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短命疯批大小姐冲喜后》 第1章 [gl百合] 《给短命疯批大小姐冲喜后作者:醉后应见我【完结】 简介: 【年上温柔木头x装乖疯批大小姐】 方奕从废土世界穿入狗血文中,被迫绑定恶女的心愿系统,成了短命疯批大小姐的冲喜对象。 大小 姐病弱阴郁,喜怒无常,一言不合就对人非打即骂。 她是善良真千金的对照组,注定要被所有人厌弃,最终连葬礼都无人出席。 方奕最讨厌麻烦,尤其讨厌感情纠纷, 而大小姐贪图财富权力和疯狂的爱,她却只是个不解风情的穷工程师。 也不知八字哪里出了问题,竟也能被称作天仙配。 上门退婚正赶上大小姐打人, 面色苍白指尖染血的少女冷冷递来一瞥: “记住,是我不想和你订婚,我、讨、厌、你!” 后来,本该早死的大小 姐愈发明艳矜贵, 权力是最好的补品,珠宝只配成为指尖点缀。 她站在最高处,漠然俯瞰一手缔造的商业帝国。 无人知晓,这位无冕之王总在回家前收敛起锋芒, 扑入方奕温暖的怀抱,不老实的手探入衣衫,还要故作委屈,泪眼朦胧地撒娇: “不要离开我,她们都欺负我……” ———————————— *一款恶劣年下自1为是不断撩拨最终得偿所愿被吃干抹净的故事。 前期清冷工程师木头姐x装乖疯批假千金。 后期从禁欲到破戒的工作狂首席研发姐x一手遮天万人迷恶女。 内容标签: 系统 穿书 成长 钓系 先后爱 主角:方弈、林舒星 其它:主角团全女,he 一句话简介:木头x恶女,与傲娇疯批纯爱 立意:爱能使木头开花 第1章 一脚踏过黑色大门,金色庭院乍然涌现,照得天际都亮了几分。 正中央的音乐喷泉折射出彩虹,佣人们自纯白石台后如精灵般飞出,分列成整齐两排,“欢迎方小姐——” 方奕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搭配牛仔短裤,斜跨的包上挂着一只抱着星星的毛绒小熊。 “方小姐,这边请。” 戴白手套的管家身体微微前倾,并没有因为方奕格格不入的穿着而产生任何异色。 她的态度算得上和蔼,“不知道您今日登门,家主大约在中午十二点十分会回来用餐,届时可以安排会见。” “大小姐正在上课,已经帮您预约了课余时间。您用过早餐了吗,请问是否需要先去餐厅,稍作等待?” 系统躲在方奕身后,东张西望,声音透出些局促:【好豪华呀,有钱人的世界真好!真的要拒绝这份婚约吗?我不想努力了,宿主……】 方奕坦然回复:“好啊。” 系统:【真的吗,太好啦!你终于开窍了宿主呜呜呜。】 管家面带微笑,慈爱地转变方向,将方奕指引向另一侧走廊。 系统这才反应过来:【等等,不是在和我说话吗?人家跟你客气呢,你真去吃啊!!】 面对鱼贯而入的豪华早餐,系统咽了咽口水,恨铁不成钢:【咕噜……少吃点吧,这得给人家留下一个什么印象啊,姥天奶!】 林家会这么热情招待,确实在方奕预料之外。 毕竟她是来退婚的。 管家在听完她的来意后,只说请她先进去坐坐,等家主回来后再进行具体协商。 好冷静,端得是八风吹不动的气势。 “谢谢。” “不客气,有事请随时叫我。”管家笑着退后。 方奕点点头,将食物送入口中,余光将管家那只偏移幅度极小的手尽收眼底。 左撇子,爆发力很强,脚步很轻,惯用近武器。方奕在心中下了定论,对林家这个庞然大物的实力有了新的认知。 【宿主,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退婚呀?万一惹恼了假千金,她找人揍你怎么办,这可是林家的地盘呀!】 【何况我们本来就要帮助假千金,订婚后不是更方便赚积分了吗。】 【万一,万一就爱情事业双丰收了呢?】 系统已经被林家的滔天繁华迷眼,夹起嗓子试图说服方奕。 方奕轻轻摇头,指尖沾着水在桌面上写下“变数”二字,淡淡道,“当局者迷。” 系统急得抓耳挠腮:【什么意思?可是我们已经入局了呀。】 她们正位于一本古早狗血小说中。 善良开朗的真千金流落在外多年,受尽苦楚,被认回家后又被阴郁病弱的假千金嫉妒仇视。 假千金原本的联姻对象也在接触中被真千金吸引打动,毅然踹掉恶毒假千金,寻求真爱。 在她、她们同样的二十二岁生日。 真千金和爱人举行了盛大的世纪婚礼,而脾气恶劣屡次践踏她人真心的假千金最终被所有人厌弃,病死于漏风的出租屋中。 最大的问题是。 方奕绑定的是恶女的心愿系统,她的首要任务对象正是这位传说中脾气极差的假千金。 十八年来,假千金极少许下愿望,虽然任务面板经常能看见断断续续的输入:我想要、想要、想…… 如此密密麻麻的重复,但从不见下文。 说实话,最初看见的时候有些吓人,连系统自己都怀疑是出现bug了。 然而其他任务的心愿都在角落里照常刷新,方奕最终只能相信,这位假千金是个特例。 现在特例成了最大的变数。 就在今早,奶奶唠嗑似地打电话说起,不久前帮她定了一门亲事。 毫无缘由的,假千金原本的联姻对象,从门当户对的李家大小姐,变成了,一穷二白的她—— 太荒谬了,毫无道理,她们连面都没有见过。 “那就去见一面啊。”奶奶回答得轻松,方奕甚至能听见她嗑瓜子的声音。 “林家有奶奶故人,一起看过你们八字,那叫一个适合,天仙配。” 穿越来的方奕:“奶奶,我们要相信科学。” “科学?科学算老几,老娘请阎罗王的时候灯泡都还不会亮哩!” 奶奶呸一声把瓜子壳吐掉,放缓声,“奶奶老了,以后谁来护着你和你妈?林家家主人不错,孩子一定也错不了。” “你就先去见见,和小姑娘相个好,如果真没缘分,也别留遗憾,趁早说开,咱不耽误人家。” 她说得也有道理。 电话挂断后半小时,雷厉风行的方奕已经敲开了林家的大门。 她要趁着林家还没有对外公布就商议退婚,尽可能将负面影响压到最小。 虽然是穿越到书中,但方奕并不想当别人一生的见证者。 为此她不惜欠下大量积分,拼个六亲缘浅的开局也要寻得一个完全独立自由的身份,不受所谓‘角色命运’桎梏。 她就是她,她只能是她。 任何所谓身份,所谓任务都不能左右她的意志。 “方小姐请喝茶。” “方小姐请吃餐后甜点。” “方小姐……” 上菜的佣人接二连三,方奕微妙地滋生出一种被观赏的错觉。 每个人进来后都会用余光偷偷打量她,眼角抬起三分,然后流露出各种意味不明的神色。 方奕大概能猜到她们在想什么。 现在的时间线位于真千金回家后不久,她们的身份还没有被公开。 家主林岚宣称真千金是假千金的妹妹,摆明了是想护着这个养了十几年的假女儿。 但突然之间给假千金换了联姻对象,还是直接跨越阶级,从豪门变成了自己。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毕竟豪门争斗总是残酷,未来的家主有且只会有一个。 假千金会被放弃,这只是时间问题。 “呀!” 惊呼声拉走了方奕的注意,红木大门后露出了一只毛茸茸的脑袋。 少女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小心走近,“你好,你就是我姐姐的订婚对象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将“我姐姐”三个字咬得格外的重。 不等方奕说话,少女已经笑眯眯靠近,甜蜜的声音在餐厅内回荡,“很高兴见到你,你比我想象中更高一点呢。” 她细细打量着方奕,那种直白的视线并不让人讨厌。 “我姐姐脾气不太好,身体也不太好,我不希望你惹她生气。” 少女踮起脚尖,与方奕对视,“她还有一些洁癖,希望你见她之前能先全身消毒一下,不要把病毒带给她。” “抱歉,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她的视线瞥到方奕包上晃悠的小熊,忽然一顿,“这是什么?” 方奕对她话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你问的是物种吗?这是熊。” “可以给我看看吗?我也很喜欢毛绒挂件,拜托啦!” 第2章 方奕握住那只熊,在少女亮晶晶的凝视下犹豫片刻,还是递了出去。 这只小熊是她在夹娃娃店兼职时一个女孩送的,很喜欢,一直随身带着,她们还给它起了名字,叫幸运星。 “真可爱呀,”林清婉眉眼弯弯,捏了捏小熊柔软的脸颊,面露落寞,“可惜姐姐不喜欢这些东西,上次妈妈给我买了一些,她生了好大的气……” “我知道姐姐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经常发脾气的,她们说,姐姐婚后身体就会好起来,这是真的吗?” 林清婉问得情真意切,系统几乎沉醉在了她扬起的酒窝中:哦……真是个关心家人的好宝宝! 方奕没说话,静静看着她。 林清婉也不在乎她的回应,她似乎对方奕很满意,自顾自笑起来,“真期待呀!我可以抱抱你吗?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不用了,”方奕看了一眼时间,“抱歉,要让你失望了,我们不会结婚。” “为什么?”眨眼间,少女天真的眼瞳中就蓄了一汪泪,“我们会给你很多很多钱,给你想要的一切,你只需要陪着姐姐就好了,拜托——” 林清婉的反应实在有些奇怪,她几乎是在哀求。 世界上的一切索取都有相应代价,为什么林清婉,林家,会这么看重和她的订婚? 婚后身体会好起来又是什么意思?她又不是人参精,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和林清婉说了这种话? 方奕微微皱起眉,这场突如其来的联姻,给人的感觉就像诱骗少女成为大魔王的第一百零一位妻子。 假千金的心愿面板再次滚动,鲜红字体一遍遍重复着:好想、好想、好想……! 方奕眉心一跳,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不对这个世界做出祈求,但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是要自己做些什么吗?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男人的哀鸣。 几乎是一瞬间,候在门口慈眉善目的管家以雷霆之势冲向源头,黑色燕尾服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 “杀人啦——!”男人捂着鲜血横流的脑袋,跌跌撞撞逃下楼梯。 他的眼镜被打碎了半面,鲜血一滴滴顺着衣服落在地毯上,慌忙扑向人群,“林舒星要杀我!我正常给她上课,她看不起我平民出生,污蔑我偷拍……我反驳几句,她就要杀我!” 管家按住他,迅速控制好现场,“禁止喧哗,冷静下来。” “姐姐!”林清婉捏着那只小熊紧张地追了出去,声音染上哭腔。 还给我,熊…… 方奕没有凑热闹的爱好,但被挟玩偶以令诸侯,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靠近。 男人还在不管不顾的嘶吼,但在管家手下,他又乖巧得像只公羊,哼哧哼哧控诉着,好像全部力量都用在了那张嘴上。 旋转阶梯上流了一路暗红色的血,站在高处的少女“哐当”扔下手中的水晶奖杯,立刻有侍者战战兢兢递上手帕。 “大小姐。” 林舒星骄傲的眉眼轻挑,在万众瞩目下接过手帕,慢条斯理擦干净手上沾到的血,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她居高临下宣判,“你被解雇了。” 乱糟糟的哀鸣声中,少女的话语分外冷漠,落在地上仿佛有回声,叮咚碎开。 方奕抬起头,正好和那双漆黑的眼瞳对上。 一瞬间,两人的表情都有片刻凝固。 方奕设想过很多次重逢,但从未料到会是在这种情景下。 众人只看见这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平民’上前一步,呆呆挥起手,发出了一句平静到诡异的搭讪—— “嗨。” 第2章 嗨? 管家看向方奕的眼神十分不可思议,背在身后的手疯狂打手势,暗示她先退开,不要在这种时候去触霉头。 仆人小心翼翼将落在地上的‘凶器’捡走,一片死寂中,方奕顶着林舒星变幻莫测的视线伸出手,“需要帮忙吗?” 众人:? 系统:? 此情此景,要帮什么忙啊? 系统无声尖叫:【我必须提醒你,这是法制社会!!任何杀人方式都是违法的!!!】 方奕上辈子在废土世界杀出一条血路,登临众生之巅,在她淳朴的世界观中,奉行的是胜者为王。 刚绑定时,系统就有提前警示过方奕任务不容易:恶女们大多偏执贪婪、自私自利、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不达目标誓不罢休! 方奕听得津津有味:“优点说完了,缺点呢?” 系统肃然起敬,从那一刻起,它就知道自己这个新走马上任的恶女心愿岗是选对人了。 不过,那也得是在合理合法的情况下啊! 时代背景不同了,总不能任务还没完成自己就先进去了呀。 把一个神挡杀神的修罗养成好公民的难度,不亚于对藏獒进行社会化。 系统兢兢业业,给方奕的胎教都是道德与法,唯恐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林舒星轻轻将发丝撩至耳后,眼眸中的阴郁散开些许,但冷漠语调依旧和方奕的热情态度形成了极大反差,“是你啊。” 她们初见是在夹娃娃店。 方奕在那里课后兼职,总是将娃娃堆得小山一样高,很好抓。 最初林舒星只是在门外假装不经意地路过,次数多了,方奕便记住了她,某次在她余光瞥来时给她塞了一把游戏币。 员工价,薅羊毛薅来的。 方奕不认识林舒星那身高级定制,只把她当成一个内向不爱说话的小姑娘,正是迷茫的年纪。 她们没有互通姓名,连交流也不太多,但林舒星将夹到的两只小挂件缝在一起,合成了独一无二的‘幸运星’,就是方奕随身带着的那一只。 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又像阔别已久的朋友——至少方奕是这么认为的。 后来林舒星不再去那家商场,方奕也辞去了兼职,投身于自己热爱的专业领域。 系统原地蹦了几圈,在触及到林舒星冰冷的视线后颤颤巍巍蹦回了方奕身后:【不是故人吗,她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啊,也是,联姻的价值筹码不一样,从豪门变成咱们茅草屋穷姑娘啦tvt】 被忽视的男人泥鳅似地赖到递上,平日里装出的儒雅随和碎了一地,怒不可竭,“怎么,你们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她毫无根据就污蔑我偷拍,我的身体受到了伤害,我的人格受到了侮辱!难道普通人就要任大小姐欺负吗?” “你凭什么解雇我?我要报警,你们必须道歉、赔偿!” 男人的声音像指甲蒙着猪油划过瓷砖,一遍遍重复着。 “两位小姐请先去客厅,交给我来处理。”管家微微躬身,作了个请的手势。 “多给他点钱吧,”林清婉的视线从地上的血迹飘过,有些不忍,又小声叮嘱,“尽快处理好,不要让母亲知道。” 男人闻言眼珠子一转,更加嚣张,“不行!我不要钱,林舒星必须道歉,小小年纪就会害人了,谁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危害社会的事情?我必须和林总当面谈谈!” 林舒星半眯起眼睛,气压骤降,任务清单上的红字再次跃动。 “是误会吧,”林清婉小声说,“姐姐比较敏感,应该是你有什么举动让姐姐误会了,她不是那样的人……” 林舒星低低咳嗽几声,扯出一个讥讽的笑,“误会?你做出偷拍的动作,又碰我肩膀,我管你是不是误会,打的就是你。以后给我夹起尾巴做人,否则,就不是头破血流这么简单了。” “你们看!她承认了,态度极其恶劣,我要报警!” “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能打人吧?哪里还有一点女孩的样子!” “不信你们看啊,我的相册里干干净净,随便查!什么都没有,她非污蔑我偷拍!” 男人的态度太过热切,糊着血的脸隐隐有种得意。 “你听说过瓜田李下吗,别人合理怀疑,构不成污蔑。” 方奕打量他半响,抽走手机,淡淡道,“这么想被查啊,那我来看看吧。” “方奕?没想到入赘林家吃软饭的是你啊?” 男人推推眼镜,看清了是同校的学生,语气瞬间尖锐起来,端起领导的派头,“年轻人不好好读书学习,尽想着偷奸耍滑走捷径,你有几年青春饭可以吃?” 方奕慢悠悠退出相册,“赵男士,你自诩是我们学校最年轻的教授,其实呆在副职很多年都升不上去,到处求人,今年职称又没评下来。” 男人被拆穿后脸色大变,刚想暴起又被管家按住,气得脸都红了,“你干什么!看照片当然是在相册里,你看其他的是侵犯我个人隐私!” “不仔细检查一番,怎么让大家放心呢?我是在帮你啊。” 方奕笑笑,在文件夹中调了几个属性,拉出最近文件,神色冷下来,“这就是你的清白——” 第3章 隐藏文件夹中,密密麻麻,全是加密过的照片文件。 “这是我的机密文件,你们没资格看,还给我。” 男人立刻改了嘴脸,“都是我的实验数据,国家项目,要是出什么问题,你担得起吗?” 方奕挑眉:“哇哦,六分钟前新鲜出炉的国家项目,你现拉的吗。” “要和我打个赌吗?看看这东西打开是不是机密文件。”方奕看向管家,“麻烦报个警,冲业绩的来了。” “呵呵,”轻蔑的笑声从男人的嘴巴里挤出来,“我劝你不要瞎试,要是密码错误,文件会——” 方奕贴心的帮他接上下半句:“会全部销毁。” 男人脸色微微发青,“你知道就好,这个事关重大,看在你导师的面子上,今天我可以放你们一马。” 方奕笑出一口白牙,“可是,我不想放过你啊。” 这种偷拍软件伪装成浏览器的界面,所拍摄的照片会自动归入加密文件夹,采用极其复杂的加密算法,绝对不是一个学生能空手解决的。 男人粗眉拧起来,上下扫视着方奕,自认高枕无忧,便又带上了说教的口吻,“你不要得寸进尺!一时兴起酿成——” 话音未落,边上的佣人已经涌现一阵惊呼。 只是说话之间,方奕就将密码破解,里面偷拍的照片即刻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方奕:“继续,怎么不说了?酿成什么?这就是你研究的机密项目?” 系统跟着叉腰:【说话!我宿主问你话呢!】 霎时间,男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方奕,“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知道我密码?你是不是也用这个软件!” 死到临头还想泼脏水。 方奕冷笑,刚想发作,管家已经抵住男人的下巴一压,噪音戛然而止。 全世界都安静下来。 “妈妈……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林清婉小跑向门口。 “家主,抱歉,我没有及时处理好。” 管家向着大门处躬身,一挥手,所有人立刻有条不紊地动起来。 “我已经知道了,”林岚牵着林清婉的手,拍了拍,厌恶地瞥了一眼被安保人员押着的男人。 “带下去,处理干净。” “是。” “你就是方奕?”林岚走近,多看了方奕两眼,锐利的视线几乎将她刺穿。 “嗯哼,”方奕的视线在她和林舒星之间游弋,新奇地发现,她们的气势真的非常相似,尤其是那似笑非笑的唇。 她们真的不是母女吗?太神奇了。 “林舒星,”林岚站定,那种尖锐的视线并未减缓,甚至更冷了几分,“监控我看过了,你太冲动了。” “我是怎么教你的?” 全场的气压降至冰点。 林舒星脸颊上刚挂出的笑瞬间消失。 没了傲慢神色的点缀,她整张脸都跟着苍白起来,又被羞恼的薄红润色。 方奕侧身挡在林舒星面前,有些不爽,“别骂她,她又没有做错事。” “方奕,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问这句话,”林岚面无表情,“要退婚的是你,在这指点江山的也是你,你的诉求是什么?” 少女猛地抬眸,傲骨撑起的挺拔身形颤抖着,“你要退婚?你敢——!” 她捂住唇,剧烈咳嗽起来。 “姐姐!”林清婉连忙跨上楼梯,扶住摇摇欲坠的林舒星,“你没事吧?我送你回去休息。” 林舒星注意到林清婉手中的小熊,死死咬住唇,挥开那只搭来的手,恶狠狠道,“别碰我!” “对不起,姐姐,我忘记了,我会去消毒的,不要讨厌我。”林清婉无措地将双手藏起来。 “方奕,你以为你是谁?你高攀了林家,还不知足么?” “记住,是我不想和你订婚,我、讨、厌、你!” 她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连同一个高傲的背影。 “姐姐……”林清婉还想追上去,却被林岚拉住。 “小婉,你的课业完成了么?不要浪费时间。”林岚转眸,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强硬,“方奕,你跟我进书房,我们谈谈。” “哦。”方奕从林舒星消失的地方收回视线,故意双手插兜,向着林岚抬起下巴。 系统小声劝她:【宿主,这是岳母,这是金主,你低调一点。】 方奕:她不应该凶林舒星。 系统:【你们半斤八两,你的退婚对人家打击也不小。】 【怎么不哦了?】 方奕保持沉默,走了两步,老实将手抽出来。 书房内。 两杯大红袍热气氤氲,林岚单手撑着下巴,斜眸看着方奕。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帮林舒星出头了,很帅?没有你我们就会冤枉她?” 方奕盯着茶杯半响,慢吞吞开口,“是又如何?反正,你不应该骂她。” 系统震惊:【你这是和岳母说话的态度吗!】 林岚半眯起眼眸,忽地笑起来。 “你未免也太小看林家了吧。” “除了卧室,所有地方都是无死角监控,交给管家处理会更快。” “你更多的参与进去,和这种人纠缠,是自降身份。” 她冷静到冷漠的眼神像月光一样倾洒,将方奕包裹,“假设,那个人确实没有偷拍,或者,你无法找到证据,他的目的就是讹诈,你要怎么处理?” 方奕沉默片刻,又问,“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凶林舒星?” 真是绕不过去了。 林岚挑眉,“我凭什么给你解释?” 话虽如此,她拈起茶杯慢品一口,缓缓道,“舒星身体不好,独处时自己动手是很危险的,她完全可以按铃让管家来处理,而不是以身涉险,这很愚蠢。” “林家人,是不需要自己动手的,你明白吗。” 她深深看了方奕一眼。 “你还算有点担当,说说看,为什么想退婚?” 方奕:“事实上,我更想知道为什么会订婚,为什么会改成我?” “你奶奶没告诉你?” “没有,我不明白,我们家完全没有联姻的价值吧。” “但是你有价值。” 林岚那双一眨就能决定上亿合同的眼眸扫过来,没有任何想隐瞒的意思,“你的命格贵重,而林舒星八字极轻,我们需要你给她冲喜。” “你应该知道,就像体弱的小孩会认老树做干妈一样,虽然迷信,但确实有用。” 她指尖轻点,将一张象征着无限额尊贵身份的黑卡推向方奕,双手交叉,就像递出去纸片一样轻松。 “作为交换,我们会照顾好你的母亲和奶奶,还有这张卡和本地燕园的房产,归你了。” 冲喜? 自从来到z市,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落后词汇,方奕皱起眉,想了想,认真提问,“那为什么不能让她认我做干妈?” 系统:? 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 林岚微楞,却没有笑出来,“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术师算过,舒星活不过二十二岁。” 方奕摩挲在茶杯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一僵。 系统莫名有些幸灾乐祸:【这是原书的内容,你又不是不知道。】 “而你命格特殊,按理来说——” 林岚瞥了方奕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方奕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确实特殊,六亲缘浅又投胎在偏远村镇,由于锁定了性别,头两次‘创建角色’都是速通,物理版地狱开局。 是妈妈机缘巧合中护住了她,而奶奶作为全村人人敬畏三分的神婆,力排众议将她们捡了回去。 她们一家三口都没有血缘关系。 若棋差一步,她根本活不到这么大。 “你是唯一的变数,方奕,你只需要陪她度过二十二岁生日,其他我没有要求。” “婚姻只是为了把你们的命格绑在一起,可以签订协议,不会影响到你的私人生活。” “这只是书面上的联姻,林舒星也清楚这一点。此外,关于我们的谈话,希望你保密。” 长久的沉默后,方奕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好。” 她抬起头,“我不信命,也不需要你的钱,这命格算我送她蹭的。” 接受了钱,也就接受了隐形的规则枷锁,天下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林家未必完全和她说了实话,即使她身上现在没什么好贪图的,依旧不得不防。 系统大惊失色:【不不不,我要我要我要,我要钱!!!!】 林岚微微颔首,“我会雇佣你,这是你应得的报酬。” “那只能兼职了,我有主业,和我朋友一起创业。” “好,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儿,”林岚拨了拨茶叶,漫不经心问,“和王家那小孩儿?你是技术入股吗。” 她显然已经将方奕调查了个底朝天。 第4章 “是的。” “关于金融方面,有不懂的可以去问林舒星,”林岚看了眼时间,指尖点上腕表,不容抗拒道,“现在就去吧,我还有事。” 她微微摆手,管家立刻迎进来,领着方奕走向二楼。 管家依次给她介绍着地形和房间,驻足于一处蓝色大门,微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里面是主家范围。” “您的房间在左手边第二间,对门就是大小姐的卧室。” “最后——” 管家躬身,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大小姐在叛逆期,请把她的话反着听。” 有点像规则怪谈。方奕郑重点点头,“谢谢。” 管家觉得她没明白,又慢条斯理地详细解释,“我是说,大小姐并不讨厌你。” 方奕还是那句话:“谢谢,我知道。” 管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摇摇头,走了。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方奕才舒展*眉眼,轻轻重复一遍,“我知道啊。” 第3章 走廊里很安静,弥漫着淡淡花香。 这种香味之前方奕在林舒星身上闻到过,是夏天百花齐放、糜烂至死的那只香味,太靠近时甚至会有轻微晕眩的感觉。 方奕站在林舒星门口,想敲门的手伸了又缩。 要说些什么呢,再说一遍“嗨”吗? 要先去洗澡、消毒吗? 可是之前见面从来没有过这种问题。 方奕静静站着,从没关紧的房门中隐约听见水流声。 【宿主,我感觉有些东西就是宿命。】 系统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变成了哲学家:【你看啊,宿命会相逢,你们第一次见面纯属偶然,即使小星星不许愿,你们也被绑在一起了。】 小星星? 方奕莫名心情很好,她以前就猜女孩会有一个好听的称呼,比小黑文雅,比小白热烈,叫小星星简直刚刚好。 系统吐槽无力,感觉以方奕的审美和一颗博爱的心,恐怕即使女孩叫小牛小马她都能夸两句生机勃勃。 它小声嘀咕,故意揶揄:【你现在就不怕卷入所谓剧情,被推着走啦?就不怕任务左右你的意志啦?】 “我是变数,她也是。” 方奕双指并到一块,“你听说过蝴蝶效应吗?” “我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要改变些什么,只要我想。” “蝴蝶效应就是指,我轻而易举就能改变全世界!” 方奕说得振振有词,豪气冲天,系统下意识点点头,又忍不住担忧:【可是她一直不许愿,你还得刷黑奴积分呢,好辛苦。】 最初创建‘生命’是五百积分,可惜方奕‘出生’了三次才顽强的留在了这个世界,开局倒欠一千五。 她猜测过,所谓主神应该不喜欢她们这种自由人,非得把灵魂塞入现有角色,加上条条框框的桎梏才好,不容易失控。 林舒星是她主要负责的对象,但不知为什么很少许愿。 或许以前她能正常向世界表达祈求,但那大概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方奕小时候发过一场高烧,醒来后忘记了很多事,系统也呆呆的,复盘了很久才对上账,一千五的欠款,已经抵上了五百多。 这些积分,对应着怎样的愿望呢? 她们不得而知。 这些年来又零零散散赚了一些,目前积分栏是-803。 由于主任务栏空置,没有固定收入源,偶尔系统会刷新出强制任务,报酬低风险大,无法完成就会被抹杀。 “有一个双赢的办法,”方奕思考片刻,突然开口,“只要林舒星许愿想要活下去,只要她许愿,我一定能为她做到。” “这样既能拿积分,也能救她。” 距离22岁的诅咒还有四年,这四年里,足够改变很多东西。 但林舒星并不向这个世界祈求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之前她的愿望都没有得到应许吗? 方奕眼前闪过林岚那张脸,由衷地感觉林家的氛围很奇怪。 就像这条长廊,一切都井然有序,对称的门廊设计、一丝不苟的展品陈列,就像被扭上既定的发条,所有人都在咔哒咔哒转着。 安静得诡异。 里间的水流声还在哗哗响个不停,方奕摸摸鼻子,忽然想起来小熊还在林清婉那儿。 这是林舒星送给她的,贸然出现在林清婉手里,她会生气也是很正常的吧。 她们的生日是同一天,林清婉也是在不久前的十八岁生日宴上正式被公布的身份。 虽然林清婉是作为“妹妹”出现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林岚更偏爱这位首次公布的女儿。 听说林清婉长得很像林岚那位早逝的白月光夫人温千雪,难怪她会偏爱,更遑论这位亲女儿流落在外多年,吃了很多苦。 方奕的指尖无意识划过拉链,后知后觉地将重点抛向一处角落:林舒星的生日已经过了。 “我似乎来晚了,她送了我幸运星,但我还没有给她送过礼物。” 她打开系统商城-生日礼物面板,系统看了一眼价格,惊慌把商城面板捂住:【警惕超前消费,积分多珍贵呀!咱们还是花钱吧,点个袋鼠跑腿,你想买什么?】 它眨眨眼,试图给自己的木头宿主提供些建议:【漂亮花束?毛绒玩具?烛光晚餐~】 “不要,她比我有钱,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幸运星可是独一无二的。” 方奕转了转,扬起一抹笑,“我知道了,送给她许愿瓶怎么样?” 虽然是疑问句,但她完全没有要商量的意思,在系统蹦蹦跳跳的功夫已经雷厉风行地点进商城,挑选了一个会发光的淡蓝色许愿瓶,里面装着几颗星星。 下单,确认,付款,一气呵成。 这个许愿瓶的价格是十点积分,把心愿写下来装进瓶子,就能实现和任务面板的联动。 简而言之,方奕想诱导林舒星许愿,并借此反哺心愿系统。 现在积分收入还算稳定,除了会随机刷新出【恋爱脑替身大律师】的爱情任务,只要给【想被喜欢的十八线小狐狸】当粉头子,每天夸夸她,就能轻松快乐地拿到一分。 就像每日任务,活跃保底似的。 许愿瓶很漂亮,像琉璃烧制出来的,瓶身半透明,隐隐有星芒闪烁。 它漂亮得简直不像十积分能换到的。 系统绕着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忍着肉疼大方一回,眼睛也跟着变成星星状:【真浪漫!宿主你真是越来越通人性了!】 方奕:“就当你是在夸我。” 她捧着许愿瓶,清清嗓子,做好了哄小孩儿的准备。 可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终究追不上里面哗哗的流水声。 洗澡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方奕眉心一跳,犹豫着敲敲门,“嗨?” 系统:【……】 系统:【夸早了,你比我更像系统。】 “林舒星,你在里面吗?” “我可以进来吗?” 无人回应。 水汽透过缝隙丝丝缕缕渗入鼻腔,将满室的芬芳也冲淡。 方奕想起林舒星离开前苍白的脸,心头猛地一跳,顾不得其他,立刻推门循着水声冲进去。 “林舒星!” 屋子里很暗,深蓝色窗帘隔绝了阳光,在纯白墙壁上映出一圈圈水波纹。 只有浴室亮着,暖黄色光晕漾开,瓷砖上飘着一只轻巧的白瓷小船。 林舒星的浴室很大,大到方奕一眼都没有看见她,可又好像很小,小到她只能缩在角落里。 “林舒星——” 视线终于捕捉到那团小小的身影,方奕放缓声音,慢慢靠近,脚步踏起一阵涟漪。 她看见少女半面身子浸在浴缸中,环抱着自己,花洒还在不断撒下雨露,就像一汪阴云聚集,所有风雨都向她倾斜。 方奕又唤:“林舒星。” 感官似乎都被水幕延缓,湿漉漉的女孩楞了好半响才抬起头,被打湿的发丝沾在脸颊上,分不清是水珠还是泪珠。 在少女抬头的一瞬间,有光顺着眼瞳涌动,渗出几分杀意,又被眼角泛起的薄红盖住,眼尾的泪痣微微颤动着。 “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少女的嗓音有些沙哑,但依旧盛气凌人。 “对不起,”方奕举起手,“我没有恶意,只是来确认你的安全。” “用不着你假惺惺,去找林清婉呀,反正你们都喜欢她,你连我的熊都给她了,我讨厌你!” “还来找我做什么?不是退婚了吗,难道林女士给了什么好处,叫你也反悔了?” “说说看吧,她给了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从这里消失!” 林舒星的唇瓣已经被她咬破,丝丝缕缕衬得红唇胜血,在那张脆弱的脸上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方奕随手将包挂在门上,将头发高高扎起来,随即迎着林舒星泼来的水,慢慢靠近,笨拙地将人拥入怀中。 第5章 她的动作就像在遏制一团火,粗暴、不容抗拒,可这团火大概是冷焰,很冷,贴着肌肤也像抱着一块冰似的。 少女全身上下只有眼泪是热的,砸在方奕肩上,滑入衣衫,烫得那一块燃起微弱火焰。 她奋力反抗,跃动,熊熊燃烧着,不甘心被熄灭,于是亮出牙齿,恶狠狠地咬住方奕的肩膀,妄图以疼痛来驯服这个不讲道理的入侵者。 丝丝缕缕鲜血在白色衣衫上晕开,被咬住的半侧身子由于生理性疼痛不由得微微颤抖。 但方奕只是拍着林舒星,轻声说: “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她并不细腻的掌心慢慢拍在林舒星的颤抖的脊背上,起伏的蝴蝶骨作着破茧前最后的挣扎,满怀愤懑和不安。 少女最终停下,停在方奕雪白肩头的那一抹血色上,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方奕没有任何躲闪,如此平静地拥抱她喷涌而出的情绪。 花洒将她们一同淋湿,一同融化,在心跳的剧烈碰撞后又联结。 方奕慢慢解释: “我没有把小熊给林清婉,是借她看看的,马上就去要回来。” “想取消订婚是因为不知道是你,我不喜欢被束缚,也没有想要高攀。” 是因为,不知道是你。 混乱鼻息倾洒在颈侧,林舒星静悄悄的泪终于发出一些动静,变成小猫似的呜咽。 她的语调含糊不清,但依稀可以辨别,是:“讨厌你!” 方奕说:“我知道,我真讨厌。” 林舒星一哽,抬起头看着她,阴郁眼神破开一点光,恶狠狠问,“你讨厌在哪里?” 做检讨不是方奕的强项,她试图偏开目光转移话题,又被林舒星捧着脸颊强行打断,“说呀!” 方奕冥思苦想,终于勉为其难地挤出一句:“我讨厌在会议室。” 会议室很讨厌,总有许多冠冕堂皇的废话要说,浪费时间,又无可避免。 “……” 林舒星眨眨眼,微扬起的下巴,面上升起一抹绯红,有些不自然地问,“那你讨厌在浴室吗?” “不讨厌,但是呆久了会感冒。”方奕把许愿瓶塞给林舒星,将浑身发软的她抱起来,往外走。 系统愕然,没敢说话,总感觉她们三个里面至少有两个语言模块出问题了,鸡同鸭讲,不然怎么会完全对不上频率呢? 许愿瓶泡水后呈现半透明状,里面的星星散发出微光,就像夏夜的萤火虫。 “这是什么?” “如你所见,许愿瓶,只要把你的心愿写在纸条上,折成星星放进去,就会实现。” 方奕用厚厚的浴巾把林舒星裹起来,认认真真,仔细擦干净。 林舒星不动声色牢牢将它抱在怀里,从鼻尖轻轻哼出一声,“好幼稚,小孩子才会信这个。” 方奕抱在她腰间的手一顿,倾身拉近,那双认真的眼眸便在面前无限放大。 “会实现的,对星星有信心一点——” 她说得极为郑重,一语双关,像在宣誓似的。 林舒星蓦然红了耳根,立刻推开她,却忘了她们刚从浴室出来,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 一下推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很软,林舒星整张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你干嘛靠这么近!” 方奕身形一僵,对少女起起伏伏的情绪有些拿不准,但还是不得不问: “那,你可以松手了吗?” 第4章 林舒星换好衣服后,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只有矜高语调还带着点鼻音,“进来吧。” “好。” 方奕从客房换上了一套白衬衫,意外地合身,剪裁简约却将她的清瘦衬得恰到好处,气质愈发清冷。 推开门时,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林舒星身上——她穿的正是两人初见时那套粉红上衣,柔软颜色将褪色的记忆唤醒,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粉红色为她苍白的脸颊衬出几分娇艳,头发随意侧绾着,微微侧身,余光瞥来,淡漠神色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但她鼻尖和耳朵上的绯红还未完全散去,被藏起来的小心思悄悄露出一角。 方奕与她虚张声势的眼睛对上,唇角不自觉弯了弯。 还是个孩子呢。 她自己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甚至可能更傲一点,眼白多眼黑少,经常戴着耳机双手插兜,好像游离于世界之外。 后来被人放学堵在门口,硬是逼问,“你狂什么呢?看不起谁啊!”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记不清了,反正态度说不上好,没林舒星这么可爱。 林舒星双手交叠,脸颊上已经看不出泪痕,淡淡开口,“我们谈谈。” 方奕点点头,“好,谈什么?” “是林女士让你来的吧,”林舒星抬眸,眼神一晃,又咬咬牙,很小声地补充一句,“刚刚的事情,不准说出去!” 正是好面子的年纪,方奕这次真的露出了浅浅笑意,“好。” 林舒星的视线与她上扬的唇角相连,莫名生出几分羞恼,“你只会说好?” 方奕微微颔首:“嗯?” “……” 系统:【#超强人机感#我的宿主是机器人】 以往,对于林舒星这样的豪门大小姐,不论其他人是捧着还是故意试探,总是一层话接着一层,没有谁像方奕这种品种的木头。 哪怕是方奕自己,之前好像也没有这么讨人厌,在夹娃娃店时她还像知心大姐姐一般,现在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简直像是故意要撩起少女的怒火。 可方奕的视线又坦坦荡荡,让她想找茬都没有办法。 林舒星咬着唇,瓮声问,“所以,你究竟接不接受这份婚约?” “嗯,我接受。” 四目相对,偌大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林舒星并没有展露出任何表情,只是微抬起下巴,面容紧绷,“你是怎么想的?” “我必须提醒你,嫁入林家,本身就是一种束缚。” “什么意思,你们要囚禁我吗?”方奕笑起来,还有心思开玩笑,“还是说,入赘也算一种卖身呢。” 林舒星的卧室保持着林家一惯的冷峻风格,除了丝绒地毯上半压下去的脚印,几乎看不出什么生活痕迹。 昂贵,低调,冷硬。 空气中还残留着苦涩药品的气息,即使是清雅香薰也没能盖下去。 “也差不多吧。” 林舒星白着一张脸,挺拔的脊梁无端令人想到茫茫荒漠里的小白杨,“如果你想拒绝,在公布之前,还来得及。” “我给你一点时间,想清楚,一旦契约达成,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低垂着眼眸,并没有用正眼看方奕,轻飘飘的语调回荡在室内。 这和林岚说的挂名联姻不太一样。 方奕琢磨着措辞,“建国后不允许人口贩卖的。” “在林女士开的条件之上,我会每个月给你三十万零花钱。” 林舒星的眼睛转过来,睫毛忽闪,“要求是,你不能和其他女孩子暧昧,不能丢我的脸,否则——” 后面的威胁已经不重要了。 三十万。 这可是三十万! 每个月三十万啊! 系统尖叫:【我愿意!】 系统投敌:【她也愿意!】 “订婚之后,和女性朋友接触一定要有分寸!” 林舒星眯起眼睛,像只警惕的猎豹,“我不希望闻到你身上任何香水的味道——尤其是其他女人的。” “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便靠近我,也不能随便进我的卧室。” “和我牵手之前要清洁双手,去公共场所必须佩戴口罩。” “要记住我的生日和喜好,来见我之前不准吃榴莲……” 哇哦,约法三百章。 方奕耐心等着少女的“星星法则”说完,举起手,“我有一个问题。” 林舒星:“什么?” “为什么订婚对象会改成我?” 林岚的答案,并不能代表林舒星的答案。 短暂的沉默后,林舒星拧起眉毛,“需要原因吗?” “我讨厌李斯年,她国外惦记着一个白月光,国内也是彩旗不倒,还装什么深情人设,真可笑。” “李家先提出的解除请求,但是,是我甩的她!”她不太高兴地撇撇嘴。 李斯年是林舒星原先的联姻对象,李家三代单传的独女,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 方奕点点头,又问:“所以,后来是你自己选择的我吗?你是自愿的吗?” “……” 林舒星小幅度地抿唇,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去,故作满不在乎地拨弄着手指:“抽签抽到的。” “抽签?” “术师的灵签。” 又是术师,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心别被骗了。” 第6章 方奕认真提醒,她并不完全信这些,想了想,又郑重补充,“时代在进步,任何违背你意愿的都是诈骗,现在不兴这套了,如果有什么隐情,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她说得正儿八经,大概很难让人想到她自己的奶奶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 于九凤,枉死超度叫魂下咒看风水,无一不精,老村民都说她身上有凤凰神保佑,脏东西都得让三分。 小时候方奕没见过世面,上辈子的世界也不兴科技那一套,便傻傻的信以为真,真当奶奶是守护神,在混沌动荡的小山村撑出一片天。 后来考出小镇,拿着戒尺的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写物理公式,化学反应,方奕才恍然想起,噢,奶奶以前也会往符水里掺东西。 说好听点叫以科学为利剑,击溃一切魑魅魍魉。 说难听点就是弄虚作假,这个‘神’大概神神叨叨的神。 不过奶奶听了这位一路念到最高学府的聪明大孙女的高远见解,只有一个白眼: “不知者无罪——你懂个屁。” 方奕端坐着,挺拔脊梁配上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像知青来做宣传了似的。 林舒星用余光悄悄瞥了女人一眼,拨弄着纤细手指,轻声说,“要小心也是你小心。” 乌黑羽睫遮住少女眼底的薄凉,她连愿望都不曾对虚无缥缈的东西许下,更遑论是这种幼稚的把戏。 那天术师将一桶候选人的名姓八字签装在墨竹桶中,她早就在摇签之前做过了手脚。 “既然确定了,签完协议再走吧。” 林舒星将发丝撩至耳后,打开抽屉底层,慢条斯理取出一份合同,又恢复了上位者特有的矜高语气,“我不会亏待你的。” “好,我请律师朋友帮忙看一下就签,不着急。” 方奕把玩着手机,刚发出几条消息,猛地察觉到一道危险视线,可一抬头,只看见林舒星气鼓鼓的侧脸。 少女从鼻尖轻轻滚出一声闷哼,“是贺律吧?你们关系可真好,这种协议,是得好好看看。” “是啊,”方奕点点头,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奇怪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们认识吗。” 她并没有说这位律师姓什么。 贺律贺霜桦,在top律所有着不败之王的传说。 方奕还记得第一次见贺霜桦的样子。 那时贺霜桦刚毕业不久,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常捧着案卷钻研,异常青涩。 但她的眼镜中折射着光,那是一种锐利、无法被遮挡的光。 她会为了一个穷困潦倒的陌生人对峙公堂,为了正义不惜驱车百里以身犯险攻破乡镇悬案。 但这样一位气凌霜雪的大律师竟然是个恋爱脑,被神秘大小姐吊着谈了三四年,彼此连张合照都没有,甚至快为了那位花花小姐辞职当金丝雀秘书了。 她是方奕为了还积分债被强制绑定的任务对象,每次的心愿都是恋爱相关,方奕对此完全一窍不通。 属于是贺霜桦顾影自怜说:“好心疼玫瑰为情所困,白月光已逝,晚上都睡不好,我也难解心结。” 玫瑰是她对那位大小姐的爱称。 方奕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还是认真建议:“好可怜,下点安眠药吧。” 这种画风截然不同的相处模式竟然能发展成友谊,两人各说各的,有一种鸡同鸭讲的美感,偶尔能说服对方一点,意外的也算和谐。 “算是吧,”林舒星语气淡淡,“她和林家打过官司,有些水平。” “还挺有缘分的。” 林舒星抬眸:“是呀,那是林家的律师团第一次输。” 原来是这种缘分。 方奕摸摸鼻尖,有些好奇,“是什么案子啊?” 不等林舒星回答,方奕的手机屏幕先一步亮了起来。 [贺霜桦]:不要签。 [贺霜桦]:不要答应。 一连两个不要,方奕指尖微顿,刚点开输入法,对面已经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林舒星单手撑在床上,掀起眼帘,盯着方奕露出了一个冷冷的笑,“你们关系可真好呀。” “喂?你还在林家吗。”女人清冷的声音穿透话筒,“我有事和你说。” 方奕下意识看了林舒星一眼,“嗯。” “我现在去接你,发下地址,和林家说你要考虑一下,全权委托我做代理。” “好的。” 卧室很安静,滴水声都能泛起涟漪,女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沉默中异常清晰。 方奕起身:“抱歉——” 林舒星闭上眼,身体重重陷进柔软的大靠枕,冷冷嗓音从唇边溢出:“协议不必考虑了。” 她眉心微蹙,声音逐渐压低,“我有洁癖,感情纠葛这种事,忍不了——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方奕挎包的手一顿,对少女突然的愤怒有些茫然,“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她有对象的,只是作为我的律师。”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林舒星微红的耳尖,语气放缓:“我也没有拒绝联姻的意思,只是,这种协议,还是得慎重点。不是针对你,我……” 不等方奕说完,林舒星已经径自将脸颊埋进枕头,女人的声音彻底模糊,变成嗡嗡声。 她那只白皙的手扬起来,像小提琴指挥家一样,不耐烦地挥了两下,指挥着一首《快滚》。 她,堂堂林舒星,主动选择了她,开出优渥条件,甚至破天荒地默许了她进入自己的私人领域。 结果呢,她竟然还要“考虑”?! 十八年来,她一直是被仰望、被讨好的存在——现在却在方奕这个讨人厌的家伙这里碰了壁。 越想胸口的闷意就越重,少女撇撇嘴,琥珀色眼瞳中积蓄的情愫越来越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空气在匀速流动。 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女人的低头,隐约以为她已经离开,积压的情绪再也懒得压抑,猛地鲤鱼打挺坐起来,怒斥,“方奕你凭什么!” 方奕伸出的毛绒玩偶还悬在半空中,四目相对,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林舒星的目光落在那只熟悉的毛绒小熊上,眼中的火苗忽地弱了几分。 那是她送给她的。 少女抿了抿唇,假装不在意地瞥了方奕一眼,语气刻意冷淡:“你什么时候拿回来的?” “刚刚你换衣服的时候。” 林舒星眨眨眼,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伸出爪子步步试探:“你要还给我吗?” “不是的,刚刚的话你好像没听见,我想戳戳你。但……我没洗手,也没消毒,所以试图让它喊你。” “这个刚刚她们拿过去消过毒了,还擦了擦。” 方奕解释完就迅速缩了回手,将小熊挂回包上,谨慎得像在保护什么稀世珍宝。 “协议是很重要的,我在这上面吃过亏,不得不慎重,希望你理解。” “我会让律师结合我们的诉求重新拟一份合同,太细的条例无法答应,因为我可能会忘记,尽量满足吧。” “此外,你不用担心我会传出什么绯闻,让你丢脸,在我的目标实现之前,没有任何感情方面的打算。” “我不喜欢人。” 方奕低头摸了摸鼻子,躲开林舒星幽幽的目光,将手机递了出去,“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林舒星接过手机,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外壳,扫了一眼屏幕—— 屏幕上几处划痕清晰可见,各种小红点几乎要溢出来,是能逼死强迫症的程度。 林舒星的视线落下,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唇。 方奕接回手机时发现她已经添加好了备注:aaa未婚妻。 聊天内容空空荡荡,林舒星率先发来一个表情包,端着大人的口吻:希望合作一切顺利。 “不要误会,只是为了提醒你,我们的联姻关系。” 联姻,听着就很商业化。 “好的,未婚妻。”方奕应下,顺手给她在繁杂的消息中添加了置顶。 未读消息的小红点像红毯似的,猫猫头像框一跃而起,跳至最上层,居高临下地睥睨众生。 林舒星的余光将方奕的动作尽收眼底,嘴角的弧度更深几分,心情颇好地靠回抱枕,像猫一样软软陷了进去。 方奕从她的表情中解读出一种心满意足,和她头像的黑脸挖煤猫有几分相似。 黑脸大小姐,脾气不好,但是毛茸茸。 屋子里依旧很暗,厚重窗帘隔绝了阳光,只有床头一盏落地灯散发出暖黄幽光,桌子上整齐排列着许多药瓶,恒温水杯上热气氤氲。 少女安静垂眸时就像易碎的青花瓷娃娃,异常乖顺的模样,叫人怎么也联想不到“恶女”二字。 方奕的视线在那些外文药物上转了一圈,突兀地想起林岚的话。 如果那个男的是假意偷拍,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呢? 第7章 如果这不是林家,没有无死角摄像头,如果林舒星身边没有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如果那个男的暴起伤人…… 打他一下而已,真是太便宜他了,不知道林家会怎么处理。 方奕想了想,戳开导师的莲花头像。 动手确实风险大,学院派该有学院派的做法。 系统花痴地从林舒星脸上收回视线,长吁短叹一番,悄悄把灯光调暗一点,探头探脑:【诶,一想到她活不长,就感觉好可惜。】 方奕打字的手一顿: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贺霜桦来得很快,低调的浅紫色轿跑缓缓驶入花园,管家特意吩咐过这是来接大小姐未婚妻的,可以开进内环。 二楼落地窗。 在方奕走后,深蓝色窗帘拉开一道光,少女赤着脚静静站在窗边,晦涩目光静静注视着她们背影消失在花间,融进了远方的深绿。 低喃从唇边溢出,模糊不清,唯独最后两个音节被咬得极重,像软糖在唇齿间被细细咀嚼,散发出某种隐密的血腥甜腻。 “……我的。” 第5章 “方奕,最好不要和林家走得太近。” 女人将泡好的茶推到方奕面前,款款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的公寓中布置了一个小小的吧台,后面是一排私藏酒架,一开门就能闻到若隐若现的醇香。 方奕虽然不懂酒,却也能看出这些藏品价值不菲。 贺霜桦会调酒,她和那位神秘大小姐就是在酒吧认识的。 很难说她们的相遇究竟是福是祸。 她习惯在谈起感情问题时喝上一杯,利用微醺状态去渡那些委屈和痛苦。 但在醇厚酒香入口之前,她依旧的是那个锐利的不败之王,慢慢抿唇,由建议转成了更强硬的口吻,“不要和林家走得太近。” “怎么了?” “林家的发家史不太干净,到林岚女士手上才开始洗白,她们家似乎还供奉了什么东西,我不方便多说。”贺霜桦很少避讳些什么,但此时还是欲言又止,晦涩地看了方奕一眼。 有钱人封建迷信挺常见的,不过像林岚这种人也会迷信,方奕有些意外。她的指尖在杯沿上滑了一圈,端起茶杯,将在林家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下。 她刻意避开了关于林舒星的部分,陈述句不带多少感情,只在提到“夹娃娃店”时语调稍缓。 贺霜桦皱起眉,神情异常严峻,“连冲喜这种乱来的事情你都敢答应?!” “没事啦,我命硬,当一回老树干妈也无所谓。” 方奕摊开手,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何况是我奶奶定下的,我信奉科学,迷信有我奶把关,问题不大,想来她不会害我。” 贺霜桦无语凝噎,方奕总是这样,再严重的事态都能轻描淡写地接下,好像天生就少了一根紧张的弦。 方奕:“我更好奇的是,那个脑残副教授会怎么判?他这种属于侵犯隐私,敲诈勒索吧。”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高脚杯中的液体微晃,贺霜桦的视线飘向窗外,“落到林家手上,他死定了。” “那再好不过,真死吗?” 贺霜桦无语地望向她,“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你真以为林岚会让你保持自由身吗?” 自由身。 方奕将这个词念了一遍,总感觉对应的是“奴隶”二字。 “我不接受她的卡,她们还能要挟我不成?” “你太小看林家了,人情是比债更难还的东西,她一定会开出你无法拒绝的筹码。” “而且,你没有发现林家的情况有点不对吗?” 她定定与方奕对视,压低声音,“林舒星,不是林岚的亲生女儿。” “豪门斗争远比你想的复杂,未来家主有且只会有一个,你千万不要卷入其中,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律师都有自己的小道消息,但贺霜桦的效率依旧高得让方奕有些惊讶。 她是怎么知道的? 在真千金林清婉露面时,不是没人怀疑过这其中是否存在什么豪门辛密,但林舒星似笑非笑的高傲神态几乎和林岚一模一样,谁会想到她们没有血缘关系呢? 原书中没有准确写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身世,到死前还喃喃着“妈妈”。 一想到这里,方奕就感觉心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绒绒塞着,呼吸都不太顺畅。 贺霜桦注意到她表情的细微变化,叹了口气,“方奕,我知道你总充斥着一些大英雌主义,但你要知道,在她们那个阶级的人每一步都有更深的目的,即使是小孩,你玩不过她们的,我不希望你被骗。” 方奕点点头,但贺霜桦与她相识多年,立刻就看穿了她的敷衍。 方奕大多时候表现得很好说话,哪怕你和她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她都不会反驳,大概是因为不在乎。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被轻易说服,与之相反,她只会用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静静看着,像块沉默的石头。 贺霜桦指*尖转了转,终于在方奕毫无情绪波动的凝视下妥协,微微低头,“我会为你重新拟定合同,尽可能保证你的利益和安全。” “谢谢。”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这些年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走下来。” 贺霜桦抿了口酒,眼眶微红。 方奕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这是恋爱脑细胞要开始分裂,掌握主权了。 其实这话言重了,她并没有给她提供太多实质性的帮助。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她只是聆听,在她宣泄完毕后适当给出一些建议。 酒香蔓延开,贺霜桦咳嗽一声,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我们吵架了。” “我知道,她一直只把我当成完美床伴,一个听话的替身,但情到浓时她会喊我的名字,说爱我……” “在某个瞬间我感觉我们已经融为一体,从天堂到地狱。” “我希望她能够公开我们的关系,可是,她竟然用钱羞辱我!” 激动之下,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高酒杯撞击着玻璃桌面,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 方奕默默帮她满上。 系统悄声说:【我发现她们这些有钱人,最喜欢用钱解决问题。要是咱们也能当有钱人就好了。】 女人清冷的眼瞳中闪出泪光,“所以,我用手铐惩罚——” 方奕眼疾手快把系统的收音功能关了。 系统:又来?! 系统:【不给我听,我也不给你听!!】 以“失败是成功之母”为座右铭的小废物系统只有在情绪激昂时办事效率最高。 在贺霜桦的泪水落至桌面以前,它已经用两只无形的团子小手将方奕的耳朵给捂住。 方奕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慢慢舒缓,轻车熟路地起身去拿餐巾纸,递给女人擦眼泪。 这个状态的贺霜桦不需要回应,她只是想将压抑的情绪倾倒出来。 在刚接触这份要命任务时,方奕傻傻的用积分兑换“两耳不闻窗外事”道具,过滤一些不该听的内容。 但系统经常出问题,道具完全是bug拼凑出的功能。 曾经不慎听见贺霜桦说用恶劣手段将花心大小姐弄哭了一晚上,吓得她耳根发烧,一口茶差点呛死。 后来才摸索出和系统互相堵住耳朵的办法,好用,高效,更重要的是,还是免费的! 系统很小气,它非常想听这些八卦,气愤之下捂得很严实,宿主很安心。 也正是因此,方奕错过了贺霜桦在三杯酒下肚后的真情流露: “才五百万,呵呵,看不起谁呢?” 贺霜桦清冷的嗓音被酒意融化,带着凉意自山涧汩汩流下。 方奕只看见她泪眼朦胧,锐利眼神失去锋芒,不由得暗自叹息。 感情,真是很可怕的东西啊。 等女人哭累了,从冰冷的桌面撑起身,摇摇晃晃从冰箱取出早就备下的冰袋。 装在淡紫色纱袋中,隐约还有蔷薇花香。 冰敷,消肿,防患于未然。 她出现在人前的形象必须是完美的,拭泪的模样都令人心碎。 宣泄完毕,她的理智也跟着回笼,拨云见日般地露出一点笑意。 方奕知道这是她许愿的前兆,果然下一秒任务面板便跳动起来,缓缓刷新出她的心愿: [支线任务贺霜桦的委托:想要对方公布恋情。] [完成奖励:积分50点。] [失败惩罚:销毁生命体征。] 贺霜桦的任务是欠积分后抽到的‘劳务派遣’,钱少事多任务重,一般来说只有10点积分,这次的奖励已经算大方。 “你会帮我的,对吗?” 女人眼尾泛红,声音也泛着涟漪,随着视线的偏转漫过方奕的发梢。 “嗯。”这块不解风情的石头天然屏蔽了女人散发出的魅力,迅速思量起该如何才能完成任务。 第8章 她们谈了这么多年,连张合照都没有,对面的花花大小姐摆明了是将她视作地下情人。 要一步跨越到公开,确实有些难度。 更重要的是,贺霜桦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好,堪比国家机密,连她也不知道这位相方是谁。 “她爱我,”说出这句话时贺霜桦信誓旦旦,闪烁着律师特有的冷静自信,“但她无法看清自己的心。” 简而言之,她需要方奕在一个月后作为女伴陪她出席一场假面舞会,刺激那位吃醋。 贺霜桦的方案总是很齐备,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配合她的要求去做就能成功。 但方奕右眼皮跳了跳,油然而生一种不妙的预感。 “可以告诉我,那位大小姐的身份吗?” “啊,抱歉,我以为我和你说过,”贺霜桦用纸巾拭去最后一滴泪,“是李斯年。” 李斯年。 李斯年! 林舒星曾经的未婚妻,未来可能爱上林清婉的那个李斯年啊。 原来这些狗血剧本是叠加的,花花大小姐李斯年和假千金断亲,渐渐爱上真千金,还要经过白月光等等磨练。 假千金林舒星,和白月光替身贺霜桦,都是她们轴心故事的恶毒女配啊。 “……” 系统捧着不知道哪来的爆米花,吃得津津有味:【好厉害,原来一切都是有关联的!】 方奕才不管有没有关联,她只觉得李斯年真是一切灾厄的源头。 素未谋面的气运之子,你分明是扫把星,不然怎么会每个女孩子碰上你都没什么好事儿! 注意到方奕表情的僵硬,贺霜桦很贴心地给她续上一杯茶,温声说,“别担心,都戴着面具,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在给你造成困扰之前,我会护送你离开会场,接下来交给我就好了。” 事已至此,有任务的死亡胁迫在,方奕也无可奈何。 但是…… “既然都戴着面具,你怎么确定李斯年会认出你?” “她会的。” 贺霜桦温柔地重复,眼底深处闪过一片疯狂,“因为她爱我,正如我也——深切地爱着她呀。” 第6章 方奕的行程排得很满,离开贺霜桦的公寓时,王泉已经开着红色法拉利在小区外等待多时。 她们原本约好在傍晚见面,聊聊公司的事,可惜遇上突发情况,只得往后推迟。 隔着街道上昏黄的灯光,王泉远远就认出了方奕的身影,跳下车,高兴地挥手。 “大姥!出来啦,你吃了没有?没吃的话咱们现在去。” 王泉绕着方奕左顾右盼,想扑又不敢扑,最终还是背着双手,一双狗狗眼可怜巴巴地往她身上瞟。 “你真同意联姻啦?那咱们的创业计划还作不作数啊。” 方奕按住躁动不安的王泉,拍了拍,“当然,只是挂名姻缘,又不是奴隶买断,和我们创业有什么关系?” “诶哟!”王泉激动得都快飚出泪了,“那不是古时候状元被点作驸马,就毫无斗志了嘛,我真怕也出师未捷身先——呸呸呸!” 她帮方奕拉开车门,“有需要帮忙的说一声哦,就算它是林家咱们也不怕!” 王家是暴发户,崛起不过十几年,像林李这种老牌世家多少有些看不上,但不妨碍她们作为现金王的底气。 暴发户咋了,那也得有本事才能爆发呀! “今天我们喜提两枚ssr!感觉和世界五百强已经是咫尺之遥了,猜猜看是谁?有一个你应该见过,之前来咱们学校演讲的。” 方奕配合地偏过头,问,“是谁?” “纵姮!!嘿嘿,牛不牛!!!” 纵姮,纵横。 方奕很少会记住别人的名字,但在王泉脱口而出时,眼前还是立刻蹦出了这位天才的脸。 姮,古时的月神。 她的为人比名字更霸气,叫人相信千百年前的鬼谷纵横传人便该是这个样子。 少年成名,十二岁破解国际赫赫有名的“潘赫拉猜想”,十五岁完美复刻m国墨尔科技公司垄断的芯片,二十岁被邀请参加国防部自主研发的“e芯计划”,并取得突破性成就,二十七岁获得国际赫弥森奖。 其它荣誉更是数不胜数。 按理来说,这种级别的人才根本不会流入市场,但不知什么缘故中途消失了两年,再出现时便已经被“e芯计划”除名了,所有相关报道都被删得干干净净。 方奕曾经听自己的导师说过,她是“犯了严重错误”,被一个大财团保下,才避免了更严重的后果。 “是不是很惊喜!咱们这个团队阵容完全按照top标准,吊打国外那帮死装也是绰绰有余。” 王泉吹了声口哨,引擎的轰鸣声也成了助兴的一部分。 “基本策划书aurora已经拟好了,咱们直接对标外企,上四休三,高标准,高质量!” 王泉说得兴致勃勃,大部分内容在决定创业之前她们就已经聊过。 方奕问,“另一个ssr是谁?” 能和纵姮相提并论的,想必也不会是简单人物。 “姜栖夜,她很擅长带团队,是从我妈那调来的老员工。” “人我都见过了,挺好的,不过也相当于我妈的眼线,第一次操盘项目,我妈不太放心。” “我妈说给我们三年,三年要是没出什么成果,就让我滚回去接手公司,干老本行。” “我说——” 声音被风拉长。 天空飘起小雨,大红色超跑在高架上疾驰,快过落下的雨滴。 戴钻石发夹的少女手握方向盘,被路灯照得发丝都在发光,“我说,妈妈!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副驾的方奕半抱着胸,白色衬衫翻飞,眼睛眯成一条缝,流露出清浅笑意,定定注视着前方。 她思虑半响,极为内敛的吐出一个,“好,”不像王泉的豪言壮志,更像是在批准,在许诺,一子落下就敲定未来。 系统被情绪感染,跟着喊:【一定会成功的!!!】 方奕顿了顿,说:“把天关上,下雨了。” “哦哦!” 敞篷缓缓升起,王泉顺势一瞥,注意到方奕衣领上有一枚浅金色纹绣,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咦!” “林家还要求你换衣服吗?这么严苛。” 这枚纹绣是个人logo,出自一家高档私人定制,只服务于特定会员,属于有钱也买不到的那一类。 王泉她妈之前想定制礼服给王泉成人礼穿,被拒绝了,一怒之下自己进军服装业,私下扬言将客户拒之门外的都是**。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啊?” 王泉的笑容逐渐凝固,大概是想起了那些嫁入豪门饱受欺凌的传说,眼前甚至已经出现了恶毒公公刁难人的模样。 人才是家族兴旺不可或缺的动力,老妈从小就一直耳提面命,对于特别有能力的人,要采取怀柔拉拢政策,指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王泉本人倒是没想这么多,但大姥可是她朋友,林家明目张胆的来挖,还敢欺负她?! 王泉出离地愤怒了,转向方奕,肝胆俱裂,“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此时高架上车不多,红色法拉利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色。 “……” 方奕抓住安全带:“好的,你看路,别看我。” “我就感觉林家坏坏的,她们老钱心都可脏了,我妈之前去那个落神山,还看见过林岚在参拜无名庙呢,很奇怪,野庙也敢拜啊……” 王泉絮絮说着林家坏话,义愤填膺就像小学生分享八卦似的,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的?大姥你怎么这就同意啦?真的吗?” 方奕的冷幽默就像冰块落入沙漠,来得猝不及防: “方向盘在你手里,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没有拒绝的权力吗?”王泉瞬间过度解读,更紧张了,“你是说,她们威胁你?!!” 王泉完全不觉得方奕配不上林家,满心都是万恶的资本林家逼良为娼。 “没有,真没有,你好好开车。”方奕单手举起,作投降状态,反问,“谁能威胁我?” 王泉稍加思索,偏过头,在方奕看不见的那一侧闪出厉色,“也是,反正还是那句话,谁和你过不去,就是和我王泉过不去!” 方奕看着她决绝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最初相识只不过是顺手帮她解决了几个项目上的问题,王泉便惊为天人,变成了小尾巴,一口一个大姥跟着她混到了毕业。 她时常让方奕想起来上辈子养的大黄,很聪明,会在废墟上找到很多物资,眼巴巴地叼回来给她。 可惜小动物的寿命不算长,只能陪伴人类走过短短的一段路。 雨不知何时下大了,在油柏路上催生一朵朵转瞬即逝的透明铃兰花。 方奕的目光穿透雨幕,提高分贝,“减速,前面有车祸,注意避让。” 第9章 王泉吐吐舌头,“看见啦!撞不到的,放心。” 王泉虽然是行事张扬,一身大牌,吃东西却很接地气,一路驱驰到夜市,找了家常去的小餐馆。 老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干活很麻利,单手抓着几十根烧烤串在炭火架上翻飞。 “来啦!还是老样子?”她笑眯眯看过来,眼角的皱纹也聚成一朵花。 王泉快乐点头,“是的姨,多撒点辣椒!” “好嘞!你们坐那儿啊,刚收拾完,干净。” 小门店外噼里啪啦下着雨,浅浅白雾攀上玻璃窗,店内温度明显比外面要高些,泛黄电扇吱嘎吱嘎吹个不停。 孜然,辣椒面在炭火上飞洒,新鲜嫩牛肉被烤得冒出金色油滴,顺着柳枝滴下,落入黑炭中,“滋——” 等热腾腾的烤肉被装在银盘里端上来,王泉立刻迫不及待地炫了一根,烫得嗷嗷叫,还不忘对老板竖起大拇指: “豪赤!唔……泰豪赤了!”汁水溢满口腔,她终于咽下去,“姨!您就是掌管烧烤的神啊!” 这个说法新鲜,老板乐不可**你多吃点儿,管够!咱们这肉都是新鲜的,姑娘多吃点好长身体!” 外边有人招呼着老板再烤两盘茄子,她一拍巴掌,“来了来了!” 扭头再叮嘱,“孩子吃好喝好,有什么想吃的再喊人噢!” “好嘞!”王泉刚回完老板,扭头手机就响起来,经典老歌甜美醇厚的嗓音从那款顶配手机的音响中晃晃悠悠飘出。 “诶!妈,我和方奕吃宵夜呢!来妈妈,打个招呼,嗨。” 王泉把手机递过来,方奕嘴里刚咬下一口肉,对上视频对面那个异常热情的女人,难得展现出几分局促,莽足了劲咽下去,“阿姨好。” “诶呀诶呀,好孩子,看看,多好的胃口!多好的牙口!” 她扫了一圈桌上的菜,“诶呀,小泉啊!怎么连瓶像样的酒水都没有?妈妈不是让你好好照顾小奕嘛,瞧这瘦的!让司机带两瓶茅子过去哦,小奕喝不喝白的?” “妈,不是说过嘛,人家不喝酒的!不能让酒精麻痹了我们未来之星的大脑!” “是噢,妈咪考虑不周了,那你也不准喝了,跟人家学着点,要不然小奕聪明呢!” “……” 母女向来聊得畅快,和周围喧闹的环境并无什么不同,方奕笑笑,继续吃她的烤串。 手机屏幕亮起幽光,这时候已经不早了,方奕本不想管,但还是解锁了屏幕。 站在最顶端的黑脸猫猫和她对上视线。 [aaa未婚妻]:你到家了吗? [方奕]:没有。 方奕想了想,拍了一张烧烤的照片发过去。 [方奕]:我在和朋友吃烧烤。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迟迟没有下文。 方奕退出去,顺手戳开一个师妹的问题,她们很有冲劲,这个点了还在研究课题。 等她在文档上加完批注和修改意见,才发现林舒星那一栏里已经跳出好几个小红点。 [aaa未婚妻]:油炸?炭烤? [aaa未婚妻]:不要吃路边摊,重油重盐,不健康。 [aaa未婚妻撤回了一条消息。] [aaa未婚妻]:随便你。 方奕看着林舒星的猫猫头像,忽然有点好奇,她撤回的是什么。 她试探性地回复:晚安。 对面没有动静,方奕猜测林舒星应该是睡下了。 片刻后,盖着小被子正准备休眠的系统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天呐!小星星许愿啦!!!】 那块空荡荡的主界面久违的浮现出文字。 [主线任务林舒星的委托:想吃小脏摊。] [完成奖励:积分50点。] [失败惩罚:无。] 路边摊,小脏摊,方奕注意到用词的不同,不觉勾起一抹笑,看来她给自己发消息时还挺客气。 连写下心愿都这么不坦诚,她应该是被自己打开灯光拍的烧烤馋到了吧? 不过,她能吃这些吗?她身体不好,会许愿想吃这个,应该是平常家里人不让吃吧。 系统闲得无聊就爱捧着原书看,自然知道林舒星平日里的饭菜都是营养师在搭配,但这么简单的一个外卖任务,就有50点积分诶!! 何况这还是林舒星第一次许愿,她才是主要对象,必须开个好头。 别说是想吃小脏摊了,她今天就是想吃黄金钻石吃人她们都要给她弄过去! 系统突兀的变成播音腔,甜甜道:【新鲜牛肉,少量炭火,这都是优质蛋白质,吃一点完全没有影响哒!】 第7章 “生物信息已录入,您可以自由进出,但是请注意,晚上十点到早晨七点是主家的休息时间,在此期间禁止喧哗。” 当方奕拎着蛋糕盒伪装的烧烤出现在林家宅邸中,接待她的依旧是那个戴着白手套的管家。 管家微微弯腰,让出一条通向大厅的路,语气依旧恭敬,但透着一丝难以忽视的冷漠。 “您暂时没有进入三楼的权限,请自重。还有,在征得大小姐允许之前,请勿擅自踏入她的卧室。” “任何违规行为都将视为入侵,我们有权作出防范举措。” 管家掀起眼帘,虽然是低视角的凝视,但锋利视线就像一把惨白月光,明晃晃地刺在大地: “最后——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她转身离去,飞扬的燕尾服衣摆消失在楼梯尽头,即使是踏着大理石阶梯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林家的房子很大,一楼的钟摆声还在静静回荡,可管家如一阵风飘过,将奇怪的氛围拉至顶峰。 在白天初次拜访时方奕就看出这位管家是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但今夜的层层警示,方奕分明从她身上嗅到了杀意,和白天慈祥和蔼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她叮嘱的一大堆都是白天介绍的进阶版,方奕发自内心地觉得她们应该出一本“林府家规,”或者是“林家生存指南?” 系统想了想:【管家也是人,打工人这么晚还在加班,怨气大也是很正常的啦!】 它猫猫祟祟地缠上方奕胳膊,小声安慰:【我刚刚仔细看过了,放心,她有影子的,绝对不是鬼!宿主别怕!】 虽然明知道只有方奕能听见它的声音,但系统的声音依旧比平常小很多。 看样子是被管家冷冽的气场吓到了。 方奕不禁失笑,将手覆在保温袋上,暗自庆幸还好做了伪装,不然很难说这些‘小脏摊’能不能踏进林家大门。 这是为林舒星特制的,应该够健康。 虽然老板极力反对“少放点调味料”,坚持那样会不够香,但当方奕黯然垂眸,说自己的朋友从小身体不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还没说完,老板已经心疼得嗷嗷叫,连肉都是新鲜现串的,比正常卖的大了一圈。 辛辣调味不能放,那就用炭火慢慢烤,凭食材原本的香味叠加,用汁水带出丰富的层次感! 甚至连这个装烧烤的超豪华保温袋,都是前段时间老板女儿过生日买蛋糕留下的。 她抬手敲了三下,“我是方奕,在吗?”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没人回应,门缝中隐约透出些光。 方奕又敲了三下,给林舒星发消息。 [方奕:我带了宵夜,要一起吃吗。] [方奕:睡了吗?那我走了。] 她换了只手拎着袋子,在原地走了几步,不多不少,刚刚好跨出第三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光芒簇拥着少女出现在眼前。 这是方奕今天见到她的第三套衣服了。 一袭淡蓝色的睡裙,裙摆如轻柔的奶油般滑动,胸前的蝴蝶结随着她轻轻移动的步伐微微颤动。 尽管只是睡裙,但在那慵懒的哈欠与微微蜷起的长睫毛衬托下,她看起来就像是从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公主。 “什么啊,”林舒星伸了个懒腰,睡眼朦胧瞥向方奕手上拎着的蛋糕袋子。 发现是蛋糕,她微微上扬的唇角立刻耸了下去,语气算不上好,“晚上我不吃甜食。” “不是甜食,”方奕拉开拉链一角,烤串的香气瞬间盖过走廊里的花香。 “!” 少女的眼睛微微瞪圆,猫儿似的,立刻灵敏地将拉链又拉上。 “你……!” “这家很好吃,所以想带给你也尝尝。” 方奕想了想,补充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辣,所以没有加。” 林舒星侧身,将她迎入卧室,又抬手对着走廊角落里的监控按了两下。 方奕特意多拿了几个塑料袋和手套,依次铺展开。 在店里时她已经吃饱了,但注意到林舒星正看着自己,喉间缓慢地滚动着。 大小姐大概还是不好意思。 方奕拿起一串杨柳枝烤肉,大大方方咬了一口,示范给她看。 第10章 金色油脂沾染上唇角,被炭火熏至深色的嫩牛肉在唇齿间化开。 咕噜—— 少女幽暗的视线定在方奕被美食润色的薄唇上,咽了下口水,又慢慢转到方奕递来的烧烤上。 “是新鲜的,原汁原味,没加太多调味料。” 林舒星终于接过了那串烧烤,感受着柳枝上传来的温热,温度透过指尖缓缓传遍她的手心。 她迟疑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方奕那张清逸得足以解腻的脸上,慢慢地咬下了第一口。 轻柔的咀嚼声在空气中回荡,林舒星吃得很优雅,像在享用什么法国大餐似的,但终究没能抵挡住美味的攻势,烧烤的汁水不经意间溢出了些,顺着唇边滑落。 她下意识伸出舌尖,轻轻舔过唇角,亮晶晶的。 再抬头去看方奕,她吃得很认真,没有分出半点余光。 “……” 系统注意到少女的视线,急得忍不住出声提醒:【你能别吃了吗,让她吃啊!!】 [主线任务林舒星的委托:想吃小脏摊。已完成。] [奖励发放中:积分50点。] [积分余额:-753。] 系统喜极而泣:【好好好!给她吃,都给她吃!!!】 方奕停下,将窗户打开,方便散味,晚风涌入,吹起少女披散的头发。 “还可以,”大小姐微昂起下巴,“你平常就吃这些吗?” 方奕:“也不是经常,这家有点贵,但胜在新鲜好吃。” 系统:…… 系统:这世界上有三种东西藏不住,第一是穷,呜呜呜呜嗷! 方奕问:“你喜欢吗?” 林舒星偏过头,没有回答,只说,“那你多吃点。” 她吃东西很慢,小口小口的,往往方奕吃了两三根她才吃下一半。 方奕已经有些撑了,速度慢下来,托着下巴看林舒星吃。 她注意到在茫茫食海中,林舒星每种都只吃一次。 即使她咀嚼时眼尾流露出幸福,但从不会再次享用。 少女明显放松下来,身上那种凌厉气息淡了许多,好像又回到了夹娃娃店,两个人一起静静看着玻璃,等待银色爪夹落下的瞬间。 方奕的视线很少乱转,毕竟是在别人的卧室,不太礼貌,但此时粗略一扫,终于想起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林清婉说林舒星不喜欢毛绒玩偶,而她在夹娃娃店确实也没有带走过任何一只。 “你不喜欢玩偶吗?” 少女刚咔嚓一口咬住黄金糕,抬眸望向方奕,眨了眨。 第二次眨眼后,她又挂上了那种傲气,“是啊,我不喜欢这种软弱无能的东西。” 说谎。 方奕的视线从她相缠的指尖掠过,察觉到林家的问题恐怕比预想中还要严重很多。 林舒星很别扭,她不会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比如愿望,比如想法。 她们一起在夹娃娃店里消耗了很多时光,那时少女眼里的开心是骗不了人的。 她会将萝卜玩偶抱在怀里,帮最大的星黛露娃娃理顺绒毛,将脸颊贴在毛茸茸的小熊猫上…… 她夹到过很多只,但一只都没有带走。 除了给方奕的,大多会随缘送给路过的女孩。 毛绒玩偶并不‘无能’。 上辈子方奕在废墟里捡到过很多,布料和棉花都有大用处,而这辈子奶奶专门给她缝了几只布熊。 可以抱在怀里解压,可以抛着玩,心情不好时还可以练拳击。 但林舒星房间里没有,别说是玩偶,连小挂件也没有。 方奕的目光飘了一会儿,突然问,“谁说这种话的?是林岚吗。” 林舒星没说话。 她低垂着视线,微抿的唇角流露出几分委屈,但声音依旧倨傲,“需要谁说?我就是不喜欢!” 曾经同学送了她一只小海豚,比云朵还软,小小的人儿抱了一整天,放学时兴高采烈地举给妈妈看。 那时候林岚还会亲自去接她放学,坐在副驾驶打电话,毛茸茸的海豚顺着女孩稚嫩的手游到她怀里。 林舒星直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林岚不耐烦地推开玩偶,冰水似的视线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拿走。” “这种软弱无能的东西……” 妈妈说那句话时,分明是看着她说的。 无能的真的是玩偶吗? 心脏处传来刺痛,林舒星扔下手中的柳枝串,闷声说,“我不吃了,你该走了。” 林岚早就忘记这件事了,在林清婉提起给姐姐买只一模一样的时候,只会轻描淡写地说,“她不喜欢玩偶。” 可是我喜欢啊,妈妈。 我喜欢的。 林舒星捂住心口,低低咳嗽起来。 “你还好吗……?” 方奕迅速起身,但不等她靠近,林舒星已经抬起头,眼角微红。 她毫不客气地下达逐客令:“我要休息了。” “你这样子我不太放心,是呛到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来吧。” 管家说过,这层楼有常驻医师,24h值班,专门负责林舒星的健康。 但林舒星抬起头,眼尾咳出几滴生理性泪水,突然就来了脾气,厉声问,“你也觉得我有病,一不小心就死了是吗?这样的惺惺作态,我才不需要!” 她咳嗽得愈发急促,眉毛拧在一起,看得方奕的心也随之悬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少女面色惨白,汗水打湿鬓发,指尖颤抖着探向柜子上的药瓶,“咳……出去!” 方奕上前一步帮她打开瓶盖,往林舒星那侧推了推,随即举起手,慢慢往外退,“好,我出去,别生气。” 虽然嘴上答应,她还是看着林舒星颤抖着吃完药才敢离开。 走出庭院,晚风一吹,她才发现自己也出了一身汗。 衬衫粘在后背,不太舒服,但林舒星咳嗽时的脆弱模样更加深刻地卡在喉咙间,像咽不下去的鱼刺。 王泉还在内环等她,远远看见方奕站在那儿愣怔良久,忍不住跳下车,“大姥!你怎么啦?怎么这个表情?” 方奕回过神,“没事,走吧。” 王泉悲恸万分,更加觉得是林家欺人太甚,回头恶狠狠瞪了大门一眼。 管家静静负手站在那里,白手套间闪出一抹幽光,就像一尊神圣不可侵犯的卫士雕像。 王泉被突然出现的管家吓了一跳,又龇牙咧嘴地做鬼脸凶回去,拉着方奕跳上车,愤愤道,“大姥不计小人过!我们走!” 方奕倚着皮质靠背,目光落在窗外穿梭不定的夜景上,有一抹困惑在心尖流转,但一时间毫无头绪。 系统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宿主!我爱你!我爱你,全世界!】 任务又更新了。 [主线任务林舒星的委托:想要小熊。] [完成奖励:积分200点。] [失败惩罚:“你是没人爱的小孩。”] 第8章 “你是没人爱的小孩。” 这是什么意思? 方奕直到睡前脑海中还浮现着这个问题。 相较于支线任务直观的销毁惩罚,这种意味不明的陈述句更加令人不安。 什么爱不爱的,她倒是无所谓,但这句话会衍生出无数种可能性。 第一种,重心落在“没人爱”,可能个人能力或品行将面临重大问题。 第二种,重心落在“小孩”,可能会返老还童。 …… 听着方奕分析可能性,系统呆住了:这样吗? 它完全没有想到这些诶,要不然说宿主是天才呢!!! 系统笑得谄媚:【不过那些都无所谓啦!反正亲亲宿主您一定会完成的!】 方奕翻了个身,将问题压在脑后。是的,不论如何,她会成功的。 第二天。 贺霜桦办事效率很高,下午就将重新拟好的合同交到了方奕手中。 “给你,可以和林家约定会见时间,为了防止她们提出不同诉求,我将全程陪同签订协议。” 方奕接过厚厚一打资料,随意翻了翻,对贺霜桦的专业能力一百个放心,“谢谢。” “我还有一个问题。” 贺霜桦见她神色严肃,便也跟着摆出铁血谈判的气势,挑眉问,“什么?” 她有信心,任何人都无法钻她这份协议的漏洞。 “你知道z市哪里有大一点的玩偶店吗?贵一点,抱着舒服的那种。” “……” 穿着一身黑白职业装的“不败之王”微楞,冷峻气势从唇角绽出一朵冰花,“是这种问题啊。” “哄小姑娘吗?看不出来呀。”她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向方奕。 方奕摸摸鼻子,“算是吧,毕竟拿人家好处了。” 昨晚贺霜桦的话给了她启发,既然拒绝不了林家的资本诱惑,与其被动接受人情债,不如主动接受一点薄利。 第11章 不过这些钱她不会动,存起来,作为应急基金。 林舒星的病看起来挺严重的,原文提到她后期会众叛亲离,被所有人厌弃,如果出现什么变*数,真走到穷困潦倒的那一天—— 至少,她会为她存下一大笔医药费。 贺霜桦开车将她带到一处童话屋似的粉红建筑,它藏在偏远街区的一个小巷拐角。 青石阶宛如通往异世界的入口,绕过转角,穿过藤蔓掩映的拱门,眼前便是极尽浪漫的纸醉金迷。 穿着黑桃扑克服装的男仆将她们迎入大门,侍从的托盘里装着香槟,金色星光从头顶降落,手工巧克力工坊、贩卖“爱情”的贵金属情侣专卖店…… “这里是宴京李家的产业,李斯年她们家在z市已经足够强大,但只能远远攀附作为它们的旁支。” 贺霜桦低声向方奕介绍,“只要你有钱,你可以在这里买到一切。” 方奕对宴京李家没什么概念,但听贺霜桦这么一说,总觉得那些看似可爱的店铺下面都暗藏危险。 她不动声色走到贺霜桦前面,细细打量周围,“比如,枪/械军火?违/禁药品?” 贺霜桦单指抵在方奕唇间,笑着摇摇头,“不能这么说。” “好吧,反正我只想买小熊,一只玩偶小熊。”方奕耸耸肩。 玩偶店在一株爬满牵牛花的庭院里,各色玩偶应有尽有。 系统从进门起就“哇”个不停:【宿主,我也想要!!!这个小狗,可以吗?不不不,这个长翅膀的蛋怎么样?我也想要!】 但等一看标价,系统沸腾的热血瞬间结冰:【哈哈,突然就没那么想要了,区区变异鸡蛋你真的很装!】 巴掌大的翅膀蛋,竟然要五位数。 方奕也有些惊讶,在她印象中,上次看见这种价格还是废土世界混乱的货币体系。 贺霜桦微微侧身,向她解释,“这些是真皮的,所以会贵一点。” “真皮……?” “真皮。” 贺霜桦熟练地带她们走向另一侧,显然经常来逛,“不过你要找小熊玩偶的话,现货应该只有仿真皮毛的,手感会更软一点,也没这么贵。” 真皮,仿真皮毛,这些对应真是…… 方奕:“在我们那边,真皮的玩偶叫标本。” 标本?系统这才反应过来,尖叫着一蹦三尺高。 她们最后选择了一只正好能够抱在怀里的橘黄色小熊,温温软软,乌溜溜的眼睛像沾着蜜。 系统窜到它怀里,蹭了蹭,面目狰狞地融化了:【贵有贵的道理,确实好舒服~】 好歹有两百积分报酬呢!!没事哒,没事哒!!! 她们约好在下午一点签订协议,但抵达林家时,却被管家通知需要推迟一个小时。 贺霜桦眯起眼睛,凑在方奕耳畔低语,“下马威?” “应该不是。”方奕看着和蔼笑着的管家,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管家的态度完全让人挑不出错误,依旧是请入客厅,好吃好喝伺候,甚至询问是否需要按摩。 难道杀意是夜间限时解锁的吗?还是看她晚上来找大小姐会不爽? 真奇怪。 方奕抱着熊走向二楼,像抱宝宝似的,还不忘一手托着小熊屁股。 贺霜桦留在客厅,歪过头,向着管家露出一抹笑,“林家向来守时,请问,是什么缘故才推迟的呢?” “抱歉,这是主家的决定,我无权回答,让您久等了。”管家微笑着,命人又给她倒了一杯玫瑰茶。 正是贺霜桦平常习惯喝的。 贺霜桦端起古董茶杯,指尖划过杯沿,并没有喝,幽幽道,“好茶。” 林舒星在弹钢琴,按下的黑键节奏恰好与女人靠近的脚步吻合。 她佯装不知,继续弹奏,飞舞的指尖就像在黑白琴弦间跳着四小天鹅,午后阳光也为此驻足,对脆弱似雪的女孩多生几分偏爱。 琴声温润,阳光下浮尘随着跃动音符摇曳,一旁的柜子上,摆满了金色奖牌。 方奕静静站在三尺外,和小熊一起等待她演奏完毕。 这一场小小音乐会最终以《胡桃夹子》落下帷幕,林舒星的唇角微抿,一回眸,就看见那只毛茸茸的橘色小熊蹦蹦跳跳来到自己面前。 “嗨。”还是她那句招牌式问候,不自觉地改变嗓音,模仿小熊应有的声音,夸赞,“你弹得真棒。” 方奕用小熊遮挡住自己,捏着小熊的手向林舒星敬礼。 任务面板剧烈跃动着,系统屏住呼吸,理了理自己的小领带:【女士们男士们,敬请见证,两百积分即将——】 林舒星轻声唤,“方奕。” 任务并没有完成。 方奕从小熊背后探出头,“你怎么知道是我?” 不是谁都能来这里的。 林舒星将话咽下去,没有回答,目光幽幽定在小熊上,“这是?” “送给你。” “我不要。” “可是,小熊想和你在一起,”方奕说得一本正经,“它说它喜欢你。” 用一张木头脸说出这样可爱的话,完全是犯规! 林舒星不自然地别过脸,“真的?” “真的,不信你抱抱它。” 据店员介绍,这款玩偶是专为拥抱制作,什么能降低压力云云,没仔细听,大概是营销噱头。 但它真的很可爱,抱住它就像拥抱了全世界。 林舒星点点头,终于愿意伸出自己洁白无瑕的手,小心翼翼把玩偶抱过来。 方奕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压低声音,依旧学着小熊的口吻,“林舒星小姐,你弹钢琴真好听。” 少女微扬起下巴,对女人无意识的卖萌行为非常受用,“嗯哼,还可以吧。” 见她收下了,系统趴着,充满希冀地等待比钢琴曲更婉转动人的那一声提示音。 【女士们男士们,敬请见证,两百积分即将——】 “在玩过家家呢?”倚着门的女人突然打了个响指,“孩子们,签完婚约再继续吧。” 任务依旧没有完成。 系统瞪圆了眼睛:【?!】 方奕瞬间挺直背脊,有些心虚的咳了两下,紧绷的手臂下意识拦在林舒星身前。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竟然连她都没有发现。 “水无定,”林舒星冷下脸。 被唤作水无定的女人一身黑色旗袍,笑着撩起头发,“大小姐,有何吩咐?” 林舒星顿了顿,“你迟到了。” “不,我来得刚刚好。”水无定上前,目光紧紧缠上方奕,两人之间近到呼吸可闻。 女人身上有一种奇怪的草药香味,带着淡淡土腥,令人想到蛇一类的冷血动物,吐着红信,正在打量着即将踏入陷阱的猎物。 她垂落的发丝下,隐约可以窥见,脖颈间有一只若隐若现的碧蛇纹身。 危险。 方奕手臂弓着,余光瞥向最近的落地灯。 女人却突然笑了,十分亲昵地捏了捏方奕的脸颊,“方小奕,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有这回事? 女人牵起她们的手,向外走,“走吧,签订婚约去,不要错过了吉时。” 吉时。 方奕眉心一跳,知道这人大概就是林岚她们提到的术师。 她的手很冷,只是虚虚贴在肌肤上,但方奕敏锐的发现她指节扣着某处穴位,根本无法施力反抗。 女人带领她们走下楼,穿过长长走廊,推开一扇红木大门。 房间里空空荡荡,弥漫着浓稠的黑,正中央摆着一方香案,神龛前,三支香烛无风自动,幽幽闪烁。 惨白墙壁上,鲜明贴着一个血色“喜”字。 女人不知何时松了手,站在她们身后,轻轻摆手,红光映在脸上,眼神竟也折射出不同寻常的诡异光芒: “吉时已到——” 她的嗓音变得尖锐,隐隐伴随着沙沙嘶鸣。 这声音像异化的野兽,嘶鸣往往代表着示威,方奕的视线慢慢在屋子里扫了一圈。 她的目光很快就定在上位的那尊神像上,缓慢地眨眨眼,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女人笑吟吟的模样,竟和神像有七分相似。 …… 一片寂静中,少女纤细的手紧紧缠上方奕掌心,与她十指相扣。 方奕察觉到林舒星牵着自己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掌心湿润的汗顺着纹路蜿蜒,彼此的命运线好像也连成一个闭环的圈。 但少女单薄的身体微侧,竟是护在方奕面前,唇齿相碰,声音异常清晰: “没事的,别怕。” 第9章 她在安抚自己。 少女纤细苍白得像水中花,即使是牵手方奕都不敢用力,唯恐会弄疼她。 但这样脆弱的她,竟然在安抚自己。 方奕心底突然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第12章 其实她预想过很多种情况。 如果林家的所谓冲喜很阴损,是类似于转移病气、借命的邪术,等在外面的贺霜桦会第一时间报警,而王泉带着安全顾问正埋伏在宅邸外。 封建迷信导致的灾难她见过太多太多,这里只是一方单薄的供台,实在算不得什么。 即使被水无定扼制住,她也有一万种反击办法。 手不能动还能扫堂腿,被扣住命门也能靠假动作躲过去,佩戴的戒指反扣就是指虎……再高深莫测的大师,也扛不住她的物理铁拳。 但她那只手被握住了。 就像羽毛挠过掌心,猫咪的尾巴蹭着小腿,心脏痒痒的。 方奕回握住林舒星的手,低声说,“好,不怕。” 女人隐藏在暗处的碧绿色竖瞳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红唇轻扬,成心逗她们: “冲喜仪式第一步,接吻,需要我教你们吗?” 方奕:“……”在说什么胡话! 林舒星低垂着脑袋,缠着方奕的手指慢慢勾紧。 方奕冷声说:“不要搞这些封建糟粕,再乱说就砸了你的烛台,一把火烧光,谁都别想好过。” “你究竟想做什么,林岚在哪,搞这些是你的意思还是她?” “这么凶,”水无定轻轻一声感叹,“好啦,不闹了,真错过时间就不好了。” 她轻轻合掌,房间里的窗帘自动拉开,灯光亮起。 “你们在这张纸上写自己的名字就好,”水无定拿起一张黄符,半碗深褐色颜料,“写完烧了,上达天听。” 她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方奕不会乖乖配合,递出手机,“让你巫姆和你说吧。” 手机那头,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在抓鸡,隐约还有狗叫声。 方奕:“奶奶?” 老太太听见动静,抬起头,喜笑颜开,“诶!小奕啊,你好好待人家姑娘!我和你妈现在好着呢。” 方奕敏锐地注意到,她身后豪华的院子并不是自己家的乡镇小院。 “你怎么证明你是我奶奶?” 对面的老太一愣,切换成当地土话,竖起眉毛,“我不是你奶还能是老鬼啊?” 熟悉的暴脾气,是她没错。 水无定把手机转过来,“于姐,你这孙女脾气可真像你,逗她两句,要烧我供台呢。” 老太太乐呵呵的,“那必须,你好好地逗她干嘛?” 老人家身体很好,嗓门也大,没开外放都中气十足。 她说,“小奕啊,这位就是奶奶朋友,你不要有负担哦,就是走个流程,没什么事。” “顺便忘记和你说了,咱们搬家了,等安顿好了你再回来嗷。” 方奕:“?”突然之间,家跑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林家的手笔。 水无定挂了电话,依次让她们签下名字,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经文。 她在点燃黄符之前两手在方奕和林舒星之间一勾,笑眯眯道,“这个会占姻缘格,你们确定——?” 不等她问完,林舒星已经点了点头。 方奕也摆摆手,“嗯。” 所谓的仪式其实很简单,烧完黄符后两人一起贡香,水无定摇摇铃铛,便算是完成了。 出去后也很顺利地签下协议,林舒星并没有再提出什么要求。 但在方奕离开之前,林舒星忽然抬眸问,“这种事情,你不用问过你母亲吗?” 方奕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愣,“不用吧,我自己能做主。” 不过林舒星这么一问,她倒是想起来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林岚没有露面呢? 方奕依旧坐贺霜桦的车离开,蛰伏在外的王泉对于没有大展雌风的机会而感到异常遗憾,委委屈屈地带人跟着走了。 贺霜桦回答她,“因为林舒星成年了,具有完全民事责任,签订这种协议不需要监护人看管。” “还有另一个原因,”她狡黠地眨眨眼,“今天是贵族高中apu的统一成人礼,林岚应该是去观礼了。” “哦,成人礼,”方奕点点头,又有些奇怪,“林舒星不用去吗?” “apu比公立高中会晚一些,时间上是错开的。” 方奕皱起眉,她们不在同一个学校? 在此之前,她竟然忽略了这件事。 王泉也毕业于apu,这一所专门面向富家子弟的院校,除了优渥的教育条件,更为重要的是其中的人脉资源。 大部分apu学生走的都是出国留学的道路,留在国内的基本上只有两种,一是在大学时期就将要接手家族企业的准继承人,出国在外不方便。 二是不指望有大出息纯受宠的小孩,家长怕山高皇帝远,不安全,留在国内自己玩玩。 林岚并没有让林舒星也上apu,难道是早就知道林舒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了吗? 贺霜桦瞥了她一眼,话里有话,“所以我说,这些豪门世家的情况很复杂。” 方奕回望被郁郁树林掩住的林家宅邸,总觉得距离真相也朦胧隔着一层雾。 不排除有人装神弄鬼,哄骗林舒星同意取消和李斯年婚约的可能性。 但如此大费周章,何必呢? 系统哀声提醒:【任务没有完成!!没有完成!!我就知道,大额积分不会这么简单的!】 【是不是买错了?她不喜欢这样子的,只说是小熊,不一定是毛茸茸的呀!】 往后的日子里,方奕几乎每天都会抱一只小熊给林舒星。 上至陶瓷烤制小熊,下至塑料小熊挂件,全市小熊相关的制品都快在林舒星卧室开大会了。 但任务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系统很绝望:连小熊蛋糕和小熊袜子都准备到了,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啊?!! 王泉作为方奕的头号迷妹兼合伙人也很崩溃:林家是不是给大姥下蛊了,她怎么天天往那破别墅跑啊! 以前方奕做事非常讲究效率,就连要排队的网红店都懒得等,从来不吃。 而林家老宅地处僻静,每天光来回通行都要不少时间。 大姥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怎么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反常,太反常了,王泉愤愤握拳,甚至想悄悄揪方奕两根头发送去化验,看看是不是真中什么毒了。 她曾经听说过,很久很久以前妻子们会在另一半的早餐里下慢性毒药,离开妻子的时间越久就越危险,浑身难受,只有按时乖乖回家,越早越好,才能吃到混合着解药的爱心晚餐。 王泉狗狗祟祟地一捏,干脆利落地揪下了—— “嗯?” 方奕吃痛回头,正看见王泉手里揪着一小撮黑发。 她平静发问,“你要这个,有什么用吗?” “对不起啊啊啊啊!!” 王泉发出尖锐爆鸣声,“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呜啊,因为大姥你对林舒星实在是太上心了,我怕你被下毒下蛊了嘛!!” 方奕偏过头,拍了拍躁动不安的王泉。 “大姥你别生气,我给你买芝麻糊和x王洗发水,以后长出好多好多头发!” 王泉垂头丧气地弯下去,就像大型犬趴下,气势上矮了一大截,“我只是,不想看你给女人当狗嘛!” 方奕把她拉起来,神情严肃,“事关尊严,我也就不瞒你了。” “什么?”王泉瞬间支棱起来,满脸都写着:快告诉我!! “为了证明我不是入赘林家吃软饭的,我夸下海口,答应了林舒星几个愿望。” “她想要小熊。” “如果失信于人,是很丢脸的事情。” 方奕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你明白的,荣誉之于骑士,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对症下药,王泉就吃这套。 果不其然,王泉不疑有他,一拍巴掌,恍然大悟,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 这话要是给其他人听去,可能会觉得方奕有病,在王泉心目中,甚至还衍生出了更深层次的剧本: 狠毒的国王林岚不愿公主出嫁,故意教唆提出艰难的任务,等勇士方奕无法完成,她们就会在城堡上猖狂大笑,“就你这个穷鬼也敢肖想我的珍宝,快滚吧!” “别说是小熊,你这个连小狗小猫都没有的野人!拿什么配我的女儿!” 方奕不知道王泉在想什么,但王泉很明显的安静下来,终于让她能安心写研发计划了。 但还没落笔,王泉就将她的手握住,眼神坚毅得就像钻石,闪烁着诡异的光。 “我知道了!小熊,你缺一头小熊,她们一定做梦也想不到,你,堂堂方奕,是她们惹不起的存在!” “三十年何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三年之期已到,恭迎大姥回归!打脸恶毒林家!” 方奕:“……?”== 迎着方奕迷茫困惑的眼神,王泉拉着她一路狂奔,一脚油门就来到了她的私人动物园。 第13章 “小熊,小棕熊,爱吃水果。” 方奕低头看着饲养员塞到自己怀里圆溜溜胖嘟嘟的小熊,头一次身处闹市感受到了“玄幻”二字。 真有熊啊? 有真熊啊? 王泉大手一挥,“我的就是你的,给你,去捍卫你的尊严与光荣吧!大姥!” 动物园园长适时躬身补充,“王总,方总,我们这边都是有正规手续和饲养条件的,小熊很健康,定期都有检查和驱虫,现在是两个月大,很温顺,和家里其他宠物也是可以混养的。” 方总。她被这个称呼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系统蹦跶起来:【对了对了!这就是有钱人的味道,她们的喜好与众不同一点,也是正常的!!】 病急乱投医,系统已然疯魔。 别说是一只合法合规的小熊,它甚至想过宿主小名也是小熊,如果有必要—— 【只要任务能完成,哪怕让我宿主真嫁入豪门喜提完美爱情天天****&&***我也愿意啊!!】 方奕:? 她想了想,没有贸然将这只小家伙抱回去,而是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给林舒星。 [方奕]:你看,小熊。 [aaa未婚妻]:小熊。 在方奕慢吞吞打字的过程中,对面又发了几条消息。 [aaa未婚妻]:你想把这个带回家? [aaa未婚妻]:不允许。 被预判了。 方奕摸摸鼻子,小心将沉甸甸的小熊崽放回地上。 “把宝宝还给大熊吧。” 小熊抬起头,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方奕,跌跌撞撞爬过来,抱住了她的大腿。 还真的……有点可爱。 手机叮一声,又弹出了猫猫头的消息。 [aaa未婚妻]:你知道家里有多少熊了吗? 附带的是一张自拍,照片里,少女坐在形形色色的棕熊黑熊北极熊小熊猫玩偶丛中,抱胸,唇角向下压,摆出一个生气的表情。 一旁的王泉惊悚地看着方奕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立刻死死攥住了口袋里的头发。 化验,必须化验!!什么东西毒性这么厉害,她都无法控制面部肌肉了!!! 任务面板再次刷新,但这一次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 方奕注视着惩罚那一栏正在慢慢融化,变成一汪深红色,一滴滴落向黑暗中。 “你是没人爱的小孩。” 第10章 那些红色落下得很慢,上端文字慢慢褪色,像极了某种倒计时。 方奕抬头看看天际的太阳,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有一种自己也在变淡的感觉。 沙漏能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吗? 她慢慢捏紧手掌,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无力感。 难不成真要变成小孩子了? 方奕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抓住王泉的手,“送我回家,有急事。” “啊,那你不和我一起去接纵姮啦?” 王泉很失落,今天纵姮刚从宴京飞过来,她还想着能一起聚一聚呢。 但看着方奕严肃的样子,她还是立刻乖乖照办,开车把方奕送回了筒子楼。 老旧的小区不太好停车,她那辆张扬的红色法拉利在整个街道都显得格格不入。 “大姥,有事给我打电话啊!我今天不喝酒!”她冲着方奕有些踉跄的背影高喊。 方奕摆摆手,瘦削身形迅速消失在楼梯口。 方奕很少这么窘迫,系统有些紧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我,我这里还有一些免费的创口贴!不要积分的!】 【要不要把王泉叫回来,照顾你呀?你看起来不太好。】 方奕将房门反锁,撑着桌子,大口大口喘着气,“不用。” 系统的存在已经超乎现代科学的范畴,在无法预料的情况下,独处保持清醒才是最佳选择。 如果她自己处理不了这种突发情况,叫上王泉大概率也没用。 汗水打湿鬓发,方奕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瞳也跟着湿润,她赶在任务面板上的红色将要流尽之前,迅速开了几瓶水、面包,放到触手可及的低位。 还有,手机充上电,医药箱,修改紧急联系人…… 做完这一切,她倒在沙发上,等待着所谓惩罚的降临。 系统还在嗷嗷叫着些什么,嘈杂的声音贴在耳畔,和摇晃的世界重影一起散作千万只蝴蝶。 世界越来越昏暗。 …… “你是说,你的朋友是一只布偶小熊,她会陪你聊天,做游戏,对吗?” “好的,这边已经基本了解情况了。” “孩子家长请来这边,我们详细聊一聊,关于……” 混沌白色光影中,小小的女孩仰起头,从门缝悄悄往里面看。 穿白大褂的医生说,“亲人去世了,对孩子是打击的比较大的,作为家长更要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除了药物治疗,这边建议您多陪陪她。” 女人背对着门,抬起手腕,那块银色手表镌刻着每一分应做的日程。 她抬起手,凌冽的气势让医生不由得将话又咽了回去。 “我还有事,相关事项你和我的助理说吧,小云,照顾好她。” 一旁年轻的女人躬身应下。 门被推开,女人注意到小女孩怯怯站在门口,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俯身拥抱住她。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女人的臂弯很温暖,足以盖过全世界风雨的温柔气息将女孩包裹。 但她什么也没说,转瞬就又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只留下一道孤傲背影。 指尖残留的温度更像是一场幻觉。 “……” 女孩攥着衣角,白到反光的瓷砖映照出她孤零零的身影。 爱恶作剧的男同学说,你妈死啦,你爸很快就会给你找后妈,你是没人爱的小孩! 林舒星晃着脚尖,神色淡淡,想到:真好,我没有爸爸,但我有两个妈妈,现在只有一个了。 或许一个也没有。 同性可婚的法律还在试行,而女女生子技术虽然诞生了许多年,但由于高昂的医疗费用并没有让它彻底走入大众视野。 林岚平时很忙,大多数时间,是温千雪在照顾孩子。 温千雪拒绝让林舒星接受贵族教育,相较于自幼就浸泡在名利场中,她更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 温千雪每天都会给她讲睡前故事,关于勇气,关于爱,关于远方未知的浪漫;她还会陪她一起做手工玩游戏,用积木搭建起最漂亮的城堡…… 林岚偶尔也会参与进来,用那双足以搅动风云的手将她们一起抱住。 她们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林舒星有两个妈妈,但花朵一片片盖住了温千雪,在漫长、听不懂的悼文后,妈妈这两个字好像被风一吹,就彻底融化了。 如雪的尘土飞扬,黯淡画面一幕幕闪过: 苍白如玉兰花的女人躺在病床上,轻轻将小女孩的眼泪拭去,“我们小星星最乖了,妈妈以后也会变成星星,在天上永远看着你,好不好?” 林岚站在窗沿边,眼眶通红,像困兽一般昂起头,不让懦弱的眼泪落下,倏尔又深深回眸,看向林舒星。 小女孩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方奕作为上帝视角却看得分明,不由得呼吸一窒。 林岚的视线很复杂,但方奕能够读懂其中最深的情绪,那是——猜忌和愤怒。 她那时候就已经知道林舒星不是她们的孩子了吗? 但林舒星又做错了什么? …… 世界再次黯淡,由一盏孤灯慢慢照亮一角。 黑暗中,飞尘在灯光下片片落下。 小女孩站在暖黄光晕中,呆呆望着远处钢筋的轮廓。 方奕心底忽然涌起强烈的熟悉感,再仔细环顾一周,猛然发现,这里竟然是老家的一处废弃烂尾楼。 她小时候会来这里玩,忽悠同岁的小孩一起倒腾一些小生意,她们将这里作为秘密基地,第三截钢卷里还曾经藏过零钱。 可林舒星怎么可能来过这里? 林岚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能把一个小孩子扔到这种地方吧! 震惊之余,她突然发现双手仍在不断变淡,最终变成一片透明—— 轰! 一股强大吸力猛地将她抽离,五脏六腑好似都被挤成一团。 什么——? 等视线恢复稳定,她一抬起脸便看见小小的林舒星眼前一亮,哭着扑过来。 “小熊!”?!! 方奕被小女孩抱了个满怀,她有些茫然地低下头,终于看清——自己的手是浅蓝色,柔软的老布料被棉花撑起。 她握了握手掌,圆乎乎的布偶手也跟着移动。 小熊……我是小熊。 “她们说我生病了,吃完药才会好。” “可是我没有生病呀,小熊,我好害怕,我怕吃了药,就见不到你了,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第14章 对不起,我,我……忘了。 脸颊被少女的泪水一滴滴打湿,这种潮意仿佛透过棉布直达内心,像漫无边际的淅沥雨季。 方奕站在迷蒙细雨中,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再见。” “……?” 什么,别走! 方奕从沙发上猛然惊醒,大脑仿佛被搅成了一团浆糊。 她环顾四周,确认自己仍在原地,身体僵硬得不像话,抬起胳膊都能听见关节的咔哒声。 她撑起身,按向抽痛的太阳穴,麻木的手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从手里滑落,叮一声掉在地上。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竟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五点。 傍晚的夕阳穿透玻璃,橘红色的光映在脸颊。 方奕用袖子擦擦汗,慢慢探向地板上那块突然出现的晶体。 [梦境石(已绑定)]:可自由进入[林舒星]的梦境。 这是—— 她打开系统面板查看,发现购买日期恰好是自己小时候发高烧那一年。 也就是说,在她小时候遗忘的那段记忆里,有变成奶奶做的布偶小熊,陪林舒星? 那就说得通了,小时候她就已经为她完成五百积分的心愿了。 任务面板上的字迹重新浮现,但这一次惩罚改为了销毁生命体征,也就是,死亡。 这段画面和突然出现的梦境石,与其说是惩罚,更像是在引导她去完成任务。 方奕打开手机,通讯软件上的消息多得几乎溢出来。有王泉发来的关于纵姮的碎碎念,有学妹的咨询,还有……林舒星。 你想要的,其实是再见儿时的玩伴吗? 昨天在动物园的信息还没有回,林舒星后来又发了一条。 [aaa未婚妻]:你要来接我放学么? 她们的学校离得并不远,方奕也租房子在这附近。 她睡了太久,好像错过了很多,而林舒星后来没有再发任何一条信息。 猛烈的敲门声打断了方奕的思绪。 “大姥?你在家吗,怎么一直不回消息,好担心你,今天纵姮还想找你呢……大姥!” “大姥!” “可恶啊,失踪时间不足也不让报案,急死我了。” …… 王泉在门口急得团团转,大门周围的墙皮都被敲门的动静震下来不少,她抬起腿,比划着踹开大门的可能性。 能踹开吗?电视剧里面都是这么演的。 或者打电话叫开锁?开别人家门犯不犯法啊? 特殊情况,应该可以吧! 就在王泉犹豫着要不要搏一搏的时候,大门突然被推开,吓得她嗷一嗓子跳起来,看见是方奕,忙拍了两下心口,激动地扑上去。 “大姥!” 她拉着方奕左看看右看看,“诶呀,你没事就好,全须全尾的就好,是不是前段时间太累啦!上不上班都无所谓啦,但是下次至少提前和我说嘛——诶?你去哪?” 方奕随手将头发向后理顺,扎起来,声音有些沙哑,“去接小孩放学。” 王泉不解,“接小孩?那我送你吧,谁家的小孩啊?” 方奕说,“我家的。” 走到小区门口,正是晚高峰,邻居大娘开着电动车刚接女儿回来,缺了门牙的小女孩晃起手臂,“大姐姐!” 方奕扯出一个笑容,和她们打招呼,想了想,又扭头走向车库。 “干嘛?” “这个点堵车,我骑自行车去吧。” “啊?”王泉大惊失色,从未想过自己的法拉利也会有惨遭下岗的一天,她指指自己,“那我呢?” “不对啊,你自行车怎么接人?” “她有车。”方奕回答。 “哦哦,啊?” 林舒星虽然上的是普通重点高中,但上下学都是司机全程接送。 方奕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非要去‘接’林舒星,更准确的来说,她只是想见见她。 林舒星很少表达自己的想法,她这句“你要来接我放学吗”,已经直白得接近撒娇的范畴了。 你不是没人爱的小孩,你是一颗小星星。 如果她们不爱你,就让她们滚吧。 我来爱你,我来做你的朋友。 方奕踏得飞快,微抿着唇,任风划过脸颊。 路上果然很堵,红色法拉利很憋屈地挤在车流中,看着方奕的衬衫飞扬。 apu私立学院外。 “姐姐!你真的来啦!” 林清婉准确在人流中捕捉到那一抹亮色,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apu必须有家长来签字才能离开,今天接她的那一辆车路上突然坏了,只得拜托林舒星的*司机顺路一起过来。 她发了很多信息,赌林舒星不会拒绝。 赌赢了。 林舒星自己渴望有人来接,便也出现在了这里,回应林清婉的期待。 事实上,林清婉长得像温千雪,林舒星又怎么会真的讨厌她呢? 只是她出现得太突然,完全在林舒星的心理防线之外。 林岚说,她们是双生子,林清婉是妹妹,在年幼时被人拐走,吃了很多苦。 真相究竟如何,林舒星懒得思考,林岚说是,那就是。 但林岚对待她们的态度之差,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她曾听家里的下人说起,接林清婉放学的车都是从林岚的备用车队里挑选的。 “姐姐,签在这里就好啦,”林清婉指给她看,声音脆亮,像在和周围同学炫耀似的,“这是我姐姐哦,是不是很漂亮!” 林舒星看她一眼,“闭嘴,”语气并不重,尾音上扬,甚至带着点笑意。 但等她看见前面的记录,抬起的手腕瞬间僵住,表情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林岚的字迹,她不会认错的。 那么忙碌的林女士,竟然也能抽出时间来接孩子放学吗? 林清婉沉浸在喜悦中,裙摆摇出了一朵花,并没有注意到林舒星的变化。 “姐姐,你想考哪个学校呀?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国?我们去求求妈妈,她一定会答应的。” 林舒星面容紧绷,加快了步伐走向停车场,没有回答。 不远处,一位穿着鹅黄开衫的女人注视着两人的背影,笑着擦去眼泪,喃喃喊着,“我的孩子……” 她正是林清婉的养母林心佑,当年被调换了孩子的另一位母亲。 林岚骗了林舒星,她们并不是双生子,只是养了十八年,多少也有些感情。 平民百姓才会做选择,而林岚,都要。 面容憔悴的林心佑伸出手,对着空气无限爱怜地摸了摸。 她多想抱抱自己的亲女儿,问问她今天过得开不开心,在学校有遇到什么烦心事吗? 