枣的属于稳重中含几分清冷的少年气,看上去就是很可靠的大哥哥,很容易获得小孩子的好感。少年眉眼柔和,柔声用折纸转移孩子的注意力,减少意外对他的影响。 这个方法显然管用,小男孩已经抱着童趣的海豚重新笑起来了。 “只要我再拿到海龟的贴纸,就可以集齐所有贴纸去换假面超人的特定水系卡片。”小男孩认真地和朝日奈枣比划,他拿着水族馆为小孩子企划的收集表格,上面的确除了一个空白格都被花花绿绿的海洋动物贴纸填满了。 “这样,好厉害啊。” 朝日奈枣同样认真地说。 “是吧。” 小男孩很自豪。 “但是,海洋朋友们都是慢慢地走路的。” 朝日奈枣指了指旁边的水族箱,隔着玻璃,一只大海龟正慢悠悠地游过他们身边。“所有,水系假面超人也不会因为着急而跑来跑去哦。” 小男孩想了想,顿悟般地点头:“你说得对。” “所以,想成为假面超人的话,走路的时候要小心一些呢。” “嗯。” 小男孩郑重地再次点头。 朝日奈枣笑笑,将他自己收集册上的海龟贴纸撕下来送给他。 小男孩大声地说了「谢谢」,将收集完全的图册交给身后的母亲,请她放进背包中。这位年轻的妈妈似乎还在之前惊吓的阴影中,手还在不自觉地在发抖。在将儿子递来的图册塞进包里的过程中不小心没拿稳,手提包落到地上,包里的物品散落一地。 这位新手妈妈受惊过度,似乎有些崩溃,不停地小声道歉。朝日奈枣和安藤晴子帮忙拾起她的物品,周围几个的好心游客们也在帮忙安慰。 这边动静不小,斯内克一行人期间也朝这个方向瞟了几眼,但还是依旧伫立在原地。 神秘的帽子男已经消失了。不过,他刚刚出手,已将身份揭露于时刻注意着他的安藤晴子眼前。 方才小男孩快要跌倒时,安藤晴子察觉到帽子男甩出了两样东西: 一枚硬币,和一张小小的纸牌。 他的动作非常迅速,若不是安藤晴子通过玻璃的反射察觉到金属和高分子聚合物划过的反光,恐怕也会和别的游客一样完全忽略了这个站在不起眼角落里的男人。 硬币打在小男孩的左脚腕处,改变了他摔倒的方向。纸牌则敲在了金属告示牌,使其倒向反方向。 硬币因为体积小,再加上毛绒厚实的地毯,掉落后本就很难找。而纸牌背面是黑色的,在击中金属杆后飞到一个完全背光的阴影处,更加不容易发觉。水族馆灯光本来就暗,硬币和纸牌在击中目标时只有极其轻微的声响,完全被男孩母亲惊慌失措的叫喊掩盖,帽子男这两个救人的动作顺理成章地被隐藏了起来。 之后男孩母亲失手散落物品,帽子男混在帮忙拾东西的游客中,蹲下身悄无声息地回收了这两样道具。 安藤晴子站在一旁,维持着礼貌的笑容看着新手妈妈带着孩子对朝日奈枣再三道谢。她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暗自摩挲着。 即便警惕着的敌人就在不远处,还愿意冒着暴露的风险救下陌生的小孩子。这位带着人皮面具、行踪遮掩的帽子先生啊,心肠可真好。 不愧是被世人称赞风度优雅的魔术师,黑羽盗一。 或者更应该称为怪盗绅士的大盗1412。 不过,这位著名的魔术师在一年前的表演中意外身亡,怪盗基德也随之销声匿迹。 事后彭格列发现这场事故中有里世界的黑色痕迹,调查出始作俑者为动物园。但怪盗基德本人也和动物园相差不离,属于踩在黑与白的分界线上,并没有沾染上里世界深沉的黑色。于是执法者并没有深究,再说到这地步,两者的恩怨已有了个结果,根本不需要多余的管理了。 今天看来,他活得好好的,还有余力对上动物园。 可是,动物园好歹是个规模不小的组织。虽然很废柴,但也不是没有任何所属势力、单打独斗的怪盗基德能正面对抗的。黑羽盗一若是侥幸从对方的阴谋中逃生,为什么在沉寂一段时间后又重新现身。今天他敢在斯内克极近的距离下出手,安藤晴子判断他的潜意识中抱有的一个想法,那就是即使暴露他也可承受住一个组织的反击。 那么,给他底气的东西,是什么呢? 她抽出手机,发送「黑羽盗一,葛西水族馆」的关键信息,下了搜索令。 第24章 约会(四) 朝日奈枣目送带着男孩离开的母亲,然后回到安藤晴子身边。 “真是温柔的大哥哥呢。” 她望向少年的眼睛微笑着说。 “哪里,从弟弟们身上获取的经验值。那群小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小时候跌倒了一定要被抱起来拿糖哄才会停止哭泣,发现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了也会嚎啕大哭,跟他们相处简直是斗智斗勇的经历。” 朝日奈枣道:“所以相比之下,刚才那个男孩已经非常乖巧了。” “枣君家的年长组真是辛苦。” 因为母亲朝日奈美和忙于事业,不怎么管这些生活琐事,负责照顾一大家子的重担只好落在最上头的两个兄弟身上。“雅成哥和右京哥很不容易,以前上学时从来没有参加过部活。现在我们几个中间排行的,也会在力所能及之处会分担一些他们的重担。不过,椿是个例外。他很喜欢去逗弄弟弟们,总是添乱地把他们弄哭。” “听上去是很热闹的生活,”她顿了一下,才笑道:“这样相互扶持,真好啊。” 家人间分享幸福与分担苦痛的纽带。如果她有的话,前进的路上或许就不会像实际走来时那么难了。 朝日奈枣想起她曾说过没有监护人的话,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地沉默下来。 其实安藤晴子不在意了。 她对上朝日奈枣的视线,将一切都过去了的眼神递了出去,顺带笑着将这个话题打岔过去:“并不意外椿是担当戏弄兄弟的角色,说起来上次他还在line给我传了一张朝日奈弟弟的鬼脸图。” 朝日奈枣有点困惑:“哪个?侑介吗?” “嗯……上个月脸上被涂了奶油蛋糕的那一个。” 上个月九男昴过生日,蛋糕上来后不幸中招被涂奶油的人只有…… “删掉!不对,忘掉!” 朝日奈枣又气又急,同时羞愧得简直要爆炸,恨不得隔空暴揍自己搞事的三胞胎哥哥。 “保存了哦。” 安藤晴子眨眨眼:“毕竟这么可爱的照片,是很难得的。” 构图,表情,满分。鼻尖上的奶油和头上歪掉的小礼帽是点睛之笔。 第29章 “啊……” 朝日奈枣放弃地捂住眼睛,无奈中带着点下意识的撒娇:“安藤……不要这样啊……” 真的有人能把温柔细腻和腹黑小恶魔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属性完美结合。 “明明就是一张很好的照片,没有人欣赏会很可惜的。” 安藤晴子敲门似的轻轻叩了叩他盖在眼睛上的手:“真的,不可以给我看吗?” “可以。” 半晌后,少年妥协的声音低低的传来。 “多谢。那现在,我要支付照片模特的报酬了。” 她拉了拉少年的衣角,示意他跟着走。 “去哪儿?” “午饭。” 她转头问:“想吃什么?”、朝日奈枣下意识地跟着她迈步,直直地盯着她走动间摇曳的发丝。 好喜欢这个人。 相遇时低眸的微笑,运动时干净的姿态,并肩时舒适的氛围,都喜欢啊。 水族馆一楼有美食广场。两人刚走进来,头顶上的灯忽然闪烁一下,接着突然完全暗下来。 不是一盏灯,而是整个餐厅的灯光全部熄灭了。 美食柜台中需要用电的烤炉和冰箱也通通停止了工作。 客人们不知所以,连工作的staff也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一时间疑问的嘈杂声纷纷起伏。 “安藤,你没事吧。” 朝日奈枣首先确认了她的情况。 “嗯,没事。” “这……是停电了?” 朝日奈枣有点怀疑地问道。 水族馆的电力维护按常理来说应该是最用心的。因为水生动植物所需要的氧气、水压、温度各不相同,这些需要电力控制的气泵、动力头、和分离器来实现。电力故障对于水族馆来说不亚于是完全停止运作的灾难。 “不清楚,我们还是先坐着等官方通知吧。” 安藤晴子安慰道。 嘛,左不过是动物园或者是黑羽盗一的行动开始了而已。 她就是因为看见斯内克一行人悄悄走向安全通道,才决定提前离开观赏区。人家准备动手了,她又没打算参与搅合,那就早些避开。至于动物园和黑羽盗一准备采用什么样的手段,如何对决,安藤晴子不关心也不好奇。 菜鸡互啄的过家家引不起她的兴趣,她更想知道黑羽盗一现在找了哪个黑色势力当靠山。 此时,有位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冲进餐厅,宣布水族馆因技术故障闭馆,引导此地的游客往出口处疏散。 客人们的反应大多扫兴又无奈,拿喇叭的工作人员显然心事重重,扩音器放大的声音语气也能听得出来的急躁。安藤晴子和朝日奈枣顺着人流走出水族馆,缺少了灯光和电子屏的动画,整座水族馆在白日里黯淡许多,随着人流的离去渐渐泛上静寂。 “抱歉,今天的行程不太顺利。” “特殊情况,碰巧遇上也没办法的。” 朝日奈枣停顿一下:“那…这次的约会不算数吗?” 安藤晴子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垂下了视线。 “而且,还没有坐过摩天轮。” 这么直接的么?她只好转身,对上少年直白的视线。 “嗯。水族馆之行,的确是未完成的状态。” 朝日奈枣坦率地接下去:“所以,这个和我一起出来的约定,还没结束。” 安藤晴子不禁莞尔。 她看着朝日奈枣,微微弯起的眼角处溢出些许笑意,而后摆出稍微正经些的表情:“可以啊。” 少年迈进一步,低下头,明亮的眼眸深深地印着她的影子,问道:“呐,下次来的话,会是什么关系呢。” 表白这种事情,时机,话术之类的在常人眼中很重要的策略,朝日奈枣已经顾不上了。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哪里有随意自然的余裕,撇去那些委婉的表达和提问,他选择直接进攻,只是希望得到准确的答复而已。 他问:“安藤,你对我,是怎么看待的呢?” 这句话,基本是使用于男女关系的确认。男友问时,希望得到「我喜欢你」的答复;若是丈夫询问,妻子会回「我爱你」作为爱意表达。 空气中仿佛水汽翻涌,一呼一吸中闷热的感觉混杂着不安和害羞,心跳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希望枣君能成为与别人不一样的存在……” 她这样说着,指尖靠近少年的下眼睑,他微挑的眼角处蔓延出一线诱人的绯红,而两人的肌肤从没有接触过,“我是这样想的。” “是吗?” 朝日奈枣瞳仁一缩,努力维持镇定,“安藤,我喜欢你。你呢” 他不要捉摸不定的答案,因为太在乎,所以刨根问底。 安藤晴子勾起嘴角,停在半空中的指尖绕过耳畔的发丝,轻轻地按在少年明朗的蝴蝶骨上,额头几乎没有重量地停在他的肩头。 “喜欢哦。”手指微微攥紧轻薄的衣衫,她开口:“希望枣君能成为现在唯一叫我晴子的异性,可以吗?” 扒开包裹的塑料糖衣,糖果的味道落入舌尖,甜的让人头晕目眩。 他冲开名为克制的束缚,紧紧地抱住她。 那道直接来源于掌权者的搜索令一下,彭格列庞大的资源随之调动。核心主基地的指挥部飞速将制定方案,指令不断传输到相应的部门和分部基地。信息部门承担了主要任务,进入各个监控系统和电子控制中心,去搜索与黑羽盗一相关的过往踪迹和调查他周边的人脉关系网络。 能在这个空间里拥有一张座位的,无一不是金字塔尖的顶级黑、客。上次在涩泽龙彦事件中负责现场监控的年轻小哥也在其中,他被委派到重新调查黑羽盗一过往人际关系的任务。 “一年前为什么大人没有继续调查下去,要等到现在?” 黑、客小哥有几分不解。他是不久前刚从分部提拔上来的新人,是少有的能进入中心指挥室的年青一代。虽然专业素养拔尖,但没有足够的「大历练」。因此对安藤晴子的处理风格不甚了解。 邻座同为黑、客的少女脚尖轻点地面,带着定制的椅子轻盈地转圈:“我们的资源又不是无穷无尽,合理分配到更优先等级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黑羽盗一跟我们没任何关系,眼睛盯在他身上岂不是很浪费?” 那为什么一年后的现在,会被突然下令追踪黑羽盗一的行迹? 小哥好奇,但这种问题他现下只能藏在心里。职场打工人猜测上司的心思,尤其还是个威严甚重、雷厉风行、却常年隐身的上司,新手村还没出的黑客小哥表示自己还没到能问出口的水平。 旋转的黑、客少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看穿他藏之于口的困惑,直接开口:“就像随着时局上下波动的油价,黑羽盗一现在升值了,让大人认为他稍微有那么点用了。” 小哥趁机追问:“因为什么?” “我不知道。” 黑、客少女的哥特式长睫毛愉悦地扇动,轻快地说,“交给大人好了,反正她是总指挥官嘛。如果天塌下来,她会第一个顶锅的,砸不到你头上…哈哈,瞧你那张脸!” 她因黑、客小哥在键盘上操作期间还抽空挤出难以置信的打工人表情而大笑出声,接着收起捉弄新人的态度稍微正经点回答他:“好啦好啦,没点真本事哪里能在整个家族内坐稳那么靠前的位置,你当在西西里排得上号的实权人物很多吗?大人能看到我们现在还看不清的东西。嘛,说句矫情的,你已经坐在这里为她做事,又左右不了她的决定,还不如先相信着吧。” “好……吧,”黑、客小哥认命般地一扯嘴角,“可是这个黑羽盗一既不是异能力者,又没有傍身组织,看上去就是个使些花里胡哨障眼法的小偷,真的对得起我们这一套对付魔人费奥多尔和涩泽龙彦的调查规模么?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怎么,觉得自己现在像狗仔?” “狗仔好歹能扒出有趣新闻,这个黑羽盗一真的,有点无聊。” 黑、客小哥左手在键盘上不停地翻飞,右手不受影响地单手撕开桌上后勤部爱心零食的包装袋,“老婆,儿子,魔术助手,巡演,晚上再去调戏一下警察,生活模式真是固定得没半点新意。” “唔……再往前呢?”、正巧运行的算法检测到信息,一个窗口弹出来,里面是一张照片,让两人不觉瞪大了眼睛。 中间是年轻的黑羽盗一,两个大美女一站一立在他身侧,一个栗色长发温柔可爱,一个金色短发魅惑神秘,眼熟得很。 人脸识别系统的小方块停在三人脸上,对应资料库里的信息,名字,家庭,组织关系一一列出。 工藤有希子。 莎朗温亚德。 第25章 约会(五) 东京都内的一家地下酒吧是组织的一处据点。拥有酒名的成员闲暇时会来这里喝一杯,用不着顾忌外人。久而久之就变成组织内部固定的社交场所。 贝尔摩德举着酒杯款款而来,正好听到伏特加和琴酒对话中被提及的那个名字。 “梅斯卡尔回来了?” 第30章 女声骤然出现。打断了吧台边二人的谈话。伏特加向贝尔摩德打了个招呼,琴酒只是瞥了一眼面前摇曳多姿的女人,表情冷淡地继续喝酒。 玻璃杯内冰块之间的磕碰声在对话的空档里分外清脆。 妩媚的金发女人不在意琴酒的冷漠,将酒杯放在这张桌子上从容入座,好整以暇地进入这片旁人不敢靠近的领地。 伏特加分别看了一眼左右两边各做各事的二人,自己夹在中间感到为难。他又看了一眼琴酒,发现大哥没有阻止的意图,就向贝尔摩德仔细说明:“梅斯卡尔突然说要到这边来一趟,过两天就到。” 女人拨弄着耳边的金发,手指顺着卷曲的方向暧昧地绕动,玩味地笑道:“他还是老样子自说自话,想一出是一出呢。” 伏特加又看了眼身边的琴酒大哥,继续说:“他说只是为了通知我们一下,没必要去接他或者见他。” 贝尔摩德挑眉,低头抿了一口酒。 “谁知道他在干什么?整天神出鬼没,要找人的时候找不到,不需要的时候偏偏出现。就算真借了双翅膀到处飞,那也得是漂亮可爱的蝴蝶才会受到欢迎。但若是那种泡在梅斯卡尔酒里的虫子,” 她停顿一下,唇角勾起弧度隐约泛着恶意,“那可就太恶心了。” 伏特加顿时不说话了,端起酒杯,专注于品味杯中的烈酒。 琴酒则嗤笑一声,嗓音如同金属般冰冷,反讽道:“怎么,这么讨厌你的同类?” “这可真滑稽。什么时候我居然和那种家伙是同类了?” “一模一样的不听人话。” “哈。是吗?” 女人压低嗓音,慵懒地靠在吧台边缘,姣好的身材尽显风情,“我只是,在某个特定的地点不太喜欢听某人的命令罢了。因为,女人也是要享受的啊。” 金发男人脸上浮现毫不掩饰的厌恶,“我快吐了。” 贝尔摩德毫不在意,她直接问道:“最近换口味了?要不要等会儿再去我哪儿喝一杯?” 琴酒将空了的玻璃杯扔在桌面上,厚重的杯底和实木桌面发出一声闷响,未化完的冰块卡在杯壁间,折射着贝尔摩德带着微笑的面具。 “管好你自己。别忘了你还在任务中,贝尔摩德。要是两天后岛田制药合并案上没有所有理事的签名,你知道后果。” “谢谢提醒。” 贝尔摩德好似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要是提早忙完了,我会告诉你的。” 伏特加在一旁暗自咋舌,组织现在正全力促成自家的一家医药公司和对药物研发颇有盛名的岛田制药的合并。但因岛田的大多理事对近乎抢劫的合并方案感到抗拒而迟迟无法推进。现在正采取极端手段,来迫使这些理事屈服。能出动贝尔摩德这种有代号的高级干部来跟进此事,足以见得boss对这个项目的重视。 琴酒在喝完酒后离开了这间组织据点的酒吧,伏特加在离开时又看了贝尔摩德一眼。 这个女人居然优哉游哉地又叫了一杯酒。对于迫在眉睫的任务期限一点也不着急。 贝尔摩德摇晃高脚杯,深红的酒液来回摇曳。 梅斯卡尔,那个心肠黑透了的眯眯眼。 强大的头脑和行动能力,与外表举止截然不同的阴狠手段,是组织内外都声名远扬的厉害人物。 还有…… “螺丝刀,” 卡尔瓦多斯一见她身边空了,马上靠过来。他撩起贝尔摩德耳边的碎发,轻柔得好似调情。但附在耳边说出的话却如同凌厉的冰雹似的砸在她的心底,“她也来了。” 果然是最糟糕的组合。金发女人不理身边的男人,略显烦躁地闭上眼,情绪如同浸在冷彻的冰水里。 “他们来东京干什么?” 她毫不客气地问。 “谈生意。螺丝刀只说了这个。” 贝尔摩德这才正眼打量他:“她要动手吗?” 卡尔瓦多斯想了想,还是摇头,“那她就不会用那种无聊的语气了。” 也是,那个脑子坏掉的女人只对喊打喊杀感兴趣。 贝尔摩德把这两个棘手人物的到来记在心上,暗自想着这段时间一定要与他们保持距离。她极度讨厌能一眼将自己完全看破的人,也恐惧另一个能在物理意义上扫平所有障碍的顶尖杀、手。 东京另一边的一家街边拉面店,穿着休闲黑西装的男人饶有兴趣地刷着手机里的新闻,今日的大事件是发生在葛西水族馆内的仓促停电,发言人傍晚时已对外界进行详细情况的说明。 技术故障导致的停电确实给水族馆造成了一些麻烦。但万幸的是,停电在一个小时后就解决了,并没有对生活在管内的水生动植物造成明显的负面影响。发言人强调,管内目前没有发现任何损失,包括正在进行展览的珍贵宝石。所以水族馆决定第二天将正常营业。 “无事发生,一切太平。” 他读着发言人的论调,闷笑一声,歪向身侧正在吃面的女人:“嘴里是这么说,但越反复强调,就越在说明确实有异常发生。” 短发女人任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筷子一转,换到另一只手上,继续流畅地夹起面条送进嘴里,“反正结果是太平的,就行了。前排观摩下来,我觉得魔术师先生还不赖。” “倒不如说对手太没技术含量了吧。”梅斯卡尔撇嘴,“他都没有现身,找到馆内各个催泪瓦斯的位置,弹出纸牌依次触发装置,就逼退了那群人。” “他的能力又不允许明面上一打多,不得想别的办法么。”螺丝刀倒是不偏不倚,“反倒是动物园,被那种蒙小孩的把戏吓到不敢前进,实在太丢人了。” “但凡动物园要是有点用,就没有今天这一出了。他们出现资金链断裂,基本归功于这位不停捣乱的先前遗留问题,让花出去支持行动、交易的钱全部打了水漂,一分也没赚回来。” 梅斯卡尔说,“动物园的金库都快塌完了,居然还对一系列祸端的元凶一无所知。” “不过算他们运气好,赶上你来当免费的侦探。” “嘛……正好有个机会活动手脚。我怕你继续憋下去,就要进入冬眠状态了。” 梅斯卡尔放下手机,托腮侧目,眼波一圈圈地荡漾,“看着你一天天没活力的,我心里也难受。” 螺丝刀不为所动,手指点住他的额头,推到一边:“先别打扰我吃饭。” 梅斯卡尔轻笑,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她可爱得不行。 他继续说道:“从另一种角度看,黑羽盗一着实是个好用的工具。原本应该在暗杀中丧生的怪盗先生活了下来,变成没有痕迹极难追踪的透明人。有这样一张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就会变得方便许多。不过,一旦被顺藤摸瓜找到源头,我们的大明星可能再也摆不出那副高高在上、优哉游哉的模样了。” “这位怪盗先生从十多年前开始和贝尔摩德打交道,能活到现在也不简单,” 螺丝刀说:“要么是那张脸过于赏心悦目,要么是没脑子看不懂她那些蹊跷的睁眼瞎,不管哪种,都算他运气好。” “唔,我觉得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毕竟他的确长得很帅气。至于出现在眼前的是莎朗还是克丽丝,又不是他该关心好奇的范围内。既然对方想当谜语人,那就干脆装糊涂完事。” 梅斯卡尔拨弄塑料吸管的包装纸,叹息道:“说到底,这两个女人,是否真实存在呢……” “哼,她露出的马脚也不少了。” “可惜眼明心亮的人终究是少数啊,她那个「神秘主义」做派还真糊了大多数人的眼。” 年轻男人笑着摇摇头,举起手指一个个地数:“随意单独行动,有权利监管中高层、能与boss直接联系,这样算,她的特权还真不少。嘛,这些礼物的代价到底是什么呢。” 螺丝刀抬起眼睫,轻蔑中带着一丝怜悯,轻声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人对视,彼此都没有开口。 沉默半晌,螺丝刀先开口:“我暂时没有挪窝的打算。” 梅斯卡尔点头:“我明白。” “那就掌握好分寸。” 螺丝刀冷声道:“黑羽盗一替她处理的是什么内容,我们不能碰。” “你我的安全当然是第一位的。不过,眼下她是绝好的机会,能进一步树立我们在组织内的权力和威信。boss现在正在尽全力推进新药研究所的建立。然而计划的第一步,就存在黑羽盗一这个不可控的风险变数。如果黑羽盗一在动物园交易给组织的地皮上捣乱。那么我们为了交易顺利将他抹去,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贝尔摩德偷偷摸摸地保下他,大概率是为了瞒住boss有自己的打算。既然她有这个顾虑,就不太可能用组织的资源堂而皇之地攻击我们。” 来暗的,就她那点水平,压得过他们两么? 搭档已久,螺丝刀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她笑起来,原本静如死水的眼眸像是添上了一抹凛冽的刀光:“那就先打乱她的阵脚。” “她的切身利益与组织利益在这件事上不是重合的。当矛盾骤然出现,破绽就会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来。只要找准时机,就能一击必杀。” 第31章 第26章 暗流涌动(一) 深夜,一个西装男子提着公文包匆匆地走出银行。他抬手看了看表,拦下一辆出租车,请司机带他到六本木的一家有名的club。 通过后视镜,中年司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男子那身看上去价格不菲的衣着打扮,暗自咋舌。 这堆有钱人,就算夜深了还要去高档的六本木挥霍,指不定还要叫几个好看的陪酒玩酒池肉林,而自己下班后,最多奖励一两串烧鸟,这明显的对比让他不由地火大起来,连油门刹车都比平常踩得狠一些。 后排的男人并不在意。他只是扫了一眼司机,然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深夜里车流并不多,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提着公文包的男人给了两张福泽谕吉,径直下了车。他特地在club门口多停留了一会儿,余光看到载他来的司机扬长而去。男人又做了几个反追踪手段,确定无人跟踪后,才推门进入夜店。 穿过震耳欲聋的夜店舞区,他进入二层深处的包厢,已经有一个人在等他了。 男人放下公文包,正襟危坐,“突然联系,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这是大人的命令。” 等在包间内的便衣人递上一只手机,“你估计需要多少时间。” 西装男结果,仔细看完上面的电子文件:“恐怕这几个账户会牵扯到银行内部的重要人物,最快得两周。” “如果有配合呢?” “来自哪里?” “内部,” 便衣人笑笑:“还有外部。” 每条线都是独立的。为了保护整个系统的安全,不同线上的人不会轻易窥探另一条的运行。西装男理解便衣人的点到为止,他重新估算了下:“7天就行。” 便衣人点头:“那就7天。你需要做的就是开启银行内部的调查,这几个账户必须收到牵连。至于之后的账户资金冻结,你不必担心。” “好。我马上着手准备。”、朝日奈枣站在门前,紧张的心砰砰直跳。他不停地深呼吸,重新做了一遍心理建设后,才按响门铃。 安藤晴子早就发现他了,故意在门后等了半分钟才开门。看到清秀帅气的男孩笔挺地站在门口,手指不自觉的贴着裤缝,她轻轻的漾开笑容。 这是交往的男朋友第一次上门做客。 之前还是维持着每天晨跑,周末出去约会的固有模式。安藤晴子精准地把控着相处的进度,用恰到好处的对话表情和小心机的牵手触碰,如蚂蚁般一点一点啃噬着纯情少年的心。 在她的设计下,男朋友的喜欢愈来愈浓,在恋爱中越陷越深。 不过,安藤晴子有什么坏心思呢?对于内在外在都漂亮纯净的孩子,送点喜欢和宠爱再正常不过。 于是,她伸出手,少年下意识地握住,反被十指相扣拉带进门。 身后响起自动落锁的咔嚓声,可朝日奈枣压根顾不上这些。他被压在门上,被晴子抱住埋在脖颈处,一呼一吸间尽是她特有的清淡香气。擅长运动的少年感觉自己的力气好似抓不住的流沙,一眨眼地从身体中溜走。 他只能无力地靠在门上,感受女友的体温和重量。 “晴子...”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恳求。 女友根本不听,变本加厉地拨开他的衬衣领口,隔开衣物与少年精致的锁骨肌肤相接。温热的气息在敏感的肌肤上扫过,她轻轻地品味男孩子干净凌冽的味道,在那里印下一个浅吻。 朝日奈枣已经腿软,没被压住的左手背在眼睑上,两者温度截然不同。 “晴子……” 第二声呢喃更加低哑,他不自觉地用脸颊去蹭她的额发,左手想要去环住她的肩膀。 安藤晴子轻笑,呼出的气息抚在肌肤上又是一阵麻痒,在朝日奈枣的指尖触及之前直起身离开了他的身体。 “欢迎来我家。伴手礼,收到了。” 她目光流转,笑道:“很赞呢。”、直到待客的冰水放在玻璃茶几前,朝日奈枣脸上的红晕都还没有褪下。 她笑眯眯地问道:“阿拉,还需要加冰吗?” 被漂亮凤目软绵绵地瞪了一眼。 “嗨。嗨。是我不好。不应该突然这样把你吓到。” 只有情浓的恋人才会把道歉说的这样随意,安藤晴子继续看着他,声音中夹杂着低落:“枣君,感到困扰了吧。果然不可以么?” “不是!” 朝日奈枣连忙看向她。 结果对上少女坦然又灵动的眼神。哪有半分阴霾,只有柔和又迷人的美感如薄雾般蔓延开来。 又被捉弄了。 朝日奈枣知道,晴子有不少的「坏心思」,可她的魅力就在于这极致又恰到好处的反差。 她很美,却完全不符合世俗标准对美女的定义。说话方式温柔细腻,但行事极富主见。就如同隐匿在群山中的深湖,拨开层层密林后才能窥见一方,有着神秘的吸引力。 他抓住对方的手指,握在手心里,惩罚似的按压了一下,却是恰似按摩的适中力度,倒不如说少年手心的温热更有存在感。 安藤晴子忍俊不禁。 “等会儿还要去吃晚饭啊。” 朝日奈枣用商量地口吻劝说她不要玩过火。家里的哥哥们,除好好先生雅成大哥外,都是人精,他从童年就开始的惨痛教训中认识到,自己是逃不过哥哥们的眼皮的。虽然他已经习惯被兄弟们捉弄打趣,但绝不希望因为自己感情汹涌的缘故让亲人们对晴子有任何不好的印象。 “今天就稍微忍耐一下,好吗?” 他的睫毛浓密,凑近看就会发现上翘的弧度很好看,微微颤动起来像是呼吸的蝴蝶。 两人独处时,晴子总是喜欢有一些肌肤相触的小动作,像是探索新玩具似的把玩手指,比对手掌。当他害羞脸红看过去时,再不急不慢地十指相扣。 拥抱也有很多,但大多都是朝日奈枣主动的,是晴子捉弄他之后情人间的「反击」。每当这时候,晴子又会变回温柔的模样,轻柔地回抱住他,手指沿着脊背轻轻抚摸,下巴在他的肩膀找到舒适的位置就能窝很久。 抱住自己喜欢的人的感觉太美好了。扑通扑通的心跳逐渐同步,女孩的身体分外柔软,他想要收紧手臂但又害怕力道太大弄疼对方,却想一直拥抱下去。 想要好好照顾晴子,这样的想法随着交往的时间不断加深。朝日奈枣觉得晴子和猫咪特别像。他需要带着满满的零食和逗猫棒小心翼翼地靠近,仔细观察,经过一系列的细心试探摸清脾气后,才能让它矜持地同意猫奴伺候自己的生活。 “不好。” 在男友心中被定位成毛茸茸的安藤晴子勾着少年修长有力的手指,对方好脾气地任她上下摆弄,“被椿君摆了一道,还在记仇中。” “唔,那要帮你制裁罪魁祸首吗?” 她歪头:“帮凶这是在请求将功补过吗?”一边松开缠绕在一起的手指,自然地回到身侧。 “……” 朝日奈枣的手寂寞地垂在半空,等不来回应后可怜地落在膝盖处。“抱歉,房间里的参考资料没能及时收起来……” 所以椿不敲门冲进房间拖他去打电游时,一眼就发现了弟弟正在筹备女友生日的活动。 然后安藤晴子就在接下来的时间内,收到了来自朝日奈椿的表情包轰炸。 朝日奈椿交际甚广,活泼外向的性格加上优越的外表在人际交往中简直无往不利,而且他是三胞胎中最会撒娇的那一个。 安藤晴子还是比较吃他那一套的,大多数人都拒绝不了猫系打扮的美少年眨着点缀着泪痣的眼睛凑在面前撒娇的那一幕。如果朝日奈椿没得到想要的回答,他会一直胡搅蛮缠到对方投降为止。 于是,为了终结那没效率的拉锯对话,安藤晴子无奈点了头。最后双方妥协,在安藤晴子生日的时候邀请她的朋友们在朝日奈家开个小型的游戏会。 安藤晴子问:“那枣君想怎么弥补呢?又是生日又是补偿,你要送的东西好多呢。” 朝日奈枣的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手指微微用力,将晴子搂入怀中,原本虚虚隔在两人中间的抱枕无声坠在木质地板上,柔软地抖动了一下,像是扣在碗中微微抖动的布丁,一颤一颤都是甜蜜的滋味。 “都听你的,好不好。” 她埋在少年的衬衫中汲取他的体温,坏心眼地蹭他的胸膛:“诶……好难办,我可是什么都不缺啊。” 朝日奈枣气息有些乱了,被晴子蹭过的地方发热发痒,他努力把注意力拉回到对话上:“嗯……我给你做一个新卡夹吧,要是还算喜欢,就可以立刻用起来。” 的确,安藤晴子现在使用的卡夹略显陈旧了。即使定时保养皮革,但颜色总不如崭新的鲜亮。 “好啊,” 她愉快地答应了下来,“还有呢?” “真贪心呢。” 朝日奈枣撩开晴子黏在耳畔的发丝,小小地吐槽道。 “是啊。” 她态度坦荡。 第32章 少年没底线地回应道:“是,当然可以。” 安藤晴子的手抵在他的肩上,轻而易举地就脱离了温暖舒适的怀抱,凝视着面前的俊秀少年。 “这样啊,果然我不太适合做收取礼物的被动方。想要什么,自己主动去取才是最有成就感的风格。”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他们的距离仍然凑的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对方瞳孔的细微颤动和反射的光亮。 安藤晴子的指尖划过他的下颚线,点在少年唇下的小痣,细细地抚摸了两下。 朝日奈枣的呼吸急促起来,纤长的睫毛乱颤到失去冷静。 像是受到氛围感染,少年感到嗓子干燥,不由自主地在唇间产生一道缝隙。 安藤晴子喉咙中泄出一缕轻笑,好似优雅的捕食者慢条斯理地玩弄控制于掌下的猎物,缓缓地将少年压在沙发上。 亲吻落下来,魔女尽情享用王子的纯情和青涩。 第27章 暗流涌动(二) “好慢啊——” 朝日奈椿报肩站在玄关处,调笑道:“接个人拖这么长时间,是在做什么坏事吗?” “如果按时准点要被算在「迟到」的范畴内,那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得喊冤了。椿君反正要开玩笑,那就算早到五分钟也躲不过你这顿调侃。” “哟,安藤,” 朝日奈椿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乘着两个弟弟不注意弯腰靠近耳畔,“我家弟弟的味道怎么样?”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安藤晴子轻微侧头,朝日奈椿就对上她的双眼。 黑色的瞳孔中填上一层强烈的水光,在眼帘抬起的瞬间一览无余。她的嘴角勾起一点微妙的笑意,却在开口时快速逝去。 她同样低声说:“椿君这般好奇,是想让我评出高下吗?” 朝日奈椿不语,却盯着她。 “嗯?” 安藤晴子没有退缩,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好啦,开个玩笑哦。” 原宿系华丽打扮的少年推开,若无其事地挥挥手:“飞梅和大野已经到了,游戏和外卖都在我的套间准备就绪,走吧走吧。” “那么今天就打扰了。” 安藤晴子向朝日奈梓点点头。 身后衣着整齐,衬衫领子规矩地扣到上方的朝日奈枣默不作声地换好了自己的室内拖鞋,他的眼尾还残留着一丝绯红。 “安藤,生日快乐。” 朝日奈梓温柔地笑道:“幸好你们现在到了。不然我怕再过一会儿,椿辛苦准理出来的房间就再也恢复不了整洁的样子来待客。下午清理的过程实在劳累漫长,我可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到这种程度了吗?” “嗯,而且还是两人工作的情况下。” “实在辛苦了,梓君。” 硬扛着收拾不是自己套间的东西,实属劳心劳力的苦差事。 朝日奈椿不甘地说:“这件事安藤你也得背一部分锅吧。我是第一次遇到没开过生日聚会、也不想去户外人多的地方和大家聚餐的存在啊。” “啊,因为一直以来都不是必要的事情,当做普通的一天过也没问题吧。” “可你居然只让枣知道生日!我和梓一点都不知道!” 朝日奈椿鼓腮的样子像生气得喵喵叫的长毛猫咪:“不公平!区别对待!” 安藤晴子颇有兴味地看向身后的朝日奈枣,对上他湿漉漉的视线。 其实,她从来没主动提过自己的生日。是之前周末在图书馆约会时,朝日奈枣在她填写电子登记表输入出生年月时无意间看到的。 她无意点破事实,轻描淡写地道:“最后大家不是都知道了么,本来也没有故意瞒着。” 朝日奈椿无奈,一边打开自己套间的房门,一边仍试图扭转她的态度:“喂喂,我可是把安藤你当做正式的朋友,很用心地在维持关系啊。即使和枣交往了,也不可以偏心到只看着他一个。” “好好,知道了。”、安藤晴子跟一群少年少女玩了两个小时的大乱斗。她之前没玩过什么电子游戏,手指操作很不灵活,反应跟不上,总是第一个被淘汰出局。 不过朝日奈枣的技术也不怎么高明。所以她和枣组队往往坚持不了多久就直接结束。最后椿实在受不了菜鸡组队当对手,为了战力平均,他强行拆开情侣档重新分配组队。于是接下来,朝日奈枣和椿一组,她则和朝日奈梓一组。 中间有十分钟的休息,安藤晴子申请去盥洗室。因为朝日奈枣被椿扣下讨论战术,朝日奈梓就起身给她带路。 整个朝日奈家是一栋占地面积超大的四层公寓。除了每个孩子的单独套间外,还有宽敞到打通两层的客厅,大浴室、和娱乐室,以及栽种着一颗樱花树的室外花园。 “真厉害。” 在回途时,安藤晴子不经意间看到花园中的整洁园艺,小小地感叹道。 “是啊,弟弟祈织花了很多精力照料的。他从小就喜欢这个,自告奋勇地承担了花园的维护。” 朝日奈梓说:“安藤果然也很喜欢植物吧,那么椿的礼物应该不会被讨厌了。” “是永生花吗。” “又是这样。” 朝日奈梓败下阵来,然而他的眼神中并无半分不满,只有熟人之间的轻松和玩笑,“礼物盒抵不过你的透视眼吗。” “刚好猜对了而已。我只是根据椿的逻辑来推断最有可能的结果,凑巧就正中红心。” “既然已经椿的礼物已经猜到了,那来猜猜我的吧。” 安藤晴子撇开视线笑了一下,眉眼舒展开来,她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不知道。” “哦?” 朝日奈梓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无所不知呢。” “我又不是神,怎么会全知全能。” 她微微摇头:“既然是有包装纸的礼物,那事前不知情反而会获得超出预期的快乐,不好吗。” “也是啊。” 朝日奈梓倚在沙发扶手上,眼角下的泪痣在客厅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他忽然问:“那枣呢?” 安藤晴子想起当时俊秀少年努力尝试时笨拙又可爱的样子,不禁莞尔。 “他来套话的时候很明显,所以当场就知道了。” “所以只剩下我,是你猜不到的吗?” 朝日奈梓冷不丁地问。 安藤晴子转过身,细长的眉毛轻微地拧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填充了这个空间,压抑中亦有张力。 任何一段关系,都能看做是两个独立运转的精神世界在碰撞中的博弈过程。有些人在零星的小火花后马上擦肩而过。而有些能因初遇时的绚烂从而在渐深的交集中愈发沉迷。 她前进几步,脚步落在昂贵的木地板上,只留下轻微的声响。但在这无人的客厅中,朝日奈梓却听得很清晰,好似是她在心尖上中踏落的声音。 “礼物的最大期待与喜悦或许是在拆开前的那一秒。因为未知,所以想象中的幸福快乐有无限种可能。”她停在恰当的礼貌距离,“我想把梓君给我的那一份,保留的稍微久一些。” 窗外的天色几近完全暗下来,而朝日奈梓没有拉灯。黑暗中,安藤晴子绕开家具,准备原路返回。 在擦肩而过时,她的手被拉住了。 安藤晴子掩下眼睑,探过身来,吻上他的喉结。 漆黑的视野,相似的触感,所以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一个胡子拉渣的男人从裤袋里掏出纸币,扔在桌子上,含糊地咕哝一句「不用找零」。 他抓起罐装咖啡离开便利店,一边走,一边左右环顾。男人绕了几圈,才上到一座像是废弃了的二层简易公寓,飞快地开门,闪身进屋。 一切正常。男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然而变故突生。 屋内灯光擅自亮起,男人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击脖颈重击捶到地板上,全身被压制住,动弹不得。 来人显然拥有高超的擒拿技巧,四肢动弹不得,喉咙被压迫到发不了声。有限的视野内,一双男人的脚走过来。 “初次见面,医生。” 梅斯卡尔蹲下身来,目光对上男人挣扎的视线,“我们不喜欢吵吵闹闹的。为了避免无效的交流给彼此带来负面情绪,还是委屈您暂时失声了,请多谅解。” 男人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呜声,好似一台破落的鼓风机。 螺丝刀膝盖压住他的脊椎,双手利落地卸下他的下颚,肩膀,膝盖关节。男人脸色煞白,疼到直接晕了过去。 梅斯卡尔托着下巴围观,含着笑意道:“男人的嫉妒心真可怕。” 女人直起身来甩甩手:“卡尔瓦多斯还真是随时盯着这些跟贝尔摩德有一腿的男人,简直可以去做抓小三的专业侦探。” “被这家伙截胡了,能不恨么?卡尔瓦多斯一年前就是因为这个,才半途跟上我们一起做了个任务。要不是这位医生「勾引」走了贝尔摩德导致卡尔瓦多斯孤枕难眠,他也不会把这个人记得这么牢了。” “挺搞笑的,论正牌男友也轮不上他。” 螺丝刀随口说道:“要是他和琴酒联合起来一起去捉奸,倒可以说得过去。” 第33章 梅斯卡尔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你这人物塑造也太崩坏了。” “御姐的夜、夜、后、宫,这剧本不是挺喜闻乐见的吗?说不定还有美救英雄的戏码。” “不会。” 梅斯卡尔笃定地说:“这家伙是里世界这边的。治了黑羽盗一的伤,再跟贝尔摩德继续接触,就可能会被发现她与黑羽盗一之间存在的联系。所以在贝尔摩德的眼里,这位没有行医执照的医生已经是枚弃子了。” “你在暗示,这人跟黑羽盗一还有联系?” “爱情跑了,只能全力赚钱。” 梅斯卡尔带上手套,开始逐一检查房间里的电子设备,以及是否有隐藏的暗格,“再说了,黑羽盗一应该有贝尔摩德的联系方式,为了有朝一日女王会回心转意,这位医生都不会彻底断掉与黑羽盗一的往来。” 螺丝刀接过递过来的笔记本,粗略一扫:“他身兼数职,还是个情报贩子呢。” “看看他卖出的情报,” 梅斯卡尔一昂头,“近期大多是动物园的。” 最近的账本记录,赫然显示着葛西水族馆斯内克一行人的计划。 “是他,没错。” “那接下来,我们就代替这位医生,成为黑羽盗一的信息上家。” 梅斯卡尔笑道,“我觉得自己手里的情报质量都不错,黑羽盗一不会亏的。” 螺丝刀没有回话。她盯着屏幕,锐利的下颌线紧绷起来。 梅斯卡尔唰地站起来,“怎么了。” “你应该注意到这个。” 她低声道,舔了舔嘴角,莫名嗜血兴奋的味道,“恐怕我们不是唯一下场的狩猎者。”、她指出几行数字,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但这几个账户前两天他们才仔细看过,绝不会弄错。 两个时间点里,金额一模一样。这对利滚利账户不停活动的□□来说,绝对不正常。 这说明,动物园的流动资金,全被冻结了。 第28章 暗流涌动(三) 安藤晴子坐在沙发上,感到些许意外。 查到黑羽盗一背后之人是贝尔摩德后,她本想做局逼一逼动物园,借此让黑羽盗一陷入险境,来观察贝尔摩德到底有什么目的。但现在,情报网告诉她,还有另一拨人下场,企图狙击贝尔摩德。 “我知道了。” 然而她面上依旧平静,声音不急不缓,“既然是梅斯卡尔和螺丝刀,暂时就先不要动。” “是。” 屏幕那段的便衣男人躬身道,“我会等候您的信号。” 她挥了挥手,对方行礼后主动断开联络。 影音室重归黑暗,她抱起一块柔软的绒毛抱枕,在沙发上侧躺下,闭上眼睛沉思。 下场的人一多,事情就有趣了起来。 话说,贝尔摩德原来人缘这么不好吗。一有机会,同事就立马落井下石。 这时,屏幕上突然亮起另一道通讯请求,是艾蕾娜。 安藤晴子直起身来。若非特殊情况,她的属下是不会没有突然打扰她的。 “大人,我们刚刚有重大发现,必须向您禀告,” 艾蕾娜低头,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收集到克丽丝·温亚德的毛发。在做dna比对时,发现与数据库内莎朗·温亚德的dna完全一致。她们并不是母女,而是真正同一个人。” 安藤晴子直直地盯着她:“有没有样本出错的可能性。” 艾蕾娜咬牙道:“前线采集了五组样本,包括皮肤碎屑,五组样本的结果完全一致。而且,细胞活性分析表明,克丽丝·温亚德体内的细胞符合二十岁到三十岁女性的特征。这绝不是黑羽盗一的易容术之流能做到的,我们只能推测,莎朗·温亚德要么一下子返老还童,要么从二十年前起就不再变老。” 不管哪种,都违背了时间顺流而下的规律。而刻在指环上纵向传承的时光,正是彭格列家族最核心的原则。任何试图逃离时间,违背这条最公平法则的人,从严格意义上说,都是彭格列家族的讨伐对象。 安藤晴子慢慢攥紧手指,她难得的感到错愕。 “把贝尔摩德的资料给我调过来。” 基地的秘书不敢怠慢,赶紧把文件传送过去。安藤晴子读得很快,但没有漏掉一点信息,这也是常年训练的结果。 她停在文档中的其中一行,“疑似参与宫野夫妇第一轮药物「银色子弹」的试验。这个银色子弹,究竟是什么?” “很抱歉,这部分信息我们无法得知。十五年前我们的触角还未深入到酒厂内部,无法在当时获取到具体资料。而十年前宫野夫妇所在的研究所发生大火,实验数据基本烧毁,宫野夫妇身死,与银色子弹有关的资料被乌丸亲手封存,我们着实找不到情报来源。” 这也没办法,命运不会让一个凡人窥探到上帝拥有的视角。 安藤晴子仔细观察莎朗·温亚德与克丽丝·温亚德的现身频率。 资料里详细记录了她在表世界的公开亮相,同时也有里世界的影片记录,她很快得出推论——莎朗·温亚德是属于青春永驻的情况,时间在她身上停止了。她利用易容术一人分饰两角,直到莎朗的葬礼后,才以女儿克丽丝·温亚德的身份继续活着。 但是,权衡利弊之下,安藤晴子判断抓住贝尔摩德实际上是不合算的。如果直接把贝尔摩德抓进山里的生命科学研究所,宠爱她的乌丸固然只能最终妥协。但从长远看,这完全属于爽一时亏一世的愚蠢行为。虽然有强大的资源和武力,安藤晴子依旧选择隐藏实力低调行事。群敌环伺,大大咧咧地坐上王座呼风唤雨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警惕和攻击,留有一手坚固的底牌身处暗处,反而更有主动性。更何况,酒厂到底是个规模较大的国际组织。即使存在较大的实力差距,但一个弄不好,本土势力甚至是公安会联合找上乌丸,以此为借口打起战争,趁此削弱彭格列来重新划分利益。 自安藤晴子上位起,她玩的就是藏拙和制衡。要是公然出手打破稳定的局面,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贝尔摩德说到底只是个卒子,她身后的乌丸才是搞这些把戏的主人,舍本逐末的买卖,她不做。 不过,贝尔摩德的确是一个突破口,可以撕开乌丸暗地里的那些肮脏计划。 安藤晴子一边思考,一边阅读收集到的资料。读到最后,她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 这些看似量大的文字,并没有包含多少关键信息。倒不是说手下偷工减料消极干活,而是说,贝尔摩德把自己的关键信息保护得极好,证人和相关资料残缺了大半。就像人像拼图挖去两只眼睛的部分。就算其余部分完整,也很难判定这人到底是美是丑。 很效率的做法。虽然一看就知道这里有蹊跷,但就是不知道蹊跷是什么。这个方法不高明,却很有用。 这样一来,安藤晴子反而更加好奇,这样的贝尔摩德,为什么会救下黑羽盗一。 贝尔摩德不是善心泛滥的好人,不会仅仅因为不想眼见故人落难就会无条件出手相助。安藤晴子更倾向这里面存在着利益置换,黑羽盗一答应替她办某一件事。而贝尔摩德则负责提供安全保障以便他追踪复仇。 抛开黑羽盗一在世俗眼中各种华丽的身份,在里世界,他最大的优势不是身手、不是聪明,而是干净。 第一次深入过泥潭,自然会在行动间留下陌生的、难以辨别的踪迹,用来模糊视线很有效。 但缺点也有,干净的人是一次性消耗品。一旦沾染到里世界的灰暗,就再也回不去了。恐怕黑羽盗一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那场致命魔术之后从未联系过家人。在妻子黑羽千影和儿子黑羽快斗的认知中,他确实是已经去世。 所以说,贝尔摩德交给他做的事,很可能牵扯到关于她自己的至关利益,同时也可能是一旦打开就会发生灾难的潘多拉魔盒。她瞒着酒厂的眼睛,偷偷让假死后变成幽灵的黑羽盗一去做,说明酒厂是不能知道这个打算的,否则引起的惊天波涛会将她淹没。 换句话说,黑羽盗一要办的,极可能是贝尔摩德在酒厂藏起来的隐秘。 一个秘密。 关于秘密的遐想能带来多大的威慑,安藤晴子本人再清楚不过。贝尔摩德在周身布下迷雾,就是想让别人看不清自己的底牌。可要是安藤晴子击破了这层保护罩,就是直接窥探对方的必杀,造成双方的信息落差,可以将利剑随时刺入对方的心脏。 安藤晴子抬头,嘱咐道:“从现在开始,监视贝尔摩德的动作。她的警惕心很重,也对里世界的追踪把戏很熟悉,让行动组的人不要跟的太近。这个案子,利用科技痕迹或许更不容易被目标发现,数字痕迹太多了,她不能一一抹去,尽可能在现有线索下拼凑出贝尔摩德与黑羽盗一的行动轨迹。” “请您放心,我们会有分寸的。” 艾蕾娜低头,“黑羽盗一那边,我们也可以派人过去盯着。” “随你。” 安藤晴子淡淡地提了一句:“内田也在。” 第34章 艾蕾娜顿了下,但马上调整好情绪:“既如此,那我这边就全力负责贝尔摩德。” 安藤晴子点头,下一秒就从基地的主屏幕上消失了。 参与会议的秘书吓得大气不敢出,过了许久,才犹豫地问道:“让那人参与进来,大人这是不重用我们了吗?” “你错了,大人恰恰还信任着我们。” 艾蕾娜并不紧张,她整理好手上的资料,才把目光移到秘书脸上:“她只是深信不能把鸡蛋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也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一个部下,不管是内田,还是我。扶持外来人建立新一套情报系统,从来就不是为了与西西里的传统势力对抗,而是更好地将权力集中到她个人手上。内田发展的线更多地埋在表世界里,本就更适合看住黑羽盗一,我们更擅长与里世界的居民们打交道,处理贝尔摩德也是情理之中。你不要多心了。” 秘书似乎有些不情愿:“那些外姓人……” “外姓人又如何。彭格列又不是一开始就是庞然大物的规模,谁的祖辈不是当时的新人。” 艾蕾娜安慰地拍拍秘书的肩膀,“十代首领还更爱启用新加入的成员,再看看门外顾问那里,西西里的人被挤兑成什么样了。” 秘书吐了吐舌头,小声道:“那还是跟着血统纯正的自己人好。” “噤声!” 艾蕾娜唰地转身,凌厉的眼风扫过来,“不要命了?!” “说错话了,你就当没听过呗,拜托啦。” 秘书是艾蕾娜的同期,一样是西西里出身,自小一起长大,所以说话没什么忌讳,“我当然知道,每一任首领,都是正统。” “你这脑子,以后大人回来,别往前凑了。” “嘿嘿,我哪里敢。” 秘书笑嘻嘻地说:“我能有今天,还不是你这个能力强的靠山。” 两人往外走,将这些私语封锁在空荡的会议室。 第29章 暗流涌动(四) 一转眼就是秋天。 除了衣饰上的变化,还有作为高中生们最期待的活动——校园文化祭。 大多数的高中选在9、10月举办文化祭,全程由学生们自己策划动手,然后在周六对公众开放。活动和校园漫中经典的剧情相差不大,画看板、布置教室、模拟店、社团表演,都是经典流程。高二学生一般是文化祭的主力。高三生有不可避免的升学压力,只会走个过场,属于出工不出力。 而高二生还不需要面对这么大的现实压力,还能尽情放肆地玩上一把。 安藤晴子所在的高中,文化祭的具体时间是10月中旬,九月中的时候班里就开始了模拟店的讨论。女仆咖啡屋、执事咖啡屋、鬼屋等提议轮番上,最后选择了飞梅洋提出的摇滚咖啡屋。 主题一敲定,班长就分配了任务。安藤晴子被安排到做歌曲目录的调查,需要跑许多音像店做摇滚专辑的实地探访。这样一来,她就不必待在教室中,让班里氛围没那么诡异了。 因为安藤晴子最近在班里被一部分女生排斥了。五六个女生对她实施冷暴力,当面装作不存在这个人似的看不见听不见,在背后聚在一起大声嘲笑她的平凡和土气。 校园欺、凌的固有模式。 究其原因,是她们发现朝日奈枣成为了她的男朋友。 即使不同校,池面的信息传得要比想象中宽广得多,朝日奈家的男孩子们都榜上有名。朝日奈椿的漂亮女友从来没断过,不过朝日奈梓和朝日奈枣都是洁身自好的类型。当朝日奈枣交往第一个女友,还一副非常认真的模样,一下子吸引诸多好奇的目光。没办法,当八卦之心被点燃,jk们的架势可比狗仔队还专业。于是安藤晴子就这样被翻了出来,被一群不相干的人评头论足。 许多人愤愤不平。按照世俗标准,英俊的男人就应该配上同样优秀的女生,要么漂亮、要么家世好、要么性格好受欢迎。凭什么一个什么都不出众的普通女孩可以得到池面的垂青?她怎么配?!如果是运气,凭什么我就不能成为帅哥的恋人?! 安藤晴子对此表示理解,正常的人性而已。若是够不到阶级的天上之人摘下了珍贵的果实,地上的人只会仰头赞叹;可要是这枚珍贵的果实落到同是地上之人的手中,就会被别人群起而攻之。 他们根本不关心那个拿到果实的地上之人究竟拥有怎样的能力品质,他们只会看到他最表层的普通衣衫。 飞梅洋、大野芙美、还有几个跟安藤晴子走得近的同学不认同这样的做法,他们不管孤立小团体的警告,平日里继续和安藤晴子说话来往。结果班里因为立场分明的小团体,变得越来越分裂。 所以这回班长提前找她私下里谈话。为了让文化祭里的模拟店项目顺利进行,请她暂时避开任集体活动。 牺牲一个人的文化祭体验,肯定比搞砸一堆人的青春回忆来的划算。班长为了维持稳定,要她独自把所有的委屈吞下去。虽然少年有着正当理由,但到底年轻,没能把控好表情,眼神始终不敢稳稳地与她对视。纵然话说的大声,却没有一丝铿锵有力的感觉。 安藤晴子简单地笑笑,说了声——“好啊。” 夏虫不可语冰,人如何与地上的蝼蚁计较,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历经过许多位置,却从未有过被刻意忽视的体验。安藤晴子觉得,这个远离人群的边缘位置,没有打扰,真的很安逸。 即便没有打算应付班里派发的任务,安藤晴子还是在周末去了涉谷。 因为她觉得,淘唱片这件事,本身就很有意思。在混乱摆放的一大堆唱片中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张,就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了。整个过程非常磨练耐心,但跟平时玩的拼图、修剪花草本质上相差不离,都是花时间调整自身的一种方式。 涉谷是潮流文化的聚集地,有许多唱片商店和二手音像店,可以淘到不少经典黑胶和绝版摇滚唱片。 其实安藤晴子也会听音乐,不过大多都是有助于冥想的古典钢琴、交响。对于涉猎不多的摇滚,有限的了解选项中她比较喜欢ac/dc。很久以前,她曾坐在高速的跑车里,在沙漠的公路上尽情飙车,就像电影里的经典画面一般。当时车载音响里放的,就是ac/dc 的「highway to hell(通向地狱的高速)」。猛烈的风把长发吹成一道直线,旁边的小伙伴汤姆放肆地大笑,最后再来个360度漂移收尾。 当时她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和流线型跑车的高度相差不了多少。没开出去多久就被大人们逮住了,她被关了禁闭,汤姆更是多挨了顿揍。不过,那个金发小伙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疼,之后带着她偷摸溜进瓦里安xanxus的车库,开了辆新车继续飙。碍于xanxus的可怕名声,无人敢拦,他们总算玩了个痛快。 xanxus不管这些闲事,他只是把那辆用过的车给烧了,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们。这其实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她知道,只敢怔怔地望着那个素来嚣张的首领带着他的暗、杀部队扬长而去。 那个时候,她觉得权力世界离自己好遥远,远到从心底里相信,那种上位者一句话就让成千上万的人全速运转的力量,就像银河里的星星,在她永远也够不着的地方。 但后来,她拥有了许多陨石碎片,什么成分的都有。 命运真是奇妙。 安藤晴子蹲在古着音像店角落里的小木凳里,身边是一摞摞堆积的唱片,好似两面实心的墙壁,圈起一个专属的小型空间,就像钻进家里搭起的小帐篷,莫名地舒服。 她慢慢地挑选感兴趣的唱片,时不时用带来的耳机试听里面的歌曲,时光缓缓地流淌。 直到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停在面前。 安藤晴子抬起头,眨眨眼, “松田警官。” 松田阵平一身休闲装,身姿挺拔地站着,外套搭在插兜而成的臂弯中,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执勤时总是佩戴的那副墨镜挂在领口,让秀气精致的五官完全露了出来,但冷硬野性的气质没有丝毫减弱。 “齐柏林飞艇?” 他蹲下来,视线与安藤晴子齐平,点了点着她手中的唱片封面,那双锋利漂亮的眼眸浮现出笑意,“不错的选择。” 这是齐柏林飞艇最具代表性的专辑《stairway to hea。ven》。她将手中的唱片递给面前的男人,莞尔道:“华丽、流畅的乐队,如同一生只有一次、短暂又无法忘却的绚烂夜晚。” 松田阵平翻开略显年旧的包装,个性的动作间隐隐有股诱人的意味,颇有齐柏林飞艇的味道。漂亮的男人看了她一眼,带着一点点笑意回复道:“但即使被一遍遍地回忆,也永远不会厌倦。” 安藤晴子垂下眼眸,浅浅地勾起嘴角,双手合在膝上。 看样子松田阵平是喜欢这一版的,于是安藤晴子就说:“从网上的反馈来看,这个版本数量并不多,也有收藏的价值。您想要的话,不会亏的。” 松田阵平挑眉:“你不要吗?” 第35章 安藤晴子拿起单独放在脚边的专辑,举起来微微扬了扬,“我挑的是这个。” ac/dc,硬核摇滚的代表乐队。松田阵平注视这个和眼前文静的女孩不太相符的选择,玩味地说:“真是意外的反转。” “我比较喜欢活动得久一点的乐队。” 她笑着解释:“能在时间中不曾消失过的乐队,是很难得的。” 松田阵平笑了。他抬起眼睫,向来锐利的瞳仁中透出青春未退的少年气,“你果然很有意思,安藤。” “承蒙夸奖,” 她坦荡地应道,“不过,我和松田警官的选择,好像是截然相反的呢。” 她分别指了指两个人手中的专辑封面,“「通往地狱的高速公路」和「通向天堂的阶梯」,不正是一条公路上完全相悖的方向么。” “还真是,”松田阵平不禁失笑:“戏剧性的巧合。” “或许正是命运注定好的吧。” “哼,我才不会屈服于那种虚无缥缈的事。” 安藤晴子看了他一会儿,“这可说不好啊。” 虽然这么不客气地说着,但两人间的距离比之前近了不少,不再是拘谨的「认识的警官」和「卷入事件的少女」那样公事公办、说熟悉又不熟悉,说陌生又不陌生的冷冰冰的关系了。 “你一个人来的吗?” 松田看向安藤晴子,再扫了一眼腕表, “正好遇到了,赏光一起吃个午饭?” “谢谢您的关照。”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那就麻烦您了。”、松田阵平是个外表非常惊艳的男人,精致秀气的五官再配上截然相反的冷硬姿态,绝对让大多数见过他的人印象深刻。安藤晴子接触过不少相貌顶尖各种类型的异性。但松田阵平在她眼里从没有黯然失色过。可以摸着良心说,他真的是个大帅哥。 这样一个男人,行事居然很低调。不要误会,这不是指他的言语方面,而是说着装打扮意外的中规中矩,平日里也会加一副墨镜遮挡那张漂亮的脸,丝毫没有「我要吸引周围目光」的意图。这让安藤晴子和他走在一起时被围观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嗯……这样说来,当他的样貌被弱化时,言语直接所造成的欠扁戳人竟意外地有存在感。、不过,她发现松田阵平本身其实是个相当细腻的人。 在路上会自然让她走在里侧,会观察她的速度调整自己的脚步,也会依照上次文字烧时她的口味选择点餐。这些微小的细节不同于他平日里若无旁人的性格和锋利的气质,就像威风凛凛的狮子也有收起爪子变成大猫的时候。 安藤晴子可以想象松田阵平的受欢迎程度了。今天能吃这样一顿午饭,也不赖嘛。 她的手指扫过包装起来的cd,不禁从心底升起一丝愉悦。 祝我生日快乐。她想,今年的礼物很不错。 所以,要努力活到明年啊。 第30章 交锋(一) 黑羽盗一坐在破旧的椅子上,查看暗网上的每一条留言。 情报贩子、卖方、买方在实时跳动消息的窗口中飞速交易,消息更新的速度快到连眼睛都很难跟上。他眉心紧拧,注意力高度集中,奋力在这庞大的信息洪流中拦截下自己所需要的内容。 现在交易时间已经临近尾声,斯内克所在组织的踪迹没有出现。黑羽盗一松开键盘,靠在椅背上,有些失望。 已经一个多月没消息了。这次他们沉寂的时间稍微有些长,或许是之前他暗地里的破坏打乱了他们的组织运行。 一想到这种可能,黑羽盗一不禁慎重起来。但他实在无法拒绝接近斯内克所在组织的机会。纵然危险,可也是他早日现身,回到家人身边的方法。黑羽盗一无法确定他们是否派人监视威胁妻子儿子,也不知道这个组织是否在警方、政府中安插势力。在一片漆黑之中,为了所有人的安全,他只能选择孤军奋战。 协助提供里世界情报的人,同时也是处理他逃生伤势的医生对黑羽盗一的所作所为很是不屑。“你根本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一无所知。” 在听到他的计划目标后,医生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注视着他,带着荒唐、轻蔑、和幸灾乐祸的意味,“你死定了。” 那一天,黑羽盗一第一次成功阻截斯内克的行动。他回道:“未必吧。” 医生冷哼一声,半讽刺半怜悯地说:“那希望你能活得长一点。” 道不同不相为谋。 黑羽盗一并不是自负的性格,他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清晰的认知。不过,当怪盗时与他打交道的都是正规的警察,黑羽盗一自己是从没踏入过里世界这个完全漆黑的领域。因此,他也认真思考过医生的看法,或许在这个世界内,各个势力盘根错杂,互相牵连,动物园也可能有强力的同盟或后手来对付敌人,不能太过轻敌。 可是,他的目的从来不是在黑夜中扎根,建立自己的地盘。只要收集到那个组织足够的情报,他就会立刻脱身,找到可靠警方来寻求帮助。 妻子和儿子的身影浮现于眼前,黑羽盗一心中的酸楚不由自主地翻上来。在「葬礼」上,儿子快斗泪满眼眶但强忍着不哭出来的样子,和妻子千影单薄又坚强的肩膀,着实让他心中绞痛。 他这样对自己说,再坚持一段时间,很快就会结束了。 一切进行地很顺利,他已经调查到许多信息,斯内克等人的落脚据点、多条销赃渠道他已经摸得差不多了。过不了多久,他应该就能重新站在阳光下。 此时,手机上跳出一条来自医生的信息。 【他们要动了,你跟吗?】 像往常一样,他回复:【跟。详细内容?】 在信息发出的一刹那,黑羽盗一莫名有种强烈的不安,仿佛心脏忽然被浇了一桶冰水,不适的凉意一下子升到头顶。 下一秒,轰然一声响起,好似身体内部炸出惊雷,紧接着剧痛从身体右半边袭来。 黑羽盗一眼前一黑,死死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才让找回几分神志。他哆嗦着低头看去,右臂血肉模糊,明显被子弹击中贯穿。 狙、击、弹! 勉强抬起头,黑羽盗一试图找出弹孔的痕迹,来判断杀手的方向。 窗户上没有,墙壁上没有,到底来自哪里?! 他大口喘着气,用最后的力气挪到书桌后当做掩体,尽力压低身子。剧痛的恍惚中,黑羽盗一听见房子被大力破门的声响。 木质楼梯开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黑羽盗一额前尽是冷汗,这枚狙、击、弹对身体造成的伤害太大,半边身体基本失去了行动能力。他用剩下的左手颤抖地摸到掉落在地的另一部手机,按下号码。 前有突然的闯入者,后有未知的狙、击、手,黑羽盗一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陷入死局。这个世界果真如医生说的凶险,连照面都没有,他就被敌人重伤,几乎动弹不得。 失血让他的身体逐渐冰冷,黑羽盗一强撑起左手,拿起一把手枪,颤颤巍巍地对准房门。 “看来他联系了某人,发出了求救信号。” 梅斯卡尔举着望远镜,语调余裕,“有一批人冲进去了。” 当黑羽盗一被梅斯卡尔所发的信息吸引注意时,螺丝刀精确地算好坐标,一枪从他的背后视野盲区袭来。她此刻仍稳稳架着狙击枪,负重的手臂没有出现任何颤动,绷直的身姿有种流线型美感,“干掉吗?” “不了吧,毕竟是互借东风的临时盟友,面子情还是要给的。” 梅斯卡尔耸肩,“再说,我们也要给怪盗先生一个尝试自救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们站在不远处的屋顶上。周围静悄悄的,还有几只鸟雀停在电线杆上。螺丝刀的枪连带消音器全是她自己改装的,效果很好。那威力巨大的一枪,并没有打破这一片的安静。不过,梅斯卡尔身边放着从医生那里顺走的手机,现在变成了针对黑羽盗一的窃听器,刚刚同步传来的声响,无疑确认子、弹已经命中目标。 “这次你可能算错了,刚刚那批家伙是动作不利索的杂兵。若真是你所说的大组织出手,行动组不会这么拉胯。” 螺丝刀盯着瞄准镜,目光没有一丝游移,“这是一伙雇、佣、兵。” 梅斯卡尔闻言拿起望远镜确认,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做戏做全套啊,真是认真谨慎的作风。” 螺丝刀露出一丝惊讶:“真是他们?” “这是来试探我们的,”男人笑着点头,“配合一些吧,算递个橄榄枝。” 螺丝没有反对。她直起身,收起枪托,递了个眼神给他。 梅斯卡尔心领神会。他拨通了一个电话,“真田先生,我想我找到那个假死的小偷了。” 对面顿时激动,声音大到溢出听筒,连螺丝刀都听得清楚。 “是,是。我会先努力拖住他,等您派出去搜寻的帮手赶来。” 梅斯卡尔好脾气地说:“不过,我刚刚观察可疑人物和那个小偷见面,可能那就是帮助他逃脱的助手们。不抓住那些人,恐怕黑羽盗一又要再来一次金蝉脱壳。要不这样,我们先形成包围圈,慢慢逼近,量所有人都插翅难逃,您说如何?” 第36章 真田连连称是。对方是这方面的专家,自然得仰仗专业的判断。 “太好了。” 梅斯卡尔将黑羽盗一的位置报上,“以这个坐标为圆心,先封锁半径为500 到700 米左右的范围。您尽量催促手下的动作快一些,否则很可能打草惊蛇。” 真田自然照办。他急匆匆地切断电话,找人去了。 “搞定。空档出现。” 梅斯卡尔道,“最精彩的时候马上要来了,赶场吗?” 螺丝刀收起装备,抬眼觑他:“我可不太喜欢守株待兔。” “嘛,这回鱼饵长了脚可不太行,” 梅斯卡尔劝道:“应该就得好好钉在勾上,安心地发挥他作用。这次我们帮着放网,后续不会亏。” “贝尔摩德说不定就此放弃了呢。” 梅斯卡尔笑了一声,悠然地说:“那就看我们的鱼饵,在这段逃难时间里,有没有学聪明一些了。人啊,最大的优点,不就是学习么。” 人心总归自私,黑羽盗一是和贝尔摩德暂时合作,但他们的利益并不是绑定在一起。黑羽盗一的最终目的是摧毁动物园然后回家,而贝尔摩德的则是保住自己秘密的安全。而现在危机来临,黑羽盗一即将暴露,幽灵变成实体,坠入地面留下确凿的痕迹,就再也无法满足贝尔摩德计划中的秘密行事。合同被打破,那么交易自然而然地就取消了。 但是,如果贝尔摩德违反常理地赶来救场,就说明了一件事:那个秘密,已经被黑羽盗一经手了。 五个穿着皮夹克,打扮流里流气的小混混闯入看似空荡的房子,动作放肆。乍一见,仿佛就是普通的□□做派。但看久了,就会发现他们实际上在整栋房子内有规律地游走,视野内的物什与房子结构,全部被藏在身上的微型摄像机给记录下来。 他们最后来到二楼尽头的房间,打开门后,发现了重伤后陷入昏迷的男人。 领头人打了个手势,其余人迅速躲到掩体后。领头人匍匐在地,一点点地上前靠近,确认黑羽盗一已经失去意识。同时桌面上的电脑仍在运行,两支手机掉在地上。 没有经过检查的电子器械,警戒程度堪比最麻烦的监控设备。 幸好,同步的摄像机让后方及时观察到现场的情况,不需要现场行动组开口汇报。 根据动物园内线传来的最新情报,指示清晰地通过隐藏在耳蜗深处的通讯器传来:“梅斯卡尔与螺丝刀刚从瞭望点撤离。你们有十五分钟的空档,请全速扫描所在建筑,务必在雇佣兵的包围圈形成前离开。行动!” 第31章 交锋(二) 贝尔摩德冲出精致的高档套房,将正在进行并购谈判的众人仍在身后。 她攥紧手机,心脏跳得飞快,血压似乎刹那冲向头顶。 怎么可能?!怎么会突然失控?! 贝尔摩德卧在盥洗室的洗手台上,忍不住大口地喘气。海藻般的金发垂下来,形成隔绝视线的私人空间,却又像是宣判死刑的牢笼铁栏。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从多年未体会过的惊恐中冷静下来,强迫性再读了一遍黑羽盗一拼死发来的几个字。 情况虽然糟糕,但远不到定局的时候,现在踩刹车应该还来得及。为了避免这一切滑向最坏的方向,她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贝尔摩德正要动身,手机突然响了。 是朗姆。贝尔摩德瞳孔紧缩,不得不接起这通电话。 “你现在还在东京?” 对方问道。 “怎么?” “梅斯卡尔那儿出了点麻烦,正在采取行动。” 朗姆不理会她有些情绪的回应,径直说下去,“你空着就过去帮忙,这是boss的命令。” 贝尔摩德冷笑一声:“他都搞不定的事,找我有用吗?” “说不准。” 朗姆说:“这次要清除的目标叫黑羽盗一,以前是个很会哗众取宠的小偷,很擅长伪装。你是组织内的易容术大师,说不定能轻易看穿他的障眼法,一举将那个家伙连根拔起。你不是总看不惯梅斯卡尔么,眼下就有个能狠狠挫败他的机会。” 贝尔摩德尽力维持往常那样漫不经心的语调:“谁跟他置气,我对他还没上心到要放下自己的任务跑过去跟他对着干。我正忙着与岛田制药的董事谈判,抽不出空来。”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真是稀奇,大名鼎鼎的梅斯卡尔,竟然对一个小偷束手无策。” “那个小偷不是重点,螺丝刀已经废了他,现在首要任务是找到他身后的同伙和资助势力。boss关心的是,黑羽盗一是不是在有目的地在针对新研所计划。” 这个为在东京底下建立新的制药研究室的计划是当下组织内的头等项目,所有的高级成员都在为这个计划快速推进而行动。梅斯卡尔正是负责和动物园就建造场地进行对接,贝尔摩德执行人才方面的岛田制药企划案。而有政商背景的皮斯科正要借助涉谷规划的幌子来进行研究所需要的秘密改建。 朗姆对此也很重视:“所以绝不能让黑羽盗一逃了。boss已经决定要严加审讯,务必要搞清楚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贝尔摩德没有回答。她闭上眼,鬓角渗出些许汗珠,心中的懊悔如海啸般涌上来。boss不会允许任何人在新研究所的项目上出现任何差池,这就意味着她能调动的资源没了大半,抽身的后路被尽数堵住。 是偶然么?还是她暗中的行动被发现了?她问朗姆:“是动物园请我们帮忙的吗?” “对。黑羽盗一让他们资金链尽数瘫痪了,导致动物园对银行的假账被发现,那伙人恨不得让那个小偷挫骨扬灰。” 朗姆不仅头疼:“动物园明面上的资产被银行封了大半,地、皮的产、权转让不得不被搁置。boss发了大火,让梅斯卡尔一定要揪出黑羽盗一幕后之人。” 这难道真是报应不爽么,她亲手种下的因,到头来确实尝到了苦果。 “那确实是大麻烦。”贝尔摩德听到自己的应声,僵硬得好像设定好的机械式回答。 “对了。黑羽盗一好像还跟你母亲认识,” 朗姆想了起来,慢吞吞地问道:“你对他有了解吗?” “我不认识。” 贝尔摩德说,“也没见过他。” 朗姆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好吧,那就不劳烦你了。岛田制药那边,祝你顺利点。毕竟boss已经被动物园败了心情,再来一回,恐怕他真的要生气了。” “我知道。” 朗姆挂断了电话。贝尔摩德听着耳边的忙音,飞速思考。 倘若有重来的机会,贝尔摩德再不会为了那点想把那张王炸藏得更好的执念,救下黑羽盗一了。一旦放入保险箱就该是永远封存,重新开箱就是最大的冒险,她现在才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 指甲深深嵌入进掌心,贝尔摩德当机立断,决定拼一把。她回到会议室,以最快的速度把岛田制药的董事们全部麻醉药倒,困所在套间内。她利用包里的化妆品和房间内的布料,易容成与来时截然不同的模样,疾步离开酒店。 大堂内,一位便衣男人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望着女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微微地勾起嘴角。 “跟上去。” 耳蜗内的通讯器内传来那头的回应:“监控路线1号激活,身影可见,开始追踪。” 街边高高的路灯上,红光一闪而过。 安藤晴子倚在白墙上,站在体育仓库背面的阴影里,隔着围栏望向另一端的马路。 今日文化祭,前方人声鼎沸,相比之下这里仿佛成为了一个与世隔绝的角落。风轻轻吹过,树叶哗啦啦的抖动都听得一清二楚,静谧的氛围很适合一个人独处。 午后暖阳舒服得让人昏昏沉沉的,安藤晴子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始终清醒得很。衣袋内侧的手机不停带来最新的进展,她看着各方陆续下场,从省电模式切换到多程序运行的状态,思维逐渐活跃起来,越发地有精神。 像是鲨鱼闻到了血,瞬间变成了凶恶的猛兽模样,随时准备将猎物撕裂成两半。 “黑羽盗一处完成第一轮搜索,发现数个疑似目标的物品,具体信息全部扫描上传。潜入组在梅斯卡尔和螺丝刀的包围圈形成之前撤退,正在安全屋中隔离。” 高瘦的便衣男人——内田汇报道:“贝尔摩德的活动尽在我们的眼睛之下。她特地换乘去到地铁站的储物柜,但很快就离开了,身上也没有携带明显的多余物品。从肢体语言来看,她很是沮丧。” “看来我们找到地点目标了。”安藤晴子莞尔道。 “是。我马上派人追溯储物柜周围的监控,根据黑羽盗一的痕迹来锁定目标物品的具体样貌。”内田很聪明,不需要多指示就能明白她的想法。那个储物柜是交接场所,黑羽盗一一定到过这里取走了作为目标物品的贝尔摩德的秘密。只有明白黑羽盗一带走的到底是什么,安藤晴子才能明确己方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需要多少时间?” 第37章 内田顿了一下,似乎在切换频道询问手下的黑、客,过了一会儿,他说:“大概三十到四十分钟。” 好吧,她尊重技术人员的专业见解。这是必须等待的时间,不是想二倍速就二倍速的。 “梅斯卡尔和螺丝刀呢?” “他们带着动物园的打手围着黑羽盗一,暂时没有动。” “这一招视线转移玩得真巧,” 安藤晴子拿到梅斯卡尔与动物园的完整对话,就看穿了他们混线信息的手法,“用不完整的真话,与我们的动作相配合,将贝尔摩德一举困死。漂亮,这个善缘,我倒是有些兴趣接了。” “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安藤晴子否决了,“梅斯卡尔太敏锐,摸到你情报网的踪迹就得不偿失了。我会派专业人士去送点他们需要的小礼品。” 内田点头,没有不甘,因为没人比他更清楚与艾蕾娜率领的底蕴深厚的情、报作、战系统有多少差距。不过,内田是个头脑清醒的人,他的情报系统走的是另一个方向。因为切中了当时的信息空缺,于是结结实实地分到了诸多资源,也得到了进一步走到权力中心的机会。 安藤晴子就是看中他的极为理性这一点,才提拔他来主管灰色地带的情报安全。 她按掉通讯,背着手微微仰头,接上另一端总基地的频道:“艾蕾娜,让所有对外的据点在接到新委托后,都同步接到总部来。贝尔摩德要找上门来了。” 因为对贝尔摩德来说,屋漏偏逢连夜雨。黑羽盗一已经将那个秘密取了出来。有这个保命护身符在手,贝尔摩德不得不救他。可她当下已经孤立无援,想要破局,必须找无关联的外部势力强势入手。 能在梅斯卡尔和螺丝刀面前全身而退的,除了彭格列就是公安。但除非自寻死路,否则里世界的人绝不会和公安沾上,所以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你知道牧羊是什么样的吗?” 在等待的过程中,梅斯卡尔与螺丝刀聊天:“没有一只羊是被套着项圈强行拖到羊圈中去的。牧羊人需要的是,只是一两只执行力极高的牧羊犬,东叫一声,西咬一下,就能让羊以为无路可走,自愿进入羊圈的栅栏中。” 螺丝刀眉峰一挑,眼底泛起嘲讽。 “所以说贝尔摩德还没修炼到位啊。”梅斯卡尔啧啧叹气,“她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只能看得见眼前事关自己的一小片空间。视野不宽阔,就无法看清别人的行动。博弈又不是一个人的游戏,倘若无视别人的出招,那就必输无疑。” “执著小玩意儿的毛病不改,就不够格坐上更高的位置。” 螺丝刀玩味地说:“上面的「宠爱」又有什么用,脑子这东西长在各人身上,地位不稳怪得了谁?” “她只会觉得我们老是故意针对她,实在冤枉啊。要是对自身有清醒认知的人,无论强弱,我可一向是好言好语的对待。” 梅斯卡尔看过来, “屡次把你我算计到那种不入流的把戏之中,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看来以前的警告都不够狠,糊涂的人只有真正吃痛了才知道什么不该碰。” 第32章 交锋(三) 贝尔摩德盯着易容伪装,冲到东京闹市区一家生意爆好的女士服装店。这里是最近的一个彭格列对外招待据点,里世界想做生意找门路的人会把这些地方记得很牢。 这些店的表面生意都经营不错,人流一大,里世界来的人混在其中也不会太过显眼。这家服装店最近上了一批秋冬新款服饰,许多女性顾客正在店内光顾消费,收银台前的队伍排得很长。 贝尔摩德走进来,径直抓住一个店员,在他耳边快速低语,“我要做笔加急生意!” 店员的手腕被大力揪住,疼得脸色煞白,“诶呦!您要什么衣服自己挑啊,请先放开我好吗?!” 动静不小,引得周围客人纷纷朝这边看来。旁边的店员们也迎上来,小声劝说这位女士收手。 贝尔摩德不敢在这个地方放肆,只能放开手。她转身随手拿了一条下装长裙,眨了眨眼,悄悄说:“刚刚不巧裤子有些脏了,实在抱歉。能不能开个试衣间让我先换上呢?” 同性心领神会,集中的眼光散去了。一个领头的店员马上带她走向角落的更衣室,其他的则安抚顾客,迅速平息这场稍稍失序的混乱。 在换衣间内,贝尔摩德拦住领路的店员:“小姐,请让我先和你……” “这位客人,” 店员打断道,面上的营业笑容多了一些告诫的意味,“既然您很着急,就请先进去换衣吧,坏了规矩就不好了。” 贝尔摩德只好放她离去,锁上更衣间的门。她长长地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然后伸出手推了一下贴墙镜。 镜子无声地转开,露出黑洞洞的通道。 这是最快的一条捷径。 只要能开出等价的筹码。 贝尔摩德走了进去。 走廊不长,尽头是一个圆形厅。环形的墙上是比电影院还长的曲面屏幕,头顶的感应灯渐亮起来。 “欢迎。” 低沉的声音响起,屏幕上亮起一个图标,荆棘枝条衬托的双枪子弹盾牌顶上还有一个小贝壳,这是彭格列的家徽。 “客套就先免了吧,时间不等人,我要最快的业务。” 贝尔摩德说:“我要你们保下一个人的性命,带着他活着离开伏击圈。” “您想要的时限是?” “立刻。马上。” “那确实很紧急。” 不过幕后接待之人完全没有被这迫切的进程所影响,按照流程确认信息:“这位要保护的人所在的位置是?” 贝尔摩德报了一个地址。 “您的委托正在进行评估,请稍等。”、灯光暗下来,即使睁着眼,视野内也是和闭眼时等同的黑暗,耳边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寂静。贝尔摩德内心焦灼,冷汗从脖颈后悄悄地渗出来,使得发丝不舒服地黏在肌肤上,但被表层柔顺的长发遮掩着。 没办法,只能等。 她本想越过「房中谈话」和服装店内的成员直接快速的谈交易,没想到一个两个都根本不接招,明摆着走正式流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多耽误一秒,那个秘密被发现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 该死。寂静之下,原本就存在的懊恼和急躁无限放大,快要到压制不住的地步。 当她即将出声催促时,灯光重新亮起来,彭格列的家徽出现在屏幕上。 “看起来是件不太好办的委托。时限之外,交手的对象也是个麻烦。我们可以介入调停,保证被保护人的性命……” “不。用武力解决,不可以有任何交流机会。” “明白了。那么您能支付的报酬是?” “钱。你们开个价吧。” 对方立刻拒绝了,“很抱歉。对于这笔交易,我们不收金钱。” 贝尔摩德提出第二个方案,“东京政、府马上要对涉谷区进行规划,担当负责人中有一只暗线可以交给你们。”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简短地答复道:“不够支付。” 贝尔摩德又提了几个,对方都一一否决。宝贵的时间不停地流逝,她只好咬牙交出了自己的底线。 “横滨港的走私渠道有一条隐秘的航线,我可以相关情报全部告知。” “哦?愿闻其详。” “那条航线是两三个当地人开发出来的,避开了所有横滨明里暗里已知的水路。但因洋流的缘故极不好走,只能用小船运宝石类的小型物品。从这条航线走的生意暂时还未流入市场,所以这条水路没有被发现。” 她报出详细岸上坐标,补充道:“我可以提供知情人的信息。” 又过了一会儿,接待员才上线:“交易成立了。” 贝尔摩德心中一松。 “我们用家族的信誉保证,您的委托会被妥善处理,希望您也能遵守交易的约定。” “当然。” 她说:“谁敢愚弄你们。” “啊-这样当然最好不过。” 谈妥后,接待员换上轻松的语气:“处理人员已经出发了。”、贝尔摩德打开换衣间的门,将手中拿的长裙还给店员,笑道:“我可能需要小一码的呢。” 带着耳麦的店员扬起标准的微笑:“这个款式小一码的店中刚好没货。不过总店说现在正在调配,我们一拿到就会通知您的。” 眼前的「客户」已经被标记,在交易完成之前,逃不出彭格列的眼睛。 核心基地的众人完整地听完贝尔摩德的交易,条件的协商也处于安藤晴子的授意下。 她要了这条贝尔摩德在横滨暗自准备的逃生路线。主要原因就是横滨的麻烦人物实在太多了,多一张牌,对付他们的选择就会多一些。 艾蕾娜报告:“11队正在东京市区待命。” 那是一组综合能力上乘的六人队伍,单兵作战不输螺丝刀。 “那就请他们出一趟外勤。” 安藤晴子说,“分两人在暗处行动。” 第38章 “是。” 艾蕾娜点了两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做现场调配。内田那边的技工找到了储物柜的结果,录像中定格的那一秒画面被传送到这边的主基地。经过放大和像素复原的图像处理,众人分辨出储物柜里存放着的是一个普通的褐色小包,大小样式很朴素,像高中生日常背的。 于是暗中行动的两人就负责找到这个包裹,其余明面出场的队员负责带走黑羽盗一,同时掩护那两人的搜寻工作。 “贝尔摩德的坐标在朝黑羽盗一的方向移动。” 负责监视其动向的组员汇报道。 安藤晴子微微一笑,这是去收尾的。贝尔摩德要亲眼确认那个秘密没有被任何人带走。她大概率会躲在暗处,等彭格列的特工处理完黑羽盗一这个幌子后,出手抹去那个包裹的存在。 艾蕾娜同时注意现场的进程:“梅斯卡尔和螺丝刀造出的空档快要结束了,动物园的包围圈紧缩到黑羽盗一住处不到100米的范围。”、下场的各方即将交汇,激烈的碰撞在所难免。 战士们的动作很快。四人像是从天而降的救兵,打出重、火、力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然后与螺丝刀正面交上手。 另两人借着住宅区密集的建筑,踩着盲区动作灵巧地翻入黑羽盗一的住处。第一轮地毯式搜索时收集到的信息派上了用场,房间的结构和物品的分部已经通过模型建立完全分析了出来。负责建模的副指挥看出楼梯侧面可能有空间存在暗格,便让潜入的二人直奔那个位置。果然在敲敲点点后墙壁上弹出一个保险箱。 总部的技术人员摩肩擦掌的上了。他们临时接过指挥权,远程操控下三分钟就打开了锁。 那个褐色小包静静地躺在里面,但两个战士谁也没有伸手去取。他们一个拔出了藏在保险箱入口的强酸溶液,另一个拽出藏在墙壁里的隐形警报器,一下剪断了电路。 这些机关的布置还真是用心良苦,房子的原主人——贝尔摩德真是使尽各种手段来保护藏起来的东西不落入他人之手。不过遇上里世界的行家,这些伎俩恐怕就不够用了。 两人这才收好包裹,快速撤退,整场行动不超过十分钟。 与此同时,11队队长白刃战逼退缠斗的螺丝刀,另一名队员挟持住梅斯卡尔,剩下的两人把动物园的杂兵蟹将全部撂翻,方才乌泱泱冲上来的人转眼只剩下螺丝刀还能自由活动了。 队长看住螺丝刀的动作,梅斯卡尔被掐住脖子拖了过来。剩下的两名队员转身上楼,带走失血过多身体冰凉的黑羽盗一。 螺丝刀不受影响,似乎根本不在乎搭档的死活。她只盯着面前实力强劲的对手,眼中透出狂热的精光,慢慢地活动身体关节,矫健的身姿如同优雅的猎豹。 双方眼对眼地僵持着。 最后队长猛地拉过人质,朝螺丝刀炮、弹似的投掷过来! 螺丝刀不得不接住梅斯卡尔,一转眼那两人已经拉开了距离,无疑是撤退的模样。 梅斯卡尔紧紧地拦住她追上去的动作,“快走,有炸。弹。” 螺丝刀下意识地闪身躲入掩体,危机下分泌的肾上腺素让她的动作异常敏捷,她一把压住梅斯卡尔卧在地上。 下一秒,巨响冲天,整栋房子连带周围建筑都被炸、成一堆碎屑。那几个战士也消失不见了。 螺丝刀一脚踢开压在身上的砂砾,无视不远处哀嚎着的动物园打手,背起脚踝被砸中起不了身的梅斯卡尔径直离开。 她现在憋了一肚子的火,好不容易能酣畅打一回的对手提早撤退,螺丝刀恨不得立刻宰了那个打扰到她的女人。 “别气,我给你找回来。” 梅斯卡尔搂住她的肩膀,细声安抚,“报酬已经收到了,保证让她不会好过。” 事已至此,贝尔摩德想要的无非是让那个秘密随着这栋房子一起消失。她确认彭格列来的人除了黑羽盗一外没有带出任何别的东西,便以为那件包裹还待在房子里的保险箱里。现在一切碎成尘土,那么她的秘密在另一层意义上也算是保住了。 不过,事实好像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梅斯卡尔掸开黑色西装上粘的灰尘,从口袋中掏出被塞进来的一次性手机,嘴角弯起:“投桃报李,这笔买卖太合算了。” 螺丝刀正在气头上,头也没回。她单手握着方向盘,一脚地板油,车辆瞬间飞驰出去。 梅斯卡尔惯性后仰,结果把伤处磕到了,疼得面容扭曲。“痛痛痛……真的没骨折吗?” 短发的女人还是没有说话。 梅斯卡尔小心翼翼地顺毛摸,“人家给了贝尔摩德的手机备份。这次不管她怎么找借口,我都有办法让boss认为她在新研究计划中插了一脚。一旦boss认定她不愿组织继续研发那种药物,以后她会好过么。 那建立在「价值」上独一无二的宠爱,这次说不定会消失一半呢。” 第33章 交锋(四) 安藤晴子慢慢在草坪上坐下,抱着膝盖,让交锋时产生的兴奋感在冥想中渐渐褪去。 每当和不容小觑的对手交手时,她总是很享受思维全速运转的状态,那种在清醒状态下犯yin般的快感。在复杂的局势中拼搏就如同通过狭窄的钢丝跨过万丈悬崖,一个不好就万劫不复的刺激感,是安藤晴子最能感受自己存在的方式。 很爽,很满足。 况且她还赚了。 哦,赢了的人还有梅斯卡尔。拿到内斗对象的暗线人脉和组织的一手绝密消息,稍加布置,他绝对可以踩着贝尔摩德上位。 其他人,好像都亏惨了。 贝尔摩德失掉重要秘密,动物园经济瘫痪,酒厂被卡了关键项目。 不过,你死我活的利益斗争中哪有同情可言。被算计到了,只能归为实力不足。合作,交易,组织从属,在自身利益面前都不值一提。 如果真有直白的阵营划分,那这个世界未免也太过简单了。人心易变,利益才是所有合作、敌对的原动力。 所以安藤晴子始终维持利益至上的作风,只要己方最终获利,各种黑心的算计可以说用得毫无压力。而且,她扯大旗的功夫向来做得很好。毕竟彭格列是个有信念传承的家族,守护规则这样有原则的旗帜能保证内部团结,又能吸引到不少有能力的新人才。所以相比起别的组织时常因后期的内部混乱而早早覆灭在时间长河中,彭格列家族坚定于这般信念传承,才能在几度浮沉后仍然拥有屹立不倒的生机。 这回啊,是贝尔摩德撞到枪口上了。既不收敛痕迹而勾起了安藤晴子的好奇心,由踩中彭格列的红线,所以被整得很惨。 当然更惨的还有黑羽盗一。 如果说贝尔摩德踩中安藤晴子和梅斯卡尔的双重陷阱还有一部分她自己的原因,那么黑羽盗一被牵扯进来就有些无辜了。他一开始被迫来到棋盘,被裹挟着在棋盘上如提线木偶般挪动,所知的信息最少,最后又伤得最重。 现在这枚小兵棋子,不仅原来表世界的身份依旧没法恢复,里世界中还被酒厂组织和动物园大范围通缉。当真是被逼上绝路,没法在日本待下去了。 但是这就是每个人的命运。黑羽盗一没有安分待在表世界,而是在一开始就选择做游走在黑白边界的华丽怪盗,那么得罪动物园走到今天的局面,就皆是注定。 湛蓝的天空晴朗得没有一丝阴霾,灿烂得有种幸福的味道。安藤晴子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小的五元硬币,握在掌心,心中有另一种与幸福截然不同的平和。 秋高气爽,树影斑驳,依稀能听到前方的喧嚣声。安藤晴子安静地坐在这里,与这个充满青春的日子仿佛隔着一道透明却厚重的结界。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渐近的脚步声闯入这个领域。来人的行走姿态有些拖沓,导致鞋底摩擦拉出长长的尾音。 这个节奏,安藤晴子抬头,向来人问候道:“木曳野老师。” 半长发的盐系池面作家插着兜在她身边坐下:“狐狸姑娘在这儿躲懒晒太阳呢。” 木曳野晓一律叫这些比他小十岁的女孩们「姑娘」,在他眼里她们都只是小孩子而已。飞梅洋因圆圆可爱的猫瞳被叫「猫姑娘」,安藤晴子因为性格的缘故被安上「狐狸姑娘」。而他的小女友大野芙美则是本人都没察觉到的更亲昵的「小姑娘」。 对,木曳野晓和大野芙美正式交往了。虽然两人还在磨合期,但纯情地如同一本细腻青春的漫画。即使偶有苦涩,可总基调终究是清新的甜味。 “您是来找芙美的吗?她被班里拉去参加选美大会了。” 男人沉默,低头将下颚埋在立领风衣内,毛茸茸的领口和垂下来的发丝相抵交错。他的声音闷闷地,“她可能最近不想见到我,在这种高兴的日子里,或许没必要见面留下不和谐的记忆。” 好像一只猫咪独自在角落中落寞的舔毛,安藤晴子想。 “可是,平时基本不出门的您到底还是来学校里。” 她轻声说,“而且还把自己收拾得很整齐才出门呢。” 第39章 木曳野晓连出席自己的重要签售会都只穿一双简易人字拖,可今天脚上穿的是高邦匡威绑带鞋。 “五郎拖我出来的。” 傲娇的猫系男子如是回答。 安藤晴子:……全员助攻的大家都很不容易。 “那金石编辑呢?” 木曳野晓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啊,走散了。” 她对成年男人的任性有些哭笑不得, “可万一金石编辑遇到芙美呢?您在学校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啊。” 男人不语,但感觉猫咪又把自己团紧一些,连睫毛都染上了纠结的意味。 安藤晴子叹了口气,反正已经被打扰了,那就听一听吧,“您跟芙美,是发生了什么矛盾吗?” 然后木曳野晓就慢慢地讲了最近他两之间的摩擦。总结一下,就是大野芙美被选美大会的舞伴送回家,对方礼节性的拥抱被木曳野晓看到了。然后他就莫名火大,追问后得知「朋友间的拥抱没关系」冲动之下直接从背后抱了上去,结果被讨厌地推开了,两人就因此一直冷战到现在。 怎么说呢,这种青涩的、不坦率的恋爱就如同《好想告诉你》一样,能把旁观者又急又气到螺旋升天的地步。 “狐狸姑娘,其实我这几天总是写不出文章,却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心烦意乱。” 看上去恋情丰富实则第一次动真感情的男人,真的可以做到如此笨拙的啊。 她问:“那您想放弃吗?” 木曳野晓蹙着眉,一字一句地说:“不想。” 啊,又是这样。安藤晴子无奈。 不想放弃就想办法解决问题啊,沉浸于恋爱果然会让大多数人丧失能判断最佳方案的理性。当感情就会压过理智成为脑回路的主导,思维逻辑大概都被碾碎丧失正常功能了。就像人人都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但依旧在困难面前让感情主导选择拖延逃开。有多少人能用理智压住感情冷静地思索脱困方法呢? 毕竟感情是天生的本能,而理性则是后天学习得来。面对棘手的困难,凭什么要苛求人类要压抑本能呢? 凭什么呢…… 安藤晴子忽然问:“想抛硬币吗?” “哈?!” 她自若地一笑,向表情扭曲的木曳野晓解释道:“在我看来,您既想和芙美见面又害怕见面会加深之前的裂痕。既然如此犹豫纠结,不如就让出决定权,让命运替你选择。” “你这个提议也太儿戏了吧,” 木曳野晓嘟囔道:“不过相比起五郎会扯的一大堆恋爱大道理,这个建议真是相当的简便。” “我可不想给意见,左右别人的道路选择。每个人都有一套完整的三观逻辑,没有比自己更明白十字路口究竟该选择哪个方向。不过,许多事情的走向结果,一半靠自身努力,另一半靠命运时机事。如果您想放弃那百分之五十把握在手中的权利,那么就直接交给剩下百分之五十的命运吧。” 木曳野晓托腮看向她,“这个新颖的理论意外地有道理。” 这个年临段的少男少女比较有冲劲,猫姑娘就一直很有活力的样子,是那种相信努力去拼就会得到结果的年轻人。而眼前的少女则不同,身上的气质更偏向一种游离在外的淡漠。或许跟年少独立有关,她像是提前遭遇过社会毒打,所以只专注于安心走自己的路。木曳野晓其实很欣赏她朝前走的姿态,顺风时不自大,逆境时不逃避,不紧不慢却始终向前。 于是十年代沟在木曳野晓和安藤晴子之间几乎微不可见,不同于心智青春的大野芙美和飞梅洋,木曳野晓和安藤晴子是以平等的姿态进行交流。这份平等却和与高中同校的好友、现在工作的战友金石五郎相处时的随意截然不同,更多的是一份从不越界的点到为止。 “要是无法自己作出决定的话,交给硬币也不错。” 安藤晴子伸出手,将掌心的硬币放在坐位中间,便将目光挪开。 透过树叶形成的光点落在硬币上,似乎从那一刻开始停驻。 半晌后,木曳野晓将这枚硬币推向她的位置,接着站起身。男人的影子变得狭长,朝热闹人群的方向延伸。 她的视线转过来,脸颊上含着轻微的笑意,提醒说:“比赛场地就在体育馆门口。一路走好。” 可木曳野晓脸上的表情如同即将上战场时顾及面子强忍忐忑的新兵。男人离开时动作僵硬得很,还差点被地上的小石子绊倒。 笨拙直率,却真心喜欢的两人,即使磕磕绊绊,也会努力拉着手长长的走下去。 阳光渐渐挪过来,安藤晴子捡起那枚被晒得发烫的铜色金属,放在眼前看了一会儿。 果然,选择只有自己做的才有意义。 第34章 交锋(五) 朝日奈枣来了这天的文化祭,尽管晴子没有主动邀请他,但也没明确说过不让他去。要是多认识她的朋友,或许能让这段恋情更加稳固吧,朝日奈枣心底里这样想。 在一起后,晴子的一点一滴都很温柔,就跟理想中的完美女友一模一样。反而是朝日奈枣在潜意识里患得患失。一旦晴子不在身边就会思索她会在做什么。要是没有及时回信息就控制不住担心是不是看到了不想回。甚至很在意对方电话主动的次数、回短信的长度。 两周前朝日奈兄弟上的男校举行文化祭,朝日奈枣曾认真地邀请过她。之前联谊时和她聊过天的佐藤君一直念叨着。所以朝日奈枣多少有些宣誓主权的意思。 但晴子笑着婉拒了,说最近真的很忙。视线相接时她温柔地亲吻他的唇角安慰,留下些许温热的红痕。 如何能脱离春日里的暖风,不让它将自己缠绵包裹呢?朝日奈枣做不到。 面对第一次这么喜欢的女孩子,他的头脑一点也不冷静,心脏也燥热得快要炸掉。他明白这段恋情中他与晴子的投入或许是不对等。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投入多一些是不公平的。晴子外表看起来柔弱好说话,但实际上内心自我很强大。 朝日奈枣内心深处偶尔冒出的不安,也是因为他知道晴子从不属于他,她只属于她自己。 就算这样,枣依旧喜欢这样的她,深深喜欢。因此害怕有另外的人和他一样发现这颗珍贵的原石,内心的占有欲日渐强烈。他知道晴子在学校里有几个走得近的朋友。若是在校园祭上碰到,就可以顺水推舟地认识,将正牌男友的身份亮出来。 枣原本只打算一个人来的,结果临出门时被椿和梓堵个正着,无奈只好带着黏上来的兄弟们一起去。朝日奈兄弟站在信息栏前,了解到安藤晴子班上做的是摇滚咖啡厅。 椿兴致勃勃地准备好手机里相机的模式:“安藤要是脸上涂了油彩,一定得好好留念。” 稀有程度就像一直穿和服的大和抚子被强行换上□□an的华丽舞台妆。 “椿,今天不行。” 朝日奈枣转身没收了哥哥的手机,严肃地盯着他:“今天不许耍任何心眼。”他还要留下个好印象呢。 “为什么?你吃错药了?” 枣看向能沟通的那一个:“拜托你实施强力封印。” 梓推了推眼镜,“可以。这周的家务轮替。” “成交。” 他们到的时间正好是校园祭的尾声,大部分参加模拟店的学生有空闲可以溜出去玩耍。朝日奈枣刚到的时候给晴子发了line。但一直没回音,猜测可能还在班里帮忙。于是朝日奈兄弟打算直接到班级里去找人。 飞梅洋没有想到偶然间脱口一句「你喜欢我吧」的玩笑话直接戳破了和相生一心的友情。望着少年红透的脸,向来大大咧咧地飞梅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视线不自觉游移,带着突如其来的懵b,又带着自己也不明白的雀跃。 戳破那层薄纱后尴尬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于是担当招揽游客的二人决定回到教室。反正校园祭已经接近尾声,来玩耍的公众大多已经离开,模拟店的学生都跑到操场上闲聊乱逛去了。 刚打开门,就发现一群人围在教室后方存放个人物品的区域,相生一心瞥到那堆人中有银亮的金属反射光一闪而过,大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些都是这些天来集中霸凌安藤晴子的那批人。 有个男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收拾东西呢。” 飞梅洋径直拨开人群,看到地上扔着安藤晴子的书包。保养良好的黑色皮包上赫然有一道深深的白色划痕,搭扣上也有细碎的撬锁划痕。飞梅洋知道安藤晴子用的是指纹锁,显然这帮人暴力撬锁完全没用。 “太过分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班里的同学,一时的震惊导致短时间内组织不好谴责质问的话语。她觉得这帮人简直不可理喻,转头蹲下,想要捡起那只书包带走。 她的动作被周围的人拦住。 “你们还要干什么。” 飞梅洋瞪着他们,“走开。” “这不关你的事,飞梅。” 有个女生说:“给你个忠告,不要管,离远点,免得自己被扯进来。” 第40章 “你还觉得这么做很有道理吗?!” 飞梅洋猛地推开他们,“谁给你们合理的理由去霸、凌晴子?!” “理由?飞梅,拜托你学会阅读一下集体氛围吧。” 带头霸凌的学生叉着腰,态度理直气壮,“当然是安藤的错。她的行为举止跟别人不一样,暗地里耍乱七八糟的花招迷惑人,我们这是在帮助她回归集体。” “哈?!别把嫉妒扯得这么冠冕堂皇!” “嫉妒?!我犯得着要嫉妒那种没父没母,谁都不想要的孩子么?!” “闭嘴!” 飞梅洋气到炸毛:“闭嘴!” “怎么?!事实都不让人说么?”那个学生的嘴角扭曲,斜眼打量着飞梅洋,凉凉地说:“啊,对了,既然你和安藤晴子关系那么好,是想要跟她享受一样的待遇吗?嗯?!听说一年级的时候班里有段时间没人跟你说话吧?要是这么喜欢当不合群者,就直接成全你好了。” 在日本,霸凌的现象平常到学校里每个班级都会有一两个被排斥的学生,甚至学校老师并不会刻意制止,他们认为——“被霸凌的孩子肯定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们需要学习如何在社会中生存。” 日本是个高度集中化社会,当一个人起头排斥,多数人会跟着这么做。大部分参与霸凌的孩子并不是因为讨厌或者从欺负别人中获得快感。而是一种大家都这么做我不做就会被成为被霸凌的对象的心理。在学校里,排斥异者根本不是恶,在这个社会中是件稀疏平常的事。 第一阶段是言语排挤,心理孤立,第二阶段就是攻击破坏物品,然后就是推人打人的第三阶段。 飞梅洋在刚刚高中入学时被起头人以「不觉得小洋让人有点不爽」这种莫名的理由排挤了。大家都不愿意跟她说话,可安藤晴子很自然继续跟她交往,还带上大野芙美一起。飞梅洋知道大野芙美对学校里的氛围一向不关心,她的精力全部放在只有父亲的家里,所以不会在意这种「集体活动」。而安藤晴子是第一个明知来和小洋说话可能会被班里的人讨厌,仍旧愿意带着笑容接近她的同学。 虽然之后飞梅洋被无视的现象很快没有了,和无视她的女生们也正常来往,但她很清楚谁才是值得的朋友。 飞梅洋直视着对方,圆圆的瞳孔像是被激怒的猫咪似的冒出火光,大声说:“就你吗?想让别人听你的,还不够资格!不是要玩霸凌这种游戏吗?!来啊!排斥这种把戏是要让受害者被完全孤立成一个人才能玩得起来吧。要是孤立的对象变成两个人的话威力可就成倍降低了呢,我倒要看看蠢笨如你们到底会怎么做让这种过时的把戏达到效果!” “还有我。” 相生一心站到飞梅洋的身边,冷冷的说:“想打架的话尽管来,这种事情我可从来没输过。” “好啊,那你们就等着吧。” 对方冷笑一声,放下狠话:“别后悔。” 然而,班里沉默的大多数学生没想到被霸凌者这方如此强势,许多人面面相觑。 欺负时弱者不反抗,大家才会都来踩一脚,被害者非但不害怕而且还不好惹的时候,从众者就会犹豫退缩。 朝日奈兄弟的到来打破两方僵持不下的局面。 椿在找到教室时发现门口围着许多人,还以为是安藤晴子的班级模拟店生意红火,就直接拉着两个弟弟准备冲过去。不过教室里传出来的根本不是招待的声音,而是霸凌矛盾的争吵。 为了不让他人尴尬三人刚打算避一避,忽然安藤晴子就被提及。于是朝日奈兄弟就直接站在门口听完了全程。 他们明白了安藤晴子是因为跟朝日奈枣交往的缘故才被霸凌的。 因为在这些多管闲事的旁人眼里,她不配。 朝日奈椿嘲讽地弯起嘴角,向来带笑的眼睛染上怒意。朝日奈梓侧头看向身边的弟弟,朝日奈枣早已经气的咬牙握拳,恨不得直接冲进去。 三人对此的想法出奇地一致:无关紧要的人凭什么干涉他们的交友选择?! 安藤晴子的朋友、之前花火大会上见过一面的飞梅和相生勇敢地站出来正面硬刚。 朝日奈枣忍不了了。他不想让喜欢的人受一点委屈,更别提被欺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俊朗的少年直接拉门进入教室。椿和梓也一道进来,他们和飞梅洋、相生一心站在一起。 朝日奈三胞胎站在一起颜值暴击的威力非常强大。对面有几个人没准备,小小地惊呼了一下。 朝日奈枣从没觉得外界对自己的外貌赞赏如此难以接受过。 他强忍心中的怒火,眼眸宛若风暴来临前漆黑的海面,一字一句地说:“安藤晴子是我追求来的女友。她什么都没有做。没有什么手段,没有乘虚而入,是我先喜欢的她。” 朝日奈枣看着那些哑然的学生,迈进一步,“瞎子摸不到宝物,正是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但他们否定宝物的存在,甚至要强行蒙上能看见宝物的人的眼睛,真是懦弱又可悲。” 朝日奈梓在旁边补充道:“当然也有可能是智商不行。面对自己理解不了的问题只会把脾气发泄在无辜者身上,从没想过是自身看法单一,缺乏独立的逻辑思维。这样人有什么底气大言不惭地要别人改的跟自己一样?” 朝日奈椿轻飘飘地接上:“性格扭曲心灵丑恶的人在那儿蹦跶作怪呗。”、气氛跌倒冰点。 “让开。” 朝日奈枣推开挡在眼前的学生,捡起被划坏的书包。 晴子的东西都是她细心保养的,她给书包擦上保养油的时候,枣就在身边陪着。 这道深深的刻痕如同一柄锋利的刀刃刺进朝日奈枣的心口他从来都不知道晴子在受着这些心理磋磨。大概太注重从晴子那里得到她的喜欢。所以别的感官变得更加迟钝,忽视了他得付出同等的关心。 忽然,教室外传来一阵喧哗。事件的女主角打开拉门,走了进来。 第35章 交锋(六) 文化祭快结束的时候,好多校园情侣得空跑来人少的地方亲亲我我。被打扰的安藤晴子无奈放弃在那里继续待下去,她没打算去之后的篝火晚会。于是就想回到教室取上书包直接回家。 但当安藤晴子走上楼梯,就看到大量学生围在班级门口,好奇张望、窃窃私语。其中居然还有几个同班的同学,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自己的班级,现在居然偷窥似的扒着门缝。 许多人拿着手机,脸上的表情如同吃到惊天大瓜,在屏幕上拼命打字。 于是她瞬间就料到教室里的情况。 有个同班的男生发现了她,大声喊出来,“安藤来了。” 一眨眼,整条走廊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恶意,好奇,幸灾乐祸,被扔进搅拌机里打的稀碎,涂在这些十七八岁少年少女的脸上。 安藤晴子面不改色地穿过人群。 实际上,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惹上麻烦的烦闷,而是刚消下去又被点燃的兴奋战意。她又回到那种状态,血液一点点地升温,隐约要点燃刻在骨子里的一些东西。 唰地拉开教室的门,安藤晴子像是没有看到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如往常那样走进来。 “大家聚在一起,真热闹。” 她站在教室中央,视线扫过书包上被损坏的痕迹,并没有什么表情。她将视线转向窝在教室后方的同学们,“有谁能为我解释一下吗?” 无人回答。 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们望天看地吹手指甲,就是不把视线和安藤晴子对上。站在前排的几个男生发出不明的嗤笑,互相之间挤眉弄眼。 朝日奈枣看不下去了。他拉住女友的手,上前想把她护在身后。 安藤晴子挡住了。她平静地说:“枣君,请不要管这件事。” 朝日奈枣愣了愣,“为什么?” 