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还要兼职当媳妇》 第1章 《伴读还要兼职当媳妇!》作者:昱怀信【完结】 简介: 普天同庆,离京六年的六皇子秦钰,治好了痴傻病,不日便要归朝封王。 皇上龙心大悦,群臣恭候庆贺。 只有刑部侍郎楚添,百感交集。 群臣不解:楚侍郎不是与六皇子交好吗? 楚添尴尬:哈,是啊,我曾给六皇子做过四年伴读,与他朝夕相处,他还亲切地唤我甜甜。 群臣感叹:那楚侍郎该替殿下高兴啊! 楚添苦笑:确实,我时刻都在盼望殿下能医好痴傻之症,早日还朝。 群臣羡慕:六皇子得圣宠,楚侍郎是六皇子的旧相识,还不仕途坦荡? 楚添叹气:你大概是不知,我曾经背叛六皇子,害他离京南下三千里…… …… 六皇子秦钰归朝,从痴呆傻瓜变成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八面玲珑的人精。一时成为了京城权贵争相讨好的红人。 只有楚侍郎对其避之不及。 可秦钰却出人意料,偏偏去了楚添所在的刑部历练,此举更是让楚添如临大敌。 人前,楚添秦钰二人形同陌路,互不打扰。 到了夜深人静时,秦钰却偷偷翻过高墙,潜行到楚添卧房,将他一把按在床上。 楚添被惊醒,裹紧衣衫,惊恐盯着面前的登徒子。 秦钰勾唇笑道:甜甜还记不记得,你可是父皇给我说的媳妇! 先真傻后装傻精分绿茶攻x表面雅正内里幼稚可爱温柔受 小剧场: 这一日,楚添被秦钰不由分说按在床上。 楚添: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秦钰:甜甜,既然是我媳妇,是不是该履行一下媳妇的职责。 楚添:臣是伴读,伴读! 秦钰充耳不闻,一口亲了上去:伴读?伴读就是媳妇,媳妇也能当伴读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甜文 万人迷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楚添 秦钰 一句话简介:你是父皇给我说的媳妇吗? 立意:初心难忘 第1章 回京 隆冬时节,冬雪未化,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马车穿过胡同驶入宽阔的街道,今日的街道一改往日宁静,被一群车马行人堵的水泄不通。 吱呀一声,灰色马车停了下来,还未停稳,车内便传出来一句清润的声音,仿佛能穿透风雪。 “怎么停了?” 车夫向前张望片刻后回道:“主子,这路被堵住了。” “嗯?”车内的人疑惑一声,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白皙纤长的手掀开车帘,那温润声音再次响起,“今日怎的这般热闹,罢了,换条路走吧。” 车夫嘘了一声,感慨道:“主子您还不知道吧,六皇子回京了,这不,文武百官都赶着来送贺礼,生怕晚了一步,让人抓住话柄……” 车夫的嘴巴一张一合继续描绘着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热闹景象,车内的人却陡然愣住,一言不发。 突然,咚的一声打断了车夫滔滔不绝的慨叹,将他拉回了现实。“主子您……没事吧。” 车内地板上,打翻的手炉撒了满地的碳灰,在地上咕噜噜打了几个滚,终于停了下来,手炉的主人却不由自主的攥紧衣角,茫然地盯着满地碳灰…… 突然,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划过瘦削的下颌,滴落在打翻的手炉上,晕开了点点尘埃。 半晌,车内的人才松开紧咬的牙关,轻轻舒了口气,微微颤抖地冲着车外屏气敛声的车夫道:“无事,换条路走吧。” 车夫不敢多言,立马动作利落的拉紧缰绳,驾着马车驶入另一条胡同。 离开了喧闹的街道,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冬雪再一次飘落,打在灰蒙蒙的马车顶上,主仆二人皆沉默不语,在冬雪的陪伴下缓缓驶向城东。 转了几个弯,这辆古朴的马车终于在一座雅致却不奢华的宅子前停了下来,宅子匾额上的楚府二字饱经风霜,已暗淡了颜色。 车夫跳下马车,默默地等待着车内的人。 良久,方才那只手再次掀开车帘,一个裹着厚狐裘的身影走下车来。 身量高挑,明眸皓齿,冬雪落在他的发梢,衬得他清雅俊秀,不染凡尘。 若是久居京城之人在场,一看便知,此人正是让无数春闺少女魂牵梦萦却至今孑然一身的刑部侍郎,楚添。 楚添下了马车,在宅子门口站定,久久凝望远处灰蒙蒙的苍茫天幕,飞雪不断落在他肩头,忽然间,一阵狂风吹过,吹乱了他乌黑的发丝和强行稳了一路的心神…… 楚添收回目光,望向站在一旁的车夫,问道:“沈亮,你跟着我多久了?” 车夫一时疑惑却只得如实答道:“属下跟在主子身边四年了。” “四年啊,怪不得……”楚添轻轻摇摇头,而后便转身走进府邸,他步伐平稳,似乎与往常无异,却遮盖不住泛红的眼尾。 楚添刚进了前厅,一个身量高大的黑衣男子便迎面而来,看着楚添手中空空如也,男子皱了皱眉头,将桌上的手炉递到楚添手中,恭敬道:“天凉了,主子要多注意身体。” “哪就如此娇贵了。”楚添起初一愣,好一会才僵硬的接过手炉,问道:“吩咐你的事,调查的如何了?” 男子将手中一封信件交到楚添手中,回道:“如您所料,证人确被藏了起来,属下按您的吩咐,已将证人带回。” 楚添点点头,却并未多说什么,便神情恍惚地去了后厅。 见楚添走远,黑子男子这才冷着脸冲门外道:“还不进来?” 紧接着,方才的车夫便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踱进门来,冲着黑衣男子讨好道:“哥。” 黑衣男子乃是楚添的护卫沈平,而年轻的车夫则是沈平的弟弟,沈亮。 沈平见弟弟扭扭捏捏,又想起方才楚添神色异常,顿时警觉问道:“路上遇见了什么?” “路上?”沈亮挠挠头,“也没什么异常……”话音未落,他突然恍然大悟道:“今日是绕路回府,平日里走的路今日被围得水泄不通。” “路堵住了?”沈平疑惑地看着沈亮,“我这几日不在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仔细讲来。” “嗨呀,也没什么特别的。”沈亮冲着他哥摆摆手,大大咧咧道:“就是听说六皇子回京了,今日他府门前都是送礼的达官显贵,这才把路堵上了……” 沈平陡然瞪大了双眼,诧异道:“你说谁回京了?” “六皇子啊?昨晚到的京城,哥,怎么了?”沈亮正是天真烂漫的年岁,见沈平此刻形态,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怪不得……”沈平苦笑一下,叹了口气,对着沈亮嘱咐道:“你入府晚,不知者无罪,但以后切记,不得在主子面前提起六皇子,一个字都不许!” 沈亮疑惑不解,但望着他哥严肃冷漠的神情,只得闭紧嘴巴,连连点头。 而后他向四周张望几下,才小心翼翼道:“哥,我该去给呦呦喂草了。” 沈平深知自己弟弟的性子,虽顽皮却也办事稳妥,时间已是午时,他便点点头,示意沈亮去给呦呦喂草。 呦呦,乃是楚添府上养的一头小鹿,平日大多是楚添亲自照料,沈亮只是在楚添无暇顾及之时去帮忙喂草。 雪越下越大,天幕灰暗,待沈亮收拾停当,抱着草料走进鹿园时,却瞧见楚添正站在鹿园之中,不知站了多久。 此时的楚添已脱去狐裘,独自一人衣衫单薄的站在风雪之中,长身玉立,清雅出尘,飞雪落在他的肩头,积了薄薄一层。 他颤抖的伸出已经冻得指节泛红的手,轻柔的抚摸着小鹿的头,喃喃道:“呦呦,你知道吗?他回来了。” 沈亮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幕,将身影藏匿起来,而后他抱着草料悄悄退后几步,离开了鹿园。 风雪之中,楚添似乎并未察觉沈亮的存在,他只是温柔地盯着小鹿,不住地抚摸它的头和脖颈。 小鹿极具灵性,它凑上前去,伸出嫩红的舌头,乖巧的舔舔楚添的掌心。 小鹿的行为似乎抚平了楚添心头难忍的酸涩,楚添笑了一下,而后他缓缓蹲下身与小鹿平视,替小鹿抚去身上的雪。 小鹿与楚添极为亲近,见楚添蹲下身来,它也凑上前,依赖地在楚添胸前蹭了蹭。 楚添的双眼在风雪中熠熠生光,他眸中带泪,嘴角却噙满了笑意,良久,他抱住小鹿温热的脖子,将脸埋在了小鹿蓬松舒适的毛皮上。 泪珠打湿了小鹿的脖子,小鹿却一动不动,乖巧站在原地,任由楚添抱着。 “六年了……”楚添声音闷闷的,并不真切,却仿佛能摄人心魂,令人肝肠寸断。 “六年了,他终于回来了。” 楚添在小鹿柔软的皮毛上抬起头,一人一鹿在漫天飞雪中对视,他们似乎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心绪,楚添听着小鹿有力的心跳,与他的心脏一同轻轻颤动,仿佛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第2章 楚添用衣角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痕,而后他拍拍小鹿的后背,柔声道:“去吧,天冷了,回去吧。” 小鹿听懂了他的话,围着他轻快地绕了一圈,便一路飞跑回了自己的小窝。 楚添望着小鹿逐渐跑远的身影,拢紧了单薄的衣衫,转身冲着鹿园外吩咐道:“沈亮,进来吧。” 沈亮听见楚添吩咐,这才抱着一大摞草料尴尬地走了进来。他低着头不敢去看楚添,无措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楚添脸颊上的泪痕早已被冬日凛冽的寒风吹的无影无踪,此刻的他似乎又恢复到了往日风度翩翩,温和儒雅的郎君,他看着强行掩饰慌乱的沈亮,轻声问道:“怎么了?被你哥哥训了?” 沈亮赶忙摇头,“没有没有,主子您快回去添些衣裳吧。” “无妨。”楚添示意沈亮放下手中的草料,接着道:“跟我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消息?” “没有,属下什么都不知道。”沈亮偷偷抬眼去看楚添,只见楚添无奈地摇摇头,而后缓步走出鹿园。 沈亮默默跟在楚添身后,等着他的吩咐。 楚添的衣衫被寒风吹起,在飞雪中飘扬,而他的声音,透过烈烈寒风传来,仿佛春日降临。 “六皇子昨日回京了,是吗?” 沈亮怎么想不到楚添会问及此事,一时愣在了原地。 楚添似乎察觉到了沈亮的诧异,放慢脚步道:“是你哥哥告诉你的吧,不许在我面前提到六皇子。” 沈亮顿时心如擂鼓,扑通一声跪地道:“属下知罪。” 楚添并未回头,只是摆摆手,“起来吧,你何罪之有啊?有罪的人……该是我才对……” 沈亮不明所以只得起身,继续跟着楚添缓缓前行。 楚添抬头仰望,任由飞雪打湿他的面颊。他眨眨眼睛,沙哑道:“十年前,我曾是六皇子秦钰的伴读……” 楚添口中的六皇子,是当朝天子第六子,先皇后所生的嫡子秦钰。年幼时曾是名满京城的神童,却在八岁时生了一场大病,从此心智便永远停在了八岁。 楚添便是在那时成了他的伴读,二人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但一切皆在秦钰十二岁之时化成泡影。 秦钰犯下大错,失了圣心,楚添却在此时转而投靠了三皇子秦铮。 无依无靠的六皇子秦钰,在圣怒之下被迫南下,这一走便是六年。 世人皆以为痴傻的六皇子从此便成了皇室弃子,却不想如今,秦钰治好了顽疾,风光回京。 楚添停住了脚步,苦笑一声,风雪灌进了他的喉咙,呛得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第2章 放不下 熏香袅袅的暖帐里,墨色衣衫,凤眸微眯的俊美青年倚在榻上,长发披肩,手指正一下一下百无聊赖地扣着膝盖。 这时一个神色匆匆的人破门而入,打破了闲适的氛围,冲着榻上的美人埋怨道:“祖宗,客人都快挤破你这宅子了,你怎么还如此悠闲在这发呆?还不快起来?” 榻上的绝美男子听了这话,这才懒洋洋直起身,扯过一只簪子,随手将头发束起,漫不经心道:“小师叔,急什么?” 被叫小师叔的年轻人上前几步,一屁股坐在墨衣男子身旁,摊摊手道:“我急什么?你这正主都不急,我也不急了。” 墨衣男子见小师叔如此,忙凑近讨好道:“师叔,是徒儿错了,我给师叔赔不是。” “哎呦,可不敢,在下一介草民,怎敢让六皇子殿下给我赔不是。”小师叔撇撇嘴,向着反方向挪了几步。 此时的墨衣男子,或者说六皇子秦钰,轻笑一下后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小师叔的头顶,阴恻恻道:“师叔,你还记得我师父吩咐你的事吗?若是我下山之后有一丝不快,回去便向他告状……你说到那时……” “好徒儿,好徒儿,师叔唬你的,师叔哪能不管你?”秦钰的小师叔,名唤江泽,年仅二十岁,比十八岁的秦钰痴长两岁,却一副长辈做派,拍拍秦钰肩膀,笑嘻嘻道:“乖徒儿,走吧,跟师叔去前厅瞧瞧,免得明日京城中人说你目中无人,不待见达官显贵。这群人可带了不少好礼物,你师叔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值钱的东西。” “罢了,不去了。”秦钰摇摇头,手中摩挲着一只破旧的布老虎,“去了也不过是曲意逢迎,无趣,师叔若是喜欢,那些贺礼便都送给你了。” 江泽看着面前漫不经心的秦钰,不由得提醒道:“师叔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但切不可忘记,你师父对你的嘱咐。” “师叔放心,我自有分寸。”秦钰将手中的布老虎轻轻放在榻上,挑眉冲着江泽道:“今日来的这些人,除了替他们各自的身后人来打探情况,便是来瞧热闹的,有几人是真心希望我回京的?这礼,不收也罢。” 二人正说着,门外有仆从前来禀告道:“启禀殿下,礼单记录好了,请您过目。” “去看看?”江泽望着秦钰,意味深长道:“说不定,这其中有你想要的呢?” 秦钰眸中闪过一丝伤感,他勾起唇角,摇了摇头,道:“师叔真是说笑了,他怎会来给我送贺礼?” “我说什么了?”江泽无奈地看着秦钰,故意长长叹了口气,“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吧。” 秦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冲着外面吩咐道:“拿进来吧。” 仆从屏气敛声进门,恭敬地将礼单交到秦钰手中。 秦钰接过礼单,扫了几眼后便略带失望地放在一旁,冲着江泽抬抬下巴说:“小师叔,那些东西,都是你的了。” “……”江泽略带担忧地拍拍秦钰肩膀,“别急,兴许一会就送到了。” “师叔就别打趣我了,他……”秦钰的视线落在榻上破旧的布老虎身上,眸中是无限失落,他喃喃道:“怕是也不想和我再有任何牵扯了。” 不然,当年又怎会毅然决然离我而去? “哎……”江泽拿起礼单,心满意足的瞄了一眼,又对着秦钰嘱咐道:“师叔和你师父,都希望你能放下,至少,不要为难自己。也罢,你不去前厅便不去吧,见那些俗人也无甚趣味。” 江泽说罢,拿着礼单出门去了,只留秦钰一人默默站在原地。 窗外风雪交加,凛冽的寒风突然吹开了一扇窗户,飞雪夹杂着冷意闯进屋内,打在秦钰白皙如玉的面颊上。 秦钰望向窗外,遥遥看着城东的方向,风雪遮住了视线,却遮不住过往曾经。 放下,若能放下,谁又想日日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飞雪源源不断涌进窗户,打湿了窗边榻上的锦被,见此情形,秦钰忙上前几步,拿起榻上的布老虎,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口…… 小巧却有些丑陋的布老虎紧紧贴在秦钰胸口,贴着他那颗扑通扑通的心脏…… 另一边,楚添悠悠转醒,剧烈地咳嗽几声后意识才逐渐回笼,他定定神看着床边站定的沈亮问道:“什么时辰了?” “主子您可醒了,吓坏属下了。”沈亮整张脸都皱成一团,担忧地看着楚添。 几个时辰前从鹿园出来,楚添说了几句不明不白的话,便突然口吐鲜血晕倒在地,再醒来时便是如此情形。 沈亮捧着一杯温水递给楚添,说道:“申时了,主子您先喝点水,我哥去取药了。” 楚添撑着身子坐起来,接过温水抿了一下,此时沈平捧着匣子走了进来,冲沈亮使了个眼色。 沈亮见状,悄悄退了出去。沈平几步上前,将匣子打开,幽幽药香顿时弥漫开来。 “主子,药来了。” 楚添嗅了嗅弥漫的药香,神色平静地拿过药丸,便面不改色服下。 沈平见楚添如此,却面露难色,不由得担忧道:“主子,您的服药时间,又缩短了不少。” “是吗?”楚添淡然地勾起唇角,说道:“看来这身体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主子您……”沈平犹豫地抬头望向楚添,叹息道:“之前只需每两个月服用,如今已然缩短到了一个月……是属下无用,这么多年都未能替您寻到解药。” “怪不得你。”楚添伸手扶住沈平的手臂,温和道:“是我自己命该如此,怪不得旁人。” “可分明是……”沈平无奈却又心痛万分地看着楚添,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不提这个了,方才我睡着,你是不是又训斥沈亮了?”楚添服了药,气色有所好转,他低眸浅笑道:“他年纪还小,你也不可太过严厉。” 沈平思量着今日种种,犹豫道:“可是……” “六皇子回京,就算沈亮不说,我也迟早会得知,不是吗?”楚添拿起身旁的外衫披在肩头,伸手对沈平道:“扶我起来吧,今日都谁去给六皇子送了贺礼,说来与我听听。” 沈平见楚添起身,忙去搀扶,不由得担忧说:“主子您身体欠佳,该多休息才是。” 第3章 “这些年皆是如此,无妨了。”楚添在沈平的搀扶下行直窗边,他轻轻推开一扇窗户,劲瘦的手臂凸起几根青筋,扒着窗框的指节微微泛红。 楚添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大雪飞扬,良久才缓缓说道:“去将我前些日子得的砚台准备出来,送去六皇子府上吧。” 沈平诧异地盯着楚添的背影,站在原地不动。 楚添似乎察觉到了沈平的疑惑,解释道:“六皇子回京,京城中为官者皆送去贺礼,我们府上……也不好耽搁,去吧。” 沈平攥紧拳头,半晌才应道:“属下……领命。”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楚添轻轻合上窗户,隆冬寒风冻得他鼻尖冰凉,他不由自主伸手抚上鼻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浑身一颤,猛然间,他回身喊住正欲离开的沈平:“等等,去让厨娘准备好蟹粉酥的材料。” 沈平行直门前,听到楚添的吩咐,顿时愣住了,沉默片刻后才应道:“属下领命。” 夜幕降临,飞雪依旧,火炉暖帐里,秦钰正自斟自饮,他抬头看着对面笑的合不拢嘴的江泽,笑道:“小师叔这是发财了?” “可不是发财了。”江泽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手里不住的抚摸着一块玉佩,啧啧称奇道:“这可都是宝贝,还是京城的官老爷们有钱啊,这送的贺礼就是金贵。” 秦钰替江泽斟上一杯,调笑道:“若是我师父见了你这般模样,还不知会如何笑话你?” “你师父一介俗人,自然不懂这等乐趣。乖徒儿,以后有这些宝贝,可要多想着师叔。”江泽喜滋滋地掏出怀中的礼单,看了一遍又一遍,“我来瞧瞧,还有哪位架子大的官老爷没来给我们六皇子殿下送贺礼……哎呦,殿下您这面子可真大,这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上上下下近百人,一人不落啊……” “不。”秦钰抬手抽走了江泽手中的礼单,难掩失落道:“还有一人未送。” 江泽顿时语塞,捧着玉佩尴尬地楞在原地,心中叫苦不迭。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来人通传,禀告道:“启禀殿下,刑部侍郎楚添楚大人的贺礼到了。” 门外仆从的话音未落,秦钰腾的一下站起身,几步跨到门口,刷的一下打开了门,迫不及待说道:“贺礼呢?带进来。” 仆从不敢耽搁,连忙将匣子呈了上来。“贺……贺礼在此,请殿下过目。” 秦钰接过匣子,常年习武的他,双手竟然微微颤抖,他挥退仆从,视若珍宝般捧着匣子,轻轻放到案上。 匣子中乃是乃是一通体晶莹,完美无瑕的砚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江泽故意唏嘘道:“呦,等了一天,终于盼来了。” 秦钰无心搭理江泽,小心翼翼地捧出砚台,仔细端详着。 江泽见秦钰整个心思都放在小小砚台上,继续道:“砚台而已,便高兴成这般?” “砚台而已,我几时高兴了?”秦钰唇角上扬,爱不释手地捧着砚台,手指缓缓描摹着它的轮廓。 “帮我小心放起来,我去去便回。”秦钰将砚台放回匣中,郑重其事地将其交给江泽,而后便拂袖离开。 江泽捧着匣子顿在原地,半晌,他才望着秦钰远去的方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哎,痴儿啊。” 夜色中,飞雪依旧,秦钰施展轻功,一路飞檐走壁,寂静的冬日里,他衣袂翻飞,片刻间便穿过白雪覆盖的街道,稳稳落在了城东一处宅院门外。 宅子的匾额上,‘楚府’二字在昏暗烛火的照耀下映衬着暖黄的光泽,默默地注视着门前的秦钰。 秦钰久久驻足,抬头仰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雪落在他肩头,这世间,此时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夜色已深,楚添披着外衫行至窗边,跳动的烛光映在窗纸上,恍然间,竟勾勒出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 楚添瞪大了双眼,诧异地望向窗外,仿佛能看穿薄薄的窗纸。 跳动的烛火劈啪作响,带着楚添的心怦怦乱跳,楚添伸出手,去描摹窗纸上倒映的轮廓。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似乎穿过了光阴,回到属于他的曾经,看见了记忆里的那个人。 突然,他猛的推开窗户,带着无限期盼和惶恐向外望去,夜色如墨,一切如常。 寒风吹动了烛火,火焰无情的舔舐着楚添的指尖,痛得他缩回手臂,却依旧站在原地注视着夜色。 原来,药吃久了,是会出现幻觉的。 楚添无声地笑笑,抬手合上了窗户。 披在他肩头的外衫滑落在地,指尖的灼伤顺着手臂流进心脏,他缓缓蹲下身子,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第3章 好久不见 窗户打开的刹那,站在窗外的秦钰便悄然转身,飞上了围墙,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中。 而就在此时,沈亮捧着一碟点心穿过回廊,正撞上了巡查的沈平。 沈亮大方的拿起一块点心递给了沈平,说道:“哥,你也来尝尝。” 沈平接过点心正欲放进口中,却又停了下来,疑惑问道:“你这点心,是从哪来的?” “主子给我的啊。”沈亮不客气的一口塞了两块,吃的腮帮子鼓鼓的,口齿不清的回答道:“晚间我吃了晚膳,回房的路上,正巧碰见了主子,是他赏我的,哥你也尝尝,可好吃了。” 沈平端详着手中精致小巧的蟹粉酥,眉头紧皱。 蟹粉酥已经放凉了,但蟹的鲜美香气依旧萦绕在鼻尖,令人口齿生津。 沈平将蟹粉酥放回沈亮的盘中,捏捏他鼓鼓的脸颊,说道:“既然是主子赏你的,就好好尝尝,别浪费。”说罢,他便转身离去,独留沈亮一人捧着盘子,楞楞地站在回廊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翌日,一夜未眠的楚添顶着偌大的黑眼圈,迷迷糊糊上完了早朝。 刚下早朝,便乘车去了赵王府上。 赵王,乃当今圣上第三子,秦铮。 见楚添前来,秦铮笑意吟吟迎了上来,“行之,你来了。” 行之,是楚添表字。 楚添并不如秦铮这般热情,而是疏离地站在阶下,恭敬行礼道:“臣见过赵王殿下。” “不必多礼,赐座。”秦铮亲手替楚添斟了茶,递到他面前,关切道:“我看行之面色有些疲惫,是昨夜睡得不安稳?” “谢殿下关心,臣一切都好。”楚添接过秦铮递来的茶盏,刻意避开了他的触碰,问道:“不知殿下今日召臣来此,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要紧事,行之总也不来看本王,本王想见你,就只得自己想法子了。”秦铮顺势坐在楚添身侧,一只手撑着下颚目不转睛地看着楚添。 楚添不理会秦铮,正襟危坐道:“今日早朝,陛下提及岭南削藩一事,不知王爷可否有所耳闻?” “削藩?这些年来,藩王一直是父皇的心腹大患,但如何削藩,几时削藩,皆有待商榷。” 秦铮凑近楚添,意味深长的凝望着楚添的侧颜,说道:“这些都是父皇需要操心的事,与本王无关,更何况,就算削藩,这等功绩也轮不到本王。本王关心的只是……” 楚添听及此处,略带疑惑地转头望向秦铮。 秦铮则玩味道:“本王听闻,我那六弟前日回京了,行之可曾见过了?” 楚添不由得攥紧了衣角,面上却依旧淡然道:“这乃是臣的私事,就不劳王爷您费心了。” “此话不假,可本王觉得,你与六弟可是旧相识,故人回京,行之难道不开心吗?”秦铮伸出手,试图覆在楚添的手上。“况且六弟风光归来,整个京城的达官显贵都去拜会,行之难道要特立独行?” 楚添见此情形,忙起身拱手说道:“既然王爷别无他事,臣便先行告退了。” “行之别急啊。”秦铮也跟着起身,略低头看着楚添的发顶道:“本王知道你念旧,也明白你是个心软的人。但行之别忘了,当年,是你背叛了秦钰。” 秦铮说罢,拍拍楚添的肩膀,便不再多言,转身去了后殿。 楚添依旧躬身站在原地,秦铮的话,一字一句,如万古寒冰穿透了他的心脏,让他无处遁形。 楚添直起身子,勾起唇角,轻笑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赵王府。 是啊,他怎会不记得? 当年,是他背叛了秦钰,这些年,他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地在提醒自己,是他亲手,将秦钰推下了万丈深渊。 楚添走出赵王府时,天已然放晴,冬雪之后的晴日里,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楚添抬头去看,任由阳光撒在他脸上,让他无处可逃。 另一边,回京两日的秦钰被召进宫中,面见圣上。 “儿臣见过父皇。”秦钰今日头戴玉冠,气宇轩昂,一改往日散漫姿态,颇有皇家风范。 当今圣上已年近花甲,如今见了多年未见的幼子,满眼的孺慕之意,他冲着秦钰摆摆手,示意他道:“都长这么大了,平身吧,来走近些,让父皇看看你。” 第4章 秦钰恭敬起身,向皇帝走近几步,谦逊地站在他面前。 “多年不见,钰儿都长这么大了。”皇帝在太监的搀扶下起身,走到秦钰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若你母后在天有灵,见你如此,也该放心了。” 秦钰听及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喑哑道:“是……是儿臣不孝。” “说到底,还是朕亏欠你良多啊,起来吧。”皇帝扶住秦钰手臂,慈爱道:“跟朕说说,这些年,过得如何?” 皇帝坐了下来,秦钰则坐在皇帝身旁的御阶上,像寻常父子般讲述着过往经历。 “儿臣得父皇庇佑,离京后拜师苍梧山,在苍梧山习武学艺,后幸得师父出手相救,医好了痴傻之症,这才能回京看望父皇。” 秦钰说着,皇帝则默默地听着,这一刻他们不是君臣,只是父子。 父子二人多年未见,似乎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待秦钰讲述了自己如何医治顽疾之时,皇帝眼中更是藏不住无限的心酸。 良久,皇帝才摸摸秦钰的头发,温和道:“既然回来了,就留在京城吧,也寻个差事做做,可好?” 秦钰满口答应道:“一切都听父皇的安排。” “礼部和刑部,你想去哪个?”而后,皇帝不等秦钰作答,便紧接着道:“眼下快要过年了,过了年节便是春闱,依朕看,还是礼部更……” “我选刑部。”秦钰不等皇帝说完,便坚定说道:“父皇,儿臣想去刑部。” “刑部?”皇帝轻叹了口气,略带迟疑道:“刑部的确适合历练,不过……” 秦钰心意已决,坚持道:“父皇问的是儿臣想去哪个?儿臣也如实回答了,所以还望父皇能成全。” “也好,刑部就刑部,可不要让父皇失望。”皇帝拍拍秦钰的手,说道:“去吧,去看看你母后,朕也乏了,改日再跟你说话。” 秦钰知趣地起身道:“父皇保重龙体,儿臣告退。” 待秦钰祭拜过先皇后出宫时,已是正午时分。 他没有乘马车,而是在江泽的陪同下慢慢走着,冬日暖阳照在他身上,衬得他月白的衣衫闪闪发亮,恍若星辰。 转过街角时,一辆马车飞驰而来,驾车的车夫车技极佳,车夫猛的勒住缰绳,马车便稳稳停在了秦钰面前。 熟悉的灰色马车映入眼帘,秦钰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这是怎么……”楚添掀开车帘向外看去,而秦钰此时也抬起了头。 二人遥遥相对,此刻,微风停滞,光阴驻足。 华服玉冠,剑眉星目,同记忆里的模样大相径庭,但目光相接的刹那,楚添的心跳比他的眼睛更快一步的认了出来,这就是秦钰。 楚添只掀开了一点缝隙,但透过这缝隙,熟悉的手指,朝思暮想的侧颜猛的闯入秦钰视线。 秦钰定定地看着车帘缝隙中的楚添,攥紧了拳头。背叛,纷争,过往仿佛在这一瞬间消散,他的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他好像瘦了。 曾经他记忆里的楚添,明明是丰神俊朗,明媚热烈的少年公子,怎么如今竟变得如此消瘦。 这些年受苦的,失意的明明是他,是楚添背叛了他,辜负了他,可如今他面前的楚添,似乎并不如意。 楚添拉住车帘的手不住地颤抖,他咬紧牙关,方寸大乱。 “好久不见。”最后是秦钰先开了口。 一别六年,楚添以为自己早已模糊了秦钰的声音,可声音响起的瞬间,他才明白,原来秦钰的一切早已篆刻在他的骨髓里,挥之不去。 楚添强行扯扯嘴角,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客气却疏离地说道:“臣见过殿下。” 秦钰的视线牢牢黏在楚添身上,一刻也不愿移开,凭他的眼力早已看出楚添的无措,但他不想放他离开,只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一别多年,楚大人别来无恙。” “劳殿下挂念,臣一切安好。”楚添颤抖的手带着车帘一同颤动,于情于理,他都该下车同秦钰见礼,可他知道,只要离开了这仅有的遮蔽,他定会丑态毕露。 秦钰不再言语,而是沉默地注视着楚添,贪婪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楚添终于受不住秦钰灼热的视线,车帘缓缓放下的瞬间,便红了眼眶,他吐出一口浊气,死死捂住面颊。 泪水打湿了他的手掌,顺着指尖滴在衣袖上,晕开了朵朵泪花。 原来,不论亏欠还是遗憾,因为刻骨,所以铭心。 车帘挡住了秦钰的视线,他的意识终于回笼,秦钰悄悄将攥红的手掌背在身后,哑声道:“楚大人乘车,便先行吧。” 楚添如蒙大赦般松开了手掌,强忍着四肢百骸涌上来的痛楚,低声回道:“多谢殿下。” 而后车夫沈亮便驾着马车,一路向前。 哒哒马蹄声打在秦钰心头,直到马车消失街道尽头,直到阳光晃得他张不开眼,他才终于转身,与楚添的马车背道而驰。 第4章 他长大了 “走吧。”秦钰摆摆手示意江泽跟上。 江泽看着秦钰,啧啧道:“看够了?” “少废话。”秦钰走在前面,健步如飞。 转过街角,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秦钰则仿佛置身事外,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方才的刹那相遇。 他想过无数种他二人再次相见的场景,他想过自己会质问楚添,会责备楚添,想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 可当那个多年不见的熟悉身影映入眼帘的瞬间,他只想问一句,你还记得我吗? 秦钰行色匆匆的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俊美非凡的模样引得无数行人驻足,他却无心在意。 江泽一路紧跟在他身后,见秦钰旁若无人,终于喊道:“等等我啊,你急什么?” 秦钰这才想起跟在身后的江泽。 江泽见秦钰似乎回神,追问道:“你今日进宫,事情可否办妥?” 秦钰头也不回的大步走着,闻言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江泽这才露出与他年纪不符的慈爱目光,欣慰道:“办妥便好,开春就是春闱,你去了礼部正好施展一番。” 秦钰突然顿住脚步,回道:“我去了刑部。” “刑部……”秦钰骤然停下,江泽猝不及防撞上了他的后背,他装模作样地揉揉心口,接着道:“刑部也好,刑部可以……什么??!!刑部?” 江泽突然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盯着秦钰,惊恐道:“你去了刑部?!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一定避开刑部,你怎么……哎,你怎么就不听话。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江泽说着,不断地给自己顺气。 秦钰见状,忙上前替他顺气,讨好道:“师叔消消气,消消气,都是我不好。” “别拦着我,我要回苍梧山。”江泽作势要走,却被秦钰一把抓住。 秦钰挑眉看向江泽,问道:“师叔就这么不信任我?” “不是我不信任你,你自己看,我怎么信任你?”江泽说罢,伸手攥住秦钰手腕,将他的手拉到二人面前。 白皙如玉的手指,指尖布满薄茧,掌心的红痕清晰可见。 江泽毫不客气道:“只是见了一面,你便乱了分寸,倘若真去了刑部,朝夕相处,你待如何?钰儿,你可想明白了?” “我……”秦钰将摊开的手掌轻攥成拳,抬眸同江泽对视,坚定道:“师叔放心,我自有分寸。” 江泽看着面前秦钰坚定的模样,仿佛看见了曾经那个为了治疗顽疾奋不顾身的孩子,他叹了口气,回道:“罢了罢了,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我管不了你了。” “多谢师叔成全。”秦钰则凑近江泽,摄人心魂的桃花眼眨了几下,晃的江泽后退几步,伸手锤了他一拳。 “师叔信我,走吧,我们回府。”秦钰拍拍江泽的手臂,转而道:“明日是二皇兄寿宴,我该送些什么,还得仰仗师叔帮我参谋。” 江泽见秦钰强行转移话题,也不与他计较,二人不再耽搁,径直回了府中。 楚添的马车穿过街道,渐渐远去。 沈亮稳当地驾着车穿行街巷中,楚添的心中却激起了惊涛骇浪。 他长大了。 这些年,楚添默默想过无数次秦钰长大之后的模样。 可当真正见到的一刻,他才猛然发现,秦钰变了,不再是那个缠在他身边心智单纯的孩童,也不再是那个需要旁人时时照看的痴儿…… 可目光相接的瞬间,他便笃定,这就是秦钰,他的模样同自己午夜梦回之时所见的分毫不差。 秦钰回京,他们定然会再次相见,楚添本以为自己能心如止水的面对,可秦钰出现的刹那,犹如狂风过境,野火燎原,让他难以平静。 别忘了,当年是你背叛了他。 就在此时,秦铮的话突然响彻耳畔,让楚添遍体生寒。方才剧烈的心跳逐渐平息,静止的仿佛一潭死水。 是啊,当年,是我背叛了他,是我抛弃了年幼无知的他,是我亲手将他推下了深渊。 第5章 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楚添轻轻合上了双眼,痛彻心扉。 “主子,接下来去哪?”沈亮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楚添张开双眼,掀开了车帘,阳光刺痛了他的双眼,方才万年寒冰笼罩的心绪逐渐消散,刺目日光让他明白,他依旧活在这人世间,那便不能回头,一切都只得向前看。 楚添放下了车帘,冲着沈亮平静道:“回府吧,明日是齐王寿宴,你去替我备一份贺礼。” 楚添口中的齐王,乃是当朝二皇子秦铎,先皇后的养子。 先皇后是秦钰生母,帝后感情甚笃,却多年未有子嗣,皇帝关怀皇后深宫寂寞,特将出身低微的二皇子交给皇后抚育。后来皇后诞下秦钰不久便撒手人寰,年长许多的二皇子则感念皇后恩德,对秦钰照顾有加。 二皇子至而立之年,早已得封齐王,并入朝议政。近些年,皇帝身体大不如前,二皇子秦铎和三皇子秦铮皆颇有政绩,深受皇帝倚仗。 如今二皇子寿宴,京中前去拜贺者不计其数。 次日午后,赴宴者纷纷而至,宴席上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秦钰在仆从的带领下率先进了后厅,一进门,秦铎便迎了上来。 “六弟来了。”秦铎抱住秦钰肩膀,感慨万千,“你我兄弟二人多年未见……哎,都怪二哥,都怪我,没能护你周全。” 秦钰幼时,颇得秦铎照顾,兄弟二人感情颇深,此番虽多年未见,情意却并未削减分毫。 “二哥不必自责,你看,我这不是平安回京了吗?”秦钰拍拍秦铎手臂,安慰道:“倒是二哥你,这些年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都好,变了,同小时候不一样了,哎,不提了,回来了便好。”秦铎亲切的拉着秦钰的手,带他入座,“你这次回了京,可不许再走了,有你在,二哥也少一番牵挂。” “二哥放心,我既然回来了,便不会再离开。”秦钰坐在秦铎身侧,前厅外宴席的喧嚣隔着屏风传入秦钰耳畔,秦钰看着屏风的方向,轻笑一下。 宴席喧闹不止,如这朝堂纷争,永无宁日。 时辰已到,秦铎带着秦钰前去宴席就坐,今日齐王秦铎寿辰,高朋满座,胜友如云。 见秦铎入座,众人皆向着他的方向望去,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秦钰身上。 此番齐王秦铎寿宴,众人前来恭贺,恭贺寿宴不假,但借此来目睹离京多年的六皇子秦钰真颜更为真。 见宾客到齐,秦铎率先举杯道:“今日本王生辰,多谢诸位大人前来恭贺,在此敬各位。” 众人也一同举杯祝贺,寒暄结束,秦铎则将目光投向坐在他下首的秦钰,对众人道:“今日双喜临门,其一是本王生辰,其二也是庆贺六弟平安回京。” 提及秦钰,众人终于光明正大将目光转向秦钰,仔细打量着。 六年前,秦钰年仅十二岁,又有痴傻之症,记不住诸多官员。如今回京,面前众官员竟无一人面善。 现今皇帝年迈,皇子夺权,诸位皇子中,又以谦和仁厚的齐王秦铎和城府颇深的赵王秦铮最为得势。 曾经的秦钰年幼成名,乃稀世奇才,又贵为嫡子,本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却不料天不假年,人不遂愿,众望所归的秦钰却在八岁时大病一场,成了心智不全的痴儿。六年前,秦钰又离京南下,杳无音信,险些让众人忘了,辰朝还有这样一位天潢贵胄。 如今秦钰风风光光回京,容不得任何人忽视,大张旗鼓的作态更是让京城所有官员想起,这位六皇子乃是先后所出,大靖朝唯一的嫡子,身份尊贵非凡,外祖家也位高权重…… 这京城的风向,要变一变了。 秦钰见众官员向他投来目光,拂袖起身,礼仪举止皆颇具皇家风范,秦钰淡然一笑举起酒杯,冲着官员们客气道:“各位大人安好。” 众人见秦钰主动问候,皆起身回礼,不住地寒暄着。 热闹宴席中,楚添身着墨色常服静静地坐在一旁,遥遥望向秦钰。 许多年前,秦钰还是那个心智不全的孩子,却有无限的精力,总喜欢跟着他一起去各种宴席,却从不与外人交谈,只是缠在他身旁。如今的秦钰,却能在众人面前面不改色侃侃而谈,哪里还看得见曾经那个孩童的影子? 昨日马车上一瞥,楚添终于如梦初醒,秦钰回来了,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痴傻皇子,也不再是那个同他亲近形影不离的孩子了。 楚添自斟自饮,默默听着宴席上的喧嚣,这几日躁动的心缓缓平静了下来。 “六弟此番回京,便不走了,正好在京中历练一番。”齐王秦铎赞许的看向秦钰,说道:“也好让父皇给你派些差事。” “不瞒二皇兄……”秦钰笑意吟吟道:“父皇也见不得我在京中闲散度日,已经给我派了差事。” “哦?”秦铎饶有兴致道:“不知六弟……” 秦钰转身看向了角落里的楚添,勾唇道:“父皇有意让我去刑部历练一番。”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皆齐齐转向楚添。 第5章 甜甜 如果仅仅是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楚添并不会慌乱,但听闻秦钰要去刑部,他举着酒杯的手不由得渐渐收紧。 他低着头,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透过胸腔传来,犹如雷鸣。 宴席中不知谁说了一句,“刑部?那不是要跟楚大人一同处事了?” 话音一落,原本安静注视着楚添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秦钰却安定正坐,稳如泰山,他噙着笑意透过人群注视着楚添,将他的一切尽收眼底。 楚添依旧坐在原地,并未有任何反应,倒是秦钰忽然举着酒盏起身,一步一步穿过人群走到了楚添面前,他将捧着酒杯的手向前伸去,微微欠身道:“那还要楚大人多多照顾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出现在面前,楚添的心跳狠狠漏了一拍,他咬了一下舌尖,强行勾出一个笑容,举杯起身望向秦钰,恭敬道:“不敢当,还是请殿下多多指教微臣。” 说罢,他举起杯一饮而尽,看着秦钰的眼睛道:“臣敬殿下。” “好。”秦钰也将杯中酒饮尽。 二人相对而立,宴席上的窃窃私语在此刻仿佛离他们远去,他们久久的对视着,却沉默不语。 楚添谦卑地看着秦钰,秦钰则将楚添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忽然他的目光落在楚添指尖上,上面有一个水泡,落在他白皙如玉的手指上甚是明显。 “既然如此,那六弟便多跟着楚大人历练一番。”齐王秦铎的声音适时出现,打破了二人间诡异的宁静。 秦铎所言有理,如今刑部尚书告老还乡,侍郎楚添主理刑部事务,处侍郎之位,行尚书之权。 听了秦铎的话,秦钰转身背对楚添,对着秦铎道:“二皇兄所言极是,我定然会虚心向楚大人请教。” 说罢他便走回了自己的位子,楚添微微欠身目送着秦钰的背影,见他入座,才终于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坐回了原位。 二人分开,宴席气氛逐渐恢复了轻松,只有几个官员的目光依旧在二人身上逡巡不定。 宴席继续,众人依旧谈笑风生,只有楚添仿佛置身于事外,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独自沉默,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秦钰也没了同众官员寒暄的心思,只是同身边的江泽时不时说些什么,最后他目光落在远处楚添的手指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宴席直至夜间方才结束,楚添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闭目养神。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响起,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头。 忽然他睁开眼睛,对着驾车的沈平道:“明日吩咐人去将刑部正厅打扫出来,再把我房里那几盆薄荷放过去吧。” 沈平不由自主攥紧了缰绳,犹豫半晌才说道:“主子您……” 他二人主仆多年,楚添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轻轻合上眼睛,说道:“该来的总会来的,我总要面对他,难道一直躲着不成?” “可您……您与六皇子,属下担心。”沈平想起今日秦钰那张艳丽邪魅的脸和噙着坏笑的眼神,顿时不寒而栗。 “放心吧。”楚添轻轻摩挲着衣角,喃喃道:“没事的。” 今日秦钰的容颜浮现在脑海,楚添不自知地勾起了唇角。 主仆二人乘着马车缓缓驶入了夜色。 另一边,秦钰在江泽的陪同下漫步回府,他仰头望着天边的明月,说道:“小师叔,给我一个治烫伤的药膏吧。” “怎么?你烫着了?”江泽说罢,不放心的拉起秦钰的手臂,仔细查看着。 “不是我,你就别管了,把药膏给我便可。”秦钰转身望向江泽,收回了衣袖。 “哦?”江泽顿时明了,戏谑道:“这是今日盯着人家看了多久,连烫伤都瞧见了?” “师叔又打趣我?我看了多久你不知道?”秦钰凑近江泽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明日我便去刑部理事了,自然要拿着见面礼给侍郎大人,是与不是?” 第6章 江泽无奈地推开秦钰的手,摇摇头道:“朽木不可雕也,罢了罢了,不与你一般见识,药膏回去便给你。” 秦钰被江泽推开也不在意,微微躬身冲他作揖道:“那便多谢师叔了。” 江泽不耐烦的冲他挥挥手,说道:“别贫了,快走快走。” 秦钰也不再调笑,揽住江泽的肩膀同他一起渐渐隐没在夜色中。 翌日卯时,秦钰一袭月白衣衫,风度翩翩出现在了刑部正厅,几个官员则围上来同他客套。 秦钰应对这等小场面游刃有余,他一边同几个官员寒暄,一边仔细打量着这间别致的屋子。 屋子处处崭新,显然是有人特意打扫,窗台放置的几盆薄荷正在这灰蒙蒙的冬日里散发着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秦钰的目光落在几盆枝繁叶茂的薄荷上,青翠欲滴的颜色,令人心旷神怡。 其中一个年轻一些官员见秦钰望着薄荷出神,忙上前道:“殿下,这些薄荷往日是养在楚大人的屋内的。” 未等秦钰作答,一个身影便跨过一级级阶梯,出现在了正厅门口。 冬日暖阳打在来人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柔光,秦钰逆着光线看去,心跳顿时漏了几拍。 官员们见此情形,纷纷告退,一时间,偌大的正厅只剩下秦钰楚添二人。 楚添注视着秦钰,顿了片刻后缓缓张开了手臂,正准备作揖行礼,却突然听见。 “何人来此??” 楚添的手臂张开停滞在空中,他茫然的看向秦钰的方向,双唇微微颤动,一时间,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一点点收紧力度,让他喘不上气。 二人一坐一立,像极了当年初见时。 十年前,通元十年,高中探花的楚添被降旨去做六皇子秦钰的伴读。 彼时楚添十五岁,而秦钰年仅八岁。 与旁人的哀叹惋惜不同,楚添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差事。 那日,他身着一袭湖蓝色衣衫出现在了六皇子的府邸正厅。 他张开双手正欲行礼,首座上的幼童却跳下椅子,歪着脑袋懵懂地看着他,问道:“何人来此?” 楚添看着白白净净的小娃娃,心生喜爱,便拱手行礼,恭敬回道:“微臣楚添,见过殿下。” “楚……添……”年幼的秦钰咬着手指呆呆的看着楚添,半晌他恍然大悟般拍了一下脑袋,激动道:“我知道了,是父皇让你来的。” 楚添笑着看向秦钰,耐心答道:“殿下所言极是,是皇上让微臣来做您的伴读,陪您读书识字。” “不对不对,父皇不是这样说的。”秦钰喃喃自语着走下台阶,慢慢踱步到楚添身边,仰着脑袋去看他。 楚添见秦钰走近,正欲蹲下身子同他说话,却不料秦钰突然张开双臂,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肢,稚嫩的脸蛋在他胸口蹭了蹭。 “父皇说给我找了个媳妇,就是你吧。”秦钰抬着下巴,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楚添,讨好地笑笑。 …… 媳妇??!! 这不是皇上说的吧? 君无戏言啊?皇上怎么可能会这般胡闹? 楚添尴尬地愣在原地,不由得额头青筋直跳。 他强行保持着面色平静,伸手拍拍秦钰的手臂,解释道:“殿下误会了,臣是您的伴读,不是……不是……” “可父皇不会骗我啊?没关系,伴读也可以是媳妇!嘿嘿。”秦钰自顾自地傻乐,脸蛋不住地在楚添身上蹭来蹭去,胳膊更紧地抱住楚添的腰,将他视为己有。 楚添顿时石化,深感无力,只觉得一个晴天霹雳当空而下,让他避无可避。 正当他打算说些什么来缓解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时,秦钰轻轻松开了他的腰,眨巴着眼睛道:“你好香啊,哥哥。” 秦钰尚且年幼,胖嘟嘟的脸蛋配上纯真无邪的目光,让楚添心头一软,他缓缓蹲下身与秦钰平视,温和道:“殿下唤臣名字便好。” “嗯~不好不好。”秦钰却像拨浪鼓一般摇了摇头,一把抓住楚添的手指,郑重道:“你叫楚添,楚~添~那我叫你甜甜吧,甜甜~” 甜甜…… 楚添牙根一酸,顿时头痛不已,他本以为来作六皇子这痴傻孩童的伴读可以远离皇子夺权、朝堂纷争,却不料这六皇子更难对付…… 哎,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时空交叠的刹那,往昔记忆涌上心头,如今的楚添看着端坐在正厅的秦钰,内心百感交集。 ‘何人来此?’简单的四个字仿佛万钧雷霆,能透过时空横穿他的心脏。 楚添眼角酸涩,喉咙发紧,二人对视许久,楚添才终于拱手欠身,恭恭敬敬道:“臣楚添,见过殿下。” 秦钰看着在他面前躬身行礼的楚添,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幼稚无知的时候,这一刻他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是,他想如当年一般跑到楚添面前,紧紧地抱住他。 秦钰并未作答,他轻轻舒了口气,起身走到楚添面前,扶住了他的手臂,说道:“楚大人不必多礼。” 说罢,他似乎不经意一瞥,问道:“楚大人何时受了伤?” 楚添被秦钰的话唤回了思绪,他顺着秦钰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了自己烫伤未愈的指尖上…… 第6章 擦药 “大人也太不小心了,何时伤了都不知道?”秦钰稳稳地攥着楚添的手臂,垂眸看着他。 “谢殿下关心,小伤而已,不碍事。”楚添动作僵硬地被秦钰攥着手臂,低头不去看他。 “正好我这里有一盒药膏。”秦钰自胸前衣袋内夹出一个精巧的盒子,“我来替大人擦药。” “殿下使不得。”楚添如临大敌般抬头,挣脱了秦钰的拉扯,慌忙中拱手道:“殿下尊贵之身,怎可替臣擦药?” “我初来刑部,还要靠大人多多照顾,擦个药而已,大人不必客气。”秦钰说着便打开了盒子,手指挖出一块散发着药香的烫伤膏,勾唇道:“大人意下如何?” 楚添依旧拱手低着头,听着秦钰的声音在他头顶盘绕,心脏不住地颤抖。 “臣……” “大人还是该早些治疗,不然留了疤可如何是好?”秦钰要忽然攥住楚添的手腕,强迫他抬起头来。 “谢殿下厚爱,臣……臣自己来。”楚添说着便要去接过秦钰手中的盒子。 秦钰却冲着他晃晃手指,眉眼间皆是笑意,说道:“大人看我这手指,这上等膏药可不要浪费。” 楚添一时语塞,他微微张大眼睛看着秦钰,张开嘴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楚添的表情映入秦钰眼帘,他心口处仿佛被猫挠了一下,酥酥痒痒。 秦钰就着这个姿势,一手攥着楚添的手腕,将手指上的药膏轻轻擦拭在楚添的指尖。 指尖相触的刹那,楚添不受控制的喉咙一酸,顿时红了眼眶。 秦钰似乎未察觉到楚添的变化,只是细致地替他擦药,半晌他才放开楚添的手腕,关切道:“大人要注意,别碰水,多擦几次药,好的快些。” 犹如酷刑的漫长过程结束,楚添迅速收回了手臂,小心翼翼道:“多谢殿下。” “这个也收着吧。”秦钰将手中的小盒子塞在楚添手中,说道:“你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清楚吗?最容易留疤了,回去之后记得擦药。” 楚添攥紧了手中的小盒子,抬眸去看秦钰,秦钰棱角分明的下颌,微抿的薄唇,与记忆中的孩子毫无相似,却又合而为一。 他脱口而出道:“殿下还记得……”话未说完,楚添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赶忙闭口不言,默默站在一旁。 秦钰却向着楚添的方向凑近一步,略微低头在他耳畔,温声道:“原来大人都记得,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大人已经忘记我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真诚无害地盯着楚添,温热的呼吸打在楚添耳畔,让他避无可避。 楚添舒了口气,抬头对上秦钰清澈的眸子,忽然郑重道:“这么多年来,臣没有一刻忘记殿下。” 秦钰轻笑出声,他将双手背在身后,又向着楚添走近半步,鼻尖几乎贴在楚添脸上,低声道:“记得就好。” 然后他直起身子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冲着楚添客气地笑笑。 楚添一时摸不清秦钰的态度,只是静静站在原地,手指不停摩挲着手中的药盒,半晌他才恭敬道:“此间正厅以后便是殿下在刑部居所,殿下若不合心意,臣再让人重新布置。” “不必,这样就很好。”秦钰几步走回主座坐下,对着楚添道:“大人别站着了,坐。” “谢殿下赐座。”楚添坐在秦钰下首,亲自替他斟茶,“殿下请用茶。” “雨前龙井?”秦钰接过茶盏,目光流连在楚添白净的手腕上。 “不知殿下平日里喝什么茶,望殿下莫怪。”楚添端坐在椅上,低垂着目光,恭敬地回复着秦钰。 第7章 “和从前一样,你知道的。”秦钰饮了一口茶,轻轻放下茶盏,温声道:“这茶好,窗前的几盆薄荷也甚妙,有劳大人费心了。” 一股沁人心脾的薄荷清香飘进楚添鼻腔,他自见到秦钰以来时刻紧绷的神经仿佛松懈下来。 楚添轻轻合上眼睛,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芬芳,轻声回道:“薄荷可以提神醒脑,殿下喜欢便好。” “喜欢。”秦钰直直地望着楚添的侧颜,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温情。 放在胸前口袋的药盒仿佛有了温度,灼烫着楚添的心脏,楚添喉结滚动一下,眉眼弯弯。 秦钰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正欲说什么,门外突然来人禀告。 “启禀殿下,大人,赵姑娘醒了。” “醒了?”楚添顿时心神归位,他攥紧扶手,起身道:“快带我去看看。” 说罢,他转身对秦钰道:“殿下,赵姑娘是目前刑部主理的一起案子中的相关人,殿下是否与臣同去?” 面前的楚添一改方才的拘谨不安,而是翩翩有度,有条不紊。 秦钰撑着手肘欣赏着楚添的风采,听闻他的询问回道:“走吧,去看看。” 说罢,二人便在仆从的带领下来到了刑部后院的一间偏房。 偏房内的榻上,一个容貌姣好的青年女子斜靠在枕头上,见了楚添,那女子顿时泪如雨下道:“大人救我。” 楚添上前几步,关切道:“赵姑娘莫哭,身子可好些了?” 赵姑娘泪眼婆娑地看着楚添,忽然瞧见了跟在楚添身后的秦钰,她惊恐的抱紧被子,整个人缩了起来。 “姑娘莫怕,这位是……” “我是楚大人的属下。”秦钰说着,冲楚添点了点头。 楚添默认了这个说法,转而对赵姑娘道:“姑娘莫怕,现在没有人能伤害你,只要你将那日的经过如实讲与我听,我定还你清白。” 赵姑娘怯生生地看着楚添,泪珠啪嗒啪嗒的掉在被子上,她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大人明查,王……王宽,真的不是我杀的。” 王宽,户部尚书家的二公子,京城中家喻户晓的纨绔子弟。 赵姑娘正小声说着,门外忽然出来了粗粝的声音,大声喊道:“听说那贱人醒了?让她滚出来!” 赵姑娘顿时像个惊恐的兔子瑟缩起来,不住地发抖,她悄悄去看楚添,试图寻求他的帮助。 楚添略微皱了一下眉,伸手虚扶了一下赵姑娘,安慰道:“姑娘别怕,有我在,你先休息,我去去就来。” 楚添说罢,让侍女替她放下了床帐,这才冷下面色转身,向着门外看出。 秦钰此时问道:“来者何人?” 楚添回道:“死者王宽的大哥,户部尚书的长子,御林军副统领王睿。” “我与大人同去。”秦钰抬手拉住楚添的衣袖,冲他点一点头。 王睿虽粗鄙却身居要职,楚添不由得担忧道:“那王睿……” 秦钰冲着楚添眨眨眼,轻快道:“他不认得我,我只是你的下属。” “也好。”楚添侧眸看着被秦钰拉住的衣袖,轻咳一下小声道:“殿下。” 秦钰轻笑一声放开了楚添的衣袖,无辜地将手背在身后,冲着楚添抬抬下巴,示意他带路。 看着秦钰一如当年的小动作,楚添的眸中闪过一道温柔的光,他无奈地笑笑,带着秦钰出门去了。 一出门二人便看到了站在院中身材魁梧的男子,正是王睿。 王睿见了楚添,毫不客气道:“呦,楚大人,我听说那贱人醒了。” “王统领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楚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王睿,冷冷道:“可就算如此,王统领私自闯我刑部,也于法不合。” “于法不合?那贱人杀了我弟弟,楚大人却包庇她,到底谁于法不合?”王睿怒目而视,忽然他察觉到什么,向着楚添身后看去。 只见楚添身后站着一个身量高挑,面容不凡的青年,正阴恻恻地盯着他。王睿入军中多年,早已练就一身胆量,但此时,直面此目光,他还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楚添并未看到秦钰同王睿之间的交锋,只是对着王睿客气解释道:“并非是我包庇她,而是事情至今尚未查清,怎能草草定案?王统领切莫心急,待在下查明真相后,定还令弟一个公道。” 王睿丝毫不理会楚添的解释,冲着楚添恶语相向,厉声道:“公道?不怕大人笑话,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就是被这贱人蛊惑了神智,才落得这个下场。依我看,楚大人如此包庇那贱人,怕也是被她蛊惑了心智,入了她那温柔乡了吧。” “王统领慎言。”楚添绷紧唇角,严肃地盯着王睿,不容置喙道:“统领想为令弟申冤之心,在下可以理解,急切之情也在清理之中,但请统领口下留德,不要平白污女子清白。” “清白?哈哈哈哈哈……”王睿大笑几声,讥笑道:“她一个青,楼出来的妓,女,有什么资格谈清白二字?” 妓,女二字一出,秦钰顿时张大了双眼,看向楚添瘦削挺拔的脊背。 楚添在王睿质疑的目光中岿然不动,稳稳站定,仿佛什么都不能压垮他的脊梁。 秦钰看着楚添的背影出了神,一时间,他的身影仿佛神祇降临,将可怜之人护在身后,仿佛当年,他一次次挡在年幼的秦钰身前一般。 只是,曾经的他在秦钰眼中无比高大伟岸,如今却消瘦无比,让人生出了一种想将他拥在怀里的错觉。 第7章 护在身后 “王统领口下留情。”楚添提高音量,面色冷峻地盯着王睿。 王睿不可思议地看向楚添,愤怒道:“我说的有错?那个妓女勾引我弟弟,害得他丢了性命,你却不明真相,执意要护着她?那狐媚子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将你迷了心智?竟然枉顾律法?” “王统领,首先,你弟弟的死因尚未明朗,不能轻易下定论。其次,赵姑娘是本案涉事人,未查明之前,我有权对她负责。”楚添向前几步走下台阶,句句掷地有声。 王睿迎着楚添的目光,忽然斜起眼角,嘲讽道:“赵姑娘?哈哈哈哈哈,她一个婊子,你叫她姑娘,还说你们没有奸情?好啊……” 王睿说着,向身后的侍从道:“我就让这京城众人看看,往日不近女色的楚侍郎,如今被一个婊子迷的神魂颠倒,是非不分。” “王睿!”楚添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王睿的衣领,他比王睿略矮一些,只得抬头看着他,气势却不减半分,“我警告你,不得口出狂言。这里是刑部,容不得你在此撒野!” “楚添,我也告诉你,不管你如何包庇她,我弟弟死了,我一定让那婊子为他陪葬。”王睿一把扯住楚添手腕,收紧力道,将楚添纤细的手腕攥地咯吱作响。 楚添顿时疼的冷汗直冒,他双唇微动,正欲说什么,只见一只白皙有力的手出现在面前,正点在王睿的穴位处,强迫他放开了楚添。 楚添侧眸看去,只见秦钰纹丝不动地钳制住王睿,挑眉冲楚添使了个眼色。 而后,秦钰伸出手臂揽在楚添身后,将他拉向自己怀中,牢牢护住,冷声道:“王统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刑部如此放肆!” “你又是何人?”王睿捧着自己痛麻难忍的手腕,恶狠狠盯着秦钰,说道:“难不成也是那婊子的姘头?” “王统领莫怪,在下是楚侍郎的下属,你伤了我家主子,我自然不许。”秦钰扣住楚添的腰肢,带他站稳在原地,而后才缓缓松开,但手指依旧轻扶在他腰侧。 楚添活动了一下手腕,对着王睿道:“王统领对我无礼,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若王统计继续在我刑部,一口一个妓女婊子,就别怪我让人打烂你的嘴。” 楚添说罢,向后挥了挥手,刑部的几十个侍卫从暗处迅速出现,将王睿团团围住。 “楚添,你要做什么?”王睿顿时按住手中的刀,警惕的盯着楚添。 “我不做什么,但若王统领再口无遮拦,就别怪我不客气。”楚添将王睿上下打量一番,缓缓道:“令弟枉死,统领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律法在上,只有证据确凿,才能还你一个公道。” 王睿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看看周围的侍卫,最后目光落在楚添身上,喝道:“她一个妓女,死有余辜,你费尽心思包庇她,到底意欲何为?” “在我这里,不论他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我一视同仁。”楚添说罢,摆摆手示意众侍卫收刀入鞘,继续道:“赵姑娘是青楼出身不假,但我楚添是大靖掌管律法的臣子,不是她的恩客,在我这里,她只是一个涉案的姑娘,有何异议?” “你……”王睿一时哑口无言。 “王统领请回,我一定秉公执法,还死者一个公道。”楚添说罢,转身离去,众侍卫见楚添离开,纷纷为他让出一条路,楚添背对着王睿道:“王统领慢走不送。” 第8章 秦钰默默看着这一切,然后跟在楚添身后,与他一同离开,只是在楚添看不见的地方,他悄悄舔了舔唇角。 楚添带着秦钰向方才赵姑娘的屋子走去,只是步伐不似面对王睿时那般淡定自若。 秦钰看着楚添略显局促的模样,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自己则倚在一旁的柱子上抱臂看着他,微笑道:“大人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殿下恕罪,臣失态了。”楚添低着头不去看秦钰,带着歉意道:“臣并非包庇赵姑娘,只是……只是事情尚不明朗,臣只能如此。” “我相信大人明察秋毫,铁面无私。”秦钰饶有兴致的盯着楚添的发顶,继续道:“只是大人在王统领面前如此偏袒那女子,是不是……” “殿下明鉴,臣与赵姑娘绝非王睿所说那般不堪……臣……”楚添话说到一半,忽然一愣。 自己这么着急解释做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况且他只是秉公执法,怎么在秦钰面前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急于辩白? “我相信大人。”秦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楚添也意识到自己的糊涂,解释道:“并非我一味袒护赵姑娘,赵姑娘出身青楼,众人对她自然是避之不及。而王宽出身名门,身份尊贵,无论真相如何,大多数人都以为赵姑娘给王宽赔命理所应当,因为在天下人眼中,她的命不及王宽值钱,哪怕错不在她。” 秦钰则问道:“哦?何以见得?” 楚添回道:“王宽是京城出名的纨绔子弟,据我所知,去年赵姑娘已备好了钱财为自己赎身,却被王宽半路抢走,养在外宅,这一年来,王宽对赵姑娘也是非打即骂。” 秦钰对事情全貌知之甚少,又问道:“所以是这姑娘受不了苦楚,失手杀了王宽。” “这也正是我要调查的地方。”楚添自衣袋内拿出一封信递给秦钰,“殿下请过目,当日有一目击证人,但却被王家藏匿到城外,若王宽确被赵姑娘所杀,那这证人所言对王家有利,王家为何还要将他藏匿。除此人外,并无其他人证,当日案发之后,是王宽外宅的侍女发现了王宽身死,这才报案……” 案发当日,楚添入宫面见皇帝,不在刑部,报案之后,赵姑娘还未到刑部,便被王睿带人掳走,严刑拷打,而所谓的证人也被王家人藏匿到城外。 赵姑娘在酷刑中晕厥,是楚添及时赶到救了她姓名,并将她安置在刑部医治,今日方醒。 而目击证人也于前日被找到,带回了刑部。 楚添说罢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对秦钰道:“臣若有错漏之处,还望殿下指出。” 秦钰听及此,点点头道:“都按大人说得来办。”他目光在楚添腰肢处逡巡,半晌才关切道:“只是大人办案之余也要多照顾自己。” “啊?”话题转变如此之快,楚添一时反应不及,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然后他才呆呆回道:“谢殿下关心。” 说着他便要躬身致谢,反被秦钰拖住手臂。 秦钰低头凑在楚添耳畔,低声暧昧不清地说道:“大人不可,我是大人的下属,怎可受此大礼?” 楚添接着秦钰的力道直起身,小声道:“那便委屈殿下了。” “不委屈。”秦钰搁着衣袖摩挲了一下楚添的小臂,又马上放开,谦谦有礼道:“那我便随大人一同去问话?” “也好。”楚添点点头,偷偷捻了捻手指,温声道:“殿下随我来。” 而后,楚添同秦钰一起回了赵姑娘所在的偏厅,而王睿也自知无趣,带着仆从离开了。 赵姑娘一听见楚添回来,小心翼翼的掀开床帐,胆怯道:“大人,不如您将我交给王睿吧。” “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楚添一副气定神闲之态,安抚道:“我保护姑娘为的是查明事情真相,私自将你交给王睿,岂不是枉顾律法?” “可……可王宽已经死了,王家人不会放过我的。”赵姑娘说着,掩面而泣。 “姑娘莫哭,请将当日之事如实告知与我。”楚添示意侍女替她倒水。 “大人,不是我,王宽真的不是我杀的……”赵姑娘颤颤巍巍地捧着杯子,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进水中,委屈道:“一年前,我攒够了银子,本想赎身,带着女儿离开京城。却被王宽霸占,一年以来,我日日受他毒打……” “但他势力庞大,我也只能忍气吞声。只要能把我女儿养大,我就这样窝囊的活着也无妨,但……王宽他,他是畜生。”赵姑娘说着攥紧了拳头,指甲扣进掌心,鲜血直流。 楚添并不知这其中隐情,如今听闻此事,不由得惊诧,他不由自主的看向秦钰,秦钰也心有灵犀一般看向他。 楚添轻轻摇摇头,转而对赵姑娘道:“姑娘放心,令爱如今在刑部,没人能伤害她。” 赵姑娘稳了心神,继续道:“我女儿才八岁,那日,王宽那个畜生竟对她图谋不轨,被我发现,我便与王宽撕打在一起,他动了怒,拿刀要杀了我们母女……纠缠中,他意外被绊倒,磕到了桌角上……这才丢了性命。” 楚添听罢,感慨万千,看向赵姑娘之处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悯,问道:“可有人替你作证?” “无人……”赵姑娘迟疑地摇摇头,忽然她仿佛想起了什么,猛然抓住被子说道:“有人看见了,但……” 她说着说着,苦笑一声,泪水夺眶而出,“但他是王宽同窗,与他关系甚笃,又怎会替我作证……” ‘无人作证’几字闯进秦钰耳畔,他看着一旁眉头微蹙的楚添,一股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 第8章 让让他吧 楚添递给赵姑娘一方手帕,安慰道:“姑娘莫急,可否将此人姓名告知与我?” “是……刘锦。”赵姑娘止住了眼泪,还是不住抽噎道:“他与王宽交好,也时常来家中做客,那日他当是来找王宽出去饮酒,正巧看见了王宽与我纠缠,他还未来得及上前阻止,王宽就意外绊倒……” “既如此,那关键之处就在刘锦身上。”楚添说道。 赵姑娘失落地叹了口气,悲凉道:“妾身谢大人帮我,但王家势力庞大,怎会轻饶我,更何况,刘锦也不会替我作证。我别无他求……”赵姑娘说着,挣扎着起身扑通一声跪在楚添面前,“只求大人替我女儿寻个好人家,养她长大,我死也无憾了。” “姑娘请起。”楚添冲侍女使了眼色,侍女将赵姑娘搀起,楚添耐心道:“姑娘若不曾杀人,我必保你平安,王家势大又如何,大不过天理公道。” “姑娘宽心。”秦钰此时接着道:“我家大人一诺千金。”话是对赵姑娘说的,目光却落在楚添身上。 “姑娘先休息,其他的我们明日再说。”楚添安慰了赵姑娘几句,便带着秦钰离开了偏厅。 出了偏厅,楚添便让秦钰先行,自己则默默跟在秦钰身侧。 临近正午,天色却暗淡无光,二人就这般沉默地走着。 楚添看着秦钰高大的身影,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了方才王睿刁难,秦钰将他护在怀中的情形,只觉得心脏盈满了温热的鲜血,正鲜活地跳动。 “大人相信那姑娘的话吗?”秦钰突然停住脚步,楚添躲避不及,整个人撞上了秦钰的后背,鼻尖磕在秦钰的肩膀上,疼的他嘶了一声。 “撞疼了没有?”秦钰察觉到后背瞬间传来的的温热,忙回身扶住楚添肩膀,关切地去看他的鼻尖。 楚添鼻尖泛红,正欲伸手去揉,反被秦钰扶住,只得尴尬的将手停在了半空。 秦钰眉眼含笑地看着楚添,在暗淡天色中恍若一抹柔光,看得人移不开眼。 “臣没事,谢殿下关心。”楚添本来只有鼻尖泛红,现下脸颊也开始逐渐发烫,他不自在的低下头,不与秦钰对视。 秦钰将此情形尽收眼底,揽住楚添肩膀的手微微收紧。 半晌,秦钰才松开了手,低头去看楚添的眉眼,轻笑道:“楚大人今日似乎心神不宁?” 楚添的胸口仿佛揣了一只兔子,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他鲜有的支吾道:“臣……殿下见笑。” “回去好好休息,多吃些东西。”秦钰冲他眨眨眼睛,直起身子继续道:“养好身体才能替百姓申冤。” “臣谨遵殿下教诲。”楚添虚扶住心口,偷偷舒了口气,继续道:“回殿下方才的话,起初臣也怀疑是赵姑娘杀了王宽,但仵作验尸,又证实了王宽死于后脑的致命伤,伤口也与他堂屋桌角完全吻合。” “哦?”秦钰听着楚添的解释,心中却依旧在回味楚添方才偷偷抚胸口的小动作。 楚添说道:“堂屋高桌上也有血迹,而王宽身上并无其他伤口,银针探喉也并未中毒。所以他应当是后脑撞击而亡,赵姑娘一个女子,想搬动王宽并于高桌上撞击,没有帮手不可能实现,所以……” “所以你才暂且相信她,又在王家人手中将她保下。”秦钰接着说道:“若如她所言,刘锦目睹了全程,只要刘锦如实招来,签字画押,此事可解。” 第9章 “这便是问题关键所在。”楚添思索片刻后说道:“刘锦被藏匿,前几日臣的属下才将他找到带回了刑部,想撬开他的嘴,不易。” “但我却素来听闻,大人办案,无所不能。”秦钰笑着揽住楚添肩膀,懒洋洋道:“该用膳了,大人,身体要紧。” 楚添的双腿灌了铅一般沉重,素来听闻几个字如冬日寒风呼啸而过,让他神思凌乱。 楚添侧眸去看秦钰的侧颜,素来听闻的意思是什么?是分别的这些年,秦钰也会听闻关于他的消息?可秦钰明明该恨他入骨,对他的一切置之不理。 或许只是客套吧…… 楚添忽略了肩膀上秦钰的手臂,跟着他亦步亦趋的走进正厅,脚步沉重,眼角眉梢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进了正厅,午膳已备好,秦钰自己还未坐,先按住楚添肩膀,将他安置坐下。 “殿下,这……”楚添挣扎着要起身,忙道:“殿下还未坐,这于礼不合。” “哪来的那么多繁文缛节。”秦钰俯身坐在楚添身侧,支着下颚看他,说道:“我在乡野山间待惯了,一朝回了京城,处处都要守规矩,讲礼数,一点也不自在。在大人这里,就让让我,可好?” 秦钰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期待的盯着楚添。 楚添明白,自己根本抵挡不住秦钰的请求。他透过此时的秦钰,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肆无忌惮冲他撒娇的孩子。 那个孩子虽痴傻,却本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是他抛弃了那个全心全意待他的孩子,才让年幼的他如无根之萍般漂泊在外多年。 这些年来,楚添强迫自己不去打探秦钰的消息,但他控制得住自己的行为,却控制不住本能。 山野乡间,孤苦无依,楚添并未亲身经历,却也感同身受。 他不敢去想秦钰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又重新回到了京城,以如今的模样回到了这个伤心地。 在这里,让让他。 楚添的心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 让让他吧。 楚添点点头,亲自替秦钰斟茶,温热的触感沿着杯壁传到指尖,传到楚添的四肢百骸。 “殿下请用茶。” “谢楚大人。”秦钰笑着接过了茶盏,仔细品了一口,而后他拿起银箸夹了菜放进楚添碗中,解释道:“我自作主张让下人安排了午膳,不知道合不合大人的胃口。” 楚添看着碗中的虾仁,又抬头望着桌上丰盛的佳肴,这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他爱吃的。 一股酸涩涌上眼眶,楚添攥紧了手中的银箸,原来他都记得,他深吸一口气道:“臣……很喜欢,谢殿下关心。” “那便好,我看大人太瘦了些,还是要多吃一点,嗯?”秦钰说着,手中银箸翻飞,不住地给楚添夹菜。 楚添像个孩子一般乖巧的捧着碗,看着秦钰一点点将他的碗填满,又继续夹菜,最后压了一压才算结束。 楚添哭笑不得,他放下碗,给秦钰也夹了一些,嘴上说着:“殿下也多吃些,殿下初到刑部,不要怪臣怠慢就好。” 秦钰兴致颇佳地吃完了楚添给他夹的菜,又盯着楚添吃了满满一整碗,这才罢休…… 圆月高悬之时,楚添才结束一天的忙碌回到了府中。 沈平见楚添虽略显疲惫却面色红润,上前禀告道:“主子,今日王家人除了王睿大闹刑部以外,并无异动。” “虽说王宽欺男霸女,但毕竟人命一条,王家揪住此事不放也情有可原,罢了,明日堂上再议吧。”楚添脱下狐裘挂在架上,继续道:“今日可去问刘锦了?” 沈平回道:“属下问了,但那刘锦说,他要与赵姑娘公堂对质,其他一概闭口不言。” “那便明日看他如何说吧。”楚添转而拿起桌上的信件交给沈平,吩咐道:“来年春日,朝廷要修缮太庙,这里是我找的坊间闻名的工匠名单,你找个合适的时机,将他透露给六皇子府上。” “主子……您这是何意?”沈平接过楚添手中的名单,不解的望着楚添。他的主子,不是应当对六皇子避之不及,为何会…… “秦钰初回京城,根基尚浅。”楚添缓缓说着:“不论日后是想封王还是想……争那个位子,总要做出点成绩。但眼下他涉政未深,不宜接触过多,这修缮太庙一事,最合适不过。” 沈平诧异不已,他疑惑道:“主子您……恕属下失言,您不该与六皇子牵扯过多啊。” “牵扯过多?哈哈……”楚添苦笑几下说道:“我与秦钰之间的牵扯,斩不断了,终究是我欠他的,我别无他求,只要他能平安就好。” 楚添向前看去,看到了屋内明媚的烛火,秦钰的模样忽然浮现在他眼前,他忆起了今日的点滴。 火焰跳动,似乎点燃他空寂已久的心。 本以为六年之前二人的离别既是永别,却不想世事无常,他们再次相见。 他与秦钰之间,似乎逃不掉,避不开,那么就坦然面对。 曾经的种种,他无法挽回,但至少以后,一切尚在他掌握之中。 他想补偿秦钰,尽自己所能。 此时此刻,这是楚添唯一的愿望。 “去办吧。”楚添挥挥手,示意沈平退下。 沈平无奈地叹了口气,拿着名录退了出去。 楚添则慢慢地坐了下来,拿出了衣袋中精巧的烫伤膏,细细端详着。 精巧的小盒子上仿佛还带着余温,将这冬夜点亮。 第9章 恨与疼惜 秦钰在刑部磨蹭了一天光景,月上枝头时分才回到府邸。 江泽早已用过了晚膳,见秦钰眉眼带笑地进门,便上前打听道:“呦,我们殿下回来了?今日第一天去刑部,如何啊?” “多亏了小师叔惦记,一切都好。”秦钰一把扣住江泽的手臂,安抚地拍拍,说道:“师叔放心。” 江泽酸溜溜道:“可不是一切安好嘛,我该给你拿个铜镜照一照,这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有嘛?”秦钰摸摸自己的脸颊,难以掩盖笑意浮现在脸上,说道:“师叔过分了。” “阿钰。”江泽拽着秦钰入座,郑重地看着他说道:“我不是在与你开玩笑,要如何在刑部处事,如何与……与楚添相处,你可斟酌好了?” “我……”秦钰一时语塞,他仰头看着现在身前的江泽。 “你离开苍梧山之时是怎么说的,回京之前下的什么决心,还记得吗?”江泽鲜有的一本正经,继续道:“你说要回京城为自己讨回公道,要查清一切真相……” “我自然记得。”秦钰正色道,忽然,他眼神中流露出无限温柔,说道:“可我一见了他,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江泽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问:“你不是……不是说恨他吗?” 秦钰眼神暗淡下来,眼底盈满了伤感,他略低下头,无奈地干笑几声,慨叹道:“我是恨他,这六年来,我没有一日不恨他,可我也见不得他受人委屈。” 秦钰支起手肘扶住额头,用力的揉了揉,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我自会向他讨个说法,但除此之外,我不希望看到他为难,也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 天下间,除了他秦钰,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审判楚添。 白日里楚添的种种模样浮现在秦钰脑海,画面一帧帧飘过,最后定格在楚添捧着小碗乖乖看他夹菜的瞬间。 这些年来,楚添修缮律法,为民请命,廉洁奉公,他不是未曾听闻。 楚添对得起任何人,只是对不起他。 所以除了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为难楚添,他要看着楚添平步青云,最后只为他一人俯首。 他恨楚添,可恨与疼惜,并不冲突。 江泽看着秦钰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痴儿啊痴儿…… 江泽拍拍秦钰的肩膀,说道:“罢了,你自己有计量就好,不过如今楚添是赵王秦铮的人,人前你还是注意一些。” “师叔放心,我有分寸。”秦钰也拍拍江泽手臂,说道:“改日徒儿请你去京城最好的仙居楼吃酒。” 江泽一屁股坐在秦钰身旁,接道:“好,我可记下了,一定狠狠宰你一次。” “一定让师叔满意。”秦玉说着,冲江泽伸出手,略带羞怯道:“师叔,能不能再给我一味去疤的膏药。” “嗯?”江泽疑惑不解。 秦钰难得不好意思地说:“楚添容易留疤,他烫伤好了以后,还是该……” “……”江泽收敛了方才上扬的唇角,恨铁不成钢地喊道:“没出息的东西,气死我了。” 说罢他便起身要离开,秦钰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说道:“师叔别跑啊,帮帮忙。” “真当你师叔我是庸医啊?”江泽嫌弃般地甩开秦钰的手,不耐烦道:“之前给你的烫伤膏就有去疤的功效,放心吧,你那心尖子留不下疤。” 第10章 秦钰听罢,做作道:“师叔你最好了。” “好了好了,酸得我牙疼,快放开。”江泽白了秦钰一眼,迫不及待地跑了。 秦钰则坐在原处,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 翌日,是赵氏谋害王宽一案的公堂对质。 楚添是本次审理的主审人,本来这等案件不该由高及侍郎之位的楚添审理,但楚添当时力排众议救下被王家打的奄奄一息的赵姑娘,这案子也就落在了他手中。 一大早,秦钰便到了刑部公堂,一改昨日的精致贵气,今日的他身着一身朴素衣衫,一见到楚添,他带着笑意迎上前去,问候道:“大人,早啊。” “您这是?”楚添疑惑地看着秦钰,忙与他见礼。 “我给大人做下属,这样才称职。”秦钰冲楚添眨眨眼睛。 楚添看着秦钰的俊颜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只得温声道:“那就委屈殿下了,您请坐。” 二人坐定之后,众人陆续到齐,楚添环视一圈,吩咐道:“将赵氏和刘锦带上来吧。” 赵姑娘被带上堂,跪俯在地,刘锦则轻蔑地看着她,冷冷地站在一旁。 楚添开口问道:“赵氏,腊月初三那日,王宽死于家中,现场有你二人撕打痕迹,他的死,可是你所为?” 赵姑娘规矩的跪在地上,闻言抬头道:“回大人,我的确与王宽纠缠,但他是在追杀我之时意外绊倒,摔到桌角才死的,他的死与民女无关,还望大人明查。” 楚添略点点头,转而问仵作道:“仵作,王宽的验尸结果如何?” 仵作将文书递给楚添,禀告道:“回大人,接到报案之后,小人于腊月初三查验了王宽的尸身,王宽手臂处有几处抓痕,致命伤在后脑,伤痕与王府堂屋桌角吻合,小人又以银针探喉,王宽并未中毒,因此王宽确死于后脑碰撞。” “所以说,王宽死于后脑撞击,关键之处就在于,他是意外绊倒自己撞上,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楚添说罢,转而看向赵姑娘,“赵氏,你说王宽是意外绊倒,可有证据?” “民女,并无证据,但那日……”赵姑娘说着,犹豫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刘锦,胆怯道:“恰逢那日刘公子去家中找王宽,刘公子目睹了事情经过。” 楚添问刘锦道:“哦?刘锦,赵氏说的可属实?” 刘锦嫌恶地看了赵姑娘一眼,回复道:“回大人,我的确看到了经过,不过,我看到的与赵氏所说并不一致啊。” 楚添问道:“那刘公子所见如何?” “大人,赵氏在说谎,我那日去王宽家中寻他出门饮酒,一进堂屋,便看到王宽与赵氏厮打在一起,拉扯中,赵氏推了王宽,将他推到桌角,这才要了他性命。”刘锦义正言辞道。 楚添将赵氏与刘锦环视一番,问道:“你二人说法不一,是谁在说谎?” “大人,民女不敢说谎。”赵姑娘叩头如捣蒜,哽咽道:“民女一年前被王宽霸占,这一年来受尽苦楚,但王宽家大业大,我怎敢与他作对,更不敢杀他啊!” “说谎!”在一旁的王睿听闻此言,厉声呵斥道:“你这贱人,满口胡言,你既说不敢与我弟弟作对,那为何那日同他撕打在一起?” 楚添提醒道:“赵氏,回答他的话。” “因为……”赵姑娘哭泣不止,“因为王宽那畜生要碰我女儿,我女儿才八岁,他竟然想……” 刘锦听闻此言,顿时喝道:“所以你就跟他撕打在一处,愤怒之下杀了他!” “不是我!”赵姑娘连忙否认,她猛得抬起头盯着刘锦,泣不成声道:“刘锦,亏你还是读书人,在此谎话连篇,也不怕污了读书人的名声?” “你这贱妇,还敢来胡乱攀咬我?”刘锦说着,冲上首的楚添躬身道:“大人,依我看就是这妇人蛇蝎心肠,伺机报复王宽,这才痛下杀手。” 赵姑娘见刘锦如此,向前膝行几步,哭道:“大人,民女冤枉,王宽一个成年男人,我一人怎能敌得过他?况且那日我与他撕打在一起,是他占了上风,甚至想要杀我……” 楚添微微眯起眼睛,问道:“刘锦,赵氏说那日王宽占了上风,可对?” 此时的刘锦仿佛胜券在握,回道:“不错,那日我到时,王宽正拿着刀要……” “你方才说是他二人撕打在一处,可并未提拿刀一事。”楚添微微抬高音量,盯着刘锦道:“按你所说,是赵氏杀了王宽,你目睹了经过,那为何不报案,而是藏匿于京郊多日?” “我……”刘锦一时语塞,他思索后答道:“我与王宽相交多年,他死了我伤心过度,在京郊宅子中休养几日,有何不可?” “哈哈哈,是吗?”一直默默坐在楚添身侧的秦钰此时忽然笑了几声,他质问道:“刘公子与王宽相交多年,好友身死,你是唯一的证人,不赶快将杀害他的凶手绳之以法,却要去京郊休养?此等友情,还真是感天动地啊。” 刘锦似乎被戳到痛处,反驳道:“这与你何干?” “够了!”王睿不耐烦道:“大人莫要再谈无用之事,赶快将这贱妇定罪才是。” “王统领,本官正要向你请教,据我调查,刘锦在京郊住的宅子,是王家产业。”楚添意味深长地看着王睿,不紧不慢道:“王统领痛失手足,不赶快让刘公子为令弟作证,反而将他带到京郊休养,意欲何为啊?” “你……”王睿脸色涨红,还未等他说完,厅外忽然有一人步履匆匆而至,乃是楚添的下属沈平。 沈平捧着一个匣子放在楚添面前的案上,禀告道:“回大人,东西带来了。” 第10章 选你 众人皆屏气敛声地看着楚添案上的匣子,楚添扫视台下众人一圈,略勾起唇角,故作玄虚道:“那就来看看,这匣子里是什么东西?” 闻言,众人皆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匣子,楚添不慌不忙地打开匣子,里面赫然是价值不菲的黄金,正闪烁着光芒。 “哦?原来是黄金啊。”楚添捧出其中一锭黄金,亲自走下台阶,踱步到刘锦面前,略低头看他问道:“刘公子,可认得此物?” “这……这是何物?”刘锦顿时变了脸色,故作镇定道:“我不知情。” “刘公子不必遮掩,这正是你的所有物。”楚添将黄金捧到刘锦面前,问道:“不过据我所知,刘公子屡试不第,并无一官半职,令尊乃七品县令,那刘公子是何时攒下了这些家资?” “这与本案何干?”王睿出言制止道:“楚添,你莫要攀扯无关之事,还不赶快处置这贱妇?” “王统领莫急,这金子与本案的关系可不小啊。”楚添将手中的金子翻转过来,将底部的官印显露在众人面前,说道:“如果我没说错,这金子,是王宽送给你的吧,刘公子。” 刘锦反驳道:“你……你含血喷人,你如何证明这东西是我的?” “刘公子还真是嘴硬。”楚添将那金子扔进他怀里,说道:“你对这些财宝爱不释手,一直藏在家中书房中,不许任何人触碰,我说的可有错?你这几日在京郊休养,这金子竟然又跟着你到了京郊,是也不是?” “就算你在那里搜出,也不能空口无凭便说这些是我的。”刘锦依然否认。 “你住在王家的宅子里,既然不是你的,那就是王家的了?”楚添冷笑一声,转而对王睿道:“王统领,王家家大业大在下有所耳闻,但在这京郊外宅有这些财宝,属实是让人意外啊。” “你……”王睿一时哑口无言,似乎对此事并不知情。 就在此时,跪在地上的赵姑娘小声问道:“大人,可否将这金子让民女一看。” 楚添示意让人将金子拿给赵姑娘一看,赵姑娘思索片刻后说道:“大人,民女曾在王宽的书房中见过这种印着官印的金子,这些东西,是王宽的。” 楚添问道:“刘锦,你还有何可说?” 刘锦却说道:“楚大人,恕在下糊涂,就算这金子是王宽赠与我,与此案有何关系?这贱妇也不可因此脱罪,你为何纠缠不清?” “有何干系?说得好。”楚添回身行至桌案旁,拿起桌上的醒木狠狠一敲,厉声问道:“王宽生前贪污了一笔修缮太庙的安置钱,如今这些钱在你手中,你说与你有何干系?” 刘锦登时额头青筋直跳,他惊愕地看向王睿,王睿却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傲姿态。 顿时堂上众人皆屏气敛声,静静地看着楚添和刘锦。 楚添见刘锦浑身颤抖并不作声,提醒他道:“你若不说清楚,那便跪在堂下,和赵氏一起受审。” “我……”刘锦额头冷汗直冒,他惊恐万分,手脚冰凉,忽然,他直直向后倒去,咣当一声,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吓得跪在他身旁的赵姑娘惊叫一声。 众人的目光落在晕倒的刘锦身上,王睿也皱起了眉头。 “来人,将刘锦抬下去,今日到此为止,三日后继续。”楚添说罢便拂袖离去,秦钰也扔下一众人跟在楚添身后离开。 第11章 已到正午时分,楚添秦钰二人并肩向外走着。 秦钰忽然加快几步,行至在楚添面前,面对他将手背在脑后,慢慢倒行着,笑道:“大人好威武啊。” 楚添见同自己并肩的秦钰猛然出现在面前,猝不及防道:“殿……殿下。” 正午的日光撒在秦钰的脸上,衬得他神采飞扬,英气逼人,即使穿着朴素的衣衫,依旧掩盖不住天生的贵气。 楚添的目光完全被他吸引了,其实不论从前还是如今,只要秦钰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落在秦钰身上。 楚添看着秦钰的发丝在空中飞扬,一抹红晕爬上耳廓,他不好意思地别过目光,说道:“殿下说笑了。” “真的,我怎么会说谎呢?”秦钰真诚地看着楚添,楚添则更加不好意思。 “殿下谬赞了,臣还需要您多多指教。”楚添红着耳根跟着秦钰的步子走着,他感觉秦钰的灼热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自己身上,尴尬地摸摸鼻尖,转而说道:“三日后,还需要您和臣一起堂审。” “大人这是在邀请我吗?”秦钰停下脚步凑到楚添面前,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说道:“嗯?” “额……”楚添被突然凑到身边的秦钰惊了一下,忙顿住脚步,略向后仰头回道:“您来刑部理事,刑部经手的案子自然要您过目。那个……殿下,时候不早了,不如……” 楚添抬头看看天空,正午的日头正盛,他指指前厅的方向说道:“不如臣先服侍您去用午膳,如何?” “好啊,全听大人安排。”秦钰乐呵呵地与楚添并肩,跟着他往前厅方向走去。 楚添走在秦钰身侧,承受着秦钰那令人不知所措的目光,终于主动开口道:“殿下,您觉得今日堂上,刘锦所言是否有假?” “刘锦?草包一个。”秦钰听楚添问及此事,正色道:“今日他在堂上,畏畏缩缩,满口胡言,怕是被人当棋子了。依我看,不如私底下一探究竟。” 楚添回道:“前日我派人私下调查,刘锦一直闭口不言。” “前日那般,如今却未必。”秦钰歪着头看楚添,笑道:“今日他怕是吓破了胆,明日,我与大人一同去问他,如何?” 楚添点点头道:“也好,那就辛苦殿下一趟。” 二人正说着,沈平忽然步履匆匆而至,他刚想禀告什么,又犹豫地看看秦钰。 楚添见此情形,忙说道:“发生了何事?直说便好。” 沈平回复道:“启禀主子,赵王派人,邀您即刻去王府一见。” 沈平话音刚落,楚添便变了脸色,他眉头微蹙着吩咐道:“知道了,先下去吧。” 沈平迟疑地看了一眼楚添和站在他身旁的秦钰,这才躬身退下了。 秦钰见沈平离开,摊开双手可惜道:“那没办法了,三皇兄有请,大人不能陪我用午膳了。” 秦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楚添的心猛的揪成一团,秦钰大度的话语更是让他百感交集。 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楚添只觉得神思混乱。 秦钰见楚添并未作答,转身欲离去,却突然被楚添拽住了衣角。 楚添见秦钰回头疑惑地望着自己,羞怯的松开秦钰的衣服,说道:“殿下恕罪。” “无妨,大人快去吧,莫要让三皇兄等急了。”秦钰大方的笑笑,似乎是在宽慰楚添。 但楚添仿佛能够看到秦钰眸中的失落和隐隐的期待。 就如同多年前一样,秦钰也是这般期待着楚添义无反顾地选择自己,可结局却让他大失所望。 楚添松开了秦钰的衣袖,向他走近一步,柔声道:“臣方才答应了殿下陪您用午膳,午膳之后,臣再去拜会赵王。” 秦钰微微张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添,一刹那,胸腔中的心脏仿佛受到了触动,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他收紧指节,攥紧了拳头,却故作矜持地问道:“大人不怕三皇兄怪罪?” 楚添展颜一笑,恍若冬日暖阳般灿烂,“臣已经答应您了,总不能失约。” “好。”秦钰的心在一瞬间得到了安抚,他一把揽过楚添的肩膀,朗声笑道:“走,去用午膳。” 午膳过后,秦钰先行离开,而楚添则去了赵王府上。 见楚添来了,赵王秦铮上前迎道:“行之,你来晚了。” 楚添客套回话道:“见过王爷,臣来晚了,还请王爷恕罪。” 秦铮让楚添入座,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臣因为什么耽搁,王爷应当已经知道了。”楚添不慌不忙地回答着,对于秦铮监视自己行踪一事早已心如明镜。 秦铮见楚添不给面子,只得问道:“好了,不说这个,行之今日审了王宽一案?” 楚添如实禀告道:“回王爷,还未定案。” 秦铮摩挲着茶盏,思量片刻后说道:“行之,听我一句劝,此案,莫要纠缠了。” 楚添却不解道:“臣愚钝,王爷是何意?还请王爷明示。” 秦铮说道:“你怕是已经查到了王宽贪污的事,但本王希望,此事不要牵扯其中。” 楚添心底冷笑一声,果然如他所料。 王宽是户部尚书之子,户部尚书乃是赵王秦铮麾下。 王宽贪污一事被隐藏至今,直到他死才露出破绽,这其中…… 楚添看向秦铮,想起了今日之事,又想起了一切未能宣之于众的阴暗角落,心底万分悲凉。 恍然间,秦钰明媚的脸庞浮现在他的眼前,吹散了一切迷茫和悲伤。 第11章 揽他入怀 楚添并不领会秦铮的意思,直接回道:“启禀王爷,臣也是在调查王宽死因之时,查到了一些他贪污的蛛丝马迹。” 秦铮却不屑道:“王宽之死,无非是与那个妓女相关,何至于耽误至今?” 楚添却反驳道:“真相尚未查清,臣还不能确定,王宽之死是赵氏所为,所以……” 秦铮并不同意楚添的看法,只是无所谓回道:“一个妓女而已,是不是她所为有何相关?将她交给王家抵罪便是。” 楚添听了秦铮的话,不禁皱眉道:“所以在殿下心中,一个妓女的性命无关紧要,是吗?” “难道不是吗?”秦铮冷哼一声说道:“一个地位低贱的妓女,她的命谁会在乎,让她给王宽赔命,此事便可早早解决,你又为何执迷不悟?” 楚添侧头看向秦铮,忽然笑了起来,他站起身,冲着秦铮行了礼,正色道:“妓女的命也是命,难道就因为她的身份低微,就要弃真相于不顾?视人命如草芥?” 秦铮未想到楚添会如此,不禁质疑道:“你替她查真相,替她申冤,有谁在乎?” “她在乎!我也在乎!”楚添面对秦铮,不卑不亢道:“殿下,在臣眼中,不论天潢贵胄还是贩夫走卒,他的性命都同样重要。臣身在刑部,当以律法办案,为民请命,为天下有冤之人申冤,为受屈之人鸣不平。” 秦铮也站起身看着楚添,冷声道:“所以,行之的意思是,这件事要查到底了?” “臣要的是真相,还请殿下恕罪。”楚添低着头,继续道:“臣身为刑部侍郎,要秉公执法,请殿下放心,臣会给王家一个交代。” “这么多年过去了,行之啊,你还是跟当年一般。”秦铮几步走到楚添身侧,扶住他的手臂,说道:“还是跟当年一般,喜欢怜贫惜弱。” 楚添心中咯噔一下,他抬起头,漠然地注视着秦铮。 秦铮自知戳到了楚添痛处,勾起唇角冷声道:“就像当年,我那痴傻的六弟,只有你愿意做他的伴读……” “殿下……”楚添微微提高了音量。 忽然他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咙,寒意顺着双腿传到胸膛,冷得他剧痛难忍。他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说道:“殿下若无其他吩咐,臣就先告退了。” 秦铮按住楚添的手腕,质问道:“行之,秦钰去了刑部,是谁的意思?” “这自然是皇上的旨意。”提起秦钰,楚添只觉得怒从中来,面色的苍白又加重一分,他轻轻甩开秦铮的手,将他拒之千里般回复道:“殿下您贵为亲王,深得皇上信任,在朝中也颇有威望。而六皇子离京多年,根基未稳,您不必操之过急。” 秦铮见如此忤逆自己,冷哼了一声道:“行之这是何意?” 楚添强行压下喉咙的血腥味,淡淡道:“臣是为殿下着想。” “为我着想?行之骗得了我,骗得了你的心吗?”秦铮抬手揉了揉额角,半晌,他舒了口气,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模样,对楚添说道:“罢了,不提这个了。至于王家的事,我劝你三思。” “臣谨记殿下教诲。”楚添冲着秦铮又行了一礼,客气道:“既然如此,臣便告退了。”楚添说罢,便转身离开。 此时身后的秦铮看着楚添虚度的脚步,开口道:“行之,保重身体。” 