但她知道自己无力给女儿更好的生活,答应林岚不要出现,就是对孩子最好的祝福。 这些年她已经被失败的婚姻搅得焦头烂额,起码林岚的出现救了林清婉,她由衷地感恩林岚,感恩她将两个孩子都养得这样好。 是她亏欠了两个孩子,她不该奢求太多,只要远远看着,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林舒星!林清婉!”人群里,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男人突然高声喊起来,“我是爸爸!” 他脸上洋溢着贪婪的喜色,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我是爸爸啊!” 林舒星皱起眉,伸出手挡住想要扑过来的男人,“你谁,保持距离。” 林清婉比林舒星矮一些,此时有些惊惶的躲在她身后,不安地拉着她往后退了退。 男人一把握住林舒星的胳膊,就像抓住了摇钱树,拔高的嗓音瞬间吸引了无数视线,“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啊!” 林舒星被拽得生疼,注意到林清婉正在身后发抖,多少也猜到了些男人的身份,眉毛轻扬,脸上浮现厉色,“有手有脚的,来学校门口讹诈?要不要脸。” 她偏过头,对林清婉说,“打电话,让王姐过来。” 王姐是她的专属司机,退役军人,正在停车场停车。 “呵呵,我来见我的女儿罢了,你们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吧?不要紧张,我们聊聊、聊聊就好。” 男人脸上堆起来的一点虚伪笑意已经彻底扭曲,死死盯着林舒星,好像捏着她的出身,便也捏着毁灭她的筹码。 不、不!!那是我的女儿!! 角落里,一向懦弱的鹅黄开衫女人瞪圆了眼睛,猛地冲上前,夺过男人的公文包,拼尽全力往他脸上砸。 一下又一下,直砸得他的妄言模糊不清,那只拽着林舒星的手也终于松开。 “松手啊!松手,你这个赌鬼,喝了点酒就要发疯了吗?!” 女人的声音,与其说是哭嚎,更像是动物被逼到绝境的哀鸣。 林舒星拉着林清婉躲开几步,捂住被勒红的手腕,阴郁地注视着眼前的闹剧。 太吵了。 第15章 吵得她心脏疼。 第11章 林心佑的手剧烈颤抖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直到温热的液体沾湿了她的手指,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渗出。 她愣住了,瞪大双眼,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惊恐地看着手中的包,随后条件反射般地将它猛然甩开。 对面的男人缓缓抬起手,捂住流血的鼻子,眉头微微皱起,眼神却没有半点惊慌。 他面无表情地与林心佑对视片刻,随即嘴角竟然向上,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 他温声喊,“阿佑!我只是想见见女儿,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他轻叹了一声,语气中带着隐隐威胁,像是用柔软的绳子将她紧紧束缚。 如此轻飘飘一句话,便全然将问题抛到了林心佑头上。 他摊开手以示无害,乍然冷却的现场让浑身颤抖的林心佑看起来异常狼狈。 “你情绪这么不稳定,让孩子怎么看你?让林岚怎么看你?” 男人上前一步,逼得林心佑步步后退。 他压低声音,凑到林心佑耳边,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种扭曲的满足感。 “你真傻,你以为不告诉我她们的学校,我就找不到了吗?告诉你吧,我是跟着你来的啊。” “怎么不告诉林舒星,她才是你的孩子啊?我可是听说,她在林家并不受待见,都被联姻的李家退货了,干脆我们接她回来。” “够了!不要再说了!!!” 林心佑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恐惧如潮水般涌上,最终,忍不住尖叫一声,猛地推开他。 男人一个踉跄,毫不在意地掸掸灰,完全没有要还手的意思,只是再次逼近,不容抗拒地搭上她的肩膀,“你也觉得自己丢人,拿不出手吗?那就乖乖回家,听我的啊,老、婆——” 男人名叫何庄,一名国企的土木工程师。 当初他带着一个儿子和怀着孕的林心佑结婚,早就打好了算盘。 相亲时他表现得风度翩翩,表示重组家庭都是为了孩子,以后他出门上班赚钱养孩子,林心佑呆在家里照顾孩子就好。 他们是‘队友’,各取所需度日罢了,他也尊重林心佑要让孩子跟她自己姓的权力。 作为报酬,他当然不需要支付任何的彩礼,连婚礼都是草草了事。 虽然专研土木,但男人比世界顶级的会计更擅长算计。 和林心佑结婚,省下了保姆钱,逼迫她辞职,这样就只能依靠自己。 她的孩子如果是女孩,长大了就嫁出去,大赚一笔彩礼钱。 如果是男孩就亏本些,只能从他的工资里想办法,但男孩嘛,只要带他吃几顿肯德基,一起打几把游戏,几杯酒下肚,总能找到共鸣,等他娶了媳妇,照样会有人孝敬自己。 反正他翻来覆去都握着那个大杀器,“这么多年,你们母女俩吃我的,穿我的,养孩子这么大,真不容易!” 但在林心佑生产那天,他惊奇地发现,同一产科的竟然是富豪林家的夫人。 为了在饭桌上夸夸其谈,何庄高度关注财经和股市,他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关于林岚和温千雪的采访。 更为巧合的是,两人竟然生的都是女儿! 也就是在那时,他仿佛看见上帝给他打开了一扇门。 一扇通往财富的门。 狸猫换太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得益于他对外营造的爱老婆人设,护士们对他并没有太提防。 如此一来,她们养大富豪林岚的孩子林清婉,等她以后回去豪门,怎么也不能忘了自己这对养父母! 而林舒星嘛,她作为女儿,当然要孝敬自己苦命的妈妈和用心良苦的养父,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这简直就是,天才的构思!股神巴菲特都想不到这么一本万利的投资方法! …… 男人看出林心佑的胆怯退让,眼底得意的光芒更盛,再次强调: “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她们会好好的。但如果你继续发疯,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呵呵。” 他低低的一声笑饱满恶意,如同一盆冷水临头泼下,将林心佑妄图斗争的怒火彻底熄灭。 女人孱弱的身形一抖,回头含泪偷瞥了林舒星一眼,又看了看林清婉,终于将无数委屈痛苦咽下去,哽咽着向男人低头,“求你,别和她们乱说,求你……她们还小,什么都不懂……”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何庄满意地扶住林心佑肩膀,用一种打量商品的眼神上下扫视着林舒星,“刚刚是有一些误会,抱歉,我们都太激动了,自我介绍一下,我——” “你好,男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横插到她们面前,打断了男人的话。 戴着口罩帽子的方奕站定,长舒一口气,拿出一小包餐巾纸,抽出一张,探向男人。 “你脸上有血,我帮你擦擦。” 由于一路跑过来,她的呼吸还有些急促,自顾自说着,趁着男人愣神之际扣上他的肩膀,一扫,把他扣在林心佑肩膀的手掐开。 一阵剧痛从肩胛骨传来,何庄疼得脸色大变,他刚扬起手想要反抗,方奕已经干脆利落向上一踹,在他张嘴哀嚎之际顺势把餐巾纸塞了进去。 疼得痉挛的男人在方奕手下毫无还手之力,似乎没想到自己也会被这么对待,惊恐地瞪大眼睛,双腿发软,手还在胡乱地往前抓。 方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学着他刚刚威胁女人的样子,勒着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往人群外走,不忘笑着和边上人解释: “这是我的病人,梅毒晚期,会产生幻觉,胡乱认人,不小心跑出来了——” 一听到梅毒二字,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弹开,给她们让出一条路。 方奕回头看了一眼,注意到林舒星的司机已经赶到,便斜睨着男人,加快了步伐。 她下手干脆利落,像在拍什么动作大片似的,只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周围的人都还没意识到她刚刚是在动手打人。 “哇哇!” 帮方奕看着自行车的王泉远远跳起来,兴高采烈地竖起大拇指,“太厉害了!怎么做到的?好丝滑啊,我还以为会是一场恶战呢!” “教教我教教我,我以前学过两年散打呢,都没这个效果,求你了,教教我?!” “有一个雄性小开关,”方奕说,“就看你下手够不够狠了。” 王泉惊讶地瞪大双眼,“这样吗?” 方奕点点头,“是啊,你要试试看吗,来,别给他踢死就好了。” 插眼踹裆,上辈子方奕就很早地无师自通了这些下九流招式。 简单,高效,出其不意。 王泉激动地搓搓手,又问,“那我们就这样把他弄走了,会不会有人报警啊?” “不会,刚刚闹成那样,有一个人报警的吗?” 方奕掐住男人的脖子,慢慢收紧,很有礼貌地询问,“你会吗?” 疯子!!男人看着方奕冷漠的眼神,毫不怀疑她真的会掐死自己,只得惊慌地连连摇头。 “那就好,我只是在和你友好交谈,毕竟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方奕拿出手机和男人合影一张,照片中,男人强颜欢笑,戴着帽子口罩的方奕只露出一双眼睛,手腕勒在他的脖颈后。 她压低声音,像是谈论起无关紧要的天气: “你的债主,知道你亲儿子在上大学吗?” “你的上司,知道你挪用公款去赌博吗?” “不要再想着来学校闹事了,毕竟,这么好的办法要是给龙姐知道可就不好了。” 龙姐是何庄最大的债主,小混混发家,蹲过几年又出来,孤家寡人一个,下手从来无所顾忌。 她是怎么知道的?她究竟是谁?! 何庄向来藏得很好,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威胁,疯狂摇头,被餐巾纸塞住的地方不住发出呜呜声。 方奕皮笑肉不笑,森森抬手拍了拍男人的脸,“这次我放你走,再敢有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她一松手,男人立刻跌坐到地上,随即捂着裆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 方奕单手插兜,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毫无波澜的眼神落在男人眼中更像是漆黑枪口,在人群中总能精准锁定,等待一个一击毙命的机会。 方奕注意到男人的窥探,狭长眼眸弯出一道弧度。 她含笑的眼神仿佛在说:跑吧。 但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疯子、变态!!! 男人脆弱的心理防线再也无法忍受,爆发出一阵惨叫,几乎跪在地上。 王泉兴奋得差点喊出来,感觉路口装的不是监控而是摄像头,川流不息的路口也蒙上了一层港片滤镜。 她抛下自行车,张牙舞爪假装追了几步,将瘫软如泥鳅的男人吓得连滚带爬混入人群中,逮着红灯就冲过马路,险些没被撞死,刹车声此起彼伏,激起一片喇叭和怒骂声。 第16章 “诶呀,好玩,这个好玩!” 王泉跑回方奕身边,闪着星星眼,快被她冷静的女人气帅晕了,咽了咽口水,作捧心状,“大姥,你应该去演警匪片,我一定投资!到时候你大红大紫,顺势宣传代言咱们的游戏!名利双收啊!” 方奕微微颔首,说:“不当土匪好多年。” 王泉:! “你当然是出演正义的人民警察啊!!” 刚刚幸亏何庄闹出的动静够大,王泉堵路上看热闹,隔老远就听见有人在那喊林舒星和林清婉的名字。 方奕手握原世界线剧本,自然知道林清婉的养父是个彻头彻尾见钱眼开的畜生。 他一直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以孩子为威胁让林心佑不敢和他离婚,竟然将林岚也骗了过去。 不过,没想到,林舒星会来林清婉这里。 走得太急了,她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上话呢。 方奕暗自懊恼。 apu校门外。 这场闹剧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一切恢复原本的秩序,林心佑的处境便显得不尴不尬。 林清婉小声喊了一句妈妈,上前抱了抱她。 女人更加手足无措了,回抱着林清婉,眼神偷偷上扬,却也不敢看林舒星的眼睛,所有力气好像都在刚刚对峙何庄时用光了,嗫嚅道,“对不起,给你们丢脸了……” “我是,我是小婉的……养母。” 她的头发在刚才的争执中变得乱糟糟的,在一众光鲜亮丽的人群里,那样的窘迫和无措完全无处遁形。 “丢什么脸,该觉得丢脸的是那个垃圾。” “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 林舒星伸出手,慢条斯理将林心佑的衣领摆正。 “你保护了我们,刚才你出手的时候,很厉害,很勇敢,谢谢。” 她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很平淡,但落入女人耳中又掀起一番狂风暴雨。 勇敢吗?她捂住脸,泣不成声,“真的吗?是我该说谢谢才对,谢谢、谢谢你们的存在,我才有活下去的动力啊……”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像无数个普通母亲那样询问,“那个,你们今天过得开心吗?在学校还好吗?” 林清婉眨眨眼,不动声色握住林心佑的手,往自己这里拉了拉,甜甜道,“我很好,妈妈。” 林舒星也回答,“嗯。” 她并不知道自己简单的一句话,对于女人来说就像轰然炸开的彩球,无数彩带纷飞落下,如同梦的馈赠。 林心佑高兴得泪流满面,不停用手背擦着擦不净的泪,“好、好,那就好,你们都是好孩子。” “该回家了,两位小姐。”司机王姐侍奉在一旁,适时躬身提醒。 “好。” 林清婉刚刚趁乱缠上林舒星胳膊的手一直没松,林舒星并没有甩开她。 车上。方奕一低头,看见小猫头像在跳动。 她没有第一时间点开,东看西看,假装自己很忙。 虽然有戴着帽子口罩,但她有一种直觉,林舒星一定会认出她的。 一整天没回消息,她在路上绞尽脑汁也没想好被问起时要怎么解释才能让林舒星相信,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过,林舒星还愿意主动发消息,已经是很好的进展了。 刚刚有吓到她吗?会不会表现得太凶恶了一点? 方奕解锁开手机屏幕,觉得刚刚好像是有一点冲动,怎么能当着孩子面动手呢? 至少,应该先把人带走的。 屏幕上,黑脸小猫直勾勾盯着方奕。 [aaa未婚妻]:你来apu干什么? 哦豁!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贴心地帮忙连词成句: 【方奕,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你连我的消息都不回,竟然还来别人的学校,你究竟想干什么?】 方奕摸摸鼻尖,捏着手机好半响,刚才的胜券在握的狠厉警匪气质荡然无存。 要怎么说才好呢? 她打了几行,又删掉。 词不达意,无法解释,简直是比算法更难解的命题。 思来想去,漫长的‘正在输入’终于在六月飞雪中凝成几个小字。 [方奕]:想见你。 第12章 林舒星一上车就开始吃药,搭配好的药片被装在小巧精致的玻璃盒中,染着薄薄一层白雾,在迈巴赫星空顶下折射出旖旎流光。 那双修长的指节白得泛粉,咽下一颗红色药丸后会微微皱起眉。 大概是嗓子比较细的缘故,吃药对她来说并不轻松,吃完一颗还有一颗,调配好的药格像是潘多拉魔盒,永无止境。 等全吃完,她顺了顺心口,眼角渗出几滴生理性泪水,也像是玉雕上凝的冰珠,如此剔透。 林清婉收回有些灼热的目光,乖巧递上纸巾。 她的半边身子已经悄然越过中间线,将彼此的距离压得很近。 事实上,她更想亲自为姐姐擦拭去眼角的泪,但林舒星的视线冷冷飘过来,那点雀跃的小心思被北风一吹,只得扑闪着翅膀,小心翼翼藏起来。 “姐姐……” 她轻声喊,像是怕惊扰了林舒星乌黑的睫翼。 林舒星抬眸与她相对,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她们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和颜悦色的单独相处。 林清婉愣愣盯着她半响,“姐姐!”这次声音大了许多,激动得蹦起来,一下撞到了车顶,又诶哟一声捂着脑袋趴下,小白兔似的,可怜兮兮地望向林舒星。 “小心点,”林舒星的语气淡淡,算不上好,“别撞坏我的车。” 但至少,她没有反驳这个称呼诶! 林清婉高兴得傻笑,连继续装疼都忘了,主动帮林舒星把杯子和装药的冰格放回原处。 她很想和林舒星聊聊天,但一回头,林舒星已经依在柔软的靠背,阖起双眸,苍白的面容上显出疲倦。 林清婉不敢打扰她,只用一双温润眼眸,默默注视着林舒星。 姐姐刚刚,有坚定地挡在她面前诶…… 林舒星握在手里的屏幕亮起,只是一个短短的气泡,但她轻轻一瞥,冰封面容竟然露出一丝笑意。 不是那种大小姐高高在上的招牌式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牵动眼尾的笑,一如夏花簌簌,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不用猜也知道,是方奕发来的消息。 林清婉一时间竟生出些嫉妒,目光也沉下去,等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有些慌张地偏过头。 林舒星突然开口,“那个男的,之前对你们不好吗?” “啊,”林清婉楞了楞,有些犹豫,“也还好,他……” 在遥远的记忆中,男人也曾大半夜去给她们买过药,加班回来时顺带的宵夜。 她们最多的接触只是在饭桌上,男人询问儿子学业时也会问问她。 他好像没有做过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但这种“无作为”更像是化工厂烟囱里吐出的黑云,阴影一般笼罩在家里。 或许是有的,只是林心佑从来不和她说。 在未被林岚找回去之前,林清婉也曾以为天下的父亲都是那般模样,人们统称为沉默的父爱,看不见,摸不着。 但随着一点点长大,林清婉能从林心佑的泪水和愤怒中读懂,男人并不沉默,只是他选择了沉默的伪装。 “好男人”的皮囊覆在表面,似乎能为他谋得什么特权,林清婉不确定藏在下面的究竟是什么,却本能的感到恐惧。 林舒星皱起眉,“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既然存在风险,就要处理掉。” “你的那位……养母,林女士不让你们见面吗?” 林清婉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眼神躲闪,“没有,我们有定期见面的。” 林舒星点点头,目光投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很爱你。” 林清婉难得没有接话,车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等回到家,林岚竟然也在,她显然是得到了消息,正在训斥本该去接林清婉的司机。 林家不缺司机,更不缺车,她们至少应该确保提前一个小时抵达,而不是荒谬地由林清婉自行调度安排。 严峻氛围中,林清婉小跑过去,抱住林岚的胳膊,“妈妈,不能怪她们的!” “妈妈,你吃过晚饭了吗?我想吃排骨汤,今天上课老师说起……” 她亲昵地向林岚撒着娇,将人拉到沙发上,成功解救被骂得瑟瑟发抖的司机。 那人在接收她悄悄比的手势后感激涕零,由管家领着退下。 林舒星被晾在一边,看着她们母慈子孝的画面,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径自走向二楼。 “林舒星,”林岚突然叫住她,“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林舒星已经走到一半,扭头看她,声音不自觉压得和林岚一样低,“你想听什么?” 第17章 在林家乃至整个z市,大概没几个人敢这么和林岚说话,管家将头压得很低,挥挥手,令下人尽数退下。 林岚没说话,她的沉默更像是一柄弯刀,磨得惨白锐利,高高悬起,等待宣判后挥下的一刹。 “你怀疑我,”林舒星心中的刺痛拧成一柄双刃剑,不由得冷笑,“怎么我去接她,就发生了这种事情,是吗?” 林岚向来多疑,这或许是掌握权柄者的通病,她靠着那些敏锐的猜忌躲避了无数次灾祸。 林家站得太高,即使是夜深人静,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随时可能落下。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唯恐一个极轻的音节都会成为爆发的导火索。 林清婉站在一侧,几近哀求地抬头望向林舒星,小幅度向她打着手势。拜托拜托,不要再说啦! 林岚眯起眼眸,淡淡开口:“你会这么想,我很失望。” “……” 林舒星憋着一口气,生硬顶撞回去,“我也是。”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将叛逆角色扮演到底。 她还没什么反应,身后的林清婉竟然哭了,小声的哽咽惹得她更加烦躁,狠狠将门锁上,将所有情绪全部隔绝在外。 另一边,方奕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林舒星的回应,更加懊恼,觉得她应该是生气了,只能眼巴巴等着梦境石开门。 不知过了多久,方奕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在灯光下响起。 晶核被她握在手里,逐渐绽放出耀眼光芒。 叮—— “林舒星!林清婉!” 人群里,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男人高声喊起来,“我是爸爸!” 方奕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周围所有人都比它高,她必须十分小心翼翼才能避免被踩到。 “我是爸爸啊!” 方奕根据那道惹人厌的声音慢慢锁定目标,她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林舒星的梦境。 啪! 脆亮的巴掌声。 方奕加快步伐,由于还没适应小熊的身体,不小心被绊了一跤,轱辘轱辘滚出去好远。 小熊扒拉着努力爬起来,一抬头,看见病弱少女抡圆了巴掌,由腰身发力,白皙掌心卷起长风,“啪——!” 方奕眼前一亮,随即就看见男人的头骨飞了出去,变成一颗篮球,划出一道漂亮弧度,刚好落入篮筐。 三分全场大满贯!好球! 方奕:…… 她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人群中央的少女漫不经心回眸一瞥,在看见方奕后视线骤然紧缩,有些迟疑地轻唤:“小熊?” 方奕跑向她,举起手,“嗨”差点脱口而出,还好反应过来,迅速用圆溜溜的爪子捂住嘴,变成了有些笨拙的笑声。 少女半蹲下,向她伸出手。 “小熊!” 方奕扑到她怀里,仰起脸,还在思考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忽然就看见少女的眼瞳下起大雨,一滴一滴砸下来。 方才的凌厉气势全部消失不见,人潮也如风沙消散,天地间只剩下她们,紧紧拥抱着彼此。 少女闷声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熊的手太短了,够不到她的脸颊,只能顶起脑袋,蹭了蹭她湿漉漉的下巴。 少女的泪水就像夏夜的暴雨,噼里啪啦降落,与之前浴室那一次的无声啜泣不同,她哭得好像隆隆雷声穿透数年光阴才抵达这片时光,委屈得恨不得一次就填满汪洋。 啊…… 方奕感觉自己空荡荡的胸腔也在跟着震动,有雨水渗进来,连带着眼睛也有点酸涩。 她不太会安慰人,只能用力抱住少女,高声说,“我在这,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我爱你,你不是没人爱的小孩,你是一颗小星星,你是最耀眼的星星。” “我爱你,小熊猫也爱你,还有北极熊、陶瓷熊、小熊糖果……” 随着少女心事的起伏跃动,灰暗任务面板蓦地染上颜色,亮起来。 [主线任务林舒星的委托:想要小熊。已完成。] [奖励发放中:积分200点。] [积分余额:-553。] “那说好了哦,”少女渐渐止住哭泣,经历了一场雨的洗涤,那双天镜瞳中格外清澈,她伸出小指,“以后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每一天都是哦。” “嗯嗯。”小熊没办法拉勾,就用两只爪子抱住她的小指,拉了拉。 一抹金色流光悄然浮现,顺着她们相触的肌肤流转。 久别重逢,林舒星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对着小小的布偶熊,又有些担心生活的沉重会不会把它压垮。 她紧紧抱着小熊,穿过人潮,穿过操场,穿过隔世经年的旧梦,再次回到那片废弃工地。 天色暗下来。 暖黄灯光下,扬尘似雪。 “小时候,我好想好想看雪,可是身体不好,不能亲自攀上雪山,”林舒星抱着小熊,慢慢坐到灯下,轻声说,“你带我来这里,奔跑时就会有簌簌雪花。”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雪。 但在这里,抬起头,灰尘和雪花的界限都被灯光模糊,飘飘悠悠落下。 方奕完全忘了,那一段记忆都在发烧时被焚毁,漆黑眼瞳映照着纷飞白点,她慢慢举起手,探向夜空,总觉得还忘记了什么,更加重要的事情。 那究竟是什么呢?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小熊小熊——” “我在。” “学校里的栀子花开了,很香,朋友说她妈妈会做栀子花蜜,可以拌饭一起吃……” 随着少女轻缓的描述,小熊鼻子动了动,仿佛能嗅到那种香气,认真说:“那一定很香,很好吃。” 夜渐渐深了。 梦境外,银色钥匙悄然打开蓝色大门,女人步伐淡淡,行至床边,帮女孩盖好被子。 她睡觉时总是不老实,手脚都裸露在外,只盖住了肚子,此时床上那些七零八落的玩偶有不少被踹在了地上。 女人在床边站了很久很久,晦涩目光落在林舒星恬静的笑上,她似乎做了个美梦,眉眼都弯成了一汪月。 沉默最终酿成一声叹息,林岚抬手帮她打理着碎发,指尖却在触及到她额间时猛地一顿。 怎么会这么烫——?! 第13章 纵姮感觉被骗了。 从宴京到z市的飞机上,她最后回望一眼这个沉淀了千年的繁华囚笼,预备掀开真正自由的全新篇章。 然而介绍人所说的“划时代项目”,落地一看竟然是由刚毕业的小豆芽牵头的游戏产业。 王泉,这位年轻的大老板亲自开车去接,死乞白赖才让纵姮没有当场翻脸走人。 纵姮以前出入的都是什么地方? 宴京九局科研所,方圆十里持械守卫;e芯计划79分部,穿过三重安全管制,工作室在海平面以下…… 冷静,专业,高效沟通。 她所接触的都是尖端人才,一如恒星分列各自运转闪烁,有条不絮地操控万物法则。 飞机轰然落地,z市着实给了她‘惊喜’。 刚成立没多久的公司,东拼西凑的团队,满腔热血不知所云的老板王泉。 唯一有点意思的方奕,第一天没去接机,第二天光荣翘班失联,第三天卡点,迟到了27.04秒堪堪踏入大门。 与其说是团队,纵姮扫视了一眼充满欢声笑语的办公室,越感觉像入职了什么团伙。 “早,”姜栖夜走近倚着吧台的纵姮,泡了一杯手磨咖啡,视线也随她一起落在刚进门的方奕身上。 方奕昨晚没睡好,虽然和林舒星的梦境很美好,但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醒来时感觉胳膊像老电视冒着雪花,麻得不太受控制。 “我的东西呢?” 只是昨天一天没来,原先坐的位置空空荡荡,连电源线都没了,方奕揉了揉脸,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旁边的女生用手挡住嘴巴,悄声说,“昨天上边开会,给你升职啦,和纵姮大姥一个办公室。” 女生投来一个同情的眼神。 纵姮的气场太强,名声在外,她们其实都有点怕她。 纵姮? 这调动属于是有些莫名其妙。 虽然两人的技术涉猎范围有很多重合,但方奕更偏向于软件方向,而纵姮专研底层逻辑和硬件。 方奕一抬头,正好对上两道打量的目光。 一道毫不掩饰,刀子似的射过来,纵姮*端着一杯茶,冷着脸,不像是来上班,更像是来上坟的,看所有人的眼神都像是看着死人。 另一道温和的视线来自姜栖夜,她已经不再年轻,生育过后休了一年产假,总公司的位置被亲手带出来的师妹顶替。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王泉的妈妈王禾君和她促膝长谈后将她派来了这里,明面上是辅助王泉,实际还有更深层次的任务。 第18章 但不论如何,这座生机勃勃的大厦,之于她这位仅次于王泉的最高管理来说,是挑战,也是机遇。 将方奕和纵姮放一块,是她下的调令。 “方奕,早。”姜栖夜挥挥手,示意方奕过去。 “早上好,”方奕猜到是她安排的,昨天因为任务惩罚昏睡一整天,毫无缘故地翘班,确实有些过分。 她摸了摸鼻尖,走过去,礼貌性地和纵姮打招呼,“欢迎你的加入。” 姜栖夜微笑:“你们认识?刚想介绍呢。” 纵姮冷笑:“见过。” 何止是见过,纵姮还骂过她呢。 天才的路总是如此相似,狭路相逢有概率会被彼此踹一脚。 以前纵姮去z大做演讲,方奕问了一个很刁钻的技术问题,完美命中纵姮没注意到的漏洞,竟让她当众出丑。 但方奕的设想同样也存在着致命缺陷,纵姮当众表示,方奕的想法“没有实际应用价值,就是一团废物空想。” 那场演讲王泉溜出去看演唱会了,自然不知道两人之间还有这么一场摩擦。 纵姮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盯着方奕,“你怎么来开发游戏了?” 不少人问过这个问题。 毕竟这和方奕的专业并不算完全对口,以她的履历,完全可以接到更为有价值的大厂offer。 方奕有些奇怪地瞥她两眼,“前辈,你不是也来了吗?” 这个项目分明是诈骗!做个破游戏而已,杀鸡焉用牛刀? 纵姮忍着气,没好声道,“准备走了。” 姜栖夜静静端着杯子,期待方奕能说些什么,毕竟她将她们安排在一块,就是为了碰撞出某种火花。 她们手里两张天才级别的牌,纵姮太紧绷,方奕太松散,都不是太好的状态。 顶着姜栖夜的期待,方奕说,“哦,这样啊,你在这里确实屈才了。” 姜栖夜的笑容一僵。 虽然方奕说得情真意切,但配上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莫名带着一种淡淡的阴阳怪气。 纵姮冷哼一声,扭头回了办公室,将门摔出一声巨响。 几分钟后,方奕带着同事们的投喂,推开了同一扇门。 大办公室内,两人的办公区域可谓是泾渭分明。 纵姮这边,所有资料文件都被分类贴好标签,定制的人体工学椅前摆着可移动曲面屏,她的所有用具精细到茶杯,都是全套从宴京空运来的。 方奕的东西昨天才被搬进来,还没整理,桌面上乱糟糟的,旋转椅上躺着一条大鲨鱼。 方奕坐下,简单收拾了一下,靠着柔软大鲨鱼,先给自己开了罐冰可乐。 “呲——”可乐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在安静的办公室内格外明显。 纵姮眼角抽了抽,冷漠地戴上耳机,键盘的敲击声很快就盖住了可乐声。 方奕整个上午过得异常轻松,开发了一会儿自用的小工具,出去转转,和同事聊聊天,帮忙排查几个问题,再回来就已经是午休时间了。 纵姮本来想过她是不是也是被骗过来的,没想到经过一上午的观察发现,这人分明乐在其中,纯摸鱼。 徒有其表,浪费技术,浪费生命! 她冷哼一声,刚准备走,忽然注意到内网上载了几个文件,搭配了使用说明。 是方奕制作的辅助工具。 纵姮仔细测试了一下,发现还挺好用的,没发现bug。 她脸色稍缓,注意到方奕神色严峻,在敲击着些什么。 果然,这家伙肯定是在藏拙——纵姮摇摇头,吃饭去了。 等她回来,方奕还在电脑前耕耘,和上午吊儿郎当的模样截然相反。 纵姮眯起眼睛,假装不在意地走过去,想看看是什么东西能让她这么认真。 大屏幕上,是一段个人vlog。 妩媚女人闪着无辜的大眼睛,对着摄像机甜甜唱儿歌。 她明艳的长相根本不适合这个路线,或许还有用力过猛的缘故,看起来—— 委婉的说,不太聪明。 纵姮眼睁睁看着方奕面无表情在一片骂声中写长评: [江晚加油]:唱得很好听,让我想起儿时奶奶给我讲的恐怖故事,非常身临其境的感觉,风好像已经吹到了脸上。加油,晚宝唱得开心就好! [江晚加油]:做你自己就好,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小明星还回复了。 [江晚不晚v]:你来啦!!你是唯一一个听懂我歌声的人,呜呜,爱你!谢谢支持~ 听懂? 纵姮:……? 你们都有病吗。 这个小明星正是方奕的另一个支线任务对象,十八线糊糊演员江晚。 本体是只狐狸。 都说建国后不许成精,江晚能走到今天这步大概也很不容易。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被人们喜欢,只可惜常常弄巧成拙,事与愿违,不管做什么都会被骂。 虽然方奕每评论一条都会得到一积分,算是特殊水军,但她对小狐狸的支持也有发自内心的部分。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何尝不值得敬佩。 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敲响。 纵姮说:“进。” 一个淡雅温柔如百合花般的女人轻轻推门进来,手上拎着漂亮的碎花饭盒。 她环顾一周,将目光定在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科技精英’气质的纵姮身上。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段若溪,您未婚妻的二号预备夫人。” “我自己简单做了一些便当,您不嫌弃的话,还请尝尝。” 系统瞬间支楞起来,方奕也从工位后悄悄探出头,觉得z市真是一个现代化大都市啊!竟然还有什么……二号预备夫人? 迎着纵姮困惑的目光,女人温声说:“请不要误会,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照顾这个家庭的。” “听说你们已经过了喜礼,我本不该出现的,但大小姐病重,水无定小姐猜测是不是您这边……存在一些小问题。” “家主的意思是,多多益善,我们可以一起。” 纵姮:? 方奕笑容消失:? 她腾一下站起来,“病重?你说的是林舒星?” 女人抬眸,有些迟疑,“您是?” “方奕。” “啊,”女人短促的一声惊呼,脸颊发烫,立刻向着纵姮鞠躬,“抱歉!我认错人了。” 昨天夜里林舒星发起高烧,医生和水无定轮番上阵,折腾了大半天病情才稳定下来。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病症,连水无定这个神棍都扯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岚不接受模棱两可的答案,水无定为了安抚她,只能说可能是方奕的命格还不足以压制,不如…… 又没人规定只能找一个冲喜的。 于是作为顺位候选人的段若溪来了。 她曾经患有致死率极高的家族遗传病,但神奇的痊愈了,并且经过倾家荡产的治疗,她很缺钱,下面还有一个刚上小学的妹妹。 入赘林家照顾一个病弱小姑娘,轻轻松松年薪百万,真是令人心动的offer。 为了能够竞争上岗,对得起这份薪水,段若溪甚至自学了经络按摩和营养搭配,就算林舒星天天扇她两巴掌她都能夸大小姐真活泼。 服务意识极强。 毕竟她们给的是真多啊!! 段若溪还很识趣,经过简单交谈,她意识到林舒星对方奕大概有些想法,便愿意主动退居二线,向方奕这位‘正房’示好。 其实,又不用上床,她们都不过是陪着玩过家家罢了,在乎那么多名份干什么呢? 段若溪看得很开,她只要钱,她需要很多很多钱。 纵姮不知道她们这些弯弯绕绕,瞪大双眼,如遭雷劈。 她是一个思想相对保守的人,不可置信地看看段若溪,又看看方奕,感受到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极大冲击。 什么意思,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二女共侍一妻的案件?! 至此,方奕的形象在她心目中彻底被五颜六色的颜料糊成一团,打着马赛克,五光十色的抽搐蠕动。 听说林舒星病重,方奕立刻请假,临行前叮嘱有问题发消息,她晚上会处理工作事务。 然而等她们匆匆忙忙赶回林家,却见一个戴着单边紫色耳钉少女挡在林舒星门前,正在大发雷霆,不准任何人靠近。 “谁让你们这么折腾她的?都是什么封建迷信,要是舒星有一点事,我要你们陪葬!” “什么姐姐妹妹乱七八糟的,我才是她青梅竹马诶!让那些野女人都滚!真是烦死了,一天天的,让她好好休息,ok?” 被她拦在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林清婉。 那句“姐姐妹妹”,很明显也是冲着她来的。 林清婉像是没听懂她的针对一般,甜甜勾起一个笑,“你是谁呀?怎么从来没听姐姐说起过你呢。” 少女反唇相讥:“那是因为你们相处得太少,当然没听说过。” 第19章 【哇!好多人呀!】 系统兴致勃勃,掰着指头数:【一个未婚妻,一个顺位备选,一个青梅竹马,一个妹妹!可以凑一桌麻将啦!】 无声硝烟弥漫,管家夹在她们中间,擦擦汗,试图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一下子瞥见方奕也来了,管家暗叫不好,她刚清清嗓子准备请这群神仙去休息室,就看见方奕平静地穿越过对峙着的二人,十分大气地摆摆手: “让一让,不要挡路,病人家属来了。” 第14章 一旁的段若溪大骇,看向方奕的目光带上敬意,觉得这大概就是正宫的气度! 方奕倒没想太多,只是她之前在社区医院帮过一段时间忙,下意识就这么喊了。 对峙中的两人果然连连点头,让出一条路,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林清婉弱弱举手,“我也是家属呀。” 薛蓝皱起眉,看向方奕,问:“你又是谁?” 段若溪跟在方奕后面,已经打定主意要抱她的大腿,立刻探头为老大发话,“她是大小姐的未婚妻呀。” “就你?”薛蓝上下打量着方奕,她穿着白色无袖上衣,工装裤,在金碧辉煌的林家显得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气质实在突出,她简直像国外修水管的,随时都有可能掏出一个扳手要价五百刀。 方奕才懒得管她,直接问管家,“她怎么样了?我现在能进去吗?” 管家微微低头,“已经退烧了,大小姐吩咐过,是您的话,可以。” 薛家与林家是世交,和林舒星又是自幼在一起长大,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碰壁,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急得指向方奕,“凭什么她可以,我就不行?!” 管家:“抱歉,但确实没有许可,还请您去客厅稍作等待。” 林清婉瞄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眉眼弯弯,笑得颇有几分小人得志,“是呀,姐姐最讨厌别人随便进她房间,你也没什么不同,还是不要惹姐姐生气了。” 可恶!! 薛蓝提高了音量,“那是她不知道我回来了,否则一定第一个邀请我!” “还有你,小白脸,别以为攀上了林家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不过是个入赘的玩物——” 门突然被推开,薛蓝望向面色苍白的林舒星,猛地收声,将更多恶毒的话咽下。 “薛蓝,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打扰我睡觉。” 林舒星的声音很轻,病气几乎从微眯的眼神中溢出,可慵懒语调又像慢慢收紧的绳索。 另一端套在薛蓝的脖子上。 薛蓝比林舒星高小半个头,此时立刻矮下去,眼巴巴凑到林舒星面前,“对不起,我太想见你了,好久不见!” “想你,我在国外快饿死啦,真不是人呆的,好想你,想吃你做的饭!想你漂亮的油画,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她激动地将林舒星搂在怀里,飙出几滴泪来,赌气似地向周围几个电灯泡炫耀,“快说你也想我!” “……” 有这种死乞白赖的劲,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方奕面无表情,心率微妙地升高了些。 林舒星推开薛蓝的脸,嗔怪道:“咳、你要不要脸,哪有这样要求的?”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两人之间的熟络亲昵是装不出来的。 她们从小就玩在一块,坏点子都能想一块儿去。 薛蓝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有个无所不能的姐姐,下面有个会讨长辈欢心的妹妹,在薛家妈不疼娘不爱,只有冷冰冰的钱砸在脸上,久而久之便成了混世魔王。 她早早地出了国,说是要去追寻艺术梦想,还煽动林舒星和她一起。 林舒星那时还是家里的‘独子’,虽然喜欢油画,但林岚当然不会允许她跟着胡闹。 薛蓝每年都会回来玩几天,虽然算不上久别重逢,但也确实有好几个月没见了。 不用林舒星邀请,她已经自顾自帮忙打开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清婉忐忑开口:“姐姐……” 刚喊出一个音节,里面的薛蓝已经一把揽住林舒星,眼疾手快把门关上,还不忘回呛一句: “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好讨厌的家伙。 林清婉跺跺脚,十分幽怨地走了。 段若溪眨眨眼,感觉现在气氛有些僵硬,不过她只是职业夫人呀,感情纠纷这些和她没关系。 “娘娘……啊不!”一时顺着想法喊出来,段若溪迅速捂住嘴,讪笑着,“姐妹,你吃小蛋糕吗?我去烤点小蛋糕给大家吃,好不好呀?” 大抵是那几十万月薪拿着不太安心,她好像闲不住似的,准备用香喷喷的营养餐和小蛋糕填满。 方奕说,“好,辛苦你了。” 段若溪,“喳!” 她端着温婉的壳子走了两步,在拐角处蹦起来,像只快乐小鸟。 长廊只剩下管家和方奕两个人,她们沉默地对视一眼,管家立刻很上道地将方奕请到花园中等待。 方奕问她,林舒星究竟生的什么病? 哪怕是癌症,距离她的22岁也还有四年,早发现早治疗,是有很大概率痊愈的。 林家这么有钱,什么样的药买不到? 管家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是遗传病,很复杂,夫人以前身体就不好,治不了,只能慢慢调养。” 她环顾一圈,确定四下无人,才缓缓叹了一口浊气,“如果医学上有办法,家主不会想到冲喜这种法方法的。” “家主其实也很关心大小姐,但她们那种位置上的,不好表现出来,有太多事情,身不由己。” “大小姐喜欢您,我也由衷地感到高兴,如果有机会,还请您劝劝她,请多体谅家主。” 管家世代为林家工作,说是看着林舒星长大的也不过为,她说这些话时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但说到这里,已经是逾越了。 主家的事情,她不该多嘴。 “抱歉,”管家郑重向方奕鞠了一躬。 方奕天生唇角向下,没什么表情时会显得很凶,但事实上,她觉得没有表情也算是一种礼貌,不认同时,沉默就是最高轻蔑。 她并不同意管家的话,更不会劝林舒星。 人长嘴就是为了说话,林岚再身不由己,难道连几句服软的话都很难吗? 为了面子无法服软,也是一种懦弱的表现。 谁不会犯错?谁不能认错?服软一句难道威严就消失了么? 管家一直保持鞠躬的姿态,默默等待方奕的回应。 她最擅长察言观色,自然能看出来方奕对林岚的不满。 但作为一位家主,一位族长,林岚无疑已经做到了最好,再没有人能比她更冷静,更隐忍,更顾全大局。 管家接任时,林岚也还只是个少女,历代家主肖像上倒映出她略显稚嫩的脸,已经隐隐有锐利棱角。 “以后我掌权,会将这些全烧了。” 她背对着许多人,声音如惊涛卷起泠泠浪花,“林家的光辉不在过去,在未来。” …… “起来吧,我知道了,”方奕扶起管家,对这位长辈的鞠躬没有任何压力,甚至笑了一下。 “我也希望你有机会转告林岚一句话。” “什么?” “珍惜当下,不要后悔。” 管家微微皱眉,起身后又恢复了那副坚不可摧的礼仪卫士形象,生硬道,“家主从不后悔。” 方奕摆摆手:“我只认林舒星,不知道什么家主。” 见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管家便不再说什么,沉默地伫立着。 同一时间,林舒星房间内。 薛蓝熟练地往床上躺,挤飞了几个小玩偶,这才惊讶地发现大床上堆了形形色色的小熊娃娃,不由得一愣,“你怎么开始喜欢这些了?” 林舒星将掉落的小熊捡起来,有些嫌弃地戳戳她,“起来,脏不脏,别压扁了我的熊。” 薛蓝敬了个礼:“报告!洗过澡才来的,全身一尘不染啊!” “那你也不准躺。” 薛蓝很委屈,“你和我生分了!”她随手抓起一只黑白熊,越看越觉得它贱兮兮的,“这不会是你那个未婚妻送的吧?” 林舒星抱着胸,鼻尖哼出一道可爱的气音,“嗯哼。” 薛蓝哀鸣,觉得天塌了,愤愤捏了捏那只熊,更加委屈,“她凭什么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你会和李斯年退婚,换成这个水管工啊?!” 以前她自己没少偷偷和李斯年比较,从家世比到成绩,没一次赢过的,只能委屈地伏小做低。 李斯年代表的李家其实是过去的陈家,她姥姥李渡秋蛰伏多年,在姥爷陈四海死后迅速接手整合了家族资源,三代还宗,将她定为李姓,亲自抚养。 在那个时代,有如此魄力和能力逆大流而上,是极少见的。 即使在后世看来,这也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第20章 她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比如选个同姓的女婿入赘,也能顺其自然地换了姓,省得冒天下之大不讳。 但李渡秋偏不,她在所有人面前宣布,孙女就是和自己姓。 最困难时期,她的资金链完全断裂,因着改姓的事情,偌大家族全是落井下石的,甚至连她的亲女儿,李斯年的母亲也充满了质疑。 一个姓而已,真有那么重要吗? 一个姓而已,非要闹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地步吗? 有,当然有!姓氏要是真不重要,这帮鳖孙怎么会这么大反应。 李渡秋谁都没理,孤身一人上宴京,以一个莫须有的分支家主身份硬是拉到宴京李家的庇护。 从此,人人喊打的李家摇身一变,成了z市谁都惹不起的存在。 宴京就是天,z市闹得再厉害,谁敢和天过不去? 薛蓝相信李斯年的出生完全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她从被赋予姓氏时就已经被选定为下一任李家家主。 这种老天奶追着喂饭的人,她当然比不过。 可好不容易熬到李斯年和林舒星的婚约解除了,到底是哪又冒出来的方奕这号人物? 薛蓝又气又恼,握住林舒星手腕,语气不自觉带上质问,“明明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啊,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你明明知道,我什么都会为你做的!” 腕间传来刺痛,林舒星沉下脸,“薛蓝,你发什么疯?” “连那个小白脸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薛蓝越想越不甘心,发力将林舒星拉入怀中,眼尾泛红: “李家要改联姻对象,你那个好妹妹分明是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吗?林岚要放弃你了!你为什么甘愿接受一个这样寂寂无名的废物当未婚妻?她能给你什么?” “放手!薛蓝,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林舒星被压制住,躲闪不得,眼睁睁看着薛蓝靠得越来越近,腕间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捏碎。 “不如跟我走吧,星星,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生活,你可以念你喜欢的艺术,我们可以一起在f国开画展,花店,只要你愿意……” 薛蓝藏在心底的荆棘疯狂生长了太久,此时终于破土而出,顺着相连的肌肤将林舒星也紧紧缠绕。 看见她因为疼痛而颤抖,看见她眼瞳中泛起的泪光,薛蓝心疼得无以复加,情难自禁,双手颤抖着,慢慢压近林舒星柔软的唇。 啪——! 巴掌声如平地惊雷,乍然在房间内被引爆。 林舒星咳嗽着,一手用尽全力将薛蓝的长发往后扯,另一手抬起,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薛蓝愣在原地,还有些没搞清状况。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眨眼间就清晰地肿起一道红手印,彰显着林舒星的愤怒。 林舒星站起来,理了理被蹭乱的衣襟,声音冷得像冬天的一盆冰水,从薛蓝头顶浇下去: “清醒了么?” 第15章 林舒星对上薛蓝慢慢聚焦的眼瞳,她的惊慌与爱慕做不得假,但此刻林舒星心情很差,懒得去想她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这样发疯。 “薛蓝。”林舒星再一次这么喊她。 那一个响亮的耳光除了薛蓝的暴行,显然还击碎了些别的什么。 瘫坐在床上的少女捂着发烫的脸,像是鬼从身上下来了一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事。 她的目光乱瞥,不敢和林舒星对视,最终定在一只棕熊上,慌乱的声音堪比龙卷风过境,“我、我……对不起!” “你知道我生病,特意回来,就是为了欺负我的?”林舒星问。 “不是的,我怎么会欺负你!我只是太冲动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懦弱的开脱听起来很脑残,不像那个敢作敢当的大魔王该发出来的,林舒星打量她半响,心底的失望愈发浓重,打断她,“但你确实这么做了,你该死。” 这一声宣判让薛蓝心里自欺欺人的想法轰然坠地,四分五裂,如丧家之犬般低垂着脑袋,颓唐地低声附和,“对不起,我错了。” 林舒星冷声质问,“是谁让你回来的?那人都和你说了什么?” “我,我听说你生病了,担心你,所以才飞回来——” 这种车轱辘话林舒星不想听,她踢踢薛蓝,“别装傻,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她昨晚深夜发烧,谁都没有来得及说,薛蓝能连夜赶回来,这件事本身就存在很大问题。 林家有叛徒。 “谁和你说,李家要改联姻对象的?和林清婉又有什么关系?” 薛蓝犹豫着,“我也是无意中听说……” “好,好得很,还敢骗我,”林舒星冷笑,“滚出去。” “别——”薛蓝看着林舒星厌恶的神色,彻底慌了神,她知道一旦出去,恐怕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踏进这里了。 十几年情谊,都被她搞砸了,她都做了些什么? 林舒星拧眉,“要我请你?还是需要薛夫人上门来接?” 薛蓝一个激灵:“是林崇!” 林崇是林岚最小的弟弟,林岚掌权后为数不多没被清算的直系亲属之一。 自以为是的蠢货舅舅。 当年林岚仁慈留下了他,倒不是顾念什么手足之情,而是他蠢得够可以,对家主之位毫无威胁。 看来,再无能的蠢货养得久了,也会生出些不安分的心思。 林舒星眸色沉下去,又踢了薛蓝一脚,“起来。” 李家如果真想改变联姻对象,在林清婉刚回来的时候就会提出,而不是拖拉这么久。 李斯年正在逐步进行权力过渡,之前是她死活要退婚,为此不惜和李渡秋大闹一场,让出一个大项目给林家赔罪。 林家顺势应下,她也很高兴。 联姻而已,能有什么感情? 李家需要地头蛇的配合站稳脚跟,本地世家也需要借着李家攀上宴京的势力,各取所需罢了。 就算李斯年真的转而和林清婉订婚,林舒星也毫不意外。 但林崇混在其中,就显得很可疑了。 他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林舒星从小就不待见这个蠢货舅舅,分明是仰仗林岚鼻息活着,在温千雪去世后竟妄图介绍新人,美其名曰为林家绵延香火。 一个身娇体弱看上去活不久的继承人,当然是不合格的。 要撑起一个大家族,体魄,智慧,缺一不可。 林舒星心里也清楚,现如今活泼健康的林清婉出现,是比自己更适合的人选。 最重要的是,她也更好掌控。 有人已经这么迫不及待就要开始站队了么? 林岚要放弃你了—— 这种想法,已经是很多人的共识了吧? 同样出身豪门的薛蓝呆呆在一旁罚站,那一巴掌好像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此时才堪堪回味过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苍白的辩解,“只是,与其在这里毫无意义的争斗,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离开呢?” “星星,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不想看你消耗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以前林女士不让你学油画,说玩物丧志,但你明明也喜欢画画的吧?你现在分明有更好的选择啊!” 薛蓝试图描绘一个美好蓝图,“只要你愿意,我立刻就带你走,你想申哪所美院我都跟你一起,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发誓,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林舒星已经不耐烦了,扯着薛蓝松散的领结拉近。 虽然薛蓝比她高,但林舒星的气势稳稳将她压着,竟也生出一种被俯视的感觉。 她那双漂亮的琥珀瞳中尽是居高临下的漠然,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你一直在逃避,薛蓝。” 装作毫不在乎,从薛家逃到国外,从权力纷争逃到纸醉金迷。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走。” “你连我要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说喜欢我?我是什么鲜花,玩物么?你的喜欢也太轻贱了!” 她尖锐的话语似二月弯刀,冷冷切开薛蓝懦弱的誓言。 薛蓝:“我、我……我能为你做什么?” 林舒星的笑还带着病态的苍白,她勾起薛蓝的下巴,轻声说,“我要林崇死。” 薛蓝一愣,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可他毕竟是你舅舅啊。” 林舒星失望地摇摇头,指尖滑过薛蓝脸颊上红肿的巴掌印,以指腹恶意地蹭了蹭,似笑非笑,“他们盼着我死,我也一样。” “别这么说!我会帮你的,你想登上那个位置,我一定帮你!”薛蓝急忙握住林舒星的手,却被她轻飘飘躲开。 林舒星抽身,半倚在床上,按住跳动的太阳穴,冷冷道:“滚。” “好,我走,你别生气,我这就走,”薛蓝看出她眼角流露出的厌倦,压低声,面朝她慢慢退出去。 第21章 大门缓缓关上,倚在床上的少女单薄如一片月光,在门缝关闭的最后一瞬,她抬起头,从昏暗中迸发出一束光: “薛蓝,别再让我失望了。” 薛蓝站在门口,失魂落魄地沉默了很久很久。 终于,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重新迈开步子。 在她将要离开的拐角处,忽地闪出一张笑脸。 薛蓝在林舒星门口站了多久,林清婉就等了多久,她笑吟吟看着薛蓝趾高气昂的进去,又如同丧家之犬般出来。 林清婉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那轻佻的视线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脸颊上原本平息的痛再次沸腾,犹如岩浆在皮囊下灼烧。 薛蓝咬牙,熄灭的火焰再次被点燃,她走近,阴恻恻将林清婉堵在摄像头死角,“星星的病,我不管和你有没有关系,离她远点。” 她们同样怀着觊觎之心,这种探测同类的雷达往往很准,故而一见面,彼此就生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纯白裙摆摇曳,林清婉与薛蓝对视,伪装一点点从唇角破碎,甜甜笑着,展示出她醉人的獠牙。 她慢慢靠近,用只有薛蓝能听见的声音说:“林家的一切都会是我的,包括姐姐——” 果然,这个女人就是装的! 薛蓝的拳头一点点收紧,指甲嵌入肉中。 “怎么,你想打我吗?试试看好了,”林清婉歪过头,故意踩上薛蓝鞋尖,“你觉得姐姐是信我,还是信你这个外人?” “你!” 拳风重重砸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与林清婉的笑靥只有一寸之差。 鲜血顺着指骨蜿蜒,薛蓝咬牙,“我警告你,别动她。” 林清婉莞尔一笑,又恢复了那副天真无辜的样子,毫无惧色地仰起脸,“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 方奕刚收到林舒星的消息,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过来。 行至走廊处,刚好看见薛蓝与林清婉的衣服,两人神神秘秘躲在死角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方奕的脚步很轻,这是上辈子的习惯,她无意探查什么豪门辛密,只在心底暗暗给这两个人划上问号。 林家远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但水究竟有多浑,方奕目前还不太清楚。 经过薛蓝一事,林舒星看起来已经精疲力尽。 当方奕推门靠近时,她才懒懒掀起眼帘,向方奕伸出手,“你去哪啦?怎么这么久。” “去花园转了转,”方奕注意到林舒星的手心很红,下意识皱起眉,“怎么回事,那个谁欺负你?” 林舒星没有回答,只将手心抬了抬,“疼。” “是生病导致的吗?需要吃什么药?” 方奕坐到床边,小心捧住她的手,少女的皮肤很白,像玉雕琢出的,一丝一毫磕碰都分外明显。 林舒星说:“我扇了她一巴掌。” 这样啊,方奕松了一口气,极轻、极轻地向着她的手心吹气,“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真奇怪,明明方奕大多数时候硬得像块石头,可气息柔柔拂在掌心,林舒星竟从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中窥见一片温柔的海。 涟漪在掌心泛起,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 难道她真会什么魔法吗?林舒星眨眨眼,笑起来,“你不问问为什么?” 方奕:“如果你想说的话。” “她骂你,我不接受有人骂你。”林舒星晃了晃脑袋,流露出几分少女特有的*俏皮,倒也不完全是假话。 方奕吹气的动作一顿,“谢谢,下次可以喊我来。” “来什么?”林舒星问。 “抽她。”方奕回答的很简单。 林舒星微楞,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满庭夏花都在此刻盛开。 她抽回被方奕捧着的手,覆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好喜欢你,你真是太可爱了。” 可爱这个词,看起来和方奕有些距离,她完全不毛茸茸,也没有可爱的特征,但是—— 谁能定义这个词呢? 不等方奕回应,林舒星又问,“方奕,如果我想杀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杀人是犯法的。”方奕回答。 系统多年来呕心沥血的耳提面命,终于起到了几分效果,不由得热泪盈眶。 系统捧心:【噢!宿主!我的坏宝宝,你长大了!】 方奕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死是最轻松的,可以换种方式。” “不过,你说的是「想杀」,只是情绪上的宣泄,如果有需要,可以和我聊聊,发生什么事了?这样更好辅助判断,什么样的死法更适合他呢?” “……” 她说得一本正经,却像石头上一朵朵冒出小野花,在林舒星眼前晃呀晃。 林舒星眼底闪过微光,随着小野花摇摆的节奏,慢慢、慢慢陷入被子里。 这个话题开始得很突然,结束得也突然,林舒星静静看着方奕,乌黑眼眸变得湿漉漉的,轻声说,“方奕,我疼。” 在外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脆弱,不符合她一贯的高傲,可阴雨连绵的生长痛在骨髓中蔓延太久太久,面前突兀地出现一束阳光。 母亲的冷漠,亲人的算计,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都会背叛…… 她有些急迫地想抓住些什么。 那些阴湿的痛,好像正在蒸发,凝成睫毛上的小水珠,全身都软绵绵的,还有些难以抑制的痒,在骨髓中骚动。 “吹吹。”方奕拉起她的手。 “不止这里,全身都痛。”少女微昂起脸。 她会说些什么?吃药吗,去叫医生,还是,也会用那种温柔的风缓缓吹拂过全身呢? “……” 方奕最不擅长安慰人了,手足无措地顿了顿,但看着少女眼瞳一点点暗下去,简直像目睹一颗星星的熄灭。 她尽可能不那么僵硬地俯身拥抱住她,温暖手掌轻轻拍了拍,低缓的语调擦着少女耳畔,气息比刚刚呼出的热: “这样……会好点吗?” 第16章 “嗯……” 少女轻声的呢喃像梦呓一般,她慢慢收紧手腕,将脸颊贴得很近,闷声说,“这样就不疼了。” 太亲昵的举动让方奕有些别扭。 她很少和别人靠得这么近,尤其是胸膛相贴,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温度也在叠加攀升,简直——太奇怪了。 就像把性命交到了彼此手里。 方奕下意识觉得应该拉开距离,以保证安全,但这种危险的感觉究竟来源于哪里,她也说不清楚。 上辈子,她曾养过一只猫。 小家伙黑黢黢一团,毛茸茸,废墟上捡来的,冬天会钻到她的怀里取暖,靠近心口的地方,正好能把脑袋露在风衣领口透气。 但是某一天,它感染了,长出粘腻的触手肢节——那应该很疼,泪水或血水将绒毛都打湿了——跌跌撞撞向方奕跑来。 “啾!” 它还没有完全异化,能在一群人里认出自己的主人,连叫声都和昨夜在怀中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方奕真的想过要接住它。 但也只有那么一瞬间。 她还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扣动扳机,血雾炸开,在队友的惊呼声中,她甚至没有多去看一眼。 “方奕,你心跳得好快啊,”少女仰起头,将手掌覆在她胸膛柔软的起伏间。 心跳……这里也能感受到吗? 鼓点愈发急促。 她孤身一人太久,在紧密相拥之际,先一步想到的却是别离。 她并不清楚这种状态意味着什么,连呼吸都变得无法控制,就像是、像是生病了…… 方奕全身僵硬得不像话,连忙推开越来越近的少女,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随口胡诌,“心脏病。” 这样的心跳频率确实太快了些,高于正常水平。 原本升起的戏弄心情瞬间被击溃,旖旎气氛荡然无存。 林舒星被推得轻哼一声,却顾不上追究,紧张地握住方奕的手腕,“真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 “假的。” 少女神情微变,气得抄起枕头砸她,“你怎么能说这种胡话!!” 她身体不好,自然知道生病有多难受。 可方奕胡言乱语惯了,毫无顾忌,还没有意识到少女究竟为什么这么生气。 等她反应过来,面前的大门已经轰然关闭,甩得整个走廊都为之一震。 方奕摸了摸鼻尖。 系统吓得小声催促:【快走吧,刚刚她的表情好可怕,你没挨巴掌已经很好了!】 【求求你,小嘴巴,闭起来!多好的气氛,不要在别人调情的时候调皮啊!!】 “……” 方奕回望了一眼少女紧闭的卧室大门,点点头,但也不知究竟领悟了什么,漆黑眼瞳中,一抹情绪起起伏伏。 她抿唇,将那一点混乱的失态整理好,走下楼。 第22章 林家的等级结构有点像金字塔,阶梯拐角下的灯光永不熄灭,穿着统一制服的佣人们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永远有条不紊按照主家的心意运作。 只是数步之遥,二楼的寂静降下,落在金色吊灯上。 啪—— 一道有些刻薄的男声随之而来,穿透既定的宁静。 “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这么烫的水,第一泡茶能喝么?无知!” 方奕随意一瞥,发现原本空荡荡的餐厅意外的热闹。 “这样还怎么照顾小姐,难怪天天不得安生。”拉长的音调满是轻慢嘲讽。 “对不起……” 段若溪的声音本就温温柔柔,此时更是低入尘埃里,因为太过不安还有些颤抖。 “依我看,你们和那个江湖骗子都是一伙的,潜入我们林家,究竟想干什么啊?” “呵呵,你们刚来就出了这种事,谁知道是不是你往食物里加了什么?” “都给我倒了。” “记住,姓林的才是你们的主子,这是林家宅邸,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在这放肆的!” 不论男人说什么,段若溪始终都在重复那句“对不起”,他一人唱着独角戏,终于感到索然无味,将脚一抬: “擦干净,今天我来还有正事,就不和你计较。” 段若溪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躬身去擦,手背上刚刚被烫得红了一片,经过男人漫长的说教,已经冒出了几个小水泡。 男人正是林岚的弟弟林崇。 虽然分家后被赶去了偏僻的别院,却也不是她们这些小人物惹得起的。 起初林崇还维持着些体面,假惺惺询问几句林舒星的状况,当得知林舒星一整天都没离开房间,便慢慢露出獠牙。 林岚不在,林舒星病了,他好像就能在这里当家了似的。 段若溪原本高高兴兴做着小蛋糕,男人尝了一口,又叫她倒茶,怎么倒都不满意,满口扯着茶经。 最后更是一掌将滚烫的茶水打翻在了段若溪手上,杯子摔碎了,再指责她笨手笨脚的。 他那双黑色皮鞋悬在骨瓷杯的残骸上,单手撑着下巴,欣赏段若溪委屈巴巴用袖口给他擦着鞋。 “你平时也这么伺候大小姐的吗?” 他继续用恶毒的语调揣测着,“你们这钱真好赚啊,哄哄小丫头就能躺着拿钱,我这个当舅舅的,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林岚对他的控制很严格,只分了一家小公司,勉强度日,做事还得看别人脸色。 要放在几十年前,他堂堂林家小少爷,何曾这样窝囊! 这次段若溪没有回话,木然地擦完就要退下。 林崇脸色一沉,“谁让你走的,我说可以了吗?” “沾了点光,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话音未落,他单脚一踩,竟对着段若溪的手狠狠碾下去。 段若溪低垂着头,没敢躲,绝望地看着满地瓷器碎片越来越近。 男人身下的椅子突然被猛地一踹,划出一声刺耳的哀鸣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凌空一滞,神情有片刻茫然,随即失了全部气力,重重摔下去。 “诶哟!谁、谁偷袭?!管家,安保呢!!” 管家没理他,回首向着方奕微微躬身。 方奕抬手,目光落在段若溪手背上的红痕,径自将她拉去水池边冲洗。 当林崇听说方奕就是林舒星的未婚妻时,眼底立刻迸发出怨毒的光,恨不得将她刺穿。 以前林舒星一直是默认的下一任家主,主家权力高于一切,即使是他这个当舅舅的也不能多说她一句。 可林舒星现在毕竟不能稳坐继承者的身份,更何况是这个入赘进来的平民女人! 冷水冲洗着被烫伤的肌肤,段若溪低垂着脑袋,愧疚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惹麻烦了?那个人是林崇,大小姐的舅舅。” “没事的,”方奕没什么表情,单手探向斜挎包里,“这个烫伤有点严重,冲洗十分钟后再涂药膏。” 方奕的斜挎包看着小,内里却别有一番天地,塞了很多东西。 此时一手探进右侧,背包上面便隐约伏起起一道坚硬轮廓。 段若溪看着方奕的动作,面露犹豫,压下方奕在包里将要抽出的手,“别和他起冲突啦,我没事,毕竟给的钱多,这种程度很快就会好的。” 她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他不刁难,这么高的月薪我拿着还有点不安心呢。” 段若溪看着柔弱,力气却大得惊人,好像全身力量都压在了那只铁手上,一时间竟然让方奕都动弹不得。 “……” 方奕注意到段若溪手上细碎的旧伤:“是药膏。” “啊,药膏!”段若溪有些惊讶,目光飘至一边,“好厉害,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些?” 她连忙松开,又恢复了温温柔柔的样子。 方奕终于能把那只被捏得变形的半支烫伤药膏递给她。 “你以为会是什么?” 段若溪傻笑着,没有回答。 方奕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深究她笑容下藏的是什么,只问,“你缺钱吗?让他赔你一笔医药费。” “这是你应得的,我们受林岚雇佣,岗位上被故意伤害,可以索赔。” 刚刚管家转过来颔首时,方奕就看出林崇在林家的地位并不算高。 所以他只敢对着下面的雇佣者发火。 一头色厉内荏的蠢货。 “嗯,”段若溪缓慢地眨眨眼,“可以吗?” “可以,等会儿你别说话,听我的。” 方奕回身走向林崇,同时拨通了大律师的电话。 她简单交代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对面沉默片刻,发出一声轻笑:“林崇?” “贺律。” 方奕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男人,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 “因为这位男士的故意伤害,当事人段若溪女士的手被烫伤,未来一年内所有钢琴独奏和世界级甜点比赛都只能取消,造成了极大经济损失。” “他还想进一步造成二次伤害,被我阻止了,现场有其他目击证人。” “是的,我们准备起诉,现在是先报警验伤吗?” 林崇的眼神从鄙夷到茫然,又转到阴狠的愤怒,“你有病啊?就这么一点小事,要报警起诉?” “什么高贵的货色!” 他当然不会怕方奕和这莫名其妙的律师,但如果真闹到打官司那一步,林岚一定会追究今天发生了什么。 林家到处都是监控,要是林岚亲自看监控,他可就不好交代了。 “果然是骗子,你们故意想讹我是不是?!” 柿子挑软的捏,男人色厉内荏地瞪向段若溪,恶狠狠道,“诈骗是要坐牢的,你们想清楚!” 方奕安静握着手机,递给他。 手机对面的贺霜桦把玩着笔,轻轻念出男人的名字:“林崇,好久不见。”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入林崇耳中却成了催命符,他失声喊起来,“怎么是你?!” “你们果然是一伙的!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是谁指使你们的?” 他看向段若溪和方奕的眼神都带上了恐惧,像是窥见了什么惊天阴谋。 贺霜桦曾经赢过林家一场官司,就是林崇惹出来的祸。 除了被执行的赔偿,他还因此被林岚剥夺了母辈为数不多的遗产分红。 这些东西被收回去,最后不还是成了林舒星和林清婉的了吗? 男人强忍怒火,问:“你们要多少钱?” 段若溪想了想,试探性地比了个二。 方奕:“两百万。” 段若溪:?! 方奕故意报了个高价,等着林崇砍,有这个两百万抛砖引玉,再让他二十万,两万,都会感觉很少的。 林崇皱起眉,用轻蔑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穷酸的两个女人,刚扯出一个刻薄的笑,就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幽幽道,“林崇,你这个时候去林家,是为了宴京那个项目吧?” 男人瞳孔骤缩,急忙将外放关了,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的?” 真是个蠢货。 贺霜桦本来还没有完全的把握,听他这么一说,立刻知道自己没猜错。 宴京下来了一个足以带动一条新兴产业链的大项目,和李家有点关系,林崇名下的那家小公司也在竞标,但是希望渺茫。 那样一个管理混乱职权不明的公司,当然不可能吞下这个项目,林崇多半是想借着本家的实力拉拢李斯年,彼此合作,自己哪怕喝汤也能喝饱了。 他一无钱二无权,对李家毫无用处,能怎么拉拢李斯年? 除非—— 依靠新回来的林清婉,攀附李斯年。 贺霜桦轻笑一声,模棱两可道:“林崇,胃口不小呀,这么早就急着下牌站队了?” “你想邀请李斯年和那位小姐见面,什么时候?” 第23章 如意算盘轻而易举地就被察觉,林崇急了:“贺律,你我也算无冤无仇吧,为什么盯着我不放?” 贺霜桦:“注意你的言辞,是你故意伤害在先,把赔偿金给人家小姑娘。” “那,那你能给我提供什么?”男人迟疑着问。 贺霜桦随手将笔扔进垃圾桶,轻描淡写道:“我不能提供什么,但能决定李斯年去不去林家。” 外人并不知道她们的关系,李斯年隐藏的很好。 但贺霜桦的语气太过随意,好像李斯年也不过是她随手就能拨动的垃圾。 “信不信由你——” 林崇沉默片刻,一咬牙,签了张支票扔在地上,恶狠狠地瞪了方奕一眼。 方奕说:“真没素质,随地乱丢钱。” 她毫不在意地捡起来,拍了拍,递给还在发呆的段若溪。 段若溪愣愣盯着支票,不断用指腹摩挲着,以确保上面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真实有效的。 据她所知,方奕家庭条件也不太好,竟然这么轻易就把钱全都给她了? 她抬起头,看向方奕的眼神越来越明亮。 两百万,对于富豪们来说可能只是随手买下的一个小玩具,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两百万意味着无数种可能性。 一套偏僻点的小房子、一辆代步车,能买很多很多食材,不用再担心流离失所,不用害怕生病交不起医药费,不用被迫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 最开始竖起的两根手指,其实代表两万。 也代表着黑市上一只手的价格。 方奕没注意到段若溪眼底的晦涩,转过身,对话那边的贺霜桦问:“钱拿到了吗?” 方奕摆摆手:“拿到了,你们后面说了什么?给钱好痛快啊,真有钱,早知道就再多要点了。” 贺霜桦很谨慎,挂断了电话后才以文字给方奕发了前因后果。 方奕疑惑,方奕震惊。 [方奕]:我没理解错的话,他是想撮合林清婉和李斯年联姻,从而攀亲戚分权,跟着蹭一口项目? [贺霜桦]:嗯。 [方奕]:你不想阻止一下,还要支持李斯年来吗?为什么? 贺霜桦的心愿是让李斯年公布她们的关系。 但原世界线中,李斯年在外真的只是玩玩而已,最后是和林清婉在一起了。 …… 这种话当然不能和贺霜桦说。 [贺霜桦]:如果区区蝇头小利就能动摇她的决心,这种爱,也太廉价了。 [贺霜桦]:我愿意赌。 方奕感到一阵牙疼。 她们赌的是爱是钱,可任务失败,她会死啊。 贺霜桦办案时精明锐利,毫不退让,怎么一遇到李斯年就犯糊涂呢? 方奕至今想不明白李斯年这位气运之子究竟有什么魅力,就像初见贺霜桦的时候,她打死也想不到她这样的性子竟然会甘愿做替身。 她们经常吵架,闹别扭,方奕聆听贺霜桦的哭诉时,时常想从源头解决问题—— 但一旦她真提出了什么报复伤害李斯年的建议,贺霜桦就会泪眼蒙眬地给她普法。 左一句刑法第三百七十二条规定,右一句可是我好爱她她已经和我认错了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偶尔晃神,差点以为是刑法规定要她爱她。 真吓人。 原书中的一切爱恨纠葛好像都紧紧缠绕着李斯年,贺霜桦爱她,林舒星爱她,林清婉后来也爱她…… 让许多女人争风吃醋,爱得莫名其妙,真叫人怀疑李家的产业是不是有下蛊这一项。 这一世李斯年自己早早退婚,还算识相。 可话又说回来,她凭什么主动退林舒星的婚? 但她要是不退婚吧,好像更糟糕了。 方奕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她隐约想到了完成任务的办法,但在解决问题之前,她更想往李斯年的脸上来一拳。 没什么理由,就是单纯看这种人不爽。 第17章 林家,金色庭院内的透明花房。 林清婉穿着一袭柔软白裙,长发垂下,那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眸胜过万千珠宝点缀,干净纯粹得宛如花丛中诞生的精灵。 李斯年由林崇作陪引路,漫不经心走过来,当她由背影慢慢瞥见林清婉的侧脸,明显楞了一下。 “这也太像了……”她下意识低喃。 林崇狂喜,几乎抑制不住笑出来,连忙上前介绍她们认识。 林清婉回归的生日宴上,由于当时李斯年执意要和林舒星退婚,闹得不太愉快,她并没有来参加。 有传言说为了退婚一事,林岚大发雷霆,逼得李渡秋第一次亲自动手揍了自己的宝贝孙女,生生打断了一根紫藤条。 大家本以为按照李斯年的脾气,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林家了。 林崇小心地观察着李斯年惊喜的表情,长长舒了一口气,暗叹还好答应了贺霜桦的要求。 他可是重金打听到了,贺律是李斯年的私人法律顾问,两百万而已,换一个与李斯年的合作机会,简直太划算了! 李斯年有个念念不忘的初恋白月光,这在圈子里并不是秘密。 听说她有过无数情人,个个都和白月光有几分相似,哪怕只有某些特质相符,也能招得几分青睐。 连林崇这种蠢货都知道,李斯年这种看似深情的背后尽是花心薄情,谁都爱,其实也就是谁都不爱。 对于她们这种级别的掌权人,婚姻也不过是一场重要合作,只看如何才能让利益最大化。 林家和李家早早定下娃娃亲,就是因为在利益层面她们最契合。 何况当年李渡秋三代还宗,林岚也是为数不多私下给予李家支持的。 在那个混乱年代,当今上面那位还没登台,大环境远没有现在这么明朗。 李渡秋和林岚单独以家主身份在z市叱咤风云,不是作为谁的夫人,谁的女儿,她们在酒宴上遥相举杯,其中默契早已超越许多浮名。 既然李斯年不想娶林舒星,那么,怎么不能换成林清婉呢? 李斯年喜欢干净,纯粹,温柔的女孩,林清婉完全符合啊! 林崇的目光来回打量着李斯年和林清婉,越看越觉得他们天造地设般契合,心底盘算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他边想边压抑着得意,假装漫不经心地退到一旁,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嘴角却怎么都忍不住上扬。 可惜性缘脑的林崇没有想明白一件事情。 李斯年小时候也经常来林家玩,她所说的像,并不是指林清婉像她喜欢的白月光,而是像她的亲生母亲,温千雪。 温千雪走得太早,留在别人印象中只剩下风雪中柔柔盛开的玉兰花。 不怪林岚会偏爱林清婉,连李斯年此时见了她都会不自觉将声音放轻些,唯恐会惊扰了这一片记忆的美好倒影。 玻璃花房内,林清婉歪着头静静听李斯年说些什么,两人慢慢靠近,背影终于被重重花朵挡住。 鬼鬼祟祟的林崇扬起一个“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笑容,心满意足地退场,去策划晚上的小型宴会。 他就是要给她们制造机会,越多越好,最好今晚就能坐实! 林崇刚路过,某处雕塑后闪出一片裙角,又被一旁的方奕眼疾手快拉住。 方奕捂住林舒星的唇。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她大概已经因为阻止林舒星杀人而英勇就义了。 “方奕!” 林舒星气得胸口起伏,猛地推开她的手,“你什么意思,就这么看着那个老贼联合外人骗她?” 林清婉才回来没多久,大概还不清楚李斯年是什么德行。 李斯年的放电频率令人怀疑是不是电鳗投胎转世,花言巧语不要钱似的往外面喷。 可林清婉不清楚这一点,林崇难道也不清楚吗? 他就是仗着林清婉好骗,好掌控,如果她上位无法完全掌控家族,林崇多的是可乘之机! 方奕没有直接接话,而是垂眸看着林舒星的发梢间的落花,轻轻替她摘下。 “别担心,”她声音低缓。 她直觉林清婉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人畜无害,温声道:“既然林岚会批准林崇的行为,大概是没什么风险的。” 以林岚的手段,林崇想在老宅里搞些什么小动作完全是掩耳盗铃。 除非——林岚也有和李家深入合作的意愿。 方奕侧身,目光再次落在林清婉和李斯年被遮挡住的背影上,冷静分析: “视觉错位,她们的距离大概在15寸以上,在正常社交距离范围内。” 林舒星沉默半响,生硬将方奕转过来,冷声问:“你对这些事情这么关注做什么?” “是为了林清婉,还是……贺霜桦?” “……” 方奕拈花的手一顿。 乍然听见贺霜桦的名字让她一时间有些心虚,指尖在花瓣上绕了绕,但很快反应过来,林舒星是怎么知道的? 第24章 贺霜桦作为李斯年的地下情人,两人的关系比明星恋情藏得还严实。 李斯年口口声声说这是一种保护,避免大家对贺霜桦妄加评论,两人为此还吵过很多次。 “你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 林舒星盯着方奕的小动作,唇角勾起的讥讽笑意更甚,“我啊,比你想象中知道的还要多呢。” 她单手扯住方奕的衣领,方奕也配合地低下头,靠得很近。 四目相对,方奕茫然的表情落在林舒星眼中也像是故意而为之。 怎么不笑了? 和贺霜桦呆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很喜欢笑吗? 那样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故意把扣子扣得一丝不苟,只露出一小截修长脖颈,禁欲气息配合上她的好脾气,更让人想入非非。 林舒星咬唇,在呼吸重叠的瞬间死死盯着方奕的眼睛,指尖一点点收紧:“说实话,你对贺霜桦,到底是什么感情?” 在方奕还在夹娃娃店兼职时,林舒星就曾见过贺霜桦很多次。 一身黑白职业装的贺霜桦总在午休时间去找方奕,两人站在门口讨厌的白老鼠摆件边上有说有笑,一聊就是很久。 贺霜桦还经常给方奕买奶茶,那种植脂末香精勾兑出来的糖分超标水。 方奕每次都收下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 刚开始林舒星还自我安慰,朋友之间这样很正常,就像薛蓝也经常从国外给她寄礼物和贺卡—— 正常个屁!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吗,方奕和贺霜桦的出生地可距离十万八千里呢。 那天远在埃及旅游的薛蓝很莫名其妙的收到了林舒星的问候。 [一闪一闪小星星]:不准喝奶茶,一点都不健康。[/发怒/暹罗猫抓狂] 薛蓝:哇,她关心我! 神采飞扬的薛蓝一激动差点想走私只木乃伊回来送给林舒星,不出所料收获一顿臭骂,当晚睡觉都香了很多。 林舒星舍不得骂方奕,也没理由骂方奕,她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她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她们的关系? 她忍了很久,每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直到某一天她的股票大涨,满心欢喜但故作淡然地准备去把方奕兼职的店铺买下来送给她。 然而,远远却看见贺霜桦扑在方奕怀里哭。 方奕也没拒绝。 她怎么什么都不拒绝! 林舒星早就忘记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了,扭头就走,再也没有去过那家商场。 如果有什么宝贝被别人碰过,再珍贵她也不稀罕,最好干脆弄到手,再亲手砸了,毁掉。 可是对于方奕,忘不掉,放不下,各种奇怪的情绪扭成一团。 后来调查得知贺霜桦在和李斯年交往,林舒星才很莫名其妙地舒了一口气。 她相信以方奕的性格不可能当小三,但她对贺霜桦的事情表现得太过关心,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之前李斯年再怎么样她都无所谓,联姻而已,业内公认的貌合神离。 但是—— “方奕,我最讨厌感情上纠缠不清的蠢货,如果你敢违背婚约,就去死。” 少女捏着衣角,眼神阴郁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威胁的话语落入方奕耳朵里,莫名带着几分委屈。 好像她欺负了她一样…… 方奕摸摸鼻尖,对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慢慢举起手,“真的只是朋友,非要说什么感情的话,大概是生气吧,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方奕的衣领被拽散了一半,举手投降的样子实在有点呆。 懵懵懂懂的,和她平常冷静靠谱的形象不太一样。 林舒星抿唇,视线落在她半露的锁骨上,不由得放软了些语气,但仍忍不住阴阳怪气:“怒其不争?呵呵,她可没少争。” “但好像也没争到什么。”方奕诚恳地补充了一句,神色间一片坦然,“感觉她像遇到了只会画大饼的歹毒老板,还不发工资的那种。” “……” 这种糟糕的比喻。 林舒星扯了扯嘴角,有点想笑,但同时也更加恼火自己为何会轻易被哄住。 “姐姐——” 清脆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林舒星扭过头,只见林清婉站在石路上,歪着头,眼眸澄澈无辜,却带着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在她们之间流转。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呀?” 方奕的衣服刚刚被扯开了些,发丝凌乱地垂在颈侧。 虽然什么也没露出来。 但林舒星还是蓦然耳根一红,像做了坏事的小孩,迅速地踮起脚尖,替她整理好衣服,仿佛这样便能遮掩方才那点说不清的暧昧。 林清婉看见这一幕,笑容僵在唇角,甜腻的声音却拔高了一分: “姐姐——” “好大的虫子!在你脚边,快出来啦!” “在哪?”林舒星一听,整个人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紧张地贴到方奕身侧,四下张望。 下一秒,方奕半弯下腰,拦腰将林舒星抱起来,大步跨出草丛。 少女一声惊呼,裙摆微晃,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被稳稳抱到了旁边安全的石阶上。 “……” 林清婉的笑容瞬间转移到了林舒星的脸上。 她勉强扯了好几次唇角,都没能把假笑撑起来。 好夸张,草丛里是有虫子还是有鬼啊? 方奕向林清婉微微颔首,有点感谢她送来的台阶,不然刚刚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哄林舒星。 这个善意的举动在林清婉眼里化成了明晃晃的显摆。 林清婉眉心跳了跳,第一次发现方奕虽然看着老实,其实一点也不! 真可恶,明明当时方奕是冲喜人选里面最不讨喜的呀? 姐姐喜欢浪漫惊喜,讨厌粗鲁暴力,方奕完全是反面教材。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注意到林清婉直勾勾的视线,林舒星咳嗽一声,想说点什么。 她想叮嘱林清婉别太信任别人,尤其是某位姓李的。 可刚刚的奇怪举动被抓了个正着,现在说这些,岂不是承认自己在偷看? 不是偷看,又是这幅样子,总不能承认在偷晴吧! 思来想去,林舒星严肃地咳嗽一声,决定跳过这个话题,直接使用身为「姐姐」的权力。 一旦接受了这个身份,心底的羁绊仿佛也多上一根,轻飘飘地系在指尖。 她有些别扭地板起脸:“不要早恋!” 方奕立刻附和:“对,你们还小,重心要放在学习上,提高自我保护意识,提防一些图谋不轨的社会人士。” 林舒星:“正常人谁会天天花言巧语搞一些很夸张的东西?如果你遇到,就要小心,成年人的每一个举动都带有目的。” 方奕:“对,一旦察觉不对,要立刻告诉长辈。” 两人在这一唱一和,默契无比地对林清婉进行反诈教育,就差指名道姓骂李斯年不是个好东西。 林清婉垂眸乖巧点头,柔顺如常地目送她们离开。 可当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时,她藏在身后的手猛然收紧,将真丝裙摆攥得皱褶纵横,指尖隐隐泛白。 她狠狠咬住下唇,满腹的不甘与嫉妒终于从眼底翻涌而出。 诱人早恋,图谋不轨,社会人士,浮夸不正常……说的不就是方奕本人吗? 她垂下眸,笑了笑,眉宇间透出一丝凉意。 算了,来日方长。 姐姐迟早会知道的—— 第18章 夜幕降临,林家宴客厅早已灯火通明,仿佛昼日初升。 香槟与利益交织,碰撞出清脆的叮当声,都是精致算计的回响。 林崇随便找了个理由庆祝,虽然仓促,但*他一早就放出风声,传递李林两家有望再度合作的消息。 所谓合作,可以有很多种。 商界的老狐狸们各怀鬼胎,表面堆满笑意,心照不宣地前来打探消息。 在一众华丽礼服中,只有李斯年依旧穿着她白天那身花花绿绿的衬衫。 她随意端一杯酒,就像蝴蝶误入花丛,脸上招牌式的风流笑靥从未停过。 人们簇拥着她,夸她年少有为,夸她风流倜傥,在权力的加持下,那一身不合群的港风好像也成了特色。 林舒星本来不想参加这场尽是表演的晚宴,但方奕好奇地表示想去看看。 她一个人,谁都不认识,独自在晚宴上未免尴尬。 林舒星拧着眉,最终勉强同意和方奕一起出席。 她故作漫不经心,挑选了一套早就定制好的情侣装。 黑白色,不对称剪裁款,由olxey大师设计,并肩时裙摆与西装的纹样可以拼出重重月影。 “我是你缺失的部分。”——林舒星喜欢这样的设计理念。 她坐在试衣间外,随手翻着一本时尚杂志,却连一点余光都没落在书本上。 第25章 等帘子拉开一角,她立刻抬起杂志,在佣人们的惊叹声中慢慢掀起眼帘。 压在心底的雀跃在看见方奕的那一刻飞上枝头,明亮光晕中,方奕迈开那双匀称修长得堪称艺术品的腿,缓缓走过来。 林舒星的目光无法避免地沿着她的肩膀滑落,定在纤细的腰肢上。 一道金色腰链是她身上唯一的亮色,将她优美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林舒星咽了咽口水,她还知道一个小秘密。 这个腰链其实可以变形,勒到脖子上。 方奕面无表情站在那里,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衣摆。 太过于引人注目不符合她的行事风格,大家看她的眼神也很奇怪,炽热得像在盯着集火目标。 林舒星咳嗽一声,用倨傲掩饰刚刚那一眼失态:“还不错,你这不是会穿衣服嘛,回去就把你那些条纹衫都扔了。” 以她的好身材,穿那些宽大休闲的理工格子条纹衫简直是暴殄天物。 系统冒着星星眼:【好看!为了构建社会美好风景,请宿主多穿!】 方奕活动了一下手腕,惊讶地发现这些定制衣物的质量确实很好。 虽然是正装,但完全没有被限制的感觉,她可以随心所以地做出任何动作,下蹲、飞踢、高抬腿…… 贵确实有贵的好处。 系统对方奕的想法沉默了:【都穿这么贵的衣服了,能别成天想着动手吗?现代社会究竟能有什么暴力恐怖事件啊!】 当然有。方奕对着镜子将袖口挽起来,比划了一下。 毕竟她完成任务的计划比较偏激,如果李斯年颜面受损发疯,她会以最快的速度压制住她。 虽然还没正式接触,不应该对一个人太早下定论。 但方奕对李斯年的敌意早就微妙地超越了理智一点。 原书中,林舒星的死和李斯年脱不开关系。 她也曾是她的未婚妻呢。 何况方奕曾经不止一次看见贺霜桦身上有青紫红痕,百分百是李斯年干的。 滥情还有暴力倾向,真该死——! 方奕不知道的是,她只猜对了一半。 贺霜桦身上的痕迹确实确实是李斯年留下的,但是,显然有一些比暴力更加疯狂的存在。 比如说,爱。 贺霜桦今晚也将出席,她戴着半面薄纱,隐藏于人群中。 李斯年最擅长狡辩,但如果,是贺霜桦亲眼所见的呢? 以前方奕怕贺霜桦流泪,时常说一些违心的话去安慰她。 但如今贺霜桦想要考验李斯年的爱,方奕便帮她看个清楚。 贺霜桦其实比谁都要骄傲,她不可能甘心一直当李斯年的地下情人。 将碎的瓷器反复修补,始终担忧哪天会落下,不如干脆砸了。 贺霜桦的心愿是公布关系,当众分手,怎么不算一种公布呢? …… 一切发展都在意料之中。 李斯年在林崇的推波助澜下,邀请林清婉跳晚宴的第一支舞。 裙摆飞扬间,不知谁推了林清婉一把,李斯年正好揽着腰将人扶住。 裙摆飞扬,目光交错,所有的浪漫仿佛都被镀上金光,又在彼此眼底粉碎。 晚宴上掌声如潮,像为一场早已排演好的童话加冕。 一旁的林舒星无声翻了个白眼,她有点想不明白,林家怎么会养出个傻白甜? 如果是她,会第一时间暂停舞会,找出刚刚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推她。 她好几次想上前叮嘱林清婉别把野花当真爱,但方奕牵着她的手,迈着不太熟练的步伐,也加入了舞池中。 今晚会有些乱,她不希望她掺和进去。 万众瞩目下,李斯年其实非常保守,她只是遵循着最基本的社交礼仪,连舞蹈的牵手旋转都是虚虚牵引。 这些舞步几乎刻在她的骨子里,即使闭着眼也能跳得很好。 可无意中对上人群中的一双眼,李斯年的步子突然乱了,惊慌地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倒。 林清婉茫然地躲过李斯年的飞扑,还不太清楚发了什么。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扶,有一双手比她递出的更早。 “李斯年。” 一身黑色长裙的女人笑着,将她拉起来,遮住半面妆的黑纱也跟着轻轻颤动,“我们结束了。” “什么……?” 李斯年站定,下意识问,“为什么?” 女人眼底流露出浓稠哀伤,“你和我说,今晚你在外地加班,真是辛苦。” “你说爱我呀,要娶我,这句话你对多少人说过?” “三年了,李斯年,你嘴里有哪一句话是真的?” 贺霜桦抽回手,眼角滑落一滴泪,“我累了,就这样吧,你们继续,玩得开心。” 大门轰然敞开,光影在贺霜桦身后融成一片凌乱。 红色法拉利张扬地驻停,她步伐匆匆,如同将要逃离一场不堪回首的梦。 李斯年怔怔看着贺霜桦决绝的背影,她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贺霜桦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别走!” “我没有!这句话只对你说过,我真的只是应酬!” 她急忙追上前,拉住贺霜桦,可昔日柔情好像都凝固在她的冷冷一瞥中。 面前的女人突然变得好陌生。 这样冰冷的眼神就像一柄尖刀将李斯年的胸膛刺穿,可贺霜桦眼中分明还含着一抹泪。 “李斯年,我真希望当初没有遇见你。” 怎么会这样? 小提琴不知何时停下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一场闹剧,礼厅内安静得只剩下李斯年慌乱的嘶吼: “你究竟在闹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都解释过很多次了,只是为了应付我姥姥,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如果不是你一直疑神疑鬼,如果不是我爱你,我用得着说谎哄你吗?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冷静一点行不行!” 方奕本来还担心李斯年甜言蜜语一哄,贺霜桦又会回心转意。 但这种人渣败类的宣言一出,别说是贺霜桦,连林舒星眼中都闪出讥讽。 李斯年红了眼眶,不管不顾地将贺霜桦拉入怀中,粗暴压下她微弱的挣扎,强硬道: “我没说过结束,我们之间永远也不可能结束!你休想离开——!” “我说,够了吧。”一道倨傲女声打断了她的暴行。 林舒星上前一步,阖掌,管家迅速带着安保将这一圈围住。 她挥动纯白手套,冷声说:“放开她,李斯年,林家不是任由你撒野的地方。” 李斯年停下,原本热闹的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清婉不安地拉了拉林舒星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在这种时候出头。 她隐约嗅到了一种危险气息,这种情况下明哲保身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但林舒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随即从她手下抽离,毫无惧色地要主持这场正义。 被围住的李斯年攥着贺霜桦的手腕,急剧下降的心情尽数凝成戾气。 她抬起通红的眼睛,饿犬般盯着这个自己蹦出来的发泄口,森森咬牙:“你算什么东西?” 挡在林舒星身前的方奕眼皮一跳。 她忽然想起,贺霜桦知道林舒星不是林岚的亲生女儿,会不会是从李斯年这里得来的消息? 时钟的滴答一秒仿佛在这一刻延长,方奕猛地上前,想要捂住李斯年展露出的獠牙。 但她还是慢了一步。 一步之遥,李斯年恼羞成怒道:“林舒星,你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有什么资格作主人姿态指责我?” 鸠占鹊巢? 冒牌货? 什么意思。 全世界的空气都被压缩成薄薄一片,变成一声变调的嗡鸣。 林舒星冷眼看着李斯年发疯,林清婉惊慌失措地拦在她身前说着什么,还有管家骤然阴沉下的脸…… 所有人都像被浓墨重彩涂抹过,变成一幅诡谲的画。五颜六色狠狠撞在一起,最终糊成一片彻底的黑。 她久违的想起一些曾经被遗忘的细节,林岚的眼神,林岚复杂的沉默,还有那些血淋淋的偏爱。 太多不曾明了的东西在这一瞬间豁然揭开,当眼睁睁看着大厦坍塌,林舒星发现自己平静得出乎意料。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林女士。 那就说得通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妹妹、双生子。 该高兴吗?她们还愿意骗她。 林舒星傲立于荒诞中央,无端地扯起一个笑。 艳丽,高傲,如同玫瑰盛绽的一刹,摇曳满枝尖锐的刺。 骨骼在嘎嘎作响,大概像蝴蝶,被困于厚厚虫茧时的那种细微挣扎。 眼前一会儿浮现出林岚冷漠的脸,一会儿又是温千雪淡去的笑容,她们一个接一个松开手,只留下她一人孤零零站在原地。 第26章 原来我是假的啊,妈妈……难怪你很久不来梦里看我。 林舒星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空荡的掌心,微微蜷了蜷指尖。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覆了上来,稳稳握住她,温暖沿着指缝蔓延,将她重新拉回现实。 她抬起头,混沌视线中,方奕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那张淡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强烈的情绪波动,她从她的眼睛里窥见一汪翻涌的海。 就好像,她在替她伤心一样。 可是为什么呢,方奕? 她感觉到耳朵被轻轻捂住,所有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外,只剩下心跳的回响。 那只手笨拙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小拇指偶尔擦过,力道轻得像羽毛,却仍是激起一阵不可抑制的颤栗。 方奕的动作有些慌乱,不断擦拭着那些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终于将她惨白的脸染上一点血色。 她让林舒星想起,那只将棉花糖放在水里洗涤的笨蛋小浣熊。 一遍又一遍,在消弭中徒劳地想要抓住点什么。 可是你看呀,我并没有哭,棉花糖不会融化的。 林舒星抬起手,轻轻碰上方奕一张一合的唇。 好想告诉她,不要再废话了,亲我吧。 可是嗓子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心脏好疼,连踮起脚尖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奕,你能不能主动亲亲我呀? 第19章 [支线任务贺霜桦的委托:想要对方公布恋情。已完成。] [奖励发放中:积分50点。] [积分余额:-503。] 性命攸关的任务终于结束,方奕却没有半点欣喜。 她看着林舒星唇角的笑,心头的不安愈发浓重。 太安静了,正常人乍然得知真相应该是这种反应吗? 她倒宁愿她哭,或是发脾气,可林舒星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骄傲地挺直脊背,伫立于流言中心,双瞳空落落的。 李斯年还在喋喋不休,噪音一遍遍碾压着方奕紧绷的神经。 她漆黑的瞳色越来越暗,转过身,将少女护在身后。 “李斯年。”方奕吐出第一句话,沙哑又低沉。 她抬手将凌乱的发丝束成高马尾,钻石袖扣在灯光下闪过一抹锋芒,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凌。 她挽起衣袖,上前一步,逼迫李斯年与自己平视,极强的压迫感硬是让李斯年那张淬了毒的嘴也慢慢停下,有些紧张地搂着贺霜桦,干巴巴问: “干嘛!” 方奕抬手拽住李斯年的衣领,强行将她压下,居高临下的眼神中尽是森森杀意,如此沉默地打量她半响。 死一般的寂静。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紧张地盯着方奕的一举一动,犹豫着是否该将她们分开,而管家刚给林岚汇报完,皱起眉,背在身后的左手微微扬起。 方奕身上的杀气太重了。 不是愤怒催生出的戾气,而是纯粹的杀气,不声不响,见血封喉。 她看向李斯年的眼神甚至没有太多情绪,冷静得有些可怕,漆黑眼瞳中沉甸甸的,像是在思考。 在管家的高度戒备中,方奕终于动了,她克制地垂眸,按下指节,将李斯年拽得一个踉跄,冷冷开口: “你算什么东西?” “你懦弱无能,寄生于家族势力,爱恨都不敢,只能拿长辈当借口,又有什么资格在这狂吠?” 李斯年常年健身滑雪,可此时在方奕手下,竟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惊恐地看着方奕拉近距离,扯出一个同样恶劣的笑: “生气吗,害怕吗?叫你姥姥来救你啊。” “承认吧,离开家族庇护,你什么都不是。” 贺霜桦微微一愣,即使相识多年,她也是第一次看见方奕如此……锋芒毕露的样子。 李斯年死咬着唇,一副受了莫大屈辱的样子,眼底闪过愤恨和不甘,紧紧盯着方奕的侧脸。 贺霜桦深知李斯年的记仇程度,连忙上前,一手拉住方奕,一手拍了拍李斯年的肩膀,努力打圆场: “抱歉,李小姐喝多了,酒后失言——” 她转向方奕,含泪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哀求,轻轻向她摇摇头。 但方奕依旧没有松开手,她不愿意接受这个台阶。 酒精这种东西,是什么犯错犯贱后的遮羞布吗? “道歉,你亲自来。”她将李斯年昂起的头压得更低。 李斯年偏不,直接闭上眼,将脖子梗得很直,一副你有本事就打死我的无赖相。 方奕紧绷的手背上暴青筋,修长指节一点点收紧。 但在她的怒火突破理智之前,一旁的贺霜桦深吸一口气,突然扬手,毫无征兆的,狠狠扇了李斯年一巴掌。 “和人家道歉!” 她眼角的泪痕未干,可下手却毫不含糊,整个大厅都回荡着这响亮的巴掌声。 “……!”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今天这场闹剧,爆炸范围未免有些太大了。 如果说李斯年那句鸠占鹊巢能引发无数猜测,毕竟没有证据,还有转圜的余地,贺霜桦这一巴掌就彻底让人感觉整个世界都疯了。 林舒星和李斯年都不是好脾气的人,跺跺脚整个z市都要抖三抖。 今夜就像两颗核弹相撞,一个被骂身份不明,一个被情人扇耳光,很难说她们的怒火究竟会燃烧到什么程度。 李斯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打懵了,脸上火辣辣的疼,拉着贺霜桦的手还没松开,“我——” 贺霜桦没有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而是无声将手探向她腰间,用力向上一掐。 这双手,这个位置,太多记忆触觉如潮水涌来。 李斯年的所有怒音都被卡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贺霜桦又梨花带雨地哭起来: “李斯年,拜托你正常一点!” “你平时总欺负我,我都忍了,可今日她只是帮我说了一句话,你就疯了,李斯年,是不是z市谁都不能忤逆你?” 理智稍稍回笼,方奕听出来了,贺霜桦是在帮忙坐实李斯年只是‘恼羞成怒的胡言乱语’。 一个继承人的身份意味着很多,林舒星曾经以此为傲。 但方奕知道,或许不是因为这个身份而骄傲,而是因为,林岚。 林舒星太在乎林岚的看法了,这种期待足以轻而易举地毁掉她。 李斯年会不会道歉,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她重如千金的面子还不如一颗糖。 方奕从空荡荡的西装裤口袋里抽出手,可她现在全身上下连一颗糖都没有! “小星星,我们出去转转,好不好?”她尽可能放缓声音,如果林舒星愿意,她想先将她带走。 这里的气氛太浑浊,林舒星那么聪明,一旦有了苗头,她怎么可能猜不到真相? “去……哪?” 林舒星终于有了些反应,她用那双剔透得近似无机制玻璃的眼瞳静静看着方奕,音调异常干涩。 方奕牵住她的手:“去吃点东西吧,我饿了,你愿意陪我吗?” 林舒星喉间颤了颤,良久才缓缓开口:“好。” 她们牵着手穿过这场闹剧,步调不急不缓,黑白礼服傲然穿过七彩人群,就像踩着电影退场的舞步似的。 方奕的视线平视前方,所有人都自觉让开一条路。 明明她不过出生寒门,明明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威胁的举动,但举手投足间的威势竟稳稳压李斯年一头,让在场的老狐狸们都生出一种必须避其锋芒的想法。 …… 等在法拉利上的王泉探出头张望着,她不太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按照计划,她只要把贺霜桦接走就好了。 但走出来的怎么是方奕和林舒星? 王泉掰着手指一数,方奕一个,林舒星一个,自己一个。 嘿,三个,但这车只能坐两个人。 破车! 王泉跳下车,看见方奕面色严峻,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计划有变吗,她们为难你们了?” 林舒星面无血色,白得胜过皎皎月光,她抿唇跟在方奕身后,一言不发,竟然透出几分乖巧。 无需方奕多言,王泉一瞬间脑补三万字长文。 大姥为爱打脸未婚妻的渣女前任,不敌对方家族势力迫害,试图带大小姐千里私奔—— “什么都别说了,上车!” 她痛快地拍了拍方奕的肩膀,“要幸福啊!大姥!” “门口的岗哨要是不放行你就撞过去,什么破门,在咱们红色闪电面前都不是事儿!” “不用担心!你们快走吧,我来拦住她们!” 王泉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暗自感叹应该叫上保镖带上摄像机,这么刺激的事情,人生难得几回遇啊! “谢谢,注意安全,晚点联系。”方奕点点头,将林舒星扶到副驾驶,俯身系好安全带。 法拉利绝尘而去,门岗看见副驾驶是林舒星,很配合地打开大门。 第27章 金色大厅的灯光外溢,夜色依旧宁静,并没有人追出来。 等等,这发展不对呀?这么平淡的吗。 早就做好舌战群儒、力斗群雄准备的王泉站在晚风中,满腔热血,拔剑四顾心茫然。 车上。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知道几家不错的宵夜,不知道你忌口如何。” 方奕试图转移林舒星的注意力,随意和她聊些什么,“之前那家烧烤,你吃过的,不过这个时间可能没位置了,或许,药膳炖鸡?有一个农家乐,都是山上散养的土鸡,我还喂过……” 林舒星只是偏过头,看着方奕,一言不发。 车内的氛围灯将她的侧脸映照得很美,有一种冷冰冰,棱角分明的禁欲气质。 但她挽起的袖口还没放下,眉宇间的危险意味尚未散尽,就像冰川中点缀着一抹艳色。 窗外风景如走马灯闪过,是喜是悲都不太重要。 林舒星恍然觉得这条路很长很长,她们会一直开到世界尽头。 世界的尽头有什么? 是文学,科技,爱,还是,死亡? 林舒星突然问:“方奕,你说,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她的语调很轻松,像是谈论起今日的天气。 “我不是林女士的亲生女儿,其实我早就该知道了,只是自欺欺人的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性。” “坚持了十八年的信仰,我曾竭尽全力,试图去成为林女士满意的接班人。” “原来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轻轻发出一声低笑。 “有些迹象,简直太明显了,这样就说得通了呀……” 就像灵魂飘出身体,她轻描淡写地剖析着回去,每一句气音都伴随着血淋淋的回忆,她将痛苦的脉络从血肉中分离出来。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是有些疑惑。 她误入了一团迷雾中,不知道路在哪里。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好奇,真的好奇,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 方奕捏紧方向盘,心底的担忧与暗潮一同汹涌。 当人所面对的痛苦太过浓烈,情感上寻求逃避,会下意识封存感官,变得冷静冷漠,心理学上称之为解离性障碍。 方奕并不清楚林舒星在经历些什么,但她隐约意识到,自己的答案很重要。 可是,这个颇具哲学色彩的问题对她来说也有些深奥。 上辈子她没空想这些问题,除了杀戮就是奔逃,科学体系被摧毁大半,人类文明只差一点点就将要消失在地平线之上。 在那个时候,活着本身就很有意义。 人活着,和一朵花,一棵草活着,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在被污染的土壤上,她们活着,这本身就很振奋人心。 “我不知道,”方奕决定实话实说,“但如果人一定要追寻些什么,应该是快乐吧。” “快乐?” “是啊,”方奕点点头,“我想给你看一些东西,一些好玩的东西。” 她将目的地定位改成公司,休假中的大厦每层楼只保留了几盏灯,方奕扫脸进入,白光一层层亮起来,最终定在办公室。 现在是周六晚上十一点,里面的灯没关。 “这是我的工位。” 方奕带着林舒星推门进去,将大鲨鱼挪开,给她腾出一块座位。 位置上有点乱,还是系统帮忙一起扫描,才很快找到一个外形有些奇怪的装置。 “给你。” “这是什么?” “一个简单的游戏机。” 方奕将灯关了,按下开关,屏幕上亮起星星,随后画面骤然亮起来,星空竟在林舒星手中铺展开,盈盈漾满整个屋子,汇成一道璀璨银河。 她低下头,画面也跟着转动,夜幕之下,是一望无际的焦红土地,月光照耀着斑驳大地,方奕将手压低一些,细细在泥土中翻出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刚从泥土里挖出来,还有一点湿润,植物会在你的手里茁壮成长,你能感受到它微弱的生命力吗?每颗种子都不一样,现在开始发芽,长出绿苗……” 方奕的声音像清风,缓缓拂过荒芜贫瘠的世界,那颗种子虚虚浮在林舒星掌心,真的开始抽条,成长,翠绿色在一片焦土中分外明显。 “这是可以交互的,你可以试试看,比如说,浇水。” 方奕单手提起来,向着那颗种子倾倒,嫩芽慢慢被滋润,伸长出深绿色枝丫,她用掌心捏出弧度,又捻起一团泥土,点缀在下面,组成一个问号。 林舒星眉眼弯弯,戳了戳这个它,“问号。” “问号,”方奕重复。 她握住林舒星的手,向上一抛,问号植物落在地上,开出一片随风摇曳的满天星。 少女发出一声细微的惊呼,她看看方奕,又看看地上的白色小花,像是误入了什么旖旎梦境。 方奕松开手,向后退开一步,将空间留给林舒星。 少女站在野花中央,眼眸亮晶晶的,也似流淌着银河星光,如此在无垠边际中徜徉。 她眨眨眼,摘下其中一朵,试探性向天空抛去,那一片白色小花竟在柔软的托举下缓缓升空、发光,最后汇入夜幕,也成了一颗星星。 “星星……” 谁都没有再说话,一起仰头凝视着这片缓缓流淌的银河。 这里曾是方奕记忆中最美的场景,只要抬头看着星空,好像一切痛苦都会归于沉静。 她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林舒星湿漉漉的眼眸所看着的,并不是星空,而是——她。 星星闪烁着,全世界都黯淡下去,只剩下游戏机屏幕的光源,纤细柔软的手指慢慢勾上方奕的掌心,林舒星握住了她。 “方奕。”少女轻声唤她。 “别怕,只是没电了,这个是半成品,之前为了节约成本选材不太好,电池太不经用了。” “这是利用虚拟信息的捕捉叠加,和vr相比会少一些设备上的拘束,我更喜欢另一个称呼,灵境,如果未来基础设施能跟上,我希望实现,全息游戏——” 介绍起这些时,方奕的言语间洋溢着自信和雀跃。 “之前导师想让我更换方向,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东西。” “什么是有意义?” “活着,然后求温饱,忙忙碌碌一生,其实只有那些快乐的瞬间。” 