她笑了笑,施加一点力将少年推远一些,“嗯…稍微退后一点好吗……啊,小洋、相生君、椿君、梓君,拜托你们也退后一步。” 几人不明所以,但在安藤晴子平静却比更加有力的眼神中,照做了。 将己方人员分布到不容易被波及的区域后,安藤晴子转过身,看向那群学生们。 “公平起见,我建议言语交涉留下记录。请问有任何反对意见吗?” 她打开手机里的录音软件,按下按钮,将开始跳动计时的屏幕面对众人,“诸位,确定对损坏我的私人物品不做任何解释吗?” 同伴的学生们像看滑稽小丑似的,发出窃笑。或许是第一次遇到被霸凌者如此镇定、不慌不忙地应对处理,而且居然还要录音,搞不懂她要做什么。 安藤晴子等了五秒,依旧没有人说话。 “既然对破坏了他人物品的陈述无异议,我只能认定加害人也不愿做任何解释或赔偿。” 她状似遗憾地摇摇头,“加害人无任何调解的意向,很遗憾双方无法通过沟通来解决。” “脑子出问题了吧。” 有人咕哝道。有几个学生不愿意继续待着,他们迈动脚步试图离开这个地方。 第41章 “喂!” 飞梅洋朝那几个准备溜走的人大喊。 安藤晴子抬起头来:“不需要这么急着走啊。” 好不容易有机会乐一乐,玩具们怎么可以自己离场呢。 她收起手机,走到领头霸凌、手上刀片都没有被收起的男生面前,微微一笑。但眼睛一把撕下矜持的温和,显露出嗜血的本态,如同猎捕中随时可以撕裂猎物的捕食者。 高大的男生直面这种从未见过、甚至想象过的凶暴,直接被震慑到动也不敢动。 下一秒,安藤晴子一脚重重地踩上对方的脚趾,接着用另一脚斜向上踢向男生的小腿胫骨,又快又狠,力度很大。 男生顿时惨叫一声,疼痛一下在身体内炸开。被踢中的腿使不上力,他躺倒在地上,满头冷汗。 安藤晴子神色自若,说话仍然如日常似的平稳:“啊,一下子太大力了。” 话音刚落,她反手甩出落在地上的刀片,正中即将逃出教室的学生的大腿。 刀片很锋利,又加了速度的buff,轻易划破衣料和皮肤,洒出一排血珠,点在地板上很吓人。 还没等被刺中的学生哭叫出声,安藤晴子反手抄起椅子,迅速干翻好几个前来帮忙或拉架的男生。 铁质的椅子重量大惯性大,当武器挺合适,砸人干脆利落,没几下又躺倒哀嚎一片。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反应过来所有人都慌了,女生们直接吓哭。 太吵了。 安藤晴子随手将椅子甩在地上,那么大的物件撞击在地上,发出「呯」的一声巨响。 瞬间安静。 “请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不然说的话就没办法听到了。” 少女站立在被打得起不了身的一群人中央,好像站在自家花园那般气定神闲。 她笑眯眯地走过去,一个个地踩过他们的手腕脚腕上,最后在拿刀片的始作俑者身边蹲下,“请问,你有什么想要跟我解释的吗?” 可惜这位同学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有些恍惚了,什么话都说不上来。 安藤晴子站起身,看向退缩在角落里的剩余同学,不少捂住嘴巴瑟瑟发抖,恨不得离到最远的距离。 班长也在抖,他强忍着害怕,颤抖地说:“请……请冷静……点……” “我很冷静,班长。”她抚平校服上因激烈动作而产生的褶皱,“学校里就是社会,在校方无法强势干预霸凌现象时,这里就遵从丛林法则。强者为尊,谁强谁就更有话语权。你们以为自己是强势的一方,得到班级里大部分同学的跟随,所以想要我也遵守这一套的规则。” 那就看看到底谁强谁弱好了。 安藤晴子是不屑跟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孩子们较劲。但是他们玩过火了,当然要狠狠打回去。至于疼不疼会不会留下什么阴影,那安藤晴子完全不会考虑的问题,伤害别人的事她做得还少么。 眼瞎到以为她是软柿子,那结果捶到钢板手指骨折,也是咎由自取。 安藤晴子扫过他们的眼睛,语调依旧温和,“既然你们信奉弱肉强食的法则,那就按照这套玩吧。其实我也觉得不错。”、班长咽口水。 其实不少被霸凌者在极端环境下会采取情绪化反抗,比如大叫着冲过去打一架。但这种应对措施远不及今天他们经历的可怕。 安藤没有失控,她的清醒反倒让这些欺负人的同学们率先崩溃。 有人已经将这间教室里的混乱报告给老师了。 校长和教导主任带着一行人冲进来,看着这满室狼藉,还有学生受伤的场景简直就要当场心悸了。这些大人们高呼挥手,试图控制住局面,一些去查看受伤倒地的学生,一些安抚角落里受惊的学生,教导主任则冲向安藤晴子这个「罪魁祸首」。 而她还不打算就此结束呢。 安藤晴子轻巧地一侧身,躲过教导主任怒气冲冲的抓捕,拿起之前用来招揽顾客的喇叭,打开开关。 有了扩音器的帮助,她的话音碾压一堆人闹哄哄的声音,内容让那些以为已经结束的学生不寒而栗。 “如果老师们就此插手学生间的内部矛盾,那么pta(家长教师联合会)和我的私人律师团就会介入此事。” 安藤晴子平稳地陈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预料,“针对我的长期校园霸凌,我已将录音和书面证据全部提交给我的私人律师。如果老师们决意干涉,pta就会立刻收到来自私人律师针对学校方无视欺凌偏袒个别学生的投诉,我会执意上诉,以霸凌者和不作为让校方作为被告扯上民事案件官司。” “说谎!” 脾气急的教导主任吼道,“少在那里故弄玄虚。你已经有处分了。” “啊,从您的言行中可以得知老师您非常不尊重学生的权利, pta可是非常喜欢您这样的典型案例。您不打算听取我的陈述,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判定我的责任,并且您刚刚试图用暴力手段辖制我,这已经可以上升到民事案件。” 她掏出录音的手机展示给校方的大人们,“这份录音证据事先经过告知后无异议才开始的,完全合法,足够呈堂。至于我的私人律师是否存在,我想校长可以证实我所言非虚。” 老师们僵住。pta是老师们避之不及的机构,可以轻易让他们丢掉饭碗。至于官司,是更烦的存在,公立学校还要名声呢。上升到官司的霸凌传出去,生源会严重受影响,从而降低升学率,进入学校运营的恶性循环。 校长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记得两年前陪这个女孩来到办公室的四个职业律师,其中两个还是非常有名的高胜率律师。这个班的学生到底有多不长眼,惹了这么个棘手的存在。他甚至从心底里埋怨刚刚来通知的学生。 “这只是一件学生之间普遍存在的矛盾而已。当场说开了就会没事了,谁也不想把恩怨拖到日后变成无法挽回的恶果。” 安藤晴子笑眯眯地说:“老师们,与其牵扯的大人们越来越多让事情越闹越大,还不如大事化小,让学生们自己内部解决吧。” 第36章 交锋(七) 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校长留下一句:“我先去找医务室老师,马上回来。” 大部分学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安藤晴子点点头:“非常感谢您的理解。” 校长盯着她,说:“但是我要得到一个保证,你们不会产生任何肢体冲突。” 之前被打的学生发出大声的哀嚎。 安藤晴子回头扫视过去,那些卖惨的学生对上那她的眼神,下意识地瑟缩一下,声音瞬间就没了。 “我可以保证不会主动发起肢体接触。” 校长顿了一下,率先走出教室。接着老师们一个个地退出,临走时带着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向那个往日里默默无闻的学生。 平日里让人头疼的问题学生是不会搞出大事情的,他们的举动只是虚张声势。真正危险的人会披上温文尔雅的外表,根本不会用警告或者小麻烦让别人防备,只会一动就咬下一口满满的血肉,不达目的不罢休。 尤其是把那套社会规则玩透了,强到自己能制定游戏规则的人,真能把对手玩死。 一眨眼,教室里只剩下学生。 那群幼稚霸凌的学生们终于明白今天踢到一块硬到极致的铁板。自己打不过,别人救不来,还被继续困在这个窒息绝望的场所,不少人已经崩溃了。 “抱歉…对…对不起……” 有个女生抽泣着开口, “真的……真的对不起……” 有学生颤颤巍巍地指着刚开始拿刀片的男生:“是后藤,后藤动的手。” “还有山下,是她翻出你的包的。” 安藤晴子将食指比在嘴唇前,示意所有人安静。 “抱歉,我对相互指责不太感兴趣。一开始我提出过问题,但无人解释。所以我默认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平均分摊责任,报复行动一律等同。” 安藤晴子朝向之前没有遭受攻击躲在角落里的那一部分:“公平点,现在轮到你们了。” 那些学生吓到脸色发白。 安藤晴子走到储物柜前,一个个取出霸凌者的书包,扔到靠窗的位置。接着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举起喇叭通知下方群众:“请下边的同学老师们远离这边区域,避免被坠物砸伤。” 广播三遍后,窗下的空地清空了。 她转过身来,靠着窗台,背后是晴朗无云的蓝天,逆光下众人看不清少女的表情。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既然大家对撬开书包翻看他人物品这么感兴趣,那就来看看自己的日常用品吧。” 她随手捡起其中的一只,翻看到铭牌,“啊,正巧,是山下同学的呢。” 那就是带头霸凌的学生。 打开搭扣,教材杂乱无章地放在一起,还有花花绿绿的杰o斯偶像周边。 手一杨,笔袋划过一道弧线,从三楼坠落,狠狠地砸在地上。 「呯」。 从下方穿来轻微的一声。 第42章 接着,教科书。 保温杯。 化妆袋。 手札本。 甚至手机。 一件接着一件,从三楼的窗户中砸到地上。 最后,是一只空了的书包。 所有参与者的书包都没有幸免。 安藤晴子一件一件地扔,动作慢条斯理,表情波澜不惊。 这大魔王一样的姿态给对方造成巨大的心理压迫。如同钝刀子割肉,慢慢地破皮出血,恐惧逐级积累,最后被完全压垮。 因为无能为力。 没人进入教室阻止,也没人靠近一层坠落散乱的物件。 而教室里一个小时前嚣张狂妄的霸凌者们动也不敢动,心理防线全部崩塌。 安藤晴子处理完所有的书包,从窗台边走到教室中央,轻轻地笑了一下。 “现在两清了,以后就好好相处吧,请多指教。” 礼貌得像是霸凌和报复从来没发生过。 安藤晴子从朝日奈枣的手上拎过自己的书包,“小洋,相生君,朝日奈君,谢谢你们维护我,今日着实辛苦了。” 飞梅洋对眼前发生的目瞪口呆,如同梦游般恍惚:“晴子,你好厉害……” 朝日奈椿眼神晶亮,跟着吹了声口哨。 “我本来就不觉得自己弱啊。” 她笑笑,“周一见了。” 一点也不担心学校可能会给的处分。 她信步走出教室,门外聚集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不同于来时看好戏的奚落,旁观的目光在小心翼翼中带着恭敬,安静地目送强者离开。 在走出教学楼时,安藤晴子就拨通了律师的电话,请托他们立即处理和学校、涉事同学的沟通。 她不想因那群蝼蚁打扰之后的生活计划,也不想亲自花时间精力去和校方扯皮计较,就把这件事甩给建立长期合作关系的律师团比较合适。 看在每年给的天价咨询费上,律师们会为她争取最大的利益,将这起事件的影响降低至最小。 术业有专攻,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才符合资源的合理分配。 当下最重要的问题是,她仍处在激动的状态,血液的热度似乎还没有降下来。 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直白的挑衅,难得的动手机会使得她异常激动,体内肾上腺素含量飙升。时隔多年享受到如此劲爆炸裂的爽感,不出两分钟就被理智强行喊停,结果让身体的状态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状态。之后扔东西的反制宛如儿戏似的,丝毫起不了降温的作用,导致安藤晴子现在的身体状态不太好受。 找个临近的家族基地和外勤人员对练一下?安藤晴子想。把精力消耗完就行,应该费不了很长时间。 她的近身格斗术很菜,跟真正的士兵们比起来差远了,甚至比不上普通的外勤战力。当初练的时候只要求能保命就行,但她特别喜欢击倒对手的心理快感,延伸到物理层面上,就是虽然菜的很但拳拳到肉地把对手打趴下就是特别爽! 正当她思索着合理发泄途径之时,朝日奈枣追了过来。 他绕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触到她的手腕,轻轻地握住,“抱歉,因为我给你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安藤晴子叹了口气,回握住他的手说,“你别想太多。其实跟你没有太大的关系。如果说有你的责任,那也只是因为之前你吸引到了我。” 漂亮俊秀的少年低下头,不舍得放开晴子温暖的手。 “谢谢你。” 她侧头笑了笑,接着抽走手腕,“谢谢你今天来学校看我,也难为你看了这出闹剧。天色也不早了,先和椿君和梓君一起回家吧。” 朝日奈枣扣紧手指,不让手腕挣脱而去,漂亮的丹凤眼中闪着执拗,“之前?那现在呢?晴子是想和我分开吗?” 安藤晴子一怔,她很少面对这种地位等同的反问,再加上非正常的身体状况,一时间思路有些阻塞。 “等之后再说,好吗?今天已经发生太多了。” “不好。对不起,就当是我任性,之后怎么补偿你都好,但是请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吧。” 少年明显被敏感的情绪所支配,固执地想要确定自己不会被抛弃,“我知道,晴子一向很怕麻烦,也不太愿意跟我一起出去。因为我的缘故,晴子遭受了很多不必要的骚扰阻碍。是我的问题,是我太自私没有察觉到你的困境,以后我会更加注意这些,你能不能不要放开我?” 他低声恳求,苦涩在舌尖慢慢化开,长长的眼睫宛若断翅坠落的蝴蝶。 脑回路重启后上线,她才反应过来朝日奈枣在害怕什么。唉,果然猫猫狗狗需要人类用定期撸毛来安抚。 “在想什么呢?我没有分手的意思。” 安藤晴子扶额,“我并不是随便受气氛影响就答应你的告白,也没有脆弱到受旁人闲言碎语就转眼放弃。” 她用另一只手抚上朝日奈枣精致的侧脸,手指梳过柔软的发丝,轻轻地用指腹摩挲他眼角下的皮肤,温柔地安抚着,“枣君,要相信我,好不好?” 恋人用微笑和三言两语轻易地打消了自己的不安。少年蹭了蹭她的手掌,依旧恋恋不舍,好像一只抱紧逗猫棒不放的橘猫。 而安藤晴子由此想到了plan b。她并不急着脱离少年的手指,而是转换姿势和他十指相扣。朝日奈枣乖乖地任她牵着,跟着回到安藤晴子的家。 嘛,反正身体的热、度不一定非要靠打架平息,合理的运动也能排解掉多余的精力。 而且她的小男朋友心甘情愿想要奉献,对于她强取豪夺的行为乐见其成。 运动系少年的肌肉线条格外流畅漂亮,红晕从脸颊慢慢往下延伸,鸦羽般的纤长睫毛抖啊抖,腰线的漂亮弧度青涩又迷人。 于是安藤晴子愉快的解决掉个人身体异常。 今天之后,周边的人会对她有一个全新的认知,这正是安藤晴子想要的。她趁着霸凌事件打破世人眼中平凡不惹事的单一形象,将一点点真实的性格融合于假身份中,给这个表世界的正当身份增加许多自由活动的空间。 说起来,当她回顾总结,发现自己依旧有十分强烈的攻击性,并没有经过这些年的修身养性和性格伪装而衰退半分。 好战,好胜,原来当真刻在她的骨子里。 第37章 后续 律师们的水平很给力,在最短时间内和校方协商完毕。安藤晴子没有收到任何处罚,但主要涉事霸凌的学生背上了轻度处分。 这种在档案上留下记录但又不足以严重到大学申请的事后报复,显示了安藤晴子不仅本人不好欺负,身后能量也势大难缠。这些就足以震慑那帮年幼无知的高中生,以及身后懂得社会规则的家长们。实质性的伤害除了那个被刀片划伤的学生,其余被打学生都没有骨折、骨裂。而造成划伤的根本原因还是后藤违背校规在校园内带入被列入危险物品的刀片。在律师的精准操作下,被划伤的学生和家长以不背处分的交换条件放弃对安藤晴子的动手追究,连医药费都没敢要。 周一安藤晴子照常去上学,这回没人敢霸凌她了,不少被揍的学生还主动讨好地与她说话。 高中生没经过社会残酷的洗礼,心理年龄普遍不成熟。但人类仰慕强者是本能,遇到比自己软弱的就尽情蹂躏,面对比自己强硬的就屈首臣服。 简单又残酷的道理。 中午和大野芙美、飞梅洋一起去食堂吃饭。因为大野芙美被木曳野晓拖住,在空教室内将心事说开顺利解决矛盾,所以错过了教室里的那一幕。飞梅洋正手舞足蹈地给她描述安藤晴子那一系列解气的操作。 “晴子,好帅啊。”大野芙美眼神pikapika。 安藤晴子:……谢谢? “对了,这是老师给你的谢礼,他说你的硬币理论很有用。” 大野芙美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过来,不好意思地笑道,“不过老师对挑礼物苦手,所以最后是我决定的。” 安藤晴子拆开包装,是一只封着一朵粉白永生玫瑰的小巧水晶球。 “我很喜欢,谢谢。” 她说:“你和木曳野老师会一切顺利的。” 这么纯爱的恋情可不多见,所以周围的人才会处处维护这两人的关系,出力助攻这段美好到几乎在现实中消声灭迹的童话。 许是离得近了,自己也能得到幸福的错觉。 安藤晴子从食堂回到教室,收到了那只褐色小包的检查结果。 贝尔摩德同样给这个皮包上了层层保护。包里埋伏着各种小剂量的强、酸,一旦没有按照特定步骤打开,强、酸就会直接腐蚀掉整个包裹。而且,包里装的东西只是看起来很日常,混着剧毒的散粉,快速挥发的毒卸妆水,还有会喷毒气的口红盒。 全副武装的拆卸人员表示非常心累,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找。 那个秘密最终发现于一包香烟中。拆卸人员在小心翼翼地逐条分解烟盒里的烟卷,终于发现了一颗包裹在烟卷中的药用胶囊,上面有两个单词。 第43章 silver bullet——银色子弹。 当年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研究的神秘药物,并没有随着一场大火而完全消失在这世上,而是被贝尔摩德暗自藏起来了。这枚仅存的药丸现在落入安藤晴子手中,为她揭开乌丸核心计划的全貌。 生化研究部门为银色子弹单独开辟了一个项目,博士们尤为兴奋,药物解析就交给他们了。 贝尔摩德信守承诺,不等彭格列的人找上门来,便主动来到对外接待处,将横滨隐藏水路的详细信息给交换了。 接待人员告诉她黑羽盗一的伤势,在得知他重伤要静养好长一段时间后,贝尔摩德沉默了许久。 “您还需要见见这位先生吗?” 屏幕后的接待员问道。 贝尔摩德摇头,让他们把黑羽盗一送到海外,随便哪里就好。 不要回来,不要再见面了。 她准备得很充分,黑羽盗一大概率没有真正触及那个东西。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 如果再杀掉一个参与过她曾经的故人,莎朗温亚德的存在就又会在这个世上消失一点。 贝尔摩德不想这样。 至于黑羽盗一,他还在昏迷中。 螺丝刀的装备全是她自己改造的,导致打中手臂的子弹造成远超普通狙击枪的威力,黑羽盗一被来回来时候几乎只剩下一口气。11队所在基地的主管情急下都来不及把医生调来,直接拉了几个据说会给人做手术但没行医执照的家伙,给他急救取出子弹。 他太虚弱了。一年前的重伤仓促处理,他后续也没有好好修养,导致伤一直没好全。结果这次雪上加霜,差点彻底把命丢了。所幸彭格列的基地里医疗资源非常丰富。所以他的情况在好转的途中,虽然速度很慢。 安藤晴子也叮嘱过让他彻底康复。这张牌,回收一下,还是有价值的。 临放学前,班主任发下进路志愿表,宣布两周后就毕业后的意向进行会谈。 安藤晴子盯着空白的表格,眨了一下眼。 飞梅洋在她的课桌边拉了把椅子坐下:“这么快就要面临痛苦的时刻,每年这个时候我妈就会耳根子提命似的,念叨学习成绩。” “小洋从一开就决定选择升学了吧。” 她温和地笑道:“伯母就是帮你提醒一下而已。” “我知道啊,但是被念叨总是很烦的。” 飞梅洋垂头丧气地抱紧胳膊:“入学的时候觉得center离自己特别遥远,结果一转眼已经第二学期开始了,我都不敢想象第三学期会有多大学业压力。” “要上补习班吗?” “一定得去。不学那种应试技巧的话基本在第一关center就会被涮下来。我报了两个,学费简直贵到离谱!” “不上补习班基本考不上好大学,都形成产业链了,天价也会有人报名。这也没办法,高考竞争太激烈了。” “晴子,我记得你之前也报了班的对吧。要不要时间改到一起?这样我们能一起上下学。” “嘛……暑假的班次已经结束了,这学期我还没报。” “现在还没?!再不定可就没位置了。” 她摩挲纸张的边缘,低头避开视线,嘴角轻轻勾了一下:“不急,之后再决定也来得及。” 飞梅洋怔了一下,不太理解她的反应:“之前你也是进学志愿的啊……” “嗯。” 安藤晴子点点头,看到相声一心朝这边走来,便把话题转移他身上:“相生君呢?” 酷酷的男生靠在相邻的桌子上,简洁明了地说:“就业。” 这也正常。他是单亲家庭,母亲在酒吧工作勉力支撑这个家庭。相生一心不愿意再加重母亲的负担,选择直接就业开始经济独立,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飞梅洋果然被顺利引开视线,开始询问就业的选项之类的问题。正好有同学进来叫安藤,说班主任找。 果然跟三方会谈有关。 班主任自入学时就了解到她的家庭情况。她没有监护人,为了孩子的自尊,他平时很注意这方面的掩护。可进路志愿是决定人生方向的重要决定,需要学生本人想法、家长意见、校方反馈来共同商讨。现在是做关键决定的高二,很有责任心的班主任想试试,能否邀请这个女孩的未成年后见人来参加三方会谈。 安藤晴子摇摇头:“我真的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去麻烦别人。” 班主任犹豫,不死心地问:“那,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来和他对话。” “谢谢您的好意。但说实话,我们在法庭过后只说过两次话。请他来参加三方会谈,可能对他来说是浪费时间的事情。” 没必要多演一出戏。 “可……唉,要不这样,只要是你比较熟悉、相信的大人,来参加都可以。” “老师,我明白您的苦心。不过,这几年来我习惯了自己为自己负责。所以进路的决定全是自己的意志也没关系。” 她站起来,深深的给班主任鞠躬,“很感激您一直以来照顾我,真的很抱歉,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这个女生乖巧地让人心疼。班主任长长的叹一口气,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不再坚持:“不过,要考哪所大学的事情,得好好考虑。” 她停顿一下,下定决心似的,抬眸道:“我想选择【就业】。” 班主任拿着的手册脱手落地:“可……可是,第一学年时你明明填的是【进学】。而且以你的成绩报考东京的国立大学是没问题的。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安藤晴子咬了咬唇,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想明白了之后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以此为目标考虑的话,上大学这件事并不是必须的一步。” “这太可惜了……” 班主任呐呐道, “我能问是什么原因吗?” “其实,高一时还不清楚自己以后想做什么,只是觉得成绩还过得去就填了进学。”她态度坦然地说:“但现在好像更清楚了想要的东西,请不要担心我。” 独立早熟的孩子和普通同龄人完全不一样,外柔内刚,不似普通孩子会顾虑大人的权威。他们一旦下了决定,别人很难动摇。修过心理学的班主任心知肚明,他又叹了口气,无奈道:“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是。” 正好上课铃响了,安藤晴子欠身离开。 她想要任性一点,决定废弃最初身份规划中按部就班的进学。反正,大学课程的内容没有用,大学交际的人脉没必要,连之后的工作,都对没有价值。如果选择不进学,将这些节省下来的精力时间花在本职工作上,能对要紧局势的突发变化有更密切的掌握。 不过,她需要个合理的理由。 若是毕业后选择家里蹲,那就和之前的人设脱轨,认识的人大概都会觉得她是中了邪。所以,有一份正当的工作是必要的。 第38章 志愿改向 不过,究竟选什么呢。安藤晴子在回家的路上放飞思绪。 自由职业是最方便的。像木曳野晓做一个作家么?或者摄影师?画家也不错。 嘛,这种艺术类的创作需要剖析内心深处的本我。无论是绘画还是文字的载体,其本质无非是精神世界的表达。安藤晴子可没这种倾诉的欲望,也不喜欢被别人阅读,这种在精神世界找朋友的行为她可真敬谢不敏。 所以,这一类pass。 那么,自体经营如何呢?开家小店自己当老板,自由度很高的。咖啡店、餐馆、花店之类产品保鲜度低、需要高人流消耗的就算了,来来往往忙碌得很,但书店好像是个不错的选项。挑个清净点的地段,雇佣一两个店员就够。 啊。说起来,之前木曳野晓举办签售会的宫本书店,就是那位桂小姐经营的。 那么先保留这个想法,最近跑几家书店做市场调查研究吧。 第二学期过得很快,一眨眼两个月就这么过去了。天气渐凉,平日穿的夏季校服外得加一件薄外套。 安藤晴子的日子过得很平淡,她这段时间实地调查了许多书店,也和老板、店员、进货商等相关人士交流不少,得到了许多宝贵的经验。其中桂小姐出了很大的贡献,给与了很多经营上的建议。虽然过程中一直摆出是一副「小鬼你还差得远」的不屑面孔。但安藤晴子早就看穿她口是心非的傲娇属性和内心柔软的本性,自然不在意表象上的言语交锋。 嘛,本质上是自尊心很高、死鸭子嘴硬、喜欢欣赏帅哥的傲娇人士。在安藤晴子说了「桂小姐其实很温柔呢」后脸色爆红目光躲闪冲口一句「笨蛋」。 虽然还在记恨第一次见面时「干扰」和帅哥处对象的事情。但桂小姐已经完全放手了,不过偶尔还会以单身狗的语气疯狂吐槽大野芙美之土气,木曳野晓之瞎眼。大概是赶上社畜感爆发的不良时机,安藤晴子也被吐槽了「年纪轻轻高中都还没毕业的小鬼就想着要开店你真是太天真了」。 安藤晴子笑而不语,能否真的开起来当然是她自己说了算。这样的评论其实她在实地探访中收到许多。即使说「为了大学毕业后开书店做准备」,多数人都因她的年轻而对待得不是很认真。不过,旁人再多指点江山类的评论也不会动手给她的书店添一块砖瓦,安藤晴子根本不在意,她只要收集到有效信息就够了。 第44章 同时,安藤晴子联系了一直负责管理她私人财产的理财机构和律师,开始为购买店面的资金做准备。这个身份不缺钱财,除去托管投资的一部分,她名义上的银行户头中还存放着经过法律程序来路正当的大笔遗产,足够做一家书店的起步资金。 不过合适的地段不太好找。安藤晴子想要书店落址在一个车流人流没那么多的安静角落,最好就在现在住址所在的文京区内,通勤也方便。可东京核心区之一的文京区寸土寸金,行情十分紧俏,因区内有许多名列前茅的大学和高中,许多房源一出来就被一抢而空。安藤晴子的找房要求不低,想找到理想的地址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于是这项任务就直接托付给理财经理人。 第二学期很快在12月份结束,朝日奈兄弟们邀请安藤晴子一起去过圣诞节。本来她想着拒绝的,但雅成先生和右京先生都亲自打电话来邀请,附加同龄的三胞胎轮番不断地纠缠,安藤晴子最终还是一起去了。朝日奈家每年圣诞节会去北海道度假,投资的酒店内有温泉,旁边还有个很大的滑雪场。除了最年长的雅成照顾幼儿园组,剩下的朝日奈兄弟们的活动都挺自由的。 安藤晴子不会滑雪。于是她从零开始学,玩雪挺有趣的嘛。 朝日奈枣热心地想教她,然而物理意义上地被强行劝退,椿和梓一人一边直接把他带上缆车。她笑着挥手目送他们远去,然后自己去报了滑雪班。 没必要一直黏在一起啊,等她学会了可以上山会和。 而且,朝日奈兄弟们一律滑的是单板,她更喜欢双板。模式不同,还是请教专业老师吧。 第一天,摔跤。回去泡澡时身上遍布淤青。 第二天,摔跤半天。剩下的半天能晃悠悠一路刹车地从最简单的雪道上下来。 第三天到第六天,巩固练习。 第七天,能比较熟练地从难度最低的雪道上顺畅地滑下来了。 三胞胎从安藤晴子能上山开始就全程陪伴,再也没去过他们一直滑的高难度雪道,在她时不时地翻车卡在雪地时伸手把她解救出来。在最后一天安藤晴子能以标准姿势不停歇地一路滑到下来后,朝日奈椿在终点处撒雪庆祝。 技能get,开心了。 第三学期时,升学志愿的高二生开始准备统一高考center和各个高校的独立招生。 大野芙美、飞梅洋、朝日奈兄弟都是升学党。 大野芙美和木曳野晓在经历出现新的仰慕者、芙美父亲突然回归、木曳野晓养母等一系列难关后,终于心意相通,修成正果。大野芙美决定成为一个营养师,而木曳野晓则约定如果她看过更大的世界后仍然决定共度一生的话那么就在毕业后正式成婚。 飞梅洋和相生一心在一起了,如今她正在全力备战高考。而相生一心更关注网络上各公司的就职招聘信息。 朝日奈兄弟们成绩都很优异,他们就读的男校本就是东京都内最有名的高名校升学率的高中之一。不管是母亲还是大哥都对孩子考东大没什么执念。于是三人对升学没有太大的压力,不过一致决定在都内读大学。 安藤晴子也在这个时间点和周围亲近的朋友挑明了不再升学的意向,几乎震惊到所有人。追问之后的志愿,她就如实回答想开一家书店。 前段日子职业经理人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一个附和她要求的房源,安藤晴子实地看房后也比较满意,产权变更的手续已经快速走完了。改造的工作就交给了曾为她现在住的一户建加固安保设施的工作人员,保证书店能安全接入彭格列的内部网络。 这里会是她日后的主要办公场所,不得不以最高安全标准来要求。从材料挑选到整体装修,经手的全是临时混入白天的自己人,确保建完后整栋建筑没有混入什么隐藏电线和窃听装备。 同时,安藤晴子想要一个技术性人才来书店做支援。开书店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更加及时地收到总部的消息、更加灵活地控制现场走向。为了保护白天世界里干净的身份不被暴露,内部得有一个自己人打配合才行。同时她也需要一个秘书做帮手来辅佐信息调控,协助在紧急关头或对重大任务的统筹落实。作为上级,她不喜欢将手中的权利过度分散给手下,上学这件事多少限制了及时收到消息进展以及对进行时现场控制的能力,这也是为什么彭格列这些年策略总体保守的其中一个因素。 开书店的自由职业会解放这一束缚。但信息处理量的暴增不得不要求额外的人力支持。 许多年轻成员对此非常积极,这可是能改变命运的重大机遇,艾蕾娜还有内田就是最好的例子。能在血统和实力双双够格的领导者身边,是跨过阶级制约,接触到彭格列家族权力核心的最好机会,稍微有点野心的成员无一不对此趋之若鹜。 安藤晴子扫了一眼报名的名单,随手挑了一个。 “藤井优太。” 艾蕾娜当众公布了选中的人。 诸多目光一下子集中到指挥室内通讯管控区的一张桌子,黑客小哥瞪大眼睛,差点被椅子甩下来。 艾蕾娜难得笑了笑:“从明天开始,来接受培训。” 瘦高的娃娃脸青年挨了隔壁的前辈少女一手肘才反应过来,慌忙站起来:“好……啊……是!” 天知道他只是随手报了个名啊! 一群老狐狸笑眯眯地看着资历尚浅的小伙子有些局促地应对周围人的祝贺打趣。 “藤井啊……这下本土势力快高兴疯了吧。” “轮了一圈,也是该给他们了。说到底,亚太地区有今天的掌控力,多半归功于这些祖辈远离故土延下来的一代代人。” “也是。大人若是用心教一教,说不定是个比内田更厉害的人物。” “唔……但愿。不过,这孩子先得过了跨行这一关。” 于是藤井小哥不得不陷入一整年的魔鬼培训。 转眼,就高三了。 在这一年内,一切以平稳地方式前进着。暗地里无人搞事,各势力相安无事地各自运转。黑羽盗一在伤好后就被送往美国,由同盟家族,美国本土势力oria家族接手。不同于20世纪初才迁入美国的彭格列分部,gloria家族植根颇深,产业大部分已经洗白。但在黑夜里余威犹在谁也不敢小觑。他们在拉斯维加斯有很多生意,黑羽盗一跟他们谈妥后就在那里安顿下来。 明面日常中,升学党努力学习。朝日奈枣男友称职。 书店中的硬件,除了书之外全部到齐。 因为不升学,安藤晴子在高三这段时间有了诸多空暇,她利用这段时间打理家族日常实物,准备书店开业事宜。 八月时安藤晴子满了身份证上的十八岁。于是去考了个机动车驾照,顺带买了辆普通的车。当然,名义上买了辆马自达轿车,实际上家族用自家基地的部件给她组装了一辆。马自达的壳子下,是各种黑科技防护系统,有备无患。 不过安藤晴子希望,她只需要用到汽车的正常功能就够了。 第39章 上京 列车临近东京的站口,紧挨着的高楼大厦连成一片伫立在眼前,宛如一只颇具压迫感的钢铁巨兽。藤井优太额头贴着车窗玻璃发呆,心中既有尝试新事物的兴奋,也有一步登天带来的忐忑。 总要试一下,不然枉费着堪比中头等彩票的好运气。藤井优太为自己打气,再暗暗盘算一下后路。万一做的不好,他还有一技之长能回归老本行,很保险的。 家里倒没给他压力,祖父母和父母甚至不怎么激动紧张,搞得藤井优太差点以为他的新工作跟初中生外宿的社会实践没什么区别。他跟哥哥藤井亮抱怨的时候,大哥狠狠把他揉搓了一顿,“那是你从小就放养,哪里懂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反正最多坚持两个月就会回来啦。” 藤井优太气成河豚:“你太看不起人了!” 他亲哥挑眉:“那要试试我这种从小就地狱模式的训练吗?” 青年泄气,但还是回嘴道:“你叛逆期的时候还不是闹得天翻地覆,离家出走,把那一套全扔了?” “嘛,发生了很多事呀。” 藤井亮笑着说:“观念也会随之改变。” “那东京是有多黑啊?” 藤井优太抱紧自己,玩笑道:“居然让黑、手、党「迷途知返」……诶?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总觉得怪怪的。” 藤井亮尚他一个板栗:“怪就对了,你个没有学历的文盲。以后在大人面前少说多做,省得暴露你傻白甜的属性。” 藤井优太抱着额头哇哇叫,“你居然敢打上司!我要革你的职!” 藤井亮冷笑:“你再多说一句,我让你在去东京前所有设备都彻底断电,信不信?” 藤井优太拔腿就跑,生怕自己正在运行的程序遭遇不测。 出发上京的那一天,藤井亮一大早把小学生出游兴奋到整夜闹腾的弟弟从被窝中揪出来,押着他去新干线车站。大件行李和电子设备早就托运过去。但藤井家不放心藤井优太独自出这趟远门。 第45章 从小就跟表世界没什么交集的孩子。万一中间迷个路、出个什么差错,给大人的第一印象就很不好。所以负责任的哥哥藤井亮变身快递员,把弟弟亲自送到大人那里。 同行的还有藤井亮的大学同学、兼现任同事,诸伏高明。他的朋友,同样也是长野县警中的警察,在雪崩中受伤,现下转移到东京的医院。诸伏高明这趟是去探病的,正好藤井亮要送弟弟,就一起去了。 诸伏高明也有弟弟,不过他们亲兄弟因为各种缘由,见面并不是很多。诸伏高明看着藤井弟弟活力四射、跟哥哥顶嘴的模样,心中不禁感慨。如果当年自己家没有被丧女发疯的犯人搅得一团破碎,景光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般安静懂事,而是更像眼前这位,一看就是被周围好好照顾的样子。 藤井亮发现诸伏高明盯着被没收了小型设备、无聊到上蹿下跳的弟弟,无奈地笑道:“他野惯了。从小就没去上过学,整天就在家里宅着。举止什么的,让你见笑了。” 诸伏高明笑着摇头。 “你这么说搞得我像个野人。” 藤井优太抗议道,“刚从山顶洞里出来的无知品种。” “可不是么。” 藤井亮瞥了一眼,“背首俳句给我听听。” 藤井优太气到瞪眼。他是黑客,学什么文科?!有本事考编程、数学、物理啊! “你家确实在山里。” 诸伏高明打圆场,“不过,远离尘世喧嚣,安静惬意,又何必在意世俗里不必要的条条框框。” 藤井亮苦笑:“也着实太偏僻了些,我小时候出门光是走出山里,就得花好几个小时。所以很难跟镇上同龄的小孩一起玩耍。优太也是,但他变成了家里蹲,家里也宠他,由着他的心意不强迫参加社会活动。唉,我真是头疼的很。” “那平日里……” “家里连了网,他就随便看网上的公开课,学些乱七八糟的技能。” 藤井亮耸肩,揉了揉弟弟的头顶:“运气好,总算没长歪,现在知道要到外面去看一看了。” 藤井优太憋气,但也没逃开哥哥弄乱他头发的手。 看着好友脸上的表情,诸伏高明不禁失笑,调侃道:“那你在东京转了一圈,最后回到长野,原来是因为千帆过尽,想要倦鸟归巢了?” 藤井亮看向他,反问道:“你还不是一样?” 他们两个是东大法学院同级生,风姿好能力强,是当时学校内无人不知的风云人物。但这两个看上去前程远大的学生在毕业时都放弃了公务员考试,甚至不愿意留在东京,实实在在地让周围人大跌眼镜。 诸伏高明笑笑,随口说:“我只是觉得那一套系统很无聊罢了。”白日里一样的肮脏不堪。污渍是洗不去的,只会和人类一起延续下去,直到灭亡的那一刻。“你呢?” 他问。 “叛逆期过了。” “敷衍。” 藤井亮笑起来,弯起好看的眼睛,“这是真话。” 诸伏高明看不透他。 藤井优太这时举手,“这个我能证明。” 他哥当时不愿意为彭格列效力,直言仅仅是虚无缥缈的血统就要被强逼着做那些事,还不如让他直接向公安揭发自家山后的武装基地。祖父和父亲气到升天,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父亲还差点把他哥当成叛徒直接处理。后来还是山里基地的人出来奔波当和事佬,各种劝说藤井爸爸不去逼迫孩子。 彭格列家族的后代中有相当一部分不愿意继续做下去的例子,基本上是留有情面好聚好散的收场。在诸位的劝说下,藤井一家在失望伤心后也终于明白强扭的瓜不甜,无奈放弃了将下一代培养好继续为家族效力的执念。而藤井亮终于能抛开之前所有的魔鬼教育,走出家里,到东京读寄宿高中。 然而,命运来了个大转折。藤井亮大学毕业后回来了,这几年渐渐从父亲手中接下长野地界的事务。他很聪明,很快就将手里的东西盘活,运营得恰到好处。 而藤井优太,介于他哥的前车之鉴,被完全采取了放养策略。藤井家在大儿子差点叛变的打击下,对小儿子成材不抱有任何期待,只要保守好家里的秘密,随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奈何藤井优太误打误撞之下,直接起飞了。他随着兴趣捣鼓,无意中点亮了编程技能,又喜欢在山里疯跑,和基地里的大家相处也很融洽。时间一长,藤井优太就对家族这个词特别有归属感。于是当家族在下一代中招募新人时便毫不犹豫地报名加入了。 藤井优太其实也属于早熟早慧。他觉得里世界并不残酷,自然界中更没人性的比比皆是,血腥根本不是衡量哪个世界孰胜孰劣的标准。既然都一样,为什么不背靠大树好乘凉,还有哪颗树比自家身后的更结实,干嘛还要舍近求远? 相比想加入家族却找不到门路的外姓人,藤井优太清楚自己的优势。他有曾祖父来自意大利南部的血缘。虽然这一代稀释到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但藤井一家从没放弃过和彭格列的对接,一直对家族忠心耿耿。哥哥当时所不屑的血缘,恰恰是将彭格列内所有人联系在一起的紧密纽带。所以即便外表不同,他们也不需要依靠黑、手、党传统誓血为盟的形式来维持彼此之间的联系。 彭格列内部大量共享的资源对自己人完全敞开,藤井优太与诸多黑客battle,学习得不亦乐乎。后方基地很安全,还有各种大瓜可吃,这样的生活不要太愉悦好么。 看着两个儿子最终都为家族效力,藤井一家表示,这峰回路转来的真是猝不及防。现在小儿子还被大人挑中,藤井一家既开心又惶恐,那是个没按路数养的野小子啊。技术类工种也就算了,他有天赋,但搞智斗,总觉得非常不靠谱。 这就导致了藤井优太白天接受艾蕾娜培训的同时,晚上还要跟亲哥视频上补习班,苦不堪言。不过,相差十岁的两兄弟在这段时间内关系倒是突飞猛进。 藤井亮知道诸伏高明的弟弟只比藤井优太大一些,算起年纪,应该是大学毕业不久。 “你弟弟景光住在东京,这次可以顺道见一面。” “他说了工作很忙,” 诸伏高明道,“时机不凑巧。” 藤井亮忽然问:“做了警察吗?” 诸伏高明一顿,“是。” “诶……原来你们两兄弟是警察啊,那肯定有很多话题可聊。” 藤井优太好奇:“他被分到哪里了?” “应该被分到了警视厅,具体哪个部门应该等培训结束后才能知晓。” 诸伏高明说。 “我记得景光是去年从警校毕业的吧,” 藤井亮笑了,“真是有才干的年轻人。” 诸伏高明微微蹙眉,扔给对面的人一瓶矿泉水。藤井亮掩下眼眸,没继续说下去。 藤井优太看看他们两,随手拿了本杂志,打着哈欠翻阅。 这么长的训练期。诸伏高明的弟弟,原来做了公安啊。 安藤晴子把几本样本书带到店里,过会儿藤井优太就要到了,他会住在书店楼上的房间里。 正在整理书架时,两个陌生男人停留在书店的玻璃门前。这里的地段不是那么热闹,傍晚更加人烟稀少,安藤晴子走了过去。 猫瞳黑发的男人在迟疑过后礼貌地上前询问:“不好意思,之前在这里营业的夏川居酒屋是转移到别的地址了吗?” 安藤晴子:“夏川店长在一年多前已经回老家了。” 两人表情错愕,好像十年后进城发现之前的小杂货铺拆迁改成咖啡馆一般。 “您是新店长吗?” “是。不过,我做的不是餐饮业……” “啊,抱歉打扰了。” 另一个金发黑肤的混血小哥点点头,拉着同伴离开了。 没想到公安厅封闭训练结束后夏川老板已经不再开店,诸伏景光不禁感慨物是人非。 “是啊,不过特殊潜入组本来就比别的组别要训练得久,快两年的时间内能维持不变的东西不多。” 降谷零有些遗憾,“本想着在真正任务下达之前到老地方好好喝一杯的,这下可得改变计划了。” “拉面怎么样,zero?” “在自由的最后一天以拉面终结吗?” “仪式感重的话会有特别的压力,这种明天就要去赴死的悲壮感还是不要了吧。” 降谷零叹气:“行吧,用拉面告别所有的过去。”、明天,就是两个全新的身份了。 第40章 书店 3月樱花季,没有大张旗鼓的宣告,书店在高三毕业的春天里正式开业了。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书店门前的樱花树不时飘落的花瓣大概算是唯一的剪彩仪式。 因为安藤晴子在前一天突然说,“明天开业吧。” 彼时藤井优太正穿着书店围裙在做最后除尘,听到这随兴所致的话语,无奈地垂下手中蓬蓬茸茸的除尘滚轮,“晴姐,咱们的牌面呢。一声不吭的,搞得想偷偷过来围观一下的人都尴尬得没地方躲。” 第46章 “不管。” 安藤晴子靠在实木书柜上,“反正没说必须得哪天开业,也没规定说开业必须就得热热闹闹的。” 年龄相近的两人相处很随意。安藤晴子只要不进入开动状态,就比较慵懒随性,好像一只在非猎捕状态下的大老虎,想趴着就趴着,想散步就散步,慢悠悠地像只橘喵。 藤井优太扶额,“是不会来干扰您,但他们都来找我呀。” 从前安藤晴子就一个人脱离大部队,基地来的各种寒暄问暖收不收完全看她心情。现在倒好,那些殷切叮嘱一股脑的全送到他这儿来了。介于本地总部还有西西里那一系列高得吓人的等级头衔,藤井优太不得不一个一个地好声对付。 安藤晴子瞥了一眼正苦着脸的青年,觉得他的颜艺技能又提升一步。她明白那些老家伙的压迫感,开解道:“随便应付两下就行了。” 藤井优太连眉毛都在表达着不敢两个字。 “艾蕾娜难道没教过你吗?” 安藤晴子摇头,“我就是你的底气,这就足以让你握有挺起腰杆拒绝家族中任何人,哪怕是十代首领,明白吗?” 原本打盹的老虎突然睁开眼,犀利地扫过误闯的小动物。藤井优太第一次直面她的气势,被震到手里的滚轮脱手落地。 “是!哇,抱歉!” 黑客小哥手忙脚乱地去捡滚来滚去的毛茸茸圆筒。 安藤晴子:…… 一秒转变画风。 藤井优太把东西放好后啪嗒啪嗒地过来星星眼:“我真的第一次经历这么霸总的行为,太帅了!我会好好打工的晴姐!” 安藤晴子看着这个元气的新小弟,无语地起身避开:“看来要实行扣薪警告才行。” “不要啊!”藤井优太拍胸脯,“我可是通过高分通过基地的考核,肯定会尽快上手不拖后腿。” “这么乐观啊,” 安藤晴子顺手把营业的牌子挂到门口:“不错,继续保持住。” 藤井优太整理好最后一排书架:“通过过往观察,我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和学习能力都还不错。” 一个好的黑客总是需要不断学习新技术,藤井优太习惯了面对新的挑战。虽然这次的难度稍微大了一些,但他并不会愁眉苦脸。既然自己能在一个领域中做到顶尖,那么就算被动更换手牌,学习能力和过往经验依然可以保证下限。 安藤晴子回头:“好吧,恭喜你获得新手大礼包。刚上手免不了出现失败和错误,不用过分担心自责,在实习期内我都可以替你扛着。” 藤井小哥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么请问实习期的时长是?” 她狡黠地投去一眼,走上通向二层的木质楼梯,声音透过固体材料闷闷地传下来:“视老板心情而定。” “太狡猾了吧!我可是打两份工的终极打工人啊,能不能给点提示福利?” “不能。而且,扣薪警告一次。” “哪儿来的薪水啊?!我连工资条都没有!”、书店起名叫「蓝沧」,坐落在清净悠闲的高级街区中,带着一个小小的庭院。书店的整体装潢并不华丽,而是温暖中有着点恰到好处的艺术感,很让人感到舒适。 一层二层全是书,密密麻麻的放在木质书架上,只留出狭小的空间用来行走穿梭。但不少角落中摆放着用来阅读的木质小椅子。地上铺着厚重的棕红色绒面地毯,头顶上的灯散着柔和的暖黄色光,照着置放在书架顶上的各色画作和有趣雕塑。三层就是全景落地窗的阅读区,阳光能透过玻璃照进来,布置着很多生机盎然的花草绿植,深色的木地板错落有致地放着大小不一的藤椅沙发,以精致的纯色屏风大致划分区域。 书店面积很大,但因为只卖书,所以主要工作集中在记住图书的相关信息,名字、作者、大概内容、具体版本、摆放位置等等。这个不难,安藤晴子和藤井优太的记忆力远优于常人,两个人完全忙得过来。 没有任何宣传,又地处非人流热闹区,基本没有客人主动上门过。 但安藤晴子和藤井优太完全不着急。除了日常的书店维护,两人就各自窝在舒服的位置里安静地做自己的事。安藤晴子看看书,而黑客小哥则在收银台后的电脑上写点程序。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是最早过来的。大概萩原研二的消息太过灵通,开业不到一周两人就上门了。而安藤晴子身边的朋友则是在正式营业后的两周后才知道,还是某次聚餐时飞梅洋主动问起的。当飞梅洋把此「重磅消息」在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后,大家纷纷前来捧场。除了大野芙美、飞梅洋、相生一心、和朝日奈三胞胎,连木曳野晓和他的编辑,朝日奈家剩余的成员都纷纷来了。 蓝沧书店在第一波客人中收获了极高的好评。 飞梅洋和大野芙美很喜欢书店的整体风格,拍了许多照片准备发到社交网络做宣传。 木曳野晓的编辑金石吾郎对蓝沧书店特有的书皮包装纸设计。日本的书店都有各自设计的包书纸,由此展示书店的特色和品味,大多数客人在购买书籍时要求包上书皮,既可以起保护作用,又能做为特色收藏。安藤晴子准备的书皮有好几个版本,从简洁的蓝白风到华丽的印象派风格,都以海为主题,很有特点。 似乎是听到金石编辑关于书皮设计的谈论,朝日奈枣走了过来站到她身后:“这些全部是晴子自己准备的。整间书店都是。” 语气中隐隐按捺不住赞扬骄傲。 安藤晴子看了他一眼,一边无声地轻笑一边故作无奈地摇摇头。朝日奈枣勾住她垂下的手,捏了捏后自然地牵住。 “是么,” 金石编辑看向眼前气质沉静的女人身上:“安藤小姐,真是用心了。” 品味一般是由眼界阅历和物质底气的外在体现,眼前这将原木的简约质朴与艺术的活力怪趣精巧结合的布置,一点一滴彰显着书店主人良好的见识教养。按照来时大野芙美的说法,金石编辑以前是在签售会上见过安藤晴子一面,可他没多少印象,那时候的女孩远不如现在令人印象深刻。 金石吾郎是个很吃得开的高情商男人,在工作、生活中也见识过各色各样的异性。抛去易修饰的化妆、发型、体态,他认为从内在蔓延开的气场氛围才是真正认知另一个人的路径。今日见到的安藤晴子,普通地穿着一条深蓝色的长裙,卷曲的长发披在肩上,全身的饰品只有一副小小的珍珠耳钉。但能明显感受到和她交谈时的舒服,没有强势没有柔弱,只有一眼望过去的恬淡,却又隐隐好似诱人探寻但挣脱不开的流动漩涡。 太容易被吸进去然后心甘情愿地溺死。再留心将观察一遍今天到场的众人,金石吾郎心下哂笑,这下是不敢迈步靠近她了。他带上礼貌的微笑,将手上的书本还回去,“这么美的书店无人发现太可惜了,我会把它推荐给同事朋友的。” 安藤晴子:“那就承蒙照顾了,感激不尽。”、朝日奈椿逛了一圈后来到安藤晴子这边,双手插兜,一副随意的样子。除去枣的关系,椿和梓作为同龄人,一有什么活动都会把她拉上,相处久之后说话相处就很随意:“说起来,为什么不做宣传呢?现在可是电子阅读当道啊,纸质书的空间被挤压了不少。就算不跟媒体或自媒体博主打招呼做营销,建立一个专门的网站也好啊,可以让外界更容易认识到书店。” 的确,现在很多实体书店为了生存另辟蹊径,开始为贩卖生活方式为主,比如众所周知的茑屋书店。大多数只卖书的独立书店都不赚钱。 她嘴角晕开浅浅的笑意:“这家店的目的又不是为了盈利生存。我只是想做点有趣的事情,遇见一些或许有点意思的人。” “这样的人看来是极少数的。” 朝日奈梓从楼上下来,向来温雅有礼的眼睛中绽放着亮如星辰的光,眼下的泪痣越发妩媚。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本《树上的男爵》,初版日文译本复刻。“安藤,阿里巴巴的惊天宝藏也不过如是了。” “啊,你是发现开门咒语了?”她挑挑眉,抿唇笑道。 朝日奈梓举起书,对上她的视线,“为了与他人在一起……” “唯一的出路是与他人先疏离。” 两人默契地一同开口说道。朝日奈梓笑起来,如同在心间扔下一颗石子,荡起的涟漪开辟出另一个空间,将两人从聚集的人群中隔开。 朝日奈枣似乎有点不舒服,低眸看着她。朝日奈椿则轻飘飘地看了眼自己的同卵双胞胎弟弟。 “这是卡尔维诺啊。” 本职是文学编辑的金石吾郎很快反应过来:“安藤小姐,蓝沧书店的定位是人文类别吗?” 独立书店一般有明确的专门方向,沿着那个方向做深做透,才能打出名声。 安藤晴子点头。蓝沧书店的书籍全是与文学、历史、哲学、艺术有关。 “卡尔维诺?那是谁?” 飞梅洋赶上对话的尾巴,不解地问道。 “那是意大利近现代最有名的作家。” 朝日奈梓道:“我一直很喜欢他的作品,能在这里找到这么多不同的稀有的版本,可太难得了。” 第47章 “是吗?我不懂文学,不过听起来是文艺青年绝对会喜欢的地方。ok!我会瞄准这个人群进行安利的!” 飞梅洋握拳:“对了,木曳野似乎看起来似乎在扫荡你的书架,他正用小梯子爬上爬下地搬书下来呢,芙美看着那一堆半人高的书正头疼他不停捣乱。” 真正和文学打交道的作家先生显然正忙着搬金砖。 金石编辑一听,马上离开去二楼进行阻止。 藤井优太扫了眼局面,也一溜烟地上去帮忙。 “刚开始会很艰难,” 朝日奈椿靠在收银台的大台面边缘,侧头问道:“要帮忙吗?我可以既出人又出钱哦,没利息的那种。梓和枣也说过要来帮忙的。” “谢谢了,椿君。不过我害怕你们三个同时出现,这里恐怕会成为网络大炎上的话题。” “喂!好过分!” 朝日奈椿向来生机的脸上瞬间变成气鼓鼓的表情,“一年多以来跟我们一起出门,脱敏治疗一点用都没有吗?!” “唔……跟你们走在一起大多人以为我是特别有钱的富婆,能包养三个美少年的特权阶级,反倒更瞩目。” 她笑着摇头。 “拒绝。我还是专心搞事业吧。” 第41章 风过无影(一) “安藤小姐,一收到您的电话我就赶紧过来了。”带着珍珠项链的贵妇笑吟吟地打招呼:“这本是我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收藏的,今天终于如愿,实在是太感谢了。哎呀,说起来上次也是,我先生现在还对那本诗集爱不释手呢。真是的,好像一直在麻烦您呢。” “哪里,” 安藤晴子微笑,将贵妇想要的珍本包装好递过去,“您总是来照顾小店的生意,感谢的人应当是我才对。” “啊,那我应该再多介绍几个朋友过来。” 贵妇摸着书的封面,很是高兴,“这周末我们在书店举行的读书会多几位成员,不会打扰到您吧。” “当然不会。上次您提过和果子不错,那这次尝尝羊羹如何,我会拜托同一家点心铺老板的。” “太好了。” 贵妇笑道:“那正是我最喜欢的。” 安藤晴子记下来,长长的黑色卷发随着身姿从耳边垂落,与皮肤的颜色形成一种极致的色彩对比。 贵妇喜好文学,是这家独立书店一开业就成为会员的。她对这位气质独特的书店主人很有好感。如今年轻人能不被世俗侵染、静下心来专注一件事的着实不多了,况且安藤小姐挑书也有品味。虽然书店远不及门庭若市的地步,但也有了一批固定的顾客,在喜好文学艺术的圈子里有了初步的名声。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忙,也请尽管开口。” 贵妇其实有些担心这家不搞花里胡哨促销活动的独立书店是否能长期坚持下去,要知道如今是很难找到只专注于书本身的实体店了。何况她还很心仪这家店的装潢和氛围。如果因为资金的困难而终止营业,那就太遗憾了。贵妇恨不得出资成为股东,这样就能保证喜欢的书店不会为几个小钱而关闭,长长久久地开下去。 安藤晴子已经习惯这些背景深厚的常客明里暗里的想提供帮助,她笑着婉拒了,直言现在没什么问题。 一旁的藤井优太表示,他们对晴姐的力量一无所知。 自高中毕业的暑假开始,朝日奈枣就经常来书店帮忙。即使安藤晴子对他说人手够用,他还是坚持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这里,而不是去享受大学生活。不去社团、不去交际活动,只要一下课就会来店里来帮忙,出勤时间都快赶上正式员工的藤井优太了。 安藤晴子不是不知道他的感情心思。本以为年少的冲动就如海潮一般,来时汹涌,但短暂过后海水就会悄然褪去。可将近两年,沉稳俊秀的少年随着时间身形愈发出色,当初浓烈的喜欢没有冷却半分。实际上他一直是那个妥协、迁就、主动磨合的那个人。面对这么纯粹的爱护包容,安藤晴子有时会感到一丝抱歉。她利用了这个少年,却没办法回馈同等的感情,像对方那样在乎到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她只能有限的条件下补偿般地对他更好一些。 朝日奈枣下午还有课,得赶回学校去。安藤晴子当下无法走开送他去,只好叮嘱他路上小心,下了课就直接回家不用再回来接她了。 他在更衣室中换好衣服。走过来帮她梳理垂下的长发,拿起手腕上的头绳漂亮地扎成一束,露出耳边他送的精巧耳钉:“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只要是枣君做的,我都很喜欢啊。可以先不告诉我,变成一个有趣的小惊喜。” 她踮起脚抱了抱他,在耳边落下轻柔的吻,“只不过,不要胡萝卜。” 枣抱住她在怀中,手臂扣住纤细的腰肢,眉眼低垂埋在脖颈处:“好啊,那要借用你家的厨房了。” 安藤晴子笑了笑:“要求留宿时还是这么爱撒娇呢,下次可以直接说出来啊。” 回应她的是收紧的手臂和耳后那一点点绯红。 下午没什么客人,今天是工作日,只有零星几位顾客在三楼阅读区域。 安藤晴子正在更新展柜上的样书。透过宽阔的玻璃橱窗,她余光瞥见一辆保时捷356a悄然滑入街口,在书店门口停下。 披着金色长发的高大男人穿过小花园的草坪,推开门走进来,一眼扫过书店内的环境,视线正好与书柜边的安藤晴子对上。男人额发偏长,遮住了大半眼眸,但依旧气场凌厉。 她放下手中的样书,远远隔着一摞摞摆放整齐的书籍,朝来人点头问候,“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是可以帮到您的吗?” 金发男人双手插兜,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低沉的声线中是撒不去的冷漠,“川端康成的《雪国》,有么?” 安藤晴子点点头,引导他走向相应的书架:“从首版到最近的岩波版全部囊括在这里。现在摆放在这里的是首版复刻,但也有真正的首版旧书。如果您想要,我可以为您拿过来。” 男人随手拿起一本,翻看了一下,目光最后落在书的腰封上:“这是你们自己重新设计的?” 没有「年度最佳、xxx鼎力推荐」这样吹捧的宣传语。而是干干净净地用简单的色彩设计配上一句读书心得,很是和谐。即便是同一版的书籍腰封也不尽相同,这让男子少有地露出一丝兴味。 “是的。我不太喜欢这种把书当做一件促销商品的做法,但腰封的存在并不是一件坏事。这小小的一片纸是可以弄出许多有意思的花样的。” 安藤晴子笑着解释道。 她展开《雪国》另一版本的腰封,上面没有任何文字。但长长的硬质卡纸展开后形成一副蓝灰色调的延绵雪山图。 男子轻哼一声,似乎是在冷笑却没有明显的恶意。他进店后第一次把目光落在面前的女人身上,冷冷地问:“你是店长?” 她点点头:“敝姓安藤。” 男子微微颔首,似乎无意再聊下去,抽走一本早稻田出版部的《雪国》后就示意结账。 「虚无和徒劳」,是那本书的文字腰封。 安藤晴子为他报上冷色调的纯色书皮。这个戴着皮质手套的金发男人抽出一根香烟,拿起书转身就走,什么话都没说。 安藤晴子没有面露不快,挂着笑容目送这位顾客离去。 酒厂的头号打手,意外地有文艺些的小爱好,她还以为老派杀、手那一面血腥一面高雅的素质已经在外面消失不见了。 她轻轻地笑了笑,没有为这段小插曲拨动心弦,继续做着自己的工作。 然而藤井优太从后门跑上来,气喘吁吁地来到她身边:“晴姐,刚刚有人盯上我们了。” 安藤晴子蹙眉:“怎么了?” 藤井小哥拉着她来到收银台后,打开监控录像,把后门的摄像头记录的画面倒回去,指着一个灰色兜帽的人影:“我认识他,他应该是警察。” 高分辨率的画面明白地把来人的面容五官勾勒出来。安藤晴子有些意外,是一年前书店未开业时和金发黑肤男子在门口向她问路的猫眼男子。 “怎么回事?” “我哥哥有个叫诸伏高明的警察同事,他弟弟应该在警视厅做公安警察。” 藤井优太向上拉长眼角:“这个人和诸伏高明长得太像了,连眼睛的弧度都几乎一模一样。” 藤井优太在后门搬书时瞟到那个人影,脑内瞬间拉起一级警报。 为什么有公安突然来蹲守这家书店?难道是发现了他们的身份吗?!是要秘密带走大人吗?要是大人出了什么意外,整个家族绝对会发生大地震的。 藤井小哥很慌,但还记着训练时的内容,不得不强忍剧烈的不安维持着自然的动作。所幸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那个男子在后门处徘徊一阵后就打车离开了,藤井优太赶紧冲回来跟大人汇报。 安藤晴子听完他的描述,虽然直觉说这位疑似的公安先生应该不是冲着她来的,但谨慎一些总没错。这是这位猫眼男子第二次出现她身边了,安藤晴子从不相信偶然,那么搞清这位男子的目的是件必要的事。 第48章 藤井优太立刻给总指挥部下达指令,将猫眼男子的照片通过内网传过去,开始调动埋在警方的各路内线棋子。因为涉及安藤晴子本人的安全,这个指令级别很高,所有人的动作非常迅速。不到两个小时,相关资料就传了回来,于是两人在关店后就直接读了。 这个猫眼男子的确姓诸伏,叫诸伏景光,隶属于警视厅公安部,现潜入酒厂组织担当卧底。他的捏造身份叫绿川唯,为酒厂组织的行动组人员,是还未获得酒名代号的底层人员,负责狙、击。 “他大概是跟着琴酒来的,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安藤晴子说:“我之前说的那个金发黝黑的混血呢?” 藤井优太调出资料:“他也是公安警察,隶属警察厅,叫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同接受了卧底酒厂组织的任务。” “还没获得代号吗?” “没有。不过线人称,他的情报收集能力很强,应该过不久就会晋升。” 安藤晴子看完他的履历档案,笑了:“难怪,原来是从警校起就一路第一名的顶级人才。派到酒厂真是屈就了,我还以为这种厉害的角色会被分给我们。” “这几年放进来的几个眼线,连我们的边角都没摸到呢。说不定警方高层决定更换策略,先把力量放在更容易突破的地方,至少能早点看到点结果,也好向上汇报他们没有白白坐在办公室中拿工资。” “可能吧。不过酒厂这几年的确动静不小,被盯上也正常。” 安藤晴子若有所思,“对了,他们的生物医药研究所准备完毕了吧?” “是的。我们看到仪器设备已经全部运送进涉谷的研究所,研究人员也开始陆续进驻到实验室内。” 藤井优太说:“主研究员是前酒厂科学家宫野夫妇的女儿宫野志保,在美国完成了博士学业,留学归来取得代号「雪莉」。据说会在新研究所内继续父母未完成的研究。” 安藤晴子不觉笑出来:“啊,银色子弹。” “目前的情报是,那场大火烧毁了大部分资料,酒厂手上一颗样本也没剩下,所以雪莉的研究被认为困难重重。” 藤井优太回想起跟生物化学组的博士们谈论银色子弹的话题:“博士们都还在跟那颗药丸死磕。但雪莉在前期资料严重缺失的情况下,不说完全复刻,就说想赶上我们的研究进度也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看来当真是太平久了,大家专注自家门里的事,都不怎么斗了。” “哪有。” 藤井郁闷,“都在阴搓搓地铺线呢。” 安藤晴子微微笑着,十指交叉抵在下颚,靠在椅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的屏幕,任由冰凉僵硬的蓝光占据眼里的高光。 第42章 风过无影(二) 藤井优太打开警备系统,各区域里的监控开始运作,现在这里安全到让他们可以交谈一些「内里」事物。 电脑程序接入家族的系统网络,上面会实时更新一些从总部或者别的分部确认的消息。从毕业后不再被学校束缚,安藤晴子有足够多的时间仔细跟进诸多有点意思的事件。破碎或表层的信息多少能窥探水面下的行动,她顺着线索抽丝剥茧地找出几个跨越惊人的时间或空间广度的庞大布局,不过都没有出手干扰。 现在她还处在动手之前的信息储备阶段,莽撞行动不是她的风格,安藤晴子通常偏向将周围全部看清后再一举掌控主动权。 屏幕上一条条消息滚动,安藤晴子静静地看,藤井优太陪在一旁也不打扰她。 头顶的灯光慢慢地抵过渐暗的天色,成为室内的主要光源。安藤晴子好似一尊木偶,任由墙上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良久,她才闭上眼,开口打破寂静,“龙埋下的种子可以发芽了。” 没头没脑的,藤井优太不解,“什么?” “这些年也歇的够多了,是时候出来活动活动。” 安藤晴子嘴唇轻抿,眉眼间的笑意如同一把出鞘的刀刃,“不好玩吗?” “您是说我们要主动出动出击?” 藤井优太瞪大眼睛,面庞上多了一丝激动,但更多是摸不清的迷惑,“可是,我们到底要做什么?收拾哪个啊?” 安藤晴子看了他一眼,笑着摇头,返回方才跳过的信息流,从中挑出一条没有被重点标记的简讯。 只有一行字,一张照片:mimic于荷兰港口出没,照片是一群模糊的斗篷人。 藤井大惊:“mimic不是…..不是不能碰的禁忌么?!而且他们的主要活动地点在欧洲,跟我们隔着半个地球啊。” 安藤晴子「嗯」了一声,问他:“所以这是什么困难吗。” 藤井如受惊的毛茸兔子一般瞪着她,一肚子的疑问说不出来。 “表里世界皆不能容的组织,只好成为游离在外的灰色幽灵。但这颗炸弹总是要爆的,与其爆在远处不相干的角落,还不如拿过来好好处理变成给人喜乐的烟花。” 安藤晴子笑着说,“你瞧,有这想法的不止我一个,已经有人先下手为强了。” “谁?!” 安藤晴子托着下巴,指尖点在照片中一个身形稍显弱小的斗篷人上。 藤井优太马上动手搜索,这是他的老本行,不出几分钟就在自家资料库中找到这个人的资料。 坂口安吾,隶属异能特务科,潜入港口黑、手、党卧底,一年前被港、黑派到mimic成为三重间谍,拥有读取物品残余记忆的异能力。 “异能特务科!但这跟龙又有什么关系……” 藤井优太眼里好像有蚊香圈不停地转呀转,像是陷入一团杂乱的毛线圈里,完全搞不清了。 “要不要给你点时间想一想?” 安藤晴子忍俊不禁,大度地说:“那今天先到这里,好吗?” “好……” 藤井优太干吞了下喉咙,这是第一个正式挑战,他不禁有些紧张。 “不过,我们先把饵抛出去。主基地的保险库里有个东西,先剪下一小片,悄悄流入市场。”、安藤晴子在休息室收拾好提包,朝日奈枣正巧打来电话:“要下班了么,我来接你吧。” “正要走呢,我直接开车回家就好。”她话音温柔,多了一股妩媚的味道,“稍微等等我啊。” 电话那头的青年不觉弯起嘴角,目光柔软,“好啊。那我先去买晚餐的食材,直接带过去了。” 安藤晴子笑着应道,语调在句尾微微上翘:“枣君真可靠。” 撒娇真犯规。朝日奈枣红了脸,不禁用缠绵的气音唤她的名字,然后说:“好想你。” 好想马上见到,好想立刻触摸到,心里酥软到好似被幸福淹没。 “嗯。” 她笑着说:“我跟枣君的心情一样。但还要忍耐一会儿,好难熬。” “那我早点到好不好?你答应我一定要安全驾驶。” 她故意顿了下,才说好,“今天正好有些累,那我回家先眯一会儿。能一睁眼就能看到你在眼前吗?” “会的。” 他应道:“快回去休息吧。” “嗯。那等会儿见。” 说完她主动挂断电话,看向藤井中途过来靠在门边的身影,青年做了个ok的手势。 安藤晴子不由得笑起来,眼神清明。 屋外,黄昏已过,夜色完全笼罩。无月无星的夜幕中只有压得很低的云层开始隐隐翻涌,却无人看得清。 朝日奈枣拎起简单打包的轻便行李袋和购买的食材,在门口公共留言板上划下这周不在家的简信,就出门了。 行李袋中就是几件换洗的内衣,很轻便。在一起后晴子给他添置了不少衣饰,从剪裁得当的休闲西装到宽松舒适的居家服,有一半在她家的衣帽间中。晴子的眼光很好,品味在线,她所挑的衣服枣都很喜欢,连自己的兄弟们都不禁评价说如今的枣就像是受到专业调、教后,从邻家的帅气男孩蜕变成光芒万丈能酥掉人腿的荷、尔、蒙模特。 其实,枣更喜欢晴子在打扮他的过程中落在身上的关注和爱护,比如上次她一点点地调整枣系挂在胸前的长绸领巾时,他并不关注自己,注意力全程放在晴子从头至尾的专注目光和不时触碰到皮肤上的细腻指尖。 梓在有次闲聊时吐槽说枣自从坠入爱河后就再也没浮起来过。他们三人上了都上了庆应大学,结果朝日奈三兄弟日常出现在校园里的就只有两个,剩下外表打扮最吸引人的那一个,同届学生除了上课外就没再见到过。 不过自封为安藤晴子好友的椿说了关于她的很多事,导致认识或是关注他们的人都知道了,那段时间不少学校里的人特意来书店围观她本人(顺道来舔屏书店店员版的帅哥)。最后椿被没收好不容易撒泼打滚要来的书店围裙,乖乖地对带着微笑但背后散发黑气的安藤店长赔礼道歉才算结束。 去晴子家的路已经走了太多遍,朝日奈枣一口气不停歇地达到目的地,轻轻地推开黑色铁栏,经过细心打理的小花园,来到门前对着门锁按上指纹。 指纹配对成功后显示屏闪了一下,随即门锁内部轻微的机械移动声响起,他按下把手,顺利地打开门。 第49章 里面静悄悄的,朝日奈枣看了一下手表,这个时间点确实应该叫醒休息的晴子,不然晚上会难入眠。 他脱下附着寒霜的外套挂在玄关处,仔细洗完手后上楼轻轻推开卧室的门。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枣君。” 安藤晴子在他用指纹开锁时就已经通过手机内的警报提醒知道了。她拥着被子坐起来,长卷发蓬松凌乱,往日里恬淡平静的眼眸流出还未被包裹起来的直白的柔情和撒娇。 朝日奈枣握住她的手,把她整个人抱在怀中,发顶触碰到下颚,像是安抚心爱的猫猫那样揉一揉抱一抱,顺毛似的抚摸着她的后背。 “再睡一会吧。” 他吻了她耳后的肌肤,压低着嗓音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陪着你呢。” 安藤晴子慢吞吞地蹭了蹭他的胸膛,宛如猫咪亲近人类时轻柔又反复的蹭着裤腿欲拒还迎。 朝日奈枣对她难得的撒娇基本上是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他贴上去,拂开发丝,缠绵的吻如微风落在她的额角唇边。 安藤晴子笑了下,稍微退出他的怀抱,与漂亮的丹凤眼对视。 朝日奈枣一看她晶亮的眼睛,就知道她要做调皮的坏事了。 安藤晴子一点一点俯下身来,将他压在羽毛被上,像是躺在云里。她低下头,亲了上去,暧昧在唇舌间如潮水般此起彼伏的交缠。她搜刮他的一切,绵长地吮吸他的舌尖,温柔又霸道。青年接受着她的索吻,恍惚到抑制不住喘息颤抖。 安藤晴子像只优雅进食的猎豹,慢条斯理地享用完亲吻的滋味后才放开枣,让他喘一口气。青年喘气中起伏的胸膛在已经松了的v型领口下半、露、半、遮,口中逸出一丝低低的呻、吟,随即被咬住下唇掩下。 “亲一亲果然会让心情好起来呢。” 她不吝啬地夸奖,指尖像玩乐一样轻轻刮过枣漂亮流畅的下颚线,语气如往常般得体柔和:“枣君,真棒。” 朝日奈枣过了一会儿才平缓下呼吸,他的眼尾扫上一大片旖旎的红霞,红得像是被火烧透似的,长长的眼睫如同小扇子不停扇动。他另一只手臂始终护在她的腰上,防止她摔下去,又好像圈着的栏杆不想让她离开。 “晴子……” 他看着她,眼中满满对她的迷恋,哑着嗓音呢喃道:“小太阳…” 这是情侣间私下的爱称。朝日奈椿曾玩笑过晴子这么朝气活泼的名字和她本人不太相符。但枣之后在私下里认真地说她其实像太阳般温柔有力,之后情浓时就会这么叫她。仿佛她是位于他世界中心里光芒万丈的恒星。 “嗯。” 安藤晴子微笑着答应了,俯身亲了一下他。 朝日奈枣轻轻挽住她的手臂,抬眸看着她,“再来一次。” 旁人眼中高冷漂亮的男人,现在躺在床上乖乖地恳求爱人垂怜。 她轻笑出声:“好会撒娇。” “嗯。” 他有些害羞,却又微微扣紧交缠的手指。 安藤晴子忍住笑意摇摇头,再次俯下身去,嘴唇轻触到枣的喉、结,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划成一个圈再将唇瓣覆上,温存地吮、吸一下。 枣急促地低叫一声,用力抱紧她。头撇到一边,如脱水的鱼一般大口喘气。 而她则直起身,轻巧地下了床,“只可以来一次,我饿了。” 枣挽留不住她,扶在腰上的手慢慢下滑,相扣的手指渐渐分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 全权掌控主动权的女人回头,轻柔地问:“要去准备晚餐了哦?” “好。” 忍住古欠望,他扬起头,乖巧听话。 第43章 风过无影(三) 横滨相邻东京,以海运港口为基础产业建立起不亚于东京的繁华,但也有与光同等的黑暗。 相比东京有大量的公安维持执法,横滨仅靠一个异能特务科远不够镇压暗处的魑魅魍魉。之所以太平到现在,仅仅是因为里世界的龙头老大主持局面,不愿意看到地盘内发生太过出格的事罢了。彭格列不会出手干预已经建立好的规则。因为里世界总需要一个泥潭来处理人性的污渍,不是横滨也会是另一个地方。 所以横滨的黑夜不比表世界的白天寂寞,城市的阴影中皆是群魔乱舞的痕迹,在常人看不见的地方永远滋生着黑色的热闹。 一群□□小混混光着花臂,正要去商店街收保护费。领头的人发现队伍中有人没跟上,朝后面大声吼道:“喂,垫底的那个混蛋,快滚过来!” 往日里屁颠屁颠跟得最紧的小弟今日很反常。他不情不愿地睡眠手机屏幕,眼中还没收好兴奋到疯狂的情绪,慢吞吞地挪过来,说话也不谄媚了,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领头的小头目一下子就不乐意了。他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把拽过弱、鸡小弟的胳膊,夺过他的手机,“你这家伙怎么回事?!欠教训了吧?!” 小弟尖叫一声,反手打了小头目一巴掌,扑上去就要夺回自己的手机。 周围人都傻了。□□最讲究前后辈制度,从来没有哪个小弟敢当众落前辈这么大的面子,况且小头目什么都没干呢。 小头目最初的震惊之后,气得满面通红。他大吼着让身后的人立马控制住像是变了个人的小弟,然后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强制用面部识别打开手机锁屏。小弟像是发了疯一样地大喊大叫,手脚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只好用恶毒的字句不停咒骂。同组织的人听不下去,强行堵了嘴,但遮不住他淬了毒的眼神。 手机屏幕上,入眼是银行账户的存款,数字长得惊人。小头目数了两遍,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家境贫寒、初中都没上完的毛头小子忽然之间发了大财。他再定睛一看,才察觉到不对。 “怎么没有汇入记录?你用了什么方法让银行凭空给你账户里加了这么多钱?!” 其他人围过来一看,眼神都不对了。银行又不是他家的,凭什么给他发横财。 小弟安静下来,像是被按下静止键,眼睛一眨不眨地睁着,连眼白都是木的。大家看他不再发疯,就放开了他,全盯着他等解释呢。 “我……我写给你们看…..” 瘦弱的男孩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然后做贼似的从外套内侧的口袋中摸出半个巴掌大的碎纸。忽然他背过身去,笔尖飞快略过。别人冲上去抓住他的肩膀一转,赫然看见这小子手里凭空多了一把枪! 这!这怎么回事?!变魔术吗?! “滚开!” 男孩大吼,“离我远点!从今以后,我跟你们没关系了!” 小头目瞧他那副颤巍巍的样子,很是看不起,直接嗤笑道:“瞧这怂样,你压根不会使这东西吧。” 男孩一激,不停扣动扳机,怒吼道:“去死吧!” 密集的枪声响起,没过一会儿,鲜血从小巷尽头缓缓流出来。 男孩跌跌撞撞地跑到路口,脸色发白。但他一想到手中那心想事成的宝物,心底就生出无限底气。现在不需要忍任何人的支使,从这痛痛快快的第一票起,用不了多少日子他就能成为全日本、不,全亚洲的绝对王者。怕什么?! 他怀着无限的希望,向前跑去。 第二天,男孩被杀死在自己的公寓中,手心攥着的纸片不见了。 第三天,一个边缘码头无故爆发小范围冲突。 渐渐的,横滨暗地里流传起「许愿机」的传说。有些人嗤之以鼻,有些人趋之若鹜。泥潭里翻滚起大大小小的气泡,搅得水愈发浑浊了。 安藤晴子擦下一根火柴,点燃桌上的香薰蜡烛,淡淡的幽香慢慢散开来。 今天书店休息,她和藤井优太坐在休息室内,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藤井清了清嗓子,将整理好的思绪率先说出来:“如果我们准备用mimic做诱饵,那决不能明着来。” 安藤晴子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mimic是最尴尬的战、争罪犯。虽然明面上被定性为恐、怖、组织,但政、府们一直不出手就是怕染上一身腥。一旦这些原军人鱼死网破,将真相宣扬开来,就会造成大规模不稳定的影响。所以现在各地政、府和mimic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mimic首领纪德顾虑人数众多的成员会保持沉默,政府们则不会对mimic赶尽杀绝。” 藤井优太分析道,“如果我们上场,就给了一个绝佳的借口。政府不需要再顾忌和mimic的隐形协议,能直接以打击黑、手、党为借口,正式出动武装力量对付我们,顺带除掉心腹大患。我们是没法名正言顺地和表世界的正规军直接对抗的,颜色的天生优势注定我们会遭到不小的损失,大摇大摆地跟mimic合作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不过,mimic还是在接单做生意维持一大群的生存。主要顾客有,” 藤井优太伸出两根手指,“政府,还有□□,当然,都是水面下的绝密条约。mimic中有不少灰色幽灵实力尚可,有能力做到许多事,只是缺军火和金钱罢了。这两样东西,哪一边的大组织都不缺。于是,mimic避之不及的尴尬身份反倒成为主顾目标有所顾忌、不能施展手脚的制约因素,能替顾客做很多危险的脏活累活。如果我们想用mimic,找个白手套委托他们接一单生意主动过来,是最优解。” 第50章 mimic可是块好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在生存压力下,这些可怜人没有选择的权利。 “至于mimic的作用,” 藤井优太说,“您之前提到龙的后续,我就猜,是不是想用来对付夏目漱石。” 安藤晴子看他,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涩泽龙彦事件让他明白异能特务科已经无法完全信赖。即便最高指挥官是自己的人,却没办法对付深入底层的诸多虫蚁。这些小虫子狡猾的很,打死一两个根本起不到驱逐的作用。除非开启大扫除清干净那些自己不能控制的暗线,夏目漱石不会再指望通过异能特务科对横滨施加影响。”藤井优太推断,“那么,夏目漱石就会启动plan b,换一种方式控制横滨。” “我觉得他多少有点控制狂,自顾自地划定一个领域,企图支配里面发生的所有事。”安藤晴子低声笑道,“夏目漱石和费奥多尔本质上没有区别,一样的坚持己见独行其是。结果一个备受推崇尊敬,另一个却成为恐怖的代名词,现在市面上对好坏的划分还真是有趣。” 藤井托腮,“那他会回公安找帮手吗?夏目漱石在政、府内的影响力主要通过他在公安时的那些老朋友旧部下,现在不少都是能真正干涉机密的大人物了。” “猎犬也是隶属于公安的高级部队,夏目漱石有的这些,身为猎犬队长的福地樱痴也有。” 安藤晴子道:“风险大多了。” “等下,您是说,夏目漱石知道福地樱痴是内鬼了?!” 藤井指尖在键盘上扫动,“资料上没有记录呀。” 安藤晴子抬起眼眸,一步一步地教他:“白纸黑字的资料只是第一层信息,要想更进一步,你得学会透过这些最表层的只字片语看到核心的东西。夏目漱石不傻,相反精明得厉害。这样的人若是能过简单的身体行动而被轻易看穿脑中所想,那他混不到今天的地位。” “福地樱痴没有露出破绽,但只要夏目漱石心中有怀疑,他就不会冒险。就像你往前走,面前是条灌木丛中可能有狼出没的路,你还会继续大大咧咧地走吗?”安藤晴子说:“明知不对还往前冲,那叫莽撞,夏目漱石从没犯过这样的低级失误。” “他对公安内部的怀疑,果然是龙事件结束后□□在码头上截住公安物品的源头。” 藤井这下明白了,但由此又有新的疑问:“既然不动用老关系,夏目漱石还有什么别的力量左右横滨的局面?靠他的好学生森鸥外吗?他那个组织还不是横滨的主菜,说话没到那个地位呢。” “新生力量嘛,不要对人家太苛刻了。我看森首领的手段,继续发展下去港口黑手党总有一天会成为震慑一方的大型组织,潜力可谓啊。” 藤井优太有些不高兴,撇了撇嘴,嘟囔道:“这年头当真随便哪个组织都可以叫黑、手、党。” 真正的黑、手、党人都是很骄傲的。尤其是彭格列这种有长久传承的,他们以自己的血统身份为荣,大多数都看不上港口、黑、手、党那样暴发户般的雇佣兵团体。 “我们是家族,这就是本质区别。” 安藤晴子对这一类向来看得很淡。她将话题重新转回到夏目漱石身上:“夏目漱石现在还打不出这张牌。□□还在发展阶段,若是硬性碰撞,只会折断上升的阶梯。所以折中之下,他能出必杀手牌,估计就是mimic了。” 藤井优太一怔,目光移到一个人的照片上。 “坂口安吾。” 安藤晴子点头,笑了声,“这位潜入搜查官真是能者多劳。先是到□□,然后被森鸥外派到mimic,工作经历十分精彩。” 藤井优太扫了一样他的履历,抬起头:“他是种田火头山的嫡系。” 而这位异能特务科现任最高长官,则是夏目漱石最忠实的朋友。 “夏目漱石准备这盘棋很久了,我们正好借一借他的东风。” 安藤晴子眼中的玩味渐浓:“舞台搭完,才能上去唱戏啊。” 第44章 风过无影(四) “夏目漱石布这个局,目的是什么?” 藤井问。 安藤晴子吐出两个字:“制衡。” “您说的是,完全由他掌控的制衡吧。” 藤井吐槽道:“他以为自己是卡密么。” “嘛,换个角度看,说不定我们在人家眼里是个毫不作为、利欲熏心的旧世界卡密。作为热血漫主角,当然要打倒邪恶大boss。主角得消灭一家独大的寡头,建立各方势力相互挟制的局面,让世界线按照设想完美运行,还横滨的普通民众一个平稳的幸福生活。”安藤晴子抬起白瓷茶杯,抿了一口:“很伟大的理想啊。” 藤井优太被雷到了。他抖了抖,企图甩下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他想要管,怎么不一开始就把这个包袱揽过去?!” 藤井优太厌恶地啧了一声,“等我们花了大量人力物力梳理,总算把横滨这个烂泥地开垦的像样了点,这家伙就盘算着要抢过去?!哪来的便宜买卖!” “那么生气做什么?” 安藤晴子给他添了些茶,温声劝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劝服不了谁,何必花那个力气。” “这些人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藤井气得攥紧拳头,“觉得我们只是个过路财神。” 在他们眼里,横滨这块大蛋糕,只是在彭格列手上转一圈,最后总会回到政、府手中。横滨太重要了,这个地方占据了整个日本将近百分之五十的走私生意,相当于各个组织的主要钱袋。只要控制了横滨,就能影响大多数组织输送到内陆的完整供应链,一举获得极大的权力和地位。 “这算盘打得真好,异能特务科巴不得看到这样的局面,他们肯定愿意配合夏目漱石的行动。” 藤井优太咬牙切齿地说:“这绝不是小打小闹的范畴了。” “人家敢打,那就放马过来。” 安藤晴子不以为意。 “晴姐,他们怎么敢?!我们有……” 安藤晴子警告性地一抬眸,藤井优太艰难地把即将冲出口的人才装备全部咽下,气鼓鼓地趴在桌子上。 “别人看不见,看不见我们化整为零散入各处的成员,看不见建立在荒郊野岭的武、装、基、地。当视觉传导的信息占据主导,自然会质疑我们真正的势力,甚至会怀疑我们在安逸那么长时间是否真的还存在可以一战的武、装、力、量。” 安藤晴子将食指和拇指伸直,向上一抖,做了个射击的动作,“那为什么不打打看呢?” 藤井优太张了张口,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可是,不管是mimic,还是异能特务科。甚至是军犬,你觉得我们的战士对上他们会没有胜算么。” 安藤晴子很淡定,“所以不要为这个担心。” 藤井优太猛然起身,目光灼灼:“晴姐,你早就有应对计划了,对不对?” 安藤晴子但笑不语。 藤井优太满血复活,兴奋得直跺脚:“绕来绕去我已经晕了。您不是已经出手了嘛,把那半片「书」的纸页不着痕迹地流出去。短短几天,横滨已经有些不太平了。” “那只是最初的鱼饵,引一引感兴趣下场的人。” 安藤晴子解释道:“参加的人越多,局势变换就有更多的可能性,随之产生许多能灵活操作的地方。” “那这盘棋得有多大啊。”藤井不禁脑壳疼,乖乖地请求指教:“您想用mimic,夏目漱石也想用mimic,这……” “放心,mimic不会收到其中任何一份委托。这授人把柄的事,我和夏目漱石都不会做。” 藤井惊呆:“那他们怎么过来?” “现在把答案公布就没意思了。” 安藤晴子笑着说:“博弈啊,就是敌友阵营像水流一样不停地来回转,我或许还会默契地跟夏目漱石合作一番呢。” 藤井小哥扶住下巴:“你们打算套路的第三方是谁?” 安藤晴子给了个提示:“我们放的饵是什么?” “啊?啊!诶?!” 藤井优太猛地一拍桌子,“不会吧?!这无论哪个都不是善茬。” 安藤晴子看着他的反应,心中久违地轻松,养个宠物在身边果然减压。 她把作为点心的小饼干推过去,“先吃点东西补充能量,脑袋才能转的起来。” “诶,我又猜的不对啊……” “对了一部分。” 安藤晴子安慰道:“我觉得现阶段没必要这么就给各方下定义,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 “那要提前跟别的地方通个气吗?” 藤井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请俄罗斯的,还有西西里那边的,一起配合。” 安藤晴子摇头,“顺其自然就好。” 很多不必要的痕迹反倒是画蛇添足,平白添上被发现的风险。 好吧。藤井点点头,伸手拿起一块曲奇开始啃,挺像一只毛茸茸的仓鼠专心啃怀里的瓜子。 “晴姐,你应该听说过「三刻构想」,那个夏目漱石提出的理论。” 他吃到一半,突然说。显然还沉浸在思考内。“意思是由三个武装机构分别接管不同色的领域,白的归白的,黑的归黑的,暧昧不明的归属两道都沾边的灰色势力。现在强悍的政府机构不能完全被信任,那么是时候变换策略推进这个「三刻构想」了,我想这应该就是夏目漱石利用mimic强势破局的目的。这次他一定要主宰横滨新的势力划分。 第51章 现在整个日本的黑白两界已经趋于平和,当大家都满意自己所分到的蛋糕,要让他们重新划分挪动手中的利益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夏目漱石没那么大的本事去做到这件事。那么他能选的另一条就很显而易见了:引入外敌,强制破局。mimic虽然棘手,但风险越大,机遇越大。那可以是一张让夏目漱石实现理想的王炸。” “夏目漱石有两个学生,一个是森鸥外,另一个叫福泽谕吉,原来是公安,后来主动退出做了私人保镖。” 藤井这些天翻了大量资料,所有人都记得清清楚楚,“森鸥外杀掉、港、黑前任首领强势上位,而福泽谕吉则在不久之后开了一家侦探社。这家武装侦探社的社员都不一般:江户川乱步,是公安中破解著名大案的江户川警视的儿子,也是一个推理的天才。而另一个成员与谢野晶子,其实就是几年前的「死之天使」,曾和森鸥外在军队内共事。但现在与他决裂加入了福泽谕吉的阵营。这么多巧合绝不是用偶然能够解释的,这三者之间一定存在着紧密的联系。” “但夏目漱石又很偏心,为福泽谕吉运作,让武装侦探社轻而易举地得到绝大多数组织渴望至极的异能开业许可证。拿到这张证就能堂而皇之地使用异能,与政府建立合作关系,组织能做的事情没了许多阻碍。然而森鸥外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到现在还在苦苦寻求拿到这张证书的办法。” 安藤晴子笑了:“办法?眼前不就是么。” “mimic就是为港、黑铺的台阶。” 藤井优太冷笑道,“为了三刻构想,势大的公安可是要割肉喂鹰了。不过森鸥外也得付出一些代价才能得到老师的承认,拿到那张证书。他不仅得把mimic消灭,还要跟我们正面对上,将多数黑色势力赶出横滨,一定会损失惨重。” “只要他最终能拿下这座日进斗金的港口,不愁假以时日恢复元气的那一天。” 安藤晴子评价道:“计划得非常理想。” “那福泽谕吉的武装侦探社呢?他们如何在mimic中获利来取得和 「白天」 「黑夜」 同等的地位?” 安藤晴子笑道:“或许,他们什么都不用做。” 藤井优太:“为什么啊?!” 这简直就是天外横财啊。 “武装侦探社走少而精的模式,即成员稀少但能力以一敌百。别看异能特务科和港口黑手党人多。但能比肩武装侦探社的也就扛起组织重担的寥寥数人,剩下的杂鱼很多时候反而会成为拖累。假如我是夏目漱石,要在mimic事件中增加 「黄昏」的重量,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砍掉异能特务科和□□中的精英分子,拨给侦探社就行了。” 藤井优太:“这……异能特务科和森鸥外会同意吗?” “种田山头火可是夏目漱石派的铁杆成员,不会不同意。至于森鸥外嘛,虽然和同期福泽谕吉决裂,但没有一点背叛师门的意思。” 安藤晴子说:“夏目漱石会如愿的。” 这里面水好深,夏目漱石像是把每一步提前算好了,就等着演员上场按照他的剧本走。藤井优太觉得憋屈又棘手,压力飙升。之前担当的是辅助类黑客,每次作战的压力全都是头上的大佬们抗去了,执行人员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等现在正式成为真正下决定的一员,发布的每个指令牵扯到上百成千成员的安危和不可估量的财产,刚上任的藤井优太免不了畏手畏脚。 他悄悄看了眼对面气定神闲的安藤晴子,心跳慢慢稳了下来。身边有个天花板级别的大佬坐镇,底下小弟真的很有安全感。怕什么,有大佬在呢,就是这么有底气! “晴姐,那咱们现在该做什么。” 拿起书阅读的安藤晴子头也没抬,“等。” 第45章 风过无影(五) 傍晚下起了下雨,淅淅沥沥的,一呼一吸间尽是冰冷的味道。 天气转凉,书店一天天按时开张闭馆,花园里的枝丫慢慢地掉落完枝叶。 安藤晴子站在屋檐下,呼出一口气,些许的白雾很快在眼前褪去。 冬季近在眼前,普通的雨水中开始夹杂雪花。安藤晴子打开透明的雨伞,走向银白色马自达。 今晚,大野芙美在木曳野家张罗了一个寿喜烧聚会,邀请了飞梅洋、相生一心,还捎上了朝日奈兄弟们和藤井优太,他们大多已经到了。藤井临时要去一个内部据点拿个小设备。所以没有跟安藤晴子一起从书店出发。正巧书店供应商在藤井前脚出门后到了,安藤晴子就稍微花了些时间整理新到的书籍,于是落后了一点。不过她已经在line上说过情况了,所以也不是很急。 一个带着兜帽的身影靠在转角的白墙上。他没有任何的雨具,身上已经湿了一半。 安藤晴子停住脚步。 男子侧头看来,一双圆瞳猫眼,半警觉半倦怠地看过来。身上充斥着看不到头的疲惫和迷茫。 雨丝很细,将他整个人笼罩住,与这个世界割裂的感觉。 安藤晴子静静地看着他。 卧底警察啊,很难不产生身份认知怀疑。为了获取敌方的信任,把假资料中的一切当做真实,不能对从前忍不了的言语行为皱眉,得去做违背自己抑制的事情。 到最后,自己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还会记得当初宣誓时的本名吗。 这批人,其实是最大的理想主义者。怀着最热的血,冲进最黑的夜,然后一点点地冻僵结冰。不像她,一开始就是冷的。 灰蓝长裙的女人打着伞走上前,男人靠着墙插兜,用余光一直关注着她。 她停在恰到好处的距离,温和的目光与他对视,随后浅浅一笑,轻得像漂浮的一缕卷云。但实实在在地映入雨汽萦绕的天地之间。 潮湿特有的味道包围了这里,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书店里有一些重物需要摆放,抱歉,请问您能帮忙吗?”、地狱其实是个不讨厌的地方,安藤晴子只是不希望有别人跌到这里,打扰她最后的安静。 诸伏景光今天杀了人。 隶属狙击组,这种事无法避免。 但今天杀的,是警察。 第一次对真正的同事下手。但为了首要的潜入工作,他不得不去做。 那个警察胸前别的那枚樱花警徽,诸伏景光也有。而现在,他却要杀了和他怀有一样理想的同伴。这算什么? 诸伏景光清晰地记得他从包中取出部件,组好枪支,等待在狙击点的每一步。 也记得在漫长的等待中的每一次心理反抗。 但当琴酒的命令从耳机里传来,他还是扣动了扳机。 那个警察,大概从来没想到,送进身体的子弹来自一位警方搜查官。 悲哀吗? 大概对双方来说,都是吧。 能支撑着表面无恙地离开那个现场,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但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呢。 被撕裂的人生。一边内心在呐喊自己是保护民众的警察官,一边带着枪支听从恶人的指挥收割性命。 欺骗他人,也欺骗自己。 诸伏景光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角色,究竟是什么了。 他在雨里散步。一边走,一边试图忘记开枪时那一秒的感受。然而越想忘的越难忘,他不可避免地陷入漩涡。 回过神来,他居然走到了阳光下最后一天到过的地方。曾经是和零喝酒畅聊的小酒馆,被改成一间书店。 当初给他们指路的女孩,现在已经成为优雅的女人。她请他帮个小忙。 诸伏景光答应了。 “因为是纸质书的搬运,湿着身体似乎不太合适吧。这样,请您先换身干净的衣服,好吗?” 一套男士衣物塞到他手中。 “淋浴间在男士盥洗室内,进去后右转就到。” 姓安藤的店长笑眯眯地说。 诸伏景光不擅长拒绝他人的好意,只好洗了个澡换上干燥衣物。 出来后,店里的暖气重新开了起来,湿着头发也不觉得冷。 但是…… 诸伏景光看着递到眼前的毛巾和吹风机,眨了眨眼。 “不好好弄干自己是不行的,纸张沾上水后很难处理,还是尽量不要找这种麻烦比较好,对吗?” 好吧,有道理。他只能屈从。 再出来时,瓶装水和未拆封的小零食也准备好了。 诸伏景光刚要推辞。 “这是劳动报酬。” 安藤晴子说。 “您不必如此,安藤小姐。” 他摇摇头,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但还是谢谢。” “我是真的需要帮助啊,绿川先生,” 她用假名称呼他,语调在婉转地舌尖转了个弯,“雇佣的伙计今日请假,恰巧赶上供应商送书过来,有不少积压的事物在仓库中等待物理移动。鉴于工作的数量,报酬总得达标才行。” 他耸了耸肩,没问具体有多少,只是仔细卷好袖子,“可以开始了吗?” 她领着他到放置书籍恒定湿度的仓库,打开灯,一摞摞整理好的书籍用整理袋一一封好,按照贴在袋子上的标签有序地排列,占满了仓库面积的一半。 第52章 这些都要搬到一层和二层的指定区域。 诸伏景光仔细听完安藤晴子的要求后,弯腰一下子抱起两袋,白衬衫勾勒出肌肉发力的线条。 安藤晴子还是补上一句:“请千万不要勉强。” 她可不想赔偿拉伤。 “放心。” 他回头,身体丝毫没有被书籍的重量所动摇,“我平时也经常扛一些重物。这些重量不是问题。” 既然如此,安藤晴子点头,那点浅浅的犹豫从面颊上褪去。 短短的几步路,二人无言。 安藤晴子在前领路,诸伏景光跟在身后,沿着地毯向前。修业时调成声控的顶灯随着安藤晴子轻轻敲击墙壁的声音,一盏盏地亮起,像是舞台上照亮前路的聚光灯,一路铺就到尽头。 有光亮,有同路人,陌生的路根本不是什么负担。 诸伏景光,跟着安藤晴子的脚步一趟趟的来回。注意力随着体力的消耗而渐渐转移。不知不觉间从钻牛角尖的漩涡中离开。 第一次遇到挑战根本信仰的挫折,自责、愤怒、痛苦都是前所未有的程度。他对调节平复这样的应激情绪没有经验。安藤晴子的请求让他平缓地将注意力从纠结的泥潭中拔出,让激烈的情绪慢慢地过去。 在结束时,他的精神反而相比起开始时要好得多,不复雨里几乎淡的快要碎掉的模样。 安藤晴子将烘干好的衣物还给他时,诸伏景光站在窗台边,半迎着光。而不是选择将脸隐藏在背光的暗处、被隐隐笼罩。 “谢谢您,安藤小姐。” 他察觉到她的到来,眼里终于有了些波动,主动笑着道谢,“该说承蒙照顾应该是我。” 这位小姐很敏锐,却选择不说破,也不追问原因,顾全了他的颜面自尊。 诸伏景光早就察觉到安藤晴子是发现自己几乎要被精神压垮,好心用搬书的名义帮助他调解状态。说是需要放到书架上的书籍,其实并不是急着搬运的状态。分别用防尘袋装好,放在恒温恒湿的仓库里,根本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一层和二层的书架上并没有留下空隙等着补档。 他心中感激,弯起眼睛笑起来,看起来干净得像个柔软的大学生。 安藤晴子将衣物袋递到男人面前,绒线衫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腕,似乎能嗅到若隐若现的木香,绵长清新的味道。 “绿川先生是东京人么?” 他停了一下,目光转向她,最后如实说:“并不是,故乡是都外的乡下。” “果然,在这么紧张、压迫的环境里生存很困难吧。” 她眉目淡淡,很平常地聊天:“如果待在这里感到迷失、喘不过气的时候,闭上眼试着倒退,从脚下的东京一步步顺着来时的路径退回到点着灯的家门前,似乎可以找到自己为什么现在站在这里的理由。” 他顿了顿,低低地「嗯」了一声。 手包内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安藤晴子一打开锁屏,朝日奈枣的信息在各种通讯软件上堆叠,见她没回应,实在忍不住打了电话。 确实耽误了不少时间,她再不去可能寿喜烧大部队就要集体杀过来找她了。 “走吧。” 她笑笑。 临出门,迎面一阵冷风吹来,安藤晴子没有防备,长发被吹扬起,有几缕卷入金属把手中。 诸伏景光一把撑住被弹簧拉回将要合上的沉重大门,上前在她身前挡住冷风,然后下意识的伸手想帮她解开发丝纠缠。 两双手无意识地碰在一起。 另一个人的体温很明显。 诸伏景光的心跳在那瞬间加快了一下。 安藤晴子自然地擦过他停在半空的手,从手包中取出一组瑞士军刀,割断了被缠绕的发丝。手一拂,剩余缠在把手上的黑色发丝就轻易地被取下来。 干脆简单的处理方式,没有常理中仔细解开长发打结处的爱惜。 “没关系吗?” 诸伏景光低头,看向她的瞳孔。 “头发会长出来的。” 她的回答很理性。 可是,真的这么不在意吗?伏诸景光看着她考究的装扮,修身的灰蓝羊毛连衣裙,一条褐色的细皮带勾出细瘦的腰肢,一对长珠玉耳坠在海藻般的长发间摇曳。 迷离又舒缓的美感。 “绿川唯先生,” 她说话的方式仿佛把字符在唇齿间缠绵地滚过一遍,然后一点一点地吐出来。安藤晴子漾开一点笑意,眼里的光似乎能将暗沉的天照亮。 诸伏景光迟疑一秒,差点脱口自己的真名,临到舌尖生生停下。他点头,“是。” “我留给了一份小礼物,希望你照顾好自己。” 她呼出一口气,在白雾消散前留下一句:“再见。”、回到住处后,诸伏景光在衣物袋中发现了一本书。 一本小说。 《柏林谍影》,约翰·勒卡雷所著。 待到他闲暇时阅读,发现这是讲述一个并非神通广大的间谍的故事。 第46章 水逝无痕(一) “最近怎么恶性事件变得这么多了,变态们过年前集体聚会么。” 朝日奈椿在书店内抱着毯子刷手机,看着不断跳出的新闻提示吐槽道,“横滨,川崎,相模原。神奈川县这是倒了大霉啊。” 今天没课,另外两个朝日奈也在这里。“我早上仔细看了近期事件的地理分部,东京其实也不是很安全。”朝日奈梓转过头:“安藤,你一个人住,还独自上下班,实在很难让人放心。如果不介意的话搬来我家住一阵吧。家里有客房套间,不要担心打扰我们。” 朝日奈枣拉住她的手,用眼神表达了一样的想法。 安藤晴子抱着书,不禁笑了:“这套组合拳你们提前策划了多久?” “没有。就是同胞兄弟的默契而已。” 朝日奈椿嘴硬。他在躺椅上翻了个身,亮晶晶的猫瞳盯着安藤晴子,开始威逼利诱:“快答应——” 安藤晴子掩住上扬的嘴角,装作没看见白猫打滚的撒娇模样,看向面前的梓和枣,摇了摇头。 朝日奈枣很心急:“现在治安混乱,我真的很担心。” 朝日奈梓叹了口气:“其实这也是雅成哥和右京哥的意思,我们家已经全票通过了。” “诶,右京先生太照顾我了。” 安藤晴子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高中毕业后,朝日奈右京所在的律所与她建立了长期合作的关系。平日里安藤晴子与这位朝日奈家的二哥也有不少业务上的往来,彼此间并不陌生。“但我已经打算搬到书店住一段时间,从各方面来都很方便。藤井在这里,正巧我也省去了上下班通勤,书店还能正常营业。” 另一层的藤井优太感受到莫名的怨念,打了个寒战抖一抖。 “应该会很快平息下来。”安藤晴子看上去对警察们的工作能力很乐观,“街上巡逻的警车比平常来得频繁,犯罪分子是多傻才会在这当口往枪口上撞呢。” 朝日奈三兄弟不忍告诉她,警方在各大论坛上早已被喷了好几轮:出警这么多,犯罪率还直线上升,国民税金到底花到哪里去了?! 公安的压力很大。 办公桌前人人挂着浓重的加班黑眼圈,能派出去的人都去支援了,但还是没有用。 压不下来。那个源头的东西很麻烦,不仅流转速度极快,而且拿到手的人会用尽手段潜藏。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甚至还有不遵守物理定律的方式,让寻找的人伤透了脑筋。在扑了几次空,还伤了一些人手后,公安的长官耐心耗尽,给异能特务科下了最后通牒:务必在十日内平息所有暴乱,手段不论。 异能特务科每年都投入大笔资金,拥有政、府能搜罗到的最顶尖一批异能者。若这点波澜都镇压不下去,就意味着之后异能特务科再没有了让上面在众多公安分支部门中被优先照顾的价值。 种田火头山坐在办公室里,捏着折扇,闭上眼睛沉思。 秘书敲门进来,“里世界那边定位到源头最近的出现地点,愿意共享相关信息。” “情报质量如何。” “非常详细,足够让我们的行动人员避开敌方的攻击。” 秘书道:“我让战略组留了个心眼,之后可以挖一挖他们的棋子和暗线。” 种田长官眯起眼睛,良久后才道:“挖下去就正中他们的陷阱了。” “什么?”秘书扶了下眼镜,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处理?送来的情报可以相信吗?” “拿了情报就好,其他的不用理会。” 种田长官挥手,“眼下这情形,送来假情报对他们没有好处。” 秘书点头,转身去控制指挥室。 门阖上后自动落锁,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黄昏临近,斜阳透出窗弦印在种田的办公桌上,晕出一小块暖橘色。过了一会儿,暖橘色中跃入一个小巧的影子。 种田看到了。他走过去,将窗户打开。一只三花猫跳了进来,轻盈地落在对面的软椅上,「喵」了一声。 “夏目先生。”种田长官将窗帘拉上,笑着打了个招呼。 第53章 异能力发动的光芒闪过,三花猫变成了一个儒雅的男人。他拿着手杖坐进椅子里,“你这段时间过得可真难。” 种田于他对面入座:“横滨乱了起来,这就打破了彭格列自己定下的规矩。作为最大的话事人,他们却对混乱的局面没什么反应,反而放任事态发展闹到明面上来。” “他们对「书」一直都没什么兴趣。彭格列有7的三次方为基石,「书」的运行法则在其之下,对他们没有那么大的作用。” 夏目漱石道:“所以舍得放出来,成为一件引来这么多人争抢的诱饵。” “果然,那个源头就是他们放的。” 种田火头山仰起头,折扇轻抵额头,语气里带着一点嘲讽和一点不甘,“若是那页流出的「书」威力小一些,我还不会那么肯定。但即便知道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无计可施。反而恰恰因为那张纸的能力,引出纯粹的人□□望,两者相加,我们的人折了一批又一批。这脸打得真够疼的。” 夏目漱石微微垂下眼。他知道眼下的局面是对方特意摆给他看的。森鸥外在他暗地里的扶持下,渐渐将港、黑发展壮大,背后的野心简直昭然若揭。而掌管横滨的彭格列怎么可能会容忍这样不敬的人,一巴掌打来,直接将力量不稳的□□打得摇摇欲坠。横滨这段日子造成的混乱让□□的生意尽数影响,底层干活的人大多死伤。纵然有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这样的精英力挽狂澜,也抵不住地盘被彭格列授意的其他组织抢去一半,养了好几年的底气败了个精光。 种田火头山同样感到棘手。他认同夏目漱石「三刻构想」的政治理念,却也非常明白眼下的局面是彭格列给异能特务科的一个警告。他们想要的是让这群每天安稳坐在办公室的人醒醒脑,看清楚谁才是政府能合作的对象。倘若有什么骑驴找马的不安分心思,那就别怪翻脸无情。 “打了巴掌后又送来个甜枣,偏偏我们在舆论压力下无法拒绝。” 不免觉得憋屈,种田火头山咽下话头,叹了口气,极为罕见地露出疲态:“彭格列的视野太广了,我们被盯着,动一下立刻就会被发现。没有机会积蓄反对的力量,就永远打不破被动的局面。” 太阳渐渐沉下地面,印在窗帘上的最后一缕日光湮没了,仿佛暖色的心脏融化殆尽,不复存在了。 夏目漱石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破局之法不是没有。” 他继续说:“对方下了战帖,已经到不得不应对的时候了。虽然彭格列势大力强,但眼下我们并没有失去对基本盘的掌控,算不得情况糟糕。只要借力打力这一招用得好,就可以一下子翻转局面。” 种田长官不禁追问道:“谁会是我们的合作者?” 夏目漱石拿着手杖,往一个方向点了点:“「书」是这场博弈的诱饵,但上钩的不需要仅限于横滨和关东地区,远方的鱼嗅到味道未必不能游过来,关键是,要给那些人足够的时间认出诱饵赶过来下场。现在事情发酵这么久,这里的传声筒应该都把情况带过去了,所以该来的一定会来。” 种田火头山皱眉道:“还请您明示。” “费奥多尔,还有钟塔侍从。这两个大概率会前来横滨查看「书」的情况。” 种田火头山促然起身,绷不住露出惊讶的眼神。那个位于英国的欧洲官方异能组织钟塔侍从? “没有书函和请示文件,他们是不能主动进入他国国境内。冒然前来被发现,就是公然撕破与同为官方的异能特务科的合作。” “但他们不会放过「书」现世的机会。” 夏目漱石平静地说:“目前下落不明的宝具中,「书」的能力无可匹敌。以钟塔侍从对「书」的执著,除非他们被绊住了,不然不可能不来。” 他站起来,整理一下衣衫,带上礼帽,“我得去具体布置。还请你传消息给坂口安吾搜查官,准备一下,mimic要来了。” 种田火头山愣了下,反应过来:“钟塔侍从要做二手准备?不仅要暗地里亲自来查看,而且要拉mimic做幌子?” 