第12章 楚添一步一颤地朝门外走去,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对秦铮的话充耳不闻…… 楚添默默地走着,赵王府的路却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 楚添捂住心口,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他不由得苦笑,解药的药效越来越差了。 不知走了多久,赵王府的大门终于出现在眼前,楚添艰难跨过高高的门槛,冬日阳光猝不及防地照耀而来,让他双目刺痛。 楚添狠狠眨了几下眼睛,恍惚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何时长得这么高了?楚添脑中昏昏沉沉,忽然向前倒去…… 预料之中的摔倒并未到来,他接触到的是一个柔软的怀抱,温暖可靠。 楚添合上眼睛,不禁红了眼眶。 “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秦钰一把揽住楚添,见他倒在怀中,顿时心急如焚。 “殿下恕罪。”楚添似乎恢复了意识,他强行站直了身子,疏离道:“是臣失礼了。” “这才一会功夫,怎么就成了这样?”秦钰一手揽住楚添,一手脱下自己的狐裘罩在楚添身上,焦急万分道:“先上车。” 楚添伸手轻轻拽住身上的狐裘,嗅着令人心安的味道,面上却说:“臣无事了,谢殿下关心。” 一直急切的秦钰仿佛看出了楚添的疏离,但他并未放开揽着楚添的手,只是说道:“先上车吧,我送你回府。” 狐裘的温度透过楚添的衣衫传到他的肌肤,一直传到心底,楚添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他贪恋这份温暖。 秦钰默默等着楚添的回复,良久,楚添才回道:“那便多谢殿下了。” 秦钰不再耽搁,收紧了手臂力道,揽着楚添向马车走去。 秦钰的车夫替他们关好车门,将冬日寒冷隔绝在外。他驾起马车,载着二人离开赵王府。 车内沉默无声,车夫依旧停留在方才的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 他从未见过楚添,但此时初见,只一眼,便明白了,为何楚添背叛六皇子名声扫地,却还能成为无数佳人的春闺梦里人。 今日的他裹在秦钰的狐裘里,只露着一张苍白的脸,却依然惹人注目,乱人心神。 车轮声响起,车内的二人并肩而坐,却相对无言。 楚添闭上眼睛,额头布满冷汗,秦钰则静静注视着楚添,他伸出手试图去触碰楚添汗湿的额头,许久,他才放松手臂,轻轻抚了抚楚添的发梢,问道:“还好吗?” “谢殿下关心,臣无碍。”楚添张开眼睛,将身上的狐裘解开。 秦钰则替他收紧狐裘,将他紧紧笼罩在温暖中,又将一旁的手炉塞进楚添手上,不容置疑道:“别乱动。” 楚添握紧手中的炉子,方才的彻骨寒冷仿佛渐渐消散,他疲惫地舒了口气,温声道:“那就劳烦殿下送臣回府了。” 秦钰点点头,并未言语,只是看着楚添被汗水打湿的鬓角出神。 午膳之时还一切如常,怎的去了一趟赵王府,便成了这副模样? 秦钰不断地思索着,却并未问出口,他知道的,楚添不会告诉他,而他,似乎也没有资格询问。 楚添见秦钰如此,悄悄的向旁边挪了一下,打算靠在车厢壁上。 秦钰却一直在注意着楚添的动静,见此情形,他伸手一把揽住楚添,强行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坚决道:“那边冷。” 楚添身子一僵,用力直起身子,坐正道:“多谢殿下,但这于礼不合。” 秦钰也不勉强,轻轻合上眼睛示意楚添自便,只是说道:“回去找个太医瞧瞧,身子要紧。” “嗯。”楚添见秦钰不再勉强,也松了口气,他规律地坐好,与秦钰保持着距离。 二人又恢复了沉默,只有车轮声阵阵,装点着无声的寂静。 马车驶过一条条街道,如从前一般,载着他们穿梭在这京城的小巷,最后停在了楚添府门前。 车夫停住马车,禀告道:“殿下,到了。” 秦钰这才张开眼睛,率先跳下马车,冲着身后的楚添伸出了手。 楚添推开车门走出马车,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一身素衣的秦钰站在那里,阳光打在他发丝肩头,美好的惹人羡慕,他冲着自己伸出手,温柔的目光仿佛能融化冬雪,温暖冬日。 楚添略弯着腰,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的手向前伸去。 许多年前,他二人形影不离之时,秦钰年少顽皮,每次都是率先跳下马车,冲着落在后面的楚添伸出手心,楚添也会如他所愿般将手放在他掌心,同他紧紧相握。 可时过境迁,从前紧紧相握的手,如今却背道而驰。 楚添忽然回过神来,慌忙地收回手臂,却不料秦钰动作更快地攥住了他的手,将他整个人拉下马车。 楚添一时失了重心,猝不及防向前跌倒,跌在了秦钰的怀里。 呼吸交缠,耳鬓厮磨,二人皆乱了心神。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不知过了多久,楚添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挣开了秦钰的环抱,他解开狐裘递到秦钰手中,客气道:“多谢殿下相送。” 秦钰接过狐裘,重新替楚添裹好,将他的发丝捋顺,动作温柔至极,语气却十分疏离的说道:“不必客气,回去找个太医好好瞧瞧,莫要耽搁了。” 楚添冲着秦钰点头致谢,而后他便逃一般地跑回府中。 秦钰站在原地,注视着楚添的背影,将他踉跄慌乱的模样尽收眼底。 直到楚添的背影消失在照壁后面,直到楚府的大门紧紧关闭,秦钰才捻了捻指尖残存的温度,转身上了马车。 第12章 因祸得福 楚添一进府,便瞧见了迎面而来的沈平,沈平见楚添面色苍白,忙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楚添摆摆手示意道:“无事,去将药拿来。” “这可如何是好?”沈平焦急万分,亲自去拿药,又吩咐沈亮来搀扶楚添。 楚添一靠在沈亮身上,浑身的力气瞬间散尽,他步履蹒跚地跟着沈亮进了卧房。 片刻功夫,沈平便拿着药进了房门,他见楚添单薄的身子裹着狐裘靠在床沿,只觉得心头悲凉万分。 “主子,药来了。”沈平将药丸放在楚添手心,亲自服侍他吃了药。 楚添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长长舒了口气,宽慰他们兄弟道:“无事了,都去歇着吧。” “这……这怎么没事?主子您的脸比纸都白了?是谁欺负您了,我去找他。”年轻气盛的沈亮红着眼眶就要出门揍人,却被沈平一把拉住。 “回来,你添什么乱。”沈平无奈地扶住额头,说道:“去准备热水吧。” 沈亮疑惑地看看沈平,又看看楚添,这才听话出门去了。 楚添慈爱地看着沈亮的身影,看着他天真无邪不顾一切的模样,轻轻勾起了唇角。 突然,猛烈地咳嗽声打破了了宁静,楚添一口献血喷了出来,吓坏了沈平。 沈平手忙脚乱地扶住楚添,赶忙递给他一盏温茶,说道:“主子,您这身体……” “大不如前了。”楚添无所谓地笑笑,宽慰地拍拍沈平的手臂,说道:“无事,不过就是多吃些药,不必担心。” 沈平见楚添如此,只得劝道:“您这身子不能动怒,不能忧虑,就算您不替自己着想,也得……也得替小姐想一想啊。” 沈平口中的小姐,是楚添的亲妹妹,楚萱。 “放心吧,哪有那么严重,我一定能活着看萱儿嫁人的。”楚添说罢,撑着身子站起来,将裹在身上的狐裘脱下,递给了沈平,说道:“去将这个浆洗干净。” 沈平犹豫着接过狐裘,突然他抬头直视楚添,问道:“主子,您为何不将一切告诉六皇子?您为了他……” “沈平。”楚添难得严肃起来,他制止沈平道:“日后不要再提起此事。” 沈平吸了吸鼻子,伤感道:“我替您不值。” “都过去了,值不值得有何意义?”楚添缓缓踱步到窗前,背对着沈平道:“我告诉他又有何用?” 楚添拿起窗边桌上的那盒烫伤膏,紧紧攥在掌心,哑声道:“我告诉秦钰,就能抵得过当年他被抛弃背叛之时的失望无助,抵得过这些年他经历的孤苦无依吗?这些都不能,只会让他徒增烦恼。” 如今这般不是更好?秦钰离京六年,治好了痴傻之症,怎不算的是因祸得福?如今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又何必让他困在过往? 沈平看着楚添单薄的背影,只得劝道:“那您也该保重自己啊。” “放心吧,我会的。”楚添摆摆手示意沈平道:“以后让沈亮日日驾车去接我吧,我这般声名狼藉的人,还是离六皇子远一些的好。” 沈平哑口无言,他长叹了口气,抱着狐裘出门去了。 关门声响起,楚添打开烫伤膏,将药膏仔细涂在自己早已痊愈的指尖,嗅着淡淡的药香,缓缓合上了眼睛。 第13章 另一边,江泽刚风风火火的进门,便撞见了同样回来一脸阴郁的秦钰。 江泽诧异道:“祖宗,这才出去几个时辰,是谁得罪你了?” 秦钰看了看江泽,眼底是看不透的阴狠,他冷冷道:“我要杀了秦铮。” 江泽顿时心头一紧,忙拉住秦钰衣袖问道:“这是怎么了?” 江泽大脑飞速运转,赵王秦铮? 秦钰的三皇兄,当年楚添背叛秦钰,转而投靠了秦铮,让秦钰对他恨之入骨,可这已经是陈年往事,秦钰回京多日都未曾提起秦铮,怎么今日忽然如此激动? 秦钰想起今日在赵王府门前看到楚添面色苍白的模样,只觉得心如刀割,他咬紧牙关道:“这世上除了我,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动楚添。” 江泽默默叹了口气,不禁扶额,好吧,又是为了他那心尖子。 “好好好,杀了秦铮,替你心尖子出气。”江泽不再提此事,而是转而说道:“钰儿,师叔有正事告知与你。” 秦钰疑惑道:”何事? 江泽难得正色道:“你师父传来的的消息,是关于导致你当年心智痴傻的毒药。” “是什么毒?”秦钰一把攥住江泽手臂,激动道:“师父可查出来了?” “你先别急。”江泽动动被秦钰攥疼的手臂,说道:“这毒来自岭南,至于为何千里迢迢传到京城,又用在你身上,便不得而知了。” “岭南?”秦钰喃喃道。 秦钰几年前拜师苍梧山,在他师父的帮助下解了身上的毒,神智清醒之后,他便一直追查中毒缘由,只是多年未果。 “许多事我也不记得了,但当年我中毒之后,父皇清查了整个皇宫,我身边服侍的人也换了一遍,只是……”秦钰看看江泽,冲他说道:“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江泽忽然想起了当年秦钰祛毒之时的痛处,不忍道:“知道来自岭南,就不难查了,你放心,师叔一定帮你查清真相,替你报仇。” 秦钰微微收紧手掌,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下毒害他之人,挑拨他与楚添之人,还有秦铮,他都会一个一个收拾…… 秦钰听着江泽的话,被师门关怀所温暖的心一点点触动,他转而看向江泽,笑道:“还是师叔待我好。” “好了好了,别肉麻啊。”江泽说着,自衣袋内拿出几张银票递给秦钰,解释道:“喏,你让查的刘锦的事。” 秦钰接过银票和夹在里面的书信,问道:“这是飞雪楼送来的消息?” “不错,今日刚送来的。”江泽拍拍秦钰的肩膀,不禁赞许道:“师兄还真没看错你,这飞雪楼交给你,可比在他手里高效多了。” 飞雪楼,是天下闻名的百晓堂,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曾经,这个神秘的组织属于何人,无人知晓。 如今,秦钰是它的主人。 “师叔你又打趣我,我怎么比得上师父?这飞雪楼在我手里,我只求不要没落便好。”秦钰将手中的书信看过一遍,装进了自己的衣袋。 江泽拍拍秦钰的肩膀,挑眉道:“哎,不必谦虚,这是你师父亲口说的。” “那是师父他给我面子罢了。”秦钰攀住江泽肩膀,说道:“谢师叔了,走吧,我请师叔吃酒。” 江泽平生酷爱饮酒,见秦钰做东请酒,忙跟着他一路去了。 翌日,秦钰按时来到刑部时,楚添已在此等候多时。 见秦钰到来,他捧着一个精致的包裹交给秦钰,感激道:“昨日多谢殿下相送,殿下的衣服臣已经让人浆洗好了,今日送还给殿下。” “大人身子可好些了?”秦钰接过包裹,毫无顾忌地扔在一旁,而后趁楚添不备,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替他诊起脉来。 楚添见状,试图抽回手腕,可手腕被秦钰紧紧固定,他尝试无果,最后只得由秦钰去了。 秦钰仔细摸着楚添的脉象,不禁皱起了眉。 秦钰拜师期间,对医术有所涉猎,虽不如他小师叔江泽那般医术高明,却也能诊断些寻常病症。 只是如今,楚添这脉象,让他完全摸不到头绪。楚添脉象平稳,脉搏有力,似乎身体康健,可他昨日那般,又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见秦钰皱起了眉,楚添偷偷松了口气。他趁机收回手腕,说道:“臣无碍了,多谢殿下关心。” 秦钰自知不妥,便开口道:“大人莫怪。” “殿下言重了。”楚添说罢,递给秦钰几张银票,解释道:“请殿下过目,这些银票也是在刘锦家中找出,昨日刘锦于公堂之上晕倒,审问只得作罢,今日他醒了,臣正欲去问询,殿下是否与臣同往?” “自然与大人同去。”秦钰冲着楚添人畜无害地笑笑,楚添也是礼貌回应,昨日发生的种种似乎已成过眼云烟…… 楚添不再耽搁,带着秦钰一同去了刑部后院,昨日刘锦晕倒,便被送来了这里,如今他已然苏醒。 刘锦正躺在床上休养,见楚添秦钰进门,顿时坐了起来,警惕的盯着二人。 楚添率先问候道:“刘公子身体无碍了?” 刘锦顿了一下,依礼回复道:“这……无碍了,多谢大人关照。” “那便好,昨日刘公子晕倒,实属将众人吓坏了。”楚添向前几步,行至刘锦床前,幽幽道:“只是不知,公子这晕倒又醒来,可否想明白一些事啊?” 刘锦看着楚添洞察人心的幽暗目光,又瞧见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秦钰,不禁打了个寒颤。 刘锦只得含糊道:“我……在下不知,还请大人明示。” “公子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呢?”楚添也不耐与刘锦纠缠,将几张银票甩在他面前,冷声道:“这几张带着官印的银票,也是在你家中找出,你且与我说说,它的来历,如何?” 第13章 请我吃酒 “我……我不知道。”刘锦拽着被子向后挪了一下,战战兢兢地看着楚添。 “你不知?刘公子,我劝你好好想想。”楚添居高临下看着刘锦,不紧不慢道:“王宽已经死了,他贪污一事无从考证,但这钱财如今在你手上,那到底是王宽赠与你?还是你偷盗所得?含义大不相同。” “我……我……”刘锦支吾着,忽然他灵光一现,说道:“我只是王宽死亡一案的证人,大人不能将我扣在刑部。” “你作为王宽之死的证人,本官的确无法扣押你。”楚添勾唇轻笑了一下,威胁道:“可若本官说你偷盗修缮太庙的财物,将你羁押于刑部,你该如何?” “不是我偷的,是……是王宽。”刘锦忽然掀开被子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忙道:“是他赠与我的。” “刘公子,你可真是贪财无道,这等银子也敢拿。”楚添弯腰盯着刘锦,意味不明道:“可本官如何相信你说的话?如今王宽已经死了,你怎么证明是王宽赠与你,而不是你偷盗?” 刘锦瞬间叩头如捣蒜,不住哀求道:“我……我句句属实,请大人信我。” 楚添不紧不慢说道:“刘公子错了,你空口无凭,让我如何信你,除非有人能替你作证。” 刘锦赶忙发誓道:“我若说谎,便让我不得好死,大人明鉴啊。” 楚添继续说道:“若发誓有用,还要证据何用?如若本官信了你一人之言,那赵氏也发誓说她目睹王宽是意外绊倒,本官是否该完全相信?” 听及此,刘锦心里咯噔一声,一时沉默。 站在楚添身侧的秦钰此时则侧目去看楚添,暗自好笑,再看到楚添气定神闲的模样,心底忽然涌现出无限的骄傲。 楚添见刘锦失神,提醒道:“刘公子再好好想想,可有人替你作证?否则偷盗修缮公款,可是重罪。” “有,有人。”刘锦略抬起头,颤抖道:“赵氏,王宽赠与我钱财之时,赵氏在旁服侍。” “原来如此。”楚添无视跪伏在地的刘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故意问道:“那刘公子觉得,赵氏可否愿意替你作证啊?” “为何不可?”刘锦急切的膝行几步,急于自证道:“事实如此,她怎敢胡言乱语?” “刘公子也知道事实如此啊?”楚添皮笑肉不笑道:“那王宽死亡之时,刘公子所见如何?你既想让赵氏替你作证,你是否也该仔细回忆一番当时之形?” “当日,是……是赵氏……”刘锦脑中飞速运转,他咬紧牙关,最终开口道:“是赵氏杀了王宽。” “哦?”楚添疑惑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只好去问问赵氏,她是否肯为刘公子作证了,不过……结果如何,刘公子可想而知。” 楚添说罢,起身便要离开,刘锦见楚添起身,顿时乱了阵脚,慌忙起身试图去拦住楚添。 楚添见他如此丑态,正欲说些什么,只见秦钰突然上前一步,半蹲在刘锦身前,揪住他的衣领道:“刘锦,你看这是什么?” 秦钰说着,自衣袋内拿出几张不带官印的银票和一封书信,说道:“你已过而立之年,却屡试不第,在这京城中难以立足,好不容易攀上了王家这棵大树,便动了歪心思。” 第14章 刘锦看着秦钰手中熟悉的信纸,顿时手脚冰凉,他木讷地望着秦钰,茫然无措。 秦钰却一边说一边用书信拍拍刘锦的脸,“王家人替你引荐了翰林院编修,此人乃明年春闱的考官之一,你试图贿赂他,来通过考试,我说的可有错?” “你……你含血喷人。”刘锦瘫软倒在地上,无力的辩白。 秦钰将东西扔在刘锦身上,起身站到楚添身侧,说道:“你将银子和书信交给了翰林院编修府中管家,却不知被他中饱私囊,你做下的丑事,难道还要我让人与你当堂对质吗?” “你……你怎么知道?”刘锦慌乱捡起掉在身上的书信和银票,一目十行的看完,如坠冰窖,他惊恐地望向秦钰,说道:“你是谁?” “这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秦钰不屑道:“刘公子,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刘锦,如今你想寻人替你作证之心,不亚于公堂之上的赵氏。”楚添缓缓道:“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说实话的机会,就看你要不要了?” 刘锦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沉默地思索着。 “刘公子,依我看,你与其去贿赂翰林院编修,还不如赶快说实话,也许楚大人心情好了,指点你一下,就能让你茅塞顿开。”秦钰话是对着刘锦所说,目光却落在楚添身上,温柔道:“谁人不知,楚大人十五岁高中探花,是天下闻名的名仕。” 刘锦攥紧了手中的东西,终于跪在地上冲着楚添叩头道:“我……我坦白。” 他浑身发抖,声音也在战栗,“我那日去王宽外宅寻他,一进前厅,便看见王宽与赵氏撕打在一处,王宽愤怒之下拿起刀,要杀赵氏,却不料被绊倒,后脑撞在了桌角,这……才丢了性命。” 楚添不由自主地同秦钰对视一眼,而后问刘锦道:“你说的可属实?” 刘锦忙坚定道:“小人不敢撒谎,求大人明鉴。” 楚添说道:“那你当时为何不肯说实话?又是谁将你带到了京郊宅子?” “小人……王家势力庞大,小人不敢得罪,求大人明查。至于带小人去京郊……小人也不知是谁,那日看到王宽之死,小人一时没了主意,竟不知何时失去了知觉,等小人醒来,就已经在京郊了。”刘锦连忙解释,见楚添并未松动,试探道:“小人不敢胡言,求大人相信小人,那些财物真的是王宽所赠,不是小人偷盗。” “既如此,你可愿对王宽死亡一事签字画押?”楚添说着,拿出了早已备好的状纸递给刘锦。 “小人愿意,小人愿意。”刘锦将状纸扫视一遍,便急忙签字画押,颤颤巍巍地递还给楚添。 楚添接过状纸,说道:“刘公子莫急,本官会向赵氏求证,那财物是否是王宽所赠,至于你行贿未遂一事,本官自会向皇上禀明。” 刘锦悬着的心并未放下,他哽咽道:“大人,大人,小人行贿……实属糊涂,求您……” “刘公子放心,圣上自会处理。至于刘公子若还能按时参加明年的春闱,本官倒是可以为你指点一二。”楚添带着秦钰向外走去,嘱咐刘锦道:“刘公子好好歇息。” 而后楚添便带着秦钰离开了,秦钰将今日之事略思索一番,问道:“大人是为何胸有成竹的?” “殿下说笑了,臣并非胸有成竹。”楚添解释道:“那日公堂之后,臣又派人仔细搜查了王宽家正厅,在他椅子腿上找到了剐蹭痕迹和他用的刀,臣这才推断,王宽应该是意外身亡。今日只是从刘锦口中套出真话,若有不妥,还请殿下见谅。” “怪不得人人称赞,说楚大人手下没有冤假错案。”秦钰略低头笑着看楚添,眼底是藏不住的钦慕温柔。 被秦钰如此注视,楚添方才气定神闲的模样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他的耳根,他含糊的嗯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殿下谬赞了,臣只是尽力而为。倒是殿下今日查出刘锦行贿,出乎臣的意料。” “举手之劳,大人不必放在心上。”秦钰凑近楚添耳畔,声音撩人,他缓缓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大人少费心,多多休息,大人可不要辜负我啊。” “臣……谢殿下隆恩。”楚添被秦钰的话烫了心坎一般,他尴尬行礼道:“此案多亏了殿下,才能尽快解决,臣……” 秦钰还未等楚添说完,便眨眨眼道:“那不如大人请我吃酒如何?” 楚添想不到秦钰竟然提出这等要求,只得应道:“那臣便在仙居楼设宴,款待殿下。” “仙居楼有什么好的?”秦钰却神神秘秘笑了一下,说道:“大人款待我,不应当表达心意请我去你府上赴宴吗?” 此话一出,一股诡异的寂静在二人之间弥漫。 秦钰并不着急,只是静静看着楚添浓密的睫毛,等着他的答复。 楚添则攥住了衣袖,不禁抿住下唇,心中如寒风肆虐,让他无从着落。 楚添听闻秦钰回京的消息之后,便想象过二人之间无数种相处的可能,或形同陌路,或针锋相对,或虚与委蛇……但从未想到,秦钰会平心静气在此谈论赴宴。 可楚添也明白,他二人之间虽经历种种,他却不想看到秦钰冷漠戒备甚至仇恨的目光,秦钰的温柔,他求之不得。 楚添略抬眸同秦钰对视,轻声道:“殿下若不嫌弃,改日臣在府中设宴,请殿下一聚。” 听到楚添的答复,秦钰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笑容,私下却偷偷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秦钰明媚一笑,如冬日花开。 第14章 心安 几日后,王宽之死一案尘埃落定,刘锦作证王宽是意外身亡,与赵氏无关,赵氏则无罪释放。刘锦家中搜出的带有官印的财物也被证实是王宽相送,并非偷盗,至于王宽贪污,他人已过世,一时无从考证。 这日,京城郊外,两辆马车停滞在此。 赵氏带着她年仅八岁的女儿一同跪在地上,冲楚添叩首,感谢道:“妾身谢过大人的大恩大德,此生无以为报,此后必日日诵经礼佛,以祈求大人平安。” “不必多礼,快请起吧。”楚添扶起赵氏的小女儿,又塞给她一袋银子。 赵氏忙拿过钱袋便要送还给楚添,推辞道:“大人,这如何使得?” “收下吧。”楚添后退一步,说道:“你母女二人举目无亲,当多带着钱财傍身,只希望这孩子能平安长大,不要再去那烟花之地。” 赵氏收下银子,感激万分道:“大人放心,我……此生再不会踏足那等地方。” 楚添说道:“本以为你们会等到春日再远行,却不想竟走的这般匆忙。” 赵氏抬头望望远处巍峨的城墙,叹息道:“这伤心之地,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楚添也顺着赵氏的目光向侧面看去,气势磅礴的城墙高耸入云,让人心生畏惧。 楚添点点头,说道:“也好。” 赵氏犹豫的看向楚添,只见冬日里,他身着墨色披风,在天地之间遗世独立,宛若神祇。 赵氏忽然心生愧疚,抱歉道:“只是……大人您替我申冤,此番恐怕污了您的名声,我,我就是万死也难逃罪责了。” “姑娘言重了,楚某在其位谋其政,姑娘并未行凶,我自当替你申冤。天下人之,不论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姑娘且放心,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楚添摸摸赵氏女儿的头,温和道:“楚某只希望姑娘母女二人,日后一切顺利,多行善事。” “妾身谨记在心。”赵姑娘冲着楚添行了一礼,却并未上马车,而是迟疑片刻后,试探着说道:“大人救我于水火,我……我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讲,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楚添温和地笑笑,说道:“无妨,姑娘请讲吧。” 赵姑娘抬眸看看楚添,看他温润尔雅的侧颜和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仿佛能给人增添无限的温暖与希望,纵是阅人无数的她,也难得愣神。 赵氏说道:“妾身在遇见大人之前,也曾听闻过大人的名字。” 楚添看着赵姑娘的表情,读懂了她话中之意,他坦然笑笑,说道:“楚某名声不佳,姑娘恐怕也有所耳闻。” 赵姑娘却缓缓摇摇头,说道:“旁人如何说并不重要,当日大人救我于水火,又帮我洗清冤屈,我便坚信,大人绝非他人口中那般。” 她坚定地望着楚添,说道:“我信大人,大人乃我平生所见最为风光霁月之人,我希望,天下人也能如我一般,钦佩您,仰慕您。妾身一个出身青楼的人,大人都竭尽全力帮我,足以证明您的品格。我这般低贱的人,大人都愿意替我申冤,那大人为何不替自己正名?” 听了赵姑娘一番话,楚添不禁诧异,他沉默片刻,释然一般笑了笑,说道:“姑娘的话,楚某在此谢过了。” “是妾身唐突了,大人恕罪,但我真心希望,日后再次听闻大人,是您被人人称颂之时。”说罢,赵姑娘便不再停留,带着她年幼的女儿上了马车。 第15章 马车在朝阳的余晖里前行,渐渐远了。 楚添久久地站在原地,望着远处与群山相接的天穹,蓦然地,觉得鼻腔酸涩。 沈平见楚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禁上前道:“主子,赵姑娘走远了,咱们回去吧。” “你还是觉得,我今日不该来送她?”楚添略侧头看向沈平。 沈平顿了一下,嗫嚅道:“属下不敢,但赵姑娘毕竟出身青楼,身上颇多是非,属下觉得,您为她洗清冤屈已经是仁至义尽,何苦做到这种地步。” “我并非为她洗清冤屈,这是我的责任,无论是谁涉案,我都有责任查明真相。”楚添裹紧披风,转身向马车走去,边走边说道:“我来送她,与这无关,我送她,仅仅是因为,她是一个勇敢的女子。” 楚添忽然想起了那日,赵姑娘恐惧却不屈的目光,她恐惧王家势力庞大,委身王宽,却为了自己的孩子挺身而出,不顾一切。 或许,每个人有了想保护的人,都会变得勇敢无畏,坚不可摧。 楚添恍惚想起这段时日与秦钰相处的点点滴滴。在他面前,秦钰风度翩翩,谈笑自若,而他自己则畏畏缩缩,躲闪不定。如皓月与萤火,称得他卑微如尘埃。 楚添上了马车,朝阳的光辉打在他的发梢,他忽然攥住车帘,看着巍峨的城墙,喃喃道:“而我是一个懦夫。” 沈平心中咯噔一下,他长长叹了口气,便驾着马车驶回城内,驶向皇宫。 御书房内,楚添恭敬站立,等待着皇帝的吩咐。 皇帝将楚添递上的奏折翻看一遍,却并未问及相关之事,而是开口道:“钰儿在刑部,可还规矩?” 楚添恭敬回道:“回皇上,六殿下勤勉平易,才识过人。” “规矩就好,他刚刚回京,朕还怕他惹出什么乱子。”皇帝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王宽的案子,他参与了?” 楚添说道:“回皇上,六殿下回京时日虽短,却见解独到,时时提点着臣,臣受益颇多。” “你也不必夸他,朕的儿子,朕还是了解的。”皇帝谈及秦钰,无可奈何却又慈爱地笑笑,说道:“他自己要去刑部,朕便看看,他能做出些什么成绩。” 话音未落,楚添便如遭晴空霹雳一般,震惊地愣在原地,他看着皇帝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本以为是皇帝想要秦钰来刑部,毕竟刑部相较于水深的吏部、户部,算的一片清静之地,更适合初回京城,根基未稳的秦钰。 楚添以为一切都是皇帝的安排,却不想,竟是秦钰自己要求…… 秦钰明明知道自己在刑部,明明知道来了这里,他二人便要朝夕相处,为何还要如此? 难道……楚添不敢去想,他一口咬住自己的舌尖。 是啊,秦钰是恨他的。 楚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去多想,他躬身向皇帝请示道:“启禀陛下,臣还有一事不明,请陛下定夺。” 皇帝看出了楚添的心思,问道:“爱卿指的是刘锦行贿?” 楚添答道:“此事涉及科举,臣怕处理不当,寒了天下学子的心,所以不敢妄下定论。” “就罚他六年之内不得参加科举。”皇帝又翻开另一本奏折,扫视之后说道:“王宽贪污一事,你可有猜测?” 楚添看着皇帝意味深长的神态,思量后答道:“回陛下,王宽人已死,许多事无处考证,臣不敢揣测。” 皇帝点点头,说道:“既如此,此事便交由你去查,但修缮太庙在即,你可明白?” 楚添忙接旨道:“请陛下放心,臣暗中调查,必将此事查清。” “嗯。”皇帝赞许的点点头。而后,君臣二人又谈了些律法之事,只到午时方才结束。 楚添走出宫门,迎面便看见了正要入宫的秦钰。 秦钰一袭绛色衣衫,墨色的玉带称得他宽肩窄腰,俊美非凡。 秦钰远远地看见了楚添,向着他的方向跑了过来。 楚添看着越来越近地身影,不安的心忽然平静下来,他眉眼弯弯地注视着秦钰,仿佛这世间美好皆汇聚于此。 许多年后,楚添再回忆起此刻,依然会心脏震颤,后来他才渐渐明白,这种感觉,叫心安。 秦钰跑到楚添面前,他理了理衣袍,率先开口道:“楚大人,几日未见,宴席准备的如何了?” 此时此刻,楚添仿佛忘记了曾经的灰暗,只想记住眼前的美好。 秦钰恨他也好,不恨他也罢,他能笃定的一点,便是他想看到秦钰的笑容。 秦钰笑着问,楚添也笑着答道:“回殿下,臣已经在准备了。” “既如此,我便期待大人的宴席了。”秦钰冲楚添挑挑眉,说道:“几日不见,大人身体可好些了?” “劳殿下挂念,已无碍了。”楚添略低头看着秦钰的衣衫,虽华贵却并不厚实,他不禁提醒道:“冬日寒冷,殿下也要多注意身体。” 秦钰点点头,见四周并无旁人,忽然凑近楚添,低声道:“大人今晨出城去送赵氏了,对吗?” 秦钰话一问出,楚添便诧异不已,他微微张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秦钰,秦钰则勾唇一笑,温声道:“不论世间人怎么评判,我都觉得,她是一个勇敢的女子。楚添,你做的是对的。” 而后,秦钰不等楚添回应,便与他擦肩而过,入宫去了。 楚添的心脏仿佛注入了一股暖流,他轻轻捂住了心口…… 第15章 心有所属 秦钰从宫内出来已是黄昏时分,江泽吃酒结束在宫门处等他。 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秦钰向着他一步步走来,夕阳余晖里,他一袭绛色衣衫,光彩照人,美艳无双。 江泽看着秦钰,不禁咂舌道:“啧啧,穿的像个花孔雀,寒冬腊月的,也不穿个披风。” “你懂什么?这叫风度。”秦钰白了江泽一眼,瞥了一眼他身上半旧的素色棉袍,啧啧称奇道:“师叔啊,是我短你吃穿用度了吗?怎么穿的这般寒酸?” “你懂什么?”江泽将这话原封不动还给秦钰,一把搭住他的脖子,说道:“这叫雅致,走走,回去的路上说。” 秦钰笑笑,跟着江泽慢慢向回走着。 秦钰并未闻到江泽身上的酒味,便问道:“师叔这是从哪来啊?” “飞雪楼。”江泽伸手捻捻秦钰的衣袖,好奇道:“这料子,不便宜吧。” “师叔这算是问对了。”秦钰勾唇神神秘秘道:“这料子,三百两一匹,师叔若是喜欢,改日送你一匹。” “啧啧啧,骄奢淫逸,这才回京几天,就学了那些纨绔子弟的毛病。”江泽嫌弃不已,又悄悄凑近秦钰,打听道:“今天穿这么惹眼,碰着想见的人了吗?” 秦钰看江泽一副好奇的模样,故意卖关子道:“师叔猜猜看。” “那还用猜?你看你这孔雀开屏似的。”江泽拍拍秦钰的肩膀,说道:“如何?他夸你好看了吗?” “那倒没有。”秦钰不禁想起方才同楚添相见的瞬间,又略带满足般说道:“但他叮嘱我要加衣。” “哈哈哈哈哈……”江泽突然爆发出狂笑,他冲着秦钰说道:“真可惜,某人寒冬腊月穿的花枝招展,竟被人无视了,哎呦……真可惜啊。” “师叔!”秦钰阴恻恻地盯着江泽,一把拽过他的手臂,威胁道:“你那三百两一匹的料子,没了。” “哎,别别别,好徒儿,好殿下,我开玩笑的。”江泽忙快走一步攀住秦钰手臂,讨好道:“有好衣服料子,还是不能忘了师叔,师叔今天还给你带了好消息,你可不能亏待自己人啊。” 秦钰则问道:“哦?什么好消息?” 江泽正欲说些什么,街边几个人的高谈阔论吸引了他二人的注意。 一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冲着身旁人问道:“张兄,你可听过了前几日那案子?” 一个中年人回道:“那案子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一个朝廷命官,为了个妓女大动干戈,真是有辱斯文。” “可不是,有伤风化。”旁边立即有人应和道:“就该让那贱人赔命,何至于公堂对质?一个妓女,不干不净的,管她作甚?” 又一人说道:“妓女?那可是以前的头牌,国色天香啊。” 此话一出几个人顿时笑作一团,年长一些的中年人忽然低头,邪笑道:“谁知道那刑部的官,是不是拜倒在石榴裙下,让美色误了事。” “这可说不准。”年轻人也说道:“兴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中年人说道:“此言不假,谁不知道那楚添臭名昭著,还在刑部任职,掌管律法,也不看看他什么德行?” 旁边有人问道:“我听说他当年背主求荣,此事可属实?” 另一人忙解释道:“这事当年可闹得沸沸扬扬,楚添背叛了六皇子,害得六皇子离京南下,哎呦,实乃蛇蝎心肠。” 第16章 …… 几人的谈论声音穿过街道,一字不差地落在秦钰江泽耳中。 秦钰冷着脸,漠然注视着几人,冲着江泽道:“小师叔,我看这几人都像是读书人,帮我查查他们,明年的春闱,就不必参加了。” “你这……小题大做。”江泽疑惑道:“几个读书人的谈论,算得了什么。” “背后污蔑朝廷命官,此等读书人,以后入朝为官,怕是会丢了我大靖的脸面。”秦钰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去。 当年楚添弃他而去,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纵使如此,秦钰也容不得旁人说他一点不好。 楚添背叛的是他秦钰,而不是天下人,除了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责备楚添。 今日秦钰偶然遇见,这市井之中有人对楚添恶语相向,那这天下悠悠众口,又会如何评说楚添? 秦钰忽然感觉有些烦躁,不禁加快了脚步。 江泽无奈地看看几个喋喋不休的读书人,又看看走远的秦钰,赶忙几步跟了上去,说道:“祖宗,等等我啊。” “你跑什么?”江泽一把拉住秦钰,宽慰道:“别生气,告诉你好消息,总可以吧?” 秦钰此时无心理会,只是敷衍道:“师叔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喏,给你。”江泽拿出一张名录递给秦钰。 秦钰看着上面陌生的名字,疑惑道:“师叔这是何意?” 江泽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太庙修缮在即,却还没找到合适的能工巧匠,这些,便是闻名遐迩工匠。” 秦钰瞬间领会江泽的意思,说道:“师叔的意思是,让我向父皇推荐工匠?” “不愧是我的徒儿,果然聪慧。”江泽不禁赞许,却又故作神秘地眨眨眼,说道:“但你只说对了一半。” 秦钰彻底糊涂了,问道:“师叔何意?” “工匠是真的,却不是我的意思。”江泽语重心长地拍拍秦钰的肩膀,故作深沉道:“这名录,是楚府传出来的,是他的意思。” 说罢,江泽不等秦钰反应,自顾自向前走去,留秦钰一人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 是楚添的意思? 冬日料峭寒风吹在他身上,打投了他单薄的衣衫,可他心底,却突然暖了起来,说着胸膛,传到四肢百骸。 秦钰紧紧攥住手中的名录,眉眼间皆是笑意。 几日后,到了楚添约定邀请秦钰的日子,一大早上,楚府的人便都开始忙碌起来。 “主子,您喝口水歇歇吧。”沈亮跟在楚添身后,手里捧着一盏茶,不停地劝道:“都忙活两个时辰了。” 楚添停下脚步,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笑着道:“把茶给我吧。” 沈亮见楚添喝了水,忙上前接过茶盏,替楚添锤了锤肩膀,关切道:“您让我们忙活就得了,您还亲自来,看这累的。” “不累,这点活我还是能行的。”楚添安慰地笑笑,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楚添顿时双眸闪亮,禁不住说道:“怎么来的这么早?” “行之。”秦铮跨过门槛,笑意吟吟地看着楚添。 楚添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强行扯开嘴角,冲着秦铮拱了拱手,说道:“臣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来此,有失远迎。” 秦铮将厅堂环视一周,说道:“哦?看来行之府上今日有客?” “王爷请坐。”楚添躬身退后,让秦铮上座,一边冲着沈亮使了个眼色。 沈亮偷偷白了秦铮一眼,气愤愤地退下了。 秦铮坐下后问道:“行之身子如何了?可好些了?” 楚添恭敬地站在秦铮的下首,回答道:“回王爷,有劳王爷挂念,已经无碍了。” 秦铮关切地看着楚添,自责道:“前几日是我言语激烈了,行之不要怪罪本王,可好?” 楚添却客气道:“王爷言重了,臣不敢。” 秦铮无奈地摇摇头,苦涩道:“可你这段日子都不去看本王,这不是生气了吗?” 楚添却干巴巴回道:“臣这几日忙于处理刑部事务,分身乏术,还请王爷见谅。” “行之啊,你这次所为,让本王很难做。”秦铮起身走到楚添身边,略低头看着楚添。 楚添看着秦钰越来越近的身影,不为所动般说道:“臣愚钝,还请王爷示下。” “你放了那个赵氏,现在尚书大人很不满啊。”秦铮说道:“你也知道,本王费尽心力才争取到户部尚书的支持,此番你所为,伤透了他的心,让本王实在难做啊。” “王爷恕罪,臣秉公办事,并无偏颇。”楚添公事公办一般的态度,正色道:“王尚书痛失爱子,臣倍感惋惜,但赵氏无罪,总不能草菅人命,若因此让王爷难办,臣实在抱歉。” “行之为何如此固执?”秦铮忽然凑近楚添,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暧昧不清道:“你知道的,本王自然是偏心你的,若你肯答应本王,这世间你想要什么,本王都会双手奉上。” 楚添不动声色地避开秦铮的接触,木头一般说道:“臣对王爷忠心耿耿,唯您马首是瞻。” 秦铮被楚添避开,只得捻了捻他的发梢,挑眉道:“行之你知道的,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楚添将头低的更低,语气却坚定无比,“请王爷恕罪,臣不能答应。” “呵呵……”秦铮无奈地笑笑,皮笑肉不笑道:“不肯答应本王,是因为心另有所属吧。” 秦铮透过正厅的侧窗瞥向窗外,看到了布置雅致的宴厅,而后他不等楚添回答,便紧逼道:“楚府的落雪厅名动京城,这六年以来,都未曾宴客,今日重开,是打算宴请哪位宾客啊?” 第16章 十指紧扣 秦铮话音未落,只见秦钰一袭白衣,头戴玉冠缓缓而来,他几步走到楚添身侧,冲着秦铮道:“三皇兄也在此。” “是六弟啊。”秦铮与秦钰隔着楚添对视,无声的对峙。秦铮率先问道:“多年未见,六弟一向可好?” 秦钰淡淡回道:“托三皇兄的福,我一切安好。” “那便好,当年六弟尚且年幼,孤身南下,为兄还甚是担忧。”秦铮不经意瞥向二人中间的楚添,勾起唇角道:“如今回了京城,也算可喜可贺。” “只是我多年未见皇兄,皇兄的状态可大不如前啊。”秦钰似乎无心般关切道:“我看皇兄日夜操劳,眼角都有些皱纹了,朝政固然重要,但皇兄也要保重身体啊。” 秦铮无视了秦钰的话,只是略笑一笑,而后便转向楚添亲昵道:“既然客人来了,我也就不多留了,行之照顾好自己。” 说罢,秦铮自然地拍拍楚添的肩膀,并未搭理秦钰,而是径直离开了。 楚添的面色刷的一下白了,他犹豫地看看秦钰,低下了头。 秦铮的身影消失在二人视线,楚添这才抬起头,对着秦钰抱歉道:“殿下恕罪。” 秦钰故作无所谓般笑笑,说道:“原来楚大人还宴请了三皇兄啊?” “殿下误会了。”楚添忙解释道:“臣今日只请了您一人,赵王殿下是碰巧来此,是臣招待不周,还请您见谅。” “哦,原来如此啊。”秦钰看着楚添整个人神经紧绷,方才的不悦消散了大半,他低头凑近楚添,好奇道:“我方才听闻,大人府上的落雪阁几年未开,今日又重开了?” 楚添未料到秦钰竟将这也听了进去,一时羞涩道:“殿下亲临,寒舍蓬荜生辉。” “哦?原来如此啊?”秦钰拍拍楚添的肩膀,故意将手放在秦铮方才碰过的地方,微微收紧力道,说道:“那大人还不邀我入席?” 楚添回过神来,忙要请秦钰上座,却在低头间发现,自己还穿着一身半旧的常服。 今日宴请秦钰,楚添虽略有紧张,却还是喜悦更胜一筹。他晨起便开始忙碌,更是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秦钰曾经爱吃的菜,不知不觉便忙碌了两个时辰,这身上的常服自然也不再整洁。 此时看着光彩照人的秦钰,再看看灰扑扑的自己,楚添不好意思道:“殿下稍后,容臣先去换身衣服,再来款待殿下。” 秦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进门之时便瞧见了楚添今日的打扮,不似往常那般清雅出尘,而是染了尘世烟火,别有一番可爱。 “不必换了,这样就很好。”秦钰瞥见了楚添下颌处的一抹炭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替他轻轻擦拭。 楚添的身体瞬间僵住,他不敢乱动,定定的站在原地,只听得见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 “好了,擦干净了。”秦钰的手又在楚添脸上亲昵的蹭了几下,这才彬彬有礼地退后一步,说道:“大人,我们入席吧。” “啊……哦……”楚添被秦钰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他尴尬的攥住了衣角,半晌才点点头,红着耳根道:“殿下请随我来。” 楚添几乎同手同脚地领着秦钰入席,秦钰也不言语,饶有兴致地看着楚添忙活。 第17章 二人坐定,秦钰于上首,楚添坐下首,侍女们则捧着珍馐美食鱼贯而入,放在二人桌前。 “臣府上吃食简陋,还望殿下莫要嫌弃。”楚添率先举杯,说道:“臣敬殿下。” “大人谦虚了。”秦钰看着自己面前熟悉的菜肴,心底一片柔软。他也举起杯,笑问道:“大人敬我,敬什么?” 楚添隔着桌案看向秦钰,满桌的菜肴却衬得他不染凡尘,如谪仙降临。 楚添的视线忽然模糊了,不知是菜肴的热汽蒸腾,还是他眼底的泪花水雾。他眨眨眼睛,笑了起来,对着秦钰道:“臣敬殿下,一帆风顺,得偿所愿。” “好。”秦钰饮尽杯中酒,柔声道:“那便借大人吉言。” 秦钰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口中,熟悉的味道冲击着他的味蕾,往昔岁月一帧帧涌上心头。 他环视着四周,落雪阁的布置多年未变。这人人口中称赞又难得一见的京中盛景,却是他当年随意出入玩耍的普通厅堂。 秦钰的心脏瞬间盈满了一股暖意,他看着不远处乖巧端坐的楚添,正呆呆的端详着面前的菜肴,这一切,近在眼前,又恍如隔世。 楚添敬完了酒,便低着头沉默不语,曾经的他和秦钰无话不谈。可时过境迁,如今的他们相对而坐,却相对无言。 寒冬腊月,冬雪飘飞,窗外下起了雪,落雪阁的窗户四面大开,仿佛天地与雪融为一体,厅外飞雪不住,厅内却热汽氤氲,将落雪阁衬得暖意融融。 秦钰慢慢的尝着菜肴,视线却落在楚添身上,楚添则拿着银箸,小口小口地吃着菜,时不时用余光去看秦钰,这一幕落在秦钰眼中,更添了一份可爱。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切都静止了,他们都没有说话,体会这难得的平静,就在此时,厅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沈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主子,属下有事禀告。” 楚添抬头看看秦钰,抱歉道:“殿下恕罪。”他起身走到门口,隔着门吩咐道:“稍后再说吧。” 秦钰见此情形,起身踱步到楚添身侧,善解人意道:“那我先回避,大人的事要紧。” “不必……”楚添话音未落忽然伸手拽住了秦钰的衣袖,对着门外吩咐道:“有何要事,直说吧。” 秦钰则安静让楚添拽着,满目柔情地盯着他的发顶。 门外的沈亮只得如实回禀道:“主子……是呦呦。” 楚添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他不禁攥紧了秦钰的衣袖,忙问道:“呦呦怎么了?” 沈亮答道:“呦呦从今早起来就不吃东西,不停地在园里跑跳。” 楚添一颗心立即揪了起来,他打开门,说道:“我去看看。” 此时他满心满眼都是呦呦,一想呦呦可能会出现一丝一毫的意外,他就手脚冰凉。 呦呦是秦钰留给他的,是秦钰不在的六年里,他唯一的念想和寄托…… 楚添慌忙中忘了放开秦钰的衣袖,拉着秦钰便出了门。 沈亮见此情形,不禁暗自叹息,忙出声提醒道:“主子。” 楚添被沈亮的一声唤回了思绪,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如此亲密地同秦钰贴在一处,顿时羞红了脸。 楚添赶忙松开秦钰的衣袖,他不好意思去看,只见秦钰的衣袖已被他攥得起了褶皱,只得抱歉道:“殿下,我……我一时着急,冒犯了殿下。” 秦钰却并不在意,只是安慰地摸摸楚添的发梢,问道:“呦呦一直在这里吗?” 楚添低着头,胡乱点了点头,小声回道:“一直养在臣府上后园里。” 秦钰伸出手臂,将楚添整个人揽在胸前,低头凑近他,轻声道:“带我去看看他吧,好吗?” 温热的呼吸打在楚添脸上,烫的他几乎呼吸停滞,他不敢去看秦钰,只是回道:“殿下请跟我来。” 秦钰跟着楚添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了后院的园子里。 园子里已经积了一层雪,虽被雪覆盖,但仍能看出园子布置的舒适雅致,足以见得它主人的用心。 平日里活泼可爱的小鹿,如今正在园子里不停地跑着,一圈接着一圈,仿佛不知疲倦。 楚添心疼极了,他快走几步进到园中,冲着呦呦招手道:“呦呦,过来这边。” 正在狂奔的呦呦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停下脚步朝楚添的方向看去。 只见平日里风度翩翩的主人一身揉皱的常服,身后还站着一个高大俊美的年轻人…… 呦呦眨巴眨巴大眼睛,紧紧盯住楚添身后的秦钰,半晌,它躁动的心忽然镇定下来,而后急匆匆地朝楚添跑来,一头扎进了楚添怀中。 “好了好了。”楚添轻柔地摸摸呦呦的头,弯下腰看着它,温柔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呦呦在楚添的怀里蹭蹭,然后打量了一下秦钰,歪头盯着他,然后,它忽然离开楚添的怀抱,噔噔噔几步跑到秦钰面前,在他身上轻轻嗅了嗅,又围着秦钰转了几圈。 秦钰张开双臂,任由呦呦动作。 呦呦似乎确定了什么,忽然停下了转圈,紧接着又一头扎进秦钰怀里,不住的抬头试图去舔秦钰的下颚。 秦钰略弯腰摸摸呦呦的脖子,柔声道:“呦呦,还记得我吗?” 陌生却带着一丝熟悉的声音响起,呦呦仿佛更坚定了自己的目标,他抬起前蹄,轻轻舔了舔秦钰的下颚。 秦钰静静站着,让呦呦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呦呦蹭够了,忽然张开嘴巴咬住了秦钰的袖子,拉着他朝楚添身边靠。 秦钰直起身子看着身旁的楚添,向他靠近了一步,呦呦兴致颇佳,它又叼起楚添的衣袖,同秦钰的衣袖交叠在一起。 扑通扑通,楚添似乎能听见近在咫尺的心跳,他也朝着秦钰看去。 二人的衣袖交叠,指尖轻轻触碰在一处。 呦呦开心极了,高兴的开始撒欢。 往昔画面浮现在眼前,曾经呦呦养在秦钰的府上,每一次他二人去看望呦呦,都必然十指紧扣。 温热的触感沿着指尖传来,楚添微微颤抖起来,他动动手臂,试图缩回手指…… 突然,秦钰的手指缠绕上来,紧紧握住楚添的手,温柔又不容拒绝地同他十指紧扣。 第17章 不哭了 指间缠绕,掌心相贴,悸动沿着手臂传到胸膛,连着心脏一起跳动,楚添动动手指,却被攥得更紧。 一时间,一阵哽咽涌上喉头,楚添眼眶酸涩,僵硬地站在原地。 秦钰收紧了力道,将楚添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心里缺了的一角仿佛被渐渐填满了,楚添冰凉的指尖抵着他的指尖,却让他生出一种错觉。 楚添的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明明从前他可以握住自己的手,带着自己走过年少岁月。 秦钰牢牢握住楚添,不肯放手,他慢慢转过身看着楚添,楚添却沉默的看着前方。 秦钰一手扳过楚添的肩膀,略低头同他对视。 二人近在咫尺,鼻尖几乎贴在一处,秦钰能清晰地看到楚添浓密的睫毛和他眼底闪动的晶莹。 楚添一手被秦钰握着,一手紧紧攥成了拳。他告诉自己该挣脱秦钰的束缚,该与他保持距离,但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让他无法移动分毫。 秦钰忽然松开了楚添的手指,紧接着他一手揽住楚添的腰肢,一手扣在他脑后,将他整个人按在了自己颈窝。 楚添被猝不及防的接触弄得措手不及,待他回过神来,额头已紧紧贴在秦钰颈窝。他将双手抵在二人身体之间,试图远离秦钰。 秦钰却将他扣得更紧,仿佛想将他揉碎在自己怀里。 雪越来越大,落在他们肩头发顶…… “楚添……”秦钰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楚添仿佛被定住了,停止了挣扎。 秦钰轻轻抚摸着楚添的后脑,侧脸将唇贴在楚添耳廓,哑声道:“楚添,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秦钰说罢,静静地等着楚添的回应,意料之外的是,他还未等到楚添的回复,却突然感觉到了颈窝处的湿润。 他的心瞬间揪成了一团,秦钰慢慢移动手掌,从脑后移到楚添的后背上,缓缓的抚摸着,像是在安慰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 怀里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秦钰渐渐松开了力道,双手扶住楚添的肩膀,同他对视。 楚添抿紧双唇,双目通红,泪珠划过他的下颌滴在雪地里,让人心疼。 “怎么就哭了呢?”秦钰低下头,额头抵在楚添的额头上,柔声哄慰道:“我都还没哭,听话,不哭了好不好?” 秦钰温柔的声音环绕在耳畔,楚添顿时泪如雨下。他隔着水雾看向面前的秦钰,松开了一直攥紧的拳头。 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面前的秦钰低头同他对视,明明曾经还是需要他弯腰俯视的孩子,如今已经成了要他仰视的存在。 秦钰看着楚添越哭越凶,心里像被什么搅碎了,他抬起手,替楚添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极致温柔道:“以前从来都不会哭的,怎么如今这么爱哭了?” 第18章 “对不起……”楚添的声音哽咽,但这句话还是一字不漏地落在秦钰耳畔,心头。 秦钰心底的阴霾仿佛瞬间消散,迎来了微风暖阳。 他怨过楚添,可细细想来,却从未真正恨过他。秦钰明白,自己想要的无非是一个真想,一个解释,一句抱歉。 对不起,这几个字在他心头萦绕,盘旋的大石头落地的刹那,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想…… 他想再拉一下楚添的手。 秦钰这么想,自然也这么做了,他一手勾住楚添的手指,一手继续替楚添擦拭着眼泪。 指尖触碰在一处,楚添没有拒绝,同秦钰紧紧扣在一起,他抽噎了几下,终于止住了眼泪,不住地小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但对不起的是什么,楚添自己也说不清。 是对不起当年与他背道而驰,还是对不起曾经的抛弃离别,亦或是如今的疏离淡漠…… 但无论如何,终究是他的错。 “好了好了。”秦钰将楚添花猫一般的脸擦拭干净,说道:“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告诉我好吗?” “我……”楚添喉咙酸涩,并未说出什么来,只是慢慢点了点头。 “我等你,等你想的时候。”秦钰挠挠楚添的掌心,唇角噙着笑意,冲他眨了眨眼睛。 秦钰的笑似乎抚平了楚添的心痛,他花着脸扯了扯嘴角,跟着秦钰一同笑了起来。 在一旁围着的呦呦也适时过来凑热闹,它一下午拱进了二人之间,同他们依偎在一处。 秦钰握着楚添冰凉的指尖,轻声问道:“雪大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楚添脑中一片空白,茫然地点了点头,便任由秦钰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回了厅内…… 接下来的宴席,楚添心神不宁,直到秦钰离开才恍惚醒过来。 他猛然想起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 在秦钰面前哭的稀里哗啦,还像小孩子一般被他哄……竟然还窝在秦钰怀里…… 一想到这,楚添从脸一路红到了脖颈,恨不得一头撞死,再也不出门见人。 有了这次宴席,楚添接下来的几日都刻意躲着秦钰,去刑部也只将自己关在屋内,不见任何人。秦钰仿佛也故意由着楚添,这段时间日日进宫,并未踏足刑部。 如此情形一直持续多日,直到除夕。 除夕这日,接近傍晚时分,楚添与妹妹楚萱围坐在一处正说着什么,只见沈亮慌慌张张地进门来了。 他对楚添说道:“主子,宫里来消息了。” “是宫宴开始了吗?”楚添说着便要起身,但见沈亮神态不妙,忙问道:“不是宫宴?发生了何事?” 沈亮把消息传达给楚添道:“回禀主子,宫里刚刚传来消息,京郊丰县的田家村,村民们因为太庙修缮迁了村子,却一直未安置妥当,趁着除夕夜闹到了县衙,和县衙的官兵起了冲突,死伤数人。” “什么?”楚添一拍桌案,顿时皱紧了眉头。他问道:“皇上知道了吗?” 沈亮回道:“皇上已经知道了,宫里让您亲自去一趟丰县。” “替我备马,我即刻启程。”楚添说罢,便转身去换衣服,却被楚萱拽住了衣角。 楚萱不禁担忧道:“哥哥,这么晚了。” “萱儿别怕,没事的。”楚添安慰地拍拍楚萱的手,“你照顾好自己。” 楚萱点点头,说道:“现在天寒地冻,哥哥路上小心一些。” “放心吧。”楚添安顿好妹妹,便回屋迅速换了身衣裳,带着沈亮连夜赶往了丰县。 除夕夜里,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街道上还有放鞭炮的孩童,一派热闹景象。 楚添骑着马穿过一条条街道,扬起了未化尽的积雪,一路向北而去。 寒风呼啸而来,吹乱了他的发丝,打在他的脸上,如同刀割,楚添逆风而行,扬起的衣摆在风中飘扬,幽暗的灯火下,衬得他腰肢劲瘦,俊美无双。 很快,楚添沈亮二人便来到了城北,城门缓缓打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熟悉身影闯入视线。 秦钰一身宽大的暗红衣袍衣袂翩飞,黑夜里,他的眸子却闪闪发亮,让人心安。 楚添收紧缰绳,勒马停下。 秦钰看着马上的楚添,梳着高马尾,身着黑衣,一袭黑衣将他的身形完全显露,英姿飒爽,神采飞扬。 秦钰趋马走到楚添身边,率先道:“大人深夜前往丰县,我与大人同往。” 秦钰凑的近了,扬起的发丝拂过楚添脸颊,紧接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秦钰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迎风一展,披在了楚添身上。 披风上还带着秦钰的体温,穿透衣衫传到肌肤,在冬日的夜里,增添了一份温暖。 楚添攥住披风的一角,看着秦钰的衣衫,担忧道:“还是殿下……” “听话。”秦钰不由分说替楚添系好衣带,又细致地替他抚平褶皱。 在幽暗灯火的映衬下,秦钰的面庞有一种说不出的朦胧神秘。 楚添不由得想起上一次二人相处之时,秦钰将他当个小孩子一般哄慰,此时再一次被说要听话,不禁让他红了耳根。 楚添收紧披风,小声说道:“多谢殿下。” “好了,走吧。”秦钰替楚添整理好衣衫,策马与他并肩,冲着他勾唇一笑,朗声道:“跟着我。” 二人策马而行,楚添紧紧跟在秦钰身后,黑夜里的秦钰如同璀璨星辰,引着他一路前行。 寒风吹来,依旧如同刀割,但楚添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几人在黑夜中穿过田野,穿过群山,穿过村庄,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丰县。 除夕夜里,本该热闹的丰县此时家家门窗紧闭,分外冷清。 楚添和秦钰穿过寂静的街道,转过转角,突然火光冲天,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 二人向前望去,只见一群官兵举着火把将十几个粗布衣衫的百姓团团围住,包围圈里,几个浑身血迹的人躺在地上,另外几个人则被捆住手脚,不住的咒骂着。 楚添策马接近,人群自觉地为他让开一条路。 秦钰则与楚添并肩而行,在宽大衣袍的遮盖下,他偷偷靠近楚添的手,轻轻握了一下。 第18章 喜欢就好 楚添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不由得厉声问道:“丰县县丞何在?” 话音一落,他便扫视周围,只见一群官兵面面相觑,竟无一人言语。 楚添见此情形,心中有了计量,冷声问道:“丰县县丞何在?找不到他,你们与他同罪。” 此话一出,众人皆面露恐惧,一个官兵首领模样的人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其余人也跟着黑压压跪了一地,官兵首领颤颤巍巍道:“县丞大人,他在府上吃酒。” “很好。”楚添冷笑一下,吩咐道:“是你们动手打了百姓?死亡几人?” “回……回大人。”官兵首领将头低的更低,支吾道:“一共十人,死了四个。” 楚添听闻如此惨状,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看着血泊里的百姓,说道:“来人,先将受伤百姓带下去包扎,死亡的……带下去安置,等我去查探,至于这里,命人严加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官兵们连连称是,忙按照楚添的吩咐开始忙碌,楚添则抬起手中的马鞭,敲了敲官兵首领的侧脸,面无表情道:“你带本官去县丞府上。” 那人不敢耽搁,忙爬起来在前带路,楚添则翻身上马,跟在那人身后。 秦钰看着楚添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微微眯起了眼睛,跟着楚添一同翻身上马。 二人跟着官兵一路向前,将方才的杂乱抛在身后,转过街头转角时,楚添秦钰二人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回头望去。 火光与哀痛声掺杂在一处,让人触目惊心。 二人在官兵的带领下,很快便来到了丰县县丞孙德府邸。楚添率先跳下马,打量了一番孙府,一个县丞的宅邸,竟无比奢华。 秦钰看着气派的宅子,暗自叹了口气。他在外多年,又常跟着师父云游,见惯了民间疾苦,人生百态,此番见一个小小县丞竟极尽奢华,不禁感叹百姓多艰。 楚添冲官兵抬抬下巴,说道:“去叫门。” 官兵不敢耽搁,忙上前叫门,来开门的仆从透过门缝看见华服衣冠的秦钰和一脸冷漠的楚添,顺从地打开了门。 楚添径直踏进府中,直奔前厅而去,一进前厅,只见孙德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身旁几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在为他按摩。 几个女子见楚添面色不善,顿时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乖顺地站在一旁,而孙德却始终未动,看样子早已烂醉如泥。 楚添心底升起一丝悲凉,他冲着一旁的仆从冷声道:“用冷水把他泼醒。” 仆从大惊失色,迟迟不肯行动,一旁的官兵见状,一把拍在他后背,厉声道:“楚大人吩咐,你还不快去。” 第19章 仆从登时冲出门去,不一会便拎着一桶冷水进门,犹豫地看看楚添。 楚添说道:“动手,还等什么?” 仆从嘴上嘀咕了几句什么,便心一横眼一闭将一大桶冷水全泼在了孙德的脸上。 瞬间,孙德便被冷水惊醒,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然后他一手使劲按着脑袋,一边撑着身子起身,破口大骂道:“哪个不长眼睛的?” “孙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楚添站在原地死死盯着孙德,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孙德这才注意到楚添秦钰二人,他惶恐地瞪大眼睛,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道:“下官糊涂,下官见过大人。” 楚添问道:“孙大人睡得可好?” 孙德连连叩头,不住说道:“下官失言,还请大人恕罪。” 秦钰上前一步,低头打量着孙德,皮笑肉不笑道:“依孤看,孙大人正在梦会周公,吵醒了孙大人,是我们的不是了。” 一听此言,孙德内心咯噔一下,他用余光去看秦钰,只见秦钰光彩照人,俊美非凡,自有一番天潢贵胄之态。 孙德忙冲着秦钰的方向叩首,说道:“下官见过王爷,王爷恕罪。” “呦~”秦钰侧过身去看楚添,一只手搭在楚添肩头,凑近他说道:“大人你看,孙县丞这是认错人了。” 楚添看着秦钰似笑非笑的脸,却不由自主攥紧了手,他转而呵斥孙德道:“此乃六殿下,切莫胡言。” “……”孙德顿时瞪大了双眼,浑身抖如筛糠,他不住叩头,恳求道:“下官有眼无珠,求殿下开恩……” “孙大人不必惊慌。”秦钰说着,摸摸自己的脸,略带失望道:“孤觉得,自己还是比三皇兄看起来更年轻英俊一些的,你说呢?楚大人?” 楚添无奈地笑笑,拍拍秦钰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安慰道:“殿下天人之姿,旁人不可比。” “这还差不多。”秦钰心满意足地退到楚添身侧,示意楚添忙正事。 楚添无心打趣,上前质问孙德道:“孙德,我问你,方才城中百姓,可是你下令打死的?” “什么?百姓死了?”孙德慌乱地跪坐在地上,茫然不已。 “除夕夜里,孙大人在家中饮酒作乐,自然不知道死了人。”楚添向孙德走近,略低头审视着他,不容置疑道:“但下令动手打人的,定然是你,我说的可有错?” “我……下官……”孙德瞬间酒醒,忙解释道:“那群刁民除夕夜来府衙闹事,下官只是让官兵将他们驱逐,并未想……未想伤人啊。” “哦?是吗?”楚添绕过孙德,走到他榻边,拿起了桌上的酒,说道:“好酒。那孙大人说说,这些百姓为何来到府衙,你又为何下令驱逐?” “这……这……”孙德不住地支吾,却什么也没答上来。 楚添也不追问,而是看向一旁的官兵,问道:“那你来说说,今日孙大人到底是下得什么命令?是让你们驱逐百姓,还是……肆意伤人?” “……我……”官兵看看孙德,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楚添将手中的酒壶轻轻侧倒,将酒倒在孙德面前,说道:“孙大人,你身为县丞,一县的父母官,不为百姓做事也就罢了,竟然下令打杀百姓,就不怕失了民心,丢了脑袋吗?” “大人明查啊。”孙德辩解道:“是那群刁民闹事,扬言要砸了县衙,闹上京去,下官……不得已而为之啊。” “哦?原来如此?那孙大人还是识大体顾大局了?”楚添将壶中酒倒尽,将酒壶掷在孙德面前,砰的一声巨响,让孙德打了一个寒颤。 而后,楚添不等孙德反应,低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道:“孙大人告诉本官,今夜本是团圆之日,那群百姓为何不在家中,而是来到县衙,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公然闹事?” “这……这下官也备受其害啊。”孙德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大人当有所听闻,太庙要重新修缮,丰县的田家村要被占用,原村民都要迁往别处,朝廷给了村民许多银两用以安置,谁料……谁料这些刁民贪心不足,这才闹到县衙。” “孙大人所言本官知道了。”楚添走回秦钰身侧,冲他点了下头。 秦钰则开口道:“依孤看,孙大人酒也醒了,便在此等候朝廷发落吧。” 而后,几个人便冲进门,将孙德团团围住。秦钰则伸手揽住楚添,说道:“走吧,先回宫向父皇禀明。” 楚添并无他意,跟着秦钰出门而去。二人安顿好了百姓,便策马返回了中,一路策马疾行,天蒙蒙亮时,二人便行至京城郊外。 正月初一的朝阳升起,霞光满天,楚添骑马放慢了步伐,缓缓侧身去看秦钰。 朝霞余晖里,秦钰身披霞光,笑着向他看来。 楚添被光芒刺德眯起眼睛,他柔声道:“殿下,新岁安康。” “事事顺利。”秦钰骑马向楚添靠近,忽然拿出了一个袋子塞进楚添手中,冲他眨眨眼,说道:“给你的,礼物。” 楚添不明所以地打开袋子,一个精致却略有些旧的金锁映入眼帘。 他拿着金锁,任由马带着他前行,金锁仿佛有灼人的温度,在微凉的清晨让他一路暖到心底。 楚添细细地摩挲着金锁,而后将它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放在贴身的衣袋内。 楚添并不明白秦钰此时送他这个礼物有个意义,但只要是秦钰所赠,他都喜欢。 此刻江泽不在,他若在便能一眼看出,这金锁是当年秦钰拜入师门之时他师父所赠,有一对,赠给楚添的是其中之一,寓意着长命百岁,一生顺遂。 楚添骑马跟上,与秦钰并肩,说道:“多谢殿下。” “喜欢就好。”秦钰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探出去落在楚添手臂上,轻轻捏了一下,关切道:“冷不冷?” “不冷。”楚添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本该属于秦钰的披风,又看看秦钰身上单薄的衣衫,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忽然他鬼使神差般伸手,捻了捻秦钰的衣袖。 “我也不冷。”这小动作落在秦钰眼中,顿时让他心花怒放。 楚添被秦钰的声音提醒,顿时羞得缩回了手,岔开话题道:“昨夜殿下怎会与臣同去?” 第19章 美人计 “自然是我主动请缨。”秦钰的侧着头,目光都落在楚添身上,说道:“昨日的事,你怎么看?” 楚添回道:“昨日之事,没这么简单。” 秦钰则挑眉问道:“哦?何以见得?” 楚添略思索一下说道:“殿下是否还记得,当日从刘锦家中搜出的官银,他说是王宽所赠。” 秦钰顿时明白了楚添的意思,说道:“所以你觉得……” “殿下聪慧。”楚添从秦钰的眼中看到了赞同,转而却轻叹了口气,说道:“但陛下应当不会让我经手此事。” 秦钰却摇摇头,说道:“非也,你若想管,我定让你达成所愿。” 楚添去看秦钰,只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像极了当年孩童时期的信心满满。 楚添眼中流露出无限温柔,笑了起来…… 二人穿过高耸的城墙和巍峨的皇宫,来到了御书房。 此时的皇帝已经祭祖完毕,正在御书房处理政务。 楚添秦钰二人行至御书房门前,秦钰正欲派人通传,却被楚添拽住了衣角。 秦钰一脸茫然地回过头去,只见楚添站住脚步,解下了身上的披风,递给秦钰,说道:“殿下,这披风还给您吧。” 秦钰眼睛微微眯起,勾唇一笑道:“好啊,那就劳烦楚大人给我穿上吧。” “这……”楚添尴尬地环视左右,小声道:“殿下,这于礼不合。” 秦钰将手背在身后,耍赖道:“那我可不穿,待会父皇若是看了出来,楚大人便自己去解释。” “殿下您……”楚添暗自叹了口气,无奈地打开披风,将它披在秦钰身上,又替他仔细系好,这才温声道:“系好了,殿下。” 秦钰略低头盯着楚添的睫毛,伸手攥住了楚添停留在他衣带上的手,暧昧道:“这宫里人来人往,大人不怕被人瞧见吗?” “……”楚添语塞,无奈地笑笑,忽然他抬头迎着秦钰的目光看去,也勾唇道:“殿下不怕吗?” “我有什么可怕的?”秦钰捏捏楚添的手指,意味深长地舔了舔唇角,而后他放开楚添的手,彬彬有礼地退后一步,冲楚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正色道:“楚大人请。” 楚添眉眼间是藏不住的笑意,他理了理衣服,冲着御书房内朗声道:“陛下,楚添求见。” 皇帝嗯了一声,示意楚添秦钰二人进来。 楚添跟在秦钰身后,同他一起向皇帝行礼,皇帝也不与他们多言,开门见山道:“昨夜的情形如何?” 楚添如实回道:“回陛下,臣与六殿下昨夜前往丰县查探,丰县的百姓在县衙处聚集,被官兵驱逐,过程中,四个百姓不幸身亡。” 第20章 “死了四个百姓?”皇帝皱起了眉,问道:“是谁让官兵下手的?竟然如此残暴!” 楚添继续道:“回陛下,臣询问之后,觉得此事与丰县县丞有关,但事情还需进一步调查,臣也不能妄下定论。” 秦钰此时也应和道:“回父皇,确实如楚大人所言,昨夜情形惨烈,儿臣与楚大人已命人医治百姓,并将丰县县丞看管起来。” 皇帝点点头,问道:“丰县县丞,是孙……孙德。” 楚添回道:“回陛下,正是孙德。” 皇帝若有所思道:“这孙德,与孙丞相……” 楚添说道:“孙德乃孙丞相的侄儿。” 孙丞相,即孙明,当朝丞相,近些年暗中支持赵王秦铮。 皇帝看看楚添,抚了抚胡须,说道:“既如此,楚爱卿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朕自有安排。” 楚添听闻此言,便行礼道:“臣遵旨。” 秦钰偷偷去看楚添,果然不出他二人所料,秦钰则行礼道:“父皇,儿臣想替父皇分忧,前去调查此事,还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 “哦?钰儿想查此事?”皇帝欣慰地点点头,欣然答应道:“是该让你历练历练,也好,就将此事交由你。” “可儿臣经验不足。”秦钰说着,犹豫地看了楚添一眼,不好意思道:“父皇,儿臣初回京城,许多事都不熟悉,不如让楚大人从旁协助,儿臣也好多向楚大人请教。” “这……”皇帝并未直接答应,而是沉默下来。 秦钰见此情形,脸上写满了失落,他委屈巴巴道:“儿臣想替父皇分忧,但父皇您知道的,儿臣这些年在乡野间长大,许多事都不甚明白……” 皇帝看着秦钰委屈的模样,一丝不忍涌上心头,他妥协道:“既如此,便让楚卿与你一同调查此事。” 秦钰眼中透着喜悦的光,他忙行礼道:“儿臣谢过父皇。” 看着秦钰如孩童般的纯真,皇帝眼中是藏不住的慈爱,他点点头道:“嗯,跟朕说说,昨夜你们去调查,那些百姓为何深夜出现在县衙。” “回父皇,那些百姓是田家村的人……”秦钰并未说完,而是意有所指地抬眸去看皇帝。 皇帝心下了然,说道:“田家村,修缮太庙占用了田家村的土地,但朕也让户部给了安置银子,这些百姓有何不满?” 秦钰回道:“这也正是儿臣要调查之处。” 皇帝摆摆手,示意二人不必拘谨,说道:“也好,此事交由你二人,尽快查清,也给身亡的百姓一个交代。” 楚添恭敬道:“臣领旨。” “说到修缮太庙,钰儿,你前几日举荐的工匠确实技艺精湛。”皇帝欣慰地看着秦钰。 秦钰则余光瞥向楚添,勾唇道:“谢父皇夸奖,替父皇分忧,是儿臣的职责所在。” 而后,皇帝又跟他二人聊了些家常,便让他二人跪安了。 走出御书房,已是天光大亮,二人并肩走下台阶,在光辉的映衬下,逐渐融为一体。 秦钰靠近楚添,同他肩膀相贴,看着他眼底淡淡的乌青,关切道:“大人先回去休息,午时我们再一同去丰县,可好?” 楚添回道:“也好,殿下昨夜劳累,也该多休息一番。” 秦钰侧眸去看楚添,眼尾上挑,说道:“我不累,你没听到,父皇方才还夸了我。” 楚添不明所以般顿了一下,等待秦钰的解释。 秦钰一边看着楚添的表情,一边意味深长道:“父皇方才不是夸我找的工匠技艺精湛,哎呀……也是,那几位工匠确实不错。” 秦钰凑的极近,温热的呼吸打在楚添侧颈,意味不明的话语更是直接让楚添慌乱,楚添胸口像揣了个兔子一般扑通扑通乱跳。 他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含糊道:“殿下找的工匠,自然是极好的。” “也不算我找的。不知是哪个心善的美人替我找的,有机会我一定当面谢他。”秦钰忽然将手搭在楚添肩膀,指尖轻轻碰了碰楚添的耳垂,调笑道:“大人耳根怎么红了?” “天冷,臣……臣……”楚添一时尴尬地说不出话,傻乎乎地闭紧了嘴巴。 秦钰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重新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楚添身上,柔声道:“确实有些冷了,大人该回去休息了。” 楚添忙支吾着嗯了一声,跟秦钰道了别,慌慌张张地跑出宫去了。 秦钰则盯着楚添落荒而逃的背影,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角,直到楚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他才慢慢悠悠的踱步走出宫去。 回到府上,秦钰刚进前厅,便看见了端坐饮茶的齐王秦铎。 “二皇兄怎么来了?”秦钰上前几步客气道:“我还想着一会去你那拜年。” “还拜什么年啊,看你这样子是忙了一夜吧。”秦铎放下茶盏站起身,关切道:“虽然政务要紧,但这身体还是首位。” “二皇兄放心,我有分寸。”秦钰同秦铎坐在一处,问道:“皇兄怎么一大早便过来了。” 秦铎说道:“哎……我昨日听闻丰县出了事,父皇又派了你去,放下不下,这才来看看。” 秦钰回道:“皇兄放心,我一切都好。” 秦铎问道:“是楚侍郎与你一同去的?” 秦钰说道:“楚大人经验丰富,与他一起,我也能多学些东西。” 秦铎听了秦钰的话,则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如此想也好,但……” 他犹豫地看看秦钰,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劝道:“你也别怪皇兄多管闲事,但当年……当年是他背叛你,转而投靠了老三,如今你与他一同共事,还是要多加小心。” 秦钰冲着秦铎眨眨眼,宽慰道:“皇兄放心,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傻孩子了。” “我自然是信你的,但还是放心不下……若他……”秦铎思量一下,继续道:“罢了,你想做便去做吧,但要记得提防他用苦肉计。” 秦钰听了苦肉计三个字,忽然笑了起来,他侧身靠近秦铎,故弄玄虚道:“皇兄这是说错了,楚添用的,怎能是苦肉计呢?” 秦铎被这话弄得一时摸不到头脑,疑惑道:“哦?此话怎讲?” “楚添若是用计谋,用的也该是……”秦钰眉眼间皆是笑意,暧昧道:“美人计啊~” 第20章 布老虎 秦铎一时被噎住了,而后,楚添那令人一见难忘的模样缓缓出现在他的脑海,他这才扯开嘴角笑笑,赞同道:“你啊……罢了,不管是什么计,你自己多加小心。” 秦钰亲自替秦铎斟茶,点点头道:“我明白,皇兄。” “哎,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秦铎拍拍秦钰的肩膀,忽然眸中闪过一丝泪光,说道:“父皇的意思,是让你继续调查此事吗?” 秦钰如实说道:“父皇正有此意。” “也好,你刚刚回京,也是该历练历练。”秦铎颇为欣慰地看着秦钰,说道:“准备何时动身前往丰县?” 秦钰说道:“今日午后便去。” “这个年是过不消停了,也罢,朝政民生要紧,你先歇歇,二哥就不打扰你了。”秦铎放下茶盏起身,对秦钰道:“等你查完此事,去二哥府上,二哥请你吃酒。” 秦钰跟着秦铎,将他送出门,调皮道:“那可说定了,等我清闲了,日日去皇兄府上叨扰。” “好,你日日去也行。”秦铎又与秦钰说了几句,便动身离开。 秦钰站在门口目送秦铎,正欲转身进门,只见江泽从一旁走了过来。 江泽倚在门上问道:“你二哥这是来做什么?” 秦钰无所谓道:“打探消息,顺便,来看看我吧。” 江泽警惕道:“真心的?你相信他吗?”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毕竟小时候,他待我还是不错的。至于信不信?”秦钰则挑眉看着江泽,说道:“在这京城里,我谁都不信。” 江泽摆摆手道:“哎,不提这个了,昨天除夕,你一夜未归,事情办的如何了?” “妥了。”秦钰冲着江泽眨眨眼,说道:“父皇让我和楚添一同调查此事。” 话音一落,江泽瞬间目瞪口呆,质疑道:“你说什么?你要去调查这件事???快快快,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即刻回苍梧山。” “师叔……”秦钰无奈地看着江泽。 “我的好徒儿,你这是昏头了吧?”江泽猛的掐住自己的人中穴,说道:“那丰县安置百姓,涉及户部,丞相和赵王,你怎么要去趟这浑水?到底是谁给你下了迷魂汤?” 秦钰则淡定道:“是我自己要查的。” “不必解释……”江泽转身进门,气鼓鼓道:“什么你想查,我看是楚添想查吧。” “师叔,别生气啊。”秦钰一把扯住江泽,跟着他一同进门,解释道:“丰县安置百姓,同修缮太庙相关,修缮太庙涉及户部工部,也就是说同齐王赵王都有关系……” 第21章 江泽不解道:“难不成,你想从他们手中分一杯羹?” 秦钰说明自己的想法:“如今户部支持赵王秦铮,而工部支持我二皇兄齐王,他们二人不和已久,师叔觉得,这事情会简单吗?” 江泽担忧道:“可他们二人在京城经营多年,你这根基未稳……” “这不是还有师叔你吗?”秦钰讨好地冲江泽笑笑,说道:“有师叔你在,旁人还能欺负得了我?” “就你会说。”江泽不耐烦地甩开秦钰的手,别扭地拿出一张纸递给秦钰,说道:“拿着吧,你让飞雪楼打探的消息,修缮太庙的诸多细节都在这了。” “多谢师叔,师叔最好了。”秦钰接过那张纸,将内容看了一遍,冲着江泽感谢道:“师叔放心,等我回了苍梧山,就把我师父那几坛子好酒偷偷送你。” “那我就勉为其难再原谅你一次。”江泽说罢,忽然正色道:“但你与楚添一同查此事,他是……最起码他现在是秦铮的人,他会不会……” 秦钰却坚定道:“我相信他,他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江泽思量了一下,说道:“你凭什么笃定?他的为人……” 秦钰不容置疑道:“他的为人,我信得过。” “哎……”江泽叹了口气,试探道:“他在世人口中……名声你也知道。” “世人如何评价是世人的事,我信他。”秦钰的眸子忽然温柔起来,他说道:“即使是当年,他也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江泽似乎是不忍看秦钰被蒙骗,忽然质问道:“那他为何突然投靠秦铮?还是说……当初做你的伴读也是他们刻意的安排?” “师叔……”秦钰忽然苦笑几下,用手遮住了眼睛,哑声道:“别那么残忍啊。” “好了好了,我错了,是我口无遮拦。”江泽拍拍秦钰的手臂,安慰道:“我也只是猜测,算不得数,你先歇着,我去给你取那个布老虎。” 提到布老虎,秦钰顿时期待道:“修好了?我亲自去取。” “这还不知道,我找了京城手工最好的绣娘,拿回来看看再说吧。”江泽拉住秦钰,将他按在椅子上,说道:“你先歇歇,跑了一夜也不知疲倦。放心,不让下人去拿,我亲自去取,丢不了你那宝贝。” 秦钰这才放松靠在椅子上,人畜无害的冲江泽笑道:“那就多谢师叔了。” 江泽也不多说别的,嘱咐秦钰休息便出门去了。 秦钰一觉睡到了午时,直到家仆通传,说是楚添来了,他才猛然翻身下床。 而后,他迅速将自己收拾整齐,出门前还不忘仔细照照铜镜,见自己俊美非凡,这才点点头满意地走了出去。 行至前厅,秦钰便看到了楚添。 此时楚添正规规矩矩地站在厅中,他一身素衣,长身玉立,翩翩有度,美好地让人移不开眼。 见秦钰前来,楚添行礼问候道:“见过殿下,臣私自叨扰,还望殿下恕罪。” “好了,来坐。”秦钰拉着楚添的手,将他按在椅子上,说道:“你没备马车吧,等我的马车备好,我们就出发。” “臣不敢逾矩,怎能与殿下同车,臣在外随行便可。”楚添客气地低下头,偷偷动了动还被秦钰攥着的手。 秦钰见楚添别扭的小动作,软得心都化了,故意问道:“大人怎么今日来我府上了?” “臣……”楚添被秦钰一语道破心思,解释道:“臣怕殿下久等,这才来此恭候殿下,若有……” “没什么不妥的,这里随时欢迎大人。”秦钰支着下颚盯着楚添,眉眼间是藏不住的笑意。 楚添悄悄环视着屋内的一切,这个曾经他日日来此的地方,如今摆设布置与曾经大相径庭,但当他坐下的一刹那,熟悉的感觉还是瞬间涌上心头。 楚添正欲再说什么,只见江泽大步流星地从门外进来,边走还边说着:“拿回来了,拿回来了,你这布老虎的眼睛……” 江泽话音未落,突然注意到坐在一旁的楚添,顿时闭紧了嘴巴,直愣愣站在原地。 但布老虎几个字还是清晰地落在楚添耳中,仿佛平静的湖水砸进了一个石头,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秦钰却淡定的起身,走到江泽身边,从精致的宝匣中拿出了那个丑兮兮的布老虎。 布老虎的眼睛已经掉了一只,许多地方都露出了内里的棉花,即使最好的绣娘也只能将它补好,却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模样。 秦钰小心翼翼地捧着布老虎,丑丑的老虎和他白皙如玉的指节对比,更显得破旧,可秦钰却对他视若珍宝。 秦钰轻轻摸了摸布老虎的眼睛,不禁失落道:“眼睛没补好啊。” “绣娘说这老虎眼睛用的宝石早就过时了,找不到这样式了,别处都补好了。”江泽捧着匣子跟秦钰说话,余光却偷偷去看一旁的楚添。 他上次见到楚添,还是齐王秦铎的生辰宴上,但只是远远一瞥,并未仔细观察。 如今楚添坐在距他咫尺之间,他仿佛忽然明白了,秦钰为何对楚添念念不忘。 若换作是他,他怕是也会魂牵梦萦…… 只是如今的楚添,却与他曾经想象中的判若两人,曾经在秦钰的描述中,楚添是丰神俊朗,恣意洒脱的少年,可此时此刻他面前的楚添,却是沉默平静,面带愁容的清冷之感,甚至眼角处还带着一丝无法忽视的红晕…… 楚添表面平静地看着秦钰手中的布老虎,但泛红的眼尾藏不住他的秘密。秦钰手中做工粗糙地布老虎,是他当年送给秦钰的生辰礼物,原来这些年,他一直都留着…… “没关系,没补好就没补好,这样也很好看。”秦钰轻轻拍拍布老虎的头,冲着它笑笑,而后将它紧紧抱在了怀里。 一时间,无数的刀子插进了楚添的心脏,痛得他喘不过气。 江泽感受到了逐渐凝固的气氛,忙放下匣子,随口说了句什么便飞速离开了前厅。 此时前厅只剩下楚添秦钰二人,秦钰怀里紧紧抱着布老虎,转过去看着楚添,面上是掩盖不住的失落和委屈。 楚添的心狠狠疼了下,良久,他长长舒了口气,放开了攥紧的拳头,试图掩盖自己沙哑的嗓音,起身问道:“殿下若信得过,我可以试着帮殿下修补一番。” 第21章 公主抱 “真的吗?”秦钰抱着布老虎看着楚添,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无措,但似乎又带着隐隐的期待。“可以修好吗?” “臣试试。”楚添站起身走到秦钰身边,伸出了微微颤抖的手,沙哑道:“殿下可否给我看看。” 秦钰将布老虎小心翼翼交到楚添的手上,楚添将它接过,捧起来细细打量着。 布老虎的眼睛掉了一只,仅剩的一只眼睛是宝石做的,而这宝石是从楚添的一个玉佩上摘下来的。 楚添轻轻摸了摸布老虎的头,透过它,仿佛看到了多年前拿到礼物的秦钰,纯善可爱,天真无邪。 楚添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布老虎,如同抚摸着当初年少的秦钰的头发……布老虎虽有些破旧,但能看得出来它被保护得很好,看得出来它主人的用心。 楚添喉咙哽咽,他强行忍住眼底的泪花,故作平静地抬起头,冲着秦钰笑笑,说道:“请殿下放心,臣一定竭尽所能替殿下修好它。” “那就好。”秦钰伸出手,将手覆在楚添指尖,同他一起摸摸布老虎的脑袋,无限眷恋道:“不过也没关系,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他的手摸着布老虎,视线却落在楚添身上……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他,对布老虎如此,对楚添亦如此。 楚添慢慢收紧了力道,捧着布老虎,强撑道:“殿下先收好,待臣寻到合适的宝石,就替殿下修补。” “好……”秦钰的目光黏在楚添身上,他接过布老虎,放在匣子里,猛然握住了楚添还未来得及缩回的手。 楚添指尖冰凉,手指不住地颤抖,在落入秦钰掌心的刹那,他忽然用力试图收回手臂,却被秦钰拽的更紧。 “大人的手太凉了。”秦钰紧紧地握着楚添,拉着他坐下,将自己桌上的手炉塞进楚添手中,“虽说到了正月,天还是冷的,大人还是要注意保暖。” 楚添微微张了张嘴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秦钰的心脏忽然丝丝拉拉疼了起来。 印象中楚添的手总是温热的,就算是冬日里也是暖洋洋的,那时候他总喜欢把自己的手塞进楚添掌心,同他十指紧扣,即使在雪地里,也不会觉得寒冷…… 可几年过去,为何楚添的手不再温热,而是变成了彻骨的寒冷。 秦钰突然想起了那日在赵王秦铮府门前,脸色苍白的楚添,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楚添这时候偷偷抽回了手,双手捧住手炉,冲着秦钰道:“多谢殿下,殿下,我们什么时辰启程?” 第22章 “既如此,我们即刻便启程吧。”秦钰早已命人备好了车马,与楚添一同出门前往丰县。 秦钰坐上了马车,楚添是骑马来的,出了府门,他便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正欲上前几步替秦钰开路,只见秦钰掀开车帘,说道:“天寒地冻的,大人来与我一同乘车。” “谢殿下厚爱,臣骑马便可。”楚添略颔首表示谢意,委婉地拒绝了秦钰。 秦钰则将手臂搭在车窗,望向楚添,不紧不慢劝道:“大人还是听话的好。” 楚添无奈地骑马行至秦钰身侧,低头小声解释道:“殿下,臣不可逾矩,还望殿下见谅,您坐好,臣在外侍奉。” “哎,好吧。”秦钰放下了车帘。 就在楚添以为秦钰安安静静坐好准备出发之时,只见秦钰忽然跳下马车,冲着自己走来。 楚添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而后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秦钰便伸手一把扯住楚添的手臂,稍一用力,将他整个人拽下了马。 楚添只觉得重心不稳,眼前发黑,而后便落入了温暖的怀抱,待楚添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正被秦钰稳稳当当地横抱在胸前。 “这……这……”楚添竟然结巴起来,他抓住秦钰胸前的衣服,急切道:“殿下快放臣下来,这……这成何体统?” “别动。”秦钰眯起眼睛注视着楚添,薄唇轻启,半是威胁半是哄慰道:“如今还没有旁人瞧见,大人若是声张起来,被旁人瞧见了……那该如何是好?” 楚添立马闭紧了嘴巴,不敢吭声了,只是委屈巴巴地盯着秦钰,羞得满面通红。 楚添楚大人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被人这般抱着,他手脚僵硬,不知该如何面对,索□□上了眼睛,装成鹌鹑,缩在秦钰的怀里,一动不动开始装死。 秦钰见楚添害羞又无措的模样,心里像被猫挠了几下,他勾起唇角宠溺地笑笑,便抱着楚添几步上了马车,而后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楚添察觉到上了马车,自己则毫无形象地坐在了秦钰的腿上,这才张开眼睛,侧过头不敢与秦钰对视,干巴巴道:“殿下,放臣下来吧。” 秦钰揽着楚添的腰肢,故意将他向上颠了一下,低声道:“放大人下来也可以,不过大人要答应我,陪我一同坐在车上,不许下去骑马。” 楚添拗不过秦钰,只得退而求其次,胡乱地点了几下头,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秦钰。 秦钰被这么一看,竟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扶着楚添的腰,将他放在一旁的榻上,装的一本正经道:“我这也是关心大人,大人不许恼我。” “我……臣不敢。”楚添悄悄向旁边挪了挪,试图离秦钰远一些,声音也闷闷的。 秦钰忽然笑出了声,伸手攥住楚添的手腕,阻止了他的挪动,威胁道:“不许再挪了。” 楚添登时不敢动了,他乖巧的坐在原地,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却毫无起色,他咚咚的心跳声穿过胸腔,在这安静的车厢内清晰可见。 秦钰意味深长地盯着楚添,并不做声。 楚添被他看的耳根泛红,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秦钰兴致颇佳地舔舔唇角,终于大发慈悲,决定放过楚添,他正色道:“大人见谅,我只是不想让大人受寒。” “谢殿□□恤,臣感激不尽。”楚添紧张地攥着衣角,面颊微微泛红,他想不通秦钰的所作所为,却不得不承认,秦钰的触碰,他并不排斥。 秦钰见楚添面色潮红渐渐褪去,这才问道:“我们此行前往丰县,大人觉得该如何行事?” 谈及政务,楚添方才的羞赧逐渐散去,他坐正身子,冲着秦钰恭敬道:“臣此行旨在协助殿下,殿下吩咐即可。” “大人这可是冤枉我了,我是为何向父皇提议主理此事,大人岂不知晓?”秦钰无辜地摊开手,视线落在楚添身上。 楚添恍然想起今日御书房外他二人的对话,轻咳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由臣来提议,殿下来做决定,您意下如何?” “听大人的。”秦钰撑着下颚,目不转睛地看着楚添,等待他的下文。 楚添故意忽略秦钰的目光,公事公办道:“臣以为,当从现有之事着手,如今丰县县衙失手伤了百姓性命,我们便从这查起,看百姓到底为何除夕闹事,再顺藤摸瓜……” 秦钰盯着楚添的微微水润的双唇,不住地点头,待楚添说完,他便全盘肯定道:“就按大人说的办。” 楚添便将自己所想说与秦钰,二人的声音夹杂在车轮声中,一路驶出城外。 二人此行不像昨夜一般快马疾行,到了丰县,已是黄昏时分。 楚添秦钰不欲耽搁,下了马车便前往县衙后院,探望受伤的百姓。 如今死亡的百姓已被仵作验过身,送还给其家人安置,其余六位受伤的百姓,则被安置在县衙后院,并派了郎中医治。 楚添秦钰二人走近安置百姓的房间,一股浓重的药味便扑鼻而来。 楚添抬头看去,只见几个鼻青脸肿的百姓倚靠在榻上,脸上写满了愤怒与绝望。 楚添挥退了跟随的官兵,自己则和秦钰在屋内坐了下来,如熟人交谈般开口问道:“诸位乡亲,可还有什么不适?” 几个百姓将楚添秦钰上下打量一番,见他二人衣着不凡,气宇轩昂,顿时没有了好脸色,其中一人大胆道:“你又是哪来的官?想问什么?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楚添并未恼怒,而是客气道:“这位大哥切莫激动,我乃朝中刑部侍郎楚添,奉皇命特意调查此事,为的就是查明真相,还大家一个公道。” 方才那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瞅瞅楚添,又瞅瞅他身旁美艳绝伦的秦钰,不屑道:“那这位呢?又是哪位大官?” “这是……”楚添正欲解释,秦钰却主动答道:“诸位莫要担忧,我是楚大人的随从,诸位放心,我家大人一定会秉公处理。” 听及此,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男子疑惑的环视一圈,试探道:“那丰县县丞,昨日命人打杀我们……” “诸位放心,丰县县丞孙德如今已被关押,待事情查清,朝廷自会处置。”楚添话音一落,几个百姓面面相觑,而后他们忽然齐刷刷下榻,跪在了楚添面前,顿时涕泗横流道:“求大人替我们做主,我们无处申冤啊……” 第22章 含住指尖 “诸位请起,诸位有何冤情,尽可说与我听。”楚添起身前去搀扶其中一个稍年长的男子,安慰众人道:“大家莫急。” “楚大人……”年长的男子掩面而泣道:“你有所不知,我们这群人世代生活在田家村,种地为生,这土地就是我们的命啊。” 面色黝黑的男子接着道:“谁知道朝廷要修什么太庙,非要占用我们的地,这让我们以后如何谋生啊?” 另一个略显瘦削的男子也哽咽道:“可不是,没了土地,我们该如何是好啊?我们是活不下去了,这才不得已找到县衙,想讨个说法。” 听及此,秦钰不禁皱了皱眉,疑惑道:“朝廷修缮太庙占用土地,是给了百姓安置款的,诸位拿了安置款,也可以选择租赁土地,或者做生意,何至于无法生存呢?” “安置款?”瘦削男子忽然干笑几声,说道:“哪来的安置款?不过是蒙人的把戏,就是为了骗我们这群庄稼人。” “大哥何出此言啊?”楚添不解道:“当日朝堂议事,皇上亲自下旨,着户部拨了安置款给田家村百姓,人人皆可作证。” “是……是给了。”面容黝黑的男子苦笑一声,说道:“每家每户只给了五十两银子,可我们没了耕地,没了房子,这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楚添顿时大吃一惊,不由自主与秦钰对视,而后他说道:“户部拨安置款,按照每户二百两分配,如何就成了五十两?” “二百两?哪来的二百两啊……”年长男子掩面而泣,哽咽不止,哭诉道:“一个月之前,丰县衙门的官兵冲进我们村子,不分青红皂白就占了我们的房子和土地,还要求我们正月之前必须搬走,不搬走的,就要直接拆了房子……” 年长男子这么一说,其余几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哭诉起来。 “这寒冬腊月,我们去何处安身?那丰县县丞嘴上说的好听,说体恤百姓,断了我们的生路,最后只给了五十两……没了耕地,这让我一家老小以后怎么活着啊……” “我们也不敢跟官服作对,结果前些日子,官府又派人去催我们快些搬走,我八十岁的老母亲跟他们争执了几句,竟被那些官兵推倒在地,至今卧床不起啊……” “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这才除夕夜来到县衙,想跟那县丞对峙,讨个公道,谁想到……那县丞不管不顾就吩咐手下,对我们喊打喊杀……” “我们一共来了十人,这回只剩了我们六个……” “大人救救我们一家老小吧,我们不要钱了,只求不要牵连我们家人,饶他们一条贱命……” 第23章 楚添叹了口气,起身安抚众人道:“诸位莫急,县丞孙德下令打杀百姓,罪责在他,而不在你们。至于安置款,容我调查清楚,定还诸位一个公道。” 几个百姓听了这话,半信半疑地看着楚添,其中年长男子收敛了抽泣,装着胆子问道:“大人,那我们几个人……” “我想问诸位一件事。”未等楚添作答,一旁的秦钰问道:“据我所知,田家村又几十户人家,上百口人,人人都饱受迫害,那是怎么决定,由你们几人出面,而非旁人?” 秦钰微笑着看着他们,等待他们作答。几人听了秦钰的话,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年长男子答道:“回禀大人,小人是田家村族长的次子,这几位则是我们村子受众人称赞的乡亲,又因为这几位乡亲勇敢胆大,这才……” 秦钰点点头,却并未到此为止,而是继续问道:“那死亡的几人,也是如此吗?” “这……”男子停顿了一下,而后才支吾道:“不幸死亡的几个兄弟,他们是村子里人人称赞的好人,想替村民出头……” 秦钰心中了然,点了点头继续道:“死亡的几人,可还有家眷?” 