方奕半蹲着将游戏机收起来,放回盒子里,“你还小,等你慢慢长大就会发现,其实什么都不重要,快乐最重要。” “任何人际关系,包括友情和亲情,如果经常带给你负面影响,不如试着去远离她们,找其他东西填补空缺。” 方奕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断掉糟糕关系就像收纳游戏机一样简单。 “我不小,我已经成年了。”林舒星说出这句话时带着点鼻音。 她慢慢靠近,弯下腰,近乎尖锐的问,“方奕,你好像对什么关系都不在乎,是因为没有拥有过吗。” 方奕失笑,无所谓地耸耸肩,“可能吧。” 林舒星更近一步,发间淡淡的香味顺着垂在脸颊上的痒意涌入她的鼻腔。 “那你内心的空缺,由什么填补呢?” 办公室的大灯还没打开,只有电脑屏幕散发出的柔柔光晕照亮一角,映得少女发丝也染上一层浅蓝,像某种冷焰正在幽幽燃烧。 她的焰火渐渐燃上方奕指尖,细腻的触感滑入指缝,那种浓烈的香气几乎让人晕眩。 她靠的太近了,让方奕的心跳无端慢了一拍,掌心冒出汗。 少女的举动无疑是在入侵她的领地,可又如此柔软,试探性地一点点收紧。 方奕无端又想起了那只向自己奔来的变异小猫,她们同样都带着一种期待,一种危险,一种尚未接触就先一步感受到别离的痛。 林舒星的手太软,像云朵,像初绽的花儿,稍微用力些就会留下红痕,却如此霸道往下滑,居高临下地将主动权牢牢掌握。 她的唇已经贴得很近,凑在耳畔,并不均匀的呼吸也像小猫,混杂着少女特有的韵味,“方奕。” 方奕不敢动,总感觉稍微一用力就会使女孩儿受伤。 她听见主机运行的嗡嗡声,彼此加速的心跳,还有——细微脚步。 “谁?出来!”方奕猛地抽身,像是找到了短暂逃离的突破,大声向声源处质问。 黑暗中,传来零散掌声。 来人毫无偷看的自觉,抬手将灯打开,走回座位上,双手交叉,向方奕扬了扬下巴,“小玩具,还不错。” 系统:【……】卧龙凤雏。 系统:出现了,比宿主还不合时宜不会看眼色的人,出现了!!!像这么不懂浪漫的石头,大大一个办公室竟然有两个!!!! 纵姮其实一直在办公室,只是中途出去吃了个饭,回来时正好撞见方奕在给林舒星演示她开发的游戏。 “我看你们要亲嘴,就准备走,”她瞥了方奕一眼,“被你发现了。” 第28章 “……” 方奕惊愕地皱起眉,像是才发现纵姮说话这么直白。 她挡在林舒星面前,疑惑道,“你在加班吗?” 纵姮挑眉,毫不客气反问,“你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加班么?” 到她这个资历地位,偶尔出现解决一下尖端难题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纵姮虽然来了,但并不觉得这里的任何人有资格指使自己。 王家吸引人的手段非常简单,她们提供尊重,top薪资,充足的休息时间,还有异常昂贵的设备。 在纵姮还在犹豫要不要加入这个项目时,她只是随口一提之前研究所的弊端,王泉的妈妈王禾君就立刻表示可以按照她的心意配备出世界一流的实验室。 连国家级项目都要犹豫的天价设备,王禾君眼睛都没眨,当即拍案立项谈采购。 纵姮在宴京出入面见的都是顶级世家高官,刚开始对z市的暴发户存在一定轻视。 但与王禾君见面后,她终于意识到,这个女人能白手起家造出金山,靠得绝对不只是吃时代红利。 王泉完美继承了她妈的优点,大方,只要是有用的投资,她是真大方。 方奕上大学时才拥有自己的第一台电脑,打暑期工攒的,跑跑普通项目都还好,但要想运载大模型就远远不够看了。 王泉得知后取出厚厚一打现金,拍着胸脯表示你与其出去给小屁孩当家教还不如辅导我呢!求你带我发顶刊! 方奕至今不知道当初王泉为什么会随身携带那么多现金,去银行存钱的路上都有一种会被持枪打劫的危机感。 公司放假,纵姮需要用到这里的服务器,但她懒得解释那么多。 两人说*话的功夫,林舒星已经补好了妆,她的状态看起来比刚才好很多,从方奕身后探出头,落落大方地与纵姮打了个招呼。 纵姮的视线飘过来,那双完全不把天地放在眼里的眼瞳微微眯起,“嗯?” 她注视着林舒星,莫名生起一种熟悉感。 但得益于方奕在她心目中五彩斑斓的形象,她很快就又移开视线,语气更加不善,“小孩,现在已经很晚了,不要和目的不明的人厮混,你应该回家。” 林舒星扬起脸,语气很平淡:“可是我没有家了。” 纵姮:“……” 她露出一种极为罕见的复杂表情,“抱歉。” 思虑半响,纵姮警惕地转向方奕,“你们是什么关系?” 林舒星虽然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精致优雅,但她眉宇间的青葱稚气是无法被掩盖的。 方奕看见她奇怪的眼神,嘴角抽了抽,举起手刚想解释,林舒星已经将她的胳膊往后拉,宣布,“未婚妻,方奕是我的未婚妻。” “……” 纵姮的表情更奇怪了。 方奕竟然不要脸到找了个这么小的?还有前几天那个,找上门来扬言要和她一起二女共侍一妻的女人…… 纵姮冷笑一声,往自己的名片上又写上了一串私人号码,递给林舒星。 “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打电话,给我,或者警察。” 方奕:…… 这警告意味也太浓了。 但方奕也微妙的意识到,这个冷冰冰的纵姮比想象中更热心肠一点。 时钟已经转过十二点,林舒星蜷曲的睫毛闪出倦意,方奕在走出大厦前将外套给她披上,“我送你回家吧。” 林舒星揪着方奕衣角的手一紧,低垂着脸,神色不明地强调:“我没有家。” “会有的,”方奕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想见见你的亲生母亲吗?” 上次逮住了何庄,顺藤摸瓜找出她们的家庭住址其实很简单。 林舒星没有动,良久才抬起湿漉漉的漆黑眼眸,“你早就知道了?” 方奕点点头,“嗯。” “是那天,apu门口的那位女士吗?” “嗯……”林舒星确实很聪明。 “骗子,”林舒星勾起一个自嘲的笑,“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我不想见她,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见。” 她在那身大几码的西装外套下显得愈发清瘦,沉沉垂下的眼睫像是被冰雪压弯的松柏,“我要休息了。” 方奕轻声问:“那如果,她想见你呢。” 冰雪在融化,一滴滴落在少女低落的骄傲上,林舒星捏紧外套的袖口,“可她从来没有来看过我,却和林岚一样,会去apu看林清婉。” 方奕摸摸她的头,温声打断,“系好安全带。” 想得太多,不如见上一面。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不是外人能够劝慰的。 这次她开得很快,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扬起一阵尘土,树叶飘起又落下。 凌晨时分,小区里只亮着少数几盏灯,林心佑的家在三楼,阳台上摆满了绿色植物,暖光透过薄薄一层纱窗,在夜色中格外温柔。 方奕找了个车位刚想倒进去,突然听见林舒星说:“走,不用停了。” 她的声音很冷,一点起伏也没有,好像又回到了刚走出晚宴时的状态。 不太好。 看来这步棋走得不对。 方奕偷偷靠过去,确认林舒星没有哭,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不远处的楼下停着一辆银灰色轿车。 是林岚吗? 系统探头:【系统的直觉!不是不是,这辆虽然贵贵的,但林岚应该不会让车停在楼梯口。】 车上留守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辆张扬的红色法拉利,打开车门,一个戴着墨镜和耳麦的黑衣人走向路中央,举起手。 油门的轰鸣声叠着气浪,在她的手掌停到45°之前,红色闪电已经一个潇洒掉头漂移,只留下一屁股尾气。 管她是谁,林舒星不想见,那就不见了吧。 副驾驶的少女被她猛然加速的举动惊扰,微微瞪大眼,一手捂住胸口,发出小小的惊呼。 她偏过头去看方奕,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窗外是迅速倒退的风景,好像这样的速度激情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特别。 林舒星有些惊讶,在她预想中,方奕开车应该很稳健。 可此时窗外的景色飞驰,方奕漠然地瞥向后视镜,确认没有人跟上来,稍稍放松,修长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 “吓到你了?抱歉。” 她转过来,“防止有人追踪,这辆车提速很快,如果你感到不舒服就和我说。” 林舒星的视线定在她泛红的指尖,心跳随着速度一同提升。 她见过方奕的耐心,方奕的温柔,也见过她的才华和笨拙,但好像只有这一瞬,在黑夜中漠然穿梭的危险——才更贴近她的寂静的灵魂。 “我平时不飙车。” 方奕想了想,补充,“王泉也不飙车,这样很危险,不要学。” 这种时候,她竟然还不忘了安全教育。 林舒星捧着千疮百孔的心,突然很想笑。 于是她真的笑了,乐不可支,银铃般的笑声也像在唱歌,泠泠落下,直到眼角笑出泪来。 林舒星问,“你要带我去哪?” “你带身份证了吗?” 林舒星一愣,脸上出现片刻空白和犹豫,“没带……不行吗?” 方奕咳嗽一声,感到有点棘手,“那就不能住酒店了,我家有点乱,你不介意的话,要先跟我回家吗?” 回家。 回家! 林舒星的眼神由暗转亮,偏过头,轻轻嗯了一声。 方奕租的是市中心的老小区,过道里被居民们放了不少东西,部分台阶有高有低,跟陷阱似的。 少女那双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高跟鞋踩在灰扑扑的台阶上,走得小心翼翼,看起来有些可怜。 方奕担心她摔跤,伸出手,“我抱你上去?” 林舒星盯着她的手看了几秒,也不客气,“好。” 方奕的拥抱很稳,看似单薄的身形下隐隐有肌肉起伏。 凌空被抱起,还是在这种窄小的台阶上,林舒星却没有丝毫担心,顺势勾住方奕的脖颈。 怀里的视角很新奇,林舒星看着她清晰的下颚线,总想伸手摸一摸。 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柔软的触感落在颈间,像羽毛轻轻滑动,方奕手上的力气收紧了些,低声说,“别乱动。” “嗯哼?”少女闪着无辜眼眸,变本加厉地绕到她的耳垂后,画了一个爱心。 她明显感到女人的臂弯一僵,上身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好敏感啊,林舒星默默记住,这里是她的敏感点呢。 有一些坏心思好像天生就浸在骨子里,她贪恋她的耐心温柔,又更想将她激怒或者惹哭,好见一见那些不为人知的风景。 楼道里的感应灯熄了,看不清方奕的表情,她压低声音,恐吓道:“你再乱动,我就要打喷嚏了。” “……” 宿主是伪人吗。 第29章 在系统无言的沉默中,方奕这拙劣的一招竟然生效了。 林舒星很安分的一动不动,直到抵达目的地,方奕咳嗽一声唤醒声控灯,放下她,拿钥匙开门。 门内的灯亮起来,照亮一小片走廊,方奕从鞋柜最下面拆出一双新的毛绒小熊拖鞋,放到林舒星面前。 这是之前买某个昂贵玩偶送的。 少女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片刻后灰扑扑的地面竟然溅起一滴泪。 方奕的心情立刻从“需要请吗”转变为惊愕,她抬起头,看见少女倔强地咬着唇,眼眶中蓄着一汪泪。 方奕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先给她擦眼泪还是先把人扶进来:“你,你别哭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在林舒星落泪的短短几秒钟,方奕的思绪百转千回,连“小孩子可能能看见鬼,楼道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到她了”这种猜想都冒了出来。 少女泪眼朦胧地瞪她,“你凶我!” “我?我没有……” “你就有!” 我有吗?方奕绞尽脑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刚刚的语气确实有点生硬,难怪少女立刻就安静了。 “你不准凶我,如果你嫌烦,我现在就走。” 林舒星攥着裙角,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今夜积攒了太多太多的委屈,被这小小火星一擦,那些压抑的情绪便突然失控。 在林心佑家楼下停着的那辆车,很明显是送林清婉的,林岚不喜欢那个颜色,也不会让车停在那种地方。 车上留着的只有一个司机和保镖,更不是林岚的出行所配备的规格。 大晚上的,林清婉去找林心佑做什么? 她已经有林岚的爱了,还不够吗。 林舒星想起那天在apu校门前女人温润的眼神,哭得更凶了,呜咽声压也压不住。 即使林清婉和妈妈说起自己,可那又如何呢?她们会担心吗? 纱帘后隐约可以窥见人影,是两个人,一高一矮,刚好符合她们的身形。 没有出门寻找,甚至没有一个电话。 妈妈根本不想见她。 还是说,她也更喜欢林清婉呢? 好丢人……因为这种事情哭鼻子,好丢人! 可泪水已经决堤,掐破手掌也止不住,胸口的钝痛更深,林舒星弓起身,感觉温热眼泪更像是血,不断往外涌。 方奕慌了神,感觉自己罪孽深重,连忙将林舒星扶进屋,用热毛巾给她擦眼泪。 擦干又流,擦干又流,她的委屈和伤心源远流长,在胃里翻江倒海,几乎想要干呕。 方奕竖起三根手指,郑重开口:“我错了,我发誓,再也不会凶你了。” 少女瞧她一眼,羽睫如雨中振翅的蝴蝶,无处躲藏,可怜得令人心碎。 方奕并不清楚少女垂泪的真正原因,急得走来走去,无可奈何,又不知如何弥补,只得把心一横,将脖颈凑过去: “你玩吧,随便玩,我不说你。” 第20章 林舒星极为缓慢地眨眨眼,眼泪还在簌簌落下,“真的?” “真的。” 少女下巴轻点,她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但一双眼眸转起来依旧灵动,明晃晃将坏心思写在脸上。 方奕面容紧绷,表情严峻得不像在安慰人,反倒像是将要英勇就义了一样,看得林舒星牙痒痒,感觉这块小面包被捏成了方方一小块,须得一口用力咬下去才好。 方奕追求舒适实用,没有什么高领的衣服,如果在这里咬上一口,大概遮也遮不住。 这样一块石头,也会将最柔软脆弱的地方示人呢? 红痕会变成烙印,变成勋章。 一想到这里,林舒星的泪水流淌得缓慢,她的呼吸变得炽热,张开嘴,拉住方奕的手,缓缓靠近。 “喵——!!” 猫咪威胁的尖叫猛地拦住林舒星。 花臂猫猫弓起身子,在台子上一蹬,支楞起来,向着‘图谋不轨’的林舒星哈气,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炸毛后,好毛茸茸。 “小花,乖,小花,坐下。”方奕反应过来,挥手示意,试图安抚这只处于攻击状态的狸花猫。 猫猫根本不理她,依旧向着林舒星呲牙。 “没事的,这猫不咬人,别怕,就是看着凶,”方奕转向林舒星。 林舒星渐渐哭累了,擦眼泪的手停下,和猫猫大眼瞪小眼,势均力敌的双方疑似陷入僵局。 方奕拆开一根猫条,慢慢引诱小猫去饭盆面前吃饭。 小东西是邻居老奶奶散养的,娇气得很,经常吃了猫条猫罐头就不愿意吃猫粮,在外面吃得开心回家就动也不动。 曾经吓得老奶奶抱它去宠物医院检查,确诊为:贪吃,纯胖,得减肥了。 林舒星擦干净眼泪,看着狸花猫在饭盆前狼吞虎咽,问:“你养的吗?” “不是,偶尔来的食客。” 方奕给林舒星分了一根猫条,让她喂喂这个狂傲不羁的家伙,吃人嘴软,以后就不会再凶她了。 “小花是这一片的猫老大,打架很厉害,连退休警犬都让着她。” “刚刚可能以为你在攻击我?所以才会那么凶。” 林舒星闻言,摸了摸吃得正欢的小花,从下巴rua到脑袋,手法极其娴熟。 小土猫哪见过这架势,舒服得发出咕噜声,眼神都清澈了,撇下猫条,圆溜溜滚到林舒星手边蹭她。 方奕说:“它很喜欢你。” 林舒星还在记仇,点点小花的脑袋:“再凶一个呢。” 小花眼巴巴看着她,很听话地探了探爪子。 林舒星噗嗤一声笑了,摸摸爪子和它握手,“乖。” 系统惊讶:【这个花臂半挂是猫还是狗还是卡车玩具啊?为什么我的智慧处理器识别出了#训狗教程#倒车请注意】 方奕沉默:系统,我越来越怀疑你是上帝的毕设了。 系统有些害羞:【诶呀,是夸我是杰作的意思吗?】 方奕:上帝已死,看起来是延毕了。 小花真的很喜欢林舒星,短短的相处后就将自己的玩具叼到她面前,邀请她一起玩。 还是之前在夹娃娃店,林舒星抓到后送方奕的。 “这是我的,”林舒星指指它叼来的胡萝卜玩偶。 小花好像听懂了,警觉地将爪子按在上面,和林舒星一起看向方奕,似乎在等待她的正义判决。 林舒星眨眨眼,指向方奕,对小花低语,“这个也是我的。” 小花瞪大了眼睛。 方奕失笑,看着小花化悲伤为食欲,小推土机似的库库吃了几大口猫粮,失魂落魄地走了。 林舒星的脸上终于出现浅浅笑意,“我以前也养过一只,没它聪明,也没它能吃。” 方奕问,“是你头像的那只逻辑猫吗?” “暹罗猫。”林舒星看她一眼。 三个字只对了一个猫,黑脸挖煤小涅罗。 逻辑猫,听起来像林舒星本人。 “涅罗,”方奕重复了一遍,锁好门往里走,“很可爱。” 她租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 一间是卧室,另一间被改成了工作室,没有床,只有一张大大的桌子,塞了很多看似乱七八糟实则指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的杂物。 饭桌边放着她捡回来修好的书柜,深红色木纹颇有几分格调,另一边挂着一个大的塑料袋,里面压着许多随手收集的袋子。 说整齐吧,那么多品类挤压着,什么都往回拿,像垃圾回收站。 可要说混乱,塑料袋和外卖保温袋都有细致区分,井井有条地摆着,将每一寸空间都利用到极致。 林舒星的视线在小小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几乎有些铺展不开,问,“你是环保主义者?” 好高级的说法。 方奕想了想,“可以是。” 她走进卧室简单收拾了一下私人物品,事实上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与外面一比,卧室完全是极简风。 衣柜,床,一扇大大的窗户,床头柜上下摆着瓶装水和食物,呈金字塔形。 “……?” 这里像战时收容所,像难民营,像各种乱七八糟的仓库,唯独不像卧室。 林舒星看向方奕的眼神带上怜惜,可又有点想不明白,她怎么会过得这么艰苦? 少女终于模糊地对钱产生一些概念,虽然这个概念距离寻常人家的生活还有一段距离。 “先洗澡休息吧,这是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服。”方奕将东西依次摆进浴室,“还缺什么再叫我。” 大小姐此时表现得出乎意料的乖顺,安安静静洗完,漆黑眼瞳看起来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 过了很久,她披着毛巾走出来,发间湿漉漉的散发着香气,突然很认真开口,“方奕,以后我养你。” 方奕刚铺好床,一手捏着从柜子里取出的毯子,掀起眼帘看向少女,轻轻露出一个笑,“好啊。” 第30章 林舒星抿唇:“我没有开玩笑!” 方奕:“我知道,那你得加油,我花钱很多的。” 林舒星在床上坐下,抱住靠枕,“我赚钱也很多的,你还可以多花一点。” 少年的梦想总是很丰满,带着一点可爱的意气,方奕应下,“好,我等你。” 单人床不算大,方奕从未想过会让朋友来留宿,连沙发也没有留。 她在床与衣柜之间打地铺,铺上冬天的被褥,厚厚一层,看起来很温暖。 方奕洗漱出来时就看见少女赤脚踩在上面,扭过头来看她,“你要睡在这里吗,方奕?” “嗯。” “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睡在上面?我不介意和你分享一半被子。” 方奕面不改色:“我喜欢睡地上。” “那我也要和你一起!” 不等方奕拒绝,林舒星已经抱着枕头和毯子翩然降临。 方奕摇摇头,没拦她,耐心地让她坐好,顺手给她一起把头发吹干。 才吹到一半,端坐的少女已经像毛毛虫一样蠢蠢欲动,但方奕佯装没看见,直到少女忍无可忍的举起手。 方奕明知故问:“林小朋友,怎么了?” “太硬了,我不舒服……真奇怪,你在这上面也能睡着吗?” “是啊,因为我是石头做的,而你是水做的,属性不一样,适合的环境也不一样。” “哦,如果按照这种游戏玩法——” 少女躺下,还未完全干透的发丝从方奕的指缝中滑落,眨眨眼,“水会在石头上蒸发吗——” “万事皆有可能。”方大理发师不为所动,戳戳她,将毛巾垫下去,单手揽起长发,继续吹。 “那么,石头也一定会被打湿。” 林舒星拉过毯子,食指划过柔软不平的皱褶,轻轻摩挲着,半抬眸,晦涩地瞥向方奕。 方奕点点她眉心,“打不湿,已经吹干了,上床去,先睡觉。” 旖旎气氛散尽,跨频交流失败。 林舒星咬唇,耍赖似地躺下,但方奕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来,放回床上。 她本来身体就不太好,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要是在地上睡一夜,不说着凉感冒,最轻也会腰酸背痛。 方奕说:“睡吧,睡醒就开太阳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太阳会像花儿一样绽放,暖融融的一朵,高挂在天上,不论发生什么,总会在夜晚凋零又在第二天盛开。 少女嗯了一声,觉得这个‘开’字用得很可爱,她眨了眨唯一露在被子外面的眼睛,轻声说,“晚安。” “晚安。” 为了安全起见,屋子的窗帘都是方奕特选的,关灯后整个屋子都是一片漆黑,一点光也不透。 方奕担心林舒星会害怕,特意将手工室的台灯放到床头,调至最低亮度的暖黄色。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突然问,“方奕,你睡了吗?” “……”地上的轮廓背对着她,没有反应。 林舒星垂下右手,静静打量着方奕的睡颜,有光映照在她的发梢,将锐利眉眼也衬得温柔。 “我也要上z大,然后,缔造属于我自己的商业帝国!” “你应该不知道吧,我从小炒股就很厉害哦!即使脱离林家,我也能养你,把你和你的游戏养得很好,到时候我就是你的大股东。” 少女小小的哼唧了一下,像某种小动物的嘤咛气音,“然后你赶快把这个破床换了。” “把你的破衣服和破房子也换了!” “我还要去爬雪山,我们一起,看日照金山,你要好好锻炼,防止体能跟不上,我想登顶呢。” 她的语调很轻,大概是由于梦想和梦话靠得很近,又突然想到: “如果你说的全息真能实现,那我就真的能登临雪山之巅啦!躺着就能看见蓝天无垠,要风雪擦着我的头发,踩一脚雪,软软的,呼出的气息变成白雾……可以做到吗?” “哦……要做的感同身受的地步,或许有点难,还是直升机上去会更快一点。” 她笑起来,冰凉的指尖掠过方奕的耳垂,放缓的语调有些落寞:“希望那一天不会太远,或者,等我死后把骨灰送上去也可以。” “……” “如果我哪天不在了,你不准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至少,至少,不准忘记我……” 方奕的耳朵动了动,唇角刚勾起的笑容消弭无形。 她背着光,静静听少女的那些碎碎念,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悄悄挤入胸腔。 像秋天,秋天好像短暂地降临在这里。 明明应当充斥着丰收的喜悦,可风一吹,麦香散了,梦好像也散了,只留下原野浩荡。 “能实现。”她突然开口,吓得那支在耳畔游走的手猛地缩回去。 林舒星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好半响才缓过来,拧起眉,“你装睡,你就是不想理我?” 方奕摸摸鼻尖,没能狡辩。 方奕想了想,说:“等你22岁生日,我把它当礼物送给你。” “什么?” “雪山,日照金山。” “你果然什么都听见了!”少女愤愤支起身子,伸手来掐方奕的鼻子。 虽然来势汹汹,但真逼近,她只是捏了一下,让方奕的语调也变得瓮声瓮气。 可是,可是,她所许诺的,是雪山诶! 林舒星有些好奇,“为什么是22岁?” 因为22岁,是原世界线中她没有抵达的彼岸。 方奕沉默片刻,说: “因为那时你就真正毕业成人了,如果不读研读博的话。你将彻底拥抱这个世界,它会变得很宽阔,一望无际,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时的你和现在也没有什么不同,或许依旧迷茫,但迷茫也意味着,无限可能。” 林舒星眉眼弯弯,转动手腕,让方奕严肃的语调在指尖变得歪歪扭扭,“有那么夸张吗?我从来就拥有这个世界,它以前是我的,未来也会是我的。” 她拉起方奕的手,赌气似地竖起小拇指,“我记住了,四年之约,如果你不能把雪山给我,就背我上去,要爬到顶峰——!” “好。”方奕也伸出手,与她拉钩,在肌肤相触的一瞬间,金色文字缓缓跃上少女的心愿板。 [主线任务林舒星的委托:方奕要送我雪山。] [完成奖励:积分10000点。] [失败惩罚:销毁生命体征。] 一万积分。 系统愣住了,来来回回数,在确认这个数字真的是一万后,尖叫声几乎将方奕贯穿。 系统:【三句话,让女人给我下一万积分的任务!!!】 【宿主,我太佩服了!!原来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啊不,布局!】 它的声音太大,大到方奕甚至担心会漏音,瞄了一眼昏昏欲睡的林舒星,特意跑去客厅威胁系统闭嘴。 这一夜少女睡得很安稳,梦境石没有亮,方奕把玩着这颗小小的棱形晶石,隐约窥见林舒星映入其中,微微变圆的脸。 就好像她们已经共同生活了很多年,光阴在棱石中一点点流转,少女脸颊上终于长出些婴儿肥。 但不像是长大的样子,更像是向前拨动时钟,回到她稚嫩的童年时期。 方奕唇角勾起一抹笑,轻轻为她拉好被子,将被踢下床的靠枕放到自己身边。 …… 这一夜过得很快,当方奕起床时,林舒星已经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香味弥漫在小小的屋子里。 被年纪比自己小的妹妹如此照顾了,方奕有些不太好意思,但在她犹豫的片刻就被两只潜入的小猫捷足先登,毫不客气的,围着林舒星喵喵咪咪吃个不停。 阳光从玻璃窗倾洒进来,照得饭菜上升起白烟,幸福的气息在丁达尔效应中具象化。 “你醒啦!来吃饭吧——” 林舒星回眸,向她伸出手。 方奕楞在门口,莫名有一种感觉,她好像已经为了这一刻等了很久很久。 没有污染杀戮生存危机,没有豪门恩怨是非对错,她们只是简简单单地吃饭,然后出门逛超市。 林舒星嫌弃她的床垫太硬,早上醒了连一分钟也不愿意多躺,干脆起来准备做饭,可转了一圈发现家里摆得全是速食干粮,一点儿也不健康。 方奕的饮食习惯还不如她喂的猫咪。 林舒星拧眉将冰箱里的速食速冻扔了大半,列出清单,准备换上新鲜空运的肉菜蛋奶。 方奕试图拯救两桶最爱的泡面,被无情制止,最后勉为其难地退而求其次,买了一些老字号糕点。 这家糕点店开了几十年,在下午三点半准时开业,限时限量,因为方奕曾经帮忙辅导过女儿作业,老板悄悄给她多塞了很多…… 她们从烈日踏入傍晚的朝霞,慢慢走回家。 林舒星惊讶地指着筒子楼中的一面斑驳彩窗,阳光照射下,绚丽的色调仿佛巴洛克时期教堂中的光晕。 第31章 方奕正专心致志地消灭林舒星总是只吃一口就抛下的食物,不太清楚她所说的巴洛克是什么风格。 被林舒星揽着手腕,一抬头,正好看见七彩光晕在老旧的楼道中流转。 尘埃浮动,附近的小教堂唱诗班正念到3章 ,隐约混杂着儿童的嬉闹声,又在家家户户的饭香中被稀释。 袅袅炊烟接入云端,倏忽又被沉沉飘来的乌云压住。 不知道哪家先喊了一声,“下雨啦!” 在泼天雨点倾倒之前,家家户户赶忙将晒在外面的衣服被子收回去。 蝉鸣暗下去,一盏盏灯跟着亮起来,林舒星的笑容也被照亮。 她站在窗前回身,张开双臂,感受暖风从指尖滑过,“回家啦,刚刚好!差一点就要淋雨啦!”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熏黄灯光从她的发丝间分界,窗外是浓稠雨丝。 长发被风吹起,白皙的肌肤在乌发衬托下几近透明,眼尾那一点泪痣随着笑容轻颤,也像一滴薄雨落在花瓣上。 方奕给她披上外套,“别着凉了,累了就歇一会儿,饭马上就好。” 她的做饭手艺很烂,和林舒星没法比,仅限于煮熟,唯有一个炒饭还算拿得出手,毕竟炒了很多年。 但少女还是很期待,从路上就在念叨。 “好啊,”林舒星笑眯眯坐下,“快一点哦,我饿了。” 厨房内刚开火,客厅便断断续续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是啊,林舒星是病人呢。 系统看着方奕面无表情颠锅翻炒,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她这一点,但在看见方奕捏锅铲的指尖泛起一圈白,还是老老实实将这句话吞下去。 宿主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起来真的有点凶啊!qaq 方奕将火开得很大,食材搅拌间发出滋滋声,很快一盘豪华龙虾炒饭便新鲜出炉。 锅里煲的玉米排骨汤已经炖至乳白色,她各盛了一碗放到桌上,俯身贴近佯装无事的林舒星。 额头不烫,没有发烧,但是手很冷。 方奕:“你平常吃什么药?还记得名字吗,关键词也可以,发给我。” 林舒星瞥了一眼窗外的大雨,微启的唇角有些迟疑,“有些不一定能买到……” “可以,只要有名字,我就能拿到。” 林舒星想了想,发给她一张之前拍的照片。 方奕点点头,起身拿起伞,扭头叮嘱,“你先吃,反锁,把钥匙插在上面,我马上回来,敲三下门你再开。” “吃完再去嘛,又不是什么大事儿,饭都要冷啦。” “没事的,就在附近,饭菜冷掉之前我就会回来,”方奕抬手摸了摸林舒星的头,“乖。” 少女瞪圆了眼睛,很不服气的样子,但最终还是撇撇嘴,“好吧——如果你很慢,我就不放你进来了。” 方奕撑开那把直骨的伞,踏入雨幕中,灯光在身后背离。 大概是暴雨的缘故,街道上几乎没有人,被遗落在外的盆栽被打得七零八落。 方奕穿梭过弯弯绕绕的小道,无心踩过那些被零落成泥的残骸,雨水顺着鞋跟溅起污浊。 回程时,她的手上多了一团红色塑料袋,被风刮得沙沙作响,“幸福平价水果店”几个字隐约浮动。 老小区的街灯总是聊胜于无,比萤火虫亮不了多少。 方奕抬起头,远远看见属于自己的那一盏灯,绷紧的唇角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 平时她一个人在家,总是拉着厚厚窗帘,今天林舒星想看雨景才拉开。 方奕在楼下收起伞,抖抖,余光注意到水泥地上的杂乱鞋印,角落处隐隐有烟蒂。 她不动声色挥直臂弯,与伞尖直成一道,锐利目光扫过暗处拐角,一点红光明明灭灭。 奇怪的草药味与雨腥气一同浮现。 女人的高跟鞋声咔哒响起,慢慢露出旗袍一角。 水无定的半边脸暴露于光下,那双竖瞳呈现妖异的暗绿色,笑吟吟向方奕一点白玉烟斗。 “找到你们了。” 第21章 “你真的很特别,我很好奇,一个小村镇出来的你,为什么会如此警惕?” 水无定婀娜迈出步伐,红唇扬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她勾动白玉*烟斗,将方奕的下巴微微抬起。 方奕在外提供的所有住址信息都是假的,甚至连名字都大多采用化名,林家的人从她们离开庄园的那一刻起就在追踪,竟然都被方奕甩开了。 一天一夜,这个时间是林岚耐心的极限。 水管哗哗流不尽暴雨落下的泪,一楼台阶上已经隐隐有积水渗进来。 方奕用伞柄挑开烟斗,仔细端详水无定片刻,淡淡开口: “把烟灭了。” “嗯?”这句话有些出乎意料,水无定歪过头,眼底笑意更浓,“我要是不呢?” “你们是来带林舒星走的吧,不要让她吸你的二手烟。” 方奕顿了顿,用伞尖在楼梯前划出一条线,“否则你就别上去了,让林岚亲自来。” “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拦住我?” 女人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巫姆见了我都得恭恭敬敬的,你用什么拦我,就凭这个破伞吗?” “如果你说的巫姆是我奶奶于九凤,那你应该搞错了一件事。” “以她的素质,对任何人都不可能恭敬的。” 方奕退开一步,来到更开阔的空间,双脚微微错开,将伞尖举起,气势骤然一凌。 那柄深色的长伞在她手中向下轻轻一挥,哗—— 所有水滴都尽数甩在地上,形成一道锋利水痕。 “哇哦,”水无定的笑容更加微妙了,“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方奕重复:“把烟灭了。” “你要和我动手吗?只是因为我不肯灭烟?未免也太孩子气了一点。”水无定说。 “不完全是,我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 “我们?”水无定细细咀嚼这个词,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包括林岚?你是在为林舒星出头?” 她无视把柄雨伞的威胁,上前一步,“你不会是真爱上林舒星了吧?” 方奕没说话,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瞳静静倒映着水无定的影子。 下一秒,风乍起,伞尖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由下而上扫向水无定手腕。 暗绿色竖瞳眨了眨,柔若无骨地一转,刚好擦着风躲过一击。 方奕进,她便退,方奕退,她便缠上去,将强硬的气势一点点消磨,偏还成心戏弄一般,深吸一口气,将眼圈尽数吐向方奕的脸。 烟卷里不知道掺了什么,辛辣气息刺得眼睛一痛,激出几滴生理性泪水。 “再来!” 方奕握紧伞柄,微红眼眶为那张严肃的脸上添了一丝可爱的羞愤,挥出的攻击逐渐变得杂乱无章。 年轻人就是如此莽撞,又如此自以为是。 水无定笑着摇摇头,继续不急不缓逗着她,可方奕的伞却骤然半空中转变方向,向着她的某处穴位刺来。 水无定脸色微变,也不再留手,如鬼魅般缠上方奕握伞的胳膊,狠狠向下一折。 就是现在——! 方奕干脆没有防御,在疼痛抵达的一瞬间错开身位,迅疾一扬手。 水无定只感觉捏着白玉烟斗的手上一麻,下一秒宝贝烟斗便打着转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重重摔在了水坑中。 女人惊讶地站在雨幕中,绿瞳在黑暗中散发出幽光,冰冷血液都逐渐变得滚烫。 水无定脸上的笑容消散了干净,她抬手轻描淡写地掐住方奕的脖子,在绝对力量压迫之下少女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水无定将方奕压到雨水横流的水泥地上,锋利指甲轻轻在她脸颊上划下一道痕迹,很快就有血珠渗出来。 “你这个坏孩子,淘气也要有个限度……这可是神器,损坏了一点,拿你的命也赔不起。”女人妖异的语调中流露出浓浓的轻蔑和威严。 一旁亮起灯光,水无定终于看清了手下这个凡人的表情——她竟然在笑,还是那种近乎无所谓的笑。 方奕恶劣的向她挑眉,再次重复:“把烟灭了。” 水无定深呼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奕从一开始就不是想和她打架,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那柄白玉烟斗。 水无定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一种荒谬。 “你这么做,对你究竟能有什么好处?” “这一点烟根本影响不了什么,你的坚持毫无意义。” 方奕仰起脸,脸上难得出现少女特有的无畏和狂傲,“谁规定必须有意义的?我说过了,看你们不爽,得让你也不爽一下。” “……”水无定指尖收紧,有一瞬间真想掐死她。 头顶的雨丝忽然被隔绝。 “松手。”女人冰冷的声音划破夜幕,“怎么闹得这么难看。” 第32章 方奕抬眸向上望去,瞥见林岚凝着霜雪寒意的脸。 黑衣人正为她打着伞,明明伞并不大,可这倾盆大雨却好像刻意绕过她们似的,连老天也礼让她的权势三分,皮质鞋面都没有被打湿一丝一毫。 “方奕。”女人冷声唤道。 方奕安静地躺着,就这么躺在污水中仰望着林岚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许久才咧开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 “笑什么?” 方奕说:“我发现,林舒星确实和你一点儿也不像。” 她们长得确实不像,林岚和林清婉都是单眼皮,林舒星是双眼皮,她的眼睛也更圆一点…… 是林舒星从小就崇拜林岚,她甚至偷偷对着镜子练习林岚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日积月累下来才有了三分神韵。 可林岚靠的是权势压人,林舒星的讥讽笑容少了点时间的沉淀,大多数时候看起来有些傲慢。 “站起来,”林岚说,“我不明白你在生气什么。” “李斯年说错话了而已,我说林舒星是我的女儿,她就是我的女儿,谁也没资格多嘴。” “过了那一夜,根本没人会在意这个荒唐的问题。” “你是成年人了,做事要经过思考,贸然将林舒星带出林家的地盘,有没有想过,出事了怎么办?” “现在,告诉我,你究竟在生气什么?” 林岚的质问太过云淡风轻,将所有汹涌的情绪都凝固成一句轻飘飘的生气,倒显得好像是她们在无理取闹了。 方奕反问:“我没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应该问你的亲亲女儿生不生气。” “哦,忘了,你的亲亲女儿另有其人。” “……”林岚保持沉默。 如此僵持不下,方奕也有些索然无味,她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林岚,我想知道,你爱林舒星吗?” “……” “你可以继续沉默,但是我必须提醒你,林舒星她爱你,即使你好像只是把她当成宠物。” 言语是最轻微的交锋。 “如果你真把她当做你的女儿的话——” 方奕看着林岚唇角动了动,摊开手,不太甘心地放低了语气,“你能对她好点吗。” 这一天里虽然过得很平淡,林舒星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伤心的痕迹。 可是在超市看见妈妈牵着女儿的手,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微微愣神,然后拉紧方奕。 “……”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岚终于开口,“知道了。” 方奕松了一口气,“那我去叫她下来。” 她耸肩,刚刚被水无定扼制到脱臼的手臂一阵刺痛,于是慢吞吞转向水无定,“把你的手给我。” “做什么?”水无定有些好奇,照做了。 方奕毫不客气地咬上去,同时另一只手一扣,生生将脱臼的关节给接了回去。 接骨时的强烈疼痛通过牙齿重重咬下去,女人冰冷的肌肤随着方奕鼻尖哼出的气音而颤抖。 看着水无定优雅的笑靥痛苦扭曲成一团,方奕笑了一下,失去血色的唇扬起一个弧度: “扯平了。” 扯平了?扯平什么! 水无定气得花容失色,她何曾吃过这样的亏,森森吐出红色信子,被一旁的林岚压住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方奕走上楼,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敲响三下门。 楼下。 黑衣人将白玉烟斗捡起来,用绒布小心擦拭干净,双手捧着递还给水无定。 水无定啧了一声,不爽地在指尖转了转,林岚淡淡瞥来一眼,“灭了。” 女人暗绿色的竖瞳眯成一条缝,无可奈何地往后一抛,扔给惊慌失措的黑衣人,懒懒道,“收起来吧。” 这是一场漫长的暴雨,地面积水浅浅与鞋跟持平,林岚抬起腕表,距离方奕上去已经过了三十七分钟。 车灯亮起,雨幕中只剩下林岚独自等待,灯光勘勘勾勒出她沉默的轮廓。 时间仿佛静止,直到她那飘动的衣角被雨水湿透,狭窄的楼道里才传来几声脚步。 被哄下楼的少女抬手微微挡住些光,在看见车灯前的那个女人时,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倏然冻结。 方奕并没有告诉她楼下的人是林岚,只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林舒星愣愣看着光柱中那个巍然傲立的人影,又扭头看了看方奕。 有细雨飘进来,粘腻冰凉的衣服还贴在身上,不太舒服。 方奕很克制的退后一步,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束光就像哑剧舞台上的聚光灯,生硬地把天地切割开,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只剩下她们的身影。 林岚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沉默着,轻轻将伞向林舒星倾斜。 暴雨在此刻凝固,世界也随着她的动作倒悬。 云层后该藏着一弯锋利如刀的月,只需一眼眺望,就能将胸膛间汹涌的情绪剖解。 少女紧闭的唇角颤了颤,连夜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如此轻而易举的崩塌。 在林岚的注视下,她下意识跑向她,就像儿时千百次的奔赴。 方奕没有过那样紧密缠绕的感情,当然也无法理解胸膛的震痛意味着什么。 但她能看懂,林舒星亮晶晶的眼眸。 “……” 饭还没吃完呢。 方奕单手插兜,转身准备回家。 她单薄的身形在黑暗中渐渐模糊成一团,少女却突然回眸,清亮目光隔着雨幕,将她孤寂的背影照亮。 “方奕——!” 林舒星踏着水花一路小跑回来,完全不在意漫天磅礴大雨。 她轻盈地踮起脚尖,将湿漉漉的手掌贴上方奕的面颊。 雨太大了,她的声音也被揉碎,变得模糊不清。 方奕弯下腰,试图让她的声音靠得再近一点。 然而少女的唇角动了动,却没有再说话。 她在冰冷雨水下呼出炽热的喘息,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预兆,猛地将唇贴了上去。 少女的吻混乱得毫无章法,她环抱着方奕的脖颈,指腹深深陷入发间,拉着她低一点、再低一点,最好能一同溺死在这漫无边际的夜。 方奕骤缩的瞳孔倒映出少女略带不安的渴望,她笨拙又疯狂地层层突破防线,任由血腥气与细微疼痛在柔软舌尖蔓延。 方奕喉间快速地颤了颤,理智叫嚣着应该推开她,可指尖却不自觉扶住少女发软下沉的腰肢。 身后的车灯早已熄灭,夜幕吞噬了所有的光,四周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她们没空去想林岚现在会是什么表情。 雨水、体温与香气交织在一起,彼此的气息缠绕得愈发紧密。 在缺氧带来的轻微晕眩中,少女终于松开手。 她执拗地抬眸凝视着方奕有些空白的表情,染血的唇勾起一个不太高兴的弧度,“你不喜欢吗?” 方奕沉默良久,才从薄唇中挤出一个字:“……不。” 是在反驳这句话,还是在拒绝这个吻? 少女的眼神黯淡下去,长长睫毛掩住未来得及褪去的潮/红,恨恨咬牙,心底翻涌着不可说的情愫,却在下一秒被牵起手。 面前清冷克制的女人低下头,雨丝将她垂下的黑发打湿,两人隔着一层雨雾对视片刻。 最后,她极轻、极轻的,在少女白皙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几乎没有重量的吻。 大雨还在下,她们完全被淋湿了。 衣衫、灵魂,还有这不语的寂寂长夜。 第22章 纵姮如常踏入办公室,随手将外套挂上椅背,抬手捏了捏眉心。 视线随意一扫,桌面上突兀的摆着一杯热咖啡。 她看都没看,面无表情将杯子扔进了垃圾桶。 满杯黑咖啡在垃圾桶里撞了一圈,发出咚一声巨响。 对面的鲨鱼动了动,方奕的脸从后面抬起来。 很反常。 纵姮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扫向时间,确认距离正式上班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纵姮眉毛微挑:“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在她的印象中,方奕似乎一直在迟到早退甚至无故旷工,毫无纪律可言。 但她今天端坐在座位上,紧绷着脸,总有一丝异样的违和感。 “醒了,就来了,”方奕看向垃圾桶的方向,双手交叉,“不喜欢吗?” 为了感谢那天纵姮给林舒星名片的那一点善意,她特意绕路去买的。 aurora说纵姮只喝特定门店无糖手磨黑咖,卖得很贵。 方奕晨跑过去买了两杯,一杯给纵姮,一杯自己喝。 她试图跟着去做出一些改变,不过喝了第一口就扔了,和现在垃圾桶里的那杯也算是难兄难弟。 太难喝了,苦得发酸,宣传页写的不知道什么进口豆子,有一种别人下毒都喝不出来的口感。 听说最初咖啡的发明是倒给动物喝的,这样能让它们忘记疲劳,更好的工作。 第33章 “不喝陌生人给的饮料,”纵姮坐下,开始整理她那干净到反光的桌面。 方奕耸耸肩,并不在意,她竖起两根手指,极为缓慢的在键盘上戳来戳去。 果然很奇怪。纵姮皱起眉。 别说是作为工程师,就是初中生大概都没有这么打字的。 恨铁不成钢,纵姮的目光定在方奕缓慢移动的手指上,感觉她唯一的优点也在生锈,整个办公室都充斥着一种腐朽的花花资本主义气息。 这种人真的能做出“改变世界”的项目吗? 纵姮表示怀疑。 王泉去给她接机的时候对方奕极尽吹捧,眼界不凡的王禾君对方奕也是赞不绝口。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纵姮对方奕的印象其实还不如当初在z大的公开演讲上好。 虽然那一次她当众驳斥了方奕,但心底某个角落也记住了这个名字。 方奕,博弈天地的奕。 纵姮曾期待过在国际上见到方奕的身影,次一点起码也得在宴京留名。 但方奕没有继续读博,硕士期间跟着大导师的产出也就那样。 没有深研任何一个领域,止步于小小的z市。 年纪轻轻的,难道一点追求也没有吗? 浪费天赋,是一种可耻的罪恶! 联想到这人可能是甘于‘被大小姐看上被包养了所以躺平’,纵姮越看方奕那张清逸的脸越不爽,再听见那键盘缓慢的“哒——” “哒——” “哒——” 方奕抱着那只大鲨鱼,坐没坐姿,伸出两只修长手指,像网卡的弱智机器人一样慢慢对键盘使出二指禅,脸上挂着一种天然的白痴。 白痴的面容上还挂了彩,看起来像女人指甲挠出来的。 和谁?那天的小女孩吗? 这个认知让纵姮的脸色更黑了,低声骂一句:“疯子。” 她觉得非常有必要和姜栖夜提议让方奕滚出办公室,或者等实验室机房正式落成她就立刻搬过去。 当初王禾君面见她的时候画了个大饼,说如果王泉开创的这个项目真的能够达到预期,可以考虑给她们弄台超算当核心服务器。 纵姮没来之前觉得这个目标有点遥远,现在感觉她们和这个目标简直是阴阳两隔。 大门被敲响,纵姮冷冷道:“进。” aurora笑眯眯走进来,撩了下淡金色头发,“纵工,早。” 她是王泉的秘书,除了一丝不苟的文书工作,还能够记住每一个的性格习惯以及,小八卦。 可惜生不逢时,不然高低能当个特工。 客套性地打完招呼,aurora优雅来道方奕桌前,扬了扬手上的卡通创口贴。 “小奕,伤口疼不疼呀?我这里有创口贴哦。” “不用,很快就会好了。”方奕摆摆手,往后躲了躲。 水无定指甲在她脸上划出的伤口并不深,只是由于在脸上,看起来比较明显。 “毕竟是在脸上,要小心感染,留疤就不好了,”aurora眨眨眼,使出传统杀手锏,“拿都拿来啦——你自己贴还是我来?” “呀,你没有镜子,自己看不见,还是我来吧。”aurora撕开包装,十分善解人意地靠近。 纵姮无声翻了个白眼,鄙视溢于言表。 也不知道这些小年轻喜欢方奕什么,她每天出去逛一圈都能收获一堆零食投喂。 这里松弛得不像办公室,像动物园。 “不用了,我自己来,”方奕非常大幅度地往后仰,迅速接过创口贴,“谢谢你,同志,这样就可以了。” 放在以前,她并不会在意这些生活上的接触。 此时像是第一次意识到和同性也需要保持距离,但有些用力过猛,效果堪比和尚喊施主,非常精彩。 “同志?”aurora被这个称呼逗笑了。 “往左下方挪一厘米,对,就是那,”她眯起眼睛,生起一点坏心思,指尖绕着金色发丝,倾身压得更近一点,浓烈的玫瑰香水味飘动,语调暧昧,“干得漂亮,小同志——” 方奕凭着感觉将创口贴按上去,被aurora刺激着,女人进一步,她就退一步,踢得鲨鱼都掉下了椅子。 迎着aurora戏谑的目光,她鼻子动了动,实在没忍住,单手捂住鼻子,打了一个喷嚏。 aurora眉眼弯弯,高跟靴尖转了转,看着方奕茫然躲闪的样子,隐约get到了妖精戏弄唐僧的快乐。 方奕身材好长腿细腰,技术高还有耐心,作为大老板的朋友、开发组的核心也从来不摆架子。 曾经有个新人误以为她是运维,喊她去修机器,她也照去了,维修的过程还和新人耐心解说要如何处理这种问题。 永远冷静自持,永远处变不惊,好像就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听说还没谈过恋爱——简直太完美了。 如果说纵姮是遥不可及的冰川,高不可攀,望而生怯。方奕就是波澜不惊的汪洋,叫人想丢点什么东西下去,看她泛起涟漪的模样。 以前aurora只是怀疑方奕是同性恋,现在看她这个躲避的反应,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了。 等闲平地起波澜,她一定经历了一个有趣的周末—— aurora暧昧的目光停留在创口贴上,见好就收,向方奕摆摆手,翩然告辞离去。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和姐妹们分享一下这个前沿情报。 好消息是,方奕确实喜欢女人。 坏消息是,她们知道得有点太晚了,人家有对象啦! 也不知道哪位姐妹吃这么好。 刚送走aurora,纵姮阴恻恻的目光又瞄过来。 看得方奕莫名其妙。 她只是脸破了而已,没听说这个世界不允许这样上班啊? 方奕问:“纵姮前辈,有事吗?” “有,”纵姮走过来,将掉在地上的鲨鱼捡起,恶狠狠丢给方奕,“给我老实一点,在其他地方我管不着,但不允许你把这里的氛围搞得乱七八糟。” “你但凡把男男女女的心思放在开发上,也不至于做个半成品玩具。” 方奕被训得茫然,试图申诉:“没有男……” 这是重点吗?纵姮冷声打断她:“女女也不行!什么都不行!记住,你还有未婚妻,你这个诱骗犯。” 诱骗犯? 方奕从纵姮的目光中感受到了鄙夷和厌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好像是把自己当成李斯年那种人了。 诱骗……吗? 脑海中泛起重重涟漪,那夜潮湿的吻再度闪上心头。 她故作镇定地咳嗽一声,想把这种感觉压下去,可越是想忘记,每一个微妙的细节便越是清晰。 方奕双手抵在桌面上,腔调端正得像新闻联播,“我们是纯洁的雇佣关系,呃,契约关系,未婚妻,嗯……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难得有些语无伦次,越描越黑。 有了奇怪的坏印象先入为主,纵姮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差不多得了,”纵姮语气不善,“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 以前在宴京九局,她什么样的人才没见过?但再浪荡的人来到她面前,哪怕是装也得装个人模狗样出来。 纵姮上挑的眉眼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强行偏转过视线,片刻后又转回来,轻飘飘落在方奕装游戏机的箱子上,冷笑道: “不过,你不会真以为你做的那个小玩具能够称之为全息吧?骗骗小姑娘可以,别把自己也骗过去了。” “一些预设动画,一堆潜在bug。” “继续浪费时间吧,继续用你那两根手指‘开创未来’吧。” “但是产出垃圾,也请安静一些,你的机械键盘,太吵。” 纵姮森冷的低气压看起来忍耐已久,一时间偌大办公室针落可闻。 系统被这突如其来的火药意味吓了一跳,连忙拍拍方奕的脑袋:【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她那天晚上明明说还不错呢!被夺舍啦!!】 系统日夜陪伴在方奕身边,当然知道她为了那些产出付出了多少心血。 方奕起步其实很晚,她刚拿到电脑时连打字的正确指法都不会,就靠几根手指慢慢敲。 从中学生都懒得再玩的金山打字通开始,一个一个手指纠正,小青蛙踩着一串英文字母跳向未来,警察抓小偷的路线跑过无数次…… 后来她的打字速度越来越快,盲打,按键又快又准,手速几乎能和思绪上的灵光一现完美同步。 在这样的基础之上,她才开始敲代码。 她敲键盘的速度是正常人的数倍,常常从清晨敲到黑夜,廉价键盘都坏了几把,硬是敲出了一个所谓的天才。 纵姮说得实在有些过分了。 系统唯恐这家伙会打击到孩子积极性,恨不得斥巨资给纵姮下点泻药,但是舍不得积分,只能拿着小喇叭怒斥:【她一定是嫉妒你的才华!!】 一旦踏入专业领域,刚才混乱的心跳立刻找到了应有的频率。 第34章 方奕慢慢抬起黑曜石般的漆黑眼瞳,与纵姮对上,唇角抿成一条线,声调有些冷:“不是预设,不是动画,你可以亲自看看。” 系统立刻狐假虎威叉腰配合:【听见没有!我宿主说了!不是!你能做到吗!】 虽然纵姮听不见它的话,但气势要有,给宿主情绪价值点满! 无声针锋相对后,纵姮眸光闪了闪,微扬起下巴,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但等方奕将游戏机从箱子里取出,她非常主动地弯下腰,双手接过。 这台机器是方奕自己组装的,很多细节都打磨得很粗糙。 当时她面临着很多技术上的难题,并没有太注意质量上的把控。 纵姮拿在手里翻看片刻,眉头越皱越深,最终很不爽地啧了一声。 白光缓缓亮起,依旧是那片荒原,纵姮眼底的轻蔑愈发浓重。 连场景都没有变么?搞一个互动投影充作全息,未免也太糊弄了事。 如果这就是方奕的水平,纵姮开始思考起退组的可能性。 她懒得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上浪费时间。 如此散漫,如此荒谬,她们不可能做出划时代的项目。 纵姮生平最讨厌只会说大话的人,单手扬起游戏机,冷声质问:“就这?” 荒原上暗潮涌动,几万年如一日的恒星余晖铺洒在焦土上。 她并没有注意到身侧的影子动了动,一只硕大的变异千足虫蠕动着,爬上她的小腿。 滋—— 滋—— 潮湿冰冷的触须绕在皮肤上,察觉到身上有虫子在爬,纵姮倨傲的表情变得僵硬,“什么东西?!” 她生平第二讨厌虫子,讨厌得唇色都变得惨白,一股恶心自胃间翻江倒海。 条件反射性之下,纵姮没有丝毫犹豫,下意识扬起手,将手上唯一的游戏机砸下去。 千足虫被砸在地上,黏腻的爆浆声混合着甲壳被碾碎的咔嚓声一同响起。 “咚——!” 同一时间,游戏机应声摔成两半,裸露的机芯发出一阵刺耳的电磁声。 光源熄灭,办公室又恢复了整洁宁静的模样。 “……” 红白线路露出来,深绿色电路板凄惨地躺在‘乱葬岗’中央。 这台游戏机的线路焊得很乱,看得出是门外汉之作。 当意识到这个虫子也是游戏的一部分,纵姮的表情变了又变,看向愣在原地的方奕,失声问,“怎么做到的?!” 光靠投影,凝聚到触觉感知,什么样的技术能实现这一点? 方奕没说话。 这台游戏机确实存在很多缺点,现在回看几乎是个失败品。 但它凝聚着她无数个日夜的刻苦钻研,甚至可以说凝聚着一部分她最初的梦。 现在游戏机坏了,上次测试修改的数据还没有备份保存。 纵姮嘴巴张了又张,下巴点了点,可又不愿意低下去,室内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方奕骨节分明的手背上伏起筋络,但很快又松开。 她弯腰将破破烂烂的零件捡起来,放在自己桌面上。 纵姮靠过去,终于从喉咙底挤出些声音,“这两个地方接错了,难怪容易坏,我——” 我会帮你修好。 话音还没落下,她伸出手,指向一块偏移松动的芯片,又在下一秒被狠狠拍开。 方奕挺拔的身形如利剑,气势骤然变得锐利,与刚才的心虚二指禅截然不同,简直像变了个人。 “我不想对你发火,纵姮前辈。” 偏偏她此刻的语调毫无波澜,凝聚的黑水湾下连一丝光也不见。 纵姮心中一惊,下意识收回正步,她从方奕沉静的眼瞳中窥见一丝危险,就像无数野兽蛰伏在黑水河脉中。 “没事,我自己会修好,之前第一次做,确实存在很多问题。”方奕说。 她转过身,声音也像一汪死水,纵姮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方奕越是平静理智,纵姮越感觉喉咙里卡着一根刺,上不去下不来。 第23章 纵姮和方奕的关系越来越差了。 即使在一个办公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似乎也没什么交流。 这一点几乎是全公司上下的共识。 大家习惯于将其理解成王不见王,两个道路相近的天才难免会互相碰撞。 王泉明里暗里问过姜栖夜很多次,是不是应该将她们分开,毕竟真不缺一间办公室,委屈了谁都不好。 要是让她们一直互相看不对眼,影响了研发配合怎么办? 姜栖夜很坚决,每次都温柔否定。 在所有人都担心方奕会和纵姮互掐的时候,她反而另辟蹊径地觉得纵姮和方奕迟早会成为竞争者,成为师生,成为朋友。 和她拥有同样想法的只有一位编外蛋糕师——段若溪。 雨夜一吻后,方奕开始刻意的躲着林舒星,她完全投入了研发,连休息时间都很少主动找林舒星。 说是怕打扰她备战高考,每天交流最多的还是开视频给林舒星讲解题目。 摄像头对着草稿纸,只能看见方奕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她的字迹和为人一样干净利落,漂亮弯钩潇洒撇出,过程简洁明了。 林舒星并不拒绝这种有点小别扭的腼腆模式,如果方奕不要一口一个同志就更好了。 不过,这也能算高压学业中的一点小情趣吧? 还怪可爱的,喜欢^^。 虽然线上两人一板一眼得像公文来往,林舒星甚至故意将对方奕的称谓改成了“方老师”。 林舒星要上学,方奕要上班,‘来照顾这个家庭’的段若溪就用小蛋糕给她们搭建起桥梁。 起初段若溪只是想做蛋糕分享给方奕,感谢她那天替她出头。 她非常有分寸感,行动之前都有请示林舒星,于是那篮香喷喷的小蛋糕里便多出了一些小纸条。 小纸条往往是一些异形便签,每天都只有一两句随笔: “清晨有雾,司机的车技没有你好,什么时候和我自驾去草原?” 纯白的便签上用红笔画了一辆车,车上有一大捧花。 “方老师,猜猜联考谁是第一。” 一张小鱼干便签,落款是“你的学生。” …… 少女情怀总是诗,随手一写的小便签都有些过分可爱。 方奕每次打开纸条都很小心,严峻得像是地下党传递暗号,假装吃蛋糕,把那点甜蜜统统咽下去。 不过她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保密工作者,并没有销毁证据,反而鬼鬼祟祟将小纸条尽数在书中压平,然后收进洗干净的糖果盒子里。 这盒子和她存满数据的机械硬盘一起放在最下层上锁的抽屉中,隐密得和巨龙藏宝一样。 段若溪来得频繁,她经常会多准备很多小蛋糕,一起*分给方奕的同事。 “因为我有做很多,不吃也是浪费,请大家不要客气。” “呀?很好吃吗,明天我会再多做一点的。” 段若溪温柔得就像她所做的小蛋糕,大家都很喜欢。 她真的很像是要‘加入这个家庭’。 但扮演的角色是甜心妈妈。 对于方奕的‘死对头’纵姮,段若溪甚至会单独给她准备一份,温声哄她,“听说您技术很厉害,人也很有耐心,还请多多关照我们小奕。你喜欢这个口味吗?会不会太甜了一点?” 在和姜栖夜没有任何沟通的情况下,段若溪罕见的和她同频了,执拗地认为纵姮和方奕说不定会成为好朋友。 “因为你们都是很温柔,很纯粹的人呀。” 纵姮:==? 方奕:==? 系统:ovo谁? 段若溪才不管她们什么反应,眉眼弯弯,笑得更开心了:“瞧,你们多有默契!” “纵工,昨天注意到你爱吃这个,小奕也很喜欢呢。” 她自顾自取出包装精致的小蛋糕,双手捧着放到桌子上。 这是段若溪连续送小蛋糕的第n天,比她们上班等午休还准时。 纵姮眉梢动了动,低头瞥了一眼黑森林蛋糕,尖牙滚了一圈,才吐出一句相对比较温和的话:“你很闲吗?” “是呀!因为我是全职夫人哦。” 段若溪完全不生气,笑眯眯将头发撩至耳后,“不做小蛋糕的话,就完全无事可做啦,而且我喜欢做小蛋糕。” 林家聘请她给林舒星当第二夫人,开的工资很高,不干些什么的话,她实在有些不安心。 给方奕准备的那一份包装盒和其他的不一样,打开时甚至有金灿灿的光效。 每天麻烦段若溪送这一趟,还连同事都一起照顾到了,方奕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很好吃,我给你钱吧。” “你已经给过了呀。” “嗯?” 看见方奕茫然的神情,段若溪半弯着腰,主动解释,“就是那天在客厅,您帮我拿到了两百万。” 第35章 “我缺钱,这笔钱对我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 她说这话时非常认真,单手覆在胸前,是宣誓的神情,“您的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 这种架势实在有些太大了,方奕连忙把她拉起来:“别、那是他应该给你的赔偿。” 按理来说,林家的薪酬一定不会亏待她,但方奕能从段若溪的身上看到一种异样的隐忍。 她相信那天如果她没有出现,即使林崇真的将段若溪的手踩在碎片上,她大概也不会反抗。 因为她需要这一份工作,她真的很缺钱。 哐当—— 纵姮推门出去了。 段若溪用一双温润眼眸看向门口,片刻后拉近距离,低声问方奕,“您脸上的伤,是水无定小姐干的吗?” “……”好不容易有个人不在意她脸上的划伤,怎么忍了几天还是问了。 她又不是靠脸吃饭的明星,小小一道划痕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自己摔的,她能把我怎么样。”方奕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 段若溪了然,轻轻勾起一个笑,压低声音:“大小姐昨晚说是梦魇,将水无定小姐的供台砸了。” “梦魇?” 方奕的动作一顿,有些懊恼,昨夜梦境石并没有亮,难道是下班太晚错过了她的梦吗? 段若溪轻声提醒她重点,“嗯,将供台砸了。” 林舒星半夜毫无征兆地推开了供奉水无定的屋子,当仆人听见动静赶到时,那里只剩下一片狼藉,贡果滚落在地上,少女轻飘飘的背影刚走出不远。 林岚上门的那天晚上,方奕并没有告诉林舒星发生了什么,只说路上遇到缺德司机溅了一身水,划痕是不小心摔的。 大小姐当然不可能毫无缘故就掀了供台,大概是猜到事情的因果,在为她出头呢。 方奕失笑,几乎有点想发消息告诉她,自己并没有吃亏。 但一想到林舒星快高考了,应该把心思全放在学业上,而不是想这些……有的没的,方奕硬是把抽出了一半手机又压回了桌面。 “那我先走啦,明天给你们做一些奶茶带过来,少喝可乐咖啡那些哦,不健康。” 段若溪看了一眼时间,细致地将方奕和纵姮吃剩的餐盒收拾好。 “谢谢,路上注意安全。” 办公室里终于恢复安静,方奕悄悄将今天的小卡片抽出一角,露出一对小翅膀。 是一只千纸鹤。 这只千纸鹤是纯白色,并没有写字,摸起来很厚实,比普通的便签纸要大上许多。 系统嘿嘿冒出橘黄色泡泡,叉腰指导这个只会盯着看,没有童年的家伙:【你拉动它的尾巴,翅膀会动哦!】 方奕:我知道。 她照常将千纸鹤小心放进铁盒子里,没有动,怕弄坏。 门外。 段若溪刚穿过拐角就遇到了站在窗边的纵姮,她转过身,一丝不苟的衣衫上沾了一点奶油。 “里面是采购清单。” 纵姮将手中的信封递向她,语调间带着一种生硬的官腔: “既然你天天送来,我们没有占便宜的习惯,这是后勤希望采购的下午茶,有异议可以从这里上919室面谈。” “啊……” 段若溪短促的惊呼一声,捂住嘴,“是你帮我申请的吗?谢谢,但我可能做不了很多哦,只是作为爱好……” “拿着,不多,就是你每天带来的量,市场价。” “没有接的意向,丢掉也可以。” 纵姮只管将信封给她,眉眼间流动的疏离像是不愿意和人类多说一句,抬腿便走。 段若溪捏了一下信封,厚厚的,她走到角落处打开,从封口隐约看见崭新的红色。 纵姮回到办公室,突然发现桌子上空空如也,盯了方奕半响,还是没忍住提高音量:“我东西呢?” 她特意留了一半没吃,准备回来细细品味。 方奕从代码堆中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瞥她一眼:“蛋糕?你没吃完,人家好心帮你清理走了。” 浪费了一大半,真不愧是宴京来的,大科学家小鸟胃。 “……” 纵姮抿着唇,气压变得很低。 不过她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方奕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下午五点,纵姮一反常态地准时下班了。 方奕奇怪地目送她离开,过了片刻,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走到玻璃窗前,目光落在天边沉沉的阴云,灰蓝的光晕笼罩下,城市显得格外冷清。 空气里似乎隐隐有潮湿的气息在涌动,大概是快要下雨了。 女人不由得想到,林舒星应该放学了吧?她有没有带伞? 心念刚落下,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柔和光晕映在玻璃上。 黑脸猫猫头亮起小红点,方奕戴起耳机,听见少女清亮婉转的声音。 [aaa未婚妻]:方老师,下班了吗? 虽然这并不是林舒星第一次这么喊她,但少女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声音又轻又缓,羽毛一般飘飘荡荡降落在心尖,激起一阵异样的酥麻。 尤其是上挑的尾音,方奕甚至感觉有微弱电流顺着耳机穿透全身。 可现在明明没有在充电,没有漏电的可能性。 方奕揉揉泛红的耳朵,指尖滑过屏幕,转文字,又退回桌面上,再滑回去,确认四下无人,自己都感觉有些小题大做,这才如释重负地点开了下一条小红点。 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像是听简讯,而是在排雷,等会儿突然就要在手里爆炸了。 [aaa未婚妻]:我猜你一定没有拉千纸鹤的尾巴。 [aaa未婚妻]:拉一下看看吧^^。 被预判了…… 方奕取出千纸鹤,并没有第一时间照做,而是先在电脑上搜了一下这东西要怎么折。 她修长的指节慢慢覆上纸片,心跳随着白纸的张合而加快,似乎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静止。 她指尖稍稍用力,纸鹤的翅膀一震,紧接着整个结构松散解体,变成一片平整的白纸,露出了反面所藏匿的‘少女心事’。 然而等看清纸上的字,方奕一直克制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她瞳孔骤缩,深呼吸的动作滞在喉咙间,涟漪自眼中漾开,映照出纸上的天文数字。 系统尖锐爆鸣:【我靠!支票!!!!!这是几位数啊!!!!】 不同于林岚给的黑卡,这是一串具体而准确的数字,52开头,后面跟着一长串的0。 方奕的手指微微蜷起,将那张薄薄的支票压在掌心。指腹触碰到纸张的凉意,却更像是在触摸一块滚烫的烙铁。 这笔钱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突然给她钱? 没谈过恋爱的某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特殊的数字意味着什么,谐音产生的浪漫被海量金额稀释,她不习惯接受这种好意,只剩下一片隐隐的不安。 金钱是重要资源,即使对于豪门来说,这也不能算是一笔小钱。 这张支票的重量几乎可以等同于末世的军火库,却被折叠成了如此可爱的形式送过来……方奕有些惶惑。 脑海中不时闪过王泉播放的狗血肥皂剧,什么拿着这笔钱离开我女儿、收下这张支票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女人这张支票够不够买你一辈子? 方奕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单手压在挺拔的鼻梁上。林舒星回家之后,发生什么事了吗? 段若溪说林家一切都好,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林岚所掌控的帝国中,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违背。她说林舒星是她的女儿,那么林舒星就依旧享有继承权。 可是,林岚对她们的态度差异那么大,养女和亲女儿,怎么可能一碗水端平? 这笔钱是怎么来的,女孩有没有因此受委屈? 手机再次亮起,这次是视频通话。 方奕迟疑了一下,迅速按下接听键。 她习惯性将事情将最危险的地方预测,以此及早做出应对措施,还好光线亮起来,担忧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屏幕中的少女捧着一本资本论,挡住半面笑得狡黠的唇,缓缓掀起眼帘,目光自下而上、透过镜头微挑,眉眼间带着一种含蓄而大胆的侵略性。 她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清越中带着一丝撒娇般的蛊惑意味: “方老师,不要拒绝我……” 第24章 方奕心跳一滞,手指僵在手机屏幕上。 她没想到少女竟然会用这样直白的开场,可是她并没有拒绝她。 顶多只是……还没有那么明确。 林舒星欣赏着方奕微妙的表情变化,终于在她唇角颤了又颤后生起一点怜爱,决定暂且放过这位死板的小老师。 她勾起一个笑容,视线飘向方奕手心下压着的那张支票,微扬起下巴,“我是认真的。” 第36章 “那天晚上你演示的产品,我很喜欢。” 林舒星收敛起笑容,端正腔调,像一个真正的投资人,“我认真分析了这个项目的市值,这笔钱可以帮你提高占股比例,也能加速你们的研发进程。” 她放下书,身姿笔直,眉目间是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沉稳与果敢,甚至还带着一点谈判桌上的矜持高傲,轻轻向方奕抛出橄榄枝: “我相信你。” 全息游戏,对于目前的技术来说几乎是天方夜谭。 她们之间的距离不亚于人类在地球上仰望繁星,妄图只手摘下。 但那一夜林舒星真切的感受到种子在指尖发芽,裹挟着泥土的湿润气息,变成花朵,飞上云端。 方奕已经在荒原上伸出手,将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想拉回掌心,自此诞生无限可能。 “收下吧,你们的项目会需要很多钱,这是一笔长远的投资。” “我想支持你的梦想。” 少女语调轻缓,没有任何慷慨激昂的陈述,却在方奕心里搅起滔天风云。 没有任何一个创作者能拒绝这种对作品的最高信任与赞誉。 她柔软地触碰她的作品,也等同于触摸她的灵魂一角。 在言语之外,难以轻易表露的,藏匿于创作之中的情绪,完全被少女握在掌心—— 方奕的心跳得很快,几乎生起一种比身体被直接触碰还激动的颤栗。 那天她只是想哄她开心,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认真考虑这个项目。 还是如此大手笔。 很多人称赞她们的想法,但最后总是免不了一句很难落地。 将科幻变为现实,将未来握在掌心。 这会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其实在最初,连方奕自己也不能确定几年才能让这个美妙的梦落地,她和王泉共同商讨后选择了更保守的方案,准备一步步开发迭代,先面向市场做一点简单的东西。 起码要有长期的营收利润,来支持这个庞大的项目。 而林舒星的这张支票,足以买下一家技术和市场都十分成熟的中型游戏开发厂商。 “你应该比我更懂金融,这个项目风险很大,周期也很长……”方奕琢磨着措辞,试图压下心中因为那串天文数字而翻涌的复杂情绪,努力维持冷静。 “或许你该和林岚再商量一下,找律师把协议梳理清楚,我们走公对公的流程。” 少女太信赖她了,这并不完全是个好事。 她轻而易举地就将信任交出来,如果遇到骗子怎么办? 即使是方奕自己,在确认数额的一瞬间也涌起过不正当的邪念。 她攥紧掌心,目光无意识飘向支票上的那串零。 方奕喉间轻轻颤了一下,再次抬眸,望向笑得如皎皎明月的林舒星。 人的贪欲是无限的,这样太危险了。 她得,她应该,保护好她的这份纯真—— “我说过,这是我的钱,不需要任何人允许。”少女微抿着唇,对方奕的反应不太满意。 她早就自己在投资创业了,赚到的钱养一个方奕绰绰有余。 但少女此时还是颇有耐心地翻转屏幕,将手机往前移动,露出副驾驶林岚的脸。 “林女士知情,我的律师团也知情。” 镜头中的林岚偏头看向窗外,眼神平静如湖面,余光却泄出一丝无奈,“嗯。” “林岚?!” 方奕下意识往后仰了仰,随后才意识到,难怪林舒星今天看起来这么特别,是因为林岚去接她放学了吗? 沉浸在快乐中的林舒星脸色都比往常红润许多,像初春的桃花,浅含一点笑意。 那岂不是——都被听见了—— 方老师。 毫无缘由的,明明是再正经不过的称呼,可一旦被外人察觉,方奕忽然觉得耳根发烫,立刻低头整理键盘,假装很忙的样子。 屏幕偏转,一旁传来了另一声甜甜的称呼。 “方老师——” 林清婉的脸出现在林舒星身旁,两位女孩今天戴着同款发夹,靠得很近,很是亲昵的模样。 林清婉故意甜腻腻地学着林舒星的语气拖长尾音,脸上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 虽然叫的是方奕,但她的目光却牢牢黏在林舒星身上。 “你不可以这么叫她。” 林舒星轻轻一挑眉,骄傲地伸出手指戳了戳林清婉的额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只有我能。” “咳……你们好。” 方奕咳嗽几声,迅速掩饰好失态,紧绷着脸,严肃得像在主持联合国会议。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与林舒星贴贴的林清婉身上。 林舒星回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身份曝光之后,竟然让她们一家人关系变得更好了吗? 还是说,已经确定了继承人的赢面,所以林舒星对于林清婉来说,已经不具备竞争性了? 方奕的目光触及林舒星亮晶晶的眸子,在心中低低叹了口气。 但不论如何,林舒星此刻的快乐是真实的。 林清婉被点了一下额头也毫不在意,反而笑吟吟地拆开包裹着软糖的糖纸,轻轻递到林舒星的嘴边。 她的动作十分自然,仿佛她们好像是真的亲密无间的姐妹一般。 前方,林岚偏转过脸,冷淡的声音传来:“少吃零食,王阿姨已经做好饭了……” 等挂断电话,那样其乐融融的合家欢场景仿佛还回荡在寂静的办公室中。 正常人的家庭是这样的吗? 方奕唇角被感染的笑意慢慢散去,有些茫然地坐回椅子上。 总感觉还有哪里不对。 她揉了揉头发,强迫自己投入回工作,几行代码敲下去,又毫不留情地删掉。 这样的场景应该也是林舒星所期待的。 为什么还要有所怀疑呢? 手机再次亮起。 [aaa未婚妻]:忘记说了,等考完试我会和我的亲生母亲同住一段时间,林女士已经答应了。 [aaa未婚妻]: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她的亲生母亲。方奕的心跳漏了两拍,这样算不算是……见家长? 对,还有林舒星的亲生母亲林心佑。 林岚竟然会同意放手,让她们见面吗? 方奕一时间有些晃神,指尖在屏幕上划动,思绪却迷失在那几个字里。 大脑还没运转完毕,“好的”二字已经先一步打在了屏幕上。 方奕起身拿回一罐冰可乐,灌下一大口喝,刺激性气泡冲击着喉腔,思绪终于稍稍回拢。 她拨通了一串号码。 机械女声提示着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方奕只得又坐回椅子上,屏幕上的黑白分明的代码井井有条,一手建立的秩序如此清晰。 全息游戏想要实现,需要软硬件方面的全面升级,它所带来的改革将辐射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方奕想了想,先将支票分别拍给了王泉和贺霜桦。 王泉活像个需要冲业绩的官方客服,又或者ai机器人,瞬间秒回,弹出来一个表情包。 [王泉]:哈哈,还是太保守啦,给我来一百个亿!我们直接买下sg给我们当外包。 [王泉]:等等。这不是ps的吗? [王泉]:怎么越看越真啊,等等! [王泉]:大姥,这是什么钱啊,,?你卖身给林舒星了吗???。。! 王泉打字的时候手都有点抖,一瞬间脑补十万字狗血爱恨情仇。 她从沙发上蹦起来,比自己中彩票了还激动。 [王泉]:你说句话啊!!!虽然我赎不起你,但是,但是……神奇的海螺姑娘啊,好人真的会有好报,我又相信爱情了!! [方奕]:看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说这笔钱给我入股,支持我们的项目。 对面保持在‘正在输入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爆发。 [王泉]:三年之期已到!恭迎z市最强小情侣回归!!!我早就看出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大姥你就从了吧!!!什么时候结婚??我要给孩子当干妈!! [王泉]:这是林舒星个人的资产?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以前竟然不自量力地觉得我们家是全z市最有钱的,她怎么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多可支配资产啊!我十八还在玩泥巴qaq [王泉]:手好冷,想放到林家的金库里暖暖。 [王泉]:真入股吗?真入股吗?真入股吗? [方奕]:嗯。 [王泉]:你呆在办公室不要动,把门反锁,窗户也关起来,我让安保现在封锁大楼,在我给你发消息之前,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方奕往外面看了一眼,同事基本上已经走光了。 [方奕]:有恐怖分子? 屏幕对面的王泉狂笑三分钟才缓过来。 [王泉]:我让财务和姜栖夜带上法务立刻回来加班,我们开个小会,现在立刻马上敲定!防止她后悔!! 第37章 [王泉]:妈耶你靠近一点,拍个原图给我,我发给我妈看看,我们的第一笔大投资诶!! 谁能想到,创业一年,喜提天使基金!!! 王泉还在大段大段旁敲侧击想听八卦,方奕假装没看见,正好刚才没拨通的电话打回来了。 方奕给王泉发了个模棱两可的“嗯”,接起电话。 “喂,咋了?”对面女人的声音很沙哑,听起来异常疲惫。 方奕问:“那件事,有结果了吗?” “哦,你等等,我喝口水坐下和你说,连着做了三台手术,快不行了。” 即使隔着手机都能听见对面咕噜咕噜灌水的声音,许久后才停止,女人打了个嗝,非常豪迈。 “等着,我挪个地儿,找个没人的地方,跟你说得清楚点。” 她的脚步声很重,甚至还有点拖拽声,搭配着有气无力的沙哑嗓音,方奕甚至有点担心她会晕在无人的角落里。 女人正是那天晚上给她提供药品的人,一位身份特殊的医生。 方奕皱了皱眉:“你还是先休息吧,不着急,等你有空。” “不用,我好了。”女人换另一只手拿手机,哐哐当当不知道在处理什么。 “直接和你说结论吧,这种病症不存在母乳传播的可能性,而且非常罕见,从遗传学来看,林舒星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温千雪亲生的。” “剩下的百分之一,是考虑到没办法做亲子鉴定,不排除有克隆人的可能性。”女人笑了一下。 “林家有专门的基金会,针对这项特殊的疾病,但研究这么多年也只能控制延缓,无法根治。” 说起专业领域,女人的声音仿佛注入了一种魔力,平和的自信盖过言语间的疲倦。 即使隔着手机,好像也能看见她穿着白大褂,眼放精光的模样。 “我呢,特意找当年温千雪的主治医师也聊了聊。” “她的病情是在怀孕后恶化的,孕期激素导致各个指标都在异常增长,这一点她自己也知道。” “好消息是,如果不考虑怀孕的情况,健康作息饮食,保持身心愉悦,得益于基金会研制的特效药,病人的症状基本可控。” 女人拉长音调,在一堆铺垫后终于切入正题,“所以,不存在什么二十岁就死的情况,那种屁话完全是危言耸听。” 最重要的一点得到了解答,方奕捏着手机泛白的指尖稍稍放松,片刻沉默后慢慢开口:“我知道了,谢谢,钱稍后给你送过去。” “怎么样,放心了?” 女人沙哑的嗓子哼出一道气音,听起来心情不错,“客气什么,举手之劳,下次来顺路给我带包烟就行。” “再给你一个附赠的消息吧。” “林岚后认回来的那个女儿,也是她亲生的,几年前在私人机构做的亲子鉴定,是不是很有趣?” “几年前?” 方奕无意识皱起眉,既然林岚早就找回林清婉了,为什么直到今年才将她接回林家,公之于众? 原本简单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了。 方奕隐约觉得自己隐约触碰到了迷雾中的冰山一角。 “具体时间和内容不能告诉你,违反保密规则了。” “不过如果你还心有疑虑的话,可以把她们的头发带来,我亲自帮你做一份鉴定。” “谢谢,先这样吧。”方奕屈指按下眉心,“你也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真啰嗦,老是这句话,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 女人嗤笑一声,嗓音像金石碰撞,在毫不留情地挂断之前,听筒里挑衅似的传来了扣动打火机的声音。 这个家伙。 方奕微不可察地摇摇头,静坐良久,低头注视着置顶的暹罗猫,突然升起一个有些荒谬的猜测。 难道,林舒星是温千雪和别人的孩子? 所以林岚刚开始才会对林舒星态度那么差吗? 系统抱着爆米花愣在原地,小小的脑袋卡住:【哇,震惊惊惊惊惊惊惊——】 方奕:……你先别震惊,只是没什么根据的猜测。 第25章 第二天方奕到办公室时,发现桌面上多了一把未拆封的键盘。 这个牌子她之前看到过,贵得离谱,不在考虑购买的范围之内。 林舒星大概也没想到,方奕竟然耿直到真的将支票全入股了,一分也没给自己留下。 方奕走近看了看,这种性价比极低、近乎奢侈品的东西大概率只有王泉会买。 她往纵姮那里看了一眼,虽然人不在,但椅子偏移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应该是来过,有事出去了。 如果拆出来一把青轴炫彩rgb背光灯,等纵姮回来,看见疯狂同事在工位上摇滚,会不会气得调头就走? 方奕失笑,甚至有点怀疑王泉是不是故意的。 但等打开包装,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把纯黑色人体工学键盘,完全不在王泉的审美之列。 方奕唇角的笑容一僵,再度看向纵姮的桌面,上面安安静静,躺着一把外观非常相似的键盘。 神秘键盘的身世百转千回。 方奕按了两下,手感很脆,声音也轻,虽然刚上手有点不太适应指法,但确实比自己原来的用起来舒服很多。 再一翻,方奕才注意到盒子边上贴着一张小小便签,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这家伙,是在道歉吗? 方奕摸摸鼻尖。 她其实早就消气了,甚至有点后悔,搞硬件确实不是她的强项,但是纵姮擅长啊。 像纵姮那种吹毛求疵的人,一定会把它修复得很完美,说不定还能小小升级一下。 只可惜那天的话已经放出去了,再找纵姮,她也不好意思。 把上辈子的年纪加起来,她还比纵姮大呢,没必要和小孩计较。 ‘美键计’遇上伯乐,现在台阶也算是纵姮主动递出的,方奕又按了几下键盘,越看越喜欢。 系统上线捧哏:【就这样原谅了纵贵人,会不会太骄纵了她?】 【不如,让她给你修好吧!】 方奕顺势摆手:不用,她有这份心就好。 比键盘更重要的是,纵姮竟然主动低头了,实在有点新奇。 找个机会把键盘的钱给她,这事儿也就算翻篇了。 不过—— 方奕利落又将键盘装了回去,恢复原状,假装没碰过的样子。 她诚心想逗逗纵姮,最好能逼她亲口认下。 等那道挺拔身形推开门,方奕放下包,佯装刚到的样子,看向桌面上的键盘盒子。 “诶?这是哪来的,难道我昨天走忘记锁门了吗。” 纵姮投来克制一瞥,什么也没说,坐回座位上,冷漠地整理桌面。 “奇怪,没丢东西,竟然还多了。” 她打开盒子,夸张地发出一个短促的拟声词,“帅,竟然是传说中的ts人体工学键盘。” “可惜,就怕用起来太吵了——” 方奕没什么感情但是抑扬顿挫的语调在寂静办公室内荡漾开,余光悄然瞄着纵姮。 纵姮没有戴耳机,竟然还能充耳不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难道猜错了,不是她送的? 方奕嘴角一抽,立刻调整到静音模式,十指交叉陷入沉思。 等她安静下来,对面不动如山的纵姮倒是动了。 她慢条斯理将领口的扣子扣好,将视线转向偌大落地窗,淡漠语气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别装了,办公室有实时监控,都看见了。” “我放的,你用吧。” “……” 方奕用手背抵着嘴巴,陷入沉默。 她什么时候装的监控?!自己竟然不知道。 方奕抬眸环顾一周,很快就锁定了纵姮那一面书柜上的花盆。 从那个角度照过来,并不能看见她的屏幕,隐私没问题。 但要想看见她走进来拆开键盘又装回去,就太轻而易举了。 系统:嘎ovo 方奕面无表情,戴上耳机,将键盘敲得飞快。 在鼠标点开播放音乐的前一秒,她分明清清楚楚听见一声低低的笑。 方奕警觉抬头,纵姮正一手抵在唇角,眉梢微皱,假装清嗓子。 憋笑得很辛苦。 系统:噗嗤。 方奕:==。 耳根微微发烫,方奕愤愤按下enter,心中怒斥,这人是小学生吗?这有什么好笑的。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时间,方奕刚摘下耳机,就听见纵姮拿着手机,轻飘飘吐了一个字,“帅——” 一把键盘,永恒耻辱。 敲门声响起,方奕立刻闪现到门口,在段若溪迈开步子前拉住她。 “我们去食堂。” 去食堂,不给纵姮吃。 系统:【干什么,你才是小学生吧!!】 段若溪顺从地跟在方奕身侧,回眸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温声问:“怎么啦?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吗。” 第38章 “没有。”方奕当然不可能把这种丢人的事情说出去。 方奕请段若溪在食堂吃了一顿饭,饭后再一起享用小甜点。 段若溪的手艺很好,比外面蛋糕店卖的还好吃,每天都有新花样。 一边吃,段若溪一边闲聊说起林家的事情。 林李两家在历经波折后还是达成合作了。 林岚交给林清婉一些产业,又给了林舒星部分该产业的股份。 虽然没有决策权,但光靠股份分红,林舒星后半生照样能活得很好。 而林清婉所接手的产业,正是与李斯年一起吃下宴京项目的分公司。 林崇费尽心尽力谋划多时,终于为两家的合作做了嫁衣,可喜可贺。 听完段若溪的情报转达,方奕握筷子的一顿,林清婉终究还是和李斯年展开接触了啊。 原世界线中,她*们就是在商业合作中多次接触,慢慢修成正果的。 幸好贺霜桦已经和李斯年分手,大概是真伤心,除了钱包软件以外,她将李斯年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删除了。 前两天还听说李斯年死皮赖脸缠着她求复合呢,这么快就要和林清婉‘步入正轨’了? 方奕冷笑,觉得这个花心大小姐每天一醒来应该先念一千遍静心咒。 有不少人笑眯眯过来向方奕和段若溪打招呼。 一口一个蛋糕小姐叫得很甜。 段若溪眨眨眼,向她们挥手:“猜猜我做了什么小甜点——” 她照例做了许多,今天有黄油小熊饼干、樱花布朗尼和自制的大红袍煮奶。 几位高管平时也喜欢烘焙,几人便聊起了心得。 这是方奕不曾涉猎的领域,悄咪咪找了个机会开溜,临走前叮嘱留一份给纵姮,但是要最后一个再分给她。 段若溪笑得如晚樱簇簇,温柔问,“你们闹别扭了吗?” 她温润的视线实在太像一位母亲,无声看着幼稚的小朋友。 “没有,”方奕更不好意思说了,她想了想,又补充,“早点分了也行,她挺喜欢吃你做的蛋糕的。” 段若溪眼底的流光忽闪:“没问题。” 方奕回到办公室时纵姮还在,她似乎忙于什么文件,连午休都不在意。 太认真了,认真到方奕几乎有些惭愧。 小狐狸久违地开了直播,她很糊,即使最近有蹭上一档综艺,直播间里依旧没什么人。 为数不多的几个活人观众里还有黑粉,连小狐狸换了个美甲样式都能各种阴阳怪气。 方奕戴上耳机,挂进去,熟练地挨个给那些黑粉回复:“滚。” [江晚加油]:加油,不要理他们,你很棒[/玫瑰花/大拇指] 黑粉对于这位人机一样的铁粉也十分习以为常,立刻嘲讽回击。 [骂我你爱豆永远糊糊]:大妈又来网上冲浪咯,你那老花镜还看得清屏幕吗。 [江晚偷油]:泪目,五旬老人靠低保坚持追星。 …… 看见熟悉的马甲来了,被骂得可怜兮兮的小狐狸立刻振作起来,连呆毛都支楞了,戳戳屏幕,把刚刚骂方奕的那几个人都踢了出去。 几个黑子走后,原本人气惨淡的直播间更加安静,只比坟地多一点呼吸。 江晚五官很明媚,尤其是那一双勾魂眼眸。 可惜走错了路线,强人所难地要走清纯路线,于是怎样都有一种笨笨的违和感。 她笑得眼眸弯弯,甜甜开口:“亲爱的阿姐,好久不见!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我跟着节目组来z市拍摄啦!” “你所在的城市真漂亮,和你一样,认真,健康,有活力!” 方奕的账号是系统帮忙创建的,初始头像,默认年龄五十,加上她那看起来不太年轻的言论,小狐狸好像真信了。 由于糊得只有方奕一个铁杆粉丝,她一直对方奕很上心,甚至每年方奕过生日她都会私联唱生日歌。 方奕对于少女的热情有些愧疚,她本来只想挂在直播间里,假装找点事情做,然后悄悄打开林舒星给的便签。 不然万一纵姮看见她对着便签纸笑,也太可疑了。 她戴上耳机,没有注意到蓝牙正闪烁着断开连接的红光,尽可能不那么敷衍地打字。 [江晚加油]:加油,你是一个敬业的女孩,迟早会发光的。 她调大音量,可小狐狸嗲嗲的声音始终像是隔着一层,朦朦胧胧听不太清楚。 她的麦克风出问题了吗? 方奕将便签压在掌心,正犹豫着是否有必要打字提醒,忽然窥见前面多了一道影子。 纵姮阴测测站在她面前。 “怎么了?” 方奕摘下耳机,这一刻,她清晰的听见小狐狸那沾着蜜一般的声音,异常清晰的在办公室里回荡: “阿姐,贴贴~” “……” 方奕看看耳机,又抬头看看面色铁青的纵姮。 “你,至少,避着点人。”纵姮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有个18岁未婚妻,有个悉心照料她的温柔‘姐妹’,她还天天在这聊主播!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还外放,越放越大! 方奕刚恢复了那么一点点的形象彻底被马赛克盖住,纵姮咽下一口气,恨不得用眼神把方奕打成中微子。 “哦,抱歉。”方奕尴尬得头皮发麻,想要解释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她第一次在纵姮面前低下头,目光坚定地粘在地砖上。 刚打听完八卦的段若溪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纵姮面色不善,阴桀地背手挡在方奕桌子前,而方奕低垂着脑袋,看起来可怜极了。 段若溪目光一沉,但还是温柔地招招手:“纵工,可以出来一下吗?给你留了你爱吃的。” 纵姮被叫走,方奕长舒一口气,望向段若溪的眼神带上感激。 段若溪微笑着向她点点头,非常善解人意地揽着纵姮离开。 办公内恢复宁静,方奕迅速将手机关至静音。 手掌心的便签被攥得有点皱了,方奕小心翼翼展开,发现今天有两张。 “高考那天,穿旗袍来给我陪考。” 第二张。 “好吗?我看同学都有家长这么做的。” 从锐利的笔锋中,方奕窥见了一丝可怜巴巴的委屈,心也跟着一紧。 可是——旗袍? 系统捧读:【旗袍!旗开得胜!】 系统暗自嘎嘎偷笑,它连方奕穿囚服的样子都设想过,却唯独没想过方奕穿旗袍是什么样子。 依方奕的性子,会不会穿运动鞋配旗袍? 好好笑,好期待ovo 方奕思考良久,面色凝重,在倒数日上提笔加粗上一个红圈。 叮—— [主线任务林舒星的委托:想要方奕陪考。] [完成奖励:积分50点。] [失败惩罚:销毁生命体征。] 与此同时,无人的休息室中。 纵姮一进来就注意到,桌面上的小蛋糕是平常给方奕特供的那种,包装很精美,还额外用保鲜盒装了一份切好的水果。 “纵工。” 段若溪的声音温柔得过分,仿佛镀上一层金色的暖光。窗外阳光倾洒,她的声音也像是从老电影里飘出来的。 纵姮眉宇间的冰川稍稍融化。 然而还不等坐下,一股恐怖的力量突如其来,拽住她的衣领。 砰! 背部撞在冰冷的墙面上,刺痛从脊背一点点蔓延。 纵姮怔住了,目光微凝,难得流露出一丝茫然。 她看见段若溪那张温柔笑面在眼前放大,被拽住的衣领越勒越紧。 咔哒—— 衣领最上面的扣子被她粗暴的动作蹭掉,掉在地面上,咕噜咕噜转了几个圈。 “纵工,真是抱歉,吓到您了吧。”她轻声说着,唇角的弧度温暖得过分,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放松一丝一毫。 “不过,小奕很在意你呀。所以,请和我们小奕做朋友吧?” “要好好相处呀。” 她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温柔得像在哄小孩,可衣领仍在不断收紧,将纵姮高傲的脖颈勒出红痕。 她单手扼制着纵姮,用拇指抵在颤动的喉颈处,转过身去,挖起一勺奶油。 “乖,听话,吃掉就算答应啦?” 纵姮冰冷的眼瞳中燃起怒火,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 喉间的压迫感让她几乎窒息,银勺搅动着,她被迫张开嘴,柔软甜腻的奶油迅速侵占了整个口腔。 纵姮偏开头,试图挣脱,却发现段若溪的力气大得惊人,剧烈挣扎下反而越扼越紧。 冰冷的勺子撬开牙齿,压下一点,令她难受得皱起眉,下意识将喉间的柔软吞咽。 耻辱,奇耻大辱! 从来、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 哪怕是被秘密关押最灰暗的那段日子里,那些领导高官见了她也得恭恭敬敬的。 第39章 一滴泪混合着恶心的香甜气息吞入腹中,纵姮恨恨咬牙,指尖颤抖着,圆润修剪的指甲用力扣入掌心,几乎划出血痕。 方奕又算什么东西,敢找人威胁她?! 第26章 大门轰一声被踹开,整层楼的人愕然,悄咪咪从工位后探出头,眼睁睁看着纵姮裹挟着漫天杀意踏入办公室。 “方奕!” 纵姮生平最讨厌暴力,但此刻恨不得把抱着鲨鱼的某人千刀万剐。 方奕抬起头,对这突如其来的愤怒有些莫名其妙。 她们不是关系刚刚有所缓和吗? 纵姮少年成名,大概从小就被许多人敬佩膜拜,没吃过什么亏。 可是,只是让她最后一个吃甜点而已,没必要这么生气吧。 下一秒,纵姮的手已经揪住方奕衣领,试图将自己所受的屈辱尽数奉还。 方奕配合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被抵到墙角,半举起手问,“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纵姮唇角还沾着一点来不及擦掉的奶油,微红眼眶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周身寒意几乎凝成实体。 方奕的衣领偏松,此刻女人冰冷的手穿过缝隙贴在肌肤上,带着一点潮意。 她还哭了? 不至于吧。 方奕瞳孔地震,从心底升起一点荒谬。 也没人说纵姮心理这么脆弱啊,早知道就不逗她了。 “别生气,我的蛋糕给你吃,以后都第一个分给你。”方奕试图哄她。 不提还好,这么一提完全踢到了火药桶上。 蛋糕,她还好意思说蛋糕! 纵姮漆黑眼瞳瞬间暴发出火光,唇齿间仿佛还残留着女人搅动奶油时难耐的耻辱。 紧绷着的理智终于啪一声,断了。 无法勒住衣领,气急之下她直接掐住方奕的脖子,冰冷嗓音一字一顿,“你去死!” “谁稀罕你们的破蛋糕!” “不去。”方奕回答。 纵姮的状态已经无法沟通,方奕只好覆住纵姮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骤然发力,轻松将气势凌然的纵姮反制在桌上。 面颊被迫贴着键盘,手上传来的剧痛令纵姮额间冒起冷汗,但她硬是一声不吭,眼底的愤怒愈浓。 纵姮咬紧牙关,冷声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方奕和段若溪的身手,都不像普通人能具有的。 方奕说:“好人。” “是你先袭击我的,我只是正当防卫,只要你冷静一点,我就松手。” “要我冷静?!” 纵姮疼得惨白的脸浮起愤怒的红晕,“我最不冷静的就是加入了这个项目,你们自己玩吧,我不奉陪了,我倒要看看,离开我的支持你们那狗屁全息能做到什么地步!” 一下被掐中命脉,方奕只能慢吞吞放低语气:“讲道理好不好。” 察觉到方奕的退让,纵姮眯起眼睛,立刻咬牙道,“不好,叫王泉过来,给我办离职,反正你们这些小儿科根本用不上——” 恃才傲物又如何?多少人排着队求她。 “……” 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方奕无声叹了口气。 关系刚缓和一点,她还想着问纵姮能不能优化硬件,降低成本呢。 大女人,能进能退。 方奕松开手,将纵姮扶起来,给她理了理弄乱的衣服。 她看着纵姮眼角流露出轻蔑,眨眨眼,赶在纵姮开口之前打断她的情绪,使出激将法: “前辈,你不会是因为无法实现我们的要求,怕晚节不保,才想跑路的吧。”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纵姮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方奕说:“四年,我要全息项目落地,如果你跟不上这种强度,可以退出。” 纵姮冷笑:“四年?你疯了。” 方奕问得情真意切:“我敢想,你敢吗,你有能力支持这么大的项目吗?” “要不要和我打个赌,一切我设想的东西,都会实现,你可以对我提出任何要求,同样的,我也需要你实现任何我能想到的需求。” “……” 你敢吗? 这种话,很多年前纵姮也对其他人说过。 彼时她个子还没演讲台高,冷眼睥睨满室白发苍苍的科学大牛,笑她们锐气尽失,连近在咫尺的未来都不敢想。 现在竟然兜兜转转,轮到她自己了? 可她少年国际扬名,方奕却连一个小小的z市都没走出去,她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满腔怒火化为冷笑,纵姮挑眉,森森道,“好,赌什么?” “要是你自己强度跟不上,就给我——跪下,磕头!” 方奕看她酝酿了半天愤怒,竟然只提出一个这么温和的要求,差点笑出来,立刻应下,唯恐纵姮会反悔。 “好啊,没问题,磕66个。” 纵姮:“……” 大门又被推开,两人一齐看向门口。 段若溪一手提着王泉匆匆赶来,两人似乎被外面传言的风风雨雨吓得不轻。 “对不起,是我做错事了。”段若溪快步上前,向纵姮鞠躬。 “我只是想让你们关系变得好一点,没有想要强迫你的意思。” “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会这样,以前我一直在生病,没怎么和人们接触,所以不太清楚应该怎样正确交往……” “我很惭愧,如果您还生气的话,请冲我来,这都是我的主意,和方奕没关系。” 段若溪攥紧淡绿色裙摆,温柔面庞似六月湖水泛起忧愁,轻轻落下一滴泪。 不明所以的王泉心都化了,连连摆手: “噢噢噢,这是什么话啊,没事啊没事,大家坐下来聊聊,都是误会,聊开了就好啦。” 一想到就是这样柔弱的女人,刚刚竟然在强行胁迫自己,纵姮就发自内心地感到一阵荒谬。 一定是方奕说了什么,不然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纵姮瞥向垂泪的段若溪,很不爽地啧了一声,但还是不自觉放缓了声音,生硬地别过脸:“没什么好聊的。” 方奕递给王泉一包纸,王泉再将纸递给段若溪。 方奕:“没事的,我们已经说开了。对吧?纵姮前辈。” “……”一连被这两个女人压制,纵姮额间暴起青筋,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她又扭头,恶狠狠补充:“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 语毕,她直接拿起外套往外走,十分不耐烦地抛下一句,“请假,休息。” “好嘞好嘞,您慢走啊,注意安全,别太累了,明天见哦!” 王泉殷切帮她拉开门,没有半点大老板的架子。 送走纵姮,王泉立刻扑到方奕身边,左右缠着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方奕没说,她自己也很莫名其妙。 在奇怪氛围中,王泉瞄到方奕的新键盘竟然和纵姮是一个牌子的,立刻在惊讶中释然。 或许这就是大姥之间的相爱相杀。 天才的世界,就是要碰撞才有火花啊! 王泉美滋滋的想,真好,她们之间都有小秘密了,看来姜栖夜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不愧是老妈的得力干将,目光如炬! 有如此良将,卧龙凤雏,何愁江山不繁盛啊! 下午,方奕十分不客气的整理出一份厚厚的需求文档,打印出来,放到了纵姮的桌上。 她算是发现了,捧着纵姮不如压着她,就像压弹簧一样。 一弹一弹,还挺好玩的。 好玩的纵姮并不知道方奕在想什么,不然大概能气得恨不得手搓炸弹装进方奕的主机,炸死她。 不过解决了与纵姮合作的问题,方奕倒一点也没有感到更轻松。 强制性不和林舒星见面的日子充实且无趣,蝉鸣声一天天变得聒噪,不断提醒着高考即将来临。 方奕逐渐紧张起来,每天都要对着日历计算日子,就连晚上加班的效率也变得很差。 她时常模拟着,林舒星高考时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情况以及应对措施。 原书中说,林舒星看见未婚妻李斯年和林清婉走得很近,心生妒忌,对她们百般阻挠,陷害林清婉不成反而自食恶果。 最终在高考前夜发烧,只能带病上考场,导致发挥失常,与梦校失之交臂。 这种鬼话,完全是无稽之谈! 区区李斯年,哪里配和高考相提并论? 方奕捏着手机,想提醒林舒星最近一定要注意休息,警惕一些图谋不轨的人。 但贸然这么给她发消息,万一她多想怎么办? 少年人的想象力总是很强,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分散她们的注意力。 方奕正犹豫着,恰在此时,贺霜桦发来消息,说李斯年今天又带着鲜花和大钻戒等在她单位门口。 方奕冷笑一声,刚按下李斯年的名字,输入法后面自动跟着跳出来:“快滚”。 第40章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何况李斯年这种人究竟有没有深情还是两说。 人就是要失去了才会知道珍惜。 李斯年对她所谓的白月光是这样,对贺霜桦也是这样,未来说不定对林清婉也是这样。 光是想想都很膈应。 林清婉念的是国际班,不参加国内高考,方奕隐约记得原书中她和李斯年就是在共同处理企业事务时慢慢动心的。 根据段若溪的情报,双方的时间线也基本对得上。 所以李斯年就是一边在哄骗小女孩,一边追贺霜桦当消遣? 人渣! 方奕眉心一跳,又突然意识到,如果现在的一切都是按照原来的世界线在发展……岂不是很危险? 贺霜桦说,中午下了一场雨,李斯年并没有上楼,而是在雨中吹口琴,吹的正是她们曾经的定情曲。 她的言语间,已经隐隐带上了动容的心疼。 “……” [方奕]:她出门不会看天气预报吗,下雨了都不知道回家,早点去医院看看。 纯卖惨,还口琴,她怎么不戴墨镜拉一曲二泉映月呢。 方奕的指尖停顿在屏幕上,想了想,还是拧眉把这条极具攻击性的消息删了。 恋爱脑这种东西,也像弹簧,越压制越会反弹。 之前因为方奕的想对付李斯年的手段太狠,贺霜桦甚至还会心疼她,转而刷新出一些很离谱的任务。 方奕按了按眉心,至少在林舒星考完之前,她实在不希望多生出什么风波。 她仔细思索片刻,决定按照弹簧定律,转换战略。 [方奕]:你没发现,你甩了李斯年之后,她更爱你了吗。 对面的倾诉果然停下,漫长地驻足于正在输入。 [方奕]:你越爱她,她越不在乎,导致爱情掺入杂质,浓度稀释,感情变得疏离冷漠。 [方奕]:你越不爱她,正如容器中的水分蒸发,海水蒸馏,得到结晶,感情浓度提高。 她眼神坚定,越理越顺,最终得出结论。 [方奕]:所以你越不爱她,你们的爱越浓。 屏幕对面,贺霜桦斜倚在小吧台边。 电视传出的热闹音效与灯光融为一体,成为微醺酒香的朦胧背影。 贺霜桦白皙指尖搭在淡紫色高脚杯上,轻轻呢喃:“我越不爱她,我们的爱越浓……?” 她眼底的光渐渐亮起,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 [贺霜桦]:小奕,谢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方奕]:不客气,同志。 时钟指向4:30,方奕看见外面已经有些同事开始收拾东西了。 这么迫不及待想下班吗? 明明午休也才结束没几个小时啊。 方奕出去拿了一罐冰可乐,准备今晚继续加班。 路过休息区,有几位年长些的同事正在聊天。 “诶,我女儿的学校提前一两天就要统一去考点边上的酒店了,说是为了提前适应一下,这让我们当家长的怎么放心啊?” “都一样,我女儿住宿生,还有什么组织去孔庙祈福的,玩得挺开心。” “诶,你舍得送她住宿啊?可怜见的,我女儿离不开我的,我还是准备给她定个套房,我去陪考。” 长发女士叹了口气:“你别这么紧张嘛,反而影响到孩子。” 方奕驻足在原地,竖起耳朵,又倒了一杯咖啡,暗暗点头。 “怎么会?那么多孩子,老师哪顾得过来啊,我住客房,肯定给她留出充足的私人空间,睡前抱抱她,让她知道我一直在,这样就好。” “不然孩子一个人住,我都不放心,要是有坏人怎么办?” 方奕再次点点头,觉得她说得也很有道理。 是啊,要是有坏人怎么办? 比如李斯年,比如林清婉……她们这些不用高考的人怎么能知道这场考试有多重要? 终于有了合理见面的理由,连方奕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唇角不自觉勾起的那一点雀跃。 她清楚的知道这种特殊时期应该保持距离,但见一面,总能稍稍放下心来。 她把咖啡一饮而尽,回去收拾东西,卡在4:59准时站起来。 林家。 方奕并没有提前给林舒星发消息,她只是倚在庭院的长廊下,静静等待少女的裙摆从黑色迈巴赫上落下。 这里的花四季不败,永远弥漫着典雅香气。 她看着少女从簇簇花团间迈开步子,被温暖爱意滋养出浅浅笑意,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连带着眉梢的矜高也显得十分可爱。 少女漫不经心瞥过长廊,小皮鞋猛地顿住。 “方奕!” 她轻而易举地从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倚在走廊下默默勾着唇的女人,立刻飞奔过去,将林清婉远远抛在身后。 “方奕——” 少女欢快的嗓音变得柔软,方奕弯腰,像抱住一朵飞扬的春花,在暖风流转间转了几圈。 久违的拉到了方奕的手,林舒星连吃饭都兴致缺缺,敷衍的吃完,便拉着方奕回了房间,特意叮嘱谁都不准打扰。 原本就没有几个人有资格去二楼,这个‘谁’是有特指的—— 薛蓝暂时在林家借住,她小时候一直住在林舒星对面那间屋子,现在被划分给方奕了,她只能气哼哼地被迫去住一楼客房。 一听说薛蓝也住在这里,方奕立刻警铃大作。 这个一出现就逼迫林舒星扇她巴掌而导致手疼的人,极有可能会让林舒星分心。 何况,薛蓝之前还和林清婉在拐角密谋。 为了防患未然,方奕首次点头答应住下,那间空荡荡的屋子终于迎来了主人。 吃完餐后水果,方奕按照惯例给林舒星讲解题目,不过这次没有隔着屏幕。 林舒星的基础很好,她拥有足以支撑她傲气的完美底气。 虽然最初只是为了博得林岚的一句夸赞,但现在终于铺垫成通向自由未来的桥梁。 问方奕的那些题目,林舒星其实早就会了。 但只有询问这种晦涩复杂的难题,才能让方奕专心致志地多陪她一会儿。 方奕讲题时声音很好听,带着一种漠然的理智,修长指节移动着,清晰简洁的思路在雪白纸张上缓缓铺展。 林舒星的视线追随着她的手指,游弋片刻,又飘落到她微启的唇瓣上。 看起来好可口,像薄荷布丁。 林舒星趁着她不注意,故意借着看题目靠得很近,将发丝落向她的脖颈间。 但方奕全身心投入在题目里,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真的没有感觉到吗,还是……装的? 恶劣的小心思像疯长的蔷薇,少女舔舔干燥的唇,靠得越来越近,轻轻将手贴在方奕腰际。 纤细柔韧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怔。 很奇妙的手感,和自己身上的软肉不太一样,方奕身上很暖,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微微散发出的温度。 方奕穿衣服总喜欢选择大一码的,完全遮住了她的好身材。 少女目光微闪,指尖鬼使神差的,慢慢探入了宽松的衣角。 感知到一阵凉意钻入衣衫,方奕的身子蓦然一僵。 她修长的手指停顿在笔记上,笔尖一滑,白纸上突兀地多出一道凌乱墨痕。 “方老师。” 林舒星轻轻唤她,闪烁着无辜的大眼睛,问:“怎么不继续写啦?” 第27章 少女呼出的热气近在耳侧,方奕全身僵硬,一动不动,视线定在那团墨点上,聪明大脑将所有未解算法全部想了一遍,却依旧抑制不住加速的心跳。 方奕神色紧绷,她看见少女嘴角弯起的弧度天真又狡黠,像最顶级的肉食伪装者,静静观赏着挣扎的猎物。 身体是骗不了人的。 林舒星能感受到方奕的肌肤在指尖下轻轻颤抖,连她那冷漠的表情都无法掩盖内心的微妙波动,就像在冰淇淋上淋了一层糖霜,既温柔又有点甜腻。 方奕这一刻的沉默退却,落在林舒星眼中全然成了一种纵容的信号。 于是她更大胆地抚上那片柔软,指尖轻轻挑起,一股微妙的电流在指间蔓延,呼吸也随之变得迟缓。 蕴藏着力量的线条隐隐在掌下起伏,并不软,但手感出奇的好。 这是马甲线吗?要是能让她撩起来看看就好了,林舒星刚冒出这个念头,一只冷硬的手突如其来地制止了她的动作。 方奕面无表情时看起来很严肃,漆黑双瞳似黑曜石一般静静注视着她,竟叫林舒星也油然而生出一种心虚。 “你……在做什么?”她像是刚刚反应过来,终于问出这句话。 方奕的语调坚硬得像石头,不解风情得也像石头,不知道是装的还是天生薄情,故意如此发问。 隔着衣衫,方奕有力的手掌将她牢牢禁锢,动弹不得,她原本虚浮的手彻底贴在了方奕温热的身体上。 第41章 在做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在摸你,在做一些课间休息的小游戏。 林舒星脑海中滚过一些很恶劣的话,可手下的女人顶着一张清冷面庞,耳朵却红得不像话,几乎让她有些怜爱了。 好想……变本加厉的欺负她。 只可惜被压住的手腕已经没办法再前进一丝一毫,林舒星喉间颤了颤,决定先发制人,拧眉对方奕发起脾气,“你弄疼我了!” “……” 女人果然立刻松开手,警惕性地往后撤开一段安全距离,平静的语调带着掩饰不住的细微喘息: “好好学习。” “你来解后半部分,解不出来,我就不教你了。”她放下笔,完全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生气了——? 少女抿起唇,无法窥探方奕的情绪让她有些挫败。 可是,如果方奕真生气了,不愿意和她玩了怎么办? 这次的试探失败,她在心里默默记上一笔,假装乖顺拿起笔,上面还残留着方奕指尖的温度。 方奕起身,“我去趟洗手间,回来要看见你的答案。” 她以前做过家教,此刻也真的端出了方老师的架子,用极致的冷漠对待不听话的小朋友。 原本围观得津津有味的系统连吃薯片都不敢了,蹲在墙角装石头,唯恐方奕又要乱花积分把自己关小黑屋。 方奕平静地走出去,平静地洗手,然后走到摄像头照不到的角落,拿出手机开始疯狂搜索青少年叛逆行为特征及应对措施。 修长指尖点了无数遍搜索,界面在刷新之前就又被新的加载顶下去。 手机上出现短暂空白,就像方奕茫然的内心一样,不断刷新,可答案总出现得很慢。 她是来帮她的,不是来……诱骗她的。 刚刚解的题很难,还是林舒星的薄弱项。 如果她刚刚——起码有在听课—— 方奕给了自己一拳,捂住脸,后知后觉的发现耳根很烫。 起码,起码,她的负罪感不会那么重。 她才十八,十八岁能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吗! 说不定纵姮的话有点道理,她可能真的无意识做出什么误导少女的事情了。 “……” 这个认知让方奕有些不舒服,心跳得很快,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生病了。 她洗了把脸,用毛巾细细擦干,对着镜子比划半响,摆出一个非常非常冷酷的臭脸。 只要林舒星做不出来,她就顺势让林岚给她找更厉害的辅导。 得是年纪大一点的老教师,她们对叛逆期的少女或许会有更好的教学方法。 等等。 她突然想起没有安全认证授权的小网站上说,缺爱的青少年往往更容易做出一些夸张举动来吸引大人的注意。 而缺乏母爱的人,往往容易误将年长女性的依赖当成喜欢。 只是依赖而已…… 各种条件好像都能对上。 网页上说,喝中药就能调理好。 方奕面无表情下单了,准备自己先试试。 她没有考据这极其不靠谱的信息来源,在茫然中隐约的开悟了。 既然是想吸引注意,那么多给她一点关爱不就好了? …… 林舒星早就写完了解题步骤,晃悠着双腿,暗自懊恼方奕出去那么久,不会是跑了吧。 果然还是应该循序渐进,温水煮蛙? 既然觊觎着鲜美柔软的蚌肉和纯洁无瑕的珍珠,须得慢慢、慢慢撬开她坚硬的壳。 她喜欢这样的挑战。 大门突然被推开,刺进一束光。 林舒星偏转过脸,还没来得及高兴,却看见方奕挂着一个奇怪的笑容。 她自己经常假笑,自然能分辨一些隐藏在虚假表情之下的情愫。 但方奕这个不用分辨,假得有些太明显了。 明明她也不过二十三,却硬凹出一种“慈眉善目”的感觉。 林舒星沉默片刻,什么旖旎心思都落下了*,好笑道:“你别这样,我害怕。” 方奕如释重负,僵硬的笑容瞬间消失,又觉得自己好像误打误撞地发现了‘解题思路’。 她坐下,认真看向那张写满了字符的草稿纸,惊讶发现少女不但答得很好,而且用了一些高等数学的定理,比她的思路更加简单快捷。 “现在高考能直接用这个定律吗?应该不会扣分吧。” “好多年没高考,我不太清楚现在的政策,稍等,我问问。” 她比林舒星早五六年参加高考,平常还没什么感觉,但这个数字乍然出现,大得像是一道鸿沟。 “……” 方奕唇角微抿,从通讯册大汪洋里捞出在做专职辅导的朋友。 林舒星无疑很优秀,以前数学是她鲜亮成绩中唯一稍微逊色些的。 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辅导,方奕发现她非常聪明,一些低级错误甚至像是故意犯下的。 只要细心一点,应该能稳上z大。 但原世界中,她竟然因为生病,最后只去了一所不怎么样的学校。 多可惜…… 方奕的目光沉下去,捏着试卷的指节慢慢收紧。 林舒星眨眨眼,伸手戳了戳她过于严肃的脸,“我都会了,别学啦,休息一会儿。” 朋友还没有回复,方奕点点头,重新投入状态,“嗯,休息一会儿,但如果这个定理不能直接使用的话,我们再用我的思路实现一下,好吗?” 