如果中间出了纰漏,那就用更严重的事掩盖过去。 “他们会给mimic准备好理由的。mimic一到,运势逆转,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夏目漱石看着他,目光淡然又坚定,“抱歉,接下去你会很辛苦。” 种田火头山爽朗地笑了,“你知道我是不会怕的。” 两人相识多年,又是并肩作战的同伴,自然很是默契。夏目漱石点了下头,当做道别,接着发动异能力,化作三花猫跳出窗口。 窗外夜幕笼罩,却明月皎皎,挂在当头,照亮前路。 “是我。最近你那边发生了些有趣的事情啊。” “哼,老夫是有动手的打算。那东西确实是真的,没道理就此错过。” 遥远的俄罗斯,穿着白色皮袄的男人低低地笑了,“正巧,那个东西已经许诺给我们了。” “哦?” “那个女人要我们做场戏。当然,你也可以说不。那张「书」总会落入你的手里,只不过换一种方式,进异能特务科的保险库里了。如果你想的话,到时候掉包也不迟。” “等着老夫被抓个当场么。那女人心机深沉,挖坑是必然的,老夫可不想日后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那就合作喽?” 费奥多尔拖长了语调,笑着道:“以我的经验,只要配合,她还是大方的。” 用上次彭格列交易的线索,他挖出了非常满意的成果,早就不计较普希金的事了。 所以有机会再度合作,他自然不会拒绝。 第47章 水逝无痕(二)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来书店的都是熟客了,店里倒从不冷清。安藤晴子经营的很是用心。她会记住熟客们的名字喜好,从结账时的交流几句开始,慢慢顺其自然地建立起亲近却不越界的舒适关系。她不卑不亢的姿态逐渐获得周围的尊重,熟客们不仅会经常光顾照料生意,而且不少回老家后还会给她带了一些特产。 其中一位老家在北海道拥有大片渔场的姐姐这次送来了雪蟹。十一月正是雪蟹的时令季节,新鲜冷冻的雪蟹看起来分外肥美。奈何姐姐实在大方,送来的量太大,她和藤井优太两个人吃不了多少,安藤晴子打算把剩下的分给朋友。 送去大野芙美和木曳野晓家。 送去飞梅洋家,正好相生一心也在,把他的份一并留下。 朝日奈家近期正好也收到了别人送来的雪蟹,现在还有很多封印在冰箱之中。不过朝日奈椿说把他们的份留在安藤晴子家的冷冻柜,之后要来她家涮火锅吃。 然而还剩下不少…… 送给邻居太贵重了。但要是全部自己消化,保证闹肚子上医院。 安藤晴子看着副驾驶的冷藏箱里红彤彤的大螃蟹,不禁有些头疼。 浪费食物可不太好啊。 她打开手机里的通讯录,按罗马音排列,一个个地向下翻,查看是否有联络人可以成为这些雪蟹的收货者。 翻到h那一列时,有一个能成为潜在候选的名字跳出来: 萩原研二(hagiwara kenji)、啊,那两位幼驯染拆弹警察。 刚认识的时候,人情老练的萩原研二经常主动前来打交道。但近期看上去高冷的松田阵平和她来往更多一些。因为松田阵平感兴趣的一些拆弹类书籍杂志相对比较难找,网络上的销售渠道效率很低。所以他问能不能拜托安藤晴子走另外的渠道订到这些书籍。 举手之劳,她点头答应。但这些技术类书籍不在人文类范畴内。所以不太适合直接摆在书店的销售书架上,松田阵平一般直接联系安藤晴子或者藤井优太从后台取书。一来二去的,双方的联络方式就很自然地交换了。 打开二人的短信界面,萩原研二的最后短信停留在两周前,提醒她不要忘了去参加警视厅的公众安全活动,而松田阵平上次的通讯就在两天前,通知他来取书的时候。 嗯,勉强算得上是熟人吧。 安藤晴子分别给二人发了短信。 松田阵平回的很快,发送信息后还没将手机放下就收到了震动的回信。玩炸弹的专家明显手指灵活,一条条回信接二连三不停歇的跳出,都不带间隙的。他说自己现在在家,如果不方便的话他可以来书店取,不用安藤晴子专门跑一趟。 终于能把这么重的螃蟹托付出去了。安藤晴子舒了一口气,告诉松田阵平自己正在路上。萩原研二还没回信,但他们两住同一栋楼,把他的那一份一起放在松田阵平那里应该没问题。 她发动汽车,打上转向灯。 松田和萩原所住的公寓离她家很近,安藤晴子不用导航就能直接开过去。大概平日里和两位警察的交集并不算少,也有因为住得近的缘故。银白色的马自达轿车停在楼下的车位,安藤晴子从驾驶座下来,刚想绕到另一边去取出冷藏箱,松田阵平就从公寓的大门中出来,径直走向她。 第54章 他一身家居服,舒适的白棉t配上棉质裤,外罩一件灰蓝色的宽松开衫。刚洗过吹完的头发卷得软软的,带着少年气的慵懒,整个人显得随意日常,却漂亮得让人舍不得挪开眼。 “多谢了,安藤小姐。” “哪里,平时依托您的照顾了。” 安藤晴子笑着说道:“松田警官不愧是处理定时炸弹的专家,能把我的到达时间计算得那么准确。” 夜色渐浓,气温下降得很快,在没有空调的室外站一会儿寒意就能透过薄薄的衣衫刺进皮肤。天气不便,不宜多说,于是她简洁地将注意事项一一说明后,就将那个冷藏箱递给了他。 松田阵平伸手接过那个分量不轻的蓝色小箱子。在握住冷藏箱的提柄时,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对方略带凉意的肌肤。他顿了顿,微微皱眉,突然问道:“你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但是——” “过来。” 松田阵平的眼神直直地和她对上,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湛蓝的眼瞳一览无余:“算是谢礼。” 安藤晴子有些讶异。 松田阵平挑了挑眉:“你这一身打扮明显是直接从书店出来的。现在这个时间点,等你回去做完饭估计就是洗漱时间了。” 他抱着肩,眉眼间少年气若隐若现:“从我这儿和便利店中间二选一,请吧。” 仿佛是小男孩朝落单的小姑娘递出一支棒棒糖,故作嚣张地说「给你」。 她顿了一下,笑起来,故意说:“如果我选便利店,怎么办呢?松田警官是要把我抓起来,关到永不相见的联络人黑名单里吗?” 松田阵平轻笑一声,成熟男人的痞气透过这一声极轻的鼻音露出迷人的小勾子:“两个选项都是一个线性发展。” 他按住安藤晴子冰凉的手,微微施力:“我可不想让你继续站在这里冻到生病为止。” 安藤晴子被他拉着,走进那所公寓的大厅,穿过走廊,停在电梯处。 她低垂下眼眸,无奈地笑了笑,稍微用一点力收回手,但面上看不出是否真的生气了。 松田阵平也顺势卸下力道,松开握住的手。 “很嫌弃吗?” 他侧头问道。 “没有啊。”、安静。 过了一会儿,松田阵平重新挑起话题:“明明就有。” 安藤晴子本就不在意,却没想到他还没翻篇,视线扫过去对方棱角分明的侧颜上隐隐苦恼的模样,一时忍俊不禁,最终低头泄出一缕轻笑。 轻轻的笑声惹恼了之前还在思考是不是因为擅自接触而被讨厌了的松田阵平,他用漂亮的眼睛瞪了一眼还在笑的安藤晴子。但没有一点威力,连警告的作用都没有。 卷曲的黑发在顶灯下藏起耳尖那一点红。 “安藤,” 他不用敬语地喊她,“别笑了。” “抱歉抱歉。” 安藤晴子不紧不慢地做了一个把嘴巴封起来的动作。但眼睛的笑意如同从空中流泻下来的璀璨的星河,“我在想松田警官的厨艺达到哪个等级呢。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得防备松田警官会不会在菜里下遗忘药剂。” “捉弄我很好玩吗?” “嗯。” 她直白地点点头,上挑的尾音将往日里大方温和的抚子形象添上点小恶魔似的坏心眼,“因为松田警官很有意思。” “很好,我记仇了。”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按下电梯上行的指示键。 “诶?是要采取报复么?明明每隔两三天就要来书店取书取杂志,欠了我这么多人情的。” 安藤晴子侧目看过去,眼里的兴味好似用带着铃铛的逗猫棒调戏引诱窝在角落里生气的长毛猫猫,“真伤心。” “当然要报复。”松田阵平转过身来看着她,眉目间被引起的好胜心一览无余。电梯间的打光让他的浓密的眼睫形成一面小扇子,在眼尾出投下浓烈的阴影,随着眼皮的眨动忽闪忽闪的,“等下把你喂到撑。” 然而安藤晴子的注意力被如蝴蝶翅膀扇动的睫毛小扇子吸引了大半,她轻勾嘴角,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 松田阵平也发现了:“在看什么?” 她自然地回道:“突然发现你的睫毛好长,挺好看的。” 松田阵平被这么直接的评级冲击,难得地咽了一下,脸上写满了无语,“你是嫌点的爆竹还不够多吗?” “因为松田警官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安藤晴子坦荡地说:“在安全的地带里,就算跳踢踏舞也没关系。” “你倒真跳一个给我看啊,” 松田阵平有点被气笑了,走近一步正要俯下身,安藤晴子就向后小小地退了一步,轻盈地转了个圈。 她没有回避视线,依旧与松田阵平大大方法地对视,好似优雅轻巧却喜欢玩弄猎物的捕食者,让人生不起任何气恼来。 松田阵平挑眉,正要说什么,安藤晴子算准时间,指向电梯,“到了哦。” 下一秒,电梯「叮」地发出轻响,打断了暗中流淌的气氛。 安藤晴子微微侧首,无声朝对方示意。 松田阵平看了她几秒,才收回目光,绅士地一手挡住电梯打开的大门,示意女士优先。 电梯里,他按下10楼的按键,说明道:“我顺带去叫hagi上来。” “萩原警官原来是在家吗?” 她还是没有收到他的信息,原本是估计他在忙不太方便。 松田阵平也意会到这个问句的意思,他揉了揉头发,手扶在电梯的箱壁上,“应该吧。今天我们是一起回公寓的。” “要不要先电话一下?” “没关系。” 松田阵平摇摇头:“敲一敲门就知道了。” 好吧,相熟多年的幼驯染都这么说了,那么希望不打招呼直接上门应该不会被萩原研二归为失礼。 第48章 水逝无痕(三) 从电梯里出来,安藤晴子落后松田阵平两步,公寓楼内的走廊十分宽敞,两个人的宽度绰绰有余。正当松田阵平准备按下印有萩原铭牌的门铃时,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毫无预兆地,门外的两人都被惊了一下。 开门的人并不是有漂亮下垂眼的和气警官,而是一个长相甜美打扮可爱的年轻女人,脸上混合着吵架特有的愤怒和委屈,看上去是矛盾无法调和夺门而出的样子。 年轻女子也没想到一开门结果门口还有别人在。可是由于角度位置,松田阵平恰好被门挡住,女人抬眼就只看到了还没换下书店装扮、一身文气长裙的安藤晴子。 夜晚、气质卓绝的女人、单身上门,这些要素加在一起,恐怕第一时间就会联想到不太好的恋爱分支。年轻女子深吸一口气,还未出口就红了眼眶。 一对视,安藤晴子就知道被误会了。但人一旦情绪上在感性巅峰时,是很难去理解接受他人说辞的。为了最有效率地洗刷嫌疑,安藤晴子并没有用言语分辩,而是扯住松田阵平的袖口,将他拉进萩原研二女友的视线中。 受到牵扯的力道,松田阵平条件反射地看向她,呼出的气息恰好触及她的耳尖。 安藤晴子平静地回视,接着阖下眼眸客气地向旁边挪了一步,松开了捏着男人线衫外套的指节。 这一来一回,倒是打消了劈腿阴云。不过,这位女友仍红着一双水润的眼,在面前二人之间来回扫射。 而萩原研二只听到门被打开却久久没听到门重新合上落锁的声音,心中疑惑,走过来查看,猝不及防地看到站立在门口的好友和安藤晴子。 四人面面相觑。 这场面太尴尬了,一切尽在无言中。 吵架的女友转头只看向站在玄关处扶额的萩原研二。而萩原研二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似乎还得缓一缓脑中的内存才能处理眼前的情况。而松田阵平皱着眉不说话,要不是得顾忌安藤晴子在场,他可能在开门被撞上的那一刻就掉头走人了。幼驯染的关系太过牢固,萩原研二自然懂他不想掺和。而且他根本不认识也不需要顾虑萩原研二的女友,怕麻烦直接走人是他的风格。 最后还是安藤晴子打破沉默。 她礼貌地欠了欠身,“萩原警官,书店一直以来托您照顾,很不好意思,所以打算今天来回礼的。啊,我想具体情况松田警官可以之后详细说明,先放一放没关系。” 话语中没有好奇奚落,语调一如往常的温和,像是眼前尴尬的景象从没发生过:“今天打扰很是不好意思,希望不要介意。” “闭嘴。” 女友没回头,继续瞪着眼和萩原研二对峙。 松田阵平低头,看到身边安藤晴子平静的侧颜,眉峰一紧,拉住她往外走,冷淡地说:“hagi,先走了。方便的时候来我这里一趟。” “安藤小姐……” 萩原研二连忙看过来,但是门在松田阵平松开扶着的手后受到弹簧拉紧的力而慢慢合上,留给门外人影的间隙越来越小。萩原研二下意识地向前走,伸手挡住即将关上的门。 立在门前的女友没有得到想要挽留的眼神,明明她依旧在场,喜欢的男人却被另一个陌生女人夺走了注意力。她心中存有的侥幸完全破灭,胡乱拎起手包,径直破门而去,头也不回地冲进楼梯间朝下走,高跟鞋刮在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第55章 萩原研二愈发头疼,他走过来,语气抱歉:“该说对不起应该是我,其实……” “萩原警官,我没关系。” 安藤晴子难得打断他说话,“请先追上那位小姐,好好送她回家吧。我看到她手上拿的是京浜东北线(直通东京横滨)的车票,可最近整个东京连带横滨频发恶性事件,女性独自外出存在着巨大的安全隐患。不管发生什么不愉快,谁也不希望看到有后悔的事情发生。” 萩原研二愣了愣,想到近两周内抢劫、流血、甚至命案呈指数倍上升的趋势,忙的整个警视厅和横滨警察本部的搜查科焦头烂额。但根本找不到为何会在这段时间内爆发的真实原因。他抿紧嘴角,点了点头就略过二人向下走去追离开的女孩。 在年轻女人冲出去与她擦肩而过的一瞬。除了车票外,安藤晴子还看到另一件东西。 一个公务员特有的身份吊牌,在在还未合上拉链的手提包中一晃而过。 这个身份吊牌上的头衔,是横滨警察特殊三科的头衔,或者说里世界的异能特务科。 特殊三科是异能特务科在表世界的正当称谓,负责掩盖异能力者用特殊能力在白天造成的各种动乱,让一些解释不了的非物理现象在纸面上有一个合理的前因后果。由于异能力者多数集中于黑色势力盘根错节、水非常深有利于他们活动的横滨,特殊三科就跟着落在横滨。但它负责的是整个日本范围内的异能力事件。即使同在警察系统内,横滨特殊三科的权利范围可以和公安警察相提并论,有凌驾于一般警察的调查权、搜查权、和逮捕权。 基本上进入这个科属的警察,都是异能的知情者,知晓异能者的能力和危害。安藤晴子之前抛下的诱饵已经搅动局面,异能者们纷纷出手,近来的恶性事件多半也是由此而起。而这位女士能在危险的时候独自离开横滨来到东京,不怕受到波及,恰好说明了她知道这一切的混乱已经结束了。官方向外公布的信息都有延迟性,而内部人员下意识的动作,反而是第一手消息的侧面体现。 看来福地樱痴带着猎犬,已经完成碎片回收任务了。 安藤晴子垂下眼眸。时间算的正好。 身边的松田阵平撇开头轻轻地啧了一声:“走吧,先去吃点东西,不要把胃饿坏了。” 他把她领到自己的公寓,两人一起吃完了饭。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刻意,就干脆跳过了谈话。 多余的注意力集中在饭菜上,安藤晴子意外地发觉松田阵平做的煎鱼和味增汤都挺好吃的,家政课能打高分的那种。 还不赖嘛。 、福泽谕吉接到一个私人委托。对方通过夏目老师,传达了请务必帮忙的恳求。看在这层关系,福泽谕吉答应帮助机要文件疑似泄密的调查。于是带着江户川乱步与与谢野晶子从横滨来到东京。 委托人是政府内负责建筑规划的要员,涉及大量机密的那种。在某天早上,他偶然在自宅书房中的电脑上发现,一份关于涉谷拆迁翻新的策划案文档在他熟睡的时间内有重新编辑的痕迹。经过严密身份检查的要员立刻意识到不对劲。虽然他逐字比较,并没有发现新保存的可疑文档存在篡改。但他还是怀疑,有陌生人打开查看过这份文件。委托人由于工作关系,对安全防范也格外注意,可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委托人曾第一时间请来工作单位的调查人员,但什么都没发现。如果让公安或警方介入,可能会让政、敌或媒体发现。无奈,委托人只好动用关系找到夏目漱石,请来了武装侦探社。 本来只需要乱步和社长走一趟就行。但福泽谕吉跟与谢野说,希望她能多跟外界接触,尽早走出军中阴影,所以这次让她一起来东京。与谢野晶子还诧异了一下,看起来威严的社长居然会细腻到考虑这些事。后来侦探社里养了猫的春野绮罗子偷偷告诉她,是她养的猫的功劳。春野绮罗子在家说侦探社的大家要去东京的时候,那只叫「小咪」的三花猫特意用尾巴扫过大家的合照,她才意识到与谢野被落下了,第二天特意跟社长提了这件事。 与谢野有些哭笑不得,但推辞不过众人的好意,最终还是去了,就当团建。 东京进入深秋,糟糕的天气一点不比横滨少。武装侦探社刚走出东京站,就遭遇大雨,又冷又潮。 乱步在推理方面完全是无可匹敌的存在,在委托人的家宅中转了一圈,挨个打量了家中成员和仆人,就马上找出了实施作案的内鬼。对方被金钱所诱,交易出卖了那份文件。但唆使方非常谨慎,从头至尾没有露面。 侦探社根据内鬼的坦白,追查到嫌疑人用过的公共电话亭。不过那个人不仅变了声,电话亭周遭的监控也恰巧坏了。更巧的是,那是个几天前刚停止服务、即将拆除的废弃电话亭,所有的通话记录已经被消除。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许久,现场搜集不到任何线索,三人一时之间很难找到头绪。 乱步很不喜欢在磅礴大雨中又冷又湿地浪费时间。一方面是环境恶劣,另一方面是对手很是狡猾,将所有痕迹都处理干净,非常干净。 毕竟推理是要有线索逻辑的,没有这些作为基础随便乱指认人,那叫诽谤。所以这边线索全部断掉让他的心情不是那么美妙,大风让打在头上的雨伞毫无用处,雨水汇聚在帽檐,顺着重力滚下去形成一道道不停地水流,让他莫名烦躁。 “乱步,静心。” 被称为「银狼」的剑士,在公安内留下传说的男人呵道,浑厚的嗓音穿透雨声:“我们必须得找出真相,这是涉及民众安危的大事。” “这么专业的手法除了黑夜里的专业人士外别无他人,找到了实施者又能怎么样?” 江户川乱步闷闷地踩踏一个水潭,“抓他一个人有用吗?只要顶上的人继续发布命令,这种杂鱼喽啰要多少有多少。” “你已经解开了吗?” 结果江户川乱步一下子背过身去,小孩子脾气上来了:“我累了,不想发动异能力!” 福泽谕吉:? 第49章 水逝无痕(四) 福泽谕吉显然还没从青少年心理学科毕业,他不明白乱步突如其来的不配合,并且对此束手无策。 两个人在风雨中僵持。 旁观的与谢野晶子叹气,乱步先生拥有的是卓绝的推理思维,不是翻看命运剧本的作弊能力。但他不愿意在社长面前承认自己做不到,就像小孩子变相地维护自己在父母心中优秀的形象,只好发脾气说不想做。 福泽谕吉用大道理劝说:“这不是一件小事,委托人曾诉说过这份方案的利害关系,我们必须得了解这里面酝酿了怎样的阴谋。” “那个人只想用实质性的证据抓政敌的小辫子,用来攻击对手的地位。” 乱步毫不留情地拆穿委托人的小心思,大声反驳道:“一份预算拨款能起多大作用?每天经过财务部门的大预算数不胜数,那个人干嘛突然盯着这个已经过时了的、快要开始实行的方案?!而且被偷根本就是个复印件!我才不要被人当枪使!” “但一份方案涉及到被拆、迁改造的民众。一旦中间出现任何纰漏,安、置、补、贴可能不会落实在这些平民的手中,这些人都会受到影响!”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有问题就直接去找酒厂好了!” “什么……等等,你果然发现了么?!” 江户川乱步气哼哼地不肯开口。 “好了好了,乱步先生说得也有道理。委托人在事发过后许久才找到我们,最佳阻止的时间窗口早就浪费了,何必急于在当下破解到真相?” 与谢野及时出来打圆场,递了个眼神给社长,“没必要在风雨中折腾到感冒发烧,我们今天先回去旅店洗个热水澡,等找来情报贩子搜集到足够多的信息,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吧。” 福泽谕吉叹了口气,在心中默念了三遍「监护人不易」,最终顺着台阶点点头。 而江户川乱步对终于能离开这片电话亭并没有表现的开心。相反,他因为和视为父亲般的福泽社长就无关紧要的小事吵了架感到越发气闷。戴帽子的名侦探少年哼了一声,转身甩起一披风的水珠,踩着水花哒哒地跑开。 两个大人只好追上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衣服被打湿后贴在皮肤上分外难受。从电话亭离开,穿过几条街,与谢野发现侧前方有一家书店,想起最近的书店大多都会贩卖热饮,就提议去碰碰运气。 唔,如果还提供点心的话,还能哄哄乱步先生。 即使天气不好,蓝沧书店也照常开门。可惜上午无人上门,工作日又是刮风天的,往日里常来的几位熟客纷纷从家中打来抱歉的电话。 从中午起就一直下着雨,寒气潮气在街上徘徊不去。冰冷的雨点砸在草坪上,好似能听到钝钝的声响。 相比起担心营业额的惨淡,安藤晴子更享受无人打扰的宁静,听着雨点在靠窗的藤椅上翻书阅读,实属一件雅事。朝日奈枣在不远处能看见她的小桌上写课题作业。而藤井优太带着耳机一边听取家族消息简报一边给书架除尘。 第56章 朝日奈椿和朝日奈梓下了课后就过来了。他们简直把书店当做图书馆、休息室、自习室,没课的时候经常来这边。从港区的庆应校区跑到文京区挺花时间的。所以这二位基本是来了就一直呆着了,拖到书店关门和安藤晴子一起下班。 大概是跟同学朋友认真说明了不要给朋友做生意添麻烦,在最初的热潮后没什么舔颜吃瓜的人追到蓝沧书店造成困扰。和安藤晴子有交集久了,朝日奈三胞胎都学会考虑她的感受避开她怕麻烦躲关注的雷点。 椿和梓是打车来的,雨水并没有打湿衣物。椿一进到店里就冲去员工休息室拿出他的专属毛毯,窝在舒适的角落看剧去了。梓则仔细收好雨伞,没让水滴沾到书店的地毯,他走过来跟安藤晴子短暂地打了个招呼。毕竟书店还在营业中,他们俩很注意在这个时间段内不要过分打扰她。 “叨扰了,今天带了些小糕点过来,如果不忙碌的话,等下沏一壶茶一起享用。” 温雅的眼镜青年在藤椅边蹲下身,仰头跟她小声地说话。眼眸盛满顶灯撒下的光,如同闪闪的星星,映衬眼尾下的小痣愈发妩媚迷人。 “多谢。茶已经沏好了。” 安藤晴子弯起眼角,“在休息室,我想温度应该刚刚好。” “算好的?” “不,” 她夹上书签,目光平稳地从书页移到闪闪发亮的白马王子身上,轻声说:“只是今天有不少空闲,留了一杯茶而已。” 朝日奈梓与她对视,柔和了眉眼,刚想说什么,安藤晴子就从藤椅上起身,抚平衣袖上的褶痕。 他跟着站起来,“怎么了?” “有客人来了。” 她转头看了眼书店外花园中的小径,斑驳的绿叶中出现几把深色的雨伞,正朝书店大门走来。雨势磅礴,急促的水滴形成细密的帘子,只将来人的身影印个朦胧。 安藤晴子从临窗的位置走到正门出,卷曲的长发从耳后散落身前,搭在青灰色的一字领线衫上,和垂下来的丝巾缠在一起。 即使视线模糊,她也已经认出来人。 命运特意安排在这个时间见面,真是恶趣味呢。 武装侦探社的三人逆着风走进书店的花园。考虑到浑身湿透进了店在地毯上留下湿印给店家造成麻烦,福泽社长停在玻璃推门外,只是轻轻敲了敲玻璃,礼貌询问店主。在得知这家书店只卖书后,他沉吟片刻,还是开口询问了是否能给两个在室外熬了挺长时间的年轻孩子提供一些热水照顾。 这位年轻女店主在认真地听完福泽谕吉的话后。不仅递来热茶干毛巾,还邀请他们进来,体贴的说等身上干一些后再赶路。 江户川乱步看到小糕点眼睛闪闪发光。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以社长为尊,福泽谕吉不发话他就不动不伸手。 深秋的雨很冷,福泽谕吉也并不好受。但是他还更担心给店家造成清洁上的困扰。 能读懂眼神的安藤店长请他们从铺着地砖的后门进来,到员工休息室坐一坐。这里的盥洗室还配备了简便的淋浴设施,本意是为了方便夏季接待客人前换上干净的衣物。从二楼赶来的藤井优太找出两件未拆封的书店制服衬衣长裤给两位男士,安藤晴子本想给与谢野拿一套她的套装。但带着蝴蝶头饰的女医生笑着谢绝了,说男式衬衣长裤挺好的。 其实与谢野一眼就知道这位店长穿着不菲,她平时也关注时尚大牌,看秀看杂志一个不落,这种剪裁设计一看就是她负担不起的。要是不小心弄坏了,就太对不住这位好心在深秋冷雨中收留他们的店长了。 把身上弄干后,再配上一杯热茶,简直熨烫到心底驱散了所有的寒意与不快。福泽谕吉微微低下头,再次向安藤晴子道谢。 “请不要这么客气,福泽先生。倒不如说是我该感谢在这糟糕的天气中还能有机会接待客人,说一说话。” 安藤晴子笑着摆了摆手,只涂了薄薄一层护甲油的指甲泛着柔和的粉色。她坐在沙发座椅上,手扶着膝盖,延伸与窗外暗沉嘈杂的雨天截然相反的氛围,“在恶劣的环境中偶然相遇,放在小说里,一般是有趣的开端或是故事的转折。此刻亦如是,我对这种命运安排下的巧合总归是有些期待的。” 朝日奈兄弟不放心突然造访、行为有点异常(特别是江户川乱步)的三人,都过来一起挤在员工休息室。不过他们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靠着墙站在角落里。 “我们的确不怎么来东京,这次来的匆忙没有准备充裕,如此狼狈实在失礼,所以真的非常感谢您的相助。” 福泽谕吉是老派绅士的风格。他递出一张名片,“如果您有一天遇到麻烦,请务必联系我们。” 安藤晴子读出上面的文字:“武装侦探社?” 她笑了笑,“您是私家侦探吗?” 福泽谕吉道:“您可以看做是私人侦探和安保公司的合并体。” “诶,这可真是难得,很少有人会同时提供这两项业务。” “虽然名字听上去有些奇怪,但我们会社并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散漫组织。” 与谢野医生笑着解释道:“我们是和政、府建立正式合作的民间机构,有合法证书的那种。” 安藤晴子点点头,收好那一张名片。 江户川乱步在小蛋糕中抬起头来,瞥了她一眼,舔了舔占了奶油的下唇,随口道:“你的日语说得不错。” 安藤晴子的呼吸顿了一下。 这是什么话啊。与谢野轻轻踢了一下他的脚尖。 “你没看出来吗?” 江户川乱步大咧咧地转过头直接面向与谢野,神色坦荡又困惑,“安藤店长明明就不是日本人的长相啊。” 平地一声惊雷,砸在这间屋子里。 第50章 水逝无痕(五)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集中在安藤晴子的脸上。 江户川乱步同时发表他的鉴别方法:“不要专注皮相,看骨相。虽然高加索人普遍高颧骨深眼窝五官非常立体。但也有小骨架线条柔和的存在,安藤店长的骨架就是很典型的后者。” 他拿着叉子晃来晃去,一边说道:“啊,肌肉、皮肤、衣服、化妆,一层层盖上去,不敏感的人就看不到了,毕竟肉眼没配备透视技能。” 是。与谢野内心承认,如果不是因为乱步说破而留心观察,绝对会把面前坐着的女人当做纯种的亚洲人。眉眼弯弯的轮廓没有攻击性,纤细骨架让形体四肢看上去修长轻盈,哪有一丝混血的视觉感? 但是这么直接地指出外貌未免有些太突兀了,尤其是对一位女士。不过与谢野了解乱步先生的脾气和他特有的直率,指望他意识到这一点并道歉是不太可能的。她叹了一口气,诚挚地对安藤晴子说:“不好意思。乱步先生并没有恶意,不是有意冒犯您的。他不太能意识到有些社会规则,所以常有类似的无心之失。” 她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就像夏洛克·福尔摩斯一样。” 安藤晴子莫名地想笑,也确实将嘴角上扬了一些。 空气中凝重的膜障被那抹笑意打破,雨点落下的响动重新通过墙壁传过来。 她的声音轻柔而平稳,“我能理解。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要是因为无聊的社会规则而不能分享,不就太孤独了么?” “没错没错。” 名侦探大人叼着叉子举手赞成,“安藤店长的书店明明白白地写着很多有趣的信息啊。” “是,有时不通过言语来传达讯息是很有意思的。” 安藤晴子笑着眨了眨眼:“另外,谢谢您对我的日语的评价。我的确是混血。” “真的?!” 朝日奈椿瞪大眼睛惊呼出声。另外两个朝日奈也是一副极度震惊的模样。 “嗯。”她指着披在肩上的大波浪卷发,“这是天生的弧度哦。” “喂喂,你可从来没说过这件事。” “有什么关系呢?椿君会因为这个改变对我的认知吗?” 她平和地解释道:“从我们相遇开始,我的出身似乎从没有成为一个影响交集的因素。” 华丽的青年愤愤抱着手臂:“被瞒着很难受啊。” 她失笑,“我自己觉得这个没什么需要特别提起的。不被问的话何必特意说明呢。” “诶?你们是很久的朋友连这点事看不出来吗?” 江户川乱步的眼神在他们几人之间穿梭,蛋糕让他的心情重新好起来,连带着耐心也充了值,“这就跟安藤店长是左撇子一样明显。” 与谢野看到面前的三兄弟震惊到丹凤眼快要集体变成杏仁眼的一幕,默默地闭上眼。 “嗯,不过我的右手用的也不错。” “从招牌上的笔迹就能看到啦,左右开弓写的字看起来真有意思。不过为什么会选讨厌的蓝色做店名呢?” “蓝色也有很多种啊。相比天空色的浅蓝,我比较倾向深海底部浓到厚重的黑蓝。” “所以你喜欢的鸢尾花也得是深蓝色的?” 他歪头,“啊,诞生花的确值得重视。” 乱步先生聊天的话语就如同有人将这些事情赤裸裸地展示在眼前,但与谢野……一样也看不出来。店里没有明显的蓝色,也没有鸢尾花。而且安藤晴子给他们递东西的时候也都是用右手的。 第57章 朝日奈枣的眼神凌厉地扫过来,“晴子的生日在八月。” 安藤晴子忍不住笑了。虽然大部分时间她都是笑着的,但很少将笑意流露至此,至少朝日奈兄弟从没见过她如此舒展放松的眉眼,“我的生日不在鸢尾盛开的4、5、6月。但恰巧祖母和母亲的生日都是在这个时间段,因此有些偏爱这种花。” 江户川乱步绿宝石般的眼眸认真注视着她:“可你又不喜欢,不是么。” 除两个人,在场的人都不明白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喜欢的花又不喜欢? 江户川乱步等待她的回应,少有的认真,认真的好奇。 “是啊,” 安藤晴子将散落的发挽到耳后,眼眸中好似盛着一汪深潭,平静而幽暗,“不喜欢。” “她们都去世了吗?” 她没有迟疑,“嗯。” “好了。” 朝日奈枣出面阻止对话,他走过来牵起她的手,“现在雨势小了许多,趁着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尽早赶路比较好,天气预报说晚间还会下暴雨。” 福泽谕吉起身道别,他将手扶在乱步的肩上,微微用力,示意他到此为止。 但江户川乱步依旧直直地盯着安藤晴子,罕见地顾不上社长的指示。虽然他能看出这个女人的存在,却看不穿读不透她所在的空间,在他眼中透明人遍布的社会是头一次。这就好比一条寻宝路,你知道尽头有宝藏,但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好奇心会促使人们不断探寻,直到解开谜底。人际交往亦如是。 “啊,他们是自、杀、死的,对吗?你的父母。而且我猜你的祖父母大概率也不在了。” 他出言道,“所以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呢?困在过去的悲伤中吗?是又不是的感觉,但不像是完全走出来的样子。” 绿眼睛的少年摇摇头,“我看不懂。” 所有人都怔住了,像是中了通通石化一般。 藤井优太的后背尽是湿冷的感觉,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渐渐握不住手中的钥匙。直到金属落到地砖的清脆声响起,才唤醒了身体的反应。 这一声同时惊醒了在场的众人。 椿和梓走过来,挡在安藤晴子面前,枣则用力抱紧她。福泽谕吉大声呵斥了绿眼少年,和与谢野两个人不住的道歉。 12点的钟声响了。 马车变回南瓜,礼服变回破布。 魔法消失了。 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地将这件事摊开在她的面前。 每个知道家族历史的人,尤其是家族核心的那批人,不会不记得祖母,更无法忘记母亲。但从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在她小时候不能,在她长大后不敢。 当这一刻来临,安藤晴子内心反而很平静。 江户川乱步确实说中了结果,但也仅限于此,这点攻击伤害不了她。一件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仅仅用文字描绘它的形貌状态但不明白内在原理,根本发挥不了这件武器的真正威力。 现在还知道她祖母和母亲是为什么死的,大概也就寥寥数人,因为各种原因基本上无法开口。所以这些事,终究会成为故纸堆中一两句的旧事,埋藏在时间的尘埃中。 虽然,这段过去衍生出的因果,与她的时光紧密地编织一起,组成她身体的一半。 安藤晴子握上朝日奈枣抱住她肩膀的手,会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轻柔但坚定推开保护的手臂,走过椿和梓,停在侦探社三人的面前。 “您不用抱歉,福泽社长,乱步先生并没有做错什么。把确确实实发生的过去说出来,并不是一件错误的事,逃避不过是将原本的伤口在心里刻得更深一些罢了。” 她的目光没有躲闪,“不过因为知情的大家非常温柔,觉得这对我伤害很大所以从来没有提过或问过一丝一毫。大概是这块给与的纱布太过温柔,今天骤然将它撕下就好像失去一层皮肤的温度,难以适应。不过多亏于此,我才能发现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总是有要将纱布揭开的那一天的,今天或许就是命运安排好的契机。” 她轻轻漾开嘴角,有感伤也有释怀,“江户川先生,走出来是对应那些曾经深陷纠结的人,我并不属于此。”、魔法消失后露出真正的自己,那个时候会感到害怕吗? 安藤晴子看着外面只剩淅淅沥沥的雨,不复刚下时要将天地间淹没的磅礴气势,福泽谕吉三人的身影朝着前方渐行渐远。 她依旧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朝日奈三兄弟顺着藤井找的借口离开这里,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其实安藤晴子心如止水。 她不害怕,更没有被当面戳的尴尬、冒犯、恐惧。 哪有这么脆弱?这些年走来,穿过极端煎熬的打磨,她的心一次比一次硬。面对变化、挑战、困难时能很快冷静下来,思考处理反击的方法。 这次和武装侦探社的短暂接触,安藤晴子观察到不少超过纸面的情报。 首先,这个组织分工非常明确。不要小看组织内的分工问题。当单兵聚集起来变成组织时,必须要有分工和更好地协调,否则就会乱成一团。分工越混乱的组织,效率越低,这跟单兵的能力差距无关。 而武装侦探社的每个人的职责非常明确,各自能力在擅长的领域达到顶端,因此能发挥出成倍的巨大威力。在战场上,这个人数极少的组织绝对不容小觑,说不定会成为战局中的关键变数。 福泽谕吉显然是这个组织的领袖,拥有绝对的权威、最终作出决定并能让追随者将其贯彻的决策者。而江户川乱步则是能阅读收集事物关键信息、拔高战局视野的强力军师,与谢野在战局决策上没有前两者的影响力,更偏向于专业的医疗辅助。 江户川乱步在获取信息上的确能超越大多数人的水平,聪明到锋芒毕露,水准罕有人能及。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全知全能的神,也不说明没人能胜过他。通过这次正面交锋,安藤晴子比阅读资料更清晰地评估到他能看到的确切范围。蓝沧书店是安藤晴子亲手设计布置的,明里暗里的信息她心知肚明,江户川乱步看出了百分之绝大部分。但那一小部分最接近于她本身的关键信息他没有捕获到。否则就不会最后对她问那个听上去冒犯的问题了。 但平心而论,江户川乱步已经是推理领域内最顶尖的那一批人了,安藤晴子承认如果和他在同一条起跑线比赛,她只能保证自己不输,赢过的几率并不大。这次她能够压制他的探寻,纯粹是信息差加主场而已。 等到战局在横滨铺开,武装侦探社的立场和行动很有可能会干扰她主导的队伍。这支队伍有剑术高超的银狼,聪明绝顶的名侦探,取之不竭的医疗辅助,注定了他们的行动既隐蔽又高效。 这么一股强力势力怎么可以放任其发展,在这场博弈中稳坐一方最后任夏目漱石的计划那样最后渔翁得利呢? 安藤晴子的目光落在他们留在茶几上余温未散的白瓷茶杯。 黄昏,是介于明与暗之间的灰色,不同于晨曦的希望,它带着消极悲观的意味。 她俯视那三个靠的很近的杯子,眼神淡漠。 既然夏目漱石希望武装侦探社成为横滨的黄昏,她就让他们变成名副其实的黄昏。 第51章 水逝无痕(六) 藤井优太当天因三个朝日奈,在书店没找到时机跟安藤晴子单独接触,等了整晚都没有收到她的指示,只好第二天在上班前找机会。 经过一晚的过渡,他已经不复当时的恐惧和愤怒。即使之前阅读过武装侦探社的资料。但亲身体验所带来的冲击总是更强烈一些。 一想到要和这种势力对上,藤井优太一晚上都没睡着,辗转反侧准备了好几个让自家不陷入被动的方案。 而且,大人的事…… 他做好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打开休息室的门。 “啊,藤井君,早上好。” 安藤晴子如往常一般向他问好,仿佛昨天的事都没有发生过,“我猜你今天还没吃过早饭,这里有两个现烤的牛角包。” 被猜中了。 “谢谢晴姐……” 他只好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藤井心里装着事,就一直没什么食欲,现在面包特有的奶香味不停的钻入鼻腔,刺激到味蕾,他开始一口一口塞进嘴里,两颊鼓的像只仓鼠。 安藤晴子给自己倒了杯新泡的茶,笑着说:“别急,吃饱了才有能量运转脑力,努力干活啊。” 老大不慌不忙的样子的确能给底下小弟们硕大的安全感。藤井优太一晚上焦虑的内心平息了不少,他啃着面包,吧眨吧眨地看着安藤晴子:“您有对策了吧。” 风雨之后阳光重新主导天空,透过窗子爬上她的裤脚。庄重的米色映上阳光,看上去特别像是纯白的颜色。 安藤晴子抿唇微笑,抛出一个问题:“你觉得,武装侦探社的三人中,谁会是最好的打击目标?” 藤井优太停止嘴部运动,托着脑袋认真思考。过了一会儿,他说:“我认为是福泽谕吉。” 第58章 “说说理由?” “虽然他能团结单个领域内达到顶端的出众者,发挥成倍的威力,但是论个人能力他并不出众。擒贼先擒王,一旦他牵涉到什么危险,剩下的成员会自动退出棋局争锋,转而将战力重点放在拯救保护他的活动上。” “有道理。可是这样一来,武装侦探社的战斗能力并没有从根本上被削弱。在我们眼里,武装侦探社的主要特点在于江户川乱步和与谢野晶子,而这两人的关系并不是水火不容,需要福泽谕吉做粘合剂才能让两者合作。而且,如果福泽谕吉遭遇攻击,我们恐怕得上他们长期黑名单的第一位了。随时盯着我们,凭借他们高效的攻击方式时不时让我们放出一点血,不烦吗?夏目漱石搞不好也能找个借口把更多的眼睛放进来。”她分析道:“这个选择在短期内能快速解决侦探社,但从长期考虑,似乎风险更大。” “那么,您的选择是与谢野吗?” “你都没考虑过将江户川放入备选吗?” “我现在拼不过。” 藤井优太爽快承认。 他向来有自知之明。 安藤晴子的目光略过他坦荡的脸,平和地点头。 作为决断者,首先要对自己有个客观的理解。但又不能被这份认知束缚而畏手畏脚,失去不断进步的勇气和尝试。 藤井至少做到了前半部分。鉴于他切换角色的时长,能做到这步,安藤晴子承认他还算适应良好。 “其实让我选,我会选择把江户川乱步作为突破口,”她拿起一个斜口的花瓶,将高的那面正对藤井优太,“就像这个杯子,高低不一,极度偏科。一针见血的推理是他的长板,当旁人被那压倒性的逻辑思维压制,基本上看不到背面的短处,下意识地在认知内将他的整体评估拔高。” 安藤晴子说着,将杯子转到背面,低低的白瓷瓶还不到高处的一半:“但他的短板在我的眼里太明显,就跟皇帝的新装一样,一剑就能把他刺的遍体鳞伤。木板长短不一的桶,能装的水取决于短板的高度,他太弱了。” 藤井优太震惊到嘴巴微张,他用力咽了一口口水,“弱……弱吗?” “是啊。” 安藤晴子确认他没有听错。 “为什么?” 藤井小哥认真问道。 “博弈是人心人性的争斗,而人心不等于浮于表面的信息。一个人能阅读出大量信息,但不擅长揣测肮脏的人心、社会中变态的人性,是没法有效地将手中的信息化作攻击的利刃。” 她轻轻地笑一声:“在你死我活的棋盘上,一个阅读器,有什么可怕的。” 藤井优太觉得晴姐的陈述配上她平静的语调,如同极效的药丸,彻底洗去昨天江户川带来的负面情绪。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圆圆的瞳孔亮晶晶的,一秒恢复元气。 安藤晴子在他激动开口前截住他的话头:“不过,这次听你的,选与谢野。” 藤井小哥的眉毛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 “难度更低一些,不高兴一下吗?” 他有气无力蹲下来趴在茶几上:“那我们就放过另外两个吗?” “不啊,我很记仇的。” 她轻笑道:“当然要一网打尽。” 藤井优太直起身,全神贯注地盯着她。 “选对施力的位置,就能用最小的力,就能把福泽谕吉这个小组织彻底击溃。” 安藤晴子走过来,蹲下身挑开藤井优太的领口,拉出装饰成吊坠的通讯器,拨通总部的频道,“把与谢野晶子的名字,卖给长期做着医药情报搜索的酒厂。”、冬日来临,临海的横滨透着一股萧瑟的寒意。 碍于前段时间的治安混乱,居民们还是不大敢外出上街。即便警察公安的大人物轮番在电视上发表已经安全的言论。但大多人还是情愿待在家中,连往日里分外热闹的圣诞活动都吸引不到来客。 人心不安,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意思。 中原中也轻弹烟盒底部,香烟不规整地突出盒子。他埋下头叼起一支,带着手套的指节甩开火机,细长的烟雾与半长的啫红色发丝缠在一起。男人孤零零地坐在摩天大楼的顶端边缘,在万米高空之上慢慢地吸烟,克制又性、感。 他穿着办正事的西装,礼帽、领结、手套一件不差。虽然他的外表像极了处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大学生。但眉宇间毫无温室里的稚气,只有浓重到挥散不去的血腥戾气。 中原中也独自等了很久,烟一只又一只,卷云从天际飘到眼前。 终于,他等的人来了。 一位银发的老妇人挎着朴素的手袋,沿着街边慢慢地走。她看上去很是慈祥,像是看到小朋友就会乐呵呵地把口袋里的糖掏出来的邻家奶奶。老妇人走的很慢,衣着没有过分华丽。但梳得整齐的发髻和脖子上系着的真丝领巾,无一不彰显着良好的家境。身边陪着两个便衣保镖,显然是被家里保护得很好、行事很有底气的模样。 中原中也翻身下落,轻盈地点在地面,径直走过去。 保镖率先发现了他,一个飞快摸上后腰的武器,另一个抬起手,异能力蓄势待发。 老妇人看过来。 中原中也微微俯身,湛蓝的眸子里寒光闪闪:“夫人,首领恳请您能赏光港、黑的圣诞晚宴。” 老妇人没有看他,视线落在道路边的霓虹灯旁。 “找死。” 拔出武器的保镖喝道:“搞清你们的身份,港口黑手党。” 中原中也冷着脸,上前一步,态度强硬。 另一个保镖冷哼一声,狂风卷起,沉重的阻力成为隔档的屏障。 同样的红光也在中原中也身上浮起。他解开袖口,一把甩开手套,诡异的纹身从皮肤上浮现,像是有生命般随着呼吸明灭。 “蛞蝓,快点。” 另一道男声响起,缠着绷带的高瘦男人出现在身后:“趁他们大部队的支援赶来前,解决这里。” “一分钟就够了。” 中原中也一擦嘴角,念出「污浊」的发动词,身体开始狂化暴走。 港口黑手党的「双黑」。 两个保镖强忍不安,心里没底。他们眼下只能拖,要拖到收到警报的战士们赶到,拼了命也要拖。 因为身后的这位是…… “不敢相信我们真的敢截住您么?” 太宰治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上来,一眼看穿保镖心中所想,“彭格列家大业大,自然能拥有旁人无法想象的自信。但我们这些只活今朝的苟且之辈,胆量恐怕是唯一拥有的东西了。夫人,很抱歉,您今晚是回不了家了。算算时间,那些来接您的基本上都会遇到撞车,您不妨先到港、黑里坐一坐。” 老妇人像是没听见他的话,闭上眼。 “夫人还是配合我们比较划算。我身边这位帽子先生近期折损了不少手下,脾气正不好呢。要是动手时没个轻重伤到了您,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太宰治笑笑,语调有一种说不出的黏腻:“毕竟有琪娅拉·彭格列大人的威名在前,我们自然得小心招待啊。” 老妇人骤然抓紧手包。 中原中也已经冲了过来,他的眼瞳被赤红填满,挥起的拳头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保镖咬牙,控制着异能力强行迎上去。 轰—— 第52章 水逝无痕(七) 今天是书店每周休业一天的周二,安藤晴子来到银座。 入冬了,店里的内饰装潢也该适当地换下主题。她想要暖调的卡其色配置黑白格调的装饰点缀,营造一种舒适柔和的暖意。 安藤晴子慢慢地逛,看上什么就直接刷卡留下地址,让店家之后送货上门。 非周末的日子,来银座高级店消费的,大多是出来社交打发时间的贵妇,年轻人很少见,唯一见到的一位是身后跟着一大堆提购物袋的保镖的大小姐。 因此,安藤晴子每进一家店,不免收到一些隐晦的打量目光。她看上去不是大小姐类型,但衣着配饰也不是日杂上所处可见的流行风格。无论是色彩搭配还是元素相叠都相得益彰,带来一种少见又舒适的高级感。眼光毒辣的柜台销售不敢轻易怠慢,仔细周到地接待,跟随她身后。一旦在某件商品停下,赶紧上前详尽地介绍信息。 她看中了一套陶瓷摆件。刚想定下来,另一组外国客人就让他们的导购过来将价格标牌翻面,以一秒之差。 这里的展品没有量产,一旦卖出是找不到替代品的。被人抢走看中的东西,大多数人心里多少会感到不快,更不要提有钱有地位的人。安藤晴子身边的导购脸色有些小心翼翼。 安藤晴子面色不改,走了过去。那对夫妇不明所以,他们的翻译上前想要交涉。 她抬手压下翻译的举动,越过他直接用流利的英语与那对夫妇交流,提出用多一倍的价格从他们手中收购这套陶瓷组件。 不过中年夫妇对视一眼后,由丈夫出面绅士地回绝了。他礼貌地解释道妻子一眼就喜欢这件瓷器,想要作为结婚二十周年的纪念礼物。 第59章 拒绝是社会中最常有的形式,争取过但没有结果,那就不夺人所爱了。即使拥有从世俗的角度上看来极其庞大的权力,安藤晴子也不太会因为自己的喜好强求,难为人家。 人生在世,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实在太多。经历多了,大抵会如她一般失去了个人物欲。在世俗中怅然扼腕的事情,多是笑一笑,便过去了。 午时就餐,安藤晴子随意找了一家西餐厅。刚落座,手机就传来震动,屏幕亮起,好几条广告短信接连跳出来。 安藤晴子伸手解锁,光滑的高脚杯隐约照出她素净的面容。一个呼吸后,她立刻回拨号码。 “大人,森鸥外强行带走了玛格丽夫人。” 艾蕾娜第一次没等她开口就急切地汇报,“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动作太快了,夫人已被困在港、黑大楼里,由森鸥外亲自看守。他要求直接跟您对话。” 安藤晴子握住餐巾,“玛格丽安全吗?” 艾蕾娜的声音微微颤抖:“港、黑的大楼完全封闭,我们的探子无法传递信息出来,处在失联的状态。” 蒙上的幕布太过紧实,除非强攻,否则根本看不见。安藤晴子闭上眼。 “这段时间我明明说了让横滨基地的大家尽量减少外出,玛格丽为什么忽然出门?” “夫人只是说想去海边走一走,” 艾蕾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快到圣诞了。” 她睁开眼,刺目的阳光晃过,有一瞬间的恍惚。 是啊,快到那个日子了,玛格丽一定会去海边怀念母亲。即便外面枪林弹雨,横尸遍野,她也一定会去。 摸清这个规律也不难,玛格丽每年都只会在这几天出门。森鸥外真要以她为突破口,只要多留心一下就会发现这些。不过,知道归知道,真敢动手掳走她的保母的人,屈指可数。 但是换个角度看,森鸥外今天的举动恰恰说明了夏目漱石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因为mimic已经到了。 高空中的疾风猛烈地冲击玻璃,却在钢铁森林中卷不起波涛林海,高楼岿然不动。 安藤晴子松开手,取下铺在膝上的餐巾放回桌台,细瘦的手指几乎平贴着桌布划过,“我不见他,你先拖一拖吧。” 反正森鸥外想要的不就是这个。他抓住玛格丽,无外乎是企图用谈判拖住安藤晴子,使她在横滨有所顾忌。这个举动也能用来掩盖mimic登陆横滨的痕迹,那她就让他如愿一小段时间好了。 大人语调依旧平缓,似乎并未被港、黑的冒犯而情绪激动,但艾蕾娜心中还是不安。她做这份工作的时间不短了,太清楚上司向来情绪心思从不显露于人前。这回港、黑挑衅得都把巴掌抽到大人脸上了,艾蕾娜不敢擅自揣测大人的想法,也不能像平时一样将快速速指令发下去。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恰当地处理这件事。 港、黑这次掳走彭格列的人,无疑是对前段的排挤进行报复。但港、黑选择的并不是一般的成员或长官,而是在横滨基地退休养老的玛格丽。这位老妇人从未在彭格列家族中担任过要职,也不懂这些事务部署,她只是跟着大人从意大利来到这里,在其年幼时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当年跟着那对母女来到这里的西西里人。如今只有她还活着,基于琪娅拉大人如今的地位,众人都尊称她一声「夫人」。而森鸥外选择玛格丽作为谈判的人质,无疑是瞄准了彭格列真正的话事人。 艾蕾娜低下头,轻声道:“请您明示,属下该怎么做。” 安藤晴子看下窗外,此时云层飘过,遮住艳阳片刻。暗下去的玻璃好似一面镜子,倒映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安藤晴子看着朦胧的倒影中那带着假面的自己。 权力是一盘高深的棋盘,太多人同时在棋盘上落子。对于普通的入局者来说,看穿复杂的表象后错综杂乱、时时变换的局势实在太过困难,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落子。然而在异常残酷的人性博弈中,错一步就会步入深渊。 可这就是她喜欢的游戏,一个高智商、高情商但道德标准极低的人们才适合的游戏。 “确实有点困难吧?” 她轻声笑了,“那这次我就来全权指挥好了。”、挂掉电话后,安藤晴子请来服务员,将玻璃窗打开一小条缝。 高空中凛冽但分外清爽的风吹进来,长发被吹散,纷飞的发丝遮挡了大半视野。 安藤晴子毫不在意,眼神像是蒙着一层纱,素白的脸面朝窗外,一缕缕飞扬的发丝将她的脸庞分割成片片碎图,阳光透过被风拖拽的薄云之间映下来,明灭之间是更浓的破碎感。 风越大,越安静,将所有繁杂的说笑、谈论、觥筹交错之声碾压,仿佛身处万籁俱静的虚空之中。 好舒服啊,她缓缓阖上眼。 空气离开沉重的地面,就会有无法想象的轻盈。被自由的气旋包围着,她忽然有一种脱开一切变得轻快的错觉。 所有资源的实时调动权重新回到她手上,时隔好几年再一次站上战时指挥台,安藤晴子隐隐感到兴奋。她其实喜欢去体会斗争中鲜血所带来的刺激,还有大起大落中理智与本能的碰撞。冷酷、无情、残忍,这些和平淡和善的外表绝不会联系在一起的词汇,其实更接近对她本性的描述。 而安藤晴子喜欢四处猎杀的斗争,享受对猎物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她的名字就是从一簇簇对手的鲜血上建立起威慑。 今天的□□,玛格丽。棋盘上的关键棋子都在按照她预判好的方向行走。 坂口安吾已经秘密回到了横滨,带着被他玩死的塑料小伙伴mimic一起。时间刚好,所以夏目漱石和森鸥外想要找她做障眼法,替罪羊。 前提是,她真的为玛格丽的安危牵肠挂肚,被牵掣到寸步难行。 所以啊,这就是隐藏在幕后,与所有人保持距离的好处了。对手的不理解和想当然,会成为战局中翻盘的关键点。 体表温度因为气流渐渐降低。接下来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型。 服务员看她脸色发白,担心客人冻僵,特意上前询问。安藤晴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示意他们可以把窗关上。 充电时间结束了。 玻璃重新隔绝疾风,室内又恢复了有空调控制的柔和气流。果然大多数人更倾向于能主导控制的感官舒适区。 而她的喜好永远与普通人相反,确实是格格不入的异类。 安藤晴子打开手机列表,现在所有的临场行动指令权都汇集在她手上。将现有信息快速阅读后,数道指令接连发出,总基地连同各个分部开始依次调动资源,不同的行动人员带上装备,按照命令去往指定的地方。 横滨连同周边城市全部动了,相邻的川崎市和横须贺市,对面的千叶,还有东京。 安藤晴子可不会按照森鸥外和夏目漱石计划的那般傻傻的不动手。她又不是动漫里没脑子的反派。 眼下这个局还是她坐庄布置的呢。森鸥外跟着夏目漱石想要豪赌,她欢迎还来不及呢。 安藤晴子吃完了午餐,礼貌地与服务员道谢,慢悠悠地继续在银座的商店街里逛下去。 第53章 有花无实(一) 立原道造是一名猎犬。 在公安的军警系统中,猎犬是最强的存在,人数稀少,每一位本身就是万中挑一的异能佼佼者。经过合作机构异能特务科中技师的身体改造,每个人都成为这个国家为维护秩序所需要的最□□力。 立原道造的异能力是操纵金属,当今社会,金属物件几乎无处不在,所以他能做到很多事情。经过改造,立原道造成为异能特务科的记录里金属类异能中是最顶尖的存在。 半年前,立原道造作为潜入搜查官加入港、黑,削减异能表现,以轻微调控金属的异能测试结果被分配到首领直属的作战部队黑蜥蜴。作为一名卧底,盗取物件、窃取情报这类事情在异能力的加持和军警的专业素养下确实是轻而易举。 黑蜥蜴是前线部队。作为一名作战人员,立原道造的上司是好人缘的港、黑老资格广津柳浪,从没摆出过盛气凌人的前辈姿态,而是更像不远不近的长辈。面对危险会挡在年轻的后辈前,在平时工作中也会适当地关心他。 相比起不动手时优雅如绅士的广津柳浪,比立原道造早一年加入黑蜥蜴的年轻人,芥川龙之介,脾气就暴躁多了。平时挂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虽然身体有些羸弱,但性格就是随时会被点爆的爆竹,认知更是在太宰治的另类教育下拐到常人不太能理解的地方。他的异能「罗生门」是极霸道的攻击性异能。于是芥川往往一言不合地直接用异能开打。异能在经常锻炼下运用得更加娴熟,芥川龙之介的战绩彪悍,暴戾的名声就这样宣扬出去。 黑蜥蜴今天要去调查今早在港口发生的冲突,一批穿着灰色斗篷的人袭击了他们庇护下的地盘。由于□□最近在冲突中遭遇了许多伤亡,道上的地位摇摇欲坠。首领为了在保存实力的前提下震慑四方,下令让蜥蜴中的最强战力出面解决。 第60章 派出的人是芥川。跟这位一起出外勤,压力真不是一般的大,黑蜥蜴内的普通成员大多唯恐不及。平日里无事时出门转一圈已经是极限,可今天的案子这位爷肯定要动手啊。搭档能打固然是好,可无差别攻击就不好了,很不幸,罗生门现在的精准度还不够,而且芥川打起来狠得连自己的命都不顾,哪里管得上他人。黑蜥蜴的众人纷纷各种借口逃之夭夭。资历浅恰好也能打的立原道造就这样被推上去,填了芥川搭档的缺。 没办法,芥川的升职报告还压在干部咸鱼文件堆积如山的太宰治办公桌上,现在还是普通战斗人员的他必须得有搭档才能出外勤。 看着立原道造被人通知时的迷茫模样,广津柳浪闭眼摇摇头,跟管理人说了一句自己也跟着去看一趟。 “老爷子,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可以!” 被照顾了的立原道造心底又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外强中干地嚷了一句。 戴着单片眼镜梳着大背头的银发绅士整理好自己的白色手套,站起身来:“正好老夫有一只烟的闲暇,就想去看看。事发的港口向来安稳,不是那些被人争来夺去的动荡地盘,突然上报说被陌生人物袭击,老夫总觉得有那么些奇怪。” 立原道造撇撇嘴:“说不定就是之前那些没长眼的家伙们,打回去不就行了吗?” “动乱的港口并没有什么实际损失。” 广津柳浪说。 “怎么可能?!” 年轻的小伙子一脸不可置信的错愕。 广津柳浪挑眉,示意他手上的纸质报告。 立原道造这才翻开几分钟前强塞到他手中的报告,薄薄的几页纸被他前翻后翻,都找不到失踪物资的讯息。 他喃喃道:“没有东西被抢,也没有工作人员报告失踪或死亡……为什么?” 立原道造转过头,望向长身而立的广津柳浪:“老爷子,你知道了什么了吗?” 广津柳浪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我只是觉得,首领不会无缘无故关注这等无损无伤的小事。” 的确。 “先去看一看吧,”广津柳浪笑了笑,迈开脚步:“芥川君已经在等我们了。”、芥川还是那副阴沉的样子,他对广津柳浪的同行未置一词,向前辈行礼后便一言不发地朝前走。 广津柳浪也不甚在意,示意立原道造跟上。 被芥川无视了的立原道造摸摸鼻子,没办法,实力决定地位。 横滨的港口,空气中尽是海水咸涩的味道,钢铁集装箱整整齐齐地码成一个个小方块。一行人穿梭其中,仿佛小矮人置身于巨人的世界。 在事发地点观察了一圈后没有任何发现,三人便决定分头朝更外围探查。 芥川借着罗生门飞速掠远。广津柳浪朝立原道造点点头,背着手走上另一个方向的小路。 立原道造将惯用的小刀别在腰后,走近被分配的区域。 不同颜色的集装箱垒得像楼一样高,留出的夹道狭小逼仄。阳光照不进来,阴影中的水潭长了暗绿的青苔。黑色的短靴踏在这里的地面,鞋底能感到一层阴冷的滑腻。 冬天的海边冰冷刺骨,立原道造不禁打了个寒战。他用手指敲了一下集装箱,金属质感的轻微声响闷闷地传过来。不好听,但产生的安全感平复了被环境激出的鸡皮疙瘩。 类似巨物恐惧,视野中的巨大物体带来被支配的不安感和被压迫的危机感。 没关系,只要是金属,那就是在他的领域。 立原道造这样说服自己,但自己的身体依旧寒冷。这股诡异的寒冷不听从理智的控制,从背后爬上来,仿佛将要有前所未有的危险。 预警么?为什么?他强迫头脑冷静下来,反手抽出小刀,刀刃朝外,警惕小心地一步步挪动向前。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首领关注,组织内精英亲自前往,绝不可能仅仅是报告上的那一句「不明人士在港口发生肢体冲突」的简单概括。 立原道造咬紧牙齿,放大五感收集信息。 周围静悄悄的,偶尔有海边的水汽在金属面上汇聚,变成水滴掉落地面的声音。 看上去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可身体反应告诉他,并没有这么简单。 虽然没有像猎犬中其他人那样接受大量的身体改造手术,立原道造的确被人为地放大了直觉。做这个手术的异能技师在他醒来后自豪地告诉他,从今以后他拥有了少有人能匹敌的敏锐直觉。 姑且相信他。立原道造想,那么身体上这股从未有过的战栗就是疯狂拉响的警报。 同时也说明了,敌人远超自己能应付的水平。 糟糕。立原道造的额角沁出冷汗,对方至少是和福地队长相差不大的高手。 这种人扳着手指都能数得出来,而且大多都在军警的头号监视名单上。怎么会为一件小小的冲突出手,而且事后还接着埋伏在事发场地。 要马上报告给猎犬。立原道造继续警惕观察周围的模样,心里打定主意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现,安全地撤离这里。毕竟他的身是一名弱小的黑手党前线人员,没能力发现才是正常的行为。一声轻微的嗤笑响起,仿佛从很远地地方传来,却又好似近在咫尺。 立原道造定住,慢慢看向那个方向。 一个男人靠在白色的集装箱上,一身黑色劲装,外面却披着一件破旧的灰色斗篷。他背着光,立原道造看不清来人的面容眼神。但从身形上判断,这是个成熟强壮的男人,手臂的肌肉看上去硬如磐石。 上一秒那个地点根本没人,这个男人仿佛是凭空出现在那里。 这里离□□调查的事发地点很远了,耳边隐约能听到海浪撞击堤坝的声音。 “喂,” 立原道造摆起架子,贯彻在港、黑的混小子人设,在工作中发现无关人员围观不耐烦地驱赶,“这里已经关闭了,再鬼鬼祟祟地张望,就把你抓到港、口、黑、手、党!” “哟,港、黑这一套学得真像啊。这么长的句子一口气念下来不打岔,怕是说惯了吧。”男人信步悠闲地走过来,说话声不轻不重,“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国家公职人员染上□□气息改不回去,在卧底结束后执行公务时露出这一套,啧啧,会影响军人风貌呢。” “哈?!我看你是纯粹找茬吧!还不快滚!” “别急。” 男人笑着说。他已经走出来,外貌能完全看清楚了。他特别高,黑色战靴,宽阔的腰带上装载几件武器,黑色手套,环形宽屏眼镜,左耳上带着一只耳麦。 麻烦了,他有团队。立原道造心中越发紧张。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中浸满兴味与怀旧,几乎没有敌意。 “你和你哥哥长得真像啊。要是穿上那身军装,说是故人归来也会有不少人相信。” 男人仔细地注视立原道造的容貌,好像十年前那个男人的模样穿过时光投下重合的虚影。 他悠长的语调中尽是惋惜:“两兄弟,拥有相同的异能力,选择了同一个职业,都决定为了理想踏进泥潭。呵,到底是人心固执,还是造化弄人啊。”、哥哥…… 喜欢诗集,温柔地揉着弟弟毛茸茸的脑袋耐心教导,最后把弟弟推到身后坦然地说请让我去前线的哥哥。 最后回来的,只有一块划满正字,笔迹从工整到癫狂的军牌。 立原道造不语,握刀的手指用力到颤抖。他做好战斗的准备,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准备好随时的爆发应对来人的攻击。 “眼神不错。” 劲装男人对上立原道造死死的注视,岿然不动,依旧是一副放松余裕的姿态,“也认真地对待了军队的训练。面对未知危险,你都采取了最合适的应对。没有冒然出击,也没有对言语动摇。意志坚定,战力值高,你一定是长官爱惜的人才。” 立原道造慢慢地开始后退。 “你是谁?”、男人报出两串数字。 前一个是哥哥的军人编号,后一个是他的。 第54章 有花无实(二) 立原道造身上的寒意愈发明显,心中的不安转换成焦虑和怒气,让他越来越难受。 “你是谁?” 他又问了第二遍,心脏碰碰地猛烈撞击胸腔:“想要做什么。” 男人道:“一个微不足道的故人罢了。” “我可不记得有你这样的一个人出现过。” “你能看到的范围有多广呢,少年。成为了一把锋利的刀剑,就能划得破遮挡真相的层层黑幕吗?看上去正气凛然的不一定是正义的化身。要是一腔热血被人用正确的名义当做个人私利的枪械,那就太悲哀了。” “什么意思。” 男人定定地打量他片刻,冷冷地笑了一声,浓浓的讽刺意味。 “哎呀,看来你真的被保护得好好的呢。” 他摆摆手,掩在阴影里的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同情:“无知也是一种福气,活在虚假的舒适中未尝不是一种选择。立原少年,你就继续躺在哥哥的牺牲上享受猎犬的特权和荣耀吧。”、男人转身要走,周围的集装箱突然有了生命似的变形延长,眨眼间化作一个密闭的铁笼。 第61章 紧接着铁笼内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密闭的金属内壁不断凸起尖锐的铁刺横穿内部,企图将贯穿血肉被男人钉住不得动弹。 立原道造站在空地前,眼神如正在进行的攻击一样凶狠。 那个男人明显对十年前的内情有所了解,短短几句话就把他激怒到头皮发麻。哥哥死亡的真相是他心底里的一根刺,当初答应成为军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找出仇人为兄复仇。可等到他一步步爬上来,成为顶尖的猎犬,依然没有权限查看十年前战争的详细资料,只是从同僚和长官的只言片语中了解港、口、黑、手党的新首领,森鸥外,曾作为军医和哥哥在同一个基地工作过,接触过那个「死之天使」。 说是天使,但被所有活下来的军人所痛恨,成为军方忌讳的存在。 也是让哥哥死去的罪魁祸首。 先拖住这个男人,把末广铁肠和条野采菊叫过来,猎犬最强战斗力跟最心黑的谈判专家,绝对能把这个男人所在的团伙全部拿下。 他要从这个男人口中找到真相。 然而,立原道造的手指刚接触到手机,「金属操纵」控制的铁笼就从内部被破开,男人毫发无损地出现。 立原道造咬牙一挥手,周围集装箱上的铁质梯子一股脑地朝男人射去。动能化势能,高速的大件物体带来极为恐怖的冲击力撞来。 劲装男人伸出手,轻松地打个指响。金属们在半空中停滞,接着软绵绵地跌落到地面。 怎么可能?!立原道造瞳孔巨震。他再次催动异能力,可再也不能如往常那样建立联系,更别提控制了。 他不死心地再次将异能力施展在周围的大型集装箱上企图撞向男人,但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东西挪动。 「金属操纵」失效了。 男人啪啪啪地鼓了几下掌,“你的异能力掌控得真不错,看得出一直在勤奋地锻炼呢。” 立原道造的目光几乎能吃人,“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发动了我的异能力。少年,你还没有强到有跟我一战的资格。” 太侮辱人了。立原道造瞪大眼睛,举着刀向他冲来。既然异能力派不上用场,那就白刃战。论体术,接受过身体强化手术的他总不会连一招都过不了。 男人始终站在阴影里,像是逗小孩似的,饶有兴致地看立原道造冲到眼前。他没有抽出腰间的手枪或是刀刃,轻巧地后退一步化解了少年的第一刀攻击,右手精准地扣住少年的惯用手,左脚一绊施力的重心脚。 立原道造的嘴角开始狰狞,这是标准的军部体术。 不过,这一套是早就被淘汰的老掉牙了! 他弯下膝盖,降低重心,左右脚同时施力,让对方无法顺利绊倒他;上半身顺着对方的力道转动,还能活动的左手直指对方脆弱的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男人肩膀一扭,迅速避开立原道造针对要害的攻击。右手瞬间放开,趁着猝不及防之下少年的平衡被打破,手刀利落地披在脖颈脆弱之间,同时膝盖朝上迅猛一顶,瞬间将立原道造压制在地。 “少年气盛,很有冲劲。” 男人像长辈一般点评叮嘱道,“不过你得卧底,有一段时间没有用到军部体术。招式一旦没有定时复习,就有生疏,导致无法找准攻击擒拿的时机。”、立原道造一身闷哼,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屈辱感。 异能力被完全压制,白刃战又打不过。对方把自己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而自己却对来人一无所知,交手后连对方的异能力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能有比这些更憋屈的事情吗? 实力相差悬殊,那就先迂回交涉。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而地上脏得很,少年被呛到,止不住的咳嗽把所有的气势全咳没了。 “好了,我今天没有伤害你的打算。只不过来跟故人的弟弟见一面,顺道来谈一波交易。” “谈什么?” 立原道造冷笑一声:“我有什么值得你这么花心思的来交涉,军部叛徒?” “少年,你真的得好好修炼养气功夫了。对不知深浅的敌人盲目地挑衅,不叫勇敢而是愚蠢。” 男人说:“而且你一个卧底有什么底气叫别人叛徒?” 立原道造眼神撇到一边。 “用得着对我犯这么大的脾气么?”男人松开了辖制的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引得少年怒目而视,他却依旧笑呵呵的:“我是个烂人,所以十年前能在地狱里苟活;而立原是个温柔的好人,没办法接受那样的折磨。不过,我想让你知道,解脱在那时也是一种幸福,剩下来的几个现在基本上精神都不正常。” “你是他的同期吗?” “那时哪有期别这个概念啊。一起在战壕里反复煎熬,那就算是同期吧。” 森鸥外和与谢野打造的不死军团只有一批士兵,受伤濒死——异能治好——下一秒又上战场——受伤濒死,永远摆脱不了的莫比乌斯环。即使身体的伤能治好,但心理创伤在不停地扩大。立原道造的哥哥最后心理崩溃,自杀了。而他,熬到大半士兵崩溃自杀后政府宣布撤退,了解真相,换了一份更有盼头的工作。 “不恨吗?” “刚开始的确恨,恨到每日每夜都在计划报仇。我也是个人啊,凭什么要做不痛不知,只会挥刀的机器?不过后来想通了。” 男人撇嘴道:“那些人现在根本记不得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没有道理罪魁祸首拍拍屁股潇洒抽身,只留受害者留在绝望的泥潭里。” 向前看、走出来这些话,做起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时光很快,那时候立原时刻念叨着的小不点弟弟都长这么大了。 “你想知道十年前的事,我可以透露给你。条件是,你不能把今日我们之间的对话告诉任何人” 立原道造沉默,半晌后问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年,不要想着两边好处都占。这是我们的私事,森鸥外越界了,他必须付出代价。不过呢,我们打算私了。你没见军警和异能特务科什么反应都没有么。如果这是危急横滨的大事,作为猎犬的你会收到相应的备战措施。” 他说的没错。森鸥外确实带回一个军警内最近风平浪静,公务人员懒懒散散地趴着敲文书。要知道芥川的上司太宰治搞事的时候,这批人得白天黑夜地加班加点。 “我怎么相信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男人斜眼看着他,摊手道:“最终怎么选,随便你。” “为什么找上我?” “因为你恰好就在这一刻出现,遇上刚好被雇主派来这里出差的我。不得不说,你的脸占了很大因素,救了你的命。但也让我回想起很多不那么美好的往事。” 男人的眼神渐渐开始暴虐,他的瞳孔比最浓的墨水还要黑,“我都有点迫不及待在森鸥外的地盘上搞点让他焦头烂额的事,你就当卑劣小人的一点挟私报复吧。” “所以,不管我怎么选,你都会动手破坏这里。” “你并没有能力阻止我。” 男人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意,“而且,说不定开始暴烈动作的那个人,不是我呢。”、一阵突兀的金属塌方声音从远处传来,黑色的异能张牙舞爪地破空挥舞,刺穿、划破一个又一个集装箱。 【罗生门】 芥川! 立原道造瞳孔猛然一缩,余光扫到那个男人挂着的耳机。他还有同伙在这个现场! 轰然一声巨响。输个集装箱被大力弹飞。 老爷子的「落椿」也发动了。 “喂!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我的搭档耐心都不怎么好,她们嫌我们说话太啰嗦,就抛下我直接找上门开打。” 男人转过身,“我也得跟上队伍,留给你做选择的时间不多了,少年。” “混蛋!这是哪门子的选择题?!” “对你而言,是。除了我以外,你还能找到第二个愿意告诉你的人吗?政府可是恨不得把这件事捂得死死的,以你的级别,根本读不到十年前的相关资料。”、震耳欲聋的金属碰撞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混着身边男人不紧不慢的30秒倒数声,合起来像高强力的搅拌机一般把立原道造的思绪打得稀碎。他组织不起力气将理性的部分挑出来,合成一个阻拦器,挡住心中横冲直撞的火车。 他知道最后的日子里,哥哥活得很绝望。哥哥的字迹向来整齐,可那块军牌的最后,连正字的形态也没有了。 没人给家属一个解释。军部的人只用一个简单的词,「牺牲」,来概括哥哥的军旅生涯。 可是,脱离复仇的动机,成为军人后他才开始被承认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不再是优秀哥哥的弟弟那样的从属关系。对于军人来说,服从上级的命令是一种本能。 作为潜入对立方的卧底,立原道造受到的命令是…… 【监视森鸥外和港、口、黑、手党的可疑行动】 对象,只是森鸥外,和,港、口、黑、手党。 第62章 “我答应你。” 他说得很慢,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字符从嘴里吐出来:“我不会把今天见过你的事情上报给异能特务科、军部、和港、口、黑、手党。”、周围巨大的金属箱壁在一瞬间内严重变形,如同一把嘲讽而喝彩的尖刀,割开立原道造的耳膜。看不见的力好似一圈圈波浪,从中心扩散开去,金属剧烈的摩擦声令人牙酸。 磁场暴乱的中心,男人拍拍少年的肩膀,俯身在他耳侧:“「死之天使」是由森鸥外招募进来。她的名字叫,与谢野。” 每一个音节都在刺激着立原道造一跳一跳地,发胀到疼痛的神经。 “她现在在牢房的围墙外面,快乐地活着。” 第55章 有花无实(三) 黑蜥蜴的混乱使港口遭到了严重的破坏。 存放于该港口的物资全部损毁,异能特务科立刻赶到现场封锁调查。这个港口位于贸易频繁的地段,具体经济损失算得上是个令常人瞠目结舌的数字。两个世界被牵扯进来的商贸公司实在太多了,大家都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也是异能特务科强行介入的原因。 而异能特务科作为政、府中专门管理异能人事的组织,面对这等突发事件,头都快炸了。他们第一时间收集现场痕迹、查看周围监控。在专业检测设备下,现场只发现了□□的「罗生门」、「落椿」、「金属操纵」这三个异能发动过的痕迹。 他们同时收集到事发港口的监控,黑衣惨白的少年和单片眼镜的中年人都是在无人的环境下突然暴起,朝周围无差别攻击,最后那个鼻子上贴着创口贴的小子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出手。而且范围和强度比前两个明显弱了好几个级别。 异能特务科的现场调查官判断,这极可能是森鸥外指示手下的主动挑衅。在他没注意的角落,另一个调查官抽调了整片港口出入口的录像,发现了几个可疑的灰色身影。 这份影响直接上报给了种田长官。 然后一切都被压住了。黄色的警戒线在拉上后,又马上被取下。 异能特务科没有要求□□回应此事,没有一名公安出动逮捕涉事的□□人员。 事发地点不远处,三件灰色斗篷被特殊的火炎烧成灰烬,消失无踪。 一对长相相同的双胞胎姐妹站在角落里,她们是处理光线的顶级行家,最擅长利用光影和外部环境制造出留不下记录的视觉错觉。即使是战斗经验丰富、对幻觉系的异能力有所提防的黑蜥蜴,对上真实到可怕的视错觉,一样会跌进幻觉的陷阱。 与立原道造交谈过的男人从屋顶悄然翻下。 “潜入老东家顺利么?” “嘛,十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一套的老方法,倒真是方便我了。” 男人耸肩,“都放进去了。” “很好。”两姐妹中的一个开口,“这下你得看好那个猎犬小后辈了。别让他妨碍我们。” “不会。同大类的异能力比拼,看的是强度与经验。他对异能力的使用暂时赶不上我的「磁场操作」。而且上头不会让他知道太多,” 男人说:“这小子想要与谢野,我会让合适的时候给他的。” 在视觉屏障的保护下,彭格列特殊战队27队离开了横滨的港口。 与此同时,武装侦探社在东京遭遇重大袭击。 麻烦在他们到东京的第一晚就纠缠上了。那个用酒名互称的组织自顾自地找上了社长,盛情邀请与谢野加入他们,条件任开。 那个说客整晚滔滔不绝,唾沫恐怕也被用尽了。与谢野的异能力完美契合酒厂的核心目标,怎么可以让这个珍贵的能力在一个小破侦探社落灰,使用得毫无价值呢。 那个人被乱步先生没好气地轰了出去,社长默默地补刀落锁。 “这样对待酒厂真的没关系么。” 与谢野心里熨烫,但还是担忧,“毕竟是里世界中势力颇大的组织,这样不留情面不会得罪他们了吧。” “那就打回去。” 乱步先生倒是很干脆,“乌合之众有什么好怕的。”、话虽如此,但对方不达目的不罢休,直接摆上车轮战不停骚扰。在最初礼貌的邀请起不到作用后,酒厂迅速亮出锋利的爪牙准备强夺。 一次又一次的偷袭,一批又一批的杀手接连不断地扑上来,只有三人的侦探社只好避其锋芒。毕竟三人中,能打的只有福泽谕吉,有过军部经验的与谢野可以不拖后腿,乱步么……不提也罢。 福泽谕吉从前在公安时在东京有一个布置好的地下据点,那里成为侦探社最后的避难点。当酒厂的人在最后一次谈判破裂、图穷匕见直接动武时,福泽谕吉踢飞一张桌子挡住对方的攻势,拎起两个年轻人,以最快速度躲避跟踪来到这里。 幸好贮藏的物资足够他们生活一段时间。 可是三人都明白,这样躲下去不是最终的解决办法。 福泽谕吉叹气,这可真是计划外的恶客。当初夏目老师还请他在东京留一段时间,这下可得马上赶回横滨了,东京毕竟不是侦探社的主场啊。 乱步像只不开心的猫咪,团在一起窝在角落里。 这是他心中气恼的表现,为没能完全阻挡对方的进攻。他认为自己在这场对局中根本没有发挥作用。 但福泽谕吉和与谢野都没有责怪他,乱步已经在努力了。拥有首屈一指的头脑,并不意味着在这世上没有与之旗鼓相当的对手。再说,战力人数的差距也是一个无法避开的关键因素。 “总会找到办法的。”福泽谕吉话语之间依旧有力,眉目间的正气不曾被压散。他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成员,“侦探社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伴。” “是哦。” 乱步抬起头,没好气地说:“所以绝对不可以有什么牺牲自己来解决困境的想法。一点都不能有!不然乱步大人不用想对策就直接输了!” 与谢野坐在一旁,泛起苦笑,内心复杂。 “社长,一切因我而起,” 她咽下五味杂陈的想法,只剩下抱歉,“真的给大家添了许多麻烦。” “我们从邀请你加入的那天起,就知道你的过去。” 乱步说,“同伴,就是承受彼此的过去,一起分享未来共同走下的路。” 福泽谕吉严肃地点头赞同。 与谢野默然。她其实只是希望侦探社能活得幸福,可她的存在总是给身边人带来不幸。 但这些矫情又消极的话,因为社长和乱步的态度,说不出口。 三个人静坐了一会儿,只留监视设备运转的红灯规律的亮起。 骤然一声巨响,在头顶上炸开。 福泽谕吉立刻站起来,拇指抵住刀柄使刀离鞘。 乱步查看电脑上的监控画面。奇怪的是,画面上显示一切正常。 然而,如爆、炸般的破门声接连响起,视觉和听觉探测到的信息完全割裂。 “社长,” 与谢野询问道,“要去探查吗?” 福泽谕吉嘴角下沉,“你们去拿武器,到最内侧的密室,我上去查看。” 乱步盯着他,脸上是明晃晃的担心。 “快去!” 与谢野无奈,只能拉住乱步跑向另一个方向。 接连的爆、炸声停了下来。与谢野咬牙,强忍着不回头,拖着乱步加快步伐。 然而下一秒,巨响在这个房间的门口响起,就在与谢野和乱步身前,拦住与他们的去路。 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与谢野完全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如果酒厂有这种级别的战力,侦探社不可能逃得出来躲入这个据点。 烟尘中两个身影渐渐显现。 乱步焦急地回头,福泽谕吉那边已经抽出寒光凛凛的钢刀,刀刃正对上另两个人。 烟雾散去,与谢野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差点咬到舌尖。 居然还有个十来岁的女孩? 哪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会让一个懵懂的孩子来战斗?! 从服装风格来看,这四个人是一伙的。 裁剪各异的黑色劲装,环形宽屏眼镜,腋下腰间别着款式从未见过的手枪。 身边的乱步想抽出衣兜里的眼镜,开启「超推理」。 一颗子弹穿透他的肩胛,绽开一朵血花。 “乱步!” 与谢野连忙扶住站不稳的他。少年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颗子弹是不是太小儿科了呢?不够满足你能力发动的条件吧。” 面前瘦削男人的声音有些阴柔,却抬手又朝少年的要害射出几发子弹:“我们再帮个忙好了,不用感谢。” 与谢野然后飞身扑到乱步身前,颤抖着手发动自己的异能力,眼中蓄满热泪:“滚开!”、对面的男人和小女孩不为所动。男人悠闲地更换弹匣,小女孩则少年老成地背着手。 与谢野如同发狂的母兽,将乱步牢牢地护在身后,仇恨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他们没来得及带上武器,结局显而易见。 “其实我从阅读资料后就一直对你的能力感到好奇,总想着亲眼见一见,” 男人像是毫无恶意地随意聊天,歪头一笑,“呐,你有训练过你的异能力吗?” 第63章 与谢野不答。 “看来是没有啊。真遗憾,你使用异能力的方式粗糙到不忍直视。” 男人自然地将话接了下去,“把异能力视作不会变换的死物、只凭直觉来驱使是暴殄天物,再厉害、再具潜力的异能力也经不起这种残忍的对待。”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与谢野从嘴角挤出嘲讽,“用不着你跑到这儿教课。” 男人怜悯地看着她,像是看着冥顽不灵、大吵大闹地学生。 “唉,好吧,好吧。” 他如劝说无用的老师一般无奈,举起手做投降状,但右手还握着上膛了的手枪,“那我们赶快进入下一个进程吧。”、与谢野抬起视线,正对上对方黑洞洞的枪口。还来不及瞳孔收缩,就见火花一闪,血肉爆炸的声音就在自己体内响起。 □□复原的江户川乱步刚从神经延迟的痛觉中恢复过来,下一秒脸颊就再一次感受到温热血液的触感。 他不敢置信地望向软软地倒在自己身上、失去意识的医生。 与谢野整个右肩被炸掉了。 第56章 有花无实(四) 小女孩波澜不惊地开口,“你应该换一种子、弹,她弱到没法承受任何改造式的攻击,大人还没有允许这个女人死去。” “我只是想试一试她的异能力范围。” 男人惋惜地说,“唉,果然是没有淬炼发展过的力量,作用跛脚得离谱。” “只是受本能驱使的行为。” 女孩冷眼旁观与谢野受伤的肌肉组织慢慢地聚拢,“真低级。连带走的价值都没有。”、江户川乱步的大脑在飞速转动。他必须马上想出脱困的办法! “你们并不想要我们的性命,也没有打算把我们交给酒厂,彭格列。” 他点出对方的身份,试探沟通道:“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做一笔新生意。” 男人挑眉,小女孩面无表情。 “你们在拖延时间。” 乱步一针见血地指出,“目标根本不是侦探社。” 男人打量着站起来的少年,笑着摇头,轻飘飘地说:“不是哦。我们不动手的原因,是你们没有那个分量罢了。” “总要试试才清楚。” 乱步迈进一步。 他观察到彭格列的战士身后控制总机关的指示小灯变绿了,那是机关自动开启的信号。 只要引导这两人走进一些,到机关的范围,乱步就可以拖着与谢野趁着机关启动脱离这里。 “如果你们真的有那么强,那么来这里出任务就是件不合理的事情。” 乱步睁开眼睛,翠绿的眼眸中寒光点点,“首先,和酒厂不同,你们没有从武装侦探社主动获取利益的动机。若是针对个人,侦探社开业后这么久,彭格列早就来拜访了。” 乱步继续分析道:“其次,酒厂还没能力请到彭格列出动最精锐的部队。” “既然无缘无故,那么你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他看着面前两个战士,突然提及另一个话题:“听说彭格列的大人物被请走了?” 男人无声地上扬嘴角,眼中却笑意全无。 少年抹去脸上快要干涸的血痕,故意露出嘲讽的挑衅:“要泄愤报复也得找对对象啊,难道你们的大人脑子和眼睛都出了问题?” 女孩的表情被打破,愤怒起来。她迈开脚步,朝江户川乱步走来。 男人没有制止同伴的动作,自己留在原地。 身边的与谢野发出低低的呻吟,似乎快要醒了。 乱步默默倒数。 三、二、一。就是现在! 齿轮高速转动的声音骤然响起。乱步抱住行动不便的与谢野,快速朝左边跑去。 地面突然倾斜,墙壁紧跟着移动。 小女孩和瘦弱男人的位置离乱步愈来愈远,他们两人在动荡的地面上纹丝不动地站着,毫不费力。 乱步没有回头。他不知道那个小女孩女孩漠视着他离去的背影,转头对着搭档给了示意的眼神。 男人危险地笑起来,眯起眼睛。 气压骤然变化。 机关被厚重万分的空气墙抵住,齿轮在无望地转动后轰然报废。 江户川乱步和与谢野周围的氧气被抽走,沉重的空气阻力让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也做不到。 意识昏昏沉沉,江户川乱步倒在地上。 眼皮已经不受控制,停在半开的位置,乱步好像听到与谢野虚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走开……滚……” 精致的黑色皮鞋进入视线。头发连带着皮肤被拉起,江户川乱步如无力的木偶般被迫抬起头。 他吃力地用余光望向角落,与谢野似乎没有受到气压的压迫,翻过身艰难地往这边爬。 女孩黑洞洞的眼眸对上他的视线。 江户川乱步忽然丧失了对现实的感官,如一脚踏空,失重坠入万丈深渊。 时间好像被打乱顺序,他感到记忆发生了错乱。很奇怪,他觉得自己是忘了什么,但想不起来到底记不起来的是什么。 回过头,乱步发现身在童年的家,身边的母亲端来晚餐。她笑起来还是老样子,大方温柔中没有循规蹈矩的味道。 他欣喜,张口欲言。 下一秒,母亲身中子、弹,气息全无地倒在血泊中。 刚想上前去,肩膀被按住。 他瞪大眼睛,“父亲……” 最仰慕的父亲严肃地看着他,脸上是办案时认真的模样。江户川乱步只见父亲的嘴唇一张一合,还没听清只字片语,眼前的人竟然轰然塌成破碎的尸块。 他被困入最残忍痛苦的死循环。 不管怎么做,都无法留在父亲和母亲的性命,连带着社长、与谢野,所有重视珍爱的人以各种残忍的方法被无止境地折磨。 更可怕的是,乱步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在一丝一毫的机会逃出这个空间。建造这里的主人是掌控一切的独裁者,只要她不想,这个精神囚笼就无解。 真正意义上的无解。 与谢野终于来到乱步身边。不管她怎么尝试,都无法将乱步的意识唤回来。 小女孩高高在上地俯视困在领域中的囚徒。 “他一说话就让我讨厌,果然现在就顺眼多了。” 她的脸庞还有着孩子气的可爱,但与谢野却感到头皮发麻:“呐,你会怎么选呢?” 选什么? 缠住社长战斗的另两个黑衣人攻势一下子凶狠起来。福泽谕吉还没来得及用格挡的招式退开,就被对方角度刁钻的一刀刺中腰腹。刀柄被转了一圈,剧痛袭来,福泽谕吉的反应不可避免地慢了一拍。 另一人找到时机,将黑色的金属小刀插入福泽谕吉心口,并借力将他推倒到与谢野身边。 与此同时,气压化成无形的利刃,将失去意识的江户川刮得鲜血淋漓。 “这种情景,你很熟悉吧,天使小姐。反复治疗伤兵应该是你的拿手绝活才对,请给我们展示一下吧。” 瘦弱的男人说:“论战斗的话,我们连热身的程度都还没有到哦。” 不死军团的往事如幻灯片似的,在眼前回放。 寒气从脚底升起,与谢野哆嗦着伸出手。 夏目漱石接到线人花袋的紧急联络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招釜底抽薪正中他的命门,若非双方立场对立,他一定会赞一声漂亮。 夏目漱石做这一切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实现三刻构想。现在时机正好,异能特务科轮到了认可他理想的种田山火头上台掌权,还有他早早开始扶植的福泽谕吉和森鸥外各自走上应有的轨迹。为了扫除横滨内混乱的格局,带来长久的和平,三刻构想的设计能够达到最理想的相互制衡。 可是,一旦尚且势弱、却负责不可或缺的黄昏的武装侦探社被那支由强悍到可怕的队伍击溃,三分刻想就不攻自破,无法再在短时间内形成。 对方已经看穿了森鸥外带走彭格列那位夫人的真正意图了。所以直接略过□□,雷霆之击锤向武装侦探社,剑指他这个幕后布局者。 无奈,他只能直接找上对方。 “我是夏目漱石。” 戴着帽子的男人握紧手杖,声音低沉磁性:“我要求和琪娅拉·彭格列对话。” “抱歉,” 一个冷硬的女声响起,“您还没有这个资格。”、夏目漱石默然。 彭格列一直是他心头上的一根刺。势大根深、结构严密、几代人延续下来的忠诚,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实在太可怕,别说左右它的行为,外人几乎不可能在他们的谈判桌上坐下来商讨。一直以来,彭格列在横滨的混乱黑暗中获得巨大的利益。若想结束横滨的乱象,谁也无法保证这个平日里安静潜伏的巨兽不会凶横地暴起伤人。夏目漱石不能对无法掌控的势力付出信任。所以三刻构想的黑夜秩序,他从来没有想过交给彭格列来维护。甚至,他心底里真的产生过借mimic之手将这个势力全然赶出横滨的想法。 即使很快醒悟过来这根本不可能,夏目漱石仍想要在mimic之局中最大限度地削弱力量彭格列。奈何对手不仅不是只会被动挨打的木头人,而且反应速度实在太快,一击致命。 第64章 “我真挚地为您这段时间在横滨内经历的麻烦致歉。” 能屈能伸是走到高位的人拥有的必备技能,夏目漱石放低姿态:“或许现在,未尝不是一个你我合作开始的机会。” “那太打扰您和森医生之间的感情。说好的利益分出去一大半,森医生会不开心的。” 夏目漱石叹气:“阁下这样坚持,未免也太为难于我。” “哪里,我们大人只是很仰慕福泽先生,想请他来做做客。” 做客?怕是再也回不来了。构成黄昏的最关键因素绝不可以失去。 “您可以带走与谢野。” 夏目漱石说。他的声音没有波动,就像说的是在跳蚤市场交易货品那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大人对这位众人趋之若鹜的小姐反倒没有兴趣。” 艾蕾娜把话推回去:“强买强卖,似乎不太好吧?” 夏目漱石顿了一下:“为什么我们不各退一步呢?” “那是大人的决定。夏目先生,很遗憾,您还没足够的分量与大人商议。” “那她究竟想要什么?” “大人说了,您想交易回珍贵的棋子,就最好用同样重量的棋子来换。至于她想要的,就不必劳您费心。”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请便。” “也请阁下保证,在这期间不会伤害武装侦探社的众人。” “若答应了,夏目先生岂不是不费一兵一卒就争取到了拖延的时间。抱歉,我们不太吃这一套。您大可以用足够的时间来衡量出价,这并不会影响将福泽先生请回来的行动。” 夏目漱石蹙起眉间:“这算交涉破裂了吗?” “您当然有拒绝交易的权力。如果想从我们的士兵手中强行抢人,您也可以试试看。” 长久的沉默。 “那么,我希望阁下不要后悔。” “这句话同样还给先生您。” 艾蕾娜毫不畏惧,冷静地挂断电话。 第57章 有花无实(五) 东京,战斗的单方面碾压仍在继续。 压倒性的战力差距,暗红色的血液不间断地在边缘往外蔓延,「请君勿死」发动的白光规律又麻木地亮起。 与谢野双目失神,双手机械地挪动,冰冷的手指摸着因濒临失血而同样低温的身体,像是两块在冰雪中凉的绝望的石头。 而拥有力量的四个人好整以暇,各自看似随意地站在不同的位置。但这种实则有序的防御侦测分布是一种无言的战斗默契。 与谢野实在无法控制思维合理思考了。脑回路分割成一片片,全被血淋淋的战场往事和反复受伤的社长乱步填满。 她在心智崩溃的边缘,而被困在无尽噩梦中的乱步和福泽也快要被光怪陆离的幻境留下心理阴影。 再拖下去,武装侦探社就真的毁了。即使人能救回来,但心会永远陷入泥潭中,失去战斗的勇气和能力。 于是夏目漱石当机立断,启动备用计划。他曾经是政,府高层、在异能特务科中扎根极深,和军警的指挥官也说得上话,所以能动用的资源很是充沛。 但面对这个在整个彭格列内部总体能力排名前十的战力组合,他可以找到的解法只有一个—— 就是出动猎犬。 一旦猎犬听从上级长官的调派前来救场,那么就直晃晃地落入安藤晴子布下的陷阱,整个军警系统都会被拖下水。 “来了。” 异能力感知范围最大的瘦弱男人忽然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花板。 站在最外围的两个顶级武者抽出顺手的武器,开始热身。他们会负责大幅度削弱甚至干掉同目标一起来的队友。 “诶,这是要废掉所有猎犬的架势么。” 瘦弱男人问,他在相处很久的队友面前就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么认真啊,到时候用力过猛我可不会来找补。” “其中一个是费奥多尔的人,拜托你的烂演技别露馅了。” 队友吐槽道:“那才真会造成大麻烦。” 后方的调度人员已经将猎犬的所有情报输送给战士们。猎犬只会来四个人,剩下的立原还在□□中潜伏。队长福地因为立场的缘故不会出全力,就剩下角色是副队长大仓烨子、「最强钢铁剑士」末广铁肠、和「审讯专家」条野采菊。 “那都交给我。” 小女孩瞳孔无光,“拖入噩梦后他们一点事实也见不到。” “不错。”瘦弱男人打了个指响,“正好可以慢慢剥离目标的能力。” 年长的武者开口:“速度一点,后方指挥让我们不要拖。” “大人说了,打得越疼越好。” 年轻一些的武者将趁手的枪和刀片在衣装上绑好,直起身,认真地说:“那猎犬的血不能只流一点。” “啊,那就算了。” 瘦弱男人朝小女孩一扬头,抛出一管黑色的长筒,“那你就负责目标吧,拿到大仓烨子的异能力「灵魂的喘息」。” “日本的军警总是把蔑视时间与生命的异能力大肆推崇,让我很不开心。” 小女孩接过药剂,语气阴森。 “喂喂,可不要过火。” 瘦弱男人的语气比最开始严肃多了。 小女孩抬起头,慢吞吞地说:“她会活着。” 好吧,作为队长的瘦弱男人知道不能要求更多了。 墙壁突然被掀开,光线钻入这个空间,四个军绿色的身影背着光站立。 猎犬来得很快。 福地雄浑豪爽的声音从天而降:“十恶不赦的罪犯,就由我们猎犬来逮捕!” 对面黑色衣装的四个人不约而同地面露嘲讽。 横滨郊区的群山之中,分部基地中的成员正在进行全线撤退,安藤晴子命令所有人员分流至相邻城市的据点。川崎市和横须贺市的据点负责人在接到通知后,转得比陀螺还要忙,差点被压力到喘不过气。 无他,那个据点实在太多人了。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转移,涉及太多人的安危。 但那是一条铁命令,必须去做,所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和时间赛跑。除了少数老谋深算的参谋,大多数人没法立刻理解命令背后的深意。但这里的人潜意识里都相信那位大人的判断,因此没有什么抗拒或者异议。 这就足够了。 一批一批的成员陆续跟着护送的行动人员,按照上面给的撤退计划离开这座横滨范围内最大的基地。路线全部是分散的,交通工具也各不相同,有的乘坐小型飞机,有的开车,有的徒步沿着山林离开。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另一端,猎犬部队以一种惨烈的方式,带着三个血人回到了军警。 失去意识的末广铁肠和大仓烨子被直接加急送进抢救室进行身体维护。条野采菊没了右腿,整个人精神也很不好,躺在病床上等着异能技师进行评估。福地樱痴的身体上开了两个大洞,还是多亏了接受异能手术得到的强悍□□,这位猎犬队长才能在受重伤的时候抓住状况更不好的队员,连带着武装侦探社的三人,离开那个地狱般的战场。 军警的相关高层都被惊动了。自猎犬成立后,从没出现过如此惨状。毫无顾忌地将猎犬重伤成这样,是对整个军警最羞辱的挑衅。 参加临时高层会议的军警指挥官们以最快速度聚集,事关异能者,连隔壁异能特务科的长官也悉数到场。 先是异能技师汇报伤亡情况,一句话总结,很不好。 末广铁肠遭受的每一处攻击都打在被异能手术加强改造的平衡点上。所以身体濒临崩溃,异能技师们在全力抢救,但结果不是特别乐观。大仓烨子的异能力消失了,而且她的精神认知出现了极大的混乱,到了根本无法交流的地步。聪明如条野采菊的确精准地预测了对方的攻势路线。但异能强度上不可逾越的差距导致他只能勉强格挡躲避。然而后期敌方队友解决掉大仓烨子后将精神攻击直接对准条野采菊,让他吃了大亏。福地樱痴本身就是猎犬最强者,精神更是强悍,可队友尽数倒下,他也没办法继续跟敌方死磕。 至少所有人都活着被福地樱痴带了回来。但据福地和条野的描述,敌人只受了忽略不计的轻微小伤。 这是无法否认的彻底惨败。 军警总长示意汇报人请坐,余光环顾周围,参会的众人脸色皆差到极致。 一位胸前功勋赫赫的长官率先打破沉默:“猎犬是军警珍贵的财产,每一个都是由可遇不可求的天资和数不清的资源堆砌而成。猎犬重创,是军警前所未有的巨大损失。”他咬牙将重音放在前头,“那个组织,为什么会公然不顾长久以来和军警之间的隐形协议。” 旁边的长官跟着发言:“从福地的报告看来,对方的能力大可以把人留下全部杀了。允许福地把所有人活着带走,更多的则是一个警告,警告军警不要来插手那个组织的私人恩怨。” “你们在这叽叽歪歪,还不如直接打上门去。” 对面一位脾气火爆的军官刷地站起来,“我就不信军警出动兵力,还打不过彭格列一群强盗出身的小混混们。” 第65章 “你嘴里的那些小混混到底有多少武器,多少能打的战士,都是未知之数。” 第一位发言的长官冷声道:“直接打上门也可以,你能保证今天猎犬的结果不会再次发生吗?你能保证军警一定能大胜剿灭彭格列吗?就算你大发神威运气爆棚能剿灭到在日本的彭格列,你能保证等意大利的彭格列来寻仇时一样能取胜吗?如果都可以,我绝不拦着。” 站起来建议开战的长官脸上像是打翻了颜料,一阵红一阵白,最后讪讪地坐下。 “猎犬今天的出动是受谁的调遣?” 理性的长官转向在主位沉思的军警总长。“又是因为什么理由出动?” 总长下垂的视线看到紧急报告。全场的视线渐渐跟着汇集到某一点,有愤怒、有冷漠、也有落井下石。那个位置的军官不敢抬起视线,额头渗出密密的冷汗,但又不得不开口:“我的手下收到…..收到紧急求救……军警保护弱小受伤的民众是天职!所以,所以……正好猎犬有空闲……” “樱井长官,你这说辞是把我们当傻子么。” 有素来与他立场对立的长官立刻出言讽刺,“今天你不当值,求救电话还怎么「碰巧地」打给你的手下?按照规定,普通军士出警后遇到无法解决的情况才可以申请调遣军犬。你说猎犬正好有空闲,要我调出今天军士的排班看看是不是所有人都忙到脚不着地吗?” 樱井嗫嚅了许久,眼看实在无法蒙混过去,才吐出一句:“夏目先生给我…..电话…..请求帮个忙……” 此言一出,会议厅响起小小的喧哗。 “所以,的确是私人恩怨。” 有长官怒到极致,笑出了声:“哈,我真是第一次知道,堂堂军警变成了私兵,还是由一个不再在政,府任职的闲人掌控!” 窃窃私语中有一个声音分外清晰:“而且,这是军警应该管的范围吗?!夏目漱石不想让站队自己的势力重创,别人的伤多重也无所谓呗。” 话里话外,直指异能特务科。 不用隐瞒,在座的官场老手哪个会不知道种田山头火是属于夏目漱石派系。 最开始发言的理性长官将目光转向异能特务科:“武装侦探社和彭格列同时拥有异能开发许可证。所以这件事根本不应该由只保护普通民众的军警来插手。种田长官,请您解释下,为了横滨安全而特意设立、获得大量财力资源的异能特务科为何对这种纠纷没有进行处理?作为遭到牵涉的军警,我们有权利要求隶属政府的异能特务科立刻公开、共享所有情报。” 第58章 有花无实(六) “异能特务科对此一无所知。” 穿着深色和服的种田山火头在众人质问的目光中不动如山:“事发突然,实在没有多少情报来揭开事件原委。” 理性的军官闻言,眯起眼睛:“您这是在变相承认渎职吗?” 种田长官拿着折扇,诚挚地说:“实不相瞒,异能特务科正在全力关注另一件大事,剩下的资源并不足够去彻查彭格列与武装侦探社的冲突。” “您是指,还有优先级更高的事件正在日本发生?” “这越过了权限,除非您有内务省长官的亲笔授权,请恕我无可奉告。” 军官们没想到种田山头火拒绝得如此理直气壮,面面相觑,反而弱了气势无法继续追问。 一时间气氛更加沉重。 此时,坐在总长身边,自开会后未曾开口的白发军官挑起狭长的狐狸眼,意味深长地低笑了一声:“呵,港口啊。” 总长微微转动眼珠,抵在下颚的双手交叠时微不可见地用力了一下。 有军官迫不及待地问出来:“篠田副长,您是知道什么吗?” “哪里——□□不正在港口暴动么,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 从没上过战场却从后勤管理爬上如今一人之下的高位,篠田长官是军部里有名的老狐狸:“啊呀,瞧我这记性,忘了这个案子正由异能特务科全权处理呢,我们的人都收了回来。年纪大了不服老都不行,差点跟不上这滚雪球一样的信息速度,种田长官,您说是不是?” 说罢,白发却仍旧健壮的中年男人戏谑地来回看着种田山头火和樱井,笑而不语。 樱井长官的冷汗快要把身上的军装浸湿了。 总长蹙眉,不悦之情愈来愈浓,一句话终结这个话题:“好了。这些闲话等之后再聊。” 篠田副长见状,不由得朝身边的总长抬眸,正好对上对方冷厉的警告眼神。不过背后牵涉了多少利益链条,mimic的事情绝不能发散到让所有掌权的中高层长官知道。mimic 太复杂,军警内部不可以因商讨应对措施而再度分裂。 尤其是猎犬几乎全员报销的时候。 篠田副长不着痕迹地摊开手,示意自己的退让,随后向后仰靠上椅背,远离桌上的讨论。 军官们激烈的讨论重新回到彭格列身上,总长始终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道貌岸然,心里还不是想借着摆平mimic的机会朝政府上层邀功。篠田副长心想,当我不知道夏目漱石特意潜入来跟你通过气吗。 只花一个港、黑的小卒子,除掉欧洲各国高管的心腹大患,日本军方以一个辅助合作的名义就能获得巨大的好处,从中直接参一份的总长通向内务省总长官的青云路从此就没有任何阻碍了。 可惜啊,夏目漱石和森鸥外的胃口太大了,他们不想除自己之外再有人吃到横滨这块蛋糕,却没本事自己把硬骨头啃下来。 猎犬报废这样的大事,军警不可能不出动反制行动。 不想介入mimic,难道针对彭格列就是一条简单的路?笑话,要是再损失一匹军警,这个男人哪里还会坐得稳总长的位置。不用等mimic的功勋,内务省会直接利落地让他滚蛋下课。 会议室的门口传来喧哗,越来越大声,引来在座军官的侧目。 唰—— 一个少年径直推开沉重的木质双开门,沉着脸,走进来。他卡其色的披风上都是被血浸湿又干涸的痕迹。 “我知道怎么找出彭格列,” 他眼眸中的翠绿色尽是冰冷。被刺激到的与谢野比刚走出军警牢房的时候更加糟糕,社长因不明原因昏迷不醒,军警的医生无能为力。 江户川乱步第一次产生如此激烈的负面情绪。 在社长的病床前,他历经心绪混乱后终于找到思绪。现在还不是结束,那群人还在横滨没有离开,那么思考如何破开彭格列是拯救社长和与谢野的唯一解法。 来不及换下血迹斑斑的衣服,江户川乱步闯入军警高层的会议,直面拥有决策权和军士警察的指挥权的各位长官。 “听一听罢。” 总长的额头因视线上移而生出深深的纹路,“这是那个「传奇」、江户川警视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希望你的推理不会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篠田副长垂下视线,掩盖目光,侧头让身后的秘书再去取一杯浓茶来。 被篠田副长派出去倒茶的秘书前往茶水间,挑了一个茶包,倒上热水便离开了。 而半小时前,另一个军官也来了茶水间,将一个塞着微型磁力芯片的茶包放在同一个位置。 “我听到了。” 异能为「磁力操作」的男人睁开眼。 “首屈一指的大侦探推理秀马上就要开始了,”他身边,两姐妹打开了与总部相连的频道,“为了不辜负这场秀,他应该不会介意多几个观众。” “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总长的话让所有军官的目光集中在江户川乱步身上。 众人,除了军警总长和异能特务科的种田长官,如冷眼旁观一场杂耍。 少年没有进行铺垫,直接报出一个郊区地点,并指出:“这就是他们总基地,彭格列能在横滨运转的心脏中枢,主要成员、设备全部布置在此。” “等……等等!”这个重量级的消息砸碎了会议室中凝结成冰的氛围,不少人控制不住表情。 无他,因为彭格列的内部据点极其难找,更不要提一个隐蔽性更高的基地。 得益于从战后就开始的潜移默化的渗透,这种组织严密的暗势力在本土化后是很可怕的。即使知道它藏在空气中无处不在,但就是看不见、摸不着。