年长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转了转眼珠,这才回道:“只有一人还有个在世的老母亲,其余几人都是孤单一个人。” “好的,多谢诸位。”秦钰侧头看向楚添,冲他眨眨眼,说道:“我问完了,接下来还是交给大人处理。” 楚添看着秦钰幽深黑亮的眸子,似乎从中读懂了什么,他领会了秦钰的意思,转而对着几个百姓道:“既然如此,诸位就先回家吧,待我将事情调查清楚,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楚添发了话,几人却楞在原地迟疑地看着楚添,并未有一人动作。 楚添见状,又客气的说了一遍:“诸位,可以回去了。” “大人……”几人这才回过神来,忙冲着楚添叩头,连连道谢。 而后,楚添亲自派人将他们送了回去。 转眼间已经月上枝头,楚添同秦钰一起回到了丰县的驿馆。 丰县县丞孙德家中奢华无比,这驿馆却破败不堪,二人行至唯一一间上房门前,楚添对秦钰说道:“殿下早些歇息,臣便告退了。” “大人莫急。”秦钰却一把拉住了楚添的手,温声道:“我还有些事要问大人,大人不如先进来坐坐?” 秦钰说着,推开了房门,示意楚添进来。 楚添并无他想,便跟着秦钰走进房门,秦钰一直拉着楚添的手,直接二人坐下,才将其放开。 楚添坐在秦钰身旁,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秦钰华服的暗纹上,说道:“殿下想问何事?臣一定知无不言。” 秦钰看着楚添的睫毛,不由得勾起了唇角,却假装正经道:“我有一事不明,大人今日为何将那几个百姓放了回去,不是应当将留他们在县衙,看管起来。” “是臣自作主张了,还请殿下见谅。”楚添不好意思地笑笑,对秦钰解释道:“如今可以证明是孙德下令打杀百姓,百姓在争执过程中不幸死亡,此案并不复杂。可安置款一事却并不明朗。昨日孙德说已将钱财悉数发给百姓,但百姓却说只拿到五十两,这其中谁在说谎,还有待商榷。” 秦钰偷偷摩挲着楚添的衣袖,说道:“所以大人将百姓放了回去,是觉得有人会拿他们当突破口。” 楚添看着秦钰精致的面容,蓦然间心头一颤,他赞许道:“殿下聪慧。” 秦钰却替楚添倒了一盏茶,递到他手中,低声道:“不及大人十分之一。” “殿下说笑了,臣……”楚添被秦钰这么一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甚至顾不得谢过秦钰的茶,便自然地接过茶盏,说道:“臣是觉得,若如我们所料,有人贪污了这笔安置的银子,那面上的账目一定做的天衣无缝,但想堵住百姓的嘴却不容易。如今已经闹到了明处,此事的始作俑者怕是想尽快息事宁人,那么最佳的办法……” “便是让百姓改口。”秦钰接着楚添的话,继续说道:“所以大人将百姓放回去,就是想印证,是否有人去收买百姓,让他们改口。” “殿下所言极是。”楚添略低着头,说道:“臣未经过殿下允许,擅作主张,还请殿下恕罪。” “那倒也是。”秦钰轻轻扣了扣桌子,冲着楚添慢悠悠道:“让我恕罪,大人打算怎么补偿我?” “我……”楚添差点被秦钰的无赖惊掉了下巴,不禁攥紧了手中的茶盏,却不料茶盏有一处破损,顿时划破了楚添的手指,一时间染红了杯沿。 楚添顿时痛得嘶了一声,他忙放下被子,对秦钰抱歉道:“臣失态,殿下……” “别动。”秦钰却握住楚添的手,攥住他受伤的手指,低头含住了他的指尖。 温热的舌尖触碰到楚添的手指,疼痛的感觉被酥麻的触感替代,楚添顿时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他惊恐地看着秦钰,噌的一下缩回了手指,羞得满脸通红,他将手背在身后,立马起身后退了几步,尴尬德站在离秦钰几步远的地方。 秦钰见他这模样,不紧不慢的舔了舔唇边残留的鲜血,冲着楚添伸出手道:“大人怕什么?” “这……殿下……”楚添紧张地话都说不利索,他在背后捻了捻手指,索性闭上嘴,不再言语。 “哎,我又不会吃了你。”秦钰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楚添身边,将他的手从背后强行拽到身前,又自衣袋内拿出一块柔软的丝帕,替楚添小心翼翼的包扎起来。柔声细语道:“你容易留疤,自己不知道吗?先包起来,明日让太医给你开个药涂一涂,好的快些。” 楚添的心忽然被一股温热的力量攥住了,这力量一点点收紧,让他呼吸不畅。一股酸涩沿着喉咙爬上眼眶,楚添不争气地哽咽了。 他强行忍住哽咽的声音,假装镇定道:“多谢殿下,时辰不早了,臣先告退了。” 而后他不等秦钰答应,便一阵风一般出门去了。 关上了秦钰的房门,楚添突然泄了气一般倚住门框,缓缓蹲了下来,将头埋在臂弯之中…… 秦钰则久久站在原地,注视着紧闭的房门,试图透过这扇阻隔,看看楚添的面容。 第23章 伴读就是媳妇 一门之隔,二人皆沉默不言,不知过了多久,秦钰才慢慢走到门前,伸手轻轻触碰着门框。 楚添只觉得头晕脑胀,呼吸不畅,终于,他长长舒了口气,将埋在手臂中的头抬起来,透过走廊的窗向外看去。 月朗星疏,静谧幽深,在宁静的深夜,时光悄无声息地流逝。 楚添一手扶着门框缓缓起身,一手死死捂住心口,而秦钰的身影则在烛火的映照下投射在门纱之上。 楚添隔着门望向秦钰的身影,这次他没有低头,没有侧目,而是光明正大地看着。 秦钰的身影安静地站着,楚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试图描摹秦钰的轮廓,而就在此时,门栓轻响了一声,门未开,秦钰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到楚添的耳中。 秦钰攥着门栓,贪婪地看着楚添模糊地身影,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楚添思绪翻飞,半晌才回道:“今日是正月初一,新年伊始。” “正月初一。”秦钰喃喃道:“十年前的今日,我第一次听到了你的名字。” 楚添放在胸前的手猛的攥紧了衣襟,五指僵白,死死地扣在一起。他一时忘了呼吸,茫然地看着秦钰的轮廓。 “十年前的今日,父皇说要给我找一个伴读……”往昔记忆涌上心头,秦钰的鼻尖酸涩,声音也逐渐沙哑…… 他隔着门纱极力向外看去,试图透过遮蔽看到楚添。 十年前,正月初一。 年仅八岁的秦钰刚刚度过了他痴傻岁月的第一个新年,初一早上,他如往常一般去给皇帝请安。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新岁安康。”秦钰虽痴傻却十分乖巧,礼数更是一点不落。 皇帝看在眼中,疼在心上,他亲自扶起秦钰,抱着他坐在自己膝上,慈爱道:“新的一年,钰儿也要平安健康。钰儿,父皇问你,可有什么愿望?” “愿望?”秦钰拍拍自己的小脑袋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说道:“儿臣不知道啊。” 皇帝慈爱地摸摸秦钰的头发,说道:“那父皇给你寻一个伴读可好?” “伴读?”秦钰转着他那不甚灵光的脑袋冥思苦想,忽然问道:“伴读是什么啊?” 皇帝耐心地解释道:“伴读就是陪着钰儿一起读书识字的人,钰儿想不想要?” “嗯……”秦钰略带犹豫地问道:“那他可以陪儿臣玩吗?” “自然可以。”皇帝耐着性子回答秦钰的问题:“你想做的事,都可以让他陪着你。” 秦钰忽然喜悦起来,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激动道:“那也可以陪我睡觉,陪我聊天。” 第24章 皇帝回答他道:“可以,都可以。” “嗯……二皇兄说……钰儿现在还小,等钰儿长大了,就可以找个媳妇陪着我,这样钰儿就不会寂寞了。”秦钰的脑中将这一切串在一起,顿时恍然大悟道:“父皇,钰儿明白了,伴读就是媳妇,对不对!” “这……”皇帝被秦钰这一句媳妇堵地哑口无言,良久他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无奈道:“不是这个意思。” “可二皇兄说长大了才可以娶媳妇,我现在八岁,也可以嘛?”秦钰无暇顾及皇帝,全心全意扑在娶媳妇大业上,他懵懂地抬起头,疑惑道:“父皇,那个伴读,就是您给儿臣找的媳妇吗?” 皇帝彻底没了脾气,索性不与秦钰计较,顺着他说道:“没错,父皇给钰儿找了一个媳妇,钰儿要多跟他读书习字,记住了吗。” “嗯嗯,儿臣明白。”秦钰攀住皇帝的手臂,在他身上蹭了蹭,又问道:“那父皇给儿臣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媳妇啊?漂亮吗?是不是像二皇嫂那样?” “不是不是。”皇帝抱着秦钰的后背,解释道:“父皇给你找的伴读,是个男子。” “男子?”秦钰登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信半疑地问道:“父皇,男子也可以当媳妇吗?唔……那……” 秦钰忽然失落地一屁股坐在皇帝腿上,咬住自己的一根手指嘀咕着什么。 皇帝正要说些什么,只见秦钰忽然抬起头,傻乎乎的笑了一下,问道:“那这个伴读漂亮吗?” “哎……你这孩子。”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宽慰道:“漂亮,漂亮极了。” “那就好,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对媳妇好的。”秦钰高兴地揣起小胖手,咧开了嘴巴,这时他忽然反应过来,又拉住皇帝的衣袖,问道:“父皇,您还没说,给我找的媳妇是谁啊?” 皇帝欲哭无泪,但又不能真的与秦钰计较,只得顺着他道:“父皇给你找的伴读,叫楚添,礼部尚书之子,年前刚刚高中了探花。” “楚~添~”秦钰砸吧着嘴巴,将楚添的名字念了又念,而后笑着道:“好听。” 皇帝见秦钰欣然接受,放心道:“那钰儿听话,要和他一起读书习字,好不好?” 秦钰则迫不及待道:“好,父皇父皇,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媳妇啊?” 皇帝说道:“不急不急,过了上元节,就让他去你府上,可好?” “好,父皇万岁。”秦钰兴奋地抱紧了皇帝的腰,不住地向他打听着消息。 皇帝则不厌其烦地解释着,对自己的安排更觉妥当。 楚添乃礼部尚书家中嫡子,谦逊有礼,学识渊博,从小便是世家子弟的典范,去岁更是以十五岁的惊人年纪,一举中了探花,名扬京城。 那时的皇帝还不知道,曾经的儿戏最终会一语成谶。 十年前的那一日,是秦钰第一次听到楚添的名字。 十年后的今天,他们二人却隔着门板相对无言。 如今的秦钰再回想当初,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日喜悦之时心脏的悸动,让他难以忘怀。 十年前的今日,自己在做什么?楚添早已不记得,但几日后一封圣旨的到来,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探花楚添,天慧聪颖,谦逊有礼……特任尔为翰林院编修,伴六皇子左右……” 十年过去了,楚添依然能一字不落地想起那道圣旨,这些年里,他接过许多圣旨,但只有那一道,他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所以是为什么?”秦钰的声音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宁静,他声音沙哑却能撼动人心,“当年的我,人人避而不及,你为什么会答应做我的伴读?” “因为……”楚添向前走了一步,紧紧的贴在了门上,他的指尖划过门板,方才被割破的手指缓缓滴出殷红的血液,染红了雪白的丝帕。 楚添却对此视而不见,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了曾经接过圣旨的自己,坚定无畏。 当初的自己似乎与如今的重叠在一起,楚添呼出一口浊气,展颜一笑道:“因为我一直觉得,殿下是至纯至善之人,与殿下相交,是我平生之幸。” 秦钰攥紧门栓的手终于松开了。白日里,江泽暗示的话让他内心惶恐不安,他怕曾经的美好也只是幻影,而此刻,他心底的石头在终于落了地,他问道:“你对我……” 楚添似乎察觉到了秦钰的心思,他隔着门板同秦钰的掌心贴在一处,坚定道:“殿下,我对您或许有过隐瞒,但从未有过欺骗。” 指尖的痛感传来,楚添纷乱思绪也全部理顺,他缓缓收回了手掌,背过了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与此同时。秦钰拉开了一直紧闭的房门,注视着楚添的背影。 楚添停住了脚步却并未回头,只是站在原地说道:“殿下,我永远不会欺骗您,我保证。” 秦钰双唇微微颤抖,却并未说什么。 楚添察觉到了秦钰的视线,缓缓说道:“做殿下伴读的那四年,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 秦钰的心像是被什么剜了一块般狠狠疼起来,他几步走到楚添背后,脱下了自己的外袍,而后将楚添圈在胸前,整个罩住。 楚添瞬间被秦钰的气息包围,但意料之外的是,秦钰并未做多余的动作,只是替他披好外袍,柔声道:“走廊风大,大人早些歇息。” 而后二人心有灵犀一般沉默,走回了各自的屋内,却是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二人如往常一般寒暄问候,仿佛已经将昨夜之事全然忘却。 但楚添眼下的淡淡乌青,还是暴露了他昨夜的辗转反侧。 将一切打点妥当之后,二人便动身前往县衙,准备再次提审丰县县丞孙德。 孙德被关了两日,已经没有了往日神采奕奕的状态,整个人瘫在榻上昏昏欲睡。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孙德恍如大梦初醒般张开眼睛,扑通一声掉下了榻。 楚添率先问道:“孙大人一切可好?” “下官见过大人,见过六殿下。”孙德低头叩拜,余光却瞥见了楚添与秦钰相交的衣袖,他不禁疑惑地皱起了眉。 秦钰似乎察觉到了孙德的诧异,他向前一步将楚添半挡在自己身后,冲孙德挑衅地勾起了唇角。 第24章 情不自禁 孙德见秦钰上前,只得将头低的更低。秦钰却好笑道:“孙大人今日认得孤了?” “下官有眼无珠,还望殿下恕罪。”孙德心里咯噔一下,叫苦不迭。 “大人怎能是有眼无珠,大人分明是心里想的什么,眼前便看见了什么。”秦钰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孙德,仿佛要在他身上戳出几个窟窿。 见孙德终于将那令人厌恶的目光从楚添身上移开,秦钰这才退后一步同楚添并立,抬抬下巴示意楚添问话。 楚添却并未说什么,而是绕开孙德,引着秦钰坐在了首位,自己则站在秦钰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孙德。 秦钰的目光落在楚添挺拔的背影上,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轻轻扣在楚添腰际。 楚添悄悄动动手臂试图打断秦钰的动作,奈何秦钰却变本加厉,直接将整个手心贴在楚添的腰肢上。 楚添彻底不敢动了,他僵硬地站直身子,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孙德身上。 孙德并未看到他二人之间发生的一切,只是跪着转身,将头叩在地上,静静等着他二人的问话。 楚添轻咳一声,问道:“孙德,本官且问你。除夕夜里,是否是你下令打杀百姓?” “这……大人,下官真的冤枉。”孙德颤颤巍巍地抬头,看着楚添欲言又止。 楚添问道:“你冤枉?不是你下令,官兵怎敢擅自动手?” 孙德辩解道:“大人,是那群刁民闹事在先,他们还要砸了县衙,闹上京城,下官这也是情急所迫,但下官从未想过伤百姓性命啊……” “哦?也好。”楚添顿了一下继续道:“那本官换个问法,百姓闹到了县衙,你下了什么命令,又为何不在现场,而是在自己府上饮酒大醉?” “下官……”孙德心虚地低下头,小声道:“下官命衙役制止百姓闹事,先将他们关起来,等天亮再处置,却未想到他们下手过重,伤了百姓……这……下官毫不知情啊。” “好啊,孙德。身为地方父母官,百姓有冤申辩,你非但不管,反而想着镇压。又堂而皇之地将百姓弃之不顾,独自回府享乐。”楚添上前一步,质问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如此草菅人命?” “我……”孙德额头冒出了汗珠。 楚添看着孙德冷汗直冒的模样,说出了致命一击:“或者说,孙大人急于镇压百姓,是想掩盖什么?” 孙德听了此言,不禁攥紧了拳头,忽然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下官有罪,还请殿下和大人明查,是下官失职,误下了命令,官兵下手不知轻重伤了百姓,下官知罪。” 第25章 “孙大人怎么换了说法。”秦钰适时插话道:“大人方才还极力否认,怎么忽然变卦了?” “下官……”孙德被秦钰一点,顿时心惊,他极力控制自己的声线,回道:“启禀殿下,下官自知罪孽深重,若继续执迷不悟……” “如此看来,楚大人说对了。”秦钰手指勾起楚添的一缕头发,漫不经心般说道:“孙大人确实是想极力掩盖什么,这不,方才百般否认的事,这会居然坦然认错了。” “孙德,你也不必否认,本官已审问过除夕夜当值的衙役,是你下的命令,否则他们怎敢下手。”楚添察觉到了秦钰不安分的手,偷偷侧身迈了一小步,继续说道:“本官会将此事禀告皇上,由皇上亲自定夺,现在,我们来说说另一件事。” 孙德见楚添话锋一转,整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不安地揉搓着衣袖,等待楚添的问话。 “那日也问过孙大人,但今日再问,还请大人思量清楚,再做回答。”楚添看着孙德难看的脸色,不疾不徐道:“除夕夜里,田家村的百姓为何不在家中团圆,而是冒着生命危险到县衙理论,此事,孙大人怎么说?” 孙德微微皱起了眉,说道:“回大人,是田家村的那群刁民闹事,皇恩浩荡,他们沐浴皇恩却贪心不足,朝廷发给他们安置款,他们却狮子大开口,意图抗旨不遵,下官也是为难……这才不得已让官兵将他们驱逐。” 楚添点点头,继续道:“原来如此,那孙大人不妨说说,他们到底是如何狮子大开口的。” 孙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哀叹道:“殿下,大人明鉴啊,太庙修缮乃是国之大事,能占用他们的土地,是这群百姓三生有幸,朝廷体恤拨给安置款,这群刁民却嫌弃钱少,迟迟不肯搬离……现在更是闹到县衙。” “嫌弃钱少?”楚添假装疑惑道:“丰县拨给田家村的安置款,每户多少?孙大人可有记录?” 孙德为难道:“回大人,朝廷给的安置款,下官都原封不动给了田家村的百姓,每户二百两,奈何他们得寸进尺,迟迟不肯搬离……下官实在无能为力啊。” 楚添质疑道:“二百两?孙大人可想仔细了,是二百两吗?” 孙德略停顿一下答道:“回大人,朝廷拨款两万两纹银,田家村八十六户人家,每户得二百三十一两,账目清楚,还请大人明查。” 楚添早已料到孙德会如此说,便问道:“那账目何在?” 孙德似乎松了口气,坦然答道:“回大人,账目在县衙存放,下官不敢有丝毫懈怠。” “孙大人说是二百三十一两,那为何百姓说,他们只拿到了五十两。”楚添上前一步,略低头盯着孙德,问道:“此事,孙大人如何解释啊?” “这……这简直是胡言乱语,大人,下官冤枉啊。”孙德向前膝行几步,焦急道:“大人不能被那些刁民蒙蔽啊,冀州府拨给丰县两万两纹银,下官身为丰县县丞,亲自主持分发,确保田家村家家户户都拿到了安置款,不敢有一户错漏,怎能……怎能如此胆大包天,错发安置款啊。” 楚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道:“按照孙大人所说,是那些百姓无中生有了?” 秦钰坐在首位,忽然嗤笑道:“既如此,这群百姓可真是胆大包天,朝廷的银子也敢讹?” 孙德诚恳道:“殿下明查,下官不敢有一丝隐瞒。” “大人说自己清廉无辜,本官也不好说什么。”楚添说着,自衣袋内拿出一锭银子扔在孙德面前,疑惑道:“可本官却无意中得到此物,大人可认得?” 孙德登时瞪大了双眼,只见面前的银子上印着官印,清清楚楚写着安置二字,他方才松的一口气瞬间憋在胸口,险些晕厥。 孙德飞速思索着,最后只得小声道:“这……下官不认得。” “大人怎会不认得呢?”楚添诧异道:“大人方才还说是自己亲手将这些银子分发给了百姓,怎么转眼就忘了?” “下官愚钝。”孙德强行稳定心神,试图掩盖自己的慌乱,他解释道:“这一锭银子兴许是百姓采买花出去的,两万两纹银,每锭几乎相差无几,下官……如何能认得?” “孙大人啊。”秦钰这时从首位起身,缓缓踱步到孙德身前,说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王宽是你至交好友,前几日王宽身死,而这银子,就是他所有,那孤要问问,你分发出去的安置款,为何会出现在王宽手中啊?” 孙德额头冒出了冷汗,他继续辩驳道:“这下官真的不知,下官身为丰县县丞,是一县的父母官,只想着如何造福百姓,怎会滥用安置款啊?” “孙大人还是收回这话吧。”楚添拍拍手,沈平应声而入,手里则拿着一本账册,他大步流星而来,将账册稳稳交在楚添手中。 楚添随意翻看了几下账册,不由得咂舌道:“这账册真是天衣无缝。” “孙大人自己的府邸富丽堂皇,自然也不会亏待了百姓。”秦钰接过账册扫视一眼,冷笑道:“既然孙大人矢口否认,孤也不好说什么。不如这样,孤再去问问那些百姓,为何要冤枉孙大人,如何?” 孙德一时哑口无言,只是暗自攥紧了拳头,等待着楚添的发落。 “听殿下的。”楚添对秦钰略微颔首,说道:“来人,带孙大人下去歇息。” 而后,几个官兵涌进屋内,将孙德带了出去。 屋内只剩了秦钰楚添二人,秦钰将手中的账册一把扔在桌上,无所谓道:“我已派人去搜真的账册,下一步,大人打算如何?” 楚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殿下觉得,孙德一个县丞,有胆量公然贪污安置款吗?” “自然是不敢,否则为何这银子出现在了王宽手中。”秦钰低头同楚添对视,二人心有灵犀般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冀州。” “是了,冀州。”秦钰伸手握住楚添的一缕头发,说道:“如今孙德打杀百姓一事已有定论,而安置款并不明朗,不如我与大人,一同前往冀州,一探究竟。” 第25章 他爱你 在秦钰的提议下,二人次日便启程前往了冀州。 丰县归属冀州,而田家村所用安置款,也是经由户部、冀州府到丰县层层分发。 秦钰楚添二人午时出发,黄昏时分便到达了冀州府衙,接待二人的则是冀州郡守周凯。 见二人下了马车,周凯立马摆了一副谄媚的笑脸迎了上去,说道:“下官见过殿下,见过楚大人,殿下一路辛苦了。” 秦钰下了马车,笑吟吟地同楚添并肩而立,问道:“这位是……” 周凯忙介绍道:“下官是冀州郡守周凯。” 秦钰点点头道:“周大人,幸会。” 周凯见秦钰风采动人,忙客气道:“久闻殿下玉树临风,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周大人过奖了,不过孤觉得……”秦钰的目光扫过楚添,笑道:“在楚大人身旁,任何人的风采都被盖过了。” “是是是,殿下所言极是。”周凯摸不清秦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顺着他说道:“楚大人风姿过人,殿下,下官在府邸处略备了薄酒,还请您屈尊赏光。” 秦钰同楚添对视一眼便欣然答道:“那便多谢周大人了。” 而后二人便在周凯的带领下来到了周凯的府邸。周凯的府邸与丰县孙德不同,甚是朴素无华。 周凯引着楚添秦钰二人穿过回廊进到正厅,请秦钰坐了首位,自己则坐在下首。 几人坐定,便有年轻貌美的侍女捧着珍馐美食鱼贯而入,正厅中央,则有舞姬翩翩起舞。 一时间,宴厅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周凯则适时捧着酒盏起身,恭敬道:“下官敬殿下,敬楚大人。” “周大人客气。”秦钰抬抬手示意周凯坐下,他环视了宴厅一周,说道:“周大人过于简朴了些。” 周凯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下官食朝廷俸禄,替百姓做事,至于居住之所简朴还是奢华,下官不甚在意。” 秦钰点点头不再言语,目光则落在一直一言不发的楚添身上。 只见楚添未动酒盏,而是规矩地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宴厅中央起舞的舞姬。 秦钰略皱起了眉,顺着楚添的目光看去,他打量着舞姬,眉头逐渐舒展。 宴厅中央一共八名舞姬,个个肤如凝脂,美貌非凡,她们身着绫罗绸缎,在丝竹声中起舞,更是风姿绰约,让人心神荡漾。 楚添收回目光,对周凯道:“周大人简朴,但这府上的舞姬却是貌美如花,不同凡响啊。” 周凯捧着酒盏愣了一下,而后忙说道:“大人过奖了。”他抬眼看看楚添意味深长的表情,瞬间心领神会道:“能得大人的称赞,是她们三生有幸。” 楚添并未应答,而是将视线落在领舞的那位姑娘身上,目光灼灼,丝毫不掩饰他的欣赏。 第26章 周凯在楚添秦钰身上逡巡一番,喜道:“殿下和大人若不嫌弃,今夜便在下官这里住下。” 秦钰点点头道:“也好,那今日便在此歇息。” 秦钰发了话,楚添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客气道:“那便有劳周大人了。” 而后几人未谈公务,而是在丝竹声中赏舞闲谈,不知不觉天色已晚,而秦钰则脸色微红,目光迷离。 周凯见秦钰如此,冲着厅内的舞姬使了个眼色,方才领舞的那个姑娘顿时心领神会地款款走到秦钰身侧,亲自替他斟酒布菜,与此同时,另一个姑娘则凑到楚添身侧,柔声细语地同楚添说着什么。 周凯见秦钰似乎已经醉了,起身道:“大人,下官看殿下兴许有些累了,不如让她们服侍殿下前去休息,您看如何?” 周凯话音一落,美貌舞姬便搀住秦钰手臂,将秦钰扶起,深情款款地望着秦钰的俊颜。 楚添见此情形,不禁攥紧了手指。曾经的秦钰不胜酒力,这他早已知晓,可分别多年,如今的秦钰酒量如何,他并不清楚。 此时的秦钰侧着身子虚靠在舞姬身上,楚添一时摸不清他的状态,他缓缓舒了口气,说道:“不必麻烦了,我亲自扶殿下去休息。” 周凯不明所以,在楚添秦钰之间环视一遍,只得冲着舞姬使了个眼色,对楚添恭敬道:“如此也好,那就辛苦楚大人了。” 楚添点点头示意,便起身走到秦钰身边,从舞姬手中接过秦钰,同时冲着舞姬暧昧一笑,说道:“有劳姑娘了。” 而后楚添便亲自搀扶着秦钰去了周府后厅。 路上秦钰脚步虚浮,手上却不安分,他将手放在楚添腰上,不住地摩挲着,又将头靠在楚添肩膀,一下一下地蹭着。 楚添微微叹了口气,手臂则收紧力道,试图让秦钰靠地舒服一些。 二人磕磕绊绊地进了房间,楚添小心翼翼地将秦钰扶上床,自己则俯身蹲下,扶上了秦钰的靴子。 方才的舞姬跟着二人来到门外,在门外乖巧站立,等待着屋内的吩咐。 楚添早已察觉到屋外人的存在,正欲说些什么,只见江泽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将那姑娘支到了别处。 楚添这才将视线拉回到秦钰身上,亲自替他脱掉靴子,又替他盖好被子,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转身之际,楚添只觉得一切似曾相识,许久之前,秦钰还是小孩子时,总是贪睡,楚添也是这样亲力亲为地照顾他,更是守在他的身边陪着他。 一阵酸涩涌上心头,楚添只觉得双腿沉重,他轻轻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准备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攥住了楚添的手,仿佛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秦钰的声音响起,似呢喃,似低语,他含糊道:“甜甜,别走。” 甜甜…… 久违的名字响起,楚添被定住一般楞在原地,他无力的垂下手臂,却感受秦钰逐渐收紧的力道,有力的触感顺着他的指尖传到心脏,在他的心湖里掀起惊涛骇浪。 楚添吸了吸鼻子,终于缓缓转过了身,他握住秦钰的手,将他的手臂放进被子,又替他仔细掖好被角,静静地注视着秦钰的睡颜。 睡着的秦钰与醒着时有些不同,睡着的他更像儿时,不设防的模样让楚添心底软的一塌糊涂。 楚添注视着秦钰,嘴角噙着一抹不自知的笑意,他眉眼弯弯,仿佛看着这时间最珍贵的宝物。 忽然间,他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去,弯下腰轻轻抚了抚秦钰的发丝,淡淡的香气传来,盈满了鼻间,让他完全沉浸在秦钰的笼罩下。 不知何时,一滴泪划过了楚添的脸颊,滴落在秦钰的衣襟上,浸出一朵绚烂的水花。 楚添赶忙抬起手臂,用衣袖擦干了泪珠,他直起身子,准备转身离去,只见秦钰的双唇动了动,小声嘟囔道:“甜甜,我好想你……” 声音如蚊,却一字不漏的落在楚添耳中,楚添微微湿润的眼眶顿时泛起一抹殷红,他捂住心头,喃喃道:“甜甜也很想你……” 而后楚添不再停留,而是悄悄离去,并替秦钰掩好房门。 房门关上的刹那,秦钰蓦然张开了双眼,他眼底湿润,却勾起了唇角…… 楚添一出门,便瞧见了江泽,他与江泽有几面之缘,却并未有过交谈,此时遇见,楚添稳了稳心神,率先问候道:“江公子,幸会。” “见过楚大人。”江泽微微颔首示意,而后问道:“钰儿睡了?” 楚添点点头回道:“睡熟了,那便麻烦江公子照料殿下了。” 江泽却摇了摇头道:“钰儿休息时从不让旁人陪侍。” 楚添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江泽却并没有止住话语的意思,而是继续道:“我刚认识钰儿的时候,他只有十二岁,智力却像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江泽说起往事,眉眼间略带了些伤感,他缓缓道:“钰儿刚拜入师门时,总是闷闷不乐,日日抱着他那个布老虎发呆,师兄对他放心不下,总让我陪着他,我陪着他练舞习字,看着他一点点开朗起来……” 楚添沉默地听着江泽的话,将指甲扣入掌心。 分别的几年,秦钰过得如何,楚添从不敢细想,因为他明白,智力不全的秦钰一定会艰难的适应一个新的环境,接纳新的人。 这过程有必然会万般艰辛……艰难到楚添一想便会肝肠寸断。 江泽见楚添沉默无言也不恼怒,而是继续道:“那段日子,他总是喃喃自语,我和师兄都很好奇他在说什么,观察了许多次才知道,他每一次嘟囔的都是同一个名字……甜甜,这名字,楚大人不陌生吧。” 楚添迎着江泽的目光苦笑一下,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无限悲伤,说道:“是我对不起他,他该恨我才对。” 江泽叹了口气,说道:“可在我看来,他从未恨过你。” 楚添微微张大了眼睛,诧异又惊喜地望着江泽,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扑通扑通仿佛要冲出胸膛。 往昔记忆涌上心头,江泽捂住眼睛,仿佛下了决心般说道:“虽然我觉得他该恨你,甚至该将你碎尸万段,但直到那日……我才明白,他并不恨你……” 因为他爱你。 第26章 阿钰 那日, 也就是秦钰的师父寻找到医治秦钰痴傻方法的时候…… 十二岁的秦钰抱着他的布老虎呆呆的坐在一旁,看着他的师父师叔们忙前忙后。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师父又一次郑重地问秦钰道:“钰儿, 你可要想好了,医治这个病是很痛苦的过程,要经历十五日漫长的蚀骨锥心之痛, 你……” “我想好了, 师父,我想变得和大家一样。”年幼的秦钰手里紧紧地攥着他的布老虎,坚定地望着师父。 师父慈爱又心疼地摸摸秦钰的头,问他道:“钰儿怕不怕?” “不怕!”秦钰果断摇摇头,亮晶晶的眸子注视着师父,朗声道:“钰儿什么都不怕。” “钰儿是师父见过最勇敢的孩子。”师父微微俯身抱了抱秦钰, 问道:“钰儿能不能告诉师父,为什么下定了决心?” 秦钰抬头看着师父, 将手中的布老虎捧起来递到师父面前, 委屈又期待地说道:“我想让甜甜回到我的身边。” 此言一出,屋内的师兄们皆叹了口气,心疼地看着秦钰。 师父心里不忍,面上却温和地笑笑, 问道:“可据为师所知, 是那楚添背叛了钰儿,钰儿还想要他回到身边吗?” “嗯嗯……”秦钰用力地点了点头,手指扣着布老虎的身体,难过道:“因为我和其他人不一样,甜甜才不喜欢我,不要我了。等我变得和大家一样了, 他一定会喜欢我的,也会回到我身边的。” …… 多年前的话,江泽一直记到了今日,六年过去了,他依然不愿意回想当时秦钰所受的痛苦,因为每想一次,他便会多一分对心疼秦钰,多一分对楚添的怨恨。 “你不知道,那时的钰儿多坚定,多勇敢。”江泽看着楚添逐渐苍白的脸色,缓缓说道:“让我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可有的人……” 江泽忽然冷哼了一声,淡淡道:“可有的人,却狠心抛弃了他。” 江泽的话如同冬日里的火焰,将楚添的心放在冰与火之间煎熬,他抬起眼眸看着江泽,只觉得胸口传来阵痛,疼得让他无法呼吸。 楚添站在原地,心思却飞到了屋内的秦钰身上,他多想抛开一切去拥抱秦钰,可时间不会倒流,过往不能挽回。 楚添双唇颤抖地吐出一口气,对着江泽颔首道:“抱歉。” “你该说抱歉的人不是我。”江泽摆了摆手,冲着屋内使了个眼色,说道:“我先走了。” 楚添看着江泽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转过回廊,他才回过神来。 而后他猛然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响彻院落,打在楚添脸上,更打在他的心上。 第27章 楚添缓缓放下手掌,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然后他转过身,透过门缝看见了屋内熟睡的秦钰。 回廊的烛火透过缝隙打在秦钰脸上,衬得他剑眉星目,俊美无双,一道明光色的光带在他脸上横贯而过,恍若天人。 楚添的心狠狠疼了下,他握住门栓,手指用力攥得指节泛白,眼中却是无限的温柔。 他贪婪又眷恋的看着秦钰的俊颜,忽然下定了决心。 他微微用力推开房门,轻手轻脚走到秦钰床边,坐在了他的床侧。 楚添伸出手,虚抚着秦钰的眉眼,指尖不住颤抖,连同着他的胸腔。 他真好看…… 楚添心里忽然冒出了这句话。若是没有当年的种种,秦钰一定会在京城繁华的锦绣堆里长大,无忧无虑,天真快乐。 楚添的心底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他轻轻握住了秦钰扣在被子外面的手,微微俯身,像借着烛火的光芒看清秦钰的脸。 “对不起,阿钰。”楚添握着秦钰的手,仿佛握着滚烫的火,烫的他眼眶酸涩,他闭上眼睛,哑声道:“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秦钰感受着楚添温热的气息打在脖颈,冰凉的泪珠滴落在脸颊,他缓缓收紧手指,同楚添地握在一起。 楚添替秦钰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床侧默默地守着他,从始至终,他一直未放开二人紧握的双手。 窗外夜色渐深,天幕漆黑,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宁静,唯有打更的声音不时传来,楚添靠着床尾,目不转睛的盯着秦钰的脸,看着他起伏的胸膛,仿佛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方才打过耳光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起来,楚添却无心顾及……他满心满眼都是秦钰,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 听着楚添的呼吸逐渐平稳,秦钰终于张开了眼睛,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楚添脸上,将他脸上未干的泪痕照亮,秦钰轻轻地坐直了身子,屏住呼吸凑近楚添,在他眼皮上印下一吻…… 心里喊了一句,笨蛋。 时间不停流逝,眨眼间黑夜消逝,天光大亮。 楚添醒来时便看见秦钰动了动眼皮,他忙松开二人攥了一夜的手,动动自己僵硬的胳膊,靠着床尾站起了身。 秦钰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眼睛,他看见了站在床尾的楚添,眉眼弯弯笑道:“大人。” 楚添恭敬道:“见过殿下。” 秦钰看看自己身上的被子和床角摆放整齐的靴子,说道:“多谢大人照料。” 楚添则略低着头小声道:“殿下说的哪里话,服侍殿下是臣的本分。” “那大人也这么服侍过三皇兄吗?”秦钰支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看着楚添。 楚添一时语塞,半晌才干巴巴道:“殿下说笑了。” “好了,逗你玩的,站着做什么?”秦钰向里挪挪身子,给楚添让出一个位子,笑道:“过来坐。” 楚添规矩地站着,并未动作,说道:“殿下宿醉,臣去给殿下倒水。” 楚添不等秦钰答应,便转身去拿桌上的杯子,奈何他枯坐了一夜,双腿僵硬不已,刚一迈步,便整个人向前倒去。 秦钰眼疾手快,利落地翻身下地,将楚添稳稳地接在怀里,勾起唇角道:“大人,小心啊。” 楚添尴尬地低下头,试图挪动酥麻的腿,却不料秦钰一个用力,直接将他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在了床上。 楚添瞬间感觉天旋地转,待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坐在了床上,同秦钰交换了位置。 楚添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被子便要起身,秦钰却按住了楚添的胸口,眯起眼睛道:“大人别动。” 秦钰说着便蹲下身子与楚添平视,盯着他脸上的红印疑惑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楚添被秦钰这么一提醒,昨夜的记忆涌上心头,他急忙捂住脸颊,欲盖弥彰道:“没……没什么。” “给我看看。”秦钰拨开楚添的手,轻轻抚摸着楚添泛红的脸颊,心疼道:“疼不疼?” “不……不疼。”楚添低垂着眼眸,小声地解释着:“臣自己不小心撞得,不劳殿下费心。” “哎……”秦钰尝尝叹了口气,柔声哄道:“别动,坐在这乖乖等着。” 说罢他便起身走到一旁,用冷水浸湿帕子。 楚添低着头,正好瞧见了秦钰赤脚踩在地上,忙出声道:“殿下,地上凉。” “知道地上凉就乖乖别动,我马上来。”秦钰说着便拿着冰凉的帕子走到楚添身边,将帕子盖在他红肿的脸上,说道:“有点冷,忍一忍,一会就好了。” 楚添抬起眼睛,茫然地看着秦钰,另一边脸也红了起来。 秦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坐在楚添身侧,替他敷着脸,笑道:“大人,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可爱。” 楚添被秦钰的话惊到了,他不由得张开嘴巴,茫然地看着秦钰。 秦钰心情大好,一边替楚添仔细敷着脸,一边噙着笑注视着他。 楚添的脸难堪地别过了头,秦钰却顺势揽住他的肩膀,耐心哄道:“我失言了,大人莫怪。” 楚添别扭地同秦钰坐在一处,良久终于听见了救兵的声音。 沈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外,对着门内的楚添道:“主子,周大人派人通传,说早膳备好了。” 楚添如蒙大赦,忙起身下床,冲着秦钰行了个礼,急切道:“臣先去替殿下看看早膳,臣告退。” 秦钰拿着带有楚添余温的帕子坐在床上,看着楚添慌不择路地冲出门去,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 出了房门,楚添才发觉自己已出了一身的汗,他舒了口气,不住地抚着胸口,待心神归位,这才跟着沈平走远了几步,问道:“有何要事?” 沈平环视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道:“主子,可靠消息称,齐王殿下的人最近备了一批火药,不知要做何用?” “火药?”楚添眉心微蹙道:“什么时候的事?” 沈平回道:“三日之前。” 楚添略思索片刻后说道:“命人暗中将他的火药换了。” 沈平不禁诧异,疑惑道:“主子您是想……” “不错。”楚添点点头说道:“换成我们准备好的东西。” 沈平转转眼珠,疑惑道:“主子,您这是打算……” 第27章 昨夜没醉 楚添并未直接回答沈平, 而是向周围看了一眼。 不远处的房门打开,只见秦钰收拾妥当正闲庭信步地向自己走来,楚添冲沈平轻轻摇了摇头, 吩咐道:“按我说的去做。” 沈平的目光在楚添秦钰之间扫过一遍,这才满脸无奈地退了下去。 秦钰笑吟吟地朝着楚添走近,一手撑在栏杆上, 笑着问:“我的早膳准备的如何了, 大人?” “臣……还没来得及。”楚添像个心虚的孩子一般揪着衣服,不安道:“臣现在就去。” “不急。”秦钰一把拉住楚添的手臂,将手中的暖炉塞进楚添手中,说道:“我与大人同去。” 楚添接过手炉,呆呆地眨眨眼,看得秦钰心里发痒, 秦钰忽然抬起手刮了刮楚添的鼻尖,温声道:“走吧。” 二人用过了早膳, 便到前厅去问询周凯。 周凯见秦钰坐在上首, 楚添立于他身侧,不由得转了转眼珠,他恭敬的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问话。 楚添也不遮掩, 开门见山道:“殿下与我此次前来, 相必周大人心中走了计量。” 周凯答道:“回殿下、大人,丰县打伤百姓至死一事,下官已有耳闻,此事乃丰县县丞孙德之过。” “周大人倒是明事理。”秦钰坐在椅上,手里捻着一方不知在何处寻得的手帕,冲周凯意味深长地笑笑。 周凯略抬头看去, 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秦钰的手帕上,心中暗自窃喜。这手帕是昨夜他府上舞姬人手一方的帕子,事先放了催情的药物,此时秦钰对此帕爱不释手,相必…… “殿下过奖。”周凯连连点头,说道:“百姓乃是下官等人的衣食父母,替皇上分忧,替百姓着想才是为官者的责任,孙德却肆意伤害百姓,为人不齿。” “周大人言之有理。”楚添赞许地点点头,问道:“既然如此,周大人相必定是廉洁奉公,心系百姓。孙德此事我已禀明圣上,结果如何,还要由圣上亲判,本官与殿下特意来此,是想问问大人另一件事。” 周凯似乎早有准备,神色淡然地等待楚添发话。 楚添微微迷起了眼睛,开口问道:“大人既对丰县一事有所耳闻,那可知百姓是因何除夕深夜出现与县衙。” 周凯略顿了顿答道:“回大人,据下官所知,是田家村的百姓不满安置款,这才闹到了县衙。” “既然如此,孤问周大人一个问题。”秦钰扣了扣桌子说道:“田家村的安置款,每户多少银子?” 周凯立马坚定回道:“回殿下,户部拨款给田家村共两万两,每户二百三十一两,冀州和丰县的账册都有记载。” 第28章 “周大人确定,是二百三十一两?”楚添似笑非笑问道。 周凯点点头道:“下官确定,两万两纹银是下官亲自送到丰县,绝无差池。” “那孤倒是疑惑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秦钰问道:“为何田家村的百姓说他们只拿到了五十两?” “这……这绝无可能啊。”周凯立马跪地回道:“殿下明查啊,银子是下官亲自押送,绝无纰漏啊。” “哦?”楚添似乎恍然大悟,问道:“绝无纰漏,照周大人这么说,那问题便是出在了丰县孙德身上。” “这……”周凯犹豫了一下,而后答道:“回大人,这下官不敢保证,但下官觉得,丰县县丞孙德虽残杀百姓,但他当是没有这等熊心豹子胆,敢贪污克扣安置款。” “周大人处无纰漏,孙德没有胆量,但百姓却说银子少了,这中间到底谁在说谎?”楚添走近几步,略低头看着周凯。 周凯迎着楚添的目光,在楚添灼灼的视线中败下阵来,他移开目光回道:“大人明鉴,下官不敢有半句虚言,户部拨下银子,冀州府内皆有账册记载,大人可以查阅账册。” 秦钰点点头道:“既如此,那便劳烦大人将账册呈上来。” 周凯不敢耽搁,忙命人去取账册,不消片刻功夫,账册便交到了秦钰的手上。 秦钰随手翻了翻账册,确如周凯所言,账册天衣无缝,秦钰将账册扔在桌案上,起身走到楚添身边,低头看向周凯,问道:“周大人,如果孤没记错,冀州府负责记账文书的人,是王宽,对吧?” 提到前些日子意外身亡的王宽,周凯顿时瞪大了双眼,他咬紧牙关,定定神回道:“回殿下,王宽确在冀州府担任过一段时间的此职位。” “恰好是拨安置款的那段时日?”秦钰似笑非笑道:“是吗?” “如殿下所言。”周凯回道:“但王宽现已身死,无处可考,且下官以性命担保,银子在冀州府保存完好。” 秦钰哦了一声,忽然如合作春风般笑道:“周大人不必紧张,孤问大人一个问题,大人觉得王宽此人,为人如何?” “王宽……”周凯迟疑了片刻,答道:“回殿下,下官与王宽相交不多,但相处来看,王宽此人虽有着好色,倒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孤知道了,周大人对王宽评价尚可啊。”秦钰忽然冲着楚添挑眉一笑,出人意料道:“想必周大人定是不知,王宽不光好色,还好赌成性,是京城的万宝庄的常客。” 周凯面色瞬间一白,否认道:“这……这下官确实不知。” 秦钰慢悠悠道:“周大人还真是对他放心,竟将冀州的账目交于他处理。” 周凯心思活络,紧接着回道:“殿下,王宽已经去世,他的事下官也不好多言,但田家村安置款一事,是下官亲自监督,必不会有错。” 楚添这时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百姓说谎了?” 周凯回道:“下官觉得仅有闹事几人的言论并不可信,还需知道村子里其他百姓如何说。” 楚添听了此言,不由自主看向秦钰,而秦钰也看向了他。 二人相对无言却心灵相通,秦钰冲楚添眨了眨眼,楚添便瞬间会意,他摆摆手示意周凯平身,说道:“既如此,本官与殿下还是亲自去一趟田家村,周大人不必拘谨,请起身吧。” 周凯瞬间舒了口气,冲着秦钰叩首道:“谢殿下,殿下若不嫌弃,便在下官这里多休养一日,再前往田家村不迟。” 秦钰思量了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当日夜里,秦钰正要就寝,只听见门外有人敲门,而后不等他开门,江泽便身着一身夜行衣出现在他面前。 “小师叔,这是打哪来啊?”秦钰倚在床头,一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看着江泽。 “给你,自己看去。”江泽说着,扔给秦钰一个厚实的册子,秦钰则抬手稳稳接住,打开翻了几页。 “万宝庄的账册,许久没过目了。”秦钰兴致缺缺地扔在一旁,说道:“王宽欠的银子还没还啊。” “你可以去找他老子要账,看他给不给你。”江泽拿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一屁股坐在秦钰身侧,抱怨道:“累死我了。” 秦钰此时正色道:“找到了吗,师叔?” “不知道那孙德把真账册藏哪去了,我明日再去瞧瞧。”江泽说着瞧瞧凑近了秦钰,说道:“不过此行也不算没有收获,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秦钰见江泽卖关子,索性说道:“看到了美人?” “非也非也。”江泽眸子亮晶晶的,勾唇一笑道:“丞相府上的幕僚,昨夜去了田家村。” “哦?有此事?”秦钰眯起了眼睛,随后笑道:“师叔方才有没有翻看万宝庄的账册?” “我一路跋涉,哪来的时间看账册。”江泽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 秦钰不紧不慢道:“怪不得万宝庄这几个月生意兴隆,原来是丞相家的宝贝儿子给我们送去了银子。” 江泽不禁疑惑道:“丞相的儿子?” 秦钰解释道:“师叔有所不知,那丰县县丞孙德是丞相的侄儿,与王宽和丞相的宝贝儿子,三人十分要好。” “行啊,钰儿。”江泽说着,轻轻锤了一下秦钰的肩膀,不禁赞许道:“越来越让师叔佩服了。” “是师叔替我忙前忙后才是真。”秦钰大方道:“万宝庄这半年的盈利,我分师叔三成,如何?” 江泽顿时见钱眼开道:“好徒儿,师叔没白疼你。还是你有眼光,三年前在京城开了这万宝庄。” 秦钰无所谓地笑笑:“起初只想着打探些消息,却不想生意这般好。” 江泽拍拍秦钰的肩膀,问道:“不说这个,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秦钰意味深长道:“既然师叔说看到丞相府的幕僚去了田家村,那我们也只好走一趟了。” “明日启程?带着你那宝贝疙瘩。”江泽说着,忽然压低声音凑近秦钰问道:“昨夜,你没醉吧……” 第28章 为了他 秦钰斜睨了江泽一眼, 神秘道:“师叔觉得呢?” 江泽一把拍了一下秦钰的手臂,信誓旦旦道:“我还不了解你,精得像猴, 你能在陌生环境下喝醉?” “知我者,师叔也。”秦钰谈及昨夜,不由得舔舔唇角, 说道:“昨夜, 师叔说什么了?” “我能说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好。”江泽不禁唏嘘道:“我看昨夜楚大人险些哭了。” “是啊……”秦钰回味着昨夜的温存,得意的看着江泽。 江泽被他着眼神盯地浑身不自在,略瞪大眼睛疑惑道:“你……你做什么了?”江泽看着秦钰餍足的表情,不禁担心了一下楚添的身子。 “想哪去了你?”秦钰在江泽面前挥了挥手,出言制止他的胡思乱想:“什么也没做。” “什么都没做?”江泽坏笑道:“真的?” “额……”昨夜楚添眉眼的温热触感涌上心头,秦钰眸子里蓄满了温柔, 回味道:“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我就说嘛,你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江泽说着便拍拍衣服起了身, 说道:“行了, 我也不耽误时间了,丰县和冀州的账册我得再去找找。” “有劳师叔了。”秦钰笑吟吟起身,准备送送江泽。 江泽则按住他的肩膀道:“不必送了,你也早些休息, 明日还要赶路。” 说罢, 江泽不等秦钰回应,便转身离去,却在开门的刹那停住,他握住门栓,犹豫着转头看向秦钰,似乎想说些什么, 却欲言又止。 秦钰不解道:“师叔还有何吩咐?” 江泽看着秦钰,此时的秦钰倚靠在床尾,长发披散,衣衫不整,面上带着一丝笑意,在昏暗烛火的映衬下,美得动人心魄。 江泽长长叹了口气,说道:“钰儿,从前我对楚大人有成见,但昨日我与他交谈,却觉得……” 秦钰起身走到江泽身边,笑问道:“哦?师叔对他的看法改变了?” “我只是觉得……”江泽思量良久也没寻到合适的说法,最后只得说道:“昨夜我离开时,听到一声耳光声,你可知道?” 秦钰目光暗淡下来,他伤感的将头发拢起,苦涩道:“今日清晨,他脸上有一片红肿。” 江泽瞬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你动的手?” “师叔……”秦钰无奈地扶额道:“我怎么舍得打他?是他自己打的。” “……”江泽摇了摇头,感叹道:“我只是觉得,他也许如你所说,真的有苦衷吧。” “既然如此,那我还有一事麻烦师叔。”秦钰顺势握住江泽的衣袖,慢慢摇了摇,央求道:“师叔抽空替他瞧瞧,前些日子他脸色煞白从秦铮府上出来,着实吓坏我了,师叔瞧瞧我才放心。” “哎……好吧好吧。”江泽点点头答应道:“师叔并无他想,什么皇权富贵,师叔都不在乎,只希望你能顺心顺意,既然……别的不说了,祝你得偿所愿吧。” 第29章 江泽说罢便不再停留,推门离开了。 独留秦钰在屋内透过窗子看着天边的月亮,不知怎的,楚添带着红肿的脸忽然浮现在心头,勾着秦钰的心脏丝丝拉拉疼了起来。 秦钰掩上窗子,想着与他同在一片月光下的楚添,不禁喃喃道:“傻瓜。” 与此同时,楚添房中。 楚添长发半挽,披着外衫,正在桌边翻阅周凯今日呈上来的账册,沈平则轻手轻脚敲了敲门。 楚添放下账册,示意沈平进来。 沈平见了楚添,率先回禀道:“主子,事情办妥了。” 楚添揉揉酸涩的眼眶,让沈平不必多礼,问道:“没被人察觉吧。” 沈平回道:“属下亲自行事,未被人察觉。” “辛苦了,坐吧。”楚添亲自替沈平斟了茶,示意他入座。 沈平却迟疑地站在原地,犹豫不决地望着楚添。 楚添淡淡地笑了一下,问道:“今晨便看你欲言又止,有什么要问的直说便是。” 沈平皱起了眉,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道:“主子,属下不明白,您今日为何让我如此?” “这两年来,你一直在问我一个问题……”楚添并未直接回答,转而说道:“问我到底要隐忍到何时?” 沈平听了楚添的话,目光灼灼地望向他,眸中是藏不住的期待。 当年楚添投靠赵王秦铮实属无奈之举,这些年来又一直被他监视,受他钳制。 在沈平心中,他的主子绝不是郁郁久居人下之人,他一直在等,在等楚添反抗,在等楚添为自己正名,如今,时机到了吗? “我今日让你这么做,就是这个意思。”楚添坦然一笑,将斟好的茶递给沈平,说道:“秦铮自己本身作恶多端,即使我不出手,他也不会善终。” “那您让属下换了齐王准备的火药,就是想……”沈平略思索片刻后回道:“想趁机引出赵王。” “不错。”楚添淡淡一笑,说道:“几年前我意外发现了秦铮的一个秘密,此秘密藏于荆州。” “所以您就在荆州经营火药之处安插了眼线。”沈平不由得诧异,为楚添的深谋远虑诧异。 “不论齐王准备火药想做何用,都一定会闹到明面,到时查明火药源头便是必经之路。”楚添轻轻捻着衣袖,继续道:“我到时主动请缨前往荆州,将秦铮那见不得人的秘密公之于众。” “主子……属下斗胆……”沈平看看楚添的脸色,吞咽了一下问道:“您这么做,是为了……” 被沈平这么一问,楚添恍然回忆起昨夜江泽说过的话,与此同时,秦钰毫不设防的睡颜也浮现在眼前。 昨夜的秦钰,是那么纯真无邪,乖巧可爱,让人心生爱怜,让人想把世间美好的一切捧到他面前。 楚添平静地看着沈平,缓缓道:“我说是为了我自己,你信吗?” 沈平心知肚明地低下了头,却还是回道:“属下……主子说什么,属下便信什么。” “你看,我连你都骗不过,又怎么骗得过自己。”楚添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子轻轻推开一个缝隙,透过缝隙看去,今夜的月光皎洁无暇,美轮美奂。 楚添侧身冲着沈平朗然一笑,说道:“为了他。” 听到这个回答,沈平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而后他张开眼睛,试探道:“主子,既然您……您想这么做,为何不直接告诉六殿下,告诉他当年的真相,属下以为,殿下会体谅您的苦衷,兴许会原谅您的。” “他一定会原谅我的。”楚添捻了捻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他与秦钰交握时留住的余温,他的目光温柔下来,勾起了唇角,却随即苦笑道:“正是因为我知道,他若了解了当年之事,一定会原谅我,我才不能告之于他。” 沈平闻言皱了皱眉,不解道:“属下不明白。” “他若原谅了我,天下人会如何评说?旁人不会在意往日真相,他们只会说六殿下不明是非,不辨忠奸,我这样臭名昭著的人……”楚添的眼神里渐渐充满了失落,他摇了摇头道:“还是离他远一些的好。” 沈平看着楚添瘦削的身影,顿时红了眼眶,替他不值道:“那您为何还要为了六殿下做这些……” 楚添冷声道:“我要让秦铮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待解决了秦铮,我或许才有资格,得到那句原谅。” 到了那日,世人也许会说他楚添背叛旧主是假象,为的是深入敌后,扫清障碍。 或许那时,他再次站在秦钰的身旁,世人才不会指责秦钰信用奸佞。 他自己早已满身污水,但他希望秦钰可以光明磊落,万古流芳。 楚添抬头看了眼天边的月亮,皎洁却又遥远…… 他合上窗子走回桌旁,拍了拍沈平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这些年跟在我身边,委屈你们兄弟二人了。” 沈平立即回道:“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属下兄弟二人的命都是主子给的,这辈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不用你们刀山火海。”楚添冲着沈平笑了笑,说道:“好了,去歇息吧。” 沈平正欲起身离开,却忽然停住脚步,说道:“主子,还有一事。” 楚添疑惑道:“何事?” 沈平答道:“下面的探子来报,说昨夜瞧见丞相府的幕僚,去了田家村。” 楚添听罢,似胸有成竹般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而后沈平便不再停留,替楚添关好房门后便悄悄离去。 夜色渐深,楚添也不耽搁,命人备了热水便准备沐浴歇息。 他屏退服侍之人,一件一件褪下了衣衫,随着中衣滑落,他白皙如玉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楚添将自己埋在水中,他瘦削却有力的腰肢上覆着薄薄的肌肉,在水雾中若隐若现。 雾气蒸腾,称得他面容清俊,下颌的水滴顺着白皙的锁骨滴在水面,荡起了一层涟漪。 楚添拿起帕子,轻轻擦拭着手臂,擦过手臂,帕子便落在了的后背上。 无暇的肌肤上,横亘后背的数道疤痕却清晰可见,令人触目惊心…… 第29章 疼吗 秦钰将江泽送去出门, 心里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他披上外袍,未束头发便慢慢悠悠出了门。 不知不觉便到了楚添所住的院落, 夜深人静,只有屋内昏黄的烛火透过窗子,隐隐约约勾勒出屋内人的身影。 秦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几步行至楚添门前, 理了理衣衫便去敲门。 门响了几声,屋内却没有任何答复,秦钰握住门栓,轻声问道:“大人,睡了吗?” 屋内依旧没有答复,秦钰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担忧, 他顾不得其他,抬手推门而入。 此时的屋内雾气笼罩, 烛火昏暗, 朦朦胧胧宛如仙境。 秦钰透过层层雾气向屋内看去,迷蒙中楚添的背影便这样猝不及防闯入了秦钰视线。 白皙如玉的肌肤,瘦削却并不单薄的肩膀,纤细修长的脖颈, 让秦钰方寸大乱。 秦钰回手关上房门, 屏住呼吸向前走了几步…… 楚添似乎并未察觉秦钰的存在,依旧细致地擦拭着身子。 楚添缓缓站起身,丝帕轻轻抚过他的手臂,肩膀,最终落在了他劲瘦的脊背…… 纵横错杂的疤痕,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却触目惊心,让人不寒而栗。 秦钰整颗心忽然揪了起来,他攥紧了拳头,双目赤红地盯着楚添本该无暇的肌肤。 曾经的楚添身上绝没有这些伤疤,这是何时所致,又是何人所为? 秦钰闭了闭赤红的双目,强行压制住心中无限的怒火和滔天的恨意,他缓缓舒了口气,开口道:“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大人沐浴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楚添顿时楞在了原地,他猛的转过身子这才注意到自己尚站在浴桶之中。 浴桶边缘堪堪遮住他的腰腹,转过身后,他更是直接将胸膛袒露在秦钰面前。 楚添手中的帕子啪的一声落在水中,溅起了无数水花…… 水花打在楚添脸上,他才突然回过神,腾的一下坐了回去,将自己整个掩藏在水中,只露出水汪汪的眼睛警惕的盯着秦钰。 秦钰却缓缓走到楚添面前,手指搭在了楚添的浴桶上,目光灼灼地望着楚添湿漉漉的眸子。 楚添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不安地搅动着手指,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秦钰。 此时在秦钰眼中,楚添整个人埋在水中,只有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又羞怯地注视着自己,像个受了惊的小鹿。 在秦钰的注视中,楚添不由得微微瑟缩起来,他悄悄收紧手臂,将自己紧紧环住,却不敢乱动,生怕被秦钰看到。 方才疤痕丛生的后背闯入秦钰脑海,让他痛的无法呼吸,美玉无瑕的人在他面前,秦钰恨不得将他捧在手心,用命呵护…… 第30章 他们分别的六年,楚添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伤痕累累? 曾经他放在心尖的宝贝,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肆意伤害? 秦钰挪开搭在浴桶上的手,轻轻覆上楚添不住颤抖的肩膀,哑声道:“别怕。” “殿下……”楚添微微抬起头,将口鼻露出水面,紧张地差点咬了舌头,他支吾道:“您……怎么来了?” 秦钰并未回答,只是沉默又深沉的望着楚添,仿佛要把他刻进眼中,刻进心底。 楚添呼吸都在颤抖,他攥紧了手臂,艰难道:“臣衣冠不整……殿下容臣……” “疼吗?”秦钰轻轻摩挲着楚添湿漉漉的肩膀,声音温柔地仿佛能滴出水。 “我……”触感瞳孔骤缩,猛的向后一靠,将后背紧紧贴在浴桶上,试图挡住秦钰的视线。 秦钰却叹了口气,将手指缓缓移到楚添发顶,宠孩子一般抚了抚他的头发,哄慰道:“水冷了,小心着凉。” 楚添不知所措,懵懂地点了点头,等待着秦钰接下来的问话,秦钰却出乎意料地没说什么,只是怜爱地看着楚添。 桶中水渐渐冷了,雾气也逐渐消散,迷蒙雾气散去,二人的视线皆清明起来,楚添不由得屏住呼吸,露在水外的肩颈却在微凉冬日里冻地瑟瑟发抖。 秦钰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拿起了架子上的薄毯,柔声道:“水冷了。” 楚添见秦钰拿着毯子逐渐走进的身影,如临大敌,他慌忙抱住胸口,颤颤巍巍道:“臣……臣自己来。” 秦钰的眸中似有无限眷恋,又有无限说不出道不明的心疼,他喉咙滚动,半晌才沙哑道:“好,我等你。” 秦钰将薄毯搭在一旁,转身走到角落,背过身去,身姿在昏暗的屋内挺拔站立,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楚添见秦钰转过身去,这才松开了紧咬的牙关,他一把扯过薄毯,胡乱盖在自己身上…… 稀里哗啦的水声自身后传来,秦钰却无心遐想。 今日的场景似乎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梦境中的楚添温柔热情,依偎在他怀中时,发丝会拂过他的脸颊,留下阵阵芬芳……他也会抱紧楚添,一遍遍的亲吻他的发顶…… 如今所梦所想出现在眼前,而楚添也如他梦里一般令人心动,使人神往,秦钰脑中暧昧不清的思绪却在看见楚添脊背的一刹那烟消云散。 他不在的这些年,楚添受了这么多的苦,他却一无所知。曾经那个明媚的少年,却变得伤痕累累,疏离淡漠…… 秦钰抬手轻轻拭去眼尾的湿润,而后将脸埋在掌心,用力地搓了一下。 楚添手忙脚乱地将自己包裹起来,他慌乱的心跳在寂静的屋内清晰可见,楚添来不及多想,扯过衣裳将自己团团包围,这才轻咳一声,红着耳根道:“殿下。” 秦钰勉强扯起嘴角,回过身看向楚添。 湿润的双唇,泛着水光的眼睛以及一丝不苟的衣服都让秦钰怦然心动。 或者也可以说,无论怎样的楚添,只要是他,只要他站在那,秦钰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落在他的身上,秦钰的心就会不受控制的因他跳动。 如曾经无数次那般,永远只为他心动。 秦钰朝着楚添伸出了手,静静地等待着他。 楚添咬住下唇站在原地,低头小声道:“臣不知殿下前来,还请殿下见谅。” 秦钰见楚添无动于衷,半晌才合拢手指收回了手,他朝着楚添走近几步,随着距离的缩短,他仿佛嗅到了楚添沐浴过后的芬芳。 楚添未干的头发尚在滴水,润湿了衣服,在地板上蓄起小小一滩水。 秦钰略皱了皱眉,叹了口气,任劳任怨般拿起一旁的帕子,覆在楚添头发上。 “头发还湿着。”秦钰一边说着,一边替楚添轻轻擦拭着未干的发丝,他高大的身影将楚添笼罩其中,从后看去,仿佛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楚添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染红了眼眶,他吸了吸鼻子忙伸手去接秦钰手中的帕子,嘴上还不停地说着:“殿下,臣自己来。” 楚添伸出手去,还未接触到帕子,便触碰到了秦钰温热的掌心,秦钰包裹住楚添的指尖,忽然一用力,将他整个人拉进怀中,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扣住他的腰,将楚添紧紧按在怀中。 楚添的鼻尖磕在秦钰的肩膀上,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他眨眨水雾朦胧的双眼,刚想推开秦钰退后一步,却感受到了耳畔传来秦钰温柔似水的声音。 秦钰抱紧楚添,慢慢抚摸着他的背后,哄孩子一般不住哄慰道:“不疼了,不疼了。” 背上成年累月的伤疤早已结痂,即使当日痛入骨髓,如今再想起仿佛也早已淡忘,可秦钰声音响起的刹那,楚添还是不自觉想起那日,皮鞭落下时的阵阵剧痛。 楚添清晰地记得,那日的他,未掉一滴眼泪,即使痛的手脚麻木,嘴角流血,他也未吭一声。 可当秦钰哄慰的话语传到心底的时候,楚添竟委屈地流下了一滴泪。他闭紧双眼,睫毛不住颤抖,整个人都陷入了无尽的悲伤之中。 秦钰的心仿佛被数以万计的野兽撕咬啃食,痛的他无法呼吸,只得一遍遍不停地说着:“我在。”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楚添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抵住秦钰的胸膛退后一步,同他拉开了距离,平静道:“殿下深夜来找臣,所为何事?” 秦钰看着楚添倔强的模样,却遮不住泛红的眼尾,他拉住楚添的手不放,最后回了句:“夜里无眠,特来看看大人。” 楚添低头看着脚尖,嗫嚅道:“臣……一切都好,殿下还是早些歇息……” “好了。”秦钰抬手刮了刮楚添的鼻尖,故意正色道:“是有正事找你。” 楚添这才抬起头,又恢复了他往日的淡然自若,问道:“还请殿下吩咐。” 秦钰公事公办的说着,眸中却满是缠绵,他缓缓道:“昨夜,丞相府的幕僚,去了田家村,此事大人可知晓?” 楚添微微张大了眼睛,略带赞许地看着秦钰。 秦钰则摊开手,无奈地笑了笑,说道:“看来大人已经知晓了?” 楚添点了点头,回道:“臣也是今日晚间才知晓。” “既然如此,明日我们去了田家村,必然有一场好戏可看。”秦钰勾唇道:“好了,夜深了,大人早些歇息。” 秦钰说着便准备转身离开,却不料楚添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角…… 第30章 留下 秦钰的心跳蓦然漏了几拍, 他站住脚步回身去看楚添。 只见楚添攥着衣袖,含羞带怯地低着头。 秦钰扶住楚添的肩膀,略低下头暧昧道:“大人这是何意?想让我留下。” 楚添被秦钰这撩人的话语烫的心头一颤, 忙松开秦钰的衣袖,支吾道:“夜色深了,殿下……” 楚添不等说完便噔噔噔几步跑回里屋, 片刻之后捧着一个厚实的披风超秦钰走来。 秦钰饶有兴致地盯着楚添, 等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楚添犹豫着将披风递到秦钰面前,解释道:“天凉了,殿下披上这个。” “好啊。”秦钰伸出手指,捻了捻披风,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扑面而来,秦钰故意问道:“这是大人穿过的吧?” 楚添伸出去的手猛的缩了回来, 赶忙辩白道:“臣……臣未有不敬之意,只是夜深天凉, 殿下……” 秦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大方方地接过披风,心满意足道:“就是大人穿过的才好,我很喜欢。” 楚添尴尬地背过手去,无比悔恨自己方才的冲动, 秦钰的笑声传入耳中, 他更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秦钰见好就收,将披风披在身上,抬手摸了摸楚添的发梢,说道:“头发干了便早些歇着。” 楚添胡乱点了几下头,嗯嗯答应着。 秦钰的心底软的一塌糊涂,只想将楚添揽进怀中, 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但最后他只是轻轻摸了摸楚添的发顶,便转身出门去了。 房门关上的刹那,楚添仿佛卸下了重担般,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眨巴眨巴眼睛,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放在发顶处,正是秦钰方才抚摸过的地方,似乎还有着他手心的余温。 楚添的唇角缓缓上扬,此刻若有楚添府中家仆在场,必然会感叹这难得一见之景。 门外的秦钰并未马上离开,而是默默看着屋内模糊的身影,他将手指凑近鼻尖,贪婪地嗅着指间残存的芳香,是独属于楚添的味道。 而后他轻轻吻了吻自己的指尖,将指尖贴在了楚添的房门上…… 翌日清晨,二人早早动身,准备亲自前往田家村一探究竟。 到达田家村时,正是午后闲暇时光,正月里家家户户并未劳作,皆在家中享受节日独有的团圆氛围。 二人于村口不远处下车,楚添跟在秦钰的身侧细细打量着这小村落。 第31章 与楚添所想不同,这村庄内的百姓似乎并没即将离开故土的悲伤,全都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整个村子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楚添秦钰二人穿过几条胡同,转到了村子中央的祠堂前面,祠堂门前的亭子内聚集着几个村民,正大声说笑着什么。 秦钰冲楚添使了个眼色,楚添瞬间会意,他二人便朝着聚集的村民走去。 二人渐渐走近,一个老妇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警惕问道:“你们找谁?” 楚添早有准备,便客气回道:“婆婆,我们找田力。”田力,便是之前带头到丰县县衙闹事的田家村族长之子。 婆婆见楚添长得俊俏又彬彬有礼,便回身指道:“找大力啊,他家在那边。” “多谢婆婆。”楚添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了老妇人的衣服上,老妇人穿着色彩鲜艳的棉袄,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本该是喜庆艳丽的衣服,可整体却小了一圈,看起来紧紧巴巴。 楚添笑咪咪上前问道:“婆婆这新衣服真不错。” “哎呀,小伙子有眼光。”老妇人方才的警惕似乎放下了些许,同楚添搭话道:“这衣裳是年前新做的。” “颜色鲜亮,称婆婆正好。”楚添毫不吝惜地夸赞着,同时冲一旁的秦钰使了个眼色。 秦钰一直在仔细观察着面前的几个村民,见楚添冲自己使眼色,便悄悄伸出手,在衣袖的遮挡下偷偷捏了捏楚添的手指。 楚添顿时明白了秦钰的意思,也朝着村民的身上看去。 只见这些村民各个露出笑脸,衣着崭新,沉浸在一派祥和愉悦的氛围内。 可仔细看去,又能发现这些村民的衣服都不大合身,他们笑容也有些牵强,更可疑的是,有几个村民的手正不住地抖个不停。 不等楚添说什么,秦钰便和善问道:“婆婆,去岁田里的收成如何啊?” 婆婆笑着回道:“收成还不错,哎呀……不过做着新衣裳光靠那些收成也不行,这不是朝廷要修缮太庙,给我发了安置款。” 此话一出,楚添秦钰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楚添心下了然,顺着老妇人的话回问道:“那朝廷给婆婆发了多少银子啊?” “哎呦,每户发了二百两呢。”老妇人笑得合不拢嘴,说道:“我老婆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朝廷大恩大德啊。” 秦钰点点头,转而问其他村民道:“诸位呢,也都收到这些银子了?” 众人听了秦钰的问话,都连连点头。 楚添见此情形,也悄悄捏了捏秦钰的手,冲他眨了眨眼。 秦钰也不避讳有外人在场,一把揽住楚添的肩膀,对着众人道:“那我二人便不打扰诸位了,诸位新年安康。” 楚添则微微欠身以示辞别,而后二人便朝着田力家的方向走去。 行至田力家门前时,田力正在院中打扫,见二人前来,他扔下手中的扫帚,忙上前见礼道:“草民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大人莫怪。” “不必多礼。”楚添抬抬手示意道:“田兄的伤可好些了?” “谢大人关心,好多了。”田力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客气道:“大人若不嫌弃,还请进屋一坐。”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客气了。”楚添冲秦钰点点头,而后便跟着田力一同进了屋内。 田力家中装饰简陋,楚添也不拘束,坐在了椅子上,开门见山道:“之前在县衙与田兄有过一面之缘,但有些疑问一直未解,今日本官特意前来,想再问问田兄。” 田力大声回道:“大人说的哪里话,草民一定知无不言。” 楚添继续问道:“除夕当日,你与几个村民去了县衙,是因为安置款太少,想讨个公道,是吗?” “大人,草民知错了。”田力说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接着道:“是因为算错了账,这才犯下如此大错。” 楚添对田力的想法早已了如指掌,面上却还是疑惑道:“算错了账?此话怎讲?” 田力小心翼翼道:“大人恕罪,安置款确实发给了我们,每户二百三十一两,千真万确,但……几个算账的人没上过几天学堂,这才算错了账……” 楚添冷冷问道:“算错了?田兄,五十两和二百两相差甚远,这是如何算错的?” “这……”田力跪伏在地,看不见楚添的面色,但楚添冷峻的声音还是令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小心答道:“回大人,是草民的错,朝廷给的银子最初放在祠堂,年前给每户发了三十两,还剩了许多,草民便将剩下的银子放在祠堂保管,准备年后再发。结果那几个算账的人算数不精,误以为每户还剩二十两未发,这才将错误的消息告诉了村民,引起了村民的不满,但前日……” 田力悄悄抬起眼皮,看到了一脸冷漠的楚添和他身旁冷若冰霜的秦钰,心里直打颤,忙补救道:“从县衙回来以后,草民重新算了一遍,这才发觉是算错了,前日已将剩下的银子悉数发给了村民,每户二百三十一两,并无错漏。” 楚添问道:“哦?那本官倒是要问问,这算账之人是谁,竟如此粗心大意,荒唐至极?” 秦钰转了转手腕,忽然插话道:“大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算账之人便是除夕夜去县衙理论却被打身死的几人,对不对?” 田力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深深低下头,战战兢兢回道:“这位……大人说的不错,确实是那几个人算的账。” “哦……那可真是巧了。”楚添略低头看着田力,冷笑一声道:“可他们几人已经死了,谁能证明是他们算的账?” 田力马上以头叩地道:“大人明查,他们几人平日里为人和善,公平公正,村民们信任他们,这才让他们算账,所有村民都可以作证,的确是他们几人算的,草民不敢说谎。” “不敢说谎……”秦钰忽然上前一步,低下头阴恻恻地盯着田力,说道:“你们夜闹县衙,导致四人身死,最终一句算错了账,便想将此事盖过去吗?你当朝廷是傻子,能被你说的几句荒唐言论骗过去?” 田力忙对天发誓道:“大人明鉴,草民说的句句属实,大人若不信任草民,可以去调查村中村民,的确每户发了二百三十一两,村民皆可作证。” 楚添忽然想起方才距离的几位村民,他们的言语举止都透露着一丝异常,楚添眯起眼睛盯着田力,问道:“哦?是吗?” 第31章 天潢贵胄 田力信誓旦旦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 若有一句假话,便让我遭报应。” 楚添却无所谓笑笑,说道:“大可不必, 若发誓有用,该将法度置于何地?本官没记错的话,当日和你一起去县衙的还有几人。” 田力连忙回道:“他们就在村里, 草民可以把他们喊过来回话。” “他们的说法相必也同你一样, 不必问了。”秦钰摇摇头,继续道:“还有一事不明,田家村是如何安抚被衙役打死的村民家眷的?” “这……”田力转转眼珠,犹豫道:“他们几人算错了账才导致这场祸端,草民……打算陪他们家眷些银子……” “如此也好。”楚添这时忽然问道:“近几日可有陌生人来村子?” “没有。”田力即可斩钉截铁道。 “不需考虑,如此肯定?”秦钰冷笑道:“难不成你有千里眼?” “这……草民不敢说谎。”田力辩白道:“草民家居于村口处, 有外人进村,草民一家便能发现。” “很好, 不过本官倒有一个疑问。”楚添似笑非笑道:“田兄可认得方琴?”方琴, 便是孙丞相府上的幕僚。 “方琴?不认得不认得。”田力连连否认。 秦钰逼问道:“确定吗?” 田力极力否认道:“草民确定,不认得此人。” “既然不认得此人,你家中为何有此物啊?”秦钰目光落在角落里的桌子上。 只见角落里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与这间屋子格格不入的一个玉器。 此玉器为锦鲤形状,玉纸通体晶莹, 泛着淡淡的光泽。 田力心中咯噔一下, 寒冷天气中,背后却顿时被冷汗浸湿,他支吾道:“这……这是草民家中祖传的宝物……与方大人有何关系?” 楚添无声地笑了,他问道:“方大人?本官合适说过,方琴是方大人?你既然不认识他,怎得称呼他为大人?” “这……”田力嗫嚅良久, 却什么也没答上来,只是跪伏在地不住地发抖。 这时,秦钰上前几步,略低下头,突然一把攥住田力的后颈衣服,强行迫使他抬起头来,而后盯着他冷冷道:“你家中的玉锦鲤乃是前日方琴所赠,这玉锦鲤乃是万宝庄经营的当铺中的一个摆件,去岁被方琴买走,如今却在你家中,你如何说?” 田力的脑中飞速运转,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便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切道:“这……这……兴许方……方琴所买的宝贝恰好与草民家传宝相似,大人也不能确定这就是同一个啊。” 第32章 秦钰放开田力的衣领,嫌弃地拍拍手道:“怎么?还要我找万宝庄的人来验货吗?” “田力,你真是大胆!”楚添居高临下地看着田力,呵斥道:“你可知那方琴是何人,他亲自登门拜访你一介平民,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田力慌了神,顿时下的涕泗横流,只是不住地辩解着:“我……草民……” 楚添不再给田力辩解的机会,直接道:“本官看你如今神志不清,不如跟本官去刑部好好回忆一下,如何?” 田力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楚添秦钰。 不消片刻,沈平便带人冲了进来,将田力带走。 楚添秦钰二人则离开田力家,继续向村子深处走去。 二人走走停停,最后止步于一座破败不堪的土房子前面。 与周围喜气洋洋挂满灯笼的房子不同,这座小土房低矮灰败,仿佛在这世间伫立几十载,经历了无数风霜洗礼。 秦钰冲着楚添抬抬下巴,示意道:“进去看看?” 楚添叹了口气道:“进去吧。” 二人刚一踏入院落,院内的黄狗便开始狂吠不止,声音响亮,惊动了屋内的人。 随即,屋内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大庄吗?快让娘看看。” 楚添秦钰顿住了两步,不一会,一个满头白发的婆婆边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出门来。 她双眼浑浊,满脸皱纹,期待又疑惑的望着楚添秦钰二人,小心翼翼道:“你们是谁?我儿子呢?我儿子是大庄,你们知道他去哪了吗?” 楚添苦涩的别过了头,如果他没猜错,这便是除夕夜死亡村民之一,冯庄的母亲。 老妇人见楚添秦钰二人衣着华丽,通体气度不凡,紧张地攥紧了拐杖,哆嗦道:“大人,我儿子没做过一件坏事,他……他去哪了?” 秦钰悄悄攥了攥楚添的手,便上前几步搀扶住老妇人,哑声道:“婆婆别着急,您儿子在我府上,有些事要他配合调查,您放宽心。” “你……你是谁?”老妇人警惕地望着秦钰,悄悄退后了一步。 “您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楚添这时上前见礼道:“在下是刑部侍郎楚添,特来此调查安置款一事,婆婆放心,我们不会伤害您。” “刑部……”老妇人不停地念叨着,忽然反应过来,便要跪下行礼,嘴上说着:“民妇拜见大人。” “婆婆不必多礼。”秦钰牢牢搀住老妇人,说道:“我们有些事想问婆婆,不知您可否行个方便。” 老妇人慌张地看着秦钰,紧张道:“大人……要问什么?我儿子不是坏人。” 楚添上前几步,和善道:“婆婆若不嫌弃,可否让我们送您进屋,我们坐着说,可好?” 老妇人看看楚添,只见他笑容温和,眉眼弯弯,不似大奸大恶之人,便迟疑地点点头说道:“大人请进。” 二人搀扶着老妇人进了屋。屋内,破旧的家具在昏暗光线的笼罩下,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朽,楚添心里忽然闪过一丝酸涩。 楚添寻了一个板凳坐下,便问道:“婆婆,我们此次前来,主要想问您朝廷此次安置款,给了您多少银子?” 老妇人抿住下唇,看着楚添却低下了头,心虚道:“给了二百多两。” “二百两?”楚添不由得与秦钰对视,又继续道:“可我听说,只给了五十两。” 老妇人小声回道:“不……不是,年前给了一些,年后又给了一些,一共二百两。” 楚添聊家常一般问道:“既然给了安置款,您怎么不做身新衣裳过年啊?” “还得留着给儿子娶媳妇……”老妇人提起儿子,抬手摸了摸眼泪,说道:“可我儿子除夕那天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既然是在大人那里,大人什么时候能让他回家啊?” “这……”楚添难得的有些迟疑,他按下心中的伤感,回复道:“您别急,等办完了事,我马上让他回来看您。” 秦钰这时自衣袋内拿出一套袖珍且精致的纸笔,温声对老妇人说道:“婆婆,您有什么话要对儿子说吗?我可以替您写给他。” 老妇人缓缓摇摇头说道:“不必了,我儿子他不识字,大人回去见到他,告诉他我在家里等他,就行了。” 秦钰默默收回了纸笔,笑着答应道:“好,我一定帮您带到。” 在收东西之际,秦钰无声地看向楚添,二人目光交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想法。 楚添听了这话,转而看向老妇人,似不经意般问道:“我听闻,令郎在村中口碑极好,颇得村民们信任。” 老妇人的神情黯淡下来,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苦涩道:“大人怕是听错了,我们母子……” 老妇人说着,拿着灰旧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说道:“不瞒大人,我丈夫死的早,儿子是个老实人,又不太会说话,我们母子在这村中……过得并不容易。” 楚添见老妇人如此神态,心底五味杂陈,说道:“抱歉,提到了您的伤心事。” “哎,不提了。”老妇人擦干眼泪,起身说道:“我家中也没什么招待二位大人的,大人若不嫌弃,留下吃个午饭吧。” “不必麻烦。”秦钰忙拦住老妇人,又扶着她坐下,说道:“我们来此已经是叨扰了,饭就不吃了。对了婆婆,你们村里的田力,为人如何啊?” 老妇人一听到田力的名字,顿时攥紧了手中的拐杖,微微张大眼睛,小声说道:“田力……他是族长的儿子,平日里村中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说的算。” 楚添继续问道:“那分发安置款,除夕夜里叫走令郎,也都是他所为吗?” 老妇人沉默地点点头,而后便茫然地看着前方土做的灶台,不在言语。 楚添环视着破败不堪的房屋,看着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走到老妇人身前,微微欠身道:“婆婆,我知道您这些年一定受了很多委屈,田力身为村中执掌权利的人,也一定为难过你们母子。但有件事,在下觉得还是应该跟您说清楚。” 老妇人浑浊的双眼胆怯地看向楚添,单薄的肩膀不住颤抖着。 楚添一时哽咽,他喉结滚动,良久才哑声道:“您也许有所听闻,朝廷给的安置款,的确是每户二百多两,但您实际拿到了多少,只有您自己清楚。前些日子田力带人大闹县衙,称只拿到了五十两,今日却改口说二百两。我们已经查到了田力与人勾结,试图将此事轻轻盖过。” 楚添轻咳一声,继续道:“在下身为刑部官员,为的是为世间不公之事鸣不平,在下是真心想为被蒙骗的村民讨个公道……您是否可以跟在下说明实情。” “这……”老妇人犹豫不决,就在此时,秦钰上前与楚添并立,眸中是藏不住的天潢贵胄的睥睨自信。 第32章 想对你说 秦钰冲老妇人温和的笑笑, 自衣袋内拿出了一枚印章,他将小巧精致的印章递给老妇人,缓缓道:“婆婆您看这枚印章。” 老妇人茫然地看着秦钰手中华丽的印章, 小心翼翼问道:“这是……什么?” 秦钰唇角噙着笑意,如春风般和煦温暖,他解释道:“婆婆, 这枚印章象征着皇子身份, 而我便是它的主人。” “皇子……”老妇人喃喃念叨着,忽然她回过神来,颤颤巍巍便要起身下跪,却被楚添秦钰二人稳稳搀住手臂。 二人各自扶着老妇人的一只手臂,让她安坐在椅子上,秦钰则耐心说道:“婆婆不必多礼, 我只是想告诉您,我是当朝皇子, 我如今站在这里, 代表的就是皇命。不论谁许诺过您什么,或者威胁过您什么,都不必害怕,在我面前, 您可以讲实情, 一切事我都可以替您做主。” 老妇人紧张的攥着衣角,问道:“真……真的吗?” 秦钰温和又不失风度地笑笑,说道:“当然,我向您保证。” 楚添适时问道:“所以,我再问婆婆一次,安置款您拿到了多少?” “求殿下替我们做主啊……”老妇人浑浊的双眼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她回攥住秦钰的衣袖,声泪俱下道:“我们村子……村子里的人都只拿到了五十两,千真万确。” 楚添安慰地拍拍老人的手背,问道:“那您今日为何说是二百两,是谁让您这么说的?” “是……”老妇人长叹一声,继续道:“是田力,他仗着自己是族长的儿子,现在族长老了,村里事情都由他说的算,他平日里在村中欺男霸女,我们母子……我们母子没少受他欺凌……” 秦钰确认道:“是他让您说谎骗过我们?对吗?” 老妇人点点头,无奈道:“村里人都不敢忤逆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秦钰想起今日田力丑陋的嘴脸,心里冷哼一声,继续问道:“那除夕夜让令郎去县衙,也是田力所为?” 提起此事,老妇人又忍不住用帕子拭泪,哽咽道:“是他强行让我儿子去的,要不是他,我儿子怎么可能不回家啊……” 第33章 老妇人说着,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楚添秦钰得到了证言,也不愿再提起老妇人的伤心事,只是不停地安慰着她。 直到老妇人情绪平稳下来,二人才告辞离开,楚添则悄悄留下了一些三岁银两。 二人离开老妇人破败的矮房,沉默地向村外走去,却迎面撞见了除夕夜去县衙的那个瘦削男子。 男子一见楚添秦钰二人,登时愣在原地,而后他忽然回过神来,猛的转身向后跑去。 秦钰察觉事情不对,一个飞身上前,便按住了男子肩膀,质问道:“跑什么?” 在这空当,楚添也走上前来,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男子被秦钰按住,动弹不得,马上求饶道:“大人,草民什么也不知道,求大人放了草民。” “这话可就说错了。”秦钰将他上下打量一遍,问道:“什么都不知道,你跑什么?” “我……我我我……”男子结结巴巴答不上来,只是极力将自己缩起来,不敢直视秦钰。 楚添冲秦钰使了个眼色,秦钰便松开手放开那男子,这时楚添问道:“莫怕,你既然想跑,定然知道本官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男子转转眼珠,慌张道:“大人,是我们错了,官府确实给了我们二百两,是我们糊涂了。” “哦?真的吗?”楚添轻笑道:“田力已经认罪,你为何还替他说谎?” “这……”男子疑惑地看向楚添,满脸写满了惊恐。 秦钰则反问道:“方才田力已经被刑部的人带走,你在村口逗留,没瞧见吗?” 男子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时目瞪口呆。 楚添则冷声道:“你们的供词前后矛盾,又大闹县衙,如今田力被捕,本官看你也想去刑部走一趟了?” 刑部二字落入男子的耳中,让他不寒而栗,他来不及思索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大人息怒,是田力威胁我们说谎,明明给了五十两,却让我们在朝廷派人来查时说二百两,村民们不敢得罪田力……就只能……” 秦钰冷笑道:“所以就只能蒙骗朝廷,对吗?” 男子似乎被吓破了胆,连忙道:“草民不敢,大人饶命啊。” 楚添摆摆手示意他起身,说道:“不敢,那好,那便将你今日的话到刑部再说一遍。” 楚添话音刚落,远远看见了现在村口等候的沈平,便将此人交给了沈平,又吩咐人暗中保护方才那老妇人的安危,而后与秦钰一同上了马车,准备动身回京。 一上了马车,秦钰便凑近楚添,挤在他身旁说道:“大人辛苦了。” 楚添好笑地看着秦钰,不经意地弯起眉眼,说道:“殿下辛苦才对,如今也算掌握了一些证据,只等着找到丰县和冀州的账册,便能将他们定罪。能进展顺利,多亏了殿下。” “若我还有更有用的消息告诉大人,大人要怎么奖赏我?”秦钰冲楚添眨眨眼睛,一歪头懒洋洋靠在了楚添肩上。 肩上传来重量,脖颈被秦钰的头发抚过,楚添立即屏住了呼吸,绷紧了神经。 秦钰察觉到了楚添僵硬地动作,偷偷笑了一下,问道:“大人都不好奇吗?” 楚添心底无奈地笑笑,用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宠溺眼神看向秦钰的发顶,正色道:“臣还真没想到,京城里如日中天的万宝庄,竟是殿下的产业。” 秦钰被一语道破也装了,他在楚添的颈窝蹭了蹭,黏糊糊道:“所以我还有消息告诉大人,大人要不要听?” 楚添这时轻咳一声,侧眸看着秦钰撒娇般的动作,红着脸说道:“殿下,您……您先起来。” 秦钰饶有兴致地盯着楚添逐渐变红的脸,感受着他逐渐升高的体温,笑道:“大人先回答我。” 楚添拗不过秦钰,又怕他在车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得妥协道:“殿下请讲,臣听着就是。” 秦钰勾起楚添的一缕发丝,在指尖把玩缠绕,略带失落道:“大人怎么不情不愿的?我可是在万宝庄查到了孙丞相那宝贝儿子和王宽的赌博记录,他们还欠着我许多银子没还呢……” 一听到这个消息,楚添顿时来了兴致,赶忙问道:“殿下此话当真?” 秦钰故意道:“大人方才还兴致缺缺,现在却是这般,难道对那等粗人比对我感兴趣?” 楚添语塞,尴尬地动动手指,半晌,他才做好了心里建设,对秦钰道:“臣给殿下赔罪。” “这才对。”秦钰慵懒地直起身子,向后倚靠,一把勾住楚添的肩膀,将他拉向自己,暧昧道:“作为赔礼,我明日要去大人府上看呦呦,许久不见,它一定想我了。” 提起呦呦,楚添的心底蓦然失落起来,他略抬眸看着秦钰锋利的下颌,想起了他们分别的这些年,忽然愧疚的攥住了秦钰的衣角,说道:“那明日,臣请殿下到府上一聚。” “这样才对嘛。”秦钰心安理得地揽着楚添,感受到他逐渐加快的心跳,一时间,狭小的车厢变得燥热,秦钰低下头,正撞见楚添抬眸在看自己…… 车外有风声,有车辙碾过土地的沙沙声,而车内却异常安静,只有二人不断加快的心跳在这封闭的车厢内逐渐清晰。 秦钰突然伸出手捧住了楚添的后脑,将他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他吞噎了一下喉咙,哑声道:“不止替别人做主,也替你做主,放手去查,一切有我担着。” 秦钰的话语仿佛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楚添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快速地眨着眼睛,却抑制不住眼底的湿润。 他不知为何秦钰会突然说这些,但他明白,至少此时此刻,秦钰是站在他这一边。 这些年,他替赵王秦铮做了不少事,得罪过朝中显贵,也遇到过威胁恐吓,可无论怎样,都只有他一人面对,他的身后似乎只有无限算计和万丈深渊。 一切有我担着…… 从未有人这般说过,即使是的父亲,也从未无条件地偏袒过他。 而第一次听到,竟是出自如今的秦钰之口。 一股酸涩涌上鼻腔,楚添忽然放松了力度,顺着秦钰的手实实在在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有力的心跳,温热的胸膛,楚添缓缓闭上了眼睛,贪婪地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安宁。 秦钰察觉到了楚添的变化,心心念念的人毫不设防地靠在他的怀中,他却提不起一丝喜悦,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心疼。 他将下巴抵在楚添发顶,默默想着:你一定受了许多委屈。 二人就这样紧紧拥抱,过了许久许久。 楚添轻轻张开眼睛,收敛了方才脆弱的瞬间,直起身子离开秦钰的怀抱,冲着他坦然一笑道:“殿下,我好像有很多话想对您说。” 第33章 比美 秦钰嘴角噙着笑意, 耐心地看着楚添。楚添被他的灼灼目光盯得面色通红,他紧紧抿住下唇,正欲开口…… 就在此时, 马车突然急停,楚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秦钰眼疾手快,顿时拉住楚添的手臂, 将他牢牢护在怀中, 用手不住地安抚着楚添的后背。 待马车停稳,秦钰这才严肃道:“怎么赶的车,冒冒失失的?” 马夫紧张地跳下马车,哆嗦回复道:“殿下息怒,有人拦住了去路。” 秦钰略皱起了眉,疑惑道:“何人竟敢拦车。” 楚添乖顺地拉了拉秦钰的衣袖, 小声道:“殿下莫要动怒,我们出去看看。” 秦钰见楚添安然无恙, 只是鼻尖略红, 这才放下心来,先一步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此时的马车正停在京郊官道上,车外尘土飞扬,将对方车马笼罩其中。 秦钰拉住楚添的手, 安慰地捏了捏, 柔声道:“我先下车一看。” “殿下小心。”楚添冲着秦钰微微一笑,而后不等他嘱咐,便率先跳下马车,将秦钰挡在自己身后,漠然地盯紧对方的一众车马。 秦钰看着楚添的背影,瘦削却并不单薄。当楚添站在他面前时, 并不能将他高大的身影完全遮盖,却仿佛能给人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秦钰朝着楚添走去,渐渐与他并肩而立,一同面对着前方的人马。 前方人马井然有序地站成一排,中间簇拥着一顶华丽的轿子。 