林舒星偏过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急着答话,而是托着下巴,“方奕,问你一个问题呗。” “嗯?” “你高考那天,是什么感觉?”少女抬起眼睛,似乎很好奇。 方奕愣了一下,放下笔,“记不清了,就是很普通的一天吧,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考完就去兼职了。” 在录取通知书送达的时候,确实有挺多人向她请教学习方法,但问她考试当天感觉的,林舒星还是第一个。 “老板人挺好的,还给我发了红包。” 方奕的语气很平淡,像是早就习惯了生活落下的尘埃,即使偶有一些特殊事件,也只是轻轻掠过,不曾掀起什么波澜。 她习惯困境,习惯于解决困境,个人情绪在结局降临之前都微不足道。 或许早在前世懵懵懂懂走出避难所,看见焦黑荒原的一瞬,她就已经扎根到坚实的泥土里,和许多辐射变异的生物一样,过早的成熟了。 虽然开不出柔软的花,但强有力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命运,让她能够反哺、托举这片土地。 林舒星咬着唇,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在她心目中,高考应该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日子,它象征着一个阶段彻底的结束。 少年人总是这样,明明人生才刚铺展开,就喜欢将生命深深浅浅地划分为很多阶段。 方奕说得太轻松了,那种漠然与平静,仿佛她真的对这些决定性的瞬间毫不在意。 可是,她明明对高考的到来表现得非常紧张呀? 前几天,方奕几乎每次挂断视频之前都会强调: “别紧张,就当成一场普通的考试。” “别紧张,先做简单题,有不会的直接跳过,最后再翻回来专攻。” “别紧张,考试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 这句话重复得太多,连刻意装出来的不在意都无法掩饰紧张的状态。 察觉到少女皱起眉,眼底泛起小小的情绪波动,方奕马上举手,打断她,“想起来了,我还吃了很好吃的冰淇淋,算是挺开心的一天。” 早知道就不说兼职了。 她并不希望得到怜悯,也不希望被施舍些什么。 摇曳着矜高神色的少女摇摇头,握住她的手,眼底闪烁一种光,突然说,“很厉害——” “没有家里的支持,一边学习一边赚钱,还没有耽误成绩,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林舒星覆在方奕的手上,将她握紧的掌心慢慢摊开,动作轻缓得像是在种下一颗种子。 “既然记不清了,和我一起重新感受吧。” “听一听校园里的蝉鸣,它们和外面是不一样的,我喜欢校门外的梧桐树,你站在那里听蝉鸣,会觉得全世界都很安静。” “等响铃,我会很快的出来,找到你,我们去玩,去吃冰淇淋。” “你不再需要兼职,我会给你很多很多钱,你只需要牵住我的手。” 方奕喉间颤了颤,感觉胸膛里有一些腐朽的记忆正在复苏,沾染上一点青春气息,变得鲜活起来。 林舒星眨眨眼,勾住方奕的掌心,轻声说:“其实,即使你不穿旗袍来陪考,只要你来,我就会开心。” 骄傲少女的真情流露像紧绷弓弦骤然射出的一箭,裹挟着无尽长风,即使是冰冷石头也能轻易击碎,簌簌化为粉面。 她微卷羽睫微微抬起,便煽起最小的飙风,刮在方奕心上,“旗袍只是好彩头而已,我根本不需要,你对我来说,比其他什么都重要——” 第42章 “……” 方奕的呼吸都有一秒钟的停止,少女身上很香,拉进距离后这样繁华的香味愈发浓烈,像有一万座花园盛开,将她的理智软化,变得晕乎乎的。 方奕说:“我会的。” “其实我刚刚是在量你的腰围,想送你一套旗袍。”少女抿唇,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委屈,“本来想保留神秘感的,没想到你还凶我。” 方奕愣住,语气里带着一丝迟疑:“是这样吗……?” 林舒星眨眨眼,说得理直气壮,“是呀,因为要量身定制嘛,得先量身。” 她强调,“你凶我!我想给你惊喜,你却说不教我了。” 少女低垂下脑袋,拨弄着裙摆细腻的边缘,将眼尾抑制不住的狡黠笑意藏住,纤弱肩膀实在抑制不住,轻轻颤了颤。 方奕手足无措地想做些什么,低下头想去看少女的表情,又被她躲开,只得放柔了语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自己撩起来,我重新量。”林舒星低声说。 “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想给你送礼物!” “……” 方奕单手掀起衣服,姣好身材暴露在空气中,少女没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 藏在衣服下的酮体很白,纤韧腰肢每一寸都充斥着力量的美感,像大理石雕塑出的古希腊女战神。 明明刚吃完晚餐没多久,林舒星却感觉腹内空空荡荡,好想在上面咬一口。 可随着方奕转过身,她敏锐地发现在方奕背部有一道伤疤,浅浅没入腰带,即使经过岁月的沉淀依旧触目惊心。 掠过犬齿的舌尖一顿,林舒星失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伤?谁干的?” 方奕反应过来,将裤子往上提,盖住伤疤,依旧是那副坦荡到冷漠的神情,“小时候的,我没吃亏,不用在意。” 哪有人受伤了靠有没有吃亏衡量的! 少女上前一步,强硬地去拽方奕的衣服,“给我看看,都留疤了!” “吓到你了吗?” 方奕担心会伤到她,不得已被逼得连连后退,却拗不过少女不断缠上手,最后一时不妨,跌坐到床边,逃无可逃。 少女张开双臂,倾身上前,冷声问,“你自己脱,还是我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压缩,少女的目光太炽热,几乎令陈旧的伤隐隐作痛。 方奕压住她胡乱往衣衫里探的手:“没什么好看的,早就好了。” 无声对峙中,大门却在这时十分刻意地发出一声细微声响—— “吱嘎。” 第28章 虚掩着的门又被欲盖弥彰地敲响三下,少女紧张的声音传来: “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刚才你吃得好少,我有点担心,让厨房又做了一点你爱吃的。” “希望,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说到最后,林清婉的语调已经带上浅浅哭腔,胆怯得像细雨落下。 被她看到了。 林舒星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压到方奕耳畔,低声说: “你不告诉我,我也有办法查到,我不要你受委屈,即使是过去的也不行。” 她手指向下,迎着方奕僵硬的动作,一点点帮她将拉扯中弄乱的衣服整理好。 林舒星抬起方奕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低缓嗓音饱含占有欲:“你是我的。” 她施施然从方奕身上起来,对着镜子梳好头发,恢复了精致优雅的模样,这才缓缓开口: “进来。” 少女小心翼翼地迈进来,即使等待良久,脸上也只有小心翼翼的讨好。 她将餐盘端到床边,垂下的卷卷睫毛遮掩住晦涩觊觎,轻声说:“姐姐,现在还热的,吃一点吧。” 语毕,她又将视线转向床上的方奕,压抑着情绪,别扭地喊了一句,“方老师,我不知道你在这,否则就给你也准备一份了。” 方奕的思绪已经被林舒星搅乱,没听出来少女的阴阳怪气,哦了一声,“没事,我不饿,谢谢。” 林清婉脸色一僵,但很快恢复过来,揪着衣角,不安地缠弄着,终于鼓起勇气说,“毕竟快考试了,还是要注意一点才好,方老师,希望你能让姐姐安心学习。” “不要、不要欺负她……” 少女终于按耐不住情绪,哭得梨花带雨,“即使你是她未婚妻,也不可以欺负她,做那种事情呀!” 方奕有些茫然抬起头,当意识到林清婉在说什么的时候,顿时羞愧尴尬得红了脸,从床上弹下来。 “好了,哭什么,真没出息。” 林舒星微微皱起眉,对林清婉动不动就哭的习惯非常不满意。 她抽出几张餐巾纸,轻轻为林清婉拭去泪水,“有什么想法就好好说,你这样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听见林舒星这么说,林清婉立刻停止了呜咽,但单薄身体仍在微微颤抖,红着眼眶道,“可是,可是,姐姐,我害怕你被骗吃亏,毕竟社会上的人是很复杂的,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呀……” 虽然是在对着林舒星说话,但这话就差指名道姓将方奕当众行刑了。 世界上的十大恶行排列,和高三女生谈恋爱绝对能够名列其中。 理智回笼,罪恶感烧灼得方奕恨不得从二楼跳下去,参加一个铁人三项冲回家。 方奕面容紧绷,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抱歉,是我的问题。” 林舒星柳眉微挑,拽住想走的方奕,对这套说辞毫不在意,“你可能没看清楚,是我主动的,是我选择的,明白吗?” “女孩也要捍卫表达欲望的权力,主动权在我。” “何况我并没有耽误正事。” “她是我未婚妻,以后是我的妻子,你的嫂子,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她说得条理清晰,坦坦荡荡,让人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林清婉端着僵硬的笑,指甲深深陷入肉里,乖巧应下。 然而刚扭头出去,她垂下的目光便凝聚出浅浅一片阴影,在黑暗中无限延长。 花园内。 薛蓝倚在喷泉边,水流滴滴答答扰得人心烦。 她的目光不时探向二楼,但期待的景色完全被窗帘隔绝,只能窥见几段走廊灯光。 林舒星窗台上的鲜花被幽光照亮,也似披拂着一层神秘面纱,轻轻擦过心尖。 薛蓝想起小时候,她常常一下车就等不及要找林舒星玩,就是在这个喷泉前面,大声喊林舒星的名字,她就会出现,像魔法一样。 她的朱丽叶出现在阳台上,苍白如铃兰的面颊浅浅绽放一个笑,倨傲又美丽,她生来就应该站在高处,俯瞰众生。 薛蓝一时间想得入迷,并没有发现身侧多了一道人影。 “你的房间,现在是方奕在住呢。”林清婉站定,轻声说。 “……” 记忆被打断,薛蓝转过来,眉宇间闪出不爽,“关你屁事?” 那间房间,曾经是她引以为豪,被公主邀请踏入秘密城堡的证据。 即使后来她出国了,那间房也是为她而留。 她是不一样的。 可现在,方奕和林舒星才认识多久? 她竟然敢使用手段勾引林舒星,窃取夺走了我的房间! 薛蓝越想越气,要不是这里是国内,她真恨不得掏出枪抵在方奕脑门上,让她滚出去。 林清婉娇声说:“你真粗鲁,难怪和姐姐相处那么多年,姐姐都不喜欢你,轻易就被外人赢走了。” 薛蓝冷笑:“你少挑拨离间,我和星星的关系,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算什么东西?妹、妹。” 这声妹妹喊得嘲讽意味十足,光是这一层身份,林清婉就只能将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藏好。 “可是你现在连进二楼的资格都没有吧。”林清婉轻笑。 “我刚从姐姐那里出来,你猜猜,我看见了什么?”她故意拉慢语调,说得暧昧又隐晦。 薛蓝下意识顺着她的思路走,皱眉问,“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我看见了方奕。” 薛蓝沉下脸,酸溜溜道,“这不是很正常?某人可是太子太师,借着讲课的借口,正小人得志呢!” 林清婉挑起下巴,“她们在床上。” “什么?!” “方奕衣衫不整,还拉着姐姐的手,她们——” “闭嘴!你胡言乱语什么。”薛蓝打断她,脆弱的神经不敢再多听一个字。 薛蓝握紧的拳头都在发颤,“不可能,星星不是那样的人,一定、一定是那个姓方的有问题!” 林清婉放柔的嗓音充满着蛊惑意味,“我也这么觉得,一定是方奕在诱骗姐姐。” “方奕比姐姐大五岁,还很穷,根本配不上姐姐。” “一个穷姑娘想攀上高枝,这种想法很常见,前几天姐姐还给了她一大笔钱。” 第43章 林清婉与薛蓝拉近距离,在她耳畔低语,清脆的嗓音似毒蛇吐出信子,“你说,这种居心叵测的人,我们要怎么对付她?” 薛蓝与她对视,只是这短短的一瞥,两人紧绷的灵魂在夜色的遮掩下共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几乎溢出毒汁,怨毒得吓人: “是啊,得及时处理掉才好。” “回房间说吧。” 林清婉笑吟吟向薛蓝伸出手,有了共同的敌人,两人友善得仿佛之前的弓张弩拔只是一场幻觉。 方奕路过走廊,无意中一瞥,敏锐地发现林清婉又和薛蓝走在一起。 这是别人的事情,她本不该太八卦,但这时又突兀的想起贺霜桦的话,关于林家,关于权力斗争,关于两位千金。 等脚步靠近,方奕下意识隐匿入黑暗中,静静看着薛蓝跟着林清婉上了三楼。 那里是林家真正的权利核心,也是老妈和林清婉的卧室所在。 她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之前不是还在林舒星门口吵架吗。 方奕生起疑惑,然而目光刚定在通往三楼的楼梯不久,肩膀忽然被轻轻一拍。 方奕一惊,下意识摆出备战姿态,然而黑暗中浮现一张慈爱的脸,是管家。 “方小姐,请不要逾矩。”管家微微躬身,比出一个请的手势,“天色不早,请您回屋吧,不要乱走。” “再晚些,我们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您只需要好好陪大小姐就可以了,至于其他,不是您该考虑的问题。” 她说得很克制,但方奕还是从中嗅到浓烈的威胁。 林家的秩序等级很微妙,明明楼梯之间并没有设卡管理,但所有人似乎都在默认遵循楼层之间的等级制度。 倘若有人偷偷往上溜,又或者是有人要硬闯呢? 寂静的走廊上,空气也随着方奕的大胆凝视慢慢凝固。 她无视管家逐渐冰冷的笑,走到楼梯第一层台阶前,抬头。 普普通通的楼梯,古董装饰擦得反光,确实没有任何防范举措。 如果让她设计关卡的话,她会撤掉一些遮蔽视线的植物,换成重机枪。 还是说,等走上去的拐角,那里才是更优哨点? 管家叹了口气:“您的好奇心,似乎有些太强了。” 方奕说:“谢谢夸奖。” 管家摇摇头,打了个响指。 楼层之间隐约响起电磁声,方奕看见有浅浅数道蓝色激光,编织成一道密密的网。 方奕眼前一亮,“这是……” 管家温声介绍,“如果您擅自走上去,就会被切成碎片。” “那这个东西电压一定很强吧,碎片……使用的是超声波探测还是激光雷达?探测和执行攻击是一体还是分开的?” 方奕喃喃半响,追问:“那你们是怎么具体识别的?刚刚林清婉有带人上去,她并没有做什么授权之类的举动——” 一瞬间,方奕像是找到了什么突破口,热切的态度令人怀疑脑袋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她的眼神太清澈,毫无恶意,这样肆无忌惮的窥探也足够将她关起来审问。 管家唇角抽了抽,淡淡吐出几个字,“生物芯片。” 说了这么多,已经不合规矩了。 时针刚好转动一格,管家上前,几乎是半强硬地将方奕‘请’回屋子,“宵禁时间到了,请您遵守,夜间犯错的话,可就不像现在这么轻松了。” 同一时间,薛蓝刚与林清婉密谋完。 看着少女那张稚嫩青涩的脸,毫无顾忌地吐出许多黑水,薛蓝心底竟生起一种扭曲的优越感。 什么天真无邪,什么柔弱可欺,这家伙分明是披着羊皮的,伪善的狼。 桌面上摆着一副被裱起来的相片,画面中央赫然是雨幕中与方奕接吻的林舒星。 偷拍角度选得很巧妙,能看见林舒星脆弱优雅的后颈,微微侧过的脸颊白得发光,雨珠点缀在上面也像是鲛人泪化作的珍珠。 倨傲少女动情的模样,美得令人发疯,并且还是她踮起脚尖,以环抱的姿态向凡人赠予这炽热绵延的吻。 另一人的脸被小刀划花了,看得出,这项杰作的主人饱含着怎样强烈的恶意,一刀刀细细切下去。 薛蓝的目光几乎无法从相片上移开,她近乎快意的想,看呀,星星,你所谓的妹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而方奕只是贪财,她只想要你的钱。 只有我的爱,才是真正为你好啊?! 察觉到薛蓝的视线,林清婉立刻将相片紧紧藏入怀中,隔绝开薛蓝的窥探。 薛蓝的目光沉下去,嗤笑的声音也沙哑:“你口口声声喊着姐姐,心里却这么龌龊,我真好奇她要是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林清婉眉眼弯起一个甜美的笑,“彼此彼此。” “想要什么,就要努力去争取。” “姐姐说,女孩也要捍卫表达欲望的权力,那么,她一定能理解我的吧?” 第29章 方奕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林家的安防装置给了她一些设计灵感,生物芯片的构思几乎为她打开了一扇崭新大门。 她答应要送林舒星一座雪山,还要连同儿时假得有点可怜的扬尘似雪,一同弥补。 z市少有降雪,一年中偶尔也就能见到两三只小猫似的雪花,轻轻铺下一层白霜,等开太阳后融融一照,就化成了水。 全息游戏一旦实现,将突破时间空间乃至于身体上的问题,带领人类走向更宽阔的风景。 王泉兴致勃勃地找了大师测算,在等到大吉的答案后大手一挥,给这个项目起了一个帅得有点狂傲的名字:创世神。 很难实现,但一旦实现,她们的名字将在史书留名。 老王家的家谱也该重新书写,从她王泉或者她妈王禾君开始! 方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创世神’的一员了,她每天都很忙,虽然住在林家,但和林舒星见面的频率却远不如以前。 或许也有她自己刻意躲避的因素在里面。 高考前的最后几天,拼的就是心态,这种时候任何人都不应该去打扰林舒星。 方奕不光自己不见,还叮嘱管家看好家里所有人,包括薛蓝、林清婉,甚至林岚。 对于她这种近乎疯狂的逾越行为,林岚出乎意料的同意了,也相当于默认了方奕在林家的权力。 和林舒星保持距离,让她保持轻松平静的心情参加高考—— 不过方奕大概不知道,林舒星的权力等级依旧在她之上,在她每天早晨醒来之前,林舒星都会悄悄进去‘晨练’,然后在床头留下便签。 她们现在不需要段若溪这道桥梁,而是以更直接的方式传达。 少女的便签留言总是很可爱,一些生活细枝末节上的甜,方奕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自己能写些什么回应。 她的生活太过单调,与少女丰富多彩的世界相去甚远,最大的乐趣不过是午休时喂喂公司楼下那些随机出现的猫。 有时候是一只见到女人就夹着嗓子喵喵叫的三花,有时是两辆形影不离的黑白小卡车。 同事带到公司的蓝猫站在玻璃前望眼欲穿,它好像和一只奶牛猫有仇,一旦谁rua了奶牛再去找它,它就一直用屁股对着人……这只有点像林(加重划掉的黑色痕迹) 但天天写猫好像很敷衍,于是方奕毅然决定将工作日报带回家,摆在床头,给林舒星翻阅。 虽然林舒星对那种东西并不感兴趣。 她只对它们的主人感兴趣。 方奕睡着时十分规矩,与横七竖八妖娆多姿的某人完全不一样,一整夜几乎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就像完美无瑕的雪原,让人情不自禁想在上面留下点痕迹。 最好是……肆意瑰丽的红梅。 方奕越是躲,林舒星越想多索取一点,偷偷摸摸地亲一口,竟比她醒着时接吻更刺激。 她喜欢欣赏清冷克制的女人在被亲吻脖颈时无意识发出的细碎呻吟,手背都微微绷紧,将平整的纯白床单揉皱。 可方奕再怎么皱眉,也很少乱动,她像是坠入了一张深层次的梦魇,在迷失的片刻也在遵循着严苛的规则。 涩得不像话,叫人更想将她弄乱。 中途有几次没把握好分寸,险些将方奕弄醒,最危险一次方奕甚至掀开眼帘,迷蒙地看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又睡着了。 少女既害怕又十万分期待,最后还是若无其事地将‘安眠香’的配料偷偷增加了一点——还没有玩够呢。 你也很喜欢这样吧,方奕? 不说话就是默认啦^^。 品尝未婚妻的睡颜,是天经地义的! 方奕以前睡眠很浅,经常在满足基础睡眠时间后就会悠悠转醒,但自从留宿在林家,她的生物钟竟然大步跃进,隐隐有了想要赖床的迹象。 这不太好。 第44章 贺霜桦说这是谈恋爱之后的激素分泌,感受到了恋人的气息就会变得柔软。 方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根发烫,还要强装镇定说是分房,不存在什么气息,应该还是床太软的缘故。 一躺下去就好像坠入云端,全然放空,怎么睡都舒服。 偶尔还会做一些过分的梦。 不敢说,不敢想,只在沉默中偷偷拆解学习,又觉得自己有这种想法好像很罪恶。 少女给她留下纯真的留言,她却那样……梦到她。 方奕总习惯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完全没有往少女恶劣的行径上想过,只是偶尔气恼于林家蚊子还挺多的。 毒蚊子,不起包,就是痒。 买庄园别墅就这一点不好,绿植多,蚊虫也多。 不买了! 在她们蜜里调油的安然岁月之下,林清婉与薛蓝就过得非常不开心了。 她们的种种计划还在雏形就落了空,无法靠近林舒星,方奕又神出鬼没,搞得林清婉郁郁寡欢,连带着对来谈生意的李斯年也没什么好脸色。 李斯年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最近苦追贺霜桦无果,只能强行去律所堵贺霜桦上下班。 贺霜桦打扮得光鲜亮丽,精致得每一根发丝都在闪闪发光,但踩起油门来那是毫不留情,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将拦住的李斯年撞死。 也不知道最后让她停下来的究竟是那一颗余情未了的心,还是智能驾驶的防撞系统。 李斯年吓懵了,想不通这女人怎么会这么绝情,她之前明明完全离不开自己的啊? 飙升的心跳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心动还是恐惧,长长的呼吸间,她的目光只能定在贺霜桦冷漠的脸上,痴痴望着,觉得她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带刺的玫瑰—— 这样形容女人,简直再确切不过。 然而一扭头,贺霜桦回到律所,又开始掩面而泣,左眼落下一滴心碎的泪。 于是所有人都对李斯年指指点点,用高超语言艺术换着方法骂这个渣女。 李斯年可是天之骄子,哪受过这种委屈,以前她在哪里不是被捧着的? 偏偏贺霜桦的律所情况特殊,她也没办法买下来,强迫她呆在自己身边。 她的爱人,她的金丝雀,原来只是稍稍为她驻足—— 三位失魂落魄的人聚在一起,又要打起精神勾心斗角,商量合作项目的划分。 薛蓝以前看李斯年很不顺眼,但现在李斯年和林舒星的婚约取消,又被女人甩了,看起来凄惨得像一条落水狗,那一点胆怯嘲弄便也化作了居高临下的可怜。 两位不太熟的老朋友在林清婉的主持举杯,竟也喝出了一种‘我敬往事一杯酒’的惺惺相惜。 不过,林清婉才不和这两个没品的自大狂相惜。 她总是挂着纯真无邪的笑,和李斯年砍价,软磨硬泡要求对方再让利几个百分点,然后扭头呛薛蓝两句,使唤这个有勇无谋的笨蛋去跑东跑西。 三个人相处得意外的和谐。 落在外人眼中,便是林舒星的前未婚妻李斯年与林清婉来往亲密,青梅竹马的薛蓝也成了林清婉的欢喜冤家。 大家果然都会被纯真善良的林清婉吸引呀。 段若溪将勘测到的情报偷偷传递给方奕,原书的剧情似乎在这一刻凝结成某种命运。 “……” 方奕将林舒星的便签摊开,压平,悉心收纳,又把盒子里叠好的便签一个个拿出来,放在玻璃下面晒太阳。 她从来不信命,但现在的情况让她不得不思考一些问题: 该怎样才能让这群游手好闲不用高考的人离林舒星远点? 方奕端起紫砂保温杯,拧眉灌了一大口中药。 这种生不如死的苦涩气息让她的有些躁动的思绪平静,比什么咖啡都管用多了,真能治疗同性恋也说不定。 她努力回想,防治青少年的心理问题,第一步是——关爱! 然而方奕自己也不清楚关爱究竟该做什么,尤其是在双方最好不要见面的情况下。 王泉原本兴致勃勃请缨当军师,但听说完方奕的要求后,连她也有些茫然。 方奕:“要正能量的传达关爱,但不能露骨的提出爱,要尽可能避免一切情感上的暗示,让孩子感受到温情。” 王泉:? “大姥,不是我说,我现在有点怀疑你喝那个中药究竟是干什么用的了。”王泉欲言又止。 治疗恋爱后智商下降情感障碍的吗。 “你是不是压力太大啦?要不给你休假两天。” 王泉帮不上忙,方奕只能求助于贺霜桦。 她有丰富的感情经验,虽然结局不太好,但大概也是方奕一众朋友中最懂浪费的人了。 听完方奕一长串堪比法典般的要求,贺霜桦完美的表情也出现了裂痕。 她斟酌再三,不确定地问,“什么孩子?哪来的孩子?” 方奕震惊:“我说的孩子是林舒星!” 贺霜桦:== 她第一次反客为主,对方奕流露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凝视。 林舒星对方奕的感情,大概瞎子也能看出来了,偏偏方奕这个人还把她当小孩。 超强责任感和道德约束压在肩头,搞得好像她们相差的不是五岁,而是十五岁,五十岁。 最后方奕决定每天提前一点下班,给林舒星讲睡前新闻——儿童睡前故事的进阶版。 贺霜桦非常想提醒她,林舒星是要高考,又不是考公。 但考虑到这大概是唯一能满足方奕的条件了,她只能摇摇头,长叹一声。 望着方奕离开的背影,贺霜桦嘴角抽了抽,觉得她们这段感情大概会很坎坷。 方奕什么都好,就是好像脑子有点问题,像上个世纪流传下来的古董,或者学校里面专门抓早恋的教导主任。 林家。 薛蓝在花园里练习该如何对方奕放狠话,早回来的方奕远远就看见她一个人站在喷泉边手舞足蹈。 “……” 方奕想了想,不愿与她过多接触,便准备绕道而行。 然而刚一腿跨出,先闻到一种浓烈的香味。 这种香味她只在林舒星身上闻过,那样浓烈的,是春天百花盛开的香气。 但林舒星分明还没到家,她们三分钟前刚发过消息。 方奕下意识躲到雕塑后,余光窥见一道雪白倩影翩然而至。 少女的声音很轻,只能隐约抓住几个关键词。 什么高考,出国,股份,还有——林舒星。 高考。方奕目光一凌,直觉她们密谋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方奕想起自己刚来林家退婚时,林清婉的奇怪态度。 虽*然她表现得很热切,但这种热切实在有点不正常,简直像是诱导她想入非非,觉得‘冲喜’一事暗藏玄机。 她大概没想到,林岚会将这件事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吧? 正常人听见冲喜这种事情,多多少少会有些忌讳。 而且,林舒星的香水是定制特调的,新的还在制作,目前手边只有一瓶,就放在她卧室的梳妆柜上。 林清婉身上有这样的香味,是她擅自使用了吗? 正在方奕思量之际,薛蓝的声音骤然提高: “不行!我才不放心你们一起住,要住也是我们几个一起。” “你还没问星星的意思呢,凭什么觉得她愿意和你一起。” 她听起来很生气,情急之下甚至拽住林清婉手腕,厉声说,“我的底线就是不能违背星星的意愿,否则我就把所有事情全告诉你妈!” 林清婉唇角甜美的笑容消失,眸色沉下去,“薛蓝,你在说什么孩子气的蠢话?我们可是共犯呀。” “要是妈妈知道你有这种想法,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她了。” 汽车的疾驰声打断了二人的争论。 她们齐齐回眸,看向驶来的那辆熟悉黑车,各自收拾好情绪,挂上虚伪假面。 林清婉退后一步,动作娴熟地整理着被弄乱的衣摆,余光递给薛蓝警告一瞥。 薛蓝恶狠狠瞪回去,啧了一声,低声回应:“你少废话。” 迈巴赫停在很近的地方,林清婉张开双臂,准备上前迎接。 车内,林舒星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她远远就看见方奕在那里挥手。 林舒星觉得方奕小幅度挥动的手就像等待主人回家的德牧,虽然面容紧绷假装严肃,但尾巴是骗不了人的! 她都有好几天没见过醒着的方奕了。 偷吃得多了,也想来一点清淡的正餐。 她从车上跳下来,挂出一个蛊惑人心的无辜笑容,飞扬裙摆飘起一个漂亮弧度。 疯狂摆手比划的方奕面容一僵,还是伸出手,接住少女飞扑来的欢悦的情绪,抱住她转了两圈。 偷听的事情就这么坦然地暴露,她察觉到后面的两人大概已经在用眼神将她分尸了。 第45章 薛蓝:“……” 林清婉:“……” 第30章 今天林岚不在,餐桌的主位空缺。 林舒星挽着方奕刚准备落座,一旁的林清婉突然快步走过来,悄咪咪挤开方奕,小声问,“姐姐,我可以和你一起坐吗?” 她偏过头靠在林舒星肩上,微微转向方奕,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着无辜,“方奕姐姐不会生气吧?我想和姐姐说一点悄悄话。” “如果方奕姐姐介意的话,就算了,我不想让你们不开心。”她抿起唇,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方奕:? 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 “没事,请便。”方奕摆摆手,她当然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和小孩计较。 一旁的薛蓝盯着方奕半响,有些琢磨不透她的假笑意味着什么。 她听到了多少,又猜到了多少? 薛蓝皮笑肉不笑,挡在方奕面前:“方奕,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啊,好多天没看见你了,今天怎么愿意赏脸和我们一起啊?” 方奕抬眸,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敌意。 薛蓝和林清婉是不一样的,她身上有一种原生态的冲劲,通俗来说就是莽撞。 这种人情绪太浓烈,和硝酸铵一样,既是肥料的成分,还很容易爆炸。 “你火气好大啊,”方奕心平气和地真挚建议,“喝点中药调理一下吧。” “老生气,对肝不太好。”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话又在薛蓝脑子里转了一圈,自动转化为成:她骂我有病?! 方奕越淡定,越衬得她不成熟,绝对是故意的,这就是方奕的手段! 薛蓝气得嘴巴都在颤抖,双手握拳,恨不得在方奕清逸的脸上打出点颜色。 “你、你!” 不等她放出狠话,林舒星立刻微微皱起眉,用冰冷的视线转向她,“你在和谁说话,又在和谁发脾气?” 薛蓝飙升的火焰瞬间被扑得很小,不自觉将腰压低一点,平行与林舒星对视:“我……” “好了,在我边上加个座位,今天方奕在这吃。”林舒星抬起手,不耐烦地打断了薛蓝的话。 林舒星原本的座位在主位左侧,林清婉在主位右侧。 现在林清婉去了林舒星边上的位置,要想在另一侧加椅子,可就是——靠近主位了。 一旁侍奉的佣人压着脑袋,有些迟疑,觉得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林舒星放下餐具,问:“需要我说第二遍?” 她的语调并没有多大起伏,可乍然冷下来的态度带着凌冽气场,吓得佣人们背后渗出冷汗,大气都不敢喘。 是啊,自从方奕来了之后大小姐的脾气好了很多,她们都差点忘记绝对不能违逆林舒星的命令了。 既然林岚宣布林舒星是她的孩子,那她就仍然属于主家一脉。 主家命令高于一切,林岚不在,少家主也没有正式定下,按照辈分就该由林舒星当家。 管家立刻上前一步,躬身,“抱歉,让您久等了。” 她用那双一尘不染的白手套亲自整理好餐盘,将椅子搬过去。 少女满意地抬起下巴,凌厉如宝石的眼神柔和下来,用那一点璀璨的光转向方奕,轻声说: “没事,你坐这好了。” 她偏爱得明目张胆,连装都懒得装。 薛蓝将牙齿咬得咔咔作响,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她眼睁睁看着心机深重的方奕走过去,露出了一个得逞的歹毒笑容。 明明占了这么大便宜,她竟然唇角只装模作样的上扬了一点点! 而且林舒星让她坐,她就坐了?她怎么好意思的! 那不就意味着方奕的地位还比她高一层?! 气急败坏的薛蓝将椅子也往边上拉了一点点,尽可能与对面意气风发的女人对齐颗粒度。 小时候,她明明都是坐在林舒星身边用餐的,可现在她们却只能隔开这么远。 薛蓝越想越委屈。 林清婉在林舒星耳畔说了一些天真的俏皮话,逗得她眉眼都舒展开,像春风吹拂过原野。 她笑着,视线在桌上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一旁毫无自知之明的方奕身上。 方奕正在专心吃饭,并没有注意到。 林家的饭菜很好吃,营养均衡、搭配得当,就连方奕这种味蕾十分迟钝的人都能品尝出来,食材本身的鲜美被放大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而且—— 方奕喝了一口炖得发白的老参鸡汤,抬起头,向着正在看着她的林舒星,轻轻笑了一下。 林舒星的手艺大概也传承自这位大厨,但又不太一样。 至于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只是感觉林舒星做的饭好像会更甜一点? 方奕吃饭很认真,她近乎虔诚地对待每一口食物,每次吃完餐盘里连一粒米也不会剩下。 虽然她的动作和优雅不沾边,但干脆利落的样子也别有一番韵味。 林舒星看着吃得很有女子气概的方奕,而薛蓝正凝视着她明亮闪烁的眼眸。 薛蓝顺着林舒星的视线看过去,皱起眉,怨毒地想: 这个穷鬼没吃过饭吗?在装什么,好恶心。 简直像狗一样,让人想把她的餐盘踢翻。 就算踢她一脚,她应该也会装随和大度吧?又或者,根本不敢表现出来呢? 她不就是靠装成熟吸引星星的吗。 愤怒和嫉妒在唇角化作一个恶劣的笑,薛蓝试探性地,瞄准方奕的位置重重踹了一下。 方奕夹菜的手一抖,北极贝掉在了桌上,抬起头,眼神变得冰冷。 薛蓝在心里耶了一声,得意洋洋地讥讽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不是没吃过好东西啊,这么心急。” “薛蓝!” 少女的声音隐隐带上怒音,薛蓝只能不甘心地撇撇嘴,坐回去,“和她开玩笑呢。” 不过,方奕果然没有向林舒星揭发。 揭发了又怎么样呢?她有证据吗? 寄人篱下,就该懂事的忍气吞声一点啊。 薛蓝勾起唇角,觉得方奕的沉默更像是一种邀请。 于是隔了几分钟,她趁着方奕夹菜的时候再次迈开腿,踹过去。 方奕眼波微动,恰到好处地站起来,微微错开身。 “我靠!” 薛蓝极用力的一脚收不住力,直接踹上了冰冷桌腿,发出一声巨响。 她疼得脸色发白,只感觉这辈子的痛苦都汇聚在脚趾上。 林清婉小脸煞白,佯装惊惶地倚进林舒星怀中,抱住她的胳膊,“怎么啦?!” 方奕说:“她踢我。” 薛蓝抱着腿,怒道:“我、我这不是没踢到吗!” “踢到了,第二次。” 你有证据吗! 在薛蓝试图反驳之前,方奕转过来,大大方方将裤子上的‘罪证’向众人展示。 纯黑裤子上,一片灰色脚印分外明显。 “……” 她还真有证据。 还能这样?薛蓝瞳孔震颤,小心翼翼地看向林舒星。 气氛逐渐凝固,满室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预兆。 方奕平静开口,打破了满室宁静:“这么大力气,你的脚没事吧。” 这么大力气,踢到方奕身上该多疼啊? 林舒星拍下筷子,站起来,上扬的嗓音尽是杀意,“薛蓝,出来。” “……” 薛蓝乖乖跟在她身后,与刚才的嚣张气焰简直判若两人。 林清婉目送她们离开,从鼻尖轻轻哼出一声,眼底泛起冷光。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她抬眸,冷漠地挥挥手,命令佣人们都下去。 管家打开门,在她们有条不紊离开之际,走廊上传来了响亮的一个巴掌声。 看来有人倒霉了。 方奕摸摸鼻尖,又有些担忧地想到,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林舒星也该手疼了。 薛蓝怎么不知道躲一下? 不会是抖m吧,听说有人就喜欢被打,不能排除她是故意这样的可能性。 室内只剩下林清婉与方奕二人。 少女放下餐具,坐到林舒星原先的位置。 “方奕姐姐,刚才我和薛蓝在花园谈了一些事情,你都听见了吗?”林清婉轻声试探。 方奕不动声色点点头,模棱两可道,“一些。” 提取关键词,很好的回答,像人机。 少女眼神闪了闪,突然问,“你知道姐姐想考z大是因为你吗?” 林舒星确实有说过,想去z大。 不过这学校还可以,方奕并没有联想过太多。 “她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因为你,想去z大。”少女强调。 “我们本地人并没有那么喜欢这个学校,也就一般吧,只是离家里近一点而已。” “姐姐是个很理智的人,我不希望你们的关系毁掉她的前途,所以,我很难过,甚至有点讨厌你……”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 第46章 林清婉的视线低垂下去,指尖不安地缠着衣角。 余光注意到方奕微微皱起眉,似乎在思考,她唇角无声勾起一抹笑,立刻乘胜追击,将烟雾弹半真半假地放出来: “我想,让姐姐和我一起出国,刚刚就在和薛蓝说这件事,她比较有经验。” “姐姐想读金融,z大虽然也很厉害,但是,怎么能和外国高校比呢?” 她拉近距离,带着淡淡蛊惑意味,“方奕姐姐,如果你真的爱姐姐的话,能帮我劝劝她吗?” 浓烈的香气再次将方奕包裹,她终于确认,林清婉使用的确实是林舒星的那款香水。 “……” 这一套逻辑捆绑,几乎将方奕定在了林舒星前途‘障碍’的柱子上。 系统有些茫然地扒拉到方奕耳边,小声说:【可是原世界中她们都没出国啊?】 方奕面无表情,反问,“快高考了,你现在说这些?” 林清婉眉宇间流露出歉意:“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分开你们,会让你不太高兴,但是为了姐姐——” “我确实很不高兴,”方奕打断她,“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随便改变她的未来?” 即使以前林舒星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她也从未想过要在考试上走什么捷径。 那天晚上,林舒星睡在她的床上,慢慢讲述那些关于未来的梦。 她思考过,期待过,每一句话落在地上都凝成一片光。 方奕在地铺上微微张开手,感觉少女的梦想与台灯的灯光一样,橘黄色,轻轻降临在自己掌心。 “一切等她考完再说,如果她想走,我一定支持。” “但是这段时间,你最好和她保持距离,让她保持稳定心态,否则——” 方奕面无表情,推开可怜兮兮的林清婉,故意拎出刚刚偷听到的话,“否则我会告诉你妈。” 林清婉笑容一僵,但很快就微微抬眸,恢复了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眨眼间就落下一滴泪,哽咽道: “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请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告诉姐姐,影响到她就不好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连方奕也分不清究竟有几分真心,不由得心软了些,给她递出一张纸。 林清婉摇摇头,并没有接,而是撞开她的手,哭着跑了出去。 白纸飘飘然落在地上,方奕弯腰捡起,面前多了一双鞋。 林舒星不知何时回来的。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她撇撇嘴,压低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 她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两个人靠得很近,并且,方奕没有第一时间和林清婉拉开距离。 “没什么。” 方奕压下心头的涟漪,瞥见少女愈发不高兴的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好像也是林清婉圈套的一环。 说了,可能会影响林舒星的心态。 不说,又搞得好像她们两个有什么秘密一样,瞒着她。 好坏。 林清婉对林舒星的态度,确实热切地有些奇怪了。 方奕想了想,尽可能委婉地暗示:“今天天气真好,对了,你小心一点林清婉吧。” 系统:? 这叫委婉吗,这叫暗示吗。 闻言,少女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在片刻的沉默后,罕见地对方奕摆起了命令式的上位者语气,呵斥道: “方奕,注意你的身份,她是我妹妹!” 林舒星极度护短,领地意识很强。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其实将家人放在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恨是真的,嫉妒是真的,渴望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而爱,爱鲜血淋漓地生长在胸膛最深处。 现在这根刺破土而出,扎入耳膜,让方奕也随之一愣。 她隐约察觉到少女眼眸中翻涌的情绪,如果处理不好会很棘手。 林清婉,比薛蓝难对付多了。 小系统抱着爆米花吓了一大跳,这才反应过来,急得团团转,撒了一地黄豆: 【可恶!!搞得好像我们才是坏人一样!!】 方奕抿了抿唇,神情晦涩。 她思虑良久,终于迎着林舒星冰冷的凝视半弯下腰,将最脆弱的修长脖颈暴露在她面前,低垂眼睫,喉间颤动了一下,低哑道: “她们说,我配不上你,怕我耽误你的前途,最好自觉一点……” 她将林清婉的话修修剪剪,真情实感地挑选出一部分。 刚刚还气势凌然的少女瞪大眼睛,心脏猛地一缩。 她眼睁睁看着平日里清冷可靠的女人在面前展露出柔软曲线,就像雪山上凝固的、晶莹剔透的冰棱,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神色也跟着黯淡。 “抱歉,我不想瞒你,但也害怕打扰你。” 第31章 “……” 林舒星冰冷表情瞬间融化,有些无措地“啊”了一声,表情呈现出一片空白。 这还是方奕第一次,在她面前示弱。 她们? 她们竟然这么欺负方奕,而她还凶她! 林舒星咽了咽口水,望着方奕低垂的眉眼,刚才的恶劣态度就像一把尖刀,现在又折返回来,在心头激起一阵刺痛。 少女咬着唇,犹豫地脚尖轻晃,道歉卡在喉咙里,最终伸出手,捧住方奕的脸颊,学着她曾经哄自己的语调轻声说: “再有这种事情,你直接告诉我,我来处理。” “我喜欢你来打扰我。” 她说这话时强装着四平八稳的成熟,可发软的尾音又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 方奕刚憋出一点的黯淡委屈在她的攻势下瞬间瓦解,唇角努力抿成一条线,将笑意尽可能地压制。 原来演戏这么难啊…… 像林清婉那样,说哭就哭,大概也是一种很强的能力。 系统尖叫:【别笑!别笑!快趁火打劫,啊不!乘热打铁,反将一军!】 近期林清婉与李斯年来往频繁,林舒星其实都知道。 她偶尔会在餐桌上旁敲侧击,提醒这位刚接手家族项目的傻白甜妹妹不要对人掉以轻心。 李斯年虽然为人风流,但利益相关的事情从不让步。 林清婉初出茅庐就遇到这样一只老狐狸,实在是一次艰难的磨砺。 林舒星放不下林清婉,也放不下林家的荣光。 尊严与荣耀从小就刻在她的骨子里,即使一时间身份曝光,也很难从血肉中剥离。 她太关注林清婉,正如同步步走向命定的漩涡。 不要踏入、不要踏入。 “舒星,星星……” 方奕突然开口,温柔地低唤她,充满磁性的声音如微弱电流划过少女耳畔,激起一阵酥麻。 这样亲昵的称呼,从她清冷的嗓音中轻轻落下,直蹭得人心痒痒。 “能不能,不要和她们玩?不要理她们。” 方奕的话直白得近乎幼稚。 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靠花言巧语去勾动人心,只能握住少女的掌心,微微偏过头,有些笨拙地将脸颊贴上去。 方奕其人,和乖没有半点关系。 她是沉默的石像、藏锋的利剑,冰冷眉眼被淡漠气息笼上一层雾,蛰伏的攻击性才稍稍减弱。 但此时此刻,她如此主动地将自己奉上,发丝轻轻蹭在掌心,一双清秋眼瞳明亮照拂在心尖。 怎么会有人,这么、这么……! 这么犯规!!!! 少女红了耳根,不由得蜷曲指节,在方奕的脸上捏了捏,用拇指慢慢滑过她的下巴。 “那就好,”方奕点点头,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我期待着,与你共同经受高考洗礼的那一天。” 高考对于方奕来说,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但由于林舒星的期翼与约定,日历上的红圈也在蒙尘岁月里成了极为特殊的一天。 她期待着她高三夏日校园外最后的蝉鸣,期待着她走出考场后雀跃寻梭的眼睛。 她期待着,她能走向未来,与原世界中晦暗的一切割席。 不论成功与否,她、她们都应该有独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作为谁故事中的配角。 “有任何问题,随时找我。” 方奕牵起林舒星苍白的掌心,垂眸在上面亲了一下。 她吻得太轻,像蝴蝶轻轻降落在花瓣上,一眨眼就又随风而去,只留下一片柔软的震颤。 少女瞳孔骤缩,还沉浸在这突然的一吻中,全世界的夏蝉都被这一道惊雷唤醒,争先恐后地嗡鸣。 还想要更多、更多…… 林舒星动情地闭上眼,微扬起下巴,期待着餐后甜点。 可面前的温度却在消退,女人拉开距离,理了理衣衫,非常不合时宜地提出: “我回去加班了,也要避免我影响你的情况。” 她说得有板有眼,像是铁了心要将林舒星保护在一个真空状态,眨眼间就又恢复了那副不近人情的严肃表情。 第47章 方奕转身,大步离开,可没走出几步,无意识舔了舔唇。 好香好软,她哪里都好软……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她就惊得险些左脚绊右脚摔跤,即使即使及时稳住身形,落入少女眼中依旧难逃落荒而逃的意味。 女人纯情得像无声绽放的野蔷薇,殷红一片,点燃漫山遍野的火。 掌心的酥麻仍颤动不止,整条胳膊连接着心脏都在荡漾。 林舒星感觉她短暂的在自己手掌心降下一场骤雨,无处可逃,整个人都陷入黏腻的潮湿之中。 她抬起掌心,小心翼翼在同一个地方覆以一吻。 饮鸩止渴,被撩起的躁动根本难以平息。 她迟早要、迟早要……! 林舒星咬唇,转身走入浴室。 方奕一路正色回到办公室,回味起刚才的动作,僵硬面容埋入臂弯,只露出一双红透了的耳朵。 保温杯里的中药已经冷透,大概不能喝了,拧开盖子还能嗅到苦得发酸的气息。 方奕兑了点热水,猛罐一大口,急促的心跳稍稍平息。 你太冲动了,方奕。 她对自己说。 当务之急,重中之重,是要让林舒星能够安全、心无旁骛地参加高考! 她强迫自己重新到工作中去,不要胡思乱想,但又不由自主地降低了效率,用两根手指缓慢地戳着键盘,输出许多混乱字符。 听说人类谈恋爱的时候会有特殊电流,还有概率产生静电,系统摇摇头,暗自叹息:宿主被电傻了,短路了。 任务面板的一角闪了闪。 系统深沉地摇摇头,长叹:看来短路得还挺严重。 然而几分钟后,系统刷到了小狐狸江晚的退圈公告。 系统尖叫着跳起来,发出一串毫无意义的哀嚎,在方奕抬起头想关它喇叭的时候才勉强纠正好自己的语言系统。 【别装模作样的工作了!!咱们糊糊给养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晚最近在方奕的鼓励下上了一档综艺,在尝试转型,效果意外的还不错。 她原本骨子里就透出一种魅,只需要勾勾手指就能把人迷得晕头转向,要不是公司给定错了人设,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沉浮在十八线。 但随着流量一起来的,是更多的谩骂。 方奕最近忙于事业,没有太关注小狐狸的动向,她的夸夸每日任务都在照常循环,超话里的粉丝也越来越多,方奕本以为这是一件好事儿。 怎么突然就要退圈了? 方奕拿起手机,逛了一圈超话,发现里面异常热闹。 好消息是小狐狸有了几个帮她说话的粉丝,坏消息是,黑粉更多,甚至有很多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地步。 导火索是个热度很高的视频,不太清晰的监控画面显示,江晚将同组几个男明星推进了河里。 这个视频截取得很短,后续画面是江晚站在岸边,冷眼看着不断挣扎的男人,周围许多工作人员惊慌失措地围上去。 江晚第一次上热搜,竟是以这种灾难性的方式。 #江晚玩不起,小牌大耍 #江晚蓄意谋杀拒绝道歉 #江晚滚出娱乐圈 连带着方奕这个唯一的铁粉账号也收到了不少侮辱谩骂的私信,用词之脏,隔着屏幕都能嗅到浓烈的恶意。 连她的账号都这样了,江晚的后台估计更加……不堪入目。 方奕找到江晚的对话框,发现前几天她曾给自己发了几条消息。 [江晚不晚]:阿姐,我也在z市呢,你有空的话,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江晚不晚]:阿姐,我好累啊。 [江晚不晚]:不可以也没关系的,希望没有打扰你,只是我可能要退圈了。最后想了想,唯一喜欢我的,好像只有你了。 方奕那几天太忙了,并没有注意到许多小红点中的这一个。 在漫长的未读后,江晚的最后一条停留在:辜负你的支持了,对不起。 系统呆了一会儿,嗷一声就哭了出来。 江晚发动态很喜欢加一些花里胡哨的表情,但这次一个都没有。 如果她能提出更大胆一点的心愿的话,不论是什么,她们一定会为她做到——或者,至少,她们能发现她的状态不对劲。 但江晚的心愿一直都只是想要被喜欢,想要被夸夸,只要随手打下一句评论,就能得到一个快乐积分。 她好像很容易满足。 明明好不容易事业有点起色,她怎么会退得这么早啊!怎么比原世界线中还早!! 方奕按住哭得漏电的系统,“你先冷静一点,听我说——” 系统愤愤哭着控诉:【滋……宿主你怎么这么绝情啊,有了新分忘了旧分!你忘了吗……滋滋……以前没有稳定的积分来源,咱们都是靠刷小狐狸才……滋……】 方奕竖起一根手指:“嘘,我们现在来解决,会没事的。” 系统瞬间收声,眼巴巴看着她:【真哒?】 方奕点点头。 现在只有一段监控而已,事情还没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方奕先联系了江晚的经纪人,之前应援活动两人有加过联系方式。 但对面非常烦躁地说江晚得罪了人,被封杀后就任性地发了退圈公告,然后就很不负责任地逃跑了,公司现在也是焦头烂额。 一个十八线小明星,竟然捅出这么大篓子。 经纪人的情绪并没比群情激奋的网友好多少,很快就挂了电话。 【跑出去了!她能去哪里啊?回山上吗,可是她老家好远啊qaq】 要想在偌大z市找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方奕想了想,带上被推下河的几个男明星关键词,在同城-最新消息里搜了一圈。 半个小时候后,她凭借疯狂粉丝恶意发布的蛛丝马迹先一步找到了江晚。 方奕戴着口罩帽子走近时,江晚正蹲在公园里泪眼朦胧地吃葡萄。 她买了一大袋,还分了一些给边上散步的老奶奶。 江晚放着好好的椅子不坐,执拗地半蹲着,问老奶奶:“你讨厌狐狸吗?” “讨厌!”刚才还笑靥如花的老奶奶不假思索,“谁不讨厌狐狸啊,狐狸是奸臣,还偷吃鸡,贼得很!” 江晚一僵,连最爱的葡萄都不吃了,捂住脸嘤嘤嘤哭起来。 手掌的汁水蹭到眼睛里,好疼,心底的委屈被无限放大,她昂起头,瞬间哭得如黄河决堤,山崩地裂。 一张叠好的餐巾纸出现在了面前。 “江晚?”女人温声问。 江晚垂下的发丝一抖,下意识大喊:“我不是!你认错人了!别骂我!” 她说着就弯腰往草丛里钻,方奕心里一沉,急忙跟上去,却被边上的老奶奶拦住。 老奶奶像张开翅膀的母鸡,警惕地盯着全副武装的方奕:“你干嘛的?追人家小姑娘干嘛?” 由于这身行头太过可疑,也没法和她解释,方奕只想尽快脱身。 “我是她朋友,您别紧张——” “走,走开!我虽然头发白了,却不是白痴!” 老奶奶并不吃这套,大手一挥,拦方奕拦得像球赛攻防似的,硬是不肯让方奕有任何突破防线的可能性。 身子骨真硬朗。 方奕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无数个假动作叠加后终于晃过了这位头发花白的‘顶级守门员’,低声说,“抱歉,借过。” 然而等她仓促地赶到后面的小丛林中,江晚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可是,她能去哪里? 方奕打开手电筒,根据脚印找了一会儿,终于在深处的灌木丛中发现了一团被丢下的衣服。 “江晚,别害怕,我是你的粉丝。” “前几天你发的消息,账号名是江晚加油,凌晨三点多发的。” 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隐约还有小动物瑟瑟发抖的呜咽声。 她没敢出来。 方奕摘下口罩,把自己的账号展示一圈,温声问:“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 “我现在很饿,可以把你的葡萄分我一点吗。” 草丛里动了动,半响后滚出几颗又大又圆的紫葡萄。 方奕弯下腰,一颗颗捡起来,在终点的大树后对上一双水汪汪的狐狸眼。 微弱光线下,她已经变回人形,不安地伸出手,摊开掌心,里面只剩下最后一颗带着牙印的葡萄。 “给你——我只有这么多了。” 身后,丛林外,忽然热闹起来。 一片杂乱脚步声中,方奕远远听见快门的咔嚓声,还有刚刚那个老奶奶说:“对,就是这里边,记者同志,小姑娘刚刚进去,还有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你们快进去找找啊!” “……” 形迹可疑的方奕顺着江晚半截白皙的胳膊看过去,又扭头看向边上散落的衣衫。 没猜错的话,她现在好像没穿衣服。 第48章 第32章 江晚虽然很糊,但被她推下河的三个男明星热衷于炒作,流量一直不低。 无利不起早,能连夜赶着来找小狐狸的,多半不是为了写什么好话。 “记者,我讨厌记者,他们根本不听我说话。”江晚又缩回树后,咚一声,努力蜷缩着将自己藏起来。 方奕将手电筒关了,防止来人根据光源定位,弯下腰,将小狐狸的裙子捡起来,递过去。 “没事,我来拦一下,你从边上的小道走吧,导航走靠近居民楼那个副门,人少。” 非礼勿视,方奕背对着大树,重新将口罩戴上。 她正思考着等会儿大战记者得做到什么地步,在确保江晚能安全离开的前提条件下还得尽量留手。 冰凉的牙齿抵在后颈,方奕微微一愣,随即一阵刺痛传来,视野猛地开阔。 ……?! 绒毛贴在后背,很软,她在*失重的心跳加速中听见江晚嘤咛道:“他们都很坏,我们一起走!”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下的!” 很好,很有义气的小狐狸。 可是他们的目标只是你啊…… 方奕将这句话咽回去,话到嘴边变成了:“谢谢。” “不客气!你是我的粉丝!”江晚的声音染上了些小骄傲。 她们灵活地在黑暗的树林间穿梭,疾风掠过发丝,整个城市都倒置在脚下。 方奕反手抱住狐狸的脖子,找了一个稳固的借力点,才避免了后颈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惨案。 她没有高领,没有帽子,事实证明,人类是不适合采用咬脖子这种运输方式的。 江晚一直逃到一片荒无人烟的山顶才停下,慢慢将方奕放下来,在方奕炽热的目光中后知后觉地低垂下脑袋,用爪子捂住嘴巴。 “你别怕,我,我是好狐狸,不偷鸡也不吃人的!” 方奕摆摆手,摸了摸脖子刺痛的地方,一点温热血液沾上指尖,大概蹭破了一点皮。 闻到血腥味,狐狸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对不起,我给你舔舔吧!” “不用了。”方奕摸着凹凸不平的牙印,从疼痛程度来推测,伤口并不深,江晚已经很收敛了。 看见方奕如此平静,江晚反而更加忐忑起来。 她尽可能支棱起来,试图挡住毛茸茸的尾巴。 可八条大尾巴在月光下摇曳着,就像一簇扎成花束的狗尾巴草,这条按下去,那条又窜起来。 “你别害怕!我是好妖怪,”她再次重复,颤抖的哭腔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除了尖尖的嘴筒子,她看起来更像萨摩耶,别人一招手就能骗走的那种。 系统捧心:【哦!好宝宝,你是一只好宝宝!】 江晚的原形与方奕想象中不太一样,她完全不是‘小’狐狸,大得有些惊人。 健壮,皮毛光滑,蹲着都比方奕还要高上小半个头。 这只庞然大物正伏在地上嘤咛,不听话的尾巴迎风摇曳:“对不起!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但是我暂时不想变成人类了……” 虽然早就知道江晚是狐狸,但亲眼所见这么大的动物说话还是有一点震撼。 方奕轻声感叹:“好神奇。” 生命,万物生灵,好神奇。 “你真的是我的粉丝吗?”江晚哭累了,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比划,“我以为你,你应该是一个……成熟的人类大姐。” 方奕在网络上的打字风格,确实不太像年轻人。 “嗯,”方奕点点头,问,“为什么要退圈?其实大家都很喜欢你,不信你可以看超话粉丝的数量。” 面对这个善意的谎言,小狐狸不假思索,哭着反驳:“不是的!她们都是来骂我的,关注了才更好找,我每天都有看。” “我每天睡醒就被骂,睡前还在挨骂,明明我已经很努力了,怎么干什么都有人骂我呀……” 提起伤心事,江晚的泪水再次决堤,豆大的泪水一滴滴砸下来,积出一个小小的水塘。 方奕从口袋里掏出葡萄,擦了擦,自己吃了一颗,将剩下的捧在手心里,喂到狐狸嘴边。 “没事,你吃,只是葡萄……” 狐狸艰难地扭过头,一滴晶莹剔透的口水和眼泪一起滑落。 方奕哦了一声,也不客气,一口吞下。 深紫色的葡萄很甜,薄薄的皮包裹着丰盈充沛的果肉,咔嚓一口,汁水四溢。 江晚咽了咽口水,停止了哭泣。 系统:【求求你了,给她吃吧,孩子馋死了!】 方奕明知故问,再次将葡萄捧起来:“吃吗?” 江晚摇摇头,决绝地闭上眼睛:“我不饿,你是粉丝,你吃!” 方奕说:“你很爱吃葡萄,却让给我吃,你是一个很好的爱豆。” 她在哄人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努力放轻的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像班主任讲话一样。 “其他明星都做不到,只有你做到了。” “为了奖励你,给你颁发最好明星奖,以资鼓励,加油。” 方奕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白色便签,用记号笔当场画了一个很简陋的奖状。 小狐狸哪见过这个架势,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这是奖品,吃吧。” 方奕将便签奖状贴到她的爪子上,扬手一抛,江晚立刻跃至半空中,一口吞下,眼睛幸福地眯起来。 系统:【……】 在哪里学的训狐教程。 不过世人都说狐狸狡猾,可面前这一只,有法力有美貌,活了几千年,心愿还只是想要被喜欢想要被夸夸,一颗葡萄就能哄好,真是…… 系统几乎有点怜爱她了。 被方奕连哄带骗,江晚很快就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委屈全说了。 从出道起,公司给她定的人设就是“清纯笨蛋美女”,说这样才有什么反差萌。 她下山的时候才刚化形没多久,一听说能够万众瞩目,被万人朝拜,迷迷糊糊就和经纪公司签了霸王条约。 她是没有资格拒绝公司的安排的。 方奕前些日子提议,让她开心就好,不用那么刻意的去凹人设。 她鼓起勇气照做了,在节目上和漂亮影后前辈撒娇,给饿肚子的后辈偷偷塞葡萄吃,还勇敢地反击了男导演的低俗笑话。 在男人们不怀好意的哄笑声中,她讲了一个更低俗的男性版,源自经典古籍《笑林广记》。 结果男导演当场就黑了脸,让后期把这段剪掉。 所有男人都尴尬地偏过视线,左右交头接耳,心照不宣地装着贞洁烈男,故作没听懂。 方奕问:“所以,是这个男导演要封杀你吗?” 江晚低垂着脑袋,“嗯,他们给了我一张房卡,说我顶撞了大导,要我晚上去赔罪。” “我又不傻!” 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江晚迎着方奕沉下去的目光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把房卡给了另一个图谋不轨的男投资商。” 她狭长的眼睛勾出一个狡黠的弧度:“他们都喝醉了,我施了一个小法术,把门焊死了。” 系统:噗…… 方奕阴沉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小小的反击好看多少,淡淡杀意从抬起的眼眸中流出。 江晚察觉到方奕的低气压,笑意戛然而止,有些慌乱地跳起来:“是不是太过分了?我没有想害人,只是想给他们一点教训,那个导演他很坏,经常假装指导……” “不过分,挺好的,又给他们爽到了。” 方奕将攥成拳的手背到身后,从冰冷杀意中挤出一个笑容,“如果他们真喝醉了,是没有性能力的。” “你有法力,还有一口很好的牙齿,本可以杀了他们,但是你没有,所以你救了两条命。” 方奕摸了摸狐狸脖子上蓬松的绒毛,给不安地她喂下定心丸:“你很善良。” “啊?” 江晚眨眨眼睛,越想越有道理,整个狐都骄傲地昂首挺胸,“你说得对!我很善良!” 方奕想了想,继续问,“网上那个视频,是不是他们想把你推下河,反而自己掉下去了?” 狐狸清澈的眼睛明晃晃地瞪成了第二轮月亮:“哇!你好聪明!” “不过我也动手了啦。” “几个细胳膊细腿的竹节虫还想推我,哼哼。” 江晚骄傲地晃了晃,“剧本是要我掉下河,让男嘉宾救我,可是我穿的白裙子诶!他们都很坏,坏导演公报私仇!他就是想恶搞我,被我识破了——” “你也很聪明,”方奕夸她,“你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自己宣布退圈呢?” “站在舞台上,不是你的梦想吗?” “可是没有人相信我,”江晚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趴下来,“大家都很讨厌我,除了你。” “可能因为我是狐狸吧,可是……我已经很努力在避免展现出「狐媚样」了,为什么人类要拿我的种族骂我呀!” 第49章 方奕一直表现得很平静,就像一块能够遮风挡雨的大石头,江晚感觉胸膛里有毛毛虫在蛄蛹,她犹豫地在地上磨着爪子,终于把心一横,合掌向方奕拜了拜,决定对唯一的粉丝全盘托出。 “对不起,我骗了你。” “其实,我的梦想并不只是站在舞台上,我的梦想没有那么纯粹……之前在直播间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我想要被喜欢,想要被喜欢带来的愿力供奉,这样就能更快长出第九条尾巴。” “巫姆们都说我是千百年来天赋最好,最有可能成神的狐狸,但我让大家失望了。” “我搞砸了一切……”她低落的嗓音染着哭腔。 方奕抚上她脖颈间柔软的绒毛,学着撸猫的手法,温柔地顺了顺,“你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开心吗?” 狐狸嘤咛了一下,嘴巴抿起来,小声说:“嗯,开心。” 方奕:“想要找到能让自己开心,并为之努力的事业,是很不容易的。” “我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的外形或者业务能力,而是喜欢你的精神,你跌倒过很多次,但从没有放弃。” 江晚出道数年,从未缺席任何一场活动,她经常练歌到深夜,虽然这样反而加重了嗓子的负担,在演唱时倒嗓被众人谩骂拖后腿;她总是想要在镜头下保持更可爱的姿态,但用力过猛,很多人嘲讽她是笨蛋文盲…… 一年又一年,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天还没亮就跑出去赶通告当龙套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也曾站在后台,仰望光鲜亮丽的大咖们走到聚光灯下。 江晚用爪子捂住眼睛,觉得只会哭的自己真的很没用,还是在自己唯一的粉丝面前,表现出如此懦弱的一面。 “我不想放弃,可是、可是……我好累呀。” “我真的好累,为了拿到一个配角的剧本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肉了,吃葡萄也只能偷偷摸摸的,这个糖分好高。” “我好累啊,我想吃肉!” “那个剧本最后也没有拿到,他们其实一开始就内定好了,但是我不知道……他们还说,是我的演技太差,不适合那个角色。” “想找我拍的都是擦边无脑角色,我不想演了,可是我还要吃饭,呜呜……赚钱好难啊……” “当人好难啊,减肥餐比吃肉还贵!” 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江晚还想压制住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可捂住嘴,眼泪就喷射出来,捂住眼睛,悲伤也会从嘴巴里跑出来。 “辛苦了,”方奕摸摸她低垂下的脑袋,“乖,没事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没关系的,先休息一段时间吧,等你恢复好了再回来,多吃点好吃的,补补。” 方奕把剩下的葡萄依次喂到小狐狸嘴边,她混着泪水含在嘴里,舍不得咽下去,模糊不清地哽咽着问: “可以休息吗?我逃避了很多问题,什么都没有解决,呜……我好不甘心啊!” 方奕轻轻叹了一口气,漆黑眼瞳闪烁出一点光,“你太累了,江晚,没关系的,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严重,我会帮你的,放轻松,你只需要吃饱,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好吗?” “只要你还没放弃,什么时候回来都不晚,我们慢慢来,总能走到终点的。” “我等你。” 方奕伸出手,碰了碰小狐狸的脸颊。 皎洁月光将她的影子无限延长,如此纤细、柔韧的人类之手,在她平静的语调中仿佛能将山川托举。 江晚愣愣看着,恍然有一种感觉,方奕好像比她更接近于神明。 冷漠,疏离,温柔,脆弱又强大。 这么多矛盾的词,竟然会出现在同一个生物身上。 她压低的声音仿佛在吟唱古老咒言,明明什么情绪起伏,偏偏又温柔得像一阵风。 江晚眨眨眼,又有温热的眼泪落下,这一次并不是因为伤心。 她想起小时候在江边受洗,一个人类道长挨个给她们有灵性的动物起名。 “开悟灵智、拥有姓名,和天地万有了联结,就不会被遗忘。”那个人如此说着,在木简上一笔笔镌刻下姓名。 没动物知道她来自哪里,也不知道她那么深的道行究竟是怎么修炼的,它们只知道她会回应所有温柔的祈愿。 但江晚去晚了,所有好听的名字都被定下,道长手边的经书也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人站在竹筏上,看着江边一轮红日缓缓落下,轻声说:“江晚,你就叫江晚吧。” 她是最有天赋的小狐狸,可名字里一点内涵也没有,她是将要落下的太阳,她好像做什么都晚了一步。 江晚,将晚,日薄西山。 来到人类世界后,所有人都在告诉她要拼搏争先,落后就要挨打。 就连那一整层练歌房都需要凌晨去抢才能使用,否则一整天都轮不到进去唱上几句。 但方奕说,休息一段时间也可以,只要你还没放弃,什么时候都不晚。 江晚迷茫重复:“可以休息吗?晚一点也没有关系吗?” “嗯。其实什么时候都不晚,就像你的id,江晚不晚,”方奕眨眨眼,“我会继续支持你的。” “你真好!!!” 江晚猛地跳起来,舔了舔方奕的脸颊,“我宣布你就是我的铁杆大祭司,以后我一定会保佑你的!!” 太热情了……方奕差点被她湿漉漉的大舌头掀翻,踉跄两步才站稳,擦了擦脸,哑然失笑。 “你为什么苦苦的?有奇怪的味道。” 狐狸皱起眉,胡须颤了颤,不安地趴到方奕面前,用爪子把她扒拉着,翻来覆去地看:“你身上的气息好奇怪,你生病了吗?” 苦? 方奕抬起袖子闻了闻,“是中药,但我没生病。” “没生病呀,那为什么要喝中药呢,太苦也伤身呢。” 狐狸摇了摇泪眼蒙眬的脑袋,“有些骗子乱宣传药方,你不要轻信,我给你看看吧!我认识很多很多种草药哦!” 她将爪子努力张开,“有这么、这么多!” 方奕有些不太好意思,点开详细药方,递给她看了一眼。 爱八卦的天性使然,大狐狸发出一声嘤咛,瞪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怂下去的嘴巴也弯出一道明显弧度。 她咳嗽一声,连伤心都被冲淡了,很专业地用爪子按住方奕脉搏。 “这你可就找对人啦!” 她终于找回了明星兼千年大妖的底气,看向方奕的眼神就像在看不懂事的幼崽,慈爱地拍拍胸脯: “放心吧,不用喝的啦,你只是年轻气盛,火气重,这很正常,每个生物都会有的,适度抒发反而有利于身体健康哦!” 方奕:……? 她越看小狐狸的笑容越奇怪,但空白的大脑还没能加载出这部分知识。 系统突然灵光一闪,咦了一声,大声控诉:【我知道了!你被骗了!这不是治疗同性恋的,是压制*欲的!!】 好一派月白风清的方奕长久地楞在原地,任风吹起衣摆,连呼吸都停滞了。 以前,她还觉得中药挺管用的,不愧是传承了几千年的东西。 她那颗聪明的脑袋第一次有点转不过来,陷入错误的死循环,眉眼间染上淡淡的迷茫,耳朵倒是先一步红成了樱桃。 压制……什么? 第33章 “你不用不好意思,人类不是有句老话嘛,食色性也。” 江晚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方奕。 方奕竭尽全力撑着那一点面子,才没被这只大狐狸一爪子拍倒下去。 大狐狸收回爪子,再次嗅了嗅,有些困惑地歪过脑袋: “虽然药方药材没什么问题,但最好不要喝啦,总感觉不太好,你身上的气息怪怪的……” 江晚不确定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气息,就像黑夜中死寂的味道,带着点病气,甚至是……死气。 不太好吃的味道。 “知道了,谢谢。”方奕抿唇,从牙缝里挤出一点故作镇定的反应。 “真的没有生病吗?温度升高了。”狐狸用爪子戳戳方奕,她红彤彤的耳朵在黑发白脸的衬托下异常明显。 “没有,我身体很好,非常好。”方奕强调。 她正在思考一些关于[人性]的问题,准确来说,只包括第二个字。 这种私密的话题被小狐狸如此直率地捅破,一下子石破天惊,可是、可是……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为了保证理智和对身体的绝对掌控,她很少纵容自己去做些什么,又或许是天生就七情六欲少了一窍,理智过头,就少了感性。 至少以前是这样的。 旁人开玩笑说她年纪轻轻竟是个老派人物,奉行的是克己复礼,清清冷冷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更何况是——对于小自己五岁的妹妹。 这种可怕的念头来得太突兀,打得方奕措手不及,偏偏捅破这一层纸的始作俑者毫无自知之明,一双狐狸眼还在意味深长地笑,促狭安慰: 第50章 “正常的啦、正常的啦!” 方奕当然知道这是正常的,可是她没办法细想,毕竟她喝了中药真的感觉挺有用的,但没想到是这个有用。 这样反向推导,岂不是说明,她真的对林舒星……有那种想法? 耳根发烧,胸膛间也在燃着一把火,有木头噼里啪啦地爆裂开,烧得呼吸发闷。 压在方奕肩头秩序井然的责任构成一座牢不可破的枷锁,乍然被这种跃动的情愫撞击,来得无名无姓。 砰、砰、砰—— 她竭尽全力保持着面上的安稳,一旦被别人发现这种异样的情绪好像是很丢人的一件事,连她自己也没有想明白爱,倒是先一步将其理解为了「弱点」。 面前的小狐狸晃晃悠悠,勉强收起一点笑,像方奕这样的人类太少见了,不是为情所困胜似为情所困,隐隐约约开窍一点,红鸾星乱得像是坐过山车。 为什么要这么压抑自己呢? 不管怎么样,这是她的小恩人,小信徒,她得帮她。狐狸暗暗握抓。 “给你!我说了,我会保佑你的,”江晚想了又想,从自己脖子上薅下几根银白色绒毛,递给方奕。 “这是信物,也是我给你的承诺。” 大狐狸抬起爪子,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道行太浅,还不能直接聆听你的祈愿、对话什么的,如果有需要帮助的话,你可以,可以——” 在江晚冥思苦想的间隙,方奕终于从迷茫的漩涡中抽身,微微抬眸,帮她接上下半句:“我们加个好友吧,就可以直接联络了。” 差点忘了还有现代科技,大狐狸眼睛一亮,小鸡啄米般点头:“好、好耶!” 太好了,虽然成神八字还没一撇,但她和自己的信徒建立起沟通渠道了耶! “我想回去休息一段时间,等风头过来再出来,”江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方奕的表情,生怕这个决定会让自己唯一的粉丝信徒不高兴。 毕竟,方奕说喜欢她,是喜欢她的坚持,可她现在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狐狸趴到方奕面前,乌溜溜的眼睛里又蓄了一层泪光。 刚才聊八卦时的神气一下子就被戳了一个洞,天生的野性统统被在人间的失败打击殆尽,小声补充:“对不起,我会尽快调整的。” 明明一直被骂,她早该习惯了。 可这一次委屈的感觉来得格外强烈,她只想回到青丘那棵大树下,将乱七八糟的情绪统统埋到树根下。 说起来也有些丢人,身为青丘狐,口口声声说什么要保佑信徒,可她实际上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需要信徒来供奉她。 “没关系,不着急。”方奕给她加好备注,想了想,为了方便寻找,将她和贺霜桦单独划分到了一个分组里。 系统悄声提醒:【你快让她和你许愿,让你帮忙解决舆论问题呀,说不定能小赚一笔呢!】 虽然有林舒星的大萝卜任务钓着,可她们毕竟还欠着积分,指不定哪天就被gameover了,很危险的。 如果能像勾起林舒星的心愿一样,同等的去触发支线任务,她们一定很快就能赚到好多好多积分啦! 系统满脑子想的都是积分。 虽然娱乐圈的事情很复杂,很系统觉得交给亲亲宿主,一定没问题的! 【我记得你认识新闻系的学妹,好像在做女性行业专访,正好可以邀请我们小狐狸呀!】 【既能聚焦小明星的困境,也能将真相说出来,一举两得,多好~】 系统兴致勃勃,欢快的语气仿佛已经看见积分在向自己招手。 方奕已经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样子,此刻一双漆黑眼眸多看了泪汪汪的大狐狸几眼,想了想道:不要。 江晚缺少的并不是一个发声平台,她已经很害怕了,只是想要躲起来,休息休息。 现在让她重新站到镜头之下,无异于再次将她推上风口浪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方奕抬手拍拍大狐狸:“在你休息好之前,不要管娱乐圈那些事情。” “很多人戾气很重,不是你做的不好,而是他们小脑没发育好,非黑即白无法思考。” “不要自证,不要自责,更不要回应那些恶意,让他们在角落里发烂发臭,然后无人在意地死掉。” 还挺朗朗上口的,她有做说唱的天赋。 大狐狸趴在地上,看着平静吐出脏话的方奕,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在她的想象中,方奕应该是一个不苟言笑,有点严肃的知识分子,在网上说过最恶劣的话也不过是“滚。” 可她现在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藏在眼底的淡漠轻蔑凌驾于众生,毫不掩饰自己的攻击性和恶意,好、好。 好帅——! 江晚感动得眼角飙出眼泪,迅速扑上去,把人类圈在怀里,兴高采烈地舔了舔她的脸。 “……”更像巨型犬了。 方奕被她舔得一个踉跄,尽可能不那么刻意地擦擦脸,黝黑瞳孔中倒映出狐狸泪汪汪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抚上她脑袋上的绒毛,“乖,没事的,不用怕,你只要休息就好,我帮你想办法。” 江晚嘤咛着点点头,看向方奕的眼神满是信任。 叮—— 系统心中一喜,好人有好报,还是触发任务了吗! [支线任务江晚的委托:想要被摸摸头。] [完成奖励:积分1点。] [失败惩罚:销毁生命体征。] 系统:? 能不能有点志气!!求个大的啊!!! 方奕眼角泄出一点柔软笑意,抬高手掌,超大只狐狸立刻将头压下去,方便她更好的rua。 方奕轻笑:“只是这样吗?” 江晚舒服地眯起眼睛,对方奕这句话有些不太理解,歪过脑袋稍加思考,躺下,露出雪白肚皮,娇软嘤了一声。 好乖,手感也很好。 不知道狐狸属什么科,算猫科吗?林舒星才是撸猫高手,如果她在的话,她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的。 ……怎么又不自觉想到她了。 突然闯入脑海的少女让方奕莫名其妙又红了一点耳根,刚融化的冰冷表情强行紧绷回来,棱角分明的五官勾出几条线,板着脸,半蹲下去,学习林舒星的手法,从柔软肚皮上的绒毛rua到下巴。 一点积分到账。 天下竟然还有这等好事,连吃带拿的。 系统眼巴巴看着:【我也想摸摸狐狸……即使不给我积分也可以!】 方奕引导性地温声说:“他们都欺负你,太讨厌了,应该得到报应。” 狐狸舒服得双眼迷离,不假思索,立刻跟着点点头。 [支线任务江晚的委托:想要欺负我的几个坏人都得到报应。] [完成奖励:积分1点、道具‘狐狸之窗’。] [失败惩罚:销毁生命体征。] 系统笑不出来了。 怎么还是1点积分呀?哪怕是劳务派遣也没有这么压榨的! 虽然没有明确的名单,但需要报复的至少包括幕后黑手导演,还有那几个害人不成反掉下河的帮凶…… 其实最活跃卖惨的那个男明星,还是当红小草,坐拥百万粉丝呢! 她们现在对娱乐圈一窍不通,要报仇可不太容易。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的任务只有一积分——! 系统突然灵机一动,猫猫鬼鬼祟祟道:【我发现动物的思维很像小孩子诶,你说:方奕真好,应该得到奖励,试试看呢!】 方奕失笑,无奈地戳戳系统:你怎么这么聪明。 手下的狐狸越来越软,从毛茸茸的一大团变成了扁扁一滩,耳朵都垂下去,看得出来被摸得很高兴。 方奕忽然有些理解那些养异宠的人了,抚摸小动物真是一件很治愈的事情。 从它喉咙里滚出的哼唧声,还有随着手掌起伏的温软皮毛,都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方奕并没有注意到,她觉得狐狸越来越小并不是被可爱到的错觉,而是——它真的在缩小。 一阵温热白光闪过,薄薄的狐狸饼化形成了娇媚少女。 “……” 方奕猛地抽回手,撤得太急,几乎仓皇地摔在地上。 怎么突然就从萌宠频道变成了倩狐幽魂。 **的狐狸小姐抬起朦胧泪眼,有些紧张地跟着爬起来,四处张望:“怎么啦,怎么啦?” 刚才逃得太急,她的衣服还丢在那个公园。 方奕严肃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递给她,“你先把衣服穿上。” 江晚乖乖接过,眨眨眼,对方奕突然转变的态度有些不解。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一手轻拢鬓发,衣襟随着动作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一抹白皙,委屈问,“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明明方奕的声音刚刚还很温柔,夹着温吞的腔调,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块僵硬的铁板,简直判若两人。 第51章 “你不是我作为人类时期的粉丝吗?”江晚委屈地抿起唇。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哭花了的妆容,“我之前直播也是素颜呀,差别很大吗?难道我不好看吗?” 江晚低下头,自我欣赏了一会儿,最后一点淡淡的忧伤也被自己的美色哄好了。 她可是最有天赋、最漂亮的狐狸! 哪怕是那些骂她的人都不敢攻击她的外貌呢!如果有,就是那个人瞎了。 方奕抬眸扫过,眼皮跳了跳,帮她把拉链拉上,语重心长,“不要随便给别人看见身体,知道吗?” 江晚转了一圈,宽大的衣服随风晃动,疑惑道:“为什么?影后姐姐还夸我身材好呢。” “你不要这么紧张啦!我是雌性,你也是,赤诚相待也是信任的表现哦!” 好,好小动物的想法…… 方奕不知道该怎么说:“都是雌性也不行。” 江晚:“为什么?” 方奕琢磨着措辞,咬牙道:“因为有雌性同性恋。” 江晚歪头:“我是呀!难道你不是吗?” 方奕沉默半响:“是。” 小狐狸矜持地点点头:“我允许你看,因为我喜欢你。” “不是这样的,这种交往方式在人类里行不通,你得先询问对方的意愿。” “好麻烦啊,人类这么讲究吗?”江晚嘟囔着,它们狐狸可不管这些有的没的,可以尽情和自己喜欢的生物贴贴,“好吧,那你想看吗?” “不想。”方奕回答得干脆。 江晚的身材很好,即使披着方奕宽大的外套也能看出傲人的曲线,尤其是配上她那双闪闪发光的勾魂魅眼,几乎没有人能拒绝她的魅力。 她只是换衣服的时候半撩衣衫,对着清冷高傲的影后姐姐眨眨眼,对方就流鼻血了呢。 奇怪,难道方奕看不见吗? 她拒绝的太快,还有刚开始那见鬼一般撤离的样子都让江晚有些挫败。 除了最初的仓惶躲避,方奕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反应,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试图通过扯淡教这只小狐狸一点常识: “在人类社会中,只有唯一的伴侣才能这样亲密,因为人类没有皮毛保护,脱掉衣服就没办法保护自己,很脆弱,这种时候一被攻击就死了,所以要谨慎——” 江晚眉眼弯弯,一合掌:“我明白啦!因为很脆弱,只能给伴侣看,伴侣会代替皮毛保护彼此的!” 很童真的理解,方奕点点头:“对。” 江晚大彻大悟,突然压低声音:“粉丝,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偷偷告诉你,对待你的伴侣做这种事情可不能提前询问哦!不然就太没有情趣啦。” “我相信,爱人会随时随地准备好保护你的,所以你也可以放心地对她袒露——所有——!” 她弯弯眼睫下尽是干净纯粹的笑意,令方奕心中一软。 然而下一秒小狐狸就窃窃靠近,附在耳畔低语: “你是不是因为太死板了,伴侣不喜欢,才偷偷喝中药的?” “可以把我给你的头发绑在桃木枝上,打个结,放在伴侣床头,当夜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哟~” 哟~ 这一声可疑的尾音在空气中浮动,不需要额外说明也能听懂。 “……” 方奕游刃有余的气势一顿,刚要退却的羞红瞬间蔓延到脖颈,声音骤然提高,反驳道:“不是这样的!” 小狐狸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哦~不是~” 方奕看着她刁钻促狭的笑颜,咬咬牙,终于切实地察觉到这家伙是只狐狸的*事实。 挥别小狐狸后,方奕才想起来荒山上没有信号。 远远看着山脚下的星火,她一时间有点分不清狐狸究竟是擅长报恩还是报仇。 凌晨,荒山,信号微弱。 想打车都定位不到,订单发送出去也没人敢接。 方奕打开地图,艰难地翻山越岭,终于在山脚下被好心的环卫工阿姨捡到,用垃圾车带了一程,成功回到有信号的城区。 可喜可贺。 等到回家洗漱完毕,已经是凌晨六点半点。 再过不久,林舒星就该起床上学了。 方奕陷入云朵般柔软的大床,将今天的事情复盘了一遍,意识沉沉刚要入睡,忽然听见大门被推开。 咔嚓—— 来人的脚步很轻,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少女特有的香气。 方奕感觉到那双柔软的手轻轻落在脸颊,向下滑落,兀地激起一阵颤栗。 这是做什么。 怎么偏偏是今天…… 她又想起了狐狸的那句话。 奇怪的想法一旦被点明,坚不可摧的防线瞬间就变得异常脆弱。 她今天没喝中药。 没来得及喝。 方奕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少女柔软的触碰下轻轻破碎,温热液体不断从血管中涌动。 寸寸燃烧,寸寸发烫。 少女呼出的炽热气息越来越近,像丝绒轻拂在敏感的脖颈间。 在方奕清冷沉静的面庞下,藏在被子中的脚背紧绷出一道弧度,努力抑制住身体的颤抖,思绪缠成一团乱麻。 快要忍不住了……怎么办? 拉住她的手? 生理上的念头驱使着这个想法冒了出来,虽然本意是制止少女的胡作非为,可是光一想到会产生多余的肢体触碰,方奕便打了一个激灵。 她还小,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方奕?! 就在方奕天人交战之际,一阵刺痛猛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只手停顿在她后颈被狐狸咬破的地方,连带着旖旎气氛也发生了微妙转变。 少女甜美的气息瞬间变得很危险,即使看不见,方奕也能感受到她的视线慢慢沉下去。 她好像生气了,很生气。 可是……为什么? 这种疑问并没有持续太久,那一点冰凉触感细细摩挲在狐狸的牙印上,疼痛和痒意混合着,从皮囊钻入骨髓,不断撩动着紧绷的神经。 少女咬着唇,森森开口: “……方奕。” 第34章 随着少女压抑的低喃,温热气息钻入方奕脖颈间的伤口。 仿佛血肉中有一颗种子正在发芽,肌肤上生长出疼痛的痒,下面联结着深深悸动。 这颗种子该是种在心脏。 方奕乌黑羽睫强压下颤抖的欲望。 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伪装有多么拙劣。 紧绷的肌肉、无意识勾缠在被单上的指尖,落入少女眼中,这种隐藏在清冷皮囊下的紧张便凝成了催化剂。 你在害怕,在心虚什么呢? 未、婚、妻。 少女唇角的笑容彻底消失。 微微发烫的伤口上突然一凉,还带着浅浅湿润的柔软。 方奕扯着床单的指节骤缩,身体明显抖了一下。 她刚刚是在……舔她?! 这个认知还没能在大脑里彻底铺展,那种浓烈得令人晕眩的香气再次强烈袭来。 少女的牙齿重重咬在方奕颈侧,就在那块伤口之上—— 她满怀恶意,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和恨意凝聚在齿间。 她像是最小气恶劣的中世纪贵族,试图在自己的专属品上打上烙印。 她咬得极深,又是在方奕最敏感的软肉上。 疼痛刺入大脑,方奕挺直的脊背在强烈的刺激下微微蜷起,细微痛吟从薄唇的缝隙间泄出。 她曾经受过很多伤,她也很能忍耐,即使是将烈酒浇在关节上也能面不改色给自己剔除污染物。 但林舒星的这一咬还混杂着唇瓣和舌尖的湿漉潮意,全身的感官好像都无限放大,凝聚在这了方寸之间。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脖颈侧神经竟然发达到这种程度,敏感得连少女的起伏与吞咽都如此清晰。 方奕纤细的眉毛皱起,睫毛颤了又颤。 她睁开眼,看见林舒星散乱的发丝,如此近的蹭在脸颊,软得像是阵痛中的安抚剂。 不止是疼,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 酥麻。 “林舒星……”一声低哑呢喃无意识从唇边泄出。 方奕平常的声音清清冷冷,四平八稳得好似一切都尽在掌握。 但现在她只是摊开手掌、乖乖被少女压制着,连颤抖的腔调都有些破碎。 少女深陷的犬齿一顿。 她蛮横地在她脖颈间蹭了蹭,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而是更进一步的,反手扼住方奕的下巴,紧贴在她的肌肤上,抚摸她因为疼痛而颤动的呼吸。 在前后夹击的双重压迫下,方奕几乎能感受到自己脖颈间血管的流动。 视线微微泛起白光,晕眩裹挟着刺痛席卷了全部神思。 少年人疯狂起来总是不管不顾,方奕不得不抬起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但她刚触及林舒星纤弱的臂膀,忽然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液体顺着脖颈侧滑落。 第52章 就像一滴试剂滴入岩浆,瞬间将沸腾的情愫冻结。 这双足以扛起尘世间所有意外的手乍然失去了全部力气,小心翼翼地支起来,只是抵在少女白皙的肌肤上。 淡淡血腥气将两人紧密裹挟,身为施暴者——林舒星竟然哭了。 方奕刚递出的手一僵。 她下手向来没轻没重,是不是、是不是弄疼她了? 细雨慢慢连绵成一片,将她胸前的衣衫都打湿。 少女单薄的身体开始颤抖,哽咽中还夹杂着低低的咳嗽,方奕急忙探起身,把灯打开。 她抽了几张纸,手忙脚乱地给林舒星擦眼泪:“你别哭啊……” “我弄疼你了吗?” 她慢慢掀起林舒星的袖子。 少女自幼就浸泡在金玉堆中,肌肤细腻柔软得像牛奶豆腐,只是轻轻一碰,竟然真的蹭红了一片。 方奕有些无措地将手压到背后。 少女红着眼眶,维持着自己苍白的骄傲,微抿起的唇角还沾着刚刚咬出的血。 她轻轻舔舐去唇边的血色,阴郁地瞪着方奕。 粉色舌尖略过唇瓣,竟让方奕加速的心跳漏了半拍。 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耳畔甚至出现了微微嗡鸣。 她把她惹哭了,竟然还在,还在想那种事情!! 浓重的负罪感几乎将方奕淹没。 方奕背在身后的修长指节缠成一团,绞尽脑汁思考应该如何说才能让少女开心一点。 她伸出手,试图帮女孩擦拭去不断滚落的泪。 可林舒星只是抿唇,一言不发,瞪着她。 委屈的泪汇聚成五大洋,几乎将倒映其中的方奕溺毙。 林舒星咬牙,甩开女人的手,恶狠狠的哽咽道:“别碰我!” “我说过吧?你要是敢出轨就去死,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虽然说得盛气凌人,但配上她泪汪汪的眼睛,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方奕举起手:“我没有,真的没有,我可以发誓——” 少女用袖子擦擦泪,爬起来,膝盖也跟着发软,险些摔下去。 刚刚强势的一咬几乎用了她的全部力气,此时被方奕扶住,眼泪还在流个不停,捂住心口,痛苦地咳嗽着。 她攒了点力气,恶狠狠拍开方奕的手,清脆的“啪”一声回荡在室内。 “我说了,别碰我!” “婚约解除!你立刻、马上,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消失!” 她挺直脊背,往外走,每一句话都淬着毒汁。 但在攻击方奕之前,每一滴念想都是从心血里熬出来的。 方奕半夜抽身而去,说是回公司办公不想打扰学习,可她鞋子上有泥土、换下来的衣衫上染着香水味。 脖子上,脖子上甚至还有咬痕! 天知道她们干了些什么! 少女抬起擦眼泪的手腕忽然被拉住。 下一秒,天旋地转。 她无处安放的愤恨和委屈顷刻间撞入一个温暖、不容抗拒的怀抱。 方奕还是第一次这么强硬的对待林舒星。 她环抱住她,将所有微弱的反抗尽数压下,像无数藤蔓缠绕编织的枷锁,细细将少女失控的情愫拥抱缠绕。 她牢牢占据着绝对主权,少女的挣扎也慢慢平息、收拢,与她发烫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 可这样强势的方奕,却在垂眸时将声音放得很低,像丝绸自高空坠落,轻飘飘落在地上: “别走。” 起伏的情绪牵动着脖颈间的伤,疼痛一点点蔓延,压低的嗓音还带着暗暗嘶哑。 她不会安慰人,也不想对她说谎。 思虑再三,只能笨拙地陈述: “我真没有出轨,更没有出轨对象。” “我帮助了一个被霸凌的女孩,她有一只……野生宠物,国家保护级别的那种。” “我放生野生动物回山上,不小心被咬了一口,这是动物的牙印。” “已经消过毒了,之前也接种过狂犬疫苗,不用担心。” “刚刚太黑,你没有看清,现在开灯了,你看——这么大的齿痕,怎么可能是人类咬的?” 她轻轻拍打着少女起伏的脊背,感受到她哭泣的颤抖慢慢安静下来。 少女抬起朦胧泪眼,问:“真的?” 方奕斩钉截铁:“真的,你看——” 她偏过身子,暗自感叹还好狐狸很大只,保留了这一点证明,不然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林舒星抬起头,搂住方奕的脖颈,仔细端详着。 在灯光下那半截浅浅的牙印确实很大,从牙齿的大小分布状态来看,简直是个庞然大物了。 相比之下,她刚刚咬的那一口要小很多,但也深很多。 清晰可见的牙印中隐约渗着血,已经在女人被哭湿的衬衫上晕开一小片。 刚刚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此刻冷静下来,心疼立刻填满整个胸腔,但傲气使然,少女还是嘴硬: “一个嘴很大的女人!” 她一双倨傲眼眸罕见地不敢与人对视,低垂着脑袋,鸵鸟一般地又埋到方奕怀里。 方奕看出少女的心虚,稍稍放下心来,低笑道:“好,一个嘴有这么大的女人,我们发现史前族裔了。” 少女唇角不由得泄出一点笑意,但还是闷声问:“你怎么不推开我呀,就这么乖乖被咬?” 方奕比她高,力气也比她大,刚才要是想反抗,太轻而易举了。 方奕眨眨眼,诚恳道:“不敢,怕你咬死我。” 都这样了,她还有心思开玩笑! 林舒星将头埋得更深,蹭了蹭。 她也是才发现,方奕对她的容忍性高得有些出乎意料。 如果是方奕那样咬她,她一定会、一定会—— 放在以前,不论是谁,她一定会恶狠狠地反击回去。 但此时此刻,她竟然也有些不确定了,心底飘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 方奕的力气好大,环抱着她的时候,好像全世界都在围拢收缩。 好温暖。 她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手指是如何发力的,如此温柔地贴在她的腰间。 如果是方奕这样粗暴的对待她—— 少女的呼吸加重了些,她清晰地闻到了方奕柔软胸脯间散发出的淡淡清香。 是她专门为她定制的沐浴乳。 但又和私人调香师所展示的不太一样。 广藿香的基调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方奕特有的清逸气息。 像秋天的风。 但这阵风困在彼此窄窄的距离中,也被体温感染,变得炽热。 少女伏在方奕的胸膛间深吸一口气。 她抬起亮晶晶的眼眸,像钻石一样闪烁着某种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方奕,软声说:“好香呀——” 方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什么香……? 系统先一步发出尖叫,随即很自觉地关闭了扬声器,转身向小黑屋走去。 “……” 林舒星的坏笑带着一种明目张胆的侵略性,偏偏她又生了一张异常优越的脸,此刻故意眨着无辜的眼睛,那点居高临下的霸道也变得很可爱。 少女盯着方奕,慢慢地舔了下唇,就像在品尝一道可口的菜。 她的视线慢慢下移,坏心思几乎写在了脸上。 被这双微微残留着泪光的琉璃瞳盯着,正常人大概怎么也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但方奕喉间颤了颤,还是很克制地往后撤开一点距离,“你该去上学了——” 距离高考,还有三天零十七个小时。 “伤口我会自己处理,你不用在意。” 女人此刻表现出的态度太过冷静,像是从环境中突兀地抽离,正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让林舒星既不爽又有些怜爱。 这枚咬痕是她犯的错误,是她留下的烙印,是她毫无保留、充满恶意的爱。 她怎么可能‘不用在意’? “别动。”少女学着方奕的语气。 她勾住方奕的脖子,轻轻舔舐着刚才咬出的血迹,寂静房间里回荡着暧/昧的水/渍声。 方奕瞳孔骤缩,表情比刚刚被咬还夸张。 清冷自持的表情终于再难维持,不自觉地微仰起脖颈。 她咬住自己的一节手指,才避免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少女这次吻得很乖,补偿性地取悦着唇下故作镇定的女人。 从颈侧吻到耳根,留下一串浅浅粉红印记。 “够了!去上学,不然我要生气了。”方奕把这只贪婪的小兽拉开,声音沙哑。 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之前身上可疑的红痕。 林家哪有什么蚊子。 有的恐怕是某只小嘴吸血鬼。 林舒星见好就收,乖乖起身,勾起一个笑。 “这是奖励哦!奖励方老师——洁身自好。” 第53章 她走到衣柜前,慢条斯理地从里面挑出一件纯白高领衬衫,放到床边。 “穿这个吧,我不想别人看见。” “这是我们的小秘密,方老师——” 又是这个称呼。 在不同情景下竟然催生出如此……奇怪的感觉。 方奕脸颊发烫,偏过头,抬手压了压鼻尖,生硬的转移话题:“别迟到。” 方奕没有拒绝。少女勾唇,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 方奕起身走到落地镜前,对着衣服比划了一下。 林舒星口口声声说着不想被别人看见,可好几处痕迹都故意留得很上。 一整圈,起起伏伏,像半透明项圈似的。 只要一低头,衣衫下的凌乱痕迹就会露出来。 真是……坏孩子。方奕咬牙。 被这么折腾一通,短时间内她也睡不着了,只得无可奈何地用冷水重新洗漱一遍,向门外走去。 系统小心探出头,咦了一声,奇怪道:【这么快就结束了?你去干嘛呀?】 方奕:…… 方奕:煮药。 煮中药。 还要多煮一份,留给林舒星。 第35章 娱乐圈每天精彩新闻不少,但一个柔弱十八线故意将三位当红壮汉推下河的事件,还是引起了不小风波。 当各大平台一边倒地批判江晚时,她失踪了。 娱乐记者在森林公园的草丛中发现了江晚的衣服,据热心居民所说,在她失踪之前曾被一个可疑的黑衣人追赶。 同一时间,网络上恶意开盒、暴露江晚隐私位置的帖子也正式曝光在了大众视野下。 虽然相关博主做贼心虚,第一时间删除了帖子,但黑衣人方某还是早早就帮他们留了备份。 娱乐圈那一套手段方奕不懂,但很显然,这种事情并不仅仅是圈内事。 侮辱、造谣、霸凌、性骚扰,不是沾了娱乐二字就能将这种事情娱乐化的。 江晚的心愿只是欺负过她的人都遭到报应,她甚至善良得没有将恨意聚集到某一个人头上,做出加倍的反击。 江晚久违了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已经平安回到青丘,和族人一起暖洋洋地团在草地上晒太阳。 她遵循了方奕的建议,静音,关机,谁都不回,尽情享受身为一只狐狸的快乐。 何况青丘本来就信号不好,必须爬到最高的神树顶上才能发出消息。 起初,所有人都在冷嘲热讽,说江晚不过是为了逃避责任而炒作,等风头一过就会乖乖出来上节目捞钱了。 带头欺凌江晚的男导演还在接受采访时明嘲暗讽,声称如今的年轻人真是太脆弱偏激了,一言不合就大发脾气。 方奕抬手,将电视暂停,在记事本记录下第一个名字: 莫耀祖。 一旁的贺霜桦挑起眉,轻晃手中的酒杯,笑问:“这是什么,你的死亡笔记?” “嗯,这个人罪行最重,是主谋。”方奕在他的名字前加了一个代办框。 “还有另外几个是帮凶,可以死缓。” “死缓,”贺霜桦对这个词很感兴趣,细细念了一遍,“大法官,那主谋怎么判呢?” 方奕:“凌迟,车裂,阎王帖。” 贺霜桦失笑:“那你可能找错人了,不应该找我,去找刑部侍郎吧。” “我偶尔会想,”方奕顿了顿,“现有法律是不是太轻了,所以威慑力不足。” 这个世界的文明蜿蜒流淌了几千年,法律制度也传承演变了几千年。 方奕曾为现有的法治社会骄傲,不能随便杀人,也意味着自己、家人、朋友不会随意被杀。 保护正义,维序平衡,给老弱病残最基本的保障,这才是律法存在的意义。 但从小到大,有太多让她疑惑不解的事情。 资料中对江晚的介绍只是一笔带过,说她妄图用法术伤人后被打回了原形,千年修为散尽,命不久矣。 但如果按照这个伤人者死的理念,将江晚逼到绝路的导演不是更该死吗? “亲爱的,不要想太多,”贺霜桦温声打断方奕下沉的思绪,“那并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当想法超越了力所能及的范围,就是自寻烦恼。” 方奕抬起头:“但你还是接了这个案子。” 贺霜桦轻点酒杯,眯起眼睛,“是啊,我喜欢挑战。” 方奕要以法律途径为江晚主持公道,乍一听有些可笑。 毕竟男导演莫耀祖并没有对江晚做出实质性的伤害,他们只是在围剿她,逼迫她[自愿]做出选择。 “我得事先和你确认一下。” 贺霜桦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第一,想把这个老东西送进监狱,很简单,但罪名得看我们能找到什么漏洞,你的以牙还牙理论太过拘束了。” 由于是要帮小狐狸报仇,方奕希望莫耀祖的罪名中有性骚扰这一条,偏偏这点既轻又宽,很难定罪,定罪后量刑也轻得可以忽略不计。 行贿,偷税漏税,哪一条判得不比这个重? “第二,他们背后有人,即使这次官司赢了他们的损失可能也不大,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卷土重来了。” 贺霜桦说得很冷静,抬眸观察着方奕的表情,“正义的合法渠道,注定会很累,如果你只是想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还可以——” 她拉近距离,在方奕耳畔压低声音,“去伊甸园,花点钱,给他们一个永久性的教训。” “伊甸园?” “对,你去过,就是买那个毛绒玩偶的地方,宴京李家的产业。” 贺霜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方奕想起来了,当初贺霜桦说,在那里可以买到想要的一切。 包括买凶杀人吗?有点像雇佣兵和杀手黑市。 方奕问:“多少钱?” 系统看她沉吟半响,竟然这么自然地恢复了杀心,不由得尖叫:【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宿主!!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能走那些野路子的吗,多危险啊!!!】 【而且那是李家的产业,和李斯年沾边,多吓人啊,你上次还当众骂她……】 贺霜桦比了个手势,“只是教训的话,不贵。” 方奕看了看这个数字,摇摇头,“算了,他们的命不值那么多。” 如果真到那种地步,她完全可以自己动手。 系统:…… 系统:【我不会夸你勤俭持家的哈,请打消这种念头。】 “不,你还不明白,伊甸园做事是合法合规的。” 贺霜桦将一块冰球丢入酒杯,晶莹剔透的圆球很快就被红色酒液润染。 她轻轻抬眸,“你知道我和李斯年是怎么认识的吗?” 方奕点点头。 酒吧邂逅,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她下意识以为贺霜桦又要讲起那些爱恨情仇,不动声色按向系统的收音器。 但这一次贺霜桦锐利的眼神并没有弥散开,而是直直看向方奕,冷得像冰川瓦解。 “我只输过一次官司。” “就是在那家酒吧,我的证人死了。” “一夜之间,铁板钉钉的案子竟然翻了。” 她垂在桌面上的指尖慢慢收紧,攥得发白。 “我不能接受这种失败,后来追查了三个月,我才明白,如果那天晚上没有李斯年,我也会死。” 贺霜桦深深看着方奕,冰冷的音调显出一丝异样,“要有钱,方奕,钱真的能买到一切。” “……” 方奕没有接话,只是拍了拍贺霜桦的肩膀,低声说,“辛苦了。” 贺霜桦虽然如此说着,但这么多年依旧会为穷人打官司,只收取很低廉的报酬。 她的理想从未改变,只是方法变了。 贺霜桦抿了一口酒,唇角的笑容有三分讥讽:“这个耀祖的关系在宴京,如果没和李斯年分开,或许事情会好办很多,我还是太心急了。” 方奕沉默片刻,说:“抱歉。” 贺霜桦笑着摇摇头:“抱歉?不,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回去吧,有消息再联络,这会是一场持久战,先好好陪你的未婚妻高考。” “抓住你最直接的摇钱树。” “你要知道,林舒星虽然继承不了林家,但林岚不会亏待她的。” “只要你将小姑娘哄高兴了,她的钱就是你的钱。” 贺霜桦还是第一次将话说得这么直白。 她毫无保留地盯着方奕,目光扫过她被高领衫挡住的脖颈,轻轻竖起手指,打断了方奕的欲言又止: “不用反驳我,你只要记住这句话就好。” “并不是贪图什么就是不爱了,成年人的世界可不是非黑即白。” “我有时候也挺羡慕你的。” 她停住的视线最终化为唇角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即使是木头如方奕也看出来了。 第54章 羡慕? …… 不要羡慕这种东西啊! 一下从沉重话题跳跃到这里,方奕下意识打开前置摄像头查看,确保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露出来。 高领白衬衫整理得一丝不苟,牢牢将那些不可言说的痕迹遮挡。 方奕确信给自己一直很小心,可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问:“很明显吗?” “嗯哼,不明显,只是你看起来有点奇怪。” 方奕正襟危坐:“哪里奇怪?” 今天晚上林岚会回家一起用餐,要是这种东西被其他人发现……死了算了。 苟活也行。 贺霜桦:“不好说,我也只是猜测,你太心虚了。” 她笑起来,给出指点:“其实,只要咬死不承认就行了,别人总不可能上手检查吧?” “……” 方奕:“好。” 为了藏住脖子上的痕迹,她一整天都坐得笔直,别说脖子,连腰都不敢弯。 好消息,这么做确实很有效,没人能透过白色衣领窥见下面的光景。 坏消息,仪态端得太好会显得很刻意,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晚餐时分。 薛蓝早上眼睁睁看着林舒星红着眼眶从方奕房间里出来,已经气得恨不得把方奕掐死。 晚上她刚入座,远远又看见方奕像只高傲的天鹅,佣人替她拉开门,她便优雅地微微颔首,幅度小得好像她脑袋上顶着千金,再多倾斜一度王冠就要掉下来了。 什么老贵族姿态,做作得让人想推荐她去骨科医院看看。 薛蓝恶狠狠地皱起眉,觉得方奕一定是蛊惑了林舒星,便自以为可以翻身当主人了。 好坏,连十八岁小女生都骗,人渣! 就连主位上的林岚都多看了方奕两眼,直觉她今天的气质和往常不太一样。 方奕虽然身形修长,但仪态烂得不像话,直立着非要插个兜、两腿错开,在世家眼中这就是流氓做派。 “方奕。” 林舒星向她招手,眼睛狡黠地弯成一道月牙,故意说:“你穿高领真好看。” 方奕坐下,难得不太愿意接她的话茬,只是很冷淡的从鼻尖哼出一个音节,“嗯。” 什么态度!薛蓝额间暴起青筋,觉得这家伙完全就是恃宠而骄。 她咳嗽一声,像只天鹅一样支棱起来,力求比方奕更高贵、更优雅。 另一侧的林清婉微微皱起眉,目光在林舒星与方奕之间穿梭着。 等菜布齐,林岚轻轻挥手:“都下去吧。” 管家立刻躬身,指挥着佣人们有条不紊地离开。 林清婉察觉到反常,便挂着甜美的假笑,一眨不眨盯着方奕,试图在她脸上看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但方奕整个人都紧绷着,一切微表情都像是被冻住了,完全无从分析。 注意到林清婉的视线,方奕夹菜的筷子一顿,也友好地对她笑笑。 只是没想到这一笑就成了持久战,方奕被盯得毛骨悚然,又想不通林清婉是想干嘛,两人只能隔着餐桌‘深情对峙’。 这一幕落入其他人眼中,各自心怀鬼胎。 薛蓝咬着筷尖,恨恨琢磨着能不能再踢方奕一脚。 这次她一定吸取教训,轻轻的踢,脱掉鞋子踹,绝对不留脚印! 然而还不等她动手,沉稳如山的方奕忽然手一抖,不慎将一旁的刀叉碰落到地上。 叮—— 林舒星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害,半托着下巴,细细欣赏着方奕藏在冷漠缝隙间的慌乱。 她另一只手还垂在方奕的大腿上,轻轻摩挲着,故作关心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瞥向林清婉,像在宣誓主权一般,勾起一个恶劣的笑。 第36章 林岚的眼神轻飘飘落在方奕脸上,审视般打量片刻。 她的瞳色很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海,很容易叫人迷失在其中暗藏的漩涡中。 方奕额间冒出冷汗,莫名有点心虚,坐得更直了。 她清楚地知道,只要一低头去捡餐具,脖颈上那些不经意的吻痕便会暴露无遗。 而林岚的位置距离她并不远,中间只隔开一个林舒星。 要是被发现的话…… 林清婉放下餐具,关切地问:“方奕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呀,昨晚没休息好吗?” “听说你凌晨很晚才回来,真是辛苦呀。” “是不是工作上需要应酬?不要太累啦,可以来我们公司上班呀。” 林清婉身子向前倾,问得很认真,清澈眼瞳中满是硬堆出来的心疼。 方奕微微皱起眉,还没来得及回答,却猛然感觉到少女那只手,毫无预警地伸向她的大腿内侧,肆意探入缝隙,轻巧地掐了一下。 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脸色有些凝重,咬着舌尖才避免自己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 全身的感官仿佛都汇聚在这一片软肉上,方奕垂在桌面上的指尖慢慢收紧,掀起清冷眼帘,缓缓抬眼,警告性地瞥向林舒星。 林舒星若无其事地夹起菜,轻笑一声,促狭道:“方奕姐姐——真是辛苦啦——” 她刻意放低语气,学着林清婉那样的撒娇语气,娇嗔得不像话。 同时,她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滑过方奕大腿内侧的敏感区域,轻提指尖,一笔一划写下:林、舒、星。 “……!” 强压出来清冷矜贵在眉宇间融化,方奕不由得呼吸一滞。 她咬牙,故作平静地将手收到桌下面,压住那只不老实的手,低声警告:“不辛苦,以后加班,迟早可以补回来。” 补回来。 放低的嗓音暗含威胁,方奕极少对她展现出攻击性,却让少女更兴奋了,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林舒星提起手腕,撤出一点点,一笔一划写上:等你。 她能感受到指尖的软肉正在微微颤抖,终于在划上更深入的句号时被女人夹紧的双腿压住。 温热的触感将少女的手指牢牢包裹,柔软得不可思议。 严肃的方奕,笑吟吟的林舒星,无人知晓桌面下正涌动着暗潮,在彼此眉眼的交锋间流转。 “哇,好人性化呀,加夜班就能不上白班吗?” 林清婉惊讶地捂住嘴,笑道,“难怪方奕姐姐和你们老板关系那么好呢,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以后有机会,我们应该多多学习、合作。” 薛蓝没听懂林清婉的言下之意,只看见自己的同盟竟然有向方奕倒戈的倾向,而林舒星也用亮晶晶的眼眸注视着方奕,顿时气得嘴巴里发苦。 好好吃饭都能搞出这么多幺蛾子,这餐具一定是她故意弄掉的! 太有心机了,方奕! 孤军奋战的薛蓝阴阳怪气道:“不愧是高材生啊,随地乱*摔东西都有人心疼,也不知道是多累,高贵的腰都不能弯一弯。” 林家自然有仆人会去收拾这些,但林岚显然不太喜欢这种行为,闻言视线又落在方奕身上,微不可察地皱起眉。 方奕今天,确实有些反常。 林岚的审视打量就像一座山,沉沉压下来,方奕额间不由得渗出冷汗,偏偏少女桌下那只手还在不老实地蹁跹游弋。 方奕抿起唇,深深看了薛蓝一眼,决定把这笔无名烂账记到她头上。 紧绷状态下身体变得格外敏感,她微微弯下一点,便感觉冷空气贴上脖颈间,少女留下的吻痕隐隐发烫。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这里,方奕咬牙,正准备把心一横迅速捡起来,少女却在她腿间轻轻捏了捏,先一步低下头。 “我来吧。” 她当然不可能让方奕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早就掐算好了时间。这是她的,只有她能看见。 林舒星刚弯到桌面之下,还没来得及再搞什么小动作,却看见薛蓝努力将腿伸到35°,嚣张地将那枚叉子勾过去、踩在脚下。 干嘛。 还要人爬过去捡? 林舒星眼皮跳了跳,刚刚好心情夹出的娇软腔调瞬间消失,冷声质问: “薛蓝,你脚上长磁铁了?捡起来。” “哦哦,”薛蓝偷鸡不成蚀把米,立刻躬身捡起来,眼巴巴放回桌上。 不对啊。 薛蓝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方奕丢的餐具,怎么能让林舒星亲自去捡,又害得她被抓了个正着?! 想当年,星星都是和她一起恶作剧的,小时候她们还一起狼狈为奸把林崇的鞋带捆死在桌角上了呢。 星星竟然因为这一点小事、为了方奕而凶她? 她不就是踩了个餐具吗,这也给她捡起来了! 薛蓝又气又有点委屈,大声问:“方奕,你多矜高啊,你自己不能捡吗!” 方奕扯扯唇角,高傲的头颅微微偏出一个弧度,优雅地向她颔首:“谢谢,麻烦你了。” 她还真不能捡。主要是怕别人尴尬。 第55章 薛蓝憋了一肚子哑火,只能咬牙切齿委委屈屈开口:“不用谢!” 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追究倒显得她很小气。 高位上的林岚看完了全程,皱起眉,抬手压了压眉心。 饭后,林岚单独将林清婉留下,吩咐其他人离开。 林舒星眼神暗了暗,但对这种事情已经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离开时抱着方奕的胳膊,轻轻晃荡。 薛蓝独自一人站在走廊里,阴测测注视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越想越气。 不是,方奕她凭什么啊?! 回到房间后,方奕垂眸看向林舒星,故意板着脸,语气有些冷淡,就像教训小孩那样故作严厉的开口:“你今天,玩得有点过分了。” “你生气了吗?方奕姐姐。” 林舒星歪过头,那张漂亮精致的脸明晃晃挂起一个偷腥小猫似的笑容,“为什么要生气呢,我可是你的未婚妻呀,这么做很正常,不是吗?” “难道,你对我没有感觉?” 她坏得太理直气壮,叫人讨厌不起来,甚至故意贴近,俯身在方奕的胸口亲了一下,眉眼弯弯: “我有感觉到你在颤抖哦?那里也是敏感点吗,我都记住啦。” “……” 方奕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勾起,脊背紧绷得如将要离铉的箭。 按照以前的警觉性,哪怕有人靠得太近她都会不舒服,可现在少女如此明目张胆地入侵,不断挑衅着她的底线。 “林舒星。”她低低唤她的名字,饱含危险的警告。 方奕有一万种方法让不乖的小孩折服,就连那些最淘气的孩子王看见她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方姐姐。 但她那无往不利的戒训终于在少女暧昧的眼神中腐朽,无可奈何地握紧成拳。 林舒星坏得太光明磊落,就像小猫故意把杯子推下桌子摔碎,要挨训了也是理直气壮,昂扬一张骄傲的脸。 分明是明知故犯,笃定自己不会受到惩罚。 