晚一步反应过来的军警要从茫茫人海中分辨出一个彭格列成员的踪迹简直就是大海捞针。谁会去怀疑履历清白、行为没有异常的普通人呢? 军警尝试过很多次找出他们的踪丝,绝大多数情况下是无功而返。少有几次抓捕到了成员,但根本打不破黑手党缄默法则封上的嘴巴,情报获取更是无从下手。审讯科的警官很是挫败,却不得不承认真正有信念的黑、手、党永远会执行他们世界中的第一铁律:绝不出卖家族任何信息。 所以,除去对外开放的办事处,军警不知道任何一个彭格列的据点。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轻易地、却胸有成竹地说出彭格列在横滨布置的主基地。不论真假,这份态度好似今天在军警脸上扇的又一个巴掌。 第66章 不少军官暗自交换眼神。 “你的证据呢?” 总长伸出手,做出一个向下压的动作平息众人的躁动,向江户川乱步问道:“无凭无据,是没有办法相信你的。” “我的视野和诸位长官是一样的,只不过我的关注重点放在许多不起眼的信息碎片上。” 江户川乱步笔直地站在会议室门口,面对众多颇有气势的军官,却没有被压制气势:“推理只是将被忽略的细节串联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并不是制造出某个证据来论证我的观点。” 总长点头:“一个不同的视角,未尝不是提供一个备选方案。” 既然顶头上司明确表了态,碍于上官的权威,没有人提出异议,却也没有丝毫迎来救世主的希翼。 “那就从头开始讲吧,大概一周前,武装侦探社忽然被黑色势力盯上了,所有成员被甩不掉的影子严密跟踪。侦探社察觉到潜在威胁后立刻进行调查,我们发现这批人隶属于酒厂组织。但是,这些人只是「无害」地跟踪在我们的身后,被发现了也不离开,拖了不少时间才动手。”江户川知道与谢野的特殊身份,故意隐去了这其中的原委,而是将重点放在酒厂的行为逻辑上:“这种行为并不像是找我们侦探社的破绽主动出击,更像是蓄势待发只等上头动手的指令。” “于是,到这里就有两个问题。” 江户川换了一下气,继续说道:“第一,他们为什么会忽然找上从未有交集的武装侦探社?第二,他们为什么在等?拖沓的跟踪行为,被发现了也无所谓,这很奇怪。我觉得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酒厂上层的犹豫不决造成了这种等待。所以,在当时大概有一个能席卷所有人、规模极大的黑暗行动正在秘密酝酿。” “酒厂组织上层对此略知一二,但绝不是这场秘密行动的策划者或深度参与者。因为他们知道这场行动会是达成自己目的的绝佳时机,却搞不清他们具体应该在哪个时间段行动。于是,只能一边盯着作为目标的我们不能跑掉,一边紧紧地看着这个行动什么时候发生。而这个犹豫的行迹,恰恰向我暴露了刚才提出的两个问题的答案!” 没等任何人回答,江户川背着手继续说了下去:“酒厂也算得上一个颇有实力、作风强硬的组织,在黑暗世界中地位并不低。奉行弱肉强食的准则,有谁有比酒厂组织有更强大的力量以至于酒厂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大计划连最基本的知情权也没有呢?于是,两个疑似幕后黑手的组织浮出了水面:一是彭格列,另一个则是□□。” 有人提出异议:“□□的体量怎么能和彭格列相提并论?而且,整体实力上酒厂和□□是不相上下的。只不过业务侧重点不同,加上行事风格一个隐秘一个张扬罢了。” “不错。从整体来看,彭格列和酒厂的范围和能量远远超过□□。但是现在不太平的地方是横滨,而我们侦探社的主要活动地点也是横滨,而横滨就是□□的大本营。作为地头蛇,□□能发挥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甚至能和在这里的彭格列分庭抗礼,酒厂是得避其锋芒的。” “但在当时,我并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个在暗中计划,抱有什么样的目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场重量级的暗中行动的结果一定会是现有的势力重新洗牌。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卷入其中不仅仅是黑色世界里的大小组织,而且政府和军警也一并受到波及,说明谋划这一切的人所图非小。如此投入的大行动中,酒厂绝不敢偷偷抢夺主谋组织的猎物。那么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就出现了:酒厂盯上侦探社的行为证明了这场秘密行动会波及侦探社,但侦探社又不是主谋者的目标。” “等等,前提是,酒厂组织是如何得知这个大计划的存在的呢?” “地震海啸来临前,必有微小的征兆。能在整个黑色世界中拥有一定话语权的人,眼光脑子不可能在关键时候掉线。酒厂的主场在东京,离横滨并不远,与彭格列和□□也有业务往来,非常可能提前察觉到异常。我想最可能情况是,酒厂在两边都下了注。” “两边都下注?” “墙头草是最保守的做法,重要的是在结束后不会被胜利者清算。酒厂不想成为碍事者,只想借势得利而已。” 江户川乱步说:“所以,在一切正式开始前,他们必须耐心地等。” “等什么?” “这是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江户川双手放在身前,合掌发出「啪」的一声:“开始的信号——港口暴动!” 第59章 有花无实(七) 有军官震惊到唰地站起身,失声道:“你们今日被彭格列袭击,与港、黑在港口的动乱有关?!” “彭格列和港、黑勾结在一起了吗?!” “不。” 江户川乱步掷地有声地说:“我认为,港、黑也是遭到了袭击,很可能是彭格列做的。” 总长放下手,坐直身体,眼中精光迸射:“你确定吗?” 江户川慎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一网打尽的架势。近年来港、黑逐渐势大,隐隐威胁到彭格列在横滨的运营。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武装侦探社的福泽社长和森鸥外是旧交,都是夏目先生的弟子。或许也以彭格列的视角,港、黑和武装侦探社属于同一利益体系之下,并蒂两枝罢了。” 这是有道理的。其实要不是夏目漱石周旋,同为身为战、犯的森鸥外和与谢野晶子根本不可能走出监牢获得自由,再分别加入港、黑和武装侦探社。所幸「不死军团」是军警保密等级最高的秘密,知情者都牢牢地封上了嘴巴,政、府高层就顺水推舟卖了夏目漱石这个人情。 “彭格列前段时间已经采取了遏制行动,森首领很清楚彭格列不会给他时间恢复元气进行反击。于是他铤而走险,绑架了彭格列中的大人物,企图拖延谈判。这个举动惹怒了对方,直接把桌子掀翻,决定明面上打击□□和侦探社。 港、黑还没有拿到异能开发许可证,无法正大光明地使用异能力。若是动用异能力造成社会动乱,异能特务科和军警不得不出手围剿。彭格列想把港、□□入绝境,所以今日港口的情形,就是一招借刀杀人。” 会议室安静片刻,接着有人问:“可是你又是如何得知彭格列基地的确切位置?” “我们不是在受到攻击之后不会还手的沙袋。” 江户川乱步抬眸:“那个女孩是走近我来施展异能力的,在陷入精神困境前,我就把一个微型定位器黏在她的裙子上。” “信号在一个小时前消失,根据他们归程的速度来算,信号最后出现的地点很有可能在彭格列的基地附近。恐怕他们已经发现位置暴露,正在迅速撤离。我在进门前查看了一下交通情况,那个郊区位置出现了极为罕见的车流高峰,” 他直勾勾地盯着坐在正位上的总长:“彭格列正在逃跑。” “请批准我们展开必要行动。” 有不少军官开始主动请命,“横滨这段日子不安动乱的源头极有可能是这个组织,为了维护稳定,必须出动大量军警进行镇压。” 仓促撤离下彭格列的大型基地,里面一定会留下大量设备、武器、和可用信息,这些就等于阿里巴巴的惊天宝藏。不管是上交还是藏起来放到黑市上交易,都能获得巨大利益。 要是能抓到的成员越多,找到他们在地面下紧密相连的根系的几率也就越大。 现在的情况是,军警和彭格列在时间的跑到上比谁更先一步。 总长正要开口,但江户川先于他开口:“请等一下,我还有最后一块拼图没有收集到。” “军警为什么会这么快地处理港口动乱,而且对港、黑没有任何追究?” “乱步,这和今天的事情无关。” 曾经照顾过少年一段时间的种田长官站起来,收起扇子回答他:“我正在负责处理这个案子。从现在收集的信息来看,没有关联。” “我不可以知道吗?哪怕是一点信息也不行吗?” 军警的中高层全部在场,众目睽睽之下,种田长官只能明确地回答他:“不能。”、对mimic全部知情、属于总长一派的几位高级军官收回目光。 今天港口的动乱实际上是mimic安耐不住开始搞事了,灰色斗篷人利落的身手和反追踪手法就是证明,很典型的军部训练后的本能反应,绝不是普通杂牌军或雇佣兵有的技能。一早商量好的,作为打手的□□会彻底解决mimic,异能特务科不用出手,只需全程监视。 这笔交易的条件就是港、黑的异能开发许可证。 现在这个小子跳出来,声称港口的mimic是彭格列,知情的军警长官就顺势走下这个搭好的台阶。mimic必须严密地捂着,眼下有了最好的替罪羊,还能顺着这个借口薅一把羊毛,岂不乐哉。毕竟港、黑是对付mimic的苦力,暂时站在同一个阵营。 军警想要获得最大好处,就要抓紧时间,全力围剿正在撤逃的彭格列。 总长看向种田山头火:“彭格列有不少异能力者,异能特务科需要来支援这次行动。” 第67章 种田长官也觉得是个好机会,点头答应。 于是,总长一掌拍在桌子上,气势万钧地喝道:“既然如此,全部出发吧。”、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各方都持有各自的理解。 利用了这一点的安藤晴子暗自哂笑,抱着膝盖窝在沙发上,切换耳机的频道,问通讯那边的指挥室:“横滨基地现在怎么样了?” “撤离已经完成,留守的人都准备好了。” 长发如黑藻铺满后背,垂到皮质沙发上,安藤晴子下颚轻抵膝盖,温声道:“那我就等着钟塔侍从上场了,今晚演的,应该是小偷闯空门。”、午夜,开始下雨了。 没有打灯的车队在马路上疾驰,车上的所有人都精神紧绷。 潮湿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于夏初添上几分闷热的意味。压抑的情绪被放大,焦虑躁动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愈发占据心头。 运转的雷达屏幕上忽然出现了数个红点,朝着车队的方向不断移动。 “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枪支「咔嚓」上膛的声音此起彼伏。 指挥打开连通着的频道:“3号方向发现目标踪迹,准备迎战。” “批准。多留下些活口。” “是。”、车队在马路中央停了下来,便衣的军警有序地做好交火前最后的准备。通过夜视望远镜,侦查人员发现前方有几辆同样没开远光灯的皮卡。 他将这个情报报告给这队军警精锐的队长。 队长接过望远镜自己看了看,“车上有不少人。” 接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声:“不过,彭格列,向来是穿斗篷带兜帽的吗?” 这种穿衣风格有些过于复古。 旁边的军警回道:“好像没有听说过这种传闻,不过他们一般穿的都是深黑色的衣服。” 队长又看了一眼。光线太暗,只能看出皮卡后面的人身上斗篷有些破烂,但颜色绝不是亮色。 “今晚会从这里经过的,除了目标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 队员停顿了一下:“不过,上面宁愿错杀也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目标成员。”、他说得对。 想起下达出动命令时指挥官的几乎极端的指示,队长把心底升起的一切的奇怪和不和谐感全部压了下去。他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架在车盖上的几把重型狙击枪同时打出子弹,穿透雨幕,命中移动中的皮卡,瞬间引发爆炸,橘红色的火光成为黑夜中唯一的光源。 耳机中传来狙击手的报告:“全部命中。” 队长:“进行突击。” 蓄势待发的军警精锐尽数上前,在爆炸巨大声量的掩护下,最快速度地逼近那几辆失去掌控、侧翻在路边的卡车。他们训练有素地分成两队,一队去检查失去行动能力、不能动弹的斗篷人,另一队去追捕侥幸逃脱爆炸的人。 整个行动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军警精锐们花了些力气制服了一部分还有战斗能力的抵抗者。但总体上进行得十分顺利,甚至到了有些意外的程度。因为彭格列的武器和战士,队长本来已经做好了苦战的准备。 他走到一个被手脚被牢牢制住、被按压跪在地上的男人面前,一把扯下盖在他头上的兜帽。果然是一副典型的欧美人种的长相。 被俘虏的人拼尽全力地抬起头,桀骜地对上视线,流满鲜血的下半张脸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 他的眼神中只有无止境的战意和疯狂,充斥着恨意,没有任何理智可言,这让队长下意识的蹙眉。 既然抓到了人,就必须马上撬开他们的口获取宝贵的战时情报,比如基地的进入方式、其余在逃人员的路线。但如果俘虏无法沟通,等于这些人全部白抓了。队长毫不迟疑地示意审讯专家上前来,专业的人来做这份工作会更效率。 让在场众人没想到的是,俘虏突然仰头高叫一声,接着口吐白沫,嗔目欲裂,竟然当场暴毙。 军警赶紧上前检查,发现这个俘虏咬破了藏在牙齿里的烈性毒、药。 “该死!这帮硬骨头。” 队长恨恨地低骂了一句,转身下令让手下的军士统一卸掉俘虏们的下巴,防止相似的事情再度发生。 可是还没等周围军士执行命令,数个灰斗篷骤然暴起挣脱了禁锢,直接抢走军警的枪械,朝着自己人一通扫射,最后饮弹自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匪夷所思的自绝举动令军警反应不及。等离最近的军士上前阻止时,所有灰斗篷都没有了呼吸。 军警队长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程度的宁死不屈,回过神来,一脚踢在身边的车胎,按住太阳穴,喃喃道:“一群疯子……” 刚刚的抓捕转眼成了白费力气的一场空。 他想起最先咬破毒药的那个男人喊出的一个单词,叫来军警里的翻译,问:“那个男人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军队」。他说的就是这个单词,「军队」。” 队长意识到什么了,猛然转身,高声朝手下说:“仔细检查所有尸体,去找通讯设备。” 副队有些不明白:“队长,之前刚抓捕到的时候已经检查过了。” “他们身上一定藏着隐蔽的通讯方式还没有被我们发现。” 被摆了一道,队长心里压着怒火,“那个男人喊的话既不是给我们听,也不需要给一同被抓捕的灰斗篷。那么,他一定是向不在这里的同伙传递信息,所以,一定有通讯器的存在。就像牙齿里的毒药,或许他们把机器埋在身体里。” 不一会儿,果真有发现。军警找出了几个植入在耳蜗里微型通讯器。 “敌方有可能已经得知军警的出动,马上联系各个支队,是否发现另外的目标。” 联络员在片刻后得到了确认:“目前只有我们和目标有过正面接触,其他支队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眼下是最坏的情况,我们失去了先机,守株待兔不管用了。” 队长看向道路尽头漆黑的远方,雨水沿着帽檐落下,“现下的最优解,只能主动朝他们的主基地发起猛攻。” 军装男人利落地上车:“我们走。” “总部那边……” “报告上去吧,情况有变。” 第60章 有花无实(八) 港、黑,首领密室。 玛格丽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笔直。她低垂着视线,像一座已经风干了的雕塑。 中原中也坐在她对面,整个房间内只有他留下来作为看管人员。太宰治出去处理灰斗篷的事,而首领刚刚接到一个消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沉默的老妇人,转身离开了。 通过一闪而过的门缝,中原中也瞥见了红叶大姐的身影,肯定有大事发生了。 但是他不能去。他的任务,就是看管好这一位大人物。不能让她逃,也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森鸥外担心有强大的敌人会用各种手段强行突破进行救援。所以命令中原中也一定要随时保持警惕。 中原中也虽然坐姿随意,但他的身体保持着旺盛的状态,不需要准备随时可以暴起攻击。 毕竟是那个彭格列,他不敢掉以轻心。再加上面前的这位老妇人,真的很平静,没有一丝被绑架的恐惧,似乎确信有人会来接她。中原中也就是有这样的直觉。 首领谈好事,重新推开门进入这个房间。围着猩红领巾的森鸥外走到玛格丽面前,弯下腰,轻声说:“琪娅拉大人,似乎跟您关系并不亲近您啊。自从接您到这里,她不来问一问夫人过得好不好,安不安全,也从来不提接您回家的事情。” 玛格丽纹丝不动,似乎没有听到他说话。 “养大的孩子,翅膀硬了以后总想着挣脱父母的束缚,自己出门闯荡。做家长的,看着孩子不愿意回家,不愿意听话,也不关心亲人,一定感到很伤心吧。” 森鸥外紧紧地盯着她,不放过一丝表情变化,“您说,对吗?” 玛格丽依旧不与理睬。 “还是说,琪娅拉大人根本没有这种东西呢?” 森鸥外摊开手,“因为没有父母,所以没有家教,也没有这些经历。真是可怜,保母总是替代不了真正的母亲的。” 老妇人第一次抬起眼眸,恶狠狠地打断他的话:“闭上你的臭嘴。” 森鸥外反而笑了,弯弯的眼睛里是翻涌的黑色,“原来是这样啊。” 他靠近她的耳边,轻声说:“看来,今天这局面,倒是如你所愿了?” 玛格丽瞳孔瑟缩了一下。 “红叶。” 森鸥外直起身,一个和式美女走了进来,“带去拷问吧。” 中原中也站起来,有点搞不清楚发展。 “榨出情报,越多越好。” 森鸥外冷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撬开她的嘴巴。” 玛格丽抓紧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脸色难看。 “是。” 尾崎红叶低头。 森鸥外转向手下最强战力:“中也,去准备吧。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68章 “这到底是怎么了,boss。” “失算了,这位夫人跟彭格列现在掌权者的关系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森鸥外叹了一口气,“她效忠的,恐怕不是琪娅拉·彭格列本人。” 所以她的战略作用已经不大了,只剩下情报价值。 赶在彭格列借此攻进来之前,他必须挖出有用情报重新部署。 玛格丽被带到底下一间房间,里面都是刑具,还有干涸的血迹黏在地板和墙壁上。 但她不害怕,因为琪娅拉正在努力战斗。 为了活下去,为了走下去。 虽然她现在不在琪娅拉身边,但是玛格丽无比希望她看着长大的女孩能走到最中心的位置,期望彭格列真正的正统血统将重新成为家族内部的旗帜。 毋庸置疑琪娅拉拥有这样的能力,她身上延续了彭格列历史上最有能力和威望的两位硬派首领——六代首领西莫拉和其女八代首领丹妮拉——特有的狠劲,这也是彭格列内部不少大佬视她为彭格列血统真正的继承人,进而隐隐拥护的理由。因为六代首领的亲儿子,九代首领,反而是个□□的婉约保守派。而九代首领力排众议推举上位的十代首领。即使有能力,本质上也是个不兴大肆扩张的鸽派。 当初十代首领即将上位时,家族内部大多数都是反对的声音。许多人并不理解九代既没有选择同是西莫拉的血脉后代奥利维亚,又没有选择有能力的养子xanxus。虽然十代身上流的是建立起彭格列家族的初代的血液。但是初代最后离开家族远走异国在不少人眼里无疑是一种背叛。而且彭格列从一个小作坊成长为屹立不倒的家族,中间全部是二代到八代用血泪和性命带领铸成的基石,初代的血脉可没有出过一份力。等彭格列站稳了后,十代的父亲才重新联系上家族,第一次真正踏上西西里的土地。 位高权重的大佬们轮番上阵,劝说九代改变主意。他们不是不欢迎初代的后人重新回到家族,也非常愿意给初代的血脉和一定的机会和话语权。当时十代的父亲,沢田家光,也确实成为彭格列门外顾问组织中的实权人物。但是没有让初代的后人证明过自己的能力和忠心之前,就将带领家族的最高位置给沢田纲吉,那些数代来为家族呕心沥血的人未免感到寒心。沢田纲吉十四岁才走进象征彭格列权力中心的白色小楼,无根无基骤然上位,家族内部恐怕不会稳定。 然而九代摆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拒绝了所有前来游说的人。他给出的正面理由是,xanxus心智不够成熟。而他的侄女、八代首领丹妮拉的女儿奥利维亚没有任何死气之炎。从一年后的结果上看,xanxus在指环战中落败,而奥利维亚也主动宣布退出竞争远走日本。于是沢田纲吉得以冠上vongola · decimo的后缀。九代在退位后依旧留在西西里为十代镇场,这才使权力交接平稳地过渡。 玛格丽一路跟随奥利维亚,从西西里离开。在临走前,她的女主人站在白色小楼的露台上眺望远处夕阳下的海岸线,没有丝毫被流放的阴霾,平和地和她说话:“抱歉,要你跟着我吃这些苦。” 玛格丽拼命摇头。她捂住嘴,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凭什么?为什么! “不要哭。” 她的女主人反而微笑着安慰她,“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还有未来。” 可是,奥利维亚大人却是那样的结局。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鸠占了鹊巢,心安理得地坐在王座上。时间一长,继位时的风波像是从未发生过,那些反对十代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奥利维亚这个名字被家族有意遗忘了。 玛格丽恨,可情势所逼,唯有忍。 奥利维亚大人说,退居东亚也是不全是坏事。沢田父子空降西西里,亚洲还没有来得及打下他们的印记。天高地远,九代的手伸不到这里,从头开始经营也不难。 可是,奥利维亚大人没有时间了。 虚弱的女人单独召她前来,希望她能在接下来的时间中等待,去确认种子的未来是否可以期待和延续。 “我已经,把接下来的事情,安排好了。” 她的女主人喘息着,断断续续地把话费力地说完:“就拜托你,看着琪娅拉。” “是。如您所愿。” 玛格丽跪着女主人的床前郑重发誓,她的心里尽是悲苦、凄凉、和不甘。反而生出些说不明的力气支撑下去。 奥利维亚大人走的那天,玛格丽没有再流泪。她平静又缓慢地朝女主人最后一次行礼,接着走到年幼的琪娅拉身后,双手交叠,目光低垂。 “倘若琪娅拉真的走到那里,恐怕你们要牺牲很多。” “没关系。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幸好,琪娅拉成长得很快。这条路她到底是走了过来,就快要到了。 这是奥利维亚大人生命的延续,她一直倾力注视着长大的孩子,玛格丽怎么会不察觉到呢。 来吧,琪娅拉,快一点来吧。 玛格丽把那个最后的东西准备好,怀着期待日夜祈祷着,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 现在,终于实现了。 “快了吗?” 军警赶到江户川所说的地点,剧烈的炮火声连绵不歇,空气中尽是硝烟刺鼻到流泪的气味。 几位高层也来到现场,站在外围看着几百米外原是普通纺织厂、现在被火星淹没的几座厂房。现在前方部队正在全力速攻,想要破开基地的地面入口。 副官小心翼翼用耳机向前线确认,咽了口口水,实时汇报道:“还没有新的进展。” “不是说控制了所有建筑吗?” “是。恐怕他们的主基地建立在地下或是附近的山体内,前线已经在以入口为目标进行地毯式搜索了。” “哼,听信一个小孩子,到时候不要是一场空地收队就好。” 另一位军事主官双手插兜,微微侧首:“中村长官,行动还没结束前,最好还是保持耐心。” “在劣势时及时止损才是正解,无视情势一股脑地投入全部成本,又与赌徒有什么分别。对吗,斋藤君?” “只要还没发生的,就没有百分百保险。”斋藤转过身:“不过,中村长官还是慎言为好,不熟悉您脾气的还以为您要违抗军令呢。” “年轻人,眼睛要擦亮啊。” 向来不同立场的中年长官难得没有发怒,只是嘴角浮现出莫名的意味,“对外、对内,连临到眼前的都看不清,恐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呵,来自前辈的忠告,真是感谢。” 被总长提拔上来的年轻主官隐隐反击道:“相比毫无活力的保守派,我们作为新鲜血液的不免显得很有冲劲。” 这时,副官不得不硬着头皮打断两位在中路待命的主官,带来最新的消息:“上头下了限时的死命令,前线正在用最后手段强行突破。” 斋藤正色:“是没有发现入口吗?” “检测显示地表下有一定范围的中空区域。但始终找不到他们的进入方式,上官决定使用火药爆破制造一个入口。” 这固然是个办法,但显然不是好消息。 中村长官喝道:“疯了吗?!在多项环境数据未知的情况下冒然爆、破,说不定会造成坍塌。现在正在下雨,这种行为很可能会让四面环绕的山体发生泥石流。” 副官诺诺,但这是上头的命令。军警不能拖,一旦等到彭格列方的专业战斗人员赶到,所有时间差造成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 远处传来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地面剧震,小小的碎石疯狂地跳跃滚动,化成所有军警心上的负担。 明明是炮火和雨声交织的嘈杂雨夜,却好似能清晰地听见周围人一下又一下沉重的呼吸声。 两位主官也不再说话。 所有人听着爆炸声,无言地等待。 第61章 有花无实(九) 而横滨市区,午夜的雨势大到足以掩盖掉远处正在发生的异常声响,顺便是隐藏此地小偷小摸的完美障眼法。 一个罩着黑斗篷的身影消无声息在雨夜的街道上飞驰。 它快速地靠近异能特务科所在的范围,等待了一下,身体急速减成纸片的薄度,贴在地上如同无实体的透明人的影子一般。黑色的影子仿佛软体动物般轻松穿过围墙的间隙,混入黑夜里的灌木丛中。 它沿着墙角滑到异能特务科大楼背光的那一面。那一滩黑色的液体中拉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黑线,贴着水泥墙向上滑行。随着线头的不断向上,原本地面上黑色的液体状影子渐渐减少,最终变成一根极长极细的黑线,没有引起警报地进入异能特务科的机密大楼。 今晚异能特务科有紧急命令,绝大部分的战力都被征召去出外勤,只有轮班的文职人员的座位上亮着灯。 黑线在漆黑的走廊上快速游走。 从买来的线人处得知,正常情况下要进入异能特务科存放重要物品的保险库,必须通过一道道指纹声纹虹膜的验证。但是,这个保险库为了保护某几样特殊物件,需要维持恒定的气温和湿度,那就意味着有外部的通风管道联通着保险库进行换气。 第69章 影子已经秘密溜进这栋建筑内多次进行踩点。最后一次,它发现了有一条用途不明、未在建筑图上标注的管道。 于是,驻守在附近的影子在察觉到今晚异能特务科大量的能力者全部被调走时,果断地潜入进来。 黑色的细线像是没有重量,从紧贴墙角的地上飘起来,正要攀入走廊上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时,走廊尽头的声控灯忽然亮起。 电梯正好停在这楼,「叮」的一声,打开银白的金属铁门。 “福地队长,抱歉前来打扰。” 一个文职打扮、挂着「装备科」胸牌的年轻人敲了敲病房的门,“我来通知您,您的武士刀——雨御前,已经修复完毕。如果有需要,请随时来装备科领取。” “哦!好消息!” 穿着家常衬衫的福地樱痴翻身而起,眼神炯炯:“没想到特务科的异能技师速度这么快,老夫还以为要再拖两礼拜呢。” 年轻人说:“种田长官叮嘱过我们,所以不敢松懈。” “那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 “诶?” 年轻人有点没想到福地樱痴的行动力,“您还在静养啊。” “老夫本就没虚弱到一直要在病床上躺着。”头发花白、身体去分外健壮的中年人翻身下床,弯腰套上靴子,“再说,武士被拿走有惯用的武器,心里总归不太平静。就跟没穿衣服似的,很不习惯,做什么事都带上点烦躁,这可不好。” “那…那好吧。” 年轻人显然没什么话语权,只能小小地吐槽一句:“希望医务室的护士们从今往后不要把装备科列上黑名单才好。” “说什么呢!” 福地樱痴大咧咧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差点把他拍了个跌列,“我会护着你的。” 雨御前作为猎犬队长的佩刀,拥有「神刀」的美誉。除去福地樱痴那放大所持武器的buff异能力,雨御前本身就有能跨越短暂空间的特殊能力,是件重视程度极高的宝物。通常异能技师在维护后,就会放入异能特务科内最高等级的保险柜中。福地有临时权限,刷脸就可以进去。 穿过迷宫般的重重走廊,二人走到大楼的另一侧,搭乘直达电梯。 “你是刚来的?” 福地看年轻人一举一动间分外局促,就跟他搭话。 “啊?啊,不是……入职已经两年了。” 年轻人有点羞涩地挠挠头,“只是不常跟人打交道。” 装备科有不少醉心机械的宅男。 “今天只有你当值?” “平常都是两个人。今晚另一个技师突然出任务了。” 福地点点头,今晚风暴行动,他是知情的。 电梯平缓地上升。 年轻人不敢直视身边德高望重的军警标杆,只好盯着面前光滑得能当镜子的电梯金属门。 福地队长果然如传闻中那样平易近人啊。年轻人按捺不住,悄悄地向旁边一觑,却发现原本亲和的猎犬队长脸上眉目几近狰狞。 年轻人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退到我身后去,不要害怕。” 眼下的福地一眼就知道进入刚毅冷静的猎犬状态,几分钟前的邻家大叔荡然无存。 年轻人感觉牙齿在打颤,哆哆嗦嗦地问:“发……发生什么事了?” “有一股陌生的味道。” 进行了数不清异能手术的福地在进入电梯后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如同滚进鞋子里的小石块那样膈应。这感觉随着电梯上升越来越浓,福地相信自己的直觉,一定有什么别的异能者离自己特别近。 联想到现在在异能特务科大楼中能打的几乎没有,敌人极有可能放弃横滨郊外的那个基地,绕到军警和异能特务科的后方直接闯空门乱杀。 “入侵……能按铃请求支援吗?” 年轻人指着电梯中警报,惊慌地问道。 “暂时不。我要看看,这名不打招呼的访客到底是哪一路的。”、行进中的电梯顶部,混合着钢筋被拉动的摩擦声,数个身影站立于黑暗之中。 电梯门一开,福地毫不迟疑闪身跃出,掰断铁质栏杆当做武器铁棍,反手横扫过去。棍势如猛虎出动,带着高强度的气流正中液体状的黑色细线。 黑色细线一分为二,闪电般向后移动。 福地岂能让它逃掉。他大喝一声,双掌用力,瞬间粉碎手中铁棍,片片带着小型陨石的气势向前方砸去。 黑线如毒蛇般s状游走,但福地的异能力buff加持了落铁的威力和准度,它还是免不了被砸中几下,似乎能听到内伤吐血的闷哼声,游走的速度慢了下来。 福地眼中精光大盛,反身再次从不完整地扶手上扯下一段铁棒,想要乘胜追击。 为什么异能特务科调走了怎么多战力,居然还有顶尖强者留下来驻守? 黑线不敢硬拼。它已经暴露了,不慎之下又受了伤,在没有帮手的情况下是无法强行突破福地取到那件东西,眼下只能全力逃走。 它的速度太快了,转眼间就逃到十米外的转角处。月光透过窗,只来得及抓住滑动的黑泥一闪而过的影子。 福地刚受了程度不轻的伤,要发动跟上的速度着实吃力。可他不甘心就这样放走入侵的敌人,咬牙追上去。 这时,留在电梯里的年轻人扒着墙:“福地队长,请求支援吧。” 电梯顶上的战士们听到信号,彼此默契地对视一眼,动作利索地向下滑去。 “去!” 福地大喝一声。 年轻人一把按下紧急按钮,凑到通话的蜂窝状收音处:“红色警报!红色警报!有不明敌人入侵装备科六楼保险库!快来!” 电梯门刚才因为没有持续按住开门键,自动闭合了。 不一会儿,异能特务科的守备人员马上回应了警报。 还没等双方把具体信息通报,电梯就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通话中出现嘈杂的电流声,照明的灯管火花四溅,闪了几下后就灭了。 停电了。电梯轿厢变成了隔绝外界的密闭牢笼。 年轻人靠在墙上,手掌捂住脸,掩盖一切表情。 另一边,黑线和福地在进行追击战。 异能特务科在得到示警后,调动了所有可以战斗的人员聚集到装备科附近。原本安静的黑夜被数盏高功率的大灯照得亮如白昼,特务科的异能者们从屋顶上翻下来,进入六楼。一半封住可能的退路,另一半从不同方向接近目标。 虽然黑线能变化形态,但紧追在身后可是武者天花板之一的福地樱痴。无数战斗经验练就的老辣眼光绝不会他失去对目标的追踪,黑线中途施展的变换脱身之法全部无用。 决不能被抓到!否则会造成无法想象的麻烦。 封闭的走廊尽头出现了三名异能者。 前有阻碍,后有追兵,黑线的情况实在不妙,它陷入了包围圈。 这时,黑色的细线状液体主动离开地面,带起黏黏稠稠如淤泥般的幕布。这一诡异的举动出乎阻击者的心理预期,流星般猛烈的攻击下意识地有了停顿。黑泥抓住机会,爆炸般地四散开来,触手一样缠住阻击者的四肢,后者一下子被限制住了动作。而黑泥的触手蓦地往反方向一扯,直接废了一个特务科来拦截的好手。 口吐鲜血的阻击者被触手一甩,像是脱手的铅球似的砸向另两个来拦截他的阻击者。另两个异能者来不及反应,包围圈出现了一瞬间的缺口。黑泥蓦地加速,想要从破绽处逃脱。 后方的异能者立刻补上来。黑泥幕布重新变形成不规则形状,无视重力贴着天花板飞窜,踪迹如游鱼般难于琢磨。 福地接过从支援者手中递过来的武器。为了安全保险库已经完全密闭,雨御前没法取出来。所以他现在装备的是备用的武士刀。 福地一个闪现,身体好似破开空间般忽然出现在黑泥旁边,向前一挥,刀光冰冷闪过,正中黑泥异能运行的薄弱平衡点。黑泥躲闪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黑泥中开始翻涌出不断气泡,仿佛崩溃到维持不了形态。但它仍然在不停地试图向外逃,意志竟如此坚定。 特务科的异能者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包围而来。黑泥不可避免地遭遇到车轮战,错失了脱身的最佳时机。 即便如此,它也没有发起主动攻击,只是被动性地躲开围剿,等到能逃走的破绽。 福地的衬衫上早已渗出大片的血迹,骤然发力加重了他的伤势。不过他还是完成了责任,成功拖到己方支援到来。 新来的一批异能士投入了战斗,总算把福地换了下来。这批异能者实力强悍,如同一剂强力的补给,战斗局势一下反转,黑泥被压制了。 第62章 有花无实(十) “福地队长!” 有熟悉的特务科调查官上前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敌人。”福地樱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场上的战斗,身体没有松懈,“但是哪一方的,还不知道。他始终没有出手,可能是异能太有标志性,一使用就会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如此看来,他绝不会是什么无名小卒。” 第70章 可是是什么需要一个大人物亲自偷摸地溜进来呢?这太不符合常理。 “您是怎么发现的?” “我去取雨御前时,在六楼就看到可以身影,就立刻采取了行动——”福地意识到什么,停顿下来。 调查官追问:“然后呢?” 福地一把抓住调查官的肩膀:“还有个跟我一起的小伙子,应该在装备科的电梯里。他怎么样了?” 调查官:“没办法问话。他失去了意识,可身上没有发现外伤,估计是受惊晕过去了。” “哦,哦。” 福地点头。趁着这个打岔,在战斗中来不及细想的思绪线头在脑海中产生链接。 同行的年轻人只是个普通人,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什么,但福地可以。他抬眼看到黑泥所在的那个位置,很明显就是想通过通风系统进入走廊尽头的保险库。 装备科的六楼保险库中固然存放了不少珍贵的异能物品。但由于安全等级高,极少有存进取出的流动。在物品存放很固定的情况下,黑泥偏偏选在这个时间前来,极大可能是以近期存进去的物品为目标。 今年这个保险库只被打开了两次,都是物品存进。一次是神刀雨御前,一次是前段时间引发横滨异能者骚动的「书页」。 这世上对「书」有强烈追求,不方便出手与特务科产生明面对立,这样的组织有多少福地还不清楚吗? 费奥多尔提前打了招呼,却没有说具体的计划。眼下这情形,被狩猎的谁就不言而喻了。 还是被摆了一道! 福地在心底破口大骂,差点维持不住表情。要是今晚钟塔侍从被认出来,将会造成外交上多大的震荡!整个异能特务科恐怕要遭到从上到下的大清洗,费奥多尔的根基在俄罗斯管不到这里。可是福地这些年来在特务科耕耘的明线暗线极有可能全要废了。 这黑泥运气不好也就算了,居然还蠢到溜不走! 福地暗暗咬牙,但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特务科和军警的整体立场,他不得不想办法让这摊藏头露尾的黑泥离开。然而眼下事情越闹越大,越来越多不知情的异能者聚集过来加入战斗,包围圈肉眼可见地缩小,战况对黑泥来说太不乐观了。 福地重新拿起武士刀:“让前面的人退下,我来亲自拿下他。” 身边的调查官大惊:“您的伤势必须休息!” 接着安慰道:“您放心,看样子敌人坚持不了多久,我们一定会拿下他。” 就是不能拿下他,福地才要忍着伤势的剧痛上去放水啊! 心里再憋屈也说不出来,福地抽出寒光闪闪的钢刀,一言不发地朝前走。 众多异能高手全身心地投入激战,招式彪悍,异能舞得眼花缭乱。 突然间,一柄蛇形军刀灵巧地穿过密集的拳脚,在诸多攻击手段地掩护下,轻飘飘地划过黑泥,黑泥却发出痛到极致的嘶吼。军刀上附着的药剂立刻发生作用,变换形态的异能被强行抑制。原本零星起伏气泡的黑泥一瞬间好似被架在火上升温至沸腾,所有的触手回缩至本体。 异变使众人大惊,特务科的异能者们迅速后退,提防敌方的新动作。 调查官大喜:“他撑不住了!” 地上黑色粘稠的液体开始塑性,滴滴答答的液体先是组成人形的骨架、然后是赤红的肌肉、最后是皮肤和五官,整个过程恐怖恶心到诡异。 福地暗叫不好! 然而已经来不及阻止了。这时一盏用来照明的白炽大灯「啪」地一下对准了刚露出真容的黑泥,好像戏剧中用来重点突出主角的强力镁光灯,在场所有异能特务科的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的样貌。 刺刀的那名异能者不动声色地收回关键的军刀,混入人群中。 趴在地上的金发男人看上去在忍受剧烈的痛苦,四肢挣扎。 “抓住他!” 异能特务科的调查官大声喝道。 这一声惊醒了目瞪口呆的众人,异能者们纷纷动身上前。可是,在所有人没有心理准备时,爆炸突然发生了! 而且还是连环爆炸!至少是五个以上的中型炸,弹! 爆炸发生得太近了,无一人幸免冲击带来的失聪和视线恍惚。 埋伏着的两个战士悄悄地掠过来,趁机带走了失去意识的金发男人。 整栋大楼猛烈摇动,砖石掉落,粉尘飞扬,隐隐有下陷倒塌的趋势。 特务科立刻疏散撤离。现在他们只能尽全力顾自己了。 福地勉力抓着灰头土脸的调查官落到地面,一天内两拨重创,肯定得在医务室住上几星期了。 “原来还有同伙,被耍了。” 调查官抹了一把脸,神色萎靡。 福地沉默,喃喃道:“最怕的是,现在还不是最糟糕的。”、横滨西区,一家临海的孤儿院内。 驻守的特务科异能者们在熄灯前被全部调走去支援黑泥入侵。 数十名战士悄无声息地潜入,抱走了所有陷入熟睡的孩子们,只留下负责照顾日常的保姆们。 一行人在暗中飞驰,终于在一个小型港口停下。 十几个特殊金属方块接连浮出水面,滑开入口。 “走吧。” 跟立原道造交过手、异能为「磁场操控」的男人说话了。 孩子们被一个个被放入大小为1立方的金属方块内。重新闭合后的方块们沉入水面之下,载着孩子们驶向大海。这条从贝尔摩德手上拿到的隐秘水路,可以瞒住各方的目光把贵重的「小型货物」送出横滨海港。 战士们分开伫立在港口。方块们最终会达到一个彭格列的a级大型海底基地,他们负责前小半段把方块带出海港过程中的安全。 过了一会儿,耳机中传来在指定位置等待的潜艇顺利接收方块们的信号,战士们不禁舒了一口气。 领头的男人报告指挥部:“原石的运送一切顺利。” 短暂交流后,他向周围道:“狩猎组那边也拿到货了,他们还顺带炸了半个异能特务科。” 不少人露出赞许的眼神。 男人道:“指挥调动我们分散撤退,分组和路线都导到你们个人应用上了,别迷路。”、另一端的郊区,军警终于炸开一个入口。 全副武装的军警们鱼贯而入,进入被破开的白色通道内。这条路看起去是通过入口关卡后的玄关通道,静悄悄的,在被强行破坏后视野内并无任何反应,只有空无一人的死寂。 军士们依旧谨慎地一点点地向前方移动,装备的热反应仪上没有信号。 这条通道没有分叉,军士们一直向前走,尽头没有门锁或大厅,只是一道同样的白墙。 一名军士讶然出声:“死路?” “不可能。” 大多数军士不相信。 然而经过好几轮仔细检查后,这条通道没有发现隐藏着的暗门或岔路。 等待地上不远处的高级军官们通过前锋身上的摄像头也了解到情况,不禁沉默。 半晌后,穿着斗篷的绿眼睛少年被带到通道内。带他去的军士说:“开路,找到犯罪分子,这是命令。” 雨水哗哗地淌下来,遮不住少年亮如火星的双眸。 “虽然我一直不喜欢军警命令式的作风,但这次就算了。” 少年压下帽檐,跳下炸开的口子,“我也不想放过他们。” 江户川乱步从怀里掏出一副黑色眼镜,钢制的夹鼻镜脚因为白天的遭遇掉了一个,不过镜片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掉了。 要为了侦探社坚持下去。江户川这样想着,让自己静下心来全力推理。 少年在整条通道内来回走动,敲敲摸摸。军士们退到后面看着他动作,没有说话。 最后,江户川趴在通道中段靠左侧的墙面上仔细地听了一会儿,直起身。 “就在这里。” 他肯定地说。 “什么?” 军士们围了上来,这一段墙面跟别的没有丝毫差别,“哪里有入口?” “这是一段完整封闭的箱子,没有出口,也没有入口。” 江户川退后一步:“不过呢,事物从不同角度去看,说不定会有相反的结论。” “喂,小鬼,现在可不是打哑谜的时候。” “我大概知道他们的基地是怎么回事了。” 江户川拍拍手,“不用再到处没效率地炸土了,不管开出来多少口子,只会是一样的死路。” 领头的军警站出来:“说清楚。” “眼见为实可能更有说服力。” 少年直勾勾地对上视线:“把这个地方炸掉吧。” “什么?!” 旁的军警忍不住想要抓他的衣领:“小子,你知不知道花了多大代价才找到这里?!” “白白守着这么个笼子才叫功亏一篑,你已经陷入对方布置的心理陷阱了。”江户川说:“费尽力气才找到的东西,不忍心放弃眼见为实的努力成果,只会让思维局限在「如何在这个地方内寻找突破」。你以为是得到答案的解法,一遍遍按照这个思路去想,其实只是对方引导的歧途。这个地方无论检查多少遍,只会是一个密闭的箱子,它没有入口。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 第71章 “是有运输通道吗?” 江户川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见过变形金刚吗?” “什么?” 江户川很笃定自己的想法:“这是一座「活」的建筑。” 第63章 有花无实(十一) 上头让前方执行江户川的方案,大有让这个少年做现场总指挥的架势。军警服从命令的效率是极高的,不一会儿就把那条白色通道完全炸毁。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白色通道外的空间,竟然是一个宽阔的圆形空间。 “继续炸。” 江户川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这样准备好对付入侵的箱子不会只有一两个。” 然后,各种各样的空房间接连出现,颇有种一层一层套娃的意味。被探索的空间也越来越大,加起来有两个足球场这样大小。 一名眼尖的军士发现刚炸开的房间角落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破口,大概是被乱飞的金属砸破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数名军士上前挖开那个破口,外面不再是另一个空敞的房间,而是看不到底的深渊。 强光探照灯扫过去,不远处竟有数条粗壮的钢索。 几名军士作为前锋,绑上绳索和照明跃出去,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震惊到失语。 画面通过摄像头传到后方,使不少见多识广的高管们瞪大眼睛从座位上站起来。 庞大的钢筋骨架遍布于地下,一直延伸到很远,似乎连周围的山体都被掏空了。一个个独立的区块簇成数个形状不一、大小不等的建筑群,还有不少区块正沿着骨架匀速移动,一眼望过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宏伟感。 “造这种大工程得花多少成本啊,”江户川乱步探头张望,小声嘟囔道:“真是财大气粗。” 事不宜迟,剩下的军警们利索地开始装备用来绳索。江户川不会,领头的军警就直接地帮他绑上。 事实证明这个过分年轻的男孩说得话的确都是对的。军警讲究事实和效率,于是健壮的男人问江户川:“我们应该往哪里走?” 江户川带着眼镜盯了一会儿,指了一个方向:“他们分开躲了起来,我现在找到了一个。” “那就先处理那边吧。” 军士淡定说道:“他们跑不了了。” 原本静止的区块们突然移动起来,形态各异的区块响起机械启动的声音,如同巨型的金属生命从沉睡中苏醒,区块在复杂的钢筋骨架上快速滑动。巨大的区块横冲直撞过来,连周围的空气都猛然一震,军士们被迫躲闪,排好的队形被冲散了。 接着,支撑的钢筋骨架也开始变动,和接连不断的区块挪动,使分开的军士们为了躲避冲击无暇精力重新会和,也使江户川指出的那个小型区块消失于军警的视线中。 “你能想办法吗?” 在激烈的躲避动作间隙,队长问背上带着的江户川。 江户川尽力在天旋地转的视野中不晕到吐出来,他叫道:“可以!先到底下去。” 队长向远处的大吼:“通通速降!” 军绿色的小点急速下坠。 几十米之下,剧烈运动的区块少了许多,总算给了军士们喘口气的机会。 “果然在对方的主场内,我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主动权。纵然是被困在军警的包围圈内,对方可不是方寸大乱丧失信心的普通□□。” “叫更多的人进来吗?” 江户川摇头:“不可能了。破开的缺口肯定被移动的房间补上了。” “再用火药炸开不就行了?” “想想今晚已经爆破了多少次,想要山体坍塌让所有人活埋在这里,尽管试试。” 江户川抬眸,“擒贼先擒王,我认为最好先去找这座基地的中控台,一定有人留在那里。” “是刚刚你指出来的那个方块?” “嗯。” “这样冒然上去,不会触发敌人的猛烈攻击吗?” “不会。他们应该还不会现在就上威力巨大的炮火,岩层已经被震得已经够脆弱了。要是对方不想跟我们同归于尽的话,最好的选择就是利用这个活动的基地跟我们玩猫捉老鼠的把戏,拖到他们的支援赶过来。”江户川说:“不过,从我们进入基地内部到现在,没有一个成员出现正面出击,很可能说明在这里的成员中个人战力连军警的一半都没有。否则凭主场的优势大幅度削弱军警前锋根本不是问题。” 队长向高处望去,头顶上的划过的区块仿佛是幽暗的海底里带着磅礴气势游过的一条条大鱼。 这座基地是彭格列的工程师引以为豪的杰作之一。基地的结构可以根据具体需要和区域功能灵活地变换,就如同可以任意组装的乐高模型。没有地图或引路人,基本上都会在这个随时会变动的复杂迷宫中失去方向。 基地里有三个安全室,都配备了基地结构变换的指令台,配上实时传输过来的监控,留在这个基地的战士们必须把最后一批能打的军警战力困在这里,无法回到地面上的后方。 一个战士按下中控台的按钮,紊乱磁场开始运作。 队长看着眼前的景象,想按住耳麦再次与外界沟通,却发现通讯已经断了。 “没声音了……” 是因为特殊的屏蔽装置吗…… 军警后方,信号忽然不稳定地滋啦作响,断断续续地坚持了几秒后,断开了链接。 不仅和前锋、还有和另外方位驻守的军警们联络的视频信号和音频信号全部消失了,军车围绕搭建的临时指挥部变成了一座孤岛。 “怎么回事?” 高层问道。 警卫们抽出枪支,挡在前面。 技术人员扑到键盘前飞速查看跳出的代码。他颤声道:“信号塔被…被炸了。” 这意味着离这不远、负责现场技术支援的军警专业人员们已经遭遇了伏击。 “敌人到了。不,该说这才是正常反应。” 高层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并不慌乱:“我们先撤离这里,绕到山脉后方去,在路程上迂回拖延一下,分散消耗他们的兵力。” “把特务科的异能者们叫过来,敌人应该有不少特殊能力者。术业有专攻,该他们派上用场了。”、可传话的军士去了许久都没有回来。 高层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挥手让一整队军士过去查看。 还没等这队军士走出视线范围,一个鬼魅的黑影像是凭空出现似的,割开了领头军士的喉咙,然后接连闪现,一瞬间把所有活着的军士用白刃刺穿胸膛。 视觉神经把这骇人的景象通过长长的视觉神经传导,大脑延迟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然而还没等大脑把拔出手枪的指令传输到脊椎,黑影就突然出现在高层的面前。 距离太近了,高层看到他斗篷下稻草般的金发,以及倒映出自己惊恐面容的鲜红瞳孔。 不……不!到底是从哪一环出了差错!来的人根本不是彭格列,是…… 高层倒在地上,胸口涌出鲜血。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穿着灰色头蓬的金发男人拿走桌子上的地图,一枪破坏了运转着的设备。 “这里,还有三个。” 他像是对自己说着,一闪便离开了这个再无人气的地方。 纪德来了。接下来,基地的战士们要做的,就是困死这批军警最后的战力,方便纪德的捕杀报复。 潜入基地的军警越过机场重重的防线,已经靠近江户川所指的核心位置。 基地自毁的主要代码口令已经启动了。三个安全室分别滑向最近的出口,齿轮卡住发出轻微的声响,金属门滑开一侧,淹没于防线区块移动发出的巨大摩擦声中。 但距离太近了,有眼尖的军警察觉到移动的黑点,发出厉啸:“他们要走!” 队长拼搏的动作愈加激烈。他一脚登在呼啸撞过来的区块上,像狸猫那样动作轻盈,翻身穿过钢索群。其他人顺着他的身法跟着过来,双方之间只相差数十米,视野之中再无阻碍。 军警一起朝目标扑过去,队长反手拔出一柄军刀,朝逃离的几人甩去。 寒光没入黑暗,并没有传来金属碰撞的响声,应该是刺中了。 前面几人的速度慢了下来。 跑在前面的几个军警默契地形成围攻之势,欺身迎了上去。 没想到看似劣势的对手转身迎上来,手腕一抖,带着特殊火焰的子弹朝着军警飞去。 军警半途强行改变动作躲避,受惯性牵引,身体被迫失去平衡。 狡猾至极的敌人!他们根本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来不及撤逃被迫留在基地的普通成员! 这是个陷阱! “立刻离开这里!”队长吼道。 但来不及了。战斗经验丰富的老手懂得判断形势,战士们抓住空隙,一出手就毫不留情。军警在之前消耗了不小的体力,对上状态满格的战士们自然陷入劣势。 通过总部的状态更新,基地进入爆炸倒计时已经告知留下的战士队伍。没有遭到阻击的另外两组安全室已经逃出,传出信号。于是不必保留,战士们全力拼杀之下,军警立刻出现了死伤。 第72章 这时下方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洞腔剧烈摇晃,区块和钢筋骨架纷纷剥落。 横滨主基地开始自毁坍塌。 战士们用子弹把军警们逼到远离出口的位置,然后迅速逃出封死出口。 基地坍塌加上今晚连续不断的弹、药摧残,雨水之下,终于引发了大规模的山体滑坡。泥浆落石如洪水般泄下,天崩地裂,气势恢弘。 赶来接应的特殊战队眼疾手快,抓住逃出来的伙伴,转身带到安全地带。 耳机里传来具体指令:“横滨基地正式废弃,请清理掉基地所有痕迹。”、玛格丽落入敌人之手,安藤晴子并不相信她能完全保守秘密。当初特意引导她去横滨基地养老,就是为了今天。 横滨的基地早就应该重建了。这个坐落横滨东南角群山之中的基地,等级是仅为s级的日本总基地之下的a级。但地理位置太差了,因为建立的时间太早没有精准预测到三十年后的横滨发展趋势。除去设计精巧外,从军事的角度上有许多缺陷,整个基地在版图的地位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可以是鸡肋。 而今天安藤晴子物尽其用,一个暴露的、已然失去全部价值的基地,换来公安在横滨的精锐尽失,陷入巨大劣势。在按死夏目漱石及其长久部署的同时,她利落地刮去自己的腐肉,整理手上的资产。 她一向心狠。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第64章 有花无实(十二) “纪德到了,军警没有一个活口留下。” 书店里,藤井优太看着屏幕上闪过的信息流,汇报道:“市区内的mimic也开始暴走,进行无差别的恐怖袭击。” “港、黑呢?” “正好撞上了。”藤井说,“中原中也在,还能勉强抵挡一段时间。” “那还真是巧。” 安藤晴子正在自己跟自己下国际象棋玩,白车吃掉了黑马,“森鸥外以为我会找借口强攻港、黑。所以早早做了准备,但他没想到啊,对打的人全然换了。” 估计森鸥外会懵掉。这也没办法,港、黑、异能特务科、武装侦探社各有各的首要利益目标。因此无法互通共享彼此的核心信息,建立的合作脆弱得如同将化的薄冰。 夏目漱石在幕后,却也无法有效地调动各个组织按照他预想的方向走。棋局失控了,mimic犹如脱缰的野狗,开始疯狂无差别地乱咬。 “不管什么理由,只要军警开枪杀了一个mimic成员,那么政府和mimic之间脆弱的约定就不复存在。纪德为首的灰色幽灵,是在通讯那段亲耳听到军警残杀mimic成员。新仇旧恨之下,情绪失控一些也情有可原的。” 安藤晴子摆弄白方小兵,“再说了,□□本来也是mimic「寻找宿命之敌」的重点目标,遭受不要命的自杀式袭击,算是因果罢了。” “在这股报复性的情绪下降之前,mimic应该不再满心想着终结自我了。” 藤井优太说:“如此一来,织田作之助的作用就废了。只要纪德不想死,以他几乎无敌的能力,没人能真正杀死他,mimic也就不会倒下。” “不,织田作之助在这局中还是一颗关键棋子,不过看怎么用而已。” 安藤晴子说:“动一动坂口安吾,是时候发挥他的作用了。” “坂口安吾正试图向外联系,将暴动的消息传到特务科。我们控制了他的信息渠道,拦截了所有向外信息。现在异能特务科和军警正在被mimic成员疯狂袭击,军警的主力被困在我们的基地里,剩下的新兵残兵根本抵挡不住。异能特务科总部在入侵爆炸之后完全乱了秩序,慌乱之下任人宰割,两者免不了死伤惨重。种田火头山就是想要用绑架坂口安吾刺激织田作之助,他也没有可用的人手派出来了。” 藤井确认道:“您想是引港、黑下场么?” “港、黑已经被拖下水了。在森鸥外答应夏目漱石用mimic换取异能开发许可证的那一刻起,他在mimic的问题上就没有了退路。这张证书是港、黑与政府建立合作的凭证,那么为了建立起让政府安心的信任,这种危难关头港、黑就算牺牲大多数成员也得站出来抗住。” 安藤晴子淡淡的语气没有波澜,“让坂口安吾把该说的话说完吧,也算全了他的使命。” 她把白子的小兵在棋盘上挪动一格:“不过纪德这一生总被他人蒙在鼓里加以利用,着实可怜。所以在最后的时刻,就不要辜负他了。”、夏目漱石没想到,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特务科和军警折了大半的好手,内部系统完全崩坏,乱成了一锅粥。他的两个学生,福泽谕吉落下了会影响日后行动的重伤,森鸥外的港、黑正以触目惊心的伤亡对抗疯魔的mimic。 横滨的暴乱令上头的人暴怒,军警和特务科的失败是打在脸上最狠的一巴掌。原本三刻构想是夏目漱石、森鸥外和政府高层私底下达成的口头协议,只要不出大乱子,其他政府高层也会睁一只闭一只眼。 但现在,平日里在横滨之中低调的彭格列和官方普遍不能沾手的mimic都被惹恼了,说明这个愚蠢的计划只会带来惊天大祸。不管是偶然还是被算计,无可争议的是,引来mimic并实际上率先动手的确是隶属于公安的军警和特务科。纪德发现政府出手杀害自己的人,怒极之下开始在横滨大开杀戒。 现在军警和特务科大伤,整个公安系统中着实找不出有能力在短时间内解决纪德的方案人选,只能寻找非官方组织的合作。军警刚联合异能特务科炸了彭格列的基地,现在的人选。除了□□外,没有其他非官方的势力能有一战之力去抵抗mimic了。 森鸥外别无选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架上烈火。 他只有两张手牌:一个是织田作之助,另一个是精神系异能者,q。 但织田作之助现在几乎没用了。昨夜,坂口安吾的尸体被mimic扔到了特务科门口。他被虐杀了。 虽然夏目漱石在很久以前用一本小说在织田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但种子发出的花无法匹配纪德现在的愿望。 q也极容易控制不止自己而暴走,弄不好会加重横滨的暴乱。 横滨这座城市正在流血不停! 森鸥外第一次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他冲进审讯室,剧烈摇动已经失去意识的银发老妇人:“琪娅拉·彭格列呢?!她在哪里,我要直接和她对话!” 玛格丽半睁着眼,轻蔑的目光宛如一把剜在脸上的尖刀,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她很虚弱,只能断断续续地说话:“败了?” 森鸥外紧盯着她:“你知不知道外面死了多少多少无辜的人?!” “哦……你们不了解琪娅拉……” 玛格丽笑了,那副表情深深地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 来不及说这些无用的话,森鸥外转身,面对尾崎红叶:“有什么情报?” □□的拷问专家摇了摇头。 玛格丽吃力地抬起头,眼前好像看到了琪娅拉微笑着与她对视,嘴角弧度弯的恰到好处,漆黑的瞳孔里仿佛是无尽的深渊。 老妇人急促的呼吸,即使尽力喘气也供不上身体内氧气的需求,胸口剧烈的起伏让她的衣服染上了红色。她的眼睛却亮得好似燃烧的火焰。 玛格丽尽力地仰起头,看向上方,女主人含笑的身影浮现在那里。 “奥.…奥利维亚……大人……” 濒死的女人露出虚幻的微笑,目光渐渐失去焦距,心跳突然拉成一条平直的线。 “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大惊失色。尾崎红叶急忙赶来查看,“这怎么可能?!没有上过任何危险刑具,她搜身过,也没有携带毒药或者窃听器。中也把守这大楼,没人攻进来过,怎么会……” 突然死了呢。 森鸥外回过神来,用手术刀划破皮肤,快速收集还没有完全停下流动的血液。他曾经是医生,化验那一套做的很是熟练,门外的房间就是一个实验室,他很快拿到结果。 是毒。森鸥外认出那是一种罕见的烈性毒药,起效需要三小时以上。也就是说,这位夫人早就准备好了。在进入审讯室前,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森鸥外狠狠地将报告砸在地上,按住眉心几张白纸散落纷飞,他痛苦地闭上眼。 该死,全部乱了! 最不想让玛格丽死的人,恐怕就是港、黑,就是森鸥外本人了。一旦彭格列的这位「大人物」死在□□,就是活生生的进攻把柄!他不信那个玩弄权术的女人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森鸥外抖着手,心底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想:或许,这就是她计划好的…… 那她还是人吗?!不是说她很珍惜这个唯一陪着她长大的亲人么?!都是谎言?! “织田作的家在哪里?” 他突然问。 身边跟着的秘书调出了地址,顿了下,艰难地说:“他还有五个收养的孩子,织田作对他们很好。” 无路可退,逼上绝境的时候,决不能心软。玛格丽今日的死让港、黑无可避免地与彭格列结下死敌。若是再搭不上政府这条路,死的只能是成千上万的港、黑成员和他们的家属。既然到这一步必然有牺牲,就得抛开道德去做列车难题,以小换大!织田作不是不杀人么,但纪德必须死,那么套在织田作双手的道德镣铐就得用暴力强行破开。 第73章 如果手上的血已经够多了,恐怕是谁的都无所谓,这或许就是首领都会经历的事。 森鸥外长叹一声,“你去做吧。” 事到如今,还有第二个方法么。 “把太宰叫来,我要见他。”、时间不会因为一个人,或者一堆人的灾难而静止。既然不得不向前,那就得按照计划进行。 因为与织田作的好友关系,太宰治在mimic事件中与森鸥外还有港、黑的立场不同。为了以防万一,森鸥外作为他的老师和首领,没有给他前因后果的具体信息。而且,涉及在乎的人,太宰治的视野范围也不自觉受阻,所以他自然地落后一步。 政府太急了,异能许可证申请表被加急地送到森鸥外的手上。为了港、黑,为了横滨的百姓,在织田作走上最后的决斗台之前,太宰治必须留在港、黑。 他会有选择哪一边的机会的,但要等到□□确定能平安度过这一关之后。 第65章 有花无实(十三) 抬头仰望天空,或许就能逃避地上发生的悲剧。 横滨在短短几日内,从繁华的都市变成泛着死气的废墟。港、黑并没有像期望中那样抵挡住mimic。mimic没这么容易被解决,要是弱的话,这个组织也不会在夹缝中生存这么多年。虽然这帮幽灵战士的数量的确在减少,但他们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总归是港、黑和横滨先扛不住的。 政府不是没想过找外国的帮助,但围攻彭格列基地的当晚,潜入特务科的那个金发外国男人赫然是钟塔侍从的骑士长,说明欧洲也在整件事情中掺了一脚。即使目的不明,可显而易见欧洲想从日本的特务科中牟利,再加上特务科培养异能人才的「花园」在钟塔侍从入侵的同时被尽数偷走不知所踪,很难相信这两起活动之间没有存在任何联系。因此政府上层有不少针对欧洲钟塔侍从的怀疑声音,无法信任他们的骑士会全心帮助横滨脱困。 而且,现在欧洲有些不太平,钟塔侍从后院失火,本就有些自顾不暇。 没有外援,□□至少损失了一半的成员。更烦心的是,mimic的首领纪德,在织田作和q的双重夹击下还没死掉。q被当场杀死,而织田作因为重伤,最后含恨死在港、黑大楼内。太宰治做了选择,赶去织田作身边,却终究晚了一步。 纪德也伤得很重,但他自己不在乎。在横滨做下这些事,他本就没打算活着走出这里,只想在解脱之前宣泄完骨子里压抑多年的恨意。 安藤晴子能理解这样的心情。有时,做一个只为自己的恶人并不是无法原谅的决定。 眼下,她正享受着这场暴乱。 如果时间不经历发酵,坐在上头的人是没法看清一些事情的。 政府终究等不下去了。民众人心惶惶,对坐在上头的那些人是否能维护社会安全急速失去信任,市场因为动荡无法继续经济生产而大发雷霆,这正是政客最不愿意看到的,他们需要选票,也需要财团的支持。 政府对彭格列联系得更加频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经这次发酵,这些坐在上头的人总算明白了多年来与彭格列交好的重要性。他们是一个体量很大的组织,人才军火一个不缺,并且与境内境外许多势力是联盟关系,确实有条件快速解决横滨之乱。虽然因为夏目漱石跟政府有了不愉快,可政客最基本的素养就是话术,三寸不烂之舌之下,愣是把之前发生的打废猎犬、基地被毁说成由奸诈之人挑拨而产生的误会。 现在军警和特务科中事先知晓并配合mimic计划的长官全部被解除官职强行扣押在牢,夏目漱石被全国通缉。 几番游说之下,几轮推拉之后,彭格列终于愿意先谈一谈。艾蕾娜代安藤晴子出面和政府的代表进行商谈。 现在政府是急的那一方,他们必须纠正错误,避免横滨变成更惨烈的炼狱。艾蕾娜倒是不急不慢,彭格列在横滨的a级大型基地已经被毁,大不了退出横滨范围。反正暴乱不停,横滨所拥有的政经地位还能挥霍多久,不变成一座废城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政府的代表挂着恭敬又小心的笑容,递出一沓文件政府:“这是我方提出的惠利条件,还请您过目。如果您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请尽管提出来。” 艾蕾娜翻了翻,快速浏览过上面的条款:“这就是贵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吗?” 中年男人讪讪道:“我们……这是经过仔细考虑后的初步决定……当然还没有最终定稿……” “若贵方只能有这样的诚意,” 艾蕾娜将手中的文件放回桌上,“那就请恕我们告辞。” “帕伦蒂小姐!” 代表立刻拦住她,神情惶恐,“这样走不太好吧,好不容易双方能谈一谈。我方会……” “这位日本先生,请您搞清楚,你我两方当下可并不友好。彭格列家族在横滨之乱造成的损失,大部分偏偏是军警做的。” 艾蕾娜转身,气势惊人,她直截了当到不客气的地步,“在那之前,我们可没给政府添什么麻烦,只是安安分分地做生意罢了。奈何就这样,还要被政府内声望不低的夏目先生针对,在横滨苦心经营多年的地盘毁了大半。您说我们该不该愤怒?嗯?” “是是是,您说的没错。” 代表腰弯得很低,“但请您相信,针对贵方不是政府统一的决定。政府和军警内部本就有许多反对夏目漱石的声音。所以他这次支使军警并没事先通过议会、军方全票表决的正常通道,只找了支持他的高层军警闪电出手,才造成眼下难堪的局面。但政府希望,决不能让夏目漱石个人的错误让彭格列和政府之间产生很难挽回的裂痕,不复之前的合作关系。不然,这不是正中夏目漱石的目的了吗?” “偌大的政府内,就算有客观的眼光,大多还是把我们的存在当做长久的眼中钉。不然区区夏目漱石的教唆,怎么解释政府先放出猎犬、接着派了众多厉害的军警和特务科行动人员的围剿行动呢?所以彭格列无法再信任政府了。” 艾蕾娜摇摇头:“我们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异能特务科和军警全线退出横滨。” 代表呆住了,他张了张嘴,良久之后才吐出:“这……这……” 横滨的地理位置和经济发展根本不可能让政府放弃这块大蛋糕啊。 “那就祝森首领能坚持得更久一些。” 艾蕾娜冷笑,起身道:“我们衷心希望,那张异能开发许可证当真值得他现在所做的牺牲。” 代表还要尝试说服她,陪同的高大战士拦住了他。 进入会议室,像个隐形人般一直站在政府代表身后的秘书此时上前,从怀中捧出一只卫星电话,“请留步再聊一聊吧,说不定您会改变主意。” 艾蕾娜锐利的目光扫过去,秘书并没有退缩。 她接过电话,另一端传来厚重的老年男声,这位是隐在幕后操控政坛的真正大人物,是众多日本最上层权贵推出来的代表。 “横滨西南连通横须贺市可以一并给你们,军警和特务科可以退到东南临近东京的方向。” “我们要横滨所有港口的所有权。” 艾蕾娜不紧不慢地说:“另外,夏目漱石痕迹最重的特务科必须退到东京。” 对面沉吟片刻:“种田火头山再也不可能掌权了。” “一朝被蛇咬,我们不得不小心特务科过长的手。” 艾蕾娜暗讽道:“迁到东京不好吗?异能者要是在东京作乱,以特务科说出动就出动的效率还能很快镇压呢。” 对方轻笑,颇有叱咤江湖多年的老狐狸评价后辈手段的意味:“小姑娘,何必多此一举呢?照着主人的吩咐拿到平分的那一半横滨就见好就收吧,没必要在不可能的地方讲条件。” 闻言,艾蕾娜反而能沉住气:“条件都是谈出来的。” “可绝不适用于今天。琪娅拉·彭格列确实好算计,这么大的局全被盘活了,真是精彩。不过即便赢了,互相留有一线才是明智之举,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老人说:“我还没老糊涂到看不清的程度,给的也是她势在必得的东西。这之上的,就没必要了,毕竟军警也折了不少人,算是扯平。” 艾蕾娜默然。 该死,这老狐狸太精了。 “没关系。本来我就没打算要特务科挪位子。” 安藤晴子说艾蕾娜的语气中还是有些许懊恼:“本以为可以再逼一逼,在横滨占据更大的控制权。” 安藤晴子笑了笑:“这样就足够了。” 贪心往往更容易比见好就收造成长远的负面影响,她一直很清醒。 横滨西南是横滨港的出入口,而横须贺市的港口则是东京湾的整个出入口。安藤晴子控制了这里,等同于控住日本最重要的海运通道。当然,军警不会傻到完全让出海运闸口的利益,东京湾海口的另一端密密麻麻地全是军事基地。但即便如此,这也是安藤晴子向外扩张的版图上的关键一环。 以横滨西南和横须贺为中转站,向外走的路线可就太广了,左邻韩国,下通菲律宾和印尼,还能打通和金三角的水路,亚洲恐怕没有会比这更大、更有影响力的走、私网络了。另外,安藤晴子一直想在太平洋上建立优势。偌大的太平洋上洒落着许多在地图上没有标注的小岛屿,正适合建立军事基地、实验基地、甚至是黑色世界的交集场所。在这之前,低空小型飞机是唯一的交通运输手段。所以安藤晴子纵有不少计划,但介于硬性条件不能更进一步。现在掌控了更为便捷的海路,在太平洋上的扩大版图是势在必行了。 第74章 横滨大变之际,安藤晴子当机立断,找到机会去掉了横滨基地为主的不良资产。她一直想找机会整顿,但个基地日常运转的体量太大了。一旦动起来必然是大事业,劳神又容易暴露,所以就一直拖了下去。这次事件过后,多出不少人力、经济等重要资源,可以投入向外扩张的建设中。 “我已经把扩张的大计划初步列了出来,先照着推进吧,你多费些精力实时跟进,我会看着去做具体细节上调整。” 安藤晴子吩咐道。 艾蕾娜应下,接着汇报道:“主基地那边大范围的山体滑坡导致车辆的进入口全部坍塌,军警没来打扰,所以收尾工作已经完成大半了。” “既然和政府达成了合作协议,他们自然不会缺心眼再到那边给我们找不痛快,卖给面子让我们做完回收是理所当然。” 安藤晴子说:“至于处理mimic,派三、四个强力的战士组去吧,不过做戏做得足一点,不要太轻松地解决,否则政府那边脸上属实不太好看。” “是。” 艾蕾娜查看了能调遣的战力,排了个组合给安藤晴子过目:“您看这个怎么样?” 安藤晴子在一串名单中看到某个名字。 她点了点头:“那就让他们去吧。” 第66章 岁月那场雨(一) 横滨之乱接近尾声,玛格丽终于被接了回来,彭格列的人从港、黑带出了她的棺椁。 安藤晴子是一定要去横滨的。她只是出于女友的责任发了line通知朝日奈枣,没想到对方打来夺命连环call。 “晴子,你知道横滨有多危险吗?!恐、怖、分子仍在无差别袭击,流弹横飞,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 “我知道,我仔细思考过的,枣君。” 她温声道,流露出一丝疲惫:“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一个人在横滨遇袭,她可以算我仅剩的亲人了,我一定要去见她。” 朝日奈枣心慌到差点组织不好语言,从晴子的语气中能听出来,她的态度很坚决。朝日奈枣怕自己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又不能眼睁睁地放她跑到最危险的地方。 “我和你一起去。” 他最后说,趴在一旁偷听的椿瞪大了眼,梓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看过来。 “请不要这样。” 安藤晴子叹了一口气,“你有爱护你的家人。珍惜他们,不要让他们担心,好吗。” “可是!” 安藤晴子第一次打断他,将话平稳地说了出来:“果然,我们走到这里就足够了。” 电话那头,清隽的青年愣在原地,良久说不出话来。 “我并不是一个好的恋人,” 她的语调还是那么温柔,连残忍的话都带上缠绵的味道,“所以忘掉,不是什么值得伤心的事。” “对不起。” 朝日奈枣颤声说:“我……是我任性,所以……” “枣君,任性的人是我,所以一直以来,让你很累吧。” “没有的事!” 安藤晴子微微低头,笑了一下:“一段感情里无止境的迁就是很可怕的。我一直都是自顾自的走,很少考虑到你。要是继续,忍耐的委屈只会越来越多,矛盾越来越多,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最后会落到一地鸡毛的下场。我还在乎着枣君,所以不想这样,也不想让枣君见到那时候更伤人的我,倒不如在还能体面的时候说再见。” “如果在乎我的话,就多照顾一点我的心情啊!” 青年红着眼睛问道:“不可以吗?!” 朝日奈枣不明白,抛弃他的那个人,怎么可以在说这么绝情的话的时候,用和三年前接受告白时一样的温柔口吻呢。 “不好。” 安藤晴子与他道别,“抱歉,往后的路不能陪你一起走了。” 她挂断电话,给朝日奈右京发送了邮件,解释了整件事并拜托他这段时间仔细看顾好朝日奈枣。 朝日奈椿和梓分别在line上给她发信息。安藤晴子一个都没看,关机放进包里。 她简单地将两件换洗衣物塞进行李袋中,快速地走出家门。电车停运了,她只能自己开车去横滨。高速公路上没有一辆车,宛如前往一座空无人烟的死城。她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地到达横滨。 往日里热闹的城市没有了人气,街道空荡荡的,角落里时不时闪过几张惊惧恐慌的脸,都彰显着整座城市沦陷在暴乱中伤及了根本。 接她的人早已等候在约定的地点,艾蕾娜和几名护送的高级战士向她行礼。 安藤晴子把行李交给等候的替身。这位外表并无差异的女孩会替她走完名义上的行程。 “走吧。”、外表普通实则完全改装的黑色轿车滑入车道,七弯八拐之后,开出城市。窗外是长长的海岸线,弯弯曲曲地绵延,泛起的薄雾仿佛是带着泪意的面纱,浓到可以落到脸上凝成粘稠的水滴。 安藤晴子一直望着窗外,纯黑的衣衫即便没有阳光吸热,一样在炎热的夏日产生喘不过气的闷意。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瞳,黑色的衣衫,从头到脚的黑色更衬得露出的皮肤白到看不到血色。 黑色轿车一直开到一座临海的悬崖。悬崖好似被斧头垂直劈下的陡峭,深蓝色的海水化作白色的海浪不断拍打着山崖,涛声连同咸涩的味道一同传来。 已经有许多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等在那边。 海风猛烈,吹到人睁不开眼。安藤晴子拢住长发,走了过去。或许海风真的太大了,她的掌心又冷又湿。 这次战役,总归是不小的牺牲。撞上mimic的,遇上军警的,在撤退过程中出现意外的,零零总总算起来,有三十多人。在一切结束后,家族举行了葬礼。每一个牺牲都不可以被忘记,不能当做白纸上轻飘飘的数字。不管身处哪个位置,彭格列从来不会忘记家人的生命有多重。 彭格列在意大利语中,是海中的贝壳。把走出时间的成员们带回到大海,这是家族的传统。 白色的灰烬从悬崖抛下,风推着这些细沙向前,送向远方的波浪。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这些人站在悬崖上,沉默地望着一个又一个家属走上去送别家人,表情或悲伤,或沉重,却没有一个人流泪。 安藤晴子也去送了玛格丽。她不觉得难过,倒有些如释重负。 终于结束了。 玛格丽一直期望的,就是去到母亲身边,如今也算实现愿望。总好过留在这痛苦的人世间,与她相互折磨。 安藤晴子眨眨眼,眼角被海风吹出一点生理眼泪,湿湿地黏在睫毛根部。她忽然有种回到西西里海岛的错觉,那时她每天都要爬上草坡,去眺望山脚下砖红色的城和蔚蓝色的海。 那时候玛格丽负责她的一切起居,相处的时间远比几天都见不到一面的母亲多得多。那时候她很会跑,在各个地方乱窜,精力好到玩上三天三夜都不觉得疲惫。而玛格丽就像童话故事中慈祥又唠叨的婶婶,将她从各处的角落中找出来。那时她小小的手会轻拽玛格丽的裙子,在温柔的絮叨声中跟着她走过铺满石板的小道,爬上草坡,回到白色的小楼房中,就晚餐挑食继续斗智斗勇。 很美的回忆。可惜人类的悲剧就是将这些美好的东西打碎成渣,再也拼不回来。 安藤晴子慢慢抓紧丧服的衣袖。入夏了,海风还是很冷,有种冰凌刺骨的感觉。 葬礼并不是局限于家属参加,不少参加这次横滨战役的成员都来了。安藤晴子穿过人群看到某个人,便走了过去。 战士们基本上都站在一起,远远地缀在人群后面。他们因为自己的本领从残酷的生死搏斗中活了下来,而牺牲的人没有,考虑到亲属的心情,就不凑上前去刺激别人了。 这些面孔对安藤晴子来说大多是陌生的。因为她极少亲身从白天的表世界回来,实际面对面见过的战士,寥寥无几,大多都是多年前离开总基地前认识的。现在这一批活跃着的,很少能单凭着外表认出她是谁。还知道的并且没被战场淘汰的,基本上王者级别的人物了。 今天,恰巧有一位在场。顶着周围好奇的目光,安藤晴子来到他的面前:“许久不见,荒川先生。” 正是与立原道造交手的前猎犬,异能为「磁场操控」的男人。 男人不年轻了。但即便在岁月侵蚀下,他依旧是彭格列内部公认的顶尖战力之一。不管是单兵格斗还是综合团队,都有恐怖的实力。 男人淡定地回礼,并没有被顶头上司的特意前来而惊讶,但他的同僚惊讶得相互交换眼神。荒川的级别很高,能让他低头行礼的人并不多。几个有眼力见的人似乎明白了什么,打着手势让周围的战士们退后,留出一片不被打扰的谈话空间。 “最初见面时的那个契约,如今已经实现了吧。” 安藤晴子柔声问:“两清了吗?” “大人没有读我们递上去报告吗?” 男人语气带上几分玩味。 安藤晴子笑笑:“我更想听荒川先生亲口说。” 男人顿了一下,蹉跎片刻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低低地说:“死了。” 第75章 安藤晴子有一瞬间的恍惚,修剪得当的指甲抠了一下掌心的软肉。她抬眸撞进男人的视线,只察觉到他心底里的平静,就如同洗刷掉了心灵上陈年的污垢,一身轻松。 她的眼神柔和地放下来,好似看到漂泊的游子终于决定落居那般感慨:“恭喜。” 放下前尘,与过往释怀,也好啊。 半晌,男人也笑起来:“谢谢。” “那今后呢?是要退休了吗?” 安藤晴子故作板着脸:“唉,当初签订合同的时候应该标注打工年限的。” “喂喂,你真想开黑店啊?” “有点可惜罢了。” 安藤晴子说:“不过,你的养老金我还是付得起的。” “你还是当工资发给我吧。” 男人耸肩,转过头,队里的双胞胎姐妹在远处扮鬼脸没个正型,“这些年来,我开始觉得战斗并不是件痛苦的差事。” 黑白的默片染上一点点色彩,冲开了空气中沉闷的尘埃。 “嗯。” 她笑起来,轻声应了。 与谢野死了。 安藤晴子在葬礼结束后才翻开压在桌上的卷宗。 被猎犬带回来后,福泽谕吉和与谢野晶子就被安顿在异能特务科的医疗部。但随着事态的发展,与谢野是「不死天使」的流言不胫而走。特务科的人还好,军警就不一样了。军警中内部不少人跟十年前的「不死军团」有瓜葛,当初上面为了封口,将大部分有关人士和知情者强留了下来。荒川能「辞职」,全靠和彭格列提前搭上关系假死遁走。得知了与谢野的身份,这些忘不掉仇恨的人明里暗里地下绊子。但碍于福泽谕吉和种田火头山的保护,没有人敢当面加害这个格外虚弱的女人。 但一转眼,军警和特务科大败,mimic之乱爆发。为了缓和政府与彭格列降到冰点的关系,江户川连带着整个侦探社被当成「破坏黑白和平的教唆犯」。福泽谕吉拖着病体前往郊区,从坍塌的地面下挖出奄奄一息的江户川。而被厌恶的与谢野则在福泽谕吉离开的半个小时后被赶出特务科,扔到流弹乱飞的大街上。 酒厂作为幕后推手之一,就等着捕获的时刻。 立原道造也关注着与谢野。在她离开特务科的视线后,想找机会问出当年的真相。 而荒川凭借效率的内线,抢在所有人动手前找到了她。 神志不清的女人倒在幽静小巷的尽头,荒川冷冷地注视着她。然而当年的魔女却连视线都无法聚焦到眼前的人上了。 当初他可悲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决定权全捏在对面的女人的手里。 于是他找到机会,卖身给彭格列,只有一个条件:时运转变之际,他要报仇,让「天使」体会到不死军团所有军士的痛苦! 安藤晴子在特殊火焰的见证下和他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 “如果到时候还恨的话,那就让敌人活着。世间最严酷的惩罚就是让对方在无法翻身的未来饱受折磨。但倘若恨意淡了,就让他死去吧。那是一种宽恕,赐予对方斩断恩怨的宁静。” 瘦弱的女孩平静地对荒川说,“我就是这样想法扭曲的领导者,欢迎来到这里。” 而今,她确实做到了当初的承诺,并将选择的权力完全留给他。 是让酒厂带走与谢野进行惨无人道、看不见尽头的实验,还是给与她解脱痛苦的怜悯。 荒川拔出一支南部手枪,这是十年前的旧物,但他保养得极为精心。 枪口落下,对准。 轰然一声,岁月里的恩怨,终于化作一场落下的大雨。 第67章 岁月那场雨(二) 横滨被毁,正在进行最后的清理工作。难得回来,安藤晴子想着要好好整理玛格丽遗留的东西。她干脆要了个空房间,锁上房门,将这一段时间留给整理回忆的自己。 玛格丽的东西其实并不算多,除去日常用品,那些有纪念意义的物品只有两三件。毕竟从西西里离开时,他们的行李很少很少,大概可以用「净身出门」来形容。大部分物件都到日本后才置办的。不过玛格丽是个传统的西西里女人,她不太适应亚洲的文化,也不喜欢用那些当地文化浓厚的东西。所以固执地守着当年西西里带出来的东西,时时怀念过去的时光。 四十年前新婚时与丈夫的合影,母亲送的刻着彭格列家徽的原石吊坠,安藤晴子一件又一件地摆出来,忽然手指摸到一个方形的小铁盒。 是一个米色的打火机,样式很朴素。安藤晴子把另一面转过来,上面有一个一笔画成的玫瑰。 这简笔的风格实在太过熟悉了。安藤晴子趴下来,下巴抵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打开火机。 打火机的风口冒出火光,暖橘色的火光莫名跟很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里那根虚幻美梦的火柴。 她有了点预感,胸中跳动的心脏突然增加存在感,扑通扑通的声音仿佛大石在耳边滚动。安藤晴子确实没有沢田纲吉那么强的超直感。但彭格列留下来的血统也让她有一点点超出普通人的直觉。 神使鬼差地,她的指尖探到底部,果然感觉到一个极小的圆形小缺口。 抵住底部的缺口,再次点火。 这次的火光并不是橘红色的,焰心含着一大片纯净的蓝色。 火炎。 她怔怔地看着蓝色的火炎在空气中欢快地跳动。时间仿佛在此刻被无限拉长,秒针走一下,好似一整个世纪那样漫长。 原来,真的是这样啊。这就是玛格丽留给她最后的礼物。 手指慢慢放开,打火机啪地一声掉到地上。安藤晴子的手臂垂落身侧,指甲不由自主地扣住手掌心里的肉,越来越紧,最后嵌出清晰的血痕。 身体不禁开始发抖,似乎精神与□□完全剥离,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她蹲下身,将自己的脸埋入膝盖之间。 从前的片段像是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 “琪娅拉,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哪怕是付出生命。所以,不要怕……” “别担心,我有多强你不知道吗?给我简单的任务我还会不高兴啦,再说是你第一次做的长线计划,我保证明天的行动一定会好好完成的。好了,纠结结束——快去睡吧。” “有我,所以尽管往前走。”、摇摇欲坠的窗户纸被捅穿了。这份礼物到底是怜悯她被骗这么多年,还是为母亲报仇而收走她仅有的一点温度呢。 那些人口口声声为她的人根本就没有为她去死。 说什么保护,陪伴的,都是谎言。 从一开始,她就什么都没有。 可笑从前她还将自己比对基督山伯爵,认为他们的境遇很相似,以此来安慰自己。还没有成为基督山伯爵的唐泰斯被诬陷投入伊夫堡的漆黑地牢中,有相伴的法利亚神甫带来心上的希望。而她被迫浸入漆黑冰冷的水中,身边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陪伴带来的慰藉。 原来都是骗人的假象。 那些人只是用来看住她,防止她离开那冰冷的水里。他们伸手将她死死地按在水里,甚至按到更深的地方,期望这样她就能长出鱼腮,能学会在水下呼吸。 安藤晴子闷闷地笑了一声,悲凉的意味如汹涌袭来的潮水。 或许她已经不是正常的人类了吧,所以才没有溺水窒息,最后活了下来。 从那些谎言中生出的气泡含着虚幻的氧气,能在最初的时候支撑她在水底活下去。但是它们随着时间一个一个地破碎了,终究还是逃不掉消耗品的结局。 如今最后一个泡泡破碎,虽然疼痛,却没有崩塌般的绝望。 因为那些事情,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泡沫破碎的同时,那些将她按入水的手臂也失去了禁锢的作用,再也困不住了她了。 那样她可以选择抛下一切,向上浮去,重新呼吸空气。 安藤晴子慢慢抱住自己。 她却不想离开冷水了。 她已经习惯又冷又黑的地方,适应后水里也不是那么糟糕。上岸的话也去不掉满身水腥气味,还是水里待着舒服些。 太晚了。 玛格丽到底很了解她。从西西里到日本,她变成了什么模样,这位老妇人可能是唯一一个亲眼见证一切的人。 所以她算好了时机。就算知道了真相,琪娅拉·彭格列也错过了尚且还能回头的路,再也不会获得平凡幸福。 安藤晴子不禁笑了。 她算计玛格丽,玛格丽也在算计她。 这算什么亲人呢。 安藤晴子垂下额头,闭上眼睛。黑暗给予一种安全感,她仿佛重新回到那所最熟悉的那装房子,推开有些沉重的铁门,穿过贴着香槟色墙纸的走廊,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纸张特有的香味。 这条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黑色的木门。她一步一步走进,握上门扶手,推开了它。 门外是永远灰色的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云朵,迈出门槛的脚踏上柔软的草地,没有树木,只有零星的白色小花点缀在望不到头的墓碑之间。 第76章 她一直走,一直走,每一块白色石碑都详细刻着名字和生平,从今天刚立起来的崭新的一片,到最远端非常陈旧的几块。她都记得很清楚。 一直走到尽头,她蹲下身,久久的注视着上头刻着的名字。 这是一切的开始,原来她已经走了这样远。 那些骗人的谎话,应该得好好处理吧。事到如今,她不想逃,却也不想原谅。 至于怎么处理,她会好好用学到的手段来应对的。当年懵懂的孩子已经学有所成,那些寄予期望的大人们看到学习成果,应该高兴才是。 、安藤晴子换下丧服,与替身交接完成后,坐上了驾驶座,准备开回东京。 在点火前,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翻出来一看,居然是来自意大利的号码。 能毫不忌讳地打给日常世界的她,只有那一个人了。 “阿拉?” “……” 对面没有立刻说话,倒是传来吐烟的绵长呼气声。 她仰起头,打趣道:“不说话,就别打来啊。” 好半天,才得到一个——“嗯。” “嘿。” “……” “我这边结束了。” 沙哑的成熟男音蔑笑一声:“你居然还在想这个。” “那我还能想什么呢,想你会不会拖我的后腿吗?” “那群垃圾根本不堪一击。” 男人不羁地半躺在椅子上,“死的差不多了。” 拿下了。安藤晴子舒展开眉眼。 钟塔侍从跟异能特务科一样,元气大伤了。欧洲僵持已久的势力平衡被打破,彭格列可以趁机北上,在富饶的北欧拿下一席之地。 “不愧是最有行动效率的暗杀部队。” 安藤晴子道:“要是浪费我好不容易布下的准备,我可是会偷偷地哭的。” “你以为我会失手?” 对面的声音里有浓浓的威胁。 “嘛,概率再小的事件,也得在准备阶段想好应对措施。” 安藤晴子并不怕,继续说:“我一样会考虑自己完全失败的可能性,如果失手——” 那边利落地打断道:“那也没关系。” 安藤晴子惊了一下,差点听错。 嚣张惯了的xanxus显然也不习惯这样笨拙的安慰,马上接了一个——“算了。” 安藤晴子垂下眼帘,到底还是笑了:“谢谢。” 好长的一段沉默,两个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谁也没有挂断。 知道彼此太多的过去,反倒找不出话,随便哪一个都是伤口。 不过一起熬着,也是一种安慰。 “你这次干了票货真价实的大的,老头子们吵着要让你回去。” xanxus抽完了一支烟,在点燃下一支的间隙中突然说:“想吗?” 安藤晴子挑眉,列车玻璃上印出倒影清晰的只有下半张脸,这种隐约好似自己已经碎成两半似的。 她看着那下半张脸的口型—— “不想。” “知道了。” 男人的烟稳稳地夹在指间。 “嗯。” 安藤晴子知道他之后会想办法让那群人改变主意。他们之间的对话总是这么简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从前总是喜欢粘着比她大的哥哥姐姐们。虽然xanxus暴躁得厉害,但看在她母亲的份上,没怎么发过脾气,最多冷着一张脸。不过xanxus的黑脸也颇具威力。当时除了她以外,记忆中没有旁人敢接近他了。 啊,按她当时个位数的年纪,应该叫xanxus「叔叔」才对。按照辈分,也应该这样叫啊。xanxus是九代的养子,而她是侄孙女。 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不把亲情寄托在他们身上的呢? 明明是亲人的,却只剩下利益同盟的关系。xanxus借出瓦里安在欧洲埋在mimic和钟塔侍从的探子,她给他在欧洲的大本营撕出新的地盘和市场。 “xanxus。” 这是近几年来,安藤晴子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怎么了?” 男人停下夹着烟的手,一缕轻烟笔直上升,烟头处的火光在黑夜中分外明亮。 安藤晴子望着窗外,夕阳下高耸的烟囱顶端,飘出白色的烟,被风拉成长长的一条斜线。 大概是夕阳照在身上被黑色吸收了热量,她感到脸颊发红,好似能蒸腾出眼泪似的水雾。 “如果我七岁那年的生日礼物,是——”、在临门之际,她及时刹住涌到嘴边的话,恍然醒悟过来。 xanxus第一次感到安藤晴子在失控的边缘。他以为琪娅拉机械化的假面是焊在血肉上、永远不会被剥离下来。 “抱歉,吓到你了。” 安藤晴子收住外泄的情绪,重新压回去,“你知道玛格丽出事了,我有点混乱。” xanxus的态度变得很认真:“琪娅——” 安藤晴子打断他:“你当时送我的是眼睛是红宝石的泰迪熊,我真的很喜欢,不是假的。” 其实xanxus根本不记得,都是下人准备的,他只是在祝贺卡片上签了个名。 “今年补回去。” “啊,那我提前申请,要最盛大的花篮。” 安藤晴子笑道:“送我花就好。” 不需要能长长久久的纪念品。花期短暂、很容易枯萎的花束就好,处理起来也容易。 xanxus应下,他说:“今年我会来见你的。” “好啊,到时候联系吧。” 安藤晴子道:“我要走了,挂了啊。”、通话结束,她在手机上删掉了通讯记录。 第68章 岁月那场雨(三) 回到东京,安藤晴子先找了家路边的小店吃饭。居住的一户建许久没回去了,什么食材也没有。藤井虽然在书店,但他向来是外卖打发了事,也没必要在特意跟他一起吃。 对公众发布的信息向来具有滞后性,主流媒体上还在报道横滨的暴乱,连带着东京夜间活动也骤然减少。少有人外食,餐馆内打工的服务员也不来了,老板辛苦地跑前跑后,一人担当多项职位。 即便这里离警视厅很近,但临近饭店顾客基本为零。可想而知民众的生活被打扰得有多糟糕。老板原先还担心她作为单身女性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外食,特意提出可以免费外带。不过安藤晴子还是摇头谢绝了老板的好心,现在到底危不危险,她还是比较清楚的。彭格列已经把纪德连带着几个mimic的刺头给解决了,现在的横滨扫尾都扫得差不多了,公安稳稳地占据上风,不需要慌张。 何况东京作为政经要地,街上几步一个警察,每个路口一个检查关卡,非常严格。东京人居家不出,更多是心理上受媒体影响。 “这位小姐是和我一起的。” 一道男音在背后响起。 一身警服的半长发拆弹警察径直在她面前拉开椅子坐下。虽然面容疲惫,但萩原研二还是扬起微笑,那双下垂眼blingbling地闪着光。 安藤晴子眨了一下眼,回头。 一堆明显加班过度的修仙人群横七竖八地倒在门边的卡座里,显然在进食和补觉之间难以抉择。 “萩原警官,” 安藤晴子点头致意,手指合上菜单,“换班了么。” “嗯。得到了一段休息时间。” 他伸手从她的指间取走菜单,无视正对面那群困到失去意识的人,“我正好得吃点能填肚子的。要不要试试这家的玉子烧,我们这段时间轮班时经常点,有许多好评推荐哦。” “那只能等下次了。” 她感觉自己的胃在听到腻味的食品后抗议似的挼搓翻腾,“最近没什么胃口,吃的普遍很清淡。” “诶-所以你真的在好好照顾自己吗,安藤桑?” 他托着下巴,用警察特有的锐利但不冒犯的目光扫视了一周,“好像没有什么说服力呢。” “因为碰到不算太好的事,” 安藤晴子浅浅地笑了下, “稍微辛苦了些。” “很难吗?” “总会经历那种不顺利的时刻,”安藤晴子抿了下嘴角,“但都会过去的。”、这时,老板把两人的定食送了上来。安藤晴子点的是用鲣鱼高汤煮的蔬菜和一小碗米饭,萩原研二要的是一锅汤豆腐。 萩原研二另要了一个小碗盛了一些豆腐,放到安藤晴子面前。他还自然地帮她把筷子掰开,取来调味碟倒上酱油,似乎没有意识到所做的已经越过绅士的范畴。 诶……擅长阅读空气、人际交往无往不利的人不会这么随便地越过社交的分寸感吧。 “别多想。” 萩原研二解开袖口挽起袖子,伸手去拿自己的汤勺,“说真的,那天你和小阵平径直来我家撞破这么尴尬的场面,我都没记仇呢。要真算起来啊,分寸感的界限早就被安藤桑先打破了呢。” 安藤晴子心想,她也是那天社死场面的受害人之一,而且这件事她最多属于过失伤人。 被腹诽为主要责任人的松田阵平在值班时打了个喷嚏。 既然对方面上丝毫尴尬不妥的意思,安藤晴子自然不会扭捏。她谢过萩原研二,轻声念了一句「我开动了」。 没有食欲的缘故,她吃的很慢,要咀嚼很久后才将食物下咽。吃饭像是一件必须要完成的任务,而不是可以放松的享受。 第77章 食不言。不过有一个社交满分的人在,场面是不会冷下来的。两人默契地越过了当下让社会动荡的事件,转而说起生活里温馨的小事。安藤晴子大部分时间作为听众,了解到萩原研二所在的工作单位中的各种趣事,感觉警视厅中警察们严肃的形象后是一群生活技能有点奇怪居然还有点诡异萌感的憨憨。 身后在补觉的各位警察要是知道自己的形象就这样被扭转,估计会羞愤地扑上来直接把一瓶高度数的烈酒给萩原警官灌下去吧。如果她能围观到,一定会打开手机留个档。 “等下有别的事吗?” 萩原研二等她放下筷子后问道。 安藤晴子答道:“没有,我计划回家去。” 萩原研二向前倾身,又长又浓的睫羽衬着蓝灰色的眼眸,嗓音低沉地开口:“呐,安藤桑,把我带回家吧,好不好?” 往日里一直陪着安藤晴子的那个清隽男孩没有出现,他为何不试一试。 “萩原警官不和同僚们待在一起么?” “我们今晚休息。再说连着面对面几天几夜,还是拉开一段距离防止相看相厌,所以今天就允许我开溜一次吧。” 他善用自己的容貌摆出令人不忍拒绝的好看微笑,再一次问道:“行吗?” 安藤晴子定神看了会儿,最后哑然失笑,轻声道:“好。” 萩原研二单方面的想法,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那些男女之间未说出口的暧昧、掩饰在平静表面下暗潮汹涌的交锋不需要理会,她按照字面意思绕点远路把他送回住的公寓就行。 安藤晴子随手拿出一张名片,在背面写上萩原研二提前离开的留言,压在警察们休息的卡座台面上。 “唔,要拐走警视厅的著名池面。” 女人被灰紫色网纱细带松散系住的妩媚卷发垂在墨蓝大衣的衣襟前,“果然还是提前说明一下比较好。” “安藤桑,我自己就是警察啊。” 萩原研二扶额吐槽道:「这么容易就被当做受害人么」。 “可是,专业范围稍有差别,萩原警官不属于刑事课啊。” 萩原研二噎住,挑眉接着吐槽道:“不过,不用把潜在犯罪意图这么明白地说出来吧。” 安藤晴子撇过脸,笑道:“哪有,我可是守法公民,所作所为都可以证明呢。”、白色的马自达轿车行驶在公路上,车载音响放着流行乐曲变调的纯音乐。 萩原研二坐在副驾驶座,放下一半车窗,手肘撑在窗沿,吹进来的风摇动他额前的碎发。 “话说,留下来的名片让我风评被害,你就没有一点心虚的吗?” 他转向开车的安藤晴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安藤晴子嘴角泄出一丝轻笑,“生气了?” 语调到末尾还有轻巧的上扬。 “唔。” 萩原研二短短地应了一声,上身倾斜,朝她凑近一些,“如果我说记仇呢?” “真难得,这么长时间以来萩原警官居然只是第一次把我记在小本本上。” 她余光向旁边瞥了一眼,“我还以为我的名字下面早就划满正字了。” “这样一说,感觉我有什么受虐爱好似的,” 温文尔雅的男人吐槽说,“我本来以为有一个从小到大我行我素到那个程度的幼驯染已经是中了头彩的几率,没想到进入社会后又碰到一个加强翻版。不过呢,怎么跟始终保持真我个性的人相处,该学的交往准则已经融汇贯彻,所以强行劝退是没用的。” 安藤晴子面对他光明正大的图谋不置一词,只是浅浅地微笑:“是吗,那么我会努力向松田警官学习的。” “他啊,确定了关系后也终于有点男朋友的样子了。” 萩原耸肩,感慨地说:“我都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安藤晴子觉得自然放在皮质方向盘的指尖的触感突然变得清晰,她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那真是恭喜了。” 萩原研二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继续问道:“你见过吗?” “有吗?” 她思索后摇摇头:“而且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萩原研二垂眸:“这样啊,毕竟小阵平经常来书店取杂志。” 街边霓虹的光随着马自达的移动短暂地停在她的脸上一秒,安藤晴子稳稳地踩着油门,忽然偏头一笑:“所以,这才属于风评被害的范围吧。” 萩原研二扬起嘴角:“抱歉,是我想多了。” 揣着分寸感的试探恰到好处,多一分生厌少一分就意未尽。 安藤晴子注视眼前被白线规划好的车道,车灯照亮的距离后,道路的尽头仿佛湮没在看不到的尽头。 开过一个个街区,车停在人行道前等红绿灯。这里靠近住宅区,闹市区的深夜娱乐活动与这里绝缘,寂静的街道中只有寥寥行人,几乎看不到车灯来往。 突然,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破空而出,从距离判断,有辆被野蛮驾驶的车辆在向这里靠近。 安藤晴子皱眉,旁边的萩原研二同样欲言又止。 扰民的麻烦行为。即使是行为嚣张的人,大晚上这样打扰别人休息也太过分了些。 可能作俑者根本意识不到,轮胎摩擦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近。 “安藤桑!” 萩原研二的视力很好,他观察到正前方有一辆车远远地朝这里冲过来,连忙示意安藤晴子注意。 安藤晴子在昏暗的路灯下看不到那么远。但她确实听到了发动机全力运转的声音。 这条道可是单行道! 这显然不算是仅被警察轻度教育的范围了,已经到达严重违反交规的程度。 逆行车辆带着明眼可见的来势汹汹,安藤晴子启动车辆避让,萩原研二拿出手机开始联系在机动队的朋友。 “别怕,” 他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认真叮嘱道:“避开就没问题的。” 安藤晴子说:“要不要记下车牌号码,这样更方便让机动队快速锁定。” 萩原研二眸中浮现几分惊讶,她理智冷静的程度和受训的警察相比不遑多让:“我是有这样的打算。不过你不要对此有负担,交给我就好。” “两个人的作用更大些,请让我协助吧,警官先生。” 没时间推搡,萩原研二最终点头,“那就拜托了,我和你一起。”、短短几秒漫长到好像被刻意按下缓慢键。 注意力高度集中下,耳朵可以清晰地铺捉到发动机轰鸣声的距离。逆行车辆没有中途变道,一直沿着他们所在的马路行进。它没有打起近光灯,视野范围内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团。 安藤晴子微微眯起眼睛,试图让视觉和听觉一起发挥作用收集到更多信息。三秒后,她骤然观察到一个诧异的景象。 有人勉力扒在高速移动的车顶上! 现在离得近了才发现,剧烈的车胎摩擦声来源于被开得七弯八拐的路线。车身在s形走位中左右晃动,看上去有两拨势力在车上激烈角斗。 “可恶!” 萩原研二也发现了同样的景象。他攥紧手指,脸上那份随性的温和消失了,他的声音既严肃又有力:“不用担心,我来处理,你先待在车里。” 说完就想拿着手机打开车门。 安藤晴子反手拉住他:“安全起见,不要冒然走出去。” 她指向后视镜后方和玻璃融为一体的黑色小方块:“这里有夜视模式的摄像头,能录下可疑车辆的信息,不需要离开车里。现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离开有一定保护的场所风险太大了。” 萩原研二有一秒的仲怔。 几句话之间,车辆已经近在咫尺。安藤晴子顾不上他的反应,只是单手牢牢地抓住他的手腕,转头全神贯注地盯在呼啸而来的黑色车辆上。 第69章 岁月那场雨(四) 黑色面包车冲进前方路灯的灯光里,光线撕开黑暗的保护将整辆车的境况揭示出来。 这是一辆小型面包车,一个带着墨镜的光头司机独自在前排驾驶,后排的车窗上严实地遮上窗帘。两个男人扒在车辆外部,一个趴着车顶,另一个侧着挂在车辆右方,似乎在努力砸开后排的车窗玻璃。 光头司机显然看到了安藤晴子的白色马自达,方向盘一转,一个甩尾,意图和安藤晴子的车侧方相撞,来甩下那两个男人。 由于速度的巨大惯性,挂在侧方的男人被甩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油门!” 萩原研二大喝一声。 安藤晴子下意识地猛然一踩,同时萩原研二探身过来,右手抓住方向盘用力一转。 马自达一个漂移,险险避开面包车的撞击。 一切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 然而安藤晴子的脚还放在油门上,移动着的马自达眼看就要撞上人行道的花坛。 萩原研二果断把住方向盘,一手快速拉起手刹。 “安藤桑,没事了,没事了。” 他扣住她的手指,安抚道:“现在,松开油门吧。对,慢一点,没关系的。” 安藤晴子立刻回过神来,肌肉记忆先行一步,一脚踩住刹车。 第78章 车完全停住。 萩原研二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脱下西装轻轻披在她身上,然后快速下车查看被甩落的男人。 黑色皮衣的男人还有生命体征,但失去意识,不确定是否有内出血或骨折,暂时不能被随意移动。 他拨打的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萩原研二简单地勘察搜集了一下现场,并没有什么可疑物品。警队和医疗支援都没到,萩原研二想到安藤晴子独自留在车上,于是返回马自达。 安藤晴子呆呆地扶着方向盘,像是完全走了神。 萩原研二微微俯身,温柔地虚抱了她一下。清新干净的柑橘味道铺天盖地将她包围,男人温热的手臂和胸膛隔着薄薄的衬衫形成一个安心的保护圈。他按住她的发顶,呼吸间的热气吹拂到垂下来的发丝上:“你做的很正确,我们已经安全了。”