片刻后,衣着不凡,气宇轩昂的赵王秦铮掀开车帘,带着和善的微笑在众人面前露面,他轻抚衣袖,踩着仆从的后背,自轿子上缓缓而下。 在这过程中,他的目光一直牢牢黏在楚添身上,直至完全站定,才将目光吝啬地分给秦钰一分。 楚添见秦铮到场,脸色不自觉冷淡下来,他客气地冲着秦铮拱手行礼道:“臣见过王爷。” “行之,这一路辛苦了。”秦铮对秦钰视而不见,他径直走向楚添,熟络地握住了楚添的手,亲切道:“这几日本王可担心坏了。” 楚添假装不经意的避开秦铮的触碰,悄悄向侧面挪了一步,疏离道:“多谢王爷挂念,臣一切都好。” 第34章 “依我看,三皇兄这做派,丝毫不像担心坏了。”秦钰挑衅地将手臂插在秦铮与楚添之间,将他二人完全隔开,挑眉道:“三皇兄若是日日担心,那应当是寝食难安,可我看皇兄这气色颇佳,完全没有疲惫之态啊。” 听了秦钰的故意嘲讽,秦铮这才将目光分给他一些,冷静道:“六弟也在啊,不过六弟所言并不准确。” 秦铮将秦钰上下打量一番,嘲笑道:“为兄今日特意来接重要的人,即使疲惫,也该锦衣华服,不像六弟,这几日奔波,着实有些风尘仆仆。” 秦钰听了秦铮的嘲讽,却丝毫不恼,他毫不在意地撩撩头发,挑眉道:“三皇兄这就说错了,锦衣华服固然重要,可这年轻貌美更重要。如果弟弟没记错,三皇兄今年怕是三十又一岁,啧啧啧,这眼角的细纹遮都遮不住了。” 楚添硬着头皮听着两人喋喋不休的相互抨击和嘲讽,夹在二人中间不甚自在。 眼看二人的互相挖苦愈演愈烈,楚添终于忍受不住,出言制止道:“两位殿下,官道上风沙大,不如殿下先启程返京,再叙旧不迟。” “那自然最好,都听行之的。”秦铮作出一副不跟小孩子计较的姿态,大度道:“改日我再和六弟一聚。” 秦钰将楚添向自己身旁一拽,勾起唇角道:“既然如此,三皇兄就先行上车,我和楚大人紧随其后。” 秦铮并不理会秦钰,只是问楚添道:“行之,你不与本王同行吗?” “臣……”楚添迟疑地看看身旁的二人,面露难色。 秦钰则护食一般将楚添扣在身旁,冲着秦铮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说道:“楚大人还有话与我说,皇兄便先行吧。” 秦铮对秦钰的挑衅充耳不闻,只是耐心问楚添道:“真的吗?行之?” “我……”楚添长长叹了口气,向后退了一步,对二人行礼道:“二位殿下息怒,请二位殿下上车先行,臣骑马在外陪侍。” 秦铮继续循循善诱道:“行之,你身子弱,这外面风沙大,还是……” 秦钰则强硬拒绝道:“不行,外面多冷。” 楚添内心叫苦不迭,恨不得即刻昏死过去,好停止他二人这无休无止的幼稚争论。 “二位殿下还请上车,臣在车外服侍。”楚添说罢,不等他二人应允,便独自翻身上马,手执缰绳,身骑白马,风吹起他的发丝和衣服,恍若神祇降临。 秦钰看得愣了神,刚想朝着楚添的方向走去,余光却又瞥见了秦铮,他冷哼一声道:“三皇兄,还不快些上轿回京,你站得再久,也动摇不了他的心。” “那我倒是要多谢六弟提醒了。”秦铮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秦钰,转而上了自己的轿子。 秦钰则行至楚添面前,抬手摸了摸他的披风,担忧道:“会不会冷啊?” “殿下放心。”楚添见二人停止了争论,终于松了口气,他略弯下腰同秦钰对视,仿佛能看见秦钰眼中的万千星辰。 楚添俯视着秦钰,看着他高耸的马尾和饱满的额头,恍然间想起了曾经。 多年前,秦钰身量还矮于他,大多时候他都能一眼看到秦钰乖巧柔顺的发顶,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一点点长高,那时他们亲密无间,朝夕相处,秦钰会将楚添的手放在自己发顶,亲昵地蹭蹭,那毛茸茸的手感直到今日,依旧让人难以忘怀。 而如今的楚添,已经太久没从这个视角看过秦钰,他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却最终停在了半空,尴尬道:“殿下也上车吧。” 秦钰笑的眉眼弯弯,他一把攥住楚添的手,将他的掌心贴在了自己的发顶,轻轻地蹭了蹭…… 熟悉的触感传来,楚添顿时红了眼眶,但他又顾忌周围人多眼杂,只停留了片刻便收回手掌,只是压低声音对秦钰道:“抱歉,殿下。” “抱歉就不必了。”秦钰懒洋洋地抱起手臂,朝着秦铮的方向抬抬下巴,嬉笑道:“大人来说说,我是不是比三皇兄年轻英俊。” 楚添茫然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秦钰,最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哄孩子般说道:“殿下之姿,倾国倾城。” “这还差不多。”秦钰拍了拍楚添骑的白马,转身上了马车。 楚添则看着秦钰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扬起了一抹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笑容。 秦铮的车马在前,秦钰在后,一行人相安无事,回到了京城。 楚添秦钰也各自回府休整,待明日回刑部仔细理清此案的来龙去脉。 翌日清晨,一切都刚刚开始,一条令人费劲的消息却不胫而走。 传言称,六皇子秦钰善恶不辨,是非不分,竟与曾经的叛徒楚添走得极近。 楚添刚出府门,便听到了沈亮的禀告,他猛然攥紧了拳头,一时间怒火中烧。 楚添转身上了马车,吩咐沈亮道:“去赵王府。” 沈亮则挠挠头,疑惑道:“主子,不是去刑部吗?” “去见秦铮。”楚添声音中仿佛淬了冰碴,让人不寒而栗。 沈亮不敢耽搁,忙驾车载着楚添赶往赵王府。 楚添到赵王府时,秦铮正裹着貂裘在廊下喂鹦鹉。 见楚添前来,他放下手中的小食盆,笑意吟吟地迎了上来,问道:“行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楚添并未答话,只是僵硬地行了礼,便冷冷问道:“是你让人散布的谣言?” “谣言?什么谣言?”秦铮无辜道:“行之这可就是冤枉本王了。” 楚添对秦铮的装聋作哑毫不理会,继续道:“王爷若有什么要求,尽管对我提便是,为何要去散布谣言?” 秦铮看着楚添疏离又隐隐带着愤恨的眼神,忽然笑了起来,他轻轻拍了几下手掌,说道:“今日是你第一次主动登我府门,为的却是他?” 楚添直视这秦铮,那一瞬间,他从秦铮的眼中看见了怒火,楚添恭敬地俯首道:“我如今归于王爷麾下,王爷有什么命令,我定然遵从。” 秦铮冷笑了一下,扶起楚添的手臂,盯着他坚定不移的眸子道:“你是来同我谈条件的?为了秦钰?” 楚添则神秘道:“不,臣来此不是为了六殿下,是为了王爷。” 秦铮挑起眉梢,疑惑道:“哦?为了本王?” 楚添则不疾不徐道:“臣此次奉命调查田家村村民死亡和安置款等事,如今有了眉目,特来向王爷禀告。” 秦铮不明所以地盯着楚添,半晌,他释然一笑,对楚添温和道:“既如此,行之随我进厅长谈,如何?” 楚添点了点头,准备跟着秦铮进厅,却在秦铮转身地刹那,死死盯住他的后心,眼神中藏满了杀意。 第34章 因为你 秦铮进了屋, 将身上的貂裘脱下交给侍女,示意楚添就坐。 秦铮支着下颚盯着楚添,不疾不徐问道:“那行之便来说说, 有何要紧事汇报,值得你一大早便急急忙忙?” 楚添并未就坐,而是恭敬的站在下首, 冲秦铮禀告道:“王爷还记不记得王宽。” “王宽?”秦铮用指节扣了扣桌案, 无所谓道:“户部尚书的儿子,被妓女害死的那个?” 楚添不屑于纠正秦铮的说法,心里鄙夷,面上却依旧平静道:“那王爷知不知道,王宽的家中藏匿了大量安置款。” 秦铮并未表现出诧异,显然早已知晓此事, 顺口问道:“哦?竟有此事?” 楚添继续回道:“王宽已死,此事无从调查, 但臣有却得到一个消息, 事关重大,臣听闻王宽生前嗜赌成性,在京城多个赌场都欠下了银子。” 秦铮听闻此事,只是冷哼一声道:“王宽此人, 嗜赌好色, 还真是死不足惜。 楚添看着秦铮毫不在意的神态,也不觉惊奇,只是不疾不徐道:“王爷应当也知晓,王宽生前,曾在冀州府任职,臣此次亲自前往冀州府调查, 冀州郡守说此次安置款的账册乃王宽所记录。” 秦铮说道:“所以行之的意思是,王宽经手了安置款,他吃了熊心豹子胆,贪污了安置款?” “王宽如何贪污,目前还未定论,毕竟他已身死。王爷应当也知道,除夕夜时,田家村几个村民声称安置款只给了五十两,因此大闹县衙,还闹出了人命。”楚添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秦铮的表情。 见秦铮并未作答,楚添便继续说道:“臣也去了田家村,想再次问明此事,可谁知,田家村的村民竟然在短短几日内改了口,说安置款发了二百两,但臣却发现,在臣去田家村调查之前,孙丞相府上的幕僚方琴去了田家村。” “哦?”秦铮适时问道:“所以行之以为,是孙丞相的授意。此次贪污安置款也是他所为?” 楚添却微微摇了摇头,回道:“臣不敢妄言。” “行之有话直说就好,虽然孙丞相与本王有所往来,但你明白的。”秦铮说着,冲着面前站立的楚添伸出手,笑意吟吟地看着他,说道:“无论跟谁相必,你在本王心中都排在首位。” 第35章 楚添对秦铮的示好充耳不闻,只是淡淡一笑,继续说道:“臣不敢胡言乱语,王宽贪污安置款是否是孙丞相授意,臣并不确定,但臣在调查中却发现,孙丞相的次子与王宽相交甚笃,平日里常常一同进出各个赌场……甚至还欠了不少银子。” 秦铮略思索片刻后说道:“所以是丞相那不成器的儿子联合王宽贪污了银子,孙丞相又怕此事牵连到自家,所以派了幕僚去堵住田家村田力的嘴。” “臣不敢妄议丞相,但孙公子之事的确属实。”楚添说罢,略抬眸看着秦铮的眼睛,意有所指道:“臣唯王爷马首是瞻,此事如何处理,还请王爷定夺。” 秦铮的手指轻叩着桌子,笑着看向楚添:“行之既然这么说,那便想一想,如何处理才对你我有利?” “臣愚钝,还请王爷明示。”楚添微微躬身,拱手道:“臣目前已经查明,丞相府上的幕僚方琴去田家村乃事实,此事相必也瞒不住,但他去田家村,是孙丞相授意,还是孙丞相的儿子孙公子授意,那便大有不同。” 秦铮勾起唇角,眸色深沉地望着楚添,问道:“有何不同?” 楚添忽然掀起衣摆俯身跪下,诚恳道:“若是孙丞相授意,那证明此事丞相知晓却有意掩盖,乃是包庇贪污,蒙蔽圣听。但若此事是孙公子所为,那便只是他胆大包天,贪财还债。” “行之所言还真是一针见血。”秦铮摆摆手示意楚添起身。 楚添则继续说道:“臣明白王爷多年苦心经营不易,孙丞相也是您在朝堂上不可多得的助力,所以此事您看……该如何?” 秦铮自然明白楚添的意思,此事定然要有个说法,那将罪责推到孙丞相身上,还是他儿子身上,自然千差万别。秦铮起身走到楚添面前,将他扶了起来,替他拍了拍衣摆,温和道:“行之既然替本王着想,那此事便交给你全权处理,如何?” 楚添看着秦铮眼底的暗流涌动,心里的疑惑瞬间硝烟云散,他不经意地松开秦铮的搀扶,恭敬道:“孙公子为还赌债,与王宽勾结贪污了安置款,怕事情败露又派幕僚前去,试图掩盖罪行,孙丞相管教不力,并无大错。” 秦铮听了楚添的回答,笑着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道:“行之最知我意,不提这事了,今日来了,不如留在这里用了午膳再走。” 楚添却疏离地退后半步,客气拒绝道:“臣不便叨扰王爷,刑部还有诸多事务等待处理,待此事了了,臣再来拜见王爷。” “行之你知道的,本王是太在意你了。”秦铮不顾楚添的疏离,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道:“关于秦钰的谣言是本王散布的,可这都是因为你。” 楚添地心里咯噔一下,他攥紧了衣袖,沉默地低下了头。 秦铮看着楚添担忧的样子,顿时心头火起,他咬牙道:“自从秦钰回了京城,你越发对本王爱答不理,我想你能时刻在我身边……” 楚添缓缓舒了口气,强迫自己换上一副勉强看得过去的淡然笑容,对秦铮道:“臣替王爷做事,为王爷着想,王爷大可宽心。” “可那秦钰一出现,你便满心满眼都是他。”秦铮双手搭在楚添的肩膀,幽怨道:“行之离他远一些好吗?不然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楚添轻咬了一下舌尖,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和恨意,点点头道:“臣谨记殿下教诲,若无他事,臣便先行告退了。” “那本王便不留你了。”秦铮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冲着楚添暧昧道:“行之照顾好自己,本王改日再去看你。” 楚添行了礼便转身匆匆离去,留给秦铮一个冷漠的背影。 楚添的身影消失的瞬间,一个黑影便轻巧利落地落在秦铮身侧,静静等着秦铮的吩咐。 秦铮冲着门外抬抬下巴,吩咐道:“让人盯紧楚添,再让孙丞相来见本王。” 黑衣人得了秦铮地命令后便消失在屋内,秦铮则再次披上貂裘,去逗弄那只毛色鲜艳的鹦鹉。 楚添离开赵王府后,乘着马车离开,一路向东而去。 沈亮架着车,见楚添一言不发,也乖乖闭口不言。 半晌,楚添忽然问道:“沈亮,最近负责打探丞相府消息的人,传回什么信息了?” 沈亮不假思索道:“回主子,自上次打探到幕僚方琴深夜前往田家村后,整个丞相府再无异动。” 楚添嗯了一声,继续道:“派人给丞相府散布点消息。” 沈亮一听这个,顿时来了兴趣,说道:“主子尽管吩咐,属下亲自去办。” 楚添眼前忽然浮现出了沈亮那略带些婴儿肥的脸,方才肃杀冷漠的面容也逐渐柔和下来,他轻笑一声,说道:“你去办也好,将消息透露给丞相和孙公子,就说赵王怕引火上身,急于撇清关系,欲将孙公子扔出去顶罪。” “可……”沈亮脑袋一歪,疑惑道:“主子,他们能信吗?” “定然不信啊。”楚添摇摇头,解释道:“谣言而已,不求全信,只求诛心。” “我明白了。”沈亮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道:“主子您是想让丞相自己抉择,是让儿子顶罪,还是自己出面,但他顾念骨肉情深,定然舍不得儿子,那就会……” “那我便将此事查到底。”楚添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查到底的话,就和丞相脱不开关系,也许还同赵王有关,那赵王肯定不愿意和他们一起沉船。”沈亮自顾自说道。 “越来越聪明了。”楚添不由得赞许道:“回头再让厨房给你多做些好吃的。” 沈亮美滋滋地继续赶车,问道:“主子,咱们接下来去哪啊?” “回府吧。”楚添的心里始终有些不安,他并不确定此次贪污秦铮参与多少,而田家村后还有另外几个村庄等待拆迁安置,秦铮又是否会插手,也不得而知。 楚添缓缓靠在车厢一侧,耳畔仿佛又响起了今日听到的关于秦钰的言论,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揉了揉眉心,轻轻合上了眼睛。 回到了府里,楚添正欲去换身衣服,刚一进正厅,却瞧见了一身华服的秦钰正坐在椅上,手中拿着菜叶逗弄着呦呦。 呦呦则围着他不停地打转,啃着他手上的菜叶,还时不时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舔,秦钰的手指。 秦钰见楚添进来,放下了手中的菜叶,起身迎了上来,惊喜道:“大人回来了。” 楚添看着秦钰的脸,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笑着向自己走来,仿佛神祇降临,温润泽世。 诋毁秦钰的言论又一次在耳畔响起,楚添眼底闪过一丝悲凉。 在秦钰触碰到他的刹那,楚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悲痛道:“殿下,是我害了你。” 第35章 他想吻上去 秦钰轻轻叹了口气, 弯下腰便去扶楚添,柔声问道:“好端端地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殿下, 臣有罪。”楚添避开秦钰的触碰,扑通一声,以头叩地。 秦钰见此情形, 也不强行动作, 只是缓缓蹲下身子,单膝跪地同楚添平视,耐心道:“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好吗?我今天还带了惊喜给你,不想看看吗?” “臣……”楚添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秦钰,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他哑声道:“殿下您今日……” “关于我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我岂能不知?”秦钰将楚添散乱的发丝别在耳后, 嗔怪道:“倒是你,不说清楚一进来就跪下,让人头疼。” 楚添略微睁大眼睛,诧异地盯着秦钰深邃的眸子, 疑惑道:“殿下既然知道了, 为何还要……” “昨日你说有话要对我说,这不,我特意来听了。”秦钰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揉搓着楚添柔软的发丝,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楚添忽然想起昨日,他二人在马车上的甜蜜氛围…… 如若他能顺利查清事情真相, 扳倒赵王,那总有一日他敢再次站在秦钰身侧,到那时,世人自然不会污蔑秦钰…… 可短短一日,那美好幻想便被秦铮打了粉碎。 楚添看着面前秦钰关切地神色,一阵寒意自脚底传来,淹没了他的心脏。 我不能连累他……这是他唯一的心愿。 楚添抿了一下双唇,暗中攥紧了拳头,用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声音说道:“臣昨日想对殿下说……殿下还是离臣远一些的好。” “远一些?”秦钰攥着楚添发丝的手顿在半空,他盯着楚添的眼睛,诧异道:“昨日我们明明……” “那是殿下的错觉。”楚添低下头,不敢直视秦钰的目光,咬紧牙关道:“臣恪守臣子本分,协助殿下办案,仅此而已。” 秦钰的眼眶微微泛红,不可思议地望着楚添,“可我们不是说好了……你有许多想对我说的,我还在等你……” “那是臣一时失言,还请殿下恕罪。”楚添咬了一下舌尖,感受着刺痛传遍四肢百骸,狠心道:“殿下知道,臣现在替赵王办事,许多事自然以赵王利益为重……” 第36章 “我不信。”秦钰斩钉截铁道。 “殿下有所不知,臣刚从赵王府上回来,将此案原原本本告知了赵王。”楚添抬起头,冲着秦钰惨淡一笑。 秦钰楞在了原地,他看着楚添残忍疏离的面容,仿佛又看到了六年前那个决绝的背影。 “原原本本?”秦钰哑声问道。 “不错,安置款总归与孙丞相一家脱不开干系,孙丞相与臣一样,同为赵王一脉,此事结果如何不重要,臣绝不允许对赵王不利。”楚添一字一句地说着,心却在滴血。 “楚添,你骗人。”秦钰勉强勾起唇角,笃定道:“你心口不一。” 楚添避开秦钰的目光,将视线落在一旁,却说着:“臣所言,句句属实。” “若句句属实,你又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秦钰抬起双手,将手搭在楚添肩上,强迫他同自己对视,说道:“今日清晨,我听到一则传言,说我是非不分,忠奸不辨……” “殿下,别说了。”楚添双唇颤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一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滴在了秦钰的手腕。 “你既然替秦铮办事,之前为何接近我,又为何等到今日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秦钰一手扶着楚添的肩膀,一手替他轻轻拭去泪水,温声安慰道:“别哭,有什么难处,告诉我好吗?” 温热的触感传来,楚添的心仿佛漏了一块,寒风顺着漏了的一角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心底,让他手脚冰凉。 楚添将头向后一仰,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秦钰的触碰,带着泪痕的脸挤出一抹笑容,开口道:“臣没有任何难处,殿下您是不是忘了……” 楚添看着秦钰急切又隐隐期待的神情,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多年前那个伤心欲绝的孩子,那个全心全意信任他却被他抛弃背叛的孩子。 不论当年还是现在,楚添都好想义无反顾的抱住秦钰,站在他的身前,替他挡住一切的艰难险阻。 可命运弄人,当年本该保护秦钰的自己,却伤他最深。 秦钰历经千辛万苦才重回京城,他这般满身污名的人又怎能再毁他清誉,坏他名声。 “臣早就是赵王的人了,从六年前,到今日。”话一出口,楚添仿佛如释重负,他看着秦钰的面容,静静等待着铡刀落下。 秦钰停止了动作,仿佛一道晴天霹雳而下,将他钉在原地。 半晌,他才苦笑一下,缓缓站起了身,说道:“我明白了。” 秦钰内心天人交战,他一手撑住桌角稳住心神,一手紧紧攥成了拳。 他低头俯视着楚添,看着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却无比陌生,陌生的如同当年那个决绝的背影。 他不明白,也猜不透,但他坚信,这绝不是楚添的本意。 秦钰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拿起桌案上的两个册子,说道:“你看这个,我找到了冀州和丰县的真实账册,账册作证,王宽在其中做了手脚,安置款被人贪污证据确凿。” “对不起,臣让殿下失望了。”楚添规矩地跪在原地,眼中蓄满了泪水,他看着楚添绣着金丝玉饰的靴子,泪水不争气地流下,他不敢抬手去擦,任凭泪水糊了满脸,说道:“殿下,臣是小人,是背主求荣的佞臣,不配让殿下劳神,殿下还是……”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秦钰看着楚添挺直的脊背忽然弯了下来,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原来这些年,楚添都是这般否定自己,中伤自己的吗? “真心话,殿下还请保重自身,离臣这等卑劣肮脏之人远一些。”楚添说罢,冲着秦钰重重叩了一个头。 “好啊,好……”秦钰忽然笑了几声,他弯下腰拽住楚添的手臂,将他拉了起来,直视着他的目光,不容置疑道:“楚添,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楚添苦笑一下,摇摇头道:“殿下您……” “那晚我根本就没醉。”秦钰凑近楚添,鼻尖几乎贴在楚添的额头上,他看着楚添浓密的睫毛,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他想吻上去。 第36章 是爱 是的, 此时此刻,秦钰什么都不想去考虑,背叛、谎言、疏离、声誉, 他都不在乎,他想吻楚添,想告诉他…… 我只想要你。 许多时候, 他都看不透楚添, 但他相信,那日他装醉听到的话,才是楚添的真心话。 楚添说很想他,楚添说想再有一次机会…… 楚添一定和他一样,想再次牵起对方的手。 他只是有苦衷,秦钰伸手揽住楚添的腰, 将他按向自己。 二人呼吸交缠,秦钰能隐隐听到楚添越来越快的心跳。 秦钰的话传进耳畔, 楚添心中咯噔一下。 那日没醉?那岂不是…… 楚添脑中一片空白, 方才想说的话都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贴在秦钰胸口,二人的心脏隔着衣服贴在一处,仿佛一切都在他们之外。 楚添忽然伸出手回抱住秦钰, 将头埋在他的颈窝, 泪水打湿了秦钰的衣衫,秦钰不断地抚摸着楚添的背,默默陪着他。 “甜甜说他也很想我。”秦钰扶住楚添的腰肢,喃喃道:“那日我听的真真切切,楚添,你敢承认吗?” 楚添将脸埋在秦钰颈窝, 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一手揪着秦钰胸口的衣襟,另一只手无措地环着秦钰的后背。 那夜的记忆涌上心头,楚添只觉得美好又荒唐。 “你说想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对吗?”秦钰安抚着楚添,将他的身体扶正,双手捧着他的脸,温柔的擦拭着他的眼角,低头同他额头相抵,说道:“回答我。” “我……”楚添慌乱地眨眼,睫毛不住的颤抖。 秦钰却不依不饶道:“敢做不敢认吗?” “殿下,我……”楚添看着秦钰近在咫尺的面容,心底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还想让他失望吗? “胆小鬼。”秦钰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楚添的思绪,他一手扶住楚添的下颚,目光灼灼地凝望着楚添湿润的眸子,开口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要吗?” 方才被秦钰擦干的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流下,楚添茫然地微微张开双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当然想要,做梦都想。 这六年里的每一刻,他都希望能有一个机会,和秦钰重修旧好的机会。 而此时此刻,机会近在眼前的瞬间,他却犹豫了。 他忘不掉秦钰这些年受过的苦,也不忍破坏秦钰本该光芒万丈的前路。 此时的他,仿佛在沙漠中得到一瓶鸩酒,他想奋不顾身地一饮而尽,理智却告诉他放手。 “我……”楚添哽咽道:“殿下,您不该如此……” “我自然知道不该如此。”秦钰忽然凑近,轻轻吻了吻楚添的眼睛,极尽眷恋道:“当年你弃我于不顾,我本该恨你入骨……” 此话一出,楚添的呼吸顿时停滞,连带着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他与秦钰的曾经是横亘在二人之间永不消逝的伤疤,天长日久,这伤疤已经结痂淡化,可若再次揭开,注定会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这段时日,他与秦钰和睦相处,二人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微妙的和平,谁也未曾触及这道伤疤。 可如今,这道伤疤却被不合时宜的揭开,让他痛彻心扉。 “可我做不到。”秦钰的双唇贴着楚添的眼睛,能感觉到楚添的颤抖。 所有人都告诉他,甚至他内心深处也有一个声音提醒他,他该恨楚添,不论过往原因如何,总归是楚添背叛在先。 可那分别的六年里,他每一次想起楚添之时,首先涌上心头的是楚添的音容笑貌,是楚添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支撑他熬过蚀骨锥心之痛的,不是恨,而是爱。 他爱楚添。 尽管我们之间有许多隐瞒,许多误会,尽管你说的话我并不全然相信,但没关系,我还是爱你。 “是我不好。”楚添清楚的知道自己该避开秦钰的触碰和亲吻,但此时,他的本能战胜了理智。 他静静地靠着秦钰,任由秦钰抱着…… 为什么时光不能快一些,这样他就可以解决一切烦恼,跟秦钰坦白一切…… “是你不好,自然是你不好。”秦钰的声音闷闷的,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不满道:“说什么要离我远一些,不早不晚偏偏赶在今日,你这话骗一骗小孩子还可以,可我已经长大了。” “殿下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楚添抬起手,轻轻握住了秦钰捧在他下颌的手指,柔声道:“您再等等我,好吗?我真的……有好多话想说,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那还要不要离我远一些?”秦钰回握住楚添的手,将他微凉的手包裹在掌心。 “还是……远一点的好。”楚添忽然回过神来,注意到二人的暧昧姿势,顿时羞得耳根通红。 “真的?远一些?”秦钰勾起唇角轻笑一声,问道:“替赵王办事的话,不该离我近一些吗?” 第37章 楚添闻言,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盯着秦钰,看得秦钰心头酥痒。 “正好也落实一下我这是非不分,忠奸不辨的名声。”秦钰话音未落,楚添却突然抽出手,捂住了秦钰的嘴巴,略带气恼道:“殿下不可妄言,殿下要名扬天下,要流芳千古。” “比起流芳千古,我更想回到从前。”秦钰忽然扣住楚添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按在自己胸前,哑声道:“楚添,我答应你,再给你一次机会,但我耐心有限,不许让我等得太久。” 楚添将脸埋在秦钰胸口,方才郁结于心的烦闷忽然间烟消云散,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在心里暗暗发誓。 “不许哭了。”秦钰放开楚添,盯着他通红的双眼,心疼道:“眼睛都哭红了。” “臣……臣没哭。”楚添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侧身对着秦钰。 “没哭?那这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秦钰不肯放过楚添,侧身一步盯着他不放。 楚添眼眶的红逐渐转移到脸颊,被秦钰盯得心里发慌,不由得嗔怪道:“殿下别闹了。” 话音未落,便被秦钰抓住了把柄,秦钰笑出了声,抬手摸了摸楚添的发顶,安慰道:“好了,不逗你了。” “殿下,臣认真的,您还是……”楚添略顿了顿,思量了一番措辞才继续道:“至少在人前,您还是离臣远一些。” “哦?”秦钰呼吸拉长声调,意味深长地问道:“楚大人的意思是,让我跟你私下里偷偷的……” “殿下您……”楚添听着秦钰这话,越听越不对劲,忙出言制止道:“这么说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大人让我在人前离你远一些,那没人的时候不就可以近一些?”秦钰略弯腰调笑道:“大人自己说得隐晦,还怪我多想?” “臣……臣不是这个意思,私下里,您随意就好。”楚添不住地搅弄着衣角,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秦钰忽然心情大好,长臂一挥揽住楚添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别紧张嘛。” 楚添正欲说着什么,只见方才乖巧趴在一旁的呦呦忽然上前,一头扎进自己怀里。 “这是怎么了?”楚添略弯腰去查看呦呦的状况,轻柔地摸摸它的头。 “兴许是没吃饱。”秦钰拿起了桌上的青菜递到呦呦身前,呦呦则上前扯过青菜,大口咀嚼了起来。 “果真没吃饱,抱歉,是爹爹不好。”秦钰摸摸呦呦的脖子,若无其事地回望楚添。 楚添则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秦钰。 秦钰看着楚添的模样,挑眉问道:“怎么?大人有何疑问?” “没什么没什么。”楚添连连摇头,生怕秦钰说出更令人震惊的话语。 秦钰见楚添战战兢兢地缩在身旁,也不忍心再逗弄他,转而正色道:“今日本来有正事找大人商议,却被大人打乱了计划。” “臣给殿下赔礼,是臣的过错。”楚添不动声色地从秦钰怀抱离开,冲着他拱手道:“殿下尽管吩咐。” “吩咐算不上,只是我连夜派人去搜查账册,好不容易找到了,想跟大人分享喜悦,却被大人伤了心。”秦玉说着,便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楚添怎受得了这个,他眉心微蹙,忙安慰道:“都是臣不好……” “那大人答应我一个要求。”秦钰得寸进尺道:“大人依不依我?” 楚添并未察觉到秦钰眸中藏匿的狡黠,乖顺道:“殿下尽管吩咐,臣定竭尽所能。” “好,那我就要大人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哭了。” “……”这算什么要求,楚添一头雾水,顶着个大红脸尴尬地愣在原地,嗫嚅道:“臣平日里很少哭的。” “以前从没见你哭过。”秦钰俯身拉住楚添不安的手,轻轻捏了捏,哄慰道:“以后也不哭了,好吗?” 楚添唇瓣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秦钰立马出言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大人想反悔吗?” 刹那间,心底的阴霾随风飘散,暖阳普照,冰雪消融。 楚添抬眸看去,面前的青年与曾经的孩童渐渐重合,是他心之所向,此生所愿。 楚添缓缓张开手,同秦钰十指相扣,破涕为笑道:“臣遵旨。” 第37章 要你 二人相对而立, 呦呦站在他们身旁乖巧地吃着青菜,梦中的场景在现实中出现,让人心甘情愿沉醉其中。 楚添率先回过神来, 他偷偷松开秦钰的手,深深吸了口气,正色道:“殿下不是说有要事与臣商议, 还有那账册, 殿下觉得该如何处理?” “那就要听大人的了。”秦钰无辜地摊开双手,笑意吟吟地望着楚添。 “听臣的?”楚添迟疑道:“皇上命殿下主办此案,臣听殿下的。” “大人方才不是说,要以赵王的利益为重吗?”秦钰眯起眼睛,意有所指地盯着楚添。 楚添起初连连摇头,忽然间他明白了秦钰话中的意思, 回答道:“可臣并没有把握。” “我相信你。”秦钰再一次偷偷勾住楚添的手指,粲然一笑道:“放心去做, 有我在。” 楚添被秦钰的话语撩拨地心神不定, 完全未察觉到秦钰的手已经悄悄攀上他的手臂,正暧昧地摩挲着。 秦钰见楚添片刻失神,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调笑道:“大人, 回神了。” “臣……臣失态了, 殿下恕罪。”楚添感觉自己的的鼻尖瞬间变得滚烫,他含混道:“还是多亏了殿下,查到了真正的账册。” “哎,没办法啊,我若不拿着这账册来当筹码,大人岂不是真要离我远远的, 再也不看一眼。”秦钰假装哀怨地叹了口气,委屈地瘪瘪嘴。 “是臣糊涂了,才说出那种话,殿下不恼了。”楚添闻言,讨好般回握住楚添四处作乱的手,恳求道:“好吗?” “好了,逗你的,账册在那,去看看?”秦钰瞬间转哀怨为笑容,冲着桌案抬抬下巴,示意楚添去看。 楚添这才放下心来,拿起了桌案上的账册,细细翻看起来。 秦钰此前看过账册,早已将内容熟烂于心,此时他陪在楚添身侧,看着他专注的模样,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搅动着秦钰的一片心湖。 楚添看着账册,不由自主的咬住下唇,这动作在他好不设防的专注神情之下更显温顺,衬得他整个人可爱乖巧。 时间已到正午,屋外的暖阳透过窗纱照进屋内,未二人的身影镀上一层绚烂的金光,美不胜收。 楚添看书快速又细致,不消片刻便将两本账册查阅完毕,他抬头去看秦钰,同他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如此看来,安置款在冀州便被扣大半,到丰县时早已所剩无几,也难怪……”楚添将账册轻轻放好,说道:“臣以为丞相府的幕僚方琴与田家村人暗中勾结,必然是有人授意。此前殿下您查出丞相家次子与王宽交好,又欠下了不少的赌债,而王宽家中也搜出了藏匿的官银,相必同样欠债的孙公子,也很需要这笔银子。” 秦钰则问道:“所以大人觉得,让方琴去田家村游说,是这纨绔孙公子的意思?” 楚添却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据臣了解,这孙公子虽纨绔,却并不傻,他没有一官半职,若无人撑腰,定然不敢染指安置款,况且方琴是丞相府首屈一指的幕僚,也未必听从孙公子的命令。” 秦钰赞许地望着楚添,点点头道:“所以大人觉得,此事是孙丞相所为?” “没有证据,臣不敢妄言,臣只是猜测。”楚添犹豫地看了看秦钰,而后别开目光。 “大人不就是想说,此事与秦铮有关吗?”秦钰坦然地笑笑,无所谓道:“据我所知,他似乎很缺钱,平日里可没少掺和这些钱财之事。” 楚添听了秦钰的话,不由得心中一惊,他略带诧异地看着秦钰,微启双唇,未等他发问,秦钰便率先说道:“我时常与师父一同云游天下,去岁我云游到荆州,在那发现了一些蹊跷之处。” 荆州二字一出,楚添顿时心下了然。 秦铮有秘密藏于荆州,这也是楚添这些年查出,准备治秦铮于死地的关键之处。 楚添看着秦钰神秘不语的笑容,略思索后说道:“可臣觉得,就算安置款一事与赵王有着千丝万缕关联,没有证据如何能行?况且如今首当其冲的人是孙公子,孙丞相爱子心切,自然会想方设掩盖一切。” 秦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略思量一番,勾唇笑道:“此话不假,但无论如何这事都与丞相府脱不开干系,是保自己,还是保儿子,这就要看看丞相大人的心了。” 楚添回道:“如今事情基本明朗,臣这几日会去刑部亲自审理田家村的田力,但还有一事……安置款没发给百姓,那去了何处,如今王宽家中有一部分,剩下的银子何在?” “此事交给我,大人意下如何?”秦钰眨眨眼,等待楚添的回复。 楚添冲着秦钰拱手道:“那便有劳殿下了。” 第38章 秦钰丝毫不客气,一撩衣摆便坐在了首座,抬手摸了摸吃着青菜的呦呦,问道:“确实有劳,那大人打算如何谢我?” 楚添客套一句,却不想秦钰偏偏揪住这一点不放,他不自在地捻了捻手指,小心翼翼问道:“那殿下想让臣做什么?” 秦钰见楚添流露出一股楚楚可怜之态,心底软的一塌糊涂,他的目光落在楚添的手指上,轻笑道:“大人要谢我,还要我自己来想主意吗?” “臣……臣去岁得了一串品质极佳的玛瑙,臣这便派人取来呈给殿下。”楚添说着便要去吩咐仆从,却被秦钰一把拽住。 “我要玛瑙做什么?”秦钰拉着楚添的衣袖,将他捻在一处的手指轻轻分开,柔声道:“回来,还是一紧张就喜欢捻手指,我又不要什么稀罕物,大人怕什么?” 楚添被秦钰戳穿了心思,慌乱地看向自己攥在一处的手指,小声问道:“那殿下想要什么?臣定竭尽全力替您寻来。” “要什么?”秦钰转了转眼珠,忽然坏笑一下,摸摸呦呦的头问道:“呦呦说,爹爹要什么好?” 呦呦则配合地抬抬下巴,舔了舔楚添的手。 楚添瞬间脸颊爆红,瞠目结舌地盯着呦呦。 呦呦则若无其事地继续埋头苦吃,丝毫不理会楚添的尴尬。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呦呦的意思。”秦钰挑眉看向楚添,等待着楚添的回应。 楚添则嗔怪地看了一眼呦呦,微蹙的眉心加上他略嘟起的嘴巴,看得秦钰心头一颤。 楚添怕秦钰误会,更是连连摆手,不住地解释道:“呦呦不懂事,殿下莫要开玩笑。” “是吗?可我却觉得我们呦呦最懂事了。”秦钰欣慰的拍拍呦呦光亮的皮毛,嘴角噙着笑意,阳光打在他身上,美好的让人移不开眼。 楚添看得愣了神,而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哥哥,你看到呦呦了吗?” 楚添顿时心神归位,他转身望去,只见妹妹楚萱拿着一盒果子走进了屋内。 楚萱今日特意寻了果子想去喂呦呦,去了后园却不见它的身影,这才找来了此处。 楚萱话音一落,便瞧见了坐在首位的秦钰,顿时屏气敛声,忐忑地望着楚添。 楚添忙上前几步,接过楚萱手中的盒子,安慰她道:“没关系的,过来见过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秦钰?哥哥的…… 楚萱悄悄抬眸去看秦钰,恭敬地行了个礼,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她从前是见过秦钰的。 楚萱自小便与楚添关系亲厚,平日里见惯了她哥哥与秦钰时时为伴,可在她的印象中,秦钰是那个与她一般大的痴傻孩童,如今竟也成了睿智俊郎的少年。 楚萱的视线在秦钰楚添二人之间流转,她看到了秦钰眉眼带笑地温柔和哥哥羞涩难当的窘迫。 秦钰回来了,那他和哥哥,是不是可以重修旧好? 楚添见妹妹楞楞地看着自己,忙偷偷拽了拽她的手,冲着秦钰抱歉道:“殿下恕罪,这是臣的妹妹楚萱,若有冲撞殿下之处,还请您见谅。” “萱妹妹。”秦钰起身行至兄妹二人面前,温和的笑容令人心生喜爱,他略低头同楚萱见礼,客气道:“多年不见,萱妹妹也长大了,倒是比从前更温婉秀丽。” “殿下谬赞了。”楚萱忙谢过秦钰,向一旁的哥哥投去期盼的目光。 楚添这才指了指前方,出言解围道:“呦呦在那,去带它吃果子吧。” 楚萱见了呦呦,仿佛见到了救星,冲着秦钰再次福了福身,便带着呦呦匆忙离开了。 被楚萱这么一打扰,二人方才的话题便悄悄揭过,楚添含混道:“殿下见笑了。” “无妨。”秦钰安慰地拍拍楚添的手,说道:“我今日也叨扰久了,便不耽误大人的事情,先告辞了。” 楚添并无他意,见秦钰离开,便乖巧的跟在身后,亲自送他出门。 目送秦钰上了马车,楚添站在府门前,思绪万千。 楚萱与秦钰年岁相当,当年他就不只一次惋惜慨叹,若秦钰没有痴傻之症,他很愿意让他做自己的妹夫。 如今秦钰恢复如常,又英俊非凡,身份贵重。 只可惜,他妹妹早已定了人家,许下了婚约,不然,她与秦钰也不失为一段良缘。 楚添想到此处,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过以秦钰的身份地位,再加上他那摄人心魄的相貌,自是能觅得良人。 秦钰的马车渐渐走远了,楚添却依旧站在原地,久久地凝望着他。 突然,他觉得胸口闷痛,一口献血猝不及防喷涌而出,顺着他的下颚流至脖颈,染红了大片的衣衫。 楚添忙捂住口鼻,冲着府内喊道:“沈平,沈平。” 沈平听见了楚添的声音,忙飞奔到他身前,只见鲜血洇过他的指间,让人触目惊心。 沈平忙伸手搀扶住楚添,焦急道:“主子先跟我进屋,我去给您找药。” “没事的,别怕。”楚添腾出一只手拍拍沈平的肩膀,宽慰道:“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您先别说了,随我进去休息。”沈平扶着楚添,深深地叹了口气。 楚添放松手臂,由着沈平搀扶,浸血的唇角却含着笑意。 没事的,没事的。 楚添不住地安慰着自己,他还没把想说的话说给秦钰听,他还没求得秦钰的原谅,他还不能死。 况且秦钰已经答应他了,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要好好活着,要等着他们重归于好的那天,要亲眼看着秦钰得偿所愿,余生安稳,要看着他姻缘美满,儿孙满堂。 第38章 情敌交锋 秦钰坐上回府的马车, 马车刚刚转过街角,秦钰便翻身下车,一路飞檐走壁而去, 最终在一处奢华的府邸处停了下来。 他脚尖轻点,利落地穿过层层叠叠的屋檐,落在最高的一片屋顶上, 顺着房檐向下看去。 彩玉铺就的屋檐下是一方宽敞明亮的院落, 院落内种着一丛丛腊梅,阳光洒在院中,将一切衬得暖意融融。 屋檐下的连廊上挂着一个鸟笼,一只毛色鲜艳的鹦鹉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鹦鹉笼子前面,则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贵人, 此时正倚靠在铺着兽皮的榻上闭目养神。 秦钰看着此情此景,微微眯起了眼睛, 手上拿起了一枚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石子, 他轻轻挥动手腕,石子顺着力道弹射出去,嗖的一下擦过回廊下鹦鹉的羽毛,打在了桌案的杯子上。杯子应声而碎, 鹦鹉也尖叫着扑腾起来。 扑腾的鹦鹉身上落下来片片羽毛, 糊了闭目养神的贵人满脸满身。 秦铮今日与孙丞相密谈了许久,直到正午时分才得了片刻空闲,正欲在回廊之下晒晒太阳,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石子打乱了计划。 他皱眉睁开双眼,便看到自己身上落满了五彩斑斓的羽毛,那只蠢笨的鹦鹉像是被吓破了胆, 毫无目的地四处乱飞。 秦铮带着些许恼怒地站起了身,视线落在了桌案摆放的破碎杯子上,他瞬间警觉,裹紧了身上的貂裘,转身将自己遮掩在栏杆背后,透过栏杆的缝隙向四周看去。 秦钰见秦铮的反应,索性在屋檐上坐了下来,支着下巴美滋滋地欣赏着秦铮的慌乱。 秦铮四处查询无果,正要开口喊来侍卫,却在抬头间与屋檐上坐着的秦钰视线相接。 秦钰站起了身,冲着秦铮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道:“三皇兄,别来无恙啊。” 秦铮见了秦钰,也不再遮挡身形,而是挥手扫落了自己身上的羽毛,转出回廊,向着秦钰的方向走近几步,说道:“六弟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我这里。” “皇兄这话可错了,我回京多日却一直未曾登门拜访皇兄,是我这做弟弟的不周之处。”秦钰话语恭敬,面上却冷淡非常。 “那便是我的不是了,六弟回京多日,我却一直未宴请六弟,却还要弟弟来拜见我这兄长。”秦铮面无表情地抬抬手,说道:“六弟不下来坐坐吗?” 秦钰闻言,撩起一侧衣摆,施展轻功,足尖点地,利落地落在秦铮面前,挑衅道:“是弟弟的不是了,让皇兄一直仰头看我。” 秦铮无所谓道:“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在意这些,既然今日六弟来了,那我便略备薄酒款待六弟,如何?” “款待就不必了。”秦钰冲着秦铮的方向走近几步,他比秦铮高出一寸有余,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笑道:“我今日清晨,已经收到皇兄送的大礼了。” 秦铮瞬间便明白了秦钰的来意,回道:“六弟怎么就确定,这贺礼是我送的?” 秦钰对秦铮的反问毫不在意,嗤笑道:“皇兄还不至于敢做不敢认吧?” 秦铮见秦钰如此,索性也不客套,只言道:“既如此,就如六弟所想,为兄送的贺礼,你可喜欢?” “喜欢极了,皇兄有心了,不过我倒是觉得皇兄多此一举了。”秦钰满不在乎地说道。 第39章 “多此一举,为兄觉得未必啊。”秦铮看着秦钰波澜不惊的平淡神色,继续道:“六弟此番回京,自然是想有一番作为,若再与楚添那等背主求荣的人有所牵扯,岂不是污了六弟的名声。” “皇兄也知道楚添名声不好啊?”秦钰意味深长地笑笑,眸色却幽暗深邃,问道:“那皇兄为何还留他在麾下,为你所用?” 秦铮忽然伸手,拍了拍秦钰的肩膀,故意勾了勾唇角,调笑道:“六弟居然不知吗?为兄留楚添在麾下,并非为了让他做事,而是……” 秦钰对秦铮接下来飞话心知肚明,却还是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眼神飞出一记冷光,狠狠注视着秦铮。 秦铮察觉到了秦钰的变化,面上更是得意,笑道:“为兄想得到他啊,楚添此人虽心肠歹毒,背信弃义,可这姿色……为兄不必多说了吧,六弟懂得的。” 秦钰看着秦铮得意忘形的面孔,心底泛起恶心,他恨不得抬手狠狠揍秦铮一拳,他强行压住心底的厌恶,冷笑道:“可我看,楚添对皇兄疏离得很啊。” 秦铮被秦钰戳破了真相,略带恼怒道:“这就是六弟不懂了,我与楚大人之间的情趣,岂能告知与你?” “原来皇兄品味如此奇特,偏偏喜欢上赶着的买卖。”秦钰伸出手指,轻轻捻起秦铮身上残留的羽毛,故意道:“皇兄是不是忘了,当年楚添跟我在一处时,可不是这般疏离冷淡啊。” “你……”秦铮听了秦钰的话,额角蹦出几根青筋,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说道:“我与楚添如何相处,就不劳六弟操心了,六弟有精力还是多操心一些自己的好。依我看,不出三日,六弟这亲小人远贤臣的名声便会天下皆知了。” “那又如何?”秦钰毫不在意地摊开手,反问道:“皇兄是觉得,我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六弟还真是豁达啊。”秦铮冷哼一声。 秦钰则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秦铮方才倚靠的榻上,随手拨弄着被打碎的茶盏,说道:“名声那东西有何意义?皇兄名声颇佳,难道因此,父皇便会对你另眼相看,让你继承大统吗?” “秦钰,如此大不敬的话你也敢说出口?”秦铮说着,拱手做礼举过肩膀,恭恭敬敬道:“父皇如何看待,选谁继承大统都是皇命,你我为儿臣,只需谨遵皇命,岂能左右圣意。” “哎,满口谎言。”秦钰嗤笑着摇摇头,讽刺道:“皇兄三十多岁的人了,日日活在谨小慎微之中,可真是……可悲可叹啊。” 秦铮不欲与秦钰纠缠,下了逐客令,说道:“六弟来此若只为胡言乱语,并无他事,为兄便不多留了。” “皇兄别急啊。”秦钰将破碎的茶盏随手一抛,冲着暗处掩藏的侍卫抬抬下巴道:“我来此一趟,皇兄不请我吃杯茶吗?让你那些侍卫别藏了,都散了吧,我若真想对你动手,这些人能拦得住我?” 秦铮被秦钰这么一说,瞬间觉得面上无光,挥挥手屏退了侍卫,又命人替秦钰呈上一盏清茶。 秦钰拿起茶盏抿了一口,便嫌弃地放下,挖苦道:“皇兄这茶是陈茶吧。” 秦铮回道:“六弟见谅,如今府上只有这茶。” “哎,那可真是为难皇兄了。我奢侈惯了,喝不来这陈年旧茶,皇兄还是留着自己慢慢品尝吧。”秦钰将茶盏推向秦铮的方向,继续道:“不过皇兄封王多年,又有食邑,日子竟过得这般节省,相必……是很缺钱吧?” “……”秦铮听秦钰话中有话,不禁攥紧了拳头,回道:“我府中如何,就不劳六弟操心了。” “皇兄别急啊,看看这青筋都爆出来了。”秦钰起身拍拍秦铮的肩膀,凑近他的额角嘲讽道:“皇兄年龄不小了,这皮肤也是越来越老,哎,改日我送皇兄一些补品,给你好好补补,如何?” 秦铮避开秦钰的手掌,不耐道:“那为兄还要多谢你了?” “皇兄不必客气,这是弟弟应该做的。”秦钰被秦铮避开,也并不恼怒,只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好了,今日就算是拜访过皇兄了,我便先告辞了。” 秦铮的思绪还停留在秦钰方才似无心似有心的话中,此刻只是冷冷吐出几个字道:“不送。” “秦铮。”秦钰正欲离开,却突然顿住脚步,一把攥住了秦铮的手腕,逐渐收紧力道,厉声道:“当年我离京南下,与你脱不开干系,这笔债,我会讨回来的。” 秦铮试图挣脱秦钰的桎梏,却敌不过秦钰的力道,被牢牢攥住,纹丝不动,见挣脱无果,便回应的笑笑道:“为兄随时恭候。” 秦钰见秦铮摆脱不得,忽然放松力道,甩开秦铮的手腕,一字一句道:“至于楚添……他一日是我的,便一辈子都是我的,谁敢染指,我就让他不得好死。” 说罢,秦钰便不再与秦铮纠缠,脚下施展轻功,纵身一跃便飞上屋檐,几个起落之间,便消失在秦铮的视线。 秦铮猛然将拳头狠狠锤在一旁的栏杆上,那手腕处被秦钰方才掐出的淤痕清晰可见。 这时,被秦钰惊吓的鹦鹉不知从何处又飞了回来,扑棱棱落在笼中,冲着秦铮嘎嘎叫着。 秦铮的闷气郁结于心,正思量着秦钰来此的真正用意,却被这鹦鹉打乱了思绪,他猛然拿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向鹦鹉…… 秦钰离开秦铮的府邸,一路施展轻功,最终在一座不起眼的小楼前面听了下了。 他轻巧落地,楼内便有身着黑衣头戴面纱之人迎了出来,几人跪了一地,皆冲秦钰行礼道:“见过主人。” 秦钰点点头示意几人平身,便迈步走进楼内。 一进门,厅内牌匾上“飞雪楼”几字便映入眼帘。 秦钰坐在首位,冲着几人问道:“荆州的事查的如何?” 为首的一人上前道:“回主人,属下等在荆州逗留多日,按照您给的地址仔细查探,的确发现了蹊跷之处。” 秦钰轻轻叩着桌面,问道:“哦?与秦铮有关?” 黑衣人如实答道:“据属下所查,荆州北部云峰山处,似有屯兵迹象。” “哈哈哈。”秦钰低低笑了几声,开口道:“很好。” …… 楚添那日在府门前吐血昏厥后,便修养了一日,接下来的时间则日日泡在刑部,而秦钰似乎也听从了他的提议,人前刻意与他疏远,这几日竟都未踏足刑部一步。 楚添这几日,亲自审问了田家村的田力,以及丰县县丞孙德。 并将那日在田家村撞见的瘦削男子的证词重新疏离,最后又将田家村田庄的老母亲接到了刑部,派人保护他的安全。 经过数日的忙碌,楚添终于将所需证据整理齐全,他看着桌案上的烛火,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正欲起身活动一番,却不料被人从身后抱住。 楚添即刻警觉道:“谁?” “这才几日不见,大人就认不出我了?”熟悉的声音响起,独属于秦钰的味道将楚添包裹,楚添僵硬的肩膀放松下来,任由秦钰将他紧紧环抱住。 第39章 以身相许 楚添被秦钰抱着, 丝毫不敢乱动,只是小声问道:“殿下,您怎么来了?” 秦钰却将鼻尖凑在楚添发间, 轻轻嗅了嗅问道:“几日不见,大人想我了吗?” “……”楚添抿了抿下唇,回复道:“臣这几日忙于公务……” “那就是没想了。”秦钰失落的蹭蹭楚添的发顶, 难掩哀怨道:“我好伤心啊, 我听大人的话,人前离大人远一些,这几日未踏入刑部半步,大人倒好,竟将我全然忘了。” “殿下误会臣了,臣没有。”楚添连忙解释。 “那就是想了?”秦钰将下巴垫在楚添颈窝, 凑近他的耳畔,轻轻吹了口气。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畔, 楚添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 他小心翼翼向一侧避开,支吾道:“殿下您……臣不是这个意思。” “真的没想?”秦钰却耍赖般攀住楚添的肩膀,轻轻摇了摇。 楚添耐不住秦钰的攻势,刚要松口, 只听秦钰温柔说道:“没关系, 我想大人了。” 楚添被秦钰从身后抱住,整个人略显僵硬,他悄悄拽拽秦钰的衣袖,央求道:“殿下,您先放开臣。” “好了。”秦钰放开楚添,直起了身子, 拨弄了一下桌上的烛火,关切道:“夜深了,大人该回去休息了。” “谢殿下关心,臣今日刚好将前几日的事情整理完毕,也……”楚添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秦钰的侧颜,小声说道:“也正想与殿下见面,向您回禀。” “这才是实话嘛。”秦钰顿时心花怒放,随意一靠,懒懒地依在桌边,低头看着楚添。而后缓缓伸出手,抬起了楚添的下颚。 “殿下……”突然的触碰让楚添躲闪不及,他慌忙之中攥住了扶手,眨巴着眼睛紧张地回望着秦钰。 “大人太不爱惜身体了,看看眼下这乌青。”秦钰说着,指尖便移到楚添眼下,细细地抚摸着淡淡的乌青。 第40章 “谢殿下关心,臣身体无碍。”在秦钰的触碰下,楚添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秦钰的指尖滚烫灼人,让人心神震颤。 楚添实在受不住这般暧昧不明的触碰,伸手虚握住了秦钰的手指,将头后仰道:“殿下,臣还有要事向您回禀。” “嘘,不急。”秦钰将指尖抵在楚添唇瓣,温柔的哄慰道:“别动。” 紧接着,他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抽出了几根金丝,动作极快地刷刷几下,将金丝缠绕在楚添纤细白皙的手腕上。 见金丝缠绕,楚添忽然瞪大了眼睛,略带慌乱地捂住自己的手腕,忙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我见大人身体瘦弱,又睡眠不佳,特替大人诊脉。”秦钰不动声色地按住楚添,将他牢牢控制在自己身前,安慰道:“没事,很快的。” “臣……不必麻烦殿下,臣身体康健,多谢殿下关照。”楚添说着,便用手试图去解开缠绕的金丝,可他被秦钰压住半边身子,又心底慌乱,怎么也解不开这金丝,反而越缠越近。 “哎……怎么就不听话。”秦钰按住楚添作乱地手,微微摇了摇头,半是吓唬办事哄慰道:“不许再动了,不然我生气了。” 此话一出,楚添顿时止住了动作,茫然地微微张开嘴巴,乖乖地看着秦钰。 秦钰见他这茫然中带着些许可爱的样子,心底似乎有羽毛轻轻扫过,他叹了口气,替楚添将手腕上缠得越来越紧的金丝松开一些,又重新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没事,很快就好。” 而后他冲着寂静的窗外打了一个响指,与楚添一起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楚添见秦钰这架势,心如擂鼓,生怕秦钰看出一丝端倪。 他紧张地握紧扶手,咬紧牙关,不住地祈祷着,祈求一切安然无事。 秦钰察觉到了楚添的紧张,伸手替他轻轻擦拭着额角冒出的汗珠,而后指尖穿过他的发丝不住地爱抚着。 手腕处的金丝不住的晃动,扫过楚添的手腕,酥麻的痒意顺着手臂传到心头,却让他整颗心都悬了起来,楚添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结局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手腕处缠绕的金丝瞬间消失,楚添迟疑地睁开双眼,脑中一不停的思索着说辞,却看见了同秦钰站在一处的江泽。 “并无大碍,放心吧。”江泽拍拍秦钰的肩膀,冲着楚添抬抬下巴。 楚添看着江泽的嘴巴一张一合,提起的心脏放松下来,他看向江泽,微微动了动僵硬的四肢,起身冲着江泽拱手道:“江公子。” 不同于面对秦钰的放肆,江泽客气回礼道:“楚大人莫要怪罪,这是六殿下的主意,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楚添冲着江泽点点头,谢道:“多谢江公子深夜前来。” “没办法啊,我这徒弟放心不下,我这做长辈的还能拒绝他的要求吗?”江泽冲秦钰挑了挑眉梢,说道:“我的任务完成了,就不打扰二位了。” 楚添不好意思道:“江公子莫急,送在下替公子斟一盏茶。” “无事。”秦钰握住楚添的手,回复道:“我师叔还有要事去忙,大人改日再谢他也不迟。” 江泽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轻笑道:“改日有机会再与大人同聚,今日就先告辞了。” 而后,江泽不等楚添挽留便一阵风似的出门去了,独留秦钰浅笑着望着楚添。 “大人别生气,前些日子见你身体不适险些晕倒,又怕你照顾不好身体,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秦钰摩挲着楚添光洁的手指,解释道:“况且我小师叔医术高明,又他为大人悬丝诊脉,我也能放心些。” “殿下……”楚添轻轻咬住下唇,心底有一个角落悄悄塌陷,他回握住秦钰的手,说道:“谢谢你。” “大人就口头道谢啊?”秦钰拉着楚添的手,略低头凑近他,压低声音道:“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劲才请动师叔,答应了他好些条件呢,大人不该表示一番吗?” “臣……”楚添缩在秦钰的怀里,嗫嚅道:“臣已经欠了殿下许多恩情了,臣无以为报……” “大人这是要以身相许了吗?”秦钰适时地接话,勾唇盯着楚添。 楚添突然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忙退后一步警惕地盯着秦钰,尴尬道:“殿下您莫要开臣的玩笑。” “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秦钰见楚添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跳了起来,饶有兴味地盯着他说道:“我看那些话本里可都是这么写的,答谢恩人,不都是以身相许吗?” 楚添听得额角青筋直跳,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红着脸解释道:“殿下,那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您与臣……都是男子,不可妄言。” “看你,小古板。”秦钰伸手刮了刮楚添的鼻尖,满眼宠溺道:“又没真要你以身相许,我的要求很简单,我乏了,大人与我一同回去歇息,可好?” 楚添听了秦钰的要求,瞬间放下心来,他侧开身子恭敬道:“那臣先派人送殿下回府。” “不必这么麻烦,大人随我来。”秦钰冲楚添勾勾手指,拉住了他的衣袖,牵着他一同由到门口。 夜色已深,楚添抬头看去,只见天边圆月高悬,星光点点,美不胜收。 “夜色深了,臣这就派人备马。”楚添说着,便要去吩咐仆从,这时秦钰却突然弯下腰,一手扶住楚添后背,一手抄起他的膝弯,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楚添失了重心,眼前景象失去了平衡,他连忙攥住秦钰的衣襟,这才发现自己以一个极其亲密的姿势被秦钰横抱在怀中。 楚添慌张地向四周看看,忙说道:“殿下,您,您放臣下来。” “大人口是心非啊。”秦钰手臂用力,将楚添向上颠了一颠,轻笑道:“大人方才不是答应了,说完陪我早些回去歇息。” 楚添松开秦钰的衣服,双手不知所措交叠在身前,“臣派人去备车,殿下先放臣下来。” “大人别动,我向大人保证,这样比驾车更快。”秦钰冲楚添挑眉一笑,在楚添懵懂疑惑的眼神的注视下,一个纵身抱着他跃上了屋檐。 楚添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再稳住心神时发觉自己竟在秦钰的怀抱里跃上了屋檐,他抿住双唇,将自己的手臂规矩地放在胸前,生怕打扰到秦钰。 秦钰也注意到了楚添的小心翼翼,出言安慰道:“大人放心,摔不到的,大人乖乖的,我带你回府。” 秦钰说罢,脚尖轻点,抱着楚添在夜色中飞了起来,几个利落的起跃,他跨过一个又一个高耸的屋檐,手臂却一直稳稳当当的抱着怀中的宝贝。 月色中的二人紧密相贴,他们一同跨过一个又一个晦暗的街道,迈向一个又一个明亮的高阁。 不时有微风刮过,拂过楚添的脸颊,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紧紧靠在秦钰的怀中,注视着月光下秦钰刀削斧凿般的下颌和高挺俊郎的鼻梁,一切仿佛在梦中。 楚添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寒冷夜色中凛冽的独属于秦钰的气息,在这种气息的包裹下,楚添轻轻勾起了唇角。 第40章 手酸 “到了。”秦钰抱着楚添稳稳落在楚添卧房的门前, 冲着楚添得意道:“大人,如何,是不是比乘马车更快?” 楚添被风吹乱的发丝盖住额头, 他将发丝撩起别到耳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说道:“殿下轻功了得。”然后便期盼地看着秦钰,祈求他快些放自己下来。 秦钰看穿了楚添的小心思, 偏偏不如他愿, 将他整个人向上颠了一下,抬脚便向房门处走去。 楚添小心地拽了拽秦钰的衣角,放软声音说道:“殿下,您放臣下来好吗?” 楚添说罢,犹豫地看了看四周,生怕这幅场景被府里的下人看去…… 他一个大男人被人抱在怀里, 岂不是要羞死了。 “大人可真狠心啊。”秦钰故作委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给大人做了这一路的苦力, 大人不感谢我不说, 还急着跟我撇清关系?” “臣……臣没有。”楚添被平白无故诬陷,一时百口难辩,他拽着秦钰的衣袖,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扯了扯, 央求道:“臣是……怕殿下手臂酸。” “那就是我的不对了, 竟然让大人小瞧了。”秦钰说着忽然低下头,看着楚添窝在自己怀中的模样,温柔道:“大人可抱紧了。” “什么?”楚添一时迷惑,正欲再问什么,只察觉秦钰忽然松开了揽在他后背的手,他急忙伸出手臂, 不假思索地揽上秦钰的脖子,紧张地微微颤抖。 秦钰低眸浅笑,心满意足地腾出手,一把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楚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或过于亲密,但又实在怕摔下去,只好乖乖的揽着秦钰的脖子心里不断祈祷着这磨人心神的时光快些结束。 秦钰被楚添的表现所取悦,慢慢悠悠回手关上了房门,抱着楚添行之桌边,竟然还兴致颇佳地看了看桌上的茶盏,对着楚添道:“大人可别乱动,我现在只有一只手抱着大人,一个不小心摔了,可怎么好?” 第41章 “臣不动,但臣太重了,别伤了殿下。”楚添眼巴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桌椅,无辜地叹了口气。 “我渴了,但这样饮茶不便,大人是不是该……做点什么?”秦钰说着,冲着茶盏抬了抬下巴。 楚添忙接着道:“殿下放臣下来,臣这就替您斟茶。” “可我手臂酸了,不好挪动啊。”秦钰索性开始耍赖,他将松开的那只手重新扶上楚添的腰,顺着他劲瘦的脊背向上缓慢地摩挲着。 秦钰的力度并不重,却动作缓慢,磨得楚添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楚添实在受不住这漫长的悸动,腾出一只手拿起了桌上的茶盏。 茶水已经冷了,楚添隔着杯壁感受到冰人的温度,迟疑道:“殿下,茶水有些冷了。” 秦钰对楚添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期待地低头注视着楚添,轻轻舔了舔下唇。 楚添将茶盏在掌心握了片刻,企图用体温将他加热,良久他才将茶盏举道秦钰唇边,说道:“殿下用茶。” 秦钰低头饮了一口茶,餍足地眯起了眼睛,感叹道:“大人亲手喂的茶水,格外甘甜。” 楚添举着杯子,耳根渐渐热了起来,他轻启薄唇道:“殿下您还喝吗?” “不喝了。”秦钰抱紧楚添,几步走到了床边,将他轻柔地放了下来,自己则顺势单膝跪在床边。 “这如何使得?殿下您快坐。”楚添将手中茶盏随手放在一旁,忙起身去拉秦钰。 “就这一会,不妨事。”秦钰按住楚添的肩膀,就着窗纱透过的月光注视着他无暇的面容,恍惚回到了曾经。 秦钰拉起了楚添的一只手,将侧颊贴在他的掌心,无限眷恋道:“大人觉不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楚添陡然心头一颤,可不是似曾相识。 许多年前,秦钰还是孩童时,玩闹晚了在榻上睡着,楚添也是这般温柔的抱着他,将他抱回床上休息,自己则会在床边注视着他,看着他带着稚气的睡颜。 想不到时过境迁,他们二人还能有今日。 楚添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不由得弯起了眉眼,看着月光下秦钰的面容,柔声道:“那时的殿下总是贪玩,时常趴在一处便睡着了。” “我小时候很好奇,明明睡在别处,却总是在卧房醒来。”秦钰的眸中藏着无尽的温柔缱绻,仿佛能让人在他的眼神中溺毙。 楚添目不转睛地看着秦钰深邃的眸子,呼吸都不自觉平缓下来,往昔记忆涌上心头,他缓缓道:“臣看您睡得香,不忍心将您叫醒,等您醒来,臣又总是忘记。” “那现在呢?”秦钰伸出手指,指间穿过楚添的发丝,乌黑的发丝在他指间缠绕,将他的心脏层层包裹。 “现在……”楚添不自觉地温柔笑笑,哄孩子般说道:“现在臣怕是抱不动殿下了。” 秦钰浅笑了几声,他喉结滚动,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良久他才弯下腰注视着楚添,沙哑道:“那日我说过,比起流芳千古,我更想回到从前。但仔细想来也不对,从前回不去了,但我还有当下……对吗?” 秦钰的话字字敲在楚添心头,将他紧闭的心门敲开一道缝隙,猝不及防的温暖穿过心门的缝隙涌入心底,暖到四肢百骸。 楚添胸口剧烈地起伏,他不争气地吸了吸鼻子,回握住了秦钰的手,说道:“那日我说谎了,我不想离您远一些,我想……” “我听见了。”秦钰忽然低头凑近了楚添耳畔,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发丝,然后便撩起衣摆,起身看看窗外的月色,说道:“时辰不早了,大人早些休息。” “殿下等等。”楚添忽然坐起身,拉住了秦钰的手指。 秦钰诧异又惊喜地回望楚添,默默等待着他开口。 楚添这才察觉道自己此举多么荒唐,忙松开手拘谨道:“陛下传旨,让臣明日随殿下一同入宫,禀明安置款一事。” “好,我记下了。”秦钰挠了一下楚添的掌心,便准备向门外走去。 “臣送送殿下。”楚添说着便要起身去送秦钰。 秦钰却回身冲楚添朗然一笑道:“不必送了,大人方才的话,很受用。” 方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涌入脑海,楚添不禁尴尬,他懵懵地楞在原地,再抬起头时秦钰已消失在了夜色中。 房门紧闭,仿佛秦钰从未来过,可心口的温度却告诉楚添,他一直都在。 翌日下了早朝,楚添与秦钰便被传唤到御书房内,向皇帝禀报案情。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却难掩疲惫道:“这几日调查的如何?” “回父皇。”秦钰上前一步回道:“儿臣与楚大人一起去了一趟丰县,查到了些不同寻常之事,还请父皇定夺。” 皇帝疑惑道:“哦?不同寻常之事。” “启禀父皇,除夕夜之时,丰县县丞孙德下令打杀百姓一事,如今已有定论。”秦钰说着,拿出了这几日审问孙德所得的供状呈给皇帝,继续道:“田家村百姓因不满安置款,去县衙讨要说法,县丞孙德却不听百姓之言,下令驱逐百姓,这才导致四名百姓丧命,孙德对此事供认不讳。” 楚添也适时补充道:“回陛下,臣也将当日动手的官兵带回了刑部,经多人作证,事实正如六殿下所言。” 皇帝听了二人的回禀,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安置款一事,可查明白了?” 秦钰侧眸看了楚添一眼,楚添心下了然,上前回道:“启禀陛下,臣与六殿下亲自去了田家村,田家村的村民在除夕夜时去县衙讨要说法,当时说只拿到了五十两银子,但臣与殿下入村寻访,村民们却突然改口,说实际拿到了二百两。” “哦?”皇帝顿时提起了兴致,疑惑道:“短短几日,这些村民又拿到了银子不成?” 楚添回道-“回陛下,臣与殿下也去了冀州府一趟,冀州郡守声称银子是他亲自护送,未曾有丝毫差错,臣起初也疑惑,是否是丰县将安置款分批发放,才导致村民误会。但在田家村查探之时,臣却发现了蹊跷之处。” 皇帝听罢楚添的回复,轻轻叩了叩桌案道:“蹊跷之处?是村民们拿到了虚假的银子吧。” “父皇圣明。”秦钰接着道:“儿臣当时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短短几日,整个村的村民都改了口,直到儿臣发现,有一个人悄悄探访了田家村,与村中的掌事人达成了协议。” 皇帝听闻此事,顿时皱起了眉头。 秦钰则悄悄看向楚添,冲他使了个眼色。 第41章 封王 皇帝顿时皱眉道:“何人如此大胆?” 楚添回道:“回陛下, 经臣查探,此人正是孙丞相府上的幕僚,方琴。” “孙丞相?”皇帝眯起眼睛略思索一番, 而后吩咐内侍道:“来人,宣丞相进宫。” “父皇,儿臣还有回禀。”秦钰及时说道:“臣此行与楚大人还去了一趟冀州府, 冀州郡守声称银子半分未少送到了丰县, 但经儿臣探查,冀州府负责记载账册之人乃是前些日子身死的王宽。” “王宽……”皇帝说着,便看向了一旁的楚添。 楚添顿时心领神会,说道:“启禀陛下,王宽死亡之后,臣曾在他家中搜出一笔安置款, 当时陛下命臣暗中查探,如今种种迹象皆证明, 王宽家中的银子, 便是本该分发给田家村的安置款。” “王宽品级不高,如何敢做出贪污朝廷安置款这等重罪。”皇帝见阶下二人似乎胸有成竹,索性问道:“说吧,你二人还查出了什么?” “父皇明察秋毫, 什么都瞒不过您。”秦钰略抬起头, 冲着皇帝讨好地笑笑。 皇帝看着秦钰熟悉的脸庞带着些许稚气,整颗心都软了下来,慈爱地望着秦钰。 秦钰鼻梁高挺,眉骨深邃,整个人透着一股令人沉醉的英气,可唯独那双眸子, 像极了他的发妻。皇帝细细端详着秦钰,仿佛在他的身上看见了曾经。 秦钰察觉到了皇帝的目光,便抬起头看着皇帝,冲他眨了眨眼,回道:“儿臣和楚大人查到王宽之后,便将他生平之事全部彻查,后来发现王宽此人,生前常常出入赌场,还欠下了不少银子。儿臣也疑惑,就算王宽急于还清赌债,也不至于胆大包天贪污安置款,直到儿臣发现……” 秦钰说着,自衣袋内拿出几张欠条交给内侍,呈到皇帝手中。 皇帝翻看秦钰呈上来的欠条,面色逐渐严峻,待看罢欠条,他便将欠条猛的拍在桌上,斥责道:“还不快去让孙明进宫面圣。” 平日里因孙丞相孙明年岁已长又德高望重,皇帝也尊称他一声孙丞相,如今却只喊名讳…… 秦钰见此情形,那你上前说道:“父皇息怒,儿臣也只是在调查王宽赌债之时碰巧查到这些,并不能证明丞相……” “是否是丞相所为尚且未知,但他身有爵位,却教子无方,朕也该问上一问。”皇帝说着,仿佛想起了什么,吩咐道:“去将赵王也给朕宣来,朕倒是问问,他这差事是如何办的?” 第42章 “父皇息怒。”秦钰说着忙冲大监使了个眼色,大监见了秦钰的暗示,顿时动作麻利地斟好茶,递到皇帝面前。 “父皇喝口茶。”秦钰冲着皇帝温顺地笑笑,解释道:“这茶是儿臣从苍梧山带回的,茶叶长在山顶,汲取天地之灵气,芳香沁人,有安神功效。” 皇帝看了看递到面前的茶,方才冷峻的面色逐渐平和下来,他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点点头道:“确实不错,钰儿倒是有心了。” 秦钰则恭敬道:“父皇过奖了,儿臣这些年在山间野惯了,没见过什么珍宝,也不知道父皇喜欢什么,就只能拿这粗茶孝敬父皇。” 皇帝听了这番话,看秦钰规矩地站在阶下,顿时心生怜爱,他摆摆手示意道:“他们进宫还有一会,钰儿也别站着了,坐吧。” 秦钰谢了恩,侧眸偷偷看了楚添一眼,便听从皇帝的吩咐坐了下来。 皇帝自然将秦钰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禁扶额笑道:“楚卿也坐吧。” 楚添忙拱手道:“多谢陛下,臣站着就好。” 皇帝则说道:“行了,不必据这些虚礼,坐吧。” 楚添这才谢过皇恩,规矩地坐在下首。 大殿之中放着一座香炉,此刻熏香袅袅升起,将整个大殿笼罩在一股淡淡的檀香之间,君臣几人默默坐着,皇帝则将目光落在秦钰身上,半晌他忽然说道:“钰儿此事办的不错。” 秦钰腼腆地笑笑,说道:“父皇过奖了,儿臣也是运气好,才能在短时间内查到这些,而且楚大人在旁提点,儿臣才能在今日向父皇交差。” 皇帝点点头,温声道:“再过不久,钰儿也满十九岁了。你此番回京,连办几个案子,朝臣皆赞赏有加,也是时候该封王了。” “父皇,儿臣还小……”秦钰话未说完,便被皇帝打断。 “十九不小了,朕在你这个时候早就和你母后成婚了。”皇帝谈及发妻,神情也温柔下来。 提起他的母亲,秦钰也难掩温柔道:“那是父皇和母后天定良缘。” “这嘴巴和你母后一样,惯会讨朕的欢心。”皇帝伸手点了点秦钰,继续道:“来人,传朕旨意,下月初六,封六皇子为王,让司礼监拟个封号上来。” 秦钰听罢,起身叩首道:“儿臣谢过父皇。” “封王之后就是大人了。”皇帝捋了捋胡须笑道:“朕还得给你择一良缘……” 楚添在一旁听着皇帝的旨意,心底泛起层层欣慰。 秦钰回京不久便颇得圣心,获封王爵,来日再择一桩好姻缘,定会对他日后之路有所助益。 秦钰看着楚添欣慰地笑意,不由得暗自叹气,这傻瓜,还在真心替他高兴呢。 楚添心里略思索了一番,这京城中哪个王公贵族家中还有待字闺中的小姐,哪家能对秦钰有所帮助,却未料到秦钰正哀怨地看着他。 皇帝并未注意到他二人之间的心思,只顾着问道:“钰儿年纪到了,这京城里适龄的大家闺秀也不在少数,你喜欢什么样的?跟朕说说。” 秦钰闻言,忽然起身行礼道:“谢父皇替儿臣操劳,但不瞒父皇,儿臣……” 秦钰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脸颊竟罕见地微微泛红,他看着皇帝,难得的羞涩道:“儿臣,已经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 楚添不由得诧异,随即又放心下来。 秦钰有了心上人,来日夫妻相处也可琴瑟和鸣,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哦?心上人?”皇帝微微惊讶道:“是哪家的女子,你可放心说,朕替你做主。” 秦钰的余光瞥向楚添,沉默片刻后才说道:“回父皇,儿臣……儿臣还未确定心上人的心意,父皇容儿臣过段时日再回禀,可好?” “好啊,好。”皇帝欣慰地笑了笑,说道:“那朕也不催你,只盼着钰儿早日抱得美人归啊。” 秦钰嘴角噙着笑意,回道:“借父皇吉言,儿臣一定尽心尽力。” 几人谈话间,丞相孙明已匆匆赶来,赵王秦铮也紧随其后。 见他们二人到来,皇帝一改方才的慈眉善目,看着他二人进殿行礼。 秦钰楚添二人也起身见礼,同他们一起站在阶下。 皇帝也不多言,开门见山问道:“安置款一事,你二人可有听闻。” 秦铮见皇帝面色不善,俯身跪拜道:“父皇息怒,此事是儿臣办事不力。” 皇帝则斥责道:“朕当日将此事交给你,万般嘱咐,此事涉及百姓田地,务必处理妥当,你又是如何做的?” 秦铮并未辩驳,只是恭敬道:“是儿臣疏忽,这才导致安置款被暗中克扣,儿臣知错。” 皇帝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孙丞相,说道:“那丞相呢,此事可有听闻啊?” 孙丞相答道:“回皇上,臣有耳闻。” 皇帝目光落到桌案上的欠条之上,冷声问道:“起初田家村村民到县衙讨要说法,生称少拿了安置款,几日后却突然改口,你可知为何啊?” “臣……”孙丞相听到此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叹息道:“请皇上恕罪,臣并不知其中缘由……” 皇帝疑惑地看向跪俯在地的二人,说道:“不知缘由,那好,朕问你,孙启何在啊?” 孙启,便是丞相孙明的次子,与此次案件息息相关之人。 “犬子,回皇上,犬子近日被臣拘在家中读书。”孙丞相惭愧不已,解释道:“犬子向来顽劣,臣的发妻去世的早,臣对犬子疏于管教……” 皇帝缓缓道:“如此看来,丞相是不知道孙启做了什么了?” “臣……臣并不知情。”孙丞迟疑地道:“还请皇上明示。” “丞相不知,那好。”皇帝看看孙明,抬手示意一旁的楚添道:“那便让楚卿来给丞相说一说。” 楚添冲着皇帝拱手道:“臣遵旨。丞相大人有所不知,田家村村民起初生称少拿了银子,因此大闹县衙,几日后楚某亲自进村调查,村民们却突然变了说辞,在下百思不得其解,经调查却发现,丞相府上的幕僚方琴,曾在事发之前秘密去了田家村,丞相大人可知?” “这……何时之事啊?”丞相瞪大双眼,慌乱地看向皇帝,解释道:“皇上明查,犬子向来顽劣,臣自去年起便当方琴陪同他熟读诗书,方琴怎么会……” 楚添却突然开口问道:“丞相也知道方琴和你家公子走的近啊?” 丞相看向楚添,不悦道:“楚大人这是何意?” “不瞒丞相,下官奉命彻查安置款一事,不料却在查案过程中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楚添冲着丞相略微颔首,继续道:“丞相家的公子时常出入赌场,不知您可知晓?” “这……哎。”孙丞相长长叹了口气,对着皇帝愧疚道:“皇上恕罪,是臣教子无方。” “也就是说,丞相大人知道孙公子嗜赌成性。”楚添意味深长地笑笑,问道:“那您也一定知晓,孙公子的好友王宽,也是赌徒吧。” 孙丞相听了楚添的问题,并不意外,便问道:“王宽此人好色嗜赌,臣屡次三番教导犬子,离此人远一些,奈何犬子本性固执,但王宽已然身死,与此事何干?” “丞相大人此言差矣。”楚添不紧不慢道:“此次安置款经冀州拨给丰县,而王宽正是冀州府负责记账之人,前些日子王宽身死,在下在查案之时,发现王宽家中藏匿了大量安置款特有的官银……” 楚添说罢,目光落在孙丞相身上,等待他的答复。 孙丞相反问道:“可就算王宽贪污安置款,与犬子何干?楚大人莫要凭空想象。” “下官自然不管凭空揣测,只是丞相大人身为父亲,却对孙公子之事知之甚少,甚是可悲啊。”楚添说罢,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丞相大人还不知道,孙公子在京城各大赌场均欠下了赌债,正需银子来还啊。” 第42章 朝服楚添 “你这是什么意思?”孙丞相听了楚添的话, 顿时冷声问道:“楚大人的意思是说,犬子为了还赌债,同王宽合谋贪污了安置款吗?”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 臣不敢妄言,还请陛下明查。”楚添冲上首的皇帝颔首道:“臣还有一事未禀明,臣之所以怀疑孙公子, 乃事出有因。” 楚添说罢, 自衣袋内拿出几张状纸,交由内侍呈给了皇帝,禀告道:“启禀陛下,臣说曾查探到孙丞相府上幕僚秘密前往田家村并非空口无凭。陛下请看,臣呈给您的是田家村主事人田力的供词,田力亲口承认, 正月二十日晚上,方琴赠给他一件珍宝和许多银两, 要求他反口, 对之前的事全盘否认。” 皇帝听着楚添的话,目光落在了秦钰身上,问道:“钰儿可知晓此事?” “回父皇,儿臣当日与楚大人一同前往田家村, 已经知晓此事。”秦钰说着, 看向皇帝手中的状纸,继续道:“父皇看看其余几张供词,乃田家村村民所言,他们称田力乃村中一霸,村中人皆不敢与他作对,正月二十一日, 田力挨家挨户警告,让全村人统一口径,谎称拿了二百两银子,实则不然。但村民们畏惧田力,只得顺从行事。” 第43章 皇帝将供词翻看一遍,将其重重拍在桌上,问道:“既如此,丞相还有何可说?” 孙丞相见皇帝面待怒意,忙俯身跪地,解释道:“皇上息怒,臣当真不知。” “田家村的村民自然指认方琴,而方琴是丞相府上的幕僚,丞相难道还要狡辩?”楚添适时出言提醒道:“难不成……” 秦钰悄悄看了一旁的楚添一眼,冲他勾了勾手指,对着孙丞相疑惑道:“丞相大人不知晓,难不成方琴是奉他人之命?” “丞相大人方才说,方琴从去年起便常伴孙公子左右,莫非……”楚添话未说完,便转而看向皇帝,恭敬道:“臣不敢妄言,此事还请陛下定夺。” “也罢。”皇帝摆摆手吩咐道:“来人,将孙启和方琴带来。” 内侍奉命而去,大殿之内陡然陷入一片寂静。 众人或站或跪,看不出喜怒。 秦铮自进殿起就恭敬的站在一起,默默看着众人争辩。孙丞相则跪俯在地,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另一旁的楚添则规矩地站立,双手自然垂在身侧,丝毫未注意到一旁秦钰炙热的眼神。 秦钰对此事似乎漠不关心,整个心思都放在楚添身上。 不得不说,今日的楚大人一身殷红朝服,头戴乌纱,衬得他唇红齿白,让人移不开目光。腰间的玉带更是将他不盈一握的腰肢完美展现,看得秦钰如痴如醉。 内侍见皇帝震怒,不敢耽搁,不消片刻便从孙府将孙启与方琴带至殿上。 孙启貌似刚刚苏醒,整个人陷在一片混沌之中,直到被带上殿,这才恍然惊醒。 而与他一同进殿的方琴则神态自若,看不出半分慌张无措。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方琴率先跪地叩首,同时不忘伸手拉了一下孙启。 孙启见状,也跟着叩拜,但整个人似乎异常恐惧,身体不住地颤抖。 皇帝也不多言,直接问道:“方琴,朕且问你,你正月二十日夜间,去了何处啊?” 当日略思索后回道:“正月二十,下官……下官一时记不起,应当是在家中。” “记不起,那朕来提醒你,正月二十当晚,你去了田家村,见了田力,可有此事?”皇帝轻轻叩了叩桌案,说道:“田力已经招认,你还有何可说?” “下官……”方琴并未显出应有的惊慌,而是顿了片刻后叩首道:“下官不敢隐瞒,那日夜间下官的确同田家村田力见了一面。” 皇帝继续问道:“哦?你与田力都说了些什么?许给了他什么好处?” “下官……”方琴说着,迟疑地看了看一旁的孙启,沉默地低下了头。 孙启本就战战兢兢,被方琴这么一瞧,顿时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皇帝示意楚添道:“那不如让楚卿来替你回忆一下。” 楚添冲着皇帝微微颔首,转而看向方琴,正色道:“方兄,田力已经招认,是你许给了他宝物和银子,让他改口称拿到了二百两安置款,还意图威逼利诱全村人与他一起合谋,蒙骗朝廷,可有此事?” “楚大人不能仅听信田力一人之言。”方琴未有丝毫紧张,而是思路清晰道:“田力此人阴险狡诈,谎话连篇,他一人之言,如何能做呈堂证供。” “若仅有他一人之言,本官也不能下定结论。”楚添说罢,冲着皇帝禀告道:“陛下,臣有一证物想呈上殿,还请陛下恩准。” 皇帝恩准后,楚添轻轻拍了拍手掌,殿门应声而开,几个内侍抬着一个的玉器走进殿内,放在大殿中央。 玉器通体晶莹,光洁无暇,在殿门透过的光影中闪着光泽,令人感叹。 楚添走到玉器旁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玉器表面,勾起唇角问道:“方兄可认得此物?” “这是何物?”方琴看了一眼,便淡淡道:“在下不认得。” “方兄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楚添的指尖停留在玉器上,莹润的玉器衬得他纤纤素手白皙无暇。 “那不如看看这个?”楚添拿出一张收据,将其在众人面前展开。 殿内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落在上面,只见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的正是方琴的名字。 “这是方兄在当铺所买,还花了好大一笔银子,可这么精美的玉器不该摆在自己家中观赏吗?”楚添将手中的收据递给内侍,冲着方琴道:“方兄倒是大方,竟将这价值不菲的玉器转手赠给他人。可那田力似乎并不懂这宝物的珍贵,堂而皇之地将其放在家中。” 皇帝皱起眉看向方琴,质问道:“方琴,你还有何可说?” 楚添在一旁问道:“铁证如山,方兄难道还要狡辩吗?” 方琴不禁攥紧了拳头,额头处青筋暴起,他低下头,沉默地点了点头,而后叩地道:“下官知罪。” 皇帝眯起眼睛,继续道:“既然知罪,就来说说,你为何深夜前往田家村,与田力都说了什么,又是何人指示?” “下官……”方琴顿了片刻,而后仿佛预知了什么一般,长长舒了口气,说道:“下官前往田家村见田力,送给他一个玉器和一千两银子,要他……要他改口,不再纠缠安置款一事。” “要他将五十两谎称为二百两?”楚添摇了摇头,问道:“不知方兄此举意欲何为?是谁指使?” 方琴一口咬定道:“无人指使。” “无人指使?似乎并不可信啊?”在一旁沉默的秦钰忽然出声质疑道:“安置款被贪污一事与你何干?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做毫不相干之事,是不是太多此一举了?” “下官认罪,是我与田力合谋,意图蒙骗朝廷,但此事乃我一人所为,并无人指使。”方琴低下头,而后便默不作声。 “你还真是情深义重啊。”秦钰慢悠悠溜达到方琴身旁,冲着孙启的方向抬抬下颚,提示道:“要我来提醒你吗?自去年起,你不止一次去赌场替孙公子还赌债,有人亲眼所见,想抵赖吗?” “皇上明查,下官奉丞相之命督促公子读书,替公子……还赌债实属不得已而为之。”方琴慌张地看了一眼呆跪在一旁的孙启,辩解道:“是下官监督不周,才让公子沉迷赌博,替公子还债是我分内之事,与安置款何干?” “因为安置款可以用来还赌债啊。”秦钰盈盈一笑,眼眸中满是冷意,面上却如春风拂面,他缓缓道:“既然你说负责监督你家公子读书,那常与他厮混的王宽你定然认识,王宽贪污安置款,将其藏匿于家中,而他与你家公子常出入各个赌场,皆欠下了赌债,你还敢说你不知情?” 不等方琴解释,一旁的孙启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冲着皇帝口头道:“这……冤枉啊!” “我……”方琴犹豫地看了看孙启,又看了看面色凝重的丞相孙明,半晌才道:“皇上明查,下官……是公子赌债太多,怕丞相责怪,恰逢王宽有贪污之意,这才与王宽合谋……事发之后,公子怕事情败露,便让下官前去田家村,意图掩盖此事……” 皇帝猛然一拍桌子,斥责道:“孙启,你还有何可说?” “冤枉啊皇上,冤枉,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什么都没做。”孙启一时间涕泗横流,不住地叩头企图求得皇帝的信任。 皇帝并不理会孙启的哭嚎,只是对镇定的方琴问道:“方琴,你可知罪?” 方琴面带不忍看向孙启,祈求道:“下官知罪,只是公子年少无知,求皇上网开一面。” “来人,将方琴孙启压入刑部。”皇帝摆摆手,顿时一众侍卫上殿,将二人拖了出去,其余之人见此情形,皆沉默不言,等待皇帝的吩咐。 孙启被拖了出去,哭嚎声戛然而止,皇帝转头看向丞相孙明,不怒自威。 孙丞相顿时跪地忏悔道:“皇上息怒,臣教子无方,惹了如此大祸,臣甘愿受罚。” 皇帝轻抬眼皮,吩咐道:“来人,传朕旨意,撤去孙启世子身份。丞相啊,国事固然重要,可这家事,也不可放任不管。” “臣铭记于心。”孙明转了转眼珠,谢恩道:“谢皇上教诲。” 皇帝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了一言不发的秦铮身上,冷声道:“赵王。” “父皇息怒。”秦铮忙恭敬拜道:“是儿臣办事不周,但还请父皇让儿臣将功补过。” 皇帝叹了口气,饮了一口茶道:“那就由你来安抚百姓,切记不可伤了民心。另外……除却田家村,还有其余几个村子等待拆除拨款,朕不希望再看到此等现象。”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定将此事办妥,请父皇放心。”秦铮连忙承诺,目光却牢牢锁在楚添身上。 楚添早已察觉到秦铮的眼神,但依旧泰然自若。 皇帝命楚添负责将此案善后,正欲挥退众人,只见有内侍匆匆而来,面带惊慌。 皇帝面露愠色道:“何事如此惊慌?” “回……回禀陛下,齐王殿下求见,说……说太庙的偏殿被人炸了,已经毁坏成一片废墟。” 第44章 “什么?!” 第43章 皇子夺权 太庙被炸毁!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轰在在场每一个人身上。 孙丞相面色阴沉, 看着高坐在首位的皇帝。 皇帝眉头紧锁,将桌上茶盏扫落在地。茶盏落地的刹那应声而碎,飞溅的瓷片打在地板上, 发出清脆的响声。 瓷片碎裂的声音打在每一个人心头,楚添默默低下了头。 皇帝厉声吩咐道:“让他进来。” 内侍见皇帝发怒,不敢耽搁, 忙去通传齐王进殿。 齐王秦铎一进殿便跪伏在地, 痛心疾首道:“父皇恕罪,是儿臣的疏忽,太庙偏殿昨夜不知被何人炸毁,儿臣也是刚刚接到消息。” 皇帝的怒火在看到秦铎的瞬间便全部发泄出来,他斥责道:“疏忽?你一句疏忽就可以轻飘飘盖过?太庙乃祭祀根本,我朝历任先帝都将其视为重中之重, 如今你却告诉朕,太庙被人炸毁。” “父皇息怒, 儿臣……儿臣奉命督促太庙修缮, 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不知被何人钻了空子。”秦铎抬起眼眸,目光意有所指的落在一旁的秦铮身上。 “被人钻了空子?说的轻巧, 你若命人加强防范, 怎会惹出如此祸端!”皇帝并不理会秦铎的解释,怒气丝毫不减,说道:“查出来了吗,是何人所为?” 秦铎惭愧地低下头,说道:“儿臣……还未查出是何人所为。” “岂有此理!”皇帝重重拍了一下桌案,瞪大眼睛训斥道:“太庙被人炸毁, 你毫无察觉也就罢了,竟未及时抓住贼人,要你何用?”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秦钰见此情形,忙上前一步,站在秦铎身旁,温声解释道:“二皇兄负责修缮太庙,每日调度工匠,紧盯工期已经应接不暇,岂能面面俱到。此番定是有歹人故意为之,趁二皇兄忙碌之际投放炸药,这才炸毁了太庙。父皇,当务之急是重建太庙,并找出炸毁之人啊。” “钰儿言之有理。”皇帝捋了捋胸口,长长舒了口气,说道:“太庙修缮不能耽搁,秦铎,朕给你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秦铎忙谢恩道:“谢过父皇,儿臣一定将炸毁太庙的歹人找出,绝不让父皇失望。” “不必了。”皇帝摆摆手说道:“你继续盯紧太庙其他殿宇的修缮,要如期完工,不得有误。” “儿臣遵旨。”秦铎迟疑片刻后说道:“父皇,儿臣有一事,想禀告父皇。” 皇帝一听这话,顿时怒道:“讲。” 秦铎拿出一个小包裹递给了内侍,解释道:“父皇,儿臣虽未抓到歹人,但却在太庙之中发现了这个,还请父皇过目。” 皇帝示意内侍打开包裹呈到面前,只一眼却惊讶不已,包裹之中赫然是印有安置字样的官银。 皇帝疑惑地看向秦铎,似乎在等待他的解释。 秦铎叹了口气,禀告道:“父皇息怒,儿臣奉命监督太庙修缮,但听闻太庙修缮占了几处村庄,儿臣想父皇定然不忍百姓过于困苦,便让被占村庄的村民在太庙修缮期间来此务工。这枚银子,便是在务工百姓的住处搜出。” 皇帝拿起银锭,仔细端详了一番,半晌问道:“搜出多少?” 秦铎回道:“回父皇,儿臣来的匆忙,只搜出五锭,但儿臣并不确定这与太庙炸毁是否有关,这才向父皇请示。” 五枚银锭价值一百两纹银,皇帝将银锭放在桌上,问道:“这些银子归何人所有?” 秦铎答道:“回父皇,在一人身上搜出,此人乃田家村村民。” 皇帝忽然冷哼一声,视线扫过阶下的秦铎,最后停在秦铮身上,问道:“安置款被贪污,每户只分了五十两,为何此人手中有一百两?” 秦铮对此时之事一头雾水,见皇帝发问,硬着头皮答道:“父皇恕罪,儿臣并不知其中缘由。” “也罢。”皇帝忽然笑了几声,扫过秦铎和秦铮,最后看向了秦钰。 楚添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去,只见秦铎规矩地跪在地上,恭敬谦卑。 而在他身旁的秦钰,则一身华服,头戴玉冠,衬得他宽肩窄腰,龙章凤姿。 楚添心里没缘由地涌上一股自豪,看向秦钰的目光中也带了几分艳羡。 皇帝对着秦钰招招手,说道:“钰儿。” 秦钰悄悄瞥了一眼楚添,拱手道:“儿臣在。” “此事交由你来办,务必查出是何人炸毁太庙。”皇帝说罢,视线落在楚添身上,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最后说道:“楚卿也一同去查吧。” “臣遵旨。”楚添领旨谢恩。 皇帝揉了揉眉心,对着众人道:“今日之事,每人写份折子上来,秦铎秦铮二人,办事不力,罚一年俸禄。罢了,朕乏了,都退下吧。” 众人不敢耽搁,皆跪安离开殿内。 几人神色各异,各怀心事,皆在御书房门前廊下站定。 秦铮看着今日突然来此的秦铎,笑道:“二皇兄来的真是时候啊。” 秦铎反问道:“三弟这是何意?” “二皇兄不必多心,我也只是随口一问。”秦铮眯起眼睛却面露冷峻。 “三弟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吧。”秦铎皮笑肉不笑地盯住秦铮,意味深长道:“为兄也不知三弟是如何办事的,竟将安置款被人贪污,如今竟还出现在修缮太庙的工人手中,这笔账,三弟还是回去好好算一算吧。” “我不及二哥。”秦铮也不甘示弱,讽刺道:“二哥天天守着那太庙,竟还被人炸了,也不知是真遇到了歹人,还是二哥你自己……贼喊捉贼?” “三弟也不必与我逞口舌之快,将自己的事料理清楚才重要。”秦铎拍拍秦铮的肩膀,说道:“我来时见孙丞相家的公子被带了出去,三弟不是向来与丞相大人有所往来,怎么连丞相唯一的嫡子都没保住啊。” 秦铎说着,目光看向一旁的孙丞相,挑眉道:“丞相大人,多有得罪,但依本王看,是三弟未尽全力,这才没保住你家公子啊。” 秦铮不遑多让道:“二哥还真是操心,有这精力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加强防卫吧,若那日再被人炸了太庙,二哥还有脸去见父皇和列祖列宗吗?” 秦铎秦铮二人针锋相对,咄咄相逼,眼看这架势愈演愈烈,这时秦钰上前道:“二位皇兄莫要动怒,别伤了自家兄弟和气。” 秦铮出言讥讽道:“差点忘了,我跟二哥被父皇一顿责骂,六弟可是得了父皇的青睐啊。” “三皇兄此言差矣。”秦钰故意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笑道:“是你自己不争气才被父皇斥责,关旁人何事?三皇兄莫怪,弟弟在山野乡间待惯了,言语粗鄙,皇兄莫要见怪。” “也罢,我与你们多言有何用?”秦铮忽略秦钰,转而看向楚添,问道:“本王如今回府,楚大人可要跟随?” 站在众人身后的楚添忽然被提及,他犹豫地看了看秦铮,而后恭敬道:“臣自然跟王爷一同回府。” “楚添!”秦钰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秦铮满意地点点头,问道:“六弟还有何吩咐?” 楚添见二人目光相接,眼中杀意四起,忙出言道:“臣奉命与殿下一同去审查太庙被炸,殿下先回府整顿,臣稍后便来。” 