方奕向来是很有原则的人,少女今天大胆的举动有些过火,她理应凶一下她,让她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可是话到嘴边,对上林舒星亮晶晶的眼眸,这种气恼和说不清的悸动忽然就又被唇尖含住。 方奕觉得,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自己的责任更大一点。 “乖,不要闹。” 女人清冷的嗓音蒙上一层暗哑,与其说是警告,更像是看透一切后的纵容与隐忍。 林舒星听出她话语中的退让,眼前一亮,唇角开出灿烂春光。 她得寸进尺地靠近一点,伸手小心地勾住方奕的腰。 面前的女人半弯下腰,乌黑发丝顺着脖颈散下一点,那些暧昧吻痕在黑白交/缠显得分外明显。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沉稳,像山涧清泉潺潺流淌,又增添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成熟女性韵味,低低道: “你先好好高考,考完了有奖励。” 奖励? 林舒星呼吸一窒,十分纯情地悄然红了耳朵,指尖缠着裙角,完全没了饭桌低下的大胆,“真的?” 方奕直起身,又恢复了平日里正经的模样,转开目光不敢看她,只点点头道:“嗯,我从不骗人。” “好!我一定好好考,摘个状元回来。”林舒星骄傲地扬起下巴,一口咬下方奕放下的鱼饵。 方奕慢慢纠正道:“不要有压力,考完就有。” 她已经答应过她会穿旗袍去接考了,人一旦让步,就会发现自己的底线宽松得惊人。 林舒星歪着头:“那我考得很好,会有额外奖励吗?” 方奕失笑,不愧是在豪门世家耳濡目染,这样都能讨价还价。 方奕:“嗯,有的。” 林舒星抱住方奕,隔着纯白衣衫,在她脖颈间蹭了蹭,笑道:“那你等着吧,等我上光荣榜,座右铭那栏我要写满你的名字。” “在高中挂一个,等去z大再拿点什么奖,风风光光的挂在咱们母校里,让所有人都知道——” 少年人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青春中混着点尴尬。 方奕并不怀疑她真能做到,又在这时突兀地想起,林清婉说的那句:姐姐是因为你才想考z大的。 早知道当年去宴大了。 同性相吸,吸引林舒星也去宴大。 如果上了宴大,少女的选择面会更加宽广,她将远离林家,远离那些乱七八糟的是非。 那里有许多普通人梦寐以求的人脉、资源,对她创立公司会更好。 不过……如果去了宴大,没有在附近的夹娃娃店兼职,她们或许就不会相遇。 方奕唇角也被少女的笑意晕染,摇摇头,将自己同样变幼稚的想法甩出脑海。 人生没有如果,总会走出最适合的路。 方奕轻轻覆在少女耳畔,清冷嗓音温柔得像一阵暖风,“加油,我等你。” 等你考来z大。 等你一起走出晦暗的命运,走向独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暖风擦在唇瓣,林舒星被这一声成熟可靠的温柔语调迷得脑袋发蒙。 只觉得两腿发软,白皙脸颊肉眼可见地蔓延开一抹羞红。 但下一秒,方奕竟然后退半步,摇摇头说:“但在考完之前,我们不要见面了。” 转折来得突然。 这是一句通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她不敢赌,但这种不确定性主要来源于内心。在临近高考的特殊阶段,她们实在不应该想这些。 林舒星反应过来,错愕地瞪大星眸,被这突如其来的冷待搞得也来了脾气,冷哼一声: “不见就不见,说得好像我很稀罕你一样!” 女人面不改色,继续说:“嗯,我房间的门锁也换了,你早上不用再来浪费时间。”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起的时间是背书的最佳时刻。 如果一早起来就……做那种事情,难免心猿意马,总之对青少年身心健康的发展没有任何好处。 方奕对这位‘爱徒’抱有极大期待,却忽略了少女敏感的心意。 被这么生硬的一说,少女的脸色瞬间就变得不太好看了。 林舒星嘴硬:“你睡觉锁什么门?看不起谁呢!” “你是宝贝吗,还怕被偷?” 方奕默默看着她。 在她温柔冷静的视线下,一切小心思都无处遁形。 林舒星忽然觉得她是不是早就发现了,才在这里踩自己尾巴。 可她就是天天过去又怎么了? 方奕长嘴不就是为了给她亲亲的吗! 少女何曾被这样明确的拒之门外,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未婚妻。 青春期的自尊心一点就燃,林舒星立刻像炸毛的猫一样弹开,很不爽地摆手,冷声说:“出去,别打扰我学习。” “好的,”方奕安然点点头,觉得目的达成,走之前不忘给少女灌鸡汤,“一寸光阴一寸——” “滚!” 少女清亮的怒音帮她接上了最后一个字,一同附赠的还有恶狠狠甩上的门。 方奕也不恼,站在门口汇报:“嗯,我接下来会有点忙,晚上不一定回来,不过,你有不确定的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她希望能尽早将小狐狸的事情处理好。 一门之隔,林舒星想生气又不知道能骂这个木头什么好,只能没好气道:“感情问题能问吗?” 外面没了动静,但林舒星知道方奕没走。 林舒星懊恼地皱起眉,她甚至能猜到她是如何勾起一个笑,然后抬手摸摸鼻尖的样子。 片刻后,门外传来了一声方奕意味不明的笑。 正如林舒星知道她没走一样,她也清楚的感知到她那一点小小的、被门掩盖住的低落情绪。 隔着一扇看不见彼此的门。 方奕说:“这个问题很深奥,等你考完,我们再一起探讨吧。” 她的声音又低又缓,一本正经得像是教授站在讲台上做出最后总结,儒雅温和,清冷的尾音浅浅含着一点笑。 至于要探讨什么、如何探讨…… 林舒星总疑心这位大教授的恋爱学识还不如自己,可方奕表现得太过沉稳,竟光凭声音就让她有些腿软。 门内的少女倚着木质微凉的触感慢慢滑下去,咬着润泽的唇,真是……太讨厌了。 最讨厌方奕了!!! 第37章 “你确定这样能行吗?” 方奕看着面前的礼裙和纯白面具,微微皱起眉。 贺霜桦眨眨眼:“有一定风险,但值得尝试。” “这是宴京李家的年轻人第一次踏入这个圈子,名义上是来督查项目的,很少有人知道。” “只要能和她搭上话,别说是一个导演,就是他背后的人也得进去。” 一个月前,贺霜桦原本希望方奕陪自己去参加假面舞会刺激李斯年,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却没想到那张邀请函竟然发挥了新的作用。 第56章 这场假面舞会由一位人脉广泛的爱玩千金举办,据说她的私人part每次都妙趣横生,在圈内颇有些名气。 只是没想到,竟然能将宴京李家的人也吸引来。 为了帮助小狐狸报仇,方奕入侵了节目组的监控,匿名将那天综艺中“江晚将同组队友推下河”的完整视频发布到了网络上。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段监控并没有激起多大水花。 前几天群情激奋的‘正义’网友们突然就哑了火,甚至出现了新一轮的水军,在江晚失踪的新闻下强行造谣江晚的绯闻。 此时的方奕还不知道有舆论公关这种东西。 那几位与导演同流合污的男演员都来自于国内顶流娱乐公司,沉浮于大染缸多年,早就对这些手段轻车熟路。 监控视频下,第一条热评,赫然是: “他们为什么不推别人,只推江晚?还不是她平常太讨人厌,求而不得,还一直骚扰我们家哥哥。” 第二条。 “我也是女生,能看得出来他们只是闹着玩而已,江晚也太敏感凶残了吧,我看视频都很害怕。” 第三条。 “未知全貌不予评价。” …… 方奕:? 刚看见的时候,她甚至怀疑过是不是手机出bug了,不敢相信这是人类能说出的话。 顺手一查,全是开着梯子改定位的假账号,幕后主使是一个31岁有电信诈骗案底的老男人。 系统气得爆炸,罕见的展露出攻击性,连“不能伤害人类”的系统条约都差点重写。 它的整张屏幕上都在滚动:【求cpu爆炸炸死这些快递站都不分拣的大件货。】 【爆炸属于自然事件,他们死了算他们倒霉,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才能让cpu爆炸啊啊啊啊!】 黑白颠倒,是非不分,舆论一边倒的恶心人,资本家的势力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曝光身份信息违法,虚拟号码轰炸没有实质性伤害,方奕低低一声叹息,隐约窥见江晚站在黑暗中,无措四顾的模样。 难怪能把大狐狸欺负得哭成那个样子,孩子没抑郁就很好了。 方奕有些庆幸还好那天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江晚。 原书中说糊咖江晚经常与他人发生矛盾,后来恼羞成怒想借用法术害人、破坏秩序,这才被德高望重的天师降服,打回原形,千年修为散尽。 “与他人发生矛盾”,指的不会就是她反抗霸凌吧? 按照这种春秋笔法,方奕真的很怀疑所谓的法术害人是不是江晚在许愿反弹。 只是想要坏人得到应有的报应,江晚真的很善良。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上辈子,方奕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一个。 一把枪,四颗子弹。干净又高效。 江晚的法术就是她的武器,她分明紧握着这一柄利器,却还只是躲起来哭,被骂都会蜷起尾巴。 方奕本来还想过搜集更多那位导演的黑料,却被贺霜桦告知,没用的,这种事情即使曝光也无法定罪。 只有一部分女士注意到这条监控,并在冷静的思考下试图为江晚发声。 她们大多数人完全没有听说过江晚的名字,却愿意为了她的清白奔走,一条条在江晚沦陷的评论区祝福她早日平安归来。 虽然她们的声音微弱,很快就被水军淹没,但星星之火散落于荒野,欲燃愈烈,在黑暗中格外明晰。 当导演莫耀祖在发现有人在试图为江晚辩白,便也假惺惺地发了一条通告。 他声称虽然江晚给他们带来了很大困扰,但还是希望小姑娘改过自新,不要用自身安危炒作、辜负那些“聪明的姐妹”。 莫耀祖自以为背靠大山便可以高枕无忧,没人会为了一个十八线小糊糊去招惹他。 然而就在发布公告后的三十分钟,一同参与录制的影后钟雪转发了原监控录像。 [v钟雪]:你曾被这样欺负吗?我的女孩,谢谢你的勇敢,让我看见新的可能性。 我是你聪明的姐妹,我早该发现你在遭遇什么。 节目组故意调换的衣服,游戏环节总往你脸上喷的水枪,你的任务卡总是最刁钻的红色难度,他们明知道你怕水还要安排你去过独木桥,你的盒饭里只有馊掉的肉……即使这样,你也要笑着和我说没事吗? 你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有人能听一听你的委屈,抱一抱你吗? 我是你聪明的姐妹,却好像不够聪明,也不够勇敢。 直到现在才站出来。 十分钟后,热搜爆了。 当导演和涉事明星反应过来,海量水军已经无法浇灭连成一片的燎原星火。 莫耀祖满怀恶意提出的名词成为了女孩们反击的利器,#我是你聪明的姐妹涌入越来越多的声援。 推江晚最起劲的那位当红小生第一个滑跪道歉,很可惜,还是没赶上各大品牌解约的速度。 就连不怎么关注娱乐新闻的王禾君都注意到了这个新闻,当即派人去寻找江晚,顺便给钟雪发了形象代言的邀请。 在此之前,钟雪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大多是高冷女神,极少参与到那些恩怨八卦中,谁都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为她发声。 毕竟作为飞行嘉宾,钟雪和江晚的接触其实少得可怜。 复仇的任务就这样完成了一小半,可即使闹得满城皆知,对于那位罪魁祸首莫耀祖的影响也并不太大。 他站在幕后,一半遮掩在阴影中,只要有宴京的关系在,谁都动不了他。 舆论又如何?舆论不过是他赚钱的工具! 等风头一过,他依旧可以拉到大笔投资,随心所欲地定下最赚钱的贺岁档。 贺霜桦温声说:“对付这种人,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莫耀祖宴京有人,她们也得在宴京的层面上击倒他。 方奕问:“但是,宴京李家的那位凭什么帮我们?” 她们并没有什么能够提供给对方的利益。 晚宴上的攀谈太短暂,即使她们直接冲上去塞金条,对方估计也看不上。 “宴京李家的主理人没有孩子,这次来的是九位候选人之一。” “她会来这个舞会,是李斯年邀请的。” “之前林崇妄图染指的项目,最后由李家和林家联手拿下了。” “这是国家战略发展层面的项目,我猜,这位李小姐并不仅仅是督导,她真正想看的,是z市的潜力股——” 贺霜桦慢条斯理介绍着,眼底闪过一丝幽光,“竞赛已经开始了。” 谈及这些,方奕微微皱起眉,稍加思考,“所以,我们要向她证明价值,干脆把王泉也带上?” “不,不需要,那就是另外一桩投资了。” 贺霜桦微笑着摇摇头,“我说过,要弄死莫耀祖,得从其他方面下手。” “莫耀祖和他背后的人存在多种违法交易,这正是我的专长,但这种证据直接送是送不上去的。” “我们可以把卷宗当成业绩送给李小姐,她们的立场并不相通,甚至可以说是对立的。” “是罪证,是把柄,也是政绩。” 贺霜桦静静垂眸,唇角勾起的笑恬静又温柔,她像是早已经习惯面对李斯年时的伪装,只在眼底暗藏锋芒。 方奕微楞半响,给她鼓掌:“厉害,你当律师真的屈才了,以后、说不定——你该去更高的位置。” “谢谢,我会努力的。”贺霜桦微微颔首,大方应下。 方奕:“那就先这样,去试试看吧,反正失败了也不亏。” “不过,”方奕顿了顿,“我觉得最需要伪装的不是我,而是你,如果李斯年认出你……” 上次林家晚宴上,方奕一身黑白西装的形象惊艳四座。 她那样干脆利落地制服了李斯年,还强压着她被贺霜桦扇了一巴掌。 虽然是假面舞会,但方奕的身材很好,全z市像她那样能把西装穿出凌冽气质的也不多。 李斯年最记仇了,在外,很难说她会不会应激做出什么举动。 所以这次贺霜桦为方奕准备了一套红色长裙,优雅知性风,和她平常的风格截然相反。 就是方奕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竟然还会有穿这种颜色的一天。 红色,太抢眼了,在战场上很容易成为活靶子。 有了这样的伪装,方奕相信装一装就不会被认出来,毕竟她也不是出名的人物。 但贺霜桦很危险—— 上次她戴着面纱李斯年就立刻认出来了,面具的效果应该也差不多吧。 要是再让李斯年对贺霜桦纠缠不休,方奕倒宁愿再想其他办法。 不能牺牲她的平静去换取其他资源,这样太自私了。 但贺霜桦摇摇头,眼底的笑变得晦涩不明。 “没关系,认出来最好,我就是要让她看看,离开她我过得有多幸福。” 方奕的表情变得很复杂:“多幸福?” 第57章 她心底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嗯,你只需要挽着我的手就好,其他交给我吧。” 叮。 [支线任务贺霜桦的委托:让李斯年吃醋。] [完成奖励:积分10点。] [失败惩罚:销毁生命体征。] “……” 太好了,连环任务,一波未平一波未起。 虽然只是短暂的挽手,但方奕此时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林舒星。 脖颈间的咬痕还在隐隐作痛,她仿佛还能看见少女闪着泪光的凌厉眼神。 很可爱,像狼崽一样。 也真的像狼崽一样,差点咬下她一块肉。 好狠,有她当年的风范。 作为「猎物」,方奕很自觉地想把活动范围圈禁在这只幼崽的安全范围之内。 她想了想,认真问:“要不我们换个姿势?比如说,我扶着你,这样会更贵气……” 贺霜桦挑眉,“扶着?”贵气? 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动作。 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是封建王朝宫女扶着娘娘的画面,和现代晚宴的画风混合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诡异。 “怕你的小未婚妻吃醋呀?” 贺霜桦了然,露出一个暧昧的笑,“真是个好女人,李斯年要是有你一半自觉就好了。” “难怪大小姐那么喜欢你呢。” 方奕不太好意思地碰碰鼻尖,唇角刚泄出一点笑意,转而又有些痛苦的意识到:贺霜桦好像对李斯年还没死心。 她的心愿还是和她有关。 贺霜桦温柔道:“没关系的,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可以让王泉陪我去,她——” “不行,”方奕摇摇头。 上次拜托王泉在林家晚宴外面接人,就已经让她冒很大风险了。 如果李斯年想要为难王家的话,这就是现成的借口。 宴京那位李小姐会是什么态度暂且未知,但她和李斯年才是同姓同宗。 如果李斯年生气想要报复,那就太糟糕了。 不能把王泉再次卷入这种风险里。 “我来吧,到时候看看情况,”方奕说,“正好我练练。” “练什么?” “高跟鞋。” 方奕说得郑重,认真的态度和将要上战场前提前练习拆解枪械没什么区别。 贺霜桦挑眉,对方奕的态度有些惊讶。 礼服风格跨越极大,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尝试新鲜事物。 方奕一直是比较刻板的人,她连日常吃饭都只在固定的那几家。 为了避免意外情况,贺霜桦特意给她挑选的长裙,实在有困难的话,下面遮一双运动鞋也没问题。 方奕一本正经道:“全世界有接近一半人穿这个,我也有些好奇,切身测试一下,有利于了解社会结构的发展趋势。” 废土世界是没有高跟鞋的,这个世界的接受度倒是很高。 不过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真正原因其实藏在她的卧室里。 林舒星送了她一套量身定制的旗袍,一同奉上的还有一双细跟黑丝绒。 方奕拿到后还没敢试,怕轻轻一踩就把纤细的鞋跟给踩断了。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高跟鞋是特意设计成这种形状的吗? 林舒星喜欢高跟鞋,她有整整一面墙的收藏。 虽然不常穿,但她看向展示柜时眼睛都比平常更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少女执着于高跟鞋旗袍的搭配,但一生仅有一次的高考,她愿意尽量去满足。 先练练好了,一双鞋子而已。 真正的战士能够快速适应任何物质条件。 反正假面舞会上都戴着面具,没人会认识她,这样天差地别的打扮更加有利于伪装。 下一秒,手机屏幕亮起。 王泉的消息弹满了整个屏幕。 [王泉]:大姥!!!!!你想和我一起去假面舞会玩儿吗,有很多好吃的自助小点心!!! [王泉]:我妈给我搞了张邀请函,说是宴京金疙瘩来了,让咱们去认认人。 [王泉]:纵姮也会来哦!!!! “……” 别来。 第38章 “放心吧,我可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保证完美掩护你们!” 王泉紧绷一张脸,大义凛然一挥手,偷偷往试衣间里瞄。 方奕还在换衣服,她死活不肯让别人帮忙,只得一个人在里面艰难穿戴。 贺霜桦坐在对面,扬手将黑色面具覆上,有些好奇,“什么训练?” 王泉咳嗽一声,一脸正色道,“三年特工经验,时常重温詹姆斯邦德女士的电影,精通各种侦探小说!” “……” 贺霜桦沉默了一下,微笑,“挺有趣的。” 王泉嘿嘿笑了一下,自信拍着胸脯,“为了更好的隐藏身份,我准备了两台车,一台进去的时候开,另一台出来的时候开,还有两队面包人随时待命,在x62国道可以更换老式桑塔纳。” 什么叫专业,这就是专业啊!港片必备! 王泉高昂着脑袋,准备挨夸。 贺霜桦微微皱眉:“不用了,我也有车,方奕坐我的就好。” “为什么?”王泉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的一汪心血不能白费,主动请缨,“我觉得——” 贺霜桦温声打断,“你带着方奕,可能有点太显眼了。” 王泉:“我觉得还行呀!你看,我精心挑选的大面具,这么一遮,只露出一个嘴巴。” 她毫无自觉地把手里镶嵌着宝石的黄金面具举起来,在柔和灯光下闪烁着璀璨光芒。 “……” 很好,很有王家的作风。 贺霜桦压下跳动的眉心,开始思考要不还是安排王泉离远一点,彼此假装不认识。 虽然她考虑的很周全,什么换车围堵全考虑到了。 但问题是。 她准备的那两辆车,一辆laferrariaperta,一辆sweptail,限量版。 就差明晃晃把“我姓王”贴在车上了。 z市不缺有钱人,但有钱到生怕别人不知道的,王家也是独一档。 作为后起之秀,饱受诟病的“暴发户”,王家的审美和乾隆都有得一拼。 她根本没有戴上面具的必要,只要从那辆车下来,大家都知道她是谁。 如果方奕既和自己站在一起,又和王泉很熟悉,人脉圈子一叠加,方奕穿奥特曼玩偶装都没用。 王泉耸了耸肩,语气带着遗憾,“诶,可惜我的飞机驾照还没考下来,不然坐直升机出场,那才叫高端!一定能给宴京的大姥留下深刻印象。” 试衣间的帘子被拉开,方奕说:“开直升机?小心人家给你打下来。” 王泉抬头,呆呆的楞了一下,“你是谁啊?” 王泉尖叫:“你是、你是,妈妈,原来那种变身视频是真的!!!” 方奕一手撑着墙壁,酒红色晚礼裙勾勒出她纤长的身姿,白皙的锁骨处微微点缀着一朵野蔷薇,全身都散发着低调的优雅与自信。 她已经将纯白面具戴上,高挺鼻梁上是一双淡蓝色眼眸,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微微抬起,向王泉伸出手,“真看不出来?” 美瞳也是贺霜桦挑选的,给心灵之窗加一道窗帘。 “嘿嘿,嘿嘿,”王泉在美人的注视下冒出粉红泡泡,连忙上前扶她,“大姥,你试试看说english呢,那就更有韵味了,主打一个高端,保证你未婚妻来了都认不出!” “……”那也太装了。 方奕有些别扭地扯扯衣摆,对着落地镜转了两圈。 镜子里的人很美,就是有一种肉身和神识分离开的割裂感。 王泉探着脑袋跟着欣赏,悄悄举起手机。 方奕余光一瞥,“不准拍照。” “诶呀,那多可惜啊,诶!” 王泉老实照做,眼巴巴望着,“我觉得这样很好看啊,大姥,要不以后你亲自来代言咱们的游戏吧,还省一大笔代言费~” 商人聪明的小脑袋飞转,王泉眯了眯眼,“不然你现在就起个艺名,假名,今晚就打出名气,走神秘高端路线!” “这样咱们以后再也不怕没钱啦!要是资金不足,你还能出去帮我老妈拍点广告代言啥的,嘿嘿。” 可惜她的金大腿对着镜子兴致缺缺,一言不发。 王泉眨眨眼,忽然灵机一动,猛地一拍大腿: “拍一张嘛!这么好看,不给小嫂子看看多可惜啊,年轻人都喜欢这种的,直接迷死她~” 小嫂子。 面具下那双眼瞳泛起浅浅波澜,唇角分明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说:“乱喊什么。” 话虽如此,她却不再阻止王泉,甚至非常不经意地挺直腰肢,凹出一个凌厉造型。 好一个孔雀偷偷开屏。 看来大姥还是闷骚啊。 王泉笑得嘴角都快咧耳朵上了,疯狂变换角度按快门,只恨自己怎么没有随身带台相机出来。 第58章 一旁的贺霜桦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的光,轻抚下巴,暗自欣赏着自己精心搭配的杰作。 她对今晚的行动胜券在握,忽然听见方奕说:“帮我一下,这里打个死结。” 王泉:“好嘞!” 王泉牵住丝巾的一端,瞥见方奕脖颈上未完全褪去的咬痕,惊讶道:“乖乖,大姥你这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疼不疼啊。” “别问,”方奕板着脸,脸不红心不跳,说得义正言辞,“这是机密。” 贺霜桦眉心一跳,连忙站起来,按住王泉那双罪恶的手,“为什么要打死结?” 她从王泉手里接过丝巾,仔细打上双道蝴蝶结,软软垂在颈侧,成为整体设计的一部分。 “这样就好了,牢固又美观,打死结会解不开的。” 王泉举手:“没关系,死结更牢固啊,不怕弄丢,出来之后可以用剪刀开。” “……” 这是什么逻辑,怕弄丢,但是舍得剪开? 贺霜桦算是明白方奕和王泉为什么能成为好朋友了。 她扯了扯嘴角,哄小孩*似的放缓了语气:“可是不安全,要是有人勒住打了死结的丝巾,不就无处可逃了?” 王泉恍然大悟,“有道理!我忘记这茬了,那还是就这样吧!留着它,特殊情况还能当包扎的止血布。” 系统:【……】 #假面舞会之全武行 #你们生在和平年代真是屈才 它还以为像宿主一样随时随地做好应战准备是一种很小众的中二行为,没想到千里马和伯乐是会一起刷新出来的。 最后贺霜桦还是把窃窃私语的两人拦截下来,安稳牵进了舞会现场。 举办方非常慎重,大门卡邀请函,进门前又是两道安检。 大概是宴京李小姐赏光的缘故,这次除了z市地头蛇,也有许多周边得到消息的世家二代。 陌生面孔一多,又是假面舞会,方奕混在其中,便也不算太显眼。 方奕帮贺霜桦拿着她存放罪证的手提包。 原本是随意挎着,在听说这个小小的皮包竟然要几百万之后,她默默把金色链条给收起来,改用手抓着。 进场之后,她立刻找了一个方便纵观全局的位置,不动声色观察着那些进场的人可能是谁。 王泉确实一进门就掉马甲了,那扇黄金面具为她吸引来了不少搭话的,没说几句就试图和她交换联系方式。 整个舞会现场效果堪比富豪直聘。 不久后,方奕发现了挽着林清婉进场的李斯年。 虽然在场的都是权贵,但她们的气质依旧出挑,唇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随意与前来攀谈的人说些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李斯年今天穿的也是一套黑白色西装,自带一种风流气。 和上次晚宴中方奕穿的很像。 方奕冷笑了一下。 她还看出来,这个家伙肯定偷偷垫内增高了。 而林清婉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短款晚礼裙,可爱而不失活力。 虽然是舞伴,但两个人的衣着一点儿也不搭,走在一起交流也很少。 贺霜桦轻声说:“真是差劲,连适配都做不到。” 方奕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红裙,又看看贺霜桦的一身黑,感觉她和李斯年的衣服还挺配的。 哈哈。 这种事情,不要啊。 她心底生起一种不妙的预感,再看贺霜桦唇角勾起的笑,总觉得她好像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恰在此时,主办方姜小姐登台亮相。 随着她步步走向舞台中央,整个大厅都渐渐被点亮,穹顶上的中世纪绘画在云中浮动。 姜小姐略一抬手,漫天鲜花从圣母像怀中洒落。 香槟杯在指尖转出优雅的弧度,她微微扬唇,清亮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诸位,愿今夜成为一场不可复制的狂欢——” 纸醉金迷的夜晚就此拉开序幕。 假面舞会本就蒙着一层看不清的浪漫,今夜的玩法规定要在曲子变调时随机交换舞伴。 看似是一个条件,但对于方奕来说其实存在两个重大问题。 首先,她可能听不出来什么时候是“变调”。 其次,她发现李斯年也认出贺霜桦了。 “……” 真是地狱开局。 也不知道她们两个人彼此身上是装了雷达还是怎么回事,茫茫人海中对上眼神后开始传递强烈的情绪波动。 贺霜桦挽着方奕,绽放出一个优雅的笑容,无视了李斯年足以杀人的眼神,率先加入了舞池中央。 方奕本来就不太会跳舞,穿着这个高跟鞋更是像残疾人康复训练,僵硬得不像话。 她全部的精力都堆在了与李斯年对视的片刻,眼底的懒散笑意凝成挑衅,故意向她一挑眉。 如果说方奕不想输给谁,李斯年绝对能排在前列。 她毫无保留的讨厌她,讨厌她的滥情,讨厌她的装腔作势,也讨厌她曾经的身份。 方奕不在乎谁曾经是林舒星的未婚妻,但原书中她伤害过她,这是一笔债。 贺霜桦察觉到方奕的情绪不太对劲,便借着牵手靠近之际,凑在她耳畔低语:“放轻松,交给我就好。” “等到李斯年过来,你就离开,宴京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方奕:“可是还没看见那位李小姐,要不先去边上找找……” “不用。”贺霜桦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幽光,“李小姐没来,李斯年也能凑合。” 方奕微楞,滞空的脚步不小心踩到了贺霜桦。 什么叫李斯年也能凑合? 贺霜桦吃痛,微微皱起眉,但含笑的嗓音还是流露出快意:“她呀,快到极限,该来求我了。” 方奕:? 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当变调的第一个音符响起,贺霜桦轻轻捏了捏方奕的手掌。 该交换舞伴了。 人群中,李斯年的脚步愈发急促。 她目光死死钉在贺霜桦身上,眼神炽热得几乎将空气点燃。 贺霜桦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和其他女人这么亲密!! 还是个在z市完全没见过的野女人。 她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什么关系? 她眼睁睁看着她们亲昵地耳语,而到了变奏交换舞伴的时刻,这个野女人竟然还不愿意离开。 谁不知道贺霜桦是她的恋人? 即使她单方面分手了,她也还是她的! …… 贺霜桦注意到李斯年的靠近,不动声色将方奕换到身后,轻声说,“你走吧,到这里就可以了。” 她其实没有把握让宴京李小姐出手,却有把握让李斯年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妒火中烧的李斯年一定会想办法向她证明,她最大的魅力—— 权势。 贺霜桦压下心底的笑,眼中挤出一点忧伤。 然而刚松开手,她就看见面前那抹耀眼的红色一晃,竟然直接被李斯年给推开了。 “……” 一袭红裙的方奕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高跟鞋便被推得一个踉跄,无处借力,在将要摔倒之前下意识扬手护住关键部位。 该死的李斯年。她咬牙,在心中再给她记上一笔。 咚——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抵达,方奕疑惑着睁开眼,发现面前半跪着一位身形修长的女人,弯曲着臂膀,将她护在怀中。 对方穿着一袭深紫长裙,裙摆拖曳在地上却无半点狼狈。 紫罗兰面具掩去了上半张脸,但露出的红唇和微挑的眉弧,生生透出一股无法忽视的贵气与凌然。 她居高临下地向着方奕勾起一抹笑,带着淡淡的疏离与倨傲,仿佛她此刻弯膝护住自己,也不过是一份随意赐予的恩赐。 莫名的熟悉感令方奕的心跳漏了半拍,她险些脱出而出,喊出她的名字。 可女人慢条斯理开口,声音清亮,与少女略带稚气的骄傲截然不同。 “小姐,没事吧?” 第39章 方奕将散乱的发丝撩至耳后,抬眸盯着女人唇角勾起的弧度。 有些人的贵气仿佛是天生的,她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只要微扬起下巴,自成一派气势。 方奕对人类的面部特征敏锐度并不高,大学毕业后连同学的脸都没记住多少。 王泉曾经吐槽她脸盲,看谁都是“好像有印象,但不熟。” 包括李斯年和贺霜桦能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出彼此,方奕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此时此刻,光是这一双紫色面具下勾起的唇,竟就叫她也有片刻失态。 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很多不同,面前的女人嘴唇更薄,透出几分绝情,而林舒星的唇看起来更柔软…… 原来爱一个人的每个小细节都会变得如此特殊,在浮华尘世中熠熠生辉,足以成为某一片记忆的锚点。 只是七分相似,她冰冷的表情也不由得融化,稍稍扬起一个笑。 第59章 贺霜桦的视线落在女人衣襟上内绣的暗色龙纹上,眸色暗了暗,不动声色打量着她。 她甩开李斯年的手,半蹲下到方奕面前,担忧道:“妹妹,没扭到脚吧?” 方奕察觉到贺霜桦的小拇指不动声色在自己的手腕间,轻轻勾勒出一个“l”。 l,李? 宴京李家的人? 李斯年没想到自己轻轻一推方奕就飞出去了,又恰好被女人扶住。 她心里泛着酸水,不由得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装什么,你是故意的吧?本来就到交换舞伴的环节了。” 她说着,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想把方奕拉起来:“哑巴了?还不快谢谢人家接住你。” “站都站不稳,还老踩舞伴的脚,我看你还是去儿童区跳吧,这里不适合你。” 神经病,方奕拧眉,启唇刚想骂她,却被贺霜桦拉住,用眼神向后扫了一圈,悄悄对她摇了摇头。 方奕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唇角的怒意僵住,抽了抽。 她早就觉得李斯年是扫把星,现在好了,薛蓝和林清婉也给招来了。 薛蓝抱着胸,对着李斯年的背影摇摇头,垂下的耳钉随着她的动作轻晃,看样子对李斯年这种行为十分不耻。 林清婉静静站在薛蓝边上观望着,她脸上甜美的笑一如既往,可落下的视线却隐隐闪着猜忌。 方奕压了压面具,将对女人的道谢默默咽下去。 林清婉无疑很聪明,她担心她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贺霜桦注意到她的局促,眸光微闪,立刻冷下脸,轻声唤她的名。 “李斯年。” “攻击别人的生理缺陷,你很骄傲吗?” “……” 生理缺陷? 方奕福至心灵,立刻打手语对着刚刚接住自己的神秘紫罗兰小姐比了个“谢谢”。 “哑巴?”李斯年皱起眉,思索了一圈,神色大变。 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之前贺霜桦免费为聋哑姐妹打过官司,她听说了她们的悲惨遭遇还给慈善基金捐了五百万来着。 “不好意思,原来是妹妹啊。这样吧,你大学毕业没有?” 李斯年扯出一个慈祥的笑,很有诚意地递出两只手来牵她,“都是一家人,等你毕业来嫂子这里,给你安排好工作。” “……”有毛病,都分手了还以嫂子自居。 方奕看了看她的手,慢慢转了转脚腕。 没扭到,就是这个高跟鞋太碍事,不太方便自己爬起来。 众人只看见这位哑巴美人抿唇,半抬眸望向李斯年,在艳丽红色的衬托下显得清冷又脆弱。 李斯年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呢? 连个道歉都没有,一份工作就想把人打发了? 能来这里的大多非富即贵,都有点义愤填膺,但碍于李斯年的身份,也没人敢明面上说些什么。 她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宴京李家和z市李家的关系,如今上面想要有所动作,正常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李斯年的霉头。 然而下一秒,哑巴美人挥开了李斯年的手,干脆利落向她竖起中指。 “……” 在周围人惊讶的倒吸一口凉气中,方奕听见扶住自己的女人从喉间滚出一点笑意。 贺霜桦弯腰向方奕伸出手,紫罗兰女士也同样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皱褶,向她伸出另一只。 注意到这边动静的王泉踮着脚,挤过人群,同样伸出手,“我来我来!” 王泉骄傲地挺直腰杆,感觉此刻的她们格外高大威猛,小小李斯年也不敢再说什么。 众志成城,人多力量大! 紫罗兰女士轻轻歪过头,扫视她们一圈,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事情一般,唇角的笑容愈深。 就像最浪漫的偶像剧,紫罗兰女士的优雅矜贵、贺霜桦的清冷知性、王泉的热血阳光,她们一同向她伸出手。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于此,期待着方奕会选择哪一位。 “……” 好夸张。 方奕唇角抽了抽,感觉她们应该再拿根绳子,直接在那边和自己拔河算了。 她演的是哑巴,又不是瘸子。 众目睽睽之下,方奕谁的手也没有牵,直接蹬掉高跟鞋,干脆利落地爬了起来。 反正她没牵贺霜桦的手,李斯年心中通畅,看她也顺眼了不少,觉得这位知道避险的妹妹还是很聪明的。 于是她完全不在意刚刚被竖中指,反而和颜悦色的笑了:“哈哈,妹妹真有性格,像你姐。” 贺霜桦瞥了李斯年一眼,没理她。 这一场小小的骚乱并没有让舞会暂停,很快姜小姐也来了,命人将方奕和紫罗兰女士请到休息室,嘘寒问暖了好一番。 贺霜桦坐在方奕身侧,悄悄捏了捏方奕的掌心,余光看向众星捧月的紫罗兰女士,暗示她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但李斯年粘在贺霜桦身侧,死活不愿意离开,林清婉也作为李斯年的女伴留在了休息室里,关切地和方奕聊着关于聋哑人士的生活问题。 “……” 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填补。 方奕只能硬着头皮靠手机和林清婉聊天,不时配合着一些胡乱摆出的手语。 她确实学过一些最基础的手语,但仅限于你好、谢谢、救命,其他时间都是在表演半吊子手影戏。 对着林清婉比小兔子,对着李斯年比猪头…… 紫罗兰小姐的视线有意无意落在她的手上,唇角微妙的浮起一点笑意。 林清婉问得很认真,包括市面上最常见的聋哑人士辅助软件,倒让方奕对她稍稍改观。 她并不是“柔软善良的小白兔”,在平凡的家庭中长大让她更贴近基层,能够理解人们需要什么。 在谈及慈善基金大多无法落实到位的时候,李斯年提议应该增设监察机构,林清婉摇摇头,说监察也不过是让剥削与回扣多了一层,应该将账务公开,接受所有人的监督。 贺霜桦补充,应该施行责任连坐、对点帮扶机制。 休息室的大门隔绝了外界优雅浪漫的管弦乐,她们谈及社会,谈及政策,最后贺霜桦状若无意,说起现存律法的漏洞。 当法律无法制止罪恶,实际上也就变成了一种包庇。 方奕下意识看向紫罗兰小姐,目光一抬,却正好与她含笑的目光撞上。 如果宴京李家真有那么大能量,她们为什么不能做些什么? “你呢,你怎么看?” 紫罗兰小姐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对着方奕轻轻挑眉,“作为被帮扶的一员,更应该尊重你们的意见。” 方奕下意识启唇,还好在最后一刻将音节压了下去,尴尬地笑了笑。 紫罗兰小姐本人并没有参与讨论,她只是托着下巴,静静聆听所有人的发言,高雅得仿佛别人都是在和她汇报似的。 方奕想了想,在手机上打字:不光是捐款救助,更应该想办法创造生存、就业条件。 并不是所有人残障人士都愿意接受捐款的。 何况再多的善款也会有花掉的一天,一个能创造财富的工作岗位,比直接给钱给物资更重要。 女人点点头,微笑着吐出一个字:“好。” 她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但是更平和,像一汪包容万川的海。 方奕不由得怀疑她已经发现自己是装的了,但是很奇怪,是哪里出了破绽? 即使聪明如林清婉也没有发现她的伪装。 方奕喝了一口葡萄汁,犹豫片刻,还是打了几行字,将手机探向她。 “可以让她们先出去吗?” 女人掀起眼帘,意味不明地笑道:“我喜欢聪明人。” 她挥挥手,随意找了个理由便将其他人支开。 金碧辉煌的室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方奕伸出手,主动自报家门:“你好,我是方奕。” 没听说过。 女人舒展四肢,不再拘泥于端庄严肃的模样,修长双腿叠在一起,饶有趣味问:“嗯哼,不装啦,想求我什么事?” 她见过不少人,以各种各样的手段接近她。 但方奕身上的「气」很有趣,让她也莫名生出几分亲切,故而才愿意帮助她。 方奕按照时间线将江晚被男导演莫耀祖骚扰欺负的事情说了,随后补充上莫耀祖和他背后那位串通一气贪污受贿的事。 她时刻观察着女人的表情,却无法从她优雅的笑容中捕捉到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 等方奕说完,女人才笑了一下:“是他啊。” “我们手上有证据,他们涉嫌——” 方奕还没说完,女人已经轻轻抬起手,打断她,“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她慢条斯理拈起一颗葡萄,扔入口中,进一步打出会心一击,“你所谓的罪证,我也有。” “这种东西,我动动手指就有无数人捧上来,你竟想用它作为筹码?” 第60章 女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方奕却从她的唇齿间窥见一种隐秘的恶劣。 方奕神色未变:“您帮了我,我觉得您是个好人。” “正如您喜欢聪明人,我也是,我不想骗您,也知道骗不过您,只好实话实说。” “我希望这个莫耀祖得到报应,但以我目前的能力,无法弄死他。” “弄死,”女人将这个词在喉间滚了一遍,“江晚是你什么人,恋人吗?” 方奕:“不,我是她的……粉丝。” 女人向她确认:“江晚的失踪,并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只是躲起来了?” “对。” “你希望莫耀祖得到什么惩罚?” 方奕想了想:“身败名裂,坐牢,或者去死,都可以。” 女人把玩着葡萄:“这个报应,似乎不对等吧?” “为什么要对等?” 方奕反问,“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莫耀祖仗着权势欺负人的时候也没人扯什么对等。” 女人慢慢抬眸,将方奕锋芒毕露的模样尽收眼底,笑着鼓掌。 “好、好,我还怕你不敢开口呢。” “你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记住,我叫李衔清。” 女人眯起眼睛,慵懒的眼神中透出一点光,“我可以帮你,送他去死,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方奕问:“什么要求?” 李衔清微抬起下巴:“还没想好,先欠着。” “我有一个附加的请求,”方奕迎着李衔清惊讶的眼眸,自顾自道,“我不觉得莫耀祖的骚扰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未必没有人不是这样被这样迫害致死的,这是霸凌。” 李衔清挑眉:“所以?” 方奕顿了顿,自己也有觉得这个请求有些唐突,但还是坚持提出,“我认为现有法律存在问题,性骚扰并不是一件小事。” 女人干脆道:“这个,我帮不了。” 方奕哦了一声,点点头,毫不在意的说:“没事,我知道。” 即使知道没什么用,她也想提一下。 李衔清莫名对她这句“我知道”有些不爽,抬眉问:“你就不再多求求我?万一呢。” 自从那一位上台后,其实还挺关注这个问题的,新法案已经在筹备起草了。 方奕摇摇头:“不,我知道,这种事情,求某个人是没有用的。” 这是一个长久的问题,远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 但无法解决,和不提出,是两码事。 她既不过分期盼,也并不沮丧。 李衔清看着方奕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摸了摸下巴,“你多大了,在做什么工作,想不想去宴京发展?” “不想。”方奕拒绝得很干脆。 李衔清更不爽了。 宴京,那可是多少人的朝圣地,方奕怎么能不假思索的拒绝?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所拒绝的是什么。 她上下打量方奕一圈,又恢复了矜贵的语调,“你得给我一个信物,否则我帮了你,你以后不认账怎么办?” “……” 方奕低头看了看,她全身上下一共就一个贺霜桦的包,一个手机。 “手机给你?”方奕试探性问。 李衔清唇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不收破烂。” 方奕点点这个价值百万的包,还有些犹豫:“包?” “……” 李衔清无语地笑出了声。 她的目光在方奕身上寻挲片刻,最终点在方奕纤长的脖颈上,有些恶趣味地勾起唇:“给我丝巾吧。” 贴身的东西,更有意义。 丝巾无伤大雅,但问题是,她的丝巾下全是吻痕。 方奕像是看穿了她的恶劣,平静道:“我倒是不介意,但是这个很便宜,是一次性的。” 李衔清没说话,但微抿的唇角看起来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 方奕摊开手,将丝巾解开,递给她。 无所谓,反正她还戴着面具,也没人知道她是谁。 李衔清看见那些暧昧的痕迹,发出一道微妙的气音。 她优雅矜高带着一些坏脾气的样子,真的很像……林舒星。 如果不是身形和说话的音调完全不像,方奕几乎有点想摘下她的面具,质问她怎么不在家里好好学习。 难道这是什么荷尔蒙作祟,看人看佛都会自动加上滤镜,爱屋及乌? 方奕甩甩脑袋。其实那些都无所谓,反正以后大概率不会再有什么交际了。 既然正事已经办完,可以走了。 方奕给贺霜桦和王泉依次发去消息,她实在不太喜欢这种晚宴上的氛围,还不如早点回家睡觉。 她踩着休息室的棉拖,在得到王泉的“ok”后拎着高跟鞋站起来,往外走。 然而刚拉开门,她就看见薛蓝和林清婉站在走廊一角,低声交谈着些什么。 六目相对,方奕立刻将门重新合上。 呵呵,出门没看黄历。 方奕回身,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决定让王泉或者贺霜桦搞条丝巾替代品回来再走。 然而消息还没发出去,大门再次被推开。 方奕背对着大门,心里暗道谁这么不识趣,一手将面具往下压了压。 “李衔清,你不是要见我吗,躲在这里做什么。” 来人声音冰冷,带有一种特有的桀骜,方奕几乎是立刻就辨认出了她的身份。 一直没有在会场露面的。 纵姮。 第40章 方奕背对大门,疯狂思考着应该如何脱身。 她现在这身打扮,和平常完全是天壤之别,连王泉和林清婉都没发现,只要不说话,还是—— “方奕?” 女人冰冷的声音彻底击碎了方奕最后的幻想。 纵姮甚至没有丝毫犹豫,光是看见她的背影就认了出来,语调瞬间沉了下去。 “你们……?” 大门还没关闭,林清婉的距离不远不近。 方奕立刻扭头,一把将纵姮拉了进来。 她隐约看见林清婉抬起头,手中握着的手机亮起一点光。 方奕快疯了,倾身捂住纵姮的嘴,刻意压低嗓音说:“你认错人了。” 纵姮毫无波澜的眼瞳静静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你们认识?”女人施施然起身,轻描淡写道,“松手,不准对我们纵少校不敬。” 少校? 方奕心念微动,忽然察觉到黑暗中射出一道红点,直至自己眉心。 心跳剧烈加速,方奕慢慢松开手,举起来,退后一步。 “别用那种恶心的称呼叫我,”纵姮皱起眉,瞥向女人,“这话应该我问你们才对,你们认识?” 她思量片刻,目光转向方奕,视线在她脖颈上的痕迹一晃,毫不掩饰厌恶,“所以,她是你的人?” 李衔清并没有反驳,而是笑着摘下面具,扬了扬,示意她坐下,“怎么,还在生气被降职的事情?” 以真面目示人,是她对她的最大敬意。 方奕下意识看过去。 那无疑是一张非常完美贵气的脸,像雍容盛开的牡丹,但从整体来看,和林舒星相似的感觉便立刻被冲淡了。 方奕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举手向纵姮澄清:“不是,我们刚认识不到半小时。” 无人在意。 纵姮连目光都懒得施舍给她,径自坐到李衔清对面,冷笑一声:“搞清楚,我和你们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 李衔清挑眉:“没有宴京的批准,你以为你能平安离开?你不会真以为一个小商人就能保下你吧。” 她口中的小商人,正是z市富得流油的王家。 方奕直觉她们在说一些不该听的事情,一旦卷入会很麻烦,于是很自觉地起身,准备离开。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让我回去继续优化量子芯片?那些废物死了吗?” 纵姮的声音愈发冰冷,指向方奕,“那她呢,她扮演什么角色,策反我,还是已经在我电脑里装了棱镜?” “哦?”李衔清来了兴致,抬眸看向妄图离开的方奕,“怎么,方奕也是研究这个的?” “……” 方奕眼皮跳了跳,她感觉背后的视线骤然变得锐利,危机感如潮水涌来。 还不等她开口,纵姮聪明的大脑终于转过来,冷冷开口,“不是,她研究的软件,也很废物点心。” 方奕:? 虽然纵姮说话不好听,但方奕隐隐有一种感觉,纵姮像是……试图将她推离这个漩涡。 以前纵姮参与过军工项目,而方奕极度不想和军部的人扯上关系。 女人轻轻一声低笑,优雅地托着下巴,“你看谁不是废物?” 纵姮:“看你。” “谢谢。”李衔清微微颔首。 她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屏幕上便详细展示出方奕的所有档案。 第61章 瞄见“孤儿、收养”等字眼,李衔清眼眸微亮,审视一般地打量方奕片刻。 她轻飘飘一勾手,问:“你是曹院士门下的,怎么不往信安方向发展呢?” 曹芳华,方奕的导师,曾经建议她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东西。 方奕瞥见她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资料,详细得几乎将所有事迹陈列,额间不自觉滑落一滴冷汗,随口道:“我笨啊,学不会。” 纵姮的视线落在李衍清的屏幕上,目光微顿,有些复杂地瞥了方奕一眼,唇角抽了抽,说,“对,你真的很笨。” 李衔清微妙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连:“你们关系不错嘛?” 纵姮压下眉心,生硬道:“不要浪费时间,让她走,我们切入正题,你究竟想做什么?” 监督项目,考察潜力,乃至于量子芯片项目……其实都不足以惊动宴京李家这尊大佛。 方奕没有任何好奇心,在得到女人的眼神的许可后立刻起身离开。 关上大门的最后一瞬间,她敏锐的看见了女人微启的唇形。 她说的是:“找人。” 找人? 有什么人,是能让她亲自来z市找的。 联想到女人那双微启的唇,方奕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还是不应该和宴京沾上关系,一旦联系上,所有事情都会变得很复杂。 那里巨大的等级差距仿佛还停留在废土时期,人是会被分为三六九等的。 她们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上面单薄的一张白纸黑字。 方奕握紧拳,将那一点突兀浮现的无力感赶走。 走廊上已经没人了,金色光辉静静流转。 贺霜桦和王泉都还没回消息,方奕找了个垃圾桶,随手将高跟鞋扔了。 要不是今天没站稳,也不至于牵引出这一系列的乱子。 不好穿,很不方便。 但凡她今天要是平底鞋,当场就能给手贱的李斯年来个过肩摔。 李斯年……方奕又想起她的姥姥李渡秋,由衷地佩服她竟然能搭上宴京这条线。 如果李斯年不是被娇宠成现在这个样子,大概会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方奕压了压眉心。 她相信李衔清不会食言,但即使目的达成,此行也并没有开心的感觉。 她隐隐窥见一团迷雾,却无力阻止。 就像刚刚在休息室瞄准她的那把枪,她甚至都没能注意到那个人的存在。 是她太小看现代社会了。 科技文明的高速发展,注定会加大阶级的差距。 这个认知让方奕冰冷的神色也泄露出一丝倦意。 她从荒芜的废土世界走到生机勃勃的田园,又从摇曳的麦穗间走到繁华的z市。 这一路走来,她必须全力以赴,才能活得轻松,在快节奏的车水马龙中稍稍喘息。 贺霜桦大概被李斯年绊住了,但王泉还是第一次没有回应她的消息。 方奕有些担心地踱步,不动声色打探着周围的环境,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开始依赖朋友了。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表现。 不做好完全独立安全的备份,是一种失策,她不可能永远等王泉来接。 方奕戴着纯白面具,在亮丽的门灯下远眺。 在许多复杂的事项中,她一点点抽丝剥茧,将待办在心中一条条列出。 庭院内,有条不紊地排列着许多豪车。 大部分方奕都叫不出名字,在大街上也很少能看到,这个夜晚凝聚了z市以及周边最有权有势的那一批人。 但她们欢聚于此,也不过是为了见一面宴京的来使。 恍惚间,这里好像也不过是废土上建起的高楼,总有人行使“基地”的权力,凭借私欲将人类的物资分配。 香槟的气息弥散在空气中,年轻漂亮的侍从向着方奕鞠躬,温柔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不用。”方奕摆摆手,明明今夜并没有喝酒,可抽痛的神经还是有一种宿醉的感觉。 她想到女人勾起的唇,想到走廊上窃窃私语的林清婉,想到一串又一串数据流奔涌…… 她已经很注重保护隐私了。 技术上、物理层面,全方位的防护。 但李衔清只需要一个名字,竟然就将她所有的信息查得一干二净。 那些资料,不仅仅是官方档案上存在的。 这就是……宴京的实力么? 她究竟要找什么人? 方奕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她得回家了。 回家,洗个热水澡,看一眼林舒星,然后把今夜的一切抛在脑后。 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刻,*今夜的所有喧嚣都会像泡沫幻影一样消散。 “大姥!你在这里啊,我手机刚刚没电了,有几个莫名其妙的人从角落里窜出来,拦在那个屋子前面不让我进去。” 王泉气喘吁吁跑来,熟悉的声音将方奕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们差点打我,有毛病!我要回去告诉我妈!” 王泉义愤填膺地挥了挥拳头,觉得自己今天就输在没带保镖出来。 “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竟然这么嚣张,还有没有王法啦!” 她的黄金面具下折射出一种懵懂的傲气。 方奕仔细看了一圈,确认王泉没有受伤后松了口气,压低声音:“她们是……李家人。” “诶呀,李?哼哼,姓李的算——” 姓李的算什么,这些老牌世家为了对付她家这个“土鳖暴发户”,还不是在费尽心思的联姻、合作? 老东西们不求上进,注定是会被她们这些新生力量冲击的! 王泉昂起下巴,却在下一秒被方奕捂住嘴。 她第一次在方奕的脸上看见了忌讳。 王泉眨眨眼,后知后觉的哼了两声。是,宴京那个李家? 她自己主动捂住嘴巴,嘿嘿笑了两声,对着空气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 为了过一把特工瘾,回去的路上王泉还是坚持换了两次车,并在车内让方奕更换了衣服。 方奕配合地换了。 她默默注视着兴致勃勃讲八卦的王泉,就像注视着一株充满生机的种子。 林家庭院内。 当保姆车缓缓驶入,方奕很快就注意到大门是敞开的,门口站着一抹亮色倩影。 林清婉抱着胸,在她打开车门时露出一个甜美的笑。 王泉紧张地往外面看,神秘兮兮道:“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还等你?小心有诈!” “帮大忙了。”方奕心下一沉,但还是抽出一点神思哄她,“你的变装策略很有效。” “嘿嘿,”王泉搓搓手,很激动地拍拍胸脯,“那当然,我是专业的!” 看样子,林清婉是听见了纵姮喊她的那一声,并在这里守株待兔的。 方奕抬手将自己的高领衬衫整理好,平静地跨出一步,准备看看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林清婉还穿着那身粉红色礼裙,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方奕姐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 方奕没说话,而是扫视一圈,将视线定在一旁的雕塑后面。 那里突出一小片黑色的影子,显然还站着一个人。 方奕没有回应林清婉挑衅的眼神,而是径自绕过她,大步走向阴影,伸出手,“小星星,我回来了。” 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搭上来。 林舒星拉住方奕,微微皱眉,贴在她颈侧轻轻嗅了一下。 有些气息,即使换了衣服也是遮挡不住的。 比如酒味,烟味,还有——女人身上的香味。 少女的声音变得很冷:“你又去哪里了?” 林清婉站在一旁,笑容愈发甜美,背着手欣赏眼前的好戏。 只要想编,人可以扯出一万个理由。 什么应酬、职场,却之不恭,浮华社会最不缺的就是理由。 方奕瞥了林清婉一眼,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将诚实贯彻到底。 “我去参加姜小姐举办的假面舞会了。” 林舒星半托住方奕的下巴,方奕也很配合的弯下腰。 她就像一具有瑕的瓷器,此刻乖乖躺在林舒星掌心,任她把玩,不准备做出任何抵抗。 林清婉很耐心地帮她补充,“方奕姐姐,我看见你和贺霜桦跳舞了,是她邀请你去的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依照林清婉的性格,方奕相信她一定还留有后手。 林舒星之前就很介意她和贺霜桦的来往…… 还有两天,她就要高考了。 不应该让这种事情打扰到她的。 “是。”方奕回答,这是事实,她也无从辩驳。 是她自己心怀侥幸,非要去赌这一个可能性。 如果林舒星生气……不,准确来说,她生气才是正常的。 方奕掀起眼帘,轻声问:“你信我吗,小星星。我发誓,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第62章 林舒星一眼不发,只是用那双琉璃瞳居高临下的、冷漠注视着方奕的每一个微小的表情。 林清婉勾起一个快意的笑,跟着附和,“是呀,姐姐,念在初犯,你就原谅方奕姐姐吧,她一定不是故意的。” 林舒星转眸,毫无情绪起伏地看向林清婉。 没有任何表情,但其中的冷意却莫名令林清婉打了个寒颤。 她浅色的眼瞳中尽是冷漠,空得几乎像是神像赐下一瞥。 林清婉的心跳陡然加速,心间堆砌的爱意几乎无法掩盖。 是啊,姐姐是最高傲的神,她的眼里就该什么都没有…… 空空荡荡,满是疏离的矜高,仿佛这人世间的一切浮华,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场游戏。 方奕注意到林清婉偏转的手机屏幕散发出微弱光芒,从页面的布局来看,它还停留在相册上。 一个暂停的图标端端正正伫立中央,模糊背景中,一袭如火裙摆异常显眼。 她拍到了什么,又和林舒星说了什么? 少女依旧沉默。 不久前,她曾因为狐狸牙印的事情让她误解。 现在又一次的…… 方奕顿了顿,以前她时常抨击李斯年的风流行径,可轮到她自己,好像也并没有给女孩留下足够的安全感。 她第一次品尝到百口莫辩的苦涩在胸膛间蔓延,只能握住少女的手,低下语气: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我也是第一次发现,我还会爱人……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等你考完试再说这些好吗?” “我会将这些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直到你能够安心。” 她在尘世中漂泊良久,第一次停驻于某处。 如此笨拙,连漂亮的谎话都不会。 第41章 林舒星用拇指抚上方奕的唇,她的口红还未完全褪去,点点殷红蹭在林舒星指尖。 少女歪过头,仔细品味着方奕的神情,突然开口:“再说一遍。” 方奕有些茫然:“什么……?” 林清婉攥紧手机,隐隐察觉到姐姐的情绪不太对劲。 林舒星的占有欲极强,以前只是有个小孩不小心用了她的茶具,在客人走后,她就直接将那一整套古董茶具给扔了。 她不接受任何有瑕疵、被其他人触碰过的东西。 更何况是爱人? 林舒星满心期待地想要看方奕贪婪的伪装破碎,最好能今晚就将她赶出去。 方奕犹豫片刻,郑重回答:“等你高考完再说?” 少女轻轻皱起眉,将方奕的唇瓣往下压了压:“不是这句。” “……” 被压住的唇瓣颤了颤,方奕不确定地开口:“我喜欢你。” 林舒星的气压很低,长长羽睫投下的阴影像是漫长的梅雨季,如此潮湿地缠绕在心间。 她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方奕无端感受到一种危险,是极具侵略性的警告。 这种危险的感觉再次让她想起假面舞会上的紫罗兰小姐。 她们……拥有相似的笑,同样淡漠矜高的唇。 察觉到方奕的思绪飘远,林舒星的第二根手指也抵上方奕的唇齿间,不满地强调:“看着我,再说一遍。” 看着我,只准看着我。 这样缓慢的凌迟并不能让林清婉高兴,她所期待的是一场如火山般瑰丽的爆发。 方奕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姐姐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放过她?! 林清婉紧握着最后的把柄,她还没有给姐姐看原视频,等的就是万一方奕狡辩,她就会当场拆穿她的谎言。 可方奕并没有说谎。 她坦荡的将心意全盘拖出,这样疯狂的举动让林清婉都为之一楞。 方奕和这世间的千万人都不太一样。 所有她才能吸引姐姐。 可是、可是,凭什么,为什么这个人一定是方奕? 如果这样就能骗取姐姐的信任,她也可以做到啊!哪怕是演的——! 林清婉咬着唇,逼迫自己挤出几滴泪来,眼底的阴桀翻涌而出,她迫切地想要往燃烧的篝火中再添一把柴。 “方奕姐姐——” 林清婉刚开口,却注意到林舒星的视线在抬起的那一刻骤然变得冰冷。 这种冰冷的愤怒并不是针对方奕,而是——她。 “这是我和方奕的事,与你无关。” 林舒星拉起方奕,走向二楼,只给林清婉留下一个高傲的背影。 她总是这样,只留下一个背影,要人痴痴望着,却从不回头,施舍任何一个眼神。 林清婉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第一次看见林舒星,是在舞台上。 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每一个细节都记得很清楚。 林舒星穿着一身白色礼裙,在音乐厅弹奏了一曲《clairdelune》。 灯光照耀着她纤细优雅的背影,那双白皙灵动的手在黑白琴键上翻飞。 她神色漠然,一如原野上漂泊不定的月光,可情到浓时,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也轻轻滑落一滴泪。 她眼尾的泪痣跟着颤了颤,但没有发出任何软弱的声音,只是在热烈掌声和鲜花中起身,微微鞠躬。 大红幕布落下,也遮挡住了林清婉惊讶仰慕的视线。 林岚坐在一旁,低声告诉她,“这是你的姐姐。” “虽然你们没有血缘,但是……她身体不好,等你长大了,要照顾好她,知道吗?” 姐姐、姐姐,林清婉将这个亲切的字眼在喉间滚了千百遍,她做梦都想和她一起出现在舞台上。 没有血缘,但在她看见她落下的那一滴泪,她就感觉命运的脐带早已将她们联通。 林清婉曾梦到在一片混沌中,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她和林舒星,不着寸缕地躺在莲池中央。 烛火明明灭灭,她们的呼吸也重叠,有光滑冰冷的触感轻轻扫过脖颈,像蛇的鳞片。 她闻到了略到腥气的草药味,身上越来越重,却连挣扎都做不到。 会死吗?会被吃掉吗? 她在水波中害怕得发抖,周围的黑暗好像越来越粘稠,几乎将她们吞噬。 但就在最绝望的时刻,她感受到身旁苍白脆弱的女孩微弱地动了动。 那节稚嫩柔软的小指极为缓慢地勾上了她的掌心,完全覆在上面,安抚着她的颤抖。 她忽然就不怕了。 她们应该是最亲密的双胞胎,曾经在某处紧紧相拥,共同抵抗最深刻的恐惧。 身上骤然变得轻松,她看见林舒星难耐地皱起眉,那颗泪痣都被冷汗打湿。 可她并没有哭,那琉璃似的眼瞳间空空荡荡,寂静得连一片尘埃也没有。 姐姐、姐姐,你为什么就看不见我呢?! 我们才应该是最亲密的共同体呀! 林清婉眼睁睁看着少女拉着方奕,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房间内。 林舒星将窗帘拉起,压着方奕坐下,在昏暗光线下轻抚着方奕的脸。 “说啊,向我证明。”她冷漠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我喜欢你。”方奕再次重复,她感受到少女一点点将发丝为她撩至耳后,微凉的触感激起一阵颤栗。 可是要怎么证明?这件事连她自己都刚弄清没多久。 少年人总会胡思乱想,而她确实违反了协议。 方奕垂眸,克制地将双手压在背后,闭上了眼睛。 她愿意为她的不安接受惩罚。 但那双手并没有撤离,也没有落下任何一点疼痛。 少女只是温柔地捧住她的脸颊。 下一秒,林舒星轻飘飘的声音降落在方奕的唇瓣间,近乎低喃的爱语: “我相信你。” 昏暗灯光下,视线也模糊不清。 方奕清晰的感受到林舒星勾起的唇,她双手蹭过她的耳畔,在散落的发丝间环拥,一点点收紧。 心脏剧烈跳动着,少女身上的香味逐渐填满方奕的胸膛,慢慢浸入灵魂,将唇齿尖的掠夺也润色得甜蜜。 一朵朵鲜花在相触的肌肤间肆意生长,带着无边痒意,播撒下一颗颗草莓种子。 等待它深入骨髓、等待它,破土而出…… 月光无法落入窗沿,交缠的呼吸深深浅浅铺满房间。 林舒星勾着方奕的脖颈,坐在她身上,恶劣的笑化作一声低叹: “你怎么这么笨呀?” 方奕下意识扶住少女柔软的腰肢,担心她会滑下去,却又不敢揽得太用力,只能握着拳将她护在怀里。 相信…… 这简单的两个字还在胸膛间激荡,方奕向来平稳的呼吸也失去了节奏,被少女带得毫无章法。 林舒星小猫似地挠了挠方奕下巴,覆在她耳畔低语,“再说一遍呢。” 让一个木头袒露心迹,实在是非常难得的乐趣。 她情不自禁地想逗逗她。 看她惊慌失措地宣誓,从木讷的唇瓣间一遍遍说着喜欢。 第63章 实在是,太美味了。 方奕慢慢回味过来,想摸摸发痒的鼻尖。 可双手抱着少女,完全无法动弹,只得向后微昂起头,又强压着情愫,恢复了那般机器人的嗓音:“等你考完——” “我现在就要听!”少女蛮横地依偎在她怀里,充满恶意地咬了一下她。 方奕抱着少女的手一僵,眸色慢慢暗下去。 虽然完全没有那方面的经验,但她也是个成年人。 她知道雪山应该是如何融化的,从山巅开始。 登山者并不虔诚地,轻轻碰了碰雪山间飘动的经幡,在低缓的呼吸间酝酿着一场随时可能到来的暴风雪。 她昂起那张过分漂亮的脸,慢慢重复道:“说呀——” 方奕清冷的脸上出现片刻空白。 在废土世界,她曾见过许多粗暴低劣的狂欢,当生命徘徊在死亡线上,一切能够刺激感官的事情都会被贯彻到极致。 机械室、清剿战前夜的酒吧,人们习惯于分享一杯浑浊的酒或者一块糖……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方奕不感兴趣。 队友在旁边吻得火热,她静静隔着木板门擦枪,走之前不忘给她们定好明天早起的闹钟。 “我们基地出现了一位性冷淡的圣人、清修徒!如果谁死了,你可以去为她们祷告,上蒂保佑——”某人曾经这样恶劣的评价她。 她没办法毫无保留的与别人亲密,以此找到快乐,太近的距离会产生不安定的危险因素。 但此刻最后一层理智的遮羞布也被揭开,那些压抑的情绪终于喷涌而出。 她不是圣人,也不是清修徒。 她只是还没找到想要共沉沦的地狱。 林舒星揽住方奕的脖颈,欣赏着她变幻莫测的神情,尔后听见轻轻一声叹息。 命运发出微不可查的咔哒声,生锈的锁孔终于打开,但铁枷依旧悬挂。 方奕可以在现在就按住少女不老实的手,又或者轻而易举地将她压在身下。 但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声音染上沙哑:“喜欢……” 少女对她细微的改变浑然未觉,哼了一声,恶狠狠道:“太小声了,惩罚你说一百遍,你竟敢和贺霜桦跳舞。” “你知道吗?我刚听说的时候真的气死的,恨不得亲手掐死你。” 她似乎吃定了女人漫无边际的纵容,冰冷的手慢慢从身后绕回方奕身上,指尖缠绕勾画着,最后又回到柔软的某处。 “可是我舍不得呀,当时我就想,干脆打断你的腿好了,这样你就不会再往外面跑。” 少女轻飘飘的语气中尽是疯狂,转而又低下头,轻轻吻住女人颤抖的肌肤。 “猜猜看,为什么我会决定放过你?” 方奕残存的理智都在压制着翻涌的气血,咽了咽口水,低哑道:“我不知道……” “回答错误。”少女灵巧的指尖探入衣衫,从里面依次将扣子解开,埋在她怀中,贪婪地深吸一口气。 “因为、因为,她竟然误导性地说起你脖子上的痕迹,让我……噗嗤。” 少女再也按耐不住,笑得花枝乱颤,蹭得方奕全身都在发烫。 她当然会小心、仔细的「检查」,毕竟—— 方奕脖子上的那些吻痕是怎么来的,她可再清楚不过了。 方奕微微一愣,压在林舒星脊背上的指节慢慢收紧,咬着唇,“你早就知道了……?” 她早就看穿了林清婉的把戏,却为了这样恶劣的坏心思佯装生气? 方奕刚刚被那一句“相信”所甜蜜包裹的心蓦然涌入一阵酸涩,落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刺痛与被骗的愤怒揉成一团。 她并不是信任她,她只是、只是…… 她只是想戏弄她! 少女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恍若未觉,反而更大胆地膝盖下坠,一点点抵开女人紧闭的双腿。 她像一只偷腥的猫,打定主意要在她身上讨点甜头,又贪心地想要掠夺更多。 既然方奕这样都忍了,那么……这样呢? 沉默的女人忽然抬手,压住少女柔软的头发。 “啊!”林舒星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加速的呼吸之间,两人的位置随着天地一同颠倒。 方奕抱着林舒星的腰,将她抵在桌子上,长发微微散下,垂在少女的胸膛间。 她们之间的力量差距如此悬殊。 当方奕扣着林舒星手腕的时候,她甚至生不出一点想要反抗的念头。 背光处,林舒星看见光晕将方奕的长发描摹得很清晰,像墨色丝绸,落在肌肤间,刺得人发软发痒。 方奕的下颚线显得很锋利,配上那双清冷上挑的眉眼,她看起来就像一把将要出鞘的利剑。 生气了? 少女的心跳隐隐加速,她贪婪地盯着方奕的布满吻痕的脖颈,眨眨眼,故作无辜地露出一个笑。 但就是这样锐利的女人,如此温柔的环拥着她,甚至身下没有直接撞上桌面,而是垫着自己的手。 在方奕坚硬又柔软的桎梏中,林舒星看着方奕慢慢低下头,将光线遮蔽。 她的气压变得很低,就连呼出的气息也变得炽热,像猎豹发动攻击前最后的蛰伏。 天啊…… 光是四目相对,少女就感觉身体涌出一阵酥麻,在她晦暗的视线下慢慢融化,一点一滴,等待她来将她的露水掠夺。 她察觉到女人的牙齿同样抵在她脆弱的脖颈间,威胁性地陷进去一点,疼痛和异样的快乐一同蔓延开,全身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呜……方、方奕……”她低低唤着女人的名字。 方奕向来奉行以牙还牙的策略,唯有这样才能让不听话的小孩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在维护原则性问题上,她从不手软。 可少女屏住呼吸,全身软得不像话,只能用脚尖轻轻贴着她的大腿。 林舒星晃着一汪明亮的眼睛,乌黑睫毛颤了颤,既期待又有些害怕。 于是她闭上眼睛,往方奕身上靠了靠,小声说: “你、你轻点,我疼……” 在方奕面前,她就是一点疼痛也不能忍受,即使是最轻微的情绪也会溅起千重涟漪。 然而这一声嘤咛却让方奕迷蒙的眼神慢慢恢复焦距,那一层雾气散开,变得明晰。 她的瞳孔颤了颤,向后撤开一点,漆黑琉璃珠中倒映出少女被欺负得泪眼蒙眬的样子,终究没舍得真咬下去。 片刻后,方奕无奈地低低叹了口气,只在林舒星的耳垂间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吻作为惩罚。 她磁性的声音擦过少女发烫的耳根,像一朵尚未绽放就糜烂的花,流出薄薄露珠,在白皙脸颊上晕染开一片艳丽的红: “快点长大吧,小星星……” 第42章 高考倒计时,进入最后的24小时。 林舒星这些日子滋补得很好,脸颊上都多长了一些肉。 做饭的王姨很骄傲,拍着胸脯说为她准备了‘状元高中餐’,大小姐一定能够稳定发挥,夺得魁首! 哪个少年人没有幻想过“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风流? 林舒星搅动着银叉,从鼻尖轻轻哼出一声骄傲的笑。 方奕捏着手机,不由自主地从一堆技术帖中敏锐的看见: 【紧急!高考生家长必看!这些事情必须要注意!】 【小心!高考前这些错误不能犯!】 …… 她点进去,从证件、文具准备到考试时间,依次对着备忘录里的笔记核对。 屏幕前多了另一张脸。 少女歪过头,和方奕一起看,在她滑动退出时才学着她严肃的语气,语重心长道:“别紧张——” 一时间看得太专注,方奕竟然没有发现少女的靠近,在她柔软的发丝垂到肩膀上时,瞬间从座位上弹起来,和少女拉开距离。 林舒星不高兴地挑眉:“反应这么大,我是鬼吗?” 方奕:“太近了,我怕影响你考试,上说了,考前应该——” 林舒星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我还看上说学历会通过接吻传染呢,你怎么不看这个?” “……哪有这种事情!” 少女勾起唇,抚过方奕的下巴,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我们可以提供一个实例。” 方奕板起脸,摸了摸鼻尖,毅然端出最经典的话术:“安心考试!考完就解放了,到时候你想怎么玩都行。” 少女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盯着方奕,诚恳地重复了一遍,“想怎么玩都行?” 很正常的话,但在少女的唇齿间莫名就变了味。 系统傻笑了一下,担心木头宿主听不懂,贴心地中译中:【想怎么玩方奕都行?】 “……”孽障,你译了什么。 方奕佯装没听见,咳嗽一声,端出长辈的姿态:“考试之前,我们不要见面了,这是为你好。” 第64章 “最后一天,看看错题和没有把握的知识点就好,有不清楚的可以手机上问我。” “我,打视频给你讲。” 同住屋檐下,房间只隔开一条走廊,还需要打视频? 林舒星撇撇嘴,又听见方奕文绉绉的来了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话从方奕嘴里出来,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但想到下一句是“金风玉露一相逢”,林舒星还是勾起一个微妙的笑。 她想起她的承诺,想起那个神秘的「奖励」。 会是什么呢——? 林舒星俏皮地眨眨眼,敬了个礼:“那、方老师,等我好消息。” 方奕没说话,只是耐心地帮林舒星矫正敬礼的姿态,同时郑重地回了一礼。 系统:【噔,噔噔,噔噔噔噔(手动播放校园bgm)(手动升起彩色旗帜)~】 今天的阳光格外的好,方奕提前看过天气预报,这几天都是晴天。 她走到花园里散步,沐浴着阳光,任夏季的勃勃生机环绕。 手机上滚动着即将在z市扩建高兴园区的消息,国家拟投入xx亿推动战略布局。 方奕滑到江晚的超话里,发现小狐狸的粉丝涨了不少,钟雪还特意关注了她。 江晚在那几个流量小男人公开滑跪后还是没忍住心软,很有大女人气概地原谅了他们,并上号说自己没事,请大家别担心,这段时间没上网是在种地,老家信号不好。 青丘何止信号不好,她翻了大半个山头扒在神树尖尖上才蹭到一格信号,转了半天圈圈才发出去。 报平安后她就又失联了,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热度现在出奇的高,还有那片水军伪人试图大战理智粉的评论区。 有人骂她任性不负责任,擅自逃离工作,让公司赔了一大笔钱,多少工作人员受到影响。 王禾君手下的王图娱乐公司立刻高调发布声明:不是钱的事,愿意支付高额违约金,把江晚挖回来。 她们一定尊重艺人专长,好好培养。 刚成立没多久的王图娱乐在这次风波中吸足了流量,还趁机签了不少潜力股,大有干翻某某黑心公司的架势。 江晚从一开始就是走错了路线,她签约的公司是业内少有的男领导居多的公司,眼界狭窄得像漏勺,也难怪会埋没了她的才华。 可惜这些只会一味责怪员工不努力的资本家永远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大概是由于智商不够,光滑的小脑思考不了那么多,倒闭负债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还差最后一个。 方奕眯起眼睛,在心里默默划掉几个名字。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看见朋友圈里有同事去寺庙里帮孩子烧香祈福,据说撞钟也大有讲究。 方奕不信这个,但还是将图片放大,仔细看了看,退出前不忘点上一个赞。 几分钟后,共同好友的消息弹了出来。 [王泉]:这个娘娘观灵!我当年考上z大还专程去还愿了!大师人很好,道骨仙风的,我妈要捐香火,她们刚开始还不肯收呢,和外面的骗子不一样。 “……”刚开始不肯收,就是后来收了吗。 王泉看见方奕竟然破天荒的点赞了,立刻爬到她的小窗。 [王泉]:大姥,你要不要也去拜一拜? [方奕]:我不信这个。 [王泉]:你帮你未婚妻拜嘛,这个真的灵,拜完咱小嫂子上面也是有人罩着啦! [王泉]:我有关系,不用预约可以直接见大师。 [王泉]:娘娘金身是我家出钱塑的(戴墨镜小黄豆.jpg) 很高端的‘上面有人罩’。 方奕指尖顿了顿,回复。 [方奕]:在哪里? 首先她不信这个,其次,未尝不能去拜一拜。 方奕回身,准备带上挎包,她在暗层里放了现金,之前听同事说这种事情还是给现金更有诚意。 然而刚跨出几步,一旁的庭院中就冒出来了一片人影。 是林清婉。 方奕瞥了她一眼,干脆利落地调头,准备绕路走。 “方奕,走什么,你心虚了?”薛蓝不爽的声音从边上插进来。 “……” 前有林清婉后有薛蓝,方奕想了想,决定素质差一点,从中间草坪走。 刚迈开步子,李斯年便踩着那双内增高的鞋子气势汹汹地从中间围堵过来。 方奕面无表情看着刚好比自己高了那么一点点的李斯年,觉得她大概是自卑。 这种天生的事情有什么好比的? 就像她从来不强调自己裸身高一米七八,呵呵。 这三个人有点像游戏里随机刷新出的史莱姆,很好打,但万一沾到手上可能会有点恶心。 方奕问:“有事吗?” 薛蓝上前一步,冷声质问:“你是怎么花言巧语骗过星星的?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方奕:“嗯。” 林清婉温声道:“薛蓝,别这么说。” 她转向方奕,扬起手机,“方奕姐姐,我并没有将视频给姐姐看,因为不想打扰她考试,可是,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对不起她了?” 方奕和贺霜桦共同出入、跳舞,最致命的还是,方奕的脖颈上的吻痕…… 林清婉特意截取了方奕离开会场时的监控,在高清的视频下,方奕再怎么狡辩也没用。 她没有将这项‘铁证’给林舒星看,赌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一次性将牌都打出去,并不是明智是选择。 她就是要她们的信任慢慢被割据,在一次又一次的哄骗与失望的拉扯中彻底死心。 等姐姐‘放过’了方奕,在她们未来最浓情蜜意的时刻,再将这段视频放出去。 那样才有趣,不是吗? 她要握着她的把柄,让她永远寝食难安。 方奕隐约猜到了她幼稚的想法,再联想到昨夜林舒星的那句“我相信你”,用手背抵住唇角,将心底那一点暗爽压下去。 她微微颔首,捧哏道,“嗯,那你可千万不能给她看啊。” 系统:【那可不!不然可就出大大大大事啦~】 李斯年蛮横地攥住方奕的衣领,气得眼眶发红,“你就不知道狡辩一下?还是说,你,你们真的……?!”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愤怒中几乎带着一点哀求,“你说话啊!!” 当林清婉将那段视频和监控摆在她面前时,她刚从贺霜桦的小区出来。 贺霜桦没让她上楼,在缠绵一吻后甩了她一巴掌让她滚,只留下一个冷冰冰的任务。 在耳光扇到脸上之前,先传来的是香气,随后是她细腻的掌心。 还没她之前掐腰的手劲大,真是……太爽了。 李斯年捂着脸,刚上车就开始搜贺霜桦想弄死的那个宴京贪官是谁。 可资料还没找到,先一步看见的竟然是林清婉发来的视频。 身穿红裙的方奕出现在了监控下,脖颈间满是吻痕。 而她刚和贺霜桦跳过舞没多久,还谎称是什么哑巴妹妹…… 那一巴掌瞬间就变了味,李斯年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骗她,她竟然骗她?!! 李斯年勒着方奕,几乎吼出来:“你说*话啊,肯定不是贺霜桦对不对,你最后是和……呆在一起的,是她才对!” 她甚至将李衍清都拉了出来挡箭,虽然自己也知道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 “当然不是贺霜桦,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方奕推开李斯年,皱起眉,“你都不信任她,还追她干什么?” 方奕冷眼看着失控的李斯年,顿了顿,乘胜追击道:“你究竟是喜欢贺霜桦,还是喜欢求而不得的感觉?被甩了让你很没面子吗?” 李斯年一下被刺痛了,绝望地大喊,“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你不准提她的名字!” “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有多爱我,我们只是暂时分开!这是情趣,你懂什么!” 方奕摇摇头,感觉李斯年被宠溺得太过,心智还像个小孩。 她从小就被姥姥捧在手里,经受过的挫折太少,这无疑是李渡秋的决策失误。 隔代亲,方奕大概也能理解,毕竟于九凤也是,从小她杀个鸡就能夸她适合参军报国当将军。 林清婉目光微闪,拉住李斯年,低声问:“方奕,你也不想姐姐看见这个视频吧?” 方奕敷衍地点点头,确实不想让她们去打扰林舒星。 林清婉定定看着方奕:“我有一个要求,只要你做到了,我可以当着你的面删除这段视频,只要你以后好好待姐姐,不要再犯错了……” 当面删除有什么用,这种东西大可以联网备份上云端啊。 “嗯?”方奕微微侧身,还是决定听一听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清婉:“我要你去酒窖里取一箱louisxiiiblackpearl,不准任何人帮忙,完好无损的,带回来给我。” 第65章 薛蓝扯出一个轻蔑的笑:“那一瓶酒,比你的命还贵,而且是一箱哦——” 林清婉瞥了她一眼,轻声道:“只是为了验证你的决心,那是妈妈最喜欢的酒,如果你打碎了……呵呵。”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带着酒离开。” “市价折合人民币大概五千万,这是我私人给你的。” 她扬起脸,贴心地递出自愿赠与合同,同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你不要再回林家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方奕随手翻了一下合同,酝酿片刻,咬牙,摆出一个不堪受辱的表情: “我不是这种人,我一定会把东西带回来给你的。” “你们给我等着!” 系统:【等着嗷!】 语毕,她大步离开,假意去找管家询问酒窖的位置。 实则在拐角处她便掏出手机,面无表情打字。 [方奕]:遇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等会儿和你说。 [王泉]:什么八卦,我马上到,马上马上!(耳朵.jpg) 第43章 “哈哈哈哈,这些小孩也太搞笑了。” “等回去我要讲给我妈听,她老拿我的中二病黑历史笑我,这些人分明比我好笑多了。” 王泉狂笑着按了几下喇叭,眼角飙出几滴生理性眼泪,“还两条路,拿过来或者走人,她们就没想过还有第三个选择吗?” “yesorno,or~~~” 直接不去,就是规则的最优解。 王泉乐得不行:“这么笨蛋的事情,竟然连李斯年都参与其中,我心里突然贼舒坦,想来以后我的财富排名超过她也是指日可待!” 方奕的视线定在窗外,唇角浮起一抹笑。 以前还高看林清婉一眼,但现在嘛,只能说小孩就是小孩。 王泉竖起一根手指,“不过你也别太高兴,她们明摆着刁难你呢,那个酒我妈也有一瓶,老大老沉了,你要是搬一箱也得累够呛。” “我就说嘛,这些豪门是非多。” 方奕一手帮她把方向盘扶稳,托着下巴道:“你也陷入选择陷阱了,我为什么要亲自搬?规则中也没说不可以用小推车。” “这你就不懂了吧,万一真正的陷阱在这呢!” 王泉摇摇头,神秘地压低声音,“那个瓶子哇塞,很贵的,什么水晶黄金,我也搞不清楚,要是你磕碰到,她们可能就要讹你了。” “然后恐吓你去做一些事情还债,很坏的,我们要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敌人!” “就像那种。” “方奕,你也不想你的未婚妻知道……?” 王泉贱兮兮掐着搞怪的腔调,还没说完,自己先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方奕不知道这个梗,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但直觉不是太好的东西,何况还涉及到林舒星,于是有些不自在地假装咳嗽了一声。 车辆渐渐驶入一片绿意盎然的山间,王泉抬手放了首摇滚,指节跟着打节拍。 “诶,可惜现在公司上升期,我忙着赚大钱,要是上学时候遇到这种事情,我高低要去林家应聘当保安,近距离围观。” “然后她们刁难你,尖酸刻薄的说:这东西比你命还贵。” “这时候,你微微一笑,说:莫欺少年穷!” “我就跳出来,掏出一大把红钞票甩她们脸上,怒喝一声:是何人敢刁难我未来宇宙首富的大姐!” 方奕跟着低低笑了一下,“小说没白看。” 挨夸了,王泉骄傲地昂起头,“那可不,大家都说我是过目不忘的神童。” 红色法拉利越开越偏,路上的车辆也越来越少。 夏日正浓,偏偏重叠的深绿几乎将疾驰的红色吞没,降下一片阴凉。 方奕的右眼皮忽然跳了一下,无端生起不太好的感觉。 左眼跳财,右眼跳是相信科学,生理上提醒用眼过度了。 方奕闭目养神,抬手按了按眉心。 “怎么啦,感觉不舒服?我第一次来也有这种感觉。” 王泉将视线飘过来,挤眉弄眼道,“我妈说这是身体强壮,能量强的表现,不用担心哦!” “听说这座山以前有很多妖怪,充盈着邪气,一个很厉害的神仙来这里镇压邪祟,后人为了纪念她,就创了这个娘娘观。” “大姥,你说为什么要叫神仙娘娘呢?是不是古人也像咱们一样,遇到危险就喊妈,妈妈!” 王泉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天才,当初研究生就应该去念民俗学或者社会研究,哪像搞那个天书算法,一朝失足千古恨,发论文之前天天想跳楼。 实验室在一楼,跳出去顺便吃个烧烤。 王泉咳嗽一声,夹着空灵声音假装神仙,一手翘出端着玉净瓶的姿态:“你妈来咯~” “双手握住方向盘,好好开车。” 方奕皱着眉提醒她,这阵不适感来得不同寻常,更像是……心慌。 车辆刺破粘稠的绿,远远可以看见青砖白瓦,飞檐重叠。 道观的百里外。 段若溪穿过林家精致剪裁的庭院,匆匆奔向二楼。 刚才她悄悄听见林清婉她们在花房密谋,说要将方奕关在地下酒窖里,只扔一些咸口食物,好好将她关上一阵子,等高考结束再放她出来。 林舒星不止一次提到过考完要和方奕出去玩,不许其他人打扰。 就连送给方奕的那一套旗袍,也是段若溪陪着林舒星一起找老裁缝定制的。 段若溪很擅长察言观色,她在第一次获得林岚的接见时就曾窥见,墙上挂着一些穿着旗袍的女人的照片。 那个女人和林清婉长得很像,典型的江南女子,漂亮、纤弱,像一帘烟雨留下的旧梦。 也只有在瞥见照片时林岚才会露出一点笑容,她并没有说那是谁,只是在段若溪温声夸赞后说这些照片都是她亲手拍的。 那个年代的摄像行业已经很发达,冲洗出的照片带着一种旧时代特有的韵味。 每一张照片的右下角都用铅笔标着日期,快门亮起,它永远的停留在了回不去的年代。 只有林岚孑然向前,穿过时光,偶尔回眸一瞥,与亡妻遥相对视。 温千雪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大学生,她和林岚就是在大学前的公园里相遇的。 这些都是管家在吃了段若溪做的小蛋糕后悄悄和她聊起的秘密,还暗示万一以后闯祸了,可以借夫人的名义让林岚消消气。 林岚刚接手林家时戾气很重,总需要一点特别的手段才能立威,见血都是轻的。 直到她遇到了她的夫人,唯一能让她压制住杀心的菩萨。 温千雪时常做善事,救助了不少孤苦无依的妇女和受伤的小动物。 可惜上天也偏爱这样柔软的善人,太早将她带走,不曾亲眼见证女儿长大。 林岚好歹有照片可以缅怀回望,作为被温千雪一手带大的孩子,林舒星却连一张照片也没有。 段若溪想不明白林岚为什么要像独裁者一样将温千雪存在的痕迹垄断。 如果她是夫人、如果她也这样养大一个孩子……即使不是亲生的又如何呢? 林舒星比她的妹妹大不了几岁,两人又都是自幼体弱多病,段若溪不由得将那一点怜爱也垂及她单薄的身影。 如果大小姐一走出校门,人生的重大阶段终于落幕,站在她面前向她挥手的是她的爱人,穿着一身熟悉的旗袍,替她妈妈接她回家,一起穿过蝉鸣,大概也能弥补一点遗憾吧? 段若溪由衷地希望大小姐和方奕能够幸福。 借着那些传递的小纸条,她也曾真切的从中窃取到‘幸福’。 这样纯粹的爱,不应该被破坏。 也怪她太胆怯,怕丢了高薪工作,不敢亲自上前阻止,只能尽快去通知林舒星。 那些坏人,哪像她们口中所说的“只是给方奕一个教训”? 酒窖深藏在地下,几乎没有信号,而幽闭潮湿的环境只放置了咸口食物,等人口渴,就只能被迫喝那些价值不菲的陈年烈酒。 暂且不论需不需要赔偿酒钱,如果林舒星出来后没等到方奕,回家后才发现醉醺醺的她,该会多失望呀? 段若溪裙摆飞扬间,方奕和王泉刚一脚缓慢地踏入‘娘娘观’。 娘娘观是土名,匾额上鎏金题的大字是“清镜观”,和方奕想象中不太一样。 院内种了几颗树,开着簇簇不知名的小花,花树后的竹竿上挂着一帘书法。 纯白帘幕上,端正写着:“如是我观”。 字体清逸脱俗,劲拔有力,也似郁郁竹柏,暗藏锋芒。 方奕低声念了一遍,竟觉得浑身一轻,所有不适感都抛去了九霄云外。 “非我闻,似我观。” 王泉故作神秘地长叹一声,悄悄贴近方奕耳畔说,“这里最厉害的大师是个哑巴,她什么都知道,我妈说她这是天资太好,老天奶怕她泄露天机。” 第66章 年画娃娃似的童子笑眯眯迎上来,脆生生拱手道:“王泉姐,您来得不巧,师尊出去清修啦。” “啊?”王泉大惊失色,可怜开了这么久的车,竟然扑了个空。 “这墨还没干呢,她刚走吗?能不能追到她啊。” “不行的,师尊就是不想见人,谁也找不到。” 童子摇摇头,笑出八颗大牙:“还不是托您的福,师尊喜静,这几天来了好多人呐,所以我们单独开了那文昌殿。” 小童子眉眼弯弯,狡黠地笑了一下,“我看出来啦,你们也是来拜文昌娘娘的,术业有专攻,何必打扰师尊呢?这边请,许愿求神,一应俱全呐!” “诶呀,小宝越来越聪明了!我看你也有你师尊几成功力了。” 王泉摸摸她的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给你,意大利空运回来的,就知道你爱吃。” “嘿嘿,”童子晃了晃扎起来的辫子,也不客气,双手接过巧克力塞进口袋,咳嗽一声,又恢复了高深莫测的样子: “您朋友求什么,也是来求学业吗?师尊不在,我在呀,我亲自给你们写符文呐。” 小童领着她们走向另一侧,大殿内香火袅袅,远远就看见那尊金身神像。 山间飘起白雾,轻轻落在重檐上,也好似一层屏障,将清镜观与森森山野隔绝。 虽然不适感已经消失,可方奕抬眸与神像对视,总觉得那双漆黑眼瞳中降下的情绪……很复杂。 她每走近一步,屋子里的光线仿佛就降下一分,外面灿烂的阳光皆在蒲团前止步。 轰—— 林家酒窖,大门在一声巨响后隔绝了最后一缕光。 林舒星捂住悸动的心脏,冷声训斥:“开门,你们想死吗?!” 厚重的大门内寂静得可怕,惨白台阶在手机的光亮下异常刺眼。 活像一座座坍塌的碑。 身后的暗处忽然传出噗呲一声,隐约有什么被点燃,升腾起一阵白雾。 黑暗中,少女吓得后退一步,紧紧握着手机,照向源头处。 她一得到消息便立刻赶来,却不曾想这些胆大包天的人竟然连她也敢关。 真该死,他们知道她是谁吗?! 除了手中唯一的光源,黑暗粘稠得像石油,混合着潮湿气堵在气管里,四周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 “方奕,你在里面吗?” 黑暗中,少女强撑着发软的腿,捂住口鼻,随手抽出一瓶葡萄酒抱在怀里,壮着胆子向里面探索。 她们怎么敢、怎么能让方奕来这种地方! 如果里面躲着的是李斯年或者薛蓝,故意这样吓人,她非得好好教训她一下。 滴答—— 少女敏锐地将手电筒转过去,竟看见地上流淌着一片暗红色液体。 是血……?! 血脚印一路蔓延向更深的地方,带着无力的拖拽痕迹。 “方奕!” 少女急促的低唤隐隐带上哭腔,迎着跃动的恐惧用力攥紧酒瓶,加快步伐。 可等走到尽头,白雾越来越浓重,整个酒窖空无一人,只一遍遍回荡着她的声音。 滋滋声越来越近,林舒星终于找到角落里燃烧着的烟饼。 信引微弱的火光刚刚熄灭,边上还摆着一些食物和半包开封的血浆。 只是道具而已……? 竟然搞这么脑残的恶作剧! 胸膛间涌动的羞恼压过了恐惧,林舒星哐当扔下酒瓶,咬着唇,在阴冷白雾中环抱住自己,试图给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增加一点温度。 酒窖潮湿阴暗的气温与上面相差很大,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裙子便匆匆赶来,此刻不可避免地感到阵阵寒意。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风。 少女警觉回眸,恰好与猛地弹出来的惨白骷髅头撞了个满怀。 “啊!” 脑袋被撞得一阵刺痛,她条件反射般伸出手去推开骷髅,却忘了自己正处于浓雾中央,一时不防呛入几口烟,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好难受…… 被骷髅撞到的额角红了一片,少女孱弱的身影踉跄几步,撞在酒架上,痛苦地滑下去,带翻好几瓶酒。 啪——! 玻璃瓶锋利的碎片散落一地,烈酒的浓香瞬间弥漫开。 燃烧加速了密闭空间的氧气消耗,少女的指甲深深陷入肌肤。 求生的本能让她大口喘着气,却只是徒劳地吸入了更多烟雾,一团一团痛苦地挤在肺里。 救命,妈妈…… 快要不能呼吸了,身体里火辣辣的疼。 视线逐渐模糊,少女挣扎着将手机凑近,颤抖着手拨出最熟悉的号码。 …… 市中心,高耸入云的商业大楼突兀的响起一阵手机铃。 正在发言汇报的女人将目光定在林岚的手机上,聪明地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之前就闭了嘴。 耀眼阳光投射在地上,将这些一分钟千万上下的精英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所有人都在等待林岚的动作。 林岚看了一眼备注,手背微微抬起,在绝对安静中按下接听键。 “怎么了?” 对面隐约传来电流声,并没有人回答。 林岚微微皱起眉,面无表情地挂断。 她讨厌正事途中被打断,尤其是误触这种低级错误。 整个会场的时间仿佛都随着女人的气压低下去,连阳光都不再流淌。 手下的秘书擦擦汗,赔着笑请示,“您看,先继续吗?” 林岚的指节有些烦躁地点在光滑的桌面,光斑隐隐闪烁,映入她深不见底的眼眸。 “刺眼,去调一下。” 靠近窗户的一位女士利落起身,轻轻拉下一点双层窗户间遮光的珠帘。 光线暗下去。 清镜观内。 方奕正在香烛的幽幽映照下叩首,她闭着双眼,算不上虔诚,在许愿的片刻却也流露出一点真心。 拜完了,方奕握着童子写的黄符,起身离开,烛火也跟着轻轻晃。 神像在她身后俯首,一双漆黑琉璃眼瞳静静注视着人间百苦。 方奕小心握在掌心的,并不是文昌符,而是平安符。 不求高中,但求她平安喜乐。 她一步跨上车,手机屏幕恰好亮起来。 方奕从不接听没有备注的电话,但这一串数字看着眼熟,心中微微一沉,还是接听,将手机覆在耳边。 “谁啊?”王泉探头问。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电磁声。 方奕一言不发,切回绿色聊天软件,确认了这是林舒星的号码。 王泉挠挠头,看见方奕放软的神色,揶揄道:“怎么,你未婚妻?这么快就想你啦?才小半天不见呢。” 方奕摆摆手,将手指抵在唇间,示意她安静,转眸轻声问:“小星星,怎么了?” 无人回应。 方奕开了外放,将手机握在手心。 王泉小声嘀咕:“好吧,受不了了,原来那种女朋友睡着了也舍不得挂电话要偷偷听对方的呼吸声是真存在的。” “你不会还在录音吧?”王泉惊诧地瞪大了眼睛,看向方奕的眼神比看财神还崇敬。 “活该你有对象呢。” 方奕把探头探头的王泉推回去。 在午休吗……? 她的视线定在屏幕上,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随着对面极轻的呜咽声轻轻勾起一个笑。 像小猫一样。 然而那声小小哼唧的尾音不断延长,乍然变成一道痛苦的闷哼。 “嗯……” “妈妈……”破碎音节穿透屏幕,隐隐带着沙哑的哭腔。 方奕唇角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她瞳孔骤缩,猛地坐直,连呼吸都忘了,将手机紧紧贴近耳朵: “我在、我在,别怕。” “我立刻去找你。” 第44章 郁郁山野在这一刻无限延长,即使油门踩到底,张扬的红色依旧穿不过深绿色循环。 似坠入了一片迷宫怪圈,越是心急,越是难以离开。 王泉坐在副驾驶,紧紧抓着安全带,小心偷瞄方奕,大气也不敢喘。 风景在两侧飞速后退,女人的气压低到极致,眉眼锋利如弯刀,微抿的唇角隐隐透出杀意。 王泉从没见过方奕这么疯狂的样子。 在上学时,方奕的形象一直是吃苦耐劳的好好学生。 她来自小镇,好像天生就比别人懂事很多,开学第一天就定好了兼职和勤工俭学的岗位,上课永远坐在前排,深入将知识剖解,还愿意耐心地点拨同学…… 王泉唯一一次看见方奕生气,还是她论文的一作被学阀同学抢走。 那时的方奕刚借着导师的平台展望世界,她的意气风发来得隐晦,虽然嘴上不说,但王泉知道她背后一直在悄悄练口语。 她第一次接触到国际级别的论坛、会议,在得到导师的器重后加倍的努力,时常彻夜不眠地留在实验室中。 第67章 但她的心血变成了一道漂亮的利益交换,而她只能沉默。 王泉分明看见方奕垂在桌子下面的手握紧成拳,震颤如擂鼓。 而向来器重她的导师只想如佛像一般端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懂她的愤怒。 干它们啊!王泉气得拍桌,却被方奕压着拉走。 “生气没有用,事情已经发生了。” “重要的是,先想办法解决。” 她声音干哑,情绪平稳得像一台机器,可微红眼眶还是将那一点涌现的痛苦暴露。 刚开始王泉觉得方奕有些懦弱,一点儿也不敢抗争,不像少年人该有的样子。 可她强行将情绪压下去,竟然是为了在那个小偷将要被保送之际打出致命一击。 方奕身上压着一份‘自愿’签订的枪手合同,巨额封口费明晃晃躺在银行卡里,一分没动。 她实名举报,院士之子田力仁学术不端,剽窃成风。 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王泉不太清楚,但她知道方奕在这场博弈中竟然稳占上风。 田力仁保送资格取消,被国际评审组委会打入了黑名单,而方奕虽然没有继续读博,却也平安毕业了。 恐怖得跟神话传说一样。 避免情绪化,重要的是,先想办法解决! 这句话王泉可是抄在本子上了,和名人名言一样背。 但方奕此时眼底的情绪竟然比那时候还强烈。 距离太远,在接到林舒星的电话后方奕先通知了管家,随后向王泉伸出手。 “我来开。” 王泉不明所以,但是照做,乖乖让出了主驾驶坐。 她自己车技很好,但方奕一接手,竟然将山路开出了赛车的效果。 和飞机唯一的区别是,对恐高人士很友好。 呕—— 当车辆停下时,王泉扶着车窗狂吐起来。 反常的是,即使是在方奕露脸之后,大门也并没有为她们开启。 王泉抬起头,和不卑不亢的黑衣人对上,拧眉想说点什么,然而刚凝聚起一点气势,又没忍住,换了个地方,扶着大门继续吐。 方奕这时候已经冷静了很多,她举起双手,走到监控下,冷声问:“究竟怎么了?我要见林舒星。” 黑衣人摇摇头,强硬地扬起手臂:“戒严期间,任何人不得出入。” 王泉擦擦嘴,重新支棱起来,怒道:“你们知道这是谁吗?” “这可是你们大小姐的未婚妻!还不快闪开。” 黑衣人依旧机械性地摇头。 方奕的目光沉下去,捏着平安符的手攥紧,终于慢慢放开,再次拿出手机。 但管家的身影先一步出现在了侧门。 “请走这里。”管家摆手,晦涩地对着方奕摇头。 她们还是第一次走侧门。 庭院中一片肃穆,连喷泉都不再流淌。 管家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走廊,小幅度转身,低声道:“大小姐生病了,家主很生气。” …… 沉重的命运在这一刻轰然落地,方奕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疑问:“为什么——?” “有人在酒窖里布置了……恶作剧。”管家稍加犹豫,还是采用了最保守的用词。 方奕瞳孔骤缩,步伐猛地一顿。 她失声问:“怎么会?!”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抽痛的大脑尽可能地将翻涌的情绪往下压。 管家无声瞥了方奕一眼。 当她站在酒窖那扇紧闭的大门前,被扣押在地的下人不用审讯就交代了事件始末。 可是,为什么在里面的人会是大小姐? 关门的小子支支吾吾说是奉命行事,由于怕被发现,他一眼都没敢多看,匆匆忙忙就将门给锁上了。 管家第一时间安排医师进行治疗,并将林舒星的情况汇报给了林岚。 林岚不喜欢一件事情被中断,直到开完会议才冷冷接通,质问管家究竟是有什么急事? “您……” 管家犹豫片刻,还是低声向方奕叮嘱,“等会儿不论家主说什么,都不要反驳,保持沉默最好,更不要提二小姐,知道了吗?” “……” 方奕按下眉心,克制道:“我只想知道,林舒星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管家垂下眼眸,在拐角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王泉被迫留在一楼会客厅,方奕独自步伐僵硬地走上楼。 她一手按着扶梯,向上眺望时第一次生出晕眩的感觉。 原来楼梯之间的差距,这么高,这么陡峭。 方奕第一次看见林舒星隔壁那间医疗屋大门洞开,疲惫的白衣医师们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方奕不自觉放轻脚步,慢慢靠近林舒星的卧室。 蓝色大门并没有关牢,隐隐透出一丝柔和的光。 方奕按住发颤的手,慢慢覆上去,极为缓慢地推动。 昏暗缝隙中,她看见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握着林舒星苍白的手,主动俯身,将额头贴在少女发烫的眉眼间。 仿佛只要这样,她就能最深刻地去体会她的病痛。 少女的手很白,脸颊却异常红润。 她破碎的呻吟在女人贴近后变得很小,闷在喉咙深处,化作一阵阵难耐的轻哼。 暖黄灯光将她们围拢,林岚挺拔的身姿也随着少女令人心碎的呜咽而颤抖起伏。 这一刻,她们看起来和尘世中血脉相连的母女没有任何区别。 呼吸你的呼吸,疼痛你的疼痛,紧紧相握的指尖胜过千言。 光慢慢从缝隙间渗透,方奕注视着面前的画面,微微愣怔,随即克制地收回手。 但林岚还是注意到了被推开的门,缓缓抬眸,目光瞬间变得森冷。 她盯着方奕打量片刻,突然危险地眯起眼睛,哑声问: “为什么你没事?” “……”方奕将手背在身后,握紧成拳,慢慢走近。 她仔细注视着出门前还神采奕奕的少女,转瞬间就像易碎的琉璃一样躺在这里。 她本该穿着最喜欢的裙子,踌躇满志地跨出囚笼。 她本该等在树下,听夏日的最后一声蝉鸣,然后与她牵手,走向不被定义的未来。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从清镜观请来的平安符尚在掌心发烫。 方奕看着少女眼角未干的泪痕,耳畔响起的嗡鸣,分明是命运的嘲弄。 你凭什么自大地觉得自己能够改变一切? 你与这世间千千万万个过客,并没有什么不同。 少女心愿面板上的字体都沉沉变成了灰色。 唯有失败惩罚那一栏,醒目的红色异常显眼,刺目得像血。 “为什么你一点用都没有?” 林岚冰冷的质询声也像蝉鸣,嗡一声,从整个夏日的上空划过。 水无定从方奕身后走来,碧绿色竖瞳静静在黑暗中浮动。 她冰冷纤细的指尖轻轻搭在方奕肩头,撩动方奕垂下的发丝,凑近鼻尖低嗅。 而方奕只是僵硬地垂眸,对水无定的举动恍若未闻。 在分辨出指尖缠绕着的那道香火气息后,水无定神色微变,意味不明的低喃道:“难怪。” 她转向林岚,递上一方纹着兰花的帕子,软下语气,“她去了清镜观,那里有结界,我——”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 林岚抬起手腕,冷冷打断她,“我只要结果,水无定,你已经出现失误了。” 方奕问:“我能做什么?” 冲喜,其实也是借运的一种,她小时候曾经听奶奶说起过。 在封建迷信的过去,有多少人曾用鲜活生命为禁闭的大宅门送去一抹生机。 用理性的眼光看待,那是时代的悲剧。 在那种腐朽的大环境下,一个活生生的人大概无论如何都会被消磨殆尽。 但此刻翻涌的情愫冲破了理智,方奕将视线转向水无定,“你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对不对?” “什么踩药渣转移病气,还是蛊虫……?我都无所谓,你会什么就用什么。” “她不能躺在这里,她明天还要考试,我能为她做什么?” 水无定讪笑着偏过头,躲过方奕炽热的目光。 床上的少女突然蜷缩起来,用纤细的胳膊紧紧环抱住自己。 疼、好疼…… 她的声音也像夏日玻璃上浮现出的白雾,朦胧间被冷汗浸湿,所有音节都被打碎,变得模糊不清。 床前的林岚握住她的手,关节处微微泛白。 她无声举起两根手指,向后挥了挥,那只腕表在灯光下折射出幽幽冷光。 “出去。” 管家推开门,上前扶住方奕,不容抗拒地将她往外‘请’。 “等等,可是——” 白手套晃了晃,打断了方奕还未吐出的话。 管家低声说:“家主会安排好的,请不要担心,您在这里,只是添乱而已。” 第68章 光线一点点按下去,门内苍白的少女彻底被挡住。 方奕执拗地站在门外等待,混乱的思绪也被少女刚刚额间滑落的汗珠打湿。 指尖一点点收紧,深深陷入掌心,丝缕献血顺着指甲蔓延开。 门内。 水无定习惯性扬起烟斗,又在瞥见床上病弱少女苍白的脸颊后默默收了起来,低声叹了口气。 “只会叹气就滚出去。”女人冷冷侧过脸。 水无定无奈地抬起下巴,低声说:“何必迁怒那小孩儿呢?你我都知道,怎么也不该怪不到她头上。” “……” 林岚眸色沉下去,“我现在不想听这些。” “她是孤儿,你们凭什么确定她八字的准确性?一定是这里出了问题!” “既然方奕没有用,就换段若溪,无论如何……” 水无定碧绿色眼瞳眯起来,对林岚表现出的强烈情绪波动有些惊讶。 她扭动腰肢,贴近林岚,撩起她的发丝轻嗅,低低道:“你闻起来很苦,简直像一位真正的母亲了。” “你也会后悔吗,林岚。” “……” 以前林岚分明比她更像冷血动物,水无定一直想不明白温千雪怎么会喜欢上冷冰冰的她。 她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光与暗,善良与*暴力。 温千雪连遇到受伤的蛇都会于心不忍,冒着被咬的风险施救。 而林岚只会在边上用枪瞄准蛇的脑袋,随时准备杀了这只孽畜。 她就是那只孽畜。 “七情六欲,人也总要历劫,成为真正的人。” 水无定缥缈的音调也像是在唱歌,她望着沉默不语的林岚,躬身轻轻碰了碰林舒星的冰冷的脸颊。 她不喜欢叹气,但此时此刻好像只能用叹气去表达。 这个孩子活不过二十二岁,这是她们早就知道的事情。 即使如此,也会产生这么深切的悲伤吗? …… 大门被推开。 走廊上的方奕立刻直起身子,迎上去。 她看见水无定轻挑眉眼,以一种浓稠悲悯的眼神落下。 方奕问:“怎么样了?” 水无定慢吞吞说:“有一件事,需要你来。” 方奕眸光微微亮起,没有任何犹豫:“好,什么事?” 水无定的目光偏开一点,刻意与方奕炽热的眼眸错开,轻飘飘道: “解除婚约。” 按照林岚的意思,解除婚约,换上段若溪。 二十三岁,方奕还很年轻。 水无定想起于九凤将方奕的八字交到自己手里时,特意叮嘱: “这孩子八字缘浅,心事太重,又什么都不肯和我们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哪天能寻个伴,我也就能放心地走了。” “……” 方奕板着一张脸,习惯性将所有情绪藏起来。 只有一双漆黑眼瞳,那一点光在眼底慢慢消散,像流星,亦或是不曾流出的泪,倏一下,消失在天边,整个夜幕都黯淡。 她单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有些混乱的哑声问: “这样做,能让她好过一点吗?” “有没有什么……科学依据?” 第45章 “妈妈,我来照顾姐姐吧,您去休息一会儿……” 林清婉端着热粥放到床边,小心用手背碰了碰床上病弱少女的额头。 已经退烧了,但她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全靠不断流淌往复的点滴注入一点生机。 卧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医用器械沉重的运转声。 林岚深深看了林清婉一眼,起身,温热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 就在她将要离开卧室时,床上孱弱的少女忽然动了动。 她掀起眼帘,望着女人逆光离去的背影,嘴唇无声动了动。 她努力撑起身,瞪大眼睛,试图让世界清晰一点,可手上的刺痛让她一下又摔回了枕头上,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林岚的步伐一顿,立刻回到床边,查看她手背上的针头是否偏移。 少女慢慢抬起头,困惑地看向联通着吊瓶的针头。 林岚近在咫尺,一旁还站着泪眼朦胧的……温千雪? “妈妈!” 她挣扎着昂起头,努力靠近日思夜想的女人,颤声问:“你来接我了吗?” 妈妈、妈妈…… 妈妈在银行信托留了一些东西,要等她高考完给她。 律师说,那是温千雪生前嘱托,单独留给林舒星小姐的,林岚也无权裁决。 可等距离拉近,那一层迷雾才缓缓消失,她终于看清面前过于稚嫩的脸。 不是温千雪,是她的亲生女儿,林清婉。 “是你啊……” 林舒星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开,脑子里乱成一团,她感觉自己的声音也飘荡在**外,毫无重量,又不知道能降落在何处。 林舒星的目光艰难地在卧室里搜寻一圈,下意识问:“方奕呢?” 她还记得、记得……方奕的声音。 为什么她不在? 林清婉顿了顿,握住林舒星的手,温声说:“她没事,和王泉一起回来了,现在……” 不等林清婉说完,林舒星已经轻轻阖眸,疲惫道:“知道了,你们走吧。” 她倚在软枕中,光是侧过身都用尽了全部力气,微微喘息片刻才缓过来,继续道:“我要休息了,明天还要考试。” “……” 林清婉不安地拧着衣角,泪水一滴一滴滑落,小声说:“姐姐,对不起……” 林舒星咳嗽一声,冷声打断她:“我现在不想追究这些,等我考完再说。” 她现在好累,全身都好疼,必须养精蓄锐,熬过这漫长的一夜。 距离跨越高考只剩下一道浅浅的河,她没有力气去生气了。 林清婉颤声问:“姐姐,我们一起出国好不好?妈妈已经同意了,只要你愿意……” 以林舒星现在的状态,连下床都成问题,更别说是去参加高考了。 柔软被单下的少女一动不动,沉默得像是已经睡着了。 林岚轻轻拍了拍林清婉的肩膀,示意她一起出去,放软了语气,对床上的少女说:“好好休息,其他事情我会安排好。” 林舒星依旧没说话,直到她们将要关上大门才生硬开口: “林女士,我明天一定要去考试,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林岚皱起眉:“你在发什么脾气?” 林舒星撑起身,苍白的脸颊在微弱灯光下白得像半透明的玉,“我没发脾气,我不接受你们的安排,不行吗?” 林岚回答:“不行。” 她挥挥手,佣人们便鱼贯而入,殷切操作着最昂贵的仪器,查看少女的状态。 她们熟练地为她擦汗,更换点滴,白大褂医师们记录着一条条数据。 所有人都注视着她,可没有一个人眼中真正装着她的影子。 少女苍白的唇瓣颤了颤:“让方奕来见我。” 女人并不回答,只是揽着林清婉背光离去,留下一句轻飘飘的:“照顾好她。” 光晕一点点消散,她就这样离开,和小时候一样,将她抛给其他人。 “我不需要你们照顾,我自己会吃药,我不是你的附属,林岚。” “我准备了那么久,我不需要你供养,我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我已经成年了,我不要一直寄人篱下,我不要你们替我做决定!” 虽然身份曝光后一切好像都还和从前一样,但林舒星清楚的知道,怎么可能一样? 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却不是她的家。 少女红了眼眶,在床边摸索一圈,没能找到自己的手机。 针头被扯下,几滴嫣红血珠落在纯白被子上,医护人员惊呼着,手忙脚乱将躁动不安的少女按住。 林舒星无力挣扎,只能躺在床上,干涩的嗓音近乎嘶吼。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失态,像受伤的小兽一样对着曾经无限憧憬的林岚展露出獠牙。 “林岚,你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我是怎么想的。” “如果我的亲生母亲在,她一定不会这样对我!” …… 一片死寂中,林清婉感受到林岚拉着自己的那只手越来越紧,骨头都在咔咔作响。 突然间,林岚松开手,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回身大步走向被白色包围的女孩。 人们面面相觑,胆战心惊地让出一条路。 林岚最讨厌别人违逆自己,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精心豢养了十八年的女儿。 林清婉心中一惊,她很清楚林岚的脾气,急忙跟上去阻拦,“妈妈,别生气!” 林岚甩开林清婉探来的手,粗暴地捧住少女的脸颊,厉声质问:“我是为你好,你自己身体什么状况,难道你不清楚吗?” “你现在能站起来么,你能离开那些药品和器械么,离开了林家你要怎么活下去?!” 第69章 林岚深吸一口气,胸腔震得发疼,注意到少女在掌心颤抖,声音便也跟着低下去,透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 她问:“你做出这种幼稚的行为,是要报复我吗,林舒星?” 她的手比方奕还要硬,食指上的老茧蹭得脸颊生疼,很快就红了一片。 林岚眼底深沉的海终于涌成滔天旋涡,在如此近的距离中,林舒星分明看见她的眼眶也微微发红。 少女一时间愣住,像是被吓到了,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只敢咬着唇,默默流泪。 