、向来冷静的女人低着头没有说话。她忽然起身,将萩原研二压在副驾驶,扯出安全带,扣上。 萩原研二:?? “这是——” “萩原警官,支援赶过来再加上追击车辆,至少需要二十分钟以上。以违规车辆的速度和驾驶状况,恐怕会有不少人在这段时间受到波及,后果极可能非常严重。以当下严肃的社会氛围,一点微小的事件都会引爆大众的恐慌,造成社会不稳。” 安藤晴子定定地与他对视:“我们去追吧。您是当事人,而且又是一位警官,这应该是最效率的解决方案。” 萩原研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安藤桑,太危险了,还是等——”、安藤晴子不需要他的反馈,方才的话更像是通知,而非协商。她直接切换档位,发动机开始高速转动。 她忽然很想体验一把真正放肆的感觉。这么多年来压抑心底的石头被搬开,安藤晴子想要一个宣泄情绪的窗口。 仪表盘刹那拉满,马自达原地起飞,突如其来的巨大惯性牢牢地把萩原研二按在座椅上。萩原研二差点维持不住身体重心,带着几分狼狈地抓住安全带。 “停下!安藤桑,” 他试图在最后一刻说服她改变主意停下冒险,“刑事课会布置好路障,他们会抓住那辆车上的所有人。追上他们不是你的责——” 安藤晴子一个甩尾打断他的话。她从未有过高速赛车的经验,控制得很不好,车身直接擦上路边的栏杆才勉强转过弯。所幸车身非常坚固,刺耳的摩擦声让同一边的萩原研二胆战心惊,但这一撞竟然一点也没变形。 以萩原研二对汽车的了解程度,他能肯定这幅汽车骨架的硬度绝不是马自达出厂的标准。 还有能做到刚刚可以称得上恐怖的加速度的发动机,这显然不是一辆普通的轿车,意识到这一点让坐在如碰碰车似的撞得七弯八拐的车上的萩原研二心里莫名好受一些。 但他胆战心惊的程度没有丝毫下降。 安藤桑显然要去追上那辆可疑的车。可是中间停搁的时间差早让那辆车跑得不见踪影。即使他们所在的车辆高速行驶,不知道行进路线就是在做无用功。 这片地区实在有太多路口,萩原研二预估是警视厅得出动直升机来获取车辆路线。 他没期望安藤晴子能够真的找到那辆车。所幸大晚上行人不多,还有他看着,急性飙车不会造成太大的危害。他觉得她找不到就会停下来了。 入眼皆是信息。 安藤晴子快速处理着大量易被忽略的细节来得出她想要的路线结论,车胎的痕迹,道路分部,零星路人的反应,汇入脑内疯狂的计算中,建立出一条想要摆脱车上阻碍者同时也要逃离无关人士集中的区域的司机最有可能选择的路线。 拜从小就未断过的加强训练所赐,她能快速处理庞大而微小的细节信息,凭借强大的记忆力和判断力,准确地在极短的时间内看穿真相本质。这种能力在她火力全开时更是被放大,看出那辆车现在的方位几乎算是一种简单反射。 转速表和时速表指针拉到红色极限的边缘,车载电脑发出警报。白色的汽车好比直线射出的子弹,安藤晴子面无表情地控住方向盘,惨白的面颊浮现出几分不自然的红晕。 越是危险,她越是享受一种冷静又兴奋的矛盾状态,没有普通人的害怕情绪。 也许我早就疯了。安藤晴子想。 白色马自达急速左转,以不太美观的漂移姿势拐进一条小道,那辆黑色的面包车赫然进入视野。 萩原研二惊呼出声。 但他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反应,安藤晴子就一下把速度加到临界值,毫不避闪地冲着前方的黑色面包车直接撞去! 临那一秒前,嘴里像是舔进一颗愉悦的糖果。 真是甜美的味道啊。 呯!嗞—— 黑色面包车一下从侧后方受到巨大的冲力,车身失去平衡,左方车轮骤然离地。司机一时反应不及,车子未能掌控住高速中的重心,结果一下轰然侧翻在地。 而马自达在两车相撞后立刻降下自身的速度,安藤晴子在差以毫厘,失之千里的分秒时速中精准地在最恰当的时间点全力踩下刹车拉上手刹等所有车辆制动装置,加上对方施加的阻力,形成可观的摩擦阻力。 马自达在历经过山车刺激般的惯性滑行、轮胎摩擦发热接连爆胎后,终于有惊无险地停下来了。 周围的普通民众无一例外受到这一撞的惊吓。离事发地点最近、当时正在过人行道的一个初中女生惊惧到无法动弹,倒坐在地。还有几个年轻男女在人行道边拉扯,差点撞上安藤晴子还没停好的马自达。 安全气囊全部弹出。 安藤晴子用钥匙环的弹簧、刀划开阻碍行动的白色气囊,打开车门走向那辆仰面朝天的黑色面包车。 她越过绕过相撞飞出的碎片,拉开面包车的车门。 司机、和后座的数个黑衣人全部没有安全带的保护。因此陷入车祸冲力和翻滚造成的昏迷中。 她一眼扫过,后座车厢中血光点点,脱鞘的白刃小刀插入其中一个车座,各色的宝石到处散落。除去司机一共五个人,三个人和光头司机同款打扮,另两个的体型更强壮一些。 □□干部ace和他的心腹,以及追捕他的公安警察。 看来□□是真的完蛋了,虽说ace的干部之位是买来的,但公正地说,他的投资眼光确实很强,对局势的判断又毒又准。他跑路了,从另一方面说明了□□气数已尽。 mimic之祸,让港、黑废了大半,让武装侦探社丧失精神,还让夏目漱石完全失去了公安内的地位和异能特务科的控制。「三刻构想」的计划完全报废,太宰治因为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的遭遇,离开□□开始流浪。这个少年从织田作的教训里学到了许多,他的行踪变得难以捉摸。 现在的公安在横滨大肆追捕他们黑名单上的各个名字,这是他们最后在完整的横滨实施公安警权的机会。在彭格列划定的期限后,他们再也没有在横滨西南的管控权,所有的人是抓还是放,完全由不得公安做主。 呼啸的警笛声渐近。交替闪烁的红蓝光从远处闯入眼帘。 晚一步挣脱安全气囊的萩原研二紧接着赶到黑色面包车前,他深深地看了眼垂手站立着的安藤晴子一样,那么近,睫毛根部都能看得分明。然后他转身平稳地处理现场工作。现役警察很是可靠,发挥专业技能疏散无关人群,最大限度地保护现场。 数量警车急停于他们面前,警察们到了,跟着救护车也就位。 安藤晴子听到耳边充斥嘈杂的人声,视线被在车顶上安置的刺眼警报红光填满,世界仿佛完全虚化。 肾上腺素褪去,她晃了晃,倒了下去。 安藤晴子做了一个梦。 她第一次穿过层层迷雾,去到回忆的岛屿上。 奇怪,西西里明明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在下着雨,可为什么她记着的,只有明媚的晴天呢? 第70章 岁月那场雨(五) 她站在树荫里,肩膀猛然间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走啦!” 男孩子的笑容比阳光更加灿烂,衬着蓝眼睛,更加闪亮。 “汤姆……” “发什么呆呢?” 男孩子歪头:“大哥他们已经过去了,再不走就要错过啦。” “诶?” 她重新将目光放回最初的方向。从山坡上,能眺望整座古老的城市,石墙在阳光下发光,城里最不缺高大的塔楼和屋顶尖尖的教堂,蔚蓝色的大海用一道起伏的白色海浪与红色的城市紧紧相依。 她想待在这里,继续看下去。 汤姆却等不了,一把拉住她的手,开始奔跑。他的手指是另一种温度的烫,大概是刚刚跑着上来的缘故。 他们穿过柔软的草坪,沿着鹅卵石铺成的长道,跑到一座白色的小楼前。 她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汤姆也喘得不轻,从口袋里翻出两个苹果,塞一个到她的嘴里。 第79章 她咬下一口,清甜的果汁总算让喉咙没火烧似的了。她捧着苹果,慢慢地啃。 汤姆倒是两三口就结束,果核随手一抛。 她吧眨吧眨眼睛,软软地说:“在九代目的花园里随地乱扔,不太好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后面是果园,苹果核本来就是可以长出苹果树的种子嘛。” “但后面种的都是橘子树。” 汤姆做了个鬼脸:“琪娅拉,你怎么老是跟我对着干啊?” 她鼓起脸:“好啊,你要是再因为这种事被桑尼揍,我根本不会管啦。” “大哥,” 汤姆挥了一下拳:“再过几年我就能打得过他了。” “那也是过几年后的事,现在你不是还得挨揍。” 她吐槽道。 作为报复,汤姆把她的卷毛一通乱揉。 “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年龄相仿的美国少年哼了一声,“亏我知道那个人到了就立刻来找你。” “总是会见到的啊,九代目明天的晚宴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汤姆小大人似的抱着胳膊,恨铁不成钢地叹气道:“你怎么就没有点危机意识啊?!”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苹果,像是上面能开出一朵花来。 沢田纲吉来不来,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小孩子其实对外界的情绪是很敏感的。母亲不亲近她,九代目对她和别的孩子没有什么差别。 同龄的孩子们因为被家人叮嘱了,总是带着客气又恭敬的氛围。只有汤姆毫无顾忌地带着她到处疯玩。这也是因为他们身上流着一部分同样的血,汤姆的曾祖母和她的奶奶是亲姐妹。汤姆和她差了一辈,不过汤姆老爱拿这个来开玩笑。 他们都是西莫拉的后裔,但汤姆不姓彭格列,他和桑尼是美国人,来自彭格列同盟格洛里亚家族。当年西莫拉的大女儿嫁入格洛里亚家族,把彭格列的势力与美国本土□□融合在一起。以此为契机,彭格列家族与格洛里亚家族结成紧密的同盟,相互扶持,利益往来不断。为了让下一辈的关系同样亲密,作为格洛里亚继承人的桑尼和他的亲弟弟汤姆,每年的夏天都会在西西里度过。 西西里的夏天好似永远艳阳高照,但她的夏天,因为有汤姆在,总会过得比天气还要炽热那么一点点。 汤姆不怕晒。他是美国人,本来就喜欢阳光,而且他也晒不黑。 她的皮肤没他好,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脸颊比苹果还红。 汤姆连忙拉着她避到树荫下:“别到时候人没偷瞧着,你先倒下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黑色的发丝烫的像是烤焦了似的,更卷了。 本来自己就长得不如别的孩子好看,现在雪上加霜。 她有点难过,撇嘴。 “好啦,我给你道歉。” 他过来帮着梳理她的头发。 男孩的动作很笨拙,还扯痛了她,但她一点也不生气。 这时,白色小楼的大门打开了。 她努力睁大眼睛,一下子就找到了人群中唯一的陌生人。 身材单薄的棕发男孩,眼睛圆像温和的兔子,个子也不高大。 诶……没什么气势啊。 她暗自舒了一口气,偷偷瞄了一眼汤姆,他的脸上明晃晃地挂着「就这」的表情。 九代目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个孩子,朝他们招手。 “这是琪娅拉,奥利维亚的女儿。” 老人介绍道,“还有汤姆。” 桑尼上前认领:“是我的弟弟。” 汤姆有点不情愿给沢田行礼。他总是跟琪娅拉玩在一起,心里自然偏向奥利维亚一派。 桑尼脸上有点挂不住,差点上去给弟弟一拳。警告过他多少次,不能站队,尤其九代目还没有决定真正的继承人。他不反对汤姆和琪娅拉成为玩伴,但决不可以蠢到把心里的想法大咧咧地放到九代目面前! 沢田纲吉主动打破尴尬的场面。少年蹲下来,很温和向身高刚过膝盖的两个小豆丁做自我介绍,他的西西里语还不熟练,其中错混了不少意大利语单词,但是他笑起来很温暖。 她跌进对方的眼睛,仿佛被包裹在被水洗过的天空里,广阔又清爽的感觉。 一瞬间心跳如鼓。 万幸她的脸已经被晒得够红了。 九代目叫来医生,让她先涂晒伤药膏,在小楼里等母亲派人来接。汤姆则被桑尼当场领走。 她坐在椅子上,小短腿够不到地面,只好微微前后摇晃。 少年送走了众人,回到会客厅,看到一只满脸白色药膏的团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条件反射地想用手捂住脸。 少年眼疾手快,挡住她的手,及时避免了医生第二趟□□。 他凑得很近,她视野中尽是对方清秀的脸,感觉空气里药膏的味道突然变甜了。 “琪娅拉?” 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很耐心,让她有种被珍惜的感觉:“现在还不可以碰哦。” 她只会点头了。 少年起身,亲手给她倒了杯橙汁,还担心小孩子控制不好握杯的力道,特意下楼去取了吸管。 她很小声地道了谢。 在玛格丽来之前,却再也没有勇气多看他一眼。 之后的日子里,她会偷偷地留意这个「外来人」,也知道少年并没有像外表那般弱不禁风。 在能听到的大人之间的对话中,默默将与这个名字联系起来的信息记在心里。她不知道这股冲动是什么,只是,想多收集一些信息,想多了解那个像天空的少年一点。 她记得整座城市的道路,无人看管时,会特意爬过狭长的小道,远远地望向小白楼。有时候,沢田纲吉的身影会出现在露台上。 夏天就像是冰可乐里不断的气泡,最让人欢喜了。 她从草坡上滑下来,尽力向前奔跑。 时间好似被拉长的光线,模糊了周围的一切。 她跑啊跑,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 一晃眼,树叶掉光了,小白楼挂上红绿的圣诞装饰。 她停住脚步,发现自己立在九代目的私人会客厅中,母亲站在身前,她们没有牵手。 “琪娅拉喜欢纲吉,我想着,这或许是彭格列两支最重要的血脉合并为一的机会。蒂莫叔叔,您觉得呢?” 母亲说话向来是这么温和的。不管说的是什么内容,永远是慢慢地、带着些许笑意的腔调。 九代目没有看她,只是手指轻轻敲着扶手上的花纹。 她无措地扣着手指,有被拆穿的窘迫,不敢抬起视线。 时针滴答滴答地走,时针和秒针连成一条直线,巨大的立式钟表发出沉闷的报时声。 九代目拿起手杖,站起身:“我需要想一想。”、不久后,一个叫京子的日本女孩出现在城里。 没有人告诉她,可她就是知道。 虽然她装作不知道。 不知道京子长得很漂亮,不知道九代目专门为京子准备了晚餐,不知道纲吉一见到京子,眉梢都洋溢着开心。 她伤心,却无能为力。 因为,京子是个温柔的好女孩。值得被喜欢的人又有什么过错呢? 她比不过京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或许纲吉也偶尔会因为她这个不讨喜小孩儿的喜欢而感到累赘吧。 冬天好漫长啊,为什么还不到夏天呢? 要是汤姆在这里,她可能就会开心起来了。 春天来了。她又等了一段时间,连海水也到了适宜游泳的温度。 桑尼和汤姆却没有来。 因为西西里的内部斗争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格洛里亚家族不想蹚浑水。 没过几天,母亲替她推辞了小白楼今年的生日宴会。 “琪娅拉大了,不再合适为她这样做了。” 母亲这样说。 她一点准备也没有。 母亲总是这样,什么都不管她,什么也不告诉她。 可是九代目也同意了。 夏天,居然也变成了会伤心的季节。 小白楼的门口,她挣脱开玛格丽牵着的手,闷头向里冲,闯进刚刚离开的九代目书房。 “蒂莫爷爷,” 她委屈得只会流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老人皱了下眉,要去摸她的头。 她躲开,执拗地求一个回答。 她等了十分钟的,一秒一秒地在心里数数,最后还是没有等到。 九代目只是等她哭够了,让仆人用温水给她擦脸。 母亲一直在下面站着,无言地等她。 后来她才明白,立场不同,哪有什么对错。 在她七岁生日当天,母亲带着她,跨越赤道,飞到另一个半球。 那里季节相反,正是大雪纷飞时。 一把手枪扔在面前,她抬头,两个瑟瑟发抖、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被母亲的战士压在地上。 母亲蹲下来,与完全愣住的她平视,眼底深处仿佛燃起火光。 第80章 “琪娅拉,如果你要活下去,就必须动手。” 不远处的地上,倒着几个已经没了呼吸的成年人。 母亲顺着她的视线,一同望过去:“你瞧,我已经做完了我的份。”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所以,为了活下去,得自己拼出一条生路。”、她和母亲相顾无言。时间过去了很久,却没有人催促她。 那个冬天的雪夜,是如此的漫长。积雪渐渐覆盖整扇窗户,将房子变成一座白色的囚笼。 如果打开这个潘多拉的盒子,就注定了自己不会有好结局。 但是,想要活下去,就是想自私地活下去。 祝我生日快乐。她在心底许了愿,颤抖着手,扣下扳机。 第71章 明天 安藤晴子骤然惊醒,颤抖着的手抚上额头。 她第一时间观察周围的环境。头顶上白色的灯光,空气中明显的消毒水味道,安藤晴子稍微坐起来,清楚的看到床后的病历表。 在医院里。大概是最近几天没有真正好好休息过,脱力昏睡过去。嘛,说不定也会被当成撞车时受惊过度的昏迷。安藤晴子检查过,手臂上没有针孔留下的痕迹,说明她没有被抽血或输液。这很好,没有给不明对象留下血液样本的机会。 安藤晴子躺了回去。精神上松懈后,身体上的疲惫感显露得非常明显,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确实失去了大部分力气。如此清晰地梦到这么久之前发生的事,这还是第一次。 那段过去还是散发着血腥恶臭的味道。但她如今不讨厌了。 萩原研二不在这间病房里,大概是被警方叫去做笔录了。ace落网,这回公安应该会全权掌控这个案子,笔录时间肯定会比普通警察问询来得长。不过没什么好着急的,安藤晴子不需要别人的陪护,她向来喜欢安静地一个人待着。这间病房里还没有别人占据床位,她就准备再半梦半醒地眯一会儿,如果没人打扰,真的会很舒服。 奈何墨菲定律着实强大。 藤井优太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视线和安藤晴子对了个正着,下意识地叫出来:“晴姐,你醒了啊!” 然后青年被推到一边。朝日奈枣冲进来,仔细地检查一遍她没有明显的伤痕,然后再也按捺不住心绪,紧紧地抱住了她。 独处不间断冒出来、准备好用来数落一顿的埋怨,往往会在见到爱人的那一瞬间被清空,忘记说出口。朝日奈枣抱得很用力,像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把她全部包裹住,再也不离开。 安藤晴子没有动,连安抚的回抱都没有,只是看向藤井优太。 藤井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警察的通知没有精准定位到恰当的人选,他到的时候,朝日奈兄弟已经在病房外了。 “医生说你只是需要静养休息。” 朝日奈梓跟着走进来,推了推眼镜:“在剧烈的两车撞击之中没有受到任何外伤,车的安全性能远超标准,以后要买车的话我会记得同款的,安藤。” 安藤晴子没有在意他话语中隐隐的责备,反问道:“现场应该没有伤亡吧?” “没有。”朝日奈椿在床尾坐下,今天他没来得及带那些闪闪亮的首饰,乍一看稳重了不少:“多亏你车技高超,胆大心细,罪犯落网,无人受伤,真是最完满的结局——” 上扬的语调配上这些话语,怎么听都是在表达不满。 安藤晴子没有回应,她只是说:“请让我先喝点水,好么。” 朝日奈枣慢慢地松开手臂,极不情愿地拉开两人的距离,左手依然和她十指相扣。不等朝日奈兄弟反应,藤井优太早就准备好瓶装水,递了过去。 安藤晴子亲手拧开瓶口,听到瓶口开封的「咔哒」一声,才放心喝了下去。淡粉色的指甲点着杯壁,颜色对比之下,被衬得平白多一分血色。 “因为我追击嫌疑人的冒失举动,有朝日奈家的人被卷进来了吧,应该是你们的弟弟。”不然这几个年纪排行为中间的朝日奈兄弟们不会在这个社会还没安稳下来的时刻出门来到医院。因为年长的哥哥一般不会让弟弟们顶着风险出门。安藤晴子的视线对上或站或立的朝日奈们:“真是抱歉。” 藤井优太一起看向他们。先去关心自己的兄弟吧,识相的话赶紧退场。他现在状态不好,情绪有些收不住,所以没有力气维持对外人的面具。 最开始大人的座驾传来紧急警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然后藤井作为紧急联络人接到警方的电话,说安藤晴子晕倒送往医院,直接把他从整理的书架上吓得摔下来。 就像一座山凭空出现压在他身上。要是大人出了什么事,整个彭格列家族一定会发生不小的动乱,亚太地区的负责人几乎没有一个可以全身而退。 作为表世界里的搭档,目前离安藤晴子最近的人,藤井优太先隐下警察的消息稳住了总基地的大家,急急忙忙地赶往医院。以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藤井优太对安藤晴子的行事风格有一个大概的认知。所以在下行动指令前必须谨慎地确认好事实。要是真的情况危急,那么就不必犹豫,直接走最优先的撤退方案。但这种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他将大人的情况预估错误而采取极端方案,就等于踩到她的雷区而自断自己和全家人的前路。 在选择的困境中,等待的时间最漫长难熬,藤井一路上牙齿无意识地打颤,手也抖得厉害。万幸的是,安藤晴子只是因为最近休息不好,脱力昏睡过去了。听到这个结果,他长舒了一口气,才发觉整个人冷汗流得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似的,浑身凉飕飕的。 现在藤井优太安静站在病床边。大人想来也一样,在疲惫的时候尤其不想应付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刚刚安藤晴子提到朝日奈兄弟来到这所医院的原因,潜台词就是让他们先去看看受牵连的弟弟,这是隐晦的逐客令。 不巧的是,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两个初中年纪的少男少女走进来,男孩明显有朝日奈家的相貌特征,俊美中带着和哥哥们不太一样的贵气。安藤晴子在三年前的花火大会时见过一面,应该是朝日奈家排行第九的孩子,叫做朝日奈祈织。跟他牵着手走进来的女孩子,更是面熟,她一定是更近的时间内亲眼见过她。 安藤晴子眨了下眼,记起来:“啊,你是……” “是!” 长相分外可爱的女孩子深深鞠躬:“谢谢您刚刚在车轮下救了我。” 她是当时在相撞路口正踏在斑马线上的初中女生。 如果没有安藤晴子那一撞,她很可能丧生于□□的高速车胎之下。 女孩的父母跟着进来,一起郑重道谢,安藤晴子只好接受。 “冬花一直很想当面感谢救了她的人。但警方把消息封锁了,说是为了保护隐私不让□□报复。” 朝日奈祈织解释道:“我听到她对现场的描述,就猜到或许是安藤小姐。您的气质很有特征,” 少年微微笑起来,美好得就像漫画中的王子,“我的房间对着花园,经常看到您送枣哥回来,所以白色的马自达也并不陌生。” “好厉害。” 安藤晴子客气地夸奖道:“简直就是加强版的折木奉太郎。” 大家一起笑起来,气氛变的稍微轻松一些,不那么硬邦邦的正式了。对acg非常了解的朝日奈椿自然地话题接了下去,暂时扫去了意外车祸带来的负面影响。 安藤晴子笑眼弯弯,在一旁看着他们说话,内心毫无波动。 总有一些无心之举救下的人,白石冬花是,萩原研二也是。可是由她而造就的死亡,比这多得多。所以,坏中有好,好带着坏,没什么好高兴,也不必要心情抑郁。 不过,为了混入人群,她只能做出合适的表情,去配合皆大欢喜的空气。 巡查一圈回来的护士小姐敲敲门,告知访问的客人请顾虑病人的情况。看着安藤晴子苍白的脸色和强撑的精神挂上的笑容,众人不自觉地缩短对话。朝日奈枣帮着调整枕头的位置,想要为她拉上被子,安藤晴子悄悄地躲开了他的手。 虽然在别人眼里不明显,但朝日奈枣的动作稍微僵了一下。 “晴子……” 他祈求着望着她。 “我会没事的,去吧。” 安藤晴子笑了笑,像是重新回到刚认识的时候,带着距离的客气。 “就不能——” “不好。”她没有犹豫地打断了他。乏累如铺天盖地的潮水淹没了她,所以打不起精神做男女之间的推拉,回答得很干脆利落。 很久以前,她就学会了不为过去的决定而后悔,不去想「如果没有发生会怎么样」的可能性。时间久了,就习惯了落子无悔。大事如此,更何况恋爱这样可有可无的事。 所以早就说了啊,她根本不是个好的恋爱对象。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冷淡寡情、铁石心肠。 朝日奈枣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低头收紧撑在床单上的手指。猝不及防地,他紧紧地抱住她,手臂收得很紧,却注意着没有弄通她。这个拥抱中的无奈、眷恋、气恼,是这样的浓。 第81章 “知道了。” 他吞下所有的话,忍下伤心和脾气,尽最大的努力维持大度,“之后再说,好吗。”、拖下去,就会改变么。安藤晴子垂下眼眸,不予置否。 如果他执意不放手,最后痛苦的只会是自己。她有数不清的方案,可以只让自己过得舒服啊。 这时公安强行突破了护士的阻拦,几个大汉来到病房询问关于车祸的细节。他们的态度很强硬,但安藤晴子温言细语地一一回答了,挑不出错来。 谁知道之后会如何,说不定这几个公安明天就收到调职通知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夏目漱石惹出的「麻烦」在整个公安系统中掀起轩然大波,几乎将现任的公安高层全部牵连,可操作的地方太多了。 横滨暴乱中受牵连被清算的高层数量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其中除去和夏目漱石有各种关系的长官,还有不少是政敌借此机会出手拉人下马。这场大清算后,现任的公安长官中能有十分之一保得住自己的位置,都可以总结为上头留情、政敌不给力。 萝卜拔出,留下一个个坑。安藤晴子之前安排的内线有了大量上位实权的机会,对整个公安系统和警察厅的侵蚀能更进一步。 所以,刚刚站在她面前的两个小卒子,算什么东西。 安藤晴子滑入白色的被子里,阖上眼。她感到藤井优太悄悄走了进来,坐到她身边,轻声说:“公安走干净了。我们的人都守在这里,很安全。” 偌大的房间里很安静。单个床位拉起的窗帘隔绝了医院刺眼的白色顶灯,静谧得像动漫里放学后偷溜进的医务室,好像外面有纷纷扬扬的樱花飘落。 藤井优太像个单纯的男高中生,乖乖地陪护在她身侧。他是从健全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孩子,他的家人都很爱他,所以身上总是有一股治愈感。安藤晴子把这个美好的洋娃娃放在身边,放上一个玻璃罩,防止尘埃落在娃娃漂亮的头发和裙子上。隔着玻璃罩的距离看着她最初的梦想成真于他人身上。即便身在冰冷的水中,也会有一丝丝暖洋洋的错觉。 安藤晴子拉起被子蒙上眼睑,视网膜上敏感的细胞就不再能捕捉到那少许漏进眼缝的光。那只打火机背后的真相太疼了,原来七岁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苦的,没有一丝甜味。安藤晴子埋在枕头里的眼眶逐渐发烫,呼吸之间起伏着独特的酸涩感。 或许这就是命运。命运注定了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爱这个东西。可笑她曾天真地抱着别人给与的虚情假意当做至宝,当做在最艰难时不放弃的理由。 但现在,她不需要了。只有握在手中的力量不会背叛自己。 “呐,你知道么。螺丝刀曾经在纽约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她在那里学到了如今的过人本领。” 她忽然开口,声音穿过织物闷闷地传来。 “诶?啊……” 没头没尾的,藤井有点不知道怎么接。 安藤晴子短促地笑了一声,翻过身来,海藻般的黑发铺在枕头上,“酒厂那边还顺利么。” “拿到了与谢野的尸体,残余的异能力足够让乌丸欣喜若狂了。那个老头开心到连雪莉的研究进度都不那么关心了。” 娃娃脸的青年撇嘴,“这群酒桶就跟装了轮子似的,在横滨溜得飞快,居然还空去捡漏幸运奖品。” “有什么不好的,他们不是也在恰当的时候引导了江户川乱步的注意力,让军警刚好踏进我们布下的陷阱。” “可他们自己不知道啊。” “那也没关系。” 她轻声说:“反正还要用得上,先给点甜头也没什么不好。” 藤井一下子打起精神,喃喃道:“又?” 安藤晴子看着他惊呆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就算你还想加班,现在也不是时候。穷寇莫追,横滨大规模活动后再去挑动公安敏感的神经,他们会原地爆炸的。” “所以?”藤井歪头。 安藤晴子:“你方唱罢我登场,给公安一个机会吧。” 不过,她可以派几个演员客串一下。 第72章 混乱的关系(一) 安藤晴子一一拉开落地窗的遮光层。 门口的樱花树好似从沉睡中醒来,深深浅浅的叶子覆盖在枝头,庭院里植物上的露水随朝阳升起而散去。 她翻转挂在门上的牌子,门锁打开时发出咔哒的声响,安藤晴子才恍然意识到,那些书店开业的日常遥远得好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故事。 那些做久了的事情在停歇一段时间后再次上手,竟然有些不习惯了,两个人都有些手忙脚乱。 在稍微不那么有条理的准备工作后,蓝沧书店还是重新开业了。 回来的第一天,对外营业的时间没有跟往常一样长。书店堆积下来的诸多事物需要仔细处理,货仓里的书,还有需要更新的营业证明,都需要尽快解决。兵分两路效率高,提早结束营业的下午,藤井优太化身为搬砖工。而安藤晴子则要去见负责书店法律事务的律师。 那家长期合作的律所在东京很有名,是业内的大佬之一,财大气粗到在银座的大厦租下五层楼。 安藤晴子是大客户,约好的律师早就等在谈话的包间内。推门后,他带着一个分外年轻的光头律师一起站起来寒暄。 “劳烦您特地来一趟。” 大律师在握手后介绍了身后的年轻人:“这是见习生高木。” 年轻人虽然是光头,两边耳洞的数量多得不常见。但他的行为举止很沉稳,整个人站得笔挺,规规矩矩的。 安藤晴子客气地说:“您是从来不带见习生的,高木先生能破例,看来一定是极为优秀的了。” 律师先生没否认,哈哈笑起来,颇有信心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嘴里谦虚道:“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一个小时谈的很顺利,安藤晴子确认无误后就签了字。 光头的年轻律师被吩咐送她下楼。大律师是真心想提携他,让这个后辈在重要的客户眼前混个眼熟。毕竟律师的关系网很大程度决定了之后的高度。 “我叫高木泰士,请您今后多指教了。” 在刚才的谈话中没有开口的实习生重新做了自我介绍。他嗓音低沉,说话方式是外表相反的稳重。 安藤晴子收下他的名片,也将自己的递了过去。 “您开了一家书店啊。” 高木泰士有些诧异。他还以为眼前的女人是不需要工作的大家小姐。 “嗯,就这里不远。高木先生若是对人文类书籍有兴趣,可以来看看。” 他思索了一下,问道:“有跟朋克有关的书籍吗?” 安藤晴子快速检索出相关书籍,“乐队television的传记,您感兴趣吗?” “这差不多算是朋克乐队的源头了,请务必替我留下一本。” 高木泰士笑道,态度很是坦然:“我是朋克迷。” 在日本,朋克并非主流,算小众文化。 安藤晴子礼貌地把话题顺下去:“那高木先生在从事律师之前,或许参加过乐队吧?” “组过不少,现在也还在用业余时间参加,” 他答道,继而摇了摇头:“不过,律师总是我的主业,得靠这个谋生。” 安藤晴子心下莞尔。不过嘴上这么说着这么现实的话,这个男人却依旧固执地用金属环将耳洞都穿上,维持着与这栋银座大楼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风格。 高木绅士地送她到停车场,再三客套后,安藤晴子得以独自坐进车里。手机上搜索了几个网页后,她在某个个人博客上看到一张高木泰士从前在地方的livehouse参加演出的照片。带着墨镜的他作为鼓手坐在狭小舞台的后方,女主唱在前面握着立式话筒激情演唱。艳丽的浓妆加上主角式的灯光,愈发衬得她神采飞扬。 安藤晴子微微挑眉。这个女孩,不就是追击撞车的那天与白石冬花相隔不远的几个男女之一么,回想起当时一闪而过的几秒,好像是二女、渣男、以及朋友帮忙骂架的戏码。 闲着无事,安藤晴子索性把那几个人的背景翻出来,很快还原出青春疼痛文学般的爱恨情仇。若是往常,这会是一笑了之的事情,但放现在,她倒是有点兴趣了。 这世上能和她有相同境遇的,估计只会寥寥数人。除此之外,大部分都是生活在表世界的普通人。他们有各种各样方式不完美,却一样受到命运的冲击。无论是选择奋力向上爬,还是决定随遇而安的平淡,安藤晴子对年纪相仿、生活在普通世界中的男女产生了好奇。在命运的十字路口,这些背景各样的年轻人用什么样的心情、又做了什么样的考虑做出了选择,他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又是否在事后懊悔莫及。 失去了才会在意。安藤晴子想知道,那个不久前被她决定放弃了的普通人生,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这样的想法刚起头,安藤晴子就在几天后的另一个场合重新遇到了高木泰士。 书店重新营业,安藤晴子和藤井优太一一给熟客们寄了明信片。于是许多客人专门来店里拜访,大多还带了伴手礼过来。其中有一位从事娱乐行业的大佬知道藤井喜欢乐队现场,送了两张当红乐队trapnest的live门票。 第82章 藤井星星眼地看着她:“晴姐!” 安藤晴子笑着答应了。 trapnest短短几年就在主流市场上获得成功。四位成员都是长相出众的俊男美女,经过专业的包装后更是熠熠生辉,大众性的歌曲,再加上适当的营销,自然形成大批狂热歌迷的簇拥。 演唱会的场馆规模不小,招待席的位置在二楼中央,是正面观赏乐队表演的好位置。同座的多是关系者,如乐队的朋友,特邀的记者,公司的职员等等。娱乐大佬还给了休息室的通行证,另外邀请他们去参加演唱会后的酒会。 整场演唱会从观众的角度来说十分精彩。主唱芹泽蕾拉的歌声很能鼓动气氛,乐队演奏一起配合调动观众的情绪,公演结束后全场掌声雷动,乐迷们迟迟不愿离去。 等离场的广播响起,场馆亮灯之时,安藤晴子才发现了不远处坐着的是高木泰士,那个独特的实习律师。 高木泰士也发现了她,点头示意。他还是那副西装耳环的打扮,室内戴着墨镜,身边跟着两个朋克风格的男孩,头发用发胶抓得高高的,身上戴满叮当响的金属首饰。 之前领着安藤晴子和藤井优太入座的工作人员出现了,要带着他们前往休息室。安藤晴子只好同样点了点头,跟藤井一起离开了。 十分钟后,高木泰士三人同样出现在trapnest的休息室。 “安藤小姐。” 这次高木泰士主动上前打了招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 安藤晴子微笑着回应道:“是啊,还以为您会先来光顾我的生意呢。” “一定。” 他弯起嘴角,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身后眉眼精致得像洋娃娃、看似未成年但唇环耳环一个不少的少年掏出烟盒,熟练地用食指颠了一下,叼起一支,用脖子上挂着的银质土星造型的打火机点燃。 “真一!” 另一个看起来稍微正经一点的青年拉住他,瞥了眼旁边的禁烟标志,不好意思地用余光看过来。 “诶——憋了两个小时,我实在忍不住了嘛,” 少年抽烟的姿势特别熟练,他撒娇道:“阿泰,还有这位姐姐,没关系吧——” 藤井皱起眉头,安藤晴子纹风不动。 高木泰士叹了口气,从裤袋里同样抽出烟盒,圆场道:“烟瘾犯了,实在抱歉,请我失陪。” “晴姐,经纪人竹田先生在那边招手,” 藤井也马上说, “看来我们得过去了。” 安藤晴子点点头,顺势离开了。 “他身上有合、成麻、药的味道,虽然很淡。” 混入嘈杂的人群后,藤井在她耳边轻声说:“好像是新品种。” 安藤晴子微不可见地颔首,悄声道:“回去后查一查,具体是什么,在哪一条线上的。” 彭格列很少沾跟毒有关的生意,可这毕竟是块大蛋糕。尤其是新型合成类,既隐蔽又暴利,被本地几个□□势力牢牢地把在手里。供需关系内,有求的地方一定有供,只要主要的贸易链条被看住、不闹出大事情,明里暗里的掌权者都会睁一只闭一只眼的。 根据混入的配方不同,新型合成的类别非常多。虽然不干扰别人做生意,但安藤晴子觉得该清楚的信息决不能忽视。 藤井记下。这时trapnest乐队正推门进入,安藤晴子和藤井优太同时抬头。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他们也察觉到了那股在浓烈的男士香水掩盖下、令人反胃的味道。 经典的麻、药味。 又来一个。 相比起那个叫真一的男孩,trapnest的高人气吉他手本城莲简直是明晃晃地把「我在涉,毒」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当然,在不涉及这块领域的普通人眼里,解释成香烟的味道也能混过去。 可是,安藤晴子和藤井优太在跟着乐队成员鱼贯而入的支援乐手中,看到了背着贝斯的诸伏景光。这位受过良好训练的公安先生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神情举动。但场中的两个内行人还是能看出他在隐蔽地监视本城莲的一举一动。 安藤晴子和藤井优太不经意地交换了下眼神。 有点意思。 诸伏景光盯上本城莲,是酒厂指派下的任务,还是作为警视厅公安的公务呢? 第73章 混乱的关系(二) 等在休息室的工作人员纷纷为顺利完成公演的乐队成员和支援乐手鼓掌欢呼,跟高木泰士一起来的两个朋克少年熟稔地和本城莲和一之濑巧说话,显然是朋友。 准备好的记者们一拥而上,不管是事务所还是要流量的报社,在trapnest演唱会结束后都得出一些通稿。 安藤晴子本就站在人群的后面,也没有跟着去簇拥乐队成员。在留出空间后,放下了贝斯的诸伏景光自然看到了她。 明面上只见过一次的男人主动前来跟她说话:“安藤小姐。” 他笑起来很温柔,明亮的猫瞳没有一点锐利的感觉,像只毛茸茸、没有攻击性的漂亮布偶猫。 “绿川先生,好久不见。” 安藤晴子点头,笑着道:“现在才知道您是玩乐器的行家。” 藤井趁机跟带他们过来的trapnest经纪人竹田搭话,混入人群收集情报去了。 诸伏景光:“但愿您没有发现我今天在台上的发挥失误,不然就太丢人了。” “诶,是么?作为一个普通的观众,我没有觉得今晚的演奏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 “那就太好了。”诸伏景光做安心状,猫眼弯成两道月牙。他本人的气质是属于沉静稳重的,但这么孩子气的笑颜展露在他脸上,有种吸引人的反差魅力。 这时,一个皮夹克打扮的长发男子递来装着饮料的两个纸杯:“来,准备干杯。”这是演唱会结束庆功的惯例。 诸伏景光侧身挡在她身前,不着痕迹地推开纸杯,顺手从旁边的座椅上拿起两瓶未开封的矿泉水。他礼貌地婉拒道:“我们用这个就可以了。” 来人耸肩,把杯子推给下一个人。 诸伏景光带着她走到角落。他先是上下摇晃矿泉水的塑料瓶,确定没有任何针孔等细小漏口后,再拧开瓶口,听到塑料瓶盖脱离瓶口密封环的「咔哒」声后,才放心地把水递给安藤晴子。 安藤晴子接过,看着他,做无声地询问。诸伏景光这一系列的检查动作完全没有避着她。 “这一行中挺混乱的。追求精神新世界的人绝不会在思维上加上道德或理智这种束缚的枷锁,” 诸伏景光隐晦地说:“请您务必谨慎些。” 看来,在饮料里下、药是常态啊。 安藤晴子握着透明的塑料瓶。trapnest,不,应该说连同经纪公司一起的整个团队,都不干净。 这种肆无忌惮、不加掩饰的行为不被盯上才怪了。 “绿川先生,是什么时候开始作为职业贝斯手的呢?” 安藤晴子抬头问他:“您是只作为trapnest的支援乐手吗?” “只是临时的兼职。” 诸伏景光回答道,他直视着她的眼睛:“才开始不久,我是中途才加入这次trapnest国内巡回演唱会的。” 安藤晴子笑了一下。她没有去问「绿川唯」的本职是什么。 诸伏景光反问道:“这次来,是因为您是摇滚乐迷吗?” 她摇头否认:“只是书店熟客的好心招待,我对音乐并不涉猎。” “那这是第一次来演唱会吗?” “嗯。平时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 诸伏景光笑起来:“那,今天有留下好的回忆吗?” “这样说起来,确实是难忘的经历,” 安藤晴子举起手中的水瓶,微笑道:“但和绿川先生说上话,大概是印象最深刻的瞬间。” 一语双关。 诸伏景光努力克制自己不往另一个方向思考下去。 “您如果喜欢的话,我可以推荐几个可靠的小型live场所。” 他说。 “是绿川先生经常会去的地方吗?” 猫瞳不眨一下地看着她,男人在沉吟后低低地应了一声。 安藤晴子背过手去,笑中带了几分狡黠,轻声说:“请一定要告知我啊。” 诸伏景光伸手,从她手中取走攥着的演唱会宣传册,当即将地址写在上面。 他主动说了时间:“我一般会在周二晚上去那里,有时也会上台弹奏。” “那怎么可以错过呢,” 安藤晴子说:“我会去的。” “绿川!” 支援乐队中有人喊他,打破了两人仿佛隔绝于整个休息室的氛围,“要转移到庆功宴的场地,走了!” “知道了!” 诸伏景光回头应道。 “您快去吧,添麻烦就不好了。” 安藤晴子后退一步。 “那,约好了吧?” 他踌躇片刻后,还是确认道。 安藤晴子点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 诸伏景光跟着乐队的大部队离开了。 安藤晴子不喜欢无秩序的吵吵嚷嚷,拒绝了参加庆功宴的酒会。经纪人竹田送了trapnest签名专辑,寒暄了好一阵后,一路把安藤晴子和藤井优太周到地送到停车场。 第83章 藤井优太上车后,迫不及待地把打听到的情报说出来:“那个叫真一的少年姓冈崎,在叫black stone的地下朋克乐队担任贝斯手。本城莲在加入trapnest之前就在这个乐团内弹琴,队友都没变,鼓手高木泰士,吉他是同来的另一个稍微矮一点的,叫寺岛伸夫,主唱是本城莲现在复合的女友,大崎娜娜。” 安藤晴子:“冈崎真一和本城莲没有直接交集,近距离观察后,能确定是两种不同的麻、药吗?” 藤井点头。他在上岗培训中重点关注过相关知识,所以很有自信:“本城莲的更像是市面上流通已久的标准化商品,冈崎真一身上的是混合了别种药物的新产品。” “那么,这两人背后延伸的,可能是两条不重合的毒链。” 她说:“眼下公安盯上要抓的,是本城莲那一条。是标准产品的话,很可能卖方已经织成一张成熟的买卖大网,这次公安不亏。” “您已经确认诸伏景光领的是公安的命令了吗?” 安藤晴子淡淡地笑道:“如果是酒厂,以他的性格不会让平民有接触危险的可能性。” 所以一去试探,隐约对她有些好感的他没有阻止两人接下去的接触,她就明白酒厂跟本城莲之间没有太大的关系。 “那么我们这次要干扰公安吗?” “不必了。而且公安刚重组完,正需要一场胜利建立信心呢。” 因此,这场缉、毒行动基本上已经定了成功的论调。 “本城莲那边就让给公安吧。我反而对冈崎真一的毒链挺感兴趣。” 安藤晴子的手指拂去额头的发丝:“新品种啊……或许藏着个大发现呢。”、藤井速度很快,第二天就带来了跟冈崎真一有关的所有资料。 安藤晴子觉得那几页文档汇集了普通人所能想象的大部分狗血情节,曲折离奇之处,估计能浪费掉不少同情的眼泪和恨铁不成钢。 母亲出轨生下的父不详的孩子,受尽名义上父亲和兄长的冷待。母亲自杀后,被扔在北欧一个人长大。一年前回日本,被身为空姐的柏木凌子捡到,联合另外几个未成年美少年开始了和有钱女性金钱往来的援、助交际。现在不上学,就跟着大崎娜娜所在的black stone乐团行动。 给冈崎真一提供新型毒品的,就是这个柏木凌子。 “这位柏木小姐也是个能人呢。” 安藤晴子抿了口白瓷杯里的茶,感慨道:“居然还有个网页做得不错的卖、春网站。” 暗网上少年们的半果照片拍得也很有艺术性。 而藤井则对柏木凌子混乱的身体关系颇为惊叹:“这简直就是女皇的后、宫生活嘛。”各个美少年对她俯首称臣,还有世界各地风情各异的帅哥落地等候,钱财丰厚,美貌独立,柏木凌子活成了年轻女性幻想中才会存在的模板。 他悄咪咪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女人。跟柏木凌子一比,大人过的就是苦行僧的生活。 安藤晴子一个眼神也不回,继续慢悠悠地喝着早茶:“要我封你当个内廷总管吗?” 藤井严肃脸,疯狂摇头。 “你的年龄超标了,不然也能被挂在这网页上面。” 安藤晴子轻笑道:“为我们探探路,出一份力。” 脸长得不错的原黑客:“晴姐,这不好笑啊。” “不,我是认真的。” “!” 藤井一脸惊恐:“为什么啊?” 安藤晴子将平板划到网站顾客那一部分:“看出些什么了吗?” 假名后一个个真实的名字和背景资料…… “官场、商场的贵妇人,还有在政府任职的工作人员……” 藤井瞪大了眼睛:“还有□□的情妇?!” “不然你认为冈崎真一的毒链源头从哪里来?” 安藤晴子浅浅地笑起来:“这位柏木小姐正在向蜘蛛精进化呢,她想撮一张全新的情报大网。不要小看女人的力量,这些站在阴影里的女人们不会没脑子地全心依赖身前的男人,她们也需要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柏木凌子看出了需求,自愿来当各方牵头的老鸨。而这些少年和买卖,就是移动的信息渠道。虽然我猜他们不是知情者,只是当调情的小礼物来回送而已。” 她指了指估算出的令人咋舌的营业额:“现在看来,柏木小姐做的很不错。大家也愿意卖个面子,给她明面上的风光。” “要是被发现了……” “出了事警察也只会算到她为止。如果她没有蠢到想自绝后路的话,只会闭紧自己的嘴。” 这种只走伴侣的利益联结方式,真算得上是另辟蹊径。 藤井再看了一遍顾客名单,眉头紧锁。 “啊——这个网络覆盖得太广了,东一个点西一个点的,乱得很,” 他苦恼地挠挠头:“这到底是什么局?” “所以说,让你去探路嘛。” 藤井瞬间抱紧自己,在椅子上缩成一个球,哀求道:“晴姐,你不是说会保护我的么?” 安藤晴子本就只想逗一逗他,现在真的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温声安抚道:“好啦,不会把你真的卖了。还有另一个选项呢。” 她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份简历。 “跟冈崎真一关系不错、老是自称是他妈妈的女孩,正和大崎娜娜合住的那个?” 藤井放下这张三分之二都是空白的简历,“要招聘她吗?” “只是兼职的帮工,一周来两天。” 这个女孩上周在这片区域内挨家挨户地发送一份简历,安藤晴子决定先把她放到自己的视野里,“我觉得她会很有趣。” 第74章 混乱的关系(三) 小松奈奈是个可爱又单纯的小女生,喜欢如公主般华丽精巧的少女衣饰,有着还未被生活磨平的天真和敢于横冲直撞的勇气,以及还未成熟的幼稚。 她穿着蕾丝小高跟来做搬书的帮工,导致安藤晴子一度担心她会出崴脚的意外。 但小松奈奈走得很稳健,显然是平时走惯了的。她颇有活力,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像是邻家妹妹似的,有着看不到头的生机。 “小松小姐,似乎很高兴?” 安藤晴子在书店结束营业后,与她临别时问道:“是喜欢这份工作的缘故吗?” “呀!” 她吃了一惊,小女儿姿态般地用手指掩住微张的嘴唇:“这么明显吗?” 安藤晴子了然地笑道:“或许,还是昨晚有欢喜的事发生呢?” 小松奈奈瞪大眼睛,圆溜溜地更显纯真。 安藤晴子的视线轻轻地落在她的领口处。在丝巾滑落而露出的交界处,有一块紫红色的斑痕。 小松奈奈这才注意到,慌忙整理衣饰,神态尽是娇羞。 安藤晴子收回视线,给她留出心理上的空余。 小松奈奈很快调整好了,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抱歉。” 安藤晴子宽慰道:“浓情蜜意,不是好事么。” “嗯。” 小松奈奈红着脸点点头,但随即仰起的脸庞又流出一丝落寞,似乎有难以言喻的无奈。 看来,是苦涩成分更多一点的恋爱啊。 或许,是套着恋爱的幌子,顺从感性、生理性本能的冲动行为。 trapnest,black stone,两个过去有来往、现在有纠缠的乐队形成的小圈子。除了本城莲和大崎娜娜之外,再多几对身体上的交集也不会奇怪。 小松奈奈应该不会去抢好朋友的男人,trapnest中剩下的鼓手直木和贝斯手兼队长的一之濑巧之间,明显是长相俊美、担当乐队运行大脑的一之濑更符合年轻女孩心中的王子形象。 在电视机前的闪耀明星面前,要打工的平凡女孩怎么会一下子就把自己放在平等的地位呢。 小松奈奈的情绪就像变幻莫测的天气,半天晴、半天雨,跌宕起伏得比垂直过山车还要激烈。 书店大多数时候并不繁忙。余裕时,小松奈奈不会选择读一两本书,总是半倚在窗边想心事。 她的活力和精神产生于和外界的交集。只要是和别人打交道,她就会高兴起来。 安藤晴子正想感受一下真正在这个年龄的人散发出的情绪,无论好坏。虽然自己的内心已经感受不到了,但隔着玻璃观察另一端活着的、截然不同的生物,也蛮有趣的。 所以她会端着茶点,去和小松奈奈聊天。 一来二去,小松奈奈就不由自主地和安藤晴子亲近起来,话匣子也就自然地打开了。安藤晴子的情绪向来稳定,而且从不评判是非对错,是个合适的聆听者。由于两个人的生活并没有交集,小松奈奈索性把全部的烦恼倾泻而出。独自离开家,生活在陌生的东京,她需要个能宣泄的地方。 于是,安藤晴子听到了与代号为a男b男的深夜情感剧,也是大多数人都会面对的抉择难题:喜欢自己的人相处起来最自然,而自己喜欢的人能满足除感情外的所有物质需求。小松奈奈无法做出选择。 安藤晴子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个问题除了当事人之外,谁都帮不上忙。想不明白心中想要的是什么,就做不到取舍。 第84章 小松奈奈也知道。她在两个男人之间流连的状态不会长久。但逃避对当下来说确实有用,能拖一时是一时。 除了爱情纠葛,小松奈奈最不缺的话题就是她的同居人,霸气到被人叫做「教主」的大崎娜娜。十句话中五句以上都是关于她的。 “你一定会迷上她!” 小松奈奈双眼放光,对名字相同但形象酷炫的朋克女主唱有着全然的信任,“只要站上舞台,娜娜就是最闪亮的明星。” “这么说来,她的乐队是要出道了吗?” 安藤晴子问道。 小松奈奈挠挠头:“唱片公司联系了他们,但还不确定……不过,就算是地下乐队,也会有live舞台可以表演,娜娜平时也会参加。” 她说了live house的名字,正巧是诸伏景光之前所说的地址。 安藤晴子怔了一瞬,微微笑起来:“诶……可以去看一看啊。” “晴子小姐有兴趣吗?!” 小松奈奈兴奋地从座位上一跃而起:“能有新观众,真是太好了!这周日晚上7点就有black stone的表演,有时间的话请务必要来。” “好啊。” 她顺势答应了,小松奈奈急忙拿起手机联系工作人员提前留位置。black stone很能吸引人气,每开一次live,就能多一批粉丝。虽然这次只是第三次live,但根据第二次的情况来看,恐怕会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诸伏景光早些时候发来了他的场次,同一天的八点。 现在,安藤晴子可以回复他了。 live house只要买了入场券就能欣赏表演,而观看的位置取决于先来后到的顺序,只有早早入场的顾客才能抢到前排。 安藤晴子低估了到blast stone的火爆程度。等她来到live house门前,等候入场的队列已经排起长龙,到隔了一个街区的便利店入口了。 小松奈奈和暂住在她公寓、大崎娜娜的狂热歌迷上原美里排在最前列。不过刚等她们的消息在line上传来,会场就开了门,人流一下子涌入,安藤晴子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找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况且她着实不喜穿过拥挤的人群,于是就放弃了会和的想法,在line上回了小松奈奈。 一层的会场已经差不多被填满了。正当安藤晴子打算去二层的看台时,背着琴盒的诸伏景光从背后叫住了她。 眉眼温和的男人穿着皮夹克,加上黑色的绒质琴盒,多了一份潇洒同时又内敛的气质。他一路走过来,吸引了不少目光。 “我想着你大概到了,就出来碰碰运气。” 诸伏景光笑着说,“结果,真的就遇到了。” 安藤晴子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东西,和三年前还未确立关系时的朝日奈枣一样。不过成年人的情绪比不得少年人浓烈,世道把好感磨成了隐晦的表达,扫去了咄咄逼人的意味,变成了让彼此都舒服的节奏。 对于这些,她向来是不排斥不拒绝的。安藤晴子迈进一步,跟他打招呼:“万幸。我正在犹豫该往哪边走去看表演,绿川先生出现了,跟剧本安排好了似的。” “那我可以当今天的男主角么,” 诸伏景光眨眨眼,侧身示意道:“请跟我走吧。” 绕过弯弯曲曲的走廊,他们来到了乐队的休息室门前。诸伏景光打开门:“虽然我们的乐队在black stone后面出场。但老板没有把休息室的使用顺序定得很死。我已经跟高木提前说过了,所以待在这里没有问题,只要不打扰到他们准备就行。” 他顺便指了左边通道口的黑色幕布:“这边过去就是舞台。许多工作人员也会在两侧看表演,虽然不是正面,但视野也不错。” 安藤晴子舒了口气,笑起来,总算是不用去人挤人了。 休息室并不大,进门后就是一排化妆镜,角落里有窗帘挡住的简易换衣室,诸伏景光带着她在角落里的椅子上坐下。有几个年轻男女正对着镜子整理舞台妆,见来人是认识的乐手,就简单点了点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其中正好有上次在trapnest后台见过的冈崎真一和寺岛伸夫,高木泰士不在,正在专心画眼影的应该就是大崎娜娜。每人面前一个烟灰缸,桌子上到处都是烟盒里散落的香烟。 烟味好重。 安藤晴子感到嗓子很难受,压抑不住咳嗽的冲动。 话说这样真的能唱出来歌吗?! 诸伏景光也没想到空气质量会如此糟糕,微微蹙眉。 这时休息室的门再度打开,高木泰士一进来就打开空调进行通风,像个可靠的大家长:“真一,你也适可而止一点吧。” “诶——忍住的话会超级难受啊。” 美少年撒娇似的抱怨道:“而且娜娜也没说什么嘛。” “她那是紧张。” 寺岛伸夫调整背带,玩笑道:“马上要上台了啊。” “我才没有!只是兴奋而已!” 艳丽的美人霸气地一拳过去。 “但你不能自己没法抽,就换着法子来摄取尼古丁冷静神经。” 高木泰士有些无奈地劝道:“绿川今天也在。” 几道视线落到角落里,诸伏景光挂上礼貌的营业浅笑。 寺岛伸夫这才注意到同来的安藤晴子。 “啊,你是上次巡演后台的那个!泰,你认识的啊!” 少年大声地叫出来。 高木泰士一怔,室内戴墨镜果然阻碍了视野。他没想到绿川特意带来的同伴就是安藤晴子。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微微地鞠躬,然后转身利落地灭掉了冈崎真一正在燃烧的烟卷。 “干嘛?!” 真一被他吓了一跳。 “奈奈的工作正在受这位照顾,所以表现得友好点。” 他没收了摊在桌子上的烟盒:“就算是为了奈奈,给安藤小姐留个好印象吧。” “啊?!” black stone的三人大吃一惊,像是安藤晴子突然变成了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稀有动物似的。 “原来你就是书店的老板娘呀,” 大崎娜娜站起来,猫瞳亮晶晶的,浓烈夸张的朋克妆容放大了她五官肆意的美丽,近距离接触下,让人头晕目眩。她行动之间尽是罕见的帅气,配上独特的张扬风格,安藤晴子总算知道门外包块小松奈奈在内的那一群狂热的少女粉丝是从何而来了。 大崎娜娜伸出戴满了戒指、指套、皮质手环的手:“八子一直受你照顾了,她总说书店的老板娘是个好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刚刚,抱歉啦。” 安藤晴子自如地握上她的手:“请不在意。小松小姐也经常提起你们,所以今天冒昧打扰了。啊,演出还请加油。” “好啊!” 大崎娜娜握拳。身后化妆镜上高亮的灯泡像是舞台上的打光灯,把她充满力量和生机的身形完全勾勒出来。 这时工作人员过来提醒,要出场了。 “要上了!” 女王大人一挥手,带着部下潇洒地前进。 安藤晴子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厚重的幕布后。 “很帅吧?” 诸伏景光感慨道:“不得不承认,有时会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呢。” 乐队登场就位,台下的尖叫声大到能掀翻屋顶。 没来得及回话,安藤晴子笑吟吟的,还是摇了摇头。 灯光暗下来,鼓声响起。 大崎娜娜紧握立麦,开始演唱。 音乐人,无疑是用音乐这种载体释放自己的思绪和想法。他们将自己的内心展现给大众,获得喜爱认同时,也更容易受伤。 安藤晴子对于这种精神世界一览无余的人向来是缺乏好奇。因为她只需要极短的时间就能把对方看穿,远不及比将解读内心牢牢锁上的人来得有趣。 大崎娜娜,有许多伙伴和歌迷的追随,是小松奈奈眼里会发光的人啊。安藤晴子能体会小松奈奈的心情,曾经她也一样。眼光不自觉地追随沢田纲吉那样光明的人,忍不住想把自己挤进那个绚烂明亮的圈子,也经历过格格不入带来的自卑和彷徨。 可现在,她再也看不见那样的光了。面对光芒万丈的大崎娜娜,安藤晴子只看到一个寂寞到快要窒息、拼命留住每一份爱的偏执女孩。 和别的女孩有什么不同呢。 第75章 混乱的关系(四) 40分钟后,black stone的演出成功结束了。 安藤晴子留下来看诸伏景光的live。小松奈奈在line上发来邀请,说9点在她的公寓里会举办black stone的庆功宴,先跟着朋友回去准备,请她一定要来。安藤晴子和她约好在诸伏景光的live结束后就过去。 说实话,安藤晴子本来就对与工作无关的事物了解不多。她基本分辨不出淹没在吉他和歌声中作为节奏乐器的低音贝斯。不过,诸伏景光指弹时拨动琴弦克制又沉浸其中的模样太赏心悦目了,她就当是来欣赏美人的。 公安,还挺多才多艺的啊。 30分钟后,诸伏景光刚下台,就被一通短信叫走了。 估计是酒厂那边的事,他的脸上闪过应激性的警惕。 安藤晴子什么也没问,只是笑着向他道别。 第85章 诸伏景光也没用别的理由。对于他的工作,两人现在都有几分心照不宣。 最后,他轻轻地环抱了一下面前的女人。 “那我就期待着下次见面吧。” 她轻声说:“请平安归来。” “好。” 诸伏景光低低地应了。 安藤晴子送走他后,就开车前往小松奈奈的公寓。可是她刚在楼下停好车,小松奈奈就急匆匆地跑出大门,神色异常。 安藤晴子赶忙上前叫住她。 “抱歉,晴子小姐,我忘了给你发消息,” 小松奈奈讪讪地说:“但今晚的聚会取消了。” “怎么了?发生了不好的事吗?” 小松奈奈急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其实是好事,有很大的唱片公司约他们吃饭详谈,所以来不了了……” 虽然嘴里说着为娜娜高兴的话,但小松奈奈的眼睛已经用被辜负的落寞所填满了。 辛苦地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肴、兴冲冲地等待好友归来分享喜悦,一瞬间化为乌有,这样巨大的落差怎是涉世未深的少女能轻易接受的呢? 刺激到大半夜要出门…… “你要去哪,我送你。” 安藤晴子拉开车门,把她塞进副驾驶。 “诶?!” “怕你做极端的傻事,还是看着点好。” 她笑笑:“不然我去哪里招工呢?” “怎么会……” 小松奈奈捂住嘴,慢慢弯下腰,眼角涌出泪花。 娜娜有许多优先于她的事情,高中时亲密的朋友淳子也在努力奋斗与她渐行渐远,到头来只有她被抛下了,可她不想沦落到完全不被需要的地步啊! 在这个时刻,是一之濑巧答应了她见面的要求。 所以她一定要去见他!不然怎么熬过今夜?! 丢脸也就丢了吧,反正她总是做白费力气的事,颜面恐怕早就没了。 小松奈奈断断续续地报出一个酒店的名字。她始终低着头,只看脚边黑色的地垫。 白色马自达平缓地启动,开上东京霓虹绚烂的车道。 安藤晴子无言地担当司机,把小松奈奈送到目的地。她抽出钱包,正要打开,小松奈奈一把阻止了她。 “不,不,” 少女窘迫地按着她的手:“您已经做得够多了。我没事,我没事的……” “我只想在临门一脚前,多给你一个选择。” 安藤晴子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寂寞难受到发疯时,你可以找一个人暂时赶走它,也可以试着找一个独处的空间让自己先冷静下来,不做出一个未来可能会后悔的决定。” 小松奈奈犹豫一瞬,但还是执意推却。 安藤晴子直接绕开她阻碍的动作,把钱塞到她手中,“这是这段时间来的工钱。” 是要去找渣男一之濑巧,还是爽约单独开个房间,怎么选,最终由她自己决定。 小松奈奈慢慢蜷起手指,纸钞团在掌心里。她沉默地鞠了一躬,下车了。 遮光车窗挡住了大部分暖橘色的酒店灯光,安藤晴子坐在车里,运作的暖气空调呼呼地产生白噪音。 即便给了小松奈奈一个对她的未来更有保护的选择,也大概率阻止不了她为了一响贪欢而自愿失足跌落的飞蛾扑火。 这世上,当真是缺了别人的爱,就活不下去了吗。 那她早就该死了。 安藤晴子长舒一口气,准备发动汽车离开。一辆出租车在酒店门口停下,冈崎真一走下来。 安藤晴子蹙眉,是柏木凌子的生意? 眉眼精致的美少年仔细地环顾一圈,安藤晴子弯下腰,从侧方镜中观察。冈崎真一搜寻得很仔细,半晌,才快步走进酒店的旋转门,没有去前台,而是径直上了电梯。 他是在确认是否有跟踪或拍照的存在。如此防备,说明他见面的人身份不同寻常。等下,一之濑巧在这里,那么与他青梅竹马、同乐队的主唱——芹泽蕾拉很可能也下榻于此。black stone与trapnest关系亲密,那冈崎真一搭上有钱有貌的女神很合情合理。 冈崎真一不信爱情,认为人只有欲望的冲动,不可能平白无故主动联系柏木凌子外的女人。他到这里,只可能是被叫来的。芹泽蕾拉主动要见一个援、交少年? 安藤晴子感到几分荒唐。 今晚是怎么了? 她很快做出决定,拎着包关上车门,走进酒店。 所有的观察经过脑海里的快速处理,她立刻得出了冈崎真一去到的具体楼层,她向前台要了一个同层的房间。 没有工作人员在这层楼守卫。或许是乐队成员临时决定在这里住一晚,一切从简,这样普通住客也不会知道有名的明星而网络上泄露行程。 安藤晴子沿着走廊绕了一圈,就确定了芹泽蕾拉所住的房间。 她订的房间恰好在同一排,隔了两个号码。 安藤晴子不动声色地打开房间门。她先是仔细查看浴室里的供水,然后打开手机开始操作。定制的手机中有许多家族黑客研发的功能包,独自操作就能发挥效果,不需要额外召唤部下。安藤晴子向来不喜欢部下像随从一样跟着。如果形成依赖的习惯,部下就能轻易揣摩出上位者的心思。捉摸不透不仅能让敌人胆怯,而且能让部下们心生敬畏。所以她的倒霉手下们随时都得战战兢兢的。 安藤晴子黑进酒店的后台系统,顺利找到了保持热水供应的制热系统。她加了一个小bug,让制热系统的警报指向这层楼,酒店收到详细分析报告后会立刻派工程师前来逐一排查,到时这层楼的所有住客都得被敲开房门。 trapnest的歌姬大人也不会例外。 从纸面资料来看,芹泽蕾拉可以说是女生理想中的公主。天生美貌、拥有神赐的嗓音,被星探挖掘后星路走得一帆风顺,乐队的事宜被青梅竹马的一之濑巧费心运营,周围staff精细照顾,所以养成天真娇憨的性格。她似乎什么都不用愁,轻易地就拥有了众人难以企及的一切。 按照世俗定义中徜徉在幸福中的公主,歌声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和痛心。 现在又叛逆地背着众人私下买、春。 这让安藤晴子不禁好奇。上次在trapnest演唱会后台远远地见过一面,芹泽蕾拉当时清脆快活的笑声就在她心底划过一道痕迹。仿佛能穿透时光回到尚且纯真的从前。 她不禁在意起这位公主。不过被她盯上,这位公主恐怕会觉得晦气,大晚上的享受被强行打断,憋得难受。 一小时后,敲门声响起。安藤晴子配合酒店工作人员的安排,到指定的套房里等待。 这层的客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位中年商务人士。不一会儿,芹泽蕾拉也来了。她耷拉着眉眼,抿着嘴,心情不太好的模样。冈崎真一并没有跟着来,估计是直接走了。 公主殿下显然不想和中年大叔们坐在一起,异性就只有另一头的安藤晴子。芹泽蕾拉走过来,揪起一个抱枕,把身体埋进宽大的沙发里。 她没有认出安藤晴子。或者说,在她眼里出现过人实在太多了,无需去记住。 酒店的负责人过来一一道歉。陷入低情绪的芹泽蕾拉直接无视了他。 气氛有些尴尬。虽然是酒店本身造成的麻烦,但身为公众人物,连表面功夫又不愿意做一做,确实有些骄纵了。房间内的客人无声地交换着眼神。 trapnest的经纪人赶了过来。芹泽蕾拉一见到他,就飞快地从座位上跃起来,像小朋友终于等到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可靠家长,不停地吐槽、诉说着委屈。 “好、好。” 经纪人竹田安抚道,“别担心,我来解决。” 芹泽蕾拉顿了一下,然后问:“巧呢?他在哪里?” “刚刚酒店的人说了,故障排查就只在这一层。巧没有被打扰,现在可能已经睡着了。” 公主更不高兴了,她进入冷酷的状态,把自己封起来,不和任何人说话。 经纪人竹田对她任性起来毫无办法,只能替她出面进行所有交涉,完了还要补一句「蕾拉的状态不太好,还请您见谅」。 安藤晴子给说了许多话的经纪人递上一瓶水。竹田这才注意到这是上次他接待过的宾客,感激地说道:“谢谢您,安藤小姐。” 安藤晴子摆手,对操劳的经纪人劝慰道:“您也不要担心,应该会很快结束了。” “但愿吧,” 竹田苦恼地说:“明天还要赶许多行程,蕾拉休息不好的话,乐队就运转不起来了。” “那干脆换一个楼层的房间,如何?” 竹田心累地摇摇头。公主殿下不想换。 安藤晴子了然,收住了话头。放在大衣口袋的手指微动,在手机屏幕上一划,几秒后,机身轻轻震动一下。 入侵成功。 以后芹泽蕾拉的手机就是放在她身边的隐形监视器。实时收发的信息,甚至是被麦克风收到的对话,会被传到安藤晴子的手上。 现代科技在带来惠利的同时,也是一件锋利的双刃武器。 第86章 剩下的等待在沉默中度过,直到酒店负责人来通知所有检查已经完毕。 安藤晴子打开自己的房门,竹田陪着芹泽蕾拉继续向前走,去到走廊尽头的房间。 她静静地看着,芹泽蕾拉纤瘦美丽的背影随着门锁打开的滴答声消失了。 被困在高塔上的尊贵公主。 当晚,安藤晴子辗转反侧,罕见地失眠了。最后她起身,没有开灯,而是拉起落地窗的窗帘。东京的凌晨,点缀在高楼大厦之间依旧是不灭的霓虹灯。 印在玻璃上的朦胧身影,仿佛投影出的抉择另一种命运的等位剪影。她尽情地想象着,给那个模糊的影子添上明确的模样。想来想去,竟和芹泽蕾拉笑起来时放松的神态相差无几。 她不会在平静的表面下有着翻涌的淤泥,不需要考虑什么权力利益,只要关注于情情爱爱就够了。她或许有一个画画的梦想,会背着画板离开西西里,在巴黎流浪几天,在钱花光的时候被保镖「自然」地寻找到。 可以任性、可以发脾气、可以放肆地大笑、可以对邂逅的人大胆地问出「喜不喜欢我」。 也许她对不少人动过心,但最后还是放不下最初喜欢的纲吉,甘愿被困在西西里的小白楼里。不过问家族里的任何事物、也假装不知道外面可能有别的情人存在,一心一意地替他守护家庭,让血脉得以延续下去。 这个可能性,即便完全不是她现在会选择的路,却是一种更舒适的人生。 被九代目圈养、丧失话语权、在彭格列的历史长河中失去踪迹,沦落为普通人,就像三代首领的后嗣一样。虽然后代或许会不满,但对于琪娅拉·彭格列来说,至少她的一生会安然顺畅,无忧无虑。 可惜她没有走那条路,选择孤独地在无爱的道路上走向前方。 即便在挣脱了束缚后,她仍继续走着这条路,是出于什么呢? 说是贪恋权力,好像并不确切。成为掌权人的这么多年来,她都不是以激进的态度去夺取力量,用贪婪的姿态面对权势,而是极为理智地明白能拿到的限度是多少,稳打稳扎地上升。 现在她的地位,一句话就能让上万人为此运转忙碌起来。九代目已经打压不了她了,琪娅拉这个名字重新出现在西西里,前段时间联合瓦里安发动奇袭,为家族在欧洲打出巨大优势,更是增加了她的地位。 若是停下来守江山,大多数人都会接受这样的结果,力挺十代的那一派说不定会更开心。作为血统和能力上都能进行对比的潜在威胁,琪娅拉要是自愿退下来,那么十代的地位将会无可动摇,彭格列家族分裂的内部将重新团结起来,整体实力更加强大。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停下来。在横滨之战胜利后,安藤晴子用心运作亚太网络的外扩,从西西里来的信息堆积如山,她基本都一扫而过,没放在心上。这点她和沢田纲吉相似,一起把那些无关紧要的碎碎念抛在脑后。 那些老家伙或许在可惜,没有早对她动手吧,以为母亲早早去世没有教导,彭格列家族几乎绝了强悍到恐怖的女系子嗣的出现,没想到琪娅拉硬靠自己闯了出来。 母亲其实教了她很多,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她都准备好了。 所以琪娅拉从小就开始扭曲,到今天早已不喜任何人靠近。她不寂寞。她只是孤独罢了,那是一种圆满的状态,自给自足。要她像只为情爱的普通女孩一般放弃手上的权柄和力量,简直是痴人说梦,想都别想。 但是,正常的人生究竟是怎样的?安藤晴子不禁想要观察。感兴趣的样本中,有从充满爱的家庭中长大的孩子,如小松奈奈,还有被用心呵护、物质爱意一样不缺的少女,比如芹泽蕾拉。 讽刺的是,这些被保护得极好的女孩们也不幸福。她们盲目地索求欲望、面对现实时只会软弱地投降,得不到时只会扩大精神上的空虚,心中填充的只有彷徨和不安。 一个人对爱的欲望到底有多少才会满足?这种饥渴仿佛永无止境,仿佛永远无法满足。被爱主导的人生,会走出什么样的未来呢?会不会,没有爱的路反倒更轻松一些呢? 安藤晴子觉得,这个答案,或许就是她为自己在你死我活的残酷棋盘上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啊,这些女孩身边,正好有几个能引起戏剧性冲突的人物——冈崎真一、本城莲这样的,能用来仔细观察她们对待处理的心路历程。 至于柏木凌子,安藤晴子在明白整个利益链条后就不再分神关注,直接交给藤井让他去锻炼了。柏木和她选的是一条路,施展的手段身为前辈的她一清二楚,没什么兴趣。不过,必要时候,倒是可以成为拿来刺激trapnest或black stone的一根尖刺。 看来这次她得客串一下编剧一职了。 那本城莲,就不能随公安的计划走了。唔,那就给公安另外找点事分分神吧。 说起来,公安重组之际,几个赫赫有名的□□势力也趁机安插了耳朵。其中,一个隶属酒厂的老鼠可以从中层挪到更上面的位置。 如果实现了,就意味着酒厂拥有渠道来获取公安内部的高级机密档案,包括公安向各个组织派遣的卧底资料。 第76章 混乱的关系(五) 今年的夏天怪异得很。从入夏开始就一直闷热得胸口堵住似的不舒服,烈阳灼热,却赶不走空气中潮湿的味道,让人难受到只想躲在空调房里不出门。 一直到七月底,台风预警发布,意味着强降雨即将来临。暴雨会洗刷掉夏日里心烦意乱的部分,剩下清爽的快意。这个消息总算是一部分人在夏暑中煎熬的盼头,只要在家里等到台风走了,就可以出去透透气。 小松奈奈却反其道而行之,台风在关东登陆时,与black stone的成员在河堤边放了夏日烟火。 “真可惜,晴子小姐没有来,” 她嘟着嘴,可爱地抱怨道:“大家点完了3大捆闪光棒,都玩得很高兴。” “抱歉,台风的威力太大了,我实在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出门。” 安藤晴子笑着说:“不过,大家平安无事,又留下来美好的回忆,看来偶尔的冒险也是值得的。” 藤井在旁边吐槽:“一连下了一周的暴雨,河道涨水。你们还偏偏跑到河边去玩,不怕决堤么。” 小松奈奈气鼓鼓地反驳:“夏天就是要在水边放烟火呀。烟火大会因为台风取消已经够倒霉的了,再不举行些活动,这个夏天就白白过了呀!” “又不是一定要约在台风天。天气预报老早就发布了,换个日子不就行了?” “娜娜他们很忙的。” 小松奈奈总是无条件维护心中的偶像,“签了临时合同就不一样了,白天兼职、晚上固定要排练,哪有空闲时间出来呀。” “寺岛先生可是在下班时常来接你呢,” 安藤晴子不由得打趣道:“这么说来,他真的很疼惜奈奈桑啊。” 小松奈奈红了脸,怀春少女似的扭捏起来。不得不说,即便男女关系乱七八糟,清纯这项特质从未在小松奈奈身上消失。 安藤晴子没有去探究上次她在酒店最终做了什么样的决定。但根据小松奈奈之后的纠结和最后确定关系后的快活模样,安藤晴子不难推出她与用来排解寂寞的伴侣已经分手的结论。 一之濑巧、寺岛伸夫。嘛,时间上来说进展是快了点,不过试错是测试适合度的必经之路。你情我愿的,本就没有什么要指责的地方。 相比言情主角般的一之濑巧,寺岛伸夫看上去就平凡许多,性格也没有如朋克摇滚音乐人一样棱角分明。但安藤晴子看来,他可以算是black stone和trapnest这个圈子中最健全的人,本质上有点像jump系的傻白甜男主,相信梦想的存在。即使遍体鳞伤也要奋力拥抱拯救他人,属于漫画中最终大boss们需要警惕提早下手的类型。 同样天真、单纯的两个人相互吸引,用热烈的感情联系在一起,继续生活下去,能成为另一种童话般的完满结局。 奈何命运从不会写这样的故事。 小松奈奈今天是全天打工,午饭由书店提供。藤井最近钟情一家做得很不错的咖喱,经常点这家的外卖。安藤晴子在问过小松奈奈后,就拜托他定了三份的套餐。 然而小松奈奈在打开餐盒,闻到咖喱浓郁的香气后,恶心到一把捂住嘴,脸色难看地冲进盥洗室。刚拿起筷子的安藤晴子和藤井优太顿住,呕吐的声音隔着紧密的房门传过来。 藤井脸色不佳。他迅速拿来毒理检测的装备,逐一检查饭食和器皿。不过临时的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不是偷袭,藤井松了一口气。 安藤晴子看了他一眼,起身去敲盥洗室的门。藤井优太快速地再采了一次样本,准备送去实验室再做详细化验,然后利落地收起仪器,把餐桌恢复原样。 “奈奈桑,你还好吗?” 安藤晴子隔着门问。等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应声,她就径直推开门。 第87章 洗手台哗啦啦地开着激烈的水流,熏香遮不住消化物酸涩的气味。小松奈奈跪在冰凉的瓷砖上,上身趴在洗手池边。即使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了,她还在不停地干呕。 “去打救护电话,藤井。” 安藤晴子转头说道:“小松小姐必须去医院。” “不,不用……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小松奈奈气若游丝地说道。身体上巨大的不适一下子把她变得分外憔悴,“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有点不舒服……” “我不认为这是能自行解决的小事,小松小姐。” 安藤晴子蹲下来,认真地问道:“你自己有去见过医生吗?” 小松奈奈眼神怔怔地,“没……” 安藤晴子点头。 小松奈奈却扑上来,死命拽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起身。她发丝凌乱,瞪大圆溜溜的眼睛,忐忑中带着一丝歇斯底里:“不是!不可以!不要叫救护车!” 安藤晴子立刻意识到言下之意。她在拖拽之间差点站不稳,藤井连忙扶住她。 一时间,三人只有沉默。小松奈奈双手抱住自己,像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 “去开车。” 安藤晴子说话很轻,却一字一顿地如命令般不容置疑,“我们去私立医院,距离最近的,专长妇产科的医院。” 小松奈奈把自己抱得更紧了,像一只团起来的刺猬,弓起的背脊好似要长出抵御外敌的尖锐硬刺。 藤井优太转身,飞快地离开尴尬的氛围。 安藤晴子握住小松奈奈的胳膊,拉着她一起站起来,给她换了一双平底鞋,前往医院。 一路上,小松奈奈的手指不停地颤抖,显然不安害怕到极致。 她身体异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一味地逃避,不去想这件事,拖到无法逃避的时候,才会硬着头皮去听医院的最终宣判。 私立医院分外注重病人的隐私。小松奈奈是独自和医生会话的,安藤晴子等在门外,藤井作为跑腿小弟去楼下缴费了。 一个小时后,小松奈奈抱着一份文件夹,走了出来。 安藤晴子起身,面向她。 小松奈奈攥着手帕,神色复杂,半晌后只吐出一声低低的道谢。 安藤晴子没有任何逼迫,她只是舒展眉眼,无声地回应了。眼下情境,她也帮不上别的忙。 但小松奈奈却拉住了她,踌躇地问道:“晴子小姐,我能跟您谈一谈吗?” “什么事呢?” “抱歉,之后的兼职,我不能来了。” 小松奈奈说,“还有今天的费用,请用我的结算工资扣除。虽然不知道够不够,但我会还您的。” “没关系,兼职的位置我会替你留着,等你休息好了,可以继续来书店帮忙。” 小松奈奈皱着眉头,挤出一个微笑:“我恐怕没法短时间内回来。” 这一刻,她无助又无奈,却固执地坚持心中的决定。 安藤晴子侧目扶额,只会叹气了。 小松奈奈深吸一口气,眼里积攒的泪水落了下来:“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她一边哭一边将憋了许久的心声全部吐露:“从实际来说,我知道只要偷偷堕、胎,身边其他人就不会知道,现在的生活也可以继续下去。可是,当从影像中看到那个孩子时,突然从心底涌出很多很多保护它的感情。它只是一个很小的黑点,住在我的身体里,但确确实实是一个会长大的生命。虽然不明白这种莫名的感情是什么,可我想要保护它的心意真的很强烈呀。所以绝对不想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态度把它扼杀掉。” 无法理解,安藤晴子按着太阳穴,闭上眼。 仅仅因为一时的冲动,就轻率地用自己的后半辈子去做赌注,以小松奈奈的性格,她看人看事缺乏思考,未来翻身的概率小到微乎其微。 安藤晴子直接地问道:“你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是为了挽留一之濑先生吗?” 小松奈奈震惊,随即疯狂摇头,“不!跟他没关系……” 她紧接着辩解道:“晴子小姐怎么会想?我怎么会跟有名人产生关联,我……” 安藤晴子不想浪费时间听她说无力苍白的谎话,打断道:“那你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寺岛先生,他作为当事人有权利知道这个消息。我想,一旦他知道你想生下这个孩子,一定会自愿放弃乐队出道的梦想回家去继承家业,这样你才有足够的经济条件去抚养孩子。” 小松奈奈被吓傻了。她嗫嚅许久,说不出话来,眼泪再次喷涌而出。 “不行啊,” 她断断续续地说:“娜娜拼了命都要站上舞台,决不能因为我而让black stone的大家都无法成功。” 安藤晴子反问:“那你能只靠自己养活孩子吗?” 现实的一泼冷水浇下,小松奈奈瑟缩了一下。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抓住皱成一团的手帕,用力地说道:“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现在不是说几句表决心的话就能解决问题的时候,你的决定不光关系到你自己,还有肚子里孩子的一生,这份责任并不是只有轻飘飘说几句话的重量。” 要是继续像选男朋友那样任激情泛滥内心,只会做出糊涂的决定,尝到一次比一次苦的代价。 孩子是不能随便生的。在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把孩子带到这个世上,是一步错步步错的悲剧。 小松奈奈反驳不过逻辑,当下也拿不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她只能把「我做好决心了」这句话翻来覆去地说。 安藤晴子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坚持。 小松奈奈终究也很难描述。“大概是母性吧,” 她这样说,“爱它、想一直保护它的感觉,就有突然的勇气。” “因为爱,所以想要把小孩生下来么。” 安藤晴子略带荒诞地自语,哑然失笑。 小松奈奈听到了,她不解地问:“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母性这种东西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的,没必要把这个作为必要的借口。” 安藤晴子告诉她:“我就从不认为我的母亲生下我,仅仅是因为爱的缘故。” 第77章 如果我是一朵菟丝花(一) 那天,小松奈奈五味杂陈地回到她和大崎娜娜合租的公寓,安藤晴子答应把怀孕这件事保密到她真正做出决定的时刻。这个年轻天真的女孩还没从冲击性的消息回过神来,心智处于还未整理好的混乱之中。安藤晴子先把工钱结给她,让她至少能在害喜严重的时刻好好休息,不必为钱财忧愁。 盛夏时分,老旧的公寓的墙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蜿蜒盘踞在阳光烂漫的方位。如同小松奈奈这样平凡却不安于现状的年轻人,被红灯绿酒的他乡东京所诱惑,纵情享受被世俗欲望支配的快感,到最后也不得不接受随便带来的后果。 现实里哪有灰姑娘的故事呢?如果有的话,这个故事就不会被称为童话了。挫折是最会把握时机的不速之客,能在情绪高涨、毫无防备之时猛然降临。小松奈奈的第一反应是逃避,即使到确诊怀孕的现在,她依旧在逃,不让好朋友大崎娜娜知道、不让男朋友的寺岛伸夫知道、也不让当事人一之濑巧知道。 这恐怕是趋利避害的本能。然而对利与害的判断却因人而异,像逃避这种能暂时缓解痛苦但最后会带来更大恶果的策略,或许是大多数人的首选。安藤晴子明白,这种她自己决不会做的选择,不代表她有理由去谴责厌恶这种行为。倒不如说,她在遭受重击后直面问题去思索解决的能力,更像是长年累月的自虐中被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 所以,安藤晴子活得越来越像一台精准运行的机器,从容淡定,很少会产生大悲大喜这样剧烈的情绪。虽然她生活在白天的世界里,看小松奈奈、芹泽蕾拉。甚至是从高中时的朋友大野芙美和飞梅洋,都有种隔着厚厚的玻璃观察另一种生物的异类感。 为了看起来跟常人更像,她也会把各类感情具体量化成权重因素比例带入,推导最恰当的行为轨迹。但小松奈奈这种毫无逻辑、任凭头脑一热横冲直撞的模型打破了常规预判,安藤晴子着实有些难理解她为什么总是做出所处位置上能做的最坏选择。 安藤晴子还没有想到两天后还有更离谱的场面。她把小松奈奈落在书店里、没来得及收拾好的个人物品送过这间公寓,原本约好了时间,小松奈奈却没有出现,电话也打不通。 无奈,安藤晴子只好走进大楼内,刚好碰见从外面回来的大崎娜娜,一起爬上七层楼梯。 大崎娜娜率先推开777的房门,游刃有余的一之濑巧坐在窗前的长椅上笑着打了招呼,对面的小松奈奈怯生生地望过来。 大崎娜娜扭过头,心烦地不去看那两人,直接回房。一之濑巧赶忙抵住正要合上的门,让她出来,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小松奈奈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娜娜和一之濑身上,压根没发现安藤晴子进了门,还是一之濑巧先开口:“这位是……” “敝姓安藤。” 安藤晴子把装满的纸盒放在桌子上。 第88章 “啊,你是打工那边的人吧,谢谢了。” 一之濑巧替她开口,“我们要谈私人的事,劳烦留出点空间。” 安藤晴子不吃大明星发号施令那一套。她笑吟吟地看向小松奈奈:“恐怕我还算不上无关系者,小松小姐,不介意这场发布会添一个旁听的位置吧?”、小松奈奈的视线停在面前的草莓玻璃杯前,艰难地点了点头。 大崎娜娜换好衣服出来,坐在安藤晴子身旁,而小松奈奈和一之濑巧同坐在另一边的长椅。 一之濑巧把手搭在小松奈奈的肩上,宣布道:“我们决定结婚。” 大崎娜娜惊呆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小松奈奈,而小松奈奈只是垂下视线,避开娜娜询问的眼神。 一之濑巧一个人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包括给奈奈换住处、临时房租等小细节。他用的是通知的口吻,没有商量讨论的余地。小松奈奈全程没有开口,除了低头,她的注意只给了身边掌控了她生活的男人。 这二人融成一体的亲密感点燃了大崎娜娜的怒火。当一之濑巧站在trapnest队长的立场上劝告她小心与本城莲的来往不要被狗仔拍到的话题,她大声地怼了回去。奈何没怼到痛处,被一之濑巧轻而易举地挡了回去,大崎娜娜反而被戳中了不想靠绯闻上位的心思,憋屈地答应了一之濑的要求。 两方的交锋中,在娱乐圈浸淫多年的一之濑巧的段位显然不是大崎娜娜能比的,他像一个独断的君主,轻巧地捏住了两个女人。 天平只向一头倾倒。 而安藤晴子这时开口:“如果结婚只是为了经济上的考虑,恐怕耽误的不只是小松小姐,还有身为公众人物的一之濑先生。我最近也时常担忧小松小姐,毕竟难得地与我很聊得来。所以今天来,也是想说一句,我本人愿意资助小松小姐与她的孩子。” 一句话打破平静的表面,掀起不小的波澜。 小松奈奈猛然抬头,手足无措。一之濑巧这才正眼起打量眼前的女人。 “八子!” 大崎娜娜无疑是最高兴的。她兴奋地一跃而起:“你想生也没关系,钱的问题也解决了,你没有必要跟巧绑在一起!伸夫也可以当爸爸的,那家伙喜欢你,而且也很喜欢小孩子,绝对没问题的!” 但是奈奈的脸色,随着娜娜的话越来越难看。她和寺岛伸夫是情侣的时候,怀了一之濑巧的孩子。而且这个消息还是一之濑巧宣战式地告诉伸夫的,小松奈奈早就变成了这段关系的背叛者,怎么可能会毫无芥蒂地回到从前? “这可真是天降的英雄,” 一之濑巧看娜娜开心的模样嘲讽道。他转头面对安藤晴子:“这位小姐,养一个孩子可不是爱心泛滥的最佳对象。” “我相信小松小姐会是一个好妈妈。” 安藤晴子微笑:“既然如此,我保障母子二人的生活条件,远远地守护他们就够了。费用高一些也没关系,我并不缺钱。” 大崎娜娜拍桌子:“这样更好!比忍受你花心乱搞要轻松得多了。” 一之濑巧蹙起眉头,耸肩道:“我挺喜欢奈奈的。” 大崎娜娜知道他的品行,简直槽多无口。 “最终的选择权在奈奈手上,” 一之濑巧有点不耐烦了,他不想和大崎娜娜在她无法决定的问题上纠缠下去,转而看向低着头的小松奈奈, “我提供一个方案,那位小姐有另一种选项,就看你想要什么样的未来。” 他的手从小松奈奈的肩上移到她身后的椅背,却仍旧不改把人圈在自己领地的占有意味。说的话是让怀孕的小松奈奈自主决定,可一之濑巧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失算的不悦。他对这种年轻女孩的心思把握得胸有成竹。 安藤晴子同样看得很清楚,只是怅然一笑。 唯一觉得结果可能会改写的,只有大崎娜娜了。她满怀希望地盯着面前的好朋友。 可是小松奈奈并没有如她所想,她再一次地避开大崎娜娜灼热的目光,身体向后一缩,像是要躲进一之濑巧的怀抱。她不愿意将拒绝的话说出口,或许是不想伤害大崎娜娜的心情,可她的肢体语言明明白白地做出了选择。 “为什么啊?!” 大崎娜娜恨铁不成钢地怒吼。一之濑巧对待女人的态度,了解他的人都一清二楚。 “不要为难孕妇,好歹留点风度。” 一之濑巧拦住愤怒的大崎娜娜,以胜利者的态度洋洋得意地起身,“交谈结束,我该走了,下午还有录音。”、小松奈奈连忙跟上去,随着他回房间,如同一只亦步亦趋的小狗。 大崎娜娜颓然地垂下头。 安藤晴子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回答她的问题:“也许,除了钱,小松小姐对一之濑先生还是有期待吧。能在得知怀孕后,立刻决定二人结婚。一般来说很难不去想一之濑先生其实对自己是有少许爱情存在的。” 对普通女孩来说,结婚这个词分量很重,能得到如此慎重的承诺,动心太正常不过了。奈何对一之濑巧来说,婚姻一文不值,只是一个项圈用来套住适合做任劳任怨、维持家庭的妻子人选罢了。 这中间存在着巨大的认知差异。 大崎娜娜攥紧拳头,咬牙低声说:“只要对八子好的,她就会马上喜欢上对方。” 安藤晴子笑着摇摇头:“想要被爱又有什么错呢。每个人对爱的理解都不同,或许对小松小姐来说,有许多残缺、很不完美的二人感情,总是比冷冰冰一个人生活来得强。” 这确实是小松奈奈的想法,她说过,不想成为把完美无缺才称□□情的那样悲哀的大人。 大崎娜娜哽住,她了解小松奈奈和自己是多么的不一样。她学不会独立,总要依靠别人,但也有温柔、很善解人意这样温暖周围人的优点。 “所以大崎小姐会怎么做呢?” 安藤晴子问她:“小松奈奈背弃你的期待,在友情和所谓的爱情之间选择了后者,你会原谅她吗?” 大崎娜娜抓住额发,拉扯乱揉。她想坦然地说出「尊重她的决定」 的体面话,却烦躁得什么也说不出口。安藤晴子看出她是个不能从容对待感情的人。不论是跟本城莲的爱情还是跟小松奈奈的友情,她极度害怕被抛弃,难以容忍其中的波折。这样问,是因为想知道,有感情洁癖、自尊极高的人,是果断地抛下背叛过的旧友,还是忍下恼人的污点继续像没事人一样交往下去。 突然,小松奈奈紧闭的房间中传出一之濑巧大声的呵斥:“不要管别人,你该关心的只有我的情绪!” 弹簧床摇动时暧昧的吱呀声响,隔着房门,刺入客厅的空间。大崎娜娜和安藤晴子都听到了。 气氛变得愈加压抑。 大崎娜娜一拳砸在桌子上。她的草莓玻璃杯受到冲击,从桌上滚落,砸碎了。 她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片,接着反手把另一个小松奈奈位置上同样的玻璃杯摔碎,夺门而去。 多浓烈的感情啊。 安藤晴子拾起一块碎片,举到阳光下观赏不规则的形状。 不过想想本城莲,抛弃娜娜加入trapnest,现在不还是没断掉联系、复合交往着么。小松奈奈也会差不多吧。大崎娜娜也拔不掉这两段关系中哽在喉咙里的刺,只好又甜蜜又痛苦地混下去。 一个两个的,全部离不开他人的陪伴。 那么,是不是只有成为寄生在与他人的联系上的菟丝花,才是正常的呢? 第78章 如果我是一朵菟丝花(二) 今天是休息日,安藤晴子从小松奈奈的公寓出来后,直接回到家。 她在画室里搭好画布支架,选好颜料,打算慢慢地消磨下午的时光。播放器链接了芹泽蕾拉的手机麦克风,trapnest全部成员要参加新曲录音的工作。既然一之濑巧决定结婚,这个消息瞒不了事业上的伙伴,他很可能会在这个集合的场所宣布。 安藤晴子就把这部电视剧当做作画时的背景音。 果然芹泽蕾拉受不了爱人另娶的打击,直接落下录音室的众人出逃了。她打电话给真一,却不是寻求他的安慰,而是要前男友高木泰士的号码。她跑到高木泰士的住所,又被找了回去。因为害怕一之濑巧因为她不唱歌失去作用而抛弃她,芹泽蕾拉强烈要求重新集合在今天内完成录音。 折腾啊……安藤晴子稳稳地拿着画笔填色,她早已看穿这帮人的风格:基本上全是改变不了走向、浪费时间的无效拉扯。 藤井忽然拨入通话请求。他一直在跟进由柏木凌子牵出的黑色网络,在调查时她手下各个美少年的行动轨迹时,有了重大发现。 “有个叫阿智的少年,昨夜与酒厂高级成员螺丝刀同时出现在一间小旅店。因为螺丝刀的警惕性太高,我们的人没法靠得更近。但是除了老板以外,整座旅店只有这两个顾客,而且wifi、网络全部切断,无法收集到的有效信息,我不得不怀疑酒厂与柏木凌子有重要交集。” 柏木凌子只是个消息贩子,虽然专门服务那些坐稳权势大佬身侧之位的夫人们。但她身后没有传统黑色势力扶植,能运营的规模有限。一个小小的独立中间商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让酒厂摆上如此严密的阵势。安藤晴子认为可能有哪位大佬借着她牵的线,摸过来跟酒厂直接谈了生意。 第89章 是什么样的生意呢?而且酒厂派出的接洽人选,偏偏是几乎不接这种活的螺丝刀,无法正常地感知情绪、被称为「人形兵器」的武者。 “梅斯卡尔呢?” 藤井翻阅手头的资料:“他在美国,被酒厂的boss直派去美国,跟贝尔摩德进行一项常规谈判。” 安藤晴子手中的画笔停住。 这个时间点,心思深沉的搭档兼伴侣被特意调开了? 脑海里浮现上周艾蕾娜的例行汇报时,特意提到酒厂雪莉的研究:“她不再把精力放在复刻父母遗留下的资料,而是用自己的理解去做一种新的药物,可能跟效果不会跟停住时间的银色子弹一样。探子传回来的消息,第一批实验药物在两天前完成。”、明白了。安藤晴子闭上眼,他们要「小白鼠」来试药。 不过,事到如今,乌丸居然还以为酒厂真能把尾巴藏好么? 酒厂这些年,张扬的行动风格早就惹了眼。纵然乌丸家族有钱有基础,也架不住现任boss非得把遮掩的幕布掀翻,毫不顾忌跨过黑白两个世界的分界线,制造出频繁上晨间播报的新闻头条。安藤晴子想不透,乌丸究竟有什么勇气,让酒厂的狙击手在美国的华盛顿纪念碑前大大咧咧地刺杀,简直相当于开着鱼、鹰战、斗机朝日本地标东京塔疯狂扫射。挑衅之意早就直接甩在白道的脸上了,对方哪能傻眼干坐着呢,一波又一波的卧底鱼贯进入酒厂。就安藤晴子手头的情报来看,酒厂现在算是被各路组织穿成筛子了。 得亏乌丸还没完全失了智,勉强能维持住自己和合作者的秘密。否则不用白道出手,□□这边早就把他干掉了。 藤井继续汇报道:“十分抱歉,我们现在仍在全力查找昨晚的上家是谁。” “不用查了。” 安藤晴子命令道。 “诶?啊,是……” 藤井优太没想到这个重要线索会被放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们掌控下的所有航道里,让大家擦亮眼睛。” 安藤晴子把画笔掷回笔筒,拿起湿巾擦去手上的颜料,点了几个生意盘根错节的日本□□,“盯牢他们,近期他们要是借用我们的路径运货,就得变更一下路线了。” “换到哪里去?” 安藤晴子不停歇地报出一连串坐标。一些吩咐了暂停,另一些调整了功能。 “可是这些动静不算小,”藤井有些不明白,但还是记下这个指示。“大人,我们这是为了什么?” “帮别人一个小忙,也是为了防着别人顺道摸到我们。” 安藤晴子仰头,画布上描绘了一只神态诡异的能面,惨白光滑的面孔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久了不免感到阴森可怖。 通讯那头的藤井优太猛然意识到什么,问出声:“有人要针对我们?” 彭格列现在正把绝大部分的精力放在私航海路和太平洋外扩战略点的建设上,武装力量大半外出,不是和外敌正面对抗的最佳时机。 “不是,彭格列刚刚通过横滨之战立威,还有谁没长眼到在这时候挑战我们。再说开荒是不能耽搁的要紧事,我没打算此刻再次动手。” 安藤晴子轻笑一声,悠哉地说:“动静的问题更不用担心了,正好里世界都知道我们正在调整外扩,此刻航道的变动用这个当借口并不反常。” “好吧。那您说的想帮忙,到底是什么啊?” 安藤晴子凑近画布,与能面渗人的双瞳对视,渐渐露出一模一样的笑容,轻柔的嗓音如同魔鬼的低语,“除鼠。”、降谷零,刚在卧底组织中拿到「波本」代号的情报人员,隐隐感觉到酒厂正在暗自酝酿一个极为关键的行动。 这样基于直觉的猜测,可能会被常人归为太过多心。但对于时刻走在刀尖上的卧底情报人员来说,绝不能被轻易忽视。酒厂采取的垂直式管理,意味着组织中每个拥有代号的正式成员只对他的直接上级报告。除非被分派到一起行动,否则绝对不能将任务泄露给其他成员。信息的严密性使酒厂的行动十分高效,也让对立的正道组织难以摸清他们的目的和危害后果。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卧底深入快两年了,最近才被提拔成能参与和组织相关任务的代号成员,离卧底目标还十分遥远。 但降谷零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的雷达,留心每一个细节。波本的上级是酒厂的二把手朗姆,近期朗姆调动了行程,连带着改变了和波本情报交换的会面时间,种种迹象表明,这很可能是涉及组织核心秘密的行动。 他没有收到任何指示,同样拿到代号的景光那也没有动静,显然刚升上来的新成员都被排除在这场行动之外了。 同时也说明这次行动的重要性,只有被boss信任的资深成员才能参与。 究竟是谁呢?降谷零隐晦地调查,他刚开始将目标锁定在朗姆身上。但朗姆忽然又不动了,他的作息表在小小的波澜后很快恢复了正常。 线索就这样断了,不幸的是,降谷零没有第二条备用线索。 不甘心也没用,降谷零暗自叹息,不知第几次遗憾调查只能止步在此。卧底的第一要务是保护自己的身份,为长期目标所牺牲,已经没有和穿着制服的警察一样,在面对异样时有一涌而上探究到底的权利了。 正要放弃之时,却出现了新的转机。 梅斯卡尔一从美国出差回来,就和螺丝刀大吵了一架。 向来波澜不惊的男人直接把装满酒的长颈瓶呯地一声扔在酒保精心擦拭过的桃木吧台上。 螺丝刀连眼皮也不抬,慢慢地喝自己的酒。 周围的酒厂成员识趣地留出空间。梅斯卡尔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惹,连琴酒都离席走了。 朗姆无声地嘴角上扬。对面的降谷零从杯中冰块的倒影中看得清楚,他稳稳地拿住玻璃杯,继续垂首轻啜。 梅斯卡尔知道螺丝刀我行我素惯了,总把别人说的话选择性地过滤,只听她想听的部分。他双手交叉,通知伴侣:“这个任务,之后我来负责。” 螺丝刀停住酒杯,斜眼瞧他。 梅斯卡尔毫不退缩地对上她锋利的视线。 螺丝刀把酒杯一扔,昂贵的玻璃杯应声摔成粉碎。她抓住青年的手腕,拖着他离开组织聚会的地下酒吧。 朗姆这下笑出了声,他摇着头,意味深长地点评:“还是年轻。” 当初委派任务时推三阻四,不还是为了迷恋的人,最后乖乖就范。不过这也是boss为什么还能信任这个智多近妖的男人的原因,只要螺丝刀愿意做任务,就不怕梅斯卡尔背叛。而满足螺丝刀很简单,就是给她火力全开的权限,充分满足她的杀戮欲望。 有这个男人保底,试药计划就能如期进行。朗姆将金澄的酒液倒进杯中,愉悦浮现于他的嘴角。 降谷零知道了应该从哪里去找头绪。当酒保前来为他续酒时,他扬起浅笑,礼貌地推拒了。 精神需要活跃的时候,可不能让麻痹反应的酒精来拖后腿。 第79章 如果我是一朵菟丝花(三) cookie music是负责trapnest演艺活动的经纪公司,规模小到全靠trapnest支撑日常运作。然而圈内人从不会错误地把社长成田充的地位放在trapnest的实权负责人一之濑巧之下。作为一个小作坊的法人,成田充在娱乐圈内的话语权和受恭敬的程度远超过他的生意规模。 传闻cookie有着可观的黑色背景,成田充背靠大山,当初能给刚出道的trapnest拿来一个又一个的优质资源,广告、电视舞台、巡演,不限费用地任由一之濑巧设计。除去花哨的表演性人格,成田充的确是个慷慨大方的好老板。一之濑巧在一开始便投到他的门下,就是看中他工具人的属性。反正成田充只需要一个干净的门面,又不是志在娱乐圈内大展拳脚。所以不会干涉乐队的音乐和发展规划,那么一之濑巧就是稳坐trapnest的国王。 然而万年不来公司的成田充社长,今日却坐在办公室中。他笑吟吟地看着乐队四人和几个经纪人敲门进来,将手中把玩着的文件递给他们。 “蕾拉单飞?!” 鼓手直木嚷起来。本城莲侧目,察觉到旁边的一之濑巧在刹那间好似冻成一座僵硬的冰雕。 休息室里燃起烟来,经纪人们受到冲击,默默用眼神交换彼此的想法,碍于国王还没有发话,谁也不敢先开口。 成田充可不管房内微妙的气氛。他不看一之濑巧,而是直接对呆立着的女神主唱,笑着问:“小蕾拉,想试试么?这可是送到脚下的星光大道,机会来临,总是要试一试才行,对吧?”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美丽的女人身上。 奇怪的是,蕾拉的模样很是踌躇。她低着头,目光游移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一之濑巧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喝着,往日拨动贝斯琴弦的修长手指牢牢地扣住杯壁,五个指节全部泛白。 本城莲心中叹气,为这两人不正常的扭曲关系头疼。从青梅竹马的年少纠缠至今,蕾拉深爱着巧,却始终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也摆脱不了巧一手打造的唱歌事业,只感到窒息。而巧,在无数次义正严词的拒绝和清晰划分的界限下,拥有数个和蕾拉几分相似的py,也放不开让蕾拉离开他的视线。 第90章 感情的事,永远只能是当事人们来做决断。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小心翼翼地维持平衡,表面的平和才没有被打破。 然而,一个斩断过去、逃离围困的机会来临了。 成田充如同独角演员,一个人滔滔不绝地发表着单飞的好处:“trapnest的风格已经固定下来,没什么自由度可以发挥了。但你一个人,可以随意尝试各种风格,最前沿大胆的先锋音乐都行,现在我们手中的资源能让业内的大牌制作人任由你挑选,配上全套的宣发,不怕让「蕾拉」的多面形象倒下去。” trapnest的音乐制作人这时开口:“巧做的歌,确实是最适合让蕾拉唱出来的。” “人生还有更多别的选择,连试都没试过,怎么断定这世上就没有更适配的选项。” 成田充道:“困在一小方天地里,走不出去,才是亵渎音乐这种自由探索的艺术。” 执行经纪人还是有顾虑:“可是,乐队的新专辑录制刚结束,马上就要发售了。选在这个时节单飞,会不会让歌迷认为乐队有解散的倾向,从而抵制购买?” 成田充满不在乎:“那新专辑就往后拖好了,反正市场上没有第二个乐队能挑战trapnest的地位。再说,发专辑的间隔长一些,反而能刺激销量。” 看上去成田充铁了心让蕾拉马上脱离trapnest单独站上舞台。 本城莲点起烟,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从坐下后一直默不作声的一之濑巧。相比起在录音室发脾气时暴君的模样,此时冷着脸一片空白的他看上去更加可怕。 莲不得不出声:“那巧马上要结婚的事,怎么办。” “有什么关系?” 成田充不明白这件事跟正在讨论的单飞有什么联系:“乐队正好放个假,你和你的女朋友好好待一段时间,巧去结个婚也没事,等蕾拉发完个人专辑,再合体活动就行了啊。” 一起工作的人,都以为蕾拉和巧只是单纯的兄妹关系。 本城莲什么也不能说,只好长长地叹气。 过了一会儿,站在房间中央的芹泽蕾拉抬起头,把手中的企划案阖上,放回成田充的办公桌,“谢谢您的好意,但我还是希望,在唱歌的时候,身后有人在为我弹奏乐器。” 成田充不解:“有区别吗?” 蕾拉没有解释。公主只是把散下来的鬓发别到耳后,在沙发上坐下。 莲知道坐在她对面的一之濑巧已经全身放松下来,好似几分钟前快要溢出来的极度焦躁从没存在过。 “可惜了。” 这下只剩成田充在唉声叹气,但蕾拉已经明确说了不,他也没法哄着让被宠坏了的小公主回心转意。这根因□□大手喜欢蕾拉歌声而抛过来的橄榄枝,很可惜地没能被他抓在手里。因为人家特意强调了,要尊重歌手本人的意愿。 房间里的气氛逐渐回温,大家重新说笑起来。 本城莲知道,蕾拉刚开始的不语,其实只是想听巧亲口挽留她罢了。奈何,巧可以自虐到极致,也不愿意发自内心地承认他对蕾拉有任何男女之情。 最先受不了肯定是脆弱的蕾拉,她败下阵来,先开口拒绝了。 蕾拉是离不开巧的。被巧绑架在身边的境况,除开事业,也有她自愿留在从十几岁开始就迷恋的男人身边的因素。 “好,我知道了。” 安藤晴子接起电话,知道了芹泽蕾拉亲口拒绝了单飞的机会。 果然,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不仅仅是小松奈奈,安藤晴子一样给了芹泽蕾拉脱离漩涡的机会,托了在娱乐圈颇有人脉的合作势力出面。可是,这两个人都把抛过来的救生圈扔掉了,选择继续让苦水堵住喉咙,无法自由地呼吸。 断掉情思,原来对普通人来说,是件这么难的事情啊。即便是牺牲掉未来,也要拼命留住从他人那里收集起来的、虚无缥缈、又随时会变的爱。 安藤晴子泛起一丝庆幸,要是她的人生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减法,今日注定头脑不清地为情爱纠缠。现在的她一想到自己的脸上或许露出这样的表情,胃里就开始产生作呕的恶心感。 “让本城莲和大崎娜娜被拍到合照,放到周刊杂志上,彻底炒起来。” 