秦铮勾唇一笑,带着孙丞相率先离去,楚添则跟在身后,却在路过秦钰之时借衣袖的遮掩,悄悄勾了勾秦钰的手指。 一时间,御书房门外只剩下秦钰秦铎兄弟二人。 “好了,不生气。”秦铎拍了拍秦钰的肩膀,安慰道:“父皇既派了重任给你,便好好干。” 秦钰看着秦铎面色沉郁,问道:“二哥你……” 秦铎摇了摇头,说道::“的确是我的疏忽,惹父皇不悦,所以你此次行事需得处处小心,别被人试了绊子。” 秦钰则宽慰地点了点头道:“二哥放心,我一定将此事查清。” “你也别太伤心。”秦铎转过头,看着渐行渐远的秦铮一行人,安慰秦钰道:“楚添到底还是秦铮的人,虽与你合办了几个案子,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 秦铎看着秦钰,欲言又止。 秦钰却满不在乎道:“看来二哥也听说了,坊间传闻的确厉害。” “哎,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秦铎叹了口气,担忧道:“你刚刚回京,根基不稳,名声尤为重要,如今京中却都在传你亲近楚添,你也知道,他的名声……” “无非是秦铮传的谣言。”秦钰似乎并不在乎,坦然道:“我并不在乎这所为的名声,至于楚添……我相信他有自己的考量。好了,二哥别担心我了。” 秦钰冲着秦铎眨眨眼,调皮一笑道:“我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 “哎,也是,怪我胡乱操心了。”秦铎说着,揽住秦钰的肩膀,说道:“不提这些了,你还要尽快启程去调查案情,今日去为兄府上,为你践行。” 第45章 秦钰自然满口答应,随秦铎一同离开。 秦铎亲密地揽着秦钰的肩膀,却在秦钰看不见的地方,目露凶光。 第44章 坐主桌 “行之站着坐什么?”秦铮面色冷峻的看着楚添, 楚添则一言不发,规矩地站在下首。 从御书房离开后,楚添跟随秦铮, 一同去了赵王府,此时秦铮坐在上首,静静看着楚添。 楚添并未移动分毫, 只是恭敬道:“谢殿下赐座, 臣站着就好。” 秦铮不满道:“行之这是何意,要与本王划清界限吗?” “王爷误会臣了。”楚添见此情形,无奈地在一旁坐下,等待秦铮的问话。 秦铮忽然问道:“今日之事,可如你愿了?” 楚添不禁疑惑道:“王爷此话怎讲?” “把丞相唯一的嫡子定了罪,送进了刑部, 丞相会如何想本王?”秦铮略带怒意道:“别忘了,你是本王的人, 你做的事就相当于本王所为。” 楚添轻笑了几声, 漠然地看向秦铮道:“臣不敢忘,臣是王爷的人,从六年前就已经是了。” “六年前?哈哈哈哈。”秦铮怒极反笑,他猛然拍了一下桌子, 说道:“六年前的事, 行之这辈子都放不下了。” “放下放不下有何意义?”楚添侧过头直视着秦铮,问道:“今日之事,不是王爷希望看到的吗?” “本王希望?”秦铮冷笑几声,反问道:“你将孙丞相失去了唯一的嫡子,本王却来不及补救。” “王爷多虑了。”楚添淡然道:“臣不信王爷私下里没同丞相商议过此事,今日殿上, 丞相起初假情假意替孙公子辩驳几句,而后便听之任之,而王爷您从始至终都置身之外。孙公子上殿之时神情呆滞,显然对此事并不知情,而同他一起上殿的方琴却泰然自若,似乎早有准备……王爷,臣虽愚钝,却还不眼瞎心盲。” 秦铮皱眉道:“行之的意思是本王故意将孙启推出去认罪了?” “臣不敢妄言。”楚添拱了拱手,恭敬道:“臣之前与王爷商议过,王爷认同了臣的提议,并让臣全权做主,如今臣按您的要求行事,王爷却怪罪于臣。” 秦铮想起二人之前的商议,不禁眯起了眼睛,说道:“行之觉得,你可以全然猜透本王的心思了吗?” “臣不敢。”楚添摇了摇头,继续道:“但臣自认为替王爷做事还算尽心尽力,今日之事虽有所损失,却也并非全无收获。” 秦铮轻笑一声道:“哦?行之难道觉得,今日本王还没输得彻底吗?” “王爷此言差矣。”楚添淡定自若,缓缓道:“今日之事乃孙启孙公子为还赌债,与王宽联合贪污安置款,后怕败露便派了幕僚方琴前去田家村联合村民改口。孙丞相为孙启之父,自有管教不严之过,王爷您也有督管不力之责,但除此之外,您并无损失。” 秦铮捋了捋发丝,笑道:“如此说来,本王还要谢过行之替本王考虑?” 楚添平淡回道:“王爷言重了,为王爷排忧解难,是臣分内之事。” “楚添!”秦铮突然将桌案上的茶盏挥落在地,他猛然站起身走到楚添面前,双手握住楚添所坐椅子的把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狠厉道:“你是不是真觉得本王看不穿你那点心思?当真以为本王好骗?” 楚添并未被秦铮的暴躁所惊,他抬眸同秦铮对视,不紧不慢道:“王爷息怒,臣自以为做的没错。” “哈哈哈。”秦铮笑了几声,而后他出一只手抬起了楚添的下巴,强行让他同自己对视,质问道:“行之不如来说说,如何没错?” 楚添瞥了一眼秦铮钳制自己下颚的手,勾起唇角不疾不徐道:“王爷,据臣所知,孙丞相发妻育有二子,但孙丞相对这位发妻极不喜爱,对她所出二子也无甚感情,但夫人离世,嫡长子早亡,次子孙启这才成了爵位的继承人,封了世子。” 秦铮不禁挑眉道:“继续。” “孙丞相极其宠爱侧夫人和侧夫人孙生的儿子,一心想让此子继承爵位,但最大的阻力便是占了世子名头的孙启。”楚添攥住秦铮的手腕,用力将它从自己下颚处移开,同时盯紧秦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回王爷再说说,孙启获罪是好是坏?” “行之……你可真是……”秦铮无奈地摇摇头,他从楚添手中抽出手腕,用指尖轻轻触碰楚添光洁无暇的侧脸,无限眷恋道:“本王就知道,行之不打无把握之仗。” “王爷过奖。”楚添不动声色地向后仰头,避开了秦铮的触碰,继续道:“臣倒是觉得,也许丞相大人还会感谢王爷您的成全。” “罢了,此事也不全然怪你。”秦铮直起身子,在楚添身旁站定,说道:“但行之要记得,你自己的身份。” 楚添也站起身,冲秦铮颔首道:“臣至死不敢忘。” 秦铮摆摆手示意楚添平身,说道:“但本王觉得,行之手中还有东西,既未告诉本王,也未呈给皇上。” “王爷睿智。”楚添略低着头,眸中闪过一道暗光,回道:“臣不知此事冀州郡守周凯参与多少?王宽已然身死,那自然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他,但周凯,臣还是希望王爷小心为上。” 秦铮听出了楚添的言外之意,反问道:“行之的意思是,此事从始至终都是本王指使了?” 楚添并未直面回答,而是保证道:“臣不敢妄言,但臣保证,无论王爷做什么,臣永远站在您这一边。” 秦铮轻笑几声将此事揭过,转而问道:“皇上命你与秦钰一同去查太庙炸毁之事……” 楚添忙道:“王爷放心,臣定会时时向王爷汇报。” “本王信你。”秦钰弯下腰略低头看着楚添,暧昧地拉住楚添的手,温柔道:“但行之别忘了,月月来本王这里拿药,免得伤了自身。” 秦铮的话语轻飘温柔,却如尖刀一般贯穿楚添的心脏,楚添登时攥紧了拳头,咬紧牙关,眸中的杀意无处藏匿。 “好了,去忙吧。”秦铮勾了勾楚添的手指,嘱咐道:“注意身子,本王等你回来。” 楚添嫌恶地松开秦铮的手,冲着他行了礼,便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 秦铮则站在原地看着楚添的背影,将方才握过楚添的手放下鼻下,轻轻的嗅了嗅。 楚添一出赵王府门,便看见了等待在门口的沈亮,沈亮适时地为楚添递上一块帕子,替他掀开了车帘。 楚添仔仔细细地将手擦净,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 “回主子,都备好了。”沈亮替楚添放下车帘,驾着马车驶离赵王府,问道:“主子,您接下来去哪?” “去六殿下府上。”楚添平稳的声线传来,给人一种心安的力量。 秦钰用过午膳刚回府,便被江泽堵在了回廊,江泽一手支在桌上,懒洋洋问道:“呦,听说封王了?” 秦钰不咸不淡回道:“嗯,师叔消息倒是灵通。” “封王不是该高兴,你拉着脸这是做什么?”江泽啧啧称奇,围着秦钰转了一圈。 秦钰冷声回道:“楚添跟着秦铮回府了。” “怕你心尖子受欺负啊?”江泽宽慰地拍拍秦钰的肩膀,说道:“别担心,凭我跟他接触那几次就可以断定,你那宝贝疙瘩可不是一般人,秦铮能欺负得了他?” “哎,你懂什么?”秦钰叹了口气,幽怨地坐了下来,说道:“楚添长得瘦若,又不会武功,被人欺负了都还不了手……” 江泽听着秦钰的担忧,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亲娘啊!感情你以为秦铮堂堂一个王爷会对朝廷重臣大打出手?还是以为楚添是那等弱不禁风任人欺凌的柔弱孩童? 江泽想起楚添那虽有些瘦却近八尺的身高,不禁摇了摇头。 江泽瞥了秦钰一眼,嫌弃道:“担心什么?楚添好歹也是八尺的汉子,能受什么欺负?更何况,你那三哥一看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未必就打得过楚添,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手打十个?” “师叔……”秦钰无奈地扶住额头,刚要反驳江泽,只听有家仆通传道:“殿下,楚大人来了。” 秦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便要去迎楚添,却瞧见了一旁撇嘴的江泽,忙讨好道:“那个……师叔,徒儿还有要事与楚添商议,等下再去拜见师叔。” “哎去吧去吧。”江泽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道:“瞧你那不值钱的样。” “还是师叔待我好。”秦钰理了理衣衫,便迈步向前走去。 江泽慈爱又无奈地看着秦钰瞬间高兴起来的模样,摇了摇头道:“记得啊,你们俩成亲的那天,我可是要坐主桌。” “师叔放心。”秦钰脚步不停,侧过身子冲江泽眨了眨眼,说道:“成亲那日,让你主婚都成。” 秦钰说罢,便大步赶往了前厅。 一进前厅,便看到楚添规矩又乖巧的站在厅中,静静地等着自己。 第46章 而楚添也注意到了秦钰,眸中瞬间变得闪亮,他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不等秦钰走近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朗声道:“臣参见王爷。” 第45章 楚王殿下 “你来了, 先起来。”秦钰见楚添跪下,忙上前去搀扶。 楚添则避开秦钰的搀扶,冲着他恭敬地叩头道:“臣祝贺王爷, 王爷大喜。” “还没正式册封呢。”秦钰单膝跪地同楚添平视,将他散开的发丝别到身后,温声道:“来吧, 先起来。” “臣替王爷高兴。”楚添随秦钰一同起身, 面上是藏不住的欣慰喜悦。 “这么高兴啊?”秦钰伸手刮了刮楚添的鼻尖,调笑道:“那本王是不是还得赏个什么给大人?” “不……不用。”楚添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冲着秦钰支吾道:“臣不是为的这个。” “放心,到时候送你个大礼。”秦钰忽然伸手抬起了楚添的下巴,盯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这才关切道:“刚去了秦铮那里, 没受欺负吧?” 楚添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半晌才笑着摇了摇头, 解释道:“臣又不是小孩子, 哪里就容易被欺负了?” “没被欺负就好,被欺负了要记得告诉我。”秦钰说罢,拉过楚添的手问道:“用过午膳了吗?我让下人去备膳?” “不劳烦殿下,臣不饿。”楚添连连摇头, 不料肚子却适时咕咕响了起来, 让他顿时尴尬的低下了头。 “走,先去用膳。”秦钰也不多说什么,拉着楚添便进了后厅。 不多时,边走侍女捧着一道道珍馐美食鱼贯而入,将二人面前的桌子摆的满满当当。 楚添率先替秦钰倒了一盏茶,恭敬道:“殿下请。” “我在二皇兄府上用过了, 无事,你自己吃,我陪你。”秦钰说着,用手肘支起下颚,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添。 “这……”楚添看看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感受着秦钰的灼热目光,一股红晕悄悄爬上了他的脖颈,他小声道:“这过于铺张了。” “好,我记下了,下次让他们少做一些。”秦钰笑意吟吟地看着楚添,亲自替他夹菜,一边夹菜一边叮嘱道:“先吃些软的,一会再喝点燕窝。” “这怎么使得……”楚添忙拦住秦钰替自己夹菜的动作,推辞道:“殿下不能如此。” “哪来的那么多规矩,乖乖吃饭。”秦钰对楚添的拒绝充耳不闻,回手端起一盏燕窝,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便送到楚添面前。 楚添连连摆手,不好意思道:“殿下,臣自己来。” “哎呀,拿不住了。”秦钰故意歪了一下汤匙。 楚添忙一把捧住秦钰手腕,乖乖将汤匙中的燕窝抿进口中,这才羞涩道:“多谢殿下。” “这才对,多吃一些。”秦钰放下燕窝,又开始替楚添布菜,继续道:“不然明日去了太庙,可就吃不到这些了。” “殿下放心……”楚添低头笑了笑,说道:“臣一定不让您风餐露宿,殿下若在那边吃的不惯,臣就给您请个厨子。” “厨子做的不和胃口。”秦钰摇了摇头,期待地望向楚添,欲言又止。 楚添不肯去看秦钰的目光,只是小口小口地吃着菜,半晌才支吾道:“殿下若不嫌弃臣厨艺粗糙,臣……臣也可以替您做些吃食。” “那还是算了。”秦钰轻轻叹了口气,挑眉道:“累坏了大人可怎么办,我可是会心疼的。” “殿下……”楚添被秦钰撩拨地无处安放,只得捧起碗,默不作声吃了起来。 秦钰看着楚添仓鼠一样咯吱咯吱地吃东西,唇角还粘着一粒点心渣,眼底流露出无限温柔。 楚添吃了一些,便放下碗筷,试探问道:“殿下,我们何时启程?” “不急,你先在我这歇着,我要入宫一趟。”秦钰说着,指尖触碰到楚添的唇角,替他将点心渣温柔地擦拭掉。 楚添被突如其来的触碰乱了心神,不由自主向侧面躲避,却在忙乱中找错了方向,竟一头扎进秦钰怀里。 “大人这是……”秦钰将指尖的点心渣放进口中,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暧昧道:“本王还未正式册封呢,大人就已经等不及要讨好本王了?” “臣,臣失礼,殿下恕罪。”楚添闹了个大红脸,忙从秦钰怀中挣脱出来,抱歉地低下头。 “没关系,不用讨好,本王也会好好待大人的。”秦钰伸手摸摸楚添的发顶,低头凑近他道:“大人太容易害羞了,这样脸皮薄是怎么在官场中游刃有余的?嗯?” 楚添不好意思道:“臣平日不这样,殿下见笑了。” “那就是只在本王面前这样了?”秦钰的虚荣心似乎得到了满足,欣慰地点点头,顺手抚上了楚添的耳垂,轻轻揉捏着。 “殿下不是要入宫吗?臣不耽搁殿下的时间了。”楚添说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规矩中带着尴尬的站在一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也对。”秦钰撩起衣摆站起身,一把揽住楚添的腰肢,说道:“大人在这稍作休息,我去去便回。” “殿下……”楚添似乎想起了什么,略带担忧地看着秦钰,支吾道:“您见了皇上……殿下一切当心。” “放心。”秦钰冲楚添安慰地笑笑,转身离开了内厅,而后他冲着家仆吩咐了几句,便动身去了宫中。 楚添看着秦钰离开内厅,正欲去前厅等他回来,只见一个侍女向他款款走来。 侍女恭敬地对楚添行礼道:“见过大人,殿下吩咐奴婢服侍您休息。” 楚添则疏离道:“姑娘不必多礼,我在前厅等候便好。” 侍女央求道:“奴婢不敢违抗殿下的命令,还请大人随我来。” 楚添不愿为难女子,便跟着她一同穿过回廊,走到一出雅致静谧的院落。 院落并不大,却处处透着主人的用心,廊下摆放着一个未化的小雪人,正憨态可掬地同楚添对视。 侍女注意到了楚添的目光,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殿下自己捏的小雪人,殿下怕天气热被太阳晒化了,特意命奴婢将它放在这里。” 楚添停住脚步,看着面前的雪人,圆圆的脑袋配上鼓鼓的肚子,还披着一个银白色的小披风,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这一切都像极了…… 楚添不由自主地走近小雪人,看着它与自己神似的模样,忽然润湿了眼眶。 看了许久,楚添才带着歉意道:“让姑娘久等了,姑娘带路吧。” 侍女却笑意吟吟地看着楚添,微微红着脸道:“殿下只吩咐奴婢将大人带到他的卧房已经带到了,大人请进,奴婢就告退了。” 侍女说着,替楚添打开了秦钰卧房的房门,便悄悄退了出去。 “哎,姑娘。”楚添来不及阻拦,只得硬着头皮一个人站在秦钰卧房门前。 屋内的摆设整齐,缕缕幽香穿过房门扑鼻而来。 楚添犹豫良久,终于还是踏进了秦钰的卧房。 不同于府内其他地方的奢华贵气,卧房内布置的简约清雅,让人神清气爽。 楚添站在中央,缓缓地环顾四周,将一切物品尽收眼底,忽然一个熟悉的物件映入眼帘。 只见宽敞的床上,一只布老虎正乖巧的趴在厚厚的锦被上,缺了一只的眼睛让他显得有些丑陋,可丑陋的模样却让楚添看得移不开眼。 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将府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当年给布老虎做眼睛的玉佩,楚添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走上前去,轻轻摸了摸布老虎的脑袋,极尽温柔道:“抱歉啊,再等等我。” 另一边,秦钰在宫门入口处下了马车,独自向着御书房走去。 到了御书房却被通传,皇帝此时不在此处,而是在先皇后的寝宫。 秦钰在深宫中缓缓地走着,通往他母后宫殿的路熟悉又陌生,他看着多年如一日的皇宫景象,心里五味杂陈。 走了许久,他才到了儿时长大的地方,他抬起头看着崭新的匾额,往昔记忆涌上心头。 那时他还不痴傻,他的母后还在人世,他是这世上最尊贵的皇子,最幸福的孩子。 秦钰正追忆往昔时,皇帝身旁的大监自殿内出来迎秦钰进殿,恭敬说道:“殿下,皇上宣您进去说话。” 秦钰跟着楚添走进殿内,偌大的宫殿布置空旷,厚重的门窗紧紧关闭,将室内笼罩在一片暗淡中。 皇帝一人坐在一副画像前,手中举着一盏灯,正仔细地端详着画中人。 大监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父子二人。 皇帝察觉到了秦钰的脚步,却迟迟未动,依旧眷恋地看着画中恍若仙子的美人。 良久,皇帝放下了手中的灯,转过身看向秦钰,眼中是藏不住的伤感,他问道:“还记得你母后的模样吗?” 秦钰的神情温柔下来,他回忆着记忆中的母亲,回道:“记得,母后是儿臣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第47章 “是啊,朕也这么觉得。”皇帝看着秦钰与发妻相似的眉眼,向他招招手道:“过来,看看这幅画。” 秦钰用指尖轻轻触碰着画卷,问道:“是父皇画的?” 皇帝喃喃道:“是啊,朕怕再过些年,会模糊了她的模样,画下来就不会了。” “其实儿臣也画过几幅。”秦钰眉眼中带着无限的深情,继续道:“只是不如父皇画的这般传神。” “改日拿进宫,让朕瞧瞧。”皇帝拍了拍秦钰的肩膀,看着略高于自己的儿子,欣慰地笑了笑,说道:“朕下令封你为王,这封地你自己可有想法?” 秦钰则谦卑道:“全凭父皇安排。” 皇帝看着秦钰的眼睛,问道:“关中之地良田肥沃,东南之地经济发达,西南之地物产丰饶,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你喜欢哪个?” “父皇说的这几个地方,的确不可多得,但儿臣……无意这些。”秦钰却摇头笑了笑,他望向画中的女子,缓缓道:“母后生于楚地,也在楚地长大……儿臣这些年四处游历,每每到楚地,都觉得如归故里。” “哈哈哈,好。”皇帝欣慰地点点头,赞许地看着秦钰道:“那朕也如钰儿所愿,将楚地赐给你做封地。” “儿臣谢过父皇。”秦钰跪下谢恩,悄悄勾起了唇角。 得封楚地,楚王殿下。 第46章 俘获 “起来吧, 跟朕说说,你入宫有什么事?”皇帝摆摆手,随意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什么都瞒不过父皇。”秦钰从随身携带的包裹内拿出了一本账册, 递到皇帝手中,说道:“父皇请看。” “哦?”皇帝接过账册翻看起来,随即他眉头微微皱起, 将账册扔在了身旁的桌上, 问道:“这是丰县的账册?” “回父皇,的确是丰县的账册,还有这个,也请父皇过目。”秦钰说着,又递上了另一本账册,说道:“这本是冀州的。” 皇帝半信半疑地接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便瞬间说道:“好大的胆子!” “父皇息怒。”秦钰眼巴巴地望着皇帝,小声道:“儿臣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这些朝廷的蛀虫, 在朕的眼皮底下如此兴风作浪。”皇帝重重锤了一下桌面, 问道:“冀州郡守周凯呢,可审出什么了?” 秦钰解释道:“父皇恕罪,是儿臣无能,那周凯无论如何都一口咬定是王宽全权负责, 他并未经手, 儿臣也未找到确凿的证据……” 皇帝叹了口气道:“所以今日在御书房,你并未将事情全部说明。” “儿臣也是无奈之举,父皇……”秦钰懊恼地低下头,愧疚道:“事情真相尚未查明,儿臣也不敢妄下断言,况且今日在御书房那幕僚方琴几乎是毫无辩驳便认了罪, 这账册儿臣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才偷偷来交给父皇。” “罢了,不是你的错。”皇帝摸了摸秦钰的头,说道:“方琴,他一个幕僚,怎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替世子掩盖贪污,更何况孙启虽纨绔,却不是蠢笨之人,贪污这等重罪,他怎敢染指?” 秦钰点点头道:“儿臣也疑惑,但到方琴处这线索就断了,儿臣怕耽搁太久恐惹起民怨,这才和楚大人商议先禀告父皇。” “你做的不错。”皇帝食指轻叩了叩桌子,说道:“若无人在背后撑腰,他们怎敢如此胆大?恐怕他们只是被推出来顶罪之人,至于在背后撑腰者……” 皇帝说罢,抬眸看向秦钰,问道:“钰儿有何感想?” 秦钰忙跪下道:“儿臣不敢妄言。” “让你说说看法,跪下做什么?”皇帝扶住秦钰的手臂,将他搀扶起来,说道:“你尽管说,朕不怪你。” 秦钰顿了顿,思索片刻后答道:“谁替他撑腰儿臣并不知晓,但儿臣觉得有点蹊跷。” 秦钰看了看桌上的账册,说道:“朝廷此次拨款天下皆知,贪污之人就算心存侥幸,也不该毫无顾忌,所以儿臣觉得,他们是不得已而为之。” 皇帝听了秦钰的说辞,不由得提起了兴致,赞许地望向秦钰,问道:“不得已而为之?钰儿此言何解?” “回父皇,不得已而为之就是这笔银子他们不得不贪。田家村之后还有诸多村庄等待拆迁,并发放安置款,如若这次有惊无险,那么接下来的几笔安置银子,也会与此次安置款的命运一样。这几笔安置款加起来,足足有十几万两,十几万两……”秦钰加重了十几万两几个字,他看看皇帝的神态,继续道:“冒着生命危险都要贪污的银子,一定大有用处,说明,贪污之人,似乎很缺钱。” “缺钱?哈哈哈。”皇帝笑了几声,拍了拍秦钰的手臂,说道:“这账册就留在朕这里,此事还不算完,朕命你暗中继续调查。” 秦钰拱手道:“儿臣遵旨。” 皇帝的精神松散下来,闲时地靠在椅背上,问道:“打算何时启程去太庙啊?” 秦钰回道:“回父皇,今晚便出发。” “早去早回。”皇帝点了点头道:“等你回来,正好将生辰和册封礼一起办了。另外,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成亲之事不可耽搁。” 秦钰竟难得的有着羞涩道:“父皇,儿臣成亲还不急。” “羞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又封了王,自然该大婚了……”皇帝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眯起眼睛问道:“今日在御书房,钰儿说有心上人了,是哪家的姑娘?” “还请父皇容儿臣保密。”秦钰挠了挠脑袋,讨好道:“儿臣还没取得心上人的同意呢,待儿臣俘获佳人芳心,定来请父皇赐婚。” “也好,也好。”皇帝爽朗地笑了笑,说道:“跟朕年轻时一个样。” “儿臣自然不及父皇勇敢。”秦钰笑意吟吟道:“儿臣在游历之时,听许多老人家谈起过当年父皇与母后的佳话,说您与母后伉俪情深。儿臣还听说,父皇年轻时,曾为博母后一笑,亲手点燃了几船的花灯。” “是啊……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提起已故的发妻,皇帝的眼中是无限眷恋,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一旁的画卷,而后吩咐道:“你先回府吧,出行在外多加小心。” 秦钰见皇帝眼眸中似有泪光,识趣地跪安后,便离开了皇宫。 离开皇宫后,秦钰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府上,他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见楚添。 秦钰离开后,奢华的宫殿大门紧紧关闭,屋内烛火昏暗,映衬着画中的美人,皇帝轻轻抚摸着画,喃喃道:“你看,咱们的钰儿多聪明。” 当年秦钰被人暗害变成了痴傻之人,皇帝下令彻查却毫无线索。秦钰是唯一的嫡子,也是他与发妻唯一的孩子,自出生那刻起,便是皇帝心中太子的不二人选,但造化弄人,秦钰却成了痴傻之人,纵使他再偏心秦钰,也不可能将江山交到秦钰手中。 这些年他看着几个皇子争权夺利却并不制止,只因他想在这些皇子中寻得一个对江山社稷有利之人。 但如今,秦钰回来了,不光回了京城,还医好了痴傻之症。 聪颖睿智,进退有度,身份尊贵,是皇帝渴求多年而不得的东宫之主。 秦钰进了府门便直奔卧房,刚进内院,便看到 廊下的小雪人身旁多了一枝梅花,收到花的雪人似乎心情颇佳,正冲着进来的秦钰笑。 秦钰走上前去,用指尖轻轻摸了摸雪人的头,而后便走进了卧房。 卧房中,楚添规矩地站在一处,静静地看着墙上的画。 画中人捧着一盘子点心,正眉开眼笑的同楚添对视。 楚添伸出手仔细地触碰着画中的孩子,顿时红了眼眶,这画是他所画,而画中人正是多年前的秦钰。 许多年过去,画纸已经泛黄,但画中人依旧栩栩如生,楚添全神贯注地看着画,并未注意到身后越来越近的秦钰。 秦钰顺着楚添的目光去看,最终视线落在楚添泛红的眼眶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听到秦钰的声音,楚添像一个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孩子,瞬间慌张起来。 他忙转过身抱歉道:“殿下,您回来了。” 秦钰并未接话,只是含笑看着楚添。 楚添被他的目光盯地不知所措,眼眶还未消红,脸颊又爬上一股红晕,尴尬地他绞紧了衣衫。 “我也喜欢这幅画,画的极好。”秦钰略低下头盯着楚添的脸看,轻笑道:“大人脸红什么?” “臣,臣没有。”楚添支吾道:“既然殿下回来了,我们就启程前往太庙吧,莫要耽搁了。” “不急。”秦钰伸手轻轻触碰着楚添的眉梢,温柔道:“大人不是答应我以后都不哭了吗,怎么眼睛又红了?” 楚添被秦钰戳穿,顿时无地自容,忙拽住秦钰的衣袖,央求道:“殿下莫要取笑臣了,我们还是快些启程。” 秦钰略皱眉道:“我走之前特意吩咐让人带大人来此休息,大人竟一直站在这里吗?” 第48章 楚添连连摆手,解释道:“殿下好意,臣感激不尽,但……这于礼不合,臣一会可以在马车上补眠。” “也好。”秦钰不怀好意地转了转眼珠,便上前揽住了楚添的腰,说道:“既如此,我们尽快启程。” 楚添被稀里糊涂地带上了马车,直到马蹄声哒哒响起,他才回过神来,看着身旁与自己贴的极近的秦钰,小声道:“殿下,臣去外面陪侍就好。” 秦钰一脸高深莫测道:“大人出尔反尔,怎么称得上君子呢?” 楚添茫然问道:“臣何时出尔反尔了?” “大人方才说到马车上补眠,怎么又要下车呢?”秦钰说着,向楚添的方向挪了一下,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温柔道:“睡一会吧。” 熟悉的气息靠近,楚添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他放轻力道虚靠在秦钰肩头,解释道:“殿下,臣不累。” “别动,乖乖睡一会。”秦钰伸手盖住了楚添的眼睛,一只手轻柔的拍拍他的后背。 眼前变得黑暗,耳畔却能听到马蹄和车辙的声音,楚添忽然放松了力道,将头全然靠在秦钰肩头,悄悄合上了眼睛。 真好…… 他这样想着。 第47章 行刺 二人到太庙时, 已是夜晚时分,便早早安置休息。 翌日清晨,楚添不愿耽搁, 天蒙蒙亮便直奔被炸毁的偏殿。 二人到偏殿之时,只见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士兵守卫在入口处, 而原本巍峨奢华的偏殿, 此时已面目全非。支撑大殿的柱子已经断裂,一侧的屋檐下陷,窗户变形,到处是碎石瓦砾,残破不堪。 “这手笔……”秦钰摇了摇头道:“不小啊。” 楚添回道:“只炸了偏殿,正殿却未受波及, 这样会耽误修缮工期,却并未伤及列为先帝的牌位安宁, 看样子是刻意为之, 早有准备。” 秦钰赞许地看向楚添,问道:“大人觉得是何人所为?” “臣不敢妄下定论。”楚添摇了摇头,正欲走上前去查看,却被秦钰攥住了手腕。 “小心。”秦钰拉住楚添, 将他挡在身后, 目光落在了侧面损坏最严重的柱子旁,说道:“我去看看,你在这等我。” “殿下小心。”楚添不放心的放开秦钰的手,还未等他出言阻止,只见秦钰脚尖轻点向前跃起,几个起落之后便稳稳停在了摇摇欲坠的台阶上。 楚添见秦钰一人靠近, 担心不已,忙几步走上前去,费力地开始攀爬早已损坏的台阶。 “哎,总是不听话……”秦钰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把握住了楚添的手,将他拉了上来,嘴上则埋怨道:“在下面等我就好了,上来做什么?” 楚添悄悄松开秦钰的手,冲着他一本正经道:“臣……这偏殿毁坏严重,不知还是否会再次塌陷,臣怎能让殿下一人身处险境?” “还真是……”秦钰忽然浅笑道:“可爱。” 秦钰说着,伸手捏了捏楚添的耳垂,安慰道:“大人放心,本王轻功足以应对,不过大人上来已经有些费力了,一会可怎么下去?” “殿下莫要说笑了,还是快些查探要紧。”楚添避开秦钰调笑的目光,转身开始探查。 楚添柱子底座开始看起,靠近之时,便能嗅到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大人,来看。”秦钰手指捻起一撮灰粉递到楚添身上,说道:“很明显,是有人提前埋下了火药,蓄意为之。” 楚添看着秦钰指腹捻起的火药,靠近嗅了一下,终于验证了心底的猜测,他点点头道:“的确是火药。” 秦钰自衣袋内拿出一方手帕,将灰粉倒在手帕上,仔细包了起来,说道:“那只要查出火药来源,这炸太庙的歹人自然能被揪出。” “殿下的意思是……”楚添看向秦钰,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说道:“顺藤摸瓜。” “正有此意。”秦钰拍拍手上的灰尘,将包裹着灰粉的手帕收好,继续道:“制作火药的作坊大多是官府管制,少数藏于暗处的小作坊也并不难查,只要找出这火药从何处若得,定能将那贼人揪出。” 楚添赞许地望着秦钰,不禁问道:“可暗中偷偷生产火药的作坊不在少数,殿下打算如何一一去查。” 秦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竖起食指摇了摇,故作神秘道:摇了摇“这个自然简单,大人说些好听的,我就将方法告知与你,如何?” “臣……臣不问了。”楚添见秦钰转移话题,伸手在窗台处抓了一撮灰粉,便转身欲跳下阶梯。 秦钰忙伸手拉住楚添的衣袖,央求道:“大人别走啊,我告诉大人就是了。” 楚添被秦钰拦住,只得停住脚步,目光却突然被一处吸引,秦钰见楚添愣住,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柱子背面一条已经燃烬的火药线清晰可见,而火药线绵延不绝,似乎通往什么地方。 “将火药做引线,然后在远处点燃,既可以引燃偏殿提埋好的火药,又不至于被人发现。”秦钰转而拉住楚添的手,带他一同走近。 楚添皱眉道:“看来放置炸药之人,定然对这附近极为熟悉。” “走,跟上去看看。”秦钰说着,率先跳下台阶,回身冲着楚添伸出手道:“来,我接着你。” 楚添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手支住台阶,轻巧利落地跳了下来,冲着秦钰道:“殿下,臣不是柔弱的小孩子,这点事还是做的到的。” “真厉害。”秦钰看着楚添急于为自己正名解释的模样,心底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楚添听到秦钰夸小孩子般夸自己,顿时尴尬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得无措地拉拉秦钰的衣袖,说道:“殿下,我们走吧。” “好。”秦钰说罢,自然地拉住楚添的手,顺着被火药烧焦的杂草一路向北而去。 烧焦的杂草在枯黄的草皮中异常明显,二人沿着线路前行,渐渐将太庙的建筑抛在身后,转入了一片茂密的丛林中。 “小心。”秦钰攥紧了楚添的手,提醒道:“跟紧我。” 楚添点了点头,看着消失在丛林深处的杂草痕迹,忽然上前一步,将秦钰挡在自己身后,说道:“殿下跟在臣后面。” 秦钰看着楚添一本正经地要保护自己的模样,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大人这是要保护我?” 楚添并未察觉到秦钰玩味的目光,只是站在秦钰身前,警惕地盯着前方,点点头道:“殿下放心,臣一定保护您。” “好啊。”秦钰捏捏楚添的手指,说道:“那就全仰仗大人了。” 说罢,楚添便挡在秦钰身前,紧紧拉住他的手,一同向丛林深处走近。 树木丛生,杂草纷乱,二人的身影很快便被层层叠叠的天然屏障全然遮盖,周围忽然寂静下来,整个林中鸦雀无声。 楚添低着头,找寻着烧焦的杂草,最终目光落在一处满是脚印的树下。 树根已经被烧的焦黑,周围一片杂乱,枯草也被压塌,一阵风忽然吹过,一股火药味扑面而来。 楚添顿时看向四周,仔细地查探着周围景象。 秦钰绕过楚添上前查看,低头捻起几根杂草,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点头道:“看来就是这里了,只是……” 楚添听秦钰忽然止住话题,疑惑地望向他。 只见秦钰摇了摇头,不确定道:“只是这里距离太庙有些距离,火一路烧到太庙竟未被察觉?属实是……” 秦钰将杂草扔在地上,转头去查看烧焦的树木,而楚添此时忽然注意到树根不远处一块一块被几乎烧毁残缺纸片,他上前一步仔细查看,粗糙发黄的熟悉纸张映入眼帘,楚添顿时心下了然。 果然如此,楚添捡起残缺的一小块纸张,起身道:“殿下,您看这个……” 楚添话音未落,忽然间,一个利箭穿过层层树木,伴着风声呼啸而来,直冲楚添胸口。 “小心!”秦钰瞬间反应过来,猛然拉住楚添的手臂,将他挡在自己身后,而后秦钰抽出袖中的笛子,面容冷峻地紧紧盯住前方。 “殿下,您当心。”楚添在陡然发生的变故中稳住心神,同秦钰一起查探四周。 忽然间,丛林中响起了沙沙的树叶声,声音自远而近,逐渐向二人逼近。 楚添不由得屏住呼吸死死盯住前方沙沙作响的树叶,一个跨步迈到秦钰身上,将他牢牢护在身后,小声安慰道:“殿下别怕。” 秦钰一时恍了神,看着面前比自己还矮上一些的楚添,却坚定地挡在自己身前,仿佛回到了那些他们二人亲密无间的时光,那些他被楚添呵护备至的日子。 这种毫无保留地呵护,总能让人生出无限的勇气与决心,让人沉浸其中。 秦钰弯下腰扣住楚添的肩膀,目光紧紧盯住前方,将手中的笛子举了起来,横在二人身前。 嗖嗖嗖,忽然几支利箭呼啸而来,擦过二人耳畔牢牢钉在身旁的树干上,秦钰揽住楚添的腰,环着他一同躲避到一个粗壮的树桩之后。 第49章 楚添看着深入树干的利箭,说道:“这些人来者不善。” “怕是冲着我来的。”秦钰勾起唇角,将楚添按在树干上,凑近他耳畔嘱咐道:“在这别乱动,等我回来。” 说罢,秦钰一个转身闪过树干,忽然间十数个蒙面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秦钰手执横笛,皱眉扫视着众人,眉宇间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冷峻,他负手而立,不怒自威,冷声问道:“何人派你们来的?” 第48章 吵架 为首的黑衣人将秦钰和楚添上下打量一番, 一言不发地比了个手势,众人即刻握紧手中刀剑,冲着秦钰楚添二人冲来。 秦钰一个弓步将楚添挡在身后, 手中横笛翻滚,几个招式起落,便将率先冲上来的两人横扫在地。 楚添看着秦钰与人缠斗在一起, 不由得胆战心惊, 他回手扯过一节趁手的树枝,横在自己身前,试图找准机会将偷袭秦钰的人打翻在地。 秦钰动作凌厉,招式很辣,片刻之间便收拾了三个不张眼睛的毛贼,忽然他纵身一跃直指为首黑衣人, 黑衣人躲闪不及被秦钰抓了个正着,秦钰狠狠攥紧他的脖子, 厉声道:“说, 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喉咙咯咯作响,艰难的说道:“你做梦。” 秦钰手中发力,正欲掐断那人的脖子,一个大网从天而降, 秦钰一把松开那人, 赶忙退出大网的覆盖范围,正在这空当,黑衣人从口中吐出一根细小的利箭,直奔秦钰胸口。 楚添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他猛然向前跑了几步,挥动手中的木棍, 试图去拦住向秦钰飞来的利箭,奈何他没有武艺,赶不上利箭的速度,电光石火之间,楚添来不及思索,他忽然扑在秦钰身上,将他紧紧护在怀中,自己则背对着利箭。 想象中的刺痛并未传来,利箭被秦钰稳稳夹在指尖,只是将他的指尖擦破了皮,正在向外渗血。 “殿下。”楚添喜极而泣,紧张地看着秦钰,生怕他受到一点伤害。 “没事,别怕。”秦钰将箭头夹到面前,仔细端详了一番,对着黑衣人冷笑道:“怕我认出兵器,就用这种粗制滥造之物?可笑。” 黑衣人并不理会秦钰的话,只是低低笑了几声道:“兵器很粗糙,但这毒……厉害得很。” “蠢材。”秦钰忽然大笑了几声道:“本王百毒不侵之身,怎会受这等小伎俩的制约?” 黑衣人微微皱眉,冲着手下挥手道:“上,杀了他。” 一种黑衣人重整旗鼓猛冲上来,直奔秦钰而去,秦钰拍拍身前的楚添,将他拉到一旁。手中抓出一把碎银子做飞刀,接着内力运转,将手中暗示飞出,正中其中两人胸口,被打之前顿时口鼻出血,跪倒在地。 几个黑衣人见此情形,面面相觑,止步不前,为首之人横眉冷对,大喝一声道:“上啊。” 众人又冲了上来,将秦钰围住,却无人在意楚添,楚添被隔离在外,疑惑地盯紧了黑衣人。 不等几人动作,忽然传来几声巨响,紧接着,巨大的石块铺天盖地而来,秦钰不欲与黑衣人纠缠,几步上前拉住楚添,便施展轻功带他离开此处。 黑衣人见秦钰离开包围,顿时手拿弓弩,对着楚添秦钰二人扫射,石块中夹杂着利箭。 纵使秦钰武功高强也一时应接不暇,他环着楚添不住躲闪,刚刚避开一块巨石,还来不及落地,只见一只箭冲着秦钰后心飞来。 楚添顿时长大了嘴巴,伸出手企图去挡住利箭,奈何在利箭面前,他的力气如蚍蜉撼树无济于事,楚添来不及思索,急忙伸出手臂紧紧环住秦钰后背,试图用手臂替秦钰挡住伤害,奈何利箭无眼,不遂人愿,箭头擦过楚添的手腕,狠狠插进了秦钰的肩膀。 霎时间鲜血奔涌而出,与鲜血一同涌出的,还有楚添盈满眼眶的眼泪,楚添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殷红的鲜血染红了秦钰的大片衣衫,也染红了楚添的视线。 “阿钰!”楚添的声音撕心裂肺,穿透空气传进秦钰耳畔,肩膀的疼痛传来,秦钰却仿佛感知不到,楞楞地盯着楚添,颤抖道:“你喊我什么?” “阿钰……阿钰。” 秦钰抱着楚添稳稳落在一处树干身后,不顾身后鲜血直流,他捧住楚添的脸,盯紧他的眼眸,一字一句问道:“你喊我什么?再喊一遍。” “阿钰,阿钰。”楚添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双手颤抖地去靠近秦钰背上的伤。 “别哭,不疼,不疼。”秦钰闭上双眼将楚添的头按在自己颈窝,两行清泪瞬间而下。 忽然脚步声渐近,秦钰警觉地抬起头,只见楚添的属下沈平带着人马将黑衣人团团围住,不消片刻,便将一众人五花大绑起来,并塞紧了嘴巴。 沈平直奔楚添而来,单膝跪地道:“主子恕罪,属下来迟了。” “快带殿下疗伤。”此时的楚添什么都顾不得,眼中只有秦钰的伤口,他发丝散乱的糊在侧颊却毫不在意,只是双手无措的扶着秦钰,脸色苍白道:“快啊。” 背上箭伤的痛感麻痹了秦钰的神经,他额头直冒冷汗,却只是看着楚添的脸,看着楚添全心全意为他的模样。 众人不敢耽搁,急忙抬来步辇,将秦钰抬进了太庙最近的一处殿内。 楚添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翻身上马,紧紧跟在秦钰身后,却始终眉头紧皱,他死死攥住胸口的衣襟,心脏的刺痛涌上来,一股腥咸的味道直逼喉咙…… 许久没有这么心痛了…… 众人将秦钰安置在了殿内的榻上,便赶忙去宣太医,身旁七七八八的人逐渐散开,楚添扑通一声跪在了秦钰的榻前,拿起一旁的手帕轻轻替秦钰擦拭着额头的汗,一边擦一边颤颤巍巍道:“没事的没事的,殿下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 秦钰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楚添急忙起身搀扶,让他靠在自己肩头,焦急道:“您起来做什么?” “是秦铮,秦铮要杀我。”秦钰一把攥住楚添的手,笃定道:“一定是他。” 楚添脑中将方才之事飞速掠过,回道:“殿下您先治伤,臣去调查,此事未必是……” “为什么不是?”秦钰忽然质问道:“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想要我的命?” 楚添被秦钰这么一吼,不可思议地看着秦钰的眼睛,双唇微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受伤了。”秦钰攥紧楚添的手,带着他指向自己背上恐怖的箭伤,厉声道:“冲着后心来的,他就是想要我的命。” 忽然秦钰背上的箭伤裂开了一个口子,顿时鲜血直流,楚添顾不得旁的,急忙劝阻道:“殿下,您先别激动。” “为什么不肯承认是他?”委屈和愤怒一同涌上心头,往昔记忆重现。 秦钰仿佛回到了六年前被告知启程南下的夜晚,他哭嚎着去寻楚添,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的一丝痕迹,他抱着楚添给他做的玩具,在床头呆坐了一夜,却始终未等来那个他相见的人。 直到第二日清晨,才有人来告诉他,楚添不要他了,投奔赵王秦铮去了…… 此时的秦钰,同当年的自己共情,他不明白,他忽然扣住的楚添的肩膀,双目赤红道:“你不相信我?你相信他?” “我没有……”楚添不知从何说起,看着秦钰赤红的眼眸,他心底仿佛在滴血。 秦钰回京多日,往昔之事从未提及,他二人如寻常挚友一般相处,但他明白,横亘在二人之间的伤疤永远都在,无法抹平。 秦钰不等楚添回答,继续逼问道:“当年也是如此,你不相信我,你们都不信我,你不要我了,去投奔秦铮,今日也要如此吗?” 秦钰的泪水汹涌而出,郁结于心多年的痛处随着眼泪流出,模糊了他的视线,模糊了楚添的身影。 “殿下,我信你。”楚添祈求地握住秦钰的手,安慰道:“我们先疗伤好吗?” “又是这般说辞。”秦钰忽然松开了楚添的手,泄了气一般坐在榻上,无力道:“你又要骗我了。” 秦钰伤心欲绝地摇摇头,苦笑道:“楚添,你又要骗我了,又要像当年一样骗我,然后转头去找秦铮,是吗?” “不,不是的。”楚添慌乱之中捧住秦钰的脸,急忙道:“不是的,我不找他,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母后说,长得好看的人惯会摄人心魂。”秦钰避开楚添的触碰,绝望道:“你到现在还在替他说话,你还是会抛弃我,就像当年一样,弃如敝履。” “不是的,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楚添怕碰到秦钰的伤口,轻轻放开秦钰,却不住央求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我不要听。”秦钰将自己的耳朵捂住,委屈地盯着楚添,哑声道:“我不想看见你。” 楚添茫然楞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秦钰,心底忽然缺了一块东西,从里自在渐渐塌陷,让他支离破碎。 背上的伤口开始流血,秦钰的情绪却迟迟难以平静,忽然他合上了双眼,向后倒去。 第50章 楚添来不及思索,立马伸手接住秦钰,将他稳稳侧放在榻上。 而此时,殿门应声而开,一脸焦急的江泽拎着药箱匆匆赶来,不住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泽直奔床边,看着发丝凌乱的楚添和满身鲜血的秦钰,瞪大了双眼,他动作麻利地将绷带和刀剪取出,便去查看秦钰的伤口。 楚添见江泽赶来,忽然勾起一抹惨淡的笑意,他如提线木偶一般起身,木讷道:“有劳江公子了。” 江泽手下动作不停,却眼睁睁看着楚添脚步沉重地走出殿外,回手关上了殿门。 将一切隔绝在殿内,楚添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汗珠和血渍,冲着门外等候的沈平道:“刀给我。” 第49章 只要你 沈平迟疑地看着楚添, 楚添却提高声音道:“给我。” 此时他的眼中满是戾气,如同地狱而来的恶鬼,让人不寒而栗。 沈平极不情愿地递上刀, 等待楚添的吩咐。 楚添则拿过刀,在衣袖上轻轻擦拭,问道:“行刺的几人, 在何处?” “回主子, 在那边。”沈平胆战心惊地看着楚添,向他指了指前方。 楚添并未回话,只是点点头,便拿着刀向前走去,留沈平一人在原地。 春日的正午阳光洒在肩头,楚添的心底却只有黑暗。 他又一次让秦钰失望了吗? 不, 不可以! 秦钰绝望的目光浮现在楚添面前,让他再一次体会到了与六年前如出一辙那种痛彻心扉。 利箭射在秦钰身上那个瞬间, 一切都仿佛随风而逝, 什么真相,什么天理,什么道义,他都不要了, 他只要秦钰。 楚添抹去眼角的泪花, 将手中的刀紧紧握住。 对不起,阿钰。无论是灭顶之灾还是天崩地裂,我都不该离开你的…… 曾经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今日我一定要和你站在一起。 管他明日如何。 楚添抬头看了看天边的骄阳,缓缓舒了口气,然后一脚踢开了关押着行刺之人的房门。 屋内的几个刺客此时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 楚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嫌恶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阴狠地瞪着楚添,挣扎着便要起身,楚添见刺客阴狠的面容顿时火上心头,他上前一步一脚将为首的刺客踢翻在地,弯腰抽掉了刺客口中塞的布团,厉声质问道:“我再问一遍,是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狠狠啐了一口,嘲笑道:“就不告诉你。” “不说?”楚添伸出刀子,将刀刃贴在刺客的脸上,冷笑道:“我的耐心有限,再问你最后一次,说不说?” 刺客被刀架在脸上也丝毫不畏惧,仍然狠厉道:“是秦钰该死。” “好啊。”楚添手腕微微用力,刀刃即刻在刺客脸上留下一道血痕,渗出了几滴血珠。楚添眯起眼睛问道:“那让我来猜猜,是秦铮?” 刺客不为所动,开始狂笑起来。 楚添心中微动,面上依旧带着一抹冷笑,问道:“还是秦铎?” 刺客听见秦铎的名字,瞳孔中闪过一丝波动,这破绽转瞬即逝,却逃不过楚添的眼睛。 “是秦铎,对吧。”楚添挥动刀刃,轻轻拍了拍刺客的脸道:“回答我。” “呸!”刺客冲着楚添白了一眼,额头却渗出了几颗汗珠。 “不说是吧,好啊。”楚添的喉咙忽然发出了几声阴鸷的低笑,他猛然挥动匕首,将刺客的手掌狠狠钉在了地上。 刺客想不到看着文弱的楚添下手如此狠毒,痛的目眦尽裂,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他的手掌顿时鲜血直流。 血滴顺着刀刃流出,染红了楚添垂落在地的衣衫。 楚添见刺客痛苦难忍,勾起了唇角问道:“说不说?” “不说。”刺客咬紧牙关,手指抓紧地面,指节都在用力中逐渐泛白。 楚添面上波澜不惊,只是缓缓抽出了匕首,漫不经心的甩干净上面的血迹,然后低头看着刺客鲜血淋漓的手掌道:“这么好的功夫,以后却再也施展不了了,多可惜啊。” 楚添话音未落,便突然用力攥住了刺客的手腕,手起刀落之间便剁下来刺客的一根手指。 惨叫声响彻云霄,刺客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添。 楚添用匕首将剁下来的手指随意挥到一旁,耐心问道:“还不说吗?” 刺客咬牙切齿道:“死也不说。” “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为何不成人之美?”楚添缓缓站起身,向下瞥了一眼痛的直翻白眼的刺客,而后他转动手腕翻转匕首,精准地将匕首插进了刺客的咽喉。 顿时鲜血喷涌,血滴四溅,将楚添洁白无瑕的年家染上几滴血污。 刺客的喉咙咯咯作响,死死瞪着楚添,而后便没了气息向后倒去。 楚添将染红的匕首随手一扔,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诸位可有话要说?”楚添低头轻蔑地看着剩下的几个刺客,无所谓道:“晚了,诸位定然知道我是何人,今日你们得罪了我,明日刑部的几十道酷刑就等着诸位的到来。” 楚添转身打开了房门,阳光洒进阴暗的屋内,恍着几人的眼睛。 楚添的手按在门栓上,转头对着几人道:“是何人指使你们,就算你们不说,本官也有的是法子查出来。但惹恼了我,后果不是你们承担的起的。诸位相必也知道,我楚添连旧主都能背叛,这世上没什么是我不敢做的。” 楚添说罢,不给几人一丝眼神,便迈步潇洒而去。 沈平一直战战兢兢地守在屋外,此时见楚添满脸血污的出现,顿时担忧道:“主子,您没事吧。” 楚添摆摆手道:“无事,将他们几个送到刑部,严加看管。” 沈平偷偷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形,犹豫地看着楚添,一言不发。 楚添见沈平如此,不禁疑惑道:“怎么了?有话直说。” “回主子。”沈平不安的看了一眼秦钰所在的殿宇,支吾道:“小姐来了,就在那边殿内。” “什么?”楚添大惊失色,忙迈步朝着秦钰殿宇的方向飞奔而去。 楚添慌慌张张地跑上一级级台阶,阳光将他的影子逐渐拉长又远远的甩在身后。 此时的楚添心乱如麻,他恐惧,紧张,急切却又带着些许期盼。 砰的一声,楚添猛然推开了殿门,顿时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楚萱和床上面色苍白、泫然欲泣的秦钰。 楚添双手扶着门,大脑空白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几人目光相接却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良久,楚添才小心翼翼问道:“萱儿,你怎么来了?” “哥哥。”楚萱站起身走到楚添面前,拿出一个小荷包递给了楚添,解释道:“哥哥不是说让我帮忙找这个玉佩,说有急用,我一找到就送了过来,碰巧你不在,就……” 楚萱说罢,偷偷瞥了一眼秦钰,凑在楚添耳边小声道:“哥哥,对不起。” 而后楚萱不等楚添回话,便从他身旁擦过走出了殿外。 楚添低头看着手中做工精巧的小荷包,手掌用力将它紧紧攥在掌心,他抬起衣袖胡乱地擦拭着脸上的血污,这才鼓起勇气去看秦钰。 秦钰扶住床头缓缓坐了起来,挣扎着便要下床。 楚添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急忙上前几步稳稳地扶住了秦钰的手臂,哑声道:“殿下,小心伤口。” “你叫我什么?”秦钰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中却布满血丝,他死死地盯着楚添,问道:“甜甜,你该叫我什么?” 熟悉的称呼如晴天霹雳在楚添耳边炸响,楚添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看着秦钰,眼底是无限的慌张与惊讶。 “你妹妹都告诉我了。”秦钰忽然揽住楚添的肩膀,将他按在自己怀中,下颚抵住他的发顶,泪水瞬间汹涌而出。 楚添脸上的血渍将秦钰的衣衫染红,他静静地靠在秦钰胸膛,感受着他胸腔传来的振动。 良久,呜咽声自头顶传来,一滴水珠落在楚添脸上,滚烫灼人。 水珠顺着楚添的鼻尖滴在他的唇瓣,楚添鬼使神差的地伸出舌尖舔了舔水珠…… 是咸的…… 忽然,楚添如提线木偶忽然有了灵魂一般,眼底浮现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氤氲,他抬起僵硬的手臂,避开秦钰背上的伤口,紧紧地与他抱在一起。 你妹妹都告诉我了…… 楚添闭上眼睛,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半个时辰前,楚萱带着找到的玉佩来寻楚添,却碰巧进了秦钰的屋子,此时的秦钰已在江泽的医治中苏醒,疑惑地看着楚萱,问道:“萱姑娘怎么来了?” “臣女见过殿下。”楚萱紧张地看着秦钰,却并未看到哥哥的身影,慌忙低下了头回道:“回殿下,我来给哥哥送玉佩。” 秦钰疑惑道:“玉佩?” “是这个。”楚萱拿出一个小荷包,解释道:“哥哥说要用这玉佩补一样东西,让我帮忙寻找,我见哥哥找的急,就直接送了过来。” 第51章 秦钰征求道:“可以给我看看吗?” 楚萱捧着荷包上前几步,将它轻轻放在了秦钰的手中。 秦钰接过轻飘飘的荷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质地温和的玉佩映入眼帘,和他日夜抱的布老虎眼睛是同一个形状。 秦钰将玉佩攥在掌心,喃喃道:“原来他还记得。” 楚萱看着秦钰怅然若失的模样,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她哥哥时常落寞黯然的神色,只是这样想着,楚萱便觉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她抬头看看呆呆盯着玉佩的秦钰,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她冲着秦钰行礼道:“殿下,臣女有些话,想告知于您,民女知道此话不当讲,但臣女憋在心里多年……” 秦钰被楚萱的话打断了思绪,他冲着楚萱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温和道:“无妨,萱姑娘尽管说。” “殿下您有所不知。”楚萱看着秦钰,坚定道:“我哥哥他是有苦衷的。” 第50章 真相 秦钰顿时攥紧了拳头, 皱眉道:“你说什么?” “臣女不敢说谎。”楚萱面露伤感,缓缓开口道:“六年前,父亲卷入了科举舞弊一案……” 六年前, 因父亲含冤入狱,忙的焦头烂额的楚添第一次踏入了赵王府。 彼时的秦铮笑容满面的迎上去问候道:“行之,稀客啊。” 那时的楚添年仅十九岁, 却有着不同寻常的冷静, 见到热情的秦铮他并不意外,只是客气道:“臣参加赵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行之特意来见本王,所为何事啊?”秦铮示意楚添平身,笑意吟吟的望着他。 楚添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恳求道:“求殿下网开一面,重新彻查科举之案。” 秦铮不解道:“科举一案已有定论, 何来重新彻查一说?” 楚添说道:“臣的父亲是被人冤枉, 求殿下重新彻查,还他一个清白。” 秦铮听了楚添的话,似乎不为所动,只是摇摇头说:“行之这就是为难本王了, 况且证据确凿, 事实摆在眼前,本王已经写好了奏折,明日便要呈给皇上。” “求王爷,臣的父亲一世清廉,为人正直,绝不可能会做徇私舞弊之事, 求殿下……”楚添冲着秦铮重重叩头道:“臣走投无路,只能来求殿下,只要殿下网开一面,臣愿意做任何事。” “做任何事?”秦铮玩味地勾起唇角,打量着楚添。 楚添低头道:“求殿下救家父一命,臣必结草衔环以报殿下大恩。” “既然行之有此诚意,本王也并非不近人情。”秦铮轻笑道:“本王听闻行之的妹妹正值豆蔻,本王府上正好缺一侧妃……” “殿下,这……”楚添见秦铮打起了妹妹的主意,顿时警觉道:“臣的妹妹年岁尚小且资质平庸,怕入不得殿下的眼。” “哎,行之这是说的哪里话?”秦铮站起身上前,走到楚添面前暧昧道:“行之生的如此貌美,相必令妹定然国色天香。” “臣……求殿下三思。”楚添攥紧了拳头,指甲扣入掌心,顿时渗出了血丝。 “行之舍不得?这可不好办啊。”秦铮弯下腰,同跪在地上的楚添对视道:“行之既想救父亲,又舍不得妹妹,这让本王如何是好?” “臣……”楚添轻轻合上了眼睛,绝望道:“臣自身能做到的,都应允殿下,但臣的妹妹,还请殿下放过她。” “既如此,本王正好有个主意,不知行之意下如何?”秦铮说着,忽然伸手抬起了楚添下颚,温柔道:“不如行之离开那秦钰,跟了本王可好?” 楚添向后仰头避开了秦铮的触碰,释然道:“臣可在朝中为殿下做事,定报殿下大恩。” “非也非也。”秦铮讪讪地缩回手,继续道:“本王的意思是,让你彻底抛弃那傻子,明白了吗?” 听到秦铮如此称呼秦钰,楚添顿时额头青筋暴起,他反驳道:“六殿下乃是王爷的骨肉兄弟,王爷不该如此说他。” “是本王错了,你可是那傻子最忠诚的拥护者。”秦铮说罢背过身去,摆摆手道:“看来行之是不愿意弃暗投明跟随本王了,那令尊之事,本王也无能为力。” “王爷恕罪。”楚添连忙道歉说:“臣并无此意,王爷也知道六殿下痴傻,必不会对您构成威胁,臣为六殿下伴读多年,定然不能抛弃于他。但臣向您保证,以后在朝堂之上,臣为您马首是瞻。” “行之啊,你还是不明白。”秦铮忽然笑道:“不如本王跟你说个明白。” 楚添茫然地看着秦铮的背影,只听见秦铮轻飘飘道:“昨日皇宫夜宴,本王那傻六弟与九弟一起玩耍,却突生歹心,将九弟推进了湖里。” “王爷慎言。”楚添顿时瞪大眼睛,气恼道:“六殿下心智不全,与年幼的九殿下在一处玩耍,不小心一同掉下栏杆,但六殿下会些武艺这才抓住栏杆没有落水。” “人人都说行之是玲珑剔透之人,可本王看,你是糊涂至极。”秦铮摆摆手冷声道:“本王帮不了你,来人,送客。” “殿下。”楚添焦急万分道:“您听臣解释。” “行之不必解释了,本王的意思很明白了。”秦铮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楚添。 楚添忽然明白了秦铮的意思,连连摇头道:“六殿下是无辜的,此事与他无关。” “与他无关,那只好与你有关了。”秦铮不怀好意道:“你既然忠心于他,本王可帮不了你,明日本王就上书,奏请纳你妹妹楚萱为侧妃。” “殿下……”楚添徒劳的膝行几步,哀求道:“您不能如此。” “不能如此,那就按本王说的做。”秦铮盯着楚添,似乎在看着唾手可得的猎物,说道:“你出面指认是秦钰故意将九弟推下水,然后本王就重新彻查科举案,还你父亲清白,也不再打你妹妹的主意,如何?” 楚添即刻否决,坚定道:“殿下,臣不能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秦铮无奈地摊开手,说道:“那本王就爱莫能助了。” “王爷三思,六殿下心智痴傻,毫无夺嫡之心,不会对您构成任何威胁。”楚添稳住心神,解释道:“臣保证,朝堂之上定以您为先。” “行之不能下定决心,那本王也就无话可说了。”秦铮摇摇头,转身走回了内殿。 楚添则失魂落魄地起身走出殿内,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散落在地,遮住了地面,却遮不住这世间阴暗。 楚添慢慢地向回走着,任凭大雪落了满身。 一边是父亲妹妹,一边是秦钰。 一边是做儿子兄长的义务,一边是为臣子的良心。 一边是孝,一边是忠。 楚添茫然地抬起头,让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头发上…… 他就这般在漫天飞雪中一步一步走回了府中。 一进府门,他的祖母、母亲和妹妹便焦急的迎了上来,紧张地问着情况。 楚添看着一夜白头的祖母,面带愁容的母亲和尚且年幼的妹妹,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当今圣上仁慈,罪不及家眷,他父亲获罪,他祖母、母亲和妹妹并无性命之忧。 可若父亲获罪身死,让他年迈的祖母如何接受,让他母亲接下来的日子如何熬过,让成为罪臣之女的妹妹如何嫁人? 楚添安慰了几人几句,便独自一人回到院落。 刚一进院,便看到了前几日秦钰堆的雪人,如今正咧着嘴巴乐呵呵地看着自己。 楚添只觉得心如刀割。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雪人面前,瞬间泪流满面。 “我该怎么办?”楚添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雪人的头顶,喃喃道:“阿钰,我该怎么办?” 去求皇上?不,皇帝因科举舞弊一事万分震怒,且目前一切证据皆指向他的父亲,有口难辩。 去答应秦铮?不,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阿钰! 雪越下越大,将楚添的头发染白,越积越厚,仿佛压垮了他的肩膀。 楚添默默地跪在雪人面前,泪眼婆娑地看着它,夜色渐深,楚添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就这样在院子里枯跪了一夜……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便有下人急忙来通传,说他祖母方才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楚添忙起身去看,却不料跪了一夜的双腿毫无知觉,他扑通一声狠狠栽倒在地。 楚添急忙赶到之时,却被告知祖母随暂时苏醒,但郁结于心,恐怕时日无多了。 楚添看着卧床的祖母和守在床前的母亲,忽然模糊了视线。 他胡乱拂去了身上的积雪,向前沉重的走了几步。 满屋子的哭声和呜咽声响彻在楚添耳畔,楚添只觉得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 翌日,楚添走进了赵王府,回头看了一眼蔚蓝色的天穹,在心底默默说道:阿钰,对不起。 岁月如梭,时光消逝,曾经被楚添护在身后的小姑娘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绝色美人,但无论过去多少年,楚萱都不会忘记那一日她哥哥眼中的绝望。 第52章 楚萱跟秦钰说着,不知不觉竟落下泪来,直到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才恍然发现,拿起手帕擦了擦,说道:“臣女已将所知之事全然告诉殿下,臣女不敢替哥哥祈求殿下的原谅,但请您看在他这些年都活在无尽的悔恨痛苦的面子上,别不理他。” 秦钰茫然地看着楚萱,心底泛起丝丝缕缕的疼,盖过了背上的伤口。 真相摆在眼前的那一刻,秦钰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有的只是无尽的心疼。 他强行扯起唇角,冲着楚萱道:“多谢姑娘。” 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秦钰唯一的想法是想抱抱楚添,抱抱刚刚被他恶语相向的楚添,抱抱六年前那个独自跪在雪夜的楚添…… 他想告诉楚添,我原谅你了。 第51章 和好 秦钰抱着楚添, 泪水夺眶而出,他极力的眨眼试图阻止眼泪,却无济于事。 滴滴泪珠落在楚添的发顶面颊, 烫的他心头滚热,他紧紧的环着秦钰,似乎想将他融进骨肉, 仿佛足够用力, 便能将这些年缺失的拥抱都补回来。 “对不起,阿钰,对不起。”楚添不住地道歉,试图平复内心的震颤,他喉咙酸涩,哑声道:“都是我不好。” 秦钰捧住楚添的脸, 低头同他对视,一字一句问道:“你知道, 我想听的不只有道歉。” 楚添看着秦钰红肿的双眼, 心疼地抬起手替他轻轻擦拭着眼角,奈何手上还带着血污,将秦钰本就泛红的双眼染地更加殷红。 “不哭了,不哭了。”楚添不住地安慰着秦钰, 秦钰的泪滴在他心头, 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才没哭。”秦钰用力地抽抽鼻子,别扭道:“你都没哭,我才不哭。” “是啊,你看我都没哭。”楚添将手用衣袖包起来,仔细地替秦钰擦着眼泪,柔声道:“不是答应你了, 我以后再也不哭了,你也答应我,好不好?” “答应你。”秦钰自己胡乱抹了一把脸,然后便期待地盯着楚添。 楚添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道:“其实就算萱儿不说,我也想今日向你坦白。” “因为我对你发脾气了?”秦钰攥紧楚添的手,小心翼翼道:“对不起,以后再也不凶你了。” “不,是我的错。”楚添温柔地将秦钰的发丝理得整齐,坚定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该相信你,站在你这一边的。” 楚添看着秦钰的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颤抖地说出了他这六年日日萦绕在心头的一句话。 “阿钰,是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和好,好吗?” 秦钰的心头震颤不止,他久久地凝望着楚添的眼睛,一股呼之欲出的悸动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眼角的泪水再一次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日思夜想的人站在面前说着期盼已久的话,他不禁委屈道:“你这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 楚添看秦钰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道:“是我不好,我补偿阿钰……把这些年欠下的都补偿给你,好吗?” “君子一言。”秦钰泪中带笑地伸出手,勾起了小拇指对着楚添说道:“拉钩。” 往昔记忆猝不及防地闯入脑海,楚添看着秦钰的手,如今骨节分明的大手与曾经那个肉乎乎的小手重合在一起,这一切仿佛在告诉他,他与秦钰,真的又再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他一定不会放手。 楚添坚定地勾住了秦钰的手指,郑重道:“驷马难追。” 秦钰就这这个姿势捧住楚添一边侧颊,无限温柔的看着他的眼睛道:“楚添,我原谅你了,不要再离开我,你敢承诺吗?” “不离开,再也不离开。”楚添自然而然地将脸贴在秦钰的掌心,捧住了他的手,宠溺道:“我的阿钰,该得到许多许多的宠爱,我不离开,我要把这些都一一补给你。” “坏蛋。”秦钰满眼眷恋的看看楚添,忽然低头在他额头印下一吻。 楚添懵懵懂懂地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秦钰,手不由自主落在被秦钰吻过的地方。 秦钰泪痕未干却忽然笑了起来,就这么看着楚添。 楚添的脸忽然红了起来,他尴尬地揉了揉额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秦钰却忽然坏笑着凑近楚添,拐着声调问道:“害羞了?” “没……没有。”楚添嗔怪地看了秦钰一眼,无奈道:“殿下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能再像儿时一般没规矩了。” “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秦钰一脸委屈道:“刚刚还说要把这些年缺的都补给我,怎么现在就反悔了?” “这……这怎能相提并论。”楚添继续辩白道:“您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小孩子了,有些举止……不合礼仪了。” 秦钰轻轻抚摸着楚添略显凌乱的发丝,柔声问道:“我长大了,那你待我的情意呢?还同小时候一样吗?” 还如从前吗? 楚添抬眸看着秦钰,仔细的描摹着他的轮廓,心底泛起丝丝缕缕的酸楚。 自然与从前不同,这几年,随着时间增加的每一刻,他对秦钰的思念和情意都更多一分,如今早已超越曾经,泛滥成河…… “臣待殿下之心,始终如一。”楚添捧住了秦钰的手,将方才妹妹给他的玉佩放在了秦钰的掌心,款款深情道:“不论与什么对比,你都排在首位。” “傻瓜。”秦钰的心底被触动了,丝丝拉拉疼了起来,他扣住楚添的后颈,将他揽进怀中,哑声道:“背上的伤,疼不疼。” “疼,可疼了。”楚添偷偷擦去了眼角的泪花,哽咽道:“但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那你怎么不跑?”秦钰吻了吻楚添的发顶,问道:“你父亲打你,你就留在原地乖乖挨打吗?” 秦钰的话传进楚添耳畔,他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那个父亲无罪释放回府的雪夜。 父亲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了鞭子对楚添动用了家法。 那夜风雪交加,楚添赤膊跪在雪地里,背上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却硬是咬着牙死撑到底,一滴泪也没有留。 “与其让你背叛六皇子,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狱中。”父亲的这句话,楚添记忆犹新,每每想起,后背早已结痂的伤疤都会隐隐作痛。 可自古,忠孝两难全。 楚添摇了摇头回道:“是我该打。” “我不好。”秦钰收紧了环抱楚添的力道,仿佛看见了那个跪在地上面容坚定而倔强的少年。 秦钰忽然恨起了当年心智不全的自己,在楚添进退两难时,自己却全无用处,只能让他一人面对。 什么隐瞒,什么欺骗,亦或者是迫不得已的背叛,此时都已烟消云散,秦钰只想回到那日,抱抱孤立无援的楚添,告诉他自己永远都在。 “以后都不会了,不会了。”秦钰摩挲着楚添的头发,不住安慰道:“我该相信你的,无论发生什么。抱歉,方才不该对你发脾气。” 楚添将头在秦钰怀中抬了起来,冲着秦钰解释道:“无妨,我没有……” “还说没难过。”秦钰忽然抬手捏了捏楚添的鼻尖,替他轻轻擦拭着残留的血渍,揭穿了他的谎言道:“那这是什么?” “我……没有。”楚添连连摇头,故作镇定道:“因为他们行刺殿下,耽误了办案,臣这才……” “真的吗?”秦钰低下头,与楚添额头相抵,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不是说不说谎,不隐瞒?” “臣……”楚添被秦钰灼热的眼睛烫的脸颊发热,连忙小声道:“臣……也没有很难过。” 秦钰眉眼间皆是笑意地问道:“那解气了吗?” 提起那几个行刺秦钰的恶贼,楚添顿时提高声音道:“自然没有,臣要将他们扔到刑部大牢,严加拷问。” “哈哈哈……”秦钰宠溺地笑了几声,调笑道:“大人这是要滥用私刑了?” “殿下您……”楚添刚要替自己解释,忽然察觉到了秦钰缠在肩膀上的纱布渗出了血,忙退后一步扶住他的手臂,焦急道:“殿下先别动,臣去喊江公子……” “别跑。”秦钰一把抓住了楚添的手腕,随意倚靠在榻上,冲着他笑道:“就我们两个人,待一会。” “殿下听话。”楚添试图挣脱秦钰的束缚,却又怕弄疼了他,只好央求道:“让江公子看过,臣再陪您待着,臣保证不离开半步。” “让我答应你也行。”秦钰勾起唇角,轻轻叩着手指道:“那你该喊我什么?” 楚添略微皱眉,责备地看着秦钰,半晌却在秦钰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只好妥协道:“阿钰,听话。” 秦钰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楚添,任由他去寻江泽。 江泽一进殿门便察觉到些许不同寻常的氛围,他一边轻手轻脚地替秦钰检查伤口,一边顶着楚添紧张目光地压力低声问秦钰道:“这是怎么回事?得手了?” 这话楚添听不见,内力深厚的秦钰却听得清清楚楚,万年厚脸皮的秦钰听了江泽的询问,脸颊竟微微有些红,忙斥责道:“胡说什么呢?” 第53章 江泽看看面带春意的秦钰,再看看满脸焦急的楚添,疑惑地替秦钰重新包扎了伤口,又在疑惑中出门去了。 “好了,这下放心了?”秦钰摊开手臂,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对楚添道:“过来坐。” “还是江公子医术高明。”楚添向着秦钰走近几步,仔细地看着他的伤口,生怕错过一点问题。 “那有那么娇贵?”秦钰一个用力,将楚添整个人拉了过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不能乱动,殿下。”楚添怕碰到秦钰的伤口,紧张的手脚都无处安放。 “我不乱动,你坐好,让我躺一会儿。”秦钰说着,侧过身子便要躺在楚添的腿上。 突如其来的接触让楚添猝不及防,他轻柔地捧着秦钰的头,劝道:“臣去给殿下取枕头。” “不,我就要这样睡。”秦钰才不理会楚添,一头扎进了楚添的怀里,自然而然地环住了他的腰。 楚添看着怀中毛茸茸的大脑袋,思绪万千。 这一刻曾经发生过无数次,可却恍如隔世。 楚添颤抖地将手搭在了秦钰的头上,轻轻的抚摸着,仿佛回到了曾经。 秦钰感受着楚添掌心的温度,不由得鼻尖酸涩问道:“这几年,你有没有……” 秦钰未问出口的话,楚添早已心领神会,他低头看着秦钰的侧颜,无限眷恋道:“我很想你。” 第52章 黏黏糊糊 日头渐渐西沉, 秦钰在楚添的怀中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月上柳梢头。 殿内昏黄的灯光映在楚添脸上,让他极致绝美的容颜若隐若现,秦钰睁开朦胧的睡眼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似曾相识的场景, 如今又在眼前。 他环紧楚添的腰深深地吸了口气,在他怀中慵懒地蹭了蹭头发。 让人生出一种,离别的时光早已远去, 而他们二人一直都在一起的错觉。 楚添发觉秦钰醒了, 拍拍他的手臂问道:“醒了?要不要喝水?” “不喝。”秦钰摇了摇头,恋恋不舍道:“让我再躺一会。” 楚添正要纵容他继续耍赖,只听江泽在门外喊道:“还要躺多久?醒了就赶紧喝药。” 秦钰被打扰了雅兴,顿时不悦地皱起了眉,楚添见他小孩子一般调皮,眉眼间皆是温柔, 他安慰道:“起来先喝药,听话。” 秦钰这才不情不愿离开了楚添温暖舒适的怀抱, 不满地坐起身来。 江泽见殿内迟迟没有动静, 走敲了敲门道:“快喝药了。” 楚添怕江泽等急,理了理衣衫便要起身,却不料被秦钰枕了许久的腿麻木无力,不能移动分毫。 江泽见无人给自己开门, 忙地推开了门, 焦急道:“怎么了?” 而后他便看见了坐在榻上无奈捶着双腿的楚添和在他身旁嘘寒问暖的秦钰,一股极度的不悦从他心头升起,江泽将脚步放重,试图引起二人的注意,奈何二人完全沉浸在其中,并未理会他。 江泽走到二人面前, 捧着托盘居高临下地轻咳一声,讽刺道:“殿下,该喝药了。” 秦钰这才将目光分给江泽半分,讨好道:“师叔来了,快坐。” 楚添见江泽定定的瞧着自己与秦钰,顿时羞愧地站起身,忙抱歉道:“让江公子久等了,实在失礼。”说罢,他手脚僵硬地向旁挪了挪,试图给江泽让出位子。 江泽见楚添行动不便,一针见血道:“楚大人这腿,怎么了?”说罢,他责备地看着秦钰,仿佛秦钰做了什么天理难容之事。 秦钰有口难辩,忙摆摆手转移话题道:“师叔不是来给我送药吗?” “啊,送药。”江泽回手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叮嘱道:“这药趁热喝,那个一会重新敷在伤口上。”说罢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楚添道:“那就劳烦楚大人了。” “……”楚添诧异地盯着江泽,疑惑道:“在下手脚粗笨,这上药一事还是公子……” “放心,你亲自替他上药比我来,好的更快。”说罢,江泽拍了拍手道:“好了,按时喝药换药,明日就能下床了,七日后就能跑能跳。” 楚添听了江泽的保证,这才放下心来客气道:“有劳江公子了。” 江泽极为受用地点了点头,冲着秦钰投入劝诫的目光,然后便转身离开。 秦钰见楚添一直拘谨地站在一旁,低笑着冲他伸出手道:“过来啊。” 楚添见江泽走出殿内并回手关上了,这才坐回秦钰身边,长长舒了口气道:“还好无大碍。” 秦钰见楚添活动自如,便问道:“腿不麻了?” 楚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药碗上。 “这下放心了?”秦钰说着抬抬下巴示意楚添,说道:“那我该喝药了。” 楚添用手背试了试温度,便将药碗端到了秦钰面前,示意秦钰喝药,秦钰却并不接过,只是眯起眼睛看着楚添。 楚添见秦钰迟迟没有动作,只得认命地拿起了汤匙,亲手喂到秦钰纯边,央求道:“殿下,吃药。” “这药太苦了。”秦钰摇了摇头闭紧嘴巴。 楚添无奈又宠溺道:“臣一会去给您找饴糖。” “不要。”秦钰眨巴眨巴眼睛,期待地看着楚添,缓缓道:“以前你是怎么喂我吃药的?” 楚添顿时欲哭无泪,他手捧着药碗,目光无处安放四处张望着,企图蒙混过关,却不料秦钰铁了心,只是津津有味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您可真是……”楚添做了许久的心理斗争,终于下定决心地凑上前,在秦钰的发顶轻轻吻了一下,哄慰道:“可以乖乖喝药了吗?” 秦钰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唇角,就着楚添的手一勺一勺喝完了药,但目光却始终牢牢黏在楚添的脸上。 喂完最后一勺药,楚添如释重负地放下了碗,连忙说道:“殿下稍歇,臣去替您预备膳食。” 说罢他不等秦钰准许,便起身跑了出去,秦钰唇角噙着笑意看着楚添惊慌失措的背影,喃喃道:“笨蛋。” 楚添一把关上了殿门,整个人脱了力一般靠在门上,他看着天边的残月,忽然笑了起来。 他和秦钰之间就好似这天边残月,残缺却并不暗淡,不圆满但也永远光明。 楚添按住自己悸动的胸口,缓缓地靠着门蹲了下来,他抱住自己的手臂,将头埋在臂弯里,喜极而泣…… 等楚添再次出现时,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将头发梳理整齐,大方得体,翩翩有度。 秦钰一手支着下颚,饶有兴致地看着楚添,问道:“大人去了好久,我都饿了。” 楚添站在秦钰身旁,温柔地解释着:“抱歉,晚膳备好了,这就端上来。” “怎么不坐?”秦钰拍拍身旁的位置,抬眸看着楚添。 楚添却别扭地摇摇头,规劝道:“殿下,您即将封王,已经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我与您尊卑有别,行为举止要合乎礼仪。” “可我现在是伤员啊。”秦钰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自己右肩的伤口,可怜巴巴地看着楚添,叹了口气道:“拿不动东西。” 楚添看着秦钰背上层层包裹的绷带,再瞧瞧他委屈又失落的目光,顿时软下心来,忙上前几步,弯下腰看着他的伤口,温柔道:“还疼吗?” “不疼了,但我饿了。”秦钰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楚添,楚添认命地笑了一下,端起了方才准备好的银箸和玉碗,贴心问道:“殿下想吃什么,臣给你夹菜。” “你夹的,我都爱吃。”秦钰乖巧地坐在楚添身旁,期待地等待着投喂。 楚添宠溺又无奈地摇摇头,细致的搭配着饭菜亲自喂给秦钰。 秦钰心情大好,一顿饭吃的津津有味,楚添看着秦钰精神有所好转,也就任由他耍赖。 一顿饭结束,秦钰餍足地眯起了眼睛,手却在楚添不注意之时偷偷探到他的肚子上,轻轻地揉了揉。 “殿下您。”突然的触碰让楚添始料未及,他脸颊爆红,结结巴巴道:“您这是做什么?” “刚就听见你肚子叫了,别只顾着我,把自己忘了。”秦钰替楚添将温粥放在面前,示意他道:“快吃着东西。” 楚添心里十分熨帖,他犹豫着端起了碗,看着秦钰温柔的能滴出水的眼神,欲言又止。 秦钰却将他的心思一眼看穿,轻笑道:“我保证,以后在外人面前对大人以礼相待,但私底下……” 楚添顿时松了口气,眉眼间皆是笑意地回道:“私下里,殿下可以随心。” 楚添嘴上答应着秦钰,心里却不得不承认,他自己是有私心的,他渴望秦钰的亲近,渴望他们之间回到从前。 人的一生这么短,他们已经错过了许多年,未来的时光,他一丝一毫都不想有遗憾。 “好。”秦钰忽然灵光一现,凑近楚添坏笑道:“所以那晚,甜甜真的不知道我是醉了还是醒着?” “这……”楚添慌张的将口中含着的粥咽了下去,不可思议地看着秦钰,连忙解释道:“臣以为殿下醉了……” 第54章 “这就错了。”秦钰冲着楚添的耳廓吹了口气,暧昧道:“我酒量好的很。” 楚添听了秦钰的话,感受着耳边传来的温热酥麻,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羞涩闪躲,而是心疼地看着秦钰,抿了抿下唇小声道:“对不起,我……错过了许多,以后阿钰所有的习惯和改变,我都努力去了解。” 将错过的种种千倍百倍的补偿给秦钰,让他得偿所愿,一生顺遂。 “不是这个意思。”秦钰本想撩拨几句,奈何这木头,哎…… 秦钰无奈中带着疼惜地叹了口气,摸了摸楚添的发丝,安慰道:“怪我,提这些做什么,吃饭吧。” 二人用过晚膳,楚添仔细洗过了手,便准备帮秦钰换药,秦钰则端正坐好,期待地望着楚添。 秦钰灼灼的眼神让楚添紧张地不知所措,楚添不敢去直视秦钰,只是僵硬地拿起了托盘上的药,试探问道:“殿下,您先……先把外袍脱了。” 第53章 脱了 秦钰这次异常听话, 动作麻利地脱下来外袍,只着一件中衣。 楚添看着秦钰在中衣下若隐若现的流畅线条,竟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 在秦钰瞧不见的地方,偷偷红了耳根,他不好意思地别来目光, 小声道:“殿下, 中衣也得……嗯,脱了。” “哎呀。”秦钰试图抬起手臂去脱中衣,却突然痛地哎呦一声,可怜巴巴道:“好痛啊,甜甜。” “伤到哪了?”楚添顿时急出了一身冷汗,方才莫名的羞涩也瞬间褪去, 他急忙放下手中的药,转到秦钰面前, 紧张道:“哪里疼?我去喊太医。” 秦钰本想借此机会撒一撒娇, 没想到却让楚添如临大敌,他故意坚强地笑笑,说道:“没事的,就是脱衣服扯到了背上的伤, 好痛啊。” “我来吧。”楚添完全忽略了礼节, 看着委屈的秦钰,眼中蓄满了心疼。 秦钰点了点头,期待的看着楚添,楚添丝毫未觉得不妥,他伸出手,动作轻柔的解开了秦钰的衣带。 衣带散开, 秦钰结实而矫健的胸膛显露在楚添面前,流畅的肌肉线条和充满爆发力的体魄足以让人艳羡,而楚添却目不斜视地抬手抚上秦钰的肩膀,捻住衣服的一角将衣服轻轻提了起来。 “痛吗,痛的话一定告诉我。”楚添忧心忡忡地看着秦钰,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衣衫褪去,露出了包裹严密的绷带。 绷带缠住他的一侧手臂,在他白皙有力的肌肤上异常突兀。 楚添不由得叹了口气,担忧道:“这下怕是要留疤了。” “疤痕而已,没什么的。”秦钰眼神灼热地盯着楚添,看着他脸上的心疼,却恍然想起楚添背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这些伤痕犹如篆刻在他骨骼上的烙印,无论何时想起,都会痛彻心扉。 “不疼了。”秦钰突然伸出手臂紧紧揽住了楚添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颤抖的呼了口气。 楚添被突然抱住,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这诧异转瞬而逝,随之取代的是无尽的自责与愧疚,他伸手抚了抚秦钰的发丝,柔声道:“殿下别乱动,我替您擦药,好吗?” 秦钰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楚添,眨巴着眼睛等待他的动作。 楚添这才绕到秦钰身后拿起了剪刀,将秦钰身上的绷带轻轻剪开,露出了狰狞的伤疤。 伤疤上皮肉外翻,红褐色的血迹早已将绷带染红,丑陋可怖的伤疤在秦钰的背上突兀刺眼,让人心疼。 楚添不由自主地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秦钰并不光洁平整的脊背,除却新添的箭伤,秦钰的背上还有几个陈年旧疤,在本该美好的肌肤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殿下这些年添了许多新伤。”楚添的指尖划过秦钰的肩膀,蜻蜓点水般的触感却在秦钰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秦钰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仿佛要穿透他的胸膛,他抬起手拉住了楚添的指尖,侧头轻轻吻一下,坦然道:“这些年随师父云游历练,教训过不少山匪恶霸,这伤也在所难免。” 灼热的吻印在楚添指尖,热度顺着他的指尖一路向上,染红了他的脸颊,楚添小心地抽回手指,拿起一旁的药膏,细致地涂抹在秦钰的伤口上,小声回道:“殿下有悲天悯人之心,是万民之幸。” “可我却只想着,给我在乎的人积一些福泽。”秦钰勾起了唇角,看着面前空荡的屋子,心脏却填的满满的都是柔情。 楚添并未回答,只是动作轻柔地帮秦钰涂好了药,又替他一层层缠上绷带,这才询问道:“夜里凉,殿下还是披上衣服吧,臣就先告退了。” “你不陪我吗?”秦钰侧头看着楚添,并未可以挽留,可他的眼中却写满了期待,让人不忍拒绝。 楚添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秦钰身前,替他披上衣服,整理好外袍,这才劝道:“殿下身体受伤,好好修养最为紧张,还是早些歇着。” “我们像从前一样,睡在一起,可以吗?”秦钰湿漉漉的眼睛直视着楚添,像期待眷顾的小鹿,让楚添心乱如麻。 “殿下……”楚添正想出言劝阻,却忽然心底空了一块似的涌出无限的落寞,半晌他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好,臣陪您。” 秦钰喜出望外地拉住了楚添的手,激动道:“快坐。”秦钰说着便向床内挪了挪,给楚添空出一块地方,用手拍了拍。 楚添如秦钰所愿地坐在他身旁,说道:“那殿下要答应臣,一会早些休息。” 秦钰自是全盘答应,他靠着楚添,贪婪地看着他的侧颜,喜滋滋地将头靠在楚添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 楚添拍了拍秦钰的手臂,忽然正色道:“殿下,臣有一事,还未来得及说。” “什么事?”秦钰此时整个心思都放在楚添身上,无暇顾及其他。 “今日查探偏殿时,您发现了炸药,臣便觉得熟悉,后来在树林中,臣无意间看到了烧成碎片的纸屑,这才确定了一件事情。”楚添侧眸去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秦钰,心底生出了无限了惆怅。 秦钰与他的二皇兄,也就是齐王秦铎一直感情甚笃,若是知道此事牵扯到齐王,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熟悉?”秦钰偷偷伸出手虚环住了楚添的腰,抬起头将下巴垫在楚添颈窝,静静地看着楚添浓密的睫毛。 “臣……”楚添侧眸,却陡然与秦钰对视,他心虚地低下头,小声道:“殿下恕罪,臣有一事,或许不当讲,但臣不得不讲。” 秦钰并未说什么,只是坚定地看着楚添,无声的鼓励着他。 楚添看着秦钰的目光,吃了定心丸一般继续说道:“臣在前些日子得到消息,说齐王殿下秘密藏了一些炸药,臣……就命人将他的炸药调了包,却未想到竟被用在炸毁太庙上……” “所以今日你看到了熟悉的纸屑和灰粉便确定,此事是二皇兄自导自演?”秦钰歪着头看楚添,眼神中满是赞许。 楚添略微摇了摇头道:“臣也不敢确定,但此事定然与齐王有关。” 秦钰则说道:“怪不得你怀疑刺杀的人,如此看来,也未必是秦铮所派。” “不,殿下说是秦铮派的,就是秦铮派的。”楚添忽然侧眸看着秦钰,笃定道:“他坏。” “哈哈哈……”秦钰被楚添孩子般幼稚的话逗笑了,他捏捏楚添的耳垂,满意道:“对,他坏。不过我倒是好奇,炸药这等管制严格的东西,大人是在何处寻得?” “嗯……”楚添心虚地看了看秦钰,小声道:“臣在荆州的一处烟花作坊安插了眼线,那烟花作坊明面是制作烟花,背地里也做一些炸药。” “眼线?”秦钰意味深长的眯起了眼睛,坏笑道:“我怎么不知道大人何时在我的产业里安插了眼线。” “殿下您……”楚添诧异地长大了嘴巴,疑惑地看向秦钰。 “大人是不是该许给我些好处,不然我就把你那眼线揪出来。”秦钰捻起楚添的一缕发丝,放在手中把玩。 “殿下恕罪,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楚添低垂着眼眸,乖巧地解释道:“荆州有些不同寻常之处,臣就上心了些。” “荆州。”秦钰眼眸深邃,他双手穿过楚添的腰肢,将他环在自己怀中,而起初秦钰靠在楚添的肩膀上,不知不觉也变成了他将楚添揽在怀里。 秦钰勾起唇角,盯着楚添的眼睛问道:“荆州,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楚添却突然眨了眨眼睛,仰头问秦钰道:“臣也有个疑问,这天下这么大,为何殿下独独在荆州置了产业。” 秦钰无奈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云峰山,可熟悉了?” 楚添虽心中有所猜测,但听到的刹那还是对秦钰的城府之深有所钦佩,他眼中是藏不住赞许,雀跃道:“殿下,让臣钦佩。” “秦铮在云峰山屯兵已久却藏的极深,我也是多年前云游之事发现。”秦钰说罢,盯着楚添的目光,故意问道:“我是无意撞破了秦铮的秘密,那你呢?又是为何知晓此事。” 第55章 “我……”楚添听了秦钰的话,忽然不好意思又略带伤感的低下了头,轻轻呼了口气,说道:“因为,我想让他死。” 秦钰心里忽然狠狠疼了一下,他扣住楚添的头,将他按在自己颈窝,不住地安慰道:“都过去了,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楚添试探着避开秦钰的伤口,轻轻回报了他,正在秦钰移动着手掌向楚添腰身处抚摸之时,楚添忽然拉开二人的距离,无情道:“殿下,您有伤在身,该休息了。” 秦钰的动作被制止,只得委屈巴巴地在楚添的安排下躺好,手却一直紧紧攥着楚添的衣袖,不让他离开。 楚添只得妥协,陪同秦钰一起躺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侧卧在外,生怕碰到秦钰的伤口。 秦钰看着楚添谨慎细致的模样,看的他心头火起,他忽然挥了挥衣袖,殿内的灯应声而灭,偌大的屋子顿时黑漆漆一片,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殿内…… 第54章 愿意 眼前视线变得模糊, 楚添不由得呼吸一滞,他屏气敛声地看着躺在身旁的秦钰,借着月光细致地描摹着他深邃的眼眸。 秦钰则忽然侧过身子, 抬起楚添的手臂,将他的手按在头顶,楚添顿时动弹不得, 只能紧张道:“殿下, 您这是……小心伤口。” 秦钰却并不理会楚添的劝阻,欺身压了上来。 他靠近楚添的颈窝,温热的呼吸让楚添汗毛直立,楚添屏住呼吸,战战兢兢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秦钰。 秦钰却停止了动作,只是低下头轻轻蹭了蹭楚添的额头, 低声问道:“如果可以重来,你还会……” 楚添的眼前湿润了, 他抬手另一只手, 温柔的抚摸着秦钰的眉眼,无限眷恋道:“如果可以重来,我还会在那一日走进殿下的府邸,成为您的伴读……” “那就够了。”秦钰哑着嗓子吐出一口气, 放开了对楚添的桎梏, 安稳地侧过身子躺在楚添身旁,静静地注视着他。 “甜甜,好梦。”秦钰勾住楚添的手指,嘴角噙着笑意,可能是身体带伤的缘故,不一会便沉沉入睡。 楚添侧过头, 看着身旁秦钰的睡颜,在心底默默说了一句。 好梦,阿钰。 翌日,晨光熹微之时,楚添张开了惺忪的睡眼,他侧过头去看身旁的秦钰,悄悄地勾起了唇角。 秦钰还在睡着,平稳的呼吸带动着胸膛微微起伏,让人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楚添不由自主地伸出指尖,隔空描摹着秦钰棱角分明的轮廓。 良久,楚添才轻手轻脚地起身,悄悄走出了殿外,而殿门应声而关的刹那,秦钰睁开了双眼,意犹未尽地看着楚添离开的方向。 楚添洗漱完毕后便宣了沈平前来,沈平却待了一个被绑住双手的瘦削男子一同来见楚添。 楚添诧异地看着那男子,不禁疑惑道:“本官不是已将你放回了家,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此人正是楚添在田家村带回的那个男子,在刑部录完口供之后便将他放回了家,今日竟不知为何出现在此。 “见过大人。”男子被绑住手脚,哆嗦着回道:“小人从刑部离开后,本想着去修缮太庙的地方务工,赚些银子,结果前几天,太庙突然被炸了,小人就想干脆回家去了,结果一群官爷抓住小人,非说小人私藏了安置款,这……” 楚添将男子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所以你就被关在这里了?” “小人冤枉啊,大人救救我,我真的没偷银子。”男子对着楚添不住叩头,楚添则冲着沈平使了个眼色,让人将他带了出去。 此时屋内只剩了楚添与沈平主仆二人,楚添忽然冷下神色,对着沈平吩咐道:“沈亮最近可去了老宅?” 沈平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犹豫道:“回主子,沈亮还未回来。” “等他回来之后,你替我转告他。”楚添说着,子衣袋内拿出一枚墨黑色的玉佩递给沈平。 沈平神色大变,顿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劝阻道:“主子您要动用十二影卫?” “你也看到了,昨日有人要杀六殿下。”楚添不禁攥起了拳头,冷声道:“我不可能置之不理。” 沈平不甘心道:“可那是您费尽心机培养的……” “本来也是为了他。”楚添心意已决道:“沈亮的武艺颇有所成,我当年让他统帅十二影卫也是有这个私心。以后让他们暗中保护殿下……” 沈平沉默半晌,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 “哭丧着脸做什么?”楚添起身拍了拍沈平的肩膀,带着笑意道:“还未告诉你好消息。” 沈平不明所以地看着楚添,楚添则展颜一笑道:“我跟殿下……和好了。” 沈平顿时目瞪口呆,诧异地望着楚添,忽然他躬身行礼道:“属下恭喜主子,得偿所愿。” 楚添抬手扶住沈平,温和道:“这些年,辛苦你们兄弟二人了。” 沈平忽然如释重负一般舒了口气,随即问道:“那主子您接下来如何打算?” 