此刻的她就如同一尊破碎的琉璃娃娃,泪光折射着太多不甘和委屈,可此时此刻又竭力遮掩着尖锐的碎片。 林岚闭上眼,用衣袖给她擦去眼泪,强硬道: “你一天是我女儿,永远都是我女儿,这种话,不要再让我听见第二遍。” “……” 等林岚和林清婉走出房间,关上门的一瞬间,少女压抑的泪水才奔涌而出。 那一碗刚煮好的粥被打碎在地,啪嗒! 混合着少女压抑的哭泣声,叫人一时间也分不清碎掉的究竟是瓷碗还是那一颗心。 老别墅的用料极讲究,温厚木材足以将大部分噪音隔绝,包括少女的绝望和愤怒,最后透过缝隙飘出去的也只剩下浅浅一层,听不真切。 等候在外的管家低低一声叹息,她还记得林舒星这间卧室,当年还是由林岚和温千雪一起设计的。 …… 一楼暗室中。 赤红香烛袅袅燃起一道白烟,水无定暗绿色眼眸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大门被推开一条缝,水无定抬起眉眼,疑惑道:“怎么这么慢?我都准备去请你了。” 取消婚约比定下婚约麻烦得多,由一方提出毁约,是要遭到反噬的。 以林舒星现在的状态,受不得任何一点刺激,自然不可能让她亲自参与。 只好让方奕辛苦一点,独自承担,提前泡些防护的药草,尽可能将损耗降下去。 可等水无定一抬头,看见的却是一身白衣的林清婉。 “水无定,”林清婉温声唤她,脸上不见半点堆砌起来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一点忧愁的温柔。 “姐姐怎么会病得那么重,你能帮帮她吗?看见她那么痛苦,我也好难过……” 她单手抵在胸口,亮晶晶的眼眸凝望着水无定,真挚哀求,“求你,不管用什么办法,我愿意承担自己的错误。” “……” 她无疑和她的母亲长得很像,此刻温柔忧愁的样子就更像了。 依稀时空倒流,故人又站在眼前。 水无定竖起的瞳孔定定看着她,良久才一声低叹,“不用担心,她会没事的,还没到时候。” “段若溪会取代方奕,分担林舒星的病气。” “分担……?” “嗯,这些和你没有关系,你也回去休息吧。”水无定不愿意讲太多,摆摆手,试图将少女送出去。 林清婉昂起脸,问:“为什么要让段若溪取代方奕,是方奕不愿意吗?” “条件很严苛,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换的,”水无定皱起眉,“何况一开始准备的就是段若溪……” 段若溪很缺钱,她和方奕是不一样的。 她手上沾着许多条人命,干这行的就没几个能够善终,她签订的也是生死契,如果她出事,林家会负责照顾她妹妹一辈子。 林清婉眉眼间的忧郁更甚,轻声问:“怎样才能渡病气呢?对段小姐会不会伤害很大……” 水无定的竖瞳缓慢地眨了眨,“受体的灵窍必须全部打开,才能「接收」一部分,渡气运的过程是不可逆的。” “当然,段若溪是自愿的,只是一部分罢了,我们会尽可能确保她的安全。” 她顿了顿,试图为自己的良心找补,“我们会好好照顾段小姐的,这只是一桩公平的交易啦。” 好好照顾她。 林清婉的头发越来越低,双指紧紧缠绕在一起。 水无定眉心跳了一下,抬眸看了看墙上的钟表。 方奕已经离开太久,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最好去抓她回来。 虽然方奕对林舒星表现出的羁绊太深,就连水无定也有那么一点于心不忍。 但不忍归不忍,作为高等的冷血动物,她从不手软。 这已经是权衡利弊后的最佳选择。 水无定笑吟吟搭上林清婉肩膀,带着她往外走,哄道:“不用太担心,这种事情交给大人来处理就好。” 可少女突然问:“我们小时候就见过你,对吗?水无定。” 水无定的笑容一顿,故作轻松地扯开话题,“是啊,能找到你,多亏了我正确测算出了方位呢。” “不,在那之前,”少女拉住水无定的衣摆,强迫她停住脚步。 “你是蛇,水无定,我还记得你。” “莲池,我和姐姐……” 林清婉颤声问:“是她渡了我的病痛,对吗?” 水无定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瞳在散下的发丝间闪烁着幽光。 为了功德修行,她本不该做这些逆天而行的事情。 但她曾经答应过温千雪,无论如何一定会保护好她的女儿。 而偏偏又那么巧,两个孩子被调换。 林舒星命格贵重,恰好顶替了林清婉的位置。 一个完全相信的她们载体,一个能够承受住灾厄的载体。 简直就是上天送到她们眼前的祭品。 何况,既然林舒星的命格那么强,未必不能战胜病痛—— 十八年前她们阴差阳错地续上一段缘,从一刻起两人的命运就彻底交换改变。 林舒星童年时期原本有一道命劫,却因为身份的交换而避免。 她早该死了,现在也不过是等价交换。 至少、至少,在这场豪赌中,林舒星仍然活着,她们仍然有赢面。 水无定压下心头异样的心虚,抬手胡乱揉了揉林清婉的头发,压低声音:“不要胡思乱想,小婉,这不怪你。” 林清婉摇摇头,摊开手掌,覆在心口,“我能感受到,她的痛苦……” 原来心脏的悸动是真的,她们曾共享着同一段命运。 姐姐,我没有血缘的姐姐。 我们之间的联结,胜过这世上的所有人。 不要离开、不要妄图离开。 让我补偿你吧,补偿我的罪,补偿我的爱…… 林清婉温柔的眸色沉下去,她拉住水无定的手,只在这短短几秒钟内就做出了和林岚曾经几乎一样的决定。 只要姐姐能够幸福,谁去死都可以。 第46章 厚重窗帘隔绝了月光,蝉鸣和晚风都被分得很远。 方奕静静坐在神龛前,视线低垂,落在面前的黄符上。 “我有三个问题,只要都能得到满意的答案,我立刻就签字。” 水无定挑眉:“说说看?” 方奕是于九凤的孙女,或多或少接触过一些玄学的东西。 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她是真的想放方奕一马。 现在抽身,未必不是好事。 方奕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为什么要换段若溪,而不是我来?” 水无定嘴角抽了抽,在挑明是要过病、挡灾的前提下,这人怎么还上赶着抢了? 段若溪签的是命契,方奕签的是婚契,当然不一样。 她们从来不强迫别人。 水无定:“灵窍完全开启,意味着失去任何防护,除了病气,连我也不确定还会渡进去什么东西,这并不是一比一的交换,载体注定会受到更大的破坏。” 她定定注视着方奕的眼睛,继续问:“你愿意为了林舒星去死吗?” 说到底,她们也不过是做了几个月假妻妻,什么都没有做。 有什么好爱得死去活来的? 水无定至今不理解温千雪当初为什么要拼死生下孩子,再聪明的人遇到爱情,好像也会变得愚蠢。 最开始她还以为生小孩是为了把疾病全传给小孩,就像一起排出辐射毒素一样,母体就能够安全了。 但温千雪听到她这种心思之后大惊失色,严格勒令她在孩子满月之前都不准出现。 如果那时候她陪在她身边,根本就不会出现后面这一系列麻烦。 如果…… 归根结底还是得怪林岚,为什么要让温千雪怀孕! 方奕轻轻皱起眉,问:“就是说,我也可以,是吗。” 水无定微微颔首。 方奕想了想,平静道:“我想和她一起活着。” “你的觉悟还不如段若溪,她为了钱是愿意去死的,所以,你看——” 水无定摊开手,“让段若溪来,她得到钱,你得到自由,林舒星的病情延缓,这是三赢的局面。” “钱啊房子那些,都送给你了,你完全可以挥霍一辈子,还不用担责任,多好?” 第70章 方奕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知道抬起手,继续问,“第二,渡过病气的话,林舒星多久才能恢复,能赶得上明天考试吗?” “……” 太荒谬了。 水无定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你疯了吗,她都这样了,你还想着让她考试呢?” “我真搞不懂你们人类,一个考试比她的命还重要吗?人类的糟粕呀……” 方奕并不反驳,“你只要告诉我,能不能。” “不能,”水无定没好气的回答,“要渡也只能渡一部分,怎么可能瞬间痊愈,因果的传递又不是对等的。” “一部分是多少,70%可以做到吗?至少,下地走路不会损害健康的程度。” 精确到数字,水无定属实被问烦了,挑眉不耐烦道:“差不多得了,方奕,你到底想干嘛?” “别扮了几天过家家就真以为什么非你不可,路边的野猫你喂她两口她都来蹭蹭你呢,你不会觉得这就是爱吧?” 水无定勾起一个讥讽的笑:“你和段若溪其实没有区别,小女孩需要从一个人身上获得关爱并反馈依恋,只是那天抽签刚好抽到你罢了。” “……” 抽签抽来的姻缘,本就充满了不确定性。 方奕并不知道这段缘分是林舒星自己求来的,她在竹筒上做了手脚,坚定地选择了她。 水无定或许知道,但她懒得管这些。 当一枚决定未来的硬币抛在半空中,不论是自然落下,还是人为控制,结果都已经出现了。 方奕沉默片刻,紧紧握着拳,呼吸也低下去。 就在水无定以为她该见好就收时,方奕突然一反常态地笑了一声,音调有些奇怪,但终究还是挤出来了,随即轻轻道: “她不是野猫,但你是野蛇,不理解人类社会也很正常,是不是从来没有人爱过你?” 水无定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什么雍容神秘都维持不下去了,气得恨不得用尾巴抽她,“你脑子里长蘑菇了?就事论事,你人身攻击我干什么。” 她满怀恶意地揣测:“还是被我说中了,你恼羞成怒了?” 方奕将攥紧的拳头收进衣袖,皮笑肉不笑道:“最后一点,我要见林舒星。” “不行,”水无定不假思索,“你还要见她做什么?段若溪会照顾好她的。” 方奕将黄符一扔,往后一仰,将脚翘上供台:“不见就不签,我们慢慢耗着,反正林岚追问起来也是你办事不利。” 水无定碧绿色眼瞳危险地眯起来,气急:“你流氓啊?!” “是啊。” 方奕将鞋面向下,满怀恶意地在红色丝绒毯子上留下一个沾满泥土的鞋印。 “带我去见她,我知道你有二楼的权限。” 水无定深呼吸,强压下对她这种野蛮行为的愤怒。 呼吸之间,她尖锐的指甲抵上方奕脆弱的脖颈,“我的耐心有限,你发誓,见完她就乖乖下来签字。” 她指甲下掐的是大动脉。 方奕慢慢举起手:“好,我发誓,我会签字的。” …… 二楼的走廊很安静,只能听见偏房内医护人员们激烈探讨的声音。 包裹着瓷器碎片的佣人们匆匆下楼,与方奕擦肩而过。 “您来啦!真是谢天谢地。” 被叫住问话的小侍女眉眼弯弯,像看见了救星一般向着方奕鞠躬,“刚刚大小姐找不到您,砸了好多东西,您快去劝劝吧。” 另一位低垂着视线,小声说:“是啊,大小姐只听您的,您劝劝她吧,多少吃一点,送去的几趟晚饭都一口没动。” “段若溪小姐又送去了一份,诶……” 段若溪善良又温柔,人缘很好,此时两个侍女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睛里看见了担忧。 “好。”方奕点点头,加快了步伐。 水无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翻了个白眼。 卧室内。 段若溪侧坐在床上,令少女倚靠在她怀中,一手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身体,一手舀起一粥,吹至温热,慢慢送到少女嘴边。 “乖,再吃一点,吃完就有力气啦。” “多吃一点,吃饱了病就好了。” 她的睫毛弯成一道温柔的弧度,极有耐心地轻轻哄着,一勺勺喂下去,那碗药膳炖出来的粥终于慢慢见了底。 “大小姐好棒,好坚强,吃了那么多很苦的药都没有哭,我下次来给你带小蛋糕,好不好呀?” 她经常照顾自己生病的妹妹,对于哄小孩早就轻车熟路。 很多人生病后会变得脾气暴躁,段若溪完全理解,这并不能怪她们。 段若溪的前半生一直在和疾病作斗争,她当然比别人更知晓那是怎样痛苦的状态。 她们并不是乱发脾气,她们只是,真的很不舒服。 段若溪温柔地将少女散乱的发丝理顺,轻声问:“吃完啦,肚子里有没有感觉暖暖呼呼的?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呀,我去给你做。” “吃饱了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明天病就好啦。” 少女闷声嗯了一下,混沌的眼神中慢慢亮起一点光。 她病恹恹的神情也被段若溪的拥抱软化,漫无边际的神思降落在记忆中的某处,“我要、我要……方奕。” “嗯,这个可能有点难,”段若溪目光微闪,俯身靠近少女耳畔,悄悄道:“你要乖乖的,我等会儿偷偷帮你问一下,好吗?” 大门传来两下敲门声。 还不等第三次落下,水无定已经把门推开,对方奕礼貌性的敲门行为感到莫名其妙,催促道:“都是女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点。” 屋子里的大灯已经关了,只留了床头的一盏小夜灯。 走廊的光刺入,段若溪抬起手,帮少女挡着光。 方奕看着她们温暖依偎在一起的模样,咬了咬唇,有些尴尬地扯起一个笑来遮掩。 她下意识抬起手,但这种时候打招呼显然更加不合时宜。 嗨,你醒了,我很担心你。 你好一点了吗,身上哪里疼?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方奕的视线落在空荡荡的碗里,很多多余的话卡在胸膛里,最终只是挥挥手,什么也没说。 林舒星困倦的眼帘缓慢抬起,吃完药之后就好困,她的全部感知好像都和病痛一起睡着了。 但熟悉的身影还是让她瞳孔骤缩,向前伸出手,“方奕——” 段若溪贴心地把她扶起来,加了两个软垫,细细掖好被子。 床边放在一盆热水,卡通毛巾正搭在盆子边缘。 看见来人是方奕,段若溪立刻向她歉意地笑了笑,弯腰拿起盆子,“我去换热水。” 她歪着头,有意给方奕和林舒星创造独处空间,温声对水无定说,“可以出来帮我一下吗,水无定小姐?” 她总是这样,温柔又细心,永远能将别人照顾得很好。 少女脸上已经添了一抹血色,精气神看起来比刚开始好了很多。 方奕悬空的心落下一点,又被一种自己都搞不清楚的酸涩填满。 “方奕!你怎么才来呀。”林舒星小幅度向她挥手。 “抱歉,我来晚了。”方奕走近,伏下身,轻轻碰了碰少女的额头。 段若溪说:“大小姐已经退烧了,刚喂完药,医生说现在需要静养。” 方奕:“嗯,那就好。” “那我们就出去啦,您多陪陪她吧,”段若溪笑了一下,“大小姐刚说起您,您就来了,真是心有灵犀。” “嗯。” 段若溪一手端着水盆,一手拉着不情不愿的水无定,硬是把这只蛇给强行拉了出去,稳稳关上门。 方奕坐在段若溪刚刚坐过的位置,双手握住少女垂下的手。 被单上热热的,少女的手也热热的,她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比她照顾的好。 方奕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少女手背上的温度。 “我今天去了清镜观,求了一个平安符。” “听说那里很灵验,上面人会罩着你的,”方奕唇角扯起一个笑,很想说点轻松一点的话题。 可勉强挂起的笑容又落下,她终究没心思发挥那一点少得可怜的幽默细胞。 如果求神真的有用,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情。 她撑不起笑容,连温柔也装不出来了,说到底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只能紧紧握着少女的手,低声问:“你想……” 你想出国吗? 还是……你想高考吗? 林舒星亮晶晶的眼眸却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勉强撑起身,轻轻用一个吻堵住了她的唇。 “带我走吧,方奕。” “我的证件都在包里,一拿就可以走。” “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感觉力气在恢复了,区区几场考试而已,没问题的……!” “好。”方奕舔了舔唇,感受着少女唇角残留的苦涩。 第71章 她的手指在口袋里搅了搅,摸出几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女孩。 “等我,我会对你负责的,”她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未婚妻。” 这突如其来的宣誓让少女愣了愣。 她并不知道将要解除婚约的事情,软软接过糖果,眼睛弯成一轮月牙,“好呀,等你。” 方奕从口袋里取出小道童给的平安符,轻轻放到枕头下面,扶着少女躺下。 她慢慢俯身,同样以一个轻盈的吻回应。 “晚安——” “明天是个好天气,等你睡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舒星眨眨眼,慢慢滑入被子中,低声说:“晚安。” 望着方奕大步离去的背影,她从床头柜将奶糖捧下来,和枕边的平安符放在一起,看了又看。 其实,她知道林岚不可能让方奕带走她的。 林家的安防很严苛,不可能有人能在这里违抗林岚的意思,何况还有水无定在…… 带我走吧! 这样的话,与其说是要求,不如说是撒娇。 这样任性的请求,也只有方奕会认真回应。 即使只是一句哄人的幌子。 林舒星抬手挡住眼睛,任眼泪模糊视线,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吗? 第47章 “对不起,其实是我去找大小姐的,我担心你出事,没想到会这样……” 段若溪和水无定等在门外,见方奕出来,犹豫良久,还是轻轻将方奕拉住。 没人知道为什么林舒星会去酒窖,明明李斯年她们想作弄的是方奕。 怎么偏偏刚好去的是林舒星,偏偏…… “我害怕会丢掉这份工作,所以没敢和家主说。”段若溪的声音越来越低。 林岚对方奕的态度显然是迁怒到她了,不然怎么会突然撤掉方奕,换上她呢? 一旁的水无定有些惊讶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段若溪很缺钱,一直只能作为方奕的替补,从事件的结果来看,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水无定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唇,暗暗打量着段若溪。 她是为数不多知道她身份的人。 一个在底层摸爬滚打的职业杀手,为了钱才来到林家洗手作羹汤。 这样的人,绝对不像她表现出的那么纯良无害。 但触及女人眼底浓烈的愧疚和不安,水无定也有点拿不准了。 段若溪轻声说:“所以,请您不要有心理负担,危险的事情让我来就好。” 她顿了顿,继续说:“等以后尘埃落定,你们依然可以在一起,千万不要因为一个虚名产生隔阂。” “我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我对社会毫无用处。” 以前去方奕的公司送餐,她站在楼下,仰望那些高耸入云的办公楼。 她听不懂她们的主要业务是什么,方奕和其他人交谈间说起的名词对她来说像天书。 但她隔着玻璃看见她们调试的模型,那样精细,那样美好,就像构建了一场梦境。 段若溪童年时期最大的娱乐是看连环画,护士姐姐带来的、其他小朋友家长买的,鲜艳的色彩和故事让她的思绪也飞向漫无边际的世界。 那时的书还很贵,她偷偷看了标价,虽然尚且稚嫩的她还不能完全衡量价格,却也隐约明白,这些精致漂亮的东西注定和她无缘。 姑父因为医药费的事情经常和姑姑吵架,在他眼中这两个拖油瓶迟早是要死的,还治疗什么? 她们又不是什么大富人慈善家。 姑姑对自己姐姐的遗孤也说不上亲,她总是用挑剔的眼光看着她们,然后扭头淡漠的说,等她们长大就能赚钱还债了。 但姑姑还是会给她带一些书到病房,段若溪很感激她。 厚厚的一本书看起来很快,常常一会儿就看完了。 只能尽量翻得慢一点,仔细去看书上的每一个细节。 看见花开,就想象一整个春天,看见沙滩上的美人鱼,就想象糖果和盐汽水的味道……然后书页一翻,就到了如何处理血迹、危化品调配指南。 她在并不健康的环境中长大,过往的路沾满鲜血。 自己的亦或是别人的,并没有太大区别。 后来她给妹妹也买了很多书,正经新华书店卖的那种,还包括互动浮雕、彩笔绘画,非常有意思。 她好像终于能让自己的妹妹追上时代了,可扭头,又看见别的小朋友在玩*游戏机。 妹妹嘴上说着不喜欢,但捧着绘画书,眼睛却一直在往那块屏幕上瞄。 她们生病要花很多钱,也没有医保,那些大几千的进口药只够吃几天,不应该再乱花钱了。 长期的病痛是一个无底洞,怎么填也填不满。 并不是所有家庭都像林家一样。 她们一天的收入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自然可以随意给林舒星安排最昂贵的器械,全天候的医生。 拿到林崇赔偿的两百万后,段若溪第一时间去买了一台最好、屏幕最大的switch。 也是在那时她才发现,原来游戏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贵。 娱乐对于穷人来说像是奢侈品,连轻易触碰都不敢。 原来妹妹渴望了那么久、能够让她开心的东西,也只是一个疗程的药钱。 在段若溪第一次看见方奕演示的全息游戏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一定很贵吧。 科普书上说的极光、一望无垠的大漠戈壁,好想让躺在病床上的妹妹也能亲眼看见。 哪怕是那些没见过的沙虫,她也觉得很可爱。 隔着一层玻璃,即使方奕邀请她也没敢走进去体验,只是恍然间,好像又看见了儿时彩绘的连环画。 它们如此鲜活的在眼前浮动,恍然曾经一点点放在舌尖咀嚼的画面,真的品出了甜味。 她没好意思问价格,但方奕主动说不贵,等技术成熟还能再便宜一点。 她们创造的游戏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玩得起。 所有人,也包括穷人吗? 段若溪想了想,微笑道:“您和我是不一样的,我相信你们会有光明的未来,我衷心地祝福你们。” 她没念过什么书,却也相信知识能够改变些什么。 “怎么会,你会做很好吃的小蛋糕,”方奕抬起手,拍了拍她,“我的同事都很喜欢你做的蛋糕。” “以后你也会有香喷喷的未来。” 方奕瞥了水无定一眼,上前一步,拉近距离,覆在段若溪耳畔低语: “但这个位置,我不会让给你的。” 段若溪瞳孔微微缩起,紧张地抓住方奕的衣角,“小奕,你还年轻……” 水无定不耐烦地挑眉:“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又不是冲喜了就要死了,吉利一点行吗?” 段若溪这悲情的态度搞得好像她要拿她们去献祭一样。 拜托,她又不是邪神! 她催促道:“方奕,别忘了你答应我什么,现在问题问完了,人也见了,快去签表文。” “好,最后一句。”方奕双手挡在两侧,非常小声地向段若溪叮嘱了一句。 段若溪眨眨眼,困惑地看看方奕,又偷瞄了一眼水无定,片刻后才以同样的方式很小心地回答:“我知道了。” 两人防贼似的悄悄话把水无定给气笑了。 她嘶嘶把脸凑过去,冰冷的肌肤亲昵地贴着她们两个,幽幽勾起一个鬼气森森的笑: “再废话,把你们两个都变成贡品。” 方奕:“嗯,你先去那边等我吧,我泡完药草就去。” 水无定的眼瞳一瞬间闪出危险的竖瞳,警惕地转向方奕:“你还没泡,那你刚刚那么久去干嘛了?” 方奕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大号。” “……”好粗鄙的人类。 水无定眼角抽了抽,呵呵退后一步,捂住鼻子,训斥道:“真受不了你了,快点,抓紧时间。” 方奕摆摆餐巾纸,拐回了自己的房间。 水无定给的中药材泡在浴池里,一排塑料小黄鸭穿梭过漂浮的草药。 方奕将衣服叠好,缓步走进去,点了点小鸭子的脑袋,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这也是林舒星准备的。 她深吸一口气,沉入水中,掐算着时间。 水波漫过耳朵,像少女的手掌轻抚。 她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林舒星站在玻璃外,用一双疏离淡漠的眼眸静静看着里面光怪陆离的玩偶世界。 粉红色灯光映在地面上,宛如一道结界,将世界分隔两端。 方奕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眼尾的泪痣,像一条小鱼,无声无浪地游弋。 然后视线对上,所有路过的旅人都像流光一闪,从她们的背景中划过,她看见少女的泪痣颤了颤,那尾小鱼终于游到了自己面前。 她在她的眼眸中触及一汪孤独的海,悄无声息地涨起潮汐。 第72章 咚—— 水平面忽然颤了颤。 方奕睁开眼,起身擦干水汽。 在扣上最后一粒扣子时,大门正好被敲响。 半个小时,掐得分毫不差。 门外的黑衣人冷声提醒: “小姐,时间到了,请跟我们走吧。” 方奕没说话,平静地披上外套,推开大门时最近的那位黑衣人刚抬起腿准备踹门,看见她竟然老实出来了,有些尴尬地笑笑。 方奕注意到其中几位脸上挂了彩,嘴角的伤痕很新鲜,但还不算严重。 方奕举起手,温声问:“要铐上吗?” 完全没料到方奕会这么配合,黑衣人们面面相觑,最终摇摇头:“不用。” 方奕便这样被六位黑衣人围在中间,一路‘护送’到供台前。 林家还在戒严,她能察觉到每一片暗处都埋伏着人,这样严密的防护,恐怕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昏暗室内,只有红烛幽幽燃烧,半映着神像上妖异的笑。 黑衣人们不敢逗留,向着里面略一躬身,匆匆将门合上。 “该死的!” 水无定阴冷的声音乍然在耳畔响起。 “你究竟想做什么?竟敢来偷我的东西!”她咬牙切齿。 方奕侧身躲过一击,又在下一秒被掐住脖颈。 鳞片刮过软肉,一点点收紧,窒息感先从胸腔涌出。 水无定暗绿色的眼瞳从黑暗中浮现,水腥气夹杂着草药香,浓烈得几乎让人作呕。 就在方奕回房间后没多久,藏储室的警报被触发了。 她去查看时发现,她的宝贝神器白玉烟斗不见了! 方奕喘着气,垂眸勾起一个笑:“怎么?你有证据吗。” 没证据。 但除了林岚,只有方奕知道这东西是神器,她的嫌疑最大。 “证据?我需要证据吗。” 水无定细长的手指缓缓探入方奕乌黑的发间,忽然顿住,五指收紧,狠狠向上一拽,逼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那个东西人类用不了,如果不想让林舒星死,就乖乖还给我。” 方奕吃痛,微微皱起眉,眼睫被生理性泪水打湿,语调依旧冰冷:“既然没证据,我劝你还是先办正事。” “不知道你和林岚,谁更有耐心一点?” “你在威胁我?” 水无定身上冰冷的气息愈低,她死死盯着方奕的眼睛,露出尖锐獠牙,“你以为我怕林岚吗?!” 方奕:“这是你自己说的。” 她黑曜石般坚毅的眼瞳中闪过一点光,“把正事做好,你想要的东西自然会出现。” “否则,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神器损伤会发生什么?我也有些好奇。” “好、好得很,”水无定森森扯出一个笑,握住方奕的手腕,径自含住中指,尖牙向下一划,瞬间多出一个血窟窿。 血液从伤口溢出,迅速染红了两人相握的指节。 十指连心,她的身体因疼痛而微微颤抖,却依旧是那副令人讨厌的漠然表情,毫无波澜地看着她。 水无定不爽地啧了一声,心底的烦躁感愈加深重。 她按住方奕那只血流如注的手,一笔一划,开始在黄符上写字。 血色晕染开一团,血迹与符文交织流淌。 “当初就不该把你的八字简放进来,你是孤煞飘萍,命格再强又如何?你注定无法和这世间留下什么联系,你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水无定一扬手,那张沾染了血色的符纸毫不留情地飞起,燃起炙热的火焰。 火光映照着她婀娜的身影,投射在地上的赫然是一只盘旋着的碧色巨蛇。 “错误该结束了,由我亲手修正。” 水无定冷笑一声,指尖轻点,火苗瞬间窜高三丈,符纸被烈焰吞噬,发出刺耳的噼里啪啦声。 “段若溪会取代你,代替你,所有人都会回到正确的位置上去——!” 黄符愈燃愈烈,耀眼的光将黑暗点燃。 然而她嘶嘶的刻薄声突然停止。 水无定惊讶地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那张点燃的符纸完好无损地飞至方奕身侧。 烈焰熄灭,鲜艳的血迹流淌着金色光晕。 “这、这……” 水无定愣在原地。 符纸并未被烧成灰烬,解除婚契的表文……被拒绝了。 “你看,”方奕摊开手,“没有人能代替我。” 不应该啊,水无定困惑地看向自己的手心,喃喃道:“怎么可能,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是天命吗……?” 她凝神屏息,只能嗅到满室草药的味道,在那一点金光流转间,方奕突兀地勾起一个笑。 她眉眼轻挑,眼眸亮如银河,无数光斑汇聚于漆黑一点。 仿佛所有的少年意气都在这一瞬被点燃,如此肆意,如此张扬,与她平日里的态度截然相反。 水无定呼吸一窒,她又想起那个无谓的逃亡雨夜,方奕被她打趴在地上,也是挂着这样恶劣的笑。 究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第一次生出失控的感觉,发丝下的小蛇乍然睁开眼眸,水腥气瞬间裹挟整个房间。 水无定正欲变回原形将方奕缠绕,却见她微微退后一步,身后闪出八条蓬松雪白的大尾巴。 狐狸?! 血滴从符纸上一点点剥离、倒流,方奕指尖的伤痕开始愈合,郁郁葱葱的森林以她为中心,逐渐蔓延至整个房间。 方奕起身,墨色长发在空气中翻飞,任那只凭空出现的狐狸环倚在身上,金色眼瞳尽是寒意,缓缓启唇: “不是天命,是我。” 第48章 “我已经写了表文,履行了我的承诺。” “现在,我要带林舒星走。” 方奕垂下的金色眼瞳中尽是淡漠,柔和白光描摹着她的发丝,她修长的身形在这一刻无限接近于神明。 水无定死死盯着盘旋在方奕脖颈上的狐狸,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 “是幻术?蠢货,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唬住我吗!” 她变幻回原形,碧绿色鳞片摩擦在地板上,猩红信子森森吐出。 大狐狸一跃而下,挡在方奕面前,同样亮出尖锐獠牙,怒喝: “吾乃青丘!” 不是青丘的某某,她代表着整个青丘族裔,此刻也催生出无限勇气。 “这是我庇护的人类!” “大胆森蚺,你以邪术害人,已是逆天而行,再执迷不悟,便是与我青丘为敌!” 江晚强忍下恐惧,八只尾巴高高扬起,每一条都摇曳起一阵风,吹动幻境中的每一寸草木。 “害人?”水无定冷笑,“因果中的每一个人皆出于自愿,等价交换罢了,你敢说你帮这个人类不也是贪图供奉?” 她的尾巴不耐烦地拍打在地面上,尽可能将翻涌的毒素压制。 青丘狐族在上古时期曾得神仙点拨,获得封地,天生就开了灵智,和她们这些野路子修行的精怪不同。 故而才滋养出那么懦弱、自欺欺人的能力! 幻术呵,只要看穿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而她尖牙下精淬的毒,一旦击中,必能致命。 这才是成王败寇,自然界生存的法则! 自愿。 方奕的神情又冷下几分,她单手抚上狐狸绒毛下颤抖的脊背,安抚性地拍了拍。 她直视水无定:“你敢说林舒星也是自愿的吗?” 关于渡病气,关于命格,她混乱的思绪想了很多很多,才终于搜寻出一个以前从未想过的答案。 倒不是这场布局有多么精巧,而是、实在是…… 如果猜测是真的,林舒星小时候经历的一切便都只是一场骗局。 林岚真的做得出那种事情吗? 怎么会有人,怎么能够做出这种决定?! 水无定碧绿色的竖瞳眯起,反问:“你怎么知道不是?” 小孩子最好哄骗了,在她们狭小的天地,母亲就是至高无上的神。 甚至不需要任何高端的话术。 一句漫不经心的谎话“你是捡来的”就能把很多小孩吓哭,大人的玩笑而已,轻而易举就能成为孩子的梦魇。 林舒星,你想保护妈妈吗? 林舒星,你想让妈妈高兴吗? 如果你想,如果你是「自愿」的,那就……去吧。 方奕握紧的拳头都在颤抖,深切的悲恸甚至超过愤怒,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她咬牙:“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林岚?” “温千雪知道你们这么做吗?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在你们眼里是什么?” 江晚察觉到方奕激烈的情绪,眨眨眼,努力憋了憋,变幻出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形象。 脸蛋被迷雾模糊的女人彷徨捂着脸,跌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只是流泪。 她潜入林宅时看见了那些挂在墙上的画像,虽然不能精确复刻出她的容颜,但只要大体相似…… 第73章 只要大体相似,足以惊动记忆中的满室尘埃。 水无定瞳孔震颤着,喘着粗气,厉声呵斥,“不准这样粗劣的模仿她!!” “你和我们有什么区别?方奕,你最初接近林舒星,不也是因为有利可图吗!” “她给了你很多钱,还不知足吗?赶快给我滚出去!” 巨蛇嘶鸣着向方奕扑来,狐狸猛地一声嘤咛,弓起身,张牙舞爪和它打成一团。 轰——! 供台被掀翻在地,瓷盘的破碎声转瞬就被压成粉末。 方奕正准备上前帮忙,大门忽然被踹开。 无数瞄红外准器刺入昏暗室内,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押着段若溪涌进房间,分列排开。 最后的女人逆光而来,举起手,腕表微微闪着冷光。 “住手。” 方奕看向她,声音沙哑,“林岚……” 林岚面无表情,像是早就看透了方奕的想法,淡淡道:“由你来渡病气,林舒星不会开心的。” 她像是一阵飙风,簌簌吹灭漫山野火,只留下满地不甘的死寂。 “解除婚约,更直接的,换段若溪渡她的病,这是最优解,高考根本无关紧要,一场考试而已,什么也决定不了。”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林舒星不能离开林家的势力范围。” 她在极致的冷静中权衡利弊,依旧是高高在上,宣判的语气。 方奕当然知道她说的有道理,站在林家的高度,她们轻而易举就能获得普通人追逐一辈子的东西。 但是。 方奕:“不要。” 那不是林舒星想要的。 她当然知道高考决定不了什么,但她不想让她留下遗憾。 林岚问:“那你想怎么办?” 方奕:“我来渡她全部的病气,让她正常去考试。” 林岚平静道:“水无定没告诉你么?载体承受的比率,并不是一比一。” “你要承受加倍的痛苦,而她同样不可能恢复到正常状态。” “愚蠢的英雌主义,只为了一场毫无意义的考试。” 方奕缓慢地眨眨眼:“不对,是可以承担全部的,我用模型算过,人体极限极限应该能到超过90%。” “谁告诉你的,这只蠢狐狸吗?” 水无定缠绕着江晚的尾巴,冷笑,“正常人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承受那么多病气,和找死没有任何区别。” 她勾起一个讥讽的笑,“用一条人命,去换她一场考试?这种烂账谁爱担谁担。” 最起码的,她必须保证所有人的生命安全,这是底线。 “不会死。” 方奕抬起脸,“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身体素质很好。” 她早就发现了,她的伤口恢复得比正常人快,代谢和组织再生能力都很强。 在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很多次、很多人都以为她要死了。 就连于九凤也时常摇头叹气,还背着她妈找木匠打了一副小小的骨灰盒。 在那个年代的穷村落用骨灰盒也算是很新奇的事情,不过倒也不是于九凤思想多么先进,只是骨灰盒用料少,便宜。 可惜没用上,后来借给了隔壁大婶早夭的孩子了。 被水无定压着的大狐狸愣愣听着她们的对话,突然嗷一嗓子就哭了出来。 “粉丝,你骗我!” “竟然这么危险,我不知道……” 她之前给了方奕能够召唤自己的毛毛,接到祈愿后连夜从青丘赶来。 姥姥们听说她在外面当大明星,还有了信徒之后都很高兴,特意叮嘱她不要辜负了别人的信任。 方奕曾经无数次回应她无人在意的小小心愿,现在,轮到她满足她的期待了。 方奕求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启自己的全部灵窍。 强大的修行之人为了更好的感悟天地才会这么做。 方奕骗她说林家有宝贝,她想趁乱偷偷渡一点神器的「气」。 谁知道是病气!不然她说什么也不会帮她的!! “小奕,不要……让我来吧……” 段若溪一双温润眼眸中也蓄满了泪,她挣脱开束缚,扑通一下跪到林岚面前,哀求道:“她们还小,不懂事,让我来吧,我也可以的。” 起初,她只是答应帮方奕去偷偷把那柄白玉烟斗藏起来,以此转移水无定的注意力,好方便江晚潜入。 “起来,”方奕强行把她扶起来,咧开的唇角扬起一抹笑,“我说过,不会把这个位置让给你的。” 段若溪自己早年也有基础病,能治疗好也属于奇迹。 让她去渡病气,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水无定有些复杂地看了段若溪一眼。 林岚冰冷的表情中出现一丝松动,打量方奕许久,才问:“我会为你提供最尖端的私人医疗,但是,在你休养期间,林舒星问起来怎么办?” 水无定失声问:“林岚,你真同意了?要是她死了算谁的因果……” 抱头哭得腿软的江晚又嘤咛着支楞起来,冲着水无定吐口水:“臭蛇坏蛇,呸呸呸!她才不会死,是我开的灵窍,我会为她护法的!” “慢慢渡就好,不会很严重,我们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方奕看了眼手机,在口袋里的便签背面写上一串地址,“结束之后送我去这里,和门岗说找烟鬼,她是最厉害的战地医生,有一口气就能救活,没问题的。” “考试期间辛苦江晚变成我,不用有任何接触,林舒星问就说避嫌,这是我们早就约定好的。” “我的要求是,林岚,你必须全程陪伴,保护好她直到考试结束,最后一门考完的时候我会去门口,接她。” “……” 她有条不紊安排好全部,毫不客气地将便签拍到林岚手中。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林岚。”她深深看了她一眼。 “如果你失约了,不论如何,我一定会把她带走,你不配当她的监护人。” 林岚捏着便签的指节微微发白,垂眸问:“这么短短几天,你确定你还能去接考么?” “直到考完最后一门,够了。” 方奕说:“这也是我们约定好的。” 巨蛇迟疑良久,变回人形,从翻倒在地的供台抽屉里翻出一些小包裹,幽幽道:“我这里还有几包药草,你拿去喝了,也别说我没帮过你。” “如果你死了,我们还是默认换段若溪当新娘,呵——啊!” 瘫在地上的狐狸弹起来,一边哭一边恶狠狠地咬在水无定的小腿上。 …… 方奕吃完药,又吃了几颗糖,压下唇齿间的苦涩。 那扇蓝色大门隔绝了喧嚣,沉睡中的少女仍微蹙着眉,一只胳膊不安地挥舞在外,蜷缩的睡姿像只小猫。 人有七窍,目耳鼻口。 她要用嘴来「渡」她。 方奕脱去多余的外套,俯身慢慢靠近。 唇瓣笨拙地贴上去,像在舔舐一块温热的冰,怕她融化,又怕她一滴滴落下,晶莹露珠转瞬就被吞入柔软口腔。 她的小冰块正在一点点变得透明,星辰微弱闪烁着,化作一阵低低的喘息。 她吃掉她的痛苦,正如吃掉她的一部分。 少女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嗅到熟悉的气息,迷蒙睁开眼,眼底水光悄然漾开,看着眼前轻晃的脸颊也有了重影,就像是浮潜在海底。 她们好像……快要一起溺水了。 涟漪将她们包裹,她的手指在林舒星的脖后轻轻滑过,留下一道隐约的痕迹。 少女察觉到身体越来越轻盈,可停驻在胸膛上的温度却越来越热。 别、不要…… 异样的不安几乎将她吞噬,林舒星扭动着身体,试图推开方奕。 可那只修长而有力的指节覆在她的后脑勺,不容抗拒地加深了这一吻。 “乖。” “交给我,没事的……” 女人的声音沙哑,湿漉漉的,一声声漫过少女的耳垂。 林舒星的身体被她霸道的行为压迫得微微弯曲,她焦急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又被方奕环抱着,温热手掌轻轻拍打过颤抖的脊背。 方奕的吻异常温柔,带着令人窒息的缱绻,细腻到足以融化所有不安。 可她掠夺得又太过缓慢,代替了褪去的浪潮,一如融化的粘腻黄油,缓缓淋在肌肤上。 林舒星隐约察觉到身上的女人越来越沉、越来越炽热。 恍惚间有一轮太阳在她们相拥的间隙升起,晶莹汗珠滑落,浅浅打湿一小片干涸的海。 方奕用指腹为她擦拭去眼角的泪,低声说: “没事的,等我。” 第49章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了?” 白大褂垂下,身材高挑的女人对着方奕研究了一会儿,用力拍了拍她的脸,“先别睡,我给你配药,除了刚刚说的还有哪里疼?” 第74章 “脸。” “脸?”女人困惑地皱起眉。 方奕说:“你扇得太用力了,我还没死,会有知觉的。” 任是她抗打,此时脸上也红了一片。 “哦,忘了,”女人摇摇头,对着边上年轻一点的单马尾女孩说,“加大剂量。” 女孩犹豫着:“可是老师,用量已经超过限度了,这样会不会……” “我是老师还是你是老师?” 女人不耐烦地摆摆手,女孩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走了。 “止疼药就不给你开了,”她心平气和地戳戳方奕,“别人我不知道,但你能搞成这个样子,一定是自找的,活该。” “……” 方奕有气无力地抬眸看她一眼,“姜癸老师,我是病人。” 女人正是之前帮林舒星买药的那一位,医术无敌,资历超群,医德难说。 “你是死人,”女人冷笑,“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是纯碱,你就是吃准我能救你才这么玩是吧?” 方奕笑了一下,没回话。 还真是。 姜癸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但医术很好,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把人救活,是第三军区华佗般的存在。 方奕问:“最快多久能好?” 姜癸皱眉:“你赶着投胎?” 方奕垂眸,温顺地打出激将法:“只是好奇,堂堂姜癸需要多久,林家那边的顶级医疗团队说至少要五天。” “你的话,三天?” 姜癸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的小心思,“好好休息,能救你就不错了。” “病毒太活跃了,你应该给你的免疫系统磕一个,它们快忙冒烟了,不像你,往这一躺就好。” “哦,病毒,免疫系统……” 方奕跟着重复,生病让她淡淡的表情变得很木纳,连眼睛转动得都很慢,看起来已经精疲力尽。 她只是渡了林舒星这次的病气,虽然是加倍的承受的,但还是…… 她平常都这么难受吗? 无法想象,从小到大经常维持这种半血状态该有多痛苦。 发烧是免疫系统在抵抗病魔,细胞们竭尽全力想要宿主活下去。 蛰伏在她脑海里的系统也变得病殃殃的,跟着小声说:【俺也一样!】 想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 方奕眼皮不断垂下,终于在第十三次黑暗降临后昏昏睡去。 姜癸拉起帘子,有些复杂地看了方奕一眼,啧了一声,起身出去打了个电话。 与此同时,林舒星刚悠悠转醒。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里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有一尊伫立在天地间的神像为她指引方向,她走了好久好久,才终于看见了光。 她睁开眼,看见床边坐着一个女人,单手撑着下巴,一丝不苟的神情微微展露出倦意。 是……林岚。 女人一直握着她的手,很快就发现了她细微的波动,掀起眼帘,凌厉的眼神在对视后有些不自然地移开。 她沉默片刻,用毛巾欲盖弥彰似地擦了擦手,问:“感觉怎么样?” “我……”少女的眼眸微微瞪圆,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过分轻松的手。 她捏了捏自己,疼痛从皮肤间传来,这才确定:不是梦,不是幻觉。 脱离了病痛的束缚,她轻盈得像飞鸟。 “你昨晚发起高烧,出了很多汗。”林岚松开手,揉揉眉心,“医生说,是康复的征兆。” “已经检查过,各项指标都回归正常,你可以去参加考试。” 林岚沉静的态度和昨日截然不同。 高烧…… 林舒星有些迷茫地抬起手臂,发现睡衣已经被更换过,身上擦了清爽的柑橘味身体乳。 林岚说:“你出了很多汗,段若溪一直在照顾你,现在的时间足够你再洗一次澡,浴池已经备好了。” 少女向来喜欢干净,仅仅是热毛巾擦拭过皮肤还远远不够。 段若溪? 林舒星摸了摸自己红润的唇,奇怪的感觉冲破胸膛。 不对、不对,她还记得炽热喘息间方奕身上传来的的令人安心的气息,那是她特意为她挑选的香氛,不会认错的。 看见少女皱起的眉眼,林岚出乎意料地耐心,放低声音问:“怎么,还有哪里不舒服?” 林舒星问:“方奕呢?” “她在自己房间里,”林岚回答得很公事公办,“你可以去看她。” 少女立刻跳下床,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赤着脚跑向对面。 哒、哒、哒。 她感受到地板贴着脚掌,并不是很冷,它们牢牢支撑着她的飞驰,就像蝴蝶掠过花丛那样有力。 唰—— “方奕!” 林舒星推开大门,看见床上果然半倚着熟悉的身影,她墨色的长发披散着,听见动静,回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她清冷的笑意在此刻全部铺展开,微微上扬的眼尾流露出别样风情,魅惑得令人心跳都慢了半拍。 但林舒星的面色却倏地一沉。 段若溪紧张地跟进来,拿着她的拖鞋,放到面前,温声哄道:“大小姐,这样会着凉的,穿上吧。” “段若溪,”林舒星问,“昨晚是你在照顾我?” 段若溪迟疑了一下,轻轻点点头。 她们担心方奕回不来,少女会伤心。 水无定说方奕贪心不足,渡的病气太多,死定了。 林岚在方奕离开前追加了一份协议,内容是,她会赡养她的母亲和奶奶。 虽然不清楚协议中的具体内容,但段若溪知道这种协议意味着什么。 她还很年轻,前途无量,却依然走到了天平的这一端,另一侧以爱为名的砝码沉沉压下。 如果方奕死了,婚契会自动解除。 她们希望由段若溪接替她。 床上扮演方奕的江晚看着她们两个温情互动,急得龇牙咧嘴,内心疯狂上蹿下跳哀鸣。 她们怎么能这么光明正大挖粉丝的墙角! 不行啊,她可是她的狐狸守护神,怎么能看着自己的亲亲信徒吃亏?! “林舒星,加油。” 「方奕」夹起充满魅惑的声音,微微眯起眼睛,抬手撩了撩头发,对着少女舔舔唇,竭尽全力地孔雀开屏: “等你金榜题名时,正是洞房花烛日——” “……” 段若溪瞳孔地震,捂住少女的耳朵。 林舒星轻轻瞥了面前的「方奕」一眼,扯出一个冰冷的笑,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只留下江晚一个人坐在原地有些绝望地怀疑狐生。 她的幻术很厉害,完全是按照方奕一比一复刻的,连唇纹都一模一样呢。 为什么她未婚妻是这个反应呀? 粉丝对她那么好,为什么她会这么冷漠呀? 这么好一个粉丝,这么大一个粉丝! 江晚有点想哭,又握紧拳头,告诉自己一定要替方奕坚强。 方奕走之前一遍遍告诉她会没事的,她很好,以后还要去参加江晚的首映公演呢。 虽然江晚并没有接到这种邀请。 但江晚看着方奕认真的表情,觉得,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公演会有的,葡萄会有的,方奕也一定会回来的! …… 林舒星什么都没有问,像是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在许多人的祝福下走进考场。 她们约定好的。 她抬眸看了看教室里悬挂的时钟,握住笔,也像是握住了未来的剑。 林舒星从未感觉有哪一天像今日这么畅快,也从未感觉有哪一天像今日这么沉重。 考完一门还有一门,漂亮的字迹一笔一划写下…… 笔尖“沙沙”作响。 等在车里的水无定将座位放倒,林岚正站在梧桐树下,晦涩的目光不知道在看什么。 聒噪的蝉一遍遍喊着青春,躁动不安的学生们端坐在人生最大的一场竞争平台上,试图与命运博弈。 水无定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枕着手臂慢慢眯起眼睛。 年轻人就是这样,总以为一个阶段的盛大落幕是结束。 当蝉鸣响彻长街,它们的命数*不过是步入轮回而已。 叮铃铃—— 林舒星安静地考完,上车。 今天方奕没有来。 玻璃窗外,许多穿着大红色衣服的家长紧张地挤满街道。 旗袍、马褂,竞相争一个虚无的好彩头。 少女压低眉眼,懒得搭理任何一个人,她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恍惚有几个瞬间,竟也像折射着方奕的影子。 搞得林岚以为她又生病了,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医生来做了个全身检查。 林舒星很好,甚至有点太好了。 她感受到力量充盈在指尖,写下的弯勾都多了一点锋芒毕露的锐利。 她提笔,写下:方奕。 第75章 僻静的医院里。 “老师!!怎么办啊,她烧得更严重了!!!” 少女惊慌失措的找到躲在外面抽烟的姜癸。 她来实习了很久,断肢也缝了不少,但像方奕这样奇怪且危险的病情还是第一次见。 数据一会儿降下去,一会儿又飙升,比心电过山车图还刺激。 方奕的免疫系统杀疯了,整个人的状态混乱得可怕。 姜癸一手掐灭烟头,按住自己着急忙慌的笨蛋学生,恨铁不成钢,“怎么办?你有鸡蛋吗。” 医护人员最忌讳惊慌,尤其是干她们这行的,天天和死神博弈,心态是第一位。 “有!”女孩点点头。 姜癸嘴角抽了抽,阴阳怪气道:“去敷她额头上。” “啊,是什么偏方吗?” 女孩犹豫着掏出早饭没来得及吃的鸡蛋,“不用给她吃什么药吗,或者急救措施……那我先去试试看。” “……知道你还问?!” “出去别说我是你带教哈,我丢不起这个人。” 姜癸额间暴起青筋,劈手夺过鸡蛋,觉得再让她给方奕治下去真能把人治死了。 她走过去,看见病床上的女人冷着一张脸,怀里还抱着一颗微微发光的晶体。 “还有心思玩呢,”姜癸冷笑,吩咐学生,“把杂物拿走,看不得她这么清闲,老娘亲自给她来两下。” “别。” 方奕微微抬眸,乍然从林舒星的梦境里抽离,溃散的视线一时间难以聚焦。 她压住怀里的梦境石,“不能拿走。” 姜癸挑眉,毫不客气地伸手去抢:“很值钱?这么宝贝,拿过来给我抵医药费。” 一旁捧着病历册的女孩瞪大了眼睛,即使已经习惯了姜癸的流氓作风依旧有点于心不忍。 病床上的女人苍白得像一望无际的原野,她的眼睫是摇曳的芦苇丛,簌簌随着胸膛间秋日的闷雷而颤抖。 但即使疼得有些神志不清,当她给她擦汗喂药时她还是会很认真地道谢。 她压抑的嗓音像卡在竹筒中间不上不上的哨口,风一吹,才飘出一些清晰短促的音节。 人类对疼痛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 这个阈值并不仅仅是一串泛华的数字,而是血肉之躯能承载的极限。 女孩想不明白方奕怎么能这么安静。 往常出现这种情况,患者多半是疼到失声了。 但此时她掀起眼帘,骨节分明的手压着梦境石往里面藏了藏。 女孩心疼地弯下腰,试图让方奕的诉求更清晰一点,却听见她说: “舍利子。” 女孩:? 方奕低低喘了口气,朝着她们笑了笑。 神经病。 “她说这是她的舍利子。” 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是是死不了了。 姜癸唇角抽了抽,闻言立刻嫌弃地撤回手,甩了甩,对着边上的女孩说: “看见没有,高烧致幻了,你就在这看着,要是她自燃了你就抓紧时间拍照,先发sci,她们要是不收就发去意林。” “不是幻觉。”方奕回答。 是梦境。 意林素材本握紧梦境石,迷迷糊糊地低喃,“我和她约好了……” 约好了,要在校门外的梧桐树下见面。 她在她的梦境里徘徊,依稀看见摇曳树影间,分明还站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 她像一团暖光,看不清眉眼,却异常温柔。 女人向方奕招招手,无限缱绻地摸了摸她的脸。 她身上香香的,像江南烟雨中未干的油墨。 又无端令人想起炊烟,袅袅飘过金色稻田的上空。 那是一种……妈妈的味道。 但在林舒星出现之前,一阵风吹过,女人又蓦然消失不见。 只有一片树叶晃晃悠悠落下,落入小布熊的掌心。 她恍然听见一个清澈如水的声音,夹杂在风的呼啸间,飘落到发烫的额头上: ——谢谢。 谢谢你爱她。 …… 看着方奕唇角的笑,姜癸十分不爽地啧了一声,用手对着她的脸比划了两下。 没有哪位医生会喜欢这么作践自己的病人,何况方奕这场病来得着实蹊跷。 林家的黑衣人还等候在医院外,如果不是重点单位有持枪护卫,姜癸很怀疑她们是不是要全天候监控在病房。 这些该挂路灯的资本家,难不成觉得方奕孤身一人在z市,没人撑腰就很好欺负? 姜癸眉宇间的沟壑越蹙越深。 方奕愿意忍,她可不想惯着她们。 权贵又如何?她们背后站的可是军部。 姜癸勾起一个恶劣的笑,指着外面的黑衣人,对一旁的女孩吩咐: “外面的人再问,就说方奕死了。” 第50章 高考的最后一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蝉鸣愈发急促,声声提醒着将要到来的盛大落幕。 林岚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旗袍。 深蓝色的绸缎在她身上如水般流动,恰到好处地勾画出她那份冷峻的优雅。 复古款式柔和了她眉宇间的凌厉,而她目光投向林舒星背影时,仿佛有一束光随着她的目光轻轻散开。 这是一身纯手工定制的老旗袍,盘扣着几枚纯洁无瑕的东珠。 这种珠子水无定曾经见过,在温千雪的项链上,价值连城,是林岚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中普通的一种。 水无定的表情变得有点复杂。 这几天林岚推掉了全部行程,公司的大小事务全部放手让林清婉去做,自己则专心地在这里给林舒星陪考。 她连手机都不怎么看,只偶尔小心翻动一页泛黄的信纸。 那是温千雪的遗书,留给林岚的遗书。 在温千雪生命中最后的日子里,医生提出了骨髓移植和干细胞提取的方案,作为直系亲属的女儿成了她最有可能的救命稻草。 也就是在那时,林岚得知孩子被调包了。 她没有告诉温千雪,只是下令全城寻找那个孩子。 可黑白两道的势力都用上了,竟然硬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另一位孕妇的信息像是被凭空抹去了。 水无定当时在闭关,强行冲破桎梏也只赶上见温千雪最后一面。 温家祖上也曾显赫一时,在两百年前出了个仙脉,正儿八经地记录在玉皇册上。 水无定一直相信温千雪也是有仙缘的,不然她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就渡了自己的命劫? 可短命的诅咒如影随形,她们总在人生最绚烂的时刻凋零,转瞬即逝。 “水无定,无论如何,请你保护好她……”她拉着她的手叮嘱。 在水无定应下之前,温千雪的力气大得惊人。她沉静的皮囊下燃烧着一团火。 温千雪死前写了很多很多信,除了唯一一封给林岚的,其他都装在铁盒子里,预备留给女儿。 她有太多太多的话不曾对她说,她来不及陪她长大。 后来林清婉被水无定找回,这个铁盒子也被林岚转交给了她。 水无定是当年为数不多知道内情的人。 林岚对林舒星态度那么差,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觉得如果当时亲生女儿在,温千雪或许就不会死。 这种假设快把她逼疯了。 即使后来想清楚林舒星也是无辜的,林岚却更加无法面对她了。 ——你亲手送这个口口声声喊你“妈妈”的孩子走上了死路。 她必须一遍遍强调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才能抵消心底翻涌的罪恶感。 林岚从来不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想要攀登到顶峰,哪一条路不是遍布尸山血海? 然而,她对小小的林舒星越是疏远,那个孩子却越是用尽一切想要接近。 林舒星小时候长得就很漂亮,粉雕玉琢,像天使一样,不哭也不闹,只用一双剔透的眸子静静对着别人笑。 最初的她只是无意中顶替了温家血脉的命格,偶尔生病,温千雪就心疼得不行,日夜把她搂在怀里照顾。 温千雪走后,林清婉被找到,秘法实施,林舒星正式接过她注定早死的命数。 在病痛的折磨下,林舒星慢慢变得暴躁,她太疼了,无法疏解,又无人能够说起。 展露伤口的行为太过私密,像血淋淋的把心捧出来,祈求一点可怜。 林舒星的骄傲不允许她这么做。 妈妈,是因为我经常生病你才不喜欢我的吗? 妈妈,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我让你失望了吗? 妈妈…… 有太多困惑得不到解答。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长大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可苦苦追寻了十八年,却发现问题本身就是错的。 她不再对着人笑,也不再喊林岚妈妈。 在一切真相揭露之前,赌气也好,心脏钝痛的暗示也罢,她早早的就将对林岚的称呼改为了林女士。 第76章 没想到一语成谶。 她们的关系本该停留在这样疏离的层面。 “……” 人生是没有后悔药的。 一步踏出,哪怕面前的是万丈深渊也要继续走下去。 水无定看着女人孤独远眺的背影,轻轻低喃道:“你后悔了。” 这一次是肯定句。 可现在后悔又如何呢? 方奕只能渡她这一次,既定的命数已经不可改变。 叮铃铃! 铃声刺破天际,大门拉开,记者们早早等候在校门口,从寂静无声到人声鼎沸只需要一瞬间—— 高考结束了! 无数欢声笑语裹挟着稚嫩的面庞,她们如潮水般涌向未来。 “喂,这里、这里!” 家长们一个个探着头,艰难地从人群中找到自家的孩子。 她们兴奋地拥抱,大声宣泄解脱后的快乐,也有人手腕一扬,当场就将沉重的过去撕了个粉碎。 小小的考点挤满了最纯粹的喜怒哀乐,再不会有比这一刻更轻松的时候了。 林岚接过管家递来的鲜花,细心抱在怀里,和普通人同样分享着这一刻微妙的心情。 戴着星星发卡的少女出现在视线里。 远远的,林岚一眼就看见了她。 抓着透明文件袋,微抿着唇,单手举着手机,深沉冷漠的神情与周围的欢欣雀跃格格不入。 四目相对。 林岚看见林舒星的唇角分明上扬了一点点,那是她下意识的举动,但转瞬就压下去,整个棱角紧绷成一条线。 管家和保镖关切地迎上去,将她们耀眼的星星接回太阳身边。 水无定按住焦躁不安的江晚,警告她安分一点,不然就一把火烧了她的胡须。 江晚背过身,念叨了一万遍演员的自我修养,才终于把眼泪憋下去。 她能感觉到方奕的气息还在延续,可林岚和水无定的反应太吓人了。 她们一边在准备冥器,一边又重金问她愿不愿意多扮演方奕一段时间。 林家开出的报酬无疑很丰厚,作为盘踞百年的地头蛇,她们家族的人脉和宝库储备惊人。 该有的,不该有的,饶是江晚见过不少宝贝也十分惊讶。 难怪她们能供养得起一条坏蛇。 可是、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方奕到底怎么了? 江晚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扒拉在水无定身后偷偷抹眼泪。 在她嗷一嗓子哭出来之前,水无定眼疾手快地往她嘴里塞了几颗葡萄。 …… 林舒星走近,冰冷的眼神扫了一圈,低头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密密麻麻的文字填满了整个屏幕。 林岚将花束递给她,唇角不太习惯地勾起一个笑,说:“考完了。” 少女接过花,点点头,“嗯。” 她低垂着眉眼,不再像从前那样用目光追随着她。 这个细节让林岚心头一紧,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她忍不住抬手,搭在林舒星的肩膀上,就像所有长辈都会对孩子做的那样,问:“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个亲昵的动作却让林舒星向后退开一步,让女人的手尴尬地停留在空气中。 管家微微躬身,赶忙打圆场道:“大小姐,家主一直在等您出来,您辛苦了,是先去吃饭,还是想先去游乐场玩?” 林岚包下了本地最大的游乐园,只为能哄林舒星开心。 林清婉本来撒娇想来见林舒星,也被林岚无情拒绝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拒绝林清婉的请求。 林岚完完全全地将自己三天的宝贵时间分给林舒星,试图用迟来的陪伴弥补十八年遗憾。 林舒星一言不发,平静地与林岚对峙,她们唇角的倨傲有三分相似。 同样矜贵,同样冷漠,同样带着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傲慢。 烈日炎炎,恍然有一束风穿透时光,刺得人耳晕目眩,仿佛站在这里的,是林岚和曾经的她自己。 绝不退让,绝不和解,誓要在寂寂尘世间激荡。 多么熟悉的不甘,多么熟悉的愤怒。 林舒星问:“方奕呢?” 水无定侧身,将哭得快不成人形的江晚让出来。 “我……”江晚不想用方奕的形象这么丢人,可一对上少女冰冷的眼眸,悲伤瞬间被点燃。 粉丝生死未卜,为什么她未婚妻还这么冷漠呀! 黑发女人哭得撕心裂肺,尾巴都差点弹出来,水无定只能死死抱住她,咬牙低声威胁:“闭嘴!” 太荒谬了。 林舒星看向林岚,一字一顿重复问:“方奕在哪里?” 在女人的欲言又止中,林舒星冷冷开口,“别骗我,林女士。” 她竭尽全力想要表现得成熟冷漠,可在冒牌方奕的哭声中,两行泪还是没忍住从眼尾滑落。 林舒星倔强地咬着唇,面无表情,但眼泪却越涌越多,砸在地上成了最小的海。 她们约好的,方奕会来接她。 她们要手牵手,十指相扣的那种,从此再也不分开。 林岚沉默着上前一步,环抱住林舒星。 她环抱住她眼底深藏的悲伤和委屈,一下下,轻轻拍打着她颤抖的脊背。 林岚的声音干涩,压在少女指尖背上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从今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迟来的温情像开水一样灌入喉咙,少女在曾经梦寐以求的怀抱中剧烈挣扎着。 她捶打着林岚的胸膛,积蓄了十八年的委屈终于在此刻爆发。 “我不要!!” “我只要方奕,我要她——把她还给我!!!” 林岚闭上眼,感受着她捶打在自己身上的疼痛,加深了这个拥抱。 “方奕走了,”林岚低声说,“是我让她离开的。” 她对她失控的情绪全盘接受,即使她恨她。 怀中的少女身形一颤,狠狠咬上林岚的肩膀,呜咽声变成一声疼痛的闷哼。 管家紧张地倾身,却被林岚克制地举起手制止。 林岚抚上少女的长发,低垂着眉眼,同样红了眼眶。 …… “没有啊。” 垂下的发梢被风吹动,一道温柔的力量匆匆降临。 方奕张开双臂,有些笨拙地将母女俩抱住,一手一个,依次安抚性地拍了拍,声音困惑且清晰: “我没有走,只是来晚了。” 第51章 林岚抬起头,震颤的瞳孔中倒映出方奕狼狈的影子。 方奕转向她,语气不太客气,又有点无奈:“你怎么又把她惹哭了?” 林岚深吸一口气,掐着掌心,立刻就又恢复了掌权者波澜不惊的气势,半抬眸试图遮掩自己的失态:“你来了……就好。” 她的声音沙哑,甚至有点温柔,说不上是哪里怪异,但又很明显地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多了点人味。 方奕不由得多看了林岚几眼,觉得她这样奇怪别扭的样子好像也挺好的。 比之前冷冰冰不苟言笑的样子好。 刚才林岚和林舒星抱在一起哭,让方奕有些惊讶。 她本来还担心林岚会再做出什么伤害林舒星的举动,可她只是拥抱,沉默地抚摸着林舒星的头发。 就像大狮子在给小狮子舔毛一样。 是母爱吗?是母爱吧。 方奕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按道理来说,林岚做出那样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原谅的,除非血债血偿。 但她也看得很清楚,林舒星从最开始的绝望到最后的退缩,她在躲,挣扎的手臂最后还是抱在了林岚的背上。 真奇怪。有些爱好像一定是伴随着痛的。 林岚在方奕的注视下尴尬地松手退开一步,方奕顺势把泪汪汪的林舒星揽到怀里,垂眸,给她擦了擦眼泪。 “你来得好晚,讨厌你。” 林舒星将脸埋到方奕胸口,眼泪还没止住。 她以为、她以为……在林岚沉默的那几秒钟里,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不愿意去想那些糟糕的结果,可心底又实在害怕。 忙忙碌碌十八年,她好不容易才抓住点什么,怎么能够看着它又在指尖化作流沙。 她怎么能允许方奕离开自己?! 方奕握住她的手背,一点点顺着指缝滑进去,顺着她的话应和:“你在等我,喜欢你。” 林舒星鼻子一酸,推开她,用审讯犯人的目光仔仔细细描摹着方奕的眉眼。 江晚还不知道自己拙劣的扮演早就被看穿了,在方奕出现的时候着急忙慌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狐狸挂件,蹦蹦跳跳,直往车子里钻。 方奕弯下腰,靠得很近,任她打量,笑眯眯说:“真是我,假一罚十。” 林舒星终于止住眼泪,可眼底的委屈和心疼却一发不可收拾,她踮起脚尖,捏了捏方奕没什么肉的脸颊,瓮声说: 第77章 “你瘦了。” 方奕摸了摸鼻尖,又顺势压在脸颊上,蹭了蹭,让气色更红润一点,“有吗?” “有,什么都瞒不了我的眼睛。” 少女板起脸,意有所指,压低的语气让人猜不透她究竟是在钓鱼执法还是确有把柄。 方奕笑了一下,把地上的礼物盒子拎起来,转移话题,“我去拿礼物,所以来晚了。” 姜癸早上本不愿意放人,但方奕的各项指标又确实降到了正常线下。 明明昨晚还虚弱得吃饭都拿不稳筷子,一夜之间就又生龙活虎。 姜癸看了都要夸一句医学奇迹,真挚建议她签一份遗体捐献协议,以后为医学研究做些贡献。 礼物盒子一歪,方奕差点没拿稳又摔下去,连忙手脚并用地抓住,双手捧起来。 她现在还在恢复期,有点虚,出院前专程喝了三大碗鸡汤,但她是不会承认的,于是将这个小失误归结于: 这个礼物太活泼了。 第一次去猫舍的时候,所有猫猫中就它最乖,安安静静舔毛,抬起亮晶晶的大眼睛冲着人撒娇。 可现在猫包盒子里就像装了一只斑羚响尾蛇,窸窸窣窣动个不停。 方奕看看泪眼蒙眬的少女,把礼物盒子往前递了一点,“我猜,你会喜欢它的。” 林舒星眨眨眼:“是什么?” “你摸摸就知道了。” 方奕将礼物盒子打开一个小口,示意少女把手伸进去。 林舒星往里面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她压住心头的雀跃,将手伸下去。 还不等手探进去三分,少女忽然就瞪大了眼睛。 她的礼物,舔了她一口?! “不会是……” 她惊讶地收回手,随后就看见那一只毛茸茸的脑袋追了出来。 “喵。” 挖煤猫从矿洞里探出头,充满好奇地转了一圈,和林舒星头像的那只一模一样。 “……” “小鲸鱼?”一旁的林岚惊讶地挑眉,先一步喊出它的名字,“怎么在你这里?” 这是她买的,当然在她这里。 方奕狐疑地抬眸,刚想问林舒星喜不喜欢,突然发现少女的表情有点僵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管家的脚边竟然又出现了一只。 就像等比例放大的一样。 那只挖煤猫与钻到林舒星怀里的小宝对视,怒气冲冲地喵了一嗓子,叫声百转千回,当场捉猫在怀。 喵! 小鲸鱼。 不是被送走了吗? 发烧后大脑好像有点迟钝,方奕眼睁睁看着两只猫怒目而视。 一只无限可怜的开始嘤嘤嘤,另一只踱步到林舒星脚边,愤怒地扒拉着她的鞋子。 在林家看不见小挖煤猫,方奕特意找佣人们打听过,得知原来是林清婉猫毛过敏,在她回来之后小鲸鱼就被送走了。 林舒星很喜欢这只猫。 光是想到小猫离开后少女只能孤零零地想它,方奕就感觉胸口一片潮湿。 林岚之前对林舒星和林清婉的差异太大,大到方奕先入为主的觉得她一定会委屈林舒星。 管家眸光微闪,立刻上前一步,咳嗽一声为自己英明神武的家主正名,轻声说:“家主特意把小小姐从南海的庄园接回来,来陪大小姐的。” “……” 小小姐。 方奕掀起眼帘惊诧地瞄了林岚一眼。 林岚早就在她有所动作之前偏过目光。 方奕其人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眼神太过明晃晃的,像碍事的探照灯,唰一下刺过来,总之,让林岚不太高兴。 送走了,只是送到其他宅子里去养了吗…… 方奕看看林舒星,又看看两只小猫,发现她的目光也在两个小家伙之间寻梭,疑似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小鲸鱼可怜巴巴地看着林舒星怀里的新猫,低低叫唤了一声,伤心地躲回了管家后面。 林岚这时候倒是又转过来,假装不在意的用余光往这里瞟。 新欢还是旧宠,本就是一件很难抉择的事情。 方奕正手足无措呢,忽然微妙地get到了林岚的眼神,立刻伸出手,把新来的挖煤猫抱回来,警惕道:“你有猫啊,那这个,我留着,自己养……” 林舒星不说话了。 她抬眸,咬着唇,竟然闪出一个比两只小猫咪更委屈的表情,“礼物还能要回去?” 原来是两只小猫等待青天大姥奶方奕的裁决,现在变成三只了。 被三只萌物一起盯着,方奕额间冒出一点汗,感觉压力很大。 她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做贼似的靠近林舒星,靠在她耳畔悄声说: “你给我的衣服没来得及换,回去再穿给你看,只给你看。不喜欢这个的礼物的话,还有别的——” 只给你看。 少女的视线在方奕身上游弋了一下,很轻易地就被哄好了,她垂眸看向那只像小手办一样的幼崽暹罗,低头,亲了亲它的脑袋。 “谁说我不喜欢的?” “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方奕这么不解风情的人,竟然能注意到这么细的事情。 地上那只原住民探出脑袋,不可置信地退后几步。 方奕弯腰去捞,把它也抱起来,学着林舒星的样子亲了亲。 二胎家庭,一碗水端平很重要。 但原住民伸出爪子,抗拒地推着方奕,明晃晃把嫌弃写在了脸上。 爱屋及乌那是人类的事情。 女人,不要自作多情! “喵。” 林舒星怀里的宝宝叫了一声,耳朵向前,尾巴尖尖竖起来,望向原住民。 原住民立刻把爪子调转方向,警告性地挥了挥,对这两只讨厌的母女俩一视同仁。 然而小猫从它的两只爪子中间钻过去,用湿漉漉的鼻尖碰了碰它。 原住民瞪大了眼睛,没有拒绝,只是高高甩起尾巴,抽了一下方奕的脸。 两只小猫很快就玩到了一起,尾巴搭着尾巴,狼狈为奸地到处搞破坏。 破坏完了还不忘把被咬下来的钻石饰品叼到林岚面前,像讨封似的喵个不停。 有了小鲸鱼带头,新来的挖煤工立刻有学有样,一起哄得林岚龙颜大悦。 林岚压低的眉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即使面对小猫也很装,但她当即吩咐下去,把南海宅子的房契转到林舒星和方奕名下。 她说:“总要有个正经的住处。” “我不要,”林舒星牵着方奕的手,像是找到了底气一样,扬起脸,刚消退下去的那一点叛逆又生了起来。 少年人的自尊心作祟,刚和林岚吵完,她总不愿意再接受些什么。 林岚的倔强劲也没比林舒星好多少,板着一张脸说:“不是给你的,给猫的。” 她转向方奕,唇角带着一点讥讽,“你住得惯那小房子,猫可住不惯。” 方奕:“……” 也没有很小吧。 不过她租的地方没有封窗,养猫确实不太方便。 只能先养在林家了。 生离死别的重大问题一旦解决,不久前还说着“绝对不会让你再受到一点伤害”的林岚就变了脸,在林舒星提出要和方奕一起住时严词拒绝。 她为她安排了顶级的湖景餐厅、游乐园晚间的盛大烟火,却不愿意再低下头,心平气和地说两句服软的话。 一场晚饭吃得貌合神离,处处是交锋。 林舒星气得面红耳赤,又争不过林岚,对付这位叱咤风云数十年之久的掌权者,她到底还是太嫩了点。 方奕插不上话,就在桌子下面牵着林舒星的手,悄悄在她掌心写字。 ——走吗? 两位年轻人出去上了趟洗手间就再也没有回来。 站在暗处的黑衣人眼睁睁看着,她们尊贵的大小姐被那个野姑娘抱着从一楼的窗户翻了出去。 放着大门不走,非要走窗户,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包厢里就有洗手间,她们既然能离开大门,说明林岚早就默许了她们的行为。 小孩儿的自以为是落在大人眼里就像监考老师在讲台上的视角,那点小心思根本一览无余。 管家滑过监控屏幕,温声问:“家主,要拦下她们吗?” “算了,”林岚压下眉心,不耐烦地挥挥手,“多调些人跟着。” 她终究还是松了口。 陪考任务勉勉强强的完成,50点积分一到账,原本半死不活的系统如同久旱逢甘霖,立刻支棱起来,兴奋地到处大喊大叫。 可惜她冷酷的宿主被吵得头疼,很快就花费十点积分,重金把它关进了小黑屋的升级版——自习室。 少女在太阳落山后就有些困倦,回家的路上揽着方奕的胳膊,脑袋一垂一垂,想睡又舍不得睡。 方奕身上还穿着从姜癸那里顺走的外套,带着一股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儿,刚脱下来给林舒星披上,她眯起来的眼睛瞬间就又睁开。 第78章 这几天方奕去了哪里,那个假方奕是怎么回事,她的病又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好的…… 林舒星隐隐约约还记得那夜方奕的吻。 网约车穿梭过老旧街道,暖黄灯光透过玻璃窗映在方奕脸上。 她一手牵着林舒星,一手微微撑着下巴,在闭目养神的间隙显得很安静,薄唇的血色淡了许多。 林舒星靠近,用指尖蹭了蹭她柔软的唇瓣。 白皙指尖很快就沾染上一点自然的粉红,方奕涂了唇釉。 难怪她今天看她的嘴唇亮晶晶的,叫人总想亲上去。 可淡去的唇釉下,方奕的唇色分明淡得有点不太正常。 林舒星笑不出来了。 方奕还没发现少女骤然冷下去的情绪,只当她是太累了。 上楼,拿钥匙,开门。 可插了几次都没能插进去,方奕跺跺脚,再次唤醒声控灯。 看着打不开的门,方奕莫名联想起林岚那句话。 “你住得惯那小房子,她可住不惯。” 方奕摸摸下巴,无端开始怀疑是不是林岚让人把她家门给焊死了。 以为这样就能逼林舒星回家吗? 也太幼稚了吧! 然而方奕使劲一转,却看见手里的‘钥匙’从中间断开,变成了两片叶子。 “……” 这个幻术,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可她干嘛要这么做? 方奕百思不得其解,一手继续往包里翻找钥匙,却猛然感觉不太对劲。 这不是她的包。 里面鼓鼓囊囊塞的也不是她常用的工具,而是……真工具。 方奕的视线定在包装盒暧昧的小字上,猛地咳嗽两声,差点被口水呛到。 她立刻伸手去拉上拉链,却被少女抢先一步按住。 “方奕,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林舒星的声音有些冷。 她靠近一步,凌厉的目光扫过去—— 一张房卡,几袋卡片包装的压片糖果,许多包装精美的粉红色小玩具。 下面还塞了一件衣服,隐约露出一点黑色蕾丝边。 少女的视线从包装盒上的“水蜜桃”三个字擦过,慢慢上移,落到女人紧绷着的脸上。 皎皎月色泛起涟漪,她紧张地咬着唇。 林舒星甚至能听见她喉间颤颤,咽口水的声音。 噢。少女的眼神变得微妙,还得佯装不认识,挂起一个纯洁无瑕的笑。 原来真正的礼物在这里。 第52章 夜色浸入水波。 林舒星倚在水池边缘,随手撩起一片浮在泡沫上的玫瑰花瓣,吹了吹。 一旁的地上散落着纯白浴巾和指甲钳,少女扬起自己白里透红的手,欣赏了一会儿,愈发期待将要发生的事情。 她假装不认识那些玩具,配合的推说困了。 “门*锁坏了吗?既然房间都开好了,那我们就先去酒店休息吧——” 面对她的撒娇,女人根本不会拒绝。 没带钥匙,濒江夜景的顶级套房,还有餐厅早早预定了的果汁和红酒…… 林舒星喝了一杯菠萝汁,毫不怀疑那瓶酒今夜会出现在谁的身上。 方奕是跟谁学的这些? 她往下沉了沉,任乌黑长**浮在水面上,感觉身体微微发烫。 等会儿方奕进来,要用什么表情迎接她呢。 当然要害羞一点,这也是情趣中的一环,但也不能太害羞,不然方奕缺乏引导,打退堂鼓了怎么办? 她进来洗澡之前,还看见方奕如临大敌的在处理那个包。 一个老古板能迈出这一步,林舒星非常理解她的压抑和羞涩。 就是要这样隐忍挣扎,才更美味呀! 有些东西天生就是用来打破的,不是吗? 约定的枷锁终于在今夜打开,这是独属于她、她们的狂欢。 林舒星畅想着,如果这样清冷如月的方奕敞开外套,她一丝不苟的白衬衫下穿的是纯黑蕾丝内衣,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皎皎山峦…… 要把她拉到浴池中,看她惊慌失措,再撒着娇哄她一点点脱掉,严格审讯。 那些秘密,她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可时间一点点流逝,左等右等,恒温水池都有些冷了,还迟迟不见方奕进来。 手指在水里泡了太久都有些发皱,林舒星不高兴地推开小黄鸭,暗自懊恼,难道是给方奕的暗示还不够? “不要偷看哦,门没有关。” ——我在等你进来。 “否则我会生气,讨厌你。” ——把你按在墙上狠狠欺负。 奇怪,这么明显的暗示,难道非要她说,“方奕,我想睡你。”那个木头才能听懂吗? 少女低低叹了一口气,从水中起身。 她只披了一件宽大浴袍,松松软软覆在身上,系成蝴蝶结的腰带聊胜于无,将那些美好妙曼遮一半,藏一半。 林舒星对着镜子,把自己充满侵略性的笑也藏起来,挂上一个无辜表情。 万事俱备—— 林舒星预想了无数种可能性,风情万种地走出去。 可一推开虚掩的门,却看见女人趴在桌上,隐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方奕换上了那身红色旗袍,拉链没能拉到最上面,卡着一小截,露出修长脖颈。 她的尺码都是她亲手丈量的,包括每一寸起伏。 散落的墨色长发将她的肌肤衬得很白,和平日里阳光下的感觉不太一样。 怎么睡着了?怎么睡着了…… 少女茫然地歪头看她,在升起的愤怒间觉得方奕真是全天下最讨厌、最残忍的人。 不是答应过要“奖励”她的吗? 她在里面洗澡,方奕怎么睡得着的呀! 少女弯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 随着她的试探,方奕唇齿间泄露出一丝难耐的轻哼。 “……” 好好听。 这么磁性婉转,充满魅力的声音,真的是从这张冷冰冰的脸,淡漠的唇里流淌出来的吗? 当一块冰出现脆弱的裂痕,冰花就会从内部整个爆开,晶莹剔透,丝丝缕缕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少女看得一眨不眨,许久后终于抑制不住颤动的心脏,转动椅子,慢慢坐到女人身后。 她睡着了,那她就只能自取了。 林舒星将手机的录音打开,放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轻轻探索着长短不一的音节。 如果玩过水杯敲音阶的游戏,就会发现声音震颤的原理是如此相似。 轻轻敲一下的声音短暂又清脆,摩挲着杯沿的声音就会又低又缓,伴随着微微跃动的涟漪。 一不小心用力重了,那么音调就会变得上扬,带着压抑的颤抖。 “嗯?” 方奕睁开眼,声音有些沙哑,少女的手还没来得及抽走。 迎着女人惊讶退却的眼神,林舒星先一步抱住她的胳膊,先发制人地晃了晃,软声说: “我很想你。” “你来得很晚,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少女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优势是什么,此时扬起一张漂亮得令人晕眩的脸,咬着唇,挤出几滴泪水: “你答应过我,想怎么玩都可以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神却越来越放肆,像一团团火,顷刻间就在方奕身上点燃。 方奕看着半坐在自己身上的女孩,明明指尖还很肆无忌惮,擅长说谎的眼眸却明晃晃浮着委屈。 她已经拒绝过她很多次了。 而且……她好像已经没有拒绝她的正当理由了。 一步跨过高考,虽然仍是个孩子,压在肩头的担子却已经轻轻卸下。 不论结果如何,未来如何,她们应该享受一整个绽放的盛夏。 只是几天没见而已,少女身上却好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她像是在某个夜晚偷偷成熟了,从青涩的果子演变成可口的红色,微微散发出甜美的樱桃香。 抛去了那一层病气的苍白底色后,她的少年气就更足了,毫不遮掩地从亮晶晶的眼眸中流淌出来。 活力,可爱,她是盛夏本身。 如此生机勃勃。 方奕唇间颤了颤,莫名感觉嘴唇很干,刚刚被少女触碰过的地方又很热。 中央空调是23°,手边剔透的酒杯正盈着半杯红酒,散发出微醺酒气,旋转软椅的靠背被压得低下去。 方奕偏开视线,拇指勾着衣角,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 她迎着少女呼出的喘息,轻轻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好。” 有些话不能明说,太过炽热,会烫伤舌头,只能晦涩的在夜晚和月光一起浮动。 她默许了她大胆的行径,准备履行随口一提的约定。 少女眨眨眼,俯身,乌黑眼睫上的泪珠滚落,滴在方奕发烫的肌肤上。 第79章 她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坏心情其实明明白白挂在唇齿间,那一点拙劣演技在年长者眼中近乎透明。 方奕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虽然思绪混乱不堪,还带着一点乱流的电波。 但她不想将这种失控归结于酒后行为。 毕竟那杯酒,她其实一滴都没有沾染。 如果一定要为这场混乱找个罪魁祸首,大概是她心底跃动着的那一点卑劣。 十八岁的青春她经历过两次,自然知道那是荷尔蒙激素悸动使然。 少年人可以肆无忌地去探索,去失败,去陷入不曾尝试的新鲜事物。 但这份激情在方奕身上早已经沉淀成一声叹息。 她只是……也想拥抱她。 想要她漂亮的眼眸中只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想要她眼底泛起的泪光不是再因为悲伤,想要她,一遍遍呼喊自己的名字。 想要她,最纯粹的想要她。 拙劣的伪装撞上不可言说的卑劣,都自以为藏得很好。 她吻住她的唇,品尝她的青春,是在清醒中自甘沉沦。 好香,好软,妙曼得不可思议。 方奕的指尖慢慢抚上少女柔软的头发。 她想起晦暗天光下的一场硫酸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四天,泥泞水渍蜿蜒过断壁残垣。在这场来之不易的休息中,队友们煮起火锅,水面咕嘟咕嘟,很快就沸腾。 她闭上眼,听雨声。 希望它快点结束,又期待它能持续得更久一些。 少女环抱着方奕的脖颈,眼睛亮晶晶的,轻声问:“方奕,我是你的第一次吗?” 方奕的过去她查得一清二楚,但她更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嗯……”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少女眉眼弯弯,一点点确认,“接吻是第一次?” “是。”方奕短促的回答。 她下意识想要触碰鼻尖,却被少女握住手腕,“这里也是第一次?” “……” 方奕直视着林舒星的坏笑,顿了顿,对于她那一点雀跃的想法心知肚明。 “嗯,你是我的初恋。” “接吻是第一次,牵手是第一次,这样环抱着我的你,也是第一次。” 除了脸颊上浮起的红晕,她的表情并没有改变太多,即使薄唇微抿着,用一张能够上台演讲的脸说出这样纯情的话。 真是—— 太犯规了! 林舒星好想咬她一口,将她的冷静全部嚼碎,再恶狠狠吞下去。 “我会对你负责的,亲爱的初恋。”她笑着埋在方奕垂下的发间,细碎的笑声擦过耳垂。 “然后承包你的,很多很多第一次……” 事已至此,女人却又有些退却,理智在她漆黑的眼瞳中闪了又闪,还是轻轻推开少女,哑声说:“有些事情对你来说,或许还是太早了。” 但人总是贪心的。 从一个吻开始,注定不会以一个吻结束。 林舒星的字典里写满了得寸进尺,丝毫没有意识到方奕紧绷的手背下压抑的危险。 少女笑起来,簌簌桃花从她的唇间绽放。 “早吗?我就喜欢争春渡,早点享受人间。” “难道你不想要吗,方奕,那你的手为什么在发抖呀。” “这里……” 方奕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蜿蜒成封印天性的山峦。 她看着少女脉脉含情的脸在面前放大,只是一个吻,轻轻一挑,轻易就撬动整片夏夜的心事。 方奕很想偏开视线,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快失控了,甚至能看见眼前蔓延出雾蒙蒙的黑,一点点啃咬残存的理智。 偏偏林舒星只看见了她的克制,误以为真的怎样都可以。 她甚至没有一丁点想要压制她的意思,像是吃定了她会乖乖束手就擒。 方奕按在床单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有些绝望的想,她好像……真的把她当成木讷的圣人了。 林舒星的目光在屋子里搜寻了一圈,仍不满足地问:“你把玩具放到哪里去了?” “……” 方奕没有回答。 她不太喜欢尝试新鲜事物,何况是隔阂在彼此之间的冰冷玩物。 看见方奕故作冰冷的臭脸,少女喉间颤了颤,从唇角漾起一个狭长的笑。 套间里能藏东西的一共就那么几个地方,她起身,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柜子里高高垂下的背包带子。 只是,她够不到。 身后的女人从鼻尖里轻轻哼出一道气音,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又在少女气鼓鼓的看过来之前停止。 她好像早就料到会这样。 可恶! 本来林舒星只是想锦上添花,被方奕这么一笑,她忽然就微妙的将它和尊严联系了起来。 少女板起脸,踩到矮矮的椅子上,踮起脚尖,倾身去拉。 看见林舒星半个身子悬在外面,方奕连忙撑起身,伸出手臂去接,低声训她:“别乱动。” 椅子翘起一边,方奕温热的手已经环住少女的腰,而林舒星不死心的咬着唇,再往前一点点—— 唰。 开口的背包被扯住,里面五颜六色的玩具像漫天糖果一样砸下来。 方奕眸色一沉,赶在少女身形不稳将要摔倒之前拦腰将她抱住。 林舒星早就赌她会接住自己,根本肆无忌惮。 可悬空的片刻心跳仍是不可避免的加速,然后被迫的,撞入一个柔软的怀抱。 她的脸颊被那只修长的手压在怀里,感受着女人清冷的嗓音擦过耳畔。 方奕嗓音有些沙哑,混合着说不清的韵味和压迫感: “不需要那种东西,有我,还不够吗……” 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羞红的脸,可手上的力气一点儿也没有松开,反而越收越紧。 那双青葱如竹节般的手寸寸滑过纯白无暇的雪原,生长出潮湿春意。 异常酥麻,痒得发疼,一阵阵暖流钻入骨髓,激起一阵颤栗。 有我,还不够吗。 第53章 方奕的力气很大,尤其是那双手,即使脸上挂的表情再怎么纯情,展现出的力量还是让少女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她依旧习惯性地想要占据主动权,但身体在方奕的拥抱下已经软得不像话,手指在衣角上缠了又缠。 方奕的沉默是一层彻底的伪装,将那些危险的棱角包裹,很多时候展现得好像对一切都不太在乎,即使被很过分的对待,也始终压抑着情绪。 但在她的指尖,那一点侵略感慢慢泄露出来,强硬又霸道。 方奕还没用力呢,少女就已经感受到疼了。 林舒星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抬眸与女人对视,小声说:“我要在上面。” 她说的理直气壮,又撒娇似的蹭了蹭方奕的胸口,仗着一双无往不利的漂亮眼睛,吃定了方奕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 “我会很温柔的,你,你不要害怕……” “上面……”方奕顿了顿,低声问:“你喜欢这样吗?” “嗯!”少女用力点点头。 她连哄带骗地把方奕往床上推。 方奕坐到床边,看着林舒星把彩色压片糖果捡起来,偷偷背过身,在那里翻看说明书。 “……” 折叠的小小说明书上还有卡通连环画,配合着简单的技巧说明。 什么手枪、小兔子吃草、孔雀开屏…… 方奕从身后环住少女,轻轻从她手里接过一片,温声说,“我来吧,这个我会。” 她修长的指节小心撕开包装,立刻有几滴透明水渍顺着开口流出来,滴到怀中少女的腿上。 林舒星没忍住,抖了一下,“怎么还有水呀!” 刚说完她就反应过来这东西的用处,羞恼地从鼻尖里哼出一道气音,咬牙问:“你怎么会的?你用过吗。” “没有。”但她学过类似的,手语。 方奕抱着她,林舒星一动,松松垮垮的浴袍就散开些,惹得她的眼神无处安放,稍稍偏过头,引导性地低语,“那你帮我戴,好吗?” 方奕的声线依旧很稳,在这场混乱中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 “对,先拿出来,就用右手,怎么样?” “就这样顺着下来……” 在方奕的指导下,少女迷迷糊糊就照做了。 “不对吧,我要在上面,为什么你——?” 方奕用一个吻打断了林舒星的质询。 她吻在少女颈侧,亲了亲她颤抖的肌肤,温声哄道:“当然,你可以在上面。” 虽然此上面非彼上面。 “不过这样可能有点累,你的身体可以吗?” 太看不起人了! 林舒星骄傲地扬起眉,转身将方奕推倒在床上。 “我以前可拿过马术冠军呢,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林舒星小时候学过舞蹈,学过马术,老师们都夸她的柔韧性很好,腰身力量十足。 第80章 虽然这个‘马术冠军’的真实性存疑。 能够让一匹烈马低头,或许不是她的技术多么高超,而是这匹马恰好喜欢她。 吃完胡萝卜,摸一摸鬓发,心甘情愿地让小公主骑着,慢慢悠悠在草原上巡视几圈。 林舒星的动作太过利落突然,让方奕有些措手不及,她们的距离一下子就被压缩得很近。 少女刚洗完澡,身上的水汽还未完全褪去,像一只跋涉过山涧的小鹿,蛮横且不讲理的忽然而至。 浴袍已经完全散开,方奕避无可避,她看见少女湿漉漉的卷发垂下来,那张白净瑰丽的脸从乌发中绽放,显得格外迷人。 这一刻的方奕忽然发现,林舒星真的很漂亮。 不仅仅是世俗意义上的漂亮。 她的美带有攻击性,张扬又肆意,就像握住一枝长满刺的玫瑰,紧紧嵌入肉里,疯狂汲取一切爱意。 以前她总将她看作小孩,又或许是刻意避开了锋芒,不敢直视自己的想法。 明明已经洗过澡了,但林舒星身上的香味一点儿也没有减弱,反而愈发深邃迷人,像是从她的骨头里透出来的。 她一定……很好吃。 方奕戴着指套的手勾了勾,被自己晦涩的念头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微微移开目光,又被少女捧着脸颊,强行压回来。 与方奕的缄默截然相反,林舒星舔舔唇,高调地以视线侵占着每一寸领土,声音又甜又傲。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离开……” 少女居高临下地俯瞰她,欣赏她故作镇定的混沌眼眸。 而方奕一言不发,只是用含笑的眼眸静静看着,充满蛊惑性地引导。 引导她的胜负欲,引导她的懵懂无知。 她的扶持不容抗拒,偏还一本正经地温声询问少女的意见。 中央空调保持在23°,发出微微轰鸣声。 “你抖得好厉害,冷吗,还是……害怕?” 方奕的温热的手掌拍了拍,想要给她一点安抚。 可惜效果不佳,又或许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 少女坐立难安,倒抽了口冷气,剔透眼眸中闪过泪光,咬唇道:“你不准动!” “好,我不动,慢慢来——” 方奕轻为她擦去泪水,有力的臂弯扶住,让她下坠的情绪能够有个依靠。 两人都是第一次,笨拙羞涩得不像话。 方奕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走,察觉到隐约有泪水落下。 “……” “要换个姿势吗?” 方奕不想让林舒星第一次就有不好的体验,她尽可能的温柔,压抑着臂弯,与将要失控的疯狂博弈。 但少女铁了心要‘在上面’,眼神迷离,反而还转过来哄她,用颤抖的声音撒娇道: “不要,你就,让让我嘛……” “我也会让你很舒服的,再、再等一下。” 少女显然搞错了什么,还在坚持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荤话。 注意到她的‘也’字,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词汇。 舒服吗? 方奕将话在舌尖滚了一圈,还是咽下去,只化作一个低低的“好。” 方奕还穿着那身旗袍,慢慢的,高跟鞋“咔哒”一声落在地上。 林舒星无处安放的手抚上旗袍领口的盘扣,慢慢解开。 她颤抖的指尖细细描绘着衣料上的鎏金暗绣,探寻着那些不好意思吐出口的喘息。 “看着我,方奕。” “你很适合穿旗袍呀,更多的,穿给我看吧,唔……” 音调被搅得破碎,少女依旧热衷于出言调戏。 她试图在语言上找回自己的绝对主控权,以此抵消酸涩的不安和颤抖的愉悦。 方奕表现得太沉稳了,她悄无声息地融化,除了迷离眼神和鼻尖偶尔哼出的一声音节,根本找不出任何动情的痕迹。 这让少女很不爽。 她已经快要迷失在她的温柔里了,可她却依旧维持着紧绷的理智。 这不公平! 她变本加厉地若即若离,想要把她拉入游戏,让这块冰山撞上暗流,分崩离析。 光是想象到那样的画面,林舒星就感觉口干舌燥。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朦胧地感觉到她也在发生一些变化。 旗袍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勾勒出身材曲线,将成熟女人的韵味展现出来,若太瘦,是撑不起来的。 方奕算不上丰腴,将旗袍也能穿出禁欲的感觉,弯下的手臂紧绷成一条线。 但她也慢慢的饱满起来,被拉入红尘中,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随着晃动的眼神泛起一点涟漪。 “你以前有没有过这种情况呀,方老师?” 少女故意拉长了语气,用一种柔软而诱人的语气轻轻逼近:“噢,像方老师这样古板的人,一定不知道怎么处理吧,好可怜。” “让我来……嗯……帮你吧——!” 她就是想撕碎她的假面,亲亲她最真实的一面。 方奕希望自己尽可能的温柔,但林舒星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在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 心跳剧烈的颤动已经超过了指尖的频率,她故意使坏,惹得她哭出来,无法忍受地昂起头,不能再说出那些话。 林舒星泪眼朦胧,一字一顿的咬着: “轻点……别把旗袍弄脏,真丝不能沾水的。” “这料子还是我妈妈留下来的,你一定要好好——保、存。” 她喘着粗气说谎,顿了顿,试图让女人慢下来。 方奕知道林舒星很珍视温千雪,一听说这衣服料子是她留下了,果然肉眼可见的乱了方寸,什么清冷克制都装不下去了。 因为、因为,衣服恐怕已经弄脏了…… 她竟然穿着她妈妈的遗物,把她弄哭了吗。 失控的思绪一旦回笼,就会变得乱七八糟。 “我去换掉。”方奕抽回手,脸颊烫得惊人。 她很莫名其妙的想起少女生病前的那通电话,她喊的是,妈妈。 还有林舒星梦境中,梧桐树下的那个影子。 好温柔,好温暖,她同样穿着旗袍……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毫无关联的事件搅成一团,方奕又想起之前看的科普,缺乏家庭关爱的孩子可能会对年长者产生依恋,并误以为这就是爱。 她们本就是因为抽签才结下姻缘的。 如果说,如果,那天抽到的不是她呢? 她装作不在乎,却又抑制不住地疯狂去想。 段若溪同样对林舒星很好,她还很会照顾人。 水无定说,她和段若溪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林舒星只是想要获得关爱。 心脏处的钝痛让方奕无法再思考下去了。 她推开笑吟吟凑过来的女孩,所有沸腾的血液都开始逆流。 “不要换,我就要你穿着它。”林舒星抱着方奕的胳膊,将她的抗拒当成了羞涩的乐趣。 方奕的眼眸暗下去,“为什么,一定要是旗袍?” 少女被搅得混沌的大脑暂且不能处理那些复杂情绪,带泪的眼睛眨了眨,微微扬起下巴,“嗯?” 她其实只是希望她能够轻一点,克制一点的疯狂,不要让她亲自说出那种丢脸的话。 但方奕的脸却倏然冷了下来,她抬起的眼眸中分明闪烁着痛苦和危险,猛地将她压下去。 林舒星砸在枕头上,疼得闷哼一声,身前的女人挡住灯光,所有明亮都被她压制,只在发丝间浮动。 你分得清依恋和爱情吗? 你分得清青春的悸动,和真正的喜欢吗? 如果抽签抽到的不是我,你对别人也会这样吗? 有太多伤人的质问问不出口。 她只能自己握住这柄双刃剑,刺入手掌,鲜血淋漓。让疼痛去压过翻涌的思绪。 林舒星全然被方奕的气息环绕,在心跳加速间咽了咽口水。 她终于得偿所愿看见了方奕的另一面,如此霸道,如此锐利,甚至还有些……伤心? 林舒星缓慢地眨眨眼,下意识想要抚平她皱起的眉头。 但方奕向后躲了一下,抬手压住抽痛的太阳穴,闷声说:“我们还是冷静一下吧,我不希望你以后……后悔。” 巨大的反差让林舒星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撑起身,放低姿态靠过去,亲昵地蹭了蹭,“不要,就要现在。” 女人再次推开她,不愿与她过于明亮的眼眸对视。 方奕低低叹了口气,说:“等你再长大一些吧,等你想清楚……” 她骤然冷却的态度就像一盆冰水,将少女湿漉漉的心事淋得委屈且狼狈。 可是,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林舒星再次去拉方奕的手,想强迫她和自己对视,好好看一看她究竟在想什么。 第81章 这次方奕直接甩开了她。 林舒星愣住了。从小到大,她何曾被这样接二连三的拒绝过。 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袒露出的尊严和撒娇没有被接住,无声碎了一地。 “方奕!” 林舒星气红了眼眶,眼泪先一步掉下来。 她想都没想,迎着女人低垂的目光,扬起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室内回荡。 少女现在的力气不大,甚至很软,还没刚刚掐在脊背上的力度重。 但方奕还是微微偏过头,乌发半散开,沉默地与少女的惊慌对视。 “啊……” 她以为她会躲开,没想到竟然真的扇到了。 看着方奕泛红的脸颊,少女心疼得前倾身子,想要帮她揉一揉。 可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装满了林舒星看不懂的情愫,深深沉沉,连一点光都透不进去。 但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向后撤开一点,拉远距离,克制地抿着唇,将年长者的身份作为最后的保护盾,哑声说:“我是为你好。” 又是这种话。 掌心火辣辣的疼,心口更痛,林舒星顿时气得眼前发黑,叛逆和愤怒几乎掀翻理智。 “你现在要是走了,就永远也别回来了!” 方奕穿上鞋子,起身,没有给出任何回旋的余地:“明天见。” 她走得干脆利落,将少女试图挽留的反话毫不留情的抛下。 “讨厌你,无趣,死板,木头!谁会喜欢这样的你呀!” “你很喜欢说教吗?真以为自己是老师啊,谁要听你说那些废话……” “你要是敢走,我立刻叫其他人来,又不是非你不可!” 少女的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紧紧攥着拳头,原本的柔情蜜意尽数变成尖锐的刺。 女人冷若冰霜的背影终于停住,指甲深深嵌掌心,回眸,轻声问:“是吗?” 第54章 四目相对。 少女泪汪汪的委屈在女人平静的目光下无处遁形。 她自己也被气头上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可都已经吐出来了,总也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少年人那一点莫名其妙的傲慢和懊恼混合在一起,倔强地昂起头,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掉。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原本漂浮着的那一点旖旎气息和空气中的无数尘埃统统坠下去。 林舒星死死攥着裙摆,盯着面前的女人。 黑眼,白脸,凌乱旗袍,垂下的墨色长发。 女人此刻就像沉默的就像一幅水墨画,一点儿颜色也没有,她身上有太多漠然的留白,大概只用刀捅才能让她流露出一丁点真情实感。 方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原来语言能够比刀更加锋利,轻而易举地就捅入致命部位,划开心脏,一点点转动、碾得血肉模糊。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她一直在尽力和所有人保持距离,以避免被伤害的可能性,她的心脏平静了太久,以至于乍然疼得无法呼吸。 受伤只是皮肉上的疼,忍一忍,等酒精浇上伤口,涂完药,密密麻麻的疼痛炸开,再紧紧绑上绷带,总会恢复的。 可心口的钝痛要如何医治?没有血,没有伤口,她没有经验,不知道应该要吃什么药。 少女的口不择言被咬在唇齿间一遍遍回味,她不想这样,可是无法避免。 火中取栗,即使紧握的掌心被灼烧得发出滋滋声也无法放手。 少女还在哭,她冰冷的眼泪砸在心口的焰火上,发出痛苦的滋滋声。 作为年长者、引领者,她理应说些什么。 方奕沉默良久,喉咙干得发疼,终于在声带一遍遍的颤动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林舒星,不要总说违心的话。”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喊她的名字,只是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场景。 方奕掐着掌心,语气平静,唇角故作轻松地扯出了一抹自嘲的笑。 “我偶尔也会……分不清。” 眼前因为缺氧微微发白。 平静是装的,温柔是装的。 她确实无趣,即使在床上也放不开,既想要,又端着,不会dirtytalk,不懂应该如何回应。 她只是笑,将私心全部藏在小动作上,在少女起伏的语调间偷偷蜷起指节,把玩她变化的音节。 就像林舒星一开始对她做的一样。 只不过少女是偷亲,她是…… 她无疑学得很快,而且更隐晦,更恶劣,连当事人自己也没有发现。 这根木头在爱潮中悄悄发芽,也想要开花。 但她面前的是一整个盛夏,繁花簇簇,随风摇曳,透骨生香。 她必须拼尽全力奔跑,才能在她面前装出游刃有余的样子。 喜欢林舒星的人很多,这一点方奕早就知道。 她好像确实没有什么“独一无二”的特质。 以前大学舍友在看电视剧,对着里面激烈抒情的剧情捧心,主演眼含热泪:“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喜欢你——” 方奕听了只感觉这人有病。 在绝对客观的条件面前,感情是最不值一提的。 可少年人的爱恨明媚又热烈,一旦燃烧起来就像一团火,某个瞬间也会将她的呼吸点燃。 她渴望触碰那种感觉,即使那是一团火。 她们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如果不是有抽签‘冲喜’这种荒谬的事情,她们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么深入的交集。 就像那个平常的午后,少女从娃娃店离开,走之前还嚼着泡泡糖,对着她眨眨眼,然后再也没有见面。 浅尝辄止,一期一会,对方奕来说就是最好的人际关系。 想起来时会心一笑,失去了也不必太难过。 正是产生了多余的贪念,才会让彼此痛苦。 “我走了,记得锁门,明天再来接你。” 她们需要冷静,尤其是她,她快要无法保持那种克制了。方奕摆摆手,灌了铅的长腿终于能够驱动着向外走,动作僵硬得不像话。 “方奕——” 少女紧张的*呼唤被她抛在身后,就好像她真有装出的那么洒脱。 林舒星咬着唇,眼睁睁看着方奕走得决绝且干脆。 女人搅出的水浪还未干涸,在内侧湿哒哒的呜咽流泪。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方奕会反应这么大,明明她之前对自己有无限包容的耐心。 但是不论如何,她不想让她就这么离开。 少女撑着发软的身体,跳下床,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想要留下她。 然而她急促的脚步只是将女人僵硬迈动的双腿逼迫得更加仓惶,几乎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黑丝绒高跟鞋的红底敲击着地面,方奕穿不惯,旗袍的限制更是让她的步伐只能迈得很小。 细跟软软陷进酒店的地毯上,她一时间没注意脚下,猝不及防失去平衡,重重向前摔去。 “方奕!” 少女注视着这抹红色在面前跌落,眼尾的泪痣也跟着一颤动。 “你还好吗?” 女人是双膝着地,此刻面朝下,用手半挡住脸,不愿意被她看见这幅窘迫的模样。 只露出一双漆黑眼眸,微微抬起,从乌黑碎发间流露出一点脆弱的光。 少女的心脏猛地一颤。 什么骄傲面子统统被打碎,这位傲慢的大小姐难得地反思起来,将嘴唇咬得发肿。 “……” 林舒星慢吞吞蹲到女人身边,软绵绵的手掌覆上来,可怜兮兮地拉她,“我错了,你别走。” 方奕向来严肃死板,不知道做了多少让步才愿意为她穿上旗袍,还愿意配合她那些恶劣的调戏。 她们都是第一次,可她竟然忽略了她的不安,只顾着自己欢愉。 她不愿意,她甚至还扇了她一巴掌! 林舒星越想越愧疚,甚至考虑到是不是自己刚才咬疼她了。 少女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去捧女人的脸。 “我不应该扇你的,也不应该骂你,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少女的声音带着一点尚未褪去的潮韵,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还沾着一点委屈的哭腔。 “松手。”女人沙哑道。 “就不!就不松手,你是我的,我们好好谈谈,你不要走……!” 少女努力张开双臂,蛮横地将方奕揽到怀里,学着她之前安慰人的样子,拍打着她的背部。 “可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也开心……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啊,我也想分担你的情绪。” 怀中的女人动了动,终于发出一声疼痛的轻哼。 “诶,我不是在怪你!”少女急忙说,“摔疼了吗,我给你揉揉。” 方奕在少女柔软的怀抱中,极为晦涩地眨眨眼。 原来情绪被看见,是会被无限放大的。 第82章 膝盖上的刺痛远算不得什么,她曾经受过无数次比这严重很多的伤,哪怕是拆下弹药的粉末,涂在溃烂的伤口上也能一声不吭。 但少女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下去,在看见擦破皮的膝盖时发出低低一声惊呼。 没有摔出大面积瘀血,更没有骨折,只是浅浅一层油皮被蹭破,丝缕鲜血顺着肌理蔓延开。 “我扶你去床上,先给你消毒吧。” 只是这样,少女就心疼得无以复加,连音调也变得很轻,像小猫犯错后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轻轻把爪子搭上来。 方奕没说话,依旧紧绷着一张脸。 她不习惯接受这样细腻的照顾,少女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很脆弱,她好像在她怀中变得软弱了。 如果在上辈子别人突然这么关心她,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比如地毯上其实有放射性污染物,流血的一瞬间就已经被感染了……哦,想起来了,这种行为在废土世界叫临终关怀。 她刻意将自己的思绪飘远,不想承认自己这脆弱的一面。 林舒星从柜子里取出医疗箱,小心撩起女人的裙摆。 青紫痕迹上渗着血,在这双纤长的腿上分外明显。 少女半蹲在她的腿边,握着棉签,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 从方奕的角度能够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垂下,如此专注、轻盈的涂抹,小巧精致的鼻子浅浅投下一片阴影。 “以后我一定不对你乱发脾气了。” 林舒星小声说,又悄悄抬眸,观察着方奕的神情。 “你也不准说‘为我好’这种话。”她还在讨价还价,但是声音特别的软,失去了以往那种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的音调。 “就是很讨厌啊,你单方面的把我们放在不平等的位置,可我们明明做着最亲密的事情。” “难道你感受不到吗?我对你的喜欢。” “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你也很为我着迷吧?为什么要停止。” 在身体里,她们如此密切的联结,所有谎言都无处遁形。 怎么可能会后悔,就算后悔,也是后悔没有把她绑起来。 绑起来,把手分开,铐在床头,柔软坚韧的束缚带,像方奕本人一样,让她们的力量互相博弈。 可能会勒出红痕,但是没关系,她会帮她抚平的。 女人骤然离开,巨大的空虚感起先激起的是愤怒,她已经做出这辈子最大的让步了,可女人还是不说话,这种羞耻的愤怒现在就又变成了酸涩的委屈。 “为什么不说话呀,方奕,你还在生气吗?” “气我打你吗?还是,我说的太过分了?” “对不起,我在和你道歉,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床上的女人依旧抿着唇,一言不发。 “方奕。” “宝宝!” 方奕低垂着视线,少女就趴到她的大腿上,偏过脸,从她的长发间窥探。 “姐姐——” 一声叫得比一声甜。 少女拉过她的手掌,压在自己心口。 “我说的都是气话,真的,你别生气了,不信你摸摸,我的真心——” 她的真心是软的,随着声音的起伏还会颤动。 “你分不清,那我就说给你听嘛。” “喜欢你,欺负你也是因为喜欢你,生气也是因为喜欢你。” “我就喜欢你这种的,非你不可,只能是你。” 方奕倏然又红了脸,想要抽回手,却被林舒星更用力的以双手压住。 她没感受到她的心,却感受到自己的心了,一下下撞击着胸膛。 扑通、扑通。 察觉到女人的松动,林舒星的眼睛亮了亮,立刻用手指慢慢滑入她的指缝,不让她再有任何逃避的机会。 “很舒服哦,你让我很舒服,喜欢你。” “亲亲,方奕。” “你想亲哪里都可以……” 在这样真挚的攻势下,方奕快被她的直白打晕了,逆流的血液又开始沸腾,咬牙道:“……拜托你别再说这种话了。” “那你就是原谅我了!”抓住她的松动,少女立刻蹬鼻子上脸,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她跳起来,抱住她,在清冷的脸颊上吧唧一口。 “……” 哪怕是座冰山也该融化了。 林舒星意识到方奕的别扭,环抱上来,双手抚过她泛红的耳朵,凑近低语道: “你知道吗,你空白的表情特别性感,就算是木头,也是我喜欢的木头。” 在柔软的触碰下,木头的表情也发生了细微变化。 她被她的生机晕染,实在没忍住,也从唇角的缝隙里挤出一朵微小的花。 “不生气了?” 少女小心避开她受伤的膝盖,又攀上来,环着她的脖颈亲亲。 “你今晚就别走啦。” 她撒着娇,将方奕的碎发撩拨到耳后,柔弱无骨的指尖顺着她的手臂攀援,紧紧缠着。 “如果你不想……那也可以我来呀?” 就在方奕的眼神也沾染上少女的迷雾时,忽然听见咔哒一声。 一道冷冷的圆环被环扣在左手手腕上。 “……”方奕从美人计中清醒。 原来那句话不是请求,而是通知。 林舒星笑眯眯拉动链子,把方奕拉近,指尖转着那把小巧的钥匙,随手向后一扔。 现在,她的宝贝怎么也跑不掉了。 她牵起方奕握紧成拳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亲,慢慢伸展开、抚平,贴在脸上。 少女破涕为笑,带着一种得逞后幸灾乐祸的狡黠,“不和我说晚安吗?” “……” 方奕盯着她的笑看了几秒,目光飘飘,主动压低唇,亲上去。 她揽住她扯着链子的手腕,顺着掌心滑过食指。 咔—— 温热触感后紧紧跟着一道银镯,她完全复刻了她的手段,拙劣又粗糙,将手铐另一端铐在了少女自己的手腕上。 刚准备为所欲为的少女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甘心地瞪着近在咫尺的女人。 两位嫌疑人就此被扣在一起。 “晚安。” 第55章 第二天信托公司打来电话,林舒星迷迷糊糊去摸手机,却先摸到一片柔软温热的唇。 女人慵懒地睁开眼,在床上捞了几下,将手机递给她。 林舒星看了一眼来电名称和时间,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糟糕,睡过头了! “闹钟怎么没响啊。” 她重新和受托人约定好时间,匆匆撑着软绵绵的身体爬起来。 银色链子绷成一条线,方奕被她拉了一下,也配合地坐起身。 “抱歉,闹钟是我关的,怕影响你睡觉。” 阳光刺入房间里,林舒星眨眨眼,在抱着睡了一晚上之后反而害羞起来,搅着床单问:“你醒啦,这么早?” 昨晚她本想把方奕铐在床头,可又不能两只手都铐。 没什么审讯经验的她便只是攥在手里,不小心被穷凶极恶的某某也拉了下去,扼制住悸动的小心思。 之前为了这一天,林舒星偷偷学习了很久恋人之间的爱语,可最后只是抱在一起睡觉,很委屈,只能亲她,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加倍讨回来,让她哄着求自己! 反正,来、日、方、长。 还好方奕身上温温热热,倚在她臂弯里很柔软,她喜欢把腿搭在她身上。 方奕还用那双修长的手给她按摩发酸发软的小腿,只是最简单的触碰,却让她心底升起许多异样的感觉。 并不强烈,但持续着,像水波一样漫上来。 “得先找钥匙。”林舒星小声嘟囔。 屋子里空调打得很凉,方奕伸手帮林舒星把身前半散的衣服系上。 昨晚扔钥匙有多潇洒,现在蹲在地上找就有多狼狈。 林舒星后来的记忆有些断片,已经记不清钥匙被扔到什么方位去了。 怎么办,总不能让管家送备用的来…… 就在少女咬唇纠结的时候,一旁的方奕看出了她的窘迫,捡起发卡,插入锁孔,撬了几下。 咔哒。 手铐开得很轻易。 少女发出一声惊叹的气音,刚用亮晶晶的眸子看向方奕,忽然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你会开锁?