安藤晴子对电话那头说:“现在的年代,歌姬的热潮已经过去,是时候让风格尖锐的艺人站在主流,接受膜拜了。”、八月初,诸伏景光约了她出来看画展。 不过不是正规的成名画家的作品,而是东京艺术大学对外开放的学生作品展。类似夏日祭的活动,规模盛大,有很多人来游玩,挺契合活力四射的夏天。 诸伏景光带着鸭舌帽,在人流中侧身护着安藤晴子,同时很绅士地没有碰到她的身体。 阳光和人群一样热烈,在户外呆不了一会儿,就得躲到冷气充足的室内。 安藤晴子轻轻搅动杯中的红茶,冰块的位置在长银匙的动作下不断移动,微微的咔哒声带着凉爽的意味,冲破夏日的暑气。 诸伏景光点了低度数的啤酒。今天的约会让他很放松,密集的人群难以被跟踪,同行的人又善于舒缓的交谈,这短短的几个小时算是潜入搜查官极少有的没有压力的时刻。 男人漂亮的猫瞳填满了愉悦,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支在白色圆台上,“安藤小姐,跟想象中的一样,对夏日有些苦手呢。” “是么?” 安藤晴子有些诧异,笑着说,“这么明显啊。许是太热了的缘故,一动起来就会流汗,所以一到夏天就会窝在家里。” “作为被拉来这里的补偿,让我请你甜点吧,蛋糕说不定会让心情好起来。” “抱歉哦,我是无糖星人。” 她扬起眉梢,眼睫之间尽是灵动,“糖分这种东西呢,只是短暂地欺骗一下大脑,让它分泌出多巴胺来产生快乐的错觉,我不太依赖这种把戏呢。” 诸伏景光愣了愣,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确实是你的风格。” “诶?我是什么风格呢?” 成熟到令人心疼,忍不住想要张开双臂怀抱对方。 诸伏景光看着她,低头,抿了口泛着泡沫的啤酒。 安藤晴子没让他把话题避过去,反而将纸巾像扑克般夹在指间,递到他面前,纯黑的瞳孔因眼皮微抬而完全展露出来,如同能吸引所有物质的黑洞。 诸伏景光也逃不开,他摊开双手,无奈地投降:“难以捉摸、无法掌控的女人。” “这不是很好的评价么。” 安藤晴子笑了,声音里好像藏着一把小勾子。 “那我呢?” 诸伏景光目光灼灼,反问道,“在安藤小姐的眼里,我又是什么样的风格?” 安藤晴子原本坐直的身姿微微前倾,靠近他,用很轻的声音说:“正气。” 不是温柔,稳重,沉静这类从小就会听到的性格描述,这两个字轻得仿佛淹没在咖啡厅嘈杂背景音中,诸伏景光却一时恍惚。 他反手抓住安藤晴子的手。 “我……” 旁边桌子的高中生忽然发出一声短促又高亢的尖叫。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年轻女孩像触到烫手热铁似的,把手机啪地扔到台面上,捂住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 咖啡厅的电视放的娱乐新闻里,出现了大崎娜娜的脸。 【trapnest的人气吉他手 ·本城莲,热爱中!】、那天的约会草率地结束了。小松奈奈哭着给安藤晴子打电话,希望她能从无良的媒体手中解救出大崎娜娜。她有点急病乱投医了,天真地以为安藤晴子有钱而且书店能接触到上流社会的大人物,总会想到办法的。 但安藤晴子也做不到什么。她只是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而已,手伸不到这么长。 小松奈奈那即将结婚的丈夫,却阻拦她去看好朋友,并且让她不要插手这件事。失去了一之濑巧的支持,小松奈奈仅凭自己完全对为了流量什么话都能说出来的媒体人无能为力。而且black stone中最为可靠的高木泰士也陷入危机。他在摄像机前怼了采访者,又为了穷追不舍的周刊记者大打出手,深深得罪了这一块的业内人士。大崎娜娜的曝光导致地下乐团black stone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曝光。不仅高木泰士无法再继续做律师,连寺岛伸夫和冈崎真一都被困在家里,不能外出了。 第80章 如果是我一朵菟丝花(四) 接着,所有的事情如同滚雪球一般,飞速地发生了。 trapnest当天下午直接出了国避风头。一之濑巧临时调整行程,去英国拍摄mv半个月。 而black stone在绯闻的宣传下,立刻和一家经纪公司签约,趁着知名度的势头马上出道。 出道专辑的日期也定了下来,和trapnest新专辑发售是同一天。 小松奈奈和一之濑巧也即将举办婚礼,安藤晴子收到了邀请函。 不过,本城莲和大崎娜娜更快一步。在两个乐队专辑一起发售的那一天,cookie和black stone的经纪公司四海举行联合发布会,宣布了本城莲和大崎娜娜结婚入籍的重磅消息。一个是人气多年高居不下的摇滚明星,一个是出道即结婚的个性朋克女主唱,这场记者会的收视率直接破了电视台的记录,也造就了两个乐队创造的销售神话。 第91章 再往后一天,就是芹泽蕾拉的生日会。说是个人庆祝的派对,但最终演变成半个娱乐圈都会来的社交场所,安藤和藤井再次收到书店老顾客娱乐圈大佬的邀请。诸伏景光也特意来问安藤晴子想不想来参加。所以安藤晴子就和藤井优太兵分两路。 藤井小哥要去搜索还有没有跟毒链相关的有趣线索,而安藤晴子想集中于自己那两个观察对象。 按照请柬上的着装要求,安藤晴子难得换上小礼服,深蓝色绸缎的简单长裙配白色高跟鞋,十分低调。她早已失去了单纯靠打扮来获得外界认可的那份心,不出错就行了。从很久以前,琪娅拉·彭格列被怎样看待,就和长相和打扮压根无关。 但来接她的诸伏景光却脸红了,猫瞳难得地躲避了一下,安藤晴子背着手,饶有兴致盯着他,像个故意恶作剧的坏心女人。 好纯情啊。安藤晴子失笑,在挺拔的乐手被盯到招架不住的临界点之前,悠然地收回视线,上了车。 跟猫咪一样,任性捣蛋却无法令人生气,反倒越发惹人喜欢。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用手背的凉意让眼下的温度降下来。 芹泽蕾拉的生日会在镰仓的豪华别墅内举办。虽然有大大的庆祝蛋糕和蜡烛,也改变不了这已经变成了觥筹交错的工作场所。 诸伏景光要先去跟工作伙伴简单打个招呼,安藤晴子取了一杯水,在角落里慢慢地喝。来的人很多,她看见了不少熟人一闪而过,比如正经打起领带的寺岛伸夫和冈崎真一。 还有小松奈奈。她显然在这样的环境内很局促,忽然瞧见安藤晴子的身影,马上跑了过来。 “小心一些啊,” 安藤晴子赶忙扶住孕妇。 “晴子小姐!” 小松奈奈激动又小声地叫她,脸上的神色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她的手,“能见到您真的是太好了。” 她的心思很好懂。或许出于是羞愧还是怕即将结婚的丈夫介意,小松奈奈始终不想跟寺岛伸夫见面。那么只要有人在她身边,寺岛伸夫应该就不会来打扰。 安藤晴子顺着她的意,陪着和她聊天。 “来这里很辛苦呢。你的孕吐才缓解了一些,会场里气味有让你不舒服吗?” “嗯……烟味还是有点……但我是必须要来的。” 小松奈奈很坚定。 “诶?” 安藤晴子稍显惊讶,“是一之濑先生让你来的吗?” “不是,是蕾拉邀请的我。可能是一直待在家里,我总是怀疑他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蕾拉很坦荡,巧也说从没有过,所以果然是我想多了吧。” 小松奈奈重新打起精神,笑着说:“其实今天是真一的生日,我一定要当面对他说祝福。” 她要让真一知道,没有父母也没关系,总有人对他降临到这世上抱有感激之意。 真符合圣母的形象呢。安藤晴子心想。 突然斜方伸来一只手,极度粗暴地把小松奈奈拉走了。 一之濑巧紧锁眉头,脚步不停地把小松奈奈拖到一个房间里,关上房门。 他不想让小松奈奈在工作场合曝光,trapnest短时间内不能一下子结婚两个人,那样对乐迷的冲击太大了。所以一之濑巧想要把小松奈奈赶回去。 把奈奈带来会场的trapnest鼓手直木被队长的黑脸吓得寒毛直竖,又担心巧冲孕妇发脾气,慌得团团转。 “可以把高木泰士先生找来。” 安藤晴子提醒道。 “对啊!” 于是性格单纯的金发男人风风火火地去搬救兵。 不过,只要高木以black stone的名义邀请,就能解决身份麻烦,会场里有不少来开眼界的素人,隐藏在其中根本不会惹眼。 最终,小松奈奈执意留下,违抗了丈夫的命令。一之濑巧拂袖而去,安藤晴子看着默默流泪的小女人,能做的只有把包里的手帕递给她。 人总要为当初的选择买单的。 等小松奈奈去给冈崎真一送祝福的时候,藤井优太来到安藤晴子的身边,低声汇报:“刚刚一之濑巧对冈崎真一摊牌了芹泽蕾拉的事。他威胁冈崎真一离开。” 一之濑巧当然不会让这么大的一颗定时炸弹埋在守护的女神身边。一旦冈崎真一修改年龄、卖春□□的事揭发出来,芹泽蕾拉的形象就毁了。 “冈崎真一的反应呢?” 藤井顿了一下,结合这段时间密切监视冈崎真一获取的情报,“他似乎,对芹泽蕾拉有不浅的情意。” 安藤晴子听到情这个字,胃里不舒服得快要吐出来了。 到底有多少人脑子里塞得全是恋爱的事?! “去盯着本城莲。” 她淡淡地说,“他的眼神不对,估计要犯瘾了。” 藤井点点头,不着痕迹地钻入人群。 这时,大崎娜娜赶到,兴致高昂地朝小松奈奈冲来。 果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两个草莓玻璃杯仿佛不曾碎裂。 小松奈奈和black stone相聚,形成一个欢快的小世界。 安藤晴子不由自主地干咽了一下,胃好似被狠狠地紧拽了一下。 什么都没发生过……那她做过的是什么,只要被背叛过一次,就要报复夺走对方的一切。 所以,这是不是说明,她从心底里,就从来没有渴求过爱这种东西呢? 让大崎娜娜和冈崎真一不能放手、一之濑巧用计圈养的原因,就是小松奈奈能持续不断地输出爱和温暖,让人觉得自己是不断被需要的,所以能容忍她的一切随性和傻气。 而她,在更早以前就对玛格丽产生不快,厌恶这个女人试图用过往的「爱」来绑架监视她,所以在很久之前就决定除掉她。在明白那伙人联手骗她之后,她毫不犹豫地想要反击,去了结因果。 而像小松奈奈那样,受挫哭一晚上就好了,工作丢了只要找到长期饭票就行,想都不想自立的机会,却还能活得像这世上没有什么困难渡不过去,是安藤晴子绝不会选的道路。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遍体生寒。 诸伏景光在远处看到安藤晴子的位置,朝她走来。 “怎么了,脸色怎么不好,着凉了吗?” 他担心地问。 “这里的空气让我很不舒服,” 安藤晴子安抚地笑道:“我总是不太适应群聚的场合,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失礼了,” 诸伏景光低头,触碰她的手指,冰冷的感觉。没察觉到排斥的意味,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温暖干燥的大掌完全把她的手指收在掌心,热量源源不断地从对方的身体上传来。 不知是不是胃里太难受了,安藤晴子悬空的掌心里冒出冷汗。 会场中央搭起的小舞台,终于迎来今晚的主角。芹泽蕾拉为来宾献唱,一之濑巧为她伴奏吉他。 不愧为歌坛的天后,芹泽蕾拉的歌声清脆婉转得如同天籁。 而安藤晴子站在最远的角落里,越听越觉得胃里扭曲得厉害。 这里的人,心底都有巨大的空洞,清晰的欲望,却无人直面这些最真实的东西,反去依赖上一层的遮羞布、最容易变换的「爱」。 恶心。 她抽动手指,穿过诸伏景光的指间,十指相扣。 诸伏景光微微低头看着她,温柔地敞开胸膛,让她靠到怀里。 安藤晴子的表情掩在男式衣领的阴影下,心跳始终平缓,不快一拍,不慢一分。 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本城莲终于出现了。大概是从楼上预定的留宿房间里出来,走过场般短暂地在宴会大厅里停留了几分钟,就马上消失在门厅。 成田充也随之不见了。 估计是把货带给本城莲。 诸伏景光应该会马上追过去。 “我想过去找小松小姐和大崎小姐聊一聊,” 安藤晴子便主动开口, “小松小姐之前还有点不舒服,孕妇坚持这么长时间,我还是有些担心。” “你现在已经没事了吗?” 诸伏景光仔细地扫过她的脸,确认她的身体状况。 “嗯,别担心。” 安藤晴子松开相握着的手,挂起浅浅的微笑。小松奈奈正要和大崎娜娜去预定过夜的洋馆房间,安藤晴子在她们坐上电梯前赶上了。 “晴子小姐,我们晚上可以一起睡在超-大的床,谈很多女孩间的话题!啊,还有!” 小松奈奈献宝似的摊开手心,洋溢的笑容满是欢欣,“看!我的707号钥匙重新回来了!” 大崎娜娜看上去心情也很好:“反正你很快用得到。” “什么嘛,是万一我跟巧冷战、真的很生气的时候,才会想离开白金的那个住所。” “不过,刚刚吵完架,晚上就不回房,说不定巧会更生气哦?” “不管他。” 小松奈奈赌气道:“我才是更生气的那一个。” 她看上去没有被宴会开头的变故打倒,依旧充满活力,像少女般在装着床幔的柔软床垫上舒展身体。 大崎娜娜微笑着,友情回到身边,她的高兴直白地写在脸上。 第92章 “大崎小姐,” 安藤晴子背对着小松奈奈,悄悄地问她:“你的脖子……” “诶?” 大崎娜娜吃了一惊,略微窘迫,拨弄紧密贴合颈部的多层珍珠项链,“啊……没事,稍微玩的过了点。” 密集的白色珍珠下,是泛起的点点紫斑,呈带状分布。 安藤晴子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 大崎娜娜捕捉到了对面眼神中的难以置信,担心这位端庄的书店老板娘被窒、息play的放浪作为所吓到,赶紧解释:“莲没有强迫我,唉,其实也有我自己想这么做的缘故。大概是不熟练,所以看上去有点恐怖,但实际上还好啦。” 可是,这并没有起多大的作用。安藤晴子的表情依旧空白。 大崎娜娜有些束手无策,她不太会和不是太过亲密的人相处,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对方感觉好一些。 正巧,一之濑巧敲门进来,“奈奈呢?” “你来干嘛?” 大崎娜娜没好气地问。 高大的男人径直看向小松奈奈,眉宇间有着压抑翻滚的情绪:“过来一下吧。” 嘴里一直说着不能让步的小松奈奈到底还是跟了过去。大崎娜娜的眼睛一瞬间落寞地暗了下来。 “我要去找泰了,” 她勉强抬起嘴角,草率地告别:“谢谢你的关心。” 只留安藤晴子一个人在这间华丽的套房内。 门锁的声音落下,安藤晴子缓缓地蹲下身,抱住腹部。胃部骤然加剧的绞痛,让她连指尖都在轻微地颤抖。 安藤晴子紧握一下拳头,终于让哆嗦的手打开随身的小包。她取出耳机,连上小松奈奈手机里被监听的麦克风。 被蕾拉刺激到的男人正在单方面发泄,被承受的女人没有丝毫娇羞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冲击床架的震动,仿佛是粉碎所有幻想的铁锤落下的重击。 安藤晴子一把拽下单边耳机,换到芹泽蕾拉那边,冈崎真一在宴会结束前就悄悄前往了蕾拉的房间,他和芹泽蕾拉是同一天生日。这次black stone集体来参加生日会,其实是变相地为冈崎真一庆祝生日。他才十六岁,但为了乐队活动,事务所默认了他篡改年龄的行为。 受了一之濑巧的威胁后,冈崎真一顾虑芹泽蕾拉的未来,确实犹豫了。他斟酌之下,说出了希望能忘掉我这样分离的提议。 芹泽蕾拉好听的嗓子比唱歌时更心碎力竭:“我不要!真一是现在唯一能救赎的存在!” 她将心声嘶吼出来:“真一就是我的救世主啊!”、这个夜晚好漫长,长到这出荒诞又无聊的悲喜剧怎么都拉不上幕布,剧情太过恶心了。她实在厌烦这些受够挫折还不断往死路上撞的普通人,愤而离场。 如果说普通人总会依赖另一个人,要把喜怒哀乐的开关交给他,把自尊自爱的珍宝让他处置。甚至于把生死都任由对方决定,那这个人还剩下什么,一具徒留人形的空壳吗? 盥洗室内,安藤晴子终于忍不住反胃的应激生理反应,俯在水池边吐得昏天黑地。她只喝了水,导致吐出来的只有胃酸,喉咙食道感到灼烧般的刺痛。 只要想到过选择普通的自己可能为了情爱可以让他人勒住脖子窒、息而死,安藤晴子的恶心感就一阵一阵地涌上来,晕眩感在头顶盘旋不去,理智的缰绳快要控制不住了。 谁要无视她的意愿像个宠物一样随意对待,她定会狠狠地咬上去把他的四肢全部撕掉。 谁要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做她的救世主,她直接拔下后面的十字架砸碎他的头颅。 谁要把环状的圈绳套住她的脖子,她会用最快最狠的手段连诛整座洋馆。 活着是她的底线,有尊严地活着是她心底里的希望。即使是最绝望的时候,她也从没想过用自我了结去逃避。 我想不死! 所以她开了枪,在开启一切的那个雪夜,选择走琪娅拉·彭格列的命运。 没有一个英雄般的男主登场,去拯救那段灰暗的时光。命运不会因为主角的可悲而安排一个天使下凡,她只能自己抠烂了手指,遍体鳞伤地从深渊里爬上来。 原来那另一种命运终究是走不通的。她没法成为城堡里不谙世事只为情爱的公主。所以也等不到王子与灰姑娘的幸福结局。 她只是一个自私的人,仅仅在乎自己的生命和尊严。所以成为不了无私奉献、纯洁无瑕、被人赞赏呵护的美丽花朵。 既然有这个决不能退的原则,那么该遇到的终会遇到。即便饶了远路,也会走到命中注定的位置。 安藤晴子摸出一枚硬币,死死地握在手心里。金属的坚硬又冰冷的触感是一剂灵药,慢慢地缓解了身体上的不适。她弯下腰,把额头贴在膝盖上,像团起来就能获得安全感的动物。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她颤抖着嘴唇,无声地用母语念叨着,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用来俯瞰的小山丘,重复的字节就带着力量回到肌肉和四肢。 笼罩的迷雾散去,安藤晴子清晰地看到了那些顽固黏在心底的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它们无处遁形。 她站起来。盥洗室的等身镜前,长卷发的女人缓缓地抬起手去整理仪容。 水流从拧开的龙头中喷涌而出,零星点在她的脸颊上,却不像悲伤的眼泪,而是残酷的血。 第81章 如果是我一朵菟丝花(五) 藤井优太闪身进入房间。 “您没事吧?” 他脱下外套,裹在安藤晴子的身上,一边用焦急地用目光上下检查,“要不要马上回到基地,不然就让医生过来。” “这么大张旗鼓的,原本没事的也要变成有事了。” 安藤晴子被他不极其赞同的眼神刺中,最后还是妥协道:“算了,等结束回去后让人过来看一下吧。” 藤井松了口气,把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递给她。 “本城莲呢?” “成田充把粉交给他了。” 藤井说:“公安看到了全过程。” 他嗤笑一声:“也挺可笑的,仅仅是搭上山本会的小卒子,就敢这么嚣张。” “不,倒不如说是正常表现。山本会也是在东京数一数二的本地□□,警察内部埋有内线。既然成田充白手套的身份已经成为心照不宣的秘密了,他怎么不会仰仗□□的权势来为自己开道呢。” 安藤晴子平缓地说:“要是被普通的刑警传唤到警视厅去,估计过不了半天他就能被律师救出来,说不定办案刑警还得受他得意的眼色。” “公安来的话,他肯定要吃苦头。” “相比之下,稍微多一点罢了。公安要拉起大幕给民众、政,客、财团做一场宣传表演,来挽回横滨丧失的信任。表演嘛,灯光下浮夸一些是常态,成田充在需要拎得清的地方是会用脑的,不担心他不配合。” 安藤晴子用指节轻轻地敲了下桌面,看向藤井的眼眸中含着笑意:“瞧,他的演技很合格,连你也被带进去了。” 藤井被点醒,瞪眼恍然。他回忆起这些天收到的各项报告中描写的细节,飞快地在脑海中把它们串联到一起,拼出事情的全貌:“他们早就串通好了……所以您在一开始就说过,不用去管公安……” “黑白两道的合作比你想象的还要紧密。公安真正急需的时候,黑色世界都会卖个面子的。好言好语,才能日后好想见。除非你能保证能一击把公安连根拔出,不然翻脸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安藤晴子轻松地道:“我们才刚从极大的危机混乱中获利,下一个时机还不到啊。所以还是稳稳定定地做生意比较好。配合一下公安,让它从打了鸡血的超警备状态中退下来,对大家都有好处。” “那您为什么还要继续关注着本城莲?” 藤井不解,“还有柏木凌子,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酒厂。” 安藤晴子微微眯起眼睛:“原本只是我的预判之一,但现在的情况看来,现实的轨迹在与之渐渐重合中。” “酒厂和成田充没有任何交集,与山本会只是普通的生意关系。” 藤井揉了揉额发,清秀的脸拧成一起,“柏木倒是的确和酒厂有交集,但只有小旅馆的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聊完了,当然就没有再见的必要。” 安藤晴子道:“梅斯卡尔不会做没意义的举动。” “诶?” 藤井听到这个名字大吃一惊,“不是螺丝刀吗?!” 安藤晴子垂眸而笑,站了起来,披着的宽大西装外套露出一小截纤细的手腕。她伸手,示意藤井牵住自己,眼神如同海浪起伏时的粼粼波光。 藤井受蛊惑似的递出手,被冰凉的手指扣住手心。 “我很确定是梅斯卡尔哦,” 安藤晴子撇过脸,慢慢地勾起嘴角:“他才不会舍得让螺丝刀陷入泥潭拔不出来呢。更何况尔虞我诈本就是他最擅长的本事。他上场,基本不可能错失利用公安去甩掉烫手山芋的机会。” 藤井眨眨眼,轻声问:“您想做什么?” 第93章 交叠的手被单方面地施力,藤井没有防备地踉跄一下,单膝触地,才维持好平衡。还没缓过神来,他的下巴就被带着凉意的手指抬起,纤细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的视线直直撞进纯黑的眼眸中,感觉自己好似被黑暗浓重席卷,如同一帆扁舟漂在狂风暴雨中肆虐翻涌的大海。 “看牢山本会。” 安藤晴子命令道。 藤井被那股气势碾压,只会怔怔地点头。 现在安藤晴子确定了,不管当初借助柏木凌子的引荐与螺丝刀会面,是不是山本会,最后梅斯卡尔也只会选择它。多项业务的大型□□组织,最适合他在这个场合中施展博弈的手段。 正好,公安正瞄准本城莲呢。 诸伏景光当晚联系了公安的上线,把交易连同拍下的照片一同汇报了上去。 联络员对收集的物证很激动,实体证据越多,就意味着埋伏许久的网马上要收了。 “就拜托你继续监视本城莲和成田充这边了。” 长相不起眼的中年男人道:“酒厂呢,有动静吗?” 诸伏景光摇头:“我没有收到任何命令,琴酒的行动小组也没有出动的迹象。” 中年男人沉吟。原本咋呼行动的鬣狗突然变得安静,或许不是在休息,而是在密谋着大行动。 诸伏景光从他的神色中察觉了异常,反问道:“是别的线发现了什么吗?” “说不好,” 中年男人给出模棱两可的说法,接着解释道:“不是不愿意告诉你,而是我们也不明白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所以没办法给你具体的指示。” “但确实有重大的行动即将发生,是吗?” 中年人叹了口气,把现有的情报告诉眼前值得信任的卧底警察:“我们只知道,梅斯卡尔和螺丝刀要合体出动了。” 诸伏景光紧缩瞳孔。酒厂中地位仅在朗姆之下的高级成员,一文一武,配合默契,酒厂制造的数起让公安头痛却无解的大案,基本都出自这二人的手笔。 “消息可靠吗?” 中年人慎重地点头。 诸伏景光很快作出决定,“那这段时间,我会回到酒厂的别墅居住。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可以尽早发现。” “难为你了,好不容易拿到代号搬出来松口气,现在又要回到群敌环伺、觉都睡不好的地方。” 中年人叹气。他作为过来人,能对卧底警察的艰难感同身受。他额外叮嘱道:“虽然多一双眼睛固然好,但要牢记,你的安全始终是第一位的,首要任务也只是盯着本城莲和成田充那一条线,不要为了搜寻额外信息而冒险。” 诸伏景光自然答应。 “对了,我的证人保护名单,可以加一个名字吗?” 诸伏景光抬起目光,“我至今为止还没用过,对流程不是很熟悉。除了名字外,还需要提供什么信息吗?” “啊?” 中年男人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话题,短暂地停了一秒,所幸马上反应过来:“如果你不想让对方知道的话,名字就可以了。不过,最好还是让被保护人秘密地到公安来一趟,有专业人员会告知他们平日生活中应该留心注意的事项,防止冷不丁地被偷袭。” 诸伏景光思考片刻,“还是先暂时添上名字吧。” “是因为不想让对方陷入时刻担心受怕的心情吧。” 中年人理解诸伏景光的顾虑,“虽然这个职业孤独终老的几率很大,但如果真遇到想要珍惜的人,为了对方也能生出许多可以继续下去的勇气,所以一定要好好保护对方啊。” 想起安藤晴子那双极深的眼眸,从容平和,有时却如此惊心动魄,极致又恰到好处的反差,诸伏景光的眼神不觉柔软下来。 不是她喜欢上了自己,不如说是反过来,是他被密林深处藏有勾魂漩涡的静谧泉水所吸引,继而被迷住。 她很聪明,早就猜出他的真实身份,却从不说出口,无言的默契让诸伏景光在相处过程很放松。或许是照顾怜惜他的心情,她对他的示好并不拒绝,这份对待是不是喜欢,诸伏景光自己也不确定,但他会努力,去留住喜欢的人。 就像对选择的工作一样,从警校起。虽不如性格各异的同期那般耀眼,可他就是凭着努力一路走到现在,一样成为警视厅公安中的精英。 中年人取出一只特制的信封,交给他,“写上名字后,就按之前教过的特殊方法封上。她的资料会随着你的档案封在严密管控的卧底资料保险柜中。如有不测,证人保护计划就会立刻启动。” “那就好。” 诸伏景光说,手指摩挲着略微粗糙的纸张,“不知怎的,听到梅斯卡尔和螺丝刀一起掺和进来,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你说得对,我的确应该更加小心。” 前线的卧底最能感知情况的危急程度,中年男人只能再三让他小心。 分别后,中年人用反侦察手段再三确认无人跟踪后回到警视厅的公安部。 他带着资料来到机密文档库,用虹膜和指纹打开双重保险,找到属于诸伏景光的柜子,把那个信封放了进去。 男人很快离开。声控的昏暗灯光探测不到声响,哒地一声跳到了关闭模式。 两个小时后的凌晨,保险库又被打开了。 一个残影飘过,从角落中取出一个微型摄像头,回放清晰地显示了那个被中年人打开的小柜子的具体位置。 收集到中年男人指纹的贴纸覆上感应器,柜门应声弹开。 第82章 checkmate(一) 降谷零这段日子时刻留意着梅斯卡尔。可是最近酒厂很安静,行动组被吩咐了待命,而情报组也像是进入了放假的清闲状态。虽然梅斯卡尔严格意义上算是情报组的人员,波本可以算是他的正经同事。但梅斯卡尔在组织的地位就决定了他可以不按照那套规矩来行事,他和螺丝刀两个人,踪迹根本无法定位。而且他们在组织中根本没有交情称得上是朋友的成员,两个人自成一派,独来独往,降谷零没有渠道去获取他们的情报。 那天朗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明梅斯卡尔接的任务肯定棘手。能让组织甚至利用上螺丝刀,也要把这个任务塞到他手上,很有可能boss认为只有梅斯卡尔的头脑能保证任务顺利进行。他不惜引起得力手下的不满,也要让这件事完成,显然涉及整个酒厂的核心机密。 但奇怪的是,当下组织里的人手全部闲置,连贝尔摩德都回到酒厂成员休憩的别墅中。难道说,梅斯卡尔觉得整件事只需要螺丝刀就足够了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boss召回所有行动组的人员? 诸伏景光在召集指令的几天前就回来了,凑巧一起回来的,还有组织内新晋的王牌狙击手莱伊。 接着,琴酒、伏特加、科恩、基安蒂、龙舌兰、卡尔瓦多斯,连库拉索都来了。 降谷零暗暗心惊,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有正式酒名的成员一同出现过,心中的红色警报疯狂拉响。 各有脾气的众人聚集在一起,免不了出现摩擦。然而梅斯卡尔始终没有露面,结果琴酒的火气一天比一天旺。 贝尔摩德也一直待着,虽然她带着饶有兴致的面容穿梭在这些杀手中。但降谷零敏锐地察觉到她内心的不耐烦,和一丝丝若隐若无的痛恨。 “那是因为那个女人和梅斯卡尔有仇,” 基安蒂某天在吧台喝酒时幸灾乐祸地说:“贝尔摩德唯一一次被boss处罚,就是梅斯卡尔的缘故。” “真的?贝尔摩德现在还是一样受宠啊。” “谁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呢?” 基安蒂随意地把喝空的酒杯侧放,用食指滚来滚去地玩,“哈,我是从没见过那个女人那么难看的脸色,真是大快人心。之后贝尔摩德夹着尾巴就逃到美国去了,再也不想和梅斯卡尔和螺丝刀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降谷零笑笑:“这样说,梅斯卡尔真是个厉害人物。” 基安蒂斜眼,眼角的紫蝶文身仿佛活过来一般,“波本,好心奉劝你一句。要想活命,就离那对男女远一点。” 降谷零好似没听懂她话语中的警告,纤长的暗金色睫毛很是无辜:“可我们是同伴,总要互相信任一点吧。” 基安蒂哈哈大笑:“他们可不会把除彼此外的人看成同伴。打手、雇佣兵,随便怎么说,如果有需要,管什么同是组织的人,只要方便顺手,他们会让你第一个去送命。” 话音刚落,整座吧台安静了一秒。 “基安蒂醉了。” 她的狙击手搭档科恩走了过来,压住她的肩膀,声音中没有感情起伏:“你该走了,波本。” “怎么,这话不能说吗?” 基安蒂用手肘抗开科恩,很不满地嚷嚷:“发生过的事实怎么不能说?!” “当然可以。” 轻柔的嗓音从门口传来,周围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房间里的杀手们像是一下子切换进警备的攻击状态,大多都站了起来。基安蒂的酒醒了,她的脸色变得惨白。 穿着休闲西装的高瘦男人双手插兜,悠闲地走了进来,“想不到大家都这么惦记我,竟有些感动呢。” 第94章 琴酒冷哼:“你把所有人叫了回来却晾在一边,难不成想要跟小丑一样万众瞩目地浮夸登场吗?!” “不错的提议,” 梅斯卡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么,在装好闪亮的灯球之前,就还请你在这栋房子再休息一段时间吧。” 琴酒拔枪,拉开保险,枪口直对对面男人的眉心。 梅斯卡尔毫不慌张,虽然笑着,但眼睛像是浸在千年寒潭的冰石。 一把一指宽的薄刃射来,如一道银白色的闪电,险险擦过琴酒握枪的手的动脉,没入黑色的真皮沙发。 琴酒又惊又怒,青筋暴起。 女人的身影灵巧地从二楼的盘旋楼梯口径直翻下,像猫一样从容地落地,身上满载着锋利的气息,“有人要打架吗?” 没人敢与螺丝刀在身手上一较高下。 她向前走一步,不少人随之退开,留出一片场地。 琴酒气得连握枪的手都在颤抖,但没有再抬起垂在身侧的枪口。 “那就麻烦你了,琴酒。” 梅斯卡尔微微上扬的语气仿佛是在笑,“亮畅一些也好,这里实在太暗了,我连大家的脸都看不清。唉,今晚的任务还需要人手呢,这下只好随便点人了。” 他抬起手指,很随意地朝几个方向点了点,漫不经心地拍手:“好了,跟我走吧。” 这么草率?! 降谷零心中大吃一惊。这难道不是高度机密的行动吗? 许多酒厂成员也是疑惑的表情。被梅斯卡尔点到的人慢慢地从人群中走出,降谷零看到了诸伏景光,他心里松了口气。 莱伊也在其中。他好像是替旁边被指到的人站了出来。但梅斯卡尔一点也不在意,没追究什么。 一共是六个人。 梅斯卡尔让他们开一辆小型面包车,跟在他和螺丝刀的车后。 漆黑的夜里,两辆车没有打灯。 开过七弯八拐的小路,他们停在一个小树林里。 有一辆卡车已经在等在那里了。 “第一批货都在这里了。” 卡车上下来一个花臂大汉,他朝领头的螺丝刀点头:“验吧。” 两个□□小弟把卡车的货箱打开一条小缝,螺丝刀闪身进入。诸伏景光只看见蒙着黑布的巨大笼子。 领头的花臂大汉点燃一支烟,慢慢地抽。 螺丝刀很快出来,她点了点头。 “很好,辛苦了。” 梅斯卡尔流畅地说出交际辞令,让跟来的六个人从面包车的后备箱取出两个箱子。去取的诸伏景光手上一沉,从晃动中的声响判断,应该是金块。 两个箱子,好大一笔钱。 大汉却不伸手接过,他面色阴沉地说:“运送成本涨了,所以交易价格变了。” “哦?” 梅斯卡尔挑眉:“封路了?” 大汉用脚尖踩灭烟头,“跟你们无关。” 梅斯卡尔低低地笑了,手抚上这段时间劳累的后颈,“有个眼神清明的人坐在上头,还真能省不少力呢。” “什么?!” “我是说,你们还能继续把货送到了,真是聪明。” 他甩开手,“好啊,我们会付了这笔多出来的钱。不过我们的交易还没结束,涨价也别太过分,看着打个折吧。” 酒厂的boss敢阴他,大出血就当是个教训。付完多出的这一笔钱,酒厂的资金链可得周转不灵一段时间了。 大汉最终拿到三个沉重的交易皮箱。 “去拿货吧。” 梅斯卡尔对身后的六个人说,“随便找一个开车,剩下的进到货箱里押送。” 一个夜间视力极好的成员去开车。诸伏景光在莱伊身后,跳进货箱内,数个盖着黑布的大型金属笼子摞在一起,相隔的间隙只容一人通过。 诸伏景光选了最里面的角落,那是个视线盲区。 当门关上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车开始移动,在发动机声响的遮掩下,诸伏景光小心地掀起一角。 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诸伏景光俯下身,瞪大眼睛仔细辨认。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生理机能准确地调节光线对比,笼子里好像躺着数个长条形的生物。 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 这时,车开到颠簸的土路上,金属笼子互相碰撞。诸伏景光赶忙扶住笼子的栏杆,稳住身体。几分钟后,车开出了那段不平的道路。当诸伏景光正要收回手时,突然发现一只充满惊恐的眼睛出现在他的手旁边! 圆圆的瞳孔,眼白的血丝清晰可见。 极其恐怖! 诸伏景光被骤然出现的眼睛吓了一大跳!他差点条件反射地叫出声,但马上死死地咬住下唇,强行把冲到喉咙的叫声吞下去。 他大口喘气,捂住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等做好了心理建设后,诸伏景光才再次像笼子里投出目光。 接着,更恐怖的事实展现在眼前。 笼子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还有不少外国面孔!大多处在麻醉之中,但有几个已经恢复清醒,估计是被刚刚的颠簸震动导致的。 先前靠近笼子边缘,吓到他的眼睛,其实是在朝他拼命求救! 诸伏景光被震撼到手脚冰凉,心底燃起愤怒。 酒厂到底要把这些人带到哪里去?!究竟要做什么?! 他颤抖的手指摸上别在腰后的手枪。 被另一只手挡住了。 诸伏景光猛地后退,挥出拳头,却被轻松挡住了。 是莱伊。 “你想做什么?”他叼着烟,轻声问道,“苏格兰。”、不是别着樱花警徽的诸伏景光,他现在只是犯罪组织的成员苏格兰威士忌! 男人放下拳头,动作迟缓地像重伤的猛兽,每一秒都要费劲体内所有力气。 “没什么。” 他的嗓音已然沙哑。 卧底任务不能半途而废! 诸伏景光转过头,闭上眼,不去看身后求助的目光。 “那就好。” 莱伊的语调很平静,他拉下黑布,挡住笼子内的视线。 第83章 checkmate(二) 一路无言。 货车驶进东京市区,最终在一座仓库外停下。梅斯卡尔让六人把所有笼子都运进仓库内,众人摸黑把笼子挪到他指定的位置。仓库内的其他物什全部被深色的塑料布和尼龙绳牢牢地捆在一起,从外观上很难判断底下是什么东西。 然后,梅斯卡尔宣布今晚的任务结束了,让他们自行回到别墅去。 “就这样吗?” 诸伏景光忍不住确认道。整个过程简单随便到难以置信。这种程度的押运任务,从操作难度上根本用不到有正式酒名的成员来做。 “嗯。” 只要不挑衅他,梅斯卡尔就跟温润的好脾气先生看上去没什么差别。他用耐心的口吻解释道:“大多复杂到眼花缭乱的计划,动手做起来其实异常简单呢,只需要在恰当的地方施一点点力罢了。就好比,想要一幢楼坍塌,最简单的方法只需要敲掉一根柱子。但关键是,你得先了解整栋房屋的架构,搞清每一根柱子的承重力,这些复杂的地方,” 他指了指自己,“就是我的工作,而你们,就负责执行计划的挥锤子。” “boss一点也不希望这次交易有搞砸的风险。所以他觉得每一个酒厂能打的重要成员都得出力,保证运送过程不出一点差错。” 他含笑地看着诸伏景光,“当然了,也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这些被特意带来的人,boss一定有特殊的用途,恐怕凶多吉少。 “所以结束了吗?” 莱伊开口:“我们能从别墅里离开了?” “啊,你正好提醒我了。” 梅斯卡尔一敲手心,掏出手机给boss发邮件:“别墅现在谁都不能出去,而且你们六个人回去的路上要相互监视哦。” 这是下了禁足令。 “在任务结束确认安全之前,就麻烦你们大家继续同居一段时间了。” 梅斯卡尔笑吟吟地说:“都是为了组织,稍微体谅一下。” 诸伏景光的手心一片冷汗。居然还需要更多「货物」…… “什么时候再来?” 他喃喃地问。 梅斯卡尔挥挥手,不在意地回道:“我会来别墅通知的。”、回程的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 诸伏景光当晚噩梦连连,早上起来拿起枕边的手机查看,发现信号完全被屏蔽了。 整栋别墅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牢笼。 没过两天,梅斯卡尔又来了。同样随意地点了几个人,这次降谷零被选中了。 当晚,诸伏景光专门等到他回来。降谷零的脸色很难看,而且他从诸伏景光的脸上阅读到上一次也是这样的事。 令人毛骨悚然。 就算抛开警察的身份,亲眼看到自己的同类居然像待宰的肉猪一样买卖,哪个人不会心生恐惧。 这段时间,诸伏景光一直在思考该如何拯救那些人,怎么把消息传递出去。这栋别墅里都是酒厂的眼睛,他仔细观察后发现,一切寸步难行。禁足令一下,没有了网络,酒厂杀手的注意力自然挪到了他人身上。 第95章 生活的难度一下子变成地狱级,令人身心俱疲。 梅斯卡尔总是隔一两天来一趟,数下来,竟有十多次了。 随机选人导致的后果是,某些人被点到过好多次,还有人一次都没有出过门。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在之后参加过运送任务。他们在第二次的时候认真估算过一趟交易买卖了多少人,估算下来,梅斯卡尔手上大概有一百多人了。 目的地总是那个仓库。但他们第二次把笼子们搬下车时,之前笼子的数量少了大概三分之一,说明至少存在第二趟转移。或者说,酒厂需要用到这些人的地点就在附近。 在这东京的市区内。 降谷零终于找到机会,把紧要情报送了出去。 这么多人生活在同一栋房子里,消耗日用品的速度很快。于是在下一次快递小哥来时,等在客厅装作阅读的降谷零就去签收,同坐在客厅的诸伏景光为他打了掩护,趁所有人不注意,把一个半个指甲盖大小的信号卡放进快递小哥乱糟糟的随身腰包中。 行动很顺利。信号卡带着特殊的发射波段,能被警察厅公安部的检测仪找到。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希望公安警察能快一些动手,尽可能救下被酒厂带走的一百人中的绝大多数。 、仓库的门被打开,一大群人涌入。 trapnest的鼓手直木兴奋地大叫:“这次巡演要用到这么多道具啊!” “是为了配合新专辑的宣传,所以特地拜托公司赶制了许多全新的道具。” 经纪人竹田说:“你们得加油,不许辜负工作人员的努力啊。” “知道啦。” trapnest的四人态度各异地回答道,直木和蕾拉兴致很高,巧和莲只是附和出声。 直木和蕾拉一件件看过去:“哇,居然还有真的铁笼,” 两个人围着笼子敲敲打打,指甲弹在金属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真坚固。” “巡演的主题是trap,笼子也是陷阱的一种,” 莲插着兜走过来,懒洋洋的,“去试装吧蕾拉,你的裙子全部理出来了,而且改装师在那边等你了。” 蕾拉做了个鬼脸就跑了。直木就拉着莲喋喋不休地说着新道具的好玩之处,本城莲最后找了个理由把他支走了。 他独自一人,神色冷硬。夹克的袖子长到盖住手背,只留指尖伸出,随着走动的脚步,随意地划过一件件道具的表面。 最后停在一顶夸张的舞台帽子上。他手指一翻,从帽檐中刮出一小袋白、粉,迅速收入自己的口袋中。 自从娜娜选择梦想不肯为他妥协开始,本城莲对毒品的需求量就越来越大。 爱人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而自己也无法把音乐事业放到爱情之后,两人不能相互理解,相互妥协,凑在一起只剩下折磨。可本城莲知道,他们都做不到放开手去寻找新的适合的爱情。死结不会因为忽略掩盖而自行松开。反而越来越紧,他只能借助外物来逃避。 如果他和娜娜如果谁也不改变,只会走向彻底地崩溃。本城莲的毒瘾逐渐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不吸,食的话,手就会抖得连吉他也弹不了了。 忽然,一伙人闯进来。cookie的工作人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叫起来,结果黑洞洞的枪口就直接指着他们的脑门。 “快速封锁!” 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壮汉快步走过来,“把找到的人全部带过来!” 还在试装的乐队成员连带着助理被一齐被拉了出来,被拿着枪的入侵者们围在一个角落。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家不知所措。芹泽蕾拉瑟瑟发抖,她的助理虽然也很害怕,但还是奋力展开手臂,把她保护在怀里。 这群人,除了看住trapnest众人的几个,把堆放的舞台道具翻得乱七八糟,乐器和音响的防尘布统统被掀开,连衣装间也没能幸免,干净的衣服被丢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他们显然在寻找什么,但始终没有找到。带着耳麦的西装男们一个接着一个朝领头的黑西装摇头。 “再去找一遍!我就不信他们会凭空消失。” 黑西装咬牙切齿,像是要咆哮但强忍下去的模样。 “探测仪扫过了,没有一个热反应。” 另一个人说,“也没有探测出鲁米诺反应。” “密道呢?机关呢?” “上了声波扫描。” 对方摇头,“什么都没有。” 领头的黑西装深呼吸,想要抑制住愤怒的情绪,他的失望和压力写在脸上。 监控的有效范围只能看到必经主干道的车流,看不到需要拐到小路上才能进来的车辆。警察厅的公安们提前看了这一个月来的监控,的确看到了符合情报的货车驶入驶出。但除此之外并没有检查到第二辆可疑车辆。 在没有第二条入口车道的情况下,他们判断需要营救人质应该还在被运放的仓库里。 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黑西装走到trapnest的众人面前:“请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里?” 经纪人竹田尽量壮起胆子,瞪大眼睛。 黑西装亮出警察手册,白底黑字的「警察厅公安部」跃入眼帘。 拥有调查权、搜查权、逮捕权,和大量不受限制的侦查手段。不用说是娱乐圈的明星们,就算是政界重要人物,也得乖乖配合这些公安警察。 连一之濑巧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程度,他悄悄看了一样本城莲,大名鼎鼎的吉他手现在十根手指都抖得离谱。 黑西装用无法商量的口吻命令道:“带走。”、这时,仓库门口突然传来冲突的声音。 第二批警察带着大量支援破门而入。 “怎么回事?” 黑西装皱起眉头,厉声朝手下质问。 “在下是警视厅公安部隶属缉毒科的柴田,” 来人同样掏出警察手册,“抱歉,我也要把这里的人带走。” “那就跟警备局去打报告。警视厅公安还无权使警察厅让步,” 黑西装直接拒绝,他无视绕过警视厅的柴田警官,朝门口走去。 黑西装的手下示意trapnest的人开始移动。 “您总是这么着急,前辈。虽说效率至上,但慢一些才能把事情看完全,” 柴田转过身,“恐怕这次您不是能做出决定的人。” 黑西装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停住脚步。 “您还是接吧,” 柴田让手下带着装备和缉毒犬进入仓库,“老规矩,先搜身,再收集毛发做毒理反应。” “我们已经控制了成田社长,” 柴田警官露出一个分外冷漠的微笑,好似面对罪犯一样,语调如叹息般:“所以,请好好配合。” 第84章 checkmate(三) trapnest的吉他手本城莲吸、毒被逮捕的新闻几乎让日本所有的媒体原地爆炸了。记者撰稿和各路小道消息在社交网络疯狂传播,推特趋势前十条都是这件事的相关词条,高居不下。 藤井打开网络直播,警视厅正在进行公开记者会,针对此次逮捕多达数十人的毒品重点打击活动,深蓝色警服的发言人一本正经地进行具体说明,不过实时弹幕上基本上全是trapnest粉丝和正义路人的刷屏战斗。 话题度拉满。 安藤晴子端着白瓷茶杯,停在藤井身后,瞧了一眼。 “梅斯卡尔这次大获全胜啊,” 她笑着评价,语气轻柔得好似随着气旋向上飘的羽毛,“恭喜他了。” 藤井一蹬地面,座椅唰地旋转半圈,他还是保留下黑客时期的一些小习惯。青年手肘抵在椅子扶手,手掌拖住下巴,半抱怨半撒娇地叹气:“晴姐,别剧透啊-我还想留点悬念呢。” 安藤晴子好脾气地退让,不说了。 藤井撇过头,屏幕上的发言人被闪光灯包围,他托着腮,头脑风暴试图拼出表层零碎信息下的真相。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上楼,找到站在小扶梯上整理书籍的安藤晴子,“晴姐,对下答案吧?” “想明白了?” 安藤晴子用毛刷轻轻拂去落在书上的细尘,并没有把眼光从书架上挪开。 “还不知道对不对嘛,” 藤井帮忙扶住小扶梯,抬起头,圆圆的瞳孔闪着光,“虽然结果提早放出,但还是可以讨论一下解题思路的。” 他把理清的条理慢慢地说出来:“梅斯卡尔会选择山本会,根本原因是这个组织早就被警察盯上了。通常情况下,黑方会避免在警方眼皮子底下操作的高风险做法。但有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黑方内部存在更有威胁性的目光。” “酒厂早就不安全了,光说在日本,就存在多少个卧底间谍啊。梅斯卡尔这次被强塞的可是足以挑战所有正道组织底线的任务。要是一不小心出了差错,那就翻车了。但要完全瞒住组织内暗处的眼睛单独行动,也存在百密一疏的可能,” 藤井越说越觉得,这里有一种莫名但诡异的打工人艰辛感:“梅斯卡尔和螺丝刀独来独往,从不和同组织的人有过多接触。如果就为了这一个计划大张旗鼓地把所有卧底事先揪出来,加班的工作量未免有些夸张。” 第96章 “我可不觉得梅斯卡尔和螺丝刀是那种会乖乖听话的顺手部下,” 安藤晴子不禁笑了,就着站在扶梯上的高度差,轻轻刮了一下藤井毛茸茸、看起来手感就很好的发丝,“比不上我家的。” “那是两匹不受控的野马,非洲自然保护区内最烈性、随时会暴起伤人的那种。” 藤井可爱地向上翻了一下眼睛,努力为自己和不在场的同僚们声援:“我们可是温和又心怀理想的有志青年。” “口条这么顺啊,那干脆拍个励志广告片好了,十代应该会蛮符合这个主题。诶,需要帮你们选个吉祥物么?” 藤井半月眼,赶忙把跑偏的话题拉回来:“总之,那两个人肯定不会按常理出牌啦。如果有个一箭双雕的方案就好了,既能交差,又可以除掉讨厌的眼睛,本着这样的目标,梅斯卡尔盯上了被警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山本会。山本会的毒链在警方严密盯梢下,连运输线都被公安摸清了。而他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在没有收集到完整证据链之前,警方是不会动手的。于是梅斯卡尔将计就计,把真正的买卖人口换到这条运输线上。当警方的注意力过分集中到毒链时,他们的视野就狭隘到看不清除此之外的东西。他们会盯着粉末的运送方式,却很难注意到那种包装之下,里面装的已经是完全不同的货物了。” “同时,他把那个仓库伪装成引出敌方组织的巨大诱饵。运输货车的路线被规划得恰到好处,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监控记录,参与队伍的成员通通采取严格的保密措施。全套的戏做下来,组织里的老鼠们应该动了大半。那些被派进来的卧底们能力应该不会太差,绕过流程上的监视联系各自组织的上线不会是太难的问题。” “不是动了大半,是全部动了。” 安藤晴子很平静,“看着梅斯卡尔停不下来的运货车,再坚韧的正道人士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这样的陷阱怎么逃掉呢,只会落到全军覆没的下场。他们啊,要是心底没有一点正义的理想,是无法从冰冷肮脏的污泥中坚持下来的。” “因为酒厂要的人实在太多了。” 藤井的脸色此时也变得有些不好看,“晴姐,雪莉的药真的需要这么多人去试吗?” “呵,我想乌丸可能是最想这么做的人。不过,凡是有点脑子的卖家都不会按照他的心思交易。钱重要,命更重要。现在还有哪个敢在这里违反我们定下的规矩?” “那梅斯卡尔怎么?” 安藤晴子的眼角弯成媚媚的弧度,神情就像揭秘恶作剧时故意留悬念一样诱人,轻声说:“谁说,他手上就一定有这么多人呢。” “诶?” 藤井瞪大眼睛,被点醒的恍然大悟:“啊——诶?!” “等下,” 他拼命深呼吸,差点语无伦次:“梅斯卡尔来找我们了?!” “来借几个演员,排几场戏。” 安藤晴子说:“几年前在贝尔摩德案中的短暂合作,他和螺丝刀配合我们的行动,拿到双赢的结果。这次礼尚往来,我们也可以配合他们。毕竟跟聪明人打交道,不会吃亏的。” “所以,我们的人装成被买卖的人口,等送到成田充的仓库后,在偷偷地溜走,造成贩卖人口失踪的假象?” “嗯。” 安藤晴子眨了一下眼,“还顺带拿走了一点成田充的小玩具。” 藤井瞪大眼睛:“也就是说,成田充留在那里的货,一点也没有留给警方做证据吗?!” “不好么,成田先生可是能借此很快从公安那里脱身呢。” “那,东西最后跑到哪里去了?” “给梅斯卡尔了。” 安藤晴子轻描淡写地说,“我们又不需要,做个人情也罢。” “那真就好心白出力吗?” 藤井不相信,吐槽道:“这么大善人着实太不符合晴姐的风格了。” “哈哈。” 这下,安藤晴子忍不住扬起脸笑出了声。她点点头,声调微翘:“确实,是大恶人呢,就会无利不早起。” 藤井歪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等着老板继续解密。 “有点私人恩怨,” 安藤晴子淡淡地说:“这两人顺手替我出了口气。” 她的眼神放远了一些,却没有变得飘忽,迸发出的力量如同能穿透一切的子弹。 藤井垂眸,保命的直觉让他闭上了嘴,不再追问。 “不过,这还没有演到这场戏的高潮呢,现在就离场未免不够尽兴。” 藤井吞咽了一下,小心地问:“还有什么?” “冈崎真一,是时候派上用场了。”、晚上安藤晴子回到住所,例行检查之后,她在沙发边的地板上坐下,单手拉开茶几下的抽屉,取出一只信封。 很简单的白信封。 淡黄色的顶灯投光下来,压在素白的纸面上,竟透出灰色的浑浊味道。 安藤晴子从信封的缺口中抽出一张纸片。 字迹稳重温和,笔画横钩,组成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安藤晴子】 只有这一个名字。 黑色的墨水如同深渊,其余的空白就好像与之反差的光明,将其团团围住,想要温暖黑暗中的冰凌。 微黄的光映在安藤晴子的脸上,像是一层看不清真容的纱。 真稀奇,这世上居然还存在想要保护她的人。 艾蕾娜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螺丝刀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夺人气势,丝毫不输家族内从小培养出来最顶尖的那一批杀手。 “您不按常规,孤身来到这里,希望不是抱有挑衅我们的想法。” 她目光直视,威胁的意味不加掩饰:“用大人的名字敲开基地的大门,您是第一位。” “如果真想寻死,我会找个更有创意的方式。” 螺丝刀耸肩,毫不在意,“我们手上的确有跟琪娅拉·彭格列阁下可能会在意的东西,以这个东西为契机,想谈一谈合作。” 艾蕾娜不吃那一套,打断道:“那您应该去专门谈生意的地方。恕我直言,您现在的行为是在给梅斯卡尔先生找更大的麻烦。” 螺丝刀手一翻,大大咧咧地靠着椅子上,笑得意味深长:“看来,帕伦蒂女士做不了主啊。” “也是。” 她煞有其事地点头,眼眸染上嗜血的意味,“或许我应该直接去拜见琪娅拉阁下。” 艾蕾娜冷笑一声,脸硬得像一尊石雕:“送客。” 屋内的战士一齐朝螺丝刀的位置袭去。 螺丝刀利落地翻身,灵巧地避开从不同位置出手的招式。她停在大厅中央,却没有拔出武器,仍旧盯着坐着的艾蕾娜。 “我可没开玩笑。在机缘巧合之下,我曾去过格洛里亚家族在纽约长岛的房子,” 短发的女人舔了一下嘴角,压低嗓子:“那里,有一个全是油画的房间。” 艾蕾娜勃然色变,唰地一下站起来,方才的冷硬荡然无存。 螺丝刀继续开口,还是慢悠悠的语气:“那个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幅女人的画像,黑色长发、脸上还有一个刺青。正巧,”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跟我们偶然间发现的一个女人,长得非常像呢。” 螺丝刀手腕一抖,准确地将那个信封掷进艾蕾娜身边战士的手中:“正是因为不想让琪娅拉阁下受到惊吓,这才先来拜访帕伦蒂女士。现在,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吗?” 第85章 checkmate(四) 继trapnest全线崩盘后,与之颇有渊源、同样创造了销量神话的朋克乐队black stone也卷入了最近的时政头条。 black stone的贝斯手冈崎真一在和他人吸食大、麻时当场被捕,逃都来不及。更让吃瓜群众大跌眼镜的是,出入警视厅的除了负责此案的律师,居然还有未成年保护协会的。 这就意味着冈崎真一公开的已经成年的年龄是伪造的。警视厅的发言人在面对公众汇报时,着重强调了冈崎真一涉及重大案情,面容之严肃,口吻之严厉,无一不暗示着冈崎真一所犯的条例绝不仅仅只有现在能通报出来的内容,这让刚出道、还没巩固好粉丝基础的black stone一时间被民众口诛笔伐。 大崎娜娜成了最近话题度最高的女人,继未婚夫吸、毒被捕后,同乐队的成员也出了一样的事。 black stone的巡回演唱会直接取消,广告商一同撤回,造成了极其恶劣的舆论影响和经济损失。 但她没有被打倒,在black stone宣布停止活动的同时,大崎娜娜宣布单飞,会继续以个人的名义发唱片跑通告。 在这个风口浪尖之际,她的举动无疑让关注trapnest和black stone事态发展的人把火力全部集中她一个人头上。大崎娜娜的口碑开始两极分化,社交账号底下谩骂和支持齐飞,随便一条动态就能引发娱乐圈爆炸般的关注。 trapnest则低调行事。发布会上,乐队宣布暂停活动,所有成员将会认真反省,本城莲更是在公开道歉后主动进了戒毒所。这招以退为进保住了粉丝,路人缘这种东西,在出了恶劣的社会事件后暂时不是他们能考虑的事。 第97章 幸好之前一之濑巧并没有选择让乐队上综艺去博好感,路人对trapnest的印象只是一个歌不错的团体。只要复出时有好歌,口碑会慢慢回来的。 总算没人彻底走上绝路。 而冈崎真一之所以被继续扣押,完全是受到柏木凌子的牵连。 虽然当场被捕的没有别的卖春少年,但接到民众举报的公安在例行检查柏木凌子的电脑时,发现了未关闭的暗网网站,顺着那条线,查出了别的未成年少年的真实姓名和地址。可是正当公安赶过去逐一逮捕时,发现一个叫阿智的少年被杀死在自己的公寓内。 很明显的帮派手法。 这下事情大发了。 计划出现意外,发现生命受到危险的柏木凌子最终扛不住公安的审问,交代了山本会在毒链和人口买卖上的事。 这证明了当时和柴田撞车的警察厅黑西装公安获取的情报无误,有更严重的犯罪事件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形势太过严峻,公安内部没有因为这段时间外界扭转的正面舆论而产生放松,反而气氛降到历史新低点。 因为,不管是缉毒行动,还是解救被卖人口的突发行动,都没有取得预期的成果。 敌方很可能早就看穿了警方的举动,将计就计,如同把玩老鼠的猫,优哉游哉地戏耍警方。 这样的结果同时也昭示着,送出人口买卖情报的卧底内线,已经被敌方发现了,他们的性命危在旦夕! 、梅斯卡尔今天又来了酒厂的别墅。黑色休闲西装的男人单指甩着钥匙圈,含笑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酒名成员从楼上下来,陆续汇集在大厅内。 螺丝刀站在梅斯卡尔稍后一些的地方,罕见的精神奕奕,脚边有两个他们刚带进来的大密封箱。 别墅内的酒厂成员远远地站在这两人的另一端,形成泾渭分明的界限。 “人来的差不多了,那我就开始宣布吧。” 他笑着打趣道,“要是再多等几秒,某人就要暴起打人了。” “少点废话。” 紧身背心的女人用手指把额发全部顺到脑后,抽出别在腰后的枪,利落地装满上膛。 贝尔摩德兀自歪歪斜斜地靠在旋转楼梯的扶手上,嗤笑一声:“瞧瞧这阵势,怎么,要内讧吗?” 梅斯卡尔看着她,也扬起嘴角,“不,是清理门户。” 螺丝刀枪口朝上,放出示警的第一枪。惊天的响声彷如裂锦,打破了大厅内沉寂的表面。 大多数人条件反射地躲闪,想要掏出自己的武器,但下一秒,异变突生。 一批埋伏好的武装人员突然现身于二楼,端着狙、击、枪,楼下的每一个成员。除了梅斯卡尔和螺丝刀外,眉心或心脏都出现了一个稳定的红点。 快到根本来不及自救扭转劣势,楼下的成员只好举起双手,以示顺从,暂时稳住状态。 贝尔摩德惊诧之下脱口道:“boss的私人保镖怎么会在这里……” “bingo!” 梅斯卡尔草率地拍了几下手,作为回答正确的反应,“因为项目出了点问题,boss发了大脾气,命令今天之内一定要把组织内的隐患全部去除。我可没有自信控制住这么多人,就请boss把这支队伍调了过来镇场。” 贝尔摩德嘲讽道:“你是总负责人,出了问题就只会把错误推到别人头上么?” “跟我有什么关系?雪莉不还是好好收到了快递,这会儿正在开箱呢。” 梅斯卡尔为难地摊开手:“不过呢,因为这个房子里某些人的缘故,她可能得等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收到第二批小白鼠,boss能不发脾气吗?”、警方已经得知山本会是小白鼠的运输上家,第二期交易被迫中止,酒厂的核心研究进程被打乱了。 贝尔摩德金发下瞳孔紧缩,搭在楼梯上的手死死地扣住木质雕花。那个宫野家,造出困死她的银色子弹还不够,现在居然还真的做出了第二种实现那种目的的药了吗? 梅斯卡尔的任务内容她早就知晓,但贝尔摩德却想不到boss到底要了如此数量的人参加第一轮试药。这样大规模的临床试药,boss显然对雪莉研制出的药物分外有信心。 一旦雪莉的药成功,第一代银色子弹实验中唯一存活下来的贝尔摩德,价值会跌得比自由下落更狠。 她暗自咬紧后牙,想起时不时折磨自己的药物副作用,不由得更恨。 而在被狙、击、枪控制住的酒厂成员耳中,梅斯卡尔的一番话显然点出了这场戏的重点——抓内奸。 “明明都是见过好几年的旧面孔,现在却要重新认识,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迎新见面会呢?”梅斯卡尔舒展了一下身体,以放松的姿态起身,好整以暇地扫视了一圈:“真有意思。” “有没有主动上台做个自我介绍的?” 他稍微提高了声音问道。 无人开口,对面的人们冷眼看着他。 看着手腕上的秒针走完一圈后,梅斯卡尔抬起头,“看来,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勉为其难,做个主持人吧。” 他把双手背到身后,在来回踱步中开始介绍:“第一位呢,履历丰富到令人惊叹,我都不敢相信这位居然会屈居于此。不过当我查清楚后,差点为这位背后弯弯绕绕的家族史笑出声来。嗯,他的确与我们的组织结缘匪浅呢。” 梅斯卡尔握拳轻咳一下,似乎要掩盖嘴角忍不住溢出的笑意。不过他马上调整过来,继续讲述:“十四年前,有个叫赤井务武的私家侦探来调查羽田浩司案,屡次阻挠组织的重要行动,boss烦不过,设了个圈套把他处理了。不过,这位赤井务武不是普通人,他是mi6的高级特工,是为了好友、羽田浩司父亲的委托,才辞掉工作追查组织。基于这个,当boss之后追踪他的家人时,所有的信息都无效了。住址是假的,赤井务武的妻儿莫名消失了,他们好似在一刹那变成了透明人,在社会上的过往全部被抹去。” “线索断了,于是boss只好放弃了追查。但赤井务武的妻儿又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蒸发了,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用不着fifty fifty(五五开),百分百就能把他们从隐身衣下拽出来。” 梅斯卡尔轻笑,“其实最好找的就是赤井务武的妻子,她同样是一名mi6的高级特工,在社会上留下过深刻的痕迹。这位极其出色的女士深受mi6体系影响十几年,就算隐匿起来,行事手段也充满了习惯带来的味道。于是,我找到了她。” 梅斯卡尔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照片,在大厅新装的高功率吊灯下,清晰地展现出一位金发碧眼女子的面容。 “请让我来郑重介绍这位女士,她叫赤井玛丽。不过,现在她正在用结婚前的旧姓,我还是称呼她为世良玛丽比较合适。” 梅斯卡尔笑眯眯地掏出第二张照片,“世良玛丽女士和她的女儿生活在一起,这个女儿是她和赤井务武的第三个孩子,叫世良真纯,在上中学三年级。” 照片上的两个女人,眼窝下方都很罕见地形成一种凹陷,看上去就像是浓重又锐利的下眼线。 众人的视线不觉集中到屋内拥有同款下眼线的人身上,站在莱伊身边的人慢慢后退。 “世良女士的第二个儿子,在羽田浩司死后成为羽田家的养子,现在正扛起家业在将棋的路上奋斗。” 梅斯卡尔不住地赞叹,“很敏锐、很敏锐的直觉。我很少有想要跟人好好交手一番的冲动。但他似乎打定主意只在正常世界中生活,着实可惜。这位羽田秀吉先生是个十足十的聪明人,恐怕他在羽田浩司案中学到最深刻的教训就是明哲保身。在黑白对决的形势不明朗时,他不会对某一方有任何偏颇,所以我不是很担心他。” “在说赤井家大儿子前,我还想向各位介绍一下世良女士的姐妹,这部分跟我们组织息息相关,也是最精彩的部分。” 梅斯卡尔打了个指响,二楼突然出现一个被武装人员带过来的女人,淡栗色的长发,温婉的面容,她的双臂被牢牢地控制在身后。 “这位是宫野明美小姐。我担心这里的大家记不得组织里有这样一位美丽女士的存在,只好请她来专门来一趟。” 梅斯卡尔转过身,语气中怀有歉意,“实在不好意思,今晚为了您的安全,我只能采取略微强制的手段请您待着这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我想宫野小姐会对我接下来说的话感兴趣,而且我能保证,您今晚会平安走出这里的。” 总算把世良家的一半铺垫完,梅斯卡尔双手插兜,“世良玛丽女士有一个妹妹,叫世良爱莲娜。她是个药理科学家,嫁给了同为药学博士的宫野厚司,以宫野爱莲娜的名字定居日本,然后,与丈夫一起,加入了组织。” 房间里静得连一枚针掉落都能听得见,所有人都在听着梅斯卡尔的故事。 “宫野博士,两位,都为组织做出了巨大贡献。奈何命运不作美,两位天才葬身于大火。万幸的是,宫野博士的女儿们依旧在组织内。在组织照顾她们成长的同时,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两姐妹,都为组织付出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重要回报。” 第98章 “雪莉,身为科研组的领头人,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而明美小姐,虽然在世俗眼光中不如雪莉耀眼,但也确确实实是难得的冰雪聪明。她能分辨出她的男朋友——当然,从家庭关系上说,是她的表哥——的真实颜色,也多亏了她,我才能定位出世良玛丽女士的大儿子隶属的组织在这儿的全线分布,从而一一拔出。” 这时螺丝刀一脚踹翻脚边的一个半人高的大箱子,血淋淋的断肢残垣滚落出来,宛如尸山。 “都认识吗,诸星大先生?” 梅斯卡尔笑容未变,浮于血腥气越来越浓的作呕味道中,“感谢您在这段时间居住在这里的配合,让我们在一开始就收集到你房间里的毛发,与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的dna比对。 需要我把检测报告发一份复印件给你么,全家是mi6但自己是fbi的赤井秀一先生?” 第86章 checkmate(五) 二楼的枪手在猝不及防之际,朝赤井秀一猛然开了枪。 然而长发的男人身形微微一偏,恰好躲开了这一发的子弹。但高速子弹带来的气劲还是划破了他的肩膀。 梅斯卡尔吹了一声赞赏的口哨。 琴酒反应极快,抽出枪要瞄准正要突围的叛徒。 但螺丝刀更快。她左手持枪右手拿刀,欺身迎上去。银光一闪,密集的刀光就把赤井秀一卷了进去。 两人的动作快到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旁人根本无法干涉其中。莱伊是组织内闻名的狙击高手,但直到今天之前,无人知道他还极其擅长近身格斗。 但他终究只能在螺丝刀手上撑住几招。紧身背心的女人动作不急不缓,手上的刀刃却总能伤到赤井秀一每一式的发力部位。而赤井秀一的拳脚始终难以逼近螺丝刀的要害。 短短交手间,赤井秀一的身上就染满殷红。 赤井秀一暗道不好,这样下去只会拖垮自己。他无视锋利刀刃的威胁,往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汇出一记重拳,意图逼开螺丝刀,留出一定空间转身,至少要逃出这所房子。 可他的动作轨迹完全被动态视力出色的对手所看穿。螺丝刀左手一横,指尖扣动扳机。特制的消音枪口低低一声,赤井秀一的右臂中弹。他闷哼一声,身体刹那间失去平衡,动作立即出现短暂的停滞。 螺丝刀抓住空隙,一举打断了他的右手肘关节,接着闪电般扣住他的肩胛,往地上狠狠地甩去。 落点把握地极好,她顺势卸掉他另一边身体的重要关节。紧接着四发子弹打在他的手上,同时右手的刀刃在腿部用来行走的肌肉上全部洞穿。 一连串废掉对手行动能力的动作,只花了她三秒。流畅的攻势早已摆明了螺丝刀的境界比赤井秀一高出一筹不止。 “真没意思。fbi的都这么不能打吗?” 女人不屑,“还被叫成王牌特工呢,亏我还稍微期待了一下。现在看来,花在找你们这帮废物的行车时间远比实际收割的时间多太多了,简直浪费。” 她一甩发丝,往日里懒洋洋的模样消失殆尽,瞳孔中尽是无人可挡的快意,“下一个。” “是是。” 梅斯卡尔纵容她的要求,“那我就不做多介绍了,直接报名单吧。” 螺丝刀用最后一发子弹打翻第二个箱子,诸多头颅滚出来,“mi6,cia,日本公安,谁的上线,自己认领。”、诸伏景光闷声不响,背上生出豆大的汗珠,立刻湿透了薄薄的衣衫。 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上线、那个中年男人的脸! 暴露了!暴露了! 螺丝刀饶有兴味的目光,如同玩弄猎物的凶恶猛兽。 她向来不关注跟自身无关紧要的人,狩猎的时候除外。只有猎物出现时,她才会注意到别人的脸。大部分酒厂成员的面孔,即便以前在某些场合打过照面,螺丝刀也记不住。 她跨过地上动不了的赤井秀一,走到剩余的人群前,逐一打量。 有人在血腥沉默中先扛不住。 螺丝刀在诸伏景光左侧方停下,把打空了的枪仍到一旁。 “hello,” 她嗓音低哑,说话时像是含着笑,与梅斯卡尔的腔调一样,“introduce yourself,please。” 逃不掉了。诸伏景光脖颈后的毛全竖起来了,他头皮发麻。梅斯卡尔抓到他的上线,就说明他绝对知道自己是公安警察。 是不是自我了结更好,至少能保护剩下的人。 诸伏景光闭上眼睛,心里计划着一定要让二楼的狙击枪打中自己。他不能看零,不能增加一分好友被暴露的风险。 但螺丝刀的下一个目标不是他。 她猛然伸手,雷霆之势如同猛兽狩猎时一击必中的扑跃,眨眼卸掉了旁边代号为田纳西威士忌的成员的下巴,挖出藏在后槽牙的毒药。 “sorry,times up.” 她低低地说,两三下就废掉了对方的四肢关节,“but i know you.cia,eh?” 正说着,女人把手中的刀刃随便一抛,一下就刺中了另一边某个人的右手。 二楼的狙击手跟上,一枪打在那个人的左肩。 “这位是来自mi6的andy yamada特工。” 梅斯卡尔补充道,“残念的tmi,相比起你的安全,你的上线更在乎他的手办。” 可惜,没人觉得这个笑话好笑。 “基尔?” 梅斯卡尔挑眉转向看向角落里的女孩,“刚拿到代号,就进入了琴酒在的组,前途无量啊。” “多谢夸奖。” 女孩脸色惨白,但还是坚持住,回了梅斯卡尔的话。 梅斯卡尔像是聊天般轻松地提起这件事,漆黑的眼瞳却专注得可怕:“听说你是因为揭发cia谍报员而被boss提拔的。我听了那个男人拷问你的录音,真有勇气。极快的反应速度,在劣势中立即了解情况,果断地想到自保的最佳方案。” 这一连串的描述都没有主语。 梅斯卡尔微笑着看向基尔,停顿下来问她:“是不是?” 不等她反应,梅斯卡尔继续说下去:“这次反制cia,我们在那边的工作室找到了那个男人的真实资料。他叫伊森·本堂,有一个儿子和女儿。女儿在高中毕业时不幸身亡,但他的儿子还活着,在日本的某个地方。奇怪的是,当我给他通电话时,这个叫本堂瑛佑的男生坚持认为他的爸爸和姐姐没死,” 梅斯卡尔看着基尔,笑了笑:“既然你亲手解决了伊森·本堂,就拜托你顺带杀掉这个麻烦的本堂瑛佑吧。” 基尔控制不住,浑身颤抖。 “我并不是行动人员,” 她吞了一口唾沫,声音渐大,“而你,梅斯卡尔,也不是boss。虽然我资历尚浅,但理论上,所有有酒名的成员都是平级。” “嗯,你说的完全正确。所以,这个是boss派给你们组的任务,我只是个通知的工具人罢了。” 梅斯卡尔的语调柔软得像吐着信子的毒蛇,“我理解你不是行动组的人员,而且男士的确需要发挥绅士风度。所以特意跟boss提了,让琴酒来做这次任务的执行人。你只需要完整地旁观这个过程就好。” 他温和地笑着,“就跟之前一样,对吧?” 琴酒危险地眯起眼睛:“那基尔……” “你在想什么呢?” 梅斯卡尔打断道:“怎么老是对着自己人怀疑来怀疑去的?!基尔可是主动发现卧底,勇于跟其搏斗的好榜样。这么一个忠心耿耿为组织的好女孩,绝对不会、也不可能是间谍。这是boss和我一致的共识。只不过,我们的共识也延伸到本堂瑛佑上。” “那个男孩必须死,而且把他的尸体带回来,琴酒。我不太信你的手法,太粗糙了,到时候人被掉包了都不知道。” 琴酒一下子握紧拳头,死亡视线射向梅斯卡尔。 梅斯卡尔当没看见,笑眯眯地盯着基尔:“这样安排好不好?是不是很贴心?” 螺丝刀走过来,把他往后拉:“没看见已经把人吓到了吗,煞神?” “诶?到底是哪部分吓人了?” 梅斯卡尔有点委屈。 “全部。” 螺丝刀拍了拍手,控制其余成员的射击红点消失了。 “结束了?” 琴酒问,“你们刚刚说还有日本公安呢?” “那个啊,就只在外围,已经清理干净了。” 梅斯卡尔掸开西装,心情很好的模样:“就结束了。”、二楼的武装队伍下来,拖走清理出来的卧底。他们会受到最严酷的拷问。 “这地方也要清理,” 梅斯卡尔踢了踢他们带来的两个大箱子,地上满是血污,“打扫交给你们了。我们这段时间工作过度,恕不奉陪了。”、这一晚梅斯卡尔和螺丝刀带来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诸人都听说过他们的手段,但真的直面,却是从未想象过的恐怖。 那是除了尸山血海之外,看不见、但所有人都能感到毛骨悚然的极限压制。 “对了。” 梅斯卡尔在临走时说,“有一项新的人事调动。” “苏格兰和波本,从今天起,就跟着我和螺丝刀。” 男人站在门框外,身上笼罩着月光洒下的清辉,看上去分外温润,“之后我们就是一个组了。” 第99章 “过来吧。” 男人随意招手,示意他们跟上。 诸伏景光产生一种错觉,自己的四肢早已生了锈,完全动不了了。 周围传来隐晦的同情目光。零拉了他一把,诸伏景光终于能迈开步伐。 他们踏过地上粘稠、还未干涸的血液,绕开散落的尸块,推开了住了半个月的别墅的门。 夜色正浓,夏末零星还能听到一两声蝉鸣。 诸伏景光恍惚地拉开车门,和降谷零一起坐进后排。 螺丝刀歪在副驾驶,盖上毯子打哈欠,像遛弯后就要休憩的猫。 梅斯卡尔哼着black stone的曲子,在摆弄导航。 “为什么?” 污血涂在中年男人惊恐扭曲的五官上,这一幕在诸伏景光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不想装糊涂了,从嗓子里艰难地吐出疑惑,“为什么不杀了我?” 降谷零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 “嗯?” 梅斯卡尔很困惑,“听说你心细会照顾人,而且很会做菜,感觉会跟我很合得来。” “波本是我选的。” 螺丝刀举手,话音里尽是困意,“我想要个沙袋。” 后排两人错愕。 “就因为这个?” “你是想说你们日本警校的考评不可靠吗?” 梅斯卡尔惊诧回头,一掌拍在方向盘上,“那改天我得写一份长长的投诉信去。” “你们不在乎我也是卧底吗?” “你们两是卧底,所以呢?” “那今晚……” “那是工作。我们又不想成为像琴酒那样严格完成每日任务的积极社畜,没那个求表扬的心,偷个懒又没什么。” 梅斯卡尔启动汽车,严格遵守交规、提起打起转向灯准备变道,“你们两个过来,感觉之后的日子会变得很有趣。好好相处吧。” 第87章 漫长的告别(一) 汽车平稳地开上高架,进入繁华的东京市区,几个拐弯后来到文京区,白底蓝字的书店招牌出现在眼前。 诸伏景光的心脏好似被拨上冷水后立即放入冰柜,冻成坚冰。 梅斯卡尔在街边停下车。 “住手,” 诸伏景光愣住,喃喃道:“你怎么折磨我都没关系,不要……” 降谷零看准时机,一下用搏斗技法锁住螺丝刀的脖子。虽然根本没有把握,但降谷零不甘心束手就擒,总要试一试殊死一搏。他的接头线人也被杀了,现在他和诸伏景光在梅斯卡尔和螺丝刀眼中,简直无异于一览无余的白纸。敌我差距太大,酒厂继续待下去基本不怎么可能有价值了,那就必须努力逃出去。 螺丝刀连眼睛也没睁,一指按在降谷零的施力薄弱点。在他被剧痛影响动作停住的那一瞬,单手两下,直接把降谷零的手腕全部拗脱臼了。 降谷零咬牙,冷汗打湿额发。 “别这么激动,让路人看到好好停着的车子一摇一晃的,恐怕你们得成为这条路上的都市传说。” 梅斯卡尔就像给不懂事打架的小孩劝架的成年人。他下了车,隔着车窗看向诸伏景光,“不要紧张,我就是想跟安藤小姐打个招呼。” 诸伏景光还想再说什么,螺丝刀不堪其扰,按下锁车键,另一只手扶上扳机,那支枪正对准不远处落地窗内正在整理书籍的黑发女人。 “安静点,” 螺丝刀淡漠的声音不轻不重,“就趁现在多看两眼吧。”、夏末最后的热焰仿佛要在这个夜晚燃烧殆尽,热到无人在街上闲逛。 黑西装的高瘦男人推开蓝沧书店的门。临近打烊,店内已经没有了客人,安藤晴子正在做收店前最后的清理工作。 “欢迎光临。” 她抬头,露出礼貌性的微笑。 这位客人终于上门拜访了。 男人停在门口处,忍不住也笑起来。他特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装,确定衣领袖口都是干净的,才继续往里走。 “您好。” 梅斯卡尔笑得很灿烂,完全没有在别墅里时贴在嘴角边的冰冷味道。他问好的词句都很正式,但也没有过分到让人感觉到拘谨的地步,自然地停在距离安藤晴子三步之外。 安藤晴子身后,书架挡住的阴影里,藤井优太喘着粗气赶到,抖着手举起枪,如临大敌地指着他。 “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安藤晴子抱着书,仿佛面前是一位普通的顾客,如往常般询问。 梅斯卡尔站在摆放书籍的矮柜旁,看了眼面前的女人,又转身瞟了一眼安静下来的汽车,扬起笑容,“冒昧打扰,我能随便看看吗?”、安藤晴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梅斯卡尔轻轻吸了口气,侧身一步,这个角度从外面只能看到他小半边侧脸。 他随手拿起一本图书,开始翻阅。 安藤晴子没有移开目光,只是垂着眼,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整理白天被弄乱的摆放顺序。 半晌,梅斯卡尔道:“多谢您施以援手,除了给的「演员」,还有提早变更的山本会运输线。多亏了不同货链的提前置换,才能让我的计划没有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一切得以如期进行。” 这是最关键的障眼法,等同于在魔术师头顶罩上一张蒙蔽外界视线的大幕。 他停住话头,轻松的表情如假面般静止。等待了片刻,他才继续开口:“本堂父女身后的暗线以及cia分布在东京地区的网络都已经被我们私下处理掉了,非常干净。虽然本堂瑛海还留着性命,但独木难支。没有信息传送方式,她就变成了一枚弃子,一颗引出其他探员的诱饵。我想,这样浪费父亲以死博来的机会、毫无价值地活着,恐怕是对她最痛苦的慢性折磨。 fbi那边,赤井一家不会安稳地活着。赤井秀一的右手中了特制子弹,今后再也不可能用惯用手打枪了。很抱歉让赤井玛丽逃走了。她眼看布置在这里的势力尽数被毁,就立马带着女儿逃出了日本。不过,宫野由美还在,我会好好使用她的。 另外,那两个公安警察,我都一并保了下来,希望能为您提供些许方便。 还有些东西在,希望我们的动作加起来会是一份不算太薄的谢礼。”、安藤晴子手里的书籍整理完了。 她直起身,看也不看梅斯卡尔,仿佛他只是在专心阅读的书客,径直往另一边走去。 梅斯卡尔顿了顿,瞪大眼睛,却不敢追过去,也不敢提高音量再出声。 藤井屏住气,举着武器,向前迈进一步,“你该走了。” 梅斯卡尔压根不在意他的话。不过他还是放下书,在几个矮柜间转了一圈,从书海中选了一本,去到收银台,“结账吧。” 《拿破仑的军事战役》 安藤晴子拿过来,发现书中某页被折了一个小小的角,是1805年的章节。 她抚平折起的浅痕,熟练地包起蓝沧书店的自制书皮。 “慢走。” 安藤晴子把最后一位顾客送到店门口,微微躬身。黑西装的男人回礼,穿过马路,坐上车。 贴着防窥膜的汽车不停留地开走了。 她平淡地阖上门,拉下落地窗的遮蔽帘,把店门上的小木牌翻转为「休业中」。 如期归来的约定没有了,这或许就是离别吧。 “晴姐……” 藤井从暗中走出来,担心地看着她。 “马上派人去千叶县的印旛沼,把藏在湖里的尸体全部捞上来。” 安藤晴子命令道。她的眼瞳在背光的阴影下有种透明的纯粹感,带着血腥的冰冷味道和沉淀之后的安稳感,此刻矛盾又和谐地出现。 她看向藤井,说:“我们去长野吧,就现在。” “加班吗?” 长野县警署内,和藤井优太有七分像的男人拿着罐装咖啡,游荡到正在写档案的男人的办公桌前。 “不,只是把总结报告写完。” 诸伏高明抬起凤目,回道。他很少会拖沓应该及时完成的工作。 “那今晚去老地方喝酒。” 藤井亮警官把咖啡罐上下抛动,嬉皮笑脸地对诸伏高明对桌的大和敢助说:“拖延症患者只能独自挑灯夜战了,下回单独叫你啊。” 大和敢助抄起手边的报纸扔过去,“滚!” “敢酱,火气不要这么大嘛。” “你再多叫一声我就把这摊要命的报告全堆到你桌子上去!” 藤井亮麻利地溜了。 开玩笑,他才不想额外多加工作呢。十年警察当下来,老油条早就戴稳了懒到谁都使唤不动的帽子。 藤井亮走出警署的大门,若有所觉,回头,视线与三楼窗户里看着的诸伏高明撞了个正着。 他两指并拢,点在眉梢,做了个略显俏皮的敬礼,笑得别有深意。 诸伏高明瞳孔变深,但还是摇了摇手,作为回应。 正打开藤井亮留在桌子上的咖啡用来醒神的大和敢助刚好看到这一幕,没好气地问:“藤井又成功溜号了?” 诸伏高明收回视线,“他的工作确实都做完了。” “哼,” 大和敢助对藤井亮对待工作得过且过的态度向来不满, “没个样子。明明跟你一样是从东京大学法学院毕业的高材生,结果现在哪有一点精英的模样?” 第100章 诸伏高明无奈。他们同岁的三人是长野警局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但互相之间的关系着实微妙。 大和敢助和诸伏高明从小学就相识,从那时起就是亦敌亦友的关系。而藤井亮从大学开始事业轨迹就和诸伏高明完全重合,是相识十五年的好友。不过藤井亮性格散漫,擅长偷懒,撞上脾气火爆的大和敢助,总是鸡飞狗跳的场面。 虽然看不惯藤井亮,但大和敢助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刑侦能力,确实少有人能与之匹敌。 “我见过他在真正感兴趣的案子里是什么样子,一眼就能洞穿真相的气势,令人印象深刻。” 大和敢助双手枕在脑后,“所以,我更加不明白,这个人每天混在这里,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也是诸伏高明一直以来对藤井亮的疑问。他看不清藤井亮的外表下到底在想什么,从大学相识起,一直到现在。 但他隐隐预感,答案快出现了。 安藤晴子和藤井优太坐上新干线。 藤井的手机震动。他查看信息后,对安藤晴子道:“找到了。” “老规矩。” 手肘靠着窗户,安藤晴子闭目养神,补了一句:“处理完,就全部撒到海里去。” 藤井的手顿了一下,接着还是照着吩咐将这个额外的指令传达下去。 “您是怎么知道的?” 藤井到底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了出声。他和安藤晴子相处不短了,平时不懂就问,她总是很乐意解惑。在藤井优太的眼中(滤镜加持下),安藤晴子的脾气真的很好很好,心胸如天空一样宽阔。 “梅斯卡尔拿来的可是拿破仑传。” 安藤晴子轻笑。 读史明鉴,知古鉴今。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说,历史是必学的第一门科目。相反音乐、美术、文学等女神男神必备的魅力加分项,她从没系统地花时间学过。要是梅斯卡尔文艺范上来,用非名著的文学小说来应答,她就有些苦手了。 “拿破仑在1805年打的仗,最著名的就是奠定了拿破仑在欧洲霸主地位的奥斯特里茨战役。 三皇会战,法兰西帝国皇帝拿破仑以少胜多,打退了由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和俄罗斯帝国皇帝组成的强大联军。而拿破仑把俄奥联军彻底击溃的地方,正是位于波西米亚的冰湖沼泽。 波西米亚国曾经的旗帜和徽章都是红白色,对应到日本文化,可以指红白相间的神社。所以我推断,梅斯卡尔把关键的尸体隐藏在东京周围有神社的湖泊里。考虑到他和螺丝刀这些日子的跑动距离,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千叶县的印旛沼。” 第88章 漫长的告别(二) 诸伏高明来到一家普通的居酒屋中,在角落里的老位置坐下。 老板娘笑吟吟地送来他喜欢的清酒和小菜,而对面的藤井亮举杯,为她无需言语的贴心表示赞赏。 和服女人欣然低头,悄然退开,为两个男人留出谈话的空间。 藤井亮解开袖口,挽起白衬衫,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在手指间把玩。 诸伏高明垂目,抿了一小口酒。 “怎么这么严肃?” 藤井亮低声笑了。他点燃了那只烟,任细细的白烟上升,火星舔舐着烟卷,留下轻薄的灰烬。 “直觉。” 西装笔挺的诸伏高明放下白瓷小酒杯,“在下只好多闻阙疑,慎言其余。(论语)” 藤井亮抬眸,精光闪过。 “难道你一晚上都不得开口了么,” 他把脸埋在臂弯里,笑得双肩不停抖动。然而持烟的手指依旧很稳,连烟灰都没有掉到桌子上, “喂喂,不至于吧。” “所以你的确有要事相谈,” 诸伏高明坐直身子,表情严肃起来,“跟我有关。” 藤井亮不接话,反问道:“高明,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做警察,而不是律师或检察官那样体面的工作呢?” “那你为何也选了这条路,亮君?上京失败,退回老家做一个巡查部长,我不相信这种故事的主角是你。” 诸伏高明一针见血,“上学时那几起让同期大出风头、现在平步青云的司法案子,其实全是你在背后操作吧。” 藤井亮摊手,“结果不好么。受害者沉冤得雪,得利者享尽好处,皆大欢喜啊。” “你的心里对警察这个职业还怀有热血,和敢酱一样。” 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烟雾,“那种东西,我没有。” 诸伏高明默然。 “法律制定了一种秩序,但金钱权力构造了另一套真正的规则。当两者冲突时,法律就变成了一层遮羞布。” 藤井亮含着烟笑了一声,被熏过的嗓子格外低哑,“这时候法律能保护谁呢?别傻了。” 临桌打开的小窗吹来一阵风,闷热得很。 “我知道。” 诸伏高明道,“所以逃掉career考试的不止你一人。” 藤井亮哈哈大笑,举杯敬他,“所以我很佩服你。就这样还扑不灭心中正义的火苗,成了傲气又彪悍的独行侠。爽快!这顿酒算我的。” “所以让你请客的代价就是拼命笑话我么。” 向来文质彬彬、被同事盛赞风度的诸伏高明警官用菜刀眼盯着好友,“你还是去逗别人吧。” 藤井呼气,“呵,从小养着用来逗趣的人现在离开家了,我无聊啊。” “你弟弟又不是玩具。” “比不得诸伏兄弟的感情深厚。啊,我记得景光君也是考上警校的,现在警察当的怎么样了?” 诸伏高明看着眼前的人似笑非笑,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紧。 “有段时间没联系了,下回电话里问一问他。” “诶,别这么冷淡嘛。景光君是你唯一留在这世上的血亲了,绝-对-要珍惜啊,” 藤井亮手托着腮,意有所指, “不要等到失去了,才遗憾一切太迟。” 窗外有车辆拐弯驶过,车灯沿着弧线,照亮了一大片昏暗的角落。几只飞蛾被惊起,在半空中没有头绪地扑棱着。 谁也没说话。今晚的天空一片漆黑,无月无星,酒杯上那薄而亮的光辉,源自店里的灯光。 藤井亮面色如常地喝酒吃菜,仿佛看不见诸伏高明冷肃到掉色的氛围。 半晌,诸伏高明抬起视线,纤长笔直的睫毛扬了起来,“景光怎么了?” 藤井亮从公文包里翻出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诸伏高明慢慢地绕开线圈,从封口处抽出里面的文件。抬头刚跃入眼帘,他猛然把文件全部送回去。 【警视厅公安部】 “放心看,今晚不会有人来了。” 藤井淡淡地说。 诸伏高明这才回头发现,除了他们这一桌,小酒馆内没有其他人在喝酒用餐,吧台后店家的身影也消失了。 空荡的房间里,好似充斥着一只隐形的庞大怪物,在死死地盯着留下的猎物,寂静到让人毛骨悚然。 文件被重新抽了出来。 诸伏景光穿着警服的证件照贴在右上角,鲜红的章印以「高度机密」的字样覆盖在首页。 原本应该密封存放于警视厅绝密文档库、非接头上线不能获取的档案资料,在这张小酒馆的桌子上摊开。厚厚的一叠,详细记录了他被委派到酒厂的任务细节和每一次接头获取的信息。 最后一次停留在半个月前。 诸伏高明读得很慢。他一点一点、逐字逐句地看完了。 心性温和的弟弟选择了做公安、又接下了不能在阳光下行走的艰巨任务。这条路能走到最后的,只有寥寥数人,而绝大多数卧底的性命,都淹没在刺骨绝望的黑暗里。 他把这份资料整理好,重新放回文件袋,仔细地绕好封口线圈。 “需要我做什么?”、藤井亮放下筷子,把燃到尽头的烟卷在烟灰缸中碾灭。 “就一支烟的功夫,高明。” 他笑,眼神里露出锋利的光,表情却甚是轻松,“我真的很喜欢这种效率的交流方式。你瞧,我都不需要多说什么。” “警局里,最近出现了一个叫啄木鸟会的组织。” 藤井亮将瓶中最后一点清酒倒入杯中,“景光君要是知道,敬仰的哥哥与自己以同一种身份一起奋战,或许更能获得坚持下去的勇气。” 他朝诸伏高明举起酒杯。杯影映在半边脸颊,像一层黑色的面纱。 诸伏高明看着他,白瓷的两只杯子轻轻地碰撞了一下,响声清脆。 “景光君的安全你不用担心。他会活得很好,或许过一阵就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兄弟团聚指日可待。而你,高明,虽然看起来永远一副波澜不惊的沉静模样。但我知道你一旦遇到感兴趣的事,无论什么困难挡住眼前,你也一定会去做。” 藤井亮定定地看着他,“不好么,皆大欢喜。” 诸伏高明不语,他用一种全新的目光重新认识多年老友。 “你们是谁。” 他直白地问。 “我们无处不在。” 藤井亮坐直了身体。“或许是电车上偶遇的陌生人,又或许是上班时每天打招呼的门卫。就像空气,即使看不见它,但你的呼吸无时无刻不证明着它的存在。” 第101章 诸伏高明抬眸,“这些,用来维持新一套秩序的运行?” “一套在适用范围更广的秩序。” 藤井亮笑了一下,稍稍沉默, “黑夜从没消失过。只要有一个人活着,那么人性之恶就会一直存在,法律连碰都碰不到这些黑夜的边缘。不过呢,混蛋有混蛋的方法,很适用,也很实用。” “听起来很有意思。” 藤井亮无声地大笑起来,幽暗的光线点亮他的眼角。 “没错。”、藤井亮回到家中,弟弟优太在玄关处等他。 他像小时候那样宠溺地揉了揉弟弟的头发,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换下沾了烟味的衣装。 安藤晴子坐在木质长廊中,远远地欣赏月下的中庭。藤井亮跪下来,恭敬地低头。 “辛苦你了,亮君。” 安藤晴子垂眸一笑,“群马是乌丸经营许久的地盘,乌丸莲耶把那里清理得太干净了,所以免不了束手束脚。但与之相邻的长野是必须是得牢牢地掌控在我们手中,否则就压制不了酒厂的放肆。” “是。酒厂正在试图从这边打通的警方走私通道,我会时刻跟进。” 藤井亮说。 “我们必须比别人更快才行。” 安藤晴子悠悠地叹息,“长野,这里真不愧为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 藤井亮一顿,“您是指公安。” 月光下的枯山水沙地泛着点点银光,安藤晴子沉湎其中,闭上眼。 “无论对谁,重新开始总是一个极其珍惜的机会。重建中的公安,远比稳定时期来的激进,资源分配或许会偏向重要道府县倾斜。一旦公安决定渗透长野,稍有不慎,就会产生类似群马的麻烦。而我们在长野有多少东西,你应该很清楚。” 藤井亮明白。光是自家后面的武装基地,就不是能轻易迁移的。 “但这时酒厂突然开始爆杀卧底,正巧公安动荡的余波还没完全过去,新的一波袭来,打了他们一个猝手不及,资源调动的计划也会随之发僧改变。” 所以她派人传话给梅斯卡尔,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决不能死。 梅斯卡尔和螺丝刀斩断了公安两条重要的情报线路,却没有除掉情报链条的前端卧底,这一步拖住了公安。在不确定这两个卧底是否真实暴露前,公安内部不得不在放弃可能是陷阱的棋子和继续投入资源重新建立情报来源之间来回犹豫。 这就为安藤晴子留出足够的时间去做准备。 各个基地和前哨站的汇报纷纷寄来。安藤晴子一一查看,逐个排出可能让公安成功渗透的风险。 最后轮到长野时,她觉得有必要亲来一趟,与主事人藤井亮就啄木鸟会的当面谈一谈。 她选了诸伏高明。 正好诸伏高明是诸伏景光的哥哥,有适合的理由来牵掣。 如此一来的啄木鸟会,诸伏高明在明,藤井亮在暗,足以瞒过公安派来的眼睛。 安藤晴子仰起头,月光在她面上镀一层白。 情情爱爱,果然不太适合她。 还是待在她擅长的领域里最舒服了。 第89章 漫长的告别(三) 藤井优太被一大早拖出被窝,打着哈欠,陪着安藤晴子晨练爬山去了。 长野县最不缺的就是山,藤井家坐落在偏僻的山坳里,出了门就是天然氧吧。除了修到门前的公路,其余山道纯靠动物走出来或是靠人实时开辟,安藤晴子得穿专业的登山鞋才能走。 藤井优太从小除了在家捣鼓,其余时间就在山上疯跑,对这一带熟得很,连附近基地的暗道入口在哪里都说得出。安藤晴子想去看爬到山顶看看,他抓着脑袋想了想,选了一个方向,穿过树林,沿着山脊向上走。 早晨空气湿润,林间尽是清新的味道。两个人,一前一后,越过原生态肆意生长的草地,攀上褐黄色的岩石,走了将近有一个小时。 体力上有些消耗,但安藤晴子精神很好。运动排压,再说环境不错。当他们来到山顶,微风轻轻吹来,真的非常舒服。 远眺是天边被拉得长长的卷云,俯瞰是远处白色的一小片长野县城。安藤晴子久违地感到纯粹的欢欣,就像小时候跑到山上眺望整座深红色的城和深蓝色的海那样。她从前就会长时间地坐在那里。 藤井给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安藤晴子摇了摇头,盘腿在草地上坐下。 “梅斯卡尔的礼物处理好了吗?” 她忽然问。 “啊?!” 藤井连忙查看消息,“嗯,所有dna提取完毕,按照您的吩咐处理完了。” “和数据库比对一下。” 她说,“就现在。” 高低不一的草地在山风的轻抚下,摇曳出许多奇特的波浪。 藤井盯着一行行跑动结果,直到最后一组结果出来,“没有匹配。” “你跑的是哪个分类?” 藤井理所当然地说:“外部人员的所有类别。” 安藤晴子微微抬头,鼻翼好像闻到了草香中一种特殊的味道,微微让人鼻酸的刺激。 “错了,应该跑内部人员的所有类别。” 藤井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原地跳了起来,脸色不太好。“难道……” 安藤晴子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先跑吧。” 藤井在键盘上滑动敲击的动作变得僵硬。他不太愿意去细想这一种可能。 屏幕上的信息飞速跳动,与庞大的内部数据进行比对。此时的藤井期望最后跳出的结论如第一次一样,不匹配。 冰冷的数据读不懂人心,跳动的比对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藤井僵在那里。 他身边的安藤晴子仿佛长了一双准确阅读空气的眼睛,“是有匹配了吧。” “念。”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很坚定。 “卢卡·罗索。” 照片上深色卷发、绿眼睛的健壮男人背着手,笔挺地站立。虽然腰间的武装说明着战士的身份,但他有一双非常温柔的下垂眼,仿佛盛着一弯静谧的湖水,气质沉静。 当藤井看清楚这个男人留在数据库中的资料后,他遍体生寒,啪地一把关上笔记本,胡乱塞进背包中。 安藤晴子反而笑了,悠长地叹息道:“是他啊。”、她没有一个朋友,因外貌而自卑时,卢卡总会很温柔地抱着她。 刚搬来日本,她不会说日语时,卢卡握着她的手,一起从音标开始学。 第一次要走上指挥台决定很多人的生死、害怕得几乎崩溃时,卢卡捂住她的耳朵,吻了她的额头,告诉她一定能做得到。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会的,琪娅拉。” 那个男人抱住她,“我的命永远是你的。” 倒是一语成谶。 这些回忆是易碎的玻璃糖,被她小心地珍藏在心底深处,每当过去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才拿出来舔小小的一口。 刚开始的那段时候,无数个被精神压力折磨的深夜,她靠着那一丝甜味,勉强自己继续撑下去。 卢卡在一次决定性的外扩战役中丧生的,那一次她站在指挥台上,感觉天忽然塌了下来。 当天晚上她被诊断患上失语症,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躲在书桌下的角落里,吃不下,睡不着。 当时精神不稳定到近乎错乱。但两天后,又是一场关键战役,母亲让人把她从房间里拖出来,到指挥室去。 为什么?!凭什么我要做这种让人送死的事?!我不要!我不要! 母亲平静地说:“因为你太弱了,考虑不到所有的可能性,才会出现伤亡。” 她拼命挣扎,把仪态全部抛弃了,像一只可怜的疯狗。 母亲蹙着眉,转动轮椅背对着她,耻于承认这个披头散发赖在地上的女孩与她有直接血缘关系。 奥利维亚朝周围侍立的人道:“既然琪娅拉不愿意,那你们自己上吧。” 由于她的临阵脱逃,原本分配好的战士组被换下,由从西西里跟随奥利维亚到日本的亲随们出发。 没有总指挥,这场战斗几乎是必输无疑的绝境。 她重要的人,几乎全部被母亲派出去了。 玛格丽在给她送饭时,悄悄告诉她这个消息。她怔住了,发疯一样冲到指挥室,翻地图,找实时信息。 但一切都太晚了。 她少得可怜的珍贵宝物,没有了。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逃过。 藤井抱着肩膀,失魂地坐下。 “卢卡·罗索,我曾经喜欢过他。” 安藤晴子神态平静,“但他不是我的骑士,他效忠于我母亲。这样想,他背叛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了呢。” 迟到的哀愁淡淡地蔓延开来,她想起了小时候那支苹果糖的味道,短暂的甜后是压倒性占据味蕾的酸涩。 所以当她不再留恋甜味后,就扔掉了罐子里储藏的过期糖果。 置身于广阔的天地之间,更能体会千帆过尽只剩流水青山的平静。 “你知道我的母亲吗?” 安藤晴子忽然问。 第102章 藤井慢慢地点头:“奥利维亚大人,她……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 其实有关奥利维亚的记录很少,但能一手调教出如今谁也不敢小觑的琪娅拉·彭格列,这个女人绝对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心性能力。 “最近,我回忆起过去的日子,总觉得好像是发生在昨天,又好像是上个世纪那样漫长。” 安藤晴子遥遥望向远方,“然后,我恍然发觉,自己其实和母亲是一样的。我们在处理看待某些事情上的方法惊人的一致,就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为什么呢。” “所有见过我母亲的人,没有一个不会从我身上看到她的影子。你没有亲眼见过她,自然是不知道的。母亲是在我十岁那年去世的,其实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当着我的面亲手拧掉氧气的阀门。然而,我始终无法与她告别。 那之后过去的这么多年,她影响着每一个人,为她效忠的没有一个人背叛她,而我走在她设计的道路上,成了一个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人。这不厉害么?” “我没有继承她的外貌,但皮肤底下的东西,选择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 她的嘴角漾起一个微小的笑容。 “血缘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我现在回忆起母亲的说话方式,那慢悠悠、含着笑的口吻,简直就像是站在镜子面前看我自己。”、这样的结果,有好也有坏。 好的是,她学会如何掌握力量。她确实失去了几乎所有在常人眼里异常宝贵的东西。但她也获得了他们从没见识到、触碰过的权柄。 可是,她也差点认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琪娅拉·彭格列究竟是奥利维亚抛弃病痛的躯壳重新复活的木偶,还是有着单独魂灵存在的人呢。 藤井看向她,挪动身子挨近她,情绪低落到好像他才是历经这些的人。 安藤晴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不要担心。” 正是上一辈的纠葛,才有今日她的果,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所以何须苛责自己冷情冷血。 下手不是难事,卢卡是和玛格丽一条线上的,很快就做到了。 因为绑在手脚上的枷锁随着时间松了。压倒骆驼最后只需一根稻草,那些过去裹上的束缚,如今终于彻底剥落。 对过去的告别,大概早就说尽了。在再见这个词尚且还有意义的时候,她已经说过了。 那时她仅存的一些美好,随着每一次告别,都带走了一点点。漫长的告别后,就什么都没剩下了。 那样也好,那时为了给活下去找到理由,她不得不去找自己究竟在哪里。 风吹向过去,时光的废墟还留在那里。 她奋力推开掉落的木板,躲在回忆下哇哇大哭的女孩子终于被找到了。 在时间的纵向轴上,她分别拥抱五年前,十年前,十五年前的自己。 当时笨手笨脚的,身上留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学不会自己包扎,任由伤口化脓腐烂。 小伤会结痂,留下厚厚的疤痕组织。而伤得重的,只能自己挥刀割掉腐肉,让皮肉重新长出来。新的皮,在自我保护的机制下,也很厚。 那时的委屈和苦楚,无处可说。 没关系,我来找你们了。现在的她说,我有力量了,我来保护你们。 她要一一除掉那些欺骗伤害她的人,为遭受的伤痛复仇。 安藤晴子不需要再相信别人。她只相信她自己,永远不会再有失落,谎言和背叛。 即使现在受伤也没关系了,她相信,总有一天,一直向前走、握有更多力量的自己会回来,拥抱住现在的自己。 只要活得够久,一直朝前进,她就是胜者。 母亲对祖母是这样,祖母输了,活得更长的母亲赢了。 现在,母亲已经走出时间了,再没有变招,而她还活着,还有很有子没有落下。 阳光出来了,穿过云层,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晨露很快蒸发,草地上一片闪耀的光辉。 安藤晴子感到很平和,不似以往死水一样的空洞安静,而是充满生机和希望的意味。 她把被风吹乱的发丝扎在脑后,视线一下清明起来。 “风大了,再待下去眼泪都要被吹出来了。” 她笑着说。 藤井牵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效忠的人是你,我会保护你,永远不背叛。” “我知道。” 安藤晴子从他的眼睛中读到了,她笑着回应道,“谢谢。” 藤井有些挫败,他觉得自己半路出家,很多事情做得不够好。 安藤晴子说,他从不应该为这些事而忧虑。 “论战略谋划,这世上能与我棋逢对手的人少之又少,我不需要有第二个人在我的决策上添砖加瓦。” 她笑了好一会儿,眼神温柔,“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第90章 漫长的告别(四) 从长野回来后的隔天是周日,安藤晴子想起这段日子没见的朝日奈枣,就打算去看看他。 状态调整完后心境重回平和,她就对这些事愈发无所谓了。既然朝日奈枣执意不放手,那就这样吧。 她只需要在乎自己过得好不好。 这天兄弟们出发去周末采购了,朝日奈枣留在家里,坐在洒满阳光的会客厅里阅读。 有人按门铃。 他以为是有兄弟落东西要上来取,却不想掏钥匙,就干脆叫他开门。年幼的弟弟们这一招使得尤其熟练,大概是算准了他脾气好,不会生气。 于是他没开通讯,就按下了开锁的按钮,坐回去重新看书了。 来看朝日奈枣的安藤晴子没想到这么顺利。她还没说话呢,门就开了。 梓给的备用钥匙没派上用场啊。 她乘电梯去到会客厅。迎着和煦温暖的阳光,安藤晴子一眼就看到朝日奈枣坐在那里消瘦又挺拔的身姿。 橘黄色的装修在阳光的浸润下,让来到这里的人不禁暖了起来。 这个色调很配她带来的礼物。安藤晴子悄悄地走过去,怀里抱着一株红色的三角梅。 长发女人的脚步很轻,但挡不住身上淡淡的香味。 朝日奈枣怎么察觉不到呢。他眼眶发热,按住书页的手颤抖起来,却始终不敢抬头。 安藤晴子越走越快,把三角梅放在茶几上,俯身抱住了他。 枣真的瘦了好多,连肋骨也变得有些咯人。安藤晴子把他压在沙发上,脸庞埋在颈窝处,双臂用力地抱着他的身躯。 朝日奈枣颤抖的指尖抚上她卷曲的发梢,轻到害怕会碰碎她似的。他的手指在长发上停留许久,像是在确认这一切是否真实发生。 