楚添忽然想起了今晨秦钰安稳的睡颜,不自觉勾起了唇角,喃喃道:“我总该替他做些什么,不论他是想做王,还是帝。” 说罢,楚添看着沈平,眼中写满了野心与决绝。 沈平则问道:“所以您想,去荆州走一趟?” 楚添伸手拍了拍沈平的肩膀,赞许道:“过几日我会向皇上请旨南下,你去安排吧。” 沈平领了吩咐后便退下,楚添则按住胸口,长长的舒了口气。 六年了,一切也该结束了。 就让他亲自与过去做个了断,堂堂正正地重新站在秦钰身旁。 三日后,圣旨下达,封六皇子秦钰为楚王,封地在楚。同时命楚王秦钰与刑部侍郎楚添一同南下调查太庙炸毁一案。 此时,正是人间二月天,万物复苏时。 启程南下前夕,楚添准备好一切正准备歇下,却突然听见一阵声响。 他向着声音的方向走进几步,正要开窗查看,窗子却突然从外面打开,月光下映入眼帘的,正是秦钰神采飞扬,熠熠生辉的脸庞。 “大人,这么早就歇下了吗?”秦钰一手撑着窗框,笑意吟吟地望着楚添,垂眸间顾盼生辉。 “殿下,您怎么来了?”楚添喜悦中带着惊讶,冲着秦钰的方向走近。 二人隔着窗子对望,楚添却突然注意到了秦钰并不厚实的衣衫,担忧地摸了摸他的手指,触感冰凉,显然是冻着了! 楚添不由得皱眉责备道:“殿下您深夜前来,怎么穿得这么单薄。” “想来见你,来得匆忙,就忘了。”秦钰无辜地眨眨眼,可怜巴巴地看着楚添。 楚添心疼道:“您快些进屋,外面风大。” 秦钰遂了心愿,动作利落的撑住窗框,纵身跳了进来,正欲去开门的楚添见此情形,无奈地重新关上窗子,转身走回室内。 他拿起桌上的手炉塞进秦钰掌心,又替他倒了一盏热茶,这才问道:“殿下深夜前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秦钰随意地坐下,拉着楚添坐在身旁,嗔怪道:“好几日不见你,你也不来看我。” 楚添耐心道:“昨日和今日朝堂上,殿下都见到臣了。” “那不算,那么多人在一处,都没时间和你单独说话。”秦钰手中拨弄着手炉,期待地看着楚添。 “您伤还未痊愈,深夜里跑来跑去,多让人……让人担心。”楚添伸手探了探秦钰的指尖,已渐渐转热,这才放下心来。 “可我想见你嘛。”秦钰勾住楚添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指腹。 楚添回手握住秦钰的手,替他暖着,笑道:“明日殿下还要和臣一同启程去荆州,接下来日日都能见到。” “还有好几个时辰才能到明日。”秦钰看着烛火中衣着朴素恍若谪仙的楚添,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他勾起唇角道:“可我现在就想见你啊。” 楚添看着秦钰的笑容,宠溺地笑笑,说道:“臣也没想到,陛下竟将您派去荆州,下个月是您的生辰,臣还以为,陛下会留您在京中过生辰。” “我的生辰你还记得。”秦钰一手支着下颚,期待地看着楚添。 楚添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眸,在烛火的光芒下映出一片迷蒙的阴影,他衣着单薄,修长纤细的脖颈一路淹没在衣衫下,隐隐露出的锁骨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秦钰不动声色地吞了下口水,期待的看着楚添。 楚添羞涩地点了点头,冲着秦钰轻轻一笑道:“臣一直都记得。” “那大人打算送什么贺礼给我?”秦钰盯着楚添的锁骨,舍不得移开视线。 “其实臣准备好了,但怕殿下……”楚添说着,起身走到了一旁的柜子边,打开门拿出了两只一模一样的布老虎。 “这只的眼睛,臣已经补好了,殿下看看可还合心意?”楚添将秦钰那只旧老虎递给他,等待他的答复。 第56章 秦钰接过了熟悉的宝贝,看着它被修补完整的眼睛,展颜一笑,他轻轻摸了摸老虎的头,说道:“特别可爱。” 而后秦钰抬起头看着楚添手中崭新的一只,不禁疑惑道:“那这只呢?是大人送我的贺礼?” “是生辰贺礼。”楚添温柔地摸了摸手中崭新的老虎,略带遗憾道:“不过这是臣给六年前的殿下准备的贺礼,还未来得及送给您……” 那时秦钰时常抱在怀里玩的老虎已经有些旧了,楚添便给他重新做了一只,本想着作为生辰贺礼送给他,却天不遂人愿,还未等到送给秦钰的那日,便等来了二人多年的分别。 “其实这些年,臣给您做了许多礼物……”楚添回手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柜门,门内一件件精致用心的贺礼映入眼帘。 “怕您长大了,觉得不喜欢,又怕……”楚添测过脸,不想秦钰看到他此时的神色,哽咽道:“又怕再也没有机会将这些送给您。” 秦钰起身走到楚添身旁,仔细端详着柜子内的物件,有竹蜻蜓、小枕头、风筝、还有一个玉制的头冠…… 秦钰将楚添揽在怀中,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发顶,温柔道:“喜欢,每一件都喜欢……” 第55章 心之所向 楚添拉着秦钰的手, 一件件地给他介绍这这些贺礼。 “这个是您十三岁的礼物,这个是十四岁的……这个。”最后,楚添拿起了那顶精致华丽, 通体无暇的玉冠,递给了秦钰,说道:“这个, 是送给您的十九岁贺礼, 臣恭贺殿下获封王位。” “真好看。”秦钰仔细地抚摸着玉冠,温暖的触感沿着指尖传来,秦钰仿佛能感觉到制作玉冠时手心的温度。 秦钰看了许久,才将玉冠塞进楚添手中,挑眉道:“生辰那日,甜甜亲自给我戴上, 如何?” 楚添不可置信地微微长大了嘴巴,而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秦钰和楚添一起将一件件贺礼摆放整齐, 关上了柜门, 而后拉过他的手,自然而然道:“夜色深了,不如我们早些休息。” 楚添这才想起,如今已是亥时, 连忙道:“臣派人送殿下回府。” “大人这是下逐客令了?”秦钰眸色暗沉下来, 他低头凑近楚添,喑哑道:“我还以为,大人会留宿呢。” “这……”楚添不好意思地抿了抿下唇,解释道:“殿下恕罪,您在这里的卧房许久没住过人,臣这就派人去整理。” “可我从前留宿, 都是住这里啊。”秦钰说着,将楚添的卧房环视一遍,点点头道:“这里还和从前一眼,一点也没变。” “可臣的卧房……”楚添犹豫地看了看自己的床铺,虽然宽大却并不能容纳两个成年男子,只得说道:“殿下有伤在身,同臣一起,这床铺过于窄了。” “无妨。”秦钰说着,动作飞快地走到床边,脱了鞋子侧躺在床上,冲着楚添拍了拍床沿,邀请道:“这样睡就没事了。” 楚添看着身量高挑地秦钰几乎占了一整张床,顿时焦急道:“殿下,这样……成何体统啊。” “可你不是说,私下里我们还同从前一样。”秦钰眼巴巴地看着楚添,眼神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可您从前身量没这么高。”楚添无奈道:“或者您在床上休息,臣在小榻上睡。” “好吧。”秦钰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失落的仰躺在床上,叹了口气道:“我自己睡在这没关系的。” 楚添拗不过秦钰的撒娇,只得妥协道:“好好好,我答应殿下。” 秦钰顿时展露笑颜,向内挪了挪身子,给楚添空出一个位置,期盼地望着他。 楚添只得脱下外袍走到床边,替秦钰盖好被子,自己则小心翼翼躺在外侧。 秦钰见楚添与自己中间隔了一道天堑,顿时手臂一伸,将楚添拉进了怀里,而后温柔地拍拍他的后背,在他耳畔小声道:“睡吧。” 楚添埋在秦钰颈窝,视线被挡住变得一片黑暗,熟悉的气息将他紧紧萦绕,令人心安。 楚添动了动手臂,尽可能地避开秦钰的伤口,而后便乖巧的窝在秦钰怀中,闭上了眼睛。 屋内的烛火发出细小的噼啪声,秦钰看着楚添的侧颜,眉眼间皆是温柔。 这些年他没有一刻不在怀念他二人抵足而眠的日子,如今他又重新将心尖上的人拥入怀中,只觉得一股温热萦绕在心头。 苍梧山虽好,师父师兄也待他极好,可每每午夜梦回之时,他最怀念的还是有楚添在的日子。 独自一人躺卧的夜很冷很寂寞,只有和楚添在一处,才是真正的心之所向。 秦钰挥灭了烛火,紧紧拥着楚添,伴着月色进入了梦乡。 翌日,二人早早启程,准备动身前往荆州。 荆州山高路远,碍于秦钰有伤在身,一路上并不匆忙。 秦钰此番出行,皇帝特意派人暗中保护,但楚添依旧放心不下,日日陪在秦钰左右,生怕出了一丝一毫的差错,而秦钰则趁机讨要了不少好处。面对秦钰的无理要求,楚添虽害羞尴尬,最后却无一例外全部妥协,秦钰也因此心情大好。 半月后二人抵达了荆州地界,秦钰的伤已完全痊愈。 二人一进荆州,便直奔烟花作坊。 秦钰许久不来荆州,却轻车熟路带着楚添一路来到了作坊的后院。 作坊的老板是个粗壮的男子,正扒拉着算盘算着账,猛的一抬头突然看见了秦钰。 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疑惑道:“主子?您怎么来了?” “这是我的铺子,我还不能来了?”秦钰一身修身白色武袍,一手牵着楚添,另一只手则重重敲了男子脑门一个爆栗。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小的随时恭候您的大驾,只是……”男子偷偷看了看秦钰身旁裹着披风一袭青衫的楚添,犹豫道:“只是小的听说,您不是去了金陵吗?怎么就突然来了荆州。” “自然是去金陵。”秦钰将后院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我不假装去金陵,怎么偷偷来荆州。” “还是主子聪慧。”男子冲着秦钰竖起了大拇指,而后谄媚道:“主子,属下听闻您封王了,这通身的气派,果然不同凡响。” “贫嘴。”秦钰拉着楚添坐在了廊下的椅子上,说道:“去将去年至今的账册拿来。” 男子听了秦钰的吩咐,一溜烟跑进了前院,拿账册去了。 楚添则一直默默跟在秦钰身旁,看着他同属下熟稔中带着威严的交涉。 秦钰捏捏楚添的掌心,关切道:“冷不冷?” 楚添摇了摇头,被秦钰拉着坐在了身旁,微笑着答道:“这里比京城暖和许多。” “相必金陵更暖和吧。”秦钰看着楚添的眼睛,替他将散乱的发丝整理规矩,继续道:“我几年前去过金陵,很美。” 想起故里,楚添难掩思念道:“臣儿时在那里长大,想来也是多年未回去了。” 秦钰安慰的拍了拍楚添的掌心,温柔道:“待此间事了,我陪你一起回金陵。” 正在此时,方才的老板拿着账册一路跑了过来,嘴上还说道:“主子主子,拿来了。” 楚添见有人来了,急忙将手从秦钰掌心抽了出来,方才有衣袖遮挡不会被人瞧见,如今可什么都看得见了。 秦钰侧眸去看楚添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不由得勾起唇角。 男子看看秦钰,又偷偷看了看楚添,只见楚添生的眉清目秀,肌肤胜雪,往那一坐便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绝美,让人移不开眼。 男子心里嘀咕着,忽然凑近秦钰掩着嘴小声问道:“主子,这便是王妃吗?” 声音虽小,可还是一字不落的传进了楚添耳中,楚添顿时脸颊爆红,眉心微蹙低下了头。 “胡说什么呢?”秦钰一伸手臂拦在楚添身前,斥责道:“这是与本王同行的楚大人。” 秦钰嘴上这么说着,却冲着男子赞许地眨了眨眼。男子得了秦钰的肯定,顿时眉开眼笑的递上了账册,说道:“是小人眼拙,楚大人恕罪。” 楚添这才客气地回道:“无妨,无妨。” 秦钰唇角噙着笑意翻开了账册,仔细地翻阅着。 楚添在一旁忽然指出一处,问道:“敢问老板,这里是何意思?” “大人真是好眼力。”老板挠了挠头,回道:“主子恕罪,属下监管不力,一个多月前少了一批货,属下查了个底朝天,也没查出个究竟。” 男子怯生生地盯着秦钰,可秦钰脸上竟无半分怒意,只是冲着楚添抬抬下巴道:“拿出了,给他看看。” 楚添冲老板点了点头,拿出了一个纸包递给老板,问道:“老板请看,这些可是你家的货?” 老板瞪大眼睛,仔细地闻了闻楚添递过来地灰粉,惊讶道:“这……这正是啊。” 见男子如此模样,楚添略抱歉道:“不瞒老板,我在这里安插了一个伙计,是他私藏了这批货,还请老板见谅。” 第57章 “嗨,是王妃……”男子顿时捂住嘴巴,轻轻打了一下,解释道:“是楚大人安排的人,那就是自己人,没事没事。” “少了的货,我会全数赔给老板。”楚添客气道:“只是需要您到时做个见证。” 男子拍着胸脯保证道:“没问题。” 秦钰则看向楚添,问道:“你说将齐王的炸药掉了包,才换成这批货,那本来的炸药呢,出自何处?” 楚添将前些日子之事在脑中过了一遍,回道:“不瞒殿下,齐王准备的那批炸药,来自金陵。” “金陵?”秦钰忽然笑了起来,感叹道:“我这好二哥还真是足智多谋啊,从你老家寻来的炸药很容易便与你扯上关系,矛头也就对准了秦铮。” 楚添盯着秦钰的眼眸,肯定地点了点头,满眼赞许道:“殿下所言甚是。” “属下听明白了。”一旁的男子忽然锤了一下掌心,对楚添道:“楚大人放心,小人去把那金陵的什么作坊收了便是,都成了小人的产业以后,任谁也怀疑不到您的身上。” 楚添不禁诧异,转而客气道:“那就有劳兄台了。” “您这可就见外了。”男子冲着秦钰嘿嘿笑了几声,说道:“咱们几个属下可都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您的事就是殿下的事,殿下的事,小人责无旁贷。” “好了好了,知道你的忠心了。”秦钰推了推男子的头,试图让他离楚添远一些,而后问道:“最近荆州之地,可有何异动?” 男子听闻此话,顿时正色道:“还真有,殿下,近些日子荆州北部的云峰山似乎有人出没,频频传出声响。” 第56章 妻管严 “云峰山?”秦钰心下了然, 只是确认道:“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啊殿下。”老板说着,朝着楚添的方向瞥了一眼,欲言又止。 秦钰狠狠瞪了他一眼, 斥责道:“有什么直说便是,以后见了楚大人如同见了我,明白吗?” “是是是, 属下有罪。”老板的眼珠子朝楚添身上瞟, 不由得腹诽道:啧啧啧,这王妃还真是厉害,将殿下管的服服帖帖。 止住了脑中无厘头的思绪,老板这才正色回道:“启禀殿下,自从您之前下令让属下对荆州一带严加查探以后,云峰山就一直是监视的重点, 去几个月前山里就是不是有碎石滚轮,甚是可疑, 后来属下派人进山查探, 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老板说着,神秘兮兮的看看秦钰和楚添,继续道:“竟有人在山里屯兵,兵将数量足足有上万人, 属下得了消息, 就连夜联系飞雪楼,将消息传给了您。” “飞雪楼?”楚添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而后意味深长地看向秦钰,说道:“想不到这江湖上神秘莫测的飞雪楼,竟为殿下所有?” 秦钰讨好地看向楚添,拍拍他的手心, 说道:“这个一会再跟你解释。” 老板见秦钰在楚添面前吃瘪,暗中咂了咂舌,想不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殿下,竟是个妻管严? 妻管严好啊! 秦钰白了一眼在一旁看热闹的老板,说道:“接着说。” 老板不敢耽搁,忙继续说道:“后来据属下多次调查,云峰山上的兵士似乎与京中一位贵人有关。” 楚添适时问道:“兄台所指的莫非是赵王秦铮?” “哎呀大人聪慧啊!正是那秦铮,他不知从哪里招兵买马,囤积粮草,竟形成了规模,日日在山里操练士兵。”老板提到此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秦钰无奈地摇了摇头,止住了他绘声绘色的描述,说道:“拣重要的说。” “额,那没了。”老板顿时止住了话头,只是疑惑道:“就是那屯兵之地有一个武功极高之人,似乎是他们的头目,但属下并未查到此人的来历。” “武功极高?”秦钰不禁皱眉道:“看得出来是何门派吗?” “这……属下眼拙,并未看出来,不过王爷您放心,属下看过了,那小子的功夫肯定不及您。”老板说着,冲秦钰谄媚地眨了眨眼。 “好了好了别贫。”秦钰摆摆手,问道:“其他的呢?” 老板摇了摇头回道:“属下怕跟的紧了打草惊蛇,只打探出来这些。” “罢了,改日我亲自去看看。”秦钰轻轻叩了叩桌子,吩咐道:“炸药的事务必办妥,退下吧。” “属下得令。”老板冲秦钰楚添二人拱了拱手,又挤眉弄眼地朝秦钰暗示着什么,而后便一溜烟跑出了后院,不见了踪影。 秦钰侧头去看楚添,只见他正呆呆地看着前方的一处花丛,秦钰伸手在楚添面前打了个响指,凑近他道:“回神了,大人想什么呢?” 楚添笑着摇了摇头,羡慕道:“殿下的这些属下,甚是有趣。” “其实也不算我的属下。”秦钰拉过楚添的手,轻柔地把玩着他纤细白净的手指,继续道:“他们大多数都是苍梧山上的人,也算是看着我长大,关系比寻常人亲近了些。” 一提起这个,楚添难掩伤感地抬起手,摸了摸秦钰的发丝,遗憾中又带着心疼道:“抱歉,这些年是我缺席了。” “我讲给你听。”秦钰回握住楚添的手,将他温热的手包裹在掌心,耐心道:“我把这些年所有的事,一件一件讲给你听。从哪说起呢?” 秦钰略顿了顿,而后继续道:“飞雪楼,其实也算不得听命于我,这个组织在江湖上存在了许多年,但一直是我师父在管理,前几年师父决定闭关一段时间,便将它交给了我。” “殿下让臣……仰慕。”楚添欣慰又赞赏地望向秦钰,眼中写满了钦佩。 “真的?”秦钰略低头盯着楚添,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左右端详一番道:“可大人更是让我惊讶,刮目相看啊。” 楚添茫然地眨眨眼,不明所以道:“殿下这是何意?” 秦钰眸色暗沉,轻启唇珠道:“谁能想到,面上白白净净的楚大人,竟也会私下里培养死士?” “您……发现了。”楚添听了秦钰的话,顿时心虚地低下了头。 秦钰叹了口气道:“你自己好不容易培养的影卫,自然要留着为自己所用,不必派在我身边。” “可……”楚添眼前忽然浮现出了那日秦钰受伤的场景,心里揪成了一团,连忙道:“不,殿下的安危最重要。” “这几日我总觉得有人跟在我身后,数来数去差不多是十二个。”秦钰故作高深问道:“那本王倒是好奇了,大人一共培养了几人?” 楚添被戳破了心思,不好意思地支吾道:“一共……十二人。” 秦钰心头蓦然一动,他忽然扳过楚添的肩膀,整个人埋在他的颈窝,呼出了一口灼热的气,颤抖道:“傻瓜。” 楚添无处安放的手落在秦钰背上,安抚的拍了拍,温柔解释道:“殿下一切平安,臣才能心里踏实,那日您中箭的模样,臣总是后怕,怕……” “不怕不怕,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受伤了。”秦钰在楚添的颈窝蹭了蹭,说道:“那就让他们继续跟着吧,他们保护我,我保护你。” 楚添笑了笑,安慰秦钰道:“臣不用殿下保护,殿下照顾好自己,臣就安心了。” “那可不行。”秦钰抬起头来,双手捧住了楚添的脸,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故意凶道:“看你瘦的,一定是没好好照顾自己,这些年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 楚添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眉眼间皆是温柔,不禁笑道:“臣哪有,臣一直认真吃饭睡觉的。” “那还瘦成这样。”秦钰心疼地吻了吻楚添的额头,宽慰道:“怪我,因为我不在身边,放心,很快就能把你养的像从前一样白白胖胖。” “哈哈……”楚添一时忍俊不禁,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秦钰吻过的地方,难掩羞涩道:“臣不容易胖的……” “那是养的人不用心。”秦钰伸手捏了捏楚添的脸颊,笑吟吟道:“以后由我来养。” 楚添心底的柔软被触动,耳畔是初春的微风,鼻间是清甜的花香,而眼前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光了。 秦钰看着楚添恬静温润的模样,心头像有只猫在不停抓挠,他正要做些什么,只听见身后忽然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王爷,王爷……”方才那老板急匆匆跑进后院,正巧撞见了楚添与秦钰紧紧相贴,他连忙顿住脚步,用手捂住了眼睛,尴尬道:“属下……属下打扰了王爷的雅兴,王爷……那个继续。” 楚添赶忙放开了秦钰的手,欲盖弥彰的理了理衣衫,在椅子上坐正。 秦钰被打扰了好事,略不耐道:“何事?” “王爷恕罪。”老板偷偷从指缝看了看二人,见他二人分开,这才放下手禀告道:“属下刚刚得到消息,三日后云峰山会送一批粮草进山。” “三日后?”秦钰楚添二人心有灵犀般看向对方,心中有了计算。 第58章 …… 三日后的清晨,便到了云峰山送粮草上山的日子。 此时天还未亮,初春的清晨带着一丝凉意,秦钰楚添带着几个影卫早早的埋伏在了后山的一处小路旁。 运送粮草之人异常警惕,一路上七拐八绕,并不走小路,而是穿梭在各路隐秘的树丛之间。 秦钰楚添一行人一路屏气敛声,默默地记着上山的路。 直至太阳升起,运送粮草之人的身影才逐渐消失在一处山石之后。 秦钰仔细查探着面前的山石,冲着身后压了压掌心,示意众人隐蔽。而后他不等楚添劝阻,便一个纵身上前,越上了山石旁边一个低矮的树杈,警惕地观察着。 山石之后,是一个隐秘的山洞,山洞的另一边正透着幽幽的光。 秦钰屏住呼吸跳下了树杈,摸着山石前进,踏进了幽深的山洞。 楚添的心顿时悬了起来,目光死死地盯住秦钰的身影,生怕他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片刻以后,秦钰自山洞返回,回到了楚添身边,摇了摇头小声道:“不能贸然前进。” 楚添见秦钰平安无恙,这才舒了口气,紧张地攥住他的衣袖,低声道:“殿下不许再贸然行动了。” 秦钰看着楚添眼底的担忧,安慰地握住了他的手,带着一行人转入了树丛中。 四周隐蔽,楚添放下心来查探着四周,忽然他拽了拽秦钰的衣角,问道:“殿下可知这山上何处有水源?” “水源?”秦钰思索片刻,而后忽然明白了楚添的意思,冲他挑了挑眉。 楚添见秦钰与自己心意相通,也不卖关子,继续道:“臣想着,既然我们来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被发现是迟早的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楚添说罢,抬头望了望渐渐升起的朝阳,勾唇道:“就让我们给这座山,放一把火。” 第57章 烧山 “好啊。”秦钰勾起了唇角, 转而看向身后的属下,问道:“山中何处有水源?” 身后的黑衣人回道:“回殿下,后山有一处山泉, 经属下等人查探,那处水源应当是这山中人的取水之处。” 秦钰点点头,示意属下带路, 一行人在树丛的遮掩中小心翼翼地前行, 穿过嶙峋的山石行至山后,在山泉岩石后躲了起来。 楚添看着不远处的山泉说道:“既然在此处多次看到山中人的行踪,想必这里距离他们的藏身之地兵不遥远,若火势凶猛,此处取水最为容易。只是……” 秦钰安慰地捏捏楚添的掌心,说道:“担心找不到他们的位置?” “放火烧山也不是片刻之事, 若不能确定他们的藏匿之处,贸然行动, 只怕打草惊蛇。”楚添观察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试图从中发现可疑之处。 楚添正说着,忽然被秦钰拉了拉手指,楚添疑惑地看着秦钰,冲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树丛间, 几缕炊烟缓缓升起, 穿过茂密的树丛,直冲云霄。 楚添顿时攥紧了秦钰的手,略显激动道:“臣这便命人准备火种。” “不急。”秦钰说着,自衣袋内拿出一只小巧精致的木鸟递到楚添手中,示意道:“看看这是什么?” 楚添细细地观察的掌心的木鸟,半晌茫然地摇了摇头, 问道:“这是何物?” “这就是你要的火种。”秦钰拿过木鸟,在它的头上轻轻敲了几下,然后转动他的尾巴,向空中轻飘飘一扔,木鸟便像有了灵魂一般,轻快地朝着炊烟的方向飞去。 楚添目瞪口呆地看着木鸟,冲秦钰投去赞叹地目光,不由得惊诧道:“殿下的……” “我自己做的,还有许多新奇的小玩意,以后都带你去看。”秦钰说罢,一手揽住楚添的腰,带着他退后几步,朝着身后的属下们吩咐道:“都盯紧些,一会来人取水,务必将其捉住。” 众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木鸟,不敢有丝毫懈怠。 秦钰则趁机替楚添裹紧了衣衫,将他挡在身后,遮住了山间清冷的风吹。 木鸟在众人的注视下渐渐飞到炊烟上空,而后猛的向下俯冲,紧接着一阵细微的火光闪过,几枚并不引人注目的火星散落四处…… 顷刻间,茂密的丛林中便燃起了熊熊大火,浓黑的烟将原本的炊烟完全覆盖。 第58章 奸细 浓浓的黑烟穿过郁郁葱葱的树丛直冲云霄, 紧接着,火势开始蔓延,贪婪的火舌残忍地舔舐着一草一木, 起初炊烟袅袅之处顿时化作一片火海…… 嘈杂声逐渐传来,秦钰等人顺着火光方向看去,只见丛林中几辆若隐若现的水车隐匿其中, 水车虽储备充足, 但依旧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楚添暗中捏了捏秦钰的手指,秦钰则侧过头望向他,冲他点了点头,小声道:“我们就在此等候。” 众人在秦钰的吩咐下屏气敛声,静静地观察着前方。 大约一刻钟之后, 他们藏身的山泉不远处便传来了吱呀吱呀的声音,只见几个官兵打扮的人推着三辆水车直奔山泉而来。 水车之后, 则有一人骑马跟随, 似乎是个头目。 到达之后,只听头目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其他人便开始分头打水。 秦钰细细地观察着对方,而后抬手轻松向下一挥, 起初蛰伏在秦钰身后的随从们应声而动, 动作敏捷地向打水的官兵靠近,不动声色地俘虏了其中四人。 半刻钟之后,众人打水完毕,在水车周围集结正准备回去,骑在马上的头目却皱紧眉头问道:“为何少了四人。” 闻言,众官兵开始面面相觑, 皆支支吾吾,不敢言语,最后不只是谁低声说道:“会不会是偷偷逃走了?” “好大的胆子!”头目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鞭子重重打在官兵的身上,恶狠狠道:“还不快去找。” 他随手指了指几人命他们送水车回去,其余的人则跟他一同在出去寻找。 秦钰一边观察着此等情形,一边回身看了看被紧紧绑住的几个俘虏,冲着身后吩咐道:“先带回去,务必小心行事。” 随从听了吩咐,动作轻巧的带着俘虏退下,只有两人默不作声,依旧稳稳站在楚添身后。 楚添打量了一直沉默的二人,不由得向秦钰靠近了些,说道:“看来这里的官兵也并非自愿来到这里。” 二人正窃窃私语着,只听见山泉不远处传来嗒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秦钰扣住楚添的手,冲他点了点头,而后只见一个身量高大,体型魁梧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众人面前。 楚添不由得微微瞪大了双眼,忽然攥紧了秦钰的手掌。 “怎么了?”秦钰略诧异地回望楚添,从他的眼中读出了疑惑与震惊。 “此人乃是……”楚添直直地盯着远处高头大马上的男子,定了定神说道:“孙丞相的幼子。” “谁?孙千?”秦钰不由得诧异问:“他不是死了吗?” “四年前,孙丞相的幼子心疾加重,不治而亡,却不想……”楚添忽然勾起了唇角,冷笑道:“原来如此,秦铮这盘棋下的还真是大。” 秦钰略思量了片刻,朝着楚添身后问道:“你二人可还认得孙千?” 楚添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去,等待着身后两个黑衣人的回话。 其中一人冲着秦钰拱手回道:“回殿下,属下认得,此人正是孙丞相幼子,孙千。” 秦钰点点头道:“既如此,你二人已经知晓,也可向父皇如实回禀。” 楚添顿时惊觉,回身向后退了一步,不巧贴在了秦钰的胸膛,却是与身后的二人拉开了距离。 黑衣人看着楚添,恭敬回道:“楚大人莫要恐惧,属下二人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协助殿下。” 楚添这才放下心,点了点头,却忽然发觉自己腰间多了一条手臂,他侧身去看秦钰,秦钰则顺势将他拉进怀里,同他一起继续观察山泉不远处的景象。 山泉前面,孙千黑着脸看着前来打水的士兵,命人将他们都捆了起来,而后便下令封锁山泉附近,又将方才那头目狠狠责骂了一通。 楚添秦钰见孙千要封锁此处,也不便久留,掩盖痕迹后便悄悄沿着小路下山而去。 下山之后已是黄昏时分,秦钰楚添不便耽搁,直奔居所而去,荆州之地的居所乃是秦钰的宅子,这几日二人皆在此处歇脚。二人到达时,众随从已将俘虏的四人关押起来。 待楚添坐定,秦钰这才坐在他身侧,替他倒了一盏茶说道:“此乃锦衣卫处朱雀大人,是父皇所派。” 楚添忙见礼道:“见过大人,在下久闻大人威名,但百闻不如一见。” 朱雀使此时摘下了蒙面的黑布,一张冷峻的脸展现在二人面前,客气道:“楚大人过誉了,在下一介粗人,此番奉命陛下之命前来荆州,才得机会与您共事。” “大人过谦了。”楚添替朱雀使斟了茶,继续道:“今日之事您亲眼所见,那云峰山中的将领的确是孙千,但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当年又为何借心疾之死蒙骗世人。最重要的……” 第59章 秦钰双眼死死盯住楚添递给朱雀的茶,面上却云淡风轻道:“最重要的是他为何人效力,在这山中屯兵几何,欲意何为?” “王爷所言极是。”楚添顺着秦钰的目光看去,不由得莞尔道:“依臣看,不如先将俘虏的四人审问一番,而后臣再与王爷联名上书给陛下,又陛下亲自定夺,您看如何?” 朱雀却在他二人的话中听出些异样,询问道:“如此说来,是王爷您料事如神,早知这云峰山中的蹊跷之处?” “这便是大人高看我了。”秦钰笑着摆摆手,说道:“我来荆州的确是为了调查炸毁太庙的火药来源,之所以调查云峰山,乃是前些年我云游之时曾见那山上有山匪,我随师父剿灭过一次,此番再次到荆州,听手底下的人说,云峰山上偶有异动,这才上山查探。” “原来如此。”朱雀将信将疑道:“殿下侠义之心,属下自愧不如。” 楚添见状,出言道:“不瞒大人,在下与王爷为掩人耳目谎称去金陵,实则来了荆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据在下调查,火药似乎来自荆州,但若直奔荆州,只怕有心之人会加以阻挠,更何况,王爷之前被人行刺,至今未找到真凶,因此只得隐瞒行踪,此事陛下已知晓,大人自可向陛下求证。” 朱雀连忙颔首道:“楚大人多虑了,在下并未有怀疑质问之心,此次离京,一切皆由王爷做主。” 秦钰点了点头,冲着门外吩咐道:“既如此,将那几人带上来。” 手下人动作麻利,片刻后便将五花大绑的四个俘虏带上厅来。 楚添起身替秦钰斟了茶,在他面前弯腰低头,讨好地笑笑,而后便转身看向被绑住的几人,冷声道:“接下来本官问什么,你们就打什么,若有半句虚言,不得轻饶,明白了吗?” 几人战战兢兢地点点头,惊恐地望着楚添。 楚添命人放开蒙住他们口鼻的黑布,慢慢踱步到他们身前,问道:“你们是何时开始在云峰山做事?” 几人面面相觑,并不敢言语,半晌才有一人支吾道:“回大人,小人是两年前来的云峰山。” 另一个年长一些的男子道:“小人是五年前。” 楚添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问道:“你们可知为何带你们来此处?” 几人连连摇头,忙说不知。 “因为山里混进了奸细,就在你们几人之中。”楚添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其中一人身上,笃定道:“就是你。” “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大人。”那人被楚添注视,慌忙中趴在地上,冲着楚添膝行几步,惊恐道:“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啊,小人自从跟随王爷,日日刻苦训练,不敢有一丝懈怠,大人明查啊。” 楚添心头一动,面上却丝毫未动道:“你说不是奸细,可有证据,今日那山中之火,是不是你放的?” “小人不敢啊,小人不敢啊。”那人听了楚添的话,顿时涕泗横流,不住恳求道:“小人誓死效忠赵王,绝无二心啊。” 第59章 小心眼 此话一出, 一旁的朱雀顿时攥紧了杯盏,皱眉看向被捆绑在地的几人。 “那你们几人便说说,是如何效忠齐王的, 如实讲来,敢有半句虚言,便当奸细处理。”楚添向着几人走进一步, 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他紧闭的薄唇,冰冷的下颌无不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那几个俘虏一时被楚添唬住了,瞪大眼睛不敢说话。 “怎么,不敢说?”楚添略弯下腰,在大腿外侧抽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闪烁着恐怖的寒光, 映在几人眼底。 “大人饶命啊。”几人慌乱跪伏在地,不住地叩头, 颤颤巍巍道:“我如实讲, 如实讲。” “那就从你开始。”楚添用刀尖指向其中一人,冲他温和地笑笑,却笑里藏刀道:“何时上山,在山上都做过什么。” 那人不敢忤逆, 磕磕巴巴说了经过, 紧接着,另外几人也一一交代。 这几人并非什么奸细,奸细之词也只是楚添用来恐吓他们的托辞,随着几人将事情始末交代清楚,一股凝重的气氛逐渐笼罩了屋子上空。 秦钰眉头紧皱,朱雀则目露寒光, 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通过这几人交代,楚添大致清楚了云峰山上的规矩。 云峰山最初只是一座普通的深山,山上偶有山匪盘旋,但并未成气候,五年前,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势力占领了云峰山,并强迫山中土匪归顺他们。 后来这伙势力逐渐扩大,经常去拐骗流民乞丐,强迫他们加入,并将他们囚禁在山中训练,如今云峰山上的士兵已有五万之众。 整个云峰山层层把守,固若金汤,这些年来从未走露半点风声,直至今日。 楚添默默地听完了几人的话,便命人将他们带了出去。 房门吱呀关上的瞬间,楚添顿时回身,冲着朱雀使拱手道:“方才所见所闻,还请大人上报圣上,一切等候圣上发落。” “我等来此查探火药,却不想捅出了这惊天秘密,也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秦钰自衣袋内拿出私印,说道:“我即刻修书一封,还请大人一同呈给父皇,至于下一步该如何,还请父皇定夺。” 朱雀看向秦钰,问道:“王爷是想……” “本王的意思是,我等在此留守,以免有心之人发觉。大人则送信给父皇,待父皇下达皇命之后,我等再做决断。”秦钰说着,高深莫测地勾起一侧唇角,说道:“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既如此,便依王爷的意思办。属下这便亲自送信回京,还请王爷在此等待。”朱雀起身拱了拱手,便转身退下。 秦钰听着朱雀的脚步声渐渐走远,直到离开院落,这才起身走到楚添身边,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匕首,又弯腰在他腿上解下了刀鞘。 刀入刀鞘,匕首上的寒光隐没在刀鞘之中,楚添这才心虚地低下了头,小声道:“臣只是诈他们一下,这是私下审问惯用的手段,殿下您……” 秦钰对楚添的审问毫不在意,却问道:“为什么把这个藏在身上?” 楚添一时被问蒙了,茫然地微微长大眼睛,诧异道:“啊?” 秦钰却义正言辞道:“这东西这么危险,藏在身上伤了自己怎么办?” 楚添解释道:“臣防身用的,时常带在身上,殿下若是不喜欢,臣以后不带就是了。” “不是不喜欢,哎……”秦钰忽然叹了口气,将匕首扔在一旁,俯身弯腰抱住了楚添,在他耳畔道:“以后我时时在你身旁,再也不让你以身犯险,我来保护你。” “殿下,臣可以保护您的。”楚添伸手揽住了秦钰的后背,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忽然哽咽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护不住秦钰的场景,他发誓此生只有那一次。 秦钰趴在楚添肩头,略带着孩子气道:“你身子这么瘦弱,当然我来保护你了。” “又不是看身量是否强壮,若是这么说,臣也比许多男子高上一些,殿下不必担心。”楚添顺了顺秦钰的发丝,继续道:“倒是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 秦钰握住了楚添的手,贴在脸颊上,问道:“你是想知道父皇接下来会如何打算?” 楚添任由秦钰握着,略带担忧道:“锦衣卫使脚程快,朱雀不出七日便能将消息传回京城,来需要半月,若在这期间若云峰山向外传递消息,又该如何?” “放心吧,消息传不出去了。”秦钰安慰地拍拍楚添的掌心,环着他的腰转过身,透过窗户向外看去。 只听嗖的一声,一枚信号弹升上天空,在夜空中炸出一朵烟花。 “锦衣卫不是吃素的,他们会拦住一切从云峰山出来的消息。而我们……”秦钰勾起唇角道:“只需要装作不知,继续调查火药一事,营造假象。” “臣明白了。”楚添点点头,赞许地看着秦钰道:“殿下思虑周全,臣不及也。” “大人也厉害极了。”秦钰低头抵住楚添的额头,眸子中蓄满了光点,他就这般看着楚添,无限喜爱道:“方才唬那几个人,险些将我都糊弄了。” 楚添不敢直视秦钰的目光,略红着脸低下头道:“臣……臣那只是攻心之计,上不得台面。” “哪里上不得台面,我倒是觉得,大人方才威风极了。怪不得京城里人人都说,大人的风姿令无数闺中少女神往。”秦钰盯着楚添低垂的眼眸,心底泛起丝丝缕缕的痒。 “殿下说笑了,臣哪有这么大的魅力,倒是殿下您……”楚添不好意思地看看秦钰,略带羞涩道:“如今封了王,也到了该取王妃的年纪。” “王妃?”秦钰啧了一声,不悦道:“本王还不想找,况且,本王早已有了心上人,大人不是知道吗?” 楚添忙解释道:“臣记得,殿下的心上人相必也是才貌双全之人,与殿下定是天造地设。” “此番回京之后,我就向父皇请命,娶他过门。”秦钰深深凝望着楚添,眸中的神情难以掩饰。 第60章 楚添忽然想起多日前秦钰在众人面前所说,不由得问道:“那殿下取得心上人的首肯了吗?” 秦钰眯起眼睛,狡黠地笑笑道:“那倒是还没有,不如大人给我出个主意?” “臣也不懂这个,不会讨姑娘欢心。”楚添紧张地攥紧了衣角,说道:“不过殿下若有用得着臣的地方,臣一定竭尽全力。” 秦钰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笑道:“此事还的确需要大人帮忙,那便就此说定,大人可要竭尽全力。” “臣定不负殿下所托。”楚添说罢,后退一些离开秦钰的怀抱,正色道:“那依殿下之意,接下来我们在此按兵不动?” “火药之事还需了解,至于云峰山,我想待火药一事了解之后,父皇的命令定会送到。”秦钰回道:“还是先找出火药的买家。” 楚添赞同道:“据臣所知,被臣掉包之前,齐王殿下准备的炸药来自于金陵,若想找出买家,恐怕还是要亲自走一趟金陵。” “荆州去金陵,快马加鞭需三日,倒也来得及。”秦钰点点头道:“那我们明日便启程。” 楚添见秦钰同意,解释道:“殿下不要生气,臣如今在众人眼中,依然是秦铮一派,荆州此地干系重大,尘埃落定之前,臣还是离得远一些。待陛下皇命降临,臣再行动不迟。” “我哪里生气了?”秦钰轻笑一声,伸手刮了刮楚添的鼻梁,说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小心眼?” 楚添连忙央求道:“臣失礼了,臣给殿下道歉。” 秦钰挑眉看向楚添,不紧不慢道:“那就罚大人用过晚膳后,在我这里歇下,如何?” 第60章 沐浴 楚添拗不过秦钰, 最终还是在秦钰房中歇下。 夜半时分,楚添躺在床榻内侧,默默地看着透过窗纸的朦胧月光, 却不知怎的,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搭在了秦钰的手腕上。 秦钰猛然睁开双眼, 正好同楚添四目相对。 暗淡的光映照在楚添脸上, 衬得他越发白皙,而脸上的泪痕,也在这迷蒙月光下清晰可见。 秦钰心疼地抬起手替他拭去泪痕,小心翼翼地将他箍在怀中,不住地抚摸着他的后颈,一遍遍说道:“没事的, 有我在,我在。” 秦钰颈间清雅的淡香扑面而来, 将楚添牢牢包围, 楚添迟疑地摸了摸脸上的泪痕,这才回过神道:“抱歉,吵醒殿下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很快就结束了。”秦钰的双唇抵住楚添的发顶, 低声哄慰道:“没有人会怪你。” “我没有叛主。”楚添忽然攥住了秦钰胸口的衣襟, 重复道:“我没有叛主,殿下。” “没有,从来都没有。”秦钰的心底忽然被什么划开了一道口子,彻骨的寒冰顺着划开的口子填满了他的胸膛,冷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可皇上若是知晓,他一定会觉得我……”楚添闭紧眼睛, 死死咬住了下唇。 “不会的,不会的。”秦钰吻了吻楚添的额头,轻声道:“我相信父皇会明白的,天下人也会明白的,你从未叛主,你的主,从来只有我一个。” 楚添再次睁开眼睛,眼底蓄满了泪水,却坚定地看向秦钰,哑声道:“臣的主,只有……您一人。” “别怕。”秦钰抵住楚添的额头,柔声道:“不管天下人怎么想,我都相信你,只信你。” “您真的……”楚添止住了眼底的泪水,茫然的看向秦钰。 秦钰则坚定道:“只信你,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秦钰的眸子在黑夜中熠熠生辉,被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楚添难免脸红道:“我……臣不该对您说这些。” “我们之间,没什么是不该的。”秦钰替楚添盖好被子,自己则长臂一揽,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说道:“不许再哭了,立刻休息,不然明日肿着眼睛怎么启程?” 楚添顿时心虚起来,含糊地嗯了一声,便乖巧地窝在秦钰怀里,不做声了。 秦钰看着楚添乖顺的发旋,心底软地一塌糊涂,眼底则蓄满了藏不住的寒光与杀意。 翌日,秦钰楚添二人不在荆州过多停留,而是骑乘快马,直奔金陵。 此时正是三月天,江南烟雨时节,不同于京城的萧瑟冷冽,这里的春日别有一番滋味。 楚添二人却无心欣赏盛景,一路快马加鞭,第四日时便到达了金陵城。 入城时乃时辰时,街上满是行人商贩,热闹非凡,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楚添到了金陵,难免有些故土之情,他望着早已陌生的街景,心底却感慨万分。 “王爷,咱们先去哪啊?”身后不合时宜地传来声音。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荆州烟花作坊的那个老板,郑峰。 秦钰抬头看了看天色,吩咐道:“先去查查金陵当地的烟花作坊。” “得嘞,您和王妃……和楚大人先去客栈歇息,待属下打探清楚再来向您回禀。”郑峰说罢,一溜烟地窜了出去。 楚添则冲着身旁吩咐道:“沈平,你去协助郑峰。” 沈平领命而去,除却隐在暗处的影卫,此时只剩下秦钰与楚添,他们二人心有灵犀点了点头,而后便隐匿在了喧嚣的市集中。 到了夜幕降临之时,郑峰与沈平调查归来。 他二人一日水米未进,总算查出了火药的来源。 楚添当时调换了齐王秦铎准备的火药,并将其藏了起来,此番南下带了些样品,以便辨认,今日恰巧派上用场。 据沈平郑峰调查,此种火药出自金陵最大的烟花铺子,名义为烟花作坊,背地里也做些火药生意。 “本以为会耽搁几日,想不到调查进展如此顺利。”秦钰听了郑峰沈平的禀告后便让他们各自退下,鸟鸣啾啾的夜里,江南水乡的木屋内,此刻只有他与楚添二人。 “金陵城中涉及烟花火药生意的铺子寥寥无几,拿着样品寻找总归是快一些,只是……”楚添顿了顿,继续道:“只是行事如此顺利,的确有些蹊跷。” “蹊跷?怎么讲?”秦钰歪在软榻上,懒洋洋地依靠在楚添肩头,手指间缠绕着他的发丝。 “臣并不明白齐王殿下为何要预备火药并炸毁太庙,毕竟想查出火药出处,再顺藤摸瓜找到始作俑者,并不困难。”楚添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任由秦钰赖在他身旁,说道:“若陛下最终查出此事是他所为,于他而言,并无好处,他这么做一定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我这个二哥我倒是了解一些。”秦钰思量片刻后说道:“行事谨慎,平日里谦虚守礼,颇具皇子风范,既然他敢这么做,就一定做了万全准备。” “万全准备?”楚添略皱眉道:“殿下您的意思是……齐王定想了法子,让此事查不到他身上。” “自然。”秦钰眯起眼睛,看着外面的夜色,缓缓道:“查不到他身上,自然有人替他顶罪,至于顶罪之人是谁?这便要看是谁拦了他的路。” “拦了齐王殿下的路。”楚添顿时心中一惊,谨慎道:“莫非,他想栽赃到赵王身上?” 如今皇帝年迈,皇子夺权,但诸位皇子中,唯有平易近人的齐王和锋芒毕露的赵王最为突出,齐王的拦路之人,清晰可见。 “明日我们去那铺子里一看便知。”秦钰说着,拍了拍楚添腿,慵懒道:“夜深了,明日还有要事,大人还是快些沐浴休息。” 秦钰话音刚落,门外的小二低声问道:“客官,热水备好了,现在送进来吗?” 秦钰挑眉看向楚添,而后便朗声道:“送进来吧。” 小二客气开了门,手脚麻利地将热水倒入木桶,便轻巧离开了。 浴桶放在屏风后面,热气氤氲而上,在整个屋内弥漫,楚添的脸上慢慢升起了一层红晕。 “热水备好了,大人不去沐浴?”秦钰冲着屏风处抬抬手臂,笑意吟吟地盯着楚添。 “臣……臣还是再开一间客房,不打扰殿下休息。”楚添慌忙起身,抬脚便向外走。 “这是哪里话?”秦钰迅速起身,一把攥住了楚添小臂,凑在他耳畔道:“我们之间没有这些规矩,从前没有,如今也没有,你说呢,行之?” 被秦钰喊了表字,楚添只觉得背后僵硬,心底像被什么抓挠着,奇痒无比。” 秦钰察觉到了楚添的变化,抬手扶住他的肩膀,将他转向自己,低头道:“喜欢的话,以后都这么喊你,好不好?” 楚添不由自主地抿住下唇,半晌才吃顿地微微点了点头,算作是回答。 “好了,去沐浴吧。”秦钰抚了抚楚添的发丝,柔声道:“一会还有要事与你商量。” 楚添不知是被秦钰蛊惑还是思绪混乱,竟僵硬地朝着屏风处挪去,直到身影淹没在宽大的屏风之后。 秦钰坐在软榻上,饶有兴味地盯着屏风后的影子,细细地描摹着那身影的轮廓。 第61章 楚添换下衣衫,整个人泡在水里,略带紧张地听着屏风外的动静,见并无异动,这才放下心来,迅速的擦洗着柔软的发丝。 楚添动作麻利地沐浴完毕,正庆幸着并无意外发生,他在浴桶中站起身,抬手去拿一旁的衣物,而就在这时……他抬头看见了转过屏风,正向自己靠近的秦钰。 第61章 坦诚相对? 楚添手中的衣物啪嗒一声, 掉在了水中,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秦钰,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半晌他才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正□□同秦钰相对而视,羞得满面通红。 楚添来不及思索,扑通一声坐回了水中, 水花四溅, 打湿了秦钰的衣衫。 秦钰则毫不介意,风度翩翩地笑笑,向前一步走到了楚添身旁,冲着他晃了晃手中的帕子,一本正经说道:“我来给行之送这个。” “臣……臣谢过殿下。”楚添半张脸都埋在了水中,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祈求地望着秦钰。 秦钰走到楚添身后,用帕子包裹住楚添的发丝, 轻柔地替他擦拭着。 楚添则像怀里揣了个兔子, 心脏扑通扑通一阵乱跳。 秦钰替他擦拭着头发,指尖还时不时碰到他的后颈,如此种种,更是让楚添如临大敌。 楚添尴尬地挺直脊背, 竟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秦钰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 终于,他大发慈悲地放开了楚添的头发,而后他收起帕子,将掌心轻轻搭在楚添的肩头,视线则顺着楚添的脖颈一路看向水中。 奈何楚添的衣物散落在水面上,将水底的风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忽然, 秦钰的目光则落在了楚添疤痕丛生的背上。 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狰狞的疤痕横亘其上,陈年旧疤上布满了红褐色的增生,触目惊心。 秦钰情不自禁地下移指尖,轻轻地触碰着可怖的疤痕,他的手似乎在颤抖,生怕碰疼了楚添。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楚添浑身发抖,他咬紧下唇,鸡皮疙瘩顺着手臂爬到脖颈,他轻咳一声道:“殿下,臣洗好了。” 秦钰忽然弯下腰,靠近楚添的肩膀,在那上面轻轻印下一个吻,心疼道:“是我不好。” “殿下,您……”肩膀传来的温热触感顿时染红了楚添的眼眶,他的喉咙酸涩起来。 “起来吧,别着凉。”秦钰将长帕子搭在楚添肩头,摸了摸他的发丝,这才转身走出了屏风。 残留的余温萦绕在指尖,明明是暧昧不清的画面,却让他心疼到滴血。 秦钰长长的舒了口气,用力地攥紧了拳头。 翌日,楚添秦钰二人早早便来到了昨日所说的烟花铺子,时辰尚早,铺子中并无客人,只有几个伙计在整理货物。 楚添秦钰二人一派生意人打扮,并未吸引伙计们的注意。 楚添秦钰二人在店内环视一周,便将目光落在前方一位略年长的人身上,此人似乎正是这间铺子的管事。 楚添带着温和的笑容走上前去,问道:“请问掌柜的,我想买些烟花,此时可有存量?” “客官这就说笑了,我这铺子乃是整个金陵最大的烟花铺,客官想要多少都有。”老人看着楚添气度不凡,身后跟着的秦钰更是贵气逼人,目光顿时热络起来。 楚添笑着点点头,说道:“不瞒掌柜说,我想要一百五十斤的烟花。” “这位客官一看就不常做生意,这烟花哪有按照斤数来买的,哈……”老人说着,笑声忽然顿住,他打量了楚添一番,忽然警觉起来,压低声音问道:“客官莫非是想要……” 楚添客气道:“不错,还请掌柜行个方便。” “客官不要拿老朽寻开心,我这里虽说是朝廷允许特批的生产作坊,但那东西每年也只许生产几十斤,没有官府特批的寻常客人,一两都不卖,客官还是快些走吧。”老人摆摆手,便要送客。 “这就是掌柜的不是了。”秦钰上前一步站在楚添身侧,不容忽视道:“别人买的,我便买不得?” 老人顿时不悦道:“客官这话何意?没有官府特批,谁都不卖。” “掌柜也不必装糊涂。”秦钰压低声音道:“两月前,有人在掌柜这里买了一批货,共一百一十二斤,这是样品,可有错?” 秦钰说罢,自衣袋内拿出一包东西递给老人。 老人打开秦钰递过来的包裹一看,顿时诧异地抬起头,而后便左右环视一下,冲着秦钰道:“客官请跟我来。” 秦钰和楚添被老人带到后院,老人正准备带他二人去看货,却突然被秦钰攥住了手腕。 秦钰手间微微用力,冷声道:“掌柜,这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不是说要有官府特批,如今为何又肯卖了?” 老人看着秦钰的态度,有些恼怒道:“你到底买不买货,这是何意?” “你看这是什么?”秦钰随手一拿,一枚金陵府衙特有的令牌展露在老人面前,不等老人回答,秦钰直接命令道:“接下来,我问什么你说什么,若有半句隐瞒,直接按律法处置。” 老人哆哆嗦嗦地看着秦钰手中的令牌,顿时紧张起来,他恭敬地弯下身子,点了点头,等待秦钰的吩咐。 楚添见老人如此,开口问道:“两月前,买了一百一十二斤火药之人,是谁?” “这,我不认识那人啊……”老人思索着,慢慢道:“那人没有官府特批,来了便说要买火药,我起初不卖,后来他却说他是……是京城来的。” “京城来的?”楚添同秦钰对视一眼,继续问道:“可还记得那人相貌?” 老人连忙点头道:“记得记得,那人出价极高,买的又多,我就留心一些。” 楚添点点头,坐在后院一处桌案旁,拿起案上的纸笔,说道:“那人相貌如何,你细细说来,不许遗漏。” 老人一边思索一边叙述,叙述完毕之时,楚添也停下了手中的笔,一个宽额方脸的男子形象跃然纸上。 “可是此人?”楚添拿起纸,将画像指给老人看。 老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楚添,而后惊诧地点了点头道:“是他。” “今日便多谢掌柜配合。”楚添将纸卷起收好,冲着秦钰点了点头。 秦钰顿时意会,而后两人又问了些其他问题,便动身离开铺子。 离开铺子之后,二人便融入了热闹的街市中,秦钰走在楚添外侧,将他护在身侧,避免往来行人碰撞,他看了看楚添手中卷成筒的画像纸,问道:“行之,你认得此人?” “不瞒殿下,臣与此人有过几面之缘。”楚添将纸张放好,缓缓道:“此人乃是赵王秦铮麾下,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幕僚。此人来路不明,臣起初对他的身份存疑,特意调查过……” 秦钰似乎漫不经心道:“是我二哥的人,对吧。” 楚添略颔首道:“殿下明察秋毫。” “这点事不足挂齿,毕竟此事线索清明,若如此容易便查到真正的幕后之主身上,岂不白费了他这些功夫,最好的方式便是祸水东引。”秦钰伸手揽住楚添肩膀,问道:“你怎么想?嗯?” “臣……臣想做一件事。”楚添略带犹豫地停顿片刻,感受到了来自身侧温热的体温,他向秦钰靠近半步,小声道:“不知殿下能否应允。” “我什么都答应你。”秦钰伸手捏了捏楚添的指尖,另一手指着一旁道:“我们回去再说,你看那边。” 楚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是一个糖画小摊。 秦钰不由分说攥住楚添一只手,带着他向小摊走去。 楚添起初还紧张地环顾四周,生怕引起行人的注意。但秦钰掌心传来的温度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全身,给这尚且清冷的春日增添了无尽的暖意。 楚添跟在秦钰身后,任由他拉着,自己则指间用力,回握住了秦钰。 第62章 心动 秦钰拉着楚添站在小摊前, 看着琳琅满目的糖画,说道:“老板,来两个糖画。” “好嘞, 公子要个什么图案的?”老板说着,熟练的拿起了盛满糖浆的勺子。 “可以画人物吗?”秦钰说罢,伸手指了指楚添, 笑吟吟道:“画这位公子吧。” 老板抬头看了楚添一眼, 不禁惊叹,面前的人一身青衫外披一个白色披风,清雅出尘,俊美无双。 “没问题,公子稍等。”老板细细端详了楚添片刻,便拿着工具麻利地行动起来, 片刻功夫,一个活灵活现的糖人便出现在几人面前。 “公子您拿好。”老板将糖画穿上竹签递给了秦钰, 又笑呵呵问道:“这位公子呢, 您做个什么图案。” “就做个……”楚添思索片刻后,忽然掩嘴笑道:“做个小猪吧。” “好嘞。”如此简单的图案,老板更是熟练,唰唰几下, 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便跃然纸上。 楚添接过小猪, 客气地道了谢,而后两人便继续向回走。 楚添走在前面,伸出舌尖舔了舔小猪的耳朵,浓郁的蜜糖香味顿时在整个口腔中弥漫,甜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62章 “这不公平。”秦钰跟在楚添身后,拿着自己的糖人, 撒娇似的拉住了楚添的衣袖。 “殿下何出此言啊?”楚添含着小猪耳朵转身去看秦钰,眉眼间皆是笑意。 “你看。”秦钰举起自己手中的糖人,失落道:“我让老板做的你的样子,你呢?” “臣也和殿下一样啊。”楚添将手中的小猪递到秦钰面前,柔声道:“殿下的生肖,不就是小猪吗?” 楚添站在和煦的春光里,冲着他粲然一笑,漫天春色都在他这一笑中黯然失色,秦钰的心跳顿时漏了几拍。 “这还差不多。”秦钰说罢,攥住了楚添的手腕,看着他手中的小猪,小猪的耳朵被咬掉了半只,但依旧惹人喜爱。 秦钰低下头,在楚添咬过的地方舔了一下,故意问道:“我的耳朵好吃吗?嗯?” 楚添闻言,顿时尴尬地羞红了脸,他一把收回手腕,拿着手中的糖画向前走去,耳边传来秦钰爽朗的笑声…… 待二人回到客栈,糖人已经被吃了大半,被秦钰细心收好,放在了桌案上的盆栽中。 用过午膳后,在外忙碌的沈平和郑峰也调查归来,据他二人查探,京城来的那人与这烟花铺子并无其他往来,只此一单买卖。 楚添听了他们的汇报,挥手示意他二人退下,自己则拿出今日在烟花铺子中所画的画像,铺平在桌案上。 “殿下,此人名叫宋永,表面上为赵王的幕僚,实则为齐王的眼线。”楚添指了指画中的人,继续道:“而齐王却派此人前来买火药,定然是想将此事栽赃到赵王身上了。” 秦钰哂笑道:“他们二人不和多年,不论我回不回京城,这一点都不会变。” “殿下您……虽封了王爵,但毕竟离京多年,在朝堂上的经营必然不及他二人。”楚添看了看一旁支着下巴看自己的秦钰,说道:“恕臣冒昧,臣以为,在齐王殿下心中,目前最大的敌人依然是赵王。” “在皇子夺权这条路上,只有敌人。”秦钰说着,询问道:“你呢,想怎么做?” “臣……”楚添思量一番,而后走到秦钰面前。 不知怎的,这些年发生的种种走马观花般在眼前闪过,秦铮的威胁、算计、利用,如此种种皆一股脑涌上心头,楚添的喉咙顿时哽咽起来,忽然间,拨开种种黑暗的浓雾,他在那尽头看见了秦钰的身影,长身玉立,眉目如画,让人心生爱怜。 楚添攥紧了拳头,他极力地眨了眨眼,长长的舒了口气,一字一句道:“臣想……让秦铮死。” “如你所愿。”秦钰站起身拉过楚添的手,将他的手指一一抚平,同他掌心相对,十指交握,坚定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相信你。” 楚添用力地回握了秦钰的手,心坚似铁。 “我想向天下人证明,我的主上,从来只有您一人。”楚添看着近在咫尺的秦钰,往事如烟般飘散,过往不可追忆,但来日方长…… 秦钰看着楚添澄澈的眼眸,看着他魂牵梦萦多年的目光,这一刻,那眼底只有他的身影。 楚添同秦钰对视良久,忽然他松开了秦钰的手,在他面前俯身跪下。 秦钰忙伸手去扶,却被楚添拒绝。 楚添单膝跪在地上,抬头仰望着秦钰,心底涌上一股力量,这力量充斥在他心头,流遍他的全身。 这力量让他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殿下,楚添此生只效忠于您一人。今生你若想为王,我保您封地太平,荣华富贵。若您想称帝,我定为您扫清障碍,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我在苍梧山多年,逍遥自在,但心底总还是向往着京城。官权富贵于我而言,如过眼云烟,但我还是要回京城,因为那里有一个人,一个我这辈子都放不下的人。”秦钰也单膝跪了下来,同楚添平视,他双手捧住楚添的脸,温柔道:“为帝也好,为王也罢,在我心中不值一提,我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我今生只为您谋。”楚添话音一落,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打在了秦钰的指尖。 秦钰忽然笑了,他勾起手指,冲着楚添晃了一晃,轻笑道:“一言为定。” 楚添也破涕为笑,伸手同秦钰的手指勾在一起。 多年前,在他们之间,饭后不许吃糖要拉钩,夜间不许晚睡要拉钩。而如今,称帝或为王,死生与命运,依然要拉钩。 “从前我总是怨恨自己,怨恨命运,为什么要如此捉弄我,让我痴痴傻傻,不明世事。”秦钰勾着楚添的手指,另一只手替他拭去了眼角的泪花,释然一笑道:“可有一天我突然想通了,若不痴傻那些年,是不是也就遇不到你。” “无论殿下如何,我都追随您。”楚添捧住秦钰的手,眼中写满了真挚。 “可我……” 可我不只是想要你的追随。我想和你心心相印,交颈缠绵。 秦钰欲言又止,他温柔地注视着楚添,拉着他的手带他一同起身,又弯腰替他拍去膝盖上的灰尘。 楚添则被秦钰戛然而止的话语扰乱了思绪,不由得问道:“殿下,您说……可是什么?” “没什么。”秦钰摇了摇头,转而道:“此间事了,我们还是快些回荆州,留郑峰在此便可。” 他二人离开荆州已有五六日,荆州之事事关重大,他二人的确不便在金陵久留。 楚添点点头道:“那我们明日便启程回荆州。殿下……臣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钰看着楚添为难的神色,心中已有了猜测,他替楚添理好发丝,问道:“想回家看看?” 楚添被道破心思,也不隐瞒,只是小声疑惑道:“您怎么,……知道。” 秦钰只是笑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楚添谢过秦钰,便转身离开了客房,房门关上的刹那,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门后的秦钰同他隔门而立,明明相隔数尺,楚添却仿佛能听到秦钰强劲有力地心跳,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和温柔的话语。 楚添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慌乱的心口,突然间,今日秦钰舔过糖画的舌尖涌上楚添的脑海…… 一抹红晕顺着脖颈爬上脸颊。楚添长长的舒了口气,用力搓了搓自己发烫的脸,心里则不断想道:我这是怎么了? 第63章 谋反 傍晚时分, 楚添站在老宅的侧门前,并未上前,只是久久的凝望着已有些斑驳的木门。 他幼年时在这里长大, 那时他祖父严厉,父母又不在身边,童年的大多数时候都在读书和学礼中度过, 偶尔得了祖父特赦, 也去市集上转一转。 同别的孩子比,他的童年太过枯燥泛味了一些,但如今想来,那似乎是他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少有的平淡时光。 六年前,他的父亲平冤昭雪,最后致仕回乡, 如今也有六年未见。 说是想回家看看,可站在门前的刹那, 他却没有了勇气。 “怎么不进去, 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传来,楚添应声转身,只见秦钰正斜倚在一旁的墙上,手中正把玩着一支几寸长的小毛笔。 “殿下, 您怎么来了?”楚添环顾左右, 朝着秦钰的方向走去。 “来了许久了,看你一直站在门外不动,这才喊你。”秦钰将手中的小毛笔放在楚添掌心,捏了捏他的手指,温声细语道:“不想进去就不进去了,没事的。” 楚添失神地看着掌心的毛笔, 喃喃道:“是我不孝,对不起父亲。” “不是你的错,我们回去吧。”秦钰揽住楚添的背,带着他一同向远走去,耐心道:“总有一天,你能鼓足勇气走进这座院子的。到时候,我陪你一起。” “阿钰……”楚添侧头看向秦钰,忽然喊了这么一声,却没了下文。 秦钰则替他裹紧披风,揽着他渐渐走远。 金陵的春日里,微风和煦,夕阳正好,他二人的身影在日光下渐渐拉长,直到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翌日,楚添秦钰启程回荆州,一路疾行,到达荆州之时,距离朱雀离开已有十日。 二人在荆州将此行调查之事一一整理,终于在三日后,见到了风尘仆仆的朱雀。 同朱雀一起来的,还有锦衣卫三十六护卫和一道圣旨。 “参见王爷。”朱雀将圣旨呈给秦钰,禀告道:“陛下已知晓荆州之事,特命王爷和楚大人即刻回京。” “回京?”秦钰打开圣旨,仔细看了一遍,将其交还给了朱雀,说道:“本王谨遵皇命,至于此间之事,便有劳大人了。” 朱雀回道:“陛下已下令给了荆州守备军,不日便封山杀贼。” 秦钰同楚添眼神交汇,而后说道:“既然如此,本王明日便启程回京,此间之事,便有劳大人了。” 事关重大,秦钰楚添二人不敢耽搁,次日便启程回京。 十日后,京城,楚府后院。 第63章 沈平拿着几张供状走进屋内,禀告道:“主子,您方才交代的事,办妥了。” 楚添则拨了拨茶盏中的茶叶问道:“那孙启还算配合?” 沈平略带犹豫道:“这……不瞒主子,此事属下并不知情。” 楚添疑惑不解道:“不知情?为何?” “因为他根本没见到孙启。”话音一落,秦钰便从门外走了进来,温柔地看着楚添。 “殿下,您来了?”楚添即刻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迎了上去。 “行之欢迎我吗?”秦钰毫不避讳地拉过楚添的手,旁若无人地同楚添亲昵地靠在一起。 沈平顿时低下了头,恨不得找个地缝将头埋进去。 楚添忽然意识到了沈平的存在,尴尬的退后一步,问道:“殿下亲自去审了孙启?” 秦钰则抬抬手,示意沈平解释。 沈平见二人分开,心底松了口气,回道:“回主子,属下赶到刑部之时,殿下已经在孙启的牢房之中,孙启始终解释说他对安置款毫不知情,并说方琴近一年里与他接触不多,倒是私底下同王宽有所来往。” 楚添听罢,继续问道:“那方琴呢?可松口了?” “方琴他……”沈平说到一半,忽然抬头看了看秦钰。 秦钰继续道:“如果还有气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后悔了。” 楚添诧异地看着秦钰,问道:“殿下您,对他用刑了?” “刑部牢房里刑具众多,不用一些岂不是浪费,不过那方琴也不是什么硬骨头,没费什么功夫,就交代了干干净净。”秦钰漫不经心地拿出一个小包裹递给楚添,说道:“打开看看?” 楚添打开包裹,一沓银票便映入眼帘,银票下面,则是几封书信,乃是方琴与王宽等人来往的信件。 “看来方琴也留了后手,这信件在此,来日东窗事发,他也能以此来要挟王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料不到的是,王宽竟意外身亡。”楚添收拾银票和信件,继续道:“如此看来,孙启当真对此事不知情。” “那孙启虽说是丞相嫡子,也承袭了爵位封了世子,不过孙明那老狐狸并不喜爱这唯一的嫡子。”秦钰冲着楚添眨眨眼,说道:“方琴方才招认,贪污安置款一事,与孙启无关,乃是孙明那老东西一手策划。” “孙丞相?如此便说得通了。”楚添勾唇一笑,说道:“孙丞相同秦铮勾结,贪污安置款,不料事情败露,他让方琴出面安置百姓,适得其反,无奈只能退出自己的儿子当替罪羊。” “据我调查,孙明那老东西宠妾灭妻,发妻去世后更是视嫡子孙启为眼中钉,她那继室颇为得宠,膝下也有一子。”秦钰意味深长地冲楚添点点头,继续道:“孙明对继室所出之子更是喜爱异常。” “殿下所说这继室之子,便是孙千了。”楚添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道:“可怜孙丞相聪明一世,到头来却还是功亏一篑。沈平,你去将所需证物准备齐全,晚些时候交给我。” 沈平应声退下,秦钰则揽住楚添的腰,同他一起坐在榻上,问道:“打算明日行动?” 楚添点点头回道:“明日朝会,我会向皇上禀明此事。皇上暗中派人包围云峰山,却并未进行下一步动作,想必也是想将此事摆在明面,从而将其连根拔起。” “所以你要做那出头之人?”秦钰勾起唇角,温柔地看着楚添。 “秦铮之事因我而起,也当由我终结。”楚添长长地舒了口气,侧身回望秦钰,浅浅笑道:“殿下,如果……我是说如果……” 秦钰拉起楚添的手,同他十指紧扣,默默地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楚添心头轻轻一颤,无限憧憬道:“我还可以跟在您的身旁。” “自然。”秦钰晃了晃二人紧扣的双手,坚定道:“就像此刻这般。” 窗外初春的微风拂过,吹响了新露的枝丫,圆月高悬,人间一片安宁。 翌日,朝会。 皇帝与众朝臣议完春季土地耕种以及岭南进贡一事之后,正欲散朝。 楚添却突然上前一步,手执笏板,朗声道:“皇上,臣有本要奏。” 皇帝抬起目光看了看楚添,问道:“楚卿有何启奏?” 楚添拿出早已准备的奏折,一字一句道:“启奏皇上,臣指认赵王殿下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占山屯兵,意图谋反!” “什么??” “楚添!” “……” 楚添短短几句话,瞬间在朝堂炸开了锅,朝臣们议论纷纷,大惊失色。 朝堂上下,一时沸反盈天。 所有人中,唯有秦钰镇定如常,他在殿内规矩站定,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了殿中央不卑不亢、沉稳自若的楚添身上。 一时间,仿佛一切都消失不见,他再一次看见了那个朝着自己坚定走来的少年,温和地告诉他。 “六殿下,从今以后,臣就是您的伴读了。” 第64章 作证 朝堂之上, 一片哗然。 皇帝眉头紧锁,面容冷峻,质问楚添道:“楚卿, 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回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欺瞒。”楚添说罢, 将奏折举起, 恭敬道:“臣所书赵王罪状皆在此,请皇上过目。” 皇帝挥手示意内侍接过奏折,转而看向秦铮,冷淡道:“赵王,你可有何要说?” 秦铮应声跪倒在地,解释道:“父皇, 儿臣惶恐,儿臣对楚大人所言, 一概不知啊。” “既如此, 楚卿就来说说,赵王他都犯了何罪?”皇帝接过奏折翻看一遍,将其扔在案上,默默地看着阶下的楚添。 “臣遵旨。”楚添掀起衣摆跪在殿中, 冲着皇帝拱手拜了一拜, 沙哑道:“臣所列赵王罪状有五,还请皇上和列位臣工听臣讲来。” “赵王有不臣之心,于荆州云峰山上屯兵数万,此乃第一罪。” “赵王结党营私,伙同孙丞相及丞相之子孙千,操练兵马, 意图谋反,此乃第二罪。” “赵王贪污腐化,克扣百姓安置款,使得百姓苦不堪言,此乃第三罪。” “赵王不忠不孝,滥用炸药炸毁太庙,不敬祖宗,此乃第四罪。” “赵王残害手足,不仁不义,六年前曾指使臣污蔑楚王殿下,此乃第六罪。” 楚添说罢,再次对着皇帝叩首,痛心疾首道:“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臣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大胆!”皇帝忽然猛的一拍桌案,桌案上的笔应声落地,在这落针可闻的大殿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皇帝面容震怒,斥责道:“若无证据,污蔑当朝亲王,你可知是何罪过?” “臣自有万全证据。”楚添伏地叩拜,沉着道:“还请皇上容臣禀告。” “父皇,父皇,儿臣冤枉!”秦铮在旁叩首,辩解道:“楚添之言绝不可信。” 皇帝的目光扫过楚添和秦铮,最后落在秦铮身上,问道:“如此,朕该信谁?” “父皇,天下人皆知楚添是何品性,他叛主求荣,背信弃义。”秦铮侧目看向楚添,双目爬满了血丝,恶狠狠道:“他当年背叛了六弟,求到儿臣,儿臣见他文采斐然,用他做了幕僚。如今他官至侍郎,早已忘了儿臣昔日之恩,现在又来坑害儿臣。此等背信弃义之人,父皇万万不可轻信。” “赵王殿下,有些话您一定要臣说的如此明白吗?”楚添侧头看了一眼秦铮,薄凉一笑,说道:“臣为何背叛楚王殿下,您不是最清楚吗?” 楚添转而看向皇帝,恭敬道:“皇上,臣以为同国事比起,臣与赵王之往事不值一提,但如今赵王提起,臣只得如实讲来。” 提起当年之事,皇帝顿时坐直了脊背,他死死盯住楚添的身影道:“讲。” “臣蒙受皇恩,为当年的六殿下做伴读,却不料赵王欲意加害六殿下,冤枉六殿下将九殿下推入水中,致使九殿下终身体弱多病。但臣当时亲眼所见,是六殿下同九殿下一同玩耍双双不慎落水,六殿下力气大些,抓住了栏杆才没有受伤。”说到此处,楚添不禁攥紧了拳头,往事涌上心头,如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皇帝瞪大眼睛,质疑道:“那你当年为何不说实情?” “臣……臣有罪。臣的父亲当年陷入科举案中,臣四处奔走,最后只得求主办此案的赵王彻查案情,赵王答应替臣父申冤,代价是……是让臣做伪证陷害六殿下。”楚添将额头抵在地上,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晕湿了厚重的地毯。他哑声道:“臣为一己私利,隐瞒事实害了六殿下,直至今日才说出实情,还六殿下清白。臣罪该万死。” 秦钰早已知实情,但如今再次听闻,依然是止不住地心如刀割。 皇帝剧烈地咳嗽一声,秦钰见状忙上前一步劝道:“父皇息怒,儿臣之事乃小事,不值一提,况且儿臣如今已经无碍,九弟的病也被儿臣带回的医师治愈,父皇当以龙体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 第64章 皇帝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楚添,极力地平复呼吸,秦钰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他轻轻合上眼睛,复又张开,这才说道:“此事容后再议,方才你说赵王意图谋反,证据何在?” “启禀皇上,臣南下调查太庙一案,在荆州处查询炸药来源,无意中发现云峰山有异动,臣本以为是山匪作乱,不料上山之后却发现了早已因心疾而亡的孙千。”楚添说罢,侧眸看向丞相孙明的方向,继续道: “臣疑惑不已,趁乱俘虏了山中的几个士兵,经过盘问才知晓,山中之兵士乃是赵王屯的私兵。臣此番回京,将俘虏之人带回,陛下自可派人查问,另外,荆州云峰山上的兵士盘桓已久,将其捉拿之后,定可查清事实。” 此事皇帝早已知晓,此时再次听闻,仍觉心火难平,他看向秦铮,质问道:“楚添所说,可是实情。” 秦铮听罢,顿时冷汗直冒,他只听闻楚添南下去了金陵,未曾到过荆州,而自己在荆州的布置藏的极深,却不想…… 秦铮以头叩地,只得回道:“父皇,切不可听楚添一人之言,儿臣冤枉。” “皇上,赵王殿下是否冤枉,您只需派荆州守卫军前去探查便知,此事事关重大,臣岂敢妄言?”楚添瞥了一眼秦铮,再次朝着皇帝的方向拜了拜,说道: “此外,臣检举孙丞相与赵王勾结,贪污安置款,事情败露后却退出孙启孙世子顶罪。此事孙启与丞相府幕僚方琴已招认,口供在此,还请皇上过目。” 楚添话音未落,便有人站出指责。 “楚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当朝丞相和亲王。” “皇上,楚添此人品行不良,他的话绝不可信……” “皇上,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听之任之。” 众人纷纷进言,朝堂上言语杂乱,混乱不堪。 而此时,秦钰则行礼,朗声道:“父皇,儿臣有事启奏,儿臣同楚大人一起南下,儿臣替楚大人作证,楚大人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 秦钰站于殿中,玉冠蟒袍,长身玉立,字字铿锵,顿时吸引了朝臣的目光。 阶下的群臣顿时炸开了锅。 “楚王殿下,您替楚添作证?” “那楚添曾经背叛于您,您竟然还相信他!” “殿下莫要被这人蒙骗。” 耳畔嘈杂无比,秦钰却内心平静,他略低头看了看跪在自己身侧的楚添,冲着他温柔地勾起唇角,而后弯腰俯身,同他并排而跪,坚定道:“父皇,往事已逝,如今再提已无意义。但儿臣相信,楚大人心系苍生,心系社稷,绝不会拿此事作假,还请父皇明查。” 皇帝看着同楚添并肩的秦钰,看着他坚定的面容,挥了挥手道:“起来吧,楚添你继续说。” “臣遵旨。”楚添拿出信件和火药样本,递给内侍,解释道:“据臣南下调查,火药来源于金陵,乃是赵王手下购买,后用于炸毁太庙,物证在此,人证臣已带到京城。臣并非诬陷赵王,只是如此种种事关江山社稷,臣岂敢隐瞒不报?” “臣曾有求于赵王,被迫归于他的麾下,甚至做出了陷害楚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臣认罪,臣万死难辞其咎。”楚添以头叩地,眼中充满血丝,他紧紧扣住掌心,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砸在地上,他却丝毫感受不到。 “但如今赵王所作所为危及江山社稷,还请皇上明查。臣愿辞去刑部任职,另派他人同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以明真相。”楚添抬头看着皇上,坚定道:“如此,臣死而无憾。” 跪在一旁的秦铮听罢,瞬间坐在地上,他咬紧牙关,死死盯住楚添,将手指攥得咯咯作响。 皇帝看了楚添呈上来的物证,顿时心惊。 秦铮屯兵意图谋反他早已知晓,但此时种种重罪摆在面前,着实令人震怒。 皇帝将物证扫在地上,大声喝到:“来人,传朕旨意,将赵王压入大理寺,三司会审,不得有误。” 羽林卫上殿带走了秦铮,秦铮却毫不辩驳,只是将目光落在秦钰身上,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第65章 报仇 秦铮被带出了大殿, 方才吵嚷的群臣顿时噤若寒蝉,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 只有楚添秦钰二人一站一立,于大殿中央。 一直默默站立的丞相孙明,此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顿时老泪纵横道:“皇上, 臣冤枉啊。” 皇帝看着痛哭流涕的孙明,长叹道:“丞相还有何可说?” 孙明辩解道:“皇上,老臣入朝为官多年,虽愚钝却算得上忠心,此番楚大人无凭无据便诬陷于臣……臣惶恐,还请皇上明鉴。” 皇帝问道:“丞相, 方才也听到了,楚添说你府上的幕僚方琴作证, 贪污一事为你指使, 你作何解释?” 孙明思绪清明,忙解释道:“皇上圣明,方琴一人怎可作证,他与犬子勾结贪污安置款, 如今又来攀咬臣……谁知他是不是存心陷害。” “皇上, 臣有话说。”楚添对着皇帝请示,而后反驳道:“孙丞相,你说方琴是存心陷害于你?当日他于皇上面前尚且为揭穿你,如今入大狱多日,若无确凿证据,那他为何突然反口?” “相必是楚大人严刑逼供啊。”孙明面对楚添我不甘示弱, 反击道:“谁人不知,刑部在楚大人你的治理之下,规矩森严,残酷无情。” “丞相大人,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楚添对着皇帝行礼道:“皇上,当日刑部收押孙启与方琴之后,臣却觉得此事并不简单,私下调查之后,才发现了其中漏洞。” 楚添拿出几张账册,说道:“臣根据孙启平日行踪查了京中所有赌场,将孙启欠下的账目登记在此。安置款被贪污之前,孙启的赌债已还了大半,那贪污的钱财必有剩余,如今剩余钱财不翼而飞,此事不知丞相大人作何解释。” 皇帝看着孙明,并不言语,孙明忽然同皇帝锐利的目光对视,低下了头,说道:“陛下,此事当从长计议,绝不能听信那方琴一面之词,犬子孙启之过,是臣管教不严,还请陛下开恩,重查此事。” “丞相大人,您的确管教不严。”楚添面对孙明,逼问道:“您莫不是忘了,下官方才说,曾在荆州云峰山上看到了早已心疾而亡的孙千,你的次子。”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孙明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嘴上却说道:“臣的次子孙千过世多年,怎会出现在荆州?” 秦钰在一旁冷冷问道:“丞相大人还真是薄情寡义,长子被你诬陷贪污下了大狱,如今连次子也不认了吗?” “楚王殿下冤枉老臣。”孙明见秦钰出言质问,回道:“殿下离京多年,怎能认得臣的次子?殿下不知在那荆州见了谁,就将罪名安在老臣身上。” “丞相大人莫要着急。”楚添忽然放松下来,温和道:“待云峰山上的叛贼捉拿之后,您再解释不迟。” “这……”孙明眉头紧皱,不再言语,只是对着皇帝深深一拜。 皇帝则摆摆手道:“罢了,丞相也累了,这几日便回府休养,待查清之后再议不迟。” 殿内众人见皇帝如此,皆屏气敛声等待吩咐,皇帝道:“传朕旨意,着荆州守卫军围堵云峰山,若有私兵,捉拿归案,不可错漏。另派大理寺锦衣卫重查安置款贪污一案。” 皇帝话音一落,群臣皆跪地叩拜,集体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后皇帝便在内侍的搀扶下回了寝宫,众臣也零零星星散去。 楚添跪在殿中央,直到殿内空荡寂静,他才缓缓起身走向殿外。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春日暖阳洒在阶前,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楚添逆着光向外看去,光影之中,有一人正站在那里,对着他伸出了手。 楚添用力眨眨眼睛,极力将目光集中在那人身上。 万千光辉中,秦钰长身而立,眉眼含笑,冲着他伸出了手…… 其实这许多年来,他似乎一直站在那里,等在原地,等楚添朝他走来,等楚添的手来牵。 楚添就这样朝着秦钰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将秦钰的身影牢牢刻在脑海深处,跨过门槛的瞬间,楚添也伸出了手,毫不犹豫,毫不退缩。 在皇城的太极殿前,在朝臣们或有或无的注视下,楚添坚定的伸出手,同秦钰的紧紧握在一起。 这一刻,他等了六年。 秦钰收紧手指,将楚添的手包在掌心,指尖相贴,心跳也连在一起。 楚添看着秦钰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这才是他要效忠一生的人,这才是他义无反顾奔向的人。 他要永远守护这个人,任何阻碍,任何坎坷他都会一一克服,他会扫清他与秦钰之间的一切障碍,直到他能重新光明正大的与秦钰站在一起。 如今,他似乎做到了。 “甜甜,你真厉害。”秦钰伸手摸了摸楚添的鬓角,官帽上冰凉的珠翠透过指尖,传来的却是灼热的触感。 第65章 楚添看着秦钰的脸庞,久久地沉默着,而后才沙哑道:“殿下……” “都过去了。”秦钰突然收紧手臂,将楚添揽在怀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顾忌地抱住了他。 世人如何评说,干他何事,他在意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人。而这个人,也在意他。 灿烂日光下,二人紧紧相拥,如当年一般…… 这日天色晴明,阳光正好,好的像他们初见那日,美不胜收…… 接下来的几日,朝野震动,举世瞩目。 荆州守卫军在云峰山上俘虏私兵五万之众,经过审问盘查证实,此乃赵王秦铮所屯私兵。 云峰山前俘虏管事几人,其中一人证实为丞相孙明之子孙千。 贪污安置款一案重查,最终证据确凿,贪污之人是受丞相孙明指使。孙明同赵王勾结意图谋反,多年各项贪污受贿所得赃款则被充当私兵军费。 六年前科举案,赵王秦铮诬陷礼部尚书,也就是楚添之父,如今查明楚尚书清清白白,并无徇私舞弊。 以上种种,秦铮皆供认不讳。只有太庙被炸一案,虽人证物证具在,秦铮却始终不认…… 赵王秦铮与当朝丞相孙明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私自屯兵,意图谋反,案子之大,涉及之广,皆骇人视听。 与此相比,楚添联合旧主而背叛现主一事,竟已不足为奇。 这一个月,流言漫天,众说纷纭。 “这赵王本来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还造反做什么?” “还有那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可不是做官做到了头。” “这些人真是丧尽天良,居然贪污钱财,鱼肉百姓……” “最离谱的还是楚添,哈哈哈……跟了两个主子,两个都被他卖了!” “你懂什么就瞎说,楚添那明明是联合六殿下算计赵王,估计这么多年楚添都在当卧底吧……” “楚添也许是对六殿下念念不忘呢,还挺长情……” 王公贵族、平民百姓皆对此事异常关注,朝廷也动用人力物力彻查案情。 大理寺都察院以及刑部三司会审,整整查了一个月,才终于结案。 而楚添虽身为刑部侍郎,却从始至终并未参与审理此事。 一个月后,赵王秦铮、丞相孙明等人大逆不道密谋造反之案尘埃落定。 秦铮被褫夺爵位贬为庶人,终生囚禁宗人府。孙明及其党羽则按罪行之重,或斩首或流放。 一时间,风云变幻,天地动荡。 …… 此时,人间已到了五月。 楚添避嫌不去刑部,倒是方便了秦钰,秦钰日日赖在楚添府上,竟连自己的府邸也许久不回。 这日,秦钰正缠着楚添给自己做新菜式,皇帝却突然宣他进宫。 第66章 惦记 秦钰到了宫内已是晌午时分。 几日不见, 皇帝仿佛苍老了许多,他独自一人站在阶前,朝着秦钰的方向看来。 秦钰急忙见礼, 还未完全跪下去,便被皇帝抬手扶住手臂。 皇帝拍拍秦钰的肩膀,说道:“起来吧。” “父皇。”秦钰直起身子, 扶住皇帝的手臂, 馋着他慢慢朝后殿走去。 皇帝在秦钰的搀扶下缓缓走着,他看着面前父子二人一个挺拔一个弯曲的影子,微微叹了口气,问道:“这几日在忙些什么?” “回父皇,也没忙什么,就是……”秦钰冲着皇帝乖巧的笑笑, 略带羞涩道:“就是学了几个新菜式,父皇若不嫌弃, 改日儿臣做给您尝尝。” “你还会这些了?”皇帝勾起唇角, 眼含笑意地看着秦钰。 秦钰不好意思道:“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父皇不要笑话儿臣才好。” “好啊,那改日你也做给朕尝尝。”皇帝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去看父子二人的影子。 二人的影子靠在一处, 如今秦钰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 当年他也这般扶着儿时的秦钰蹒跚学步。 只是时光飞逝,曾经的孩童如今已经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年。 “父皇赏光的话,儿臣还得回去再学学,不然出了丑……”秦钰正说着,却发觉皇帝目光飘散,似乎思绪万千。 秦钰并不打搅, 只是默默跟随着皇帝的步伐,陪他一步一步走着。 “朕走神了。”皇帝拍了拍秦钰的手背,笑道:“方才想起了你小时候。” 秦钰略弯着腰,冲着皇帝眨眨眼道:“儿臣小时候蠢笨,定是给父皇惹了不少的麻烦。” “朕说的是你更小的时候。”皇帝抽出手,慈爱地摸了摸秦钰的头,忽然问道:“当年让你离京南下,是不是怪过朕。” “儿臣在父皇面前不敢说谎。”秦钰恭敬回道:“当年儿臣心智不全,的确怪过父皇,但后来儿臣机缘巧合治好了顽疾,才恍然明白,万事万物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当年若不是父皇让儿臣离京,儿臣如今还是那般痴痴傻傻的模样呢。”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皇帝掩住口鼻,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秦钰忙一手拿出帕子,一手替皇帝顺背。 秦钰替皇帝擦擦额头的汗珠,皱眉道:“父皇的咳疾怎么又复发了?” 皇帝摆摆手说道:“老毛病了。” “让太医院给父皇配些清热的药茶来,兴许会好些。”秦钰说罢,叹了口气,遗憾道:“都怪儿臣医术不精,不然也可替父皇诊治一二。” 皇帝重新将手搭回秦钰手臂,忽然叹息道:“钰儿,当年之事,是朕错怪你了。” “父皇说的哪里话,此事不怪父皇。”秦钰连忙安慰道:“幸好九弟的身体如今已经无碍,不然儿臣才是该愧疚一生。况且……” 秦钰偷偷看了皇帝一眼,欲言又止。 皇帝看着秦钰的模样,笑道:“有什么话便说,朕不怪你。” “那父皇不许生气。”秦钰神秘兮兮道:“况且儿臣早就发现,当年离京南下,父皇曾派人暗中保护儿臣。父皇,儿臣觉得凡事皆有定数,过去这么久了,儿臣早就释怀了。在儿臣心中,您永远是最亲近的人。” “哈哈哈……”皇帝听了秦钰一番话,开怀笑了,他满意地点点头,又揶揄道:“嘴这么甜,是在哪长得经验?不是说要求得心上人,进展如何了?” “父皇又打趣儿臣。”秦钰低下头,面带笑意道:“儿臣还没成功呢。” “这个朕可帮不了了,靠你自己了。”不知不觉中,二人走到了一处凉亭,秦钰儿时常在这里玩耍。 皇帝入了座,让秦钰也不必拘谨,问道:“回京之后,你一直待在刑部,可想换个地方?” “回父皇,儿臣不想。”秦钰讨好地笑笑,解释道:“刑部虽事物繁多,但并不复杂,儿臣在刑部也能多学学我朝历法,体会民间疾苦。” 皇帝看着秦钰,意有所指道:“户部和礼部,可都是好地方。” 秦钰眨巴眨巴眼睛,坦然道:“儿臣资质平庸,还是刑部更适合儿臣。” 皇帝缓缓道:“是朕太过放纵,这才让老三生了不臣之心。如今没了丞相,朝堂人心涣散,尤其是户部礼部。正好让你去历练,有何不可?” 户部礼部正是秦铮之前的势力所在,如今秦铮获罪,户部礼部人人自危,乱成一团。 秦钰直言道:“父皇,户部礼部错综复杂,儿臣能力不足,父皇还是别给儿臣出难题了。” 皇帝问道:“不给你出难题也好,那你可有良策?” “父皇,儿臣才疏学浅又多年不在京中,无法担此重任。但儿臣多年在外游历也听得一些事情,前朝曾设内阁统领六部,一来可以制衡六部面面俱到,二来也可替父皇分忧。”秦钰看了看皇帝的脸色逐渐缓和,乖顺道:“儿臣也只是将所见所闻说与父皇,若有不妥之处,还请父皇海涵。” “你这些年,的确增长了不少阅历。”皇帝点点头,吩咐道:“今日就留在宫里陪朕用过晚膳再回去吧。” 秦钰自是欣然答应。 皇帝与秦钰父子二人,父慈子孝,天伦之乐。 另一边,楚添送走秦钰,正欲去书房看书,这些日子赵王秦铮的案子沸沸扬扬,楚添为了避嫌索性不去刑部,每日除却陪秦钰便是看些古籍。 他刚踏进书房,却猛然顿住脚步,一股钻心的疼顺着脊柱爬上他的头颅,在全身蔓延,楚添额头冷汗直冒,手指紧紧攥住了栏杆,指节泛白,抖如筛糠。 楚添扶住门框强行喊道:“沈平……快拿药来。” 沈平耳力极佳,听了楚添的声音,即刻赶到了他面前,伸手扶住了他。 沈平焦急问道:“主子,您怎么样?” 楚添强忍着疼痛说道:“无事,老毛病了,把药给我。” “主子……”沈平绝望地低下了头,小声道:“药已经吃完了,赵王又……被囚禁宗人府,恐怕……” 楚添的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但这脆弱的茫然转瞬即逝。 第66章 他苦笑几声,捂住了心口,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去给我倒杯水来。” “主子,属下先给您行针,然后再想办法,总能……”沈平说着,不由自主心虚起来,只得强行道:“总能找到解毒之法的。” “别怕别怕。”楚添拍拍沈平的肩膀,安慰道:“当初我下定决心时便知道,早晚都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来的太快些罢了。” 沈平满眼心疼地扶着楚添躺下,替他行针,蚀骨钻心的痛感逐渐减轻,楚添的脸色也渐渐好转。 “别担心,总还是有些日子的,兴许能有办法呢。”楚添看着沈平担忧的脸,耐心地劝道:“而且,我这不是缓过来了。” 沈平不放心道:“主子,依属下看,不如您跟殿下坦白吧,殿下的师父是得道高人,或许有办法救您。” 是啊,他一直瞒着秦钰,若真到了熬不下去那一日,真到了瞒不住的时候,又该如何? 自己是不是又要抛下秦钰,离他而去。 又要让他失望,让他难过了…… 楚添长长叹了口气,哑声道:“此事容我再想想,天色如何了,将我扶到廊下的长椅上吧。” 沈平解释道:“您在屋里歇着吧,外面太热了。” 楚添温和又不容置疑道:“去外面吧,这样……” 这样秦钰一进门,便能看见他了。 第67章 暗示 楚添就这样躺在廊下, 沉沉睡去,直到日头西斜,黄昏将至。 他想让秦钰一进门便看见自己, 秦钰也正如他希望的那样。 秦钰走进楚添的小院,刚转过回廊便瞧见了屋檐下正在小憩的楚添。 “怎么睡在这了?”秦钰悄悄靠近楚添,在他身旁俯下身, 伸出手臂轻柔地将楚添揽到怀里, 一手揽住他的肩膀,一手抄起他的膝弯,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楚添正陷在迷迷糊糊的梦境中,忽然感觉周身轻飘飘地无所依靠,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略带惊慌地看着面前的情景。 “做噩梦了?”秦钰低下头用下巴擦了擦楚添的发顶,柔声哄慰道:“别怕, 我在这。” 楚添楞楞地看着秦钰, 仿佛还沉浸在梦中,直到秦钰温热的唇角贴到了他的额头,他才恍然醒悟,顿时尴尬地低下了头, 略带焦急道:“殿下您来了, 您快放臣下来。” “别乱动,没几步路,我抱你进去。”秦钰抬腿跨进屋内,将楚添放在榻上,自己则半蹲在他面前,仰着头去看他。 楚添并不直视秦钰, 而是侧过头干巴巴问道:“臣还以为您回王府了。” “我若是回了王府,岂不是叫你白白等了这么久?”秦钰冲着楚添温柔地笑笑,等待他的回答。 楚添偷偷瞥了秦钰一眼,不好意思道:“臣只是午后不小心睡熟了,并没有刻意……” “没等我?亏我还巴巴地带着喜讯赶过来看你,楚大人好狠的心啊。”秦钰将下巴垫在楚添膝头,脸上写满了故意。 “臣……臣确实在等您。”楚添不自在地动动膝盖,转移话题道:“殿下今日入宫,一切可顺利?” 秦钰眨巴着眼睛,盯着楚添,笑道:“自然顺利,父皇还问我想什么时候成亲?” 楚添顺着秦钰答道:“那您是怎么答的?” “我跟父皇说,我什么时候成亲,要看尚书大人什么时候给我帮忙啊。”秦钰勾住楚添的手指问道:“你说呢,尚书大人。” 楚添心头一颤,说道:“殿下……” “放心吧,父皇并未怪罪于你。”秦钰拉着楚添的手坐在他的身侧,安慰道:“秦铮落得如此下场,是他咎由自取,而非你之过,父皇明辨是非,不会迁怒你的。你升迁的圣旨这几日便会送到,到时可就是……” 楚添不等秦钰说完,连忙道:“臣官职再大,也会事事听命殿下。” “我知道的。”秦钰笑吟吟看着楚添,问道:“秦铮已失势,再没人能威胁你,从今以后你可以听从本心,不要日日愁眉苦脸的。” 秦钰说着,伸手按住楚添的唇角,坏心思地将他的唇角提了起来,这才满意点点头。 楚添被秦钰孩子气的行为逗笑,他握住秦钰作乱的手指,问道:“殿下,如果有一日……” “我相信你不会离开我。”秦钰展开手掌,同楚添指尖缠绕,满怀期待地望着他,恳切道:“你不会食言的,对吗?” “我会一直陪着殿下。”楚添眸中闪过一丝落寞,但这落寞转瞬即逝,并未被秦钰察觉。 楚添重新展露微笑,耐心道:“不论殿下想做什么,臣都陪着您,如果殿下以后有了世子,您若不嫌弃,臣还可以给他当老师。” 秦钰不禁埋怨道:“我连王妃都没有,哪来的世子?倒是你,如今事情已了,是不是也要娶亲了?” “臣……”楚添缓缓摇了摇头,解释道:“臣此生无娶亲打算,臣生性凉薄,不够体贴温柔,会怠慢了佳人。” 秦钰听了楚添的话,难免心中暗喜,故意问道:“都说少年人心性浪漫冲动,难道情窦初开之时,行之也没有娶亲的打算吗?” 楚添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忍俊不禁道:“殿下莫非忘了,臣情窦初开的年岁,都在给您当伴读,哪里有思恋佳人的心思?” “那这么说,倒是我耽误了行之的姻缘。”秦钰勾起唇角,顺势揽住楚添的腰,暧昧不清道:“我该赔给你一段姻缘才是。” 温热的呼吸打在侧颈,楚添不由得心猿意马,一抹红晕顺着他的脖颈爬上脸颊,一直烧到眼尾。 “殿下又打趣臣了。”楚添尴尬地挪了挪身子,试图离秦钰远一些,急忙道:“殿下如今年岁正好,才是娶亲的年纪。” 秦钰看着楚添的小动作,也不阻挠,只是问道:“可尚书大人答应过我,要帮我求得心上人的应允啊。” 楚添捻了捻手指试图缓解这尴尬又暧昧的气氛,他别过头不敢再看秦钰,应道:“臣自不会食言。” 秦钰眼含笑意看着楚添,问道:“那便好,眼下也无事,不如大人帮我想想该送个什么礼物给心上人?” 楚添支吾回道:“不知殿下的心上人……性子如何?有何喜好?” “性子嘛……温柔体贴,就是固执了些。这喜好,应当是喜欢小孩子的。”秦钰噙着笑意看着楚添,将他的紧张慌乱尽收眼底。 “殿下恕罪,臣的确不知该怎么讨姑娘欢心,这送礼物一事,殿下还是再请教旁人吧。”楚添不知想起了什么,耳根通红,他慌乱起身,拿起了桌上的茶盏,猛灌了一口。 “其实我也不知他现在到底喜欢什么?他心思藏得深,也不肯跟我说实话。”秦钰站起身走到楚添身后,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却犹如远在天边。 