那你昨晚——” 方奕不回答,只是微微笑着,错开了目光。 她已经洗漱完了,帮少女一起。 此时长发扎成简单的高马尾,看起来很有精神,脸色也恢复了正常状态,飘着一抹鲜活的红晕。 “不要耽误了正事。”她温声提醒。 系统模仿着她的口气:【不~要~耽~误~了~正~事~】 方奕醒得很早,当她悠悠转醒时,少女还埋在她的臂弯里,睡得正酣。 她解开手铐,带着林舒星一起洗澡,又把凌乱的房间收拾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叠到一旁的沙发上。 第83章 神奇的海螺姑娘,赶在小恩人睡醒之前又把手铐拷回了自己的手腕上,潜伏回水底。 虽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光是看方奕的事后表演都非常精彩。 系统叹为观止。 大小姐一看就是很会玩的类型,它原本还担心自己的亲亲宿主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不过现在看嘛,难说。 但她们得做什么,方奕才会伤到膝盖? 系统不敢细想,特意戴上墨镜遮掩,鬼鬼祟祟的东瞄西瞄。 它戴着墨镜贴到林舒星的脸上。 方奕冷着脸,大手一挥,刚出狱没多久的系统就又光荣被关进了自习室。 在林舒星独自洗漱时,酒店的小机器人敲门,送来了两套崭新的衣服。 这一点方奕倒没考虑到。 林舒星那么爱干净,穿过一天又弄脏的衣服,她绝不会再穿第二次。 方奕把衣服拿进来,在衣服的领口下看见了熟悉的logo。 是林家的私人订制。 林舒星像是早就习以为常,对此丝毫不惊讶,只催促方奕也快点去洗漱换衣服。 一林成森,z市是林家的地盘,如果放在古代,她们大小也是个诸侯国。 被监控的感觉让方奕不太舒服,她刷牙的时候甚至对着酒店的镜子屈指敲了敲,以确定这东西不是双面镜。 现在回想,她对林岚放出的狠话,“如果你失约了,不论如何,我一定会把她带走。”确实也幼稚的可笑。 就像一个自由民敢和整个武装基地叫板,眼前的康庄大道直通死路。 上车之前方奕观察了一下,除了现身和林舒星打招呼的专属司机,这一条街上至少还有三辆林家的车。 只是出门拿个东西而已,这么大阵仗吗? 搞得方奕都有些紧张,视线落在少女低垂的睫毛上,混乱的思绪又想到: 如果林岚是想抢温千雪留给林舒星的遗物怎么办? 那三四车面包人可以解决吗,要做到什么程度才恰当? 就在方奕莫名其妙规划起逃亡路线时,车子停下。 大厦门口早早就有人在等林舒星,在一系列漫长的身份核验后,一位衣着干练的女士向着林舒星躬身,请她进进去详谈。 方奕没有跟进去,很自觉地留在大厅等待。 隔着玻璃,她远远看见林岚的脸也出现在不远处,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胸前戴着一朵白花。 真奇怪,她准备了这么多举措,就是为了等在外面? 方奕摸了摸口袋,确保自己随身带着一包纸。 但林舒星走出来时笑得很灿烂,像是多年的夙愿终于在此刻轰然落地。 她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微扬起的脖颈甚至能够看见青色血管。 “方奕——” 方奕上前,牵住她潮湿的掌心,用拇指蹭了蹭。 少女偏过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声说:“妈妈其实知道。” 温千雪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其实已经知道她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了。 所以才有了这份信托,才有了这些虚浮笔记,潦签下的协议。 林舒星打扮得漂漂亮亮,没有哭也没有闹,就像小时候接过温千雪递来的玩具那样,双手接过她的遗嘱。 温千雪离开的时候林舒星还很小,不太清楚死亡的意义。 但今天终于收回她遗留在世的书信,好像也和她手牵手,静静走完了最后一程。 这栋大厦地下有三层,安全级别和某央银行的金库是一样的。 很多富豪会在这里存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温千雪的遗产其实只有一小部分放在这里,是她弥留之际才存下来的,有些字迹都已经模糊不清。 信托的交付时间精确到了年月日,头发花白的经理告诉她,温千雪当年特意叮嘱,一定是要在今天。 她算过的,今天是个好日子。 至于为什么好,她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笑着,最后叮嘱如果林舒星那时已经不在了,就把第二封信给林岚。 方奕探向林舒星的手心、衣袖,湿漉漉的。 她想了想,将少女揽在怀里,附耳低语,“我好像见过温千雪女士。” 林舒星有些惊讶地抬眸。 “在梦里,你的梦里。” 那一夜她还发着烧,头很疼,但女人出现之后,她的身上也感觉轻松了很多。 虽然知道可能是姜癸刚给她打了退烧针的缘故,但方奕也愿意相信,或许冥冥之中她一直在保护她。 林舒星的感情很热烈,贫瘠的家庭环境是滋养不出这样的玫瑰的。 她的童年不是骗局,一定有人曾经全心全意地爱她,所以她才知晓,应该如何去爱人。 那是最赤忱、柔软的爱。 即使这个人走了,她所浇灌的爱意也会渗进花朵的根茎,牢牢扎根于大地,托举着少女不断走下去。 但温千雪从来没有直接的出现在她的梦里,一次也没有。 林舒星笑了一下:“你撒谎,不要这么寻我开心。” “真的,她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少女脸上明晃晃写着不信,但还是踮起脚尖,期待地靠近方奕。 “她说:谢谢,谢谢你爱她。”方奕将原话转述。 林舒星楞在原地。 这还真是温千雪的说话风格。 她很喜欢说谢谢。 谢谢你摘的花,谢谢你做好吃的饭,谢谢宝贝今天很乖…… 林舒星埋到方奕怀里,无声浸湿一片。 玻璃外,女人静静看着相拥的两个孩子,方奕用宽大的外套将少女环抱,隔绝了外人窥探的目光。 这里是z市的老市中心,曾经最繁华的街区。 它看起来已经老了,油柏路上印着岁月的斑驳痕迹,拐角处的路修了又修,路障总拦在那里。 在黄色路障的后面,那里曾经有一片公园,现在被规划成了银行,郁郁葱葱的树木只留下一小片。 从这里可以骑车去z大,不近不远的距离,小脏摊藏在大厦后面的小巷子里,每到晚上,灯光一亮,烧烤啤酒小火锅,几十年如一日的热闹。 恍然随着小灯串的开关,啪,高楼拔地而起,车流匆匆从老式自行车变成了满大街的绿牌电车。 滴、滴——! 在嘈杂的喇叭响起之前,曾经有个少女站在街对面,按下徕卡胶片相机的快门,将女人温柔的回眸一笑定格在这一瞬。 方奕若有所察,单手压在林舒星的背上,抬眸望出去,却只看见那辆黑车升起的车窗。 林岚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等在那里,然后离开。 方奕感觉林岚这个人挺莫名其妙的。 当天夜里,林舒星跟着方奕一起了回家。 其实方奕在外面还藏了备用钥匙,防的就是不小心忘记。 江晚施展了幻术的叶子还掉在地上的角落里,方奕弯腰捡起来,顺手放到垃圾袋里。 在老旧灰扑扑的小区,黑衣人们也会为了车位苦恼。 楼上不到六十平的小房子里,方奕将阳台上挂着的东西都收起来,和林舒星一起搭起一个天文望远镜。 她租的是高层,采光和视野都不错,小区周围也没有太多高楼大厦,在蝉鸣消退的夜晚,星光会和路灯一起浮沉。 平层的楼顶可以上去,夏夜经常有人躺在上面乘凉。 不过养花养猫的阿姨奶奶更多,虫子也多,太热闹了,方奕不常去。 把望远镜搭在上面是一个更好的选择,视野开阔,当风吹过,那些盆栽的清新幽香就会弥漫开。 但是人多,方奕私心的只想和林舒星单独相处,所以没有提。 欣赏星空也是一件相对私密的事情,一个人看正好。 两个人,两个人看可以牵手。 这个天文望远镜是温千雪送给林舒星的最后一件玩具。 它又大又笨重,虽然在当年也算是最精密的一批仪器,现在已经停产很多年了。 铁皮上的钢印停在了过去的某一天,时间依旧在走。 方奕按照说明书和经纬度坐标调整好机器,静静看着少女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凑上去。 这一刻,群星闪耀。 星星与星星之间看到了彼此。 那些遥远的天体,有些或许早已经死去,却依旧闪烁着不同波长的光辉,穿越亿万光年,终于抵达漆黑眼底。 孤独和死亡是生命的永恒命题,宏大与渺小并非对立。 当你第一次看到它们,很容易迷失在绚烂的星团中。 如此璀璨的光谱,如此繁茂的星星,总能在浩荡宇宙中寻找到自己的位置。 星星、星星。 一大一小两颗星星出现在画面中央。 在温千雪的遗书中,她为数不多的笔墨有大段用来介绍天体。 “在你眼前的,是典型的二元星系,小的那颗是卫星,呈现出蓝白色高温光谱,很漂亮,对不对?” 第84章 “大的那颗母星是恒星,质量很大,辐射能量的持续时间可以长达数十亿年,或许更久。” “它们运行的轨迹并非一成不变,宏观来看粒子的转移状态几乎是静止的,但每一个呼吸之间都可能发生许多事情,坍塌、毁灭、新生,我们所看到的瞬间永恒,其实也只是星星眨眨眼睛,很快就会过去。” “我也曾抬头与你仰望同一片星空,生命好短暂,真可惜,但也因此更加美好。”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谢谢你,照亮妈妈的夜空。” “我的星星,愿你舒心,长长久久。” 第56章 “赵老,这个江晚,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我哪知道是谁?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跑过来吗!我告诉你莫耀祖,今天我不管你是下跪磕头还是干什么,必须把她给我哄好了!” “是是,您老息怒,尝尝这特供的茶,大红袍母树来的,今天新得的一盒……我也不知道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要是知道她是上边儿的人,我说什么也不敢动啊。” 男人谄媚的笑着,“啪”一声,青花瓷杯被扔在桌上,明显另一位并不领情,冷冷道: “我不爱喝茶,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诶,赵老,一个小姑娘好哄,您资历老,咳嗽一声,哪个人敢不给您面子啊,我这边都打点过了——” 隔着一扇门,那些小心思几乎要从门缝里溢出来。 江晚竖起的耳朵动了动,拧眉刚想说些什么,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来人一身素净,温声问:“就你一个人吗,你的新经纪人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是影后钟雪。 导演莫耀祖看钟雪为江晚发声,误以为她们是好朋友,现在出了事,立刻联系上了这位唯一人脉,多方动员求她来赴约,帮着说说人情。 谁能想到这一个无人问津的十八线小明星,先是有黑客传出了监控视频,又有影后和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路人帮腔,最后甚至惊动了宴京。 莫耀祖背后那位赵老消息四通八达,隐晦的收到了一点警告信息,吓得连夜飞来z市,试图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垂死挣扎。 说到底,江晚平安归来,还炒作了一波名气,她压根也没吃什么亏啊。 莫耀祖想的理所当然,觉得恐怕江晚是哪位大人的私生子或者小情人,受了点委屈就受不了,回家闹去了。 他自己初入娱乐圈就是这么拉下来的投资,剧组里也有不少奶油小草,早就见怪不怪了。 左右不过是那些流程,利益交换,许诺好处,拉下面子道个歉,便也就过去了。 鸭子看谁都会嘎嘎叫,灯光打污眼下一照,映得整个世界都是脏的。 莫耀祖还特意叫上了节目里帮着为难江晚的几个小鲜肉,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外套一脱,有腹肌的露腹肌,没腹肌的戴上性感喉结罩,一口一个“紫啧,葛嗝~”练得火热。 完全看不出来节目上盛气凌人的样子。 心里屈辱,面上讨好,又暗暗期待自己要是能攀上去,那可就是公鸡下蛋,今日不同往日了。 这样乌烟瘴气的局钟雪本不想来,可身在圈内,最难逃一个人情世故,即使她身为影后也不得不做出一些让步。 不过她愿意出面,也是担心这个有点呆的后辈会再被坑骗,多少能帮忙看着点。 当初她不计后果帮江晚发声,也没想要得到什么回报,在得知这个笨蛋后辈有人护着才惊讶地松了一口气。 “嘿嘿,”江晚傻笑了一下,拎起左手的袋子,“钟雪前辈,我是你来见你的。” “见我?”钟雪浓密的睫毛眨了眨。 “是啊,谢谢你帮我说话,我想给你送些水果吃,但是给你发消息你没回复。” 江晚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可怜,又很贴心的找了个台阶下,“应该是软件的问题,好多消息看不到。” 钟雪纤细的眉毛压下一点:“我确实没有收到消息,你……怎么发的?” “用手打字发的,围脖上面。” “……” 钟雪沉默地往后环视一圈,又问:“你的经纪人和助理呢?” 王图娱乐签下了江晚,赔付原公司的天价违约金交的还是现金钞票。 一大捆一大捆红的晃眼,由几个保镖用透明箱子一路扛过去,赚了好几个热搜。 江晚对这笔钱原本还很愧疚,但王禾君当场给她点了一笔广告的代言费,让她自己一张张的数。 数清楚钱,数清楚自己的欲望,才能知道自己未来要往哪里爬。 对于潜力股,王禾君向来很大方,给江晚的待遇直接比肩一线,由最好的经纪人带。 八百个心眼子的经纪人比江晚更像狐狸,笑起来的时候总让江晚想起自己的三姨姥姥。 “休息日嘛,我不想打扰她们,反正来转一圈我就走了,没必要让她们陪着我加班。” 江晚说着,将那一蛇皮袋子往钟雪手里塞,“这些是我姥姥种的,吃了能延年益寿,别客气呀。” 钟雪接过袋子,被它惊人的重量拉得一个踉跄,唇角得体的笑容抽了抽,又忍不住劝这个淳朴的小笨蛋: “好的,我收到了,不过你最好还是先回去,让你经纪人过来一起谈……” 江晚眨眨眼:“他们不是要给我磕头道歉吗,我本人来就好。” “……” 江晚说的太理直气壮,让钟雪一时间都有些分不清她究竟是真傻,还是在扮猪吃老虎。 大门推开,刚才还喊着“小姑娘”的莫耀祖立刻变换了嘴脸,敬上一杯葡萄汁,连声喊着“江姐。” 看着这个三分之一脚踏入棺材的老男人,江晚很有礼貌地摆摆手:“导演,别这么叫我。” 莫耀祖面上一喜,觉得有礼貌的小姑娘能难缠到哪里去,结果下一秒江晚的声音就很轻的落在地上: “你看起来比较老,死得早,叫姐不是占我便宜嘛。” 莫耀祖尴尬地动了动唇,赔着笑将江晚往里面请。 看见来人是个心直口快的漂亮小姑娘,主位上头发半白的男人起身,还端着领导的架子,笑眯眯说:“这小姑娘,真有个性。” 他这样子乍一看还挺慈爱的,披着一层儒雅随和的皮,在莫耀祖一连串的头衔介绍后微微昂起头。 江晚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装模作样的是过来干嘛的。 男人主动抛出橄榄枝,半眯着眼睛:“小姑娘后面有什么安排?” “我看你形象很好啊,正好曹导手上有几个新作,主角挺适合你,都是预备冲奖的大制作,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作陪的几个氛围组男星连忙陪话,直将江晚夸得天花乱坠。 “我知道啊。” 面对他们的捧杀,江晚眨眨眼,想不通这些人干嘛要重复自己知道的事情。 “工作上的事情你们直接联系我的公司吧,”江晚推开小白脸递过来的葡萄汁,觉得他垫的假肩快戳到自己了。 她那张过分明艳的脸扬起一个灿烂笑容:“你什么时候给我道歉呀?” 她的目标非常明确。 莫耀祖咬牙,放下筷子,走到江晚面前,屈辱地鞠躬:“对不起,江小姐,我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不是真想为难你。” 江晚托着下巴:“然后呢?” “然后,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以后有什么好资源一定第一个给您留着。” 莫耀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在江晚明媚的笑容下腰越弯越低,哀求道:“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五口全靠我养活,压力很大,我小儿子才刚上幼儿园……” 江晚无聊地撇撇嘴。 但欣赏一个人的卖惨让她感觉很有意思,颤抖的皱纹,不甘心扣着的手指,都精细地可以列入演技教科书。 她唇角的笑意愈深,就像在抢先看一集电视剧,笑问:“然后?”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男人两腿一软,像是承受着莫大的压力和屈辱,扑通一声跪下来。 “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那天晚上我也很倒霉啊,门坏了,我和一个莫名其妙的男的被关在一起,我、我已经遭到报应了,还不够吗!” “她们都撤资了,资金周转不开,我每天一睁眼就想跳楼,可我是个男人,是个父亲,我也有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大,还在念书,我真心忏悔,希望能够补偿你……” 莫耀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跪着去拉江晚的裤脚。 边上的赵老头也站起来,沉痛拍了拍莫耀祖,唱起了白脸。 “以前小莫是说错了话,做错事了,但不代表他就是坏人。” “他只是开个玩笑,你大度,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你要知道,这个行业里,很多事并不是简单的对与错。” “这个圈子很小,很多事情一旦捅破了,大家心里都清楚。你很聪明,如果继续闹下去,你也未必能捞得什么好处。” 第85章 他简单的就将江晚的行为归结于‘闹’,即使她还什么都没做。 “你也出道很多年了吧,一直不温不火,也要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你的那位贵人能*帮你多久?她如果真想帮你,绝对不会是以这样得罪人的方式。” 赵老头上下瞥了女孩两眼,继续恐吓道:“而我是真想帮你,给你指一条明路。” “你唯一的资本就是年轻,但其实也不年轻了,应该多为未来考虑,想清楚什么利益才能抓在手里。” “没人会喜欢纠缠不清的麻烦,你就是这个麻烦,别看网上喊的声势浩大,其实没几个人真的喜欢你。” 赵老头看江晚衣着朴素,全身上下加起来恐怕还没他一条皮带贵,权将她当成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威逼利诱一番,总能让她妥协让步的。 二十来岁的年纪,无依无靠,她能懂什么? 他又笑起来,假意调解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只要你愿意和你后面那个人说说,我们坐下把误会聊开,我们联手一起帮你,到时候你想要什么资源没有?” 江晚低垂着头,肩膀开始颤抖。 一旁的钟雪担忧地皱起眉,忍无可忍,冷声道:“赵老,您这样就没意思了。” “不、不,我觉得很有意思,”江晚笑出了声,抬手拉住钟雪。 她无视了赵老头前面所有的说教,很突兀的问:“你们几个男的谁屁股更翘啊?” 钟雪:? 所有人:??? 刚刚还费尽心思呕心沥血长篇大论的赵老头脸瞬间就绿了,他不敢相信自己说了这么多,这个小姑娘竟然一句也没听进去。 上来就是这么一句骚扰。 赵老头活了这么大,尤其是潇洒的后半辈子,哪里遭遇过这种事情。 平常都是他随心所欲地这么对待别人,也从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现在,他在震怒之下甚至感到一丝羞恼的恐惧。 江晚的目光直刺刺的在他们几个身上流连,那是一种直白的、毫不掩饰的轻蔑,就像在菜市场上挑选猪肉,随时准备切下一块,论斤论两的卖。 江晚是个演员,虽然不出名,但也专修过演技课的。 她眯起的眼神与之前的莫耀祖极像,故意如此刻意的模仿,漫不经心从上到下打量着他们,最后定在脸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虽然长得不好看吧,但也不算太恶心,打扮了不少时间吧,自己一个人在家搞的吗?” 她甚至是在夸他们。 但在场所有男的都开始感到不安,面面相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当倾斜的天平被砸在地上,面对这种反常,他们下意识地退缩,谁也不敢说话。 莫耀祖还跪在地上,赵老头被气得眼前发黑,向来以能说会道著称的他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砸在桌子上的拳头开始颤抖,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生气还是在害怕。 江晚究竟为什么突然这样?她以前不是很胆小有礼貌的吗?!她到底想干什么? 江晚眨眨眼:“我开玩笑的。” 莫耀祖立刻往前爬了两步,赔着笑说:“啊,对,玩笑话,玩笑话!” “嗯,我说的开玩笑是指,其实还是很恶心啊。” 江晚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算了,就这样吧,粉丝说得对,我还是太善良了。” “那、那您就是不怪我们了?”莫耀祖挤出一个谄媚的笑,“我就知道,像您这么漂亮的女人,一定很大度,天性善良……” “天性。” 江晚跟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倏尔在莫耀祖的期待中扬起一个真挚的笑容,“如果按照天性的话,我会咬断你们的脖子。” 她笑得情真意切,上挑的眉眼甚至带着一种别样风情。 但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歪曲她的意思,因为他们能够清清楚楚的察觉到,这一刻江晚所折射出的恶意与杀意。 咬断脖子,肮脏的血可以浇花,将讨人厌的肥肉扔给荒原上的鬣狗和秃鹫。 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过江晚终究没有这么做。 她是有信徒的半神,正在人性中寻找修炼出神性的可能性。 虽然她还不能确定神性究竟是什么。 是克制,是宽恕,还是漠然的杀戮? 江晚出道了多少年,就挨骂了多少年,她当然也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路。 但并不是没有人喜欢她。 当全世界都在谩骂否定她的时候,哪怕只有一个人能够看见她的努力和那些濒临崩溃的情绪,一个就够了。 她有信徒,那么大一只,那么好一只信徒。 小木棍撑起大厦将倾,大厦意识到身后还有人,就会自己爬起来。 虽然方奕的一些信息古板又木讷,但她能够感受到她的真心,暖暖的,明黄色,像光点一样往上飘。 很久之后江晚才知道这种东西叫做愿力,一个人的能量粒子是可以被看见的。 那时的她站在梦寐以求的舞台中央,万万双眼睛同时闪烁,无尽光点连成一片,璀璨而炫目。 在这条银河的起点,只是那个一闪一闪的初始头像id。 【江晚加油】 当天夜里。 方奕正在冥思苦想去见林舒星的亲生母亲要穿什么衣服,既不能太随便,也不能太严肃,最好能再显得亲和友善一点的。 毕竟第一次见面她好像表现得像个流氓,把那个在校门口闹事的男人强行给拖走了,希望没有吓到林心佑女士。 手机亮起来,贺霜桦发来消息。 赵老头擅自离京被带走接受调查,莫耀祖的诸多黑料一起被曝光,骚扰、霸凌、外加一些辱国言论,全网封杀后他脆弱的自尊心彻底破碎,跳楼自杀。 意外收获是,他拖了妻子三年之久的离婚流程终于不用走了。 在镜头的采访下,女人含泪找律师接过全部的财产交接,强调莫耀祖很早就有精神疾病,这次跳楼也算他得偿所愿了。 方奕有些好奇李衔清是怎么做到的,不过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总是好的。 他死得干净利落,可喜可贺。 叮—— [支线任务江晚的委托:想要欺负我的几个坏人都得到报应。已完成。] [奖励发放中:积分1点。] [待自提奖励:道具‘狐狸之窗’。] [积分余额:-468。] 狐狸之窗?自提? 方奕将衣服放下,才注意到奖励栏里还有这个东西,点上去,介绍语很短,只有一行小字: 使用后,能够看见羁绊未散的亡者。 第57章 江晚给方奕送东西的时候,方奕正在给自己的自行车后座加装软座。 散步的时候,林舒星看见别的小情侣搂着腰在街边飞驰,立刻就拉住方奕的衣袖,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她。 无需女友开口,上道的方奕立刻反应过来,忍痛割爱把自己的宝贝自行车给她骑。 大小姐却莫名其妙生气了。 “我不会骑自行车!” “那我教你吧。” “不要。” 大小姐盯着方奕半响,忍无可忍给出明示:“没看过偶像剧,刚刚那两个人你总看见了吧?” 方奕诚挚道:“可这车坐不了两个人。” “不想带我就直说,这不是有后座吗?”林舒星指着自行车小小车的后座。 方奕有些犹豫:“这个……坐着会很不舒服。” 这车是她从大学二手群里特价捡漏买的,碳纤维,质量很好,出物的学姐在前面加装了一个大篮子,日常使用很方便。 唯一的缺点是后座又小又硬,减震也很一般。 方奕不怎么带人,她不喜欢和别人靠的太近。 也就汪汪之前死活要坐,过个减速带差点掉下去,勉强踩着下面突出的螺丝,大喊什么“这就是青春啊啊啊——” 没看出来青春在哪,但第二次真被颠下去之后王泉就老实买车了。 王泉一度怀疑方奕是故意的,但看着方奕那张严认真的脸,她又觉得自己应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方奕喜欢这个小缺陷,甚至觉得它是设计师的一点巧思,点睛之笔。 当别人载着同学哼哧哼哧爬坡的时候,方奕和她这辆无影车已经一骑绝尘。 但这个缺陷兜兜转转,终于还是一拳打在了方奕的脸上。 她提议去买一辆新的,少女没说话,只是扭头就走。 此时无声胜有声。 方奕都担心让林舒星坐在这里,会随机从街边的车子里冲出一些林家黑衣人,当场取缔她的监护人资格。 虽然她本来就没有这个东西。 加装个软垫吧,要林舒星喜欢的湖蓝色,框架上还可以加装减震弹簧部件…… 她按下最后一道保险扣,余光刚好注意到某只兴高采烈的小狐狸。 第86章 方奕对那个道具很好奇,在网上也搜了一些关于狐狸之窗的传说,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刻意。 于是,她硬是全神贯注地把扣子解开又扣上,假装没看见,直到少女大力拍上自己的肩膀。 “粉丝!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土特产!” 方奕被拍得身形一歪,幸亏身子骨硬朗,才没被她给一掌给拍死。 江晚从青丘回来的时候扛满了姥姥们塞的大包小包,如果不是方奕召唤的急,应该还会更多。 她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手帕,递到方奕面前打开。 纯白手帕中央,安安静静躺着一枚金色树纹棱形碎片。 它的形状很奇特,古朴且自然,由无数道棱面切割成叶子的形状,叶片上折射出一层柔和光晕。 “这是我们青丘神树凋落的叶子。” 叶子? 方奕接过,感觉它和梦境石有些像,但是手感更轻盈,像某种古代流传下来的工艺品。 这种树形纹路她曾经见过,在博物馆,祭祀用的器具上。 当方奕触碰到叶子的一瞬间,它出现了一些微弱的变化,金色从指尖相触的地方慢慢褪成铜绿色。 系统探头:【青铜器!看起来很值钱!】 “送给你!这是我们族人的正式信物,姥姥说既然你供奉了我,也应该得到身份的认可。” “神树可以联通阴阳,握住它,就可以短暂的看见灵体,不过是一次性的,算纪念品吧。” 少女招牌式比心:“亲爱的大祭司,请继续支持我~” “谢谢,”方奕小心收下,江晚太大方了,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怎样才能算供奉呢?我好像并没有为你做什么。” 她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也买个神龛,像水无定的那种,前面摆很多香烛和葡萄。 “有供奉呀!”江晚晃晃脑袋,“之前三周年的活动,有很多立牌和海报,我知道你买了很多。” 当时她是唯一一个打折捆绑促销都卖不动周边的糊糊,被前经纪人好一顿臭骂。 是方奕在最后一天包圆了滞销的周边,还帮她做往外宣传。 喜爱和期待,这种纯粹的善意能量的很高的。 “……” 方奕摸了摸鼻子,更不好意思了。 能包圆是因为小狐狸的周边便宜,宣传是家里没地方放了,四处送给朋友和学姐学妹。 “谢谢,我会更加努力,支持你的。” 江晚微微张开嘴,迅速握住方奕的手:“感觉我的台词被抢了,也谢谢你,我也会更加努力的!” 楼上传来了一声非常刻意的咳嗽声。 两人齐齐抬头,看见林舒星那张漂亮的脸在背光处闪出一个幽幽的笑。 “方奕,有朋友来玩,怎么不请上来坐坐?” 看见林舒星在方奕家里,江晚的脸上洋溢出了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 “未婚妻!我不坐啦,等会儿还有事,下次再来找你们玩!”江晚向上挥挥手。 大小姐愿意来住粉丝这个狗窝,看来还是很在意她的嘛! 江晚对着方奕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不喝中药啦,粉丝?” “……”玩具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找这只狐狸算账。 方奕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扮演已经结束了,你不要叫她未婚妻。” 看她这幅纯情木讷的样子,江晚非常痛心,大力拍拍她,“女人不坏,同性不爱,你不要太老实,没有竞争力的,她一看就有很多人追,你得去争去抢呀!” 这话倒是戳到方奕了,她不动声色皱起眉:“怎么才算坏?” “就,违反道德一点的,出乎意料的,那种反差张力,不要太善良。”江晚向她挤眉弄眼,恨铁不成钢,“你就是太善良了啊,粉丝!” “我以前杀过人。” “……”江晚瞳孔地震,环顾四周,希望没人听见。 方奕轻轻勾起一抹笑:“开玩笑的,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啊啊啊,对,就是这种坏坏的感觉!!”江晚盯着她的笑容,捧心,“请继续保持!” 方奕回家后。 大小姐对着这张脸看了又看,越看越不高兴。 方奕还维持着刚才的笑,眉梢轻挑,带着一点攻击性。 她平时没什么表情,情绪也是淡淡的,现在就像突兀地描摹上了一点红,让人移不开目光。 干什么,孔雀开屏了? 林舒星满怀醋意地说:“你笑得好奇怪。” “嗯……”方奕点点头,不笑了。 林舒星:“怎么,对着别人笑得很开心,对着我就笑不出来了?” 方奕:“啊。” 系统:【噗嗤。】 “刚刚她给了你什么,定情信物吗?” 少女的语气越来越酸。 方奕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林舒星现在还不知道换命的事情,也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即使她现在处于叛逆期,但方奕看得出来,她还是非常在乎林岚的。 在林岚的态度好转后,少女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变多了。 这场谎言一旦拆穿,方奕不愿意去想她会多难过。 在看见狐狸之窗的作用时,方奕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它用在最关键的场合救急。 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 方奕又将口袋压了压,吞吞吐吐道:“当然不是,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她是明星,我偶尔会拿一些物料帮她宣传……” 看见方奕还敢藏东西,林舒星更生气了,干脆利落一个后撤步拉开距离,冷冷道:“下午你不用和我一起去了,反正我们也只是普通朋友。” 方奕拉住她,一双漆黑眼眸静静闪烁:“未婚妻。” “少来这套!” “你是我的未婚妻。” 少女的语气软了软:“……放手。” “为了让你放心,你可以亲自查我的口袋,找到的东西都送给你。” 方奕坦然靠近,张开双臂,示意少女往口袋里摸。 林舒星缓慢地眨眨眼,在方奕的笑容下心跳漏了半拍,思绪飞驰了一会儿,误以为她是准备了什么惊喜。 一摸,冷冷的,脆脆的,好大一把。 林舒星拿出来一看,发现是许多人形小粒牌,江晚的。 方奕早就把神木叶子收到了其他地方,刚才摸口袋也是故意误导人的。 林舒星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东西,倨傲且期待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空白。 她听见方奕低低的笑了一下。 现在林舒星相信方奕的话了,她可能真的只是帮朋友发物料宣传,但是…… “带上你的物料一起,给我滚!” 少女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像小猫,张牙舞爪地发飙。 系统忍无可忍:【姐,你可快别笑了,人家说的是坏坏,不是贱贱吧!】 它越发觉得宿主能单身这么多年,真不是没有道理。 “神经病!”谁会送自己女朋友这种东西,还搞得神神秘秘的。 “别生气,你再摸摸。”方奕伸手拉住她。 这次林舒星可不上当了,她刚刚故意往下掐了掐,除了方奕的腿什么都没有。 “有的。”方奕拉着她的手,覆在口袋上。 林舒星将信将疑地将指尖探进去,吃不准她究竟想干嘛。 “伸进去。” “好吧。”反正她也不吃亏。 少女的指尖刚触碰到薄薄衣衫,忽然察觉到触感不太对。 很软,很细腻,还带着露珠。 嘭—— 一簇簇三色堇出现在掌心。 “花!”林舒星惊喜地笑起来,“你藏哪里了?!” 方奕微微笑着。 这种小法术对于狐狸来说很简单,只是先将花朵压缩成薄薄的一小片。 她弯下腰,凑在少女面前,明知故问:“那我下午还能去吗?” 林舒星揽住她,在脸颊上亲了一下:“好吧,盖章,批准了。” 她想了想,又不放心地补充道:“你正常一点就好,没必要太隆重,只是简单见面……” 方奕从昨天开始就在往家里提东西,什么中老年灵芝孢子粉,精装燕窝,果篮,牛奶。 她以前看新女婿上门要准备好多东西,还特意打电话回家给奶奶问了一下。 “嗯,我知道,挺普通的,”方奕说得毫不在意,“只是第一次上门,还要在那里吃饭,空手不太好。” “礼多人不怪。” 系统:【……你会说这种话就已经很奇怪了诶!】 下午,时针转向一点,闹钟响起。 林家的黑车早就等候在楼下。 林舒星简单洗漱了一下,对着镜子深呼吸,最后沾着了点水拍了拍脸颊,又擦干。 她推开门,视线向上一瞥,又迅速关上。 一定是打开方式不对——看到真的方老师了?! 第87章 门外的女人穿着一身灰色职业外套,半面不知道从哪来的黑框眼睛,唇角挂着一抹笑。 一瞬间能幻视很多语文老师。 是相亲市场上,家长最喜欢的那一种类型。 第58章 不光是林舒星,出门的时候连黑衣人都多看了方奕几眼。 总怀疑大小姐的未婚妻是不是被人调包了。 女人顶着那张严肃清冷的派头,一丝不苟得活像班主任将要去家访,上了车还在劝慰少女:“别紧张。” 林舒星懒洋洋抬眸看她一眼:“你才是,方老师。” 明明见林岚的时候方奕完全不是这个状态,林舒星也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样。 “搞得好像是要见你的亲生母亲一样。”少女小声嘀咕,说完才反应过来,立刻捂住嘴,小心地去偷瞄方奕。 方奕也是被收养的,她,妈妈,奶奶,一家三口都没有血缘关系。 这么一句无心之言,实在有些伤人。 但方奕并不在意,反而垂眸,帮少女把调整了无数次的蝴蝶结又理了理。 粉红色蝴蝶结都快被扯成一对正三角形了,柔软的布料硬是给她凹出了两个角。 少女同样表情严肃,伸出手,把棱角揉掉,又压下方奕的隐隐的不安。 “深呼吸,不管你在担心什么,反正都不会发生。” “她一天都没养过我,也从来没有来看过我,只是亲密一点的陌生人罢了,我根本不在乎。” “我们只是来玩的,如果她表现出任何让人不舒服的地方,我们立刻就走,懂了吗?” 少女紧紧握着方奕的手,说得很严肃,末了轻轻哼了一声,装作满不在乎地撇撇嘴。 但方奕能感受到,她柔软的掌心出汗了。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小区。 上一次来这里,少女坐在副驾驶,远远看着那扇窗中的幸福,然后孤零零地随着法拉利的轰鸣绝尘而去。 一个街道的距离,又好像隔着很远。 原来如此轻易的就可以跨越。 林心佑开门时身上还围着一件鹅黄色围裙,裙边嵌着一圈碎花纹。 她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眼睛先亮起来,但嘴唇动了动,很明显的慢了半拍,才缓缓惊喜地叫出声:“欢迎回家!宝贝。” 她明亮的眼眸倏然浮起一层泪光,又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正是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暖黄色阳光照在女人身上,将她的卑微懦弱映得无处遁形。 她和林岚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培养出的孩子性格也天差地别。 林舒星张扬自信,林清婉善良爱哭。 林舒星抿着唇,同样很纠结地张了张嘴。 是叫阿姨,还是……? 但女人并没有让她为难太久,在少女默许这个称呼后,她便上前一步,用力将少女抱在怀里。 她瘦弱的身躯在这一刻仿佛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温柔且坚定,抱住她的孩子,就像拥抱了全世界。 那只粗糙、贴着创口贴的手轻轻拍打在少女的脊背上,颤声说:“我很想你,只要你能够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少女无措的回抱住她,感受着女人温柔的起伏,还有她如夏季惊雷般说落就落的眼泪。 女人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林舒星,用力将她揽在怀中,哽咽道: “以前我做噩梦,梦到你生病,喊妈妈,可我却不在你身边。” “我把你弄丢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但请你相信,我真的很爱很爱很爱你。” “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两个人不顾一切地爱你,我们如此期待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却没能给你健康的身体,真的很对不起……” 说到最后,她已经哽咽得无法再说下去,所有音节都变成了眼泪,又被吞入腹中。 林舒星扶着她坐下,递上餐巾纸,有些笨拙地为她擦眼泪。 很久没有人这么强烈、毫无保留的对她表达爱意,这个人是她的亲生母亲。 少女将面前憔悴苍白的女人搂在怀里,任凭她滚烫的泪水打湿衣衫,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好像她血管里流淌的也是她的眼泪。 心跳振动的频率,好奇怪。 一旁的方奕对这种场景有些无所适从,她静悄悄地拐去洗手间,将客厅单独留给这对久别重逢的母女。 直到蓝色小门被关上,她才低低地骂了一句脏话,按下眉心。 不知道林岚当初是怎么和林心佑说的,但林心佑竟然会觉得,林舒星身体不好是自己的责任,实在是…… 方奕有些烦躁地打开水龙头,将冷水扑打在脸上。 如果两个孩子没有被调换,林舒星一定会有个幸福快乐的童年,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 该死的! 方奕从随身携带的纸里抽了一张,擦了擦发梢上沾到的水珠。 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阴沉的视线中尽是杀意。 这一切悲剧的源头都得怪……何庄。 林心佑的现任丈夫,那个自私自利的贱男人。 何庄。方奕将这个名字在唇间细细咬了一遍,忽然注意到,他并不在家。 是林岚提前清场了吗? 方奕的视线在卫生间里扫视了一圈,微妙地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这个家里充满了生活气息,不算大的卫生间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窗台上还放了几只小黄鸭。 所有洗漱用品都被分门别类,摆得精致且漂亮。 方奕蹲下身,将柜子也打开,一一巡视,终于意识到了是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除了门口摆了几双男人的鞋,洗漱台上有一只剃须刀,其他地方没有看见任何男性用品。 何庄是带着一个儿子和林心佑结婚的,她们应该共同生活了很多年。 之前方奕追踪何庄的时候,听邻居说她们一家关系很好,完全看不出来是重组家庭。 林心佑清楚地记得家人的喜好,定期会去茶叶市场给何庄买茶,小时候还会给两个孩子分别买各自喜欢的玩具。 在小区里和别人聊起孩子,林心佑总是一脸宠溺,对待继子视如己出,虽然偶尔也会抱怨孩子调皮,但谁家不是这样的呢? 邻居大娘满脸揶揄,都说羡慕林心佑,和老公相敬如宾,孩子也不闹人,有出息。 方奕将剃须刀拿起来,从使用痕迹来看,这只干净得也像全新的。 门口传来脚步声。 “方奕小朋友,对不起,刚才阿姨情绪失控,忘记和你打招呼了。” 女人温柔的声音慢慢响起,轻轻敲了三下门,“出来吃饭吧,阿姨做了你们爱吃的菜。” “嗯,阿姨好。” 方奕出门,礼貌性地和她打招呼。 “你这孩子,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阿姨多不好意思。” 林心佑招呼她们坐下,将容易冷的菜从保温箱里拿出来,补齐桌面上最后的缺口。 满满一大桌子,热气腾腾的。 脆生生的炒青菜、椒盐排骨炸得很酥,微微泛着金边,小圆碗中装着金汤蟹粉龙虾球,紫砂瓦罐中煨着的虫草老母鸡汤已经炖至奶白色…… 从前菜主食到汤羹一应俱全,一旁是白玉兰餐碟中甚至还摆着几串柳枝烤肉。 “尝尝,合不合胃口?” 女人起身,先给林舒星倒了一杯温好的茉莉柠檬茶,又给方奕开了一听可乐,缓缓倒入装满冰块的透明杯子里。 林舒星的嘴很叼,鼻子也灵,动筷子之前习惯先闻一闻,但凡有一点不喜欢就会立刻撇掉。 她怕吃不下去会伤了女人的心,来之前特意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暗自叮嘱自己在这里多少也要吃一点。 但当看见这些菜肴的一瞬间,她的身形明显一愣。 刚刚忍下来的眼泪在现在刺激得鼻尖发酸。 方奕掀起眼帘,看着林舒星泛红的眼眶,知道这些都是她爱吃的。 系统已经开始咽口水了,声音大得个小摩托车。 即使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妈妈依旧知道她爱吃什么,一定精心准备了很久很久。 方奕不由得跟着露出一点笑容,但很快这些温馨惬意就转化为了无孔不入的寒意,一点一滴从握着筷子的微凉指尖渗透进来。 她的动作忽然就僵住了,但不是因为感动的。 妈妈会知道自己的孩子爱吃什么,这很正常,林心佑可能是和林岚打听过。 但问题是,其中有几道带点辣的菜林舒星吃不了,却是方奕爱吃的。 方奕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做了“你们”爱吃的菜。 林心佑真的把她的喜好和口味也兼顾到了。 可是,连方奕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爱吃什么,反正那几道她吃得多一点的菜,从来没有同时出现在她自己家里的饭桌上。 还有可乐,她给她倒的是冰可乐。这未免也太准了。 第88章 是巧合吗?难道这些好吃的菜是全国通用? 她们都爱吃的那道柳枝烧烤,应该连林家的监控都没拍到。 “怎么不吃呀?请不要客气,上次的事情,多谢你了,还没来得及和你道谢。” 寒意一点点攀上脊背,在女人温柔的注视下,方奕僵硬地夹了一筷子,送进口中。 一刹那,食物的香气充斥了整个口腔。 林心佑的厨艺很好,比林家专职聘请的大厨还好。 以前方奕吃到林舒星做的饭已经感觉是人间极品,却没想到竟然天外有天。 美味得让方奕有一瞬间失语,下意识觉得自己的恶意揣测不太好。 能做出这么美味饭菜的女人,能坏到哪里去?这些菜里就算有毒她也认了。 林舒星端着碗,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尽是幸福的享受。 “宝贝胃口好棒,吃了好几块!”女人温声夸她,脸上写满了惊喜。 只是这么微小的一个举动在她眼中都值得赞颂。 少女闻言,慢慢低下头,不想被她看见自己这么懦弱的样子,可眼眶还是一点点红了,乌黑羽睫也遮不住曾经的委屈,忍耐多时的泪水终究还是一滴一滴顺着脸颊往下落。 林心佑心疼地将少女搂入怀中,用手帕轻轻给她拭去泪水,温柔哄道: “喜欢吗?喜欢的话,以后妈妈天天给你做,只要你喜欢,妈妈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林舒星埋在她温暖的怀里,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在时隔多年之后再次有些生涩地喊出来这个久违的称呼:“妈妈……” 女人用力将她抱紧,两人垂下的泪渐渐汇到一起。 系统咽了咽口水,小声说:【给孩子好吃哭了!这得多好吃啊。】 【宿主你能夹一筷子扔地上吗,别被看见,我想办法吃一口。】 方奕压了压眼角,感觉系统有时候挺不通人性的。 也是,它通的应该是电。 方奕夹了一筷子,借着错位轻轻放下去。 系统立刻花费重金积分把它转化成了电子数据流,一口吞了下去。 【妈妈,这里面放罂粟壳了吗,怎么会这么好吃,妈妈,妈妈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宿主你能把那一盆端下来吗,我看你们也不吃,怪浪费的。】 【以后等我攒够积分就变成一条狗,汪汪,我给你们当狗,幸福的一家四口。】 还押韵上了。 方奕忍无可忍,最后扔了两块肉给它,感觉自己真像在养狗,然后绝情地把它关了禁闭。 世界终于安静了。 方奕抬眸,仔细看向这对相互依偎的母女。 平心而论,林舒星其实长得也不是很像林心佑。 如果遮住上半张脸,林舒星甚至是更像陌生人李衔清。 林舒星是娇艳的玫瑰,带着锐利的刺,眉眼间的一点病态也并没有遮挡她的美丽。 而林心佑长相普通,是人群中一眼看过去不会有特别印象的那一种。 虽然仔细对视,会发现她的五官让*人很舒服,但和林舒星也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女人浓密的睫毛眨了眨,注意到方奕的视线,也弯下眉眼,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 这时方奕才发现,作为林舒星的生母,她们最像的其实是眼睛。 如果说林舒星的眼睛是星空,那么林心佑的眼眸就蕴藏着一整片蓝天,轻轻蒙着一层雾气。 林舒星的瞳色比较浅,在阳光下会近似于金色的琥珀,而林心佑是清透的黑——不对。 方奕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她忽然意识到,林心佑很有可能是戴美瞳了。 她在参加那场晚宴时,为了避免被熟人认出来,也使用了同样的伪装。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59章 母女俩的初次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 就像家长去接小朋友放学,牵着手,一起穿过长长的小吃摊。 今天都发生什么事啦,暑假想不想学车,想去哪里旅游呀,妈妈已经晒过被子了,这几天太阳好,晚上一定很暖和…… 方奕就在一旁的‘小吃摊’埋头苦吃。 她静静听着,感觉女人那种在乎的感觉是装不出来的,只要她对林舒星好,其他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谁没有一点秘密呢? “对了,宝贝以后想往什么方向发展呀?”女人给林舒星盛了一碗鸡汤,用瓷白勺子搅至温热。 “金融管理。” 少女很早就选定了专业,她在金融方面颇有天赋,最初炒股也不是大人所认为的玩票性质,她从一开始的目标就很明确。 她要赢,她会赢的。 她喜欢把玩那些实体数据,拆解、分析、决策,看着市场一步步走向自己预计的方向。 在第一次大获全胜时她就毫不怀疑,金融市场是为她而生的。 听见这个答案,女人捏着勺子的手一顿,微微掀起眼帘,唇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林舒星顿了顿,怕女人会胡思乱想,又补充道:“我并不是因为林家才选择这个方向的,以后我会创立自己的事业——” “我知道、我知道的,宝贝。”林心佑温柔地将碗放到她面前,“无论你选择什么,妈妈都相信你会成功的。” 林心佑又问了几句方奕的情况,唇角始终含着一抹欣慰的笑。 她大部分时间只是提问,然后听两个孩子讲述自己的人生,借着只言片语去触碰她们曾踏过的路。 方奕吃掉她夹来的最后一块肉,状若无意地打探:“阿姨,那平时您都喜欢做些什么呢?” “我们也想更多的了解您一点。” “我啊,我的日常其实挺枯燥的,”女人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笑容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家庭主妇,没有工作,平常也就是管管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精彩。” “我丈夫何庄脾气不太好,只是你们见过的,很抱歉让你们看见那样的他,当时他喝酒了,其实平时人不坏的……” “何庄经常出差,住在单位那边,前些日子生病住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儿子上大学住校,暑假和同学出去旅游了。” “小婉离开后,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偶尔也会感到寂寞呢。” “平常就是做做家务,插花,儿子小时候闹着要买的钢琴,他没学会,我倒是慢慢被练出来了一点,偶尔也会弹弹,但是弹得不好……” 林心佑上扬的眼尾纹流露出幸福的抱怨,就像邻居所说的一样,平静又平淡。 熟练得就好像,这些话她已经练习过无数次。 何庄那种性格的人,怎么可能“不坏”?还有个讨厌的继子……林舒星咬了咬唇,握住女人的手,“你喜欢弹钢琴吗?那我教你,好不好?” 林心佑的眼睛亮起来,另一只轻轻搭在林舒星的手背上,“那太好了!” 她垂眸的时候,又幸福得有些哽咽,用餐巾纸轻轻擦了擦眼角。 方奕问:“何庄生病了,什么病,需要帮忙吗?” “我有个医生朋友,或许能帮他看看。” “不用不用,怎么能麻烦你们,”林心佑连忙摆手,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流露出悲伤:“是慢性病,这几年才恶化的,医生说只能延缓,无法根治了。” “噢,那挺好的。” 方奕说完就感觉少女在桌下悄悄踢了自己一脚,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便改口:“抱歉,节哀。” “……” 这话更不对味儿了。 林舒星心疼妈妈的际遇,警告性地瞪了方奕一眼。 方奕摸摸鼻尖,她并不完全相信林心佑展现出的反应,但看样子只要有林舒星在,谁也不能再逼问林心佑了。 吃完饭,方奕走向厨房准备洗碗,被林心佑慌张地拦下。 “怎么能让客人来呢!你和星星去房间里歇会儿吧,空调已经开好了,那间是我专门给你们收拾的房间……” 她将主卧让出来,改造成了一间天蓝色的屋子,连吊灯也是暖黄色的小星星。 方奕说:“我吃得最多,我来吧。” “你们很久没见了,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 “这怎么好意思呀!”女人想要推脱。 林舒星轻轻拉住林心佑的胳膊,“妈,方奕不是外人,这次就让她洗吧,我买个洗碗机,以后就……” “不行,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呢!” 林心佑的嘴唇翕动着,拦着方奕不让她进厨房,倏尔又流下两行泪,“妈妈虽然很没出息,但这种事情还是能做的。” 少女有些手足无措,“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奕眉心跳了跳,看着林心佑,突然开口:“不准哭。” 她骤然冷下来的语调让母女俩吓了一跳,林心佑紧张地抓住林舒星的手,下意识挡在她身前。 第89章 “阿姨,你哭了星星会心疼的,既然你想洗就洗吧。”方奕揽住林心佑的肩膀,将她往厨房里推。 身后的少女反应过来,气急:“方奕,你神经病啊?” 方奕压下林心佑探向围裙口袋的手,附在她耳畔低语:“阿姨,你左眼的美瞳滑片了。” 滑片后,女人的眼睛里出现了重瞳,眼白上细致的纹路让方奕有些眼熟。 是用于干扰机器识别的特殊纹路。 通俗来说,可以躲避虹膜扫描。 “……” 女人立刻眯起眼睛,假借着擦眼泪的手背挡住,“好、好,你们先去先去休息。” “没事的,宝贝,不要因为这个吵架。” 方奕把气呼呼的林舒星拉回房间,在她凌厉的视线瞥过来之前举起手,作投降的样子。 “别生气,她想为你做些什么,就让她做吧,这样她会更开心的。” “就像你也想为她做些事情,对吗?” 少女的怒火稍稍熄灭,但还是拧眉,“那你就不能好好说话?这么凶干什么。” 刚才方奕一瞬间的冷脸她看得清清楚楚,像抓逃犯似的。 “这可是我妈,”她强调。 方奕抬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故意问:“是谁来之前说,只是亲密的陌生人的?” 少女红了脸:“胡说八道!” 等林心佑回来时,林舒星的脚正踩在方奕的小腿上。 看见女人戏谑的视线,林舒星立刻收回脚,嗔怪道:“方奕太讨厌了,我和她闹着玩呢。” 林心佑笑而不语,将切好的餐后水果端过来。 “我切了水果,你们吃一点吧,清清肠胃。” “嗯,阿姨你也吃。” 方奕午饭已经吃得快撑死了,此时拿着牙签进退两难,又在少女的眼神胁迫下不得不往嘴里喂了一块。 第二口,喂给林舒星。 第三口,第四口,还是喂给林舒星…… 少女小口小口地咬着,还没吃完,方奕又叉过来一块,不由得拧眉,对她怒目而视:“谁要你喂,我自己吃。” 她出门前也吃过面了,方奕也知道。 方奕:“好噢,慢慢吃。” 就在两人吃水果的间隙,林心佑微微笑着,忽然变魔术似的掏出两个大红包,不由分说地往她们的口袋里塞。 方奕:! 她一手还叉着水果,怕果汁滴下来,单手毫无招架之力。 好计谋,是水果调虎离山之计。 林心佑温声说:“收下吧,我们那里的习俗,要给小孩儿见面礼,图个好彩头,不多的,你们别嫌弃。” 和方奕的惊慌茫然不同,林舒星倒是没拒绝。 她大方地握住红包,站起身,和林心佑拥抱,“谢谢妈妈。” 方奕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想问问谁,这钱能收吗? 她把系统从自习室放了出来。 【我我我知道!我看一眼红包的厚度就知道,是一万零一,万里挑一的意思。】 财迷小系统骄傲的声音立刻弹了出来,认真给自己社会化程度不高的宿主做科普: 【可以收哒,有些婚俗里有的,你就当是改口费吧。】 【快喊人啊,妈妈,妈妈,妈——!!】 方奕手一抖,又把它关了回去。 “打开看看,本来早就该给你了。”林心佑握住少女的手,眼眶又微微湿润。 林舒星听话的打开鼓鼓囊囊的红包,从里面倒出来一打钱,还有一个小小的黄金长命锁。 “老人说,给小孩儿挂个长命锁,就不容易生病了。” 林心佑神色黯然,勉强挤出一个笑:“这是你另一个长辈留下的东西,她,她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了,所以我才嫁给了现在的丈夫。” “我们都很期待你的诞生……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林心佑的声音很轻,看着女儿的脸,她有一瞬间想起很多事情。 这么多年过去,她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爱人的脸。 她没敢留下任何照片,连对方的名字也不能公之于世。 可当她看着她们爱情的结晶,往昔的一幕幕立刻在心间掀起尘埃,鲜活地一跃而起。 她想起那个动荡混乱的血色年代,想起她和爱人曾扯着旗帜在枪口下接吻,想起风雨交加的夜晚,如果不是怀有身孕,她可能坚持不到走出那片森林。 为了女儿、为了女儿。 她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 “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她捏紧了长命锁,指尖发白。 她用视线细细描摹着少女的每一寸肌肤,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她,就让她十分安心。 女人将长命锁放到少女手心,拉着她的手,用力握紧。 听见它来自于林舒星的“另一位长辈”,方奕立刻敏锐地看过去,发现那是很普通的款式,镂空效果只做出了一半,打磨得非常粗糙,应该是金包银制作的。 王泉很喜欢黄金,之前方奕和她逛街经常会逛过去。 方奕虽然不买,却也听王泉讲了不少门道。 这样款式的长命锁应该是通贩货,从大模具里统一制作的,一般来说都比较便宜,购买人群基本在一个特定的区间内浮动。 很普通,很正常,是那个年代普通有钱人能负担得起的东西。 方奕心头的猜测稍稍褪去。至少,宴京李家的人应该根本不会接触这种东西,更别说是传给孩子了。 林心佑流转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落在方奕这里,她微微眯起眼眸,向着方奕也伸出手,“方奕小朋友,我有一些话想单独和你说,可以吗?” 林舒星眨眨眼,拉长的语调带着撒娇的意味:“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妈妈——” “怎么,担心妈妈为难你的小女朋友?”林心佑刮了刮林舒星的鼻子,笑得很宠溺,“得帮你把把关呀。” 血缘就是如此奇妙,即使十八年不曾相见,却依旧亲密得好像少女只是远游归来。 她风尘仆仆,戴着自以为坚强的面具出现在女人面前,却不知道这一刻女人为此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 另一个房间内。 林心佑关上门,轻轻揉了揉眼睛,对方奕说:“抱歉,今天哭的有些太多了,刚才谢谢你,没有让她看见我那么奇怪的一面。” “想在女儿面前维系完美,你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方奕点点头。 不等她提问,女人已经主动将一只眼睛的美瞳摘下。 她天生的瞳色同样很淡,和林舒星如出一辙。 像琥珀宝石,又比少女的更温润厚重些,恍然无数光阴凝聚在她的眼眸中,只轻轻一眼,就能穿透蒙尘岁月。 聪明,锐利,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欣赏。 林心佑大方地递过来给方奕看,缓缓介绍道:“这个隐形眼镜,其实也是生物芯片的一种。” “我知道你或许有一些疑问,既然宝贝信任你,我也不想瞒着你,但你能答应我,无论怎样都对她保密吗?” 真相来得太突然了,方奕被她的直白搅得有些迷糊,但还是点了点头,又补充:“必须是对她无害的事情,我和她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希望您理解。” 好糟糕的比喻。 林心佑微微笑着,摆摆手,“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 “你是学it的高材生,或许知道这个隐形眼镜的作用,它可以伪装虹膜信息特征。” “我用它主要是因为……我的另一半是z市本地人,以前做生意欠了很多债。” “她死后我变卖家产还了很多,但高利贷这种东西是永无止境的。我那时候还怀中宝宝,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在朋友的帮助下……去黑市上买了一个假身份,这东西也是那时候捆绑买下的,用于身份伪装。” 女人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我不去见星星,也是担心哪一天会牵连到她。” 在这双酷似林舒星、忧郁眼眸的注视下,方奕的心跳也漏了半拍,不自觉地涌起一阵心疼。 几十年前的z市还很乱,几大地头蛇完全是土皇帝,有什么政策要推行都得先问家主们的意见。 方奕隐约听说过,那时的黑恶势力十分猖獗。 可真要论,林家应该也算是这些黑恶势力里排得上号的了,为什么不让林岚解决? 像是看穿了方奕的念头,林心佑说:“林岚知道。” “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利滚利到今天,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不是还钱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果被债主知道星星的身份,他们就会以此为要挟。” “造成这么多麻烦,我真的很惭愧,对不起星星,也对不起林家……” “林岚是个好人,跟着她,两个孩子都会幸福的。” 林心佑擦了擦眼泪,那双漂亮的眼睛也闷上一层阴影,张平平无奇的脸骤然生动起来。 第90章 方奕憋了一口气,想了想,把口袋里的纸全掏出来给她,郑重道: “您别伤心,我会保护好她的,我有一个律师朋友,高利贷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合法,你们有欠条或者还钱的资产凭据吗?” 听见方奕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在考虑解决办法,林心佑压在餐巾纸下的唇角一僵。 下一秒,她哭得更加梨花带雨: “这种危险的事情,怎么能再麻烦你们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也这么多年了……本来也是我的另一半有错在先。” “我不想让星星知道,她的血亲是这样糟糕的人,请你帮我保密,拜托你了!” 方奕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女人沾着泪的长长睫毛轻轻一眨,委屈和哀求揉成一团,像一汪漫无边际的海,倒映着方奕的影子,又唰一下,将她淹没。 方奕算是知道林清婉动不动就哭的毛病是跟谁学的了。 但被这双眼睛注视着,她确实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只能下意识点点头。 林心佑拥抱住方奕,拍了拍,温声说:“好孩子,我相信你和星星会幸福的。” 她身上的香味很清爽,是最普通的皂角香,垂下的发丝间还沾染着一点食物的气息,轻易就将人拉到午后的阳光下。 暖洋洋的,光是闻着就很安心,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放下戒心,慢慢感到困倦。 好孩子……这么温柔的呼唤。 好奇怪的感觉,心脏处像被电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方奕僵硬的神情也在她的怀抱中融化,变得有些手足无措,垂下的手捏着袖子,想回抱住她,又不敢。 温柔真是一种很可怕的力量,让人无法拒绝,而太亲密的距离无限接近于死亡。 女人一手压着方奕的脊背,一手悄悄从衣袖里扯出一块沾着特殊药水的手帕,轻声哄道:“宝贝,还有什么问题吗?我们是一家人,不应该有隔阂。” 方奕的履历和她唇角的迟疑,都让女人不得不警惕。 “呃,就是那个,”方奕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不知道生物芯片还有这种的,能给我看看吗?我有个同事也是搞芯片的,我们在做一个虚拟现实向的游戏研发……” 林心佑已经探至方奕耳侧的手顿住,又慢慢收回去。 她的笑容依旧温暖,一如簌簌春花绽放:“当然可以。” 第60章 现在是非工作时间,方奕给刚纵姮发完消息,屏幕上立刻跳出来一串红色感叹号。 被拉黑了。 方奕轻车熟路,复制好消息,点开另一个办公通讯软件,重新粘贴过去。 这个隐形眼镜又给了她一些新的灵感,她迫不及待想咨询一下专业人士的意见。 虽然纵姮没回,但按照方奕对她的了解,这个时间点她应该还在办公室。 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是林舒星在教林心佑弹奏。 林心佑的手同样很软,看得出来也曾被精细地养护着,但此时已经布满生活的痕迹。 在她的手指和虎口处有许多老茧,即使只是最普通的家务,锅碗瓢盆、长衫短褂,她在这些琐碎事务中长年累月被洗涤剂侵蚀。 她的指法存在很多问题,不像系统性学习过的,但能够熟练地弹奏《小星星变奏曲》。 这是初学者曲目中很简单的一首,但林心佑弹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个错音。 曾经斩获无数荣誉证书的少女和林心佑并肩坐着,和她一起按下那些黑白琴键。 两人的协奏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完美,动人的音符一下下敲在心间。 一曲终了,方奕睁开眼,再次看了下手机,纵姮还是没有回复。 虽然休息时间打扰同事挺不道德的,但方奕很想知道,这种技术能否使用在全息游戏的开发中。 私聊不看,群聊应该会瞄一眼吧? 方奕打开核心研发小组的群聊。 【方奕:@别烦。纵姮前辈,看看私信,有技术上的问题请您指教。】 纵姮就像她的id一样,依旧高冷地没有回复。 倒是另一位和方奕相熟的组长姐姐先弹出一个微笑的黄豆。 【zero:[微笑]小奕什么问题?发到群里,大家讨论一下,集思广益。】 这个群聊里聚集了王泉重金挖回来的一批大神,方奕年纪最小,资历最浅,除了纵姮之外大家都挺照顾她这个后辈的。 方奕把问题发出去,很快就得到了许多专业性的意见。 其实即使是再天才的设想也并非独一无二,很多方案没能流传开来就证明,实践起来一定还存在重大缺陷。 顶级vr设备已经能够部分实现虚拟现实的交互,但价格不可能便宜。 方奕也曾骄傲自满地觉得,林舒星投资的那一大笔钱是看重了项目的潜力,但后来才意识到,占大头的应该是人情。 林舒星出生在林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在小轿车都没普及的年代,她的玩具就已经是会说话跳舞的娃娃了。 科技具有滞后性,富人和穷人看见的世界完全天差地别。 她刚来到z市的时候,看高铁和地铁都新奇,还特意乘着假期去坐了轻轨、磁悬浮列车。 手机屏幕亮起来,方奕转了转,弹出私聊的对话框。 【王泉:大姥,以后你有问题就直接发在群里吧,纵姮她不是讨厌你才拉黑的哈,你别在意。】 方奕本来确实没在意,但王泉特意提这一嘴,就显得非常可疑了。 【方奕:怎么了?】 【王泉:好吧,前几天你生病请假那会儿,纵姮有点生气。】 【王泉:当时你手头的任务没人能接嘛,她也是担心耽误进度。】 大公司健全的保障制度应该确保安全,一个人出现意外就分给其他人做。 但方奕并没有给自己划分任何组员,她研究的东西别人看了几天依旧毫无头绪。 纵姮也才注意到这个问题,差点把方奕桌上的键盘砸了。 她把王泉叫过去,怒斥这是不知所谓的个人主义,把方奕骂了个狗血淋头。 王泉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试图让自己的转述不要那么生硬。 【王泉:她其实挺在意创世神项目的,实验室建立后第一个列进待办的就是你的需求,而且很关心你,你住院那几天她多次问候你呢,暖暖的。】 就是这个问候是哪种问候,不好说。 方奕了然,她又生气了,难怪复工后交接的时候态度那么差,文件传来传去都没有任何文字说明。 仔细想想自己确实有点过分,既和纵姮打赌说四年落地,又各种请假翘班。 可是天地良心,除了第一天发烧差点死了,从第二天躺在床上手能动开始,她就有回复纵姮的消息。 白天欠的晚上补,她也没拖什么进度啊。 方奕想了想,抬手。 【方奕:@别烦。你的工作不就是拼拼凑凑吗,为什么研究的这么慢。看到后请回复。】 群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3、2、1。 电话准时响起。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方奕对“纵姮学”研究得很透彻。 利落接听,把音量调到最小,任对面的女人肆意发泄怒火。 “对,前辈教训的是,我错了,以后一定改。”方奕一个字都没听,但语气十分恭敬。 “……” 骂归骂,纵姮的专业素养还是不容置疑的。 女人逐步将那些问题拆解,简洁明了地讲给方奕听。 方奕点点头,满意地将通话录音保存,在问题得到解答后,又状若无意地问起那天晚宴。 纵姮刚缓和的语气瞬间变得冰冷:“这不是你该问的。” 方奕不死心,还想诈一诈她。 “李衔清不是让你找人吗,找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帮忙,我以前正好写过识别筛选的程序。” 片刻沉默后,纵姮冷笑一声,“找人?找死!” “不准再提这个名字,老实吃你的软饭吧,攀得太高容易摔死。” 语落,她啪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门恰好被推开。 林心佑逆着光,站在阴影处笑得温婉,“好孩子,出来一起玩呀,不要拘束,这是星星的家,以后也是你的家。” “好。”方奕把手机收起来。 刚被某人吼完,林心佑的温声细语显得格外动听。 按照约定,林舒星应该可以在林心佑这边住几天。 但晚饭后林心佑突然担忧的提出,收拾给她们两个住的主卧之前是她和何庄在住,现在腾给未出嫁的孩子,总不太好。 不知道是哪里的习俗,但林舒星不想让妈妈为难,很快就答应明天再来看她。 林心佑一路将她们送下楼,在窄小的楼梯间,日光晕染开,那里突兀的站着一道人影。 林岚抬起头,向着林心佑微微颔首。 第91章 两人简单握了一下手,像是完成了什么权力的交接。 林舒星说:“我要住方奕那里。” 林岚的视线瞥过来,眼尾向着方奕一扫。 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拒绝。 这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回去的路上车子里,氛围又变得很奇怪。 面对蹒跚学步的孩子,家长须得牵着她们的手一步步地走。 当孩子大一点就会感到抗拒,成长和独立并不仅仅是针对于孩子的命题。 她们想要长大,长得比这双牵着自己的手更大,更有力量,能够随心所欲地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可当某天这双像枷锁一样的手真的松开了,她们又会感到茫然。 这种正常人的成长经历,并不包括方奕。 她从能走路就开始奔跑了,完全不清楚林舒星和林岚在闹什么别扭。 但林舒星一遍遍把玩拨弄她的手指,从力道来看,她不太开心。 林岚说起酒窖事件的处理结果,薛蓝被薛家关了禁闭,申请择日来看林舒星,林岚没同意。 李斯年是主谋,被她姥姥用拐杖狠狠抽了一顿,又主动将宴京的合作项目让利一成,送给林家,聊表心意。 外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在调侃风流李斯年也难过美人关,一遇到林清婉,就变得这么大方,恐怕两家也是好事将近了。 方奕眉心跳了跳。 很少有人能让林岚主动说这些,但少女显然不领情。 林岚说项目股份不能给林舒星,但她划分了等额的其他资产送给她,作为补偿。 补偿。 林舒星撑着下巴,从鼻尖轻轻哼出一道气音。 “我不要。”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不给股份,无外乎是担心她以后坐大和林清婉争呗。 这种事情林舒星完全理解,谁会想来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和自己亲生的孩子争家产? 林岚从来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不然她也不可能震慑住林家这个庞然大物。 林舒星掀起眼帘,冷冷道:“你放心好了,不属于我的,我绝对不会去碰,也不屑去碰。” 林岚皱了皱眉,但终究没说话,只是微微偏开视线。 她们之间隔着太多难以解开的结,她与她的骄傲如此相似,谁也不愿意先示弱。 下车后,林岚突然向方奕扔来一把钥匙,以曲线救国的方式生硬道: “补给你的,见面礼。” 方奕下意识接住,看见钥匙上带着重叠的r。 一辆纯黑suv开到方奕面前,帕特农神庙格栅简洁且霸气,大尺寸轮毂一看性能就很好。 库里南。 它简直像黑暗中蛰伏的猎豹,如此优雅地舔舐着爪子,随时准备追逐猎物。 方奕不由得咽了下口水,一眨不眨地和它对视。 它甚至还有天窗,很适合从上面打游击。 如果开过来的是张扬的法拉利或者林舒星常坐的商务迈巴赫,或许都没有这种效果。 这辆车,完完全全是针对方奕的审美设下的陷阱。 原来她不是没有物欲,只是之前的物欲不够对胃口。 “我不能要……”方奕说得有些艰难。 不是我不要,而是我不能要。 林舒星听见“见面礼”那三个字,唇角倒是勾了一下。 “拿着,修半天破自行车,你不可能让别人跟你坐那个吧。”林岚冷笑。 方奕看向少女。 林舒星挑眉:“自行车怎么了,我就喜欢自行车,多环保。” 但她扭头,压着方奕的手就把钥匙塞到她怀里,“是不是傻,和钱过不去?你没有辛劳也有苦劳,让你拿你就拿着,说,谢谢林女士。” 方奕从善如流,很乖地垂眸附和:“谢谢林女士。” 拿就拿,大不了以后再还她。 四目相对,这位无限尊贵的女人眼尾挑了一下,“就这?” 方奕:……果然拿人手短,突然压力好大。 “那我不要——” 不等方奕说完,林岚直接开口打断她,“你就没什么表示么?” 下属一桩桩一件件可是都汇报了,方奕去见林心佑的时候大包小包的,到她这里就变成一句女儿哄着说的“谢谢林女士?” 方奕愣在原地,有点懵,拿不准林岚是什么意思。 少女的手软软缠上来,她踮起脚尖,附耳对着方奕说了几句,脸上尽是狡黠的笑。 方奕犹豫着:“……不太好吧。” 少女戳戳她:“有什么不好的,你舍不得吗?” “也行……” 片刻后,方奕从楼上下来,手里拎着一个袋子。 林岚满意地眯起眼睛。 方奕摸了摸鼻尖,下意识攥紧车钥匙,然后才在林岚暗含期待的眼神下把袋子递出去。 里面装的东西,是江晚的海报和周边。 林岚叱咤风云了一辈子,估计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敷衍的礼物。 夏季炽热的空气中挤满了死一般的寂静。 看着女人的表情变得奇怪,少女没忍住,银铃般的笑声荡漾开。 在她的感染下,林岚不动声色抬眸看了方奕一眼,冰冷的神情也稍稍融化。 晚风吹动发丝,昏黄灯光将她们的表情映得模糊而柔软。 蝉鸣一声声落下,今夜月光皎洁。 安静躺在应援袋子里的,除了江晚的周边,其实还有两张照片。 一张是温千雪的,她也毕业于z大,方奕在校档案里发现了她的老照片,修复后印了出来。 另一张是林舒星小时候参加比赛的照片,长焦镜头扫到观众席。 戴着银色腕表的女人静静注视着台上女孩逆光的背影,唇角浅含一抹笑意。 她们很少有合照,连林岚自己都不清楚还有这么一张意外的存在。 林舒星同样*不知道,她以为妈妈缺席的那些钢琴比赛,林岚其实去了。 女人站在车灯前,目光落在袋子里的照片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咳嗽了一下,直到两人挽手踏上楼梯时才开口: “过几天叫上林心佑,回来吃饭,家宴,聚一聚。” 第61章 林家老宅从外面看很古朴,灰墙青瓦,古董点缀得恰到好处,和张扬高调的暴发户王家不同,处处透露出老牌世家的低调优雅。 大门推开,红地毯一路蜿蜒至金碧辉煌的大厅。 佣人们刚将林心佑迎进去,悄悄咬耳朵聊起大小姐的生母。 真假千金被抱错向来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虽然林岚严禁大家谈论此事,但在宅邸宴厅外总抑制不住八卦之心。 当林岚吩咐要邀请林心佑来参加家宴时,连管家都有些惊讶。 若是放在以前,林岚绝对不会同意这种事情,管家还记得最初派人去寻找亲生女儿的下落时,林岚对另一对妻夫的称呼是“人贩子”。 孩子被调包,妻子的病因为没能得到血亲的细胞移植而耽误了治疗,哪一条都是不共戴天之仇。 按照林岚的作风,何庄和林心佑能留一条命都该偷着乐了。 但这么多年她们竟然能保持相安无事,甚至还邀请对方来参加家宴,管家都暗自猜测这位“林女士”一定是个厉害角色。 ——虽然看着温柔可欺,但骨子里蕴着一股韧劲,为了孩子什么都能做。 如此看来,林心佑和温千雪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挺像的。 二小姐林清婉回来后依旧喊林心佑妈妈,林岚也没有制止过她。 管家不去揣测家主是什么意思,可管不住下人们是怎么想的。 林舒星虽然脾气很差,但实打实的是个美人胚子,从小精致到大,哪怕是重病在床也有一种破碎的美,不少人好奇她的生母会有多漂亮,才能让林岚这种铁石心肠的人让步。 但林心佑—— 大家的看法都和方奕初见林心佑差不多。 如果不是特意说明,完全看不出来她才是大小姐的生母。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色长裙,简单戴着一对珍珠耳环,平凡得就像市井上自由生长出的雏菊。 当她从迈巴赫上踏下来时,明显有些局促不安。 直到林清婉牵住林心佑的手,她那些胆怯的情愫才找到了可以安放的地方,但很快又被隐隐的自卑取代。 如果不是林清婉和温千雪真的很像,大家几乎要怀疑所谓的“抱错”是不是林岚找了个借口,把新欢和私生女接回来了。 豪门世家最淡薄的就是感情,像林岚这种级别的,哪怕她是想养着没名分的情人,都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 可温千雪好像把林岚为数不多的情绪全部带进了坟墓。 以前不是没有人找到长得像温千雪的人送到林岚的床上,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美人计。 在温千雪的忌日,林岚多喝了几杯酒,回到房间就看见了**的女人。 第92章 第二天,幕后主使者林岁被发现投湖自杀。 从那以后,任何一个林家旁系想要回老宅都必须要经过层层审批,就连过年也不被允许擅自回来朝拜。 聪明人倒是从八卦里琢磨出一丝不对劲,悄悄出声提醒,千万不要从表面判断一个人。 管家从暗处幽幽出现,冷声呵斥:“主家的事情,是你们能议论的么。” 聚在一起的下人们悚然一惊,连忙讨饶,但刚刚话最多的几个还是被押去休息,换了另外一批嘴严机灵的上来。 大门再次打开,佣人们恭恭敬敬抬眸,看见了——两只卡通小熊。 方奕的穿着总是和林家格格不入,今天依旧如此。 但她身边的大小姐挽着她的胳膊,两人的衬衫合起来是两只小熊在转圈圈,还怪可爱的。 林舒星的卷发随意垂下,编了一道红色发绳,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摆,那件小熊衬衫也被她穿得很贵气,让人怀疑是不是哪家牌子做了新的联名款。 远远看见林清婉精心装扮的身影,方奕凑到林舒星耳边,疑惑道:“她干嘛穿成这样?不是家宴吗。” 方奕还没经历过这种阵仗,林舒星怕她又变身教师家访,前一天晚上就定下了这套小熊情侣装,又哄她,家宴家宴,就是一家人简单在一起吃饭嘛,穿那么严肃正经干什么? “可能没人通知她吧。”少女偷着笑。 管家亲自把她们领进去,引导着落座。 依旧是林岚高居首位,两位千金分坐两列,林心佑坐在林舒星身侧,方奕则被安排在了林清婉的边上。 今天只有她们五个人,菜品也摆得很近,水晶灯光一照,显出一种少有的温馨。 “姐姐!” 林清婉已经有很多天没见到林舒星了,在她进去时立刻就眼前一亮。 林舒星掀起眼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酒窖恶作剧三人组,只有林清婉一人摘得很干净。 “姐姐。” 林清婉的眼尾搭拉下去,看起来可怜兮兮的,随着林舒星偏转的视线,又像是才注意到方奕一般,扭扭捏捏地喊了一句,“方奕姐姐。” 方奕被她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抬手搓了搓胳膊。 “星星,小婉。”林心佑看出几个孩子之间的气氛不对劲,也站起身,有些担忧地注视着她们。 她并不知道林舒星考前生病的事情,仍在担忧林舒星和林清婉会生出什么间隙。 以前林心佑是被允许定期去见林清婉的,却不被允许见林舒星。 林舒星的许多近况,林心佑都是从林清婉口中得知,贴心的孩子还会拍很多林舒星的照片给她看。 对于两个孩子,林心佑都很愧疚。 她愧疚于对林舒星的母爱缺失,也愧疚于耽误了林清婉的童年。 如果说混沌奔波的前半生有什么真正让林心佑值得欣慰的事,大概就是姐妹俩的关系还不错。 上次在校门口,她清楚地看见面对发疯的何庄,林舒星是将林清婉护在身后的。 这一场景,每每回想起她都想要流泪。 察觉到女人的不安,林舒星这才掀起眼帘轻轻“嗯”了一声,对着林清婉点点头,态度软下来。 “妈妈,我可以和你换个位置吗?我想和姐姐坐在一起。” 这种姐妹情深的行为,林心佑当然不会拒绝,但她也知道像林家这种地方的位置分布一定大有深意,于是请示性地看向林岚。 林岚微微颔首。 “好耶!谢谢妈妈。”林清婉向两位长辈撒着娇。 她转向林舒星,小心翼翼地拉了她的衣角,“姐姐,上次的事情对不起,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林清婉拿出一个纯白色的盒子,轻巧地一拉,箱盖缓缓打开。 红丝绒上躺着一条价值不菲的蓝宝石手链,中间最大的那一刻被雕刻成了星星的形状,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方奕注意到,林清婉自己的左手手腕上也戴着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只是中间的不是星星,而是月亮。 她如此嚣张地将它展示出来,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得意与骄傲,亦或是说,挑衅。 方奕微微皱起眉,偏转开目光。 刚看过很多书还没消化完的系统大怒,尖叫:【呔,乱臣贼子!竟然是情侣款,真是世风日下,太骨科了!】 方奕:……你能别新学一点词就乱用吗。 “方奕姐姐,我只给姐姐准备了礼物,你不会生气吧?” 林舒星眨着大眼睛,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全场的视线都扯到了方奕脸上。 “因为我没想到你也会来,这一对是独一无二的设计,等以后有适合你的,我再送给你呀。” “主要是考虑到你平时工作很辛苦,不怎么戴这些饰品,也担心送了你会不喜欢,毕竟蓝宝石好像不是很适合你,所以……” 不等方奕回答,她已经自顾自说了一堆的解释,一手抓着裙角,十分忧心忡忡的模样。 方奕修长的身形杵在她面前,像一堵沉默的白墙。 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静静看着少女演戏,在感受到两位母亲压低的视线后,挑了挑眉,无所谓地笑了一下。 “方奕。” 温热触感轻轻攀上指尖,林舒星拉住方奕垂下的手,捏了捏,“没事,哪个设计师做的?我让她们再复刻一条就是了。” 她可以不在乎,但她不能不在乎她。 “啊,对不起。” 少女愣了愣,脸上流露出慌张,“我是不是让方奕姐姐不高兴了?它确实是情侣款,但我当时只是看中了它的设计,很适合姐姐,要不然,把我这条给方奕姐姐好了……” 她伤心地抿着唇,一边小心地用余光去偷看方奕的反应,一边解开手上那条链子,无措得像被猛兽追赶的小白兔,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林岚眉间微蹙,但还不等她开口,林心佑已经快步走过去,压下林清婉颤抖的手,温柔哄道: “小婉,没事的,方奕还没说话呢,这种设计很常见,也可以是姐妹款呀。” 女人的视线转向方奕,带着一点婉转的哀求:“小奕,你是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不会计较这种小事的,对吗?” “一条手链而已。” 高位上的林岚终于开口,她垂在桌面上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管家心领神会,往方奕面前放了一张无限额黑卡。 管家恭敬开口:“一点心意,您喜欢什么小饰品可以直接买。” 方奕既然会收下库里南的钥匙,就说明她不是真的那么无欲无求。 作出让步,一张黑卡,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 方奕感觉林家的水晶吊灯真是有些刺眼。 她确实不会计较这种小事,太幼稚了。 但两位母亲如临大敌、如此郑重的感觉还是让她莫名其妙的有些不舒服。 就好像这一幕曾经发生过很多次。 别人的家长总是将小孩护在身后,无底线地袒护,即使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值得一大群人站在她的对立面,用各种眼神揣测。 大人未必不知道真相如何,她们只是想表达一个态度。 ——这是我的孩子。 而你身后空无一人。 打架也好,被污蔑偷东西也罢,最简单的口角纠纷……反正总会解决,她从来不会吃亏。 林心佑轻轻将手搭在林清婉的肩膀上,方奕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 小时候住校,她拿了顶额奖学金,那些不如她的人就骂她是孤儿,她妈妈是傻子,她奶奶是跳大神的。 原本气势汹汹扬言要给孩子做主的家长,在从老师口中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就变得羞愧,支支吾吾起来。 她们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分得清是非对错,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所以最后方奕得到了两箱牛奶,一大篮水果,对面的阿姨也是用和林心佑如出一辙的眼神看着她。 但让对方站在讲台上公开道歉的要求被拒绝了。 理由是要维护孩子的自尊心。 她们并不是坏人,只是人之常情的偏爱。 被打得嚎啕大哭的家伙躲在妈妈身后,明晃晃对着方奕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 那户人家是镇子上最早的万元户,投机倒把起家的,改革开放后叫成功的商人,在镇子上有好几套房,根本不缺那一点奖学金。 后来那个阿姨向班主任要了家长的联系方式,想资助方奕的伙食费。 电话拨出去,藏在方奕自己口袋里的小灵通响了。 那时候方奕正好在上语文课,端着一张三好学生的脸,让老师想骂又没忍心,接完电话才没收。 好莫名其妙,又赚到了。 方奕伸手捡起餐桌上的黑卡,甚至有点想笑。 看见她接受了“和解”,林心佑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第93章 “方奕,抬手。”少女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舒星将手链从盒子里拿起来,无视了所有人的反应,径自系到了方奕的手腕上。 冰凉的触感落下,方奕瞳孔骤缩。 少女牵起她的手,蓝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衬得她修长的指节格外的白。 在林舒星骄傲的注视下,她手背上那些痊愈后留下的细碎伤痕也不像瑕疵,淡淡的粉色,比周围的肉色稍淡一些,恰如天然形成的玉石纹路。 明艳少女眉眼弯弯,对着方奕的手看了又看,非常满意。 “好看,以后你应该多戴,喜欢这个款式吗?再给你定几条其他颜色的,正好搭配衣服。” 她一手抚着方奕的下巴,转向林清婉,“既然送给我了,我怎么处置都可以吧?还是说我把钱打到你账户上。” 少女的手很软,压在下巴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占有和保护欲。 方奕恍然闻到了一种很香的味道从她的掌心传来,像牛奶滋养长大的玫瑰花,把她笼在最柔软的花心,向着外界摇曳那些尖锐瑰丽的刺。 明目张胆的偏爱。 林清婉的笑容瞬间变得很僵硬,但很快就遮掩住眼底浓烈的恨意,轻声说:“当然不用,姐姐,我们是一家人呀。” 刚刚卡在喉咙口的情绪变成了一道抑制不住的气音,方奕抬眸,向着林清婉轻轻一笑。 我也有。 第62章 手链的小插曲很快便过去,林舒星还是给了林心佑面子,默许了交换座位的事宜。 如愿坐到林舒星身边后,林清婉表现得非常乖巧,只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看着林舒星笑。 两位母亲其实都有私心,但爱意重叠的片刻,整个家宴的氛围也显得异常和谐。 她们聊起孩子成长过程中的一些趣事,彼此拼拼凑凑,也勉强能凑出一片童年。 说起林舒星的成长经历,林岚还是挺骄傲的。 毕竟林舒星从小就争气,拿奖拿到手软,秘书每个月都会做汇总表格,写明大小姐的成绩和获奖情况。 林岚的记忆很好,好到让林舒星都有些惊讶。 在那些刻意忽略的漠然背后,这双高高在上的眼眸竟然曾经真切地看得到她努力的身影。 很多她自己都早就忘记的事情,又被林岚一桩桩提起。 从林岚的薄唇里吐出那些糗事,惹得林心佑的笑意就没停下来过。 林心佑的视线始终在两个孩子上徘徊,她缺失了她们成长中的重大部分,尤其是对于自己的亲生女儿林舒星。 以前林岚不让她见孩子,她完全理解她的顾虑。 谁会愿意让自己精心养大的孩子被别人认走呢?何况,她还有一个何庄那样的丈夫…… 精打细算,善于伪装的何庄是她仔细筛选后留下的重要伪装,那时的社会远没有现在这么开明,缺少一个名义上的丈夫,许多事情都会变得很困难。 即使这个丈夫毫无用处。 但林心佑需要这个废物,作为自己融入社会的社交筹码。 为此她曾长期忍受着那些琐碎的磋磨,喝醉酒后喋喋不休吹嘘的何庄、那些讨人厌的低俗亲戚……最过分的一次是,何庄酒后竟然想打林清婉。 男人动手的时候林心佑在厨房洗碗,听见自己幼小的女儿惊慌失措地哭起来,连声喊着妈妈。 她出去时看见小小的林清婉躲在桌子下,只从桌布下露出一双泪汪汪的眼睛。 那是林心佑第一次对何庄动了杀心。 她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何庄,为的就是让他能够对女儿好一点,哪怕是装给外人看的。 男人好面子,他在人前总是装作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最初林心佑也是被他那副样子给骗了,竟也期盼过平静的生活,只为孩子能健康长大。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她的求饶并不会让男人心软,唯有握紧菜刀的时候男人才突然酒醒,跪下狂扇自己耳光,祈求她们的原谅。 ——晚了。 林心佑温柔地让他站起来,同时也告诉他,记住今天。 今天,是你死期的倒计时开始。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林家的人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突然找上了门。 一切发展都恍如一场梦。 是场美梦。 z市,再没有比林家老宅更安全的地方了。 她不必再每夜胆战心惊的入睡,垂在床垫外的手时刻准备抽出藏在暗柜里的枪支。 林岚不允许林舒星回来,在冷静分析后林心佑反而感激地想要流泪。 林岚舍不得林舒星,多好,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还有人会爱她,保护她。 林心佑理所当然地觉得,天下所有母亲都和自己一样,即使表达爱的方式不同。 就像她也舍不得林清婉的离开一样。 乳汁是血的演变,她们用自己的血肉养大了自己的孩子,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如今再听林岚提起林舒星的成长经历,她更加坚定自己当初的选择没错。 对两个孩子放手,是放她们停驻在更广阔的天地。 听着她们的话题竟然更多的是关于自己,林舒星唇角的假笑变得有些奇怪,垂下眼眸,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叉子去戳牛排。 林岚从不会像正常家长那样询问她的近况,她本来以为林岚会很尴尬,只能说一些假大空的场面话。 她甚至恶劣的期待着,林岚一问三不知的局促,而林心佑会惊讶且心疼,大声斥责她。 这种碾在她心脏上的笑话并没有发生。 林岚竟然能和林心佑聊得有来有回,唇角甚至带着一点温柔的笑意。 原来你都知道吗? 原来你曾经有那么注视着我吗? 林女士……妈妈。 这个只敢在心里一遍遍呼唤的称呼,忽然在迟来的许多年后具象化了。 她以为她是恨林岚的,就像林岚讨厌她一样。 可她的恨、她的讨厌都好廉价,只要女人几句关心的话就能土崩瓦解。 “姐姐,”林清婉小心翼翼地搭上她的手背,小声说,“我们是一家人,妈妈她只是嘴硬心软,你知道的,她其实一直很在意你。” “以前的事情或许无法改变,但请你相信我,以后我会照顾好你和妈妈的。” 林清婉说得很真挚,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这个讨人厌的小哭包居然说出了“照顾好你们”这种话。 林舒星吸了吸鼻子,“谁要你照顾,”她的语气并不凶,像在牛奶里泡软了的饼干。 林清婉注意到她态度的软化,立刻放下餐具,水汪汪的眼睛里全然倒映着林舒星的影子,“可以原谅我吗,姐姐。” 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卑微祈求的原谅中究竟蕴藏着多么巨大罪孽的。 林舒星只当她是在说想在酒窖里对方奕恶作剧的那件事。 这张和温千雪有七分相似的脸像小白兔一样温良无害,女孩咬着唇,又放低了一点眉眼,撒娇似地唤,“姐姐,我发誓,我一定会对你好的,爱你,补偿你……” “好了,下不为例。” 林舒星终于还是心软了,伸出手,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脸颊,“但你对你嫂子也得放客气点,你得像尊重我一样尊重她,能做到吗?” 这个嫂子,当然是指方奕。 林清婉眼底滑过一瞬间的晦涩,但很快就自动无视掉她的后半句,自顾自抱紧她的胳膊欢呼,激动得又流出几滴泪。 “最喜欢姐姐了!” “你能不能别老哭啊,我最讨厌别人动不动就哭,”林舒星嘴上嫌弃的说,但还是抽出纸巾,给她擦了擦。 林岚抿了一口烈酒,幽幽开口:“我记得某人小时候也挺爱哭的。” 林舒星红了脸,很自觉的对号入座,“哪有!我从来不哭的好吗。” 林心佑唇角笑意愈深,温柔道:“小孩子天性如此,谁小时候不哭呀?长大就好了。” 方奕静静看着沉浸在幸福中的林舒星,唇角也沾染上一点笑意,但并不深,银叉握在手中,那块肉被利落的一分为二。 系统叉腰:【我宿主小时候就不哭!kingnevercry!】 【king你别吃了,也喂我两口,还有硬菜没上呢。】 【我不要吃这个,有青椒,我要吃肉,你刚刚吃的那个。】 小东西,还挺挑食。 方奕没有把系统关进自习室,准确来说,是特意留着它在外面聊天的。 她对这场家宴有些无所适从,亲情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下饭菜,贸然咽下去容易营养不良。 林岚表现出的究竟是爱,还是愧疚,亦或是两者都有? 但这道温馨的菜本来就不是为她准备的,林舒星喜欢,这就够了。 自从宴席开始,林舒星的视线经常在林岚、林心佑,牛排和偶尔的林清婉身上打着转。 第94章 合家欢的场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总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不包括方奕。 她无时无刻不在思考那些潜藏的危险和冲突。 穷思竭虑并不是一个好习惯,即使为此披上“未雨绸缪”的幌子。 但她其实拿不出任何解决方案,更不可能拆穿这来之不易的欢馨。 林舒星喜欢的,她喜欢现在这种氛围。 在听见那些幸福的成长话题时,方奕也会跟着流露出一点发自内心的笑意,但更多时候,她只是像一个拙劣的群演。 她夹了一片生姜,慢慢放下去,颇有耐心地骗系统:要荤素搭配。 【你骗人!生姜算什么素菜啊!我可不笨,别想拿生姜当土豆骗我,哼哼。】 就在一人一统拉扯对峙的间隙,管家借着上菜的功夫忽然靠近。 方奕察觉到脚边多了什么东西,一低头,两双圆溜溜的眼睛从深渊中和她对上。 桌子下面多出了一个豪华猫包,两只黑脸猫猫齐齐抬头看着方奕筷子上的肉。 管家俯身,偷偷给方奕塞了几根猫条,低声说:“请不要给小小姐们吃肉,太咸了。” 林清婉猫毛过敏,但是为了让林舒星能够留在家里还是做出了重大让步。 猫猫可以呆在专门的空间,她们可以互不打扰。 作为完美管家,为主人解决一切困扰是她的职责。 管家注意到了方奕的疏离和漠然,特意将猫送过来陪她。 毕竟她看起来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 方奕克制的情绪就像夏夜晚风,轻飘飘地旁观着别人的幸福。 她并不参与其中。 正常人见到这种场景,多少也会跟着产生一些情绪起伏,但方奕黑白分明的眼眸就像一台老式放映机,缓慢地闪烁着,没有泛起任何涟漪。 她只有茫然和克制,一盘盘的往下转。 “喵。” 小猫跳起来,在方奕急速收回的手势下没能讨到便宜。 “喵!” 小鲸鱼有些气恼,浮空向着女人挥出一拳。 另一只小一点的猫咪仰着那张黑脸,在确认了这人是自己的妈妈之后亲昵地凑了上去。 不知道两只猫猫是怎么交涉的,但在我方小逻辑猫提出严正抗议后,小鲸鱼的嚣张气焰明显弱了下去,晃着脑袋,用爪子去扒拉方奕垂下的手。 方奕垂眸逗着它们,脸上终于也沾上了一点正常人应该有的鲜活。 她用手指圈着小猫的脑袋,轻轻捏捏的时候它们会发出很可爱的嘤咛声。 把耳朵往上推,小猫就变成了兔子。 家宴的氛围已经进阶到流眼泪的白热阶段了,方奕浑身不自在,正好提溜着猫包,悄无声息地尿遁离开。 不然要是猫毛飘出来让林清婉过敏了,又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烦。 方奕心想,纯粹是想给林心佑一个面子。 正好解脱,出去撸猫! 别墅里有专门给猫咪玩耍的房间,管家温声介绍说外面还有小猫游泳池。 房间里划分了不同风格的专区,在最中央的是一片小森林。 小鲸鱼作为山大王立刻蹦到“高山之巅”,对着方奕喵了几嗓子。 小小猫支棱在方奕面前,对着小鲸鱼怒目而视,要不是方奕弯腰抱得及时,两只猫咪差点打起来。 系统警觉:【宿主,胖的那只骂你是笨蛋!】 方奕惊叹:你还懂猫语? 系统:【嘿嘿,骂人的脏话各个物种的都学了一点。】 方奕:……还挺实用的。 方奕将自己亲手抱回来的小猫搂在怀里,感觉它在林家生活的短短几天就长大了很多,托着屁股,沉甸甸的。 小鲸鱼看见方奕不理自己,生气地跳起来咬她的衣角。 系统又翻译:【她说,笨蛋!把小妹放下来!】 方奕挑了挑眉:真的假的,她们刚刚还要打架,你不会是机翻吧? 系统委屈:【请苍天!辨忠奸!加上脏话我就听得懂,是这种机制。】 方奕:…… 怀里的猫忽然有些不安地转了转,方奕摸了摸它柔软的毛,声音也不自觉变得很温柔,“饿了吗,给你开根猫条?” 房门被推开。 林清婉出现在光中,向着方奕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方奕姐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她的视线停顿在方奕手腕间的蓝宝石手链上,翻涌的妒恨更加明显。 “是不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很多余呀?”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好意思来我们的家宴的,明明你和姐姐并没有结婚吧。” “你自己没有家吗。” 方奕抬起眼眸,依旧在给小猫顺毛,平静地回应:“有啊,然后呢?” “我们才是一家人!”少女咬着唇,彻底被方奕漠然的态度激怒了,“你休想把姐姐抢走。” 以前方奕住在林家,一切都还在掌控之内,可现在,林舒星竟然提出要搬出去和方奕住在一起。 这里才是她们的家呀,妈妈都作出让步了,她为什么还想要离开? “你只是一个冲喜的工具人,应该清楚自己在位置,以前是我和妈妈犯了一些错误,才会让你乘虚而入。” “可是我现在回来了,姐姐身边有我们就够了。” “我查过你的资料,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既卑劣又暴力,这样温柔成熟的伪装,你能维持多久呢?” “如果姐姐看见你的真面目,她还会喜欢你吗?” 方奕眼中终于泛起一点涟漪,抬起冰冷眼眸,捂着小猫的耳朵,问:“说完了吗?” 少女敏锐的抓住了方奕情绪的突破点,当即意识到她们的感情并不是一块铁板,激动得嗓音都有些颤抖: “承认吧,你不过是温情的廉价替代品。” “钱,珠宝,奢侈品,这些只是我们随手就能施舍的东西,姐姐给这只猫花费的钱都比给你的多,可是只要我讨厌猫,它就会被送走。” “如果你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就应该清楚,你能轻易得到她的宠爱,就也会轻易的失去。” 林清婉走近,歪着头与方奕对视,仔细观察着她对于每一句话的反应,就像排雷工作者那样细致。 不过她并不是要拆除这些深埋于心底的炸弹,而是要牵动它,引爆它。 “她只是贪恋年长者的关爱啊,是谁其实都不重要。” 看见女人骤然收紧的指节,林清婉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更进一步地扬起音调。 “你觉得你们是正常恋爱关系吗?可还有段若溪这个替补,随时都可以取代你呀。” “不过你真的很聪明,我都有点敬佩你了。” “第一次来就以退为进,说是要退婚,先装出冷酷的态度,再摆出温柔的面孔去安慰她。” “仗着一个小女孩的依恋步步引诱,不知道等姐姐醒悟过来,发现你只是个无趣粗鄙的老女人,会不会感到恶心呢?” 这些尖锐的话就像一根针,即使方奕漠然的防御再怎么坚固,也会从最脆弱的眼睛里扎进去,撕扯开神经,直直刺入心底深处。 一直刻意回避的问题,就这么血淋淋地被挑明,暴露在灯光下。 …… 不是这样的。 胸膛间有一汪翻涌的海,在沉默中沸腾,方奕徒劳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可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 第63章 方奕并非一直这么沉默。 以前的她和现在完全天差地别。 自从踏入z市,她才真正找到了自己想要追寻的东西。 这一路走来,她迷茫过,失败过,跌跌撞撞才将棱角磨平。 奶奶靠所谓的民俗巫术在农村里讨生活,想要养活一家三口却也很不容易。 最穷的时候方奕也想过辍学去赚钱,好身手是她最大的倚仗,上辈子丰富的作战经验对付那些小混混完全绰绰有余。 她算过的,义务教育没必要全部按部就班的全上,太浪费时间了,攒够钱跳几级,也不是没有先例。 什么地方来钱快?那些城市边缘的灰色地带。 这些东西她可太熟悉了,和废土的丛林法则相比,现代社会简直温驯得像小绵羊。 于九凤总说“你不要担心钱”,但她越是这么说,方奕就越清楚家里快没钱了。 意外救助的夏奶奶帮着她们举家迁移到了镇上,让她能和她孙女一样接受更好的教育,但开销变大了,*找于九凤“看事儿”的人却变少了。 夏奶奶是因为成分问题被下放的知青,她在冬天教两个孩子“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还会念报纸给她们听,是方奕最早的启蒙老师。 搬到镇子上后夏奶奶开了一家医馆,聘请于九凤和方奕的妈妈方缘帮忙看店。 其实顾客也不多,那个年代穷,即使夏奶奶收费不贵也没多少人光顾,有时候还不如于九凤的偏方邪术受欢迎。 第95章 夏奶奶身份不简单,方奕从一开始就知道,但她偷听她们谈话时得知开药店的钱是抚恤金,夏奶奶的孩子都牺牲了,只给她留下一个孙女夏问洲。 夏问洲比方奕大六岁,却比中二期的方奕还幼稚,自我介绍说她名字的意思是问鼎九州,以后必将改变世界。 这个名字作风让方奕想起来上辈子,隔壁基地一个很出名的神经病。 后来发现真是她。 老乡见老乡,难免有些不一样的感情,夏问洲非要请她打一架,仗着多活了六岁的身体压着她,就好意思让方奕喊姐。 听说方奕缺钱,夏问洲立刻大手一挥表示你不如和我一起去宴京参军吧,虽然你年纪小点儿,但咱们天生就是干这个的,你去把咱奶迷晕,我来联系人,今晚就走,你知道我妈是谁吗? 方奕有些被她唬住了:不知道。 夏问洲仰天长啸:我也不知道。 方奕:…… 虽然夏问洲看着不靠谱,但当夜小镇上竟然真来了一辆吉普车。 当一条和上辈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路摆在面前,方奕却又犹豫了。 大车灯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站在破破烂烂的街道,恍然又回到了上辈子硝烟弥漫的土地上。 夏问洲说,我们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你永远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正常人是怎么生活的? 方奕不知道。 很多事情她总想要个答案,可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本来就没有答案。 随随便便,糊弄一下,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想那么清楚干什么? 把困惑和痛苦剖析,更近乎于一种自虐。 但方奕就是控制不住的去想,她必须要有安全的方案才会允许自己降落。 包括未来,包括死亡,包括……爱。 到底什么东西才是爱? 这种复杂的东西以前对她来说很遥远,但当林舒星抱住她的时候,她真的考虑过很多很多。 比那一天,被吉普车的大灯照着眼睛时想得还要多。 太亮了,她不喜欢太亮的东西,容易看不清前方的路。 总叫人怀疑会不会存在陷阱,一脚踏空就是万劫不复。 如果有一个人,在你最伤心落魄的时候出现,强大,温柔且坚定地一步步带着你走出困境,你会爱上她吗? 废土的三位最高领袖都是这种人,她们的存在会叫人相信只要还有一息尚存就有希望,无数人为此甘愿前赴后继的献出生命。 她们是灯塔,是领袖,是精神可以安栖之所。 当时的人们将之称之为信念,而不是爱。 方奕太清楚年长者的魅力所在了,所以对小网站上所说“依赖转移”也毫不怀疑。 或许她自己也是潜移默化地在拙劣模仿,模仿她所期望的指明灯。 在一片孤寂的黑暗中,她希望自己发光。 第一次与林舒星对视的时候,她就隐隐有一种感觉,她们是同类人。 所以她帮她。 她曾握紧又失去的、渴望而不得的,她统统都想给她。 那些心愿任务,并不仅仅是系统要求。 如果方奕不愿意去做,谁都无法强迫她。 她窥见林舒星的内心时,她好像总是在哭,不论是在废弃工地一起看扬尘似雪,还是在浴室倾斜的冷水下。 她们的相遇好像总是带着淡淡的忧伤,一眼就看见了归宿。 在幸福的同时也感到了寂寞,在靠近的刹那总在思虑离别。 方奕骤然沸腾的情绪又快速冷静下去,握紧成拳的手很快就松开。 林清婉扬起一个属于胜利者的笑容,轻声强调:“我是好心劝告你,离姐姐远一点,你们是没有未来的。” 方奕静静抬眸,忽然开口:“我知道。” “不过那些都无所谓吧,不论她是把我当成依恋的对象还是,别的什么。” “只要她需要,我就在,如果某一天她感到……厌倦,我会离开。” 方奕咽了咽口水,和着刀子才把恶心两个字咽下去,在心头搅得一片血肉模糊,才换成相对温和很多的词。 “只要她有未来,就够了,这也是我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只要林舒星能够活下去,她们都将抵达自由的彼岸,至于其他,和活着相比都太渺小了。 方奕刻意放缓的清冷声线听起来很平静,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就像在朗诵最无聊的法规,厚厚一本凝聚成薄薄两行的宣誓。 “你这些幼稚的把戏,根本毫无意义,你希望我做什么呢,恼羞成怒对你动手吗,然后顺理成章地把我赶出去?” “但你有没有想过,真发生这种事情,你伤害到的其实还是林舒星。” “你太自私了,完全是一个得不到心爱玩具就大声哭闹的小屁孩。” 方奕咳嗽了一下,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 怀中的猫猫不安地抱紧了她的手指,尾巴绕上她紧绷的下颚线。 在她黑曜石般透彻的注视下,林清婉无措地张了张嘴,被揭穿后的羞愧和震惊让她不自觉地失去了声音,只能死死盯着方奕。 无法理解,她完全无法理解方奕。 人总要有所图谋吧,尤其是像她们这种的聪明人。 如果结局一定是失败,那么一切都将毫无意义啊?! 为什么方奕能够将亲密关系说得那么轻松,为什么面对渴望的东西她竟然不会去抓紧,而是虚虚托举?!!! 林清婉完全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方奕的爱到底是轻飘飘的不在意,还是沉重地浸入海底。 方奕笑了一下,但很难说那是笑,毕竟她的整张脸上没有任何愉悦的情绪。 她抱着猫往外走,对着林清婉龇牙咧嘴的小鲸鱼立刻跟上,缠在方奕脚边,喵喵叫着。 大门并没有关,方奕把小鲸鱼也抱起来。 现在她的怀里有两辆小型坦克了,她将所向披靡。 小鲸鱼坦克此刻出乎意料的乖巧,轻轻舔了舔方奕的手指。 它又喵喵叫了两声,这次不用系统翻译方奕也能听出来,一模一样的音节,它还是在叫“笨蛋。” 很坏的一只猫,都这样了还骂人,应该送去挖煤。方奕屈指敲了敲它的脑袋,恶狠狠把脸埋下去,蹭了蹭它。 “笨蛋。” 这次清脆的声音很明显,而且很近。 猫说话了?她有些茫然地抬起脸。 “你在拿它擦眼泪吗,笨蛋方奕。” 少女的声音更近了,醉人的独特香味倏忽间将方奕包裹。 “我都听见了。” 林舒星一手一只,将小猫提起来,然后无情地放到了地上。 这个位置是她的。 “你……”你都听见了。 方奕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染上尴尬的红晕,迟来一步的情绪尽数涌在眼底起伏。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下一秒,少女踮起脚尖,一瓣柔软的唇贴了上来。 林舒星钻到她怀中,挽着她修长的脖颈向下,所有难以言说的话全部凝聚在了这一个深刻的吻中。 她的吻技比之前有所提升,乌黑睫毛一眨,顷刻间就将人拉下爱河,泛起激荡的涟漪。 方奕有多冷清,她就有多热烈,恨不得从唇齿间渡一团火,将她那些多余的理智和思考统统烧个干净。 “你为什么会有那些可笑的错觉?” 少女动人的声音擦着方奕的耳畔,带着微微喘息,像一瓶打翻了的香水或者果酱,尽数淋在了方奕身上。 “你太高尚了,高尚得让我想把你打碎。” 她拉着她的手,环抱住自己,要她感受最真实的温度和悸动。 方奕的手下意识扶住少女柔软的腰肢,僵硬地任由她香甜的气息扑撒在脖颈间。 “都这样了,你还觉得我对你的感情只是依赖吗?” “上一次你拒绝我,不会也是害怕这个吧?因为我提到了妈妈,你觉得我是缺爱?” 少女笑起来,眼角都渗出泪来,又去轻吻方奕由于羞耻而紧绷的脸颊。 “宝宝,那我叫你宝宝,你怎么会这么可爱?如果非要说是有人引诱在先,那也是我,而不是你。” “告诉你一个秘密。” 少女柔嫩的手指轻轻攀上方奕的耳朵,激起一整酥麻,她姣好的身段又贴近了几分,彻底和方奕粘在一起。 方奕感受到她柔软的胸膛随着轻笑不断软绵绵的颤动,甜腻的气息将周围的空气尽数侵占,有些呼吸困难,可视线完全无法从她盈盈闪烁的脸上移开。 她光是一动不动就很可爱,睡着的时候像个小天使,倚在云朵上俯瞰人间,但她现在挂着明晃晃的恶劣笑意,毫不遮掩自己炽热的想法。 “我啊,和你的高尚截然相反,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想睡你。” 有什么东西轰一声在耳边炸开。 第96章 少年人的青涩和大胆混合在一起,是青苹果味的炮弹,将女人难得袒露的真心牢牢锁定,充满蛊惑性地更进一步。 “你好装啊,手指夹着银币,用这张清冷的脸突然对着我笑。” 她经常透过玻璃往夹娃娃店里看,与其说是在看娃娃,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在看方奕。 粉红色灯光下,女人简单扎着一个高马尾,高挑身形被那可笑的小熊工作围裙罩住,但她搬动那些巨大的娃娃时,白衬衫下会浅浅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 她冷淡的气质和周围格格不入,要上货时总是很主动去做那些体力活,搬动摆放巨大的娃娃,将它们放到柜子的最上层。 上层是用来吸引顾客的。 而方奕总是踩着梯子爬得很高,然后唰一下,潇洒地跳下来。 她就像是这个店里最高级别的通关奖品,但是夹子落下的时候会躲,很难抓。 林舒星不是没有看到过有其他女孩去找方奕要联系方式,她看起来呆呆的,给了店里的官方账号,扫码还能送十个游戏币。 林舒星一度怀疑这是店长的阴谋,但她还是踩了进去,并且反向博弈,把这个大奖给钓了出来。 “那时我就在想,看起来冷冰冰的你抱起来一定会很舒服。” “我梦到你,在很多次的梦里,有柔软温暖的手臂。”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叫喜欢,也叫——” 林舒星牵起方奕的手,睫毛轻挑,再次咬上了她湿润的唇,那两个混沌的音节在唇齿间相触,最亲密无间、毫无保留的传递。 “欲望。” 第64章 长廊里铺了地毯,踩下去软软的,在短暂相拥后彼此好像也在下坠,坠入柔软的红色果冻海。 林舒星捧着方奕的脸颊,压住她下意识想要去触碰鼻尖的手。 “你是我未来计划的一环。” “所有绝对不会允许你离开。” 少女说得很认真,琥珀色瞳孔全然倒映着方奕的影子。 “你是我的……” 心心念念筹谋多时,方奕的降临是林舒星给自己准备的十八岁礼物。 少年人的告白总是炽热,如此强势热烈的逼近,不给她留下任何可以逃避的空间。 原本弥漫着的陈年木质清香完全被林舒星身上的花香取代,摄入香氛太多让方奕感觉鼻子有点痒,还有点酸。 林舒星带着明媚笑意的表情太过耀眼,恍然让她又看见了路口分叉的探照灯。 