过了好一会,青年才慢慢地回抱住她。 安藤晴子的腰被牢牢地捆住,身下的男人无声地诉说着委屈伤心,还有一丝决绝的味道。 她的手指在他的肩膀处流连,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安抚着。 他们安静地相拥着。安藤晴子感受着他的呼吸在耳边响起,枣长长的眼睫贴近她颈部的皮肤,刺刺的,然后感受到温热的湿意,越来越浓,凝成的水珠融化在两人相触的肌肤之间。 如果可以的话,就让这一刻凝固吧。 朝日奈枣闭着眼祈求。或许他没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光了,不敢奢求的愿望落在手心,希望的血液重新注入心脏。 安藤晴子微微起身,捧住他的脸,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充满怜惜的吻。 “我爱你,爱你。” 朝日奈枣语无伦次地喃喃道,“不要再丢下我了…..求求你……” 他痴痴地看着爱人的眼睛,手指慢慢抚摸她的脸。 “抱歉——” 安藤晴子还没说完,朝日奈枣就急忙吻住她的嘴角,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这是你欠我的,现在不许还。要一直欠着,这样就不能离开了。” 他连声音都开始发抖,受尽了折磨的模样。 他不觉得自己再能承受这样一回。 安藤晴子与他对视:“枣君,不管发生什么,都决定留在我身边吗?” “对。” 朝日奈枣毫不犹豫,再一次抱住她,“我是你的啊。” 安藤晴子低低地笑起来,很温柔,却带出一种撒娇的味道。她慢慢靠近,直到两人的脸庞没有任何距离,轻柔的吻湮没于唇齿之间。 失而复得,朝日奈枣陷入分不清美梦与现实的心情。他依旧不安,胸膛里好像钻进一只只蚂蚁啃噬着他的心。 安藤晴子知道光靠这些安抚是不够的。她很快退开,抵住朝日奈枣索吻的嘴唇,拉着他上楼。 厚厚的书翻落在地,却无人去捡。 、安藤晴子睁开眼,枕在颈下的手臂尽头,一道白色的疤痕刻在皮肤上。 她不禁抚上去,斑驳又温热的触感。 “不要紧,” 身后朝日奈枣嗓音微微沙哑。 他把安藤晴子搂得更紧了一些,但没有让她感到不舒服,留着疤痕的手臂自然地从她的视线中挪开。“很快就会没有的。从前长跑时磕着碰着是常有的事,都没有留疤。” 第103章 安藤晴子浅浅地蹙起眉,瞪他。 朝日奈枣败下阵来,轻声说:“是我不好。” 她抱住他,往怀里带了带。罩在身上的被衾里染上安藤晴子独有的淡淡木香,干净温暖。 “枣君。” “嗯。” “这不是复合。” 朝日奈枣忽然安下心来。晴子是不会走回头路的,他知道。 而他想要的,也不是回到从前。 “那可不可给我留一片空间,能陪在你身边呢?” 朝日奈枣闭上眼,手指缠绕她的发丝,低声说:“不用太近,你也无需经常回头,好不好?” 爱真的能让人压弯脊梁骨,卑微得低到尘埃里去,去求一个轻得随时会被吹散的点头。 安藤晴子忍不住笑了,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脸颊,“你刚刚才答应我要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啊。” 想要的,直接圈禁在身边就行了。 朝日奈枣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因患得患失而乱跳的心,终于安静下来。 “那我们以后可以在家里约会。” 他高兴地描绘将来,“有一台放映机,能在房间里放朱塞佩·托纳多雷的三部曲。嗯,一定再看一遍《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青年的眼神温柔得一塌糊涂,“我真的很爱你带着我看的这部电影,女主角在不经意之间出现在男孩面前,改变他的审美观、爱情观、人生观,就如你我……这让我总想着去西西里岛亲眼看一看。” 安藤晴子努力憋笑,但失败了,笑意如瀑布的流水,从眼中倾泻而下。 “诶……听说全是黑、手、党,我才不想去。” “可是基本上没有旅客受袭的报告啊。托纳多雷及胶片里的西西里,比油画还要美。” 枣拉着她的手,“一起去吧?” “嗯……或许?” 安藤晴子笑眯眯地重新吻了上去,将这段对话自然地消融。 其实之后没发生什么。 安藤晴子扎起头发,随手涂了一张速写。铅笔划出的线条甚是粗糙,她的素描画技自然是不能跟科班相比的,但她本就不是为了画得好而画的。安藤晴子只是享受其中愉悦的过程。 但朝日奈枣总是认为她画得很好,细心保留每一张画稿。日子一长,这些乱涂乱画的草图居然也集成一个有些厚度的小册子。 唔,如果投出去参赛,大概只能去少年组才能获奖的程度。 “说不定用惯用的左手画,会更顺利些。” 枣认真地说。 “习惯右手了。小时候的确左手更灵活,但被母亲纠正过来后,右手就比左手用得多了。” 她不甚在意,“很多事情,即便一开始很难,但练习得多了,最后都会形成条件反射的动作。” 青年拉住她虚放在桌上的左手,温柔地摩挲。 安藤晴子放下笔,手肘撑在桌沿,笑着看着他。被牵着的手灵巧地反握,沿着手掌而上,亲昵地把玩他的手指:“现在不好么,我两只手都能用,好像掌握了一门很难得的技能呢。” 朝日奈枣看着交缠着手指,不由得笑了。晴子看起来清淡温和,实际上向来霸道,很少会让出主动权。但朝日奈枣从来没感受到被束缚,倒不如说,他需要这份被霸占住的感觉,来感受晴子确实存在在身边。 那些霸道的目的被柔情的表达包裹得太好了,朝日奈枣其实从一开始。对于她这些占有意味甚浓的行为,就很喜欢,然后到享受,最后离不开。 他心甘情愿地带上颈圈,并甘之如饴。 朝日奈枣抬起目光,与安藤晴子视线相交。两人同时笑出声,翻过这个夏天的阴霾。 离开时,安藤晴子特意去了朝日奈梓的房间一趟。 那把备用钥匙,梓当时只是说,可以打开大门和枣套间的锁。 可是,有些话,未必得说出口才能让别人明白。 安藤晴子敲了两下门,没有多等,就用这把钥匙直接开门。 “你要来开我房间的锁,好歹也提前通知我一下吧。” 披着休闲针织开衫的朝日奈梓回头,眼尾妩媚的泪痣隐于浮现出的笑意,好似麦芽糖的香气,“好任性。” “不是你纵容出来的么。” 安藤晴子笑着对他说。 “倒变成是我的错了。” 清雅的男人靠在书架上,“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人,真的好吗?” 安藤晴子走向他,脚步好似踩在与心跳同步的节奏上。 “这话不假。” 她顺着他的话,“所以啊,我得做些什么,才能不辜负你的指控。” “等!” 朝日奈梓还没说完,就被安藤晴子拽住衣领往下拉。他下意识地低头,黑色细框的眼镜就被对方摘下,湿润的呼吸近在咫尺。 针织外套连带着里面的白棉衬衫一下子被扯开半边,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肩膀。朝日奈梓眼尾的小痣被柔软的舌尖来回舔舐。他被迫闭上眼,呼吸不由得混乱颤抖。 从喘息中溢出的色、气一下子弥漫开来。 “梓真的很心机呢,从我们认识开始,就不动声色地进行暧昧的感情战争。” 安藤晴子轻轻地笑了。她歪头,看着面前的青年,眼里仿佛盛满了幽深的泉水,“现在,玩够了么?” 朝日奈梓只是凝视着她,他的手一直虚扶在书架上,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这条美味却危险的悬崖钢索,朝日奈梓站了三年。不同于时时刻刻黏在她身边的朝日奈枣,梓始终若即若离,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将这段关系来回拉扯。虽然因为椿或者枣的缘故,二人不常单独见面。但梓的电话次数是最多的,通常会选在可以聊许久的时间段打来,巧妙地拉满自己的存在感。 “你怎么可以突然犯规喊停呢。” 他的嗓音带着压抑过度的喑哑,“太过分了,安藤。” “那就推开我呀,” 安藤晴子笑吟吟的,“问题根本不是你舍不舍得离开我,而是你已经无法抵抗了。战局明了,胜者为王,自然是我想怎么做,就该怎么做。” 从三年前的花火大会起,她就利用这些你来我往的机关交锋渐渐将他困住于身边,使他的眼里再也看不见旁人。到现在,就算安藤晴子对自己珍视的同胞兄弟造成了深深的伤害,朝日奈梓也无法彻底断掉与她的联系。 这段关系的主导权完全落到了她的手上。 “投降吧。” 安藤晴子向后推了他一把,将黑发青年抵在凹凸不平的木质书架上。 她一点一点抚摸上他的肌肤,似是安抚,又好像要剥开他。 周围一片安静,失去眼镜,轻度近视的朝日奈梓视野里像是蒙上一层白纱,恍惚间以为现在是在梦境。 如果是梦,稍微大胆一些,也是可以的吧。 细框眼镜其实就落在脚边,他没有去捡。温雅的青年扬起脖颈,露出脆弱的喉结。 “好啊。” 第91章 摩天轮上的人(一) 命运是位喜欢欣赏戏剧的女神。 她披上隐身衣,悄然连好了看不见的细线,就等时间走到了,那些看似意想不到的人被牵扯到一起,上演一段惊心动魄的剧情。 至于结局是喜是悲,她反而不在意那么多。因为她布下的细线不松不紧,给足了局内人自我改变的间隙,甚至影响到这一整局的所有人。 安藤晴子信奉这一点。当她偶然在便利店中隔着路人和货架,与萩原研二撞上视线时,这种感觉又强烈了一些。 “原来安藤小姐都不愿意走过来跟我说一句话,着实令人伤心。” 在附近的小花园里,萩原研二捏着一罐黑咖啡,玩笑道:“而且我明明走过来了,还差点跟我装不认识,过分呢。” “诶,萩原警官还不了解我怕麻烦的性格么。” 安藤晴子坦荡地说:“还当着同行许多人的面,用亲昵熟稔的言辞,说起来萩原警官才是那个恶作剧的人。” “借此顺水推舟脱离大部队的人,好像是你吧。” 萩原研二回击,“这不是帮了你的忙么?一来一回,就算扯平了。” “后续的影响也应该考虑在内,不是吗?” 安藤晴子浅笑,但口气里没有恼怒:“如此说来,我可是风评无关被害的受害人呢。” 萩原研二扶额,一副失落的表情,“喂喂,这么想要与我划清界限,真的让我很怀疑自己的魅力啊。” 他微笑着摊开手:“我的精神损失费,请结算一下。” 萩原研二的手掌宽大,但每根手指都很修长,骨节也不明显,特别适合去做手模。 安藤晴子小小地拍了一下他的手掌心。 “还了。” 她说。 两个人都笑出了声。 天气晴朗舒服。在初冬难得的暖阳日,安藤晴子摆脱了社区委员会无聊的群聚活动,正好可以在这里躲一会儿懒,有赏心悦目的人作陪,享受一下空闲的惬意。 “第一次见你和这么多人走在一起,不可能不好奇啊。” 萩原研二转头,“因为知道你一向讨厌人多的场合,就想救你一把,哪想到根本不被领情呢。” 第104章 “是,是。英雄救美,我很感激呀。” 安藤晴子轻盈地接话。她沉浸在暖融融的阳光下,眯起眼睛,调笑道:“不过正义的萩原警官不也是忙里偷闲吗?我们两个算是溜号的共犯哦。” “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警官证和门禁卡快要从衣袋中掉出来了。” 萩原研二下意识地摸口袋,果真捞起快滑出一半的证件。 “其实我今天调休,来警视厅是陪小阵平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来的传真。” 他解释道,“我一直以为是恶作剧或是无意义的恐吓。但小阵平坚持认定是犯人再次犯案前的挑衅,每年这天都会特意请假跑到凶案组等。” “我可以问是什么信息吗?” “没关系。说起来,你也是曾被牵扯的当事人。” 萩原研二看着她,“小阵平认为跟四年前公寓爆炸案的在逃犯人有关。每一年的今天,警视厅会收到一张匿名传真,从远到近分别是「3」、「2」、「1」,与炸弹的倒计时很像。” 安藤晴子睁眼看向他,黑色的瞳孔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 “诶...那个犯人最后没有被抓住啊。” “当时犯人有两个,其中一个在警方通话拖延时间中不慎被车撞了,另一个就趁机逃了。” 萩原研二低下声调,“按照正常思维,侥幸逃脱的犯人理应低调行事,恨不得警方忘掉他,来摆脱牢狱之灾。但这种每年用预告犯罪挑衅警方,简直像是定期问候寻找存在感,我很难相信那个逃掉的犯人脑子里装的是这种与常理相悖的逻辑。” “还是不要放松警惕比较好。能策划出第一起爆炸案,就说明犯人的想法不太正常。” “这样说也没错。” 萩原研二耸肩,“但他为什么要等三年?” “唔……等抓到时,你可以问一下。” 安藤晴子轻抿了一下嘴角,“如果这次他真的自投罗网的话。” “就算真的来了,也会由搜查一课介入。那群警官现在可是一点都不想见到小阵平啊。” 萩原研二伸了个懒腰,无奈地摆手,“我觉得用势如水火来形容都是轻的了。” “松田警官应该还不到这么讨人嫌的地步吧。” 萩原研二顿了一下。 究其原因,是搜查一课的警花佐藤美和子,在和松田交往一个月后就以性格不合的理由闪电分手。 虽然两个当事人态度坦荡,甚至独立女性佐藤美和子私底下还十分庆兴不用再忍受松田性格中占大部分的我行我素和散漫。但搜查一课的汉子们普遍忍不下这口气,誓要守护「被情所伤」的警花女神,工作外有机会就针对松田阵平。平日里□□处理班与搜查一课交集不多,松田阵平也无所谓这些小摩擦,一段日子下来,倒也无大事发生。 可现在,发来预告的传真机是在搜查一课…… 这些事情,萩原研二出于私心,不想告诉给安藤晴子。 所幸,安藤晴子不好奇。 萩原研二换了一个方式回答她:“因为小阵平老是说要亲手抓住四年前戏耍我们的那个嚣张人渣,不停打报告申请从□□处理班调到搜查一课,每次都被上面打回来,搜查一课的管理官被烦到一见小阵平就躲。” 安藤晴子仔细想了想,“搜查一课的工作感觉更有意思些,毕竟犯人的多样性可是很广的。” “你不会以为我们□□处理班总是在拆烟花吧,” 萩原研二无语地托腮, “再次声明一下,你面前坐着的是全国只招二百人的警视厅警备部机动队□□处理班的精英。” 安藤晴子笑,觉得面前坐着的是一只漂亮的长毛拉布拉多犬。啊,还是不要笑得太过分了,湿漉漉的黑豆豆眼里委屈的浓度又升高了一些。 萩原研二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手机震动起来。 他接起静静地听着,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长眉骤然揪紧,向来微笑的唇拉成紧闭的一条直线。 “好,我马上赶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朝安藤晴子简单地点头作为告别,语气急切,“三分钟,然后我们一起……喂!别一个人冲过去!” 电话那头已然挂断。 安藤晴子已然判断出局势,站起来,“来了。” “对。这次不是什么数字,而是一封信。” 萩原研二语速很快,“【我乃圆桌骑士,向愚蠢而狡猾的警察通告,今日正午和14点时,我将以有趣的烟花吊唁战友的首级。想要阻止,那就来吧,我会预留72号席位恭候各位。】” “那松田警官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萩原研二顿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她,“杯户摩天轮。”、安藤晴子抬起腕表,11点15分。 她抓起萩原研二的小臂,强势地拉着他到她的马自达座驾旁,拉开车门,把他塞进副驾驶后,快步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快到萩原研二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就已经开动了。 “安藤小姐?!” “有两个炸弹。既然松田警官去了第一个,那我们就必须去第二个地点。” 安藤晴子冷静地说,“我不会拆弹,所以需要你这位专业人士。” 萩原研二差点跳起来,被安全带生生按住。他一脸不敢置信,“两个?!” “是啊。犯人每年都在同一天寄来预告函,持续了三年,说明了他对仪式感的执著。那么他的第二次犯案,肯定会与四年前那起失败的案子有一定相似之处。” 安藤晴子分析道,“四年前的公寓案就有两个炸弹,这次的预告信中同样暗示了两个地点,一个是「圆桌骑士的72号席位」,指的是有72个厢位的圆盘型建筑,另一个是「圆桌骑士的战友首级」,中世纪英国的铠甲头盔上刻着的是圣十字,放到现在,就是医院的标识。” “那究竟是哪家医院?” 萩原研二追问。他掏出手机,“我去叫支援。” “最好不要。” 安藤晴子制止他,“从犯人挑衅警察的行为来看,他可能对警察施计拖延导致同伴死亡的事情怀恨在心。所以要复刻四年前的布置,企图让至少一名警察偿命。你还记得那两个炸弹的设置吗?” 萩原研二听闻后立刻意识到了。 他遍体生寒,喃喃道:“遥控器。” “没错。我猜想,犯人计划将处理摩天轮炸弹的警察困在半空中。所以才会把第二个炸弹的地址提示得很模糊。极有可能的情况是,想要得到确切地点,警察就必须乖乖等到爆炸前根本逃不了的前几秒,否则他直接引爆第二个炸弹。” 安藤晴子驾着车飞驰在道路上,在车流间见缝插针地穿梭。 吸取上次追□□结果自己开成碰碰车的教训,她特意花了一段时间练习车技。坐在副驾驶的萩原研二在平稳但高速的行车中,思想不觉跑了一个偏,觉得安藤晴子是跑到秋名山进行了特训。 “吸取上次的教训,犯人这次肯定会牢牢地看住遥控器,为了监控两个地点,炸弹内部必然会安装窃听器。一旦情况不按照他的剧本走,愤恨之下,犯人极有可能同时引爆两个炸弹。所以我们不能打草惊蛇,甚至不方便让摩天轮那端知情,得赶在正午12点之前拆除安在医院里的炸弹。”、安藤晴子轻轻地笑,转头眨了一下眼,“现在我们是奋力救美的孤单英雄二人组了,萩原警官。” 她眼里的光洒下来,像是突如其来的樱花雨。 谁人不心动。 第92章 摩天轮上的人(二) 白色的马自达停在米花中央医院的停车场。 “这里吗?” 萩原研二放眼望去,这里如往常一样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异常。他转头问道:“你怎么确定第二个地点是这家医院呢?” “犯人耍了一个心眼。他故意将第一个地点的提示设置得明显简单,第二个地点的模糊隐晦。这样的刻意恰恰将他想隐藏的信息展露无疑。” 萩原研二洗耳恭听。 “单靠窃听器远远不够,犯人需要另外的信息来源,来保证有警察被困在摩天轮72号厢房无人支援。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是比半空中密闭动也不能动的厢房更牢固、更绝望的牢房呢?为了满足这个条件,如果没有同伙,犯人必须亲眼看见有警察走进去。然后在72号上升到摩天轮顶端时,抓住时机断掉摩天轮的运作……” “同时启动炸弹,种类大概率是水银杠杆。一旦开启倒计时后决不能轻易移动。” 萩原研二明白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个混蛋一定离摩天轮不远。” “第二个地点只给了最低限度的暗示,是因为犯人必须确保无人破坏或提前发现炸弹。否则对摩天轮陷阱的最大威慑不存在了,如何让困在里面的警察乖乖就范。为了这个目的,他也必须密切监控第二个炸弹的动向。所以,医院的地点离摩天轮一定不远,至远一定是望远镜能监视到的距离。” 安藤晴子说:“你可以查看手机上的地图,满足这个条件的医院只有米花中央医院。” 她继续说下去:“这两个炸弹在今天的作用,早已不是四年前那样单纯是为了拿到赎金后顺利逃跑的策略,而是彻彻底底为了羞辱警察而设置的:如果拆弹警察剪断了第一个炸弹的引爆线,那么犯人就会直接引爆第二个炸弹,以「警察偷生怕死而让普通民众所在的医院被炸」为宣传标题,公然破坏警方的公信力;如果摩天轮上的警察选择自我牺牲,那么犯人也收获了玩弄警察的愉悦顺便带走了一个警察的性命,这笔买卖以他的逻辑来说,并不亏。这是犯人花费三年设计出的一场大戏,为了最佳观戏体验,他一定会在现场。” 第105章 萩原研二怔怔地看着安藤晴子,道:“四年前,你也是这样救了我的么。” 安藤晴子淡定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了。”、强大的精神真的可以产生致命的吸引力。这一点萩原研二今天才切实体会。之前总是网上看到「智性恋」这些词,他总是一笑而过的,此刻当真体会到帖子里描绘的 「聪明到洞察一切」、 「思维上被碾压所带来的冲击力」带来的致命性感。 “没。” 萩原研二回过神来,摇头,“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当年没有亲眼看到她救下自己的过程。 “恐怕你得等到12点后再考虑这种感觉。” 安藤晴子看了一下表,11点25分,“我们再不行动,就得永远为松田警官遗憾了。” 二人下车,快步朝医院走去。 “我们该去哪里找?” 萩原研二全然信任她的判断。 “犯人的备选方案中大概率的确认真考虑过炸毁医院这个选项,那么火药的数量绝不会是小数目。” 安藤晴子说:“考虑到医院较为完备的安保系统,在监控和保安人员的限制下,潜入的犯人能安置大量炸弹的地方其实很少。我认为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医用垃圾处理点。” 萩原研二用他的警官证一路通行。 在闯入医院行政部,在解释了危急的情况后,医院人员快速带他们来到一间大型仓库。在穿好防护设备后,安藤晴子和萩原研二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出了炸弹设施的踪迹。 萩原研二上前查看。通过狭小的百叶面外壳,他发现了运转中的监听器。 于是为防止被犯人察觉,医院打开了整间的通风装置,还派来垃圾运输车来做戏。巨大风扇高速旋转发出的嘈杂声再加上大功率汽车发动机制造的杂声下,近距离的说话声都听不见了。萩原研二在这些声音的掩护下,深吸一口气,快速拆除布置在这里的五个炸弹。 或许没想过在这里耍花招,医院的炸弹不是之前设想的复杂的水印杠杆,内部结构相当简单。萩原研二在高度集中下,一个人用了二十分钟就全部解决了。 整个过程,安藤晴子一直站在他身后,不慌乱、也不催促,显得格外冷静。倒是隔着老远的医院人员颤颤巍巍,抖啊抖的,看上去随时会倒下。 当萩原研二宣布危机接触后,这位负责人直接站不稳了,靠在墙上喘着粗气,拿着手帕一直擦汗。 “我打电话给小阵平。” 萩原研二也松了一口气,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他拿出手机查看时间,11点50 分了。 “再稍微等一下再告诉他,好吗?” 安藤晴子说着便朝外走,迅速脱下防护服、手套、口罩。 “你去哪儿?” 她回头浅浅一笑,“去抓那个该死的犯人。” 萩原研二再一眨眼,安藤晴子全速奔跑的身影就消失了。 她跑出医院,如一尾灵巧的游鱼,在透明的水里飞快地从这头游到那头。风把散下来的长发全部吹乱了,但她的冲劲丝毫不减。 安藤晴子记得东京都内的建筑分布,她经常开着车从那些道路经过,不用看地图就能在脑中搭建出三维模型。几个犯人可能选择的观察地点被标出,她的行进路线将会一一经过那些地方。 萩原研二希望幼驯染能够平安地从摩天轮上走下来。所以在确认第二地点安全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通知松田阵平。可是,这个局里,最大的危险因素是犯人本身。只要随时可启动的遥控权没有从犯人手上夺走,松田阵平就还笼罩在死神的阴影下。 这个嚣张的犯人藏得很好么?或许吧。但在安藤晴子看来,他的存在就像黑暗里的灯泡那样显眼,一眼就能看穿。 在距离米花中央医院1000米的中央天桥上,安藤晴子发现了这个「光芒万丈」的存在。 留着丧气的中长发,穿着不合身西装的中年男人靠在天桥的栏杆上,胸前挂着一个简易望远镜,手里握着一步跟四年前款式相同的旧式手机。他身后的天空,就是红棕色的巨大摩天轮。 安藤晴子低下头,揉乱了长卷发挡住自己的脸。这年头日剧跑特别常见,再说在drama成分不低的医院附近,光看身形打扮,她就像个遭受重大打击的年轻女子,在大街上多看两眼后不会引起非日常的猜测。 果然,就在她跑上天桥的楼梯后,安藤晴子敏锐地感受到来自嫌疑犯的视线。但落在身上的视线过了几秒后就移开了。 犯人依旧待在那里,没有挪动。 很好。 安藤晴子大步奔跑,与犯人相距几米时,一把抡起手包,瞄准他的后脑勺奋力一击。 手包的自身重量加上速度化作势能的加持,这一击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狠狠地砸中了毫无防备的中年男人! 犯人踉跄地向身侧倒去,手臂胡乱地挥舞,可还是维持不住平衡。 当他撞在地上,剧痛之下握不住手里的遥控器,红色的手机飞了出去。 安藤晴子面无表情地抡起手包,再次狠击他的脖颈,位置是搏击术中一招制胜的穴位。 中了快狠准、不废话的补刀,犯人这下是彻底晕了过去。 安藤晴子捡起滑出数米外的红色旧式手机,解除了摩天轮上的炸弹控制。 就算松田阵平没有按时剪断引线,那个炸弹也不会爆炸了。 她解下手包上的细皮带,将犯人的手在背后牢牢地捆住。做完后,她拨打了报警电话。 “是,有个形迹可疑的男人晕倒在米花中央医院附近的天桥上,手边有疑似炸弹遥控器的设备,请尽快赶来。”、安藤晴子起身,缓缓吐出一口气。 11点59分。 她在拨号键盘上按下那个号码。拨通中的机械音响起,一声之后,马上通了。 安藤晴子没有等他开口,“松田警官,好像你可以降落了。” 她神态平和,话语轻盈地通过电信号飘到百米高的摩天轮顶端:“不好意思,我砍断了通往天堂的阶梯,也堵上了直通地狱的高速公路。所以,请安心降落到地面上吧。”、松田阵平终是没有孤独地死在狭小的高空棺椁里。 安藤晴子微微喘气,调整着呼吸。 这是她头一次仅仅为他人而采取的行动,像个冲动的少女。 可是,好没意思。 安藤晴子只觉得无趣,对松田阵平也再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了。 剧烈运动产生的热量将空气凝成小水珠,白雾雾的一团。仿佛她吐出的是从前对松田阵平微薄的好感,从身体里抽离后,在微凉的空气中慢慢地褪去。 就像无数可能性的世界线收缩,只留当下正在延续的那一条。 那么,往后只需擦肩而过时,彼此笑着点个头,就好。 第93章 摩天轮上的人(三) 松田阵平从没设想过能活着走出摩天轮过。 这是个必死的局。 他有预感,四年前逃走的犯人在没有看到警察牺牲之前是不会罢休的。第二个炸弹地点在预告函上太模糊了,松田阵平知道必须走进第一个必死的陷阱里,才能获得更明确的提示。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松田阵平心里嗤笑一声,拦住想要跟上来的搜查一课,孤身一人上了72号摩天轮。 果然,在炸弹里安装窃听器的犯人在松田阵平剪断引线之前,放出了获得提示的条件。 虽然只剩下三秒传递信息,但比手速的话,他可不会输啊。 松田阵平并不后悔做出牺牲的决定。在年轻的时候以壮烈的姿态有价值地死去,不也是一种人生美学么。 而且,他还有机会在生命倒计时的几分钟内,静静地抽一支烟,回顾过往的种种,够幸运了吧。 有什么未完结的遗憾呢? 松田阵平靠在摩天轮的座椅上,烟头火星明明灭灭,如细线般的白烟旋转着上升,在雾蒙蒙的玻璃前散开。 那个在心上划下痕迹的身影仿佛在眼前浮现。 优雅妩媚、氛围绝佳的女人。一头海藻般卷曲的长发,远看只觉得神秘。但她盈盈笑起来,宛若冰雪消融,疏离感就轻描淡写地扫去了。 松田阵平承认,真的很迷人。所以不奇怪hagi会选择单身空窗这么长时间。 不过,他也不是非她不可。松田阵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过分骄傲的人。这世上哪会因为没有另一个人自己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他掉头了。 松田阵平看着面前屏幕上的倒计时,笑了下。 现在想来,他只是害怕一旦踏入那股漩涡中就再也无法顺利脱身,不敢想象自己如陷入爱河的情侣一般失去主导地位时刻想着对方,因此望而却步。 什么都没说过,什么都没做过。如同沾满墨水的钢笔悬在雪白的稿张上,从没落下一个字。 因此,自始至终,都是一张空白的纸。 不甘心呢,松田阵平扬起嘴角。最后的时刻,就让我任性一下吧。 留下一个墨点也好。 第106章 手机的通讯录被翻开,长长的联系人按罗马音的顺序排列。松田阵平往下翻两行,光标就停住了。 他手指翻飞,开始编写。 希望不要当成可以被随意删掉的短信。松田阵平这样期望,要记得我啊。 离地近百米的空点,安宁得仿佛时间凝固至此。 除了电光屏上还在跳动的倒计时。 还有两分钟就12点了。 但电光屏忽然闪了一下,彻底暗了下去。 怎么可能?!松田阵平顿住了,瞳孔骤然紧缩。脑神经对眼睛传递来的信息反应不过来。手指停在键盘上,短信都还没发送出去。 炸弹怎么这时候被解除了? hagi这时候打来电话,告诉他犯人放在米花中央医院的五个炸弹全被拆除了,大吼着让他马上剪线。 松田阵平条件反射地动作,剪子切断了引线。 “断了。” 他的语气飘飘忽忽,完全搞不清目前的情况,“还有,刚刚炸弹自己解除了。” “什么?!安藤桑那边成功了?!” 松田阵平:“等下,安藤?!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回头再说。我现在得去找她。” 萩原研二很焦急,匆匆挂断电话。 扬声器中只剩下忙音。 松田阵平感到一阵晕眩。他奋力地甩了一下头,垂下的额发盖住眼睛。 这个必死的局居然破了…… 等下,这是幻觉还是现实?松田阵平作为当事人非常恍惚,有种认知穿越的虚幻感。 他再次确认地看向那个炸弹。 真的解除了。 啊……诶?! 怎么做到的?! 松田阵平的头发被揉成了草窝。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去,揪住人问清楚事情的原委。 还有,hagi刚刚明确提到了安藤晴子…… 松田阵平捂住眼睛,指尖不住地颤抖。 不会是…… 这时,身边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松田阵平立刻接通。 那个女人轻淡的嗓音传来,却犹如重锤一击一击砸在他的心上。 “不好意思,我砍断了通往天堂的阶梯,也堵上了直通地狱的高速公路。所以,请安心降落到地面上吧。” 好霸道的发言,敢和上帝、撒旦抢人。 但她做到了。 原来,一个人的生命真的会连在另一个人的手上啊。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回话,那边就挂断了。 松田阵平差点被气笑,捏紧手机。怎么这么蛮横?! 难道他会允许她把他的心砸烂后,潇洒转身么? 米花中央医院边上的天桥。 警视厅的人终于来了,数个刑警咬牙切齿地扑过来,迅猛铐住动弹不得的中年男人。 威胁公共安全、企图杀死警察的重案犯落网,警视厅非常重视。所以恳求安藤晴子可否当即录口供。 她不反对。给素有合作的律师们打了电话通知后,干脆就跟这批警察一路返回警视厅。 律师们来到很快。 安藤晴子合作的基本是业内有名气有口碑的大律师。除了老牌的律师事务所,还有不败战绩的妃英理和古美门研介这样的个人律师。安藤晴子一通电话,致使警视厅的门口呼啦啦地聚集了一大帮提着手提包西装领口别着天平徽章的律师,引来诸多刑警的瞩目。 幸好这里还不是检察院,不然看到这样一群罗刹聚集在一起。无论哪个检察官估计都会当场心梗。 警视厅的小黑屋经历总是不怎么愉快的,而且这也不是安藤晴子第一次踏入那里了。所以安藤晴子故意夸大了一些对律师们的说辞,致使本来好好问完话就行的当值警官在气势汹汹的大律师们面前被绕晕了,愣是什么信息都没有收集到。 嘛,按照立场来说,她本来就不是跟警察一伙的。坑起来毫无压力。 搜查一课的目暮警部和松本管理官特意来了一趟,很真诚地感谢了安藤晴子的帮助。他们的姿态放得很低,这次安藤晴子真的是力挽狂澜。不仅阻止了摩天轮和医院的双重炸弹危机,还抓住了逃脱的凶险犯人。 安藤晴子只是淡淡地点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花重金聘请的律师们自会代替她说完所有的场面话。 尴尬的就是警方了。安藤晴子摆明了不想合作,那么在这么多老奸巨猾的律师面前,他们根本询问不到任何有意义的口供。 安藤晴子垂下视线,黑色的睫毛几乎与下眼睑重合。 身旁的律师读得懂她的肢体语言,“今日就到这里吧,警部先生。我的委托人也受了惊吓,已经尽力配合警方的工作了,” 他义正严词地说瞎话,“还希望警方不要强人所难。” 在场警察:…… 没办法,他们惹不起钞能力战士。 安藤晴子一走出小黑屋,就收获了许多或好奇或探究的视线。 今天的惊天大案在警视厅都传遍了,警官们都好奇这位扭转乾坤的「天降神兵」到底长什么样。 头疼。 安藤晴子向来不喜欢站在聚光灯下出风头。 幸好还有一大堆律师在周围,不少是上过电视的有名人,分到了不少目光。她被护卫在中间,遮遮掩掩,隐在人群中,快步向前走。 “安藤……小姐。” 有人大声地叫道。 她回头,松田阵平气喘吁吁地赶到,他身后还跟着萩原研二。 两个人是跑着过来的,面上一层薄汗,衣衫也有些凌乱。 隔着人群遥遥相望,松田阵平的眼神格外认真,眼尾晕染的红晕浓烈得像是荒芜中开出的赤芍。 真有活力啊,这样甚好。安藤晴子微微笑起来。 松田阵平瞪大了眼睛。他拨开人群,想要来到她身边。 “走吧。” 安藤晴子转头,走下楼梯。 “等下!” “这位警官,根据法条,您的行为可能算在不正当骚扰中,请慎重。” 一位律师带着助理拦下高大的拆弹警官,“如果我的当事人愿意重新叙述,我们会通知警视厅的。” 松田阵平哪里管他说什么,想要绕过这个障碍去追安藤晴子。她的手机一直关机,摩天轮上的最后一通电话后。无论是他还是萩原研二都联系不上她。 她好不好?有没有受伤?松田阵平只想赶到安藤晴子身边去,抓住她的胳膊,亲自检查。 但这些冒出来的无关人士一直费劲地阻止,两方纠缠,差点发生肢体冲突。 最后还是□□处理班的班长一手一个,把自己人全部拖了过来。 “老实点。那是整个政法界最难缠的棘手人物之一。主动招惹,是嫌警视厅的麻烦还不够多么?” 班长盯着眼前这次被卷入爆炸案的两个精英后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还不快去录口供!” 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爆处班里素来和松田萩原不太对盘的人凉凉地啧了一声:“这种顶级白天鹅,穷小子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被人家救了就谢天谢地吧。啧啧,不仅聪慧有胆识,还有钱雇得起那一堆鬼见愁,我看啊,指不定有什么大家族未婚夫的婚约,害怕被救命之恩扯上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你知道什么?” 萩原研二难得冷脸,“有功夫在这里阴阳怪气,是觉得今天无人殉职很失望么。” 松田阵平直接理都不理,安藤晴子的律师们陪着她已经走出警视厅。他收回视线,沉默地走向负责问询的警官。 “哇……” 一干吃瓜群众中,宫本由美悄悄问佐藤美和子, “呐呐,你认识她吗?” “算吧……不过,她应该不记得我。” 佐藤摸着下巴道:“想认识的话,你明后天下班就可以去。” “诶?!真的?” “安藤小姐开了一家很不错的书店,离警视厅不算远,里面有很多有意思的藏书。” 由美吃了一惊:“我以为是大小姐来着……” “我也这样觉得……那种精致的独立书店没有钱根本开不下去吧……不过安藤小姐性格很好,很温和,只是注重界限感罢了。或许今天让她不太舒服了吧,你去了书店千万不要问失礼的话啊。” “知道啦——” 第94章 摩天轮上的人(四) 在书店突然增加一波人流后,藤井优太才了解到安藤晴子卷入了大型刑事案件中。 “晴姐,不是说在东京都内留些动作吸引公安的注意么?所以在收到水银炸弹流入市场的消息后我们才放任不动手的呀。” 藤井优太午休时拉住她,“亮哥那边怎么办?” “虽然没造成伤亡,但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也达到了我们的目的。媒体对这件事的流量也让不少民众产生了警察是否在有效维护治安的质疑,政客也就可以拿这件有分量的事做文章。只要抓住纳税人的税金是否真的落实到维护社会安全上,对警方和公安不断质询,不怕他们有精力插手东京都外的地方事务。毕竟东京面积大,人口多,公安在舆论压力之下只能把资源集中在这里。” 第107章 安藤晴子道,“我们资助的参政人士也不少了。自己的钱扔到水潭里,应该还会产生一些小小回响吧。” 藤井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他快速瞧了安藤晴子一眼,低头扒拉食盒里的菜,“不会是因为松田阵平才临时改变主意吗?” 安藤晴子看着他,三分诧异三分好笑。 年轻的前黑客故意躲着她的视线,带着些别扭的赌气。 “不是。” 她轻声说。短短二字像是落入瓷盘中叮当回响的石子,干脆得绝无拖泥带水。 藤井的话冲到嘴边,只能吐出两个字:“真的?” “原来我看起来是个恋爱脑啊。” 安藤晴子微转过头,忍不住笑了,“早知如此,我就应该走到台前,让低估我的对手更加降低警惕些。” 她这样的坦荡姿态,让藤井松了口气,彻底安下心来。 他用下巴抵住筷子,朝角落里抬了一眼,“所以,那是吊桥反应的结果?” 早上被快递来的鲜花已经被整理好,立在纯色的玉色长颈瓶中,旁边躺着两张藏在花束间的电影票。 “那是麦琪的礼物。” 安藤晴子的眼神幽幽地放远:“曾经我以为真有那样温柔的爱情存在于世,可随着时间过去,我只能看到这是个徒劳无意义的故事。” 她沉默一时,温和地继续说下去,“这样错过的礼物,已经不能再让我感动了。” 小说里那种人与人之间互相体谅的世界,在她的眼里无足轻重了。 “那要退回去么?” 藤井托腮,嘟囔道:“那个男人一看就不好惹,要是沾上了,就甩不掉了。” “我为什么要有反应呢。紧跟着对方的出招做出行动,只会陷入对方的节奏里。” 安藤晴子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守好自己的心就行。” 那抹新鲜的颜色摆在书店里,如果在意,眼光不由自主地就会落在那里,一刻也不舍得离开。但倘若不在意,那么花开花谢自有时,摆在那里,就随它去吧。 “也是,毕竟我们有这么多事要忙。” 藤井伸了个懒腰,“普通人的恋爱日常还是算了吧。” 他们工作时那种极致的刺激感和成就感背后的神经传递腺素,直接碾压谈恋爱时分泌的那一丢丢少得可怜的激素和多巴胺。 根本没有可比性。 不过,聊到恋爱上头这件事,藤井忽然想起早上收到的简报,“赤井秀一逃出了酒厂。” “哦?” 安藤晴子稍微有些兴趣。 藤井歪头:“就是雪莉的姐姐,宫野明美,出力相救。当初赤井秀一就是靠这位工具人渗透进酒厂。这回还是靠她,这位王牌特工才能逃离酒厂的地牢。” “靠她?” 安藤晴子看法不同,“大概梅斯卡尔也出了力。” “什么?!抓了又放,那个黑心怪在兜什么圈子啊?” “酒厂要是彻底干净了,真心高兴的估计只有乌丸。梅斯卡尔和螺丝刀给自己在酒厂的定位是关系不远不近的雇佣兵。那么这个角色的关键,就是让雇佣的老板离不开你。所以战力强悍的赤井秀一走了,也是梅斯卡尔乐意见到的情况。” 安藤晴子浅浅地笑了,“而且,要赞一局好玩的牌局,上桌的得是大致势均力敌才行。” 藤井一言难尽,“赤井秀一就一定会回来对上那对煞神么?” “宫野明美还在呢。” “琴酒不会除掉她这个叛徒么。” “放心吧,梅斯卡尔会保她活下来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宫野明美这张牌要是没在今天,那就纯粹是暴殄天物。” 潜台词不就是,琴酒没脑子么,藤井暗自腹诽道。 “那这个饵就这么早地布下了?” 他好奇地问:“不怕变数吗?” “还没布到鱼钩上,就不算饵,更谈不及变数。” “诶……” 藤井瞪大眼:“完整的饵,难道是指……” “死得其所啊。” 安藤晴子淡淡地说:“这位重要的小姐既是酒厂核心科学家雪莉的唯一亲人,又与酒厂的宿敌产生不浅的感情纠纷,还是公安潜入搜查官的青梅竹马。她一旦出现意外,就如同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可能导出酒厂一系列的关键变化。” “那我们需要采集行动么?” 藤井认真地问道:“在这位关键小姐身边做些措施,以防万一。” 安藤晴子沉吟。良久,还是摇头。 “放一个远些的监视点,就行了。” 她说,“用不着去插手。由这位小姐产生的可能连锁反应,大多对我们都是有利的。做实事的雪莉与酒厂离心离德,与警方进一步的对立会使酒厂更依赖进口我们的武器和情报。要是酒厂被逼到绝地,说不定会有大动作用来反击。水一混,像横滨那样,也许就是我们的机会。所以,我们只要控制打出这张牌的时机就好。” “至于赤井秀一,即便他真的敢回来,也不会成决定性的变数。” 安藤晴子道:“fbi毕竟和公安不是一条心,理念的隔阂注定了双方的合作并不会十分牢固,只要找准裂缝,就可以一击崩溃两者的联盟。” 藤井点头,继续说:“这一波,cia的爪牙也拔除了不少。” “应该说,布置在这里的精锐基本被清理干净了,剩下的歪瓜裂枣不足以动摇任何事。” 安藤晴子嘴角含着一抹朦胧的意味,双手轻轻地合拢,“梅斯卡尔和螺丝刀实在有眼色。” “那两个侥幸活下来的两个公安,现在就放在梅斯卡尔眼皮底下。” 藤井想起来就气:“都怪那个该死的猫眼公安。要不是他,那两个煞神就不会摸着找到晴姐你,搞得落了把柄在对方手里。” “嗯,这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安藤晴子大方地承认。螺丝刀曾进过「画室」亲眼见过祖母的肖像。所以她早就预料到梅斯卡尔他们会发现她的身份,只是没有想到实际通过的方式是由诸伏景光把她的名字添进他的卧底档案。 “不过,梅斯卡尔和螺丝刀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那两人想把她当做备选的退路,就必得小心维护。否则得意忘形之下,就会轻易地被她所压制,聪明反被聪明误。同在黑色的那一边,没有颜色牵制,拳头就等同于话语权。解决两个单兵势力,她拥有的就是绝对优势。 这次梅斯卡尔试探着建立更坚实的合作,这也是她乐于见到的。不同于收藏在家的趁手武器,这两把锐利野性的尖刀放在外头,布置得当,或许可以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奇效。 施力点多了一个,并不意味着达到目的的手段以线性增长方式多了一条,而是多个施力点排列组合,一下子可以新增数个可行的计划方案。 “那公安……” “不是处理得很干净么。” 她淡然地收拾桌上的餐具与茶具,“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上线都被伪装成意外事故,一个是单身却和有夫之妇有来往导致的情杀,一个父辈纠葛延续到下一代的悲剧误杀。虽然戏剧化了些,但梅斯卡尔编的这两个剧本至少我没看出明显漏洞,指挥部也得出相似的评估。不过警方公安看来,这两起事件时间上与酒厂卧底大清除重合。即便逻辑说得通,还是不得不起疑心,怀疑是否卧底暴露,或是卧底被染色变节。他们得花时间精力彻底调查完,才能清楚说服自己压下疑惑的情绪。这一拖,便给我们争取到了地方布置的时间,还有余裕跑了趟长野,见了亮君哦。” 藤井差点被绕晕,他的语气有些飘:“短时间内就……就准备好这么多了吗……” 算一算,从给梅斯卡尔消息到收到他们行动完的信号,都不超过24个小时啊。 安藤晴子食指点了点额头,笑着道:“当然要快,而且要思虑完备,不然拿什么去争。纯靠肉搏的消耗战吗?”、藤井抖了抖,胳膊爬上鸡皮疙瘩。 安藤晴子却对梅斯卡尔的作风适应良好。 因为他们是同类,一样的虚伪。亲切的笑颜下,都是完全冰冷、满是算计的心。 第95章 摩天轮上的人(五) 早晨。 诸伏景光走进厨房,在加热的平底锅中打入鸡蛋。放入吐司的烤面包机正在运行,冰箱里还有提前做好的沙拉小菜。 梅斯卡尔也来了,帮忙打下手。他没有穿工作时的黑西装,而是套上了棉质卫衣,看上去减龄又无害。黑发青年在水槽里乖乖地洗小番茄和葡萄,强迫症地把每一颗都揉搓一遍。 早餐一般也就这两个人,有时候加个降谷零,从来没见过螺丝刀。因为她是通宵的夜猫子,白天基本上就是补眠的时刻。 但不管来不来,诸伏景光和梅斯卡尔都会准备四人份的早餐。 当两人刚把食物端到餐桌上,降谷零就踩着点到了。他拉开椅子坐下,一边看手机里的新闻简讯。 “好歹对食物尊重点啊,波本。” 梅斯卡尔抱怨道:“会消化不良的。” 降谷零当没听见。梅斯卡尔也就随口说一句,不会强制他做什么。 第108章 在同一栋别墅里生活大半个月,从刚开始每一步都像在试探地雷的战战兢兢,到现在井水不犯河水的表面和谐。 梅斯卡尔和螺丝刀从没干涉他和诸伏景光的人身自由,相反还挺尊重这两人的生活习惯。 剥去在黑暗世界里工作模式,这两人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梅斯卡尔贤惠得像个家庭煮夫,跟诸伏景光经常一起处理家事,在家政方面经验值将近满级。而螺丝刀就是一个大宅女,除了摆弄她房间里的那些「危险设备」,剩下的时间基本就是跟降谷零打拳。 反正假身份被戳穿到渣都不剩了,降谷零就使出警校精英培训出品的身手,全力出击。奈何螺丝刀从来不紧张,往往几招内就能以各种刁钻的方式攻破。但下手很有分寸,降谷零除了自己过度施力导致的肌肉酸痛外,还没被她打伤过。 在短短时间内历经大量实战训练,降谷零格斗术上的长进如同火箭直升。 真如梅斯卡尔一开始就声明过的,他们两根本没有要取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性命的意思。但无论是降谷零还是诸伏景光,谁都不能把现在毫无攻击性、充满生活气的一男一女当做普通人。虽然感受不到恶意和威胁,但两人忘不了那血腥一夜。那对男女站在对面,散发出的肆意杀气和绝对威压把酒厂一行穷凶恶徒镇得一动也不敢动。 这样的极致反差,非但没有让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放松警惕,反而让公安警察心里发寒。 高智商高武力、习惯杀戮却极其自控的两个反社会人格。 宛若书中的汉尼拔走入现实,充满力量的支配者。最危险的罪犯不过如此了。 饭后,三个男人洗了碗。梅斯卡尔提出去逛一逛家具店,别墅里住的人多了,客厅应该换一套适用于更多人的组合沙发。朴素的公安警察向来无所谓吃穿用度,再艰苦的条件他们都能忍受,可对生活有追求的梅斯卡尔受不了,他不理解为什么警察非要自己找苦吃,他这儿又不是军训的宿舍。 换鞋的时候,螺丝刀慢悠悠地楼上晃了下来,她打着哈欠问他们去哪里。 结果,四个人出发。 一入家居卖场,梅斯卡尔就跟销售人员聊得不亦乐乎。螺丝刀坠在后面,双手插兜,目光松散地看向周围,慢慢地逛。 降谷零跟在她身边,诸伏景光默契地盯着另一个。 “波本,有人找你哦。” 女人轻飘飘地开口,“2点方向,30米距离。” 降谷零下意识地想往那边看了一眼,马上收回眼光。 糟糕,太近了。他暗叫不好。 “你的同事,不接触下真的好吗。” 螺丝刀毫不在意,翻了翻进门时店家发的宣传册,“人家时时盯着,也挺辛苦的。” 但降谷零条件反射地浮现公安全军覆没的预想图,强烈的恐惧袭来,他被钉在原地,脸色差点绷不住。 梅斯卡尔和螺丝刀留下他和景光的命,几个可能性中,就有拿他们两个做诱饵,来干掉更多的公安警察。 “现在没那个打算。” 螺丝刀瞟了降谷零一眼,直接读出他的想法,“我脑子又没像琴酒那样短路,只想把卧底赶尽杀绝。” “是么,但你好像不是那么做的啊。” 降谷零忍不住刺了她一句,“难道是我眼花了。” “跟我们蹬鼻子上脸的,还想要什么好脸色好结局。不揍得狠一点,他们只会得寸进尺到分不清边界究竟在哪里。” 螺丝刀露出揶揄的笑,“至于你和苏格兰嘛,长了一张主角脸,身手也有点用,放在身边玩一玩也不错。” 混蛋,把我们当圈养的宠物么。降谷零咬牙道:“当心玩过了,翻船落水。” “你可以试试。不过,你一个人,担得起所有引起的后果么。” 螺丝刀抬起眼皮,漫不经心隐藏着锐利:“一个无辜路人的伤亡,就够你们这样正义的英雄心里纠结到死了。如果真是漫威英雄电影那样的大场面,我估计打到最后懊悔的只有你们这些心怀理想的前线炮灰。真实的世界跟上面给你们的宣传完全不一样,日本队长,这可不是打倒脸谱化的坏人就happy ending的单线剧情。” 金发公安没有看她,放在身侧的手隐晦地握成拳头。 “即便手强硬,但公安总是为秉持正义。所以它的对立面永远是心术不正的坏人。你和苏格兰被这套东西驯化得太好了,波本,我想你们的长官一定很满意手上有这样的好用的棋子。不过脑子这么僵,谁都走不远。” 螺丝刀摊开手:“抛开那些强加在行为上的意义,公安警察其实跟我们有什么差别呢?义正严词、满怀热血的警察精英,目前为止,手里比我们这些大恶人干净多少?” 短发女人倚靠在样品沙发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像是把猎物困在陷阱里,站在头顶上恶意玩弄的豺狼。 “要我替你算算吗,三年前的港区……” “闭嘴。” 他平静的语调下满是即将冲破理智的狂风巨浪。降谷零重复了一遍:“够了。” “你看,我们没什么两样,都是出于工作需要,谁比谁高贵呢。” 螺丝刀歪头笑笑,“以后少拿那种鄙夷的眼光看人。梅斯卡尔总说要体谅你们两刚离开美好世界的保育院,面对真实环境的冲击,被驯养温顺的三观一定会产生应激反应。但我不是他,凭什么要当巨婴的保姆,一味惯着这种莫名的优越感?” 室内的暖气打得很足,但降谷零依旧感到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 “我看,指望轴到僵化的你们自己悟出我们的规则,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刚开始还是直接给答案吧,省得大家都累。” 螺丝刀依旧不紧不慢地说,但降谷零知道她足够认真:“你们怀有正义之光、心向光明这种事,我们不会阻拦,也会不在意。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这很正常。但是,你们的作死行动不能牵扯到我和梅斯卡尔。一旦安全受到威胁,我们只好采取必要行动了,真到那一步,是没有任何回头的余地的。” 她直起身,瞳孔好似无机质的玻璃珠,又像幽幽盯着活物的猫瞳,“除此之外,我们并不关心,面前的是波本、苏格兰,还是降谷零警官和诸伏景光警官,明白吗?” “要是我选择现在就走呢?” 降谷零说。 “可以。只要你不心疼公安在酒厂这几天暗线上投入的巨量金钱和心血,还有你好几个前辈的命,我随时能把你扔出去。” 螺丝刀一扬手,活动起筋骨,咧嘴一笑:“现在吗?” 她突然又变得危险起来,就像夏天说下就下的暴雨,没有预兆,阴晴不定。 降谷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换了一种假设:“如果我想有时出门,但还保留酒厂成员的身份呢。” “哦,那你们自己注意点,别戴着警徽上电视就行。” 她瞬间收敛气息,重新躺回沙发上。 降谷零瞧着她变脸似的反应,一时语噎。 “你干嘛还不去和另一边的同事去打招呼。”螺丝刀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动身。“难道没学会怎么抓住机会么?人在的时候得去沟通啊,省得一片丹心照汗青,却被人家当成叛徒。”、这时,销售小姐看这两位客人就坐在沙发上聊天,像是陪朋友老公来逛街购物、自己没什么兴趣坐在等候区的另一半,就贴心地端来茶水点心。梅斯卡尔是大客户,正在兴致高昂地挑选搭配沙发的抱枕毛毯,销售人员分外有眼色,为同行的陪客提供vip服务。 降谷零面前的咖啡纸杯上,有公安特殊的暗号。 可是螺丝刀一眼就看穿了。她坐姿霸气,单脚踩在坐垫上,懒懒地说:“你看,人家都在催了。” 在黑方大佬的目光之下明晃晃地通敌,这心理压力着实大到空前绝后。降谷零差点生出错觉,自己宛如一个小丑,在观众的眼里可笑到荒谬。 金发男子慢慢地喝光了手里的咖啡。螺丝刀笑了下,在他喝完后也一口气闷下没加糖也没加奶的黑咖啡。 “回来给我带瓶矿泉水,这玩意在嘴巴里真难受。” 她把空掉的纸杯团起来,歪头看着他,“还有,开口的时候带点脑子,波本,可别死在这一步。” 降谷零站起来,眉目阳光地笑起来,语气却硬邦邦的:“借你吉言。”、他走出门,不远的转角处有自动贩卖机。降谷零插着兜走过去,开始投币。 贩卖机的侧面,是监控死角。两个便衣警察隐在那里,上了膛的枪口顶在降谷零的腰腹。 降谷零面不改色,稳稳地把硬币投进小小的入口。 拿着枪的公安警察冷声道:“如实回答每一个问题。” “是,长官。”、梅斯卡尔挑好家居,在收银台刷完卡,信步走过来,在螺丝刀身边坐下。躺在沙发上的短发女子像猫一样轻巧地靠过来,在他膝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看上去波本那边聊得不错。” 青年温柔地梳理她的发丝。 “烦死了。把这两个轴得要死的毛头小子搞过来,从头教起,真是自己找罪受。” 第109章 梅斯卡尔轻笑,搂着她,舒缓地说:“莽撞的棋子也有它的用法嘛。只要稍微花点心思养着,就能有借一借公安网络的便利,这买卖不亏。” 螺丝刀枕着他的大腿,闭着眼说:“说好一人一个。这回金发混血算我的,剩下那个更犟的由你来。” 梅斯卡尔好脾气地答应:“是,是。” 第96章 滑雪场雪女事件(一) 天气渐冷,初雪也终于在东京高人口密度的市区内降临。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空飘下,安藤晴子把书店交给藤井看管,坐上了去往山形县的新干线。 这是源自常来书店三层主持读书会的新田夫人的盛情回礼。安藤晴子的书店会定期为常来光顾的会员们送去节礼,尤其是年末。她根据每位会员的喜好精心挑选出包含心意、又不会让人觉得负担的礼物,附上明细片一起寄出去。于是新田夫人在下一个读书会的日子时提早到来,专门送上滑雪场度假村的全额招待券。她家出资开发了日本东北地区最有名的藏王温泉滑雪场,连同旁边度假村的全套设施一并归属她家名下。藤井跟家里说好了,会在圣诞假期和全家一同前往。而安藤晴子选择提早去,这样也可以避一避松田阵平。 高冷的人一旦执着起来,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即便保持了成年人的风度,追求姿态并不咄咄逼人。但松田阵平真的很会撩,在不经意间就会展现强烈的荷尔蒙和存在感。特别是他认真起来追求的时候,实在让人难以抗拒。 外表漂亮到精致秀气,但气质冷硬沉稳,还能时不时流露出锐利的少年气。这样有魅力的男人,成为被人追捧的男神一点都不过分。他在书店出现了几次后,就有不少女高中生开始专门在书店蹲守。 藤井优太苦着脸把网上2ch的高楼讨论帖给安藤晴子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头疼。要是安藤晴子的照片被放到网上大炎上了,那她就得早做准备扔掉假身份回基地去。 所以,安藤晴子决定出去避一避风头。松田阵平看上起极其自我,但他不是情商低到什么都不懂。安藤晴子不喜关注这一点从四年前初见时就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了,他在下一次来书店时只看到藤井,就应该会明白她的态度。 安藤晴子坐在新干线上,望着窗外正在反向经过的列车,叹了口气。 人生哪有多余的回程车票。很多东西逾期不候,就追不回来了。 不过,去滑雪也很不错。自从和朝日奈兄弟们学会滑雪后,她每年都会到东京周边的滑雪场去滑好几次,往年基本上是和朝日奈兄弟一起去的。今年因为关系的变更,她总算有机会独自出门旅行。她从以前就很享受和自己相处,但近几年与别人相处的时间竟占了大多数,独自出门放松的机会变得很是难得。 安藤晴子脚步悠闲,慢慢地从旁边的温泉街一路逛过去。路上她发现,有不少国中生三三两两玩闹。有些带着东京口音,还有些是关西口音。等到了滑雪场一看,果然关东关西各有一所国中同时在这里开展课外实践。 但不要紧,藏王温泉滑雪场单论面积,是全日本最大的滑雪场,路线众多。前台小姐微笑着解释,这两所学校的活动范围不会影响到高级雪道。毕竟国中生的高级雪道换算到成人标准,只能算中级难度。另外,学校包下的酒店并不是安藤晴子所住的那一家。所以学生们的活动不会过分打扰到普通游客。 安藤晴子道过谢,背着自己的雪板雪具来到房间。新田夫人为她预留的房间视野绝佳,拉开窗帘就能欣赏到白茫茫的雪山,颜色各异的小点从山顶一跃而下,在雪坡上飞驰。看着那些轻盈的身影,她不禁有些雀跃。于是穿好滑雪服,带着装备就出了门。 雪场上果然热闹。少年少女清脆的嗓音很有感染力,这股青春特有的活力让周围的大人也不自觉地心情好起来。安藤晴子滑到缆车处,工作人员得知她是单独前来,就拜托她与一位同是独身的夫人一起乘坐。 露天缆车设施简陋。上行方向的缆车在到达山顶后是不会停下等客人落地,需要滑雪者提前准备,看准时机踩着滑雪板站起来,沿着小坡滑到平缓处。一般对初学者来说,下缆车是件有难度的挑战。一旦错过,得下山再上山折腾一大圈重新来过。 现在坐着的缆车速度较快,临近山顶,安藤晴子察觉到身边的夫人有些紧张,从她装雪板和安放雪杖的位置来看,大概率不是滑雪经验者,可能对即将到来的落地感到压力。 安藤晴子柔声道:“请您不要担心,等会儿跟着我的口令一起下缆车,一定会没事的。” 那位夫人立刻松了口气,关西腔里带着和式语调的婉转,“那太感谢您了。” 安藤晴子抬起缆车的护栏,提醒那位夫人雪板的位置,然后抓准时机让两人的雪板触地,拉着她滑下缆车转弯的小坡。 跟着下缆车的旅客也接连滑到这片必经的平地,两人无意在这里长时间的说话造成挡路的不便。夫人再次道谢后,两人就分别了。 安藤晴子去到高级雪道的陡峭雪坡,深吸一口气,俯身往下飞驰。这里人不多,所以雪况很好。松软的雪层滑起来很舒服,她在这条道上来回好几次。 下午的时候,天空飘雪,雪沫在强风的加持下变得硬邦邦,砸在身上久了不免感到难受。安藤晴子滑了两个小时,也想休息一下。她滑到山脚下,正好撞上国中生在不远处集合,校方忧虑天气,准备将学生转移到室内活动。 安藤晴子收起雪板,刚好又遇见了那位缆车上的夫人。她的固定器被雪块卡住了,导致雪板脱不下来,安藤晴子上前帮忙,雪杖轻巧地一抵翘出卡死的雪块,顺利脱掉了雪板的固定器。 夫人摘下护目镜,露出精致的眉眼,弯着眉眼不好意思地道谢。 “没关系。” 安藤晴子摆摆手,同样摘下头盔护目镜和保温面罩:“我在初学者的时候也感受过这些困难,所以很理解。这些是举手之劳,请不要放在心上。” “您之后是要休息了吗?” “是。打算在咖啡厅内坐一会儿。” 夫人笑着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让我请您一杯热饮吗?” 安藤晴子没有拒绝。风雪渐浓,能坐在温暖的室内品着热茶浅聊几句,大概是冬天里的幸事了。 夫人优雅地笑了。两人走进室内,脱掉滑雪服,在角落里的卡座坐下。这位来自关西的夫人介绍自己姓服部。因为担心儿子第一次来到东北地区。于是悄悄跟着来的,儿子本人并不知情。 “诶?所以您今天是第一次滑雪么?” 安藤晴子有些惊讶。 “是啊。以为自己的运动神经还可以,就想上山试一试,” 服部夫人无奈地笑了下,“结果太高估自己了。” “您之前有练习什么运动呢?” “剑道。从国中开始就一直坚持了。” “怪不得呢。剑道需要极快的反应速度和肌肉控制,精神集中度也是很强的。” 安藤晴子道:“确实符合滑雪强调的技能。我想您多来回几趟,应该就能适应得很不错了。” 服部夫人摇头:“也不必勉强。我这次来,更多的是为了拍儿子滑雪的画面,刚刚尝试的也是他滑的雪道路径。虽然他一直害羞,说着不要拍不要拍的,但我还是坚持收集他的成长过程。因为孩子总是长得很快,一下子就变成大人了,不拿数据记录下来,那些难得的时刻就很可惜地消失了。” 她笑着,话语掷地有声:“他成长到每个阶段,品质性格,行事说话,也是我在岁月中努力的结果,要给自己留下证明啊。” 安藤晴子望着她眼里流露出的慈爱与自信,不禁感慨道:“您的儿子真是幸运。”有这样一位合格又强大的母亲。 服部夫人眉眼柔和:“嘛,的确是个不错的儿子。虽然总是莽撞热血,惹了不少麻烦,但一直都善良热情,头脑脾气地跟他父亲一模一样,很可爱呢。” “如此说来,那您更该为自己骄傲了。” 安藤晴子笑道:“有这样优秀的作品。” “嘛……不过,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服部夫人点点头,嘴角掩不住笑意。她抿了一口茶,抬眸道:“安藤小姐看上去非常出色,冒昧地问,您是做什么的呢?” 安藤晴子但笑不语。她抽出皮夹里备着的名片,双手递了过去:“承蒙夸奖,若您有机会到东京一游,请给我一次回礼的机会。” 服部夫人仔细一看:“阿拉,这家书店原来是安藤小姐所有吗?” “是。” “那还真是巧了。我有一位密友是歌牌历史研究爱好者,她时常来大板拜访,聊天中对蓝沧书店的书籍品味颇为推崇。我也曾拖她为我带一本歌牌传记。” 服部夫人起了兴致,将缘分细细说来。一问名字,她那位密友正是书店的会员,也常常来参加在书店举行的读书会和研讨会。“您的书皮和腰封设计真是精巧,我都有好好收藏在书架上。” 第110章 “有如此的缘分,我更应该邀请您来光顾一趟了。” 安藤晴子展开笑容,接着询问地址,等回去之后寄明信片去。 正当两人交换完联络方式后,服部夫人的目光落在窗外,她指了一个方向,“啊,我家儿子过来了。” 安藤晴子看过去,一个绿色滑雪服的黑肤少年和周边朋友说说笑笑地进入隔壁酒店的大门。门口有个工作人员拿着喇叭正在通知某个学园的学生来吃午餐。 服部夫人拿起自己的摄像包,起身道:“失陪了。” 安藤晴子微笑着目送她。 窗外风雪并没有减弱,天色渐暗,颇有种暴风雨欲来的味道。 第97章 滑雪场雪女事件(二) 安藤晴子留在咖啡馆的卡座内。闲来无事,她下意识地收集这个地方的相关信息。嘛,职业造就的老习惯了。 指尖点在手机屏幕,上下滑动。藏王温泉滑雪场正在接待的中学,是关东帝丹中学和关西改方学园。服部夫人,不,详细说应该是大阪府警本部长服部平藏的妻子服部静华,她的儿子也在其中。大阪为首的关西是安藤晴子掌控的稳定区域之一。因为干净,所以平和,不像东京地下世界那样群雄割据。服部平藏的位置坐得这么稳,目前为止在辖区内没有发生过社会性极其恶劣的大案,她应该分得一半的功劳。 哦,还有一个剧组正驻扎在这里的滑雪场内拍戏,是一部跟当地传说雪女有关的推理剧,现在拍的是第二部。根据论坛的小道消息,第一部拍摄时有一例自杀事件,死法有些诡异,有不少贴合雪女传说的部分。死者手持着枪,在行动的缆车上自杀,身边的包内装满了雪。 诶……安藤晴子微微扬起嘴角。回想起上午划过的路径和缆车的分布,再结合流出的线索,她很快明白了这起事件的真相。 还敢拍摄续集。给杀人者搭上第二个舞台,真的没事吗?她看向窗外的风雪,根据天气预报,风雪在这两内并不会停下,看来连命运都在帮忙布置道具呢。 看来,可能会有好戏上演呢。 等休息够了,安藤晴子重新进入雪场,固定好雪板。旁边是电影的男主演箕轮奖兵,正表演完精湛滑雪技术,一圈影迷大声地叫着安可。服部夫人的儿子,那个黑肤少年一脸严肃地盯着正在交谈的男演员和导演,不远处服部夫人朝她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安藤晴子回礼。她独自上缆车,剧组的人恰好就跟在上山,导演大山就坐在她后面的缆车上。 看来,这条的缆车可能马上就要被封锁了。安藤晴子回过头,拉上面罩掩住嘴角微小的弧度。在这之前,她得抓紧时间,再享受一次这边的雪道。 缆车缓缓上行,走出酒店时刚停的风雪重新刮起来,短短几分钟视野内竟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好机会。 安藤晴子不动神色地朝地面看去,在离地面3米处的雪地里勉强辨认到一只浅色行李包,长长的伸缩背带像是被看不见的挂钩拉着,都被牢牢地冻住了。 果然,道具都摆上舞台了。 暴风雪越来越大,短短几个呼吸,视野内全被白色所吞噬。 忽然,安藤晴子听到背后穿来一声「嗙」的巨响,好像火药猛地炸开,穿破耳膜似的。 刚好她所坐的缆车达到山顶,安藤晴子利落地下了缆车,没有停留,顺着雪道滑下去。 一个没穿着雪板、带着鸭舌帽的中学生快步跑上来,与她擦肩而过。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少年大喊着:“快停下缆车!” 接着是导演难以置信的声音:“箕轮?!”、原来并不是二次行动,安藤晴子心想,而是复仇。 她在缆车下方沿之字形滑动。这种下行方式速度并不快,但能探索到的区域更广。 在下坡中段,安藤晴子发现到了埋在雪地里的塑料瓶,里面有一只香烟和爆竹燃放的灰烬。她俯下身,余光扫遍周围,记住了这个位置。 山顶被紧急封锁,所有游客只能绕一圈回到山脚下。安藤晴子滑下来,找到服部夫人,询问是否能查看一下她拍摄的影片。 “当然可以。” 服部静华爽快地答应,“不过,安藤小姐是怎么知道,我拍到了箕轮先生搭乘缆车的画面?” “对您来说,一边滑雪一边拿着摄像机拍摄,或许有些困难。于是我猜测您应该会选择待在山脚,注重拍摄贵公子上缆车或滑下雪道的画面。” 安藤晴子解释道:“另外,我察觉到贵公子似乎对箕轮先生很感兴趣。” “是……他是个侦探。” 服部静华笑着道:“想要尝试着解开4年前的事件。”、安藤晴子快进,定格到箕轮的画面,他带着一只大行李包,坐在缆车的左侧。而刚刚在山顶上,演员的尸体则是在右侧。 这个破绽太明显了。虽然她想帮一帮了结因果的人不被程序正义困死。但这位复仇人士实在太业余了,毛糙的痕迹一眼就能看穿。就算她出手,最多只能拖住警方调查的进度。不过如果是专业人员,只要获得时间,脱身的几率就会大大提升。可是初次尝试的业余人员,这多出来的时间大概率给了也是白给。 还是算了吧。 这时,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英俊男人,在人群里询问是否有谁愿意分享箕轮先生上缆车的影像。 安藤晴子把dv机还给服部静华。周围的影迷不怎么搭理询问的男子。于是服部静华又一次把自己的dv慷慨地借了出去。 工藤优作。 安藤晴子侧过身,趁机告别服部静华。 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口袋的手机开始震动,是藤井。 安藤晴子接起电话:“是我。” “晴姐,重要消息。贝尔摩德在伦敦追到了赤井玛丽,给她喂下一颗药……” 藤井优太吞咽了一下,尽量维持住声音里的颤抖, “然后,她……她变小了。” 安藤晴子停下脚步,“什么?” “赤井玛丽好像变回了少女时期……” 藤井优太又看了一遍传过来的报告, “从收集到的毛发分析,她的细胞退回到了青少年时期的状态。” 跟贝尔摩德一样的情况……不对,不一样……贝尔摩德是停止衰老,而赤井玛丽则是时光倒流…..难道雪莉版本的银色子弹成功了? “她人呢?” “现在和她的女儿藏在一起,还没有下一步行动。” 藤井优太道:“因为落水时发出的声响太大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所以贝尔摩德无法当场确认赤井玛丽吃药后的生死情况,但她并没有在事后再次确认。” 安藤晴子蹙眉。听上去,贝尔摩德是认为吃了药的赤井玛丽必须无疑。难道酒厂不知道雪莉版本的银色子弹其实是成功的?这样看来,这个药可能存在很大的缺陷,致死率过高,导致酒厂是把它当做毒药使用。 等下,换种角度看,为什么最近酒厂执行刺杀计划时频繁地使用了雪莉的银色子弹?如果是为了效率和隐蔽性,绝对还有更为成熟的毒药,银色子弹毕竟还没有太多的数据总结它的作用,不确定性太大了。 难道说,酒厂是在换了种方式隐晦地进行第二轮人体实验么?比起刺杀政敌壮大组织,实现乌丸迫切的愿望才是酒厂成立的初衷。 “前段日子酒厂的小白鼠实验名单,能挖到吗?” “危险系数有些大。那座实验室刚刚解除封锁状态,因为宫野明美放跑叛徒的关系,宫野志保受到了严密的监控。在酒厂尤其敏感的情况下去偷核心情报,我认为潜入被发现的可能太大了。” 那只能从英国那边下手。 欧洲是彭格列家族的核心地盘,西西里的势力盘踞于此,对她的牵制太大了。她如果有足够的力量,必然是把赤井玛丽和mi6完全隔离开来。一旦mi6发现银色子弹的价值,选择掺和进来,赤井玛丽就不必东躲西藏,她手上的力量将不容小觑。 可惜,她在北欧能调配的直系并不够。 那就走第二套方案。 安藤晴子沉思片刻,然后道:“把赤井玛丽未死变小的事透露给贝尔摩德。” 为了酒厂中自身利益,夹杂着对宫野一家的仇恨,贝尔摩德极有可能容不得实验成功的赤井玛丽活下来,只要私下里找到机会,她一定会下杀手。 在人手有限的情况下,先拖住局势是最重要的。说起来,斯夸罗最近带着瓦里安暗杀部队在爱尔兰活动,还是跟xanxus说一声,让那边闹得大一些,使mi6分身乏术。一旦赤井玛丽刚开始得到的支援有限。那么她就有方法让赤井玛丽一直维持着力量不足的状态,然后把她逼入自己的领地。 安藤晴子挂断电话,一边走一边思索。她路过酒店的纪念品商店时,感觉有些口渴,就想要进去买一瓶矿泉水。 “喂,那边黑色长卷发的小姐,等一下。” 冲劲十足的关西腔响起,“啊,对,安藤桑,请等一下!” 安藤晴子寻声回头,服部少年和一个扎马尾的女孩疾步走来,服部静华跟在后面。 第111章 黑肤少年最先冲到她面前:“您是不是已经解开了那起谋杀事件?” 安藤晴子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后面的服部静华,眼里带着疑问。 服部静华对儿子的打扰十分抱歉,“我只是跟他说了您和另一个小胡子的男人都看了录像带……” 冲动的服部君也意识到有些失礼。他挠挠脸颊,笑得有些尴尬,小声说:“您的步伐总在我前面,所以我就以为……”、总? 安藤晴子回头,瞧见箕轮背上缆车的同款背包正放在商店的展览柜上。 啊,是这样。 “服部君现在想到哪里了呢?” “我现在已经明白凶手的具体人选和他的犯案手法了。但其他的还是一头雾水,特别是装反的雪杖固定器和那个塞满雪的包。” 他身边的马尾少女急忙道:“既然知道这么多,先可以告诉警方呀。” “不行,只靠这些形成不了完整的推理,那我的想法就没有成立的依据了。” 少年苦恼地揉着额发,一脸不甘,“再拖下去,警察的审讯就快结束了,那样犯人很快就能找到机会把证据抹干净。” “服部君,” 安藤晴子的嗓音很柔软,平息下他的焦躁, “你知道水、雪、冰的关系么?” 少年一愣,“什么意思?” “雪是空气中微小的水珠直接凝华的冰晶。但冰却是由大量的水放在极低气温中,就能轻易做到的,等温度升高后,冰会融化成水,” 安藤晴子的眸子里闪着光,轻声说:“就很难找到痕迹了哦。” 服部静华握着手机,很正式地朝安藤晴子点头致谢。她对少年严肃地说:“平次,平藏也完全认同安藤小姐的话。” 那个尸体边装满雪的包,果然是—— 少年瞪大眼睛,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般恍然大悟。 马尾少女没有听懂,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 服部平次正色,认真地看着她,说:“我知道了。非常感谢您。” 安藤晴子受了,她微笑道:“看来,你好像已经准备好,要站上将一切揭示出来的推理舞台了。” “啊,” 服部平次应道,扬起自信的笑容, “那是当然。” “在那之前,也请关注一下朋友。” 安藤晴子的目光落在马尾少女的脚踝上,“我带了伤药,还是贴好后再上山比较妥当。” “和叶?” 少年这才想起来,回头,带着别扭的关心嘟囔道:“都说了不要让你逞强了。” 被发现了。远山和叶脸红,瞧了安藤晴子一眼,有些局促低下头。 第98章 滑雪场雪女事件(三) 警方临时征用了山顶缆车边的小木屋进行嫌疑人审讯。弄清真相的服部平次要立刻上山,赶在所有人还没离场,进行本次滑雪场雪女杀人事件的解密推理秀。 “安藤小姐也一起吗?” 少年问。 “我就算了。” 安藤晴子婉拒道。去告知警方,只需要一个能把话讲清楚的人就够了,她没兴趣跑上去当观众。 天色已经暗下来,远山和叶不放心服部平次独自摸黑上雪山,不顾扭伤带着手电筒跟了上去。 安藤晴子站在酒店大厅的落地窗前,望着茫茫雪夜中逐渐远去的一小束手电筒的光。 好似一把明晃晃的利刃,剖开黑暗的冷淡,带着纯粹的冲劲一路向前。 这时,工藤优作同样出现在酒店大厅里。他停在几步之遥外,同安藤晴子一样朝窗外看去,“看来,小伙子们都顺利地穿过了掩盖真相的迷雾。” 安藤晴子垂下眼眸,嘴角是矜持的弧度。 高大的男人站在身侧,声音低沉悦耳,像是提琴拉动时令人心颤的弦音,“放手让他们独自去试去闯,经过锻炼后成长起来,从旁见证的人也会有另一种成就感。” 听起来像是工藤家养儿总结出的经验。因为信任孩子的能力而放手,又会因为时刻关心,在关键时刻提供灵犀一点的帮助。 真模范,不是么。 可惜,她从未经历这样的亲子关系。对于工藤优作的话,安藤晴子自然无法做出评价。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淡淡地说,“就算没有提醒,服部君最后依然会找出发生过的事实。” 工藤优作默了片刻,笑了一下。他侧头,身后的有希子上前,“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邀请您一起用晚餐?” 安藤晴子终于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为什么呢?” 工藤优作眼底泛起兴味,像是寻宝猎人嗅到掩埋已久的宝藏的味道:“我感觉,您的身上有故事。” 安藤晴子被逗笑了。她轻掩嘴角,气声被闷在喉咙里,发出很轻的震荡声,“每个人身上都有独一无二的故事,您难道要一一探究到底么。” “或许是写小说的缺点,我总是偏好阅读难度较大的复杂故事。好奇心一旦燃起,是最难熄灭的。” 工藤优作看着她,“从另一方面来说,探究到底也算是我的优点吧。”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安藤晴子大大方方地说,“我的语言表达能力很差,当不了一个好的讲述者。” “这可真是罕见的拒绝理由。” 工藤优作顿了下,“从现在的这段对话来说,您的语言逻辑很通顺。” “啊,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安藤晴子微微笑起来,好像绵软的云朵涌过来,舒服到没人会对这样的触感心生恶感,“一个人是能有很多故事的,对么。” 包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安藤晴子瞧了一眼来电显示,朝眼前的夫妻点头:“抱歉,我得失陪了。” “优作,你无往不胜的魅力这次好像不见了,” 有希子俏皮地调侃道, “哎呀,是因为年纪大了吗?到了应该吃瘪的时候啦。” “我好歹当了十四年的父亲,对自己也是有一定认知的,有希子。” 工藤优作无奈地看着爱妻,“再说,对这位小姐格外感兴趣的,想要跟她认识说上话的,容我提醒,是你哦。” “因为真的很吸引人嘛。” 有希子食指点在脸颊旁,歪头。这位小姐确实一眼难忘。细腻微妙的体态气质,好似一处不断流动的漩涡,同时拥有静谧和流动的反差魅力。“像是能把一切都吸进去的黑洞一般的魅力。” “所以我是工具人吗?” “诶——狡猾,明明你自己也想为小说的人物找灵感!” “没办法……原本来这里就是为了雪女的故事,可已经被改变成正在拍摄的电影了。” 工藤优作摇头:“一件两件,只能说,运气不好啊。”、安藤晴子返回房间,开启了反监控设备。 手机上只显示了号码,是一通来自俄罗斯的电话。 握着的手感受着震动,连带着喉咙开始兴奋的发痒。安藤晴子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手指按下接通键,对面传来柔软的男声,却仿佛夹着西伯利亚极寒之地的风雪:“好久不见,彭格列小姐。” 安藤晴子眼尾扫向窗外飘起的纷扬雪花,黑色的眼瞳中泛起愉悦的光点:“你好,费奥多尔。” 时针机械地走过表盘,一圈又一圈。 她静静地听着,末尾嘴角微微扬起,好似雪地溅出炽热的血,触目惊心。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不急啊,慢慢来,这可是一幕大剧。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房间里温暖的空气在冰冷的窗户凝成大片的白雾。安藤晴子手指点在玻璃上,刮去一道,水珠顺着重力滑下来,像是眼睛闭上时留下了眼泪。 命运是最不公平的,她很久以前就认清了这一点。望着幸福的工藤一家,再看看自己,对比就如纯黑与纯白一样强烈。 不过这位先生在这时候遇到她,巧得就像命运特意安排好的剧本。 可惜啊,这位交友甚广的小说家就要被连累了,日后恐怕不会再有这般潇洒了。 这就是安藤晴子喜欢的故事,美好的事物破碎成渣。 滑雪场内上演的悲剧落幕了。警方带走了承认杀害了箕轮奖兵的特技演员。男演员的滑雪技术并不值得吹嘘,但为了面子,就让替身演员带着假发在粉丝前表演,自己则蜷缩在背包中配合演双簧。这一举动使替身演员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以箕轮奖兵的身份独自坐上缆车,在这缆车密室上压制住正主将其用消音手枪射杀,完成与三年前手法一致的复仇。 服部平次带着远山和叶回来,特意到母亲所住的相邻酒店。远山和叶因徒步上雪山,脚踝的伤愈发严重了。下山时是服部平次背着她走回来的。服部静华抱歉地给安藤晴子打电话,问她是否带了多余的药膏。 安藤晴子顺手帮远山和叶重新包扎了。这些小伤小跌她从小就习惯自己处理,很有经验。她还给了远山和叶热敷冷敷的专用袋各一个,教她消肿的敷用顺序。 因为滑雪场发生恶性事件,两所中学同时决定取消接下来的一切活动,安排学生立刻回家。虽然警察处理得很快,在案件告破后撤下了现场的封锁。但大多数游客都不愿意继续待下去,纷纷退房离开。安藤晴子倒是不在意这些,可她不想被工藤夫妇围堵,从各种角度窥探她的世界,干脆买了新干线的回程票。 第112章 服部静华在离开前再三邀请她去大阪做客,安藤晴子顺势答应了。她平日里极少外出,虽然熟悉关西地区的各项事务,但总没有亲自去过那里。最近不是很忙,她还是想出门看看的。再说,服部平次与远山和叶很讨人喜欢,就像两只活力满满的柴犬,让旁观的人不禁心里欢快起来。 东京周围大概会平静一段时间。关东一带接连发生大事,闹腾了太久。国外fbi,cia等情报主力被清除得差不多了,公安因为社会压力将全部力量部署于高人口的东京,接下来的日子不得不风平浪静,否则谁也别想好过。形势比人强,想搞事的和预备搞事的,看这眼色,只好纷纷取消不安分的行动计划。不过,彭格列基本不受影响。他们从来只遵从自己的步调,很少主动挑事。公安吃过上一次的大亏,只敢绕着他们行走,远远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根本构不成威胁。 不过安藤晴子也不想继续和公安打擂台。她想要的都落到手了,在没有经营稳当之前,她不会再次出手吃下一块地盘。现在,设计图上的海陆空网络已经建好了所有的航道,开始流通了,覆盖面广到东至金三角,西至半个太平洋。除去必要的日常运转,安藤晴子目前绝大部分力量都投入到了这个外扩的 「交通网络」之中,一个利益不可估量的灰色帝国初具模型。 北边的话,有盘踞在俄罗斯远东的费奥多尔。他有自己的打算,但也不排斥和安藤晴子产生合作。为了能分到想要的利益,费奥多尔得交一张投名状。 安藤晴子坐在空荡荡的车厢中,眼中暗藏的愉悦好似盛放的毒花,在极恶之地冷眼看着温室里的花无望地枯萎而死。 这样毒花的故事,工藤优作感兴趣吗? 藤井来车站接她。意外同来的,居然还有松田阵平。 黑客小哥的脸色不太好。他小声地附在安藤晴子耳边告状:“这个家伙抢了车钥匙又抢了我的手机,居然还强迫我当车夫!” 安藤晴子无奈地看着他:这就是不练体术的下场,叫你每次都逃掉训练。 松田阵平脸上可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他穿着休闲风衣,十分自然地接过安藤晴子的雪具背包,走在她身边。 身姿挺拔,风流绰约。真正的大帅哥不需要聚光灯,带着墨镜低调地走路,都能吸引到周围的目光。 走秀也不过如此了。 安藤晴子的步伐稍微慢了些,下意识地想拉开和他的距离。松田阵平像是身侧长了眼睛,直接抓住了她的手,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指尖,牢牢地扣上。 藤井在一边目瞪口呆。 安藤晴子也没反应过来。她难得瞪大眼睛看向松田阵平。 “累了么?” 高大的拆弹警官在朗朗乾坤之下毫不扭捏。他低头,低沉的男声像是刮在心弦上,“我拉着你走好了。” 藤井气极道:“你!” 堂堂警官居然调戏平民! 松田阵平才不管他,大摇大摆地牵着安藤晴子往前走。 她没反抗。因为不想演一出机场恋爱喜剧吸引众多围观群众,所以干脆就忍一下,少些事端罢。 回去的路上,安藤晴子亲自开车。她把松田阵平塞进副驾驶,又让藤井坐后排,总算没让猫系犬系再打起来。 第99章 关西做客 (一) 年末忙碌,各种聚餐把安藤晴子除工作外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高中时期的朋友,大野芙美在木曳野晓家里办了火锅,飞梅洋拉着她去新开的ins网红餐厅打卡。朝日奈枣和梓需要定期安抚,椿在某次聚餐中提起未来想做声优相关的工作,接下来就演变成稍微严肃点的就业咨询,安藤晴子陪着他参观了好几个声优培训事务所,每次椿都会请她吃饭作为答谢。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分别约过几次饭,安藤晴子在日程中勉强挤出两个空挡,各去了一次。成年男女暧昧的固定流程,就那样吧。虽然帅哥赏心悦目,但她精力无限模式并不在谈情说爱上开启,又没有学会影分身术。所以没办法百分百照顾对方的心情。不过,安藤晴子不在意。 忙着忙着,今年就这样过了。 直到快到春天的时候,安藤晴子才踏上前往大阪的列车,去服部家拜访。静华夫人非常好客,在她家的日式大宅邸中安排了一个舒适的房间,专门准备了丰盛的菜肴。她的丈夫,大阪府警本部长服部平藏也在这次家宴上露了面,特地感谢安藤晴子照顾了妻子和儿子。他是个内敛中含有锋芒的男人,很聪明,也懂得维持各方的平衡,所以治下非常稳定。不过他的工作忙碌,身份也不便多和安藤晴子这样的年轻异性客人多有交集。所以在第一天晚上的迎客宴之后,安藤晴子就没再见过他了。 服部平次和远山和叶很积极地带着安藤晴子在大阪内游玩。大阪人的热情直率名不虚传,服部平次和远山和叶都是大大方方的少年少女,相处起来既轻松又有意思。何况这次是正大光明地从家长那领了导游的任务,自然是放开了手脚,尽情地吃喝玩乐。 于是,安藤晴子的整个周末,都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味道。 服部平次沉迷于推理,被青梅竹马吐槽为「除了推理什么都不知道的大笨蛋」也不在意,一路上把文字推理的游戏融到导游介绍中,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拜访了大阪著名的天守阁和四天王寺。远山和叶还兴冲冲地拉着安藤晴子去了她推荐的稻荷神社。不同于关西地区赫赫有名、香火旺盛的伏见稻荷大社(就是有著名的千本鸟居的那一间),这座玉造稻荷神社同样历史悠久,但多了一分清幽的味道。和叶给她拿了一个真田结,悄悄地告诉她用这个求缘分。 “这个是有名的缘分之结。” 少女十二分的认真地看着她:“绑上去的时候祈愿想要的缘分,据说效果特别好。学校里的朋友都说很灵验的。” 安藤晴子接过,一指宽的粉色纸带上写着常见的祝福话语。 “花里胡哨的,搞什么啊?” 服部平次半月眼,欠揍地说:“要真这么灵的话,这里的稻荷神也太亏了吧。香火这么少,还要累死累活地去实现愿望。” “平次!怎么可以说这么不尊重的话!搞不好稻荷神现在就记上你的仇,把你的缘分全部砍断。” “啊?那就试试啊,到时候真的假的就全知道咯。” “你——” 远山和叶吵不过他,气得双颊泛起红晕。 安藤晴子笑了下,又去要了两张祈愿纸条,递给这对欢喜冤家。 “试一试也没关系。万一真的实现了呢,人生总要有点希望的呀。” 毕竟是年长7岁的姐姐,相处时感官非常好。服部平次和远山和叶很给面子,两人安静下来,乖乖地接过。 三人冥想了一会儿,将纸条绑在缠在石柱的粗绳上。少年和少女流露出的态度截然相反,一个满不在乎,另一个格外郑重。安藤晴子的脸上则是淡淡的,像一吹就散的云丝,眨眼间就消失了。 早被漫天神佛所抛弃了的人,祈求时心底只有一片空白,当真是什么都没有。 快下雨了。云压得很低,投下一大片灰色的云翳,空气中弥漫起潮湿的味道,莫名有一种安心舒爽的感觉。 三人走出神社,还没到半分钟,零星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不好。先找个地方躲雨吧。” 服部平次喊道。 神社附近有一家传统点心铺子。三人在狭小的店铺内坐下,安藤晴子请少年少女吃点心。远山和叶兴致勃勃地翻看菜单,服部平次托着腮,无聊地看着窗外的雨幕。 店内还有另一位客人。年龄大概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衣衫整齐,带着眼镜,发际线有些高。可令人感到怪异的是,他吃起甜点来没有半分享受。反倒有种苦大仇深的意味,像是在吞毒药。 这个男人应该不是为了躲雨才走进这家店的。因为门口摆放着一把还没用过的雨伞,而店家通常不会在那里放自己的东西,所以伞的主人不言而喻了。男人虽然是主动前来吃甜品,但看上去根本没有吃甜品的兴致,这样矛盾的表现实属意外。 或许是来的路上突然收到了什么影响心情的消息。 服部平次这样想,他转头看向安藤晴子,视线交错,收到对方了然中夹着些许戏谑的挑眉。 啊啊,安藤小姐也看出来了嘛。少年浓眉上扬,嘴角也不自觉地翘起。 像是多了一个不需要言语就能精准地掌握对方想法的姐姐,有时候默契,有时候气人。虽然服部平次没有兄弟姐妹,很难体会到多子女家庭的相处模式。但如果真的有一个这样的大姐姐,相处起来一定很有意思吧。 和叶也很喜欢安藤小姐,温柔又灵动的姐姐谁不喜欢呢。听到安藤小姐要来大阪做客,和叶就很开心,这些天一直粘在安藤小姐身侧,现在的称呼已经进化成亲昵的「晴子小姐」了。 雨来得急,如同天上哗啦啦地倒下一盆水,砸出千军万马的气势。老板娘把准备好的点心端上来,又走到中年男人的桌子旁,想要帮忙收走客人吃完的盘子。 第113章 “不用。” 那个男人硬邦邦地拒绝。他没有抬头,只是盯着与盘子放置平行的筷子,两根木著并在一起,分外规整。 他在思考,但脸色极其难看。 服部平次注意到中年男人放在膝盖上的手隐隐颤抖,不禁出言道:“大叔,你没事吧?” “不关你的事。” 中年人态度恶劣,“离远点,关西人!” 无差别的地域攻击让服部平次愤然起身:“喂!” 远山和叶也坐不住了,“大叔,你什么意思啊?!” 中年男人狠狠地看了他们一眼,刚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男人脸上混合着厌恶和惧怕,举着手机,铃声响了好几声都没有按下接听键。 对面的拨号很快就挂断了。铃声断掉的那一刻,中年男人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下来。 可几个呼吸之后,手机再一次响起。可是当他看清屏幕上来电号码是屏蔽的时候,中年男人彻底僵住了。 这次他不再等了,快速接通放在耳边,同时起身快步离开这家店,拿起雨伞直接冲进雨里。当中年男人经过他们座位的瞬间,安藤晴子听到了听筒那头和中年男人对话的声音,是个操着关西腔的男人。 服部平次也冲到店门口,却被雨挡住脚步。这个中年男人明显是被电话那头威胁了,对方是个关西人,从他的行程上看,就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 “服部君。” 安藤晴子也跟着起身,她是唯一的成年人,得看顾陪她出来玩、年纪半大的少年少女。她去到店门口的屋檐下,发现少年紧紧地盯着重重雨幕外的一辆黑色汽车,一个穿着黑色大衣、方下巴的壮汉站在车边。打伞的中年男人也发现了那个黑衣壮汉,低着头,特意绕开他,由疾走变成大步快跑,迅速逃走。 有可能这个男人就是在电话那头的威胁者。他用连续高强度的精神压迫来逼中年男人就范。服部平次打算追出去,获取更多的线索。既然对方有关西地区的口音,那么服部平次可以找大阪警部大泷警官帮忙,来调查这个男人的身份。 安藤晴子一把拉住即将冲出去的少年,摇了摇头:“太危险了。” “可是!” 服部平次很急,他一回头,发现黑衣壮汉已经坐回车里。汽车发动,准备离开。 安藤晴子牢牢地扣住他,感觉自己手中拎着一只活蹦乱跳拼命蹬腿的兔子,得集中所有力气才能抓得住。 汽车不受影响地开走了。兔子终于安静下来。 服部平次有些沮丧。 “从另一个相对安全的方向入手不可以吗?” 安藤晴子点明他的思路:“你可以先去找受害者。” “诶?他没有留下什么有特征的信息啊……” 中年男人只在桌上留下了现金,如果用信用卡结账,那能轻易地根据对方的姓名和银行账号来找到他。 “来关西这么一家隐蔽的小店里吃甜点,说明受害者是特意计划来到这里的。有心情特意前来享受甜点,侧面说明了在计划这趟行程时,受害者并没有受到威胁。而从吃点心摆放餐具的习惯来看,这位客人的性格非常严谨,甚至有强迫症的迹象。如此看来,一位一丝不苟、即使心情不好还会严格遵循原定计划的人,大概率会向店家提前预定位置。即便这家店不是sns上的热门打卡地点,不需要提前留位。但他一定会提前给店家打电话,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 服部平次的眼睛瞬间点亮,一秒恢复精神。 他们回到店里,从老板娘那里,果然获得了一个电话号码和「板仓」的姓氏。男人是一周前打来电话,从声音上来辨别,应该是刚刚坐在角落里的中年男人。 服部平次没了玩下去的兴致,一心扑在这件奇怪的威胁案上。于是三人顺势回去,服部与和叶跑到大阪府找熟悉的警官报案,安藤晴子则留在服部家的房间内。 酒厂又要不太平了。 雨幕中的黑衣壮汉,是酒厂的龙舌兰。安藤晴子捕捉到他看向板仓时的眼神,马上意识到那是处理绝对不能搞砸的重大任务的状态。 那么,这个叫板仓的中年男人,需要好好查一查了。 第100章 关西做客 (二) 信息很快就送了过来。在绝对掌控的领域内,安藤晴子的话就如同女王的命令。 板仓卓。 软件工程师,原为cg特效师。一周前龙舌兰去到他的东京工作室要求他参加一款软件的开发,但被他拒绝。接着龙舌兰就不断地以精神压迫的手段逼迫板仓卓就范,这次在关西的跟踪恐吓也是其中之一。 安藤晴子删除手机上的信息,陷入沉思。 黑市暗网上有天赋的程序员和黑客数量并不少。但酒厂只盯着这一个板仓卓,为什么? 虽然板仓卓的履历不错,可与黑色世界里有名有姓的程序天才相比,他绝不是无可替代的程度。 那么,一个生活在白天的普通程序员,身上到底有什么,才会让酒厂一定要求他参与自己的软件开发?究竟是怎么样的软件?是需要板仓卓的cg技术,还是他的代码能力? 这里面有许多疑问现在还不能解开。安藤晴子摩挲手机外壳光滑的表面,决定换一种角度来想板仓卓事件。 一个不那么耀眼的人骤然被盯上,说明是酒厂内部极有可能人是有谁提了他的名字。龙舌兰的态度表明这个命令等级较高,或许直接来源于boss。乌丸本人与白天罕有交集,那么就可能是某个地位较高的酒厂成员曾经与板仓卓有过相处。当组织需要编程方面的人才时,意识到板仓卓正是那一块缺少的重要拼图。而酒厂里能在乌丸面前说得上话的成员极少,一个一个地排查过去,总会找到的。 只要弄清楚酒厂的那个人是谁,板仓卓身上到底有什么,就可以明白酒厂的目的。 安藤晴子将调查方向指派下去,朗姆、贝尔摩德、梅斯卡尔、螺丝刀等等,分析这些人的轨迹是否跟板仓卓有过交集。 这时,服部平次和远山和叶回来了。安藤晴子听到玄关处的动静,走出来接他们。两个人挂着一样的低落表情,又掺杂着一丝不服气,像两只鹌鹑似的埋头换鞋。 等在客厅的榻榻米上坐下,灌了一大杯水后,服部平次才有些郁闷地跟安藤晴子说了具体情况,确实不尽如人意。 原来在听完事服部平次说清楚情原委后,大泷警官非常重视,立刻调取警察内部网络的信息,联系上了板仓卓,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结果反倒被板仓卓嫌警察多管闲事,严厉地训斥了一顿,说警察轻易听信小孩的话,打扰到了他的生活,还继续地域攻击关西警察的办案能力,最后还反问报案小孩的信息,扬言要找他们的家长好好聊一聊。 这番充满火气的操作,让涉世未深的半大孩子颇为沮丧。他们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反而被对方视如蛇蝎。 安藤晴子莞尔。板仓卓必然知道现在威胁他的是一个势力颇深的黑色组织,龙舌兰也应该警告过他找上警察的下场,当大龙警官的电话打来,在不确定自己是否被监听的情况下,板仓卓只能矢口否认,以一种被冒犯的态度回绝掉警方的怀疑。 他被包围了,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那个大叔的言辞这么激烈,说不定真的是我们想多了。” 远山和叶道:“你看,现在社会上的大人不是总说压力很大么,或许被上司骂了才心情不好吧。” 服部平次盯着面前的水杯,“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那个大叔的反应太激烈了,反倒像是在掩埋什么……” “谁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吧。” 安藤晴子笑着道。她找了一个玩笑般的解释:“也许他有什么灰色副业,正闷声发大财,担心有人从中作梗,将他揭发出来。” 少年握紧拳头,在空中奋力一挥:“那就更要查明白了。” “要是真的有非法行为,那就大属于阪府警的管辖范围。” 家里同样有个大阪府警察高管的老爹,远山和叶耳濡目染之下,对警察的职能非常了解。她打断服部平次单枪匹马上演孤胆英雄的戏码:“所以还是交给警察处理比较妥当。” “线索不够,怎么说服别人相信这真是值得注意的案子?” 没有证据,直觉和推论只能是独角戏,服部平次非常了解这一点。但要让冲劲正足的少年被迫放弃真相的追求,简直是比杀了他更难受。反倒会让他把板仓卓这个事件记在心里。 远山和叶看多他进入推理狂魔的状态,很是无奈:“那平次你是要继续单独调查这个大叔咯?” “当然!他最多只在关西待几天就要会东京了,要趁他离开之前赶紧……呃……” 说到一半,服部平次才意识到面漆也有一个过几天回东京的客人。他有些尴尬,本来答应好要带安藤小姐游览关西的,这下是要放鸽子么。 黑肤的英气少年将求助的视线投向安藤晴子,剑眉下的眼瞳像湿漉漉的狗狗眼。 第114章 “好啊。”收到大份的撒娇,安藤晴子差点忍不住笑意。陪小孩子玩玩侦探游戏也不错,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从来没有人陪她玩过,如今倒也算是弥补童年了吧。 于是,接下来的大阪之旅替换成了事件调查的外勤。原本定好的行程安藤晴子都打电话取消了,她和远山和叶成为了助手华生,随着侦探少年到处走访。 安藤晴子没有干涉他的打算。因为服部平次的行为以站在大局的视角看,是无关紧要的。他追寻的人板仓卓,于酒厂,是一个可以被替换的人物。对酒厂而言,板仓卓本人并不重要。否则乌丸就会像对待雪莉一眼把他隔离起来。那么板仓卓有价值的,应该是他在酒厂准备的计划中起到的一些旁人不理解的关键作用。如果这条线被服部平次打草惊蛇,安藤晴子反而能从酒厂调整的动作中获得更多有用信息。 遗憾的是,服部平次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那个黑衣大汉仿佛直接蒸发在空气里,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板仓卓一直待在酒店里,没有外出,据前台说他应该在工作,特意嘱托了不要让任何人前来打扰。 三人在酒店大堂守株待兔。除了定期送餐的服务人员,没人见过板仓卓。服部平次询问送餐人员,确认板仓卓还活着,并且酒店房间内的确有好几台电脑在工作,一切看起来没有异样。 “平次,你到底要找什么啊?” 陪着盯梢的远山和叶在大堂沙发上无聊到差点睡着,强打起精神问他。 “.…..” 服部平次说不出来。从这几天的调查活动看,板仓卓就是个脾气有些古怪的程序员而已。初见时雨天里如同被看不见的猛兽追逐逃跑的诡异味道,好像只是他个人的错觉。 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服部平次有些不确定了。当时他隔着重重雨幕隐约看到远处的一个黑色身影,就下意识地以为那是跟踪威胁板仓卓的坏人。可是无论是大阪府的调查还是实地观察板仓卓的周围,都没有再次找到同样的黑色身影,服部平次不禁开始怀疑,黑衣大汉的出现是否真的是偶然,或许只是某个不相干的□□路过而已。 线索到了尽头,无论在断头路的末端待上多久,也不能用自我意念让道路向前延伸。调查到这里,仿佛进了死局,服部平次不得不宣布放弃。 远山和叶欢呼,终于解放了。领头的人辛苦,作陪的人也累。 为了安抚两位青少年的身心,安藤晴子请他们去吃高档料理,算是为这次大阪之旅画上句号。 虽然服部平次势单力薄,没有收获,但安藤晴子的手下联合出动,收集到足够的有效信息。 板仓卓年轻时对人工智能的算法颇有研究,曾壮言称能做出打败将棋名人的算法。 跟板仓卓有交集的酒厂成员,是贝尔摩德。她以大明星莎朗温亚德的身份,与当时还没有辞掉cg特效制作师的板仓卓交情颇好。可是两人有一次在片场大声争执,之后就没有联络了。 而且,最近有不少程序员接到了神秘委托,要求为一个大工程写一部分代码。这些程序员的身份或多或少都沾点黑色。所以很快就搞清楚他们的任务是什么。根据彭格列内部的专业评估,整个项目应该与关人工智能的高级算法相关。 有了这三个关键信息,安藤晴子瞬间看破酒厂的隐秘计划。 那是他们正在执行的第三套方案。 为了实现乌丸的目标,第一套方案是停滞时间的第一代「银色子弹」,十几年前因为宫野夫妇葬身火海而告终。第二套方案是雪莉研究的能让时间倒流的第二代「银色子弹」。但呈现出的实验效果不理想,唯一一个成功的样本赤井玛丽酒厂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如果要继续以第二套方案为最终目标的主要实现手段,需要大量的时间等雪莉完善药理实验,可是,乌丸等不了这么久了。所以他选择同时开展第三个方案,用人工智能来对抗作用在□□上的时间洪流。 贝尔摩德自然是愿意看到酒厂将资源投入到第三套方案的开展中。因为第二套方案越不顺利,雪莉在boss眼中的比重就越少,影响到宫野姐妹在组织中的地位。 不过,贝尔摩德不会全心全意地支持乌丸的大计划。一旦任意一套备选方案成功,她就没有价值了。况且,她作为没有人权的试验品,本来就从心底里就不认同乌丸的目标。如果没有坠入深渊,她会按照人生轨迹平凡但幸福地老去,而不是现在每时每刻都承受着「银色子弹」的副作用,手上沾满鲜血,沦落成如今的模样。 安藤晴子并不认为人工智能真的能达到乌丸的目标。就算排除掉所有的技术性难题,算法成功做出来,那到底算是模拟某种思维模式的计算机,还算是能自主思考的人类呢? 算了,她和乌丸对时间的理解从根本上就不一样。就让乌丸去折腾吧,反正人工智能这块,酒厂翻不起什么风浪。 安藤晴子对雪莉的银色子弹更有兴趣。这位科学家还以为她的作品是失败的。但有一例成功的样品,就说明第二代「银色子弹」的设计公式完全可行。不过,这种药能作用到几时,又会产生什么不良反应,还需要进一步实验。 这是个信号,意味着安藤晴子必须开始密切监视雪莉的研究进程。 现阶段,根据贝尔摩德对赤井玛丽喂药暗杀来看,酒厂现在把这个药当做毒药使,方便又效率地暗杀目标。安藤晴子就想顺着他们的这个手段,收集到雪莉的药品样本。 反正那些酒们正到处撒药呢,这么浪费还不如把样本留给她。 刚好第一代「银色子弹」解码完毕,山里的博士们能无缝衔接新项目了。 第101章 残忍 从大阪回到东京后,安藤晴子的生活一直很平静。 工作上进行得算是顺利,成熟的大型组织只要搭好坚实的框架作为基础,运转起来就不会太难。所以大部分细节事宜还不到需要她亲自处理的地步。随着越来越多的势力借道使用她的运输网络,安藤晴子手里的资源也肉眼可见地涨了起来。她秉持着互惠互利的原则,礼尚往来地送回了大半,借此建立起和不同势力的初步合作。 有人脉又有足够的武装威慑,安藤晴子的地位进一步上升,在亚太地区彻底建立自己的王国。琪娅拉·彭格列这个名字的影响力开始越过彭格列家族的范围,成为独立于十代家族的个体,成为整个黑色世界中有名有姓的大佬之一。因为琪娅拉在意大利语中有「如光一样明亮」的意思,好事者给她冠上「闪光女王」的外号,在外界扩散开来。 西西里每年催她回到家族的通话信件,又翻了一倍。跟她沾点关系的人,甚至有些都没见过,仅凭祖母、母亲的那一点关系,就敢出面打感情牌劝她回家。万一她真的卸下手上亚太的权柄回到西西里,这群人就能从中从天而降的大饼中分到一杯羹。 安藤晴子一律打发了回去。想从她手上不劳而获,看来这些人已经忘了西莫拉最狠的血液是丹妮拉-奥利维亚这一脉了。西莫拉嫁入格洛里亚家族的大女儿聪明有余但心肠不够硬。而身为九代目的小儿子是慈爱的鸽派。但谁人提起西莫拉的二女儿丹妮拉,都会想到她面无表情地踏过鲜血走向首领王座的就任仪式。她是彭格列历史上唯一一位女性首领,却用铁血手腕整合了欧洲大部分黑手党和美国主流黑、手、党家族,组成现在如雷贯耳的彭格列家族联盟,建立起彭格列绝对统治的秩序。这个女人是将彭格列推向黑暗世界顶端的最大功臣。而她的女儿,奥利维亚,狠厉程度丝毫不下于丹妮拉。在西西里短暂的几年,就差点把九代目的势力全部肃清,自己成功上位。 要不是……或许一切的轨迹都会被改变吧。 或许因为离得太远,窝在西西里的高层很难直面感受到安藤晴子在亚太地区说一不二的权威。当年来到这里,为了避免权力过渡而产生的动荡,奥利维亚从不直接干预分部的任何一项事物,所有的派遣全部由安藤晴子来签发。奥利维亚控制着当时还幼小的女孩,用一条条沾满敌人、叛徒、反对者鲜血的指令,加上大棒外的甜枣,让这里的家族成员心甘情愿地臣服。 留在亚太的分部人员不明白西西里高层的政治斗争。为了保护历代首领的直系血脉,彭格列最核心的直系之前从未离开过西西里,一直受到最严密的保护。当流淌着六代首领到九代首领最亲近的血液,姓氏直接冠以彭格列家族之名的母女来到这里,在身份上就具有天然优势。奥利维亚带着琪娅拉趁机将11区连同周边辐射范围快速与西西里切割,利用血脉之便让分部人员名正言顺地听从自己的调遣,大幅减少西西里总部对这里的直接控制。 现在看来,血脉或许的确将丹妮拉的一些东西传承下来。当初九代目肯放奥利维亚来到日本。一来是她时日无多,二来是她的大部分人手被扣在西西里。九代目应该没想到奥利维亚到底还是绝处逢生,让延续下来的琪娅拉盘活了整局,将无人重视的荒土打造成重金难买的沃田,甚至走到能与十代分庭抗礼的一步。 第115章 为了不让彭格列家族在这一代分裂,西西里逐渐达成共识,致力让琪娅拉回归家族。但他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既担心琪娅拉手上的武装力量将矛头对准他们,又怕她在逼迫之下直接发表声明与西西里切割。于是两方拉锯之下,一个微妙的平衡形成了,他们说他们的,安藤晴子自己做自己的。 但总要出结果的。九代目与祖母、母亲这段延续了几十年的恩怨,到如今,早就没了和平解决的可能。每个人都坚持自己的立场,决不妥协,就是明白这一点,连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的协商都未曾有过。安藤晴子就被这些延续下来的瓜葛拖入深不见底的冰水中,而九代目,却舍不得将悉心培养的次世代赔进不值得的泥潭。恐怕无论是十代还是xanxus,都还不知道其中的原委。 真幸福,被人保护、被人珍惜。那才是家人,不是么。 她只有她自己。 虽然是悲伤的事实,但……其实也不赖。 至少她孤独得很满足。回忆好像变成一块不那么甜的黑巧克力,伴着过去滋味苦涩的咖啡,也可以揉成闲暇时不错的下午茶。 时光如洪流,有时波澜壮阔,有时平静如镜,安藤晴子学会了一人从容地穿过。 可是,有人不断尝试闯进她的生活。 、松田阵平约安藤晴子去米花公园的摩天轮。 他特意选了曾经被撞定时炸弹的72号包厢。 二人相对而坐,小小的厢房随着摩天轮转动而离地,越深越高。 安藤晴子细细端详对面男人的面容。 他们要是按照各自的生活轨迹,其实不会太多交集的。松田阵平举手投足间尽是慵懒洒脱的意味,骨子里棱角分明的骄傲从初见时就没变过多少,没有随着时间而湮没。 一转眼,从高二时超市里乌龙似的初见算起,松田阵平已经和她相识六年了。 好长啊。