不知怎的,秦钰今日从宫内回来,总觉得楚添心事重重。 秦钰伸出手去碰楚添,指尖即将触碰到的刹那,他却蜷起手指,继续说道:“从前,他什么事都跟我说,但现在……也许是分别得太久了,虽然如今时常相见,却总觉得不似从前了。所以,我也很想问问,他现在……最喜欢的是什么?” “殿下……”楚添话音未落,手中一松,茶盏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飞溅的瓷片落了满地,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楚添背后一僵,死死咬住了牙关。 “主子,属下有要事禀告。”门外传来沈平的声音。 楚添的心悬在半空,他不敢回身去看秦钰,只是颤颤巍巍向前挪动了几步,沙哑道:“何事,说吧。” 沈平回道:“赵王……庶人秦铮想见您一面,宫里已经应允了。接您的马车停在府门了。” 楚添悬着的心猛然一颤,他颤抖着打开了门,冲着沈平吩咐道:“走吧。” 沈平替楚添备好衣衫,跟在他的身侧。 楚添则犹豫地迈出屋门,从始至终都未回头看一眼秦钰。 直到马车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响起,楚添才终于回神。 他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痛苦地缩成了一团。 往日与秦钰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走马灯似地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让他悔恨交加。 他早该明白的。 秦钰一次次的触碰,一次次的温柔,毫无保留的坦诚以及不求回报的原谅…… 这些,浅显意见。 是他自己蒙蔽自己,是他自己幼稚的把这些当做寻常。 是我的错。 楚添忽然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掌。 火辣辣的痛感唤回了楚添的思绪,他坐直身子,缓缓合上了眼睛。 马车在傍晚的街巷中飞驰,最终穿过层层宫墙,停在一处小院门前。 楚添下了马车,环视着这孤寂的小院。 这时,屋内传来了熟悉却沙哑的声音。 “是行之到了吗?进来吧。” 楚添走进屋内,看到了多日不见的秦铮。 第67章 秦铮一身素衣,面色平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楚添并不惊讶,只是拱手行礼道:“见过殿下。” “我已经不是殿下了。”秦铮抬起眼皮看着楚添,视线落在了他面颊的红肿上,皱眉道:“秦钰竟这般不爱惜你?” 第68章 断袖之癖 楚添皱了皱眉, 并未回答秦铮的话,只是公事公办问道:“殿下想要见臣,可是有什么话要对臣说?” 秦铮指了指身旁的座位道:“行之何必这么拘谨?过来坐吧。” 楚添并未移动, 回复道:“有什么话殿下直说便是,臣在此听着。” “看来,你是一点也不想见我了。”秦铮苦笑几下, 向着楚添走近几步, 说道:“无妨,也见不了几面了。” 楚添并不直视秦铮,低下头回复道:“殿下在此修身养性,何必说这等丧气话。” “行之,我们之间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了。”秦铮伸手拍了拍楚添的肩膀,感慨道:“只是我想不通, 这么多年我对你也算上心,怎么就打不动你的心。” 楚添平淡道:“臣进刑部, 在官场中站稳脚跟, 都是殿下相助,臣永远感念殿下的恩德。” 秦铮笑了,问道:“感念?将我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行之觉得这是感念?” “殿下走到如今这地步, 怪不得臣。”楚添抬起头, 看向秦铮的眼睛,说道:“臣曾答应殿下,协助殿下登上帝位,但臣也说过,殿下不可对陛下生出不臣之心,更不可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如今……殿下所做之事, 天理不容,非臣之错。” 秦铮冷声道:“是秦钰让你这么做的?” 楚添反驳道:“与楚王殿下无关,乃是殿下您包藏祸心,有违臣伦,说到底,是您咎由自取才是。” 秦铮眸色暗沉,意有所指地问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暗中调查我吧。嗯?” “殿下不是也一直对臣有所防备吗?不然……”楚添向秦铮走近一步,逼问道:“不然荆州云峰山上,就该有臣的心腹。” “哈哈哈……”秦铮大笑几声,说道:“这么多年了,行之还是这么嘴硬心冷。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你心里都只念着那个傻子?” “殿下慎言。”楚添突然呵斥道:“楚王殿下贵为亲王,又是您的兄弟,您不可出言无状。” “我说的有错?”秦铮忽然恼怒,他一把抓住楚添的衣领,嘶哑道:“你为了那个傻子,在朝堂上揭发我的罪行,你要给他铺路,所以便要将我置于死地。枉费我多年来如此待你……” “这种话,殿下当真说得出口?当日在朝堂上,我说的种种罪行,哪件冤屈了殿下?至于殿下如何待我?”楚添不卑不亢地对上秦铮赤红的眼睛,回问道:“殿下无非将我当鹰犬,与您府上的仆从丫头并无二致。” “楚添,你这捂不热的狼崽子。”秦铮收紧手中的力道,继续道:“你当年背叛秦钰,如今又背叛于我,下一次呢?你打算背叛谁?” “殿下错了。”楚添攥住秦铮的手腕,将他强行拉开,冷笑一声道:“我从未背叛楚王殿下,至于您……也从未得到我的忠诚。” “楚王殿下?哈哈哈哈,真叫得出口啊。”秦铮恶狠狠道:“你当年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求人给你父亲沉冤,秦钰在哪?他那个时候就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还不是我帮你,是我给了你机会。” “臣本不想提当年之事,既然您对旧事念念不忘,不如臣来替您回忆一下。”楚添拍了拍被秦铮抓过的衣衫,说道:“六年前科举案,我父亲任主考官,考试在即却突然被人诬陷透露试题。我父亲一生清廉,却被人诬陷,起初我的确没有头绪,直到殿下您,主动找到我身上。” 楚添上前半步,走到秦铮身侧,质问道:“我还以为您有什么妙计,原来只是想利用我扳倒六殿下。当年的六殿下只是一个十二岁的痴傻孩童,竟也让您惧怕至此。” “你说什么?”秦铮显然被楚添激怒,他怒道:“我会怕他?一个傻子?” “您怕的不得了啊,殿下。”楚添看着气急败坏的秦铮,嘴角噙起一抹嘲笑,说道:“六殿下儿时天资聪颖,被视为神童,又是先后所出,陛下嫡子,您自然怕啊。” “一派胡言。”秦铮察觉到了楚添的意图,逐渐冷静下来,他死死盯住楚添,说道:“那又如何?他当年还不是被我逼得离京南下,而你只能听从于我。” “殿下才在这宗人府待了几日,心胸竟也变得和这院落一般狭小。”楚添无所谓道:“当年我确实受制于您,六殿下也没有与您抗衡的资本。但六殿下离京这些年,京城并未天翻地覆换了天地,而六殿下却机缘巧合治好了旧疾,如今他又回了京城,让您输了个体无完肤……” “你……”秦铮忽然后退一步,死死捂住心口。 “殿下息怒,气坏了身子,可就是臣的不对了。”楚添走到桌边,替秦铮倒了一盏茶,恭敬道:“臣确实该谢谢您,若不是您这些年苦心经营,臣哪能抓到这些证据,让您无法翻身。若不是您当年逼迫,楚王殿下哪能离京得遇高人,身体康复不说,还让您遭了天谴。今日您被废为庶人,而楚王殿下贵为亲王,天潢贵胄……您与他,天差地别了。” “好一张利嘴啊,不错,这才是我认识的楚行之。”秦铮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笑道:“这些年在我身边虚以逶迤,着实是委屈了你啊。” “殿下见笑。”楚添将茶递给秦铮,说道:“殿下用茶。” 秦铮接过茶盏,却将其扔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 “从前种种已成过往,殿下当在此养身思过,臣也会日日祈祷,祈求殿下身体康健。”楚添瞥了一眼地上碎裂的茶盏,平心静气道:“殿下若无其他事,臣便不打扰了,告退。” 楚添说罢,便转身向外走去,他正欲抬手推门,手腕却猛然被秦铮攥住。 楚添不明所以地转身去看秦铮,将自己的手腕挣脱,问道:“殿下还有何事?” “你是不是一直好奇,当年,我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整治秦钰那傻子,为何偏偏挑中了对你父亲下手?”秦铮被楚添甩开,并不恼怒,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他。 楚添摇了摇头,淡淡道:“殿下错了,我并不好奇。” “没关系,我告诉你。”秦铮缓缓将楚添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晌,他勾起唇角道:“当年楚探花的风姿,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此妙人,我本想收为己用……却不想被秦钰那厮占了便宜。” 楚添听了秦铮这轻佻放肆的言论,顿时心头火起,但面上依旧淡定如常,他不屑地瞥了秦铮一眼,说道:“殿下谬赞了。” “行之玲珑心思,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相必知道我对你,是什么心思吧?”秦铮上前一步,一手按在楚添腰间,轻佻道:“行之这般标志的人物,不知在床……” “请殿下自重。”楚添狠狠甩开腰间的手,嫌恶道:“臣告退。” “站住。”秦铮不由分说按住了门,强迫楚添听完他的话,继续道:“早知今日这般,我当年就不该手下留情,就该将你藏进内宅,每日只能侍奉听从于我。” 楚添的胃忽然痛起来,他忍着恶心看向秦铮,厌恶道:“如果真有那日,我一定自缢而亡。臣告退。” 楚添说罢,不再等秦铮言语,推门走了出去。 秦铮几步跟上,冲着楚添的背影道:“那你以为秦钰对你怀的什么心思?你敢去面对吗?” 楚添背对秦铮道:“我与楚王殿下如何,不需要你来置喙。” “楚王殿下?哈哈哈哈,叫的可真亲切啊?”秦铮厉声道:“他既往不咎原谅了你,还日日同你腻在一处,为的是什么?你不知道?还是不敢承认?” “我与楚王殿下光明磊落……”楚添话未说完,便被秦铮打断。 秦铮走下台阶,死死盯着楚添的后颈,说道:“秦钰堂堂皇子,对他的伴读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你说世人会如何看他?断袖之癖,还真是一段佳话啊……” 楚添突然转身,直视这秦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若敢做出任何伤害秦钰的事,我拼上这条性命,也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死?行之真的想和我死在一处?别担心,你会如愿的。”秦铮舔了舔唇角,笑道:“如果我没记错,行之的药,怕是已经吃完了吧。” 楚添说道:“不劳殿下费心,我的性命自有定数。” “行之,你看这是什么?我们来谈个条件。”秦铮拿出一枚黑魆魆的药丸捏在指尖,眯起眼睛道:“你把这个喂给秦钰,我就给你解了身上的毒,如何?” “好啊。”楚添接过了药丸,笑了一下,而后随手将药丸扔在地上,嘲讽道:“秦铮,你这懦弱无能的废物。” 而后,楚添不再理会秦铮声嘶力竭的声音,径直离开了院子。 …… 第68章 楚府内,楚添走后,秦钰默默地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苦笑几下,而后他蹲下身子,将瓷片一片一片捡了起来。 锋利的瓷片划破了他的指尖,顿时鲜血直流,他的心里仿佛空了一块。 窗外月上柳梢头,秦钰心头猛然疼了一下,他将瓷片收好,出门跃上屋檐,沿着宗人府的方向而去。 第69章 表白 楚添坐上回府的马车, 只觉得胃中翻腾难受,他捂住嘴巴,将头靠在车窗上, 额头冷汗直冒。 出了宫门,楚添的马车便迎面撞上了前来寻他的秦钰。 “参见殿下。”沈平见了秦钰,立马停下了车, 冲着车内问道:“主子, 殿下来了。” 楚添掀开车帘,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可四目相接的刹那,他的心还是狠狠地疼了一下。 秦钰看见了车帘掀开的缝隙,也看到了车帘后楚添似有闪躲的目光,他走近马车, 将手掌贴在车身上,近乎恳求道:“楚添, 我有话对你说。” 楚添放下车帘, 长长叹了口气,他默默地看着昏暗的车厢,良久,他直起身子, 缓缓走下了马车, 冲着沈平吩咐道:“沈平,你先赶车回府吧。” 沈平感受到了二人之间的不同寻常,他不敢耽搁,放下楚添后便驱车赶回府里。 楚添下了马车之后在秦钰面前站定,内心百感交集,却并未言语, 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夜色中丰神俊朗的秦钰。 秦钰的看着楚添,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脸颊上,在月色的笼罩下,楚添方才被打过巴掌的脸依旧带着一片红色印记,在他白皙的脸上分外明显。 秦钰顿时呼吸一滞,他猛的上前一步,伸出手去试图触碰楚添,却被楚添退后一步避开。 秦钰蜷缩起手指,心疼与愤怒交加,问道:“是不是秦铮打的?” 楚添缓缓摇了摇头,解释道:“是臣自己不小心碰的。殿下方才说有话要对臣说……” “我……”秦钰看着楚添略带疏离地目光,心狠狠疼了一下,他不敢触碰楚添,只是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指。他看向楚添,眸中带着点点星光,让人忍不住想去亲近。 “我是真的……”温柔魅惑的声音响起,楚添却只觉得头痛欲裂。 “殿下,臣什么都没听到。”楚添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哑声道:“今日殿下什么都没说过,什么都没说过。” “是我让你讨厌了吗?”秦钰在楚添面前半跪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楚添的脸,看着他脸颊上的巴掌印,问道:“为什么打自己?” “臣罪该万死。”楚添话音未落,泪水便顺着脸颊滑落,他任由泪水糊了满面,只是重复着说道:“臣有罪。” “有罪的是我才对啊。”秦钰替楚添擦拭着泪水,止不住地心疼。 夜幕降临,宫门已经关闭,巍峨昏暗的宫墙下,只有他们二人跪在一起,渺小而无助。 楚添侧过头,避开了秦钰的手心,哽咽道:“臣求殿下,求殿下……” “求我什么呢?”秦钰忽然苦笑一下,说道:“求我不要喜……” 楚添顾不得礼仪,伸手捂住了秦钰的嘴巴,恳求道:“殿下,别说出来,别说出来。” “我这么让你讨厌吗?”秦钰攥住楚添的手,痛心道:“说出来又如何?” 楚添看着秦钰失望的目光,一股锥心蚀骨之痛遍布他的全身,他忍痛道:“殿下,我们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以吗?您忘了这件事,我也依旧辅佐您,我们就像您小时候一样……” “回不去了,楚添。”秦钰用衣袖将楚添脸颊上的泪擦拭干净,无奈道:“苍梧山上的药好苦,练功房里很冷,如果不是靠着对你的思念,我根本撑不下来。你想回到以前,回到我痴痴傻傻的时候吗?可我不想了,那个时候太脆弱,我保护不了你,只能任人宰割。” 秦钰从未在自己面前说过当年治病的苦楚,如今亲耳听到,楚添只觉得心如刀割,他却只能说:“可我们之间不能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不可以呢?”秦钰低下头靠近楚添,额头抵在楚添的额头上,哑声道:“为什么不可以?我只有你了,楚添。我真的真的……” 秦钰哽咽了,他抚摸着楚添的头发,看着楚添近在咫尺的眼眸,诚挚坚定道:“真的很喜欢你。” 楚添最不敢听到的这句话还是在耳畔响起,穿透他的灵魂,直击心脏。 “别讨厌我,好吗?”秦钰揽住楚添的肩膀,带着他一起站起了身。 楚添似乎跪了太久,他膝盖一弯,险些栽倒在地。 秦钰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腰侧,一手扣住他的后颈,将楚添整个人按在自己胸前。 “你听。”秦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苦涩道:“它是为你跳的。” 楚添蜷起手指攥紧了秦钰的衣襟,哑声道:“殿下,您是皇子,为王为帝之人,岂能因为一己私情断送了将来。这世上有佳人万千,我不值得您如此,您不该……喜欢我,来日史册上,我就是您的污点。” “谁说我要做亲王做皇帝?那些有什么好?”秦钰抵住楚添的发顶,喉咙酸涩难忍,他呼出一口气,说道:“我历尽千辛万苦变得正常,返回京城,为的不是一文不值的权利,为的是把你抢回来,让你回到我身边。” “我不值得您这么做,不值得。”楚添松开了秦钰的衣衫,后退一步看着秦钰,他摇了摇头,恳切道:“您是天潢贵胄,怎能与一个男子托付终身?” “你想让我怎么做?去争权夺利,去同那些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然后看着你渐渐疏离?”秦钰拒绝道:“我做不到。你不是说过,对我的期望很简单?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我……”楚添迟疑了。 秦钰自嘲地笑笑道:“难道这些也变了吗?” “不,不会的。”楚添耐心解释道:“但曾经的你只是个天真的孩子,如今殿下已经长大成人,贵为亲王,万众瞩目,臣的愿望不会变,但总还是会有更多的期待。” “愿望不变。那你对我的心意呢?”秦钰看着楚添的眼睛,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小心翼翼问道:“还如从前吗?” “我……”楚添欲言又止。 秦钰却伤感道:“不同了,从前的你同我形影不离,对我无限包容。如今却为了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与我疏远。” “殿下,我没有。”楚添忽然紧张起来,急切道:“我永远忠诚于你,永远站在你身边。” 秦钰弯起眉眼,明明是带笑的模样,却充满了无尽的感伤。忽然一滴泪顺着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秦钰茫然地感受到了脸颊的湿润,不由自主伸手去触碰。最后只是小声道:“但不会喜欢我,也不接受我的喜欢。对吗?” 楚添看到秦钰润湿的脸颊,顿时百感交集。 悔恨,伤感,冲动,怨恼涌上他的心头。 “殿下,我这辈子所有的真心都给了一个人。”楚添上前一步,温柔地替秦钰擦去了泪珠,柔声道:“我若不喜欢你,十年前便不会成为你的伴读,现在也不会再次站在这里。但我的喜欢和你说的喜欢,并不相同。所以,别……” “我不相信。”秦钰把手心贴在楚添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笃定道:“你若不喜欢我,为什么心跳的这么快。别把我推开,你不接受,我们慢慢来,可以吗?” 秦钰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楚添,像极了受伤的小鹿,让人不忍拒绝。 楚添长长地叹了口气,安慰道:“殿下,你年纪尚轻,还不明白何为真正的喜欢,来日,等你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就明白了,但那个人不该是我。” “我十四岁的时候就明白了。”秦钰说着,指了指头上的玉冠,说道:“这是你送我的十九岁生辰贺礼,五年了,我早就认定了,这辈子只喜欢一个人。” “殿下,你真是……”楚添正欲再说什么,却突然胃中翻搅,他眼前一黑,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鲜血顺着他的下颚滴在秦钰的手上,秦钰顿时焦急道:“怎么了?别动别动。” 秦钰顾不得其他,他俯身将楚添抱了起来,紧紧揽在怀里,抱着他飞身跃上了屋檐,口中不停的说着:“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别吓我楚添。” 秦钰一路飞驰,片刻后便带着楚添回到了他的府上。 沈平看见了二人,目光落在楚添被鲜血染红的衣衫上,顿时大惊失色。“主子。” 秦钰看着昏迷过去的楚添,急切道:“他这是怎么了?” 沈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这……这,我不能说,殿下。” 秦钰不敢耽搁,打发他去寻江泽,自己则抱着楚添回到房中,将他轻轻放置在床榻上。 楚添早已昏迷,此刻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眉心微蹙,手指也用力地攥在一起,似乎在做一个可怕的噩梦。 楚添替他擦去额头的薄汗,坐在床边握起了他的手。 第69章 “是我不好。”秦钰细细端详着楚添,他浓密的睫毛在烛火中映出一片阴影,让人看了心生疼惜,秦钰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楚添的手腕,喃喃道:“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 第70章 保护你 江泽从门外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进门便问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师叔。”秦钰起身退到一旁,将位置让给江泽,解释道:“我也不清楚, 忽然就口吐鲜血晕倒了。” “我瞧瞧。”江泽将药箱放到旁边,在楚添床前坐了下来,把住了他的手腕。 楚添双眼紧闭躺在床上, 面色苍白, 手腕纤细白皙,看起来如白瓷般脆弱。 江泽给楚添细细把脉,眉头却皱了起来。 秦钰在一旁心焦不已,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他这是……”江泽忽然看向秦钰,惊恐道:“中毒已久,怕是……” 秦钰一步上前, 扑在楚添的床头,慌乱道:“什么?中毒?怎么会中毒?什么时候中的毒?” “我也不知。”江泽无奈地摇摇头, 说道:“他中毒已深, 怕是多年沉疴,这些年应当是一直用药压制,才能正常生活。这次吐血晕倒,或许是急火攻心导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情绪波动?” “是我的错。”秦钰接过楚添的手, 珍重的握在掌心, 他额头抵在楚添的手上,痛苦的呼出一口气,说道:“我跟他坦白了。” 江泽愣住了,问道:“什么?你真说出来了?你真是……” 秦钰焦急道:“如今不是耽搁的时候,还请师叔先救人。” “我也救不了他,只能替他行针, 让他先醒过来。”江泽长叹了口气,说道:“我之前替他把脉,毫无中毒迹象,这毒相必不同寻常,他平日里与常人无异,应当是用药物压制的缘故……” “师叔先行针,我去想办法。”秦钰忽然想起什么,吩咐沈平进屋来。问道:“你主子中毒之事你一定知晓,他平日里吃什么药?” “这……”沈平迟疑着,却并未直言。 秦钰见沈平支吾,急切道:“如今他性命危在旦夕,你还有什么不能说?” 沈平顿时苦涩道:“殿下恕罪,主子的药,已经吃完了。” “吃完了,这是什么意思?”秦钰后退一步,一手扶住了了床沿。 “回殿下,主子中毒已久,需要定期服药,但如今解毒的药已经没有了。”沈平神色暗淡,解释道:“属下也别无办法。” 秦钰无暇伤感,询问道:“既然如此,那解药从何而来?他又是怎么中毒的?” “属下……哎,主子,对不住了。”沈平说罢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楚添叩了一个头,这才继续道:“主子平日里吃的药也不是解药,只是暂时压制毒性,每隔一段时日,药吃完了,便去赵王府上拿……” “是秦铮下的毒?”秦钰上前一步,将沈平从地上拉了起来,质问道:“那为何不告知于我……” 话未说完,他忽然惨然一笑道:“是他有意瞒着我,对吗?” 沈平忙解释道:“殿下恕罪,主子也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身不由己。这些年来,属下一直在寻找解毒的方子,却始终未能如愿。” 秦钰心里针扎一般疼,他摆了摆手示意沈平,而后说道:“罢了,我明白了。” 秦钰颓然地站在原地,自嘲道:“无非就是为了我。” 楚添,你这个傻子。 秦钰攥紧拳头,指甲刺破了掌心,一时鲜血直流。 “殿下……”虚弱的声音响起,秦钰即刻回过头,向着楚添的方向看去。 只见江泽收回了最后一根针,而楚添则睁开眼睛,唇色苍白,有气无力地看着秦钰。 秦钰单膝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去看楚添,江泽和沈平见状,也悄悄离开。 “殿下别为难沈平。”楚添剧烈地咳嗽了一声,恳切地望着秦钰。 “抱歉,是我不好。”秦钰一手握住楚添的手,一手替他抚平了凌乱的发丝。 “怎么能怪殿下呢,是我自己的原因。”楚添安慰地拍了拍秦钰的手,耐心道:“殿下别急,我没事的。” “你又想骗我?你的药已经吃完了,这毒复杂难解,你又能有什么法子?”秦钰看着楚添,却不忍心再责备他。 “殿下都知道了。”楚添忽然释然地笑了,而后他忽然注意到了秦钰鲜血淋漓的掌心,心疼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没事,你怎么样?哪里难受?”秦钰小心地握着楚添,生怕攥疼了他。 “殿下别难过。”楚添强撑着精神冲着秦钰笑了笑,说道:“臣无大碍,总还是能撑些日子的。” 秦钰替楚添拉紧被子,坚定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们去苍梧山,找我师父,他一定能救你。” “殿下别急,臣……”楚添用力回握住秦钰的手,恳求道:“臣也许时日无多,但殿下不必伤心,臣能得当您的原谅,再次站在您的身旁,已经是此生无憾了。” “说谎。”秦钰毫不客气打断了楚添的话,说道:“你明明不甘心,你想一直陪着我,想看着我一生平安顺遂,楚添,你这个胆小鬼。” 楚添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臣……也想一直陪着殿下,但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如今殿下已长大成人,臣相信您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离不开你。”秦钰的眼泪顺着脸颊滴到楚添手背,混合着鲜血染红了衣衫。“我早就离不开你了,楚添别离开我。我们去找师父,他一定有办法。” “您如今已是亲王,无诏不得轻易离京。”楚添抬起另一只手替秦钰擦干眼泪,柔声道:“听话,别难过。” “那我就去求父皇,总会有办法的。”秦钰抽回手,拿出帕子将楚添的手掌擦拭干净,安慰道:“这次换我保护你,相信我。” 楚添正欲再说什么,却突然觉得头痛难忍,他一手扶住额头,强睁开眼睛去看秦钰,但只看到秦钰模糊的身影。 秦钰替楚添掖好被角,俯身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轻声道:“你睡一会,明早我们就出发。” 楚添伸出手试图拉住秦钰,脑海中却一片混沌,还未等握住秦钰的手,他便昏昏沉沉再次晕了过去。 秦钰替楚添整理好床帘,让江泽替他守着楚添,自己则骑马直奔皇宫。 “王爷,宫门已经落锁了,您不能进去。”秦钰骑马赶到宫门,却被守卫的士兵拦住。 秦钰骑在马上,吩咐守门的士兵道:“本王要见皇上。” “这……王爷。”士兵看了神色阴郁的秦钰一眼,顿时浑身一颤,只得恭敬道:“属下这就派人通传。” 由宫门到内宫,再到皇帝的寝宫,需要层层通传,待皇命下达到宫门时,已进入子时。 夜色已深,秦钰骑马踏在寂静宫道上,哒哒的马蹄声显得寂寥落寞。 秦钰到了皇帝的寝宫外,掀起衣摆俯身跪下,恭敬道:“儿臣深夜前来,还请父皇恕罪。” “钰儿来了,进来吧。”皇帝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有内侍前来相迎。 秦钰走进殿内,看着身着寝衣的皇帝,抱歉道:“打扰父皇休息,儿臣罪过。” 皇帝摆摆手,坐在榻上,问道:“钰儿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秦钰跪地行礼道:“求父皇,准许儿臣离京几日。” 皇帝则疑惑道:“好端端的离京做什么?” 秦钰答道:“楚添病了,儿臣想带他去苍梧山,找师父替他医治。” 皇帝不解道:“病了?那便宣太医院前去问诊。” 秦钰解释道:“回父皇,太医院也无对策,儿臣斗胆,求父皇许儿臣带他离京一趟。” 皇帝平静地看着秦钰,看着他挺直腰杆跪在地上,年少英气,气宇不凡,却整个人透着一股淡淡的哀伤。 皇帝沉默地看着秦钰,良久,他才突然问道:“钰儿,你同朕说过的心上人,是何人?” “回父皇……”秦钰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剑眉星目,俊美无俦,让人见之难忘,此时这张脸上写满了笃定,他看着皇帝的眼睛,一字一句答道:“儿臣的心上人,是楚添。” “朕就知道。”皇帝严厉地看着秦钰,问道:“朕问你,你是一时起兴,还是……” 不等皇帝说完,秦钰便抢着回道:“父皇,儿臣心意已决,此生只爱他一人。父皇若怪罪,就请责罚儿臣,但请父皇准许儿臣先带他医治,待回京后,儿臣任凭父皇处置。” “荒唐!”皇帝猛然一拍桌案,斥责道:“堂堂皇子竟喜欢一个男子,还是……还是朝廷的肱股之臣,你让天下人如何评说?” “父皇,儿臣不在乎天下人如何评说,儿臣曾经痴傻,天下人早就指着儿臣的脊梁骨骂了个遍,如今无非是再来一遍,儿臣不怕。”秦钰对着皇帝叩了一个头,而后不卑不亢道:“儿臣只是心悦一人,何罪之有?” 第70章 皇帝质问道:“你贵为亲王,又是皇后所生嫡子,这断袖之癖一朝传出去,你让朕脸面何在?你让朕怎么对你委以重任?” 秦钰解释道:“父皇,楚添为了儿臣委屈多年,此番又为了儿臣身中剧毒,儿臣若是弃他不顾,岂不成了无情无义之人。” 皇帝听了秦钰的话,顿时皱眉道:“身中剧毒?此话怎讲?” 第71章 值得 秦钰为难地看着皇帝, 支吾道:“儿臣不敢说。” 皇帝则吩咐道:“如实讲。” 秦钰也不再隐瞒,如实禀告道:“当年楚添为保全儿臣,服了秦铮下的毒。” “岂有此理?”皇帝招来内侍, 吩咐道:“去宗人府,问问那逆子,将解药讨来。” 秦钰见皇帝如此, 顿时感激道:“儿臣谢过父皇。” “别急着谢朕, 方才的事还没说完。”皇帝抬抬手示意秦钰平身,问道:“朕替你解了中毒这一麻烦,你是不是该听从朕的命令,将你那心意放下。” “父皇。”秦钰并未起身,只是回问道:“儿臣斗胆问您,您能克制住自己的心吗?” “你这是什么话……”皇帝愣住了, 不解地看着秦钰。 “父皇您不能,儿臣自然也不能。”秦钰笑了笑, 说道:“就算儿臣今日答应您, 不再对楚添上心,可出了这殿门,儿臣的心里依然满满的装着楚添,无法自拔。” 皇帝并不理会秦钰的满腔爱意, 只是问道:“为了他, 你就打算什么都不顾及了?” 秦钰乖巧回道:“在这世上,儿臣最在乎的人是父皇您,若您应允,儿臣便没什么顾及了。” 皇帝似乎被秦钰的话所取悦,语气也平和下来,说道:“你身份贵重, 非同一般,朕和你母后,都对你寄予厚望。” “儿臣记得很多年前,您对儿臣的期望并不是这般,那时您只盼着儿臣能平安健康。”秦钰跪着膝行几步,向着皇帝的方向靠近,恳求道:“儿臣知道您的期许,但儿臣放不下他,若没了他,儿臣生不如死,还请父皇成全。如果母后还在,儿臣觉得她也会理解儿臣。” 提起亡妻,皇帝的目光温柔下来,却还是恨铁不成钢道:“你还好意思提你母后。” “父皇对母后情深义重,儿臣虽不及父皇,但……但也想好好对一个人。”秦钰乖顺地跪在一旁,等待皇帝的吩咐。 这时,前去宗人府的内侍走进殿来,冲着皇帝回禀道:“陛下,奴婢方才去了宗人府,可……也没寻到解药。” 皇帝斥道:“什么?毒是秦铮下的,他怎会没有解药?” 内侍慌忙跪地求饶道:“这……陛下恕罪。赵王殿下说此毒无解……压制的药也没了,如今全无办法。” 皇帝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转而对秦钰道:“你作何感想?” 秦钰对此结果并不意外,也依旧坚持道:“求父皇成全,让儿臣带楚添离京,待儿臣归来,任凭父皇处置。” “哎……罢了。”皇帝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去吧。” 秦钰顿时喜悦道:“儿臣谢父皇隆恩。” 而后,秦钰跪了安便离开了皇帝寝殿,皇帝则看着秦钰的背影,恍惚看到了已故多年的妻子和当年如秦钰一般勇敢决绝的自己。 秦钰离开皇宫之后,马不停蹄赶回了楚添府上,吩咐仆从们前去准备,他自己也悄悄走进了楚添的卧房。 卧房内,楚添安静地在床榻上睡着,江泽则守在一旁的桌边,等待秦钰归来。 见秦钰进门,江泽迎上去小声问道:“如何了?” “天一亮便启程。”秦钰不放心地看向床边,隔着床帘能隐约看见楚添的身影。 “我与你们同去。”江泽拍拍秦钰的肩膀,安慰道:“这样他在路上也能好受些,别担心,你师父一定有办法的。” 秦钰冲着江泽眨眨眼睛,说道:“师叔,谢谢。” “好了,你在这守着吧,我去准备东西。”江泽说罢,便悄悄出门去了。 秦钰则走到床边,隔着床帘看向楚添模糊的身影,他伸出手指细细描摹着楚添的轮廓,心底的空落从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开始,逐渐充实。 他席地而坐,倚在楚添的床尾,借着月光静静端详着楚添,今日之事在他脑海中一一闪现…… 楚添是喜欢自己的吧,秦钰这样想着。 楚添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纷杂错乱,他奋力地走着,企图逃脱这恐怖的黑暗,最后在恐惧与惊慌之后,他看见了秦钰。 梦里的秦钰似乎只有十几岁,稚嫩的脸上却写满了坚定,他额头布满汗珠,手中却稳稳拿着一把剑,替楚添搅碎了笼罩一切的黑暗。 黑暗散去的刹那,秦钰身量忽然开始长高,逐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他就站在光影尽头,温柔的注视着楚添。 楚添不知怎的,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去,主动同秦钰的手拉在一起,而后天旋地转,秦钰却在这乱流中松开了他的手,楚添惶恐万分,拼命的喊着:阿钰,别走。 楚添醒来的时候,先映入眼帘的熟悉的床帐,而后则是秦钰不住安抚轻拍的手。 “不怕了不怕了,我在。”秦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熟悉的味道笼罩了楚添的全身,他才恍然意识到,天已经亮了。 秦钰弯下腰,将唇角贴在楚添发顶,一手则握住了楚添冰凉的指尖,柔声道:“是做噩梦了吗?没事的。” 楚添终于回神,沙哑道:“殿下。” “我在。”秦钰在楚添床边坐下,温柔地注视着他,一手替他擦去额头的冷汗,问道:“渴不渴?” 楚添动动干涩的喉咙,撑着身子便要起身,却被秦钰按住。 秦钰动作麻利地端来一杯温水,细致地扶起楚添的肩膀,将杯子递到他唇边。 楚添接过杯子,客气却略带疏离道:“臣自己来吧,殿下。” 秦钰看着楚添的神色,心底如针扎般疼痛难忍,他替楚添扶住杯子,说道:“你休息之后,我们就启程南下。” “南下?”楚添顿时停下了喝水,不解道:“殿下这是要去哪?” 秦钰接过杯水,用衣袖轻柔地替楚添擦拭掉唇边的水珠,解释道:“我已进宫向父皇请示要带你去苍梧山,父皇应允了。” 楚添不由得睁大眼睛,诧异道:“殿下您竟深夜入宫……” “我还能怎么办呢?你什么都瞒着我,身体熬到这个地步,还自己扛着,若不是昨日晕倒,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秦钰放下杯子,扶楚添坐好,苦笑道:“可药总会吃完,我总会知道,到了那时你打算如何?悄悄离去,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 楚添看着秦钰泫然欲泣的眼眸,心狠狠疼了一下,他安慰道:“臣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楚添,你好狠的心。”秦钰忽然抬手抚上楚添的脸颊,微凉的触感透过指尖,让秦钰的手微微颤抖。 “你别想离开我,这辈子都别想。”秦钰拇指轻动,按在了楚添的唇上,忽然轻笑道:“我已经告诉父皇了。” 楚添眸中闪过一抹惊恐,他猛地抓住秦钰的手指,责备道:“殿下说了什么?” “什么都说了。”秦钰笑着捻了捻楚添的指尖,温柔道:“告诉他我喜欢你,我要带你离京解毒,我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殿下,您简直……”楚添的眼珠顿时爬上几道血丝,他手间用力,身子前倾,直视着秦钰的眼睛,不解道:“您为何如此冲动,不计后果,皇上一旦迁怒于您,您这不是断送了自己的前途?这……” “前途又如何?”秦钰扣住楚添的手腕,分开他的手指,同他十指紧扣,说道:“没有你重要。我说过了,皇权富贵在我眼中犹如粪土,比不得你一分一毫。” 楚添的眼眶瞬间湿润,他似乎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别难过,本来我也不是做皇帝那块料子。父皇若不生我的气,我就留在京城做个闲散王爷,他若恼了我,我就再离开京城,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容身之处吗?”秦钰拉着楚添的手,侧头在他手腕轻轻印下一吻,笑道:“我若是被赶出京去,你能不能时常来看看我,别像从前那样,一别就是六年。” 他们二人分别的六年,永远都是横亘在心口的尖刺,每一次触碰,都会让人痛彻心扉。 楚添看着秦钰的眼睛,看着他俊朗却带着悲伤的模样,心里百感交集。手腕内侧被秦钰吻过的肌肤隐隐发烫,昭示着秦钰炽热而又坚定的爱意,让楚添避无可避。 楚添并未抽回秦钰握住的手,只是伤感道:“殿下,我不值得。” 秦钰却反问道:“那你为了我,答应秦铮服下毒药的时候想过吗?这么做值不值得?” 楚添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半晌又归于平静,的确凭秦钰的缜密心思,又怎会猜不到这其中隐秘。 第71章 当年他与秦铮做了交易,为了让秦钰不受秦铮暗杀,能顺利离京,他自愿服下了秦铮给的毒药 如今想来着实可笑,他就算服下毒药又如何,秦铮若出尔反尔,他仍旧无能为力。用自己一条命换秦钰一时平安,总归有些不公平,但这世上又有多少公平之事? 他觉得值得,便足以。 所以后来的这许多年,他暗中培养死士,秘密打探秦钰的消息,用尽一切手段保全秦钰,无非是想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值得的。 “只要你能平安,能让我时常看一眼,就什么都值得。”秦钰看着沉默的楚添,自顾自继续说道:“所以别拿自己生命开玩笑,跟我去苍梧山,好吗?” 第72章 哥哥 楚添久久地凝望着秦钰, 看着他剑眉星目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楚添陷入了迷茫,却又无可奈何。 秦钰将自己的退路封死,为的就是让楚添妥协, 他赌赢了。 楚添哀伤地看着秦钰,终于答应道:“我答应,我跟殿下去苍梧山。” “太好了。”秦钰伸手将楚添揽到怀中, 欣慰道:“放心, 我师父医术高明,一定能医好你。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楚添的手垂在两侧,秦钰的体温透过夏日轻薄的衣衫包围了楚添,让他冰冷的四肢感受到了温暖与惬意,楚添犹豫地攥紧了手指, 最终还是抬起手放到秦钰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说道:“殿下, 谢谢您。” “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秦钰放开楚添,耐心地替他理了理发丝,说道:“为心上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饿不饿?我让人送早膳来。” 心上人几个字如刀子在楚添心上凌迟, 明白了秦钰的心意, 懂得了秦钰为他的付出,他便更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 不论秦钰如何想,他都不能迈过这条线,不能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他楚添曾经是秦钰的伴读,以后是秦钰的臣子,仅此而已。 “殿下……”楚添紧张地拉住了秦钰的衣袖, 尴尬道:“臣答应您前去苍梧山医治,但那件事……臣不能答应,还望殿下恕罪。” 秦钰也不生气,只是冲着楚添眨眨眼,笑道:“没关系,来日方长嘛,甜甜。” “哎,殿下……”楚添手中一空,只见秦钰已经起身走到了屋外,片刻之后便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进来。 “你刚醒,不宜吃得过多,喝些粥吧,稍后我们便启程。”秦钰捧着粥坐在楚添床边,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汤匙,便要去喂楚添。 楚添不好意思地侧过头,抬手去接粥碗,说道:“殿下,臣自己来。” “太烫了,别动。”秦钰将粥放在唇边吹凉,递到了楚添面前,轻声道:“尝尝怎么样?我特意做的。” 楚添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又隐隐带着些期待,不等他说话,秦钰便将汤匙送到他的唇边,说道:“第一次煮粥,看看喜不喜欢。” 楚添不由自主地轻启薄唇,秦钰则看准时机将粥喂到了楚添口中,喜滋滋地又舀了一勺,说道:“这世上哪有那么绝对的事,而且,我相信你总会喜欢我的。” 温热的粥在唇齿间化开,伴随着秦钰暧昧不清的话语,楚添顿时红了耳根,他轻咳一声掩饰道:“殿下,臣意志坚定,绝不动摇。” “那就是我还不用心。”秦钰耐心地捧着粥,舀起一勺送到自己唇边,轻轻抿了抿楚添方才碰过的地方,满意道:“味道不错。” 楚添看着秦钰将自己用过的汤匙放在唇边,脑中砰的一声炸开了花,他不由分说地接过了秦钰手中的粥,随意搅拌几下,就着碗喝了几口,不出片刻,一碗粥就见了底。 秦钰被他这举动逗笑,不由得扶住额头,笑道:“急什么,烫不烫啊?来,把碗给我。” 秦钰接过碗,用帕子轻柔地替楚添擦拭唇角,故作可怜道:“父皇已经不要我了,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楚添明知秦钰的把戏,却还是忍不住上当,看着秦钰委屈的模样,温柔道:“臣不是有意的,殿下别难过。” “好了,不逗你了,再歇一会,我陪着你。”秦钰将碗收好,眉眼含笑地坐在床边,耐心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但……别不理我,也别急着拒绝我,好吗?” “殿下……”楚添见秦钰油盐不进,不禁头疼道:“臣自幼饱读圣贤书,学的是忠君之道,做的是忠君之事。怎能违背天理伦常,做出那般不义之事。从前臣若有什么行为让您误解,臣在此告罪,还请您断了这念想……” “可圣人也会动情,圣人也会与人相爱。”秦钰看着楚添一本正经的模样,心底像被猫挠了一般,酥酥痒痒,他反问道:“你也说了,于天理伦常来讲,接受我的心意绝无可能。那于你的心来讲呢?” 秦钰伸手摸了摸楚添的发顶,弯起眉眼问道:“你对我,真的没动过心吗?” 秦钰说罢,不再等楚添的回复,而是起身走出屋子,前去准备远行的物资。 偌大的屋内只剩了楚添一人,楚添攥紧被角,长长地舒了口气。 不用面对秦钰的攻势,楚添本该轻松下来,可当秦钰身影消失在视线时,他却感到不知名的落寞。 楚添缓缓抬起手捂住了心口,跳动的心脏告诉他,他对秦钰的情感……或许早就不一样了。 是什么时候变得呢?楚添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 或许是秦钰义无反顾站在他身前时,或许是秦钰不顾一切原谅他是,亦或许是他们重逢刹那,秦钰的模样展露在面前时…… 可那又如何? 他们之间,只该有恩情,不该有爱情。 皇帝知道也无妨,无非是当秦钰年幼无知,以后总有挽回的余地。 秦钰身份贵重,天资聪颖,生来就该成就一番事业,而他便是秦钰身旁永不退缩的后盾,仅此而已。 他楚添放在心坎上的人,当一生无雩,前途无量,他怎能成为秦钰在来日史册上的污点? 楚添捻了捻指尖,似乎还存留着秦钰掌心的温度,楚添低下头轻轻嗅了嗅指尖,好闻的青松味道传进他的鼻腔,让他酸涩了眼眶。 这是最好的选择。 楚添掀开被子起身,走到了屋门口,看着门外忙碌的仆从,夏日的烈阳透过树荫照到他的身上,在他的脸上投射下一片阴影,他极力地睁开眼睛,看向不远处与他遥相对望的秦钰,心底仿佛有什么在缓缓流动。 秦钰冲着楚添挥了挥手,此刻他意气风发的少年之感同曾经天真无邪的孩童形象逐渐重合,牢牢刻在楚添心中,在楚添的生命中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秦钰是翱翔天际的雄鹰,不该被困在他这一方天地里。 若此番前去苍梧山能成功解毒,来日方长,他总能劝得秦钰回心转意。 夏日的烈阳里,他们相对而立,各怀心事,却又殊途同归。 午后,一切准备齐全,秦钰楚添连同江泽带着仆从自京城出发,直奔苍梧山。 一路上有江泽时时照看,楚添并未受太多毒发的折磨,倒是夏日盛景,让他紧绷已久的心弦逐渐放松。 顾及楚添身体,众人行程并不快,白日赶路,夜间则在驿站休息,直到几日后,众人行至一处山下,周围人迹罕至,但天色已晚,只得在此暂停休息。 山间的夜里蚊虫甚多,秦钰不放心楚添一人过夜,缠着与他同宿在一辆车上,楚添拗不过他,最后也只得答应。 夜半时分,万籁俱静,秦钰也在多日奔波下渐渐睡熟,只有楚添睡意全无。 马车外守夜人的脚步声传来,伴着沙沙的树叶声响,为寂静的夜增添了一分色彩。 楚添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拿着蒲扇,细致地替睡熟的秦钰扇风。 月光透过车帘打在秦钰脸上,衬得他眉目如画,让人见之难忘。 楚添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秦钰的脸上,他的视线描摹着秦钰俊朗的轮廓,不由得出了神。 如果他们生在寻常人家,该有多好。 这念头涌上脑海的刹那,楚添的内心百感交集。 如果生在寻常人家,他与秦钰定能成为知己,若秦钰心悦于他,他或许…… 会答应他的吧。 毕竟这般俊朗明媚的少年,有谁能毫不动心,残忍拒绝? 楚添摇着手中的蒲扇,唇角含着笑意,他缓缓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贴在秦钰的发梢,短暂而又亲昵地蹭了蹭,又再次分开。 “这辈子是没机会了,来世也许可以呢。”楚添动了动唇,却并未出声,不知是说与秦钰,还是说与自己听。 而不知怎的,方才睡得安稳的秦钰忽然眉头紧锁,双手紧紧抱住了胸口,他额头逐渐布满汗珠,忽然他猛的睁开眼睛,惊慌地看着头上的车顶。 楚添放下扇子,轻柔的拍了拍秦钰的肩膀,小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秦钰的呼吸逐渐平稳,而后他不等楚添反应,便一头扎进他怀里,手臂则牢牢箍住了他纤细的腰。 第72章 秦钰的额头抵在楚添胸口,闷闷道:“我梦到你不要我了。” 楚添心口一疼,轻柔的顺着秦钰的背,安慰道:“不会的,臣怎么会不要殿下呢?” “哥哥,别离开我。”秦钰的声音带着些哭腔,一阵湿润的触感透过楚添单薄的衣衫穿到他心口的肌肤上,凉得他顿时酸了眼眶。 他比秦钰年长七岁,却甚少听到秦钰喊他哥哥,上一次还是七年之前。 楚添心疼地揽住秦钰,不厌其烦地拍着他的背,一遍遍在他耳旁说着我在。 不知过了多久,秦钰才松开了箍住楚添的手臂,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注视着他。 楚添温声细语问道:“殿下做噩梦了?” 秦钰看着面前的楚添,笑了一下,笑中却带着哀伤,他说道:“梦到七年前我在苍梧山治病的第一天,我一个人待在偌大空旷的屋子里,身上疼痛难忍,我害怕极了,想见你,我不停地喊哥哥,可你却一直也不来看我。” 楚添定定的看着沉浸在伤感中的秦钰,忽然俯下身轻轻地抱住了他,在他耳畔安慰道:“阿钰真勇敢,对不起,是我不好。” 这句话,说给秦钰,说给曾经的他,也说给如今的他。 第73章 初吻 秦钰微微瞪大了眼睛, 看着楚添近在咫尺的面容,他忽然一手扣住楚添的后颈,一手扶住他的腰侧, 将楚添整个人压在自己身上。 秦钰低下头,闭上眼睛,轻轻碰了碰楚添的双唇。 唇瓣相贴的刹那, 楚添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惊恐地张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秦钰浓密的睫毛。 唇齿相依,亲密无间。 楚添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连带着身体都在微微战栗,他不知所措地闭紧了双唇,却在恍惚中尝到了独属于秦钰唇齿间的淡淡清香。 秦钰张开了眼睛, 看着迷茫的楚添,忽然用犬齿咬了咬他的唇角, 而后楚添便如他所料般轻泄出一声, 呻,吟。 秦钰凝望着楚添的眼眸,那里面仿佛有万千星辰,在他的视线里熠熠生辉。 秦钰依依不舍地略抬起头, 松开了二人触碰在一起的唇角, 他一手撑在楚添身侧,另一手的拇指覆在楚添唇间,替他温柔地拭去了泛着光亮的水渍。 二人久久的凝望着对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这狭小的车厢内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旖旎。 秦钰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楚添的侧颈, 带着祈求道:“哥哥,我好怕,别不理我,好不好?” 楚添的呼吸瞬间停滞,秦钰委屈的声音敲在他心头,让他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 楚添缓缓抬起手臂,在秦钰的头上摸了摸,哄慰道:“不会不理你的,不怕了。” “可你最近一直都故意躲着我。”秦钰耍赖般蹭着楚添的侧颈,温热的呼吸顺着他的衣衫爬进肩窝,烫的他止不住的心颤。 楚添仰起头,试图躲避秦钰,头却顶在车厢上,让他避无可避,他只得说道:“我……没有躲着你,以后不会了。” “你有。”秦钰似乎更委屈了,他揽着楚添的肩膀,将头靠在他身上,身子却小心翼翼避开,以免压到他,嘴上小声说道:“对不起甜甜,我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人,也是唯一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想让你也喜欢我,又怕你因此讨厌我……” “我……” 秦钰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楚添一颗心揪了起来,这世上最尊贵的皇子,万人跪拜的亲王在他的面前轻声细语,祈求盼望,他何德何能。 楚添环住秦钰的背,像极了当年,他抱住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时的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哄着秦钰,可如今让秦钰伤心的人,竟成了自己吗? 楚添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动摇了。 什么天理伦常,什么君子之道,他此生最在乎最重要的人,不正在眼前吗? “别难过了。”楚添勾了勾秦钰的手指,在他耳畔哄道:“我答应阿钰,永远都不会讨厌你,也不会离开你。” “真的吗?”秦钰眼底泛着泪光,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楚添。 楚添又心疼,又无奈,他缓缓叹了口气,点点头道:“真的,决不食言。” “甜甜最好了,我最喜欢甜甜了。”秦钰破涕而笑,他躺了下来,一把拽住楚添的腰,将楚添抱到了自己胸前,二人的姿势瞬间调换,楚添撑住手臂,生怕趴在秦钰身上。 秦钰却一个用力按住楚添腰窝,让他结结实实趴在了自己身上。秦钰这才满意的抱紧楚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勾起了唇角。 楚添压在秦钰身上,不知怎的,方才空落落的心忽然安宁下来,他试图坐起来,却挣扎无果,最后索性任由秦钰折腾了。 秦钰躺在车厢内的小榻上,怀里抱着他心尖上的人,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秦钰抿了抿双唇,唇间仿佛还存留着楚添的味道,让人唇齿留香,难以忘怀。 外面夜色深深,车厢内却是温馨美满,楚添精神没有秦钰那般旺盛,不一会便沉沉睡去,秦钰轻柔地将楚添放下来,拿起了楚添放下的蒲扇,替他驱走酷暑的炎热。 月光下,楚添唇角被他咬破的齿痕显而易见,秦钰餍足地舔了舔唇角,心底软的一塌糊涂…… 秦钰一行人继续朝着苍梧山的方向行进,终于在离京十日后到达了苍梧山脚下。 这里人烟稀少,空旷无垠。 仙山上云雾飘渺,恍若仙境。 秦钰带着一行人走到半山腰,看了看前方的路,吩咐道:“就到这里吧,上面的路不便骑马乘车。” 秦钰说罢,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身后的马车旁,冲着帘内的人伸出了手。 众人听从秦钰的吩咐,到山下等候,只有几个仆从跟着江泽率先上山。 楚添看着帘外伸进来的双手,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骨节分明的手贴上来的那刻,秦钰掀开车帘,一手拉住楚添,一手则环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横抱在怀中。 楚添大惊失色地看向周围,却发现此处只剩了他与秦钰二人,此等不合礼仪之事未被外人看到,他稍稍放心下来,而后便劝道:“殿下放臣下来吧。” 秦钰则坚持道:“山路崎岖,你毒还未解,我抱你上去少受些辛苦。” “殿下,还是放臣下来吧。”楚添拍了拍秦钰的手,解释道:“臣想先看看这座山。” 秦钰见状,先将楚添放了下来,而后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楚添身上,嘱咐道:“山上风大,不许脱下来。” 楚添任由秦钰替自己系好披风,目光则落在上山的台阶上。 台阶略显陡峭,上面布满了青苔,同山间树木映衬,颇具自然之美。 秦钰顺着楚添的目光看去,说道:“这台阶直通山顶,一共九百九十九级,当年我就是从这里上山,认了师父。” “殿下同这里有缘,也是这里给了殿下新生。”楚添迈开步子,逐渐走向台阶,秦钰则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后。 走到台阶边缘,楚添却出乎意料地俯身跪了下来,冲着山上叩了一个头。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秦钰弯腰,伸出手去搀扶楚添,却被楚添轻柔地拒绝了。 楚添并未回答秦钰,而是朗声道:“殿下能有今日,皆前辈之恩,晚辈谢前辈再生之德。” 秦钰看着楚添单薄的背影站起身,走上一级台阶后,再次跪下,重复道:“晚辈谢前辈再生之德。” “楚添。”秦钰上前一步,同楚添跪在一起,扶住他准备再次低下的肩膀,说道:“你……不必如此。” 楚添避开秦钰的手,冲着他温柔地笑笑,说道:“这是我该做的,殿下。” “师父他心领了,他是这世上最大度最和善的老头,你不必如此。”秦钰捧住楚添的双手,替他擦去掌心的青苔,心疼道:“别这样,好吗?” 楚添却不顾秦钰的劝阻,固执地摇了摇头,秦钰见劝说无果,正准备强行将他抱起,却突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你这小子,回家还不快些,在这磨磨蹭蹭。” 话音一落,楚添秦钰二人皆诧异地回过头去,只见树丛深处,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正步伐轻快地向他们走来。 老人看了看楚添,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转而看着秦钰,板起脸道:“臭小子,带人回来了也不快些,在这耽误时间。” “师父?您怎么来了?”秦钰拉住楚添的手臂,带着他一同站起身,朝着老人走近几步。 “你小师叔都到山上了,见你还没上来,怕你被野狼叼去了。”老人吓唬着秦钰,然后笑眯眯向着楚添走近一步,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满意道:“臭小子别的不行,这眼光确实不错。” 楚添被老人说了个大红脸,忙见礼道:“晚辈楚添见过前辈。” “楚添,我认得你。”老人毫不见外,说道:“钰儿日日挂在嘴边的人,今日总算见了。只是……” 第73章 老人看着楚添略显苍白的脸,疑惑道:“这孩子看起来有些虚弱,钰儿,你做什么了?” 秦钰迷惑地看着老人,恍然间意识到什么,顿时涨红了脸,忙解释道:“师父,您想什么呢?楚添……楚添他身体不适,徒儿特来找您相助。” “身体不适?”老人不等楚添回话,便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替他诊了脉。 秦钰不敢打扰师父,屏气敛声地等待着,只见老人逐渐皱起眉头,半晌他松开楚添的手腕,说道:“罢了,钰儿,先带着他随我上山。”而后,老人纵身一跃,几个踏步之后,便消失在了台阶远处。 秦钰见此,拉住了楚添的手,说道:“放心,师父一定有办法的,我们先上山。” 楚添只得听从秦钰的话,抬腿正准备跟上,忽然重心不稳失去了平衡。 带他看清面前景色之时,发觉自己又被秦钰抱了起来,紧张地攥住了秦钰的衣衫。 “像你这样走上去,要走到什么时候?”秦钰将楚添向上掂了掂,耐心道:“听话,我带你上去。”而后,他也随着老人的步伐,抱紧怀中的楚添飞身一跃,上山去了。 眼前的景色飞速变化,楚添贴在秦钰胸膛,能听得见他有力的心跳,秦钰的心跳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他暂时放下了一切。 楚添稍稍地靠紧了秦钰,听着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声,闭上了眼睛。 第74章 接你回家 秦钰一路抱着楚添, 风驰电掣上了山,到了前厅时,才将他放了下来。 楚添理了理衣衫, 他脸上红晕未去,带着些许羞赧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苍梧山上的院子雅致简朴,偶有弟子往来其中, 让人心神宁静。 楚添对着前厅的匾额拱了拱手, 便跟着秦钰进了正厅。 正厅里人并不多,只有方才的白发老者,也就是秦钰的师父,以及两个中年女子,坐在最后的,便是江泽。 秦钰在厅中站定, 对着上首行礼道:“弟子拜见师父师叔。” 楚添站在秦钰身侧,也跟着他一起行礼道:“晚辈见过诸位前辈。” 秦钰的师父摆摆手说道:“不必拘泥这些虚礼了, 坐吧。” 秦钰冲着楚添使了个眼色, 拉着他在一旁坐下。 这时,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女子和善道:“钰儿不是说要回京城,这短短几月怎么又回来了,莫非是想你师父了不成?” “徒儿也想师叔啊。”秦钰乖巧地笑笑, 解释道:“弟子此番回来, 是有求于师父与师叔。” 秦钰说罢,拉起一旁楚添的手,说道:“楚添他……中了毒,弟子医术不精无法替他解毒,特回山上求师父和诸位师叔帮忙。” “楚添?这就是楚添啊?”年轻一些的女子站起身,走到楚添秦钰面前, 细细端详了一番,拍了拍秦钰的肩膀道:“钰儿,眼光不错嘛。” 秦钰在长辈面前不好意思道:“师叔您就别打趣我了。” “放心吧,这天下就没有我们苍梧山解不了的毒。”女子看着楚添,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目光深沉下来。 “这毒……”女子略摇摇头,问道:“你何时中的毒?” 楚添起身回道:“有劳前辈,晚辈中毒已有七年,这些年靠着药物压制,所以还算生活照旧,近来药吃完了,只得来此麻烦前辈。” 秦钰的师父见女子诊完了脉,问道:“如何?” 女子答道:“中毒已久,他这身子早就亏空了。有些棘手了。” “我方才也诊过了,的确棘手,但也不全无办法。”师父看着秦钰楚添,说道:“钰儿,你先带他去修养,为师与你师叔们商议一番。” 秦钰听了众人的话,难免担忧道:“师父……” 师父冲着秦钰摆了摆手,安慰道:“放心,去吧。” 秦钰自然信任师父,便起身准备前去后院,却突然想起什么,尴尬道:“师父,能否给楚添安排一个住处?” “住处?”师父疑惑道:“安排什么住处,让他住到你那院子里不就行了。” 一提这个,秦钰更是低下了头,小声犹豫道:“可徒儿的院子……您也知道。” “怕什么?”秦钰师叔见他畏畏缩缩,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你敢做不敢让人看啊?” 秦钰受不住长辈们的打趣,红着耳根拉着楚添一溜烟跑了。 楚添被秦钰拉着出了门,看着他泛红的耳朵逐渐恢复,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秦钰诧异地转过头,正对上楚添眉眼弯弯的笑容。 楚添看着秦钰羞涩的模样,只觉得亲切可爱,不由得打趣道:“原来殿下也会害羞啊。” “哪有?我才没有。”秦钰避开楚添的目光,一手揽过他的腰肢,在上面轻轻捏了一把,故作镇定道:“我这是……被风吹的。” “好好好,是被风吹的。”楚添满口答应着,面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见秦钰羞涩又带着些许忧虑的模样,楚添劝道:“殿下,别担心了,会没事的。” 秦钰将楚添揽得更紧,低头在他肩窝处呼了口气,喃喃道:“一定会没事的。” 楚添任由秦钰抱着自己,伸手抚了抚他的背,温柔道:“殿下不是说要带臣去你的院子吗?” “……”秦钰难得的沉默了,他将头埋在楚添肩窝,闷闷道:“那你不许笑话我。” 楚添耐心地哄道:“我保证,绝不笑话殿下。” “那走吧。”秦钰拉着楚添向着山后走去,不一会便带着他转进一处幽静的小院。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楚添跟着秦钰走进这处小院。 小院内有些古朴却十分整洁,相必是时常有人打扫的缘故。 楚添站在门口环视着小院,明明陌生的一切却仿佛似曾相识。 楚添将院内景物一一看过,目光最后落在屋檐下的几个小木偶上面。 秦钰顺着楚添的目光去看,只见小木偶们憨态可掬地倚在一起,足足十几个,将屋檐下的桌子完全摆满。 楚添向着小木偶走近几步,好奇问道:“这都是殿下做的?” “就……做来玩的。”秦钰跟在楚添身后,看着自己曾经亲手雕刻的小木偶,忽然鼻尖一酸。 楚添询问道:“我能看看吗?” 秦钰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楚添得到应允,弯下腰拿起其中一个放在掌心,看得清晰的刹那,楚添的心头瞬间一疼。 这小木偶的五官神态,与他当年一般,并无二致。 一个个小木偶或笑或恼,或读书或睡觉,每一个都是他的模样。 一时间,楚添只觉得手心的小木偶有万斤重,让他眼眶湿润。 “这都是我小时候雕的,粗糙了些。”秦钰也不再遮掩,他弯腰拿起其中一个木偶,轻轻点了点木偶的头,含着笑意道:“小时候还不觉得做的小,现在看来,还是做小了。” 许多年前,秦钰往往做完一个便将它紧紧揽在怀里,睡觉也不肯松手,直到做好了下一个,如此循环往复…… 楚添蹲了下来,看着挤成一团的小木雕,一个个耐心地看过去。 这里的木雕有的稍显粗糙,有的则精致异常,但看得出来,每一个都用了雕刻之人十分的心意。 “那时候小,总也闲不住,想着找些事情来做,就……不会太寂寞。”秦钰也蹲了下来,靠在楚添身侧,将手上的小木雕放回原位,侧头去看楚添,无限眷恋道:“但如今想来,无论如何,我还是会寂寞。” 因为你不在身边。 楚添忽然将手搭在了秦钰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上,侧头看着他,充满歉意道:“是我不好。” “都过去了。”秦钰回握住楚添的手,拉着他一同起身,舒了口气道:“等这次回京,我就把这些都带到京城去,放在我府上。” 楚添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面前故作镇定的少年,仿佛透过他能瞧见许多年前拿着刻刀的稚嫩的孩子。 秦钰感慨一番后,便带着楚添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苍梧山的院子并不大,屋子也只有两间,一间书房,一间卧房,两间屋子连在一起,显得狭小却温馨。 一踏进屋内,楚添便被铺天盖地地画卷夺走了视线。 房间内的墙上,挂满了一张张画轴,将整个房间铺地密密麻麻。 而这些画卷上,毫不意外地都画着一个人的身影。 有的是少年清俊的模样,有的是少年温柔地注视着什么,有的是他的睡颜…… 还有一部分则是模糊的侧影,看不清画中人的面孔,但那熟悉的感觉告诉楚添,这些,这画中的每一个,都是他。 这些画中的楚添与真正的他跨越时光在这里相遇。 楚添顿住了脚步,抬头久久凝望着画卷,手指不禁收紧,攥住了自己的衣摆。 他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在这寂静的屋内清晰可见。 第74章 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涌上心头,顺着他的鼻腔涌上眼眶,层层雾气遮住了他的视线,染红了他的眼眶。 楚添哽咽住了,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久久的看着这些画,这些挂在秦钰屋中陪着他度过寂寥时光的陪伴。 秦钰上前半步,将胸膛贴在楚添后背,下巴则垫在楚添肩窝,轻声问道:“我是不是画的很好看?” 过了许久,楚添才缓缓点了点头。 秦钰伸出手臂,从身后抱住楚添,将手臂横在他身前,叹了口气道:“我也觉得很好看,可无论怎么画,还是比不上你的万分之一。” “起初,师父他们也不许我画,总是偷偷将我的画收走,但他们收一次,我就画一次,甚至画两次。”秦钰慢慢说着自己当年的过往,“到了后来,他们索性不管我了,我就将这屋子挂满了,每日这么看着,也能睡得香一些。只是后来,我渐渐长大了……想再画的时候,却发觉,我已经不知道你那时的样子……” 说起曾经,秦钰渐渐收紧了手臂,他贴住楚添的发顶,轻轻嗅着楚添发丝上的清香,仿佛这样,就能抚慰那些年落寞苦闷的时光。 秦钰还在说着些什么,楚添却听不进去了,他忽然转过身去,用力地抱紧了秦钰,呼出一口滚烫的气,沙哑道:“以后都不会了,阿钰,我来接你回家了。” 秦钰忽然愣住了,而后他低下头,同楚添抱在一起,两个人的心跳隔着胸膛一起跳动。 也许,就是在这一刻开始,许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75章 我喜欢你 楚添在秦钰的小院里住了下来, 秦钰每日看着楚添不厌其烦地打理院子中的东西,偶尔带着他在这山中漫步,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一边等待着师父的消息。 直到七日后,楚添正在午后小憩,秦钰在小院中替他煮茶。 他师父走进院时, 正看到秦钰守着一个小茶炉细致地烹茶。 师父慢悠悠走到秦钰身旁, 说道:“钰儿这茶很香啊。” 秦钰擦干手上的水滴,起身迎道:“师父,您来了。” 师父摆摆手,坐在秦钰身旁的板凳上,说道:“坐吧。” 秦钰挨着师父坐下来,不由得急切道:“师父, 您可想到办法替楚添解毒了?” 师父看着秦钰期待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说道:“办法的确有一个, 不过……” 秦钰不等师父将话说完,喜悦道:“太好了,有办法就好。” 师父解释道:“不过怕是无法实现。” 秦钰不禁疑惑道:“无法实现?师父此话怎讲?” “我与你师叔们这几日翻阅古籍,在书中找到这种陈年旧毒的解毒之法。”师父拿出一本泛黄的古籍交给秦钰, 示意他亲自翻看, 继续道:“只是此法有一难处。” 秦钰接过古籍,按照师父所说将其翻开,仔细地阅读着晦涩难懂的文字。 秦钰指着其中一处忽然问道:“师父,可是这种方法?” 师父看着秦钰手指的方向,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此法。此法需要在中毒之人的心口划上一道三寸长的刀口,再用内力灌注于身, 从而将他所中之毒引出体外,为难之处则是……” 秦钰看着古籍中的注视,缓缓道:“替他灌注内力之人会将此毒引到自己身上,轻则神智尽失,重则命丧黄泉,能安然无虞的可能不足百分之一。” “正是此法。”师父叹了口气道:“此法难处之一便是寻找内力深厚之人替他施法,难处之二便是……这代价之大让人难以接受,所以钰儿,解他这毒,难于登天。” “无非是需要一个内力深厚且自愿牺牲的人嘛。”秦钰合上古籍,欣慰地勾起唇角,笑道:“师父面前不就有一个吗?” 师父瞬间领会了秦钰的意思,极力制止道:“钰儿不可!” 秦钰则拉住师父的衣袖,解释道:“师父,我内力深厚,况且我从前也中过毒,如今算得上百毒不侵,这点毒奈何不了我。” 师父见秦钰动了这般心思,斩钉截铁道:“不可,任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用你的命去换他的命,为师绝不允许。” “可是师父……”秦钰忽然落寞下来,他看着面前呼呼冒着热气的小茶炉,轻声道:“他就是我的命啊。” 师父只得劝道:“钰儿,你能有今日实属不易,怎能轻易放弃?” “可我能有今日,也都是为了他啊。”秦钰缓缓呼出一口气,抬头看了看空旷蔚蓝的天空,说道:“我当年忍痛治病,为的是能回到他身边,这些年我晨起读书、苦练功夫,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护得住他。如果他不在了,我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师父看着秦钰面上的坦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可你是皇上的皇子,是苍梧山的弟子,这世上有许多人,许多事都需要你,都值得你在乎。” “师父,是徒儿不孝。”秦钰侧头看着师父,恳求道:“我就是这么没出息,离了他我活不下去,师父。” 师父依旧苦口婆心道:“钰儿,这世上没了谁都一样活,你年纪尚轻,以后会明白的。” “我那些年是怎么过的,师父您都看在眼里,我还能坚持下来无非是心里还有个念想。若这念想没了……”秦钰摇了摇头,忽然站起身跪在了师傅面前,对着他叩了一个头,诚挚道:“师父,您就答应我吧。” 师父不知想起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摸了摸秦钰的头,叹息道:“罢了,就依你吧。” “多谢师父。”秦钰蹭了蹭师父的掌心,粲然一笑道:“师父也不要这么悲观,徒儿命好,兴许就是那安然无虞的百分之一呢。” 师父正欲再说什么,忽然听见身后咔哒一声,门开了。 楚添从门内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二人面前,劝道:“前辈万万不可。” 师父则伸手搀扶起楚添,解释道:“楚大人,此事非老朽能决定。” 楚添转而看向秦钰,秦钰却对着师父说道:“还请师父前去准备,徒儿心意已决。” 师父点了点头,便不再参与他们二人之间的事,转身走出了小院。 楚添此时顾不得其他,他扶住秦钰的肩膀,坚持道:“殿下,万万不可啊。” “你劝我也无济于事。”秦钰拉过楚添的手,说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楚添内心一片慌乱,焦急道:“不,我不同意。我不解毒了好不好,我们回京城。” “别说傻话,不解毒的话,你还能坚持多久?”秦钰摸了摸楚添的头发,安慰道:“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楚添连连摇头道:“我方才都听到了,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不允许你有任何闪失。” 秦钰低头注视着楚添,耐心道:“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有事,楚添,你能明白吗?” “殿下……不,阿钰,我求你。”楚添急的手指颤抖,他抓住秦钰的手,呜咽道:“别这样,我不能让你为了我……” 秦钰却突然打断楚添的话,反问道:“如果今日换做是我呢?你会为了我这么做吗?” 楚添一时愣住了,他茫然地看着秦钰,而后猛然摇了摇头道:“殿下说什么也没用,我不允许,我们现在就回京城。” “听话。”秦钰捧住楚添的脸,仔细端详着这让他魂牵梦萦的容颜,心头百感交集,他忽然低头碰了碰楚添的鼻尖,安慰道:“相信我,会没事的。” “不……阿钰我求求你,别为了我去冒险,不值得不值得。”楚添攥住秦钰的手腕,不住地央求。 “我当年治病吃了几百种药材,早就百毒不侵,相信我好吗?我不会死的,最糟糕的情况,不过是神志不清……”说到此处,秦钰忽然弯起唇角说道:“神志不清的当傻瓜,这种事我最熟悉了。” 楚添死死咬住下唇,唇角渗出了鲜血,他却毫不在乎,忽然他瞥见身旁桌案上的短匕首,他一把抽出匕首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冲着秦钰坚决道:“与其让殿下为了我舍身犯险,我还是先断了这念想,殿下答应我,不然我就自裁在你面前。” 秦钰忽然红了眼眶,他捻了捻手指,冲着楚添伸出手道:“把匕首给我,别伤到自己,听话。” 楚添并不动摇,竟将匕首用力按在自己白皙的脖颈间,锋利的匕首在他颈上划出一道鲜红的血痕,他固执道:“殿下答应我。” “你可真是……”秦钰无奈地笑了笑,他忽然上前一步,闪电般夺下了楚添手中的匕首,另一手在楚添后颈处轻轻一按。 楚添防备不及,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秦钰扔了匕首,稳稳地接住了楚添,轻轻吻了吻他的发顶,轻声道:“笨蛋。” 楚添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黑暗中只有他一人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瑀瑀独行,他试图去寻找秦钰的身影,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他努力张开眼睛,极力伸出了手,去触碰这黑暗,却无济于事。 第75章 “阿钰,阿钰,你在哪?”楚添拼命喊着,却听不到任何回应。 黑暗吞噬了一切,楚添奋力地奔跑着,他要冲破这黑暗,去寻找他最重要的人。 忽然,一片光亮照进了黑暗,楚添抬起沉重的眼皮,竭力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令他惊恐万分的一幕。 此刻的他正躺在床榻上,上身赤裸,胸口处传来丝丝缕缕的痛感,而秦钰则闭目坐在他的身侧,一股暖流沿着胸口传遍周身,是秦钰的内力正源源不断送进他的身体。 楚添红着眼眶,嘶哑道:“阿钰,你先停下来,不要这么做!” 秦钰听见了楚添的声音,动作迟缓下来,他张开眼睛看着楚添,说道:“来不及了,你看,内力已经已经开始运作了。” 说罢,秦钰抬起手腕,只见他手腕上横亘着几根细细的黑线,触目惊心。 楚添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他急忙坐起身,一把抱住了秦钰,瞬间泪如雨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想让你活着。”秦钰的掌心试探几次,最终还是轻轻搭在了楚添赤,裸,的背上,他将头枕在楚添颈窝,双唇,贴在楚添温热的肌肤上,他抱着楚添,就是抱着他的一切,“因为我爱你,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你重要,包括我自己。” 楚添泪眼婆娑地看着秦钰,小心翼翼地捧住他发黑的手腕,哽咽道:“我答应你好不好,阿钰,你停下来,求求你停下来。” 秦钰微微长大了双眼,震惊道:“答应我……” 楚添跪坐在秦钰面前,痛心道:“我答应你,我答应喜欢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求求你停下来。” 第76章 我想吻你 “你看多值得啊?”秦钰顺了顺楚添的头发, 眉眼间皆是笑意,冲着楚添说道:“你都答应我了,心愿已了, 我还有什么遗憾。” 楚添心口涌上一阵阵的疼痛,不住地说道:“我答应你了,你停下来, 我们在一起,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不能停了,来不及了。”秦钰冲着楚添晃了晃手腕,笑着安慰他道:“别难过,宝贝,能听到你亲口答应我, 我别无他求,别哭, 再说一遍, 让我听听。” 楚添迷茫地看向秦钰,鼻尖一酸,他忽然抓起秦钰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崩溃道:“我喜欢你, 我喜欢秦钰,我是胆小鬼,我喜欢你却不敢说。阿钰我求求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不离开你,这辈子都不离开你。”秦钰的指尖碰到楚添温热的肌肤上, 心底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他克制住慌乱的心跳,耐心哄道:“我保证我不会死,最多……也就变成从前那般痴傻的样子……” “可你……”楚添的眼泪滴在秦钰的手上,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到玄色的衣衫,湿了一片。 “你能做的比我多。”秦钰凑近楚添,温柔的吻了吻他的额头,轻笑道:“我家尚书大人厉害极了,以后还要靠你匡扶社稷,安定天下,我只需要在你身边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傻瓜,就像从前一样,好吗?” “阿钰不是傻瓜,阿钰是我最爱的人。”楚添攥紧了秦钰的手,看着秦钰近在咫尺的容颜,郑重道:“阿钰永远是我最爱的人。” “这就够了。”秦钰又吻了吻楚添的眼睛,替他吻去止不住的泪珠,柔声道:“我想吻你,可以吗?” 楚添忽然抬起眼眸,鼻尖抵住了秦钰的鼻尖,呼吸也交缠在一起。 楚添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也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蜻蜓点水般在秦钰的唇上印下一吻。 哗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秦钰心头炸开,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就连手指都在颤抖中僵硬起来。 楚添只是轻轻一点便同秦钰分开,正想说些什么,秦钰却猛然拉住他,扣住他的后脑,霸道地封住了他的唇。 唇,齿,相,依,楚添缓缓闭上了眼睛,已经干涸的眼角又渗出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二人紧紧相贴的唇角。 楚添默默地想着,这眼泪是甜的。 不知吻了多久,楚添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眼前发黑,秦钰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 秦钰贴着楚添的唇角,听着他急,促的喘,息,喃喃道:“从今日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楚添忽然温柔地笑笑,他伸手替秦钰擦拭掉了自己粘上的泪痕,虔诚道:“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从十一年前我走进你府邸的那日开始,这辈子都是你的。” 秦钰捉住楚添的手,轻轻啄了啄他的手腕,说道:“那以后我若是神志不清了,你也要寸步不离地陪着我,我给你当挂件,我家大人走到哪,我就跟到哪。” 楚添认真地听着秦钰的话,仔细地看着他的面孔,似乎想将这一刻牢牢篆刻在心底。 秦钰轻轻咬了咬楚添手腕上细嫩的肌肤,嘱咐道:“我就是你的傻夫君,你要给我当一辈子的王妃,不许反悔。” 楚添吸了吸鼻头,含着泪笑道:“阿钰一点也不傻,阿钰是我见过最善良最真挚的人。” “我损失点神智,却没花彩礼娶了王妃,知足了。”秦钰替楚添擦拭掉脸上的泪痕,温声道:“别哭了宝贝,把我的心都哭碎了,我们继续好不好?” 楚添哽咽地摇头,死死攥住秦钰的手,脖颈处被秦钰悉心包好的刀伤又隐约渗出血渍,胸口的刀口则瞬间鲜血直流。 秦钰缓缓叹了口气,扶住楚添肩膀,掌心则按住他心口的伤痕,一股暖流顿时萦绕在楚添心头,他慌乱地看着秦钰,却手脚僵硬,无论如何也不能移动分毫。 楚添就这样看着秦钰,他极力睁大双眼将秦钰的一切收入眼底,试图将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半刻钟过去,秦钰终于收回了手掌,他接住摇摇欲坠的楚添,如释重负般说道:“成功了。” 而后他拿起榻上的衣衫,轻柔地披在楚添肩头,又替他系好衣襟,整理整齐,这才头一歪晕倒在楚添怀里。 秦钰猝不及防朝自己倒过来,楚添来不及思索便伸出手臂抱紧了他,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窝。 秦钰的呼吸平稳绵长,神色安详平和,仿佛在做一个极美的梦。 楚添挪了挪自己酥麻的双腿,将秦钰轻放在榻上,他跪坐在秦钰身旁,动作轻柔地替他解开了束发的玉冠,黑发如瀑般铺开在踏上,衬得秦钰面如冠玉,眉目如画。 楚添弯下腰凑近秦钰,伸出冰凉的指尖放在秦钰鼻下,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指尖,楚添身子一摊,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门外适时响起了敲门声,楚添如临大敌般将秦钰护在身后,问道:“是谁?” 门外之人乃是秦钰师父。“楚大人,是老朽。” 楚添系好衣衫,下榻打开了房门,客气道:“前辈请进。” 师父看向榻上的秦钰,问道:“钰儿他……” 楚添如实答道:“还有气息,但……晚辈不同医术,还请前辈一探。” 师父快步走进屋内,站在榻前,将手指搭在秦钰的腕上,叹了口气道:“性命无碍,至于其他,还是等他醒过来再说。” “多谢前辈,晚辈定悉心照料阿钰。”楚添欠了欠身,担忧道:“只是不知,他何时能醒来?” “这便要看他的造化了。”师父看罢秦钰,转而对楚添道:“我替他先开几贴药,等他醒了给他服下。” “有劳前辈。”楚添话音未落,只见师父向他走近几步,将手伸在他的颈间,细致地按了按。 “楚大人的毒已完全解了。”师父动身向门外走去,询问道:“老朽有些话想对大人说。” “晚辈从命。”楚添跟着师父走到门外,轻巧地关上了房门,等待师父的问话。 “大人也看见了,我这徒儿没出息得很。”师父看着紧闭的房门,无奈地摇摇头,继续道:“偏偏又是个固执重情义的,大人也不必过多责备自己,钰儿他既然选择如此,便不会后悔。若他真的因此失了神智,只愿大人莫要嫌弃于他,日后能待他好一些,别让他受了委屈。” “前辈放心。”楚添说着,掀起衣摆俯身跪了下来,对着师父恭敬的叩了一个头,说道:“晚辈与阿钰当年之事,您定然早已知晓,晚辈在此谢过了。至于阿钰……我欠他的这一辈子的还不完,晚辈一定会照顾好阿钰,绝不让他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大人也不必自责,钰儿同老朽说过,大人中毒也因他而起。”师父扶住楚添的手臂,将他搀扶起来,说道:“你二人的缘分或许如此,命中注定该纠缠一生,钰儿对你的心意……还希望大人看在他为你舍身的份上,成全了他。” “前辈,我……”楚添忽然脸红起来,却忍着羞涩道:“我是真心喜欢阿钰的……” “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药我稍后派人送来,大人去照看钰儿吧。”师父拍了拍楚添的肩膀,而后便动身朝院外走去。 此时的小院内一片寂寥,夕阳西下时分,归巢的鸟儿成群结队的飞过屋檐,在夕阳下投下一片阴影。 第76章 楚添久久的凝望着紧闭的房门,顿时悲从中来。 他苦笑一下,鼓足勇气打开了房门,屋内安静无比,只有秦钰平缓的呼吸声萦绕在耳畔,楚添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秦钰身边,坐在了他的床侧,认真看着秦钰沉睡的模样。 他俯下身子轻柔地吻了吻秦钰的鼻梁,替他捋顺散落在榻上的发丝,喃喃道:“阿钰,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秦钰却只是沉默的睡着,听不到一切声音。 “你醒来之后我们就回家,回京城。”楚添握住了秦钰的手,低声细语道:“以后我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神志不清也没关系,我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好不好?” 楚添不停地说着,说那些秦钰梦寐以求的话,说那些他藏匿于心却羞于提起的愿望。 知道此刻,楚添才敢真真正正地面对自己的心。 仁义道德如何?天理伦常又如何?他的心告诉他,他喜欢秦钰。 楚添耐心地等待着,如同那些年在这小院中枯坐的秦钰,耐着性子等待自己的心上人,等待上天眷顾,等待得偿所愿。 时间不断流逝,而秦钰就这么安静地沉睡着,楚添每日替他煎药,最后再放凉倒掉,如此循环往复。 七日后,楚添照常替秦钰煎了药,他端起碗坐在秦钰身侧,伸手刮了刮秦钰的鼻尖,哄道:“阿钰今日会醒过来吗?” 楚添放下药碗,低头轻轻吻了吻秦钰的眼睛,温柔道:“我今日看了阿钰珍藏的书,还有阿钰随手画的小人,真可爱,等你醒了,也教教我可以吗?” 楚添抬手替秦钰拂去额角的碎发,却忽然间感觉到,同秦钰握在一起的手传来细微的力量…… 第77章 媳妇 “阿钰, 阿钰。”楚添俯下身,急切地喊着秦钰的名字,期待地盯着他的面孔。 秦钰的睫毛微微颤动, 缓缓睁开了双眼,他迷茫地看着秦钰,忽然露出一个带着傻气的笑容, 哑声道:“甜甜。” 楚添带着侥幸的期待在秦钰喊出声音的那一刻落了空, 他握紧秦钰的上,强忍悲伤道:“是我,我在。” 秦钰疑惑地看着楚添,小声问道:“甜甜你不高兴吗?” “高兴,能看见阿钰就是最高兴的事。”楚添摸了摸秦钰的额头,温暖的触感让他放下心来, 他温柔道:“要不要喝点水?” “喝,甜甜喂我。”秦钰点点头, 眨巴着眼睛等待着楚添接下来的动作。 “来, 我扶你起来。”楚添扶住秦钰的肩膀,在他身后放了枕头,将他扶正身子,而后拿起杯子递到他唇边, 说道:“来, 慢点喝。” “不要……”秦钰摇了摇头,嘟囔道:“要你喂我。” “……”楚添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用手指试了试杯壁的温度,再一次递到秦钰唇边。 “喂我。”秦钰忽然凑上前,一脸无辜地盯着楚添,伸手在他唇上点了点, 解释道:“这样喂我。” “这……”楚添犹豫片刻,便将杯子送到自己唇边,抿了一口水,低垂着眼眸靠近秦钰。 秦钰的呼吸洒在楚添脸上,顿时烧红了他的脸,楚添忍着羞赧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贴,住了秦钰的唇。 秦钰的眼中蓄满了光华,在被楚添,吻,住,的刹那瞬间闪闪发亮,他欣喜的含,住,了楚添的唇,瓣,温热的水顺着二人相,贴,的,唇缓缓流到秦钰口中,滋润了他干涸的咽喉。 仿佛过了许久,楚添才不好意思地向后仰头,冲着秦钰尴尬地笑笑,说道:“好些了吗?” “真甜。”秦钰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角,乖巧道:“甜甜喂的水都是甜的。” “你喜欢就好。”楚添握住秦钰的手,仔细看着他,关心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身上疼不疼?我请师父来给你瞧瞧,好吗?” “甜甜你不陪我了吗?”秦钰顿时失落起来,他紧紧攥着楚添的手,生怕他离开一步。 “我不离开,我陪着阿钰。”楚添顺着秦钰的力道向他靠近,安慰道:“让师父来给你看看恢复没有,好不好?” “不要。”秦钰果断地摇摇头,抱紧了楚添的胳膊,央求道:“我谁都不要,只要甜甜。” “好,我哪都不去。”楚添抚了抚秦钰的背,哄道:“我就在这陪着阿钰。” “甜甜最好了。”秦钰蹭蹭楚添的颈窝,黏黏糊糊地贴上来,讨好道:“甜甜,我还想……” 楚添看着秦钰乖巧的模样,心头涌上一股抹不去的苦涩。 他的命是用秦钰换回来了,他要好好活着,好好照顾秦钰,才能对得起秦钰付出的一切。 楚添松开了自己微微蹙起的眉心,笑着看向秦钰,问道:“怎么了?” “我还想,亲,亲。”秦钰讨好地盯着楚添,贪心地舔了舔,唇角。 “这……”楚添对秦钰的撒娇毫无办法,奈何他脸皮太薄,总有些难为情。“我们一会再……那个……” “不嘛,我,现,在,就,要。”秦钰攀住楚添的胳膊,无辜道:“甜甜不是父皇给我娶的媳妇吗?我和媳妇,亲,亲,也不可以吗?” “我……”楚添顿时哑口无言,他摸摸秦钰的头发,耐着性子道:“是,甜甜是你娶的媳妇,可以,亲,亲。” “太好了。”秦钰扶住楚添的下颌,目光炯炯地凑近楚添,伸出,舌,尖碰了碰楚添的唇,瓣,酥酥痒痒的触感传来,楚添顿时绷紧了后背。 他屏住呼吸盯着秦钰的鼻梁,手指也紧张地攥住了身下的床单,秦钰正打算进一步动作,楚添却突然脸颊涨红,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楚添捂住口鼻,冲着秦钰抱歉地摆摆手,解释道:“抱歉,阿钰,我……我忘记呼吸了。” “宝贝,你这可真是……”秦钰忽然目光闪亮,他勾起一侧唇角,意味深长地看着楚添,一手则替他温柔地抚着后背,揶揄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你紧张什么?” 熟悉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楚添不可思议地抬起头,诧异地凝望着秦钰。 秦钰则继续替楚添抚着后背,眉眼间尽是温柔,他眷恋地看着楚添,挑眉笑道:“我们要不要继续?” “你……”楚添终于停住了咳嗽,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上秦钰的侧脸,不确定般细细地摸了摸,颤抖道:“阿钰,你……” 秦钰则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他一把箍住楚添腰身,狠狠,吻,了上去。 唇,舌,交,缠,心脏也一同跳动,楚添攥住了秦钰胸前的衣衫,被他吻地喘不上气,而后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推开了秦钰,却不小心咬破了秦钰的唇角,疑惑道:“你骗我?” “我不是有意的,宝贝。”秦钰死皮赖脸地贴了上来,紧紧抱着楚添不放。 “刚醒过来的时候确实有些神志不清,但看到你的瞬间,就恢复了,别怨我好不好?”秦钰蹭着楚添的肩头,不住地说着好话。 “你明知我担心,还捉弄我……阿钰,你真是……”楚添忽然气鼓鼓的推开秦钰的手,向着旁边挪动了一些。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秦钰恬不知耻地跟了上去,捉住楚添的手,偷偷地把玩着他的手指,却突然哎呦一声。 楚添的心顿时揪了起来,他扶住秦钰的肩头,左右看了看,急忙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请师父来看。” 秦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故意为难道:“也没什么……就是这里疼,你给我揉,揉,好吗?” “别怕别怕。”楚添伸手轻轻贴住秦钰的胸口,细致地替他揉了起来,口中不住安慰道:“我们去找师父来给你瞧瞧,好吗?” “都听甜甜的。”秦钰低头朝着楚添耳畔吹了口气,暧昧道:“谁让你是我媳妇呢?” !! 楚添顿时红了耳根,他别开目光不敢直视秦钰,只是机械地替他揉着胸口,支吾道:“殿下您……” “你方才说的难道都不做数了吗?”秦钰不依不饶,整个人靠在楚添身上,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 一阵抓心的酥麻从耳垂处传来,顺着他的经脉传遍四肢百骸,楚添顿时不敢动了,他缓缓点了点头,支吾道:“作数。” 秦钰进一步问道:“那你说的喜欢我呢?” “也作数。”楚添飞快地小声说了一句,便紧紧抿住下唇,任由秦钰问什么也不再答话。 秦钰饶有兴致地看着楚添羞涩的模样,只觉得心情大好,连带着周身经脉也顺畅起来。 “别害羞嘛。”秦钰弯下腰靠近楚添胸膛,仰着头去看他,调笑道:“我看看,哎呦这眼睛都红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楚添睨了秦钰一眼,侧过头去不再看他,心脏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秦钰醒来的喜悦,恢复如初的惊讶,都萦绕在他心头,让他久久无法平静,偏偏秦钰又装疯卖傻一番,骗足了他的眼泪。 第77章 此刻的楚添内心百感交集,他不好意思去看秦钰,也不敢去看秦钰,生怕这一切美好,都只是他的幻想。 秦钰见楚添红着眼眶并不言语,心底软成一片,他握住楚添的手,将他的手攥成拳头,在自己的身上打了一下,讨好道:“别生气了好不好,打我一下。” 楚添顿时收回了手,心疼地摸了摸自己方才碰到的地方,傻乎乎问道:“疼不疼啊?” “这点疼都比不上你方才咬的疼。”秦钰指了指自己渗着血丝的唇角,委屈巴巴道:“这里疼。” 楚添看着秦钰乖顺的模样,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冷落了他,他犹豫着侧过身,动作僵硬地抬起手,将手指贴在秦钰唇角,轻轻替他擦拭着血丝,口中则轻声哄道:“不疼了不疼了。” 秦钰则坏心思地张开了嘴巴,轻轻叼,住,了楚添的指尖,偷偷用舌尖,舔,了,舔。 楚添无奈地叹了口气,收回了手指,正色道:“阿钰别闹,让师父先替你瞧瞧,好吗?” 秦钰见好便收,他听话地止住了动作,乖乖点了点头,坐在榻上看着楚添。 楚添心里熨帖又欣喜,他站起身便向着门外走去,开门的刹那,他忽然转过身对着秦钰说道:“我很快就回来。” 秦钰目光灼灼地看着楚添的身影,仿佛他的视线只容得下这一人。 楚添动作轻巧地打开房门,怕风吹到秦钰,转身便动手关门,却与秦钰四目相接,目光相撞的刹那,楚添的胸膛仿佛充满了一股热泉…… 这一切,真好。 