窗外的风吹来,将她垂下的卷曲长发拂在面上,遮蔽了视线。安藤晴子撩开,用食指将散发挽到耳后。六年前,她为了在白日里隐藏混血的容貌,时刻套着平凡的壳子,留着刚到肩膀的直发,打扮得毫不起眼。 一晃眼,如今她完全是另一副模样了。安藤晴子很轻地笑了一下,唇角掩在飞扬的发丝间。 风有些大了,安藤晴子将窗阖上。 两人的距离很近,膝盖都快要挨在一起。 沉默犹如放大镜,将狭小空间里的细节无限放大。安藤晴子好像能听到松田阵平悠长的呼吸声,不知怎的,甚至隐约感觉到他稍微快了那么一点的心跳。阳光擦过他耳边,好像有些红,又好像有些烫。 松田阵平身上有清冽的冷香,他向来是不擦这些东西的。但今天这股新鲜的味道确实很衬他的气质,很好闻。 两个人身上的香味彼此交缠,入侵,触摸对方的感官。 男人难得地没有戴墨镜。或许因为在关上门的私人空间,又或许是想把优点一股脑地展示出来的孔雀开屏。 那双眼睛实在太漂亮了,露出来便是熠熠生辉的感觉,配上露出锁骨的休闲衬衫,简直是在堂而皇之地明示些什么。 “安藤,讨厌我么?” 松田阵平浓密的睫毛上扬,一击直球扫过去,狭小的空间内无处躲闪,只能给出回答。 安藤晴子笑了下,“怎么会。”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对面的女人笑眼弯弯,却不回答。她挪开视线,手肘撑在窗边,露出清晰的下颚线和嘴角笑意盈盈的弧度。 摩天轮缓缓攀升到顶端。 松田阵平垂下视线,短促地气笑了一声,他不打算等到答案了。既然她不说,那他就自己去拿。 于是他站了起来。 吊起的厢房里因为重心不稳,向一侧倾斜。失重感突然袭来,安藤晴子条件反射地伸手,想扶住栏杆保持平衡,然而抓住的却是男人有力的手指。 松田阵平俯下身来,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头。安藤晴子的脸颊感受到男人温热的气息,近距离之下,他的眼睛一览无余,里面的东西令人心慌。 “松田警……唔!” 口中的话语尽数被对方咽下。 松田阵平吻着她,不像漂亮温顺的布偶猫,更像一只凶猛的豹子,用凌厉的舔舐地表达温柔和喜爱。 这样刀子似的吻,激烈得像是一会儿浸在冰水一会儿被烈火焚烧。冷热交替中,氛围似潮水般慢慢涨上来,淹没了两个人。 松田阵平已然动、情,压抑的喘息在唇齿间溢出。安藤晴子无法,只能给了他回应。她轻轻地回吻,含蓄地一闪而过,接着稍稍握紧了他们交、缠的手指。 松田阵平退开了两指宽的距离,依旧充满欲、望的味道,像是随时继续吻上来。他观察着她的表情,搜寻她眼中是否存在柔情的痕迹。 他的嗓音添上一分低哑:“讨厌吗?” 尾音有不易察觉的颤抖,安藤晴子听出了藏在强硬背后的小心翼翼。那浓密如扇的眼睫如安静停住的蝴蝶,随着呼吸起伏,着实让人怜爱,继而深深着迷。 毛绒绒的豹子撒起娇来,果然跟所有猫科动物一样难以抗拒。 “怎么会。” 她微笑着,指尖像把小刷子似的,沾着奇异的痒,轻轻扫过他烧红的眼尾,用同样的话语回答他。 松田阵平在她的指尖即将撤离他的肌肤时闪电般反手扣住。他把她圈在怀中,低头沿着指尖一点点亲吻到手腕,带着蛊惑的专注,好似她成为他的所属,放在手心里极致爱惜地把玩。 “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挑了一下眉,“不许抵赖,不许装傻。” 安藤晴子笑着调侃道:“好不讲道理。” “某个人一直躲,我还有别的办法么。” 松田阵平瞪她,却没什么气势。 安藤晴子掩住嘴角,偷偷地笑。 松田阵平有些恼怒,皱着眉,重新贴上来吻她。 两个人重叠为一个影子。安藤晴子抚摸着他的鬓角,享受着把猎物吞吃入腹的滋味。 “我们是什么关系……” 松田阵平抱紧她,在亲吻的间隙中,断断续续喘着气问她,“回答我……回答我!” 感情哪里来的平等,总有人付出得多一些。松田阵平可以等,但他不能忍受若即若离、随时可以切断的关系。所以他必须有正当的理由站到她身边去。 他不断地问,用绵密轻柔的亲吻折磨着她,固执地逼她承认。 安藤晴子坏心地刮着他凸起的喉结,勾起男人仰起头,露出美丽的脖颈曲线。松田阵平捉住她作怪的手,安藤晴子顺势抱住他,埋进他的肩窝,脸贴着温热的皮肤,蹭来蹭去。 “现在禁止撒娇。” 松田阵平不许她混过去。在这方面他格外严厉,“乖,说。” 他和萩原不同,那个家伙经常在关键时刻踩刹车,越是重视就越束手束脚,可松田阵平偏会选择莽上去,在确定自己的心意后,更不允许对方离开。 “好啦,” 安藤晴子捉弄够了,柔声哄他,“喜欢你,做我男友好不好?” 松田阵平揉乱她的发顶,像是报复她在他紧张的时候故意使坏。安藤晴子控诉地看着他,作势要松开相扣的手指。松田阵平亲了她一下,轻柔地用手指梳理她的长发,贴着她的额头安抚。 “嗯。从现在开始就是正式交往,你不要忘记了。” “知道啦——” 安藤晴子主动吻上去,长发垂落,像蔓延的藤蔓缠住松田阵平的身体。 真心这个东西,最难捉摸。它来了,它走了,了无痕迹,谁也不知道它到底在哪,甚至绝大多数当事人也很难说清楚。 不遵守质量守恒定律的无形之物,自然不会告知别人它的去处。 这柔情蜜意的时刻里,安藤晴子清楚地知道,它没有自己心上降落。 她就是一个跟爱不相关的人。 真残忍呢。 第102章 启程 安藤晴子和松田阵平交往了。 对她的生活来说,是有了点变化。松田阵平经常下班后会来书店,陪她回家,然后留宿。外表冷淡的松田阵平意外的粘人。倒不是他突然换了个芯子,只是他完美发挥猫科动物的属性。在外高冷,回来就会用小动作表示亲昵,超级会撩。安藤晴子觉得家养这样一只豹子,也不赖。 萩原研二笑着说过恭喜,将一切情绪掩藏起来。松田阵平当晚拉他去喝酒,两个人醉到第二天双双请假。 另外,朝日奈兄弟也不那么开心。有男人霸住安藤晴子身边的位子,总让枣和梓很不舒服。但安藤晴子想要仔细哄人的时候,谁也抗拒不了。感情劣势的人,如果没办法离开,只会一退再退。 虽然苦涩,反而衬得甜蜜时更加梦幻。她是个完美的情,人,时间越长,只会将上瘾的滋味种得更深,不得不举起投降的旗帜。 不过她的工作仍旧有序地进行着。外扩后她的力量在新增的地盘上完全稳固下来,接着就是建立新的分部,将新型基地和各领域的研究所布置到相应的地区。藤井忙得昏天黑地,各部门申请新基地、新资金的资料多得能把他埋起来,新式武,器研究所、医药研究中心、特殊能量研究所的高层轮番找他商谈,势要获得更多新资源。 第116章 他其实只是一块挡箭牌啊!无奈藤井只能躲在书店里,避着大家走。幸好有大人的缘故,大家多少会收敛一些。 安藤晴子没有把这种重要的事务交给别人,她根据各部门的具体情况,亲自处理完新资源的分配,收到的反馈总体是比较正面的,少数情况她也按照提交的陈述合理地解决了。 于是,大家打起精神动手干活了,又是一派热闹。 这时,费奥多尔给她带来了消息。东欧的一个武装队伍被消灭了,为了让安藤晴子放心他在其中没有动任何手脚,所有人被冷冻在冰柜里邮寄了过来。 她特意过去一趟,一眼就认出改变了相貌的故人。安藤晴子站了一分钟,接着挥手让属下全部处理了。 终于,只剩下一个。 时候也到了。 安藤晴子时隔多年,终于要出远门。 正巧,纽约即将举办一年一届的美国书商协会承包的大型图书展览会。这是全世界最大的英文书籍展示活动,同时也是书商进行图书交易的场所。于是,安藤晴子和藤井优太申请了参加。 因为是以工作理由,松田阵平就没有跟着她一起去。他帮着她打包好行礼,送到机场。最后在入关前,安藤晴子主动拥抱了他,他环住她肩膀的手顺势勾住海藻般的卷发,黑色的发丝与修长的手指眷恋地交缠。松田阵平低下头,紧抿着的嘴唇蹭过她的脸颊:“早点回来。” “嗯。” 虽然机票是早就定好了的,不过她还是笑着点头。趁别人不注意,埋入他的衣领蜻蜓点水般地舔了下锁骨,然后快速地分开,乖巧地道别:“我会努力想你的。” 松田阵平眼瞳一缩,当即伸手去抓她。安藤晴子赶紧逃开,回首灿然一笑:“走啦。” 男人双手插兜站在原地,目送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海关的玻璃墙后。 原来情浓时,分离是这么难的事。 藤井在前面等待,见她走过来,自然地跟上步伐,“角色扮演结束了?” 安藤晴子眉眼舒展,行走中尽是大气的风度,哪有半点方才的小女儿姿态:“开心点,休假就要开始了。” “啊??这是休假吗?我的桌子上还堆着两座山的报表呢。” 藤井无语,“晴姐,能不能给我透个底,咱们突然去美国到底是干嘛的?” “放松呀。” “如果能放假让我睡一整天就好,用不着跑这么远吧……” 藤井只会叹气了,猜测道:“咱们是去拜访盟友的吗?” “不打招呼就上门拜访,那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安藤晴子笑着摇头:“这次只是出门走走,又不是特意去找他们的,没必要宣扬行踪。如果真的有什么发生,再联络也不迟。” “信息联网,一扫就出来了啊。” “所以拿了道具。”安藤晴子道:“证件都是新做的,你手上的就是新版本。” 藤井翻出底页,左看右看,愣是找不出区别。 “技术真好……” 他喃喃道。 “就是借了正规机器做的。” 安藤晴子一笑,看着他:“低调点不好么,前拥后簇地出行就感觉是耍猴戏给旁人看的。” “大多数应该是羡慕的目光啦。” 藤井道:“这么多人挤破头相当明星,就是想享受万众瞩目的星光。” “想要得到围观的话就去动物园里的笼子里呆一个小时,效果应该会很不错。” 安藤晴子耸肩,“我没有当主角的想法。做个观众站在人群中给闪光灯中央的人鼓掌就好。” “这说到底就是躲懒吧!” 藤井吐槽道。 “哎呀,被发现了?” 安藤晴子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要把知道太多的人做掉了。” “好害怕呀。” 藤井托腮,光明正大地耍赖:“我是晴姐你的人,你要保护我,对我负责!” 安藤晴子:这话他竟然真的说得出口,脸皮果然越来越厚了。 这时他们的航班开始登记了。这趟国际航班是从成田飞往洛杉矶。之所以不选择直飞纽约,是因为安藤晴子不能在飞机上周围挨着陌生人的情况下入睡。为了让身体得到充足的休息,他们将在洛杉矶落地休息一整天,然后再飞到纽约。 机舱宽阔,所以给每个座位留出不小的空间,前排的商务舱更是称得上舒适。发完餐后灯光暗下来,安藤晴子打开座位的顶灯,读带着的书打发时间。而身边的藤井已经带上眼罩披着毯子进入梦乡了。 路程中途,飞机后方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叫!像是见到什么极度恐怖的景象。 整架飞机的旅客都被惊动了,相互在问怎么回事。 紧接着,空乘拉亮了客舱中的顶灯,广播中是强制镇定下来的女声:“目前机上有乘客突发身体异常,若有医生或护士愿意协助,请立刻联系空乘。” 混乱的状况持续了一阵,空乘们都被吓到了,无法及时维护秩序。流言在乘客间飞快地传播:「没有什么身体异常,是有人死了」,「尸体在后面的厕所,我亲眼看见了」,「直挺挺地坐着呢,看上去可不像是自杀」。 “晴姐。” 藤井完全醒了,挡在她面前,悄声问:“要采取行动吗?” 如有必要,他有办法让飞机马上强制迫降。 “再等等。” 安藤晴子冷静地判断,“如果跟我们没关系,就随它发展。” 但要是劫机或无差别杀人,她必须立刻出手保证自己的安全。 两人沉默地数着时间。再过了一会儿,新的信息传了过来:「有警视厅的警察介入了」,「还有个挺俊俏的少年侦探在一起查案呢」,「他们确定了有四个嫌疑人」。 没过多久,一个年轻的警察跟空乘走了过来:“警方需要检查所有的随身物品,请大家配合。” 安藤晴子挑眉,是个熟面孔啊。 高木警官环顾四周,和她对上视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安……” 安藤晴子赶忙竖起食指。 高木警官捂住嘴巴,噤声。他快步走过来,俯身小声道:“原来您也在这趟旅途上啊。” “工作的缘故,要去纽约参加书展。” 安藤晴子问道:“方便告知后面发生什么了吗?” 大约是安藤晴子做好事去警视厅的次数比较多,高木警官没把她看做外人,将事情简单地叙述了。 名字为大鹰和洋的摄影师被杀死在飞机最后方的厕所中,死因是颈髓受伤导致的窒息。但凶器未知,有可能是冰锥类前段尖锐的东西。目前已将嫌疑人大致锁定,从初步排查来看,应该是有计划的杀人事件。 高木警官并没有披露具体细节,因为时间关系,在检查完安藤晴子和藤井优太的行李中没有凶器类的物品,就赶忙进行下一批乘客的检查。 危机暂时解除,安藤晴子递了个眼神给藤井。藤井心领神会,借着乘客拿取行李的骚动,溜到后方收集信息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就回来了。青年凑近她,将现有的情报尽数告知:“死者拍下美国掌权议员迪克森桃色丑闻的照片,正打算高价兜售给当地媒体,现在被杀后他的底片不知所踪。 死者颈部只有一个极小的孔,但靠后的脖颈位置上有划伤的痕迹。背后的墙壁上只有零星的血迹,奇怪的是他的脖颈或背上没有任何流淌下的血迹。我认为他被死后被人扶起,形成被发现的直坐姿势。 死者原本放在怀里的底片消失了,但他的裤袋莫名湿透了。” 安藤晴子点头:“嫌疑人呢?” “三个是和死者同行的朋友,另一个是隔着走到的陌生乘客,还有一个是从事新闻的外国男人,少年侦探工藤新一说他留意到只有这四个人在可疑时间内用过飞机后方的洗手间。” 合理的排除法。安藤晴子问清楚四人的姓名,有意思地笑了:“迪克森的谈判代表也在这里呢。” “您是说那个外国男人,爱德华·克洛吗?” “他隶属于那个很有名的说客集团,专门替雇主游说、谈价的。” 安藤晴子的记忆力很好,迪克森议员是为桑尼站台的政治人物,而且爱德华·克洛也曾被格洛里亚家族的人雇佣过。要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桃色新闻就让多年投资的喉舌被别人拉下来,桑尼可太亏了。这种事如果能用钱解决,那就最简单不过,何必用这么不专业、哗众取宠的灭口方式多生事端。况且桑尼不喜杀人,谈判都没有就直接动手,这不是他的风格。 “根据线索,应该有两个人进过死者所在的洗手间,第一个是凶手,第二个恐怕就是这个爱德华·克洛了。他应该想去找大鹰和洋谈判,但没想到见到的是一具尸体。他下意识地扶起尸体,检查过死者身上所有口袋搜索雇主需要的底片,之后才注意到他的香水沾到死者身上了。所以死者口袋里的水渍应该是他洗掉香水时的痕迹。” 安藤晴子推断,“说不定底片已经被安全回收了。” 藤井狡黠地眨眼,掏出一方包起来手帕:“难说。” 第117章 “原来你还藏了信息,” 安藤晴子笑了。她小心地打开手帕,里面是一小角胶卷碎片,边缘明显是剪刀留下的平整切口。“在哪里捡到的?” “死者后排中间的座位。死者正后方是同为摄影师的鹭沼先生,坐在死者身边的是他的女朋友天野小姐,这个碎片黏在天野小姐正后方的扶手缝隙里,也就是一上飞机就狂睡的鹭沼先生旁边。” 安藤晴子了然地抬眸,藤井眼中浮现出笑意。 凶手还能有谁?答案已经清晰地印在试题下方了。 “凶器还没找到?” “警方搜身没有收获,而且每个人的随身物品没有任何问题。” 偌大的飞机就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天野小姐没有机会将凶器藏在机上别处。既然随身物品中没有,那么凶器必然还留在她身上。她安然地通过搜身,证明凶器一定是在某个认知盲区内。 警察皆是男性,女性嫌疑人的搜身大概是请空乘帮忙的。空乘忽略掉凶器的存在,就意味着她默认天野小姐身上拥有的物品是正常女性应该穿戴的。安藤晴子思考着,女性身上专有的、硬度和坚硬度能达到刺穿皮肤,只留下一个小孔的金属类制品…… 果然只剩下那样东西了。 安藤晴子极快推断出真相,她小声地告诉藤井。藤井有点惊奇:“她还挺有想象力的。” “执行力也不错。” 安藤晴子说:“所以说,不要小瞧这些没有接触过黑暗的人,说不定他们改行,会比我们做得更好。” 藤井恶寒:“说实话,我们这边已经够内卷的了。表世界的人还来抢占市场,这世道也太没道理了。” 里世界优胜劣汰的规则可是赤裸裸地摆在台面上的。没点真本事,谁都站不稳脚跟生存下来。 “表世界那边似乎马上要乱起来了,”安藤晴子淡淡地说:“两个世界的边境线可能会重新开始移动,搞不好里世界还更安稳些。” “诶,为什么?” “乌丸有些疯了。近期出手的频率比之前高太多,而且愈发大胆,丝毫不怕被警方发现。” 安藤晴子收到汇报总结时,有些惊讶地发现科研部所需要的二代「银色子弹」居然已经足够了,这说明酒厂近期的暗杀多得有些离谱。另外,乌丸的流动资金应该出现了些问题。自从梅斯卡尔因为乌丸强制塞给他任务坑了酒厂大出血之后,乌丸的账本就很难恢复之前的元气,像极了被山风吹得摇摇欲坠,随时会跌下悬崖的作死者。最近乌丸流动到市场上的轻便枪,支和毒药份额增大了许多,大概是想快速变现,给资金流回血。 安藤晴子没有出手,乌丸是刚好踩着彭格列定下的临界值,彭格列没理由现在就出手整治。 不过,这般市场变动就意味着有更多的普通人可以接触到报仇报复的渠道,看来搜查一课的警察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得常年加班了。 藤井无奈:“他不是一直都挺疯的么?这会儿大概是病情加重了吧。” 酒厂就是做出再惊世骇俗的操作,他也不会太过惊讶。虽说里世界的人大多不太符合表世界的普世价值观。但自身的思维逻辑基本上是可以自洽的。但是酒厂的行事逻辑有太多相悖的时候,很难不让人怀疑主事人的脑回路短路是否因为多重人格的存在,有可能其中一个人格还不超过五岁。 大多数反派被干掉,不是因为主角有多厉害,而是因为猪队友能有多蠢的极限操作。 万幸,这位猪队友不是她的阵营里,头疼的人是梅斯卡尔和螺丝刀。 安藤晴子垂眸一笑。她看向后方还没消停的一群人:“还热闹着呢。” “是啊。” 藤井探出头望了一眼:“好像要进行第二轮搜身了。” 这也说明目前警方的搜证进度非常有限。 “那个少年侦探,工藤新一,还没解开谜题么?” 安藤晴子恍然记起他的年纪以及将他保护得很好的家庭,对自己方才问出的话感到几分好笑,“才十六岁,看来到底还是年轻了些。” 还没修炼到他父亲工藤优作的程度。所以她还是不要把衡量的标准放得太高了。 安藤晴子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说起来,现在工藤优作本人也算是变相被困在美国。近两年,那些假死经过身份洗白的人陆续真正的失踪。帮过忙的桑尼以为她开始翻旧账彻底清算,被吓到了,把大部分布在东亚和东南亚、太平洋的人手全部收了回来,甚至找了理由让工藤夫妇从日本搬到美国来定居,他猜安藤晴子根本不想看到他们。 桑尼总是过分谨慎,还喜欢做多余的事情。 “把胶卷碎片放回去吧,藤井君。” 安藤晴子重新翻开书,“我们还是不要使绊子了。早点结束,早些清净。” “好。” 青年也不在乎,他转头快速阅读完聚集在后方的人们:“那个少年侦探是探案的主力军啊,现在的警察是怎么了,要靠这么小的少年来帮忙。” “嘛,年轻人的潜力需要锻炼才能把天赋给兑现了,他是主动给警视厅帮忙的。” 安藤晴子想起一年前在滑雪场和服部平次推理对决的少年,“抓住机会跟警视厅交个善缘,之后也好渐渐加深合作。年轻人得了名,警视厅得了助力外挂,正好彼此共赢。” “不过,他还没看穿凶手的手法和凶器的所在,” 藤井问,“要给个小提示吗?” 安藤晴子想了想,“可以啊。你想办法让天野小姐在工藤新一面前抬起手臂,他自然会明白的。” 作为凶器的文胸钢丝,若没有完美地回归原位,裸露出的尖端恐怕会划伤抬起手的天野小姐,所以她的动作大概率会受到限制。如果工藤新一连这个提示没能get到,那她也爱莫能助了。 藤井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从围观人群那回来了,落座的时候比了个顺利的手势。 之后果然进度拉快。 少年在get完提示后,很开就在这架飞机上展开自己的首次推理秀。客舱里很安静,大部分乘客都竖着耳朵听他将真相娓娓道来。他的攻击犀利又直接,凶手毫无逃脱的余地,最后终于承认了杀人行为和背后的动机。 俊朗少年胸有成竹的姿态,面对质疑依然自信地用证据一一反驳,使他面容上少年的稚气一时间完全褪去,只有锐利帅气的锋芒,格外吸引人。这少年在聚光灯下将罪恶绳之以法的一幕若是直接搬上屏幕,绝对可以轻易达到让电视台拍掌而起的收视率。 周围乘客不觉发出惊叹。 而安藤晴子轻笑,却没有回头,目光落在书页上。 果然她还是隐在人群中最舒服。 进退皆有余地,行事也最方便。 第103章 约定 飞机在洛杉矶落地。目暮警官和高木警官将犯人押解回国。安藤晴子和藤井优太在机场附近的酒店睡了一晚,第二天搭乘美国境内的飞机,六个小时后达到纽约。 离书展还有一周。安藤晴子一边调时差,一边在纽约城内游览。 纽约是一座不夜城,灯火彻夜不息,巴士,地铁,出租车和人行道在凌晨时都有相当可观的人流。这里是世界金融的核心,追求财富的人们蜂拥而至,为这里丰富的资源和便捷的生活,冲向穹顶的高楼之间只留在一线逼仄的空间给人们挤来挤去。 安藤晴子皱着眉头看着身边提着公文包的西装男人径直撞开她的肩膀快步向前,避过迎面而来的精英打扮的高跟鞋女士,叹了口气。 她并不是很欣赏这样的繁华之都。 安藤晴子从罐头般拥挤的人流里脱身,随手推开一家连锁咖啡店,拿了一瓶矿泉水坐下歇一歇。藤井早餐时刷到了暗网上黑客技术革新的消息。于是立刻决定闭关学习,安藤晴子就在周围随便逛逛。不过他们晚上会在一家高档餐厅汇合,安藤晴子对他们家主厨的海鲜菜单比较感兴趣,于是就提前预约好了时间。 咖啡店冷气很足。周围的顾客集中于自身,基本上每人一副隔音耳机,或阅读或工作,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分散给无关紧要的人。大城市就是这点好,高速的人口变更随着而来的冷漠人际交集,保护了现代人少得可怜的隐私空间。 瓶中还剩一大半的水,安藤晴子低下头,视线穿过透明的液体望向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影好像是隔着放在远端的放大镜看到的晃动景象。焦距因为圆柱形的水瓶呈或远或近。于是走动着的行人被不规律地拉长变形,看一会儿就能让人头晕。 好似一个魑魅魍魉的异世界。安藤晴子不禁微微一笑,扬起头扫过耳鬓散落的长发。 目前还没人在监视跟踪她,桑尼当下不在美国境内,他手下能认出她的人也应该在几天前跟着飞去西西里了。单凭那张以假乱真的护照,基本上不会引起格洛里亚家族额外的注意。 母亲在很早之前,就算好了这个日子。 安藤晴子将塑料瓶扔到门口的垃圾桶,混入人流,穿过一个个格子状的区块(blocks),离开繁华的大道,来到一个冷清的小巷子里。尽头只有一扇黑色重金属制作的大门,上面没有标牌。安藤晴子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第118章 前台妆容精致的接待小姐站了起来。 “我来拿之前寄存的东西。” 安藤晴子说,“267号。” 她从钱包里随手拿出一枚硬币,是随处可见的25美分硬币,“钥匙是这个。” 私人保险库的接待人员笑容不变地接过,“请您稍等。” 这家店的规矩是只认钥匙,由保险柜雇主指定的钥匙,其他什么都不需要。因此不一会儿接待人员就返回到大厅里,领她去特定的房间前,便离开了。 安藤晴子饶有兴致地环顾了一下周围,这种前端交易的场所,她是第一次来,自然有些好奇。特殊材质做成的坚硬灰墙,只有雇主才能打开的房门,处处都是为里世界注重私密性的顾客所设计的。 单说纽约,这样的保险库就有不下十个,七个归格洛里亚家族所有。上世纪五十年代他们和彭格列家族联手后,就迅速在混乱的美国□□世界中拔得头筹,建立起不可动摇的地位。到桑尼这一代,几乎所有的美国大型现代化城市的政经都和格洛里亚家族有着密切的关系。桑尼本人更倾向在东海岸的氛围,和华盛顿的政客、华尔街的操盘手吃个早午餐、一起谈天说地是他的爱好。正是不排斥与各种人交朋友的消遣,使得工藤优作结识了这位里世界大佬。 纽约是桑尼植根颇深的地盘,而这家私人保险库,也是他在这里微不足道的小产业。不过他大概从未想过有一天安藤晴子会亲自来到这种小地方。 她把硬币靠近造型奇异的门锁,机械转动的声音轻微地传来,房间的门轻巧地滑开。 房间并不大,只容两个人的位置,地上放着一只普通家庭装的小型冰柜。 安藤晴子慢慢走起去,站在冰柜前,难得抬起手看了眼表,就是今天,三点差十分。 快到了。她都感到火炎见证誓言过的左手不自觉地开始发烫,忽冷忽热的。 手指搭在门把手,安藤晴子闭上眼,将额头贴在手背上。定下誓言的那年,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母亲要她伸手时,颤抖着握上那只带着诡异火炎、包着绷带的手。 “母亲,我到了这里。” 她喃喃道,心底的许多话,最后只是化成无奈的笑,“我是有资格可以活下去的吧。” 如果母亲擅自掉包了的话,那这注定是个死局,她努力至今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说不准啊。母亲怎么可能爱她呢?安藤晴子太明白自己的存在就是让母亲早逝的根本原因。她们从没像正常母女一样亲近过。如果说母亲为了报复,让她在希望破灭之后收割走她的性命,也不是不可能啊。 当初母亲特意将东西藏到这里,就是因为算准了十年之后的事态发展。除去自己的地盘之外,其余的地方会有大量的桎梏,导致安藤晴子在忌惮之下无法有动作去有关的探查。没有剧透,她只能在大结局到来之前每时每刻都对着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惴惴不安。 安藤晴子苦涩地弯起嘴角。她抱紧自己,如同婴儿般蜷缩在一起。 “其实,我很高兴。” 刚开始时,她从未敢想过有朝一日真的能走到这里。如今实现了,也算没有辜负这十多年的时光。 或许这就是最后了。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冰柜,拿出里面唯一的物品——一管冻起来的血。长期存在负八十度的冰柜里,像一块暗红色圆柱形的冰石,一接触就紧紧黏在皮肤上。 秒针一点点朝分针走去,最终重合。 时间到了。 如同空气中平白出现一个漩涡,光线扭曲着旋转,打开一个入口。与此同时,安藤晴子的左手灼烧般地疼痛起来,惨白的火炎带着誓言的印记在手上燃起。 她直起身,迎接此时的审判:“复仇者。” 浑身被绷带严实地包裹成木乃伊,穿着漆黑斗篷的高大身影穿过他们打通的时空隧道,贴着地面滑行过来。长长的锁链缠在背上、手臂、和脖颈,移动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它们远超正常人类的身高,绷带完全遮住五官,还带着高高的礼帽,于是愈发加重诡异的压迫感。 明明它们没有眼睛露出来,但就是能感受到如冰刀般的视线从身上刮过,肌肉下意识地战栗起来。 领头的黑色卷发复仇者走过来,手指抽掉眼眶的绷带,露出澄黄色的瞳孔,“琪娅拉·彭格列。” 他的肩头坐着一个大小如娃娃般的彩虹之子,同样从头到脚的绷带和黑斗篷,手上燃着此时和她一般的火炎。 “好久不见,叶卡,还有百慕达。” 她转向它们,“十五年过去,风姿依旧。” “根据十五年前的约定,我们来拿你承诺的解咒之物。” 复仇者真正的首领——彩虹之子百慕达说。幼稚的童音却矛盾地沙哑,不舒服地如同指甲刺耳地剐蹭在黑板上似的。 “当然。” 安藤晴子垂下眼眸,默然一笑。她摊开手,露出被手心的温度融了一些的那管血。 “如果你带来的确实是我们需要的东西。作为回报,我们愿意和你结盟,提供你想要的任何支持。” 百慕达直勾勾地盯着她,“反之,要是你辜负我们的期待,恐怕就得接受比你母亲更惨烈的结局。” 房间陷入寂静,百慕达和叶卡是没有气息的,只剩下安藤晴子悠长的呼吸。 她笑笑,注视着对方,“我知道。” 火炎,异能力,特殊的诅咒,这些是只有被选中的超能力者才能触及的领域。但安藤晴子作为凡人能做的,只有尽最大的努力继续走下去。 时至今日,她至少学会了在豪赌中不再退缩。 双方伸出手,火炎见证的誓言在十五年后的约定之日重新燃起,代表着交易正式成立。 复仇者的夜之炎确实特殊,跟她之前感受过的任何一种火炎都不一样,落在身上,如同全身浸在刺骨的冰水里那样的排斥感。 那管血,交到了复仇者的手里。 百慕达没有马上打开尝试,而是说:“我们需要时间来确认它是否有效。” 这可以理解。他们大概要回复仇者监狱,所有复仇者们集合在一起才会尝试。安藤晴子问:“需要多久?” 百慕达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给了个数字:“今晚12点。” 要等9个小时才能得到最终宣判。安藤晴子点了点头,手上的火炎跟着跳了一下,说明条件成立。 安藤晴子目送他们离开,接着穿过大厅,跟接待小姐点头示意,离开了这家私人保险库。 阳光在推门的那一刹那闪过她的眼睛。 安藤晴子不由自主地想到延长的死刑。法槌落下后,那些煎熬中的恐惧莫名地褪去。被宽限的最后留在人世间的一段时光,或许真如她此刻一般格外平静。 那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不留遗憾,就可以了。 傍晚时,藤井优太兴冲冲地赶到约定的餐厅前,脸上还挂着未消退的开心,落座时还在不停地说着今天的学习收获。安藤晴子没有打断,从头到尾微笑着听完,还时不时地问些问题提出看法,与平日里的耐心细致并无差别。 藤井优太意犹未尽地说完,接着问她白天逛了那些地方。 安藤晴子右手拿叉子卷起海鲜意面,回道:“本想在街上随便走走,但是最后因为人多,就一直躲着咖啡馆了。” “这里比东京还要恐怖,一座城里挤那么多人,快不能正常呼吸了。” 藤井也不适应这里的文化,小声地抱怨道:“这回我算是知道沙丁鱼罐头里究竟是什么感觉了。” “辛苦了。”安藤晴子很理解。她和藤井优太都不喜欢嘈杂浮躁的环境,在东京这种国际大都市中守着一小片清净的生活,算是极限了。即便大隐隐于市,但要她跟着年轻人的潮流蹦迪趴体,享受物质的奢侈和旁人羡慕的目光,是根本不可能的。 吃完饭,两人在旁边的中央公园散步,落日的余晖印在草地上,给绿色铺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辉。 “好美啊。”安藤晴子忍不住感慨。 “是吗?” 藤井转过头,大大咧咧地说:“很普通啊。” 她抿住嘴,微微笑起来,“心境不一样嘛,毕竟我们是难得的在度假啊。” “所以这是我们今晚去尝试一下浮夸歌舞的百老汇的正面理由嘛?” 藤井委屈地扁嘴,“晴姐,我觉得你是在特意为难我,并且从中取乐。” 说台词就好好说,走位就好好排,干嘛要又唱又跳的?藤井不是很理解百老汇这种将话剧、戏剧、歌剧、舞蹈杂交在一起的现代音乐剧,跟四不像似的,跟他不喜欢《歌舞青春》系列电影的理由一模一样。 “来都来了。” 安藤晴子劝他,弯起来的眼睫却流出明显的笑意,把那两张《金苹果》的门票塞到他手上。 藤井无奈,鼓起来的脸像只傲娇的小花栗鼠。 第104章 金苹果(一) 傍晚下起了小雨,于是两人打车前往百老汇的剧院。 第119章 然而这部剧非常热门,就算在这样的天气里开演,门口也排起了非常长的队伍。安藤晴子看着人山人海有些望而生畏,正想着要不要先去周边地区逛一逛。 藤井忽然抓住她的手,把她带离人群。她抬起头,青年原本轻松的表情消失无踪,脸颊的肌肉凝重得在一股一股地抽动。 “怎么了。” “莎朗·温亚德。” 藤井轻声说,像警惕敌人攻击的卫士,眼睛盯着前方,不敢错过金发女人的一举一动。 因为身高问题,安藤晴子慢了一拍才看到那位英姿飒爽的电影女明星。她站在剧院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放松点。她从未见过你我,” 安藤晴子回握藤井的手,“你这样看着她,倒是很容易被她发现。” 藤井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利用大门的玻璃间接观察她。他没受过多少实地特工的训练,敌人一逼近,他就会分外紧张。梅斯卡尔那次突然拜访,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有螺丝刀的极端例子在前,藤井担心贝尔摩德也在某个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认出安藤晴子,继而暴起发难,他没有信心在身手上赢过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 安藤晴子很冷静,“她如果真发现了我,早就在几天前我独自出门的时候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可是!” 藤井根本不放心。 “我觉得她不会在这久待。今晚挺特别的,她还有场盛大的宴会要赶。” 安藤晴子轻声道:“不会留在这里浪费时间的。” “宴会?” 藤井挑眼看过来,“果然我们是来干活的吧,计划是什么?” 安藤晴子摇摇头:“真的不是。只是贝尔摩德自己的事罢了。” 藤井顿了下,凑近道:“是跟那两兄弟有关的吗?” 安藤晴子挑眉扫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 “小游戏而已。” 她轻声说。 藤井这才明白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中,因警惕而僵直的身体放松下来,摸了下渗出一点冷汗的脖子,“我还以为你们没事先说好呢。” “是从没有提前打过招呼呀。” 藤井停住动作,瞪大眼睛。 安藤晴子竖起食指,悠闲地摇了摇,“不是所有信息都需要通过语言来传达。如果你能学会屏蔽不必要的视觉信息和听觉干扰,这个世界,其实十分是有意思的。” “你们这是在玩无声游戏?” 安藤晴子施施然地转向视线,“桑尼和汤姆也算这里的地头蛇,会允许不明的外来势力在自己的地盘上随意做事?只不过汤姆跟我相处的时间多一点,彼此之间有些默契。” “他现在就在?” 藤井对传闻中的两兄弟不免好奇:“不是说,这里是另一位的——” “桑尼现在说不定正在享受地中海的阳光与海滩。”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安藤晴子说话的声音轻柔而平静:“而汤姆不得不努力工作啊,他必须把压在头上的石头搬开后,才能向上走。”、金苹果,今年百老汇大热的歌舞剧。以经典的希腊神话为基础,编剧大刀阔斧地加入狗血但就是观众爽点的剧情,改编成以欧洲上流社会为背景的情景喜剧。制作公司也没有拖后腿,精心准备了超豪华的服化道和容貌上佳的歌舞剧演员。种种因素加成下,这部剧接连登顶社交网站趋势,火爆程度让制作方和演员都赚得盆满钵满。 很多人前来观看,剧院也顺势延长了演出场次。于是在庞大的观众中发现一两个有名人,是非常正常的。比如好莱坞女星,莎朗·温亚德,还有前日本人气女星,现以暗夜男爵夫人为称号的美国社交界名人,工藤有希子。 两人私交笃定。莎朗还有心情在剧院门口变装成n、y、p、d的警探,来捉弄超速驾驶的工藤有希子。 一看就很贵的保时捷跑车,两个女明星,很难不在纽约拥挤的街道中获得路人的瞩目。尤其百老汇门前的马路十分窄小,有希子的爱车一停就占掉了整个方向的车道。莎朗不准备和有希子在这里多聊,她很快抽身,从员工通道直接进了剧院。而有希子则载着工藤新一和他的青梅竹马毛利兰前往就近的停车场,然后走后台和莎朗会和。 看在相识的情分上,莎朗大概会领着有希子等人在后台逛一圈,然后在开演前离开。安藤晴子视线一转,用手帕拭去点在指尖的雨水。毕竟贝尔摩德还有任务在身。 赤井玛丽和赤井秀一这对母子都在贝尔摩德的猎杀名单上。说来也巧,宫野家赤井家这两户亲戚基本上全是贝尔摩德的仇人。由于组织需要,她现在还动不了宫野志保、宫野明美这对姐妹。但对于死敌立场的赤井母子,只要有除掉他们的机会,贝尔摩德总会试一试的。 今晚就有一个除掉赤井秀一的潜在机会。最近纽约出现了一个银发杀人魔,专门袭击午夜单独出门的女性,颇有模仿开膛手杰克的意味。事态过于恶劣,官方宣布银发杀人魔事件由nypd联合fbi共同调查,这几天街上巡逻的警车明显增多。所以莎朗·温亚德假扮成nypd警探,纽约人一开始也没有过分警惕。 贝尔摩德一周前在情报市场上购买了这个银发杀人魔的具体资料。消息传过来时,安藤晴子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句「知道了」,并没有多说什么。传话的人一脸纠结,最后只能回去。 精彩的配角上场,哪能不欢迎。如果汤姆当真傻到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早就解除和他的同盟关系了,免得被他蠢到拖下水去。 安藤晴子沿着雨伞边缘望过去,那一道线将视野分割成两半。透明的防水材料成了一面特殊的镜片,无规则落在伞上的雨滴使眼睛难以调整焦点,于是模糊了那一半的世界。4月的纽约入夜时还是很冷,呼出的气息隐约团成朦胧的白雾。 “这个世界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那么每一个拼命努力的人就不会不幸了。” 莎朗·温亚德低沉嗓音的余韵似乎和潮湿的水汽一起停留了片刻,“可惜,天使从未对我微笑过。”、可是,为什么一定需要天使的施舍? 剧院开始检票,安藤晴子踏过她刚刚站立过的位置,鞋跟在低凹的水洼中点出一圈涟漪。 力量只能由自己去夺,而不是等旁人施舍。 剧场的工作人员领着安藤晴子和藤井优太到他们的座位上。隔着几排,有希子正和毛利兰有说有笑,而工藤新一单手托腮,百般无聊地看向四周。 少年的视线偶然扫到安藤晴子。他愣了一下,像是特别注意到她的存在,坐直了身体。 安藤晴子客套地微笑着点了下头,当做回礼。所幸客人陆续到来,很快填满了相隔的空隙。 纽约百老汇剧院本就狭小拥挤,一旦坐满,视野就很受影响。要是冒然回头动作,必然会引起旁人的关注。无奈,工藤新一只好侧过头,用余光瞟向侧后方。 那个气质特殊的女人,有些眼熟。少年仔细搜刮脑海,但具体是在哪里见过,他记不清了。 还没等他回想起来,开演铃声响起,剧院暗了下来。 大幕拉开,演员陆续登场。整座舞台在灯光的衬托下熠熠生辉,台下演奏的乐队配合极好,将梦幻的氛围展现得淋漓尽致。剧情慢慢展开,演到男主演将要在三个女角色提供的奖赏中做出决定。曲调一转,男主演用忧虑的调子独唱完一长串心理活动,隐到道具镜子后,接着是女角色们的solo和合唱片段。等到所有角色表达完情绪后,大量干冰涌出,到最后揭示的戏了,也是全剧的高、潮部分。 恢弘的音乐响起,翻涌的白色雾气淹没舞台。安藤晴子察觉到一束微小的红色激光从舞台方向射出,没入右侧的二层包厢,顿感怪异。这不像寻常的舞台道具,反倒更像枪械的辅助瞄准器。 藤井也看到了。他赶忙压下安藤晴子的肩膀,俯下身,这是躲避枪击的标准姿势。 下一秒,子弹脱离枪口的声音响起,被嘈杂的舞台音响掩下大半。但熟悉这种声音的安藤和藤井都清晰地分辨出被消音器刻意压低的爆、炸声。 大部分普通人还没有察觉到。等男主演一动不动地被威压完全吊起,鲜血从纯白的戏服中渗出,人们才发现他居然被射杀了。剧场瞬间陷入混乱之中,人们遵从身体的第一反应,尖叫着从出口挤出去,想要立刻逃离这个不安全的地方。 如果这时候顺着人流跑路,只会增加踩踏受伤的几率。安藤晴子和藤井优太蹲下身,以前方椅背为掩体,冷静地观察场地,最大限度地获取信息来保护自己。 工藤新一逆着人流,跑到刚刚激光另一端的二层包厢,迅速搜索线索。 安藤晴子立起衣领,掩住面容。 藤井拉下她的衣角,在她耳边轻声说:“晴姐,那个演维纳斯的女演员正在悄悄地反戴手套。” “她就是枪手。” 安藤晴子立刻明白了这个举动的含义,“为了躲过硝烟反应的检查。” 那么,作案的枪呢? 第120章 “有一支□□掉在舞台上,枪口装有消音器,极有可能就是击发的枪支。” 藤井道:“但不能排除枪手在戏服中藏有备用火药的嫌疑。” 如果凶手一枪之后就丢下武器,说明她在有计划的谋杀实现后并无继续制造恐怖的意图,那么无差别袭击的概率一下子就降低了。 安藤晴子摇头:“她已经反戴手套开始隐藏自己,不太可能再开枪了。要是她有继续射击的打算,就会等所有子弹打完后再藏起硝烟反应的证据。虽然说凶手还有另一只手套做备用,可是现在干冰快散完了。但凡有什么笑动作立刻就会被发现,对她来说太不利了。” “所以?” “所以现在就是我们脱身的时刻,再晚nypd就来了。我可不太想留下来再看一遍推理秀。” “嘛,说的也是。” 二人坠在人潮末端,离开了百老汇剧院。几分钟后,呼啸的警车赶到,探员们动作利索将现场封锁。 雨已经停了。 残留的雨水挂在电线上要落不落的,远离那片喧嚣,纽约街角的小道在夜里分外安静。 十点十五分。 一通电话打来。 磁性的男声在这个冷寂的春夜带来仿佛穿越了十数年的夏日,“我已经准备好了,琪娅拉。” 安藤晴子闭上眼,过去的十五年走马灯般从眼前闪过。 那些时间原来是如此的漫长。 她赤足狂奔在这趟荆棘的旅程上,身体上的茧竟然已经这样的厚,足够在长道的最后一公里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谢谢。” 安藤晴子浮起极淡的笑容,那点弧度代表着仅剩的些许真实。 “我既然收到你的付款,自然会将事办好。” 汤姆顿了一下,轻声说:“我知道你大概是不想当面见到我的,不过走之前一句话都不留,就太过分了吧。” “那你想听什么呢?” “喂喂,这样就没意思了。” 她仰起头,“汤姆,我只对你从来没有说过谎。” 那些虚假的话,她对太多太多的人说过了,多到除了他之外的每一个人。 “.…..” 金发灿烂的男人捂住眼睛,“我也只想听一听你的声音而已,琪娅拉。” 安藤晴子无声地笑了。他们从没给对方说过加油这样矫情的话,只是咬着牙,硬抗过自己路上所有的苦痛。 他们从不是背靠背与全世界作对的拍档。 他们只是旧识而已,知道对方面目全非前曾经的模样。 留在过去的真实对于他们来说太过宝贵,足够用来建立同盟之间有节制的信任。 她笑着说:“要是我输了,要抱歉你从头来过了。” 这场盛大的、延续了数十年之久的博弈,连同这一代、下一代诸多人的命运,都堆在这盘棋局之上。 “这话真让人害怕。” 汤姆故意说:“那你就大方地把剩余的家底留给我吧。” “好啊,” 安藤晴子顺着说下去,“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不用担心。” 他笑了笑,报上一个地址,“去吧,人在那里了。” 金发灿烂的男人站在纽约灯火辉煌的夜景前,忽然感到身体深处涌上来的疲倦。 第105章 金苹果(二) 安藤晴子将手机拿离耳边,对期间走到一旁等待的藤井说:“现在剧看不成了,要随意走一走么。” 藤井看着她,“你想去哪里呢,晴姐,我听你的。” “是么,” 安藤晴子忽然灿然一笑,“那就去看另一场戏吧。”、赤井秀一带着fbi的诸多探员地毯式搜索那个通缉的银发杀人魔。他们已经检查完两个街区,另一支fbi的特工队伍从另一个方向包抄,还有几个狙击点布置在高处等候指令。 眼下,这个布鲁克林凶案率最高的半废弃地区已经在严密的控制下。 刚刚赤井秀一和银发杀人魔交手过一回合。他的子弹擦伤了对方的腰腹,就算犯人还能勉强移动,但战力肯定大幅度受损。 于是fbi指挥官下令,以最快速度逮捕逃窜的杀人犯。 赤井秀一把上膛了的手枪放在左手口袋,走在绵密的雨中。他听到隔壁的街道中有汽车发动机的轻微轰鸣,还有男孩和女孩用日语交谈的声音。 虽然为了避免民众恐慌打草惊蛇,fbi并没有封锁整个街区。但因为还没有抓住杀人犯,这里还是很危险。赤井秀一和同伴简单交代了下,打算去劝说不慎卷入这里的路人赶紧离开。 “有女人在?” 同伴很重视,“干脆把她带过来。” “她大概只是一名来旅游的少女,可能连美国人都不是。” 赤井秀一道:“我不认为她跟那个信息有什么关系。” “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同伴要忙着接入别的通讯频道,挥手结束对话,“或者你就直接当场确认。” 这也有道理。 赤井单独离开队伍,找到了那个女孩。她打着伞站在出租车前,面朝一栋荒废的公寓楼,像是在等人。 他故意没有放轻脚步。女孩很快察觉到他,显然被吓到了。出租车司机以为长发便服的他就是警方通缉令里的犯人,丢下客人飞一般地逃了。 女孩很无助,于是赤井用她的母语交流道:“是日本人吗?” “啊!是的……” 女孩在最初的慌乱之后,还是找到条理回答了他的问题。这个叫毛利兰的女孩是来自日本的游客。因为要捡丢失的手帕在这里停留,并没有见过银发杀人魔。 “kiara,k-i-a-r-a,” 赤井顿了下,还是问道:“听到这个名字,你有想到什么吗?” “诶?” 毛利兰摸不着头脑,“是……是一个美国女人的名字吗?” 果然一点关系也没有。赤井掠过她的神态,立刻就确认了。 路过的同事看到赤井秀一孤身在这条街道上,就开着局里的车停在他们面前:“找到他的目标了吗,长官?” “不。她只是个没关系的观光客而已。” 赤井回头应道。他把能打到车的位置指给少女,并用分外严厉的口吻警告她:“快离开这里!” “但是我的同伴还在……” 毛利兰坚持道。 新一是为了帮她捡手帕才停留在杀人魔可能出没的楼里,她怎么可以丢下他就走?! 赤井没有理会,转身就走。他朝守在这条街口的几个探员点头,就赶去其他还未完成搜索的区域。 那两个年轻人应该不会有危险。fbi控制了这条街的出入口,这里被搜查过,已经被标记「干净」了。 他离开后,这几个穿着fbi外套的探员相互交换了个眼神,拔掉了通讯器的连接线,留出大片真空地带。 贝尔摩德捂着腰腹,强忍着剧痛上楼。本以为赤井秀一的手伤严重影响他的枪术,没想到他顺利练成了非惯用手与枪械的默契。大意之下,她受了重伤,只好当机立断放弃今晚的追杀计划,逃出fbi的包围圈。可是突然跑出来的少年,拦住了她的去路。 有希子的儿子……算了,还是放他一马。 伪装的银发男人用体术身法绕过工藤新一,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正好撞上上来寻人的毛利兰。 抱歉,女孩,今晚你的运气不好啊……贝尔摩德心中叹息,掏出消音器。可是因为腹部受伤,半边身子使不上力,她只好倚靠在楼梯扶手上,借力把消音器装在枪口上。 铁制扶手年久失修,早已锈迹斑斑,最终承受不住成年人的体重,咔嚓一声彻底断裂。 贝尔摩德猝不及防,重心向外倒去,眼看就要跌下去。 毛利兰和工藤新一奋力抓住了她。「救人哪有什么理由」,即使对一个在他们眼里沾满鲜血的犯人。 这给贝尔摩德带来巨大的冲击。从未被天使眷顾的人,终于迎来迟到的救赎。 藤井优太跟着安藤晴子走过纽约城里方格式的街道,乘上地铁,在布鲁克林区随意某个站下车。布鲁克林在深夜里依旧热闹,她穿梭在人流里,步伐不急不缓,到真像来这里游览的游客。 渐渐地,他们与喧嚷的热闹分开,从主流街道转到羊肠小巷。路灯零星,空气越来越冷清,周边的建筑破旧起来,没有一幢楼是亮着灯的,看上去是废旧的样子。 太暗了。 藤井嗅到危险的味道,他拉住安藤晴子,有些不安。 她点燃一个打火机,照亮前路,回头笑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可是……” 安藤晴子转过身:“你真的很担心吗?” 藤井慢慢地点头,注视着她:“因为你在我的身边。” 她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安藤晴子欲言又止,看了他一会儿,最终答应了:“好,那我们回去吧。” 她灭掉打火机,伸出手,藤井优太牵住她的手指,调转方向往回走。 绕过几个转角,两个人回到一条稍显冷清的街上。这里接近贫民窟的边缘,还有几幢老旧的公寓立在两旁,底下是杂牌便利店和几个脏乱的小酒吧,零星的笑骂从里面传来。 第121章 临近午夜,路人盯着生面孔,眼神都被黑夜衬得有几分渗人。藤井优太握紧了两人相交的手,把安藤晴子拉到道路内侧,不禁加快脚步。 这时,两声重物坠落的声音轰然响起,似乎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藤井条件反射地把安藤晴子护在身后,借着昏暗路灯的光源看过去,是两个黑色的人影卧在地上,暗红的液体在身下蔓延开来,散出浓重的血腥味。 刚停没多久的雨又开始下起来,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藤井终于看清了坠楼的两个人的容貌。一个留着银色长发,另一个正脸对着他们,大睁着眼睛,蔚蓝色的眼珠好似大海。 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了。藤井抬头看向这两人倒下方向的大楼,这个将近十层的高度,跳下来根本不可能存活。他根据伤势和生命体征初步判断,两人都已经死亡了。 太突然了。周围人都被吓了一跳,围了过去,指指点点。 藤井侧过头,把注意力转移到安藤晴子的身上,发现她竟然笑了。 眼神亮的惊人,却异常冰冷,安藤晴子缓缓弯起嘴角,像是憋不住笑意的画皮人偶,既诡异,又阴森。 藤井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她,一时间进反应不过来。 这里死掉的人,是谁?! 安藤晴子转过身,拉起愣住的藤井,背对着两具尸体,自然地走开了。 她走得不快不慢,仅在湿漉漉的地上印下一串脚印的水痕。但顷刻间就新落下的雨滴覆盖,消失无踪了。 被拉着走的藤井优太刚转过街角,就听到了好多车急停的声音,像是许多人赶了过来,紧接着就是错落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进。 “晴姐……” 他有些无措,握紧了两人相交的手。 安藤晴子恍若未闻,没有停步,她带着藤井优太左拐右绕,他不一会儿就完全失去对方向的感应。她像是非常熟悉这片地区,脚步声像是始终追在他们身后,却没有真正逼近到危险的距离。 最后他们顺利转回了布鲁克林热闹的区域,隐入庞大的人流中,了无痕迹。 真的死了。 她梗在心头的刺,居然就这样简单的砍断了。 其实不就该是这样么。那个男人特殊能力凝成的打火机,早该在十五年前就不能燃起火焰了。 她本来就是没有父亲的,母亲没承认过,他也从来没亲口说过。 母爱、父爱,都太奢侈了。她已经过了去渴求那些东西的年龄,如今,就当做从没存在过吧。 那时她用劈开灵魂一般的痛楚送别了他,想说的话都说尽了。 他们有背叛的理由,而她有不原谅的权利。 不需要兀长的来回解释。 这样就好。 chiara·vongola chiara,kiara,发音相同的名字,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寓意,一个光明,一个黑暗。 从西西里搬到日本,刚接触那些残酷的事情的时光,她很不适应。于是私底下会悄悄地把「chiara」用花体字写成「kiara」。 那个美好得如公主一样的名字,她觉得自己不配。 这是一个很少很少人知道的秘密,但那个男人知道。 那时候,他为了安慰她,将那种特殊的打火机送给她。 那是他的天赋。在随身携带的金属物品上点燃一小撮火炎,就能放大对周围的感官。安藤晴子清楚地记得他对她说过,只要有火炎,不管多远,风会把她的话带到他的身边。可惜,她没有任何彭格列家族的火炎。于是他就专门做出能储藏使用火炎的装备。于是能点燃火炎的打火机,就变成一种不会被监听、私密安全的通话方式。 所以,她总是缠着他要那种特殊的打火机,最后装满一个大盒子,全部放在保险箱里,不舍得用一个。有时太苦,感到挣不下去的时候,她会一个个从保险箱里拿出来,整齐地摆放好,安静地看一会儿,再一个个小心地放回去,休息完了就继续回去工作。 那时,她尚且柔软,以为身边还留着许多的爱和关心。 终究不是啊。 异能力,是命运的礼物,也是诅咒的利刃。 安藤晴子利用了他的特殊火炎,出声分散他的注意力。汤姆安排的听话棋子——那个银发杀人魔抓住机会缠斗而上,然后被汤姆安插在fbi的线人黄雀在后地除掉。 那些保险柜里的打火机,在失去主人后,真正变成了普通的打火机。 迟到了十五年。 不过,总算在她聆听审判结果前,结束了那沉重的因果。 第106章 金苹果(三) 赤井秀一正和搜索的大部队会和,耳麦里的公共频道突然传来上官的指令:“嫌疑人及其同伙已被找到,被狙击点解决。现在全部赶往坐标,收集信息、清理现场。” 毫无铺垫就结局了?!赤井内心升起怪异感。 上一个指令还是寻找负伤逃窜的嫌犯,下一秒就直接射杀了嫌疑人以及忽然冒出来的同伙,这中间少了太多步骤。 一、是谁给狙击手的权限,在外勤特工还未进行包围前就可以不留活口? 二,fbi不止一个探员亲眼所见银色长发、满脸胡渣的杀人魔逃往这个方向,怎么会被击毙在相反方向的坐标?难不成杀人魔会瞬移不成? 眼看这里所有的人手都要被调离,赤井特意留下一支小队继续在这片地区内搜查。他嘱咐这些探员带上证物箱,如果发现尚未干涸的血迹,就收集进试管内。 既然那边发现的是嫌疑犯的尸体,那么只要检查dna,比对就可以证明这边被目击的受伤男人是否属于搅入浑水的势力。 等赤井等人赶到指定坐标,另一支搜索主力早到了些,已经开始处理现场。 赤井蹲下身查看两具尸体,一个明显是通缉的银发杀人魔,他的腹部却没有枪伤的痕迹。另一个则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怎么回事?” 他找到外勤特工中高权限的长官。正好是相熟的关系,赤井就直接问了。 高个的男人阴沉着脸:“跟那边有些关系。” 赤井挑眉:“cia?”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那边也展开了针对银发杀人魔的秘密调查。因为那家伙的受害人中有一名cia的受保护证人。喏,就是留下「kiara」死亡信息的那个女人。” 高个男人咬牙,“但是他们没有国内的搜查权。职权重叠的案子发生在境内,一般都归我们管辖。他们还没来得及跟上头通气,这边实地行动太快,结果就……唉,这下麻烦了。” 赤井皱眉:“那为什么这么快就动手?” “你没发现么?” 对方惊讶,随即一拍脑门:“啊,我忘了你现在已经不受狙击派遣了,自然不知道这次狙击点的坐标。” 他指向旁边的大楼:“上面给的狙击派遣坐标,其中一个就在这里。相信你一眼也看出来了,这个高度很适合。不巧的是,嫌犯居然也上了这栋楼。根据狙击组合的两人证词,嫌犯突然从天台门口扑过来,他们条件反射地回身开枪,没想到打中的不止一人。” 赤井盯着他:“也就是说,现场只会有我们的弹壳。” “对,没有别的火药痕迹。掉落的弹壳和尸体的弹头从初步检查上看,是一致的。” 高个男人反问道:“你感觉不对?” “今晚在我们的搜查区还出现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嫌疑犯,不奇怪吗?” “什么?!” “你不知道?” “我们这边没收到这条消息。” 两人同时沉默。 一件nypd就能受理的凶杀案,被fbi插手,接着卷入cia。上头暧昧的态度,外勤特工的信息阻隔,再加上与嫌疑人容貌相同的神秘人。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案子,赤井怀疑,狙击手的防卫反击,很可能也是被设计好的。 有这份能量的人并不多。 繁多的线索像团在一起的毛线,若是想要解开,那么最容易追踪的线头是…… “我劝你还是不要深入比较好。上头自然有不想让我们知道的理由,随意窥探,恐怕小命不保。” 对方奉行明哲保身的原则,一旦案子的水深超过安全的范畴,他从不会跨线追究到底。“「kiara」,想想cia死掉的线人和今晚的特工,就能想象这潭水有多深。” 赤井伸手把关闭了的耳麦丢到大衣口袋,“这个案子还在我们手里。” “你想调cia线人和探员的档案?” 高个男人摇头:“不可能。它才是正经的情报组织,我们没有权限。我猜,那边会找理由很快把这个案子要过去。算了,别逞强。” “喂,你说,这可能是……” “不管是谁,都是你我惹不起的人物。”对方不客气地打断他,语气很慎重:“我已经结婚有了家庭,得保重自己的命。你如果放弃了寻找你父亲,想折在这件案子上,那就随便。” 人生充满选择,所以放弃是一门必修的课程。 第122章 赤井秀一的取舍从未改变。 那名银发杀人魔现场的cia特工死讯,秘密地从纽约传到总部,然后再流入西西里。 桑尼在音乐会中被打扰,收到手下带来的最新线报。短短几行字,他盯了半个小时。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勇于去闯,再苦再疼也不怕。奥利维亚,还有琪娅拉,似乎永远不会屈服。无论怎么打压攻击,她们总是向前走。 可是那些人总是极少极少的,大多数人都赌不起,怕孤身一人,怕被命运针对,怕失去手中的财富,沦落到最差的结局。 所以他那时选择了势如中天的那一派。九代目将首领传给沢田纲吉,这就是彭格列的正统。联盟里的家族们以彭格列为首,既然得到九代目全力维护的沢田纲吉成为了说话的那个人,那么落败的奥利维亚就没有足够的分量来要求什么了。彭格列是一体的,无论家族内部如何权力角斗,对外,他们只有一个声音。 奥利维亚成了弃子,继而被彻底流放。虽然桑尼和她有血缘关系,但那时候,他顺着局势,没有为她做什么。 十五年前,那个人带着九代目火炎签名的信来见他。桑尼给他安排了全套的改头换面,那个人顺势进入中情局。他本就能力强悍,一路提拔上去,成为了有实权的高管,格洛里亚也凭借捎出的关键信息得到了不少好处。 后来,来要身份洗白的人又多了几个。桑尼就当投资,都妥善安排了。 那时候,奥利维亚将死,琪娅拉又这么年幼,桑尼以为丹妮拉的后裔会像三代首领的血脉一样一蹶不振。可是,琪娅拉扛起来了,变得越来越强势,他才感到一丝不妙。 那个男人本来的容貌,一看就是赋予琪娅拉亚裔外貌的一半血脉。从日本来,却拿着九代目的亲笔信,多半背叛了奥利维亚。要是琪娅拉知道了…… 桑尼不敢想。琪娅拉外扩步伐上对敌人的血腥味,隔着茫茫太平洋他都能闻到一二。 不过,他那时候安慰自己,琪娅拉从来龟缩在日本,从不出门,连西西里都不去,怎么会发现?就算她要来算账,还有小时候跟她关系极好的汤姆在呢。汤姆虽然叛逆,基本不跟他住在一起,在外面浪荡。但好歹是格洛里亚家族的一员,维护家族安全和荣誉是他的责任。 就这样又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年。琪娅拉持续外扩,但是并没有动各方既有利益,而是在家族原有的资源基础上添加新的蛋糕,因此获得了许多支持。九代目虽有微言,可是也没什么有效的办法。 一来,琪娅拉领域已成,被她治得如铁桶般严密,九代目插不进手。二来,他着实上了年纪,退休后全力为十代□□,余下的精力实在做不了大计划了。第三,也是最麻烦的,奥利维亚的大部分旧部都在西西里。随着琪娅拉的起势,原本被十代光焰压住话语权的他们重新活跃起来,逐渐与□□派形成分庭抗礼的趋势。 九代目很头疼。当初为了不让奥利维亚重新起复,他强留了这些人在西西里。没想到近二十年的时光,都没能让他们倾向十代的立场。奥利维拉的原部属们现在基本都是扎根于做实事的中层,这股力量不出意外地流向了琪娅拉。家族的血脉带来无法想象的凝聚力时,同时也带来难以打破的排外壁垒。 十代父子是家族发达后才重新回来的,至今西西里仍有不认同他的声音。而证明了自己的琪娅拉加重了这种危险的声音。所以九代目并不反对十代吸收大量外人作为新生力量进入彭格列,这股生力军的确做得很不错,不过也进一步激化了家族内部的站队。 桑尼是在九代目、十代这一边的。可他也明白现在的僵局场面,如果琪娅拉真的对他报复出手,那边没法给出压倒性的支援。所以他不得不减少和琪娅拉的交集。 这回她忽然来到美国,桑尼就有不好的预感。正好琪娅拉没有通知他,桑尼就避开了。不见面,装作不知道,等她走,这样的计划就好。 可命运偏偏喜欢捉弄人,怕什么就来什么。 那个人死了。那琪娅拉下一步想要做什么?继续杀掉辜负背叛她的人吗?!那!那…… 她可不是心性温和、胸怀怜悯的十代,狠得连血缘最亲的人都能不留余地,难道还指望她会原谅远房亲戚么。 血缘可以是把人系在一起的温柔绳索,却也是能把对方捅得最深的绝情利刃。 不能坐以待毙,桑尼打定主意。 他招来心腹,吩咐他们牢牢地盯住琪娅拉。如果她身边没有护卫,就采取强制行动控制住。当然,这些人不知道琪娅拉的身份,否则哪敢下手。 桑尼将消息传给九代目,等那边的决定传来后再采取具体行动。 这时,他的私人号码上出现了工藤优作的通信请求。 桑尼还挺喜欢这个会讲故事的侦探,两人很聊得来,渐渐地就走近了些。 “桑德斯先生,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但我的太太在纽约联系不上来旅游的儿子和他的同伴,我们非常着急。” 工藤优作竭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如果可以的话,您能帮忙寻找吗?” 论找人速度的话,□□的网络可能是效率最高的。 “纽约?哪个区?” “曼哈顿到布鲁克林。” 桑尼不语。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优作,希望你的儿子不要卷入大麻烦中,否则我也无能为力。” “我能知道是什么大麻烦吗?” “那个银发杀人魔。” 电话那头意识到严重性,“他……” “我可以告诉你,他已经死了。但这恰恰是最不重要的部分,那里可能有着更可怕、不为人知的存在。” 桑尼靠在椅子上,“作为朋友,我很乐意为你在没那么正道的地方上帮点小忙。但要我在当下的布鲁克林找人,是不行的。” 工藤优作一失手,手压在键盘上,写好的文字被删掉了大半:“那我拜托警察那边,他们会出动吗?” “会。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或许能顺利找到人,或许一去无回。不过试一试,总比等着更好。” 桑尼靠近话筒,压低声音:“我的朋友,让你的妻子离开现在的纽约,越快越好。” 这种重量级的□□大佬避其锋芒,可想麻烦有多棘手。 工藤优作深吸一口气,他放在键盘上的手正在颤抖,“谢谢您的忠告,我会立刻转告妻子。” 新一、小兰,千万要平安啊。工藤优作心里默念着,快速拨通了通讯录里另一个号码。 第107章 金苹果(四) 如果要坚持着不断前进,就得永远怀有在揭开牌面时不逃避的勇气。 安藤晴子在盥洗室的小隔间里,举起左手向着顶光,仔细地看着。 手腕的表上,时针、分针、秒针合成一条直线。 冰蓝色的火炎猝然升起,慢慢地结成一个诡异图案,好似扭曲的黑色纹身。如同呼吸般地明明灭灭的,然后渐渐地淡下去,隐藏在皮肤下面。 她把着自己的脉搏,数了整整五分钟,心跳一直正常。抬起头看镜子,脸色唇色都没有变化。 安藤晴子怔怔地摸上脸庞,皮肤相触的感觉,才提醒这一切是真的。 她弯下腰,把头埋在双臂之间,晕晕乎乎的,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劫后余生,原来是这样的感觉。肾上腺素急速爆发,然后回落,刺激得神经系统完全乱了套。 安藤晴子觉得那几分钟像是无限拉长,让她向来玩得很好的计时能力完全失灵,还以为已经过去了至少半小时。 她再次看向左手,不觉呼吸急促了几分。 誓言完成了,她如今有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走马灯似的片段在眼前闪过。 从西西里到日本,再到美国,所有的过去都如此清晰,每个大事小事的瞬间都是那样鲜活,像是从未蒙上尘埃的相片。尽管折磨的疼痛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可安藤晴子不感到后悔。 把平凡人所能的幸福交换出去,就会失去平静吗? 困在身上的因果一定要温柔的原谅,才算散去吗? 安藤晴子觉得遍地残肢断臂,鲜血从未凝结的地狱,其实很不错的地方。不热闹,没喧嚣,有种别样的安静,能让她很高兴地待下去。 有人善良如天使,有人平凡地生活在烟火缭绕的地面上。但看不见光的地底下,也有极少数的人能活得很好。 物以稀为贵,怪不得我的身价这么高,安藤晴子不禁笑起来。 藤井优太在外面等她。安藤晴子叫了辆出租车,深夜里纽约的大道上总算不堵车了。于是他们就不继续选择卫生情况有些糟糕的地铁。 “我们去哪?” 藤井问道。 “机场。” “诶?呃……” 安藤晴子提前给出答案:“我要去西西里。” 藤井张大嘴巴:“现……现在吗?” 太突然了吧!谁能告诉他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啊! 第123章 “嘛,体会一下说走就走的旅行,不好么。” 安藤晴子直视着他的黑眼睛。 “好……” 藤井小声地应答,像小奶猫的喵叫。 “开玩笑的。如果现在不走的话就走不了了。” 她温柔地弯起眉眼,“其实西西里今晚有个晚宴,是塔尔波爷爷的生日。直系血脉,嫡系势力,和各个联盟家族的主要人物,全都要去的。” 塔尔波是为彭格列家族专属的炼金术士,火炎武器的研发、彭格列戒指的养护升级,都依赖他的能力,在彭格列内部拥有很高的地位。他年纪很大了,每年办派对庆生也很辛苦。于是每十年才办一次,也是家族及整个联盟家族和聚一堂的难得时刻。桑尼之前离开美国去西西里,就是这个缘故。 藤井优太对西西里的体系不是很了解,懵懂地点了点头。 “就拜托你在这里了。” 安藤晴子眨了下眼睛,“就几个小时,我会很快回来的。” “诶?!” 藤井不明所以,“这么赶吗?” “只是去跟塔尔波爷爷打个招呼而已,又不是去跟别人叙旧的。” 她说,“我本来话就不多。觥筹交错,饶了我吧。” “好吧。” 藤井双手抱着,靠在窗弦,开始追究今晚惊心动魄的几小时,“话说晴姐,现在能跟我说你的具体计划了么。” “行啊。你想从哪里开始?” “最开始。格洛里亚的二当家是什么时候掺和进来的?” “收到费奥多尔包裹的时候。我请汤姆帮忙找人,就在那时付了定金。” 安藤晴子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没有仔细看财报么?那个月西太平洋的入口利益点少了一个点。白纸黑字,我真的一点也没有瞒你的打算。” 藤井脸红,避开她的视线。一个月各地的细节报表加起来实在太多了,他的确看得没有那么细,还以为是运输浮动造成的。 “跟杀人魔一起坠楼死亡的那个,是我的故人,也是造成过去恩怨的仇人。” 安藤晴子缓缓地叙述。虽然她如往常一般浅浅地笑着,但藤井心里知道,这应该是她很难过的事。是剥开自己的壳裸露出的赤红血肉。 “之前我真的不甘心,纠结为什么连他都来背叛欺骗我。后来我明白了,如果一直被过去绑架,就无力集中过好自己现在的生活。虽然怨恨慢慢减轻了,但若是不彻底解决,我就没法真正生出回到西西里的勇气。” 她转过头,目光隐在窗外的黑暗,声音很平淡。“既然迟早要回去的,那还不如直接去面对。拖着问题不解决只会浪费我自己的时间。”、真的去做,倒是没有想象中难。 “虽然我也不能断定他一定会上钩,但汤姆的眼睛很好用,可以将他的行动看清楚。” 能在桑尼的眼皮下握有这种深度的情报线,汤姆的确有一手。不过他近五年的资源基本都花在这上面了。这回全借给她用,也真是豪赌。要是不成功,他这么多年努力搭建的成果大概率会被完全清零。 “那个男人被暗号牵扯进来后,果然想先一步找到银发杀人魔,搞清楚他究竟知道什么。他能找的机会,只有那晚,银发杀人魔从躲藏的安全屋中离开,准备下一个行动。” “那他被摔下楼,是因为杀人魔得到同归于尽的指令吗?” “不。” 安藤晴子微笑,眼底浓重的黑色好似将要涌出眼眶,“是他听到我们的声音。” “我很确定你我的说话声非常小,那么远,怎么可能听得到?” “他听得到。只要他想,就能听到。” 她的眉眼松散下来:“不重要了。一笔烂账,翻来覆去地回顾也是无趣,就让它过去吧。”、这时出租车驶入地下隧道。安藤晴子猛地靠近藤井,像壁咚一样,手臂圈住他的身体,牢牢地锁住。 “晴……姐!” 藤井红脸炸毛,“你干嘛?!” “别动。” 她拍了拍他的背作为安抚,“让帮忙的人出来,小心别挤着人家了。” 藤井瞪大眼睛,奋力扭转脖颈看去。原本安藤晴子的座位被向前推开,一个人在高速行驶的车辆中从后备箱爬进车厢。 安藤晴子滑下座位,矮下身形,蹲在后座的地毯上。刚钻进后座的人灵巧地移动到安藤晴子原本的位置上,同时又留出足够的空间给底下蹲着的人活动。 司机平稳地开着车,丝毫不受影响。车辆开出地底隧道,路边明亮的灯光照到坐着的两个人脸上,藤井惊呼出声:“这!这不是!” 分明就是晴姐的脸啊! “接下来,她会在帮我在订的旅馆内住几天,拜托你照顾她了。” 藤井第一次见真的替身。他好奇地左瞧右看,对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任他看,还眨了一下眼。 “哇喔。” 藤井问:“真的一模一样,怎么做到的。” “回头可以问汤姆。他会很乐意找人重新展示一遍。” 替身应该可以这里开始集中的目光混淆拖到她在西西里登场的时刻。这些年安藤晴子不出门走动,外界根本不知道她本身的行为举止。只要样貌指纹对得上,十个小时绝对可以应付过去。 酒店到了,藤井和替身下了车。清秀的青年朝她小小地挥了下手。司机继续往前开,把安藤晴子带到肯尼迪国际机场,临走时沉默地将一个文件袋交给她。 里面是份全新的身份文件。 作为纽约最繁忙的机场,肯尼迪国际机场客流巨大。安藤晴子越过安检,七弯八拐地来到私人航班地登机口,汤姆安排的私人飞机正在等着她。 航线是插队申请的,一个小时前才拿到的飞行批准。不过汤姆老是干这种事,他随心所欲的性格很有名声,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安藤晴子登机后,飞机立刻关上舱门,滑入起飞跑道,几分钟后就顺利升空了。 她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蓄养精神。 飞机稳在平流层中,跨越大西洋上空的漫漫长夜,霞光渐渐升起。 第108章 闪光女王(一) 私人飞机降落在西西里岛第二大城市卡塔尼亚。 西西里虽说只是一个岛,但它是整个地中海最大的岛屿,面积与日本西南的九州岛相符。西西里位于地中海正中心,是掌控欧洲商业贸易的黄金地理位置,彭格列正是由此以海运起家。西西里本岛连同周边群岛长久以来都在彭格列家族的绝对控制之下,这里的生活基本独立于意大利本土,有一套完全不同的人文风俗。 意大利的政、治干涉不了西西里的治理,岛上的政、府是彭格列扶持的白手套,政、令与家族定下的规则相辅相成。时间一长,大多政客不得不放弃对西西里的拉拢,放任其成为一个独立的自、治、区,也是变相地承认彭格列对此地的所有权。 虽说巴勒莫是西西里岛的首、府,彭格列历代核心地点却在卡塔尼亚,是现在十代首领极其嫡系居住的地方。其余大型城市则是家族中各支的势力地盘。沿着海岸线的主要居住城市外,岛内中部的山区就是设施完善的军、用、基地和研究设施。因为自家族建立之始就源源不断地投入,所以规模和功能非常人能想象。 彭格列家族中心在欧洲说一不二的地位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独有的新技术带来的硬实力。 两个年轻男人等待在舱门外,他们代表彭格列家族前来接待格洛里亚介绍的客人。 安藤晴子把长发盘起来,用化妆改变眉眼走向。西西里正值阳光烂漫,她戴上墨镜,面容特征就变得不是那么明显了。 “我来带您前往住所,” 年轻的褐发男人礼貌之下又不乏意大利南部独有的热情浪漫,他的美式英语非常标准,带着他们大步走向不远处的轿车,“如果想在城里游览,请随意,这里非常安全。啊,还请不要叨扰游客。” 另一个金色短发的男人沉默地伴在旁边,他隶属武、装、力量。除了初见面时的点头,他一声不响,行动间就像太阳下脚跟后的影子。 “那是火山?” 安藤晴子指着伫立在城里背后的山峰,皑皑白雪覆盖在山顶,火山口如同倒扣的小碗,几乎和富士山相差不大。 “那是埃特纳活火山,是卡塔尼亚独特的背景,它经常燃烧,”褐发男人笑着介绍道:“上周山口冒出的烟才熄灭,现在去,大概率能看见流淌的熔岩。” “这可真难得。” “的确。大概不会有比卡塔尼亚人更熟悉喷发的火山了,它已经融入了当地人的日常。” 褐发男人流露出自豪的神态:“火山灰赋予酿酒的葡萄特殊的风味,您有机会,可以尝试城里的红酒,绝对是在别的地方找不到的滋味。” “啊,真遗憾,我是不碰酒精的。” 安藤晴子笑着说:“不过,我会试一下这里的葡萄汁。” “没问题,到时候我会带您去最棒的果园。” 褐发男人拍着胸脯保证道。 彭格列给客人安排的房间在城里,比邻海岸线,而不是家族重要成员居住的城郊一带。那里已经到了许多重要的内部客人,无关紧要的外人免得去打扰。 第124章 褐发男人给她留下了车,请她在城里随意游览,但不要打扰平民和游客。安藤晴子点点头,转身拆掉了车里隐藏的定位器和报警器,摘下悬挂在车内的隐藏着火炎的捕梦网挂件。 她不想被打扰,不过这些老掉牙的被动安保技术,居然还没被淘汰。 清理完这些,安藤晴子才启动了车,向城外开去。两边的树木渐渐变成悬崖峭壁,海浪拍打的声音不断传来。 她扔掉墨镜,散下长发,任风吹拂拉成直线。 安藤晴子戴上耳机,随机放歌,恰好切到齐柏林飞艇的「通往天堂的阶梯」,罗伯特·普兰特沙哑的嗓音缓缓地唱着,阳光下灰白色的建筑在玻璃外闪过。 西西里的生活节奏缓慢,路上的车辆并不多。等开出城外,蜿蜒而上的高速公路上只有这一辆车滑过。 安藤晴子对这条路印象深刻。 多年前,她坐在车后座,在同样灿烂的晴天里,去接终于能回家的母亲。 而今,她又经过同样的路。 远处的山脊上突兀地堆着几块奇怪的巨石。轿车停在小路边,复仇者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等她。 安藤晴子下车,朝巨石的方向走了过去。 周围几个复仇者悄然跟上,斗篷划过在草地,发出细碎的声响。 像是有无形地力量降临在巨石上,山脊猝然裂开一个巨大的入口,粗糙的石头阶梯铺下,没入黑暗的尽头。 风从下面吹上来,带来一股腐朽的味道,显然是很久没使用了。 囚犯们都是从另一条通道关押进复仇者监狱,正规给人走的入口通道上一次开启,说不定就是我十七年前来的时候。 安藤晴子面不改色地走下楼梯,“劳烦借个光,后面的路我看不大清。” 她不害怕复仇者,从第一次见就不害怕。 常人无比惧怕复仇者。它们是与快乐希望绝缘的存在,而安藤晴子的人生也是苦味居多,倒说不清谁更不幸些。 但他们都得到了常人无法触及的东西,复仇者获得了绝对力量和停驻的时光,而安藤晴子手中握有极大的权柄,从本质上看,人与非人,有很大差别么? 身后的复仇者举起一块发光的萤石,照亮了前方的阶梯。 “谢谢。” 安藤晴子淡定地道。 阶梯尽头是天然形成的复杂溶洞。领路的复仇者停在最后一个洞口。 百慕达和叶卡在那里等她:“琪娅拉。” 虽然百慕达和叶卡肉眼上看不出什么差别。但安藤晴子主观地感觉眼前的复仇者气息柔和了不少,那股让人不住打颤的寒意没有那么明显了。 安藤晴子不在意这冷淡的欢迎仪式。她的睫毛颤了一下,漾开笑意,层层叠叠地,如印象油画上的朦胧水波。 “那是谁的血?” 百慕达问。 “一个不太讨人喜欢的男人。” 她坦然地说:“但我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他。” 彩虹之子百慕达和高大的复仇者叶卡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再缔结一个新的盟约,如何?”百慕达说:“如果你能帮我们找到那个人,复仇者不介意进驻到日本,任你调遣。” 安藤晴子摇头:“不了。如是变得贪心,就会被自己的欲望反噬。我得到想要的支持就已经足够。” “是么?” 百慕达慢吞吞地开口:“明明你才是彭格列的正统。” 她哑然失笑:“那彭格列的正统可就太多了。每一代彭格列首领的后裔,都是名义上的正统,哪个不合理?” 她并不觉得自己在这一群人中,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百慕达反问道:“既然你并不追逐权力,那为何还执著地要和我们履行约定?我听说你在外面做的不错,似乎没有需要复仇者帮忙的地方。” 安藤晴子只是弯起一个随意的笑,摊开手:“拥有挥舞棒子的力量,和实际用这股力量挥舞棒子,是两件不同的事。” 武、器啊,放在发射架上才拥有最大的威慑。 “原来如此,你并不是奥利维亚。” 百慕达的声音里多了兴味,它正眼打量面前站着的女人,而不是刚见面时一闪而过的目光,“她规划好的,倒全给你送做嫁衣。” 这位复仇者的首领不由得想起十七年坐在对面的女人,她的眼睛一样有光,好似熊熊燃烧,永不熄灭的火焰。奥利维亚是一个斗士,那时虽然被困在绝境,可她从没有自暴自弃地消沉过。 现在她的女儿站在这里,如她所愿,拿到足以抗衡十代、动摇彭格列根基的力量,却不愿意亮出刀刃的寒光,将她被夺走的东西拿回来。 “难道我所做的还不够好么?” 安藤晴子笑着反问道,黑色的眼睛如玻璃珠一般映着萤石的冷光,“而且沢田先生也是一位不错的首领,” 她不会因为理念差异而不能看见对手的优点,“十代统领的彭格列家族,强大又生机磅礴,并不比任何一个时期差,为什么要强行改变?”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百慕达好奇。 复仇者怪异的声音擦过山洞的石壁,回荡的声波四面八方地传来。 安藤晴子转过头,在临别前狡黠地一挑眉:“那是我的事了,允许我这个年轻人有点小秘密吧,百慕达。”、母亲布置下这一切,实际想做的,真的是众人一直以为的那样吗? 安藤晴子第二次来到复仇者监狱,这个让里世界穷凶极恶的罪犯都闻风丧胆的地方。这次来,除了和百慕达交谈,她主要想要看一看当年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 那是个格外粗糙的窄小洞穴,里面只放了一张钢丝床,一张方桌,一把椅子,除此以外,并无他物。 而天之骄女的奥利维亚,却在这里度过最痛苦、最绝望、最不甘的日子。 安藤晴子小心坐在钢丝网格式的床架上。床垫、被单、枕头什么早就没有了。但她还是躺了下来,用胳膊支撑头颈,侧卧在这张床上。 她从来没和母亲一起睡过,如今,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幼年时的愿望。 昏昏沉沉的睡意没道理地袭来。 安藤晴子躺在极不舒服,连床垫都没有的床架上,眼睑却不由自主地阖上,陷入睡眠中。 第109章 闪光女王(二) 琪娅拉·彭格列是个不被欢迎、不被期待的孩子。 她的出生只是一个任务。 奥利维亚需要一个继承人来延续丹妮拉这一脉,她挑中了符合条件的一个男人。 琪娅拉的生父本来是九代目的贴身侍卫。他爱上奥利维亚,那时九代目和奥利维亚的关系尚且还好,远不是后来剑拔弩张的模样,于是老人家出力促成了这段姻缘。那个男人顺利地来到奥利维亚身边,满心满眼地都是她。 奥利维亚大权在握,忙着获得更多的力量,扩大彭格列家族的规模,并没有放精力在琪娅拉的教养上。七岁之前的琪娅拉都在放养的模式下,母亲只是一周的晚餐上见几次,其余时间内更像一个符号而非真实的存在。 七岁时,奥利维亚发现了丹妮拉另一支血脉的存在。当年声称夭折的弟弟被丹妮拉的心腹秘密地藏起来,活得好好的。 丹妮拉不愿意将心爱的幼子留在残酷的黑色世界,希望他成为一个平凡人得到普世的幸福,但却舍得让三岁的大女儿奥利维亚继续留在这个吃人的框架里。丹妮拉或许真的不是个合格公平的母亲,导致了奥利维亚对至亲却陌生的弟弟下手,没有半分犹豫或愧疚。 不能不下手,当时九代目和奥利维亚已经因为家族□□还是外扩的理念冲突,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恰恰在这时候奥利维亚发现自己不是丹妮拉唯一的后裔,另一支血脉还是由丹妮拉的亲弟弟九代目秘密守护,这简直是个随时会引爆,将她辛苦经营的一切炸毁大半的巨型炸、弹。 被母亲区别对待,奥利维亚并不很在意,她早就过了渴求母爱的年纪。但亲弟弟的存在,是赤裸裸地提醒她,她血脉带来便利、权力、和正当性的继承,是可以被替换的。 如果这个弟弟被迎回家族,她手中的权利免不了会被分去。男性的身份具有天然优势,家族里偏向丹妮拉的老人大多不会继续再支持她。而且,换一个无知的上位者,底下的随从或许还会更高兴。因为能轻易捞取庞大的利益不被发现。 她,奥利维亚·彭格列,不是不可或缺的。 这张王炸被捏在九代目手里,随时会被甩出来。而且奥利维亚会发现,恰恰是因为九代目正在准备将弟弟一家带回西西里,时间不多了,奥利维亚必须立刻解决这个问题。 派去的几波人都无功而返。她马上意识到了,这是九代目布置的陷阱。引诱她手足相残,然后将她以家族的规矩处以刑罚。要是奥利维亚不动手,那么亲弟弟就会像沢田父子一样空降西西里,再一次分散她手上的力量。 奥利维亚选了前者。 第125章 如果不动手,亲弟弟就会把资源分去一大口,留在桌上的筹码就没多少了。如果动手,就是赌大的,要么全赢,要么满盘皆输。 要是选了前者,琪娅拉就必须入局。 所以动手的那日,奥利维亚逼着琪娅拉杀死弟弟的儿子和女儿。她不会代替琪娅拉动手,选择必须是自己做的才有意义。 回来后,奥利维亚被秘密清算,押送到复仇者监狱。因为有年轻子嗣的存在,奥利维亚在事发后注定被受刑。 你的血已经被延续下去,所以你本身去死,也没关系了。 事实就是这么残忍。 复仇者的诅咒,最初就是由奥利维亚的血液解开一部分的。之前复仇者们大概尝试了数以万计的方法,都无法动摇加锢在□□和精神上的顽固诅咒。他们的身体无可避免地腐烂,精神上被无尽的执念所折磨,不得已用绷带和斗篷遮掩,蜗居于地底之下。 奥利维亚当初来这里受毒刑时,被侵入五脏六腑的毒痛到指甲抓烂,流下的血偶然间甩在某个复仇者身上时,那个复仇者像是被烫到似的大声叫喊,引来复仇者的首领百慕达。他们惊诧地发现,诅咒居然解开了一部分。 时来运转,绝处逢生。 奥利维亚迅速抓住这个机会,给了复仇者们大量鲜血,以此为由,开始谈交易。可惜毒早已种下,无法完全解除,复仇者只能给她度过痛楚的药方,告诉她还剩下多少时间。 那实在太少了,不足以看到她想要的结果,所以琪娅拉不得不被拔苗助长。 从复仇者监狱出来的奥利维亚,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她把一切都安排好,打动从不站队的复仇者,定下结盟之约,接着就是将旧部安插不易轻易挪动的实事中层,从而彻底在西西里扎根。 来到日本后,奥利维亚通过血与骨的洗礼,让琪娅拉从一个孩童快速成长为合格的上位者。为了让她断绝情爱,奥利维亚布置了假死和监视。那些一心效忠她的战士,包括琪娅拉的生父,心甘情愿地成为重复利用的坎,一次假死让琪娅拉明白肩上责任的重量,第二次复仇则是让她彻底割掉爱人的能力。 这些年来,可以说是打磨,试炼,却可以当成驯化,阉割。 可是无论什么样的困境,母亲都没有除掉她来让自己度过危机活下来。那么母亲对她的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呢?是爱,还是也有恨的部分呢? 安藤晴子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力量不够时,她只能隐忍,被裹挟着向前。 “站在十字路口难以选择时,可以放弃主观意愿,将决定权全权交给代表命运的硬币。” 母亲曾这样对她说。那是晴朗的下午,她又一次站在小山丘上瞭望城市与大海,傍晚来找她的不是平日里的玛格丽,而是母亲。 她们并肩站着,隔了好几步的距离,她觉得安静得有几分尴尬局促,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袖。 母亲给了她一枚普通的硬币,让她试着抛一下。她照做,然后母亲笑了,很浅很浅的微笑。她看到了,也不由得高兴起来,像是心底开出一丛丛柔软的小花。 “但是,琪娅拉,硬币握在手心,感受它的存在就够了。” 母亲说,“希望你今后,不会有放弃自己抛起硬币的时候。” 后来,她的命运硬币,却从没有真正地握在自己手上。在那之后,她走在别人规划好的轨道上,一条能一眼望得到头、并没有别的岔道的路。 厌恶过,憎恨过,也试过逃避,但她到底是坚持着走了过来。时间攒下积蓄,终于到了挣脱束缚的这一天,终于等到了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选择权的那一天。 而现在,她重新站到起点上,已不需要他人再来左右自己的人生,也在过去的经历中学会许多。 所以那段艰难的时光,其实也很珍贵。 安藤晴子半睁开眼,放空地盯着眼前的空间。 不停转动的大脑得到片刻休息,放松地躺在这里,什么都不想的宝贵时刻让她很惬意。 虽然钢丝硌人,但精神上实在太舒服了,安藤晴子差点又睡过去。最后还是复仇者怕她受不住这里的寒气,要送她出去。 出去的山道是另一条。叶卡举着萤石,领着她走了很长一段笔直的路,百慕达飘在她身边。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觉得尴尬。 出口是卡塔尼亚郊区的海岸,离她住的旅馆很近。午后的老城区还是那么惬意,阳光灿烂,海鸥从头上划过,一只橘猫窝在石台上慵懒地晒着太阳。 百慕达划开一个时空隧道,顺带把她开去的车也一并送了过来。 “要一起散步走走么?” 安藤晴子邀请道。 “诅咒还没有完全解开。”百慕达冷淡地拒绝了。他转过身,飘回叶卡身上,燃起火炎:“晚上见。” 安藤晴子哑然失笑,“不会需要我出场吧。” “现在我们是立场相同的盟友了。” 百慕达平静地说,“拉拢复仇者们,不是彭格列一直期望的事么。” “是么。” 安藤晴子漾开嘴角微妙的笑意,“如果对象是我,估计没有人会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结果。” 她望向远处的海面,被阳光晒出的浅金泛着凛凛的波光,带出热情奔放中与之矛盾的锋利感,“今晚是塔尔波爷爷的生日,我还是不想抢了主角的光芒,成为被人讨论的主要话题。” “塔尔波已经过了够多的生日宴会。如果他只是因为想吃生日蛋糕,我会把他的屋子都塞满那种甜腻腻的东西。” 身为老相识的百慕达非常清楚今晚晚宴的性质,“这已经成为了家族聚会的社交场合。既然大多数人都在场,为什么不说呢。” 像轻小说里王者归来的苏爽场面,安藤晴子就从来没计划过。那样出高调风头的话,难说旁人有没有震撼到,但最受罪的绝对是她本人没错。 “那你们去吧。” 安藤晴子叹了口气,“记得在我溜出去后进场。” 百慕达歪头看着她:“琪娅拉,你为什么老是躲着?” “因为站在人群中心真的很愚蠢。” 当享受别人的目光时,却不明白围观的众多眼睛下怀着多少别样的目的和阴暗的心思,那样的人与滑稽的小丑又有什么区别? 安藤晴子倚在海岸边的石台上,摇了下头,然后浅浅地笑了出来:“不过我说这样的话,也可能是因为从前想到得到关注的时候没有得到过而找的泛酸理由。然后啊,我忽然就再也不想要被关注了。”、所有人刚出生时都是一张单纯的白纸,从前她也曾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想要爱,想被爱。 但人能改变的极限大概是没有尽头的,安藤晴子从七岁那年起,就那么坚定地相信着这一点。 那是活下去的代价。 第110章 闪光女王(三) 放眼望去,西西里好似由大块的漂亮颜色拼在一起的油画。 砖红色的城市面朝蔚蓝色的大海,背靠浓绿色的山坡,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安藤晴子对这个地方是那样熟悉,不需要地图或向导,就能分辨出方向。她走在石块铺就的小路上,脚下不平的感觉和记忆力的一模一样。 这里什么都没变,就像过去的十五年她不曾离开过。 天上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太阳雨,这种半天晴半天雨的天气也带着怀念的味道。 她不慌不忙地转了个弯,拐进一间小小的教堂,牧师听到声响朝她看过来。安藤晴子用西西里语问能不能坐一会儿,白胡子的老牧师和善地点头,身后一群唱诗班排练的小孩子好奇地探出头来。 她单独坐在最后一排,外面阳光携着雨的湿意偷偷跑进来,落在窗台紫色的薰衣草上。墙角的木门虚掩着,但她知道那外面是一条长长的白墙走廊,一边种着春天里开得很烂漫的紫红色玛格丽塔,风吹过起伏的样子就像是热烈燃烧着的火焰。 幼年时身高限制了视野,跑着穿过这条走廊时,她总会以为自己就是童话中的公主,画面一定就像电影里美丽的女主角在花田中穿梭那样美好。 属于她一人的独角电影。 安藤晴子坐在长椅上,听着雨声混在孩子们的歌声里渐渐消去,然后起身推开那扇门。 十五年过去,玛格丽塔早已不在,现在花园里种的是小小的橙花,香味浓郁到染上她的衣角。 她走了过去。走廊的尽头是小小的广场,刚落过雨,行人零碎,阳光将这种城市照得闪闪发光,有种洗刷尽尘埃后的干净。 她踏上白色的石板,走过宁静的小巷。砖红色的墙壁,各家窗台上摩尔人头的花盆,明亮的天空,那些旧时光如一阵风吹过,带着温柔的味道,抱住了她。 穿过小巷,爬上那道草坡,白色的小楼出现在视野里。 从前的家就在那儿,一切恍若隔世。 安藤晴子停住脚步,远远地站着,忽然落下泪来。 第126章 原来干涸了那么多年的眼眶,也会重新泛起湿意啊。 傍晚,城郊彭格列的专属庄园内逐渐热闹起来。一辆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穿着西装晚礼服的人陆续走入白色的庄园内。酒会是半露天式的,整理好的花园内已经有不少人了,取酒的台子上放满了香槟与威士忌,女士们坐在凉亭里享用美食,不时传来阵阵欢笑声。 “哎呀,没想到你今天来了!去北欧那转了一圈,感觉怎么样?” “没想到北极圈的夏天还是一样的热。” 被问到的夫人抱怨道,“还是西西里好,待久了去外面还真不习惯呢。” “可不是吗。西西里是我们的根,挪到哪里去总会有不适应。” 另一位夫人笑眯眯地回道,然后微微侧身,看向另一个方向:“不比一些人,像杂草似的到哪都行。” 好一些女性聚在大厅的另一边,其中大部分穿着西装西裤或是便于活动的装束,看上去颇为英姿飒爽。不像是这边只是夫人们的聚会,她们正在和不同男□□谈,神态落落大方、自信满满。 夫人们一同看过去,心照不宣地笑起来,各自掩下心中的鄙夷和排斥。按照西西里黑手党的传统,女性家眷通常不参与家族内的事。她们有权管好自己的小家,但出了这个范围,是不能干涉家族任何的事务。 当然时代变迁,这种传统也在慢慢改变。除去核心的管理结构,彭格列洗白的另一半产业也需要日常的运营维护。因此越来越多接受完高等教育的女性慢慢出现在原来只属于男人的领域中。不过,家族内部培养出的精英女孩们大多能把表面功夫做到十分。而在今晚聚会上毫不顾忌地和各路大佬交际拉关系的,只会是那些极其不尊重西西里传统的「新面孔」。 那些十代首领带来的「外来人」,不仅占尽家族内部资源带来的好处,还十分看不惯西西里传统的行事作风,认为他们是一群「老得尽是落灰的上世纪古董们」。而让双方矛盾不断加深,无法调和的根源,正是对资源的争夺和利益不均。 蛋糕笼统就这么大,从来都是由西西里内部分配。自从十代上位以来,虽然许多外人的加入使整体份额逐年上升,但分蛋糕的人却一年比一年多。那些吸引而来的外来人胃口被越喂越大,当每年的份额总体的增长速度赶不上人心膨胀的贪婪时,他们自然会挑战西西里人的地位,伸手去挤占他们原有的利益。 于是双方势同水火,逐渐变成让首领最头疼的问题,家族的割裂是个非常危险的征兆,稍有不慎就会分崩离析。于是这些年,代表新势力的十代连同出身旧势力的九代目联手镇压,总算没让情况继续变得严重,却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无他,彭格列一日不外扩创造出新的蛋糕,或者彻底赶出一方势力前,这个问题就会日复一日地存在。 而九代目坚定地与十代站在一起,没有明显地维护西西里人的利益,也寒了不少西西里传统势力的心。他们从家族建立之初就世世代代为家族效忠,没想到今天,竟然要为一个半途背弃家族的血脉,一群狼子野心的外人做出自割血肉的让步。在伤及根本的前提下,越来越多的西西里人无法响应九代目的意思,他们得拥护一个新的、出身于西西里内部,能力强大且血脉正当的代言人。 琪娅拉自然是第一人选。她完美地符合众人的期待,并且有和十代正面硬刚的强大资本,说是发动内部改朝换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惜的是,琪娅拉似乎无心回来,偏安一偶继续自己的步伐,对西西里殷切的呼唤置之不理。 于是局面陷入僵局。棋子不上桌,所有以之而来的计谋就全没了用武之地。九代目到现在都对奥利维亚的事情三缄其口,不说外来的新势力,当年旁观的这些老人现在都无法打探到琪娅拉这位神秘正统者的确切消息。 所幸十代做的还不错,他正值壮年,能力和人格魅力都是不能否认的,勉力维持了平衡。不管核心内部如何斗争,彭格列好歹恪守了家族的准则,对外时永远一致,总算维持住了往年的威慑。 因此,凡是十代出席的聚会,大家都会给面子地维持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场景。而塔尔波的生日宴会,就是这么个场所。 今晚,十代首领提前到了。他穿着一身端正的灰色西装,低调搭配的领巾,薄薄的西裤包裹着有力的双腿,克制中带着无法抵挡的性、感。紧贴的黑色手套外带着象征首领地位的指环,微微笑起来,金色的眼瞳温润而迷人。 不少迷弟迷妹们围了过去,或隐晦或大胆地与他说话。众所周知,十代为人绅士,脾气真的非常好。 于是夫人们的茶话会又有了新话题:十代首领还是未婚呢。 “首领快三十二了,身边连个女友都没有,”一位夫人戏谑地瞥了一眼那些年轻女孩们,“实在怪不得好多人蠢蠢欲动呢。” “是啊,除去十多年前的那个日本女孩儿,什么动静也没有,是有些奇怪。” “诶,不会情根深种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大丑闻了。堂堂首领都没法护好自己的女人,彭格列会被外面嘲笑成什么样子啊?” “没有的事。”坐在主位的夫人端起香槟,“两个人是自然分手,那个女孩早就不能算我们这边的人了。她当年离开西西里后很快过回正常人的生活,嫁人生子,就别说她了。” 其余夫人以她为主,自然应允,换了别的话题。半晌,坐在她旁边,同样丈夫地位极高的另一位金发夫人悄悄地靠近,低声道:“不会九代目还打着那个主意吧?” 主位的夫人叹了口气,悄声说:“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我丈夫说了,九代目在公开这个意思时就亲口说过,最开始也是奥利维亚当年自己提议来的。” “所以那边的反应怎么样?” 奥利维亚的旧部,如今心向琪娅拉的那群人有什么口风?他们的态度或多或少可以表示琪娅拉本人的意思。 主位的夫人轻微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他们口风太紧了。” 这着实符合琪娅拉的闷葫芦作风。 “那十代呢?” “他不反对。”毕竟这是最温和的解决方法了,甚至说不上牺牲,“但……得看琪娅拉的意思。” 如果她不愿意,以十代的为人,是绝不会勉强她的。况且,以琪娅拉现在的实力,当真没有人能强按着她点了头。 问话的夫人直回身子,略带怜悯地朝十代周围的年轻女孩们瞄了一眼。她们的粉红心思注定无疾而终,除非变强,十代绝不可能主动接受一份新恋情。 在琪娅拉表态之前,少女们心中闪亮的钻石王老五,就像等待雀屏中选的男公关没什么两样。 第111章 闪光女王(四) 安藤晴子把车开出铺好的道路上,切换到山地模式,最后停在一处小山谷的灌木中。她拉住藤蔓,踩着小时候探索出的石块爬了上去,绕过后面的树林,聚会的白色庄园近在眼前。 这里是没有监控的。一来是从来没人敢擅闯彭格列核心腹地,二来是顾忌首领和客人们的隐私。所以从没安装过摄像头,红外线探测仪等仪器。 守卫的时间规律很好找,所以她顺利地绕开,进入庄园内。一层很热闹了,但她想见的人还没出场,应该还在二楼的休息室。 她光明正大地走上楼梯。尽管露出了面容,可没人认出安藤晴子是谁,以为擦肩而过的只是一位参加宴会的「外来人」。所以她一路畅通无阻,无需指引,打开了二层诸多房间中的一扇门。 拄着拐杖的斗篷老人站起来。他年纪很大了,一双眼被黑色的布袋蒙着,却能准确地「看」向安藤晴子的位置。 “塔尔波爷爷,好久不见。” 安藤晴子关上门,回到家乡见到久别的故人,眉眼间带着感慨与怀念, “生日快乐。” 历经漫长时光,见证了彭格列子建立以来所有历史的老人大笑起来,“琪娅拉!” 命运确实绝妙得无与伦比,一环扣着一环,因果相连。 塔尔波示意他的客人坐下,双手抓着枯木材质的拐杖,饶有兴致地说,“成为最后的胜者,感觉怎么样?” 安藤晴子依旧平和,波澜不惊。 “我只是站在祖母和母亲铺好的台阶上,作为一个执行人而已。” 她平静地说。有些事只能在结束时才会看得清楚,她们三代人各自牺牲了许多东西,彼此伤害又互相守护。“对我而言,付出几乎和回报等同,确实没有吃亏。就结果而言,已经是最幸运的一个了。” “你拿了他的血。” 塔尔波身体微微前倾,“那个男人,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安藤晴子闻言笑了一下,“谁知道呢?左不过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开家拉面店随便地活着吧。” “你知道他是谁了,对吗?” “知道。” 她没有半点犹豫,“当初我还怕血流得不够多,捅了好几刀呢。但是,他是死不掉的,” 她直直地盯着塔尔波,“不是么?” 第127章 塔尔波不语。 安藤晴子也不追问。那管交给复仇者的鲜血,是十三年前母亲临终前带她出的最后一趟门,她亲手从母亲的生父身上取的。是那个神秘的男人对她们母女唯一的补偿。 那个男人的子嗣,无论是奥利维亚还是琪娅拉,都没有继承彭格列特有的火炎。但是丹妮拉当年选中他作为第一个孩子的生父,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她的后代能握有一张复仇者的底牌。 可是单纯的利益关系不能长时间地维持爱,导致了最后奥利维亚不得不做下手足相残的悲剧。而为了不被九代目精神阉割,她琪娅拉不得不被奥利维亚拖入吃人的斗兽场,一边逃生一边积蓄力量。 “那么,接下来的日子会怎么样呢?” 塔尔波的表情有一些微妙,像是事不关己的看戏人讨论接下来的剧情一般,“其实,尤尼是个很好的例子哦。” “诶,我想自己应该不会变成那样的公主。” 安藤晴子惊讶中带着几分好笑,“守护骑士γ会觉得冒犯的。角色本就因人而异,一个尤尼就够了,我的话,就成为蝙蝠吧。” “因为其貌不扬,身怀剧毒,所以安静地在黑暗的洞窟内生活着。” 但当所有哺乳动物都被困在地面上时,蝙蝠却有能力展翅飞翔,跨越千里。安藤晴子的面容柔软起来,“多完美啊,我想要的一切属性,它都拥有。” 不是可爱的小动物,不是威风的猛禽,只是蝙蝠就好。 独自飞过去就够了,不必相随,不必相送。 楼下的宴会,被邀请的客人们正式到齐了,十代首领亲自迎接塔尔波下楼。 例行的生日流程过后,家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依次上前与塔尔波爷爷打招呼,就年龄而言,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小辈。先是最核心的那批人,九代目,十代首领,xanxus为首的瓦里安众人,门外顾问团体,还有联盟家族的首领们。 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的新人有些好奇地盯着大厅中心,似乎有些意外这个让诸位里世界大佬们毕恭毕敬地问候,连xanxus都收敛了脾气的炼金术士,是一个斗篷都有些破烂、盲眼驼背的枯瘦老人。 接着是家族的新鲜面孔,有潜力的年轻人们陆续上前,塔尔波笑眯眯地一一点头,慈祥得没有一丝架子。等最后一个年轻人退下,塔尔波侧身对陪在身边的九代目说:“今年真不错,来的客人都很有趣。” “是。” 白发的九代目笑着说,“家族里后生可畏,拼着劲赶上来,我看着觉得不服老不行啦。” “timoteo,”塔尔波叫他的名字,蒙着布的眼睛转过来,嘴角边的意味深长让九代目心里产生一股不好的异样,“你用请柬邀请的客人们是全部到齐了吗?” “是。” 塔尔波转向花园,手里抓着的鸟兽头骨拐杖正面朝向花园外黑漆漆的树林,“那么,有几位不速之客,上门了。”、先是刺骨的寒冷传来,像潮水一般快速淹没众人。接着白色的雾气蔓延开来,几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出现在花园尽头,黑色礼帽斗篷,裹住皮肤的白色绷带,缠绕全身的锁链。 复仇者。 他们居然来了。 在场的人后颈部的汗毛全被寒气炸了起来,心中压不住地惊恐。大多数人是第一次亲眼见彭格列家族传说中的复仇者,这些非人怪物带来的诡异感简直想让人立刻掉头就跑。 战士们纷纷上前,蓄势待发,被十代首领制止了。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复仇者。” 沢田纲吉冷静地开口。 领头黑色卷发的复仇者抬起来,露出橙黄色亮如琥珀的瞳孔,“我们也是彭格列的一员,不能来吗?” 沢田纲吉不为所动,“复仇者们向来独立于整个家族联盟,不干涉除里世界罪犯外的任何事务,怎么会突然入世?” “现在,我们想和家族的关系更加紧密一些。像今天这样,不把我们看做家族联盟的一员,我们会很苦恼的。” “紧密?” “没错。现在的世界能人异士越来越多,敌人的棘手程度也随之增加,我想彭格列会需要借用我们的力量。” 沢田纲吉皱眉,而会场众人面面相觑。沉默如肆虐的灾害,转眼就在人群中疯狂传播。 “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良久,沢田纲吉问。 “我们在彭格列家族内找到了不错的契约者,已经从她那收到了报酬。” 复仇者裂开嘴,似笑非笑的模样,“但遗憾的是,虽然她人在西西里,却好像也没有被邀请到今晚的宴会中啊。” 九代目呼吸一滞,他看着面前高大的怪物们,眼神一瞬间无比锐利。 复仇者们沙哑的声音好似包含着一股恶意,“琪娅拉·彭格列如果还没离开卡塔尼亚的话,你们可以去找她当面谈谈。” 忽然,整座会场里静得好似坟墓。 等安藤晴子在纽约落地后,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的通讯号码被打爆了。为了防止确切位置被追踪到,她直接把手机丢在西西里。八个小时的时间差,足以让复仇者这个爆炸性的消息飞速传遍了家族甚至整个联盟。 xanxus难得主动打了这么多通电话过来,她先回拨过去。对面不是被奴役反复拨电话的瓦里安杀手们,居然是他本人,安藤晴子挑眉,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怎么了。” 她先开口。 “怎么了?!你来了西西里!” xanxus暴躁得像只豹子,话多得极其罕见,“还有,你擅自和复仇者们做什么交易,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吗?!” “嘛,我没事。” 安藤晴子轻松地说,试图磨平对面紧绷乱跳的神经,“西西里我就停了两个小时,不至于让别人为了我大动干戈。怎么,你是担心我在自己家迷路吗?” “琪娅拉!” 她都可以听到扳机扣动和子、弹发射的声音,估计瓦里安的总部又要换墙换家具了。 “真的,” 安藤晴子放柔了声音,“相信我吧。我向来很惜命的,你觉得我会拿自己的生命健康去赌吗?” 过了许久,xanxus叹了口气,声音很低,“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就从来没明白过她。过去没有注意,之后因为距离,再也看不清了。琪娅拉确实是个最理想的同盟,一旦合作就会收益巨大。但作为家人,他们之间的交集,除去奥利维亚的死带来的内疚,好像再也没有什么了。 安藤晴子温柔地笑了下,“我只是想要翻篇,朝前走而已啊。” 可惜,旁人怎么都看不见呢。 “就像摇篮事件是你无法抹去的过去。无论现在补偿什么,都不能改变过去那些难熬的时光。” 她只好进一步解释道:“沢田纲吉是个合格的首领,那么大家在该在的位置上朝前走,不好吗?” “你自己跟他去说,” xanxus啧了一声,“沢田纲吉昨晚找你都快把卡塔尼亚翻过来了。” 安藤晴子笑笑,“时机不太恰当,我最近还是避嫌吧。” “九代目那里,我会——” “不用。九代目应该不会再对我做什么了。” 谁也不敢再对她做什么了。她握住了主动权。 以后,她会努力去握住所有的主动权,拥有可以做任何选择的权力。 安藤晴子站在人来人往的拥挤机场,回过头去。仿佛看见一个还没椅子高的女孩站在不远处,穿着白色连衣裙,静静地立在原地。 穿越过之前的漫漫时光,她如此地清晰地看见完整的自己。 所有的疯狂与污浊,滋生于平静的外壳里,填满了那个身躯。 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 安藤晴子微微笑起来。 真不错啊。 都留在那里,堆成一座小小的堡垒,成为她迷失、受伤、痛苦时能回来的地方,也是她走向未来的最好燃料。 没有趋光性的人,不需要灿烂的阳光就能往前走。 安藤晴子转过头,背向机场外的蓝天。 嗨,琪娅拉,我们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