楚添方才躁动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如今秦钰完好无损地在他面前,他们还有许多许多的时光,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楚添攥紧了门栓,他停住脚步,鼓足勇气道:“阿钰,我喜欢你,是真心的。” 第78章 看光了? 楚添片刻之后便从外面回来, 与他一起的还有秦钰的师父。 师父看着秦钰懒洋洋地躺在榻上,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顿时放下心来, 说道:“钰儿,感觉如何了?” “师父来了?”秦钰说着便要起身,楚添却上前一步, 将秦钰按回榻上。 楚添解释道:“前辈见谅, 阿钰他刚醒来,身体还未恢复。” 师父冲着楚添神秘地笑笑,转而看向秦钰道:“将手伸出来。” 秦钰乖乖伸出手腕,师父按上他的脉搏,半晌他神色放松起来,说道:“你小子命大, 这毒歪打正着与你当年残留在体内的毒素互相冲击,竟全抵消了。” “这……这太好了。”楚添激动的站起身, 对着师父见礼道:“晚辈谢过前辈。” “你也不必谢我, 这都是钰儿的造化。”师父收回手,摸了摸秦钰的头,慈爱道:“钰儿这些年受尽了苦楚,也算得是苦尽甘来了。” “多亏了师父。”秦钰乖乖蹭蹭师父掌心, 冲他露出一抹无比纯真的笑容。 “你二人也算是命中注定要纠缠一生, 你也长大了,不是从前天真的小孩子了,以后你自己的人生由你自己决定。”师父看看楚添,看着他与秦钰紧密相贴的样子,不由得叮嘱道:“我把钰儿交给你了,你可不能亏待了他。” “……”楚添被点破, 顿时尴尬地松开了手,离秦钰远了一些,解释道:“前辈,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活这么大年纪了,什么没见过,你们那点心思瞒不住我。”师父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说道:“况且,我又不是老古董,好了,我给钰儿开几贴药,修养几日你们就回京城吧。” 秦钰可怜巴巴地看着师父,哀怨道:“师父,您都不留我。” “留你做什么?多一张嘴吃饭,你都封王了,俸禄享用不尽,还留在我这穷乡僻壤蹭吃蹭喝,也不害臊。”师父敲了敲秦钰的脑袋,说道:“身体没事了,多下来走动走动,免得待胖了被人嫌弃。” 秦钰顿时表忠心道:“徒儿这不是还想在师父跟前多尽孝嘛。” “好了,你不在我跟前我还能清净些。”师父说罢,捋了捋胡须道:“先回京把你的事处理好,待事情了结了,就回来吧。” 说罢,师父又吩咐了一些琐事,便转身离开。 秦钰则目送着师父的背影,感激道:“多谢师父。” 师父走后,楚添紧绷的弦才松了下来,他看着秦钰松弛地模样,喃喃道:“你师父他,待你很好。” “师父也会待你好的。”秦钰拉住楚添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侧,说道:“师父他深明大义,虽然看起来不正经,但却是我平生所见最为豁达正义之人。” “前辈他将你教的很好。”楚添赞许地看着秦钰,眸中溢满了欣喜。 “也有你的功劳啊。”秦钰回望着楚添,将他的手拉到面前轻轻吻了吻。 楚添却不好意思道:“臣……殿下的成长,臣错过了许多。” “但你在这里,没有一天能忘记。”秦钰拉住楚添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楚添则羞涩低下头,小声道:“殿下也……一直在我心里。” “不光要在你心里,还要时刻在你身边。”秦钰靠近楚添,正欲再说什么,却被楚添突然拦住,楚添嘱咐道:“殿下刚醒,还是先吃些东西,再做别的。” 秦钰自然满口答应,他懒懒地靠在榻上,说道:“都听你的,用过膳我还要沐浴,甜甜也帮我好不好。” “好……”楚添话音未落顿时反应过来,他尴尬地抿住下唇,试探道:“殿下……沐浴的话……” 秦钰顿时委屈地看着楚添,央求道:“我要你帮我嘛。” “殿下还是先用膳。”楚添不敢答应秦钰,他急忙走出屋子,替秦钰准备膳食去了。 待楚添准备好膳食回到秦钰的小屋,却发现屏风后已备好了热水,浴桶中热气氤氲着飘散到各个角落,将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一阵迷蒙中。 秦钰飞快地用了膳,而后便站起身冲着楚添伸出手,说道:“甜甜,你帮我好不好?” “这……”纵使表明了心意,楚添依旧受不得这般亲昵之举,他捧着食盒退后一步,慌忙道:“我还要去送食盒。”说罢他便转身朝着门口飞速移动。 秦钰却早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几步上前挡在楚添面前,伸手关上了房门,而后他一手拿过食盒稳稳放在桌上,一手揽住楚添的腰,在他耳畔撒娇道:“帮我嘛,甜甜。” 楚添被秦钰揽在怀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忍着害羞点点头,支吾道:“我一会替殿下擦背。” 秦钰得了应允,顿时大发慈悲地放开楚添,喜笑颜开地走到屏风后。 屋内的屏风并不大,透过薄薄的纱网仿佛能看见屏风后独属于少年人,精,悍的臂膀。 楚添只瞥了一眼,便心虚地低下了头,手脚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再看向屏风的方向。 屏风内的秦钰褪,下,了衣衫,将自己完全浸泡在热水中,隔着屏风去看屋内的楚添。 秦钰拿起帕子,唇角勾着笑,慢悠悠道:“甜甜,我擦不到,你来帮我好不好?” 楚添顿时一个激灵,他支支吾吾道:“我……我去喊人……” “可我就想让你帮我。”秦钰懒懒地靠在浴桶壁上,等待着猎物上钩。 楚添挪了挪身子,悄悄抬起头看着屏风,水汽笼罩了屏风后的身影,一切都若隐若现,让人浮想联翩。 秦钰并不催促,只是静静等着楚添,手指则不断地拨动着水面,哗啦哗啦的水声打在楚添心头,让他本就羞涩的脸泛起红晕。 终于,楚添似乎下定了决心,他艰难地挪动着步子,向着屏风后走去。 一转过屏风,秦钰白皙却精,悍,的肩膀便映入眼帘,紧接着便是他覆着,薄,肌,的胸膛,水珠在他的胸膛上划过,顺着结实的腹,肌,淹没在水面。 楚添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他别开目光不敢乱看,只是心虚地盯着秦钰的脸,结巴道:“我来帮殿下。” “谢谢甜甜。”秦钰坦然地将手中的帕子递给楚添。 楚添看着秦钰正人君子一般看着自己,倒显得自己像是个占人便宜的登徒子,楚添轻咳了一声,拿起帕子转到秦钰身后,替他轻柔地擦拭起来。 秦钰的后背紧实有力,上面却有几道陈年伤疤,楚添细细地擦拭过疤痕,看着秦钰为自己受过的箭伤,心头顿时泛起一股酸涩,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了早已恢复的伤痕,喃喃道:“殿下的伤……” 秦钰握住了楚添触碰自己伤疤的手,拽到面前轻轻啄吻了了他的手腕,柔声道:“早就不疼了。” “是我没保护好殿下。”楚添并未抽回手腕,而是拿着帕子继续替秦钰擦拭着肩膀。 酥酥痒痒的触感在秦钰肩头泛滥,他的心头像有猫抓一般难耐,忽然他拽住楚添手臂,迅速转过身同楚添相对。 猛然对上秦钰的视线,楚添慌乱之中松开手,帕子落在水中,激起一片水花。 第78章 水花四溅,将楚添胸前的衣衫浸湿,楚添愣住了神,秦钰却攥住楚添手腕,突然站起了身。 秦钰的腹,肌,瞬间显露在楚添面前,有力的肌肉顺着他的腰,腹,向,下,延,伸,他身上的水珠顺着肌,肤,滑落,滴答滴答滴在水面,也滴在楚添心口。 水滴在水面上溅起点点涟漪,伴随着秦钰若隐若现的…… 楚添顿时不敢低头了,他猛地抬起目光,耳根通红地看着秦钰,小声道:“阿钰。” 秦钰挑眉道:“宝贝,你害羞什么?” 楚添支吾道:“我……我哪有?” “不害羞,你脸红什么?”秦钰就这么站着,面带笑意地盯着楚添。 楚添则故意扯谎道:“这水汽太热了……背擦完了,殿下自己洗吧。” 楚添说罢,转身便要逃跑,却被秦钰牢牢攥住。 秦钰捧住楚添的下颚,在他唇上轻轻啄吻,最后咬了咬他的下唇,这才大发慈悲放开了楚添。 楚添察觉到秦钰放松了力道,忙慌不择路转过屏风,不敢再看秦钰的方向。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这小屋内清晰可闻,楚添按住自己的胸口,长长的舒了口气。 没了楚添的帮忙,秦钰也不多耽搁,草草洗漱一番便披好衣衫走了出来。 楚添见秦钰衣衫完整的出现,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秦钰也不戳穿他的小心思,只是默默拉住楚添的手,央求他替自己擦拭头发。 楚添平复下了呼吸,开始细致地替秦钰擦起了头发,嘱咐道:“你身体刚刚恢复,还是要多注意休养。” 秦钰捻了捻楚添的指尖,说道:“我们过几日就回京吧,未必回去复命了。” 楚添点点头,手上动作不停,将秦钰的头发擦拭干净,梳理整齐。 第79章 嫁进王府 休养几日后, 秦钰已恢复如常,二人也不再停留,启程回了京城。 到达京城之时正是六月天, 京城之中多日干旱,一片燥热。 秦钰楚添到达之后并未回府,而是直接入了宫。 秦钰掀起衣摆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楚添跟在秦钰身后, 也一同跪拜。 皇帝看着气色颇佳的楚添, 说道:“看来钰儿此行有所收获。” 秦钰回道:“父皇龙威庇佑,儿臣与楚大人此行一切顺利,楚大人也解了身上的毒。” “如此甚好。”皇帝叩了叩书案说道:“都起身吧,钰儿你看看这个。” 皇帝说罢,将手中一份圣旨拿给内侍,内侍则将其捧到秦钰面前, 秦钰细细读过圣旨,抬头看着皇帝, 说道:“父皇这番是下定决心了?” 皇帝缓缓道:“朕思来想去, 目前朝中各部分散,你的提议的确不错,所以就依你的意思,建立内阁, 若效果显著便沿用此法, 若效果不佳再撤销就是。” 秦钰即刻道:“儿臣只是提议,还是父皇您高瞻远瞩。” “不过朕还有事要问你。”皇帝拍了拍面前堆成山的折子,说道:“既然组建内阁,你可有推荐人选?” 秦钰躬身抱歉道:“这……儿臣多年不在京中,对朝廷官员知之甚少,还是全凭父皇定夺。” “朕也迟迟未敲定人选, 这才来问你。”皇帝说罢,目光落在了楚添身上,看着他身着官服的清雅模样,不禁道:“那依钰儿看,入内阁之人,该以何为标准?” “儿臣愚钝,若有不妥,还请父皇见谅。”秦钰略思量一番,继续道:“儿臣以为,入内阁为阁臣是为天下苍生考虑,为父皇分忧,所以当德才兼备之人才可胜任。” “德才兼备?”皇帝指了指楚添,问道:“那你觉得,楚卿如何?” “这……父皇,儿臣不敢说谎,于公来讲,楚大人能谋善断,公正廉洁。于私来讲……”秦钰抬起头,偷偷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继续道:“儿臣对楚大人的为人十分欣赏,自然是看好他。” 楚添被秦钰的话惊起了一身的汗,他连忙上前一步,解释道:“殿下谬赞了,臣资质平庸,担当不得此等重任。” 皇帝浑浊的眼睛注视着楚添,却闪露出一道精光,他威严道:“楚卿当真是魅力无限,连朕的皇子也被你吸引,心悦于你,可有此事?” “陛下恕罪,殿下此话乃无心之举。是臣……”楚添攥紧拳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叩地道:“是臣勾引殿下,与殿下无关,还请陛下责罚。” “父皇明鉴!”秦钰顿时俯身同楚添跪在一处,抢着说道:“是儿臣强迫楚添,与他无关。” “好一个情深义重,惺惺相惜。”皇帝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叩了叩桌案道:“都起来吧。” 楚添同秦钰偷偷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着皇帝。 皇帝见二人连动作都如出一辙,心头火气也散了大半,他吩咐道:“起来吧,都跪着摆出一副苦命鸳鸯的模样,朕岂是那棒打鸳鸯的人?” 秦钰心头咯噔一声,他偷偷伸出手捏住楚添的指尖,在他指尖捻了捻。 酥麻的感觉顺着指尖传来,楚添却依旧沉浸在震惊中,他愣神地跪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秦钰见楚添并无反应,拉着他站起了身,对着皇帝道:“父皇您这是……同意了?” “朕不同意又能如何?你会听朕的话就断了这心思?”皇帝冷哼一声道:“还同朕扯谎,说什么在追求中的心上人……” 楚添终于回过神来,他低下头,听着皇帝话,紧张地呼吸停滞。 “儿臣谢父皇成全。”秦钰顿时喜笑颜开拉住楚添,拽了拽他的手,准备向皇帝行礼,却发觉楚添尚神游天外。 被秦钰这么一拽,楚添楞楞地抬起头,猛然间对上了皇帝审视的目光,他心虚的别开目光,不禁抿住了下唇。 “谢恩了。”秦钰趁着皇帝不注意,偷偷捏了捏秦钰的腰侧。 楚添这才反应过来,忙与秦钰一起冲着皇帝行礼,却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必拘泥这些个虚礼。”皇帝摆摆手,继续说道:“钰儿今年十九岁,也封了王,本该选妃大婚,朕看这也不必了。” 秦钰直率道:“父皇,儿臣没出息,这辈子就喜欢楚添一个人,您就算给儿臣选妃,也是平白无故委屈了人家姑娘。” “罢了,朕以后不管你了。”皇帝瞥了秦钰一眼,目光转向楚添,缓缓道:“楚卿,可有何要说?” 楚添难得地支吾道:“臣……臣谢陛下不罚之恩。” “你拐走朕一个皇子,朕对你提些要求不过分吧?”皇帝拿出一道圣旨,让内侍递给楚添。 楚添毕恭毕敬地接过圣旨,只见圣旨上乃是内阁阁臣的名录,而他的名字赫然在列。 楚添心头泛起丝丝缕缕的滚烫,他红着眼眶捧住圣旨,坚定道:“臣定不负陛下信任。” 皇帝点点头,说道:“钰儿自小受尽苦楚,该怎么待他,你比朕清楚。” 楚添用余光偷偷看向秦钰,只觉得眼眶酸涩,他对着皇帝郑重道:“臣一定照顾好殿下,绝不让他受一丝伤害和委屈。” “既如此,你二人便回去吧。”皇帝话音未落,殿歪却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门外内侍高声道:“陛下,岭南急报。” 皇帝顿时站起身,吩咐道:“报。” 内侍忙报道:“岭南连月干旱,进贡之物减半之后依旧不肯纳贡,已公然造反,目前已攻下两座城池。” “什么?”皇帝重重一拍桌子,怒道:“岭南王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传朕旨意,宣六部尚书、骠骑、虎威将军和齐王前来御书房。”说罢,皇帝指了指楚添秦钰二人,吩咐道:“你二人也不必走了,留在此议事。” 秦钰上前劝道:“父皇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皇帝喝了一口茶,神色稍稍平复。 片刻之后,六部尚书与齐王秦铎全部到齐。 御书房殿门紧闭,直到夜半时分才再次打开。 岭南拒不纳贡,公然造反,皇帝震怒,下旨命骠骑将军陆川率十万大军前往岭南歼灭反贼。 陆川,年少成名,后在西域驻守边关十余年,官至骠骑将军,深得皇帝信任,同时他还是已故皇后的亲弟弟,秦钰的母舅。 此番皇帝派他亲自出战,必然是带着必胜的决心。 夏日的夜晚燥热难耐,出了宫后,秦钰并未乘车,而是拉着楚添的手缓缓向着府院的方向走去。 “陛下派了陆将军出战,此仗相必并不难打。”楚添拉着秦钰的手,喃喃道:“只是,今日齐王殿下极力举荐陆将军,据臣所知,他二人并无私交,且齐王殿下平日里与虎威将军走的更近些。” “供奉已经减半,岭南为何还要造反?”秦钰并未回答楚添的话,只是说道:“据飞雪楼的消息,今年岭南的确有旱情,但未到拿不出供奉而造反的地步。” 第79章 “殿下的意思是,此中另有隐情?”岭南王是本朝唯一的异姓王,世代驻守岭南,想到此处,楚添继续道:“岭南在此之前一直安分守己,并无反叛之心。几月前,陛下曾在朝会上商议过岭南纳贡一事,不想如今却出了问题。” “岭南……”秦钰欲言又止,他捏了捏楚添的掌心,问道:“你对岭南了解多少。” “刑部与岭南全无交集,与岭南接洽的一直都是齐王殿下……”楚添忽然停住,他看向秦钰,质疑道:“莫非此事与齐王有关?” “我明白了。”秦钰突然神秘的笑了,他勾住楚添的手指,拉着他继续向前走。 楚添被秦钰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迷糊了,他不禁问道:“殿下,你明白什么了?” “回去跟你说。”秦钰略低下头靠近楚添,问道:“今晚去你府上,如何?” 楚添不知联想到了什么,顿时不敢吱声了,只是咬住下唇犹豫地看着秦钰。 秦钰看着楚添这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他伸手刮了刮楚添的鼻梁,笑道:“想什么呢?” 楚添赶忙替自己辩解道:“没……没想什么,殿下离京多日,还是回王府……” “这么说,你是想跟我回王府了?”秦钰心满意足地低下头,极具魅惑道:“甜甜,你这么着急要嫁进王府啊?” “殿下莫要打趣臣。”楚添顿时羞恼地甩开了秦钰的手,涨红了脸道:“臣在说正事。” “你不想嫁进王府啊?我们也算是天子赐婚,你还想抵赖不成?”秦钰见楚添转身背对着自己,便跨出一步转到他面前,凑近道:“没关系,我嫁进尚书府也未尝不可。” 秦钰话音一落,便笑出了声,楚添实在受不住秦钰这般逗弄,扔下他独自往回走去。 秦钰则看着楚添的背影,偷偷舔了舔唇角。 第80章 互帮互助 楚添最后拗不过秦钰, 跟着他一同回了王府,秦钰的王府就是他当年的皇子府邸,府内的景致与当年并无二致。 七年来, 这是楚添第一次留在这里过夜。 楚添对这里的一切都无比熟悉,却又感到陌生,他踏进秦钰的卧房, 淡淡的龙涎香扑鼻而来, 本该让人心神安定,可楚添内心却思潮起伏。 楚添站在屋子中间,不知如何是好,秦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低下头柔声道:“别难过了。” “殿下, 我们……” 不等楚添说完,秦钰便伸手紧紧拥住了他, 耐心道:“这里的一切都如从前一般, 我们也是。” 楚添靠在秦钰的肩窝,不由得抽了抽鼻子,他眨眨酸涩的眼眶,静静听着秦钰的心跳。 楚添相信, 他与秦钰还有以后, 还有来日方长。 过往如走马灯一般在楚添脑海中一一闪过,快乐的,痛苦的,悔恨的,不甘的……最后却定格在了他与秦钰初见的那日。 那日他怀着憧憬而忐忑的心踏入了这座宅院,见到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孩童, 而当初那个孩童如今早已成为了顶天立地的男儿,同他紧紧相拥在一起。 或许不论错过多少,有过多少误会,他们最终总会殊途同归,总会走到一起。 楚添抬起头,看着秦钰近在咫尺的面孔,缓缓踮起了脚尖,在秦钰的唇角轻轻印下一个亲吻。 啪的一声,秦钰脑中的一根弦在楚添的亲吻下崩断,他扣住楚添的后脑,含,住,了他的,唇…… 呼吸,交缠,之间,秦钰收紧手臂,弯下身揽住楚添的膝弯,将他横抱了起来。 楚添突然失去重心,却并不挣扎,只是乖顺地缩在秦钰怀中,他抓住秦钰的衣衫,靠在了秦钰的胸膛。 秦钰抱着楚添几步跨到床边,将他轻轻放了下来,自己则,欺,身,压,上。 楚添盯着秦钰慢慢靠近的鼻尖,忽然弯起眉眼,伸手抚上了秦钰的侧脸。 秦钰贴着楚添的手,鼻尖挨着鼻尖问道:“我长得好看吗?” “好看,殿下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楚添的手指顺着秦钰的眉骨划到鼻梁,细细地端详着他早已熟烂于心的五官,明明见过千百次,可每次见到还是会忍不住怦然心动。 “我八岁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世上最好看的人。”秦钰蹭了蹭楚添的鼻尖,贴在,他的,唇角低声道:“我那时候就想着,我要把这个人留在身边,一辈子都不放手。” “殿下,我是你的。”楚添扣住了秦钰的手,同他十指相贴,虔诚道:“从见到你的那一刻,一直到生命尽头。” “宝贝,你可真是……”秦钰忽然一愣,而后他撑起手臂,将二人紧紧,贴,住的身体分开一些,楚添忽然察觉到什么,他不由自主地挪动一些,却无意中碰到了…… 楚添顿时别过头去,伸手蒙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再看秦钰。 秦钰则盯着面前修长白皙的侧颈,默念了几遍清心咒,终于他长长呼了口气,低头吻,了,吻楚添的侧颈,撑着坐起了身。 秦钰坐在床沿,握紧楚添的手腕,用指腹揉了揉,沙哑道:“抱歉,我……” 楚添看着秦钰面色微微泛红,额角冒出了几滴汗珠,却还是强忍着安慰他,心头像针扎一般难受,他忍着羞涩坐起身,缓缓靠近秦钰,靠在了秦钰的背上,双臂环住秦钰的腰,将脸贴在了秦钰的肩头。 楚添蹭了蹭秦钰的肩头,柔声道:“别这样,我会心疼的。” 楚添的触碰让秦钰顿时心头,火,起,本就在崩溃边缘的他此时脑海中炸成一片。 他转过身一把攥住楚添的手臂,抬起他的下颚,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方才硬,邦,邦,的触感再一次传来,楚添红着脸低下了头,半晌,他犹豫着点了点头,小声道:“我知道。” 秦钰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他猛地拉下了床帘,翻,身,压,了,上去。 楚添被秦钰灼热的亲,吻,烧得浑身,滚,烫,他抱住秦钰,赤,裸,的肩头,仰,起,了,修,长的脖颈。 床帘内人影模糊,暧,昧,的声音不断传来,羞,,红了天边的月亮。 …… 一个时辰后,秦钰抱住浑,身,无,力,的楚添,餍,足,地舔了舔唇角,他低头吻了吻楚添汗湿的额角,不禁笑道:“宝贝,你这也,太,快……” 楚添本在迷迷糊糊中,听到秦钰这么一句,顿时拽起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向着秦钰反方向挪了挪,嗔怪道:“那……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太,欢,喜了?”秦钰伸手将楚添和被子揽到怀里,替他抚平揉乱的发丝,宠溺道:“今天就先放过你。” 秦钰正要再说些什么,只见怀中的楚添已沉沉睡去。看着楚添毫不设防的睡颜,秦钰心底软的一塌糊涂,他点了点楚添略显红肿的唇瓣,温柔地勾起了唇角。 翌日,天光大亮之时,楚添才张开了惺忪的睡眼,他揉了揉眼睛,盯着花纹繁杂的床帐,顿时回了神,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抱紧胸前的被子,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掀床帘。 床帘还未掀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穿过床帘,同他的手扣在一处,秦钰衣衫整齐地掀开床帘,看着楚添笑吟吟道:“甜甜,你醒了。” “我……给殿下请安。”楚添抱紧被子,用余光偷偷看着秦钰。 秦钰则坐在楚添身边,伸手摸了摸他温热的脖颈,调笑道:“都辰时了,不早了。” “臣睡过了……”楚添一边嘟囔着,一边看向身侧,准备披上衣衫,却在床上找了一圈也没瞧见自己的衣物,不由得紧张地拉起被子,遮住带着红,痕,的,肩头。 “在这呢。”秦钰拿过楚添的衣服,放在他面前,故意一本正经地盯着他。 “殿下能不能……回避片刻。”楚添伸出白皙的手臂,攥住了自己的衣服,却尴尬的看向秦钰,企图他能放自己一马。 秦钰却好不通情达理,故意靠在床头,目光则在楚添身上逡巡。 楚添被秦钰的目光盯得心虚,他飞快扯过衣衫,拽进被子里,就着被子的遮挡,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物。 秦钰看着楚添局促的模样,不禁弯起唇角,伸手抚平了他凌乱的发丝,笑道:“还怕我看啊?” “……”楚添紧张地系好了最后一根衣带,慌乱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秦钰则轻笑着凑近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而后从衣袋内拿出一枚精致的玉簪塞到楚添手中,温柔道:“这是我母后留给我的。” 楚添猝不及防看着迎面而来的玉簪,小心翼翼地捧起来,细细地端详着。 玉簪通体晶莹,温润无暇,巧夺天工,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别笑话我,我身上除了些俗套的金银,也没有别的能配得上你的东西。只有这个……”秦钰深情款款地看着楚添,眉眼间含着笑意,说道:“虽算不得珍宝,但毕竟是我母后留给我的,据父皇说,这是母后留给未来儿媳的,成色衬你很合适。” 第80章 “先皇后之物,这太贵重了。”楚添捧住玉簪,试图交还给秦钰。 秦钰却伸手在楚添头上熟练的宛了一个发髻,结果玉簪插在他的发间,称赞道:“衬你很好看。” 楚添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冰凉的玉质在指尖散开,抚平了他内心的滚烫。他点了点头,小声道:“谢谢殿下,我……很喜欢。” 秦钰伸出手臂将楚添揽在身前,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背,在他耳畔道:“昨,晚,是我不好,手,还,疼吗?” 被秦钰这么一说,昨夜的情形瞬间涌入脑海,楚添忍不住轻轻锤了秦钰的肩膀,埋怨道:“别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秦钰耐着性子哄着楚添,黏黏,糊,糊地替他理好衣衫。 待到二人终于整理齐整的用过膳食后,已是午时。 楚添接过秦钰递来的温茶,问道:“殿下昨日有事要与臣说,是何事?” “哎,我家大人还真是不懂情,趣,刚过,了,夜,就要谈论这些事。”秦钰嘴上埋怨,却还是拿出一张纸递给楚添,示意他看。 楚添不明所以地接过纸,只一瞬便瞬间惊诧。 他猛地看向秦钰,问道:“与岭南有关?” 秦钰点了点头,回道:“这是几个月前飞雪楼的消息,毒来自岭南,但这是什么毒,又怎么流入宫内并下到了我的饭食中,便不得而知。” “此番岭南突然叛变,其中必有蹊跷,也许趁此机会,能找到当年下毒有关的事。”楚添猛地攥紧拳头道:“我这便派人去查。” 提到秦钰当年中毒,从天之骄子变成痴傻孩童一事,楚添便怒火中烧。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曾经竟被如此伤害,下毒之人,他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别急。”秦钰适时地勾了勾楚添的手指,安慰道:“且看与岭南战事如何,我们暗中调查。” 楚添则缓缓站起身走到秦钰面前,俯身抱住了他的头,柔声安慰道:“我一定替你报仇。” 第81章 夫君 此年六月, 岭南据不纳贡,公然造反,朝廷派骠骑将军陆川率十万大军前去平叛。 一个月后陆川将军便收复四座城池, 岭南节节败退,朝廷军队即将大获全胜,却在青州惨遭大败, 竟是因为岭南突然出现一支刀枪不入战斗力惊人的特殊军队。 这支特殊军队的兵将力大无穷, 且训练有素,但据前线军报来传,这支军队的将士似乎与常人有异。 一时间,胜利在望的战况瞬间反转,陆川将军驻守青州,同敌人对峙。 消息一传入京城, 满城哗然。皇帝收到前线军报,特派齐王秦铎前往青州督战。 朝廷初建内阁, 楚添作为内阁阁臣, 每日事务缠身,近些日子更是忙到深夜,今日终于得空,赶在太阳落山之后回了王府。 没错, 自从一个月以前, 楚添就一直住在秦钰府上。 起初他怕引人注意,每日还是如常回自己府中,可秦钰总是半夜偷偷翻墙而入,最后他耐不住秦钰央求,只得答应他住进了王府。 “我回来了。”楚添看着朝自己奔来的呦呦,温柔的揉了揉它的脖子。 不光楚添搬进了王府, 就连呦呦也被秦钰接了过来。 “今日回来的早。”秦钰听见楚添的声音,放下手中的东西便出门来迎,见他正俯身同呦呦说话,不禁耍赖道:“回来还没抱我呢,就先抱上它了。” 自从那日以后,秦钰的撒娇程度更上一层楼,只要同楚添在一处,恨不得时刻黏在他身旁。 楚添起初还略有些不好意思,时间一久便随他去了,后来则更是对秦钰越发宠溺。 楚添无奈地放开呦呦,朝着秦钰伸出手臂,哄道:“那殿下过来,让臣抱抱。” 秦钰喜笑颜开地朝着楚添奔过去,埋在他肩头猛猛吸了一口,这才放开楚添,埋怨道:“你每日都回来的这么晚,都不花时间陪我。” 楚添摸摸秦钰的头发,安慰道:“殿下不是一直忙着帮陛下批阅折子,臣哪敢打扰你?” 秦钰不依不饶地拉着楚添,喃喃道:“批折子哪有陪你重要?” “所以臣今日特意早早回来。”楚添说着,从身后偷偷拿出一包散发香气的油纸包递给秦钰,说道:“还给殿下带回来这个。” 楚添打开纸包,诱人的香气顿时飘了满院,秦钰看着色泽鲜亮的糕点,弯起眉眼道:“你喂我吃。” 楚添宠溺地拿起一块糕点递到秦钰面前,秦钰则一口叼住糕点,一手揽住楚添的腰,将叼住的糕点喂到楚添面前。 楚添无奈地伸手捂住了一旁呦呦的眼睛,张口接过了秦钰喂的糕点,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蜜糖一般的香气萦绕在整个口腔,顺着喉咙一路甜到心里。 呦呦被捂住了眼睛,顿时不满地跳了起来,他一口叼住楚添手中的油纸包,用力一扯,便将整包糕点拽到了地上。 楚添慌忙去抓,却被秦钰牢牢扣住,秦钰抵着楚添的鼻尖,撒娇道:“怎么办啊甜甜,你给我买的点心都被呦呦弄脏了,可我还没吃到。” “我……”楚添咽下最后一口点心,安慰道:“我再派人去买一些。” 秦钰勾起唇角,意味深长道:“我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楚添话音未落便被秦钰吻了个严严实实。 秦钰霸道地含住楚添的唇瓣,舌尖则扫过楚添的口腔。 一吻完毕,秦钰心满意足地舔舔唇角,笑道:“尝到了,真甜。” 楚添则红着脸推开秦钰的胸膛,嗔怪道:“殿下……” 秦钰得了便宜,自然心情大好,他揽着楚添的腰,同他一起低头去看埋头苦吃的呦呦。 此时一包点心已不见了踪迹,全被呦呦吃掉了。 “贪吃的家伙。”秦钰揉了揉呦呦的头,说道:“你阿娘买的这些东西,都进了你的肚子。” 楚添羞恼地甩开秦钰箍在身上的手,气呼呼道:“殿下,你……你又乱说。” “我错了我错了。”秦钰厚着脸皮贴上去,缠着楚添道:“我都累坏了,甜甜你都不关心我。” “殿下辛苦了。”楚添顿时心软了,他捏了捏秦钰的掌心,安慰道:“陛下近月来龙体不适,殿下身为皇子,自当替皇上分忧。” “这些折子也没个正事,都是些迂腐的老头在聒噪,我头疼的很。”秦钰赖在楚添身上,双手不住地在楚添身上这捏捏那戳戳。 “那我跟殿下说点不迂腐的事,好不好?”楚添眉眼弯弯地看着秦钰,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捣乱。 秦钰看着楚添神秘地模样,问道:“不迂腐?说来听听。” “我今日新得到的消息,齐王殿下在青州秘密会见了岭南王。”楚添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递给秦钰。 秦钰接过一看,顿时冷笑一声道:“我这二皇兄是按捺不住了。” 秦钰说罢,拉着楚添走回屋内,一进前厅,一股浓浓的药草香扑面而来,只见前厅中央放了一张巨大的桌案,桌案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草药,草药中间则摆着厚厚一沓的书。 秦钰捻起一枚药丸递到楚添手中,说道:“甜甜,你看这个。” 楚添不明所以地问道:“这是何物?” “当年我中的毒。”秦钰也捻起一枚药丸,放在指尖把玩。 “这……”楚添猛然失了手,将毒药丸扔在了地上,而后他一掌打掉秦钰手中的药丸,一把拽住秦钰的手臂,自己站在了他的身前,警惕地盯着面前的药丸。 “没事的没事的。”秦钰自身后抱住楚添,一下下抚摸着他的背,安慰道:“不会伤到我的,当年替我解毒之时,师父从我的血中提炼出了这毒药的配方,这些年我一直研读古籍,试图找到这毒药的来源。” 楚添平静了下来,问道:“不是说来自岭南吗?” “的确来自岭南,但我一直不知这东西是如何流入中原,又到了我的饭食中,直到这次。”秦钰抽出一张纸,递给了楚添,解释道:“飞雪楼来的消息,岭南那支特殊的军队,里面的兵士似乎不是常人,据调查发现,他们起初暴躁易怒,神智错乱,一段时间后则变得低能神智痴傻……” 楚添看着手中的信件,耳畔传来秦钰的声音,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缘由。他指节收紧,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眉头也皱了起来。 秦钰心疼地伸出指尖,替楚添抚平眉心的褶皱,继续道:“这些兵士的症状,与我当年中毒之初,并无二致,但他们却变得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似乎是在这毒药中加了一些东西的缘故。” 楚添握住秦钰抚在自己眉间的手,长长的舒了口气,说道:“所以殿下以为,这毒药本就属于岭南王室,如今这毒药有所改进,给这些兵士服下,让他们在战场上发挥优势。” “不错。”秦钰见楚添神色好转,这才捏捏他的手腕,说道:“方才你说我那二皇兄在青州秘密会见了岭南王……如此便说的通了。” 第81章 “莫非真的是齐王所为?”楚添攥紧了拳头,心头狠狠一疼,他怜惜地看着秦钰,缓缓伸出双手,轻轻抱了抱他,安慰道:“别怕,我在这,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不会了。” 秦钰舒心地享受着楚添的安慰,但还是略带担忧的将下巴垫在他的颈窝,耳语道:“都过去了,但我还是想亲自去一趟岭南。” “这……恐怕不易。”楚添摸摸秦钰的头发,说道:“皇上如今龙体欠安,需要你协理朝政,况且青州已有齐王在阵,你去怕是不妥。” “父皇会答应我的,你看。”秦钰说着,指了指一旁咕嘟咕嘟的小药炉。 楚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小药炉上吊着一只砂锅,正冒着腾腾的热气,楚添问道:“这是何物?” 秦钰扶住楚添的肩膀,拉着他的手走进药炉,从里面盛出一碗黑魆魆的药汤,递到楚添面前,说道:“这些年我翻阅了无数书籍,也试了上千中药材,如今这种毒,我有十分的把握能解。” “真的?”楚添顿时惊喜地看着秦钰,眸中是藏不住的赞许钦佩,他激动道:“如此便可击退岭南的军队,将此法告知陛下,陛下定会允你去岭南。” 秦钰看着楚添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弯起了唇角,他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一旁,转而捧住楚添的肩头,问道:“你夫君厉不厉害。” 楚添本沉浸在这巨大的秘密中,突然被这么一问,顿时楞楞地回看着秦钰,微微张开了嘴巴。 这模样看得秦钰心头火起,他低下头在楚添轻启的薄唇上咬了一口,笑道:“那你呢,要不要跟夫君一同去岭南。” 楚添被夫君二字惹得满脸红晕,他故作气恼地松开秦钰的手,劝诫道:“殿下慎言。” “那这就是答应了。”秦钰才不管楚添是否害羞,只一味说道:“夫君远行,甜甜自当跟随不是?” 第82章 艳福不浅 次日, 秦钰进宫觐见,为岭南一战献出计策,并请旨亲自南下, 皇帝最终降旨,命楚王秦钰率两万精兵南下抗敌。 十日后,秦钰与楚添便来到了陆川将军驻扎的青州。 秦钰一见到陆川, 便朗声喊道:“小舅。” “钰儿来了。”陆川此时正在帐内布置防御, 见到秦钰顿时笑道:“这么快就到了。” “战事紧急,这一路来的快些。”秦钰见陆川神色暗沉,不禁问道:“小舅,这几日战况如何?” “毫无进展。”陆川摇了摇头道:“前几日,岭南军队频频前来骚扰,却并不恋战, 近几日更是闭门不出。” 楚添及时说道:“将军莫要忧虑,总能找到他们的短处。” “楚阁老。”陆川拱手道:“此行一路辛苦了。” “将军客气了, 我是晚辈, 您称呼名字即可。”楚添恭敬地回了礼,而后问道:“不知齐王殿下所在何处?” “齐王殿下驻扎在城内,安置百姓,配备粮草。我则率大军驻扎城外, 以防敌军偷袭。”陆川说罢, 带着二人走到沙盘附近,将此处布防一一指给二人看。 楚添一边耐心地听着陆川的介绍,一边暗暗心惊。 “如今粮草充足,兵强马壮,本该一路凯歌,奈何岭南竟从天而降一支这样的军队, 着实棘手啊。”陆川攥紧了拳头抵在桌案上,轻叹了口气。 “小舅别担心,我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此事。”秦钰正想将实情告知陆川,却隐约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他警惕地转过身,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齐王秦铎带着随从走进了帐内。 “二哥。” “参见王爷。” 秦铎示意众人不必拘礼,转而问道:“父皇下旨说六弟来了青州,不想今日就到了。” “战事紧急,不敢耽搁。”秦钰问道:“二哥一切可还顺利。” “哎,城内百姓流民都已安置妥当,粮草也算是充足,只是这岭南……”秦铎无奈地摇摇头,说道:“着实令人头疼。” “二哥莫急。”秦钰宽慰道:“父皇特派我带两万精兵,前来增援,岭南一战定会大获全胜。” “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了。”秦铎拍了拍秦钰的肩膀,说道:“六弟既然来了,就在此协助陆将军,军备方面有二哥在,大可放心。” “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秦钰勉强笑笑,解释道:“只能盼着多些兵力能击退敌军。” “有陆将军在,一定可以找到克敌的办法。”秦铎说罢,转而看向了一旁的楚添,客气道:“只是未想到楚大人也来了。” “见过王爷。”楚添低头回道:“陛下派六殿下带精兵前来支援,内阁商议后决定派出一人一同来此,另几位大人年岁已高,怕受不得舟车劳顿,因此才派了臣。” “楚大人辛苦了。”秦铎点点头,对陆川道:“既有六弟和楚大人在此,我也就放心了,陆将军近日夙兴夜寐,着实不易,如今你二人来此,也可多多相助将军。” 秦钰拍了拍秦铎的手臂,说道:“二哥放心。” “城内事务繁多,我也不便久留,若有需要,随时来城内找我。”秦铎说罢,命随从放下物资便转身离开了。 只是在回城路上,他的随从之一悄悄离开了队伍,逐渐隐没了踪迹。 秦铎走后,秦钰也先下去安置,准备晚些时候同陆川商议对策。 进了自己的军帐,秦钰便一把揽住楚添的腰肢,将头埋在他颈窝,嘟囔道:“甜甜你累不累?” 楚添略带担忧地朝帐外望望,摸了摸秦钰的头发,说道:“不累,殿下先起来。” “这一路上快马加鞭的,让你受委屈了。”秦钰蹭蹭楚添的侧颈,伸手替他在后背按了几下。 秦钰随医术不如他的师父师叔,却也颇有心得,眼下被他这么一按,楚添顿时觉得背后的僵硬都缓解了几分。 楚添耐心道:“殿下听话,一会陆将军来了,看见的话像什么样子?” “好,都听你的。”秦钰乖乖站直了身子,笑道:“他看到也没什么,小舅也算我长辈,正好带你见一见。” “殿下……殿下不许打趣臣了。”楚添故意板着脸,转而问道:“方才殿下在齐王面前所说,是有意瞒着他?” “我也不确定是否真的与他有关,但不可不防。”秦钰说道:“不过他一直待在城内,我们刚到大营,他便赶了过来,可谓是消息灵通。” “相必齐王派人在大营附近蹲守,亦或者是,这其中……”楚添压低声音道:“有他的眼线。” “我们来此的真正目的只可告诉小舅一人。”秦钰说罢,忽然偷偷拉住楚添的手指,一本正经道:“此间并不安全,不如阁老还是和我住在一处,阁老意下如何?” 楚添心虚地环顾四周,即使帐内只有他二人,他还是不好意思说道:“殿下,这在外面呢。” “在外面怎么了?我和自己媳妇住一间军帐,谁敢胡言乱语?”秦钰说着,便将手探到楚添衣襟处,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殿下你别……”楚添赶忙揪住自己的衣衫,松开秦钰的手退后一步,唯恐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怎么,还不承认?”秦钰不依不饶地跟上了,黏在楚添身旁道:“那是谁时常偷偷戴我送的玉簪,那玉簪的含义……” “阿钰~”楚添见秦钰止不住话头,忙出言制止,解释道:“这军营内人多耳杂,我同你住在一处……难免落人话柄。” “可我不抱着你睡不着,怎么办呢?”秦钰贴在楚添的肩头,幽怨道:“甜甜你一点都不疼我。” “那……”楚添轻轻拽了拽秦钰的衣袖,在他耳畔小声道:“那夜深之后,你偷偷……来我帐里,行吗?” “甜甜最好了。”秦钰顿时喜笑颜开地揽住楚添,作势去吻他,却突然听见帐外传来一声咳嗽。 “我来的不是时候啊……”陆川看着黏在一起的两人,将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道:“你们先忙,先忙啊。” 楚添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烧着,他手忙脚乱地放开秦钰,退后一步,尴尬地低着头,支吾道:“陆……陆将军。” 秦钰则怡然自得地转到楚添身前,笑吟吟地看着陆川,说道:“小舅来了。” “这……我晚些再来。”陆川说罢,便准备脚底抹油开溜,却被秦钰喊住。 “小舅别走啊。”秦钰上前一步,伸手拦住陆川,笑道:“既然小舅看到了,我也就不瞒你了。” 陆川的视线在秦钰和楚添身上扫视一遍,最后伸拳锤在秦钰的肩膀,笑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小舅见笑了。”秦钰揽住陆川的肩膀,说道:“内子初次来军营,多有不适,还得靠小舅你多多照顾。” “得了吧你。”陆川拍掉秦钰的爪子,揶揄道:“人家楚阁老见多识广,还在乎这区区小事。” 秦钰与陆川二人在前你一言我一语,楚添独自戳在一旁,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82章 “别贫了。”陆川笑着制止了秦钰的贫嘴,正色道:“你方才说你来青州正是为了岭南那怪物军队,话未说完,你有何退敌良策。” “方才有外人在侧,不便提及,既然小舅问起……”秦钰走到一旁的箱子面前,伸手打开了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枚药丸递给陆川,说道:“小舅请看。” 陆川接过药丸,不禁疑惑道:“这是何物?” “我怀疑岭南的那些兵士是服用了这类毒药,才会形象大变,刀剑不入。”秦钰说罢,又拿出几张药方,解释道:“这枚药丸与我当年吃下的毒药完全一致,而我中毒之后的症状,与这些岭南兵士极其相似,所以我怀疑……” “你怀疑他们吃的正是当年那种毒药?”陆川顿时眉头紧皱,问道:“那这种毒药怎会传入京城,又到了宫内。” “这便不得而知了。”秦钰意味深长地摇摇头,说道:“这些年我一直潜心钻研,此种毒药我已研制出解毒药方。但据我所知,岭南兵士所用药物应当比当年有细微改变,我还需再斟酌一番,才可解决。” 陆川顿时领会了秦钰的意思,问道:“小舅能帮你什么?” 秦钰见陆川领会,说道:“只需要小舅帮我活捉一个岭南士兵,根据他的血,我便能制出解药。” 陆川听罢秦钰的解释,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他舒了口气道:“你放心,小舅一定帮你解决。” 秦钰略思量片刻后说道:“或者,下一次与岭南对峙,小舅放我上战场,我亲自捉一个回来。” 还未等陆川作答,在一旁沉默许久的楚添猛然抬头,他上前拽了拽秦钰的衣袖,制止道:“殿下不可。” 陆川顿时笑道:“你啊,还是算了吧,剩的家里人担心啊。” 话音刚落,帐外忽然传来擂鼓声,阵阵巨响传入耳畔,秦钰顿时警觉道:“这是……” 陆川神色严肃,他抽出腰间佩剑,说道:“敌军来了。” 第83章 一对 陆川带着秦钰楚添二人来到营帐外, 训练有素的士兵已排列整齐,整装待发。 陆川向手下副将迅速下达了命令,数万士兵在井然有序中飞速前进, 同迎面而来的岭南士兵短兵相接。 陆川带着秦钰楚添二人登上高处观察战局。 只见不远处,两方人马冲在一处,陆川的部下显然经验丰富, 呈鹰阵对敌, 敌方人数不多,但里面的每个士兵几乎以一当十,他们发出一阵阵咆哮,叫喊着迎面冲来。 秦钰细细地打量着岭南的军队,那些士兵铠甲简陋,透着微微泛青的皮肤, 力大无穷却思维简单,只知横冲直撞。 秦钰看看陆川, 说道:“的确棘手, 小舅把佩剑借我一用。” 秦钰接过了陆川手中的佩剑,脚下用力一踏,借着高处的塔楼纵身一跃,向着两军对垒之处飞去。 楚添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他猛地上前一步, 试图抓住秦钰,奈何秦钰轻功了得,他只触碰到了秦钰的衣角,楚添顿时焦急道:“阿钰,别去。” 陆川也未想到秦钰竟这么冲了进去,顿时急出了汗, 连忙吩咐左右道:“保护殿下,快。” 楚添的心扑通扑通开始狂跳,他狠狠一咬下唇,稳住了心神,拔腿便向着楼下跑去。 陆川见楚添有所行动,顿时拽住他道:“楚大人别冲动。” 楚添急得红了眼眶,声音颤抖道:“我不能看着阿钰以身犯险。” “别急,你看那边。”陆川指了指秦钰,楚添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秦钰纵身越到了两军交战的边缘处,那里恰巧有一个岭南士兵被团团包围,处在孤立无援之际。 那士兵见周围没有友军,顿时发狂大怒,他猛地抡起手中的铁锤,狠狠砸向身前。 秦钰则轻巧越过几个己方士兵,悄悄落在岭南人身后,他横剑在手,手腕用力,将内力灌注于手中剑,用力刺向了岭南士兵的膝盖。 秦钰内力深厚,灌注于剑的瞬间,他的意志似乎与剑融为一体。 剑刺中了岭南士兵的膝盖,顿时有鲜血涌出。秦钰这一剑,破了岭南士兵刀枪不入的神话。 那士兵吃痛,顿时怒目圆睁,他挥舞着铁锤转过身,狠狠地向着秦钰砸去。 秦钰动作利落,迅速起跳转移,他弯着剑花,迅速向着那人连刺几剑,人剑合一,衣袂飘飞,看得楚添愣了神。 楚添攥紧拳头,紧张地看着远处的秦钰。 他的殿下,此时犹如神祇降临,在数万兵士的战场如入无人之境。 心头仿佛被什么触动,楚添的目光牢牢被秦钰吸引。 秦钰手起剑落之间,在那人身上连刺多剑,伴随着血花飞溅,岭南士兵终于扔掉了手中的铁锤,咆哮着跪倒在地。 秦钰收剑落地,对着一旁的士兵使了个眼色,顿时便有铁链编织的网将岭南人罩了起来,士兵们配合无间,迅速将那岭南人五花大绑捆在兵车上,运回了大营。 秦钰无心恋战,他抬头看向营帐的方向,与站在高处塔楼上的楚添遥遥相对。 夕阳下,战火中,他们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秦钰轻轻一踏便腾空而起,他向着军营的方向而去,几个起落之间,便又稳稳落回了塔楼之上。 楚添早已将一切抛之脑后,见秦钰平安归来,他几步上前,猛地扑到秦钰怀里,气恼而又心急地在他胸口锤了几下,哽咽道:“你……真是吓死我了。” 秦钰回手将剑抛向陆川,自己则伸手揽住楚添的背,在他耳畔柔声道:“抱歉,是我不好。” 楚添此时已完全忽略了旁人的目光,拉着秦钰不住地上看下看,细细检查着,生怕错过一点细微的伤痕。 秦钰则伸开手臂,噙着笑意看着楚添,看他忙前忙后的着急。 检查完毕,楚添才长长舒了口气,埋怨道:“战场那么危险的地方,起码也得穿上盔甲啊,你就这么冲上去……以后不许了。” “我保证。”秦钰拉过楚添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承诺道:“以后绝不以身涉险。” 楚添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一旁偷偷看他们的陆川,忙尴尬地松开秦钰,磕巴道:“我还是去瞧瞧殿下抓回来的俘虏。” 说罢,他不顾秦钰的阻拦,一溜烟跑了。 陆川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拍了拍秦钰的肩膀,赞许道:“好样的,不愧是我外甥。” “小舅过奖了。”秦钰与陆川站在一处,看向下面的战局。 此时战事胶着,两方士兵缠斗在一起,岭南士兵虽力大无穷,以一当十,却挡不住这边的人海战术,双方一时间难分胜负。 陆川见此情形,下令鸣金收兵,岭南见陆川收兵回营,也不追击,观望片刻后便整队离去。 “他们撤了。”陆川看着前方的形式,说道:“岭南按兵不动多日,今日却突然袭击,相必是有异动。” “自然与从前不同。”秦钰勾起唇角道:“我自京城带来了两万精兵,岭南定是已得到消息,自然要来一探虚实。现下他们并未追击,并不恋战,便坐实了这一点。” 陆川疑惑道:“你自京城带来的精兵,乃是皇上秘密下旨,一路消息封锁,岭南如何得知?” “那自然是……”秦钰冲着陆川眨眨眼,小声道:“有人将消息透露给了岭南。” “你的意思是这军营内……”陆川顿时皱起眉头,正色道:“不会,我手下的人治兵严谨,绝不会有人做出这等通敌叛国之事。” “可小舅的军营里,不只有你的兵士啊。”秦钰冲着身后的青州城抬了抬下巴,神秘一笑道:“好了,小舅也随我去看看岭南俘虏吧。” 陆川猛然想起什么,冲着秦钰点点头,随即带着他一同去看岭南的俘虏。 楚添在士兵的带领下穿过一排排营帐,来到了一个隐秘的木箱旁,透过木箱上的小孔,能看到俘虏略微泛青的皮肤。 那俘虏因失血过多已经昏厥,但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楚添看着他青色皮肤下的血管,心头疑惑丛生,他上前几步靠近木箱,试图近距离观察一番,却突然被人攥住了手腕。 “小心,别乱动。”秦钰将楚添拉到身后,查探这俘虏的情形。 陆川也走上前来,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这个还需小舅帮忙。”秦钰指了指一旁的空地,说道:“小舅在此替我搭一顶营帐,将木箱藏在里面,然后派信得过的人日夜把守。” “这个好办。”陆川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研制解药需要多久?” 秦钰略思索一番道:“七日。” 陆川点点头,说道:“既如此就交给你了,小舅相信你。” 说罢,陆川去吩咐相关事宜,秦钰则带着楚添回到自己帐内。 楚添看着秦钰严肃的神情,略紧张问道:“殿下,你有把握吗?” 第83章 秦钰见楚添眉心微蹙,笑着揉开他的眉头,安慰道:“你还不放心你夫君的本事?” 楚添神色放松下来,嘀咕道:“下次不许那么冲动了……” 秦钰见楚添的模样,心头痒意弥漫,他伸手揽住楚添的后腰,暧昧道:“别担心,还没跟你拜堂呢,我才不舍的出事。” “……”楚添缩在秦钰怀里,小声反驳道:“不许在人前乱说。” “我保证,只在你一人面前说这些。”秦钰在楚添眼皮上吻了一下,说道:“事不宜迟,我去找些东西,早日研制出解药。” 楚添点点头,看着秦钰在自己带来的箱子里东找西翻,说道:“殿下,我觉得此番事有蹊跷。” 秦钰手上动作不停,问道:“有何蹊跷?” 楚添回复道:“岭南多日未出兵,为何偏偏赶在今日叫阵?” “不愧是一对。”秦钰百忙之中抬起头,冲着楚添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们心有灵犀。” 楚添瞬间领会了秦钰的意思,继续道:“我会查出泄密之人。” 之后的几日,秦钰命人取了岭南俘虏的血,埋头在营帐中,潜心钻研解药。 楚添则派出数个密探,暗中打探消息。 五日后的傍晚,楚添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进了秦钰所在的营帐。 “殿下,先吃些东西。”楚添将面轻轻放在秦钰身旁的桌案上,上前几步靠近秦钰,用衣袖替他轻柔地擦拭掉额头的汗珠。 秦钰则一手继续扇着药炉,一手拽过楚添的手腕,在上面啄吻一下,说道:“还是甜甜待我好。” “我替殿下守着,殿下吃些东西。”楚添接过秦钰手中的扇子,替他给药炉扇风。 秦钰则捧起楚添端来的面,挑起一筷子送到口中。 面入口中,秦钰顿时眸色一亮,他噙着笑意看向楚添忙碌的背影,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缓缓抱住了他。 楚添突然被抱住,不由得惊呼一声:“殿下……” “让我抱抱。”秦钰在楚添颈窝处蹭了蹭,问道:“甜甜,这面是谁做的?” 第84章 良策 楚添忽然感受到背后的温暖, 他一边继续给药炉扇风,一边扣住胸前秦钰的手,柔声道:“味道怎么样?” “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秦钰蹭蹭楚添的头发, 嗅着他发丝间淡淡的清香,说道:“以后不要做了,太辛苦了。” “辛苦的是你才对。”楚添放下扇子, 转头摸了摸秦钰的眼角, 看着他疲惫的双眼心疼道:“你看,这眼睛都熬红了。” 秦钰倚在楚添身上,撒娇道:“那等我制出解药,你陪我睡好不好?” 楚添不知联想到什么,红着脸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秦钰见楚添低着头, 轻抿着下唇的模样,顿时心头一颤, 他捧住楚添的脸, 在他唇上轻咬了一下,抱怨道:“好累啊甜甜。” 楚添拍拍秦钰的手,温柔道:“我帮你盯着,你先去吃面。” 秦钰端起一旁的面, 狼吞虎咽吃完了一整碗, 而后便接过楚添手中的扇子,打开砂锅查探。 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顿时将整个营帐笼罩,楚添好奇地盯着黑黢黢的药汤,问道:“火候到了?” “火候正好。”秦钰倒出一碗汤药,对着门外吩咐道:“来人。” 门外早有秦钰的心腹把守, 听见动静进帐道:“请王爷吩咐。” “那岭南人醒着吗?”秦钰端了端手中的药碗,说道:“把这个给他灌下去。” 随从端过秦钰手中的药碗,转身离开了营帐。 秦钰则长长舒了口气,坐在楚添身边,靠在了他的肩头,慨叹道:“终于完成了。” 楚添抚着秦钰的后背,不禁问道:“成了?” “之前试了几次药,效果不佳,我又添了一些药材,当是万无一失了。”秦钰靠在楚添肩头,缓缓向下滑动,最后则完全躺在了楚添的腿上。 楚添心疼不已,轻柔地替秦钰按揉着穴位,喃喃道:“我相信你。” 秦钰则扣住楚添的手,侧身环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楚添小腹处,委屈道:“你这几日都不来看我,你不疼我了。” “只有两日没来。”楚添叹了口气,随既又妥协道:“是我不对,被一些琐事绊住了,我陪你休息好不好?” 秦钰的呼吸打在楚添,小,腹,透过薄薄的衣衫喷洒在楚添的肌肤上,让他不禁绷直了脊背,却还是不忍心放开秦钰,他细细地替秦钰按着头顶,试图缓解他的疲惫。 一刻钟后,营帐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陆川不等随从通传便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激动道:“钰儿,成了!” 此时的秦钰正黏黏糊糊贴着楚添,手指也探进楚添的衣衫里,摩挲着他光滑的肌肤,却猛然听见了陆川的声音,他咕噜一下坐起身,尴尬道:“小舅来了。” 楚添则一把收紧衣衫,侧过身整理衣襟,不敢去看陆川。 陆川自知来的不是时候,只得干咳一声缓解这凝固的氛围。 秦钰站起身,看着陆川激动中带着尴尬的神色,不由笑道:“小舅方才说什么?” 提及此事,陆川顿时难掩喜悦,将方才的拘谨抛诸脑后,说道:“我说你那解药神了,竟真能完全解毒,现在那岭南的士兵已经恢复了神智。” 秦钰问道:“此话当真?” 陆川拍了拍秦钰的肩膀,说道:“我还骗你不成,我已命人将那岭南士兵绑了,就在账外等候。” “既如此……”秦钰忽然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楚添,见他整理齐整,神色也恢复如常,这才回复道:“便将那人带进来吧。” 陆川应了一声,便兴冲冲地跑出了营帐。 楚添见秦钰吩咐下去,并未说什么,只是低着头走到秦钰面前,伸手替他抚平了衣领上的褶皱,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赞扬道:“殿下真厉害。” 秦钰心满意足地拉住楚添的手,抵住他的额头故意说道:“我厉害的地方,还不止这一处呢。” 楚添怕被人瞧见,并不多与秦钰交谈,只是偷偷斜睨了他一眼,便退后一步,站在秦钰身侧。 此时陆川也将事情办妥,带着随从和被五花大绑的岭南士兵走进帐内。 随从将岭南士兵一把推搡在地,便转身退出营帐,驻守在外。 岭南士兵已恢复了神智,如今面色苍白,满眼惊恐,他被猝然扔在地上,咣当一声砸到了头,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陆川敲了敲身旁的桌案,问道:“可能说话吗?” 那士兵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陆川,顿时惊恐的向后挪动几步,点点头又摇摇头。 “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否则……”陆川说着,随手拿起一支箭,不用吹灰之力便将其折断扔在那士兵身旁。 士兵见状,顿时爬起身,跪在陆川面前,口中磕磕巴巴道:“遵……遵命。” 陆川见他神智清明,便继续道:“好,那我问你,你可知这里是何处?” “这里……”士兵胆战心惊地抬头看看陆川,又将营帐环视一周,最后缓缓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小人不知道。” 陆川顿时皱眉道:“不知道?你以为这是何处,岂容得你胡言乱语?” “小人真不知啊,小人不知。”士兵向着陆川膝行几步,嚎啕大哭道:“小人本来就是岭南军中最低等的小兵,前些日子将军宴请我们一众人,我们都喝醉了,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秦钰顿时警觉道:“喝醉?是哪日,你可记得?” 士兵使劲锤了锤脑袋,不确定道:“五……五月十九。” 秦钰问道:“那你可知如今已是七月。” “这……这不可能啊。”士兵惊恐地摇摇头,不住地小声嘀咕着。 “怕是将毒药下在了酒中。”楚添在一旁继续说道:“你可记得,那日一同饮酒的,有多少人?” “将军宴请,将酒送到了各个军营,喝了酒的,少说也得有……”士兵仔细想了想,最后说道:“近万人吧。” 楚添点了点头,同秦钰对视片刻,而后问道:“五月十九并非年节,将军为何突然宴请你们?” 士兵使劲揉揉脑袋,试图回忆起当时的事,沉默半晌,他突然想起什么,说道:“说是来了什么贵人,所以才要宴请我们。” “贵人……”楚添点点头,侧头看向秦钰,示意自己已问完了话。 陆川见这士兵也思路不清,又问了几句便让人将他带了下去。 楚添说道:“五月十九,那时双方还未起战事,相必岭南此次反叛是蓄谋已久。” “这些等我捉住那岭南王,再好好审问他。”陆川兴致勃勃道:“钰儿,你这药除了内服,可外敷吗?” “自然。”秦钰点点头,说道:“小舅再给我两日,我将这解药再改良一番,到时将军交战,小舅只需派人在风口燃烧解药,烟气顺风而下,只要岭南士兵吸到烟气,便可解毒。” 第84章 “甚妙甚妙。”陆川拍拍秦钰的肩膀,赞扬道:“钰儿此次算是立了一件大功。” “小舅就别夸我了。”秦钰摆摆手说道:“我只是尽了些绵薄之力,其他的还得靠小舅手下的将士。” “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尽快改善解药,但也不要过于操劳。”陆川说罢便准备离开营帐。 楚添却喊住了陆川。 “陆将军留步。”楚添上前一步说道:“我这几日调查发现些不同寻常之处。” 陆川疑惑道:“哦?有何异常?” “几日前,我与殿下刚到军营,岭南便出兵攻打,我怀疑有人泄露了消息,经过一番打探,我已将此人找到。”楚添冲着门外拍拍手,沈亮顿时押着一人进了营帐。 楚添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人,问道:“此人将军可认得?” 陆川顿时诧异道:“这是……我派去保护齐王的人,怎会出现在此?” 楚添回道:“就是此人泄漏了消息,既然他是将军帐下的人,就交给将军处理了。” 陆川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同他对视,而后将他狠狠扔在地上。 陆川转身出了营帐,沈亮则押着那人跟随陆川走出帐外。 秦钰见此情形,问道:“你这几日都在忙这个?” 楚添解释道:“两军交战,这等奸细会坏了大事,不得不防。” 秦钰一下子歪倒在楚添身上,拉长音调道:“我家大人真厉害。” 楚添被他这么一说,顿时羞涩道:“我……我也是举手之劳……” “这么厉害的大人,接下来两天可以陪着我吗?”秦钰冲着楚添娇滴滴地眨眨眼睛,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添抬头看到秦钰疲惫的眼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眉梢,安慰道:“接下来我一直待在你身边,哪也不去。” “这还差不多,方才被打扰了,不如我们……”秦钰瞥了一眼帐帘,将手伸向楚添衣襟,噙着笑意道:“继续如何?” “殿下你……”楚添的声音淹没在一阵暧,昧,的,水,声。中,他环,着,秦钰的脖颈,咬,紧,了,下,唇。 两日后,秦钰的解药改良成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85章 当年真相 又几日后, 岭南出兵进犯,陆川亲自率军出战。 秦钰则率领一众士兵带着事先准备好的解药悄悄绕到上风向,火点燃了解药, 淡淡的烟气顺着风飘向战场。 此等解药对寻常人并无作用,但岭南的一众士兵则齐齐扔掉了手中的兵器,抱着头痛苦地哀嚎起来, 一时间喊声震天。 站在岭南特殊士兵身后的则是此次岭南的将领, 他见众兵士行为怪诞,急忙鸣金收兵,奈何士兵们都沉浸在痛苦之中,对沉重的鼓声全无反应。 约莫半刻钟之后,方才沉浸在痛苦中的士兵逐渐开始恢复神智,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站起身, 茫然无措地盯着一片狼藉的战场。 陆川见此情形,顿时指挥手下士兵转换阵型, 将岭南反贼团团包围, 他自己则带领一队轻骑,直奔岭南主帅。 岭南兵力不足,仅靠着这些特殊的士兵才撑了这些时日,如今这些士兵恢复如常, 陆川手下的将士们身经百战, 此时更是手下生风,顿时将岭南士兵制服。 陆川武艺高强,带着亲兵追击岭南主帅,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擒获。 岭南王此次进犯朝廷,也是亲自来了前线,如今正驻扎在青州几十里之外的大营。 陆川带领手下将士, 一鼓作气冲到了岭南王所在的大营,顺利将其擒获。 翌日清晨,陆川率领部下凯旋而归,秦钰与楚添则在营中接应他。 陆川俘虏的岭南王以及他手下的士兵,如今也被押到营中,随时准备入京面圣。 一切打点妥当之后,秦钰取得陆川的允许,私下偷偷审问了岭南王。 秦钰走进关押岭南王的营帐,看着岭南王被绑在椅子上,面笑心不笑问道:“王爷可还安好?” 岭南王瞥了秦钰一眼,不屑道:“你是何人?” 秦钰向着岭南王走近几步,说道:“的确,王爷还不认得我,但我却认得王爷。” 岭南王兵败,自然明白自己的下场,如今也并不摇尾乞怜,只是冷声道:“有话便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秦钰则摇摇头道:“我并不想杀你,王爷就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的?” 岭南王说道:“我兵败乃天不佑我岭南。” “并非天不佑你。”秦钰低下头看着岭南王,说道:“而是你滥用毒药,残害生灵,天不容你。” 岭南王听了此言,顿时怒目而视,反驳道:“一派胡言,我的军队如神兵天降,任谁也无法抵挡,你们用了什么妖术,竟将我的神兵毁为一旦。” 秦钰却质问道:“用毒使人失去神智,这也配称作神兵?” 岭南王不禁攥起拳头,恶狠狠盯着秦钰道:“你到底是何人?凭什么说那是毒药。” “就因为,我当年也中过同样的毒。”秦钰按住岭南王身侧的扶手,低下头看着他眼中的愤怒,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是秦钰,因为是我破了你的不败神兵。” “秦钰!你是秦钰!”岭南王惊恐万分,向后仰头。 岭南王手背青筋暴起,他冲秦钰喊道:“不……不可能,没有人能破的了我的神兵,没有人!” “什么神兵?”秦钰忽然伸手钳住岭南王的咽喉,在他耳边嘲讽道:“无非是将人变的没有神智,供你驱使罢了,神兵?哈哈哈哈,是你在做梦罢了。” “你神气什么?”岭南王被秦钰激怒,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狠狠道:“你当年只不过是一个傻子,傻子!” “那又如何?”秦钰冷笑几声,慢慢收紧手掌的力道,缓缓道:“现在做阶下囚的是你,而我是高高在上亲王。傻子又如何?你别忘了,就是傻子灭了你的神兵,解了你那破药。” “你休想……”岭南王咳出一口鲜血,断断续续道:“你休想审判我。” “王爷错了,我也不想审判你。”秦钰松开手掌,客气道:“我只是想来问王爷一件事。” 岭南王沙哑道:“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 “那就容不得王爷了。”秦钰回手在腰间拿出一把匕首,放在手中把玩,问道:“这毒药明明属于岭南,当年你将它交给了谁,又是怎么下在了我的饭食中?” 岭南王冷哼一声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噗嗤一声,匕首捅进了岭南王的肩膀,顿时鲜血直流,岭南王满脸鲜血地看向秦钰,不可置信地动了动嘴唇,而后惨叫出声。 “王爷恕罪。”秦钰拿起帕子将匕首上的血擦拭干净,漫不经心道:“给王爷一个机会,王爷好好想想,不然接下来的这刀,就不是捅在肩膀了。” “你……”岭南王喘着粗气,问道:“你确定要听真相?” 秦钰笑而不语,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岭南王继续道:“我将东西托人带给了秦铎,至于他怎么下到你的饭食里,我并不知晓。”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真相的刹那,秦钰还是沉默了。 半晌,他将匕首扔到岭南王的身上,坦然道:“既如此,我同王爷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王爷此去京城,怕是再难活着回岭南了……我们也不会再见。” 秦钰说罢,转身走出了营帐,此时的营帐外朝霞满天,秦钰抬头仰望一望无际的苍穹,缓缓地合上了双眼。 陆川刚换下带血的铠甲,便迫不及待问道:“齐王在哪?” 他的手下回道:“将军,齐王不在青州城,楚大人已经出去寻了。” 陆川顿时皱起眉头问:“前几日楚大人抓住的奸细呢?” 手下战战兢兢道:“已经……被楚大人杀了。” “杀了?”陆川思索片刻后道:“罢了,杀了就杀了,你派一队人,前去接应楚大人。” 陆川派出了人马去接应楚添,而此时的楚添正着一身黑色劲装策马狂奔。 岭南王兵败之际,他便派人暗中监视齐王秦铎的动向,果不如他所料,秦铎听闻消息之后仓皇出逃。 楚添则带着自己手下的一众影卫前去追赶。 青州之外的广袤平原上,楚添手执弓箭骑在马上,死死盯住前方的人影。 终于,前方的人影更近了,他张弓射箭,箭嗖的一声穿破时空,钉在了前方带头的马腿上。 马疯狂地嘶鸣一声,随即倒地不起,马上的人也重重摔落在地,一时灰头土脸。 楚添带着手下影卫策马上前,将前方一行人包围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落马之人。 楚添勒紧马缰绳,收起了弓箭,冷声道:“齐王殿下,别来无恙啊。” “楚添?”秦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同楚添对视。 楚添微微颔首道:“王爷见到臣,应当并不意外。” 第85章 秦铎虽仰视楚添,却不输气度问道:“楚大人这话何意?” 楚添并未回答,而是朝着身后的影卫挥手道:“拿下。” 秦铎顿时斥责道:“以下犯上,楚添,这便是你的为臣之道?” “我楚添为臣,为的是朝廷的臣,不是反贼的臣。”楚添低下头看着秦铎,问道:“齐王殿下当初决定与岭南合谋反叛之时,就该料到此事。” 秦铎镇定道:“楚添你血口喷人,竟敢污蔑当朝亲王,该当何罪?” “我血口喷人?”楚添勾起一侧唇角,质问道:“王爷觉得岭南王到了京城,会替你隐瞒真相吗?还是你以为世人皆眼瞎心盲,对你私会岭南王之事一概不知?” 楚添冲着身后的影卫使了个眼色,他身后的众人随即行动,手起刀落间便结果了秦铎的一众随从。 秦铎看着周围一地的身体,顿时怒道:“楚添,你欺人太甚。” “秦铎,你勾结岭南意图造反,如今事情败露企图逃窜,你当皇上不知吗?”楚添利落地翻身下马,拿着马鞭向秦铎走近几步,说道:“五月初六,你给岭南王送信商议启兵,岭南王回信告知你他有一支特殊军队。六月初三,岭南王公然造反,你则主动请缨前往前线。七月初六,我与六殿下初到青州,多日按兵不动的岭南突然进攻,乃是你命人送信……” 楚添一一说着这些日子调查所得,一步一步向着秦铎走近,最后他将马鞭横到秦铎侧颈,说道:“如此种种,我已将消息连同证据送回京城,交给陛下。秦铎你还如何抵赖?” “哈哈……”秦铎忽然冷笑几声,他一手攥住了楚添的马鞭,一边不屑道:“就算事实如此又如何?本王乃是堂堂皇子,还轮不到你这种不忠不孝之人来审判。” “我的确无权审判王爷,但王爷应当知道,我是内阁阁臣,又掌管刑部,王爷您通敌叛国之事败露之后,家眷想必都会下狱。您说到那个时候,臣有没有权利审问您的家眷。”楚添收回马鞭,在指尖缠绕把玩,漫不经心道:“毕竟我这种毫无廉耻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秦铎顿时怒道:“楚添,你敢!” 楚添厉声喝道:“这天下就没有我楚添不敢的事。” 第86章 第一次 秦铎看了看楚添身后的影卫, 长长舒了口气,说道:“罢了,说你的条件。” “王爷英明。”楚添略颔首致谢, 继续道:“臣的条件很简单,十一年前,秦钰是如何中的毒?” 秦铎嘲讽道:“就为这等小事?” 楚添并未回答, 而是等待秦铎的答案。 “告诉你也无妨。”秦铎摇了摇头, 笑道:“是我做的,你能奈我何?” “你……”楚添顿时双目赤红,早已有的猜测如今成真,他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不禁攥紧了手中的鞭子,哑声道:“他那时只有八岁, 与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秦铎忽然眯起眼睛,狠厉道:“生在帝王家, 所有的兄弟都是仇人。” “你自己蛇蝎心肠, 休得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楚添厌恶道:“况且皇上膝下众多皇子,秦钰年幼,怎会危及到你?” “秦钰年幼?年幼又如何?他照样是皇后嫡子,将来太子的不二人选, 就算我不害他, 你以为他能顺利活到成年?”秦铎责问道:“正是我仁慈,才没要了他的命。” 楚添忍着心里的恶寒,继续问道:“秦钰当年身边服侍者都是先皇后留下的人,你如何能……” “这就要问他的奶娘了。”秦铎勾唇一笑,挑衅地看着楚添道:“不过还是父皇心狠啊,秦钰出了事, 竟将所有服侍的宫人全部绞杀,可那又如何?也换不回他心心念念的嫡子。” 楚添看着丧心病狂的秦铎,说道:“事已至此,你无处可逃,你犯下的所有罪,都会付出代价。”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但他秦钰也当不上太子,坐不得皇位。”秦铎将楚添上下扫视一眼,说道:“他与你这种人厮混在一起,无异于自断前程。” 楚添听了秦铎这番羞辱的话,内心毫无波澜,他拱手虚行一礼道:“六殿下将来如何,不是我一个臣子做得了主的,但臣保证,您看不到那一天了。” 说罢楚添朝着身后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将秦铎带回大营。 秦铎大势已去,并不挣扎,被楚添的手下带上了一辆马车。 楚添一跃上马,勒紧了缰绳,策马朝大营方向奔去。 他的脑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见秦钰。 他想告诉秦钰,我永远爱你。 夕阳下,楚添带着一队人马在辽阔无垠的原野上飞驰,夏日的热风吹在脸上,灼烧着他的眼眶,他抹了一把脸,却发现自己已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远方的营帐出现在视线中,楚添的心开始狂跳,他挥舞着马鞭,企图更快一些。 大营越来越近,终于随着营内高声的呼喊,楚添带着人马踏进了大营。 “楚大人回来了……” “齐王殿下?” “将军,将军,楚大人回来了。” 楚添对这嘈杂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向着人群尽头看去。 秦钰站在人群之后,默默地看着楚添,看着他一袭黑衣包裹的劲瘦身姿在夕阳下炫彩夺目。 楚添隔着人群与秦钰遥遥相对,他翻身下马穿过人群,跑着奔向了秦钰。 而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张开手臂,紧紧的抱住了秦钰,秦钰则眉眼含笑地回手拥住了他,在众人的惊呼中揽住楚添的腰,一同走进了营帐。 营帐的帘子落下的瞬间,楚添便捧住秦钰脸,狠狠吻了上去。 秦钰一手箍住他的后腰,一手抚着他的背,同他唇齿相依。 一吻完毕,秦钰笑着舔了舔唇角的血渍,暧昧道:“宝贝,你好凶啊。” 楚添却一改以往的羞涩,热切地看着秦钰的眼眸,伸手紧紧勾住了他的脖颈,哑声道:“阿钰。” 楚添的发丝间混和着草叶的芬芳,喷洒在秦钰鼻尖,让他心猿意马。 秦钰再也按捺不住,他钳住楚添的下颚,封住了他的双唇。 方才的局势瞬间逆转,楚添从主动渐渐被秦钰包裹在怀中,被动地承受着铺天盖地的炽热温暖。 秦钰的手不由自主地按住楚添的腰,一手则探进他的衣襟,忽然,一切都戛然而止。 秦钰抬起头,离开楚添的双唇,迟疑地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哑声道:“今日不可以……” 楚添茫然地看着秦钰近在咫尺的容颜,而后他踮起脚尖,将秦钰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唇齿之间。 营帐外的夕阳逐渐落下,暮色四合,夜幕悄然降临。 夜空中繁星闪耀,照着大营内忙忙碌碌的众人,唯有秦钰的营帐旁空无一人,孤零零矗立在一旁。 营帐内,楚添伸出早已精,疲,力,尽,的手臂,虚虚地揽住秦钰,,赤裸,的肩膀,秦钰额头的汗珠滴在他的胸,口,烫的他口,干,舌,燥。 楚添抬起手,替秦钰擦去额头的汗珠,他,抿,紧,下,唇,却怎么也抑,制,不住断断,续续的呼,喊。 秦钰低下头,温柔地吻了吻楚添,汗,湿,的侧颈,缠,绵,道:“楚添,我爱你。” “我……”楚添极力地,仰,起头试图靠近秦钰,最后却只得小心翼翼地攀住秦钰的脖颈,在他耳畔,无,力,道:“我……是你的了。” …… 秦钰看着早已昏睡过去的楚添,细致地替他捋顺被汗浸透的发丝。 他屏住呼吸吻上楚添的眼皮,视若珍宝地捧起他的手,与自己十指紧扣。 翌日午后,楚添睁开朦胧的睡眼,顿时被面前秦钰的侧颜吸引了目光。 他靠在秦钰的臂弯里,悄悄地伸出手指,描摹着秦钰高挺的鼻梁。 秦钰的呼吸喷洒在指尖,楚添只觉得心头被触动,他将侧脸贴在秦钰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而就在此时,头顶传来了熟悉又,缱,绻,的声音,秦钰握住楚添的手,捻了捻他的指尖,问道:“偷看这么久,不打算偷亲一下吗?” 楚添顿时将自己缩回被子中,磕巴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想知道?”秦钰挑眉道:“你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说罢他扣住楚添的肩膀,自己则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正准备向楚添讨一枚香吻…… “嘶……”楚添被腰股间的酸痛夺去了注意,不由自主的喊出了声。 秦钰顿时松开楚添,紧张问道:“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我……”楚添面红耳赤地别开目光,小声道:“没……没什么。” “抱歉,是我不好。”秦钰顿时心领神会,他躺回原处,一手揽住楚添,一手则抚上他的腰间,替他细致地按揉着。 “下次一定注意。”秦钰贴住楚添的侧脸,眨巴着眼睛无辜道:“我太高兴了,所以才……” 第86章 “没怪你。”楚添耐心地哄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未时了。”秦钰一边替楚添按揉着腰肢,一边捧起他的手,轻轻啄吻一下,慵懒道:“再躺一会儿。” 楚添安抚地拍拍秦钰的手背,商量道:“别赖床,事务繁多,我们还是先去看看陆将军那边……” “不许在我面前提别人。”秦钰霸道地圈住楚添,惩罚性地咬了咬他的耳廓。 楚添宠溺地摸摸秦钰的发顶,温柔地看着他,解释道:“这毕竟是外面,等我们回了京再……” 楚添话说到一半,却率先低下了头,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再怎样?”秦钰故意追问道:“怎么不好意思说了?” 楚添被问得实在受不住,一头扎进秦钰怀里,装鹌鹑不动弹了。 秦钰心花怒放,喜滋滋地摸摸楚添的发顶,心满意足道:“楚添,我总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楚添埋在秦钰胸口,手指揪着他的衣襟,闻言偷偷抬起头去看秦钰。 秦钰锋利的下颌骨撞进他的视线,楚添猛然想起昨夜……他心虚地低下头,枕着秦钰的胸膛小声道:“殿下以后的日子会更好,越来越好。” “是吗?”秦钰指尖缠绕着楚添的发丝,轻快道:“可我已经得偿所愿了。” 说罢他掀开被子,吻了楚添的发顶,温柔道:“我八岁的时候,就想着能与你永远在一起。” 楚添俯在秦钰身上,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心口滚烫道:“我……我永远陪在殿下身边。” 秦钰勾了勾楚添的手指,耐心道:“好了快出来,别害羞了。” 楚添被秦钰这么一哄,脸上顿时挂不住道:“我哪有害羞?分明是殿下赖床。” 说罢,他慢吞吞地抬起头,正巧撞上秦钰温情款款的目光。 “好好,是我的错。”秦钰环着楚添坐起身,宠溺道:“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楚添披着被子坐起身,这才看到自己锁骨和胸口一片狼藉,他急忙拽紧衣襟,目光却注意到秦钰肩膀上的痕迹…… 秦钰瞥了自己的肩膀一眼,顿时委屈的靠在楚添腿上,撒娇道:“甜甜,好疼啊。” 楚添不好意思道:“我……我去问问军医,找些伤药来……” 秦钰则拽拽楚添的手指,疑惑道:“军医问的话,你怎么说?说你抓伤的吗?” 楚添立马不说话了,转过身背对着秦钰,秦钰生怕惹恼了心尖子,即刻便下床穿衣,将自己收拾妥当之后才半跪在床边讨饶道:“甜甜,我错了。” 楚添正准备说什么,却突然听见帐外传来脚步声,他顾不得秦钰撒娇,急忙起身披上外袍。 第87章 见家长 二人收拾妥当后, 便听到帐外传来陆川的声音。 秦钰走出营帐,看着陆川不禁疑惑道:“小舅?有何要事?” 陆川回道:“齐王想见你。” “想见我?”秦钰无所谓地笑笑道:“见我做什么呢?亲自向我忏悔吗?罢了,不必见了。” “也好, 不见就不见吧。”陆川拍了拍秦钰的肩膀,释然道:“这么多年了,早就放下了。” 秦钰坦然笑道:“小舅不必替我难过, 军中事务繁多, 小舅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此间战事已了,大军几日后便班师回朝,你也一同回去吧。”陆川正说着,却突然瞥见秦钰脖颈处暧昧的红痕,不禁轻咳一声提醒道:“你……这在军营里, 多注意点。” 秦钰这才意识到不妥,忙揽住陆川的肩膀道:“小舅见笑了。” “哎。”陆川忽然叹了口气, 他靠近秦钰问道:“你心悦谁, 此事我本不该过问,但眼下形势你也明白,齐王通敌叛国,其余皇子年岁尚轻, 这太子之位……” “太子之位于旁人而言是诱惑, 于我而言乃是枷锁……”秦钰摇摇头道:“我此生所愿已达成,再无遗憾。” “就算不提太子之位,你……也总该有个子嗣吧。”陆川低声说着,目光也瞥向营帐,意有所指道:“这般没名没分,以后你对二人都是伤害。” “劳烦小舅替我操心了。”秦钰笑着眨眨眼道:“可惜你外甥是个没出息的人, 这辈子就这点念想,除了他,我心里什么都装不下,这种话小舅以后还是不要再提。” “哎……你和你母后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陆川叹了口气,说道:“当年皇上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你母后执意要嫁给他,家里无一人赞同……” “可母后最后还是嫁给了父皇。”秦钰缓缓道:“我也同我母后一样,认定了一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再变了。更何况,小舅你当年偷偷帮我母后和父皇传递消息,才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今怎么成了老古板了?” “你这小子!”陆川顿时被秦钰噎得说不出话,他锤了秦钰一拳,笑骂道:“懒得管你。” 说罢,陆川便不搭理秦钰,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忽然回头看看秦钰,语重心长道:“罢了,你称心就好。还有,年轻人要注意节制……” 秦钰面红耳赤地站在原地,看陆川大笑着走开,无奈了笑了笑,而后他掀开帐帘,转回了帐内。 楚添见秦钰回帐,起身迎了上来。 秦钰直说道:“小舅说秦铎要见我。” 楚添拿起准备好的温茶递给秦钰,问道:“那殿下见吗?” “真相我已知晓,没什么可见的了。”秦钰将茶盏放在一旁,俯身拥住楚添,喃喃道:“我们回家好吗?” “都听你的。”楚添抚了抚秦钰的背,却被他脖颈上的吻痕夺走视线,他顿时红着脸道:“你方才……就这样见了……” 秦钰顿时忍俊不禁道:“哈哈,小舅还告诉我要注意节制。” 楚添顿时放开秦钰,埋怨地盯着他。 秦钰被他看得心痒难耐,他低头在楚添耳畔道:“可甜甜你太黏人了,让我怎么节制。” 楚添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来,伸手捂住了秦钰的口鼻,秦钰却坏心情地舔了舔楚添的掌心,讨好地看着他的反应。 二人正对视着,忽然咕咕一声打破了宁静。 “饿了?抱歉是我不好。”秦钰伸手揉了揉楚添的肚子,耐心道:“我们先用膳。” 楚添却忽然拉住了秦钰的衣袖,迟疑道:“阿钰,当年你中毒……” “嘘……”秦钰伸出手指抵住了楚添的唇,平静道:“我都知道,服侍的人并不全然忠心,但都过去了,我早该放下了。” 楚添心疼地拉住了秦钰的手,秦钰则回握住他,与他十指相扣道:“好了,不提这个,你不是饿了,我们去用膳。” 楚添被秦钰拉着去用膳,一切的痛苦与灰暗都被抛在身后。 几日后,大军启程回京,到达京城之日,皇帝亲自出城相迎。 此次岭南一战,陆川及其部下功不可没,皇帝犒赏三军,更是对陆川大肆赞扬。 到达京城后,皇帝亲自审问了岭南王和齐王秦铎,而后下令除岭南王,撤岭南封地。 秦铎则在见到皇帝后,自缢而亡。 一切都尘埃落定,一时间天下人议论纷纷,而这议论的中心人物则是秦钰。 秦钰于战场之上生擒岭南士兵又研制解药大破敌军的壮举,在世人口中广为流传。 这些年皇子夺权,内忧外患,朝野上下人人自危,从未有人敢于提及立储一事,如今秦钰在岭南一战成名,众人才终于醒悟,年少有为的天之骄子,正是他们等了多年的新的希望。 而此时站在漩涡中心的秦钰,却在自己府邸后院的廊下,拿着半个苹果喂着小鹿。 秦钰摸摸呦呦毛茸茸的头,埋怨道:“你娘亲好狠的心,就这么扔下我们父子俩,自己去外面潇洒。” 呦呦似乎认同秦钰的说法,仰着脖子噗噗一声,而后去抢秦钰手中的苹果。 “别急别急,都给你吃。”秦钰将手中的苹果掰成小块,一点点喂给呦呦,心思则早就飞到了那狠心人身上。 少年人一身低调却处处透着奢华的白衣,低下头温柔地逗弄着活泼的小鹿,在仲夏的日光里炫彩夺目。 楚添一踏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他一身官府,依靠在廊下,慢悠悠道:“殿下又在说我的坏话了。” 秦钰顿时扔下手中最后一块苹果,朝着楚添扑了过去,他一把揽住楚添的腰,在他肩膀蹭了蹭,乖巧道:“我哪敢说你的坏话,你昨晚都没让我……” “不许说了。”楚添一把捂住秦钰的嘴巴,悄悄瞪了他一眼道:“明明是你太过分了……” “我的错我的错,腰还疼不疼了?”秦钰一边替楚添按揉着酸痛的腰肢,一边轻柔的捏着他的手指。 “不疼了。”楚添回扣住秦钰的手,问道:“午后这么热,怎么不回屋歇着?” 秦钰勾唇笑道:“刚还和呦呦说,它那狠心的娘亲抛下我们父子俩独自出门去了,没办法,我得在这跟呦呦一起,等它娘亲回来。” 第87章 呦呦似乎听懂了秦钰的话,噔噔噔跑过来乖巧地蹭上楚添的腿,不停的撒着娇。 楚添被他们一个头两个大,连秦钰轻佻放肆的话也抛诸脑后,他一手拉着秦钰,一手摸摸小鹿,哄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也就只有今日回来的早。”秦钰缠着楚添,不依不饶道:“往日都是黄昏时分才回府,让我在家里独守空房。” “又在捣乱了。”楚添无奈地戳了戳秦钰的胸口,说道:“你这几日不是总去太医院研读医书吗?有几日回来的比我还晚。” 秦钰顿时反问道:“那是太医院的几个老头缠着我不放,不光是他们,小舅闲来无事也总将我拉到军营里……害得我都没时间看你。” 楚添连连安慰道:“律法修缮已完成,接下来除了上朝和内阁议事,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我要补偿。”秦钰即刻提出要求,说道:“今晚我要……” 楚添伸手捏了捏秦钰的脸颊,问道:“不是说今日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吗?” “不耽误。”秦钰拉住楚添的手腕,放在唇边吻了一下,神秘道:“我们去完之后,回来还是可以……” “好了,不许说了。”楚添愤愤地侧过身,尴尬道:“青天白日的,总说这些……” “听你的,我们晚上再说。”秦钰帮楚添摘下头上的官帽,拉着他朝屋内走去,心疼道:“我家大人辛苦了,先去用膳好不好?” 楚添乖乖跟在秦钰身后,任由他摆弄,视线则始终落在他的身上。 午后,秦钰带着楚添乘上马车,一路向北驶去,直到停在宫墙之外,楚添才疑惑道:“阿钰,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带你去见一个人。”秦钰率先跳下马车,伸手去接楚添。 楚添看看左右,放心地将手搭在秦钰手上,秦钰却猛地一拽,将楚添整个人横抱在怀里,小声道:“别动,我带你进宫去。” 楚添看着巍峨的宫墙,急切道:“这……这里是后宫,外臣不得入内。” “所以才要偷偷进。”秦钰低头吻了吻楚添的额头,安抚道:“嘘,别出声,我先带你进去。” 秦钰说罢便踮脚跃起,几下便攀上宫墙,楚添紧紧揪住他的衣襟,乖顺地缩在他怀中。 秦钰越过宫墙,又带着楚添翻了几座屋顶,最后稳稳当当落在一处雅致的宫殿门前。 “到了。”秦钰将楚添轻轻放下,指了指面前寂静的宫殿。 楚添顺着秦钰的目光看去,只见奢华的匾额上,写着“长春宫”几个大字。 楚添惊讶道:“这是……” 秦钰拉住楚添的手,紧紧地握住,喃喃道:“这是我母后的寝宫。” 第88章 最终章 秦钰带着楚添一同走进长春宫, 无人居住的宫殿却依旧一尘不染,处处透着精致用心。 殿内正中央挂着一副巨大的画卷,画上则是一个倾城容颜的女子。 秦钰抬头望着画中从未谋面的母亲, 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都没见过母后, 她所有的故事, 我都是从别处听来的。” 楚添安慰地握住秦钰的手,温柔道:“但皇后娘娘疼爱殿下的心,一定同这世上所有的母亲一样。” 秦钰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画中女子的手指,说道:“她真美。” 楚添柔声回复道:“臣儿时听闻过皇后娘娘的故事,那时天下人都说, 她是这世上最美的人。” “母后,我来看你了。”秦钰抬头看了看画中人的笑容, 转而拉起楚添的手, 缓缓道:“你看,我还带了……” 秦钰看着楚添头上的玉簪,会心一笑,冲着画中人道:“我亲自选的媳妇, 母后你一定也会喜欢的。” “殿下这……”楚添急忙拽了拽秦钰的手, 低下头小声道:“殿下慎言。” “没什么避讳的。”秦钰轻笑道:“我小时候常常跑来这里同母后说话,早就发誓祈愿要找一个天底下最好的人来给我当媳妇,如今也算得偿所愿。” “皇后娘娘恕罪。”楚添松开秦钰的手,对着画中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秦钰看着楚添乖顺地模样,心底无限柔软,他回头对着画中人道:“母后你看, 我找的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太古板了些。” 楚添并不回应秦钰,只是恭敬站在一旁,秦钰却揽住他的腰,耐心道:“别怕,母后一定会喜欢你的。” 说着,他挽住楚添的手,冲他眨眨眼睛,笑道:“来,这就算是见过了,跟我一起磕个头。” 楚添迟疑道:“殿下。” 秦钰却忽然俯下身,在楚添额头印下一个亲吻,侧身道:“母后,他叫楚添,是我喜欢了许多年的人,我以后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 楚添微微瞪大双眼,看着秦钰深情款款的眼睛,忽然觉得眼眶一酸。 他终于鼓起勇气去看画中的女子,正巧对上了画中人温柔地目光,让他慌乱的心跳逐渐平静下来。 手中的力道逐渐收紧,楚添感受着秦钰掌心的温暖,他屏住呼吸,心头缓缓的塌陷了一块。 他不再坚持,而是跟着秦钰一同俯身跪了下来,对着画中人叩了一个头。 “如此就算拜过高堂了。”秦钰挠挠楚添的掌心,笑道:“你可就是我名正言顺的王妃了。” 楚添忍俊不禁道:“殿下又开玩笑了。” 秦钰故意凶道:“高堂在上,你还敢抵赖?” 楚添红着脸低下了头,不再与他争辩。秦钰拉着他站起了身,温声道:“母后,我们不便久留,改日再来看您。” 而后,秦钰便拉着楚添悄悄离开了皇宫。 此时月上柳梢,繁星闪耀,人间一片祥和宁静。 秦钰与楚添回到府中便早早歇下,因为次日是秦钰准备了许久的日子,是楚添二十七的生辰。 秦钰早早醒来正打算亲自替楚添煮一碗长寿面,却被皇帝身边的大监宣进了宫中。 秦钰不明所以地来到了皇帝的寝宫,等待皇帝的传唤。 今日没有朝会,皇帝一身常服召见了秦钰。 岭南战事平定之后,四海安宁,天下太平,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内阁也在众位阁臣的尽心尽力中稳步前行,皇帝有了内阁的协助,如今更是精神焕发。 皇帝摆摆手示意秦钰不必多礼,问道:“昨日去见你母后了?” 秦钰心头咯噔一下,却还是去实答道:“回父皇,儿臣昨日确实去看母后了。” “那为何不走正门?”皇帝敲了敲桌案,问道:“堂堂亲王,翻墙潜入后宫,成何体统?” 秦钰即刻躬身道:“父皇恕罪,儿臣昨日思念母后,来不及向您禀明,这才……办了糊涂事。” 皇帝并不反驳秦钰的话,只是平静道:“带他见过你母后了?” 秦钰沉默片刻,而后答道:“什么都瞒不过父皇。” 皇帝打开手边一个匣子,拿出一封圣旨递给秦钰。 秦钰不明所以地接过圣旨,打开一看便瞬间跪服在地,诚恳道:“父皇,儿臣资质平庸,担不得储君之位,还请父皇三思。” “朕意已决。”皇帝站起身,一手托住秦钰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说道:“你爱民仁德,勤政刻苦,雄才伟略,这是朕选择你的原因,也希望你不要让朕和你的母后失望。” 秦钰不禁攥紧了手中的圣旨,他微蹙眉心,良久才点头道:“儿臣谨听父皇教诲。” “但你身为皇子,要记得自己肩负的责任。”皇帝拍了拍秦钰的肩膀,继续道:“你心悦楚添,朕不阻拦,但既生在皇室,子嗣一事上,朕不会让步。” 秦钰转了转眼珠,抬头看着皇帝,爽朗道:“此事儿臣一定不让父皇费心。” 皇帝见秦钰如此通情达理,顿时放下了心,笑道:“如此就好。” 而后,秦钰与皇帝又聊了些朝政军务,直到午后才回了府中。 秦钰一踏进府邸后院,便瞧见了倚在栏杆上看书的楚添,他放轻脚步,悄悄在身后拥住了他。 楚添正专心的看着书,后背忽然贴上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不禁勾起唇角问道:“回来了?” “宝贝,生辰快乐。”秦钰吻了吻楚添的侧颈,说道:“抱歉,我回来迟了。” 楚添拍了拍秦钰的手,温和道:“府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倒是皇上忽然宣你进宫,可是有什么吩咐?” “特别重要。”秦钰抽出楚添手中的书,将书放在一旁,自己则扳过楚添的肩膀,说道:“我答应父皇一件事。” 楚添耐心问道:“哦?什么?” 秦钰看楚添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起了坏心思,笑道:“我呀答应他,让他抱孙子。” “啊……”楚添顿时茫然地张开嘴巴。 不等楚添反应,秦钰便伸手揽住楚添的腰,一手抚上他的小腹,暧昧道:“所以,甜甜什么时候能给我生个孩子?” 第88章 “你……”楚添这才反应过来,顿时面红耳赤道:“口无遮拦。” “怎么?”秦钰暗示性地揉了揉楚添的小腹,意有所指道:“我夜夜努力,难道甜甜还不满意?” “你……别闹了阿钰。”楚添被秦钰问得低下头,索性不再理他。 秦钰赶忙道:“我错了我错了。” 楚添忍着羞涩勾了勾秦钰的手指,问道:“皇上是不是说了子嗣的问题。” “哎,那能怎么办呢?你又不愿意给我生。”秦钰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而后他揽住楚添的肩膀,吻了吻他的额头,解释道:“不过此事好办,我大皇兄的遗腹子如今还年幼,我将他过继到我名下便可。” 而后不等楚添回答,秦钰便继续道:“我有你就够了。” 楚添笑了,眉眼弯弯道:“我什么也没说呢。” “那也有你就够了。”秦钰飞快地在楚添唇上偷了一个香,拉着他起身,说道:“走,去厨房给你做长寿面。” 秦钰今晨早起就备好了食材,此时正好大显身手,他动作麻利地做好了长寿面,端给楚添,期待地等待他的回答。 楚添挑了一筷子面,细细的品尝一番,赞许道:“很好吃,你也尝尝。” 说罢,他挑起面送到秦钰口中,秦钰乖巧地接受着楚添的投喂,二人就这样吃完了一整碗长寿面。 放下了碗,秦钰伸手刮了刮楚添的鼻梁,说道:“宝贝,快许个生辰愿望。” 楚添看着秦钰,恍惚想起他儿时的模样,心底仿佛暖泉缓缓流过。 其实这么些年,他所愿的,所盼的,不过只是这个人而已。 往年里,楚添是无心这些的,可今时不同往日,他配合着秦钰的期待,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希望岁岁安康,岁岁有你。” 秦钰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面前的楚添,呼吸都不由自主停滞下来。 面前的人,同他们初见那日一般,眉目如画,清雅出尘,让他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头顶的树是他们当年一同种下的,如今已枝繁叶茂。仲夏的风拂过树梢,伴随着片片落花。 于他们而言,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依旧。 秦钰伸出手,同楚添十指紧扣,缓缓道:“岁岁安康,岁岁有你。”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