好明亮,好温暖,她是跃动着的焰火。 拥抱着她的怀抱在发烫,脸颊也在发烫,整个寂寂长夜都燃烧起来。 对于这个世界,方奕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在这个世界活了二十三年,掰着指头数其实也很短暂,还要排除掉混沌不明的童年,迷茫的青春期。 她以旁观者的视角度过了二十三个春秋,在群体性的欢悦中也会跟着勾起一个笑,目睹悲剧时也会触碰到如烟雾般的惆怅。 但这些感情总是很淡,就好像这个世界和她永远隔着一层屏障,她的灵魂轻飘飘飞在天上,俯瞰人间的悲欢。 她写过遗书,准确来说应该是遗产分配。 并不是悲情绝望地想要轻生,她知道生命很珍贵,否则当初历经千辛万苦一遍遍投胎的时候就应该放弃。 只是例行公事般的留下一些保障,应该做什么,留下的东西要怎么处理,和普通的任务计划书区别也不大,权且算作最后的计划。 她存了一些钱,在上大学前独自去开办的银行卡里,虽然不能保证奶奶和妈妈一生顺遂,但养老活下去总不成问题。 保险受益人填的是妈妈,房租的钱预存在了另一张储蓄卡里,白事一条龙已经付过定金,提前下单还附赠连续三年的烧纸钱活动,挺优惠的。 于九凤主持过很多次葬礼,这种事儿也颇有讲究,方奕小时候看过很多次。 那时候还不兴火化,人们把尸体打扮的漂漂亮亮,要在生前常住的村子里转上几圈,最后再看一看这片土地,好走得安心,就不会再想家了。 白事的席很热闹,大棚往水泥地上一支,敲锣打鼓,还有专门哭丧的人。 太吵了,方奕不喜欢那种,也不想要于九凤主持自己的葬礼。 上学的时候她坐大巴离开,她们已经站在外面目送她离开很多次了。 离乡的大巴上老有人在上面偷偷的哭,或者从窗户里探出头夸张的挥别,方奕抱着书包看她们痛哭流涕,唯一能想到的事情是,不知道卖两块钱一包的餐巾纸会不会有人买,还能小赚一笔。 她对故乡没什么归属感,于九凤说她是个小没良心的,没有扎根在黄土地上,便也找不到家,容易离魂。 她总说一些神神叨叨的话,方奕长大之后就不怎么信了。 最初降生的小村庄印象中总是灰蒙蒙的一片,村头蹲着爱抽旱烟的老光棍,衣服永远脏兮兮的,有人路过就会斜着眼睛去看,笑出一口大黄牙。 从离开村庄的第一天,方奕就告诉自己绝对不会再回去。 她在小镇上度过大半个青春期,但不会说方言,即使户口迁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却也不能算是故乡。 故乡,故乡,念起来反倒是废土的那片星空最为符合,毕竟她曾长久地凝望。 在第一次捣鼓出全息投影后,她席地而坐,仰望星空,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宁静。 这种宁静就像推开家门看见热气腾腾的饭菜,关上安全屋房门的刹那,心沉下去,思绪完全放空,什么都不必去想。 现在,她垂眸,再一次看见了星空。 在林舒星的眼睛里,是这个世界的星空。 没有庞大到恐怖的天体,星星也不像钻石那样锐利闪烁,而是很柔和的,像丝绸一样铺展开,会接住所有坠落的情绪。 在孑然独行了二十三年之后,方奕终于随着一颗流星降落在了这片土地上。 “你在看什么?怎么不回应我。” 少女嘟起嘴,对她的沉默很不满意。她都这样热切的表白了,方奕最起码也应该说,说…… 方奕轻轻回答:“在看星星。” 她如此温柔地注视着她的星星。 林舒星的唇动了动,原本嚣张、充满侵略性的笑容肉眼可见的软下来,瞳孔剧烈颤抖着,泛起红晕,掐着方奕衣角的手不自觉收紧。 可恶!这个回答竟然比她所期望的还要好!! 但林舒星又突然发现,当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总是自己的说,而方奕只是听着。 她的话总是不多,四两拨千斤地回应,带着年长者特有的游刃有余,轻飘飘就能接住她游弋的情绪。 方奕从不袒露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忧虑,她像是铁了心要端坐青云上,居高临下俯瞰人间。 如果不是林清婉恰好刺痛了方奕,她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木头姐究竟在纠结什么问题。 方奕永远维持着稳重可靠的模样,厚涂的色彩渐渐覆盖了她本身。 “休想这样蒙混过关,”林舒星咬着唇,“你向我隐瞒了很多事情。” 她其实也调查过方奕,但冷冰冰的档案可以伪造涂抹,关于那些晦涩难明的过去,她更想听她亲口说。 她已经大方地将自己的爱向方奕展示,可方奕却依旧对她有所保留。 这不公平。 “你不会想知道的。” 方奕看着她,平静道:“如果我说,我确实暴力卑劣又粗鄙,温柔和好脾气都是装的呢。” 林舒星喜欢油画,钢琴,诗集和时尚杂志,这些东西方奕完全一窍不通,她们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的沉默很多时候是在思考,模拟暴力解决问题的可能性,即使在接受现代教育之后她也总是浮起杀意,但尸体不好处理,代价太大,想想还是算了。 林舒星总是充满期待地谈起未来,她对自己人生的规划一直很明确。 方奕喜欢她的坚定。 在漫漫人生路上多划分几个阶段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能够让生活充满期待。 方奕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自己的目标,以前是灵镜项目,现在加上一个林舒星。 如果非要说得具体一点,那就是,她会把林舒星的名字也加进自己的遗嘱。 听起来一点儿也不浪漫。 温柔是装的,那不是更好吗?林舒星压下笑意,眉心蹙起一点,指尖在方奕并不柔软的掌心画着圈,挑衅似地向着她挑眉,“我不信,除非你亲口告诉我那些——” 少女的唇饱满红润,微微上扬,漂亮眉眼间带着一点生动的威胁。 不等她说完,在“亲口”二字结束的间隙,女人已经俯身,清冷的薄唇吻上来,将她矜贵的音节卷入舌尖。 她的双手搭在林舒星的肩膀上,将她完全圈在怀中。 第97章 与之前温柔克制的吻截然不同,少女颤抖的脊背被迫抵在墙壁上,金色暗纹在皮肤上压出浅浅印记,灯影下,摇曳重叠的影子越来越近,几乎融为一体。 “唔……” 林舒星被亲得腿软,只能破碎地发出一些可爱的哼唧声。 如果不是那只顺势滑过蝴蝶骨、停顿在腰间的手,她恐怕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空气被掠夺,神魂也被掠夺。 林舒星琥珀色的眼瞳变得湿漉漉的,像凝了一汪银色山泉,浅色瞳孔几乎有些无法聚焦。 察觉到怀中少女柔弱无骨的手抵上胸膛,方奕并没有松开,而是顺着肌肤滑上她的腕间,握住,拇指轻轻摩挲着,感受着她的加快的脉搏在掌下跃动。 直到最后一丝氧气也被吞噬殆尽,迷离灯光在眼前无限放大,这缠绵的吻才终于断开。 好香,好软,在某个失神的瞬间,真的好想把她吃掉,就像吃掉世界上最后的草莓。 矜高骄傲的大小姐在怀中融化,用那样迷乱的眼神看着她。 她笑起来好看,眼角含泪的样子更好看,可是又舍不得让她哭。 “这样,可以吗?”亲完后,方奕感觉唇齿间又青涩又湿润,倒是又慢慢收敛起疯狂的一面,很礼貌地提问。 林舒星眼眶微红,瞪着面前的女人时还在抑制不住地喘息。 “你……” 少女摸上红肿的唇,几乎有些怀疑方奕是不是双重人格。 像野兽一般掠夺完,又用这样充满磁性的禁欲音调问询,简直……太讨厌了! 非要她说可以吗,身体明明已经回应她了不是吗?难道还要她亲自说喜欢这样? 少女白皙的脸颊上后知后觉地浮起羞恼,再看方奕浅含笑意的唇,不由得怀疑她一开始就是在逗自己。 方奕的余光向外一瞥,忽然往前跨出一步,低头认真帮少女将散乱的发丝整理好。 林清婉站在门边,不知道看了多久,面色惨白的呆立着。 “林舒星。”她愣愣喊出林舒星的名字,这次十分刻意的,没有喊姐姐。 林舒星慵懒地从方奕怀中探出视线,完全不在意被她看见,微微挑眉,冷声训斥道:“没大没小,怎么不叫姐姐了?” “你,你听见了吗……”林清婉快崩溃了,她痛恨自己看见的一切,可动情后的林舒星就像湿漉漉的红玫瑰,叫人完全移不开视线。 林舒星缓了缓,走向林清婉,又被方奕拦下。 方奕握住林舒星的手,低声说:“没事的,她说的那些话,我并不在乎。” “不要中了她的圈套。” 她还在担心她们会起冲突,两位母亲会如何处理呢? “让开,和你没关系,”林舒星向她莹莹一笑,“我说过,再有这种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是家务事。” 在林舒星的坚持下,方奕只能无奈地退开一步。 她看着林舒星冷冷命令林清婉跟着她走到没有摄像头的暗处,背在身后的手随时准备上前阻止。 如果林舒星扇了林清婉,岂不是很容易再走‘原剧情’中的老路?还是因为自己…… 方奕又想起上次的酒窖事件,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但即使她凝神静听,走廊里也没有浮起任何冲突性的声音。 过了片刻,林舒星明艳的脸再次出现在了灯光下,向着方奕招手。 方奕走过去,听见林清婉很小声的喊了一句。 “嫂子。” 这实在太有违常理,方奕瞳孔骤缩,幻听了? “大声点,刚才骂人的时候不是很会说的吗?”林舒星勾起她垂下的一缕头发,“好妹妹。” 林清婉哆嗦了一下,眼睛里蓄起屈辱性的泪水,死死拽着衣角:“嫂子,对不起。” 林舒星回到方奕身边,重新挽上她的胳膊,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还差不多。” 少女挽着方奕离开,缱绻眼睫遮挡住漫不经心的寒意。 方奕问:“怎么做到的?”她太好奇了。 林舒星眉眼弯弯:“和她讲道理,讲一讲尊卑有序,你是我的,只有我才能欺负你。” 在她们身后,林清婉始终死死追逐着林舒星的身影,直到她们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扶着墙咳嗽起来。 在被乌黑头发遮挡住的脖颈下,有一圈被掐出来的红痕。 林舒星柔软的手指刚才深深陷入她的肌肤,靠在她耳畔呢喃耳语。 快要窒息了,喉咙好痛,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濒死时生理性地开始发抖。 林舒星不断收紧手指的片刻还在对着她笑,轻佻眉眼,漂亮得像致命的罂粟,那些威胁性的话也像爱语。 她们也靠得这样近,这样亲密…… 林清婉回到房间,撩起长发,对着镜子仔细看。 虽然被掐红的地方又被揉开,没有留下非常明显的痕迹,但某一处林舒星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一片小小的指甲印。 林清婉颤抖着手轻轻摸上去,眼中的恐惧渐渐消退,变成了难以言说的狂热。 她打开相机,将这一亲密接触的证据拍下来。 为了让它能够更加明显,少女低低露出一个笑,将拇指扣上去,用力刺破肌肤。 血珠顺着手指滑下去,将掌心命运的轮廓描摹得很清晰。 她拉开抽屉,里面密密麻麻,赫然是林舒星从小到大的照片。 第65章 “晚饭不吃了,没有特殊情况不要来打扰我们。” 林舒星吩咐完,径自拉着方奕回到房间。 卧室厚重的窗帘缓缓拉起,将暖黄阳光隔绝,屋内只留了一盏云灯。 方奕抱着两只猫,在骤然暗下去的房间内有些局促,仿佛刚刚强势吻上去的人不是她。 藏在心底的秘密骤然曝光,在冲突过后她有些无所适从。 少女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她向来聪明又锐利。 “所以,你真是那么想的吗?” 二人世界的独处时间,林舒星铁了心要把这位守口如瓶的木头姐好好审问一番。 方奕茫然抬眸:“什么?” 三分真,七分假。 林舒星眉梢扬了扬,颇有耐心地挑明:“你觉得我对你是依恋,是你在勾引我,但你还是留在我身边。” “……” “即使是怀着那样的想法,你也坚持要和我在一起吗?” “……” 方奕垂下眼帘,僵硬地试图转移话题:“是不是该喂猫了。” 两只猫摇摇头,喵一嗓子跳下去,不愿意背这个锅。 林舒星静静欣赏着方奕的伪装,从鼻尖哼出一道意味不明的气音。 欲擒故纵,欲拒还迎,亲完就又不认人了。 在冷静中偷腥,在清醒中沉沦,这样冷静克制、小心翼翼的笨贼,怎么就不敢再大胆一点呢。 还是说,也是装的? 少女盯着方奕的唇,目光轻轻略过她的脖颈、锁骨,幽幽道,“一直要我主动,你真的很讨厌。” 非要她抛开骄傲矜持,主动对她卸下伪装,偏偏她还不解风情。 这么多年都没有变。 她们两个从认识到现在,确实不像正常恋爱,而是像博弈谈判。 明明都有大胆的沟通,可彼此又总藏着几张底牌。 林舒星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方奕点点头。 她记得她的眼睛,眼角带着一颗可爱的泪痣。 很少有人一个人逛街,尤其是像她这个年龄阶段的女孩。 人们总是喜欢三五成群,吃完饭去看电影,或者买一杯奶茶,在电玩城和夹娃娃店消磨一整个下午。 而林舒星总是一个人出现,虽然装扮得很成熟,却总透出一种稚嫩的孤寂。 方奕甚至担心过她会不会被坏人骗走,还特意叮嘱她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劫匪戴黑色头套,方奕就顶着这张脸一本正经的对小女孩散发魅力。 危险性极大。 林舒星最初做梦梦到方奕,只是将她当做大玩偶抱在怀里,可她温暖的怀抱和笑容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熟悉而亲昵的举动也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 方奕的扣子总是扣到最上面,穿着一丝不苟,身上有种好闻的薰衣草香味,后来可能是换了洗衣液的牌子,又变得清新爽口,像柠檬蛋糕。 林舒星总是悄悄更换香水,好和她的味道相配,但这么明显的暗示,方奕竟然从来没有发现过! “你觉得,那时候的我和现在的我,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嗯……”方奕想了想,唇角轻轻勾起一个笑,“长高了。” “是啊,我长高了,但你好像没怎么变。” 准确来说,是一点儿都没变。 五年时间几乎没有在方奕身上留下什么痕迹,那时的方奕也是十八岁,她好像过早的成熟,然后就永远驻足在了这个瞬间。 第98章 你停下来,是为了等我长大吗? 林舒星踮起脚尖,和方奕的肩膀比划,“按照这个速度,等我到你的年纪,就应该比你还高了。” 曾经的她觉得方奕就像店里最大的那只玩具熊,好高好大,一只手就能把她抱起来。 她总感觉方奕身上应该很软,像绒布小熊。 她在梦里丢失了一只,又在现实里得到了。 所以当她第一次近距离盯着方奕看的时候,第一个感慨的,是她竟然有手指。 不是圆圆的手,里面没有填充棉花,而是一双温热的,灵活修长的指节。 要说一见钟情吧,那时候的林舒星又太小了。 她只是想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让她抱着自己睡觉。 听见林舒星的这句可爱的结论,方奕的笑容却僵住了,视线也随之黯淡。 书里没有写到林舒星的二十三岁。 她在两年前就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瘦,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将死之人是不是长高了。 方奕温声说:“那你要多喝牛奶,多吃肉,不要挑食,营养均衡,才能长得比我高。” 林舒星注意到方奕的眼睛里又多了很多自己看不懂的情绪,她就像一个玻璃瓶,只隔着橱窗展示,里面有金闪闪的流沙,飘动片刻,倏忽又沉下去。 林舒星最痛恨的就是她这副自以为温柔的模样,也不知道漆黑眼底装的究竟是悲天悯人,还是寒彻骨的漠然。 “你又开始说教了,方老师,方阿姨。”林舒星幽怨地撇撇嘴,“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平等相待?” “这也是说教吗,抱歉,我不知道。” “……当然是!你一道歉就更讨厌了。” 方奕垂眸,虚心求教:“那我应该怎么说才能让你开心?” 林舒星:“奖励性的,你得给我一点甜头,知道应该怎么和未婚妻说话吗?” “嗯,那,你长高一点,我就给你一点奖励。”方奕说着*,又下意识去摸自己泛红的鼻尖。 “什么样的奖励?”林舒星故意问,“我真怕家里出现第三只猫。” 暹罗很粘人,爱吃醋,是当地有名的小狗猫,还好方奕买的那只是幼崽,不然林舒星真怕它们会打架。 以前薛蓝抱来一只布偶,很漂亮的异瞳小宝贝,林舒星摸了摸它,回头的时候小鲸鱼已经打碎了两只古董花瓶。 它很聪明,还知道专挑贵的打,唐宋元明,便宜的看都不看一眼。 薛蓝上一秒还在笑眯眯说这猫真像你,下一秒小鲸鱼就气得原地起飞,把布偶和薛蓝一起揍得吱哇乱叫,在管家的猫草掩护下才仓皇逃离。 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物似人形。 方奕不知道小鲸鱼的战斗力。 在小鲸鱼被送去其他别墅后,距离产生美,老宅的佣人们对它的美化已经到了一个神乎其神的地步,在方奕问起来的时候,个个蒙蔽良心说小鲸鱼是全世界最乖的小猫咪。 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它只是想要你陪它玩。 林舒星的头像是小鲸鱼小时候的照片,方奕便也完完全全按照照片,买了一只“乖巧”的小暹罗回来。 它们都和林舒星一样乖。 现在老宅里的损耗已经开始翻倍了,管家痛苦地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更换厚一点的地毯。 方奕说:“会是你喜欢的奖励。” “上次没有完全履行的奖励我就挺喜欢的。”林舒星很记仇,现在误会解开,她觉得她应该讨回一点利息。 那天晚上刚开始她有多舒服,后面就有多气愤。 更讨厌的是,方奕什么都不和她说! 如果林清婉不坏,没说那些垃圾话,或者是她没有跟出去正好听见,按照方奕这个性格,岂不是她们一辈子都和**无缘了? 同床异梦,永远隔着一层窗户纸,也太痛苦了吧! 好不容易心意相通,当然要在这个时候压榨一下。 “喜欢……”方奕掀起眼帘,看着少女的眼睛,喉间颤了颤,“那就还按照那个。” 她说得一本正经,还假装咳嗽了一下,但清冷的脸上倏忽就飘起一抹红晕。 “长高一点就奖励一次,”林舒星商人的本性让她重点强调规则,“即使一点点也算哟?我不说停你就不准停下。” “嗯。”方奕回答得很迅速。 少女想了想,又补充:“我说停你也不准停,还有,你也不准再一本正经地问一些很让人难以启齿的话。” 方奕缓慢地眨眨眼,瞳孔中透出一点无辜:“我没有……” 装的,就是装的。 林舒星已经看透她了。 还好我林舒星也不是泛泛之辈! 林舒星示意方奕坐下,自己转身去了衣帽间。 等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轻薄的雏菊蕾丝裙,脚踩一双红色高跟。 这双高跟是这个季度的秀场最新款,骤然将她的身形拔高,整个人的气质都跟着染上一点成熟的红。 咔哒、咔哒—— 细长高跟敲击着地板,将她雪白的小腿衬得纤细而美丽,婀娜一晃,轻轻踩在了方奕的脚背上。 红色高跟和白色运动鞋形成了极大反差,她能看见她玲珑凸起的脚踝,还有青涩起伏的青筋。 方奕缩小的瞳孔不自然地想要偏开,她的大脑一瞬间闪过很多,最荒谬的一点是,她突然发现,高跟鞋这个美丽刑具确实很适合用来踩人。 虽然这双白运动鞋是新买的,但此时被林舒星踩着,生不起一点脾气,反倒是……她咽了咽口水。 她用仅存的一点理智问:“这也不算长高……” 艳红鞋尖向上一挑,将她的黑色裤腿给撩起来,林舒星魅惑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怎么不算呢,还不够高吗?” 她的声音又低又脆,裹挟着女人特有的体香,将方奕撞了个满怀,惊起千重涟漪,轻轻吻在了唇上。 方奕听见自己沉下去的嗓音,快了理智一步,有些含糊不清。 “算。” 她压住她作乱的高跟鞋,单手将她缠在发间的红绳拆下来,套在白皙的手腕上。 云灯下,喘息声和晃动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等等——” 少女的声音软得不像话。 “出去。” 赶在方奕误会之前,她哽咽了一下,偏过脸,咬牙补充:“小鲸鱼和小熊还在。” 方奕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才注意到昏暗中竖着两双发光的豆豆眼。 它们两个刚刚很乖,安静得反常了,竟然不小心忽略了。 方奕温柔的手瞬间变得很无情,迅速不顾两只毛茸茸的挣扎,把它们给“请”了出去。 抱完猫,她去卫生间用热水又仔仔细细洗了一遍。 回到林舒星身边时,方奕贴心地带了两块毛巾,热水的余温依旧残留着。 水循环的温度偏高,指节的缝隙间怎么擦也擦不干,总会湿漉漉的往下流。 方奕用柔软的毛巾蹭了蹭,但这样的材质对少女娇嫩的肌肤来说好像还是太粗糙了,很快就红了一片。 她便只能牵起她的手,安抚性地亲了亲手背,一点点,极有耐心地抚摩着。 “方奕……” 星星闪烁着,喊出的名字格外动听,最简单的音节却好像带着醉人的魔力。 时钟悄然偏转,高跟鞋在某一个瞬间跌落在地上。 毛巾已经湿透了。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女人担忧的声音传来:“宝贝,你还好吗?不吃晚饭可怎么行呢,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我亲自下厨,做了一点你爱吃的。” 涣散的瞳孔瞬间被拉回现实,林舒星绞着床单,下意识掀起被子把某人盖住。 她咬着唇,努力让声音自然一点,“妈妈,不用,我不饿!” “天啊,宝贝你生病了吗?嗓子怎么这么哑。” “……” 一片死寂中,门把慌张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第66章 湿漉漉的手从天鹅绒被子里钻出来,扣在少女白皙的手腕上。 林舒星惊慌失措地想要把她压回去。 但方奕看着她朦胧闪烁的眼眸,忍不住低低勾起一个笑,用唇将她破碎的音节堵住。 林舒星看着方奕的脸从黑暗中贴近,浓郁的香味也翻涌着裹挟而上,她们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全身的感官都在这紧张的一刻被无限放大,她清晰地感受到她温热指尖的游弋,抚在腰间的手部慢慢收紧,蕾丝裙摆早就被扯得变形,她撬开了她的舌尖。 “唔……!” 林舒星瞪大了眼睛,从未想过方奕竟然会有这么大胆的举动。心跳快得胜过春波上敲击的架子鼓,偏偏感觉更强烈了,几乎能听见水顺着手腕滴落的声音。 她的脸羞得几乎滴血,这种情愫很快又顺着相触的肌肤染到方奕清冷的脸颊上。 第99章 方奕的手探上来,修长手指的关节处白里透红,安抚性地拍了拍。 “别怕,别叫出来,”女人沙哑的声音擦着她的耳垂,低喃道:“我锁门了。” 安全起见,刚刚放猫出去的时候顺手锁了两道。 悬空的心骤然落下,伴随着轻微的水浪退潮声,林舒星恼羞成怒,掐上方奕的脸,“你怎么不早说?!” 门外的林心佑见打不开,顿了顿,再次担忧地开口:“宝贝,现在不方便吗?” “你说,你在洗澡,”方奕任由她将脸颊掐得变形,压低的声音也跟着变得含糊,“我帮你洗澡。” “嗯……我在洗澡。”林舒星放空的脑袋只得下意识顺着她的话说。 “好噢,宝贝不着急,妈妈再去煲点养生汤给你。” 林心佑的声音渐渐远去。 “讨厌……刚刚声音大吗?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林舒星浑身绵软地倚在方奕怀里,纤细的眉毛拧在一起。 由于常年生病,她没有锁门的习惯,刚刚叮嘱过管家不要让人来打扰,却没想到……要是被妈妈撞见,也太丢脸了! “不大,很好听,”方奕又亲了亲,帮她把贴在脸颊上的发丝撩至耳后,“别担心,我们合法的。” “……” 猝不及防拎出这么一句“合法”,林舒星几乎要被方奕独特的思维气笑了。 她还有心思夸“很好听!”算有进步吗? 林舒星掐着方奕的脸,报复性地在她沾染着汗珠的脖颈上咬了一口,“来点不合法的,方老师。” “继续?”女人被水洗涤过的黑曜石眼眸浮起一点光,又被迟钝的理智压住一点,咳嗽后嗓音又恢复了一点矜持,“可林心佑女士……” “笨蛋,连这都听不懂,她都说她去煲汤了,没几个小时不会回来的。” “那……”女人还是有些迟疑。 “方奕!”林舒星有点生气了,“你是不是不行啊?” 女人的唇上下碰了一下,抿起来。 下一秒,少女小小的一声惊呼,方奕竟是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先兵后礼,女人又开始假装矜贵地请示:“去浴池吧,我担心你吃不消,有水会好一点。” 这次毫无准备,她必须非常克制,唯恐弄伤她。 少女的腰肢已经完全软了,仅剩的一点力气只够环住方奕的脖颈。 大小姐脾气倒是一点也没消退,她用脚尖踢踢方奕,闷声道:“你才是,别让我看不起你。” 方奕失笑,没有用语言回答。 一池水蓄满需要一点时间,林舒星倚在秋海棠白瓷砖前,看着方奕先去冲了个澡,雾气将她姣好的身材遮掩,但依旧能看见那道令人心动的起伏曲线。 方奕没有摘下手腕间的红色发绳,它早就被打湿,此刻又被方奕揉在指尖,打上泡沫,细细地搓洗干净。 早上起床时少女随手打下的蝴蝶结还没有完全散开。 那不过是最普通的正红发绳,却被女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叠成两道,拇指和食指交替着深深浅浅,揉出纯白泡沫。 她的指尖轻快地一弹,一个晶莹剔透的泡泡便从闭合的轮廓中飞出来,折射着一点彩虹光晕,飘飘忽忽撞在玻璃上。 啪。 泡泡碎了,只留下一圈浅浅的白色水渍,很快里面伸出半截欣长的胳膊,掬起一捧水,将它冲刷干净。 林舒星对爱并不羞耻,刚刚也只是一时间的惊慌,可盯着方奕揉洗发绳的修长指节,蓦然又红了脸,比刚才还要夸张。 潮汐涨落,失控的少女情怀一如混乱的月球引力。 她俏生生的将腿叠起来,突然感觉浴室内闷热潮湿得难以忍受。 方奕从淋浴间踏出时正看见少女的贝齿咬着红肿的唇,上挑的眉眼渗出泪光,胸膛微弱起伏着,也不动,只是张开双臂,起伏音调从蜜罐子里舀起一小银勺,拉出缠绵香甜的糖丝。 “抱——” 这糖丝在空气中撒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方奕的唇齿间。 她没那么爱吃甜食,可少女酿的蜜,总是不一样的。 覆在唇瓣上,缠在心窝,最后钻入脊髓,不由得连沙哑的声音也变成酥糖,脆脆地碎开。 “好。” 在这间浴室,林舒星曾咬着方奕的肩膀颤抖哭泣。 在不同时钟重叠的瞬间,她又一次地哭出来,但不再是因为悲伤。 泪也是甜的,落入荡漾水波,从壁沿掉下来的小黄鸭被推开很远。 少女柔软的指尖顺势抚上方奕腰后蜿蜒的伤痕,轻声问,“疼吗?” “没什么感觉,”方奕回答,扶正少女偏移的视线,“别看,不好看的。” “怎么,还怕我嫌弃你呀?”林舒星向她挑眉。 “……嗯。” 这迟来的一声嗯让林舒星有些失神,方奕乍然袒露的心迹重重碾在她的心上。 “怎么可能嫌弃,我只后悔没有早点去找你,”她另一手抬起来,像蝴蝶一样轻轻降临在女人乌黑缱绻的睫毛上,声音闷闷的,“没保护好你。” “不管欺负你的是谁,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少女轻柔的嗓音下浮起潮湿的杀意,但很快就又降落,隐入水雾中。 “那我欺负别人呢?”方奕的声音浮起一点笑意。 少女哼唧着,斩钉截铁道:“你这个性子还会欺负别人?那一定是他有错在先,你这不叫欺负,叫替天行道。” 方奕唇角的笑意愈深,轻轻含住她的义愤填膺。 …… 红绳再次湿透了,漂浮在水面上,在给少女洗完澡后,方奕又洗了一遍这根可怜的绸带。 林舒星被她裹在宽大的浴袍中,半阖眸,慵懒指挥着:“按墙上的第二个按钮,让她们来换床单。” “要不然,我来吧……” 在经历了高强度运动后,方奕竟然还这么精力旺盛,着实让少女有些惊讶。 但腰间发酸发涩,她实在说不出挑衅的话了,只能挑挑眉,“小驸马,抢别人的差事可不好。” 方奕点点头表示了解,但还是简单给处理了一下,才唤来佣人。 管家亲自出现在门口,洞悉一切的表情让方奕不由得想说些什么,欲盖弥彰地解释:“猫把水打翻了。” 管家躬身,耐心确认:“您是说,猫把水打翻了,跑到我那里,又过了两个多小时,您才报案,是吗?” “……” 方奕透过长廊的玻璃一瞥,天竟然已经黑了。 好在管家也不是真的想要她回答,微微一笑,尽职尽责地工作去了。 方奕回眸看了一眼,重新铺好的床还加了一层毯子,少女陷在一堆毛茸茸里,怀抱着一只小熊玩偶,低垂眉眼,精疲力尽的模样,看样子已经快睡着了。 在她们锁门的这段时间里,林岚本来让人收拾出客房,邀请林心佑也留下。 她办这一出家宴,就是为了哄林舒星回来,如果林心佑留在这里,想来林舒星也会高兴的。 但林心佑推辞说已经麻烦了林家很多事情,再住下去,她也会不好意思,何况这里太偏了,不方便去医院探望何庄。 大家都是人精,林心佑也看得出来,在她拒绝后林岚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要是爱,没人会喜欢和别人共享的。 她们是成熟的大人,应该表现出冷静的那一面。 林岚其实和林心佑的爱人很像,冷静强势又别扭,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也会为女儿而骄傲的吧。 林心佑轻轻叹了一口气,最后祈求,希望在林家陪林舒星渡过最后一夜。 林岚欣然应允。 等林舒星被一种特殊的香味勾着胃口,悠悠转醒,隐约看见一个影子。 她揉了揉发酸的腰肢,以为是佣人,淡淡道: “放那吧,我还不饿。” 女人点点头,便也听话地退开几步,默默陪伴她。 周围的香味断断续续,等她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终于看见一个熟悉而温暖的轮廓。 “妈……?” “宝贝,妈妈在呢。”林心佑温柔回应,“要吃点东西吗?” 林舒星眨眨眼,彻底醒了。 林心佑一直没走,她将少女扶起来,披了件外套,将餐盘端起来。 上面都是林舒星爱吃的菜,荤素搭配得很好,比林家营养师特调的还符合林舒星胃口。 林舒星咽了咽口水,林心佑便心领神会,舀了一勺她爱吃的,吹凉,递到她唇边。 就像是一场梦。 林舒星有些不确定地喊:“妈妈。” 林心佑笑着回答:“宝贝。” 饭上飘着热气腾腾的白雾,不知道热了多少次,只为等少女半夜不一定醒来的梦。 林心佑祈求来的最后一夜陪伴,原本计划着一场促膝长谈,但其实只要看着林舒星的睡颜,她就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满足。 第100章 舍不得叫醒她。 林舒星的胃口不大,但在妈妈充满期盼的注视下还是多吃了小半碗。 肚子里热乎乎的,幸福从喉间滑到胃里,心也跟着温暖。 林舒星吃完又躺下,女人用手帕给她擦了擦嘴。 “你喜欢小熊吗?”林心佑笑着拿起一只,用手操控着它,绕着林舒星跳舞,“真可爱。” 林舒星红着脸,下巴点了点。 林心佑坐到床边,和林舒星聊了很多生活上的事情,最后话锋一转,轻声问她是不是和林岚闹别扭了? 在暖黄灯光的映照下,女人的面容格外的温柔,看向林舒星的眼神几乎滴出水来。 饭桌上的一切小细节都被她看在眼里,林舒星是她的女儿,她当然能察觉到她的异样。 “人心是很复杂的,很多人不会表达爱,但并不是说明她们就是不爱。” 林心佑给林舒星拉了拉被子,看着陷在毯子里的少女,声音也跟着变得很柔软。 “我看得出来,她也很在乎你,人都是会犯错误的,有时候人站得越高,反而越不敢表达自己的真实情绪。” “在孩子长大的时候,妈妈也在长大,可能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找到让彼此最舒服的相处方式。” “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亲情这种东西早就潜移默化地镌刻在了方方面面,并不仅仅是血缘才将人们联结在一起。” 她顿了顿,咳嗽了一下,继续说: “小婉刚走的那段时候,我和她打电话的时候总忍不住哭,我告诉她我有多想她,因为那时候的我一心认为这样能让她好过一点。”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我在这边哭,挂了电话,小婉就在那边哭。” “那时的她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我还这么哭哭啼啼的,那段时间她的压力应该很大吧,还要反过来安慰我。” “人啊,总是会一厢情愿地搞砸很多事情。” “我们都做不到最好,回想起来也无法改变,只能寄希望于未来。” 林心佑粗糙的手慢慢抚上林舒星的面颊,声音很轻,“妈妈也是会犯错误的。” “但是妈妈在改了,原谅妈妈,好不好?” 一语双关,她所说的妈妈既是指自己,也是指林岚。 站在门外送药来的方奕僵住,抬起的手挥了两下,终究还是没有敲下去。 她修长的身影在走廊停驻良久,最后沉沉一声叹息,将药端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心佑是个聪明人,方奕本想将林舒星的药端进去,让她注意到林舒星平常吃的都是哪些。 温家的遗传病并不常见,如果林心佑有心打探,应该很容易就能发现其中存在猫腻。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 徒增痛苦罢了。 方奕有点失眠,干脆摆出笔记本又重新整理了一下项目蓝图,发给了纵姮。 已经是凌晨四点,纵姮没回消息,但文件显示已接收。 看见她还没睡,方奕莫名其妙地放心了,喝了一杯热牛奶,安然躺下。 方奕不知道的是,在她的影子离开主卧的房门后,林心佑突然和林舒星提起了她的名字。 方奕这两个字被一位母亲咬在齿尖,冰冷的音调和她温柔的眼睛截然不同。 房间里混乱的一切早就被打扫干净,看不出任何暧昧的痕迹,可身为母亲,她还是能嗅到那种微妙的、不属于自己孩子的气息。 但也只有一瞬间,在少女抬眸之前,林心佑已经很好地将复杂情绪藏进眼底。 “宝贝,妈妈希望你幸福。” 第67章 第二天,方奕起床时听说林心佑已经走了。 管家说她昨晚是和大小姐一起睡的,天不亮的时候就坐车离开了。 大概是怕孩子再挽留她。 林心佑清醒的知道,林岚邀请她过来是出于礼节,但她要是真留在林家,未免也太不懂事了。 她并没有攀上豪门的心意,两个孩子能够幸福,她就非常满足了。 吃早餐时,林岚神色冷淡地对此表达慰问,上扬的语调轻飘飘抛出一句“可惜。” 违心得分外明显。 林舒星还是第一次这么明显的看透林岚的伪装,她掌控着一切,连演戏也懒得尽心。 林舒星垂眸,银叉划过冒着热气的草莓可颂:“把何庄处理掉。” 林岚不动声色皱起眉,管家躬身上前,轻声提醒,“大小姐,您的需求可以再具体一点。” 林舒星:“把该死的何庄处理掉。” 林岚没说话,眉梢向下压了一点。 “还有,段若溪的归置问题也应该更改,给她分配其他身份吧,”少女挑剔地将果酱涂抹均匀,在管家左右为难应该如何开口时才看向林岚,从鼻尖短促的挤出一个音节,“妈。” 女人锐利的眉锋终于缓下来,微不可查地勾起一个笑,搭在桌面上的食指敲了两下。 方奕帮林舒星“渡”了一劫,说明她们八字相合是真的,于情于理都该扶正,取消替补了。 林岚清楚林舒星在想什么,也乐得卖她这一个人情。 无外乎是小孩儿有了什么感情上的发展,开始在乎这种虚名了。 反正段若溪签的是生死契,以后有需要再唤回来便是,也不会让她走太远。 但接到消息的段若溪明显误会了。 她惴惴不安地跑去找方奕,卑微得差点给她跪下,求她帮忙说说话,让继续她留在林家,她保证不会影响她们的感情。 她挺拔的脊骨像一株向日葵,当失去了阳光的希望,只能低垂下来,扶也扶不住。 她的妹妹还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每天光住院费都是一大笔钱,就指望着她的工资救命了。 虽然还有之前那两百万垫着,可长期下去也是杯水车薪,她必须要挣很多很多钱。 方奕能理解她的心理。 以前于九凤非要亲自修房顶摔伤了腿骨,也住院过一段时间。 当你站在一片白的走廊里,被消毒水的气息包裹,周围所有人都行色匆匆,病床被推上专用电梯,拐角处有人裹着被子睡在那里……一遍遍打开软件确认存款余额,总会感觉心慌。 生病的时候,钱是不值钱的,它只是一串不断消耗的数字,还要担心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 废土如此,现代社会也是如此,好在现代社会只是需要钱,东拼西凑,乌云间总也还能看见一丝希望。 于九凤偶尔封建愚昧得让人牙痒痒,起初嘴硬不愿意去医院,结果拖得病情恶化,是方奕强行把她绑过去的。 但当时已经太晚了,要不是后来有姜癸帮忙,于九凤变成跛子都是轻的。 “你妹妹是什么病?我有个朋友医术很厉害……”方奕想了想,又把姜癸这尊大佛搬出来。 她很尊重医疗兵,尤其欣赏姜癸物尽其用的态度。 段若溪犹豫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谢谢你,但我们是器官衰竭,已经登记过了,还在排队等适合移植的供体。” 等待的过程会非常漫长,医生说常常在三到五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们生在z市已经算是幸运,这里优渥的医疗资源给了她们生存下去的希望,而不是从出生就被放弃。 可像器官衰竭这种事情,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幸好妹妹年纪小,生命力强,各项指标都还不错,倚靠着仪器勉勉强强活着。 在段若溪的沉默中,方奕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带她去找林岚。 午后阳光正好,林岚从报刊中抬眸,对面色凝重的两人感到莫名其妙。 她一手撑着下巴,在报刊扔在金丝楠茶几上,看向段若溪:“我没有说过要开除你吧。” “家主,我很感恩您给我的工作机会,可是,我真的很缺钱,我妹妹还等着筹手术的费用,如果换了其他岗位,我担心的付出不能让你们满意……” 段若溪说着,又准备跪下,被林岚送去一个眼神,管家立刻又把她扶起来。 林岚的视线一顿,坐直了身体,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双锐利的眼如同苍鹰:“你怎么会缺钱?” 方奕没听懂她的言下之意,眼角抽了抽,只以为她的问题像是何不食肉糜。 林岚冷声问:“你拿到了多少钱?” 她只审批了一下人员资料,其他文件都是下边人在处理,可林家竟然会短了员工的待遇,简直是个荒谬的笑话。 段若溪签的是生死契,除了最开始的安家费,每个月光营养费都是一笔天文数字,不可能覆盖不到她妹妹的医疗费。 段若溪咽了咽口水,担心会惹得林岚不高兴,声音也放得很轻:“每个月十万……我会干很多事情,除了杀人,你们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以前是杀手,但是答应过妹妹不再干这行了。 从小她唯一接触到的技能就是杀人,厨艺也是执行某个刺杀任务方便伪装才学的。 第101章 她没有学历,没有相关经验,从黑市走到都市职场,愈发清楚钱财的来之不易。 她不是没有尝试去干一些正经的工作,可工作哪有那么好找呢? 她在网上学习了如何制作简历,如何海投,还背了很多面试话术,试图融入到正常的现代岗位。 三千五的月薪,单休,经常需要加班,没有五险一金,即使是这样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也有一堆大学生去投简历。 hr用挑剔的眼神打量她们,那种眼神和菜市场买菜没有任何区别,挑挑拣拣,只为找出一些蛀虫咬出的洞,好再杀杀价钱。 当段若溪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听见有个男的大声嚷嚷:“我只要三千!选我,她们都是女的,我比她们优秀,我以后不需要休产假。” hr透过眼镜看了他一眼,红唇不耐烦地撇了撇,“你吧,需要公司培训,初期培训费用是两万,可以分期,先交五千,剩下的可以从工资里扣,你这边看看能接受吗?” 男人兴高采烈地抢过笔,签了字。 段若溪摇摇头,走了。 在那之后她依次在奶茶店和餐厅干过兼职,可是工资很少,劳动强度却并不比当杀手小。 她缺钱,又进了三班倒的工厂,需要穿着防尘服工作十二个小时。 在漫长的流水线中,时间在流逝,生命在流逝,一切好像都变得毫无意义。 她缺钱,她需要钱,所以当林家人找上门时,她没有任何的犹豫。 “十万?!” 林岚冷笑了一下,管家立刻躬身到她耳畔,说了一下段若溪的情况。 最初是段若溪的姨妈“断肠红”介绍她来的这里,作为监护人,很多资金都是直接打到姨妈的卡上,段若溪并不直接经手。 她根本就不知道林家给了多少钱。 这么多年的杀手生涯,她们的分账生意向来如此。 不过这种模式也是段若溪本人提前点头同意的,不然管家也不敢这么轻易地通过。 黑市的中介常常是六四分,介绍的佣金抽六成。 但兜兜转转到段若溪手里,安家费没了,月薪也只剩下一小部分,人心不足蛇吞象,吃饱了肚子才从手指缝里漏下一点给真正卖命的人。 这是坏了规矩。 林岚的脸彻底黑了下去,冷声吩咐:“两个小时之内,让她们把钱一分不少的吐出来,还给段若溪,晚上我亲自查账。” 段若溪愣了一下,明显也想到了其中奥妙,她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可在沉默中,又感觉浑身发冷。 林岚抬眸,再次看向惴惴不安的段若溪,语气有所缓和,“你既然签了契约,就是半个林家人,不需要担心钱的事情。” “安心休息吧,只是名义上变了变,你妹妹的病我会让人去跟进的。” “你空着去给花房浇浇水就好。” 管家和一些核心佣人都是世世代代为林家工作,她们签的也不是普通的劳动合同。 献出衷心,换取林家的庇护。 林岚向来一言九鼎,段若溪的眼睛有些迟缓地动了动,反应过来,激动得挣脱开管家,郑重给林岚磕了三个响头。 林岚漠然垂眸,见怪不怪,摆摆手,“起来吧。” 方奕的大脑还在串联这些信息。 午后氤氲的阳光中,她们的心照不宣像是在演默剧,方奕后知后觉地才回味过来。 虽然不知道林家开给段若溪的实际待遇如何,但看林岚的脸色,显然是差距巨大,有人要倒霉了。 她们走出去没多久,段若溪手机上弹出来一个电话,备注是姨妈。 段若溪唇角扯起的笑比哭还难看,方奕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压下她勉强想要去接电话的手。 “别接。” 段若溪喃喃道:“可她毕竟是我姨妈,我们小时候也花了她很多钱,也许,她只是在拿回去我们亏欠的那一部分。” 这话她自己都说得没底气。 她做杀手,姨妈是她的上线经纪人,该还的不该还的,都是上线直接抽成,事成之后才将现金给她。 这么多年来,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账目的问题,可姨妈总是端着长辈的架子说现在业务不好接,你要懂得感恩,才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妈,我将你们拉扯大,怎么可能会害你们呢? 方奕直接抽走她的手机,塞到自己口袋里,神色严峻:“我有正事和你说。” 段若溪也没有反抗,只是跟着严肃起来,向方奕眨眨眼,低声问:“什么?” 手机还在响,方奕冷脸直接关了静音,让它兀自振动着。 “除了林家的死工资,你要不要再赚点外快?” 段若溪不安地扯着衣角,面露犹豫:“不见血*可以吗?” “呃,我是说小蛋糕,我同事都很喜欢你的蛋糕。” 方奕咳嗽了一下,权当没听见。 她知道段若溪这种人闲不下来,林岚说是让她浇浇花,但林家也有专门照看花房的园丁,她大概只是作为吉祥物的存在。 王家的福利待遇一直对标国际外企,员工福利很好,工资和餐标都很高,加一顿下午茶也是小意思。 “虽然钱不多,但胜在稳定,你按照主流私房蛋糕店计算一下价格,如果能把规模做起来的话,还可以再向总部也宣传一下。” 段若溪做的小蛋糕了征服了所有人,就连纵姮这个爱喝黑咖的变态都很喜欢。 王泉以前说她的甜点里“有爱的味道”,如果产量跟上,能让王禾君给她投资一家面包店也说不定。 段若溪的眼睛亮起来,她很喜欢做甜点,但显然还有些犹豫。 方奕看出她的心动,二话不说给她转了一笔钱。 “预定明天的下午茶,正好我要贿赂某个小气鬼。” 女人温润的眼神闪了闪,小声说:“你帮了我,我不能要你的钱。” 方奕迅速改口:“那是订给公司的,公家的钱,我算半个小股东吧,先垫付,送到我再去找财务报销。” 段若溪深深看了方奕一眼,果然不再拒绝,向她鞠躬:“好,谢谢您。” 两人分道扬镳后,段若溪的手机又叮了一声。 她本来犹豫着不太想看,结果偷瞄到还是方奕。 [方奕]:你做草莓雪媚娘吗?做的话叫我一起,我想试试看,给你另外付钱。 [方奕]:可以保密吗? 说得很委婉,但对资料卡倒背如流的段若溪立刻想起来,这似乎是某个大小姐偏爱的。 段若溪原本坚持不收这份钱,但在方奕做出两炉疑似获得生命的不可言说之物后,还是沉默地收了转账。 原来是清道夫的封口费。 真奇妙,有朝一日她也会清理食物的尸体,防止黑死病蔓延。 第68章 做甜点的过程很艰难,结果也不尽人意。 一模一样的步骤,方奕还很严谨地使用了量杯和精细电子秤,配上那张一丝不苟的脸,如果再加一副防护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做实验呢。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确实。 段若溪做了几年的甜点,第一次知道几种材料加在一起会出现生化反应。 碳化氧化,黑乎乎的一团,戳个洞,里面透出诡异的红光。 偏偏方奕的神情很认真,也不像是故意的,饶是段若溪的好脾气也深深的无奈了。 只能劝她,有些事情可能真的看天赋,命中有时终须有,别强求。 方奕摇摇头,说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坚持,一种不行就换另一种。 林舒星:……并不一定完全是优点。 段若溪的提醒已经非常婉转,当她开口的时候,也差不多是人类忍耐的极限了。 面对那些黏糊糊发到网上都要打码的成果,方奕竟然还说能吃。 段若溪以为她是嘴硬在挽尊,结果一个不留神差点真给方奕拿起来吃了。 “这个不能吃的!这是垃圾!”段若溪大惊失色,劈手夺过方奕手里的化合物。 她以前出去给妹妹买玩具,看见很多小孩抓到东西就往嘴巴里塞,完全不管那是什么东西。 方奕抬眸,“为什么不能吃,原料干净,闻着也挺香的,它可能只是卖相不好。” 很废土的判定方式。 高温煮熟,从中间撕开,戳一戳,不会动,闻一闻,没有奇怪气味就是能吃。 在乡下的时候,于九凤也经常煮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看着很恐怖,但吃起来还挺鲜美的。 反正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事,方奕对自己的食物理论非常放心。 何况这东西还是她亲手做出来的,不尝尝总有点可惜。 段若溪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被虐待过吗?” 方奕:“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我想象不到,什么情况下会让你需要吃这种东西,小奕,”段若溪温柔的目光已经染上心疼,“如果需要帮助,请一定要告诉我们。” 第102章 食物是活着的根本,姨妈虽然不喜欢她们姐妹,但至少在伙食上从未克扣过。 生活在底层的人们,会把很大一部分收入都用来满足口腹之欲,只要能吃饱,暖暖一碗饭吞下去,补充力气,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只要活着,就应该好好吃饭,这样才能更有活下去的力气。 方奕顿了顿:“……谢谢,但是不至于,我只是觉得全扔掉太浪费了。” “吃进医院会更浪费钱。”段若溪回答得更加诚恳。 系统看见方奕难得吃瘪,幸灾乐祸了一会儿,又怕宿主真给吃死了,调高了频率,幽幽道:【别吃了吧,刚刚你掰开的时候,我都听见那岩浆开口说话了。】 【它说,妈妈,主人,我出生了。】 方奕:“……”好邪恶的形容。 “乖呀,小奕,你出去吃着玩吧,我得准备你明天的订单了。”段若溪拿起一碟自己做好的糕点,塞到方奕手里,不由分说地把她扔了出去。 方奕站在轰然关闭的甜点室门口,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摸到一手面粉。 好吧,可能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成功。 其实方奕小时候的梦想是当医生,科学家,这两个职业在废土是最紧俏的,一个主宰个人命运,一个主宰人类命运。 可惜她不是那块料。 生物知识仅限于书本上死记硬背的部分,如果按照她的理念,大概能把活人当成死人医,姜癸看了都要夸一句活阎王。 物化方面方奕更感兴趣一点,老师也很欣慰她钻研求知的精神,结果某天一看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淘来的老书:新式炸弹的制作方法。 对于这位小镇上横空出世的天才,学校还是挺重视的,校长曹女士亲自顶着花白的头发找她谈话,又是送饭票又是关心生活,语重心长的劝,孩子,不要误入歧途,你去学计算机吧! 计算机,新时代最适合寒门打拼的岗位。 那时的方奕也单纯的觉得,会选择这行的大概都缺钱。 直到她在z大接触了很多天才,还有王泉这个热血沸腾的理想主义者。 即使王泉大一玩得太嗨差点挂科,她也依旧坚定的认为自己必将做出改变世界的东西。 原本王禾君是想花钱给她砸去学工商管理的,以后直接继承家业,没想到王泉争气,超常发挥上了z大,王禾君也就让步随她去了。 一切并不一定是最好的安排,但走都走了,看看风景也不错。 方奕端着餐碟回房间,随手放在桌上,先去洗了个澡。 她洗澡向来很快,但大概是在考虑一些事情的缘故,动作不自觉慢下来,多花了一点时间。 等推开浴室门时,方奕立刻就敏锐的注意到,甜点被人动过了。 顺着地毯上的脚印一看,被子微微隆起,下面明显藏着一个人。 方奕失笑,拢了拢毛巾,擦干顺着乌黑发梢滑落的水珠,假装没发现,继续往外走。 她以为少女会突然弹出来,吓她一跳,她也已经做好了配合的准备。 可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步伐缓慢得接近树懒,两人像是比谁耐心更长似的,谁都没有先动。 终于还是被子里的小特工受不住了,悄悄露出小半个头,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林舒星的视线向上一挑,和女人对上,红唇抿起来,颇有些恼羞成怒:“方奕,你还不上床干嘛。” “头发还没干。”方奕扬了扬毛巾。 少女纤细的眉毛先是皱起来,但很快就莹莹亮起一点不怀好意的光,“我帮你呀,过来。” 她蛄蛹着坐起来,雪白被子挡在胸前,只露出过那张分明艳的脸,两截脆生生的白嫩胳膊向方奕招招手,撩起一池春水。 “披件外套吧,别着凉了。” 中央空调是恒温的,调整在人体最适宜的温度,但林舒星体弱,不得不多注意一点。 方奕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自己的外套,递给她,少女出乎意料地乖巧,接过去,虚虚掩在身前。 “现在总可以坐过来了吧。”林舒星的眼神中露出一点可怜,拍了拍身前的位置。 方奕顺着她的意思坐下,感受着少女的柔软的力道擦着发梢,柔软轻盈,舒服得不可思议。 她很少和别人有这么亲密的举动,加上温热水汽未散,神思也彻底放松下来,在少女馨香的怀中有些昏昏欲睡。 林舒星的肌肤有些凉,还很滑,触感像江南顶级绣娘编制出的丝绸,滑过头顶,滑过发梢,滑过锁骨,滑入雪白浴袍…… “你身上好香呀,”少女将头抵在她的肩膀上,“你不是方奕,你是一块黄油菠萝包。” 虽然制作的不太成功,但方奕在甜点室呆了很久,本人也像一块被放进烤炉的小面包,身上裹挟着各种麦子和水果的清香,凑近细闻,是草莓味的。 方奕慢慢举起手:“被你发现了,请不要吃掉我。” “那可不行,”少女柔软的臂弯勾住方奕的脖子,在她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你必须填饱我的胃口。” 她将方奕修长的手拉到面前,一手蒙住她的眼睛。 少女舔了舔唇,甜美的声音轻轻落在女人的耳畔:“菠萝包小姐,你做的甜点真好吃,我很喜欢,不知道本人,是不是也这么甜呢?” “……” 菠萝包小姐愣了楞,声音有点干涩:“那不是我做的,是段若溪做的。” “啊,你做的呢?”少女拧起眉。 方奕自以为隐蔽的行为,其实管家早就笑眯眯告诉林舒星了。 方奕摸了摸鼻尖:“我做的不好,都扔了,抱歉。” 察觉到女人言语间一闪而过的失落,林舒星从鼻尖轻轻哼出一道气音,从背后环抱住她。 “不准总是道歉,菠萝包小姐,你这样会影响口感的。” “没有甜点,就得用其他的补偿我直到满意为止,否则——你知道惹恼我的后果。” 她青葱的指尖在女人心口画着圈。 刚洗过澡的方奕总有一种别样的魅力,褪去了平日了冷冰冰的伪装,清爽,温暖,又湿漉漉的。 让人特别想逗一逗。 方奕在她的手掌下如此挺拔,沉稳,一本正经得像是在对簿公堂。 她终于开口,清清冷冷地唤:“雪媚娘大人。” 林舒星:! 少女小猫似地瞪大了眼睛,用这种声音说这种话,是可以被允许的吗?! 方奕恍然未觉,声音依旧稳得像高山流水,有条不紊地泠泠从山涧流淌:“我不好吃,但我能制作出全世界最美味的奶油,需要雪媚娘大人配合。” “……”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在女人的声音攻势下酥软了。 林舒星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在被某人压在身下时才猛然发现,她翘开的这只蚌壳,里面藏着的好像不是纯洁无瑕的珍珠。 啊,太犯规了!!! 方奕打开抽屉,取出一小盒预先备下的指套,林舒星余光一瞥,注意到那夜的红色发绳竟然还在里面。 “你、你还留着那东西干什么!”她一时间害羞得说话都有些磕绊。 “你的,舍不得扔。”方奕从上方挡住一片光,没干透的发丝从肩头滑落。 倾斜而下的墨色乌发间,她的耳垂红得活像两颗点缀上去的草莓耳钉,想了想,又认真补充:“已经洗干净了。” 谁要知道这种事情啊,林舒星更害羞了,用胳膊挡住脸,一双琥珀瞳闪烁着飘忽不定。 一朝食髓知味,她天天都想缠着方奕,又怕她性冷淡,但这根发绳让林舒星知道,她完完全全是被方奕故作矜持的样子给骗了。 装的,都是装的,好高明的手段! “不要遮住脸,好吗?”女人温柔的声音吹抚在手腕上,低低道:“很漂亮,我想看着你。” 林舒星身上披着的外套散开,露出下面清凉的风景,在方奕深色外套的衬托下,少年人娇嫩的肌肤呼之欲出,又沾染上一层动情的红。 少女特意更换了一身半透明裙子,可方奕的视线从未从她的脸上移开。 她看得一眨不眨,全神贯注,每多注视一秒,心间不可说的情愫就会溢出一点。 被半截手臂挡住的脸显得更加漂亮,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眸蒙上水雾,伸手,满怀羞恼地掐了掐方奕的脸。 方奕看着她独一无二的泪痣,玲珑小巧的鼻子,可爱丰润的唇,视线再往下滑,是星星锁骨链。 太可爱了,她的一切都很可爱,不需要任何点缀就很可爱。 正是青涩与成熟交融的阶段,生气的时候就更可爱了,眼睛里全然倒映着她的影子,随着眼波荡漾。 雪媚娘外皮软糯,要轻轻咬住一口,齿间一扯,便会流露出甜蜜的草莓夹心。 “……!” 正餐还没开始呢,林舒星已经快要在她的亲吻下晕眩了。 第103章 女人的动作依旧青涩且笨拙,她将奶油涂抹得到处都是,又在少女哭出来的时候吻着她的泪痣说抱歉。 抱歉,我会轻一点的。 抱歉,还是弄疼你了吗? 抱歉,现在还不能停下…… 她清冷的声音落在炽热的空气中,很快就被蒸发的无影无踪。 第二天清晨,在闹铃响起前方奕准时睁开眼,颈侧是少女均匀的呼吸声。 窗帘的缝隙间透出一点光,婆娑树影倒映着满园盎然夏意。 这种生活,是方奕以前从未想过的。 她感觉心脏变得很脆弱,开始恐惧风雨和离别。 在她小心翼翼地抽出胳膊时,怀里的少女又顺势抱住她的脖子,迷迷糊糊地哼唧,问:“你去哪?” “上班。” “还好早,陪我睡一会儿再走嘛。” 方奕的回答迟疑了几秒,但最终还是抿唇道:“抱歉,接下来会很忙。” 林家老宅远离市区,为了防止早高峰堵车,她必须早点开车到公司。 虽然前段时间耽误的工作进度已经补上,但想要完成灵镜项目,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更何况还要加上四年的期限。 这个大胆得近乎狂妄的构想,是方奕的理想,也是她允诺下的愿望。 不论如何,她会想办法实现的。 z市很少下雪,原世界线中林舒星至死都未曾再见素净雪景。 命运只在她无人问津的葬礼上,嘲弄般的写下最后注脚:空荡荡的墓碑前,连一束雪花都不愿意落下。 那时的她众叛亲离,饱受病痛折磨,到处翻覆的文字渲染着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贪婪和争抢是罪恶的根源。 但在那样的困境中,她分明一开始面对的就是死局。 方奕更愿意相信,她也拼搏反抗过,只是失败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要送你一座雪山。 一片,崭新的未来。 第69章 方奕到公司时,纵姮已经坐在电脑前,眉头紧皱,在咖啡苦涩的香气中摆出一副全世界都欠她八百万的臭脸。 方奕推门进去坐下,看见纵姮微微往后仰了一下,发出很不爽的一声“啧。” 这也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 “纵姮前辈,早。” 纵姮昂起下巴,目光没有看过来,“来了一批新人,资料在桌上,挑一下,扩充组员。” “我?”方奕指指自己,“不是zero姐在带吗,我就不用了吧。” “不知所谓,”纵姮冷笑了一下,“没有团队精神,没有紧急预案,你自由散漫的态度迟早会拖累所有人。” 她的唇角勾起一丝讥讽,“你的宏图伟业,难道要准备自己一个人完成么?” 方奕平静地看着她,“不是还有你吗,纵姮前辈。” 她说得太理所当然,诚挚得让纵姮一时间都有些错愕,冷漠的脸上染上几分恼羞成怒: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能分的都已经分掉了,剩下的核心模块只有我能做。” 纵姮冷冷盯着她:“迟到,早退,突然失踪,你的意思是,要把项目的心脏全押在你这样一个人的身上?” “以后不会了,”方奕顿了顿,“我的私事已经稳定下来了。” 纵姮:“非要我挑明么?凭你一个人,做不了,你的方案我和zero聊过,四年,不可能达到那个规模,是她们都对你太好说话了,才让你有了一些傲慢的错觉。” “你很聪明,那又如何?能站在这栋楼里的就没有蠢货,你大可以翻翻桌上的资料,看看这些「新人」哪一个资历比你差。” 系统筛了筛重点,兴高采烈地喊起来:【宿主!她夸你聪明诶!】 “没什么不可能的。” 方奕看着纵姮,“在初代模型做出来之前,所有人都说是异想天开,可我还是做出来了。” 纵姮眯起眼睛:“你是打算垄断这项技术?” 方奕摇摇头:“等它再成熟一点,我和王泉会考虑开源。” “灵镜会是一个真正开放的平台,我们希望所有人都能享受到它的成果。” …… 太过理想化的思路让纵姮有些愣神,不自觉坐起来,挺直了腰肢,单指抵在桌面上,皱起眉,“继续,那要怎么进行商业化?维护这个项目都是一笔天价开销。” 方奕回答:“我们掌控平台,任何人都可以编辑创造,但她们只能使用我们制定的规则,数据回流继续投入模型训练。” 这才是王泉给项目起名创世神的真谛。 她们并不控制一切,只制定规则。 在她冷静毫无起伏的陈述中,纵姮看见了野心。 一个足以改变世界的野心。 纵姮并不讨厌这种野心,甚至十分欣赏,看向方奕的眼神也不由得软下一点,难得好脾气,起身从柜子最下面抽出几份档案。 “看看吧,这些人你或许用得上。” 这些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实验室预备役,都是各个方向的天才,如此大方一回,愿意给方奕一点优先选择权。 “不需要。” “分给别人我不放心,交接沟通的过程反而会更麻烦,我自己就行。” 方奕拒绝得干脆利落,指尖一滑,就把档案给推了回去。 她们两个的身份性格在这一刻简直像是错位颠倒了。 纵姮刚舒缓的脸色又沉了下去,觉得方奕这种个人主义非常不负责任,冷笑:“你觉得什么是团队?”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优秀的团队应该是将不同精细领域的天才聚在一起,互相配合。 而不是像方奕这样,贪婪地想要一个人就包揽下全部。 方奕没什么表情:“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 即使遇到什么问题,她再去找专项咨询,这样就够了。 长久以来她一直是如此,最关键的部分不可能放手让其他人去做。 哪怕是之前参加比赛,分给组员的任务她也全部精通,在心中预演了无数次,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很多同事认为方奕是个好脾气的人,经常耐心地帮她们解决问题,但此时此刻与这双黑瞳对视,纵姮忽然意识到,这个家伙分明是块石头。 倔强自负,又臭又硬。 纵姮几乎要被气笑了:“你的时间就这么宝贵?” 急功近利,欲速则不达的悲剧她早就看过太多。 “是啊。” 方奕没有反驳,点点头,坐回工位上,开了一罐冰可乐。 她的时间就是很宝贵,这四年时间,她必须争分夺秒去和时间赛跑。 系统商城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道具,由于倒欠积分随时都可能被抹杀,她很少在里面花费积分购买。 但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时常一页页的去翻,洗髓丹,隐身丸,真心话药水……有没有能够让人延年益寿的东西? 既然系统,或者说创造系统的那个东西,能够让她在这个世界获得新生,那么有没有可能,也能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呢? 她从来不信命,但一旦有了羁绊,就会恐惧失去,必须再努力一点,再保险一点,她已经漂泊了太久太久,必须竭尽全力抓住点什么。 灵镜,创世神,如果真的能实现,抵达虚拟现实的未来,它绝对不仅仅是一个游戏。 它会是一个全新的可能性。 好好利用的话,或许能够无限刷心愿任务赚积分,毕竟在这里,万事皆有可能,甚至更大胆一点的…… 方奕灌下一口冰可乐,戴上耳机,修长指节在纯黑键盘上敲击,正式开启一整天的工作。 她全神贯注投入的时候与平常刻意展现出的淡然截然相反,气势骤然凌冽,十指翻飞,逐步拆分构建出一个不可能的世界。 这个时候的她是完全不能被打扰的,周身写满了“活人勿近。” 这种状态直到午休结束也没有暂停,纵姮吃完饭回来看见她还在全神贯注的演算,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饭都不吃了?纵姮皱起眉,觉得她这种极端的态度非常不可取。 有些人仗着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熬夜久坐饮食不规律,就像一根点燃两端的蜡烛,烧得自己千疮百孔。 以前纵姮在宴京看过太多这种人,尤其是科研领域,没到中年就一身病痛,腱鞘炎腰肌劳损都是轻的。 纵姮看不顺眼的人很多,方奕是其中最不顺眼的一个。 她时常感觉她很贱,到处表现得轻飘飘的,现在看来又满腹心事,非要一力把泰山扛在自己肩上。 二十三,自以为成熟,其实还是个不懂事的幼稚小屁孩。 纵姮刚靠近,还琢磨着要作为前辈说点什么,方奕头都没抬,已经开口,“先别和我说话。”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 她正兴致勃勃写到关键的地方,所有外物的优先级都无限下降,排在手头任务完成之后。 第104章 神经病,谁要和你说话。纵姮咽下一口气,扭头也戴上了耳机。 段若溪敲门进来的时候感觉这间办公室格外的冷,比外面起码要低三度。 已经是下午三点半,方奕的桌前摆着两个空可乐罐,还没来得及扔到垃圾桶里。 “抱歉,我来晚了,没赶上午休,请用一点下午茶吧。” 段若溪将保温箱放到桌上,捧出小蛋糕,放到桌上。 方奕点点头,微微抬起手表示自己在忙,段若溪心领神会,微微笑了一下,帮她把空饮料瓶扔了,用保温杯倒了半杯决明子柠檬茶。 纵姮阴森森的视线若隐若现,段若溪又从箱子里捧出一份小蛋糕,走向她。 “纵工,下午好。” 纵姮冷冷开口:“退后一步,保持距离。” “抱歉,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发誓不会再发生那种事情了,真的。” 段若溪可怜兮兮地举起手,弯腰,轻轻将蛋糕递到桌上,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带了你爱吃的提拉米苏,小奕特意叮嘱我给你准备的。” 纵姮嫌弃地拉近:“谁爱吃这种东西。”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纵姮对段若溪的态度实在有些恶劣,方奕正好忙完,噢了一声,“我爱吃,那给我。” 面对方奕伸过来的手,纵姮冷声呵斥:“放下!” 方奕问:“你不是不吃吗,放着也是浪费。” “谁说的。”女人从牙缝里冷哼着挤出一句,“关你屁事。” 段若溪温声提醒:“不可以说脏话哦。” 吃人嘴软这个道理在纵姮身上一点儿也不适用,她理直气壮地将勺子往蛋糕上一插,宣誓主权。 “说起这个,”段若溪眼前一亮,又从甜点盒里取出一个黑色方盒,转向方奕,“昨晚我不该说你做的东西是垃圾的,后来我试了一下,确实能吃。” 她的声音很温柔,完全是哄孩子的心态,将盒子打开,方奕昨天做的面目狰狞的糕团被细细撒上一层可可粉,加上一对可食用的巧克力装饰,圆圆眼白小黑豆眼睛,瞬间化腐朽为神奇,变得古怪而可爱。 方奕愣了愣,由衷地感叹,“你真是个天才!” 系统掐着嗓子给小妖怪甜点配音:【主人,妈妈,我真的活过来了!】 纵姮的目光落在小煤球妖怪上,表情一言难尽。 保留下来的有四颗,方奕眼巴巴看着,先把其中最好看的两颗单独装了起来。 林舒星一颗,自己一颗,林舒星一颗,分给纵姮一颗。 纵姮误以为那包装好的才是给自己的,纠结了一下,还是很给面子的伸出手,然后就看见方奕的手错开,把那一小盒装进了包里。 “……” 纵姮的手尴尬悬在半空中,别扭的杀心骤起。 段若溪眉眼弯弯,伸出手,温热的手掌相触,和她握了握。 “谢谢您照顾我们小奕。” 谢谢您照顾我们。 示弱是一门哲学,这句话她总说,好像这样就真能让别人多多关照了一样。 在医院中如此,在生活中也是如此,段若溪发现率先表达感谢,总有一些善良的人会被打动,哪怕只是不好意思,以后也会稍微多留心一点。 但纵姮瞬间像触电了一样弹开,泛红的鼻尖颇有点恼羞成怒。 挂着温柔伪装的女人居高临下地突然握手,在她眼里和逗狗没什么区别,简直是挑衅!是威胁! 但在方奕面前,段若溪确实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被纵姮甩开之后眼神甚至带上了点可怜,分完蛋糕就黯然收拾东西离开了。 她柔弱的保护色非常成功,即使纵姮知道这女人是个力气极大的恐怖怪物,还是微妙的升起了一点愧疚。 方奕垂眸,这才慢悠悠将剩下的,大一点的那只小煤球端给纵姮。 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刚刚那句“感谢您的照顾”作祟,纵姮缓下脸色,尝了一口,违心地夸赞,“还不错。” 从首都来的纵姮吃东西向来精细,和大小姐也有得一拼,方奕眼前一亮,自己也尝了一口,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很扭曲。 太甜了,致死量糖度。 这么难吃,绝对不能给林舒星吃。 方奕问:“真的,你喜欢吗?” “嗯……”纵姮很勉强的点头。 “那都给你了。”方奕又将那两颗包装好的推到她面前。 纵姮眼角跳了跳,咬牙道,“你还挺大方。” “不客气。” 两人沉默下来,开始吃蛋糕。 方奕没吃午饭,这时候顺势倚在纵姮桌前,也没注意自己多吃了一点她的那份。 好在被香甜气息包裹的纵姮还是很好说话的,一勺提拉米苏下去,连带着凌冽眼神都柔和不少。 午后的阳光照进来,她们两个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享用下午茶。 “对了,纵姮前辈,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和李衔清是怎么认识的啊?” “滚。” “哦,保密的军工项目是吗,放心,我不多问。” 生硬地铺垫完了,方奕状若无意地搅了搅奶油,又问,“除了社工爆破,还有一些合法的方式能够查找匹配个人信息,如果查的是李衔清呢?” “……” 听见这句荒谬的话,纵姮突然感觉奶油卡在了喉咙里,今天这顿下午茶像赴死的鸿门宴。 “你查她干什么?” 纵姮死死盯着方奕黑白分明的眼睛,从她心虚偏移的眼神中仿佛看见了一条犯错的狗。 方奕问得一本正经:“没查呢,我只是好奇,像她们这种人,应该会有很厉害的反搜索保护吧,一般都会运用什么技术?” 其实问起李衔清只是个幌子。 她自己写了搜索筛选的程序,帮着找到了温千雪、林舒星小时候钢琴比赛的照片,林岚的信息相对少一点,但也能顺着蛛丝马迹找到。 可有一个人,完全找不到任何信息。 黑市购买身份的流程方奕大概也懂一点,但即使是假身份,也并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数据只要产生,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林心佑的表现一直完美无缺,但既然她那么爱林舒星,为什么原世界线中会让她孤零零的死去? 方奕想不通。 她将原文中轻描淡写的结局翻来覆去地读了几十遍,就像一根尖锐的刺贯穿胸口。 每当目睹她的幸福,渴望安康长久,这根刺就会更尖锐地扎进血肉。 不应该怀疑爱,可如果爱也只是权衡利弊后的产物…… 是彻底放纵沉沦,还是去探寻血淋淋的真相? 林舒星可以是前者,但方奕选择后者。 她会替她看清楚。 第70章 “你们不是上四休三嘛,三天假期。” 饭后,林舒星躺在方奕怀中,掰着指头数,“诶,还是太短了,出去玩路上都要一天。” 少女幽幽叹了一口气。 刚高考完,这个绵长的夏季就像刚端出来的冰沙,融融冒着白雾,极为缓慢的融化。 她想带方奕去很多地方玩,可方奕要上班,永无止境的上班。 分别的时光总是格外漫长,即使她每天睡到自然醒,也还相隔大半天的距离,她站在家*里,方奕站在那间冷冰冰的办公楼,被一大堆无意义的琐碎事务分开。 “你之前休息日都是怎么过的呀?”林舒星忽然有些好奇。 之前她在方奕的出租屋里,好像没有看见任何娱乐设施,连电视都没有。 “看书,刷算法。” “啊?” 这话如果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装的嫌疑,可方奕说得云淡风轻,如此理所当然。 她确实没什么个人娱乐,最活跃的时间还是被王泉拉着一起打游戏,枯燥的生活才多了一点色彩。 五彩斑斓的黑。 玩游戏挺有趣的,就是有点吵,看王泉和路人对喷还不如刷算法题通关的刹那来得愉悦。 大多数时候,方奕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呆着。 她喜欢一寸光落在扉页上的触感,也喜欢数据流指令完全按照心意排列运转……全心全意的宁静,所有声音都降落下来。 但少女明显不是那么想的,她偏转的视线已经染上心疼,这种强烈的情愫让方奕有些不自在。 她顿了顿,修长的手指穿插在发间,替少女将散乱的头发理顺,温声转移话题: “我们可以先在附近玩,之前不是说自驾游吗?” “自驾游……”感受着女人温柔的动作,少女果然被她牵走思绪,享受得眯起眼睛,“去草原!” “附近都太无聊了,全长一个样子。” “草原啊,我记住了。”方奕的指尖绕了绕,在繁复的日程表中尝试加入这一项。 可惜她的时间排的太满,如果要赶项目的话,在少女看来很少的假期其实都有些奢侈。 第105章 为了能够一下班就回家,方奕将工作时间压缩得很紧凑。 大概是没有保持锻炼的缘故,身体机能不如以前,回到家洗完澡就有些困倦了。 此刻少女软软的躺在怀中,身上香香的,触摸在她发间的手指仿佛也沾染上香味,方奕的唇角不自觉带上笑意。 她摸上她微卷的发梢,抚平,柔软的发丝绷成一条线,又很快气恼地翘起来。 像小猫胡须。 ——不要妄图去碰你不该碰的东西。 纵姮冰冷的声音仍回荡在耳畔。 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真空,数据空白只能说明存在的痕迹被抹去了。 能做到这种地步,林心佑绝对不是她自己所说的商人妻子那么简单。 她撒谎了。 ——追踪是相互的,当你踏出那一步,就要做好暴露的准备。 迎着纵姮看死人的眼神,方奕只是笑笑,摊开手推说那就算了,她只是好奇。 正如她不信任林心佑一样,看来林心佑也同样不信任她啊。 如何和岳母相处,真是一门很难的课题。 不过想想也是…… 方奕轻轻碰了碰少女白皙的脸颊。 如果我们也有孩子,一定会对前来献殷勤的家伙高度警惕的吧。 就像巨龙守护自己的宝藏那样。 方奕失笑,又后知后觉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不喜欢小孩,也从未想过要有一个孩子,可这个念头很突然的就冒了出来。 她很自然而然的,开始幻想未来了。 视线重新聚焦于眼前,在愣神的片刻,方奕注意到少女的发丝间有一缕白发。 银白色,在散落的墨色中分外明显。 林舒星不知何时睁开眼,懒懒盯着她的脸:“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方奕的指尖触碰上那一根,小心将它藏下去。 “最讨厌你这样了,”少女嘟起唇,学着方奕的语气,不断拖长语调,“没、什、么——” “还好你不是医生,不然家属一听都要吓哭了。”她笑起来,“带回家,该吃吃该喝喝——” 方奕的食指抵上她的唇,出乎意料的严肃,“不要这么说。” “只是一根白头发而已,谁都有的。” “你这么紧张干嘛?” 少女狭长的眼睛眯起来,舌尖一挑,柔软湿漉漉的触感缠上青葱指尖,问:“那我要怎么说?” 方奕喉间颤了颤,猛然感觉空调好像失灵了,明明才刚洗完澡,背上很快又浮起一层薄汗。 让人口干舌燥的夏季,潮湿又闷热。 少女冰凉的肌肤顺着脖颈滑上来,盈盈勾着一笑,“方医生,你好像很热,我帮你擦擦汗吧。” 她的坏心思格外偏爱看女人被各种称呼时乍然出现的窘迫,因为不好意思而绷着一张脸,克制地咬着唇,汗珠先浮上额间。 林舒星柔软的指腹蹭过方奕的眉眼,轻轻描摹着,可等女人真的俯身吻下来,她又狡黠地眨眨眼,躲开,闪着一双无辜的小鹿眼,“方医生,不是预约的今天体检吗?你怎么亲我呀。” “……” 方奕一手撑着床,墨色长发散下来,“这也是,体检的一环。” “可是,可是,”方奕适应的太快了,林舒星还没欣赏够,于是又虚虚撑起手臂,推开她,“我有对象了,方医生,请你自重。” 方医生不想自重。 她抬起手,半遮住脸,假装摘下口罩,露出那张清冷的脸,宣布医嘱似的开口:“我就是你对象。” “那也不行,还是上班时间,方医生,”少女的语气有些幽怨,往后小小地躲了一下,指尖在女人胸膛画着圈,“你得好好上班……呀!” 方奕俯身,任凭少女的手抵在胸口,从发间扶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再有机会逃走。 晶莹剔透的汗珠重叠,圆滚滚地从一片肌肤压成一片潮湿,软软打湿额间的碎发。 “呜……方,方医生——”少女可怜兮兮地唤她。 但这一次女人并没有怜香惜玉,反而故意加重了指尖的力道,覆在少女耳畔,炽热的气息干涩得不像话。 “叫我的名字。” 她的声音依旧很稳,清清冷冷,像一柄银色手术刀,轻轻划开少女羞涩又大胆的伪装。 “不,不要!我就喜欢……喜欢,这么叫……唔!” 林舒星挑眉,掐在女人身上的指甲又难耐地压下去一点,声音逐渐破碎得不成音调。 直到被折磨得哭出来,她才求饶似地抱着那只修长有力的臂弯,弯弯眼睫眨起泪珠,软声求饶:“方医生,我不行了……你温柔一点。” 还在喊方医生,就是还不够。 方奕吻在她眼角颤抖的泪痣上,指腹轻轻摩挲着,重复道,“叫我的名字。” 林舒星咬住嫣红丰润的唇,上挑眉眼明晃晃写着不服。 娇软的身体,抿起的唇,雪白床单被揉乱,摇曳月影照不到滴落的春波。 “你让我叫就叫,我岂不是很没面子?而且、唔…你也不叫我呀……” “林舒星,”女人清冷的声音落下,落在肌肤上,蕴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小别扭,低低碾下去。 她感受着指尖的少女好像一天天在长大,黏腻燥热的夏季就从冷冷的肌肤缝隙绽放,绵延,生长出满室繁花。 林舒星夹紧双腿,被她这声低唤喊得浑身一个激灵,又差点哭出来,“不算……你,你犯规!” 在她女人低吟的片刻,感官完全聚集在了红肿的方寸间,那些沉稳落下的音节轻轻在她耳畔晕开,咬在唇齿间完全听不清。 “别动,重来……!” “林舒星,星星。”她一遍遍吻着,仔细说给她听。 一朵、两朵,无数朵星星落下……床单也被打湿,水珠滚落,衬得月色格外明亮。 原本倨傲的少女现在哽咽得说不出话,又或许是故意的,咬着唇,不让那两个字轻易顺着心意吐露。 她只在心中描摹勾勒,迷迷糊糊将她的名字咬得湿漉漉的。 光是破碎的思念撞击着胸膛,都会感觉十分温暖,可上方克制的喘息仍然让少女不够满意。 方奕很少在床上提什么要求,唯独对她喊她的名字。 简单的两个字是最短的咒语,浸泡在爱的魔药中,是她束缚住她的唯一缰绳。 可勒得太紧,她修长的脖颈微微扬起,居高临下地抚上少女的唇,低低道:“乖,叫我。” 女人故意停驻在涨潮时分,像礁石一般无动于衷,任温暖浪潮击打撕咬,溅起白色浪花,一圈圈荡漾开。 林舒星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在将要溺水前紧紧环抱住面前冷酷无情的石头,用销魂蚀骨的声音哭着喊: “呜呜……方奕,给我……” 女人充满恶意的指尖深深蜷起,这才安抚性地拍了拍,积攒的温柔从眼眸中溢出,随着一吻深切降落,“好。” 骤雨停歇,残荷湿漉漉的雨声却仍未止住。 她还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 她一遍遍地为她计数,第十六,第十七,第十八…… 扭曲变调的音节勉强也能算入,但喊一次方医生,就再减扣一次。 须得等到她们互相喊彼此的名字持平,今夜的检查才能够结束。 “小星星……”她再添上一指。 “唔!方、奕……讨厌……你!” “喜欢你。” 轻飘飘的爱语落在天平两端,将要持平的银色杠杆瞬间又颠倒,一如夜色沉沉浮浮,总也装不满。 …… 事后方奕抱着沉沉将要睡去的少女起身,准备洗澡,却被发软的臂弯勾住。 “明天,我没力气了。” “我帮你。” “不要,不要动了,就这样,”林舒星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倚靠方奕怀中,蹭了蹭,“这样就好……” 绵长的尾音丝丝缕缕绕在指尖,在方奕回应之前,身侧的少女就已经浮起均匀的呼吸声。 只能早上醒来再洗了。 方奕无奈地叹了口气,抽出床头的湿巾,握在掌心捂热,仔仔细细给她擦拭干净。 少女瑟缩了一下,彼此的体温开始消退,但粉色还停驻在苍白的肌肤上。 好可爱的一颗奶油草莓。 如此毫无防备,睡在她的臂弯里。 方奕亲了亲她的眉眼,低声说,“晚安。” 一夜好眠,她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开车,林舒星坐在副驾驶,穿越灰黑色的钢筋水泥,穿越重重叠叠的暗绿森林,视野逐渐开阔,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绿草如茵。 在草原的尽头,兀自伫立着雪山。 它在黑暗中如此沉默,只隐约露出一点轮廓,任凭漫天星野低垂。 少女在轻声哼着歌,伴随着自由的风,她们穿越黑夜。 天际浮起晨光,几乎是在一瞬间,白、粉、橙,油画般细腻的触感铺展开,在泛着金光的雪山后,一轮红日乍然跃上藏蓝天际。 第106章 方奕眯起眼睛,刚准备握住这一轮越来越近、越来越烫的太阳。 叮铃铃—— 疲惫和困倦一起涌来,她有些迷茫地抬手遮住阳光,久违的在刺耳的闹钟声中醒来。 六小时的生物钟失灵了,也可能是还没睡到六小时。 昨夜折腾得太晚,没有注意时间。 少女睡得很不安分,此时像八爪鱼一样,全然缠在身上,毛茸茸的头发蹭在心口,有点痒。 方奕轻轻伸手,碰了碰林舒星柔软的脸颊。 好可爱。 不想上班。 凝视着少女的睡颜,逐渐明晰的理智还是第一次冒出这么强烈的念头,一个又一个想要偷懒的气泡争先恐后地往上翻涌。 想就这样相拥着,一直睡下去。 想一起过普通的生活,一起睡到自然醒,然后吃午餐。 想一起去度假,去自驾游,远离城市的喧嚣,只有她们两个人,在蓝天下手牵手。 想要,想要她…… 方奕俯身,最后抱了抱沉睡着的少女,将轻轻一声叹息化作唇齿间温柔的吻。 晚安,早安。 她好想就这么放纵自己沉沦一回,一起懒洋洋地依偎在一起缠绵一整天,可是还有许多责任、许多任务压在肩头,至少在完成少女的心愿之前,她还不能够休息。 人生或许就是必须这样时常奔波,才显得这片刻静谧弥足珍贵。 方奕轻轻叹了一声。 …… 早上九点,在打卡系统截止前最后一秒,方奕准时踏入办公室。 第71章 周五。 原本应该休假的大厦打上了红色的电子欢迎大屏,姜栖夜带着两位高管亲自候在门口。 王泉低头看了看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两眼左右瞟着,趁着姜栖夜聊天的功夫悄悄扯了扯领带,跟着电梯溜了上去。 “呀,你们这屋里空调多少度啊,怎么这么冷,别感冒了。” 王泉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打了个喷嚏,纵姮冷冷抬眸,没高兴搭理,埋头继续敲下一个回车键。 突然被通知来加班的方奕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也不想因为私人情绪迁怒别人,耐着性子回答:“二十。” “二十?不应该啊,”王泉嘟囔着搓搓胳膊,凑到方奕工位前,“大姥,你做什么呢,有空吗,我有点紧张,和我聊聊呗。” 这段时间宴京对z市的关注度陡升,来了不少领导交流访问,就连王泉她们的初创公司都作为高新产业接到邀请了。 虽然王泉极度怀疑领导们过来是为了给老妈面子,毕竟王禾君现在放眼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实业家,每年光税款都是一笔天文数字,还有定期的扶贫基金和定向捐款。 听说领导们为了表示对高新技术产业的支持和重视,派了一整支小队前来交流学习。 这样大的阵仗,免不了要问东问西。 王泉上学时候就对老师们的盘查苦不堪言,对宴京来的研发人员也有一种天然滤镜,误以为她们各个都和纵姮一样,起码也应该是金丹期的怪物。 “别紧张,你正常介绍就好,这是你的强项,她们应该也不会问太深入的技术问题,”方奕虚虚一点对面的纵姮,低声说,“有问题就让她们问纵姮。” 纵姮敏锐抬头:==? “诶,正常介绍不行啊!我打听过了,有七家企业接到邀请了,咱们是唯一一家没上市的,人家估计把咱们当我妈的子公司了。” 这还是王泉第一次单独接待重要人物,王禾君是铁了心不准备给她任何提示。 姜栖夜虽然在吧,但王泉潜意识觉得她是考官,下了考场老妈那边就该知道今天的全流程了。 “得和宴京吹个大的,最好让这群天龙人多投点钱,给点政策优待啊,咱们可是真正的新兴,穷啊!”王泉摸了摸下巴,兴致勃勃,站在这间高智商且冰冷的办公室里,陡然生出无限底气。 想了想,她又叮嘱:“两位大姥,你们看着点,要是这批领导里面有技术很好用得上的,咱们也可以挖过来。” “我问过我妈了,人才培养的费用可以分开,再额外赞助我一点。” 上一秒还喊着穷,下一秒已经笑眯眯把魔抓伸向宴京,仿佛来的不是首都领导,而是漂亮鲜美的大白菜,排队送上门来。 方奕失笑,刚想说点什么,纵姮已经冷冷开口:“来访名单有么,我看看。” 她还真考虑上了? “原则上来说,这种东西是没有的,”王泉故作高深地摇摇头,“但是——” 她骄傲地将手机扬起来,递给纵姮,低声说,“要保密啊,咱们自己人看看就好。” 纵姮随便扫了一眼,冷漠的眼神就差没翻白眼了,尤其瞄到最上面,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方奕起身,也好奇地接过手机看了看,“这个领队好像挺厉害的。” “你们都认识这些人啊?”王泉大惊失色,觉得人和天才的差距真是比狗还大,要不然说她们聪明呢。 她对着名单搜了一会儿词条,就兴致缺缺地开始根据人名玄学推测性格。 “不认识,”方奕摇摇头,“这个领队的论文我看过,有点东西的,其他人不清楚。” 只需要记住最拔尖的就好,其他的她也不感兴趣。 纵姮双手交叉,倚在工学椅上,冷冷开口:“领队是挂名,不会来的,其他全是水货。” “这行牵头的应该是名单上的第三个,水货中的蠢货,你等会儿直接说很多专业名词唬他就行了,他听不懂,蠢货就喜欢这种。” 有了纵姮的指导,王泉如获至宝,眼前一亮,“这个好啊!” 她又贼兮兮地瞄向纵姮,满是阳光的脸上堆起一点谄媚的笑,“大姥,你们两个等会儿可以作陪一会儿吗?给宴京的人见见世面!” 纵姮挑了挑眉,原本冰冷的气压变得更低,“我中午有约,要提前走。” 迎着王泉充满期待的眼神,方奕摸了摸鼻尖,“我也有约,尽量早一点安排吧。” 这队领导来得突然,估计是临时才把她们公司加上行程。 方奕今天原本计划陪林舒星去做头发,因为赶回来加班,女友还小发雷霆了一下。 不过大小姐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方奕吻在她耳畔说给她准备了小礼物,正好回公司拿。 会是什么东西呢? 少女在期待中大发慈悲地原谅了她。 “够了,很快的,上午靠实力征服她们,下午就靠财力了,看我的。”王泉狡黠地笑了一下,拍拍胸脯,兴高采烈地走了。 等王泉领着那队领导再次推开门,已经换了一副年轻有为的矜高面孔。 挺直的深蓝色西装为她增添了一点成熟,腕间简单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calatrava,热情而不失干练,颇有几分王禾君的神韵。 为首的男领导果然是刚才纵姮点出来的那一位,姓孙名知,对着王泉一口一个小王总。 王泉总觉得他的儿化音不太对劲,故意咬重的“小”字也让人不太舒服。 她是自己出来创业的,这里她最大,又没什么大王总,干嘛非得强调这个? 不等王泉开口介绍,男人看见椅子上的纵姮,脸色变了变,居高临下的态度瞬间跌下到尘埃里,双手握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诶哟!纵工!您也在这里啊?” 于是王泉搞清楚了,这个蠢货是典型的看人下菜。 也亏得他没好意思叫她小王,不然小王可要和大王告状了。 纵姮懒得理他,连招呼也没打,只掀起眼帘,瞥了他一眼。 孙知尴尬地笑笑,面子上挂不住,又不敢对着纵姮发火,一扭头,王泉边上站着姜栖夜,这位大王的得力干将温柔含笑盯着他,也不是好相处的。 男人的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迅速锁定方奕。 年轻,穿着朴素,身上没有贵重饰品,黑白分明的眼眸下还挂着一点典型的打工人黑眼圈。 就你了。 “这位美女也是你们的技术骨干?还是纵工的助理啊?” 男人的语气变得轻蔑,嘴角咧开一个笑容,傲慢的气势终于又找回了一点。 他又问:“做什么方向的啊?”让我来考考你。 “……” 王泉皱起眉,刚想开口,又被姜栖夜拉住,对着她不动声色摇了摇头。 方奕抬起头,面无表情道:“量子跃迁影像无界超纬投影引擎。” “呃,”男人愣了愣,有些狐疑,“那是什么,好像没听说过啊,年轻人就是……” 方奕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一口气介绍起来:“就是通过纳米级的光波干涉与多维数据重构打造出虚拟与现实的无缝联结呈现超越时空维度的影像效果,你要和我聊聊这个么。” 她说得太快太冷静,孙知的脸上出现一片茫然。 第107章 纵姮倒是勾了一下唇,倚回椅子上看戏。 孙知的脸抽了抽,支支吾吾随便扯开几句,但不管他说什么,方奕都会以极快的语速打断,完全牵着鼻子走,将一个有礼貌但不多的天才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 孙知自觉尴尬,听又听不懂,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笨还得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硬着头皮陪聊。 他又悟了。 但方奕完全在扯淡,嘴里没一句实际话,不知道他交流“学习”到了什么,还叮嘱随行的人,假惺惺往本子上记了几句。 王泉回味过来,离开顺着方奕的话往下吹,最后意犹未尽的上升到爱国情怀吊打国际,直把这一队领导忽悠得眼睛都直了。 她故意没说她们研发的是游戏,施施然带领导们去研发室看2.0版的全息投影。 当旗帜升起、炽热的风抚过面庞,那一刻,就连孙知也跟着同僚一起挺直那身黑色夹克,郑重地敬了个礼。 无敌组合拳,这才是真正的全方位防御! 王泉嘴角都快压不住了,偷偷给方奕发消息。 [王泉]:可以休息了,你们想走就走吧,win!我真是爱死你了! 方奕东西早就收拾完了,站起来的同时回了一句ok。 “可以走了,纵姮前辈。” 纵姮单手托着下巴,脸色莫名阴郁下去,直勾勾盯着方奕看,突然开口,“不完全是好事。” “嗯?”方奕没懂她的意思。 纵姮难得好脾气,耐着性子解释:“这个项目,被宴京关注到,不完全是好事。” 这个疑虑很早就存在,只是今天看见这帮人,纵姮的右眼皮跳了跳,油然而生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最尖端的技术,往往是军部优先,民用至少要慢几个版本,会被直接垄断也说不定。 方奕和王泉太过于理想,她们所说的开源,其实不现实。 不单单是商业运营模式的问题。 如果全息投影真能大规模实现,它的第一使用范围绝对不在游戏领域。 尤其是现今上面那一位野心勃勃,未来国际局势会有大变动,很多原本打算出国的继承人都留在了国内,逐渐向宴京靠拢。 孙知虽然是个蠢货,但她们那个挂名的领导却真有点水平,一层层上报上去,很难不被注意到。 她们搞的是游戏研发,可王泉一上升高度,被关注到那一层面,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方奕不太关注这些,无所谓地耸耸肩:“哦,我先走了。” 林舒星还在等她呢。 “站住,”纵姮起身,“我要去见李衔清,你和我一起。” 方奕想都没想:“我没空,改天吧。” 纵姮快给她气笑了,“你有什么紧急事件,赶投胎?” “差不多吧。”陪女朋友逛街,当然是头一等的大事。 “……” 方奕扭头,又明晃晃挂起一个打探的笑,“怎么,李衔清让你找的那个人找到了?要不要我帮忙啊。” 纵姮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关你屁事。” 她良好的素质全被这群疯子同事给消磨干净了。 也不知道方奕在演什么,时而巴结李衔清,时而又玩起了欲擒故纵。 可惜方奕还真是不是欲擒故纵,她对宴京好感不大,干脆利落摆摆手,“好的,再见。” 过了一会儿,两人在停车场相遇了。 纵姮看着方奕三步并两步跳上了那辆库里南,微妙地升起一点恨铁不成钢。 好好的技术不做,非去当小白脸。 一辆破车就收买成这样了,没出息! 方奕才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匆匆将捂热的礼物从口袋里取出来,装进副驾驶漂亮的盒子里,打上深蓝色蝴蝶结。 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还是她们初遇的那家商场,林舒星已经做完头发,在和朋友逛街。 方奕早上出门时没怎么打扮,但是颇有心机地选择了她们初见时的那套衣服。 好像这样就能越过中间空缺的那几年,重新拥抱她。 这一次,她要好好做个自我介绍。 不会再错过了。 第72章 很久没来这栋商场,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大大小小的正门侧门,星巴克门口永远有人在等待姗姗来迟的朋友。 方奕给林舒星发了一句到了,余光瞟到路过的女孩手中的奶茶,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几个人? 林舒星没回消息,大概是没看手机,方奕只能站在约定的地方等她,先点开小程序,找到她爱喝的那一家。 少女的口味很挑,只爱特定的几款,对甜度也有严格要求,哪怕是只有一丁点的口味偏差,皱起眉尝一口,也就扔了。 以前方奕不知道,点错了,最后那几杯都进了自己的肚子。 林舒星总觉得她过于节约,不合胃口的东西也要勉强自己吃下去,但方奕转了转杯沿,目前落在吸管侧的口红印上。 不会啊,还挺甜的。 于是林舒星也发现,方奕就跟小浣熊一样,你给她什么她都会接住,闻一闻,咬一咬,遇到喜欢吃的会微微眯起眼睛,很好养活。 方奕站在路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唇角勾起一点弧度。 她刚把数量从一改到四,想了想,又点回去,换了其他几杯招牌推荐,正准备下单,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风。 她下意识想躲开,垂在身侧的左手握紧成拳,但嗅到空气中一同飘来的熟悉香味,错开的脚步生生止住,没动,任凭那只柔软的手落下。 右肩被人拍了拍。 方奕回眸,准确看向左侧带着坏笑的大小姐。 站在左边,拍拍右肩,等人茫然寻找的时候再突然跳出来。 少年人的可爱小把戏。 但身体的敏锐比大脑更快一步,下意识锁定了林舒星的位置,直接跳过了‘迷茫寻找’的步骤。 但她还是惊讶地愣在原地,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林舒星染头发了。 她原本就像一小团跃动着的火焰,偶尔粲然一笑就会升起烟花,轰一下,满心满眼地绚烂绽放。 此刻,“火焰”在她缱绻的发丝间具象化,随着她可爱的小动作轻晃,那张在酒红色卷发衬托下白得发光的脸突然凑上来,吧唧在方奕脸上亲了一下。 心脏被攥在掌心,随着少女的抽身才后知后觉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她被偷袭了!! 方奕忽然觉得这辈子受过的所有伤加起来都不如这一下来得严重,简直像是把酒精顺着脸颊注射进了血管,整个人都变得晕乎乎的,被亲到的地方开始不断发烫。 虽然不是第一次亲亲,可这还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突然的亲亲。 她给予的第一次,总是很惊喜。 方奕清冷的神色肉眼可见地蒙上一层薄红。 林舒星乐不可支,挽上方奕的脖颈,大方扭头向朋友们介绍,“这是方奕,我的未婚妻。” 她骄傲的语气恨不得把方奕像小狮子王辛巴加冕那样举起来。 在林舒星的隆重介绍下,比少女们高出半个头的方奕难得生出些局促。 “你们好。”她举起手,挥了挥,郑重得像在大会堂里宣誓。 林舒星染完头发还顺便做了个发型,两道麦穗编入发尾,在后脑勺绕成半扎蝴蝶结,轻飘飘地垂下,所有耀眼光辉都在酒红色波浪间起伏。 林舒星是倨傲的公主,而方奕站在她身侧,挺拔身形就像一柄素净的剑。 她穿着款式过时的白衬衫,扎着普通的高马尾,撩起一点的袖口下露出骨节分明的手,很自然地为少女接过卡片包,随手挎到肩上。 公主与骑士的搭配总是被人津津乐道,可当这位公主是自己的朋友,大家总会微妙的有一种差异感。 大小姐的未婚妻……和她们想象中不太一样。 大五岁,名校硕士,和朋友自主创业的天才工程师。 难道不应该是西装革履,单手戴一块机械表,推着眼镜说:“天凉了,让人类毁灭吧。”那种吗? 哦,串台了,那款好像是霸道总裁。 方奕清冷的脸上勾起一点笑,温润的气质将天才应有的孤傲感冲得更淡了。 她除了身材好,脸还不错,其他到底是哪一点吸引到大小姐了?总感觉会是很木讷无聊的大人…… 她们才刚成年,结婚这个词好像还很遥远,可林舒星突然拉来一个货正价实的未婚妻,总让少女们不由得用最严苛的眼神去审判她。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觉得所有人都配不上自己的好朋友。 在林舒星的介绍下,少女们也向方奕笑着打了声招呼,让场面不至于冷下来。 方奕本想请她们喝奶茶,但此时女孩们人手一杯,林舒星的那杯由另一个高个子的少女帮她拿着,方奕隐隐察觉到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带着敌意。 第108章 可等她仔细看过去,那个女孩就低下头,默默走到离她最远的边上。 这还是方奕第一次接触到林舒星的朋友。 长期生病和小小的坏脾气并没有影响到林舒星的好人缘,大家走在一起时对她颇为关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溺爱。 大小姐说往东她们绝不往西,大小姐买衣服她们帮忙参谋搭配,走到哪里都是一片融融欢声笑语。 书里称这群人为大小姐的狐朋狗友。 狐朋狗友,还有她们的猫猫队长,挺可爱的。 “不是要开会吗?你怎么没换我给你拿好的那一套呀。” 林舒星在方奕身上比划了一下,没看出来她藏到土里的小心思。 距离初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不过也是,方奕的衣服全都长得差不多,一打开衣柜理工科的气息*就溢出来了,也亏得她没穿经典款格子衫。 “我以为你会换上那套出门呢,刚买了一个很适合你的红宝石领带夹。” 方奕也没点明自己的那点失落,好多人在,如果表现得太过亲密,似乎也不恰当,便只是点点头:“嗯,不算开会,领导来随便聊了聊。” 少女扬了扬手,边上的高个子少女便将礼物袋递过来,打开。 “它可是独无一二的,喜欢吗?刚才差点被别人抢走了,”林舒星哼了一声,虚虚将它抵在方奕胸口,歪着脑袋欣赏了一会儿,越看越满意。 其他款式的设计也不错,但唯有这一枚贵气而不失优雅,最配她的新发色。 这样她们走在一起,大家就都会知道,她是她的专属物啦~ 林舒星大部分时间的笑意很浅,居高临下地露出一点点桀骜,配上那双琥珀色眼瞳,骄傲得像是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 但在方奕面前,她刻意收敛起了眼尾的轻蔑,勾上她的胳膊,撒娇似地晃了晃,“我的礼物呢?” 少女原本的声音很清脆,此时就像裹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糖浆,甜得不像话。 狐朋狗友们纷纷侧目,有些不可置信,以往林舒星要是发出这种声音,多半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可听了又听,看了又看,她确实没有任何一丁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林舒星原本就生得优越,这样在众星捧月下灿烂笑着,不少路人偷偷用余光去看她,惊艳之余又有些蠢蠢欲动。 同样是人,怎么会有人能这么漂亮?精致可爱得胜似女娲娘娘亲手捏出来的,锐气和轻蔑一减,装出来的乖巧跃上眉梢,只要她一笑,整个世界好像都飘起花瓣。 方奕上前一步挡住许多窥探,俯身为少女理了理额间的碎发,将小小的礼盒放到她手中,靠近耳畔低语,“回家再看,好吗?” 这样亲昵的举动,无疑是在宣誓主权。 不少人黯然收回视线,但有些人看得更高兴了。 “这世界可真小,”二楼身穿浅灰色外套的女人兴致勃勃地单手撑着下巴,盯着楼下的二人打量。 纵姮站在她身侧,微不可察地皱起眉,“你认识那个女孩?” 李衍清回眸,向着纵姮微微一笑,摊开手,手心躺着一枚紫罗兰胸针。 “萍水相逢,她送我的。” “……”纵姮多看了两眼,从心底升起一种荒谬的感觉。 怎么就这么巧? 一个在假面舞会上随便就能搭讪到李衍清,另一个就这么莫名其妙送陌生人价值不菲的宝石胸针? 如果一切并非巧合,该是多么恐怖的心计和野心……她的目的果然还是宴京么? 李衍清瞥了一眼纵姮沉下去的脸色,轻飘飘拨了拨掌心的胸针:“她抢了我看上的东西,拿这个打发我。” 林舒星奉行只要喜欢就必须得到的原则,人和事都是如此,何况只是区区一个领带夹,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很巧,李衍清也是。 从小到大就没什么她得不到的东西,如果有,那就毁掉。 她来z市微服出访,随便逛逛,顺手挑了点小礼物,可sa拿去包装前慢了一步,就被林舒星给截胡了。 也不知道这个娇气的小东西怎么会那么理直气壮,完全无视了先来后到的道理。 还是团伙作案。 一个刷卡,一个道歉,一个感谢,一群女孩分工异常明确,默契得把李衍清都气笑了。 上一个不长眼抢她东西的人后来真的失去了没用的眼睛,被人群簇拥着的倨傲少女显然也是横行霸道惯了。 李衍清眯起眼睛,记下了这张略带挑衅的脸。 但在她扬起手的瞬间,红发少女从前面转了一圈,将一枚紫罗兰胸针捧到她面前,狭长眼睛眯成一道月牙。 “姐姐,这个送你,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像紫罗兰吗?” 她说这话时乍一看漂亮眼眸甚至显得很深情,缱绻眼睫含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白雾,眼尾的泪痣也跟着上挑。 虽然究竟是真心实意的夸赞,还是为了让她放弃那枚红宝石领带夹就不得而知了。 少女说完,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带着人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这样漂亮的小鬼,应该很擅长说一些甜言蜜语的谎话。 只要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李衍清眯起眼睛,看吧,可怜的方奕完全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了,少女唇角扬起的坏笑…… 有些眼熟。 但李衍清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个东西全部吸引走了。 在方奕靠近之后,那几个少女不知道为何开始起哄,于是林舒星打开了盒子。 平平无奇的小扭蛋玩具,看起来酷似上个世纪小孩玩的拓麻歌子。 这样老旧粗糙的东西看起来和少女的通身贵气格格不入,巨大的反差让其他人流露出一些轻蔑的神色,毕竟方奕本来和她们就不是一个阶级的。 可送未婚妻这种东西,未免也太廉价了吧? 下一秒,一只巴掌大的q版圆圆黑脸的北极熊出现在了林舒星的怀里,亲昵地蹭了蹭。 与其说是熊,它小小的个头其实更像猫,但尾巴短短的,像一团小毛球,萌得有点过分。 作为“投影”出的东西,它压下的皱褶如此真实,甚至还有一小片影子。 小熊不安分地扭了两下,踩到了少女的胸上,立刻被方奕冷着脸从少女的怀里拎起来,两指一夹,缩小,无情地塞到了手机屏幕里。 被塞进去前,小东西还不甘心地扒拉着屏幕,可怜兮兮地抬头看向林舒星。 李衍清瞳孔颤了颤:“那是什么?” 纵姮冷漠地掐着拇指,愈发感觉方奕是神经病,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演示这种东西,谈恋爱把脑子谈坏了。 周围已经有人偷偷在用手机拍照录像,都觉得很新奇。 纵姮压下抽痛的眉心,冷冷回答:“北极熊幼崽,重点色美短?模型渲染出问题了吧。” 李衍清站起身,半眯起眼睛,目光定在方奕的脸上,优雅语调骤然掀起威压,“这就是你说的,小游戏么?” 第73章 “续航问题暂时无法解决,转移到手机屏幕里的话可以当桌宠,耗电会好一点……” 随着方奕的介绍,林舒星手机屏幕里的那只小家伙很不爽地撞了撞屏幕,小小一张脸挤成了饼状。 依旧是这身淳朴到有些土气的衣着,白衬衫,黑裤子,在科技的加持下方奕的形象陡然得到了升华,连带着她淡淡的表情也像是“平易近人”。 少女们微弱别扭的敌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凑在林舒星边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黑脸小熊,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的好奇。 好可爱。 这个小东西刚才甚至可以摸到诶! 它的绒毛有些粗糙,很厚实,压下去可以感受到它热乎乎的身体,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幸福地眯起眼睛。 林舒星之前在办公室里就已经见识过这项技术,但从一望无垠的星空变成一只小宠物,这样细腻的转变依旧让人十分惊喜。 不过,方奕果然还是,真的,非常喜欢小动物吧! 白汤圆似的小熊长了一张黑乎乎的脸,活像芝麻馅儿漏出来了,林舒星伸出一根手指把粘在屏幕上气鼓鼓的小熊戳下去,觉得它真是丑萌丑萌的。 可方奕干嘛不自己养一只呢? 小熊,小暹罗,电子小黑脸猫熊……林舒星忽然抬眸,微妙的捕捉到了什么,问:“这只挖煤熊,是暹罗和小熊的结合体吗?” “是的,我想你会喜欢。” 她不够浪漫,不能经常创造新意,只能一遍遍在对方的舒适区重复,试图给她自己所认为最好的东西。 拓麻歌子,养在掌心的小小宠物。 这其实算是方奕接触到的第一款游戏机,小镇上某个同学在午休时捧出来和同学炫耀。 像素屏幕上跃动着的小方块,一颗一颗组成了孩子们最爱的「伙伴」。 第109章 在现在看来极其落后的红外功能,当年的小镇上却是惊为天人。 同学们给它起名,照顾生活,陪伴玩耍,不少孩子天真地觉得屏幕中的小宠物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是在另一个世界。 当电子宠物死了,她们也会哭出来,在阳光明媚的午后一起挖了一个小坑,把写着宠物名字的纸条给埋下去。 方奕至今仍记得那个画面,在操场旁边,胶皮跑道翘起一块红色的皮,沙坑白得晃眼,一株郁郁葱葱的大树下长着许多野蛮生长的小白花,这是她们给它选择的墓地。 方奕无法理解。 不是传统葬礼上那种巨大的、让人喘不过气的悲恸,女孩们用笔芯和透明尺当作铲子,埋完后还煞有其事地捡来一些花瓣。 “再见。”她们挥手告别,丰盈稚嫩的表情在这一瞬间说不出的肃穆。 方奕没有被邀请参加这场小小葬礼,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她不希望她们再哭了,于是单手插兜,很冷酷地问:你们不知道复活键在哪吗,这都是假的。 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她还真是欠打。 系统看见别人安葬电子宠物,感动得嘤嘤乱叫,又问,宿主,如果我死了你也会这样对我吗? 方奕回答:“我死的可能性比你大吧。” 系统就也尖叫着嚎啕大哭,跑开了。 后来方奕想办法搞到了一批便宜的宠物蛋,小镇上的东西竟然比城里还贵,她便靠着差价在同学间小赚了一笔。 方奕:“我近期工作会比较忙,可以让它陪你玩。” 这个小东西是第一款准备面向市场发行的产品,分为随机孵化和定向设置两种初始模式。 林舒星手里的这款是她自己设计的,别出心裁地将少女喜欢的小熊和暹罗结合在了一起。 虽然设计部的同事在看见她的‘别出心裁’后很困惑的问:这是反差色熊猫吗。 林舒星的朋友们对着黑脸小熊左看看右看看,喜欢得不得了,当即改口,从方奕变成了奕姐,看她的眼神都在闪闪发光。 一旁拿手机的女士犹豫着找了一圈都没看见摄像头,终于确定这不是魔术也不是节目,礼貌性地上前问:“你好,请问这个是在哪里买的啊?多少钱?我想给我女儿也买一个。” “还在研发阶段,暂不出售。”方奕想了想,又将手机上公司的打开,“预计在下半年推出,您感兴趣的话可以先关注一下。” “好的呀。” “我也要!”刚刚还有些扭捏的少女们立刻跟着拿出手机,有了她们的带动,不少路人纷纷排队过来看,在方奕的专业介绍下被这款小东西迷得团团转。 效果堪比专业推广。 林舒星好笑地抱着胸,又想起了之前方奕在夹娃娃店兼职,别人来加微信她给了企业官号的事。 这么多年,她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还是这么干净纯粹,哪怕穿着最普通廉价的衣服也能成为人群焦点,看久了甚至会感觉这么穿更衬得她清逸非凡,完全没有问题。 真叫人想给她塞一大把钱,让她不要再挂着这幅冷冷清清的表情。 笑一个吧,笑一个。 可等方奕真的从人群中抬眸,对着她勾起一点笑意,少女磨了磨牙,微妙地升起一点不爽。 方奕穿成这样干嘛?全身上下加起来还没有她一个发饰贵,搞得好像她虐待她了一样。 你可是我林舒星的未婚妻诶! “走,带你买衣服去。”林舒星戳了戳方奕的胸,霸道地挽上她的胳膊。 “嗯?”方奕不明所以,“不用,家里已经有很多了。” 少女的语气很恶劣:“那就把家里的扔了。” 方奕有些一头雾水,还在试图解释,“你不开心了吗?给你的和通贩款是不一样的,零件都是我自己设计焊接的,程序也不一样,功能更多,藏了很多小彩蛋……” 谁在乎那些啊!眼见林舒星真要生气了,朋友立刻笑眯眯上来打圆场,“星星喜欢你才给你买东西呢,快别拒绝啦。” “未婚妻的美貌,大小姐的骄傲!” “对对,正好配那个领带夹嘛。” “……” 在少年人的欢声笑语中,二楼,李衍清也在纵姮的‘自愿’介绍下欣欣然给企业点了个关注。 “挺有意思的。”李衍清这么评价。 纵姮的脸已经黑得和那只小熊有得一拼。 “难怪你愿意从宴京屈尊降贵来z市,我还好奇,什么样的项目能请得动你这尊大佛?真是,太有意思了……” 李衍清唇角的笑意愈深。 纵姮被e芯计划除名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以为她会一振不撅。 毕竟付出巨大心血的成果被人抢走,直到正式发布的那一天才发现署名被篡改,连带着整个项目的性质都存在重大偏差。 她消失的那几年,是被软禁了。 昔日的天之骄子,一朝锒铛入狱,拒绝配合任何后续的研发维护。 关于那几年,纵姮不愿多提。 两人来到一家私人咖啡馆,纵姮直接单刀直入的转移了话题,冷漠地告诉李衍清,没找到。 按理来说,像李衍清这种身份的直接一通电话就会有无数信息送到她桌上,可她非要多此一举亲自飞过来找她,只可能是非常敏感的信息,不能被其他任何人知道。 李衍清搅了搅咖啡,轻描淡写地掀起眼帘,像是早有预料,轻轻勾起一个笑。 纵姮没头没脑地说完这一句,就没有任何下文了,低头尝了一口店里的招牌提拉米苏,微微皱起眉。 李衍清问:“你就不好奇,我让你查的是什么人?” “不想知道。” “可我想告诉你。”李衍清挑了挑眉,她才不在乎她的想法。 “我不会帮你继续查下去了,你我都清楚,能做到这种地步的,”纵姮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李衍清定定看着她:“是主理人,主理人的初恋情人……” “够了!”纵姮提高音量,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这些都与我无关。” 每一次李家的权力交接都伴随着腥风血雨,主理人终身未婚,没有孩子,对九位继承人都一视同仁,这一届的竞争只会更加激烈。 “你迟早是要回宴京的,纵姮,你以为你能在这里躲多久?” “我不信你找不到,你只是不想找。” 李衍清压住纵姮的手腕,轻飘飘的语调刺向她的眼底,“难道你不恨吗,难道你甘心就这样吗?” “我可以帮你,帮你做到你当年没做到的事情……不止是贾公子,还有所有当年骗你的人。” “你知道的,我做得到,正如我也相信你。” 李衍清的声音低下去,缠在纵姮腕间的手越缠越紧,就像伊甸园蛊惑人心的毒蛇。 “我是最优秀的继承者,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催化剂,帮助主理人做出决定,就能避免一场毫无意义的纷争。” “那个位置注定是属于我的。” “届时,我将赋予你绝对自由的权力,让一切重回正轨,谁都不能再篡改你的意志。” 片刻沉默。 纵姮没有抽出手,但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你觉得一个女人,就能左右主理人的决策?” 那可是宴京李家主理人。 她不需要名字,只需要这一个尊崇的代号就能让无数不可一世的掌权者胆战心惊,阿谀奉承。 她要什么没有? “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李衍清眯起一个促狭的笑,“人到了年纪,总是会格外怀念往事。” 主理人终身未婚,没人敢打探为什么,但那段血色往事早就被封存掩埋,成了不可触碰的禁忌。 李衍清偶尔从她的字里行间推敲出了一点秘密,知道她有个恨之入骨的初恋。 说是恨吧,可李衍清琢磨着主理人的性情,总觉得那应该是比恨更复杂的东西。 她既然将她的消息全部封锁,好好保护起来,分明就还是放不下。 也真奇怪,惦记了十几年却没有把对方抓回身边,简直太不符合她们李家人的作风了。 喜欢就去抢啊,没有什么东西是会自己落到手上来的。 越是珍贵的东西,越应该牢牢攥紧。 哪怕打碎了扎入掌心,握得鲜血淋漓,这也是独属于她们的,痛也快乐。 李衍清透亮的眼眸亮得惊人,身体微微前倾,不容置喙地抛下诱饵: “找到她,纵姮中将。” “我们必须比所有人都快,才能握住这张底牌。” “你会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已经做出抉择了,不是吗?” 第74章 说是给方奕买衣服,其实她本人参与度极低,逛一圈看什么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还可以,挺好的,都不错。” 林舒星撇撇嘴,干脆就剥夺了她参与决策的权力,一群姑娘雷厉风行给她搭了好几套,现实版真人换装。 第110章 修身西装、港风花衬衫、知性风长裙……方奕迟来的新鲜体验全被塞在这小小下午,这套还没试完呢,外边儿又递过来一串项链,颇有些乐此不疲。 林舒星偏爱看方奕穿高领,一丝不苟地把修长脖颈遮住,还大摇大摆地在方奕换衣服的时候入侵领地,土匪似的划分区域:我要在这里留下吻痕,你不准给别人看见。 vip试衣间内有鎏金铃兰全身镜,映得人体态格外纤长,大小姐看着看着就真的亲了上来,单膝压在软椅上,从背后环抱住还在拉拉链的女人。 “你以后只能穿我买的衣服,”林舒星趴在方奕肩头,垂下的红发肆意散落在她胸前,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后我给你搭配,你直接穿就好。” 小家伙的占有欲大爆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方奕觉得她这幅气鼓鼓的模样特别可爱,像河豚,刺刺的扎在皮肤上,可摸起来又很软。 “等我回去就把你那些破衣服全扔了。” 方奕没有立刻回答,林舒星显然有些不满,于是恶狠狠地在方奕的后颈软肉上轻咬了一口,犬齿陷入肌肤,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 “听见了吗?我不准你再穿成这样出门,除非——” 方奕吃痛,微微皱起眉,但落下的情绪显然不是因为这小小的一口。 在这独属于她们二人的空间,她定定看着林舒星,终于开口,“你忘了吗?” 嗯?林舒星扒拉着方奕的胳膊,绞尽脑汁思考一圈,没搜索到关键词,便理直气壮地瞪她,“没有呀!我忘了什么?” 方奕的眼神黯淡下去一点,抿着唇,那一点没被察觉的小心思再刻意点名实在有些丢脸,又显得她十分斤斤计较,可卡在喉咙口,咽下去又有点酸。 看见女人乍然落寞的眉眼,林舒星猛然意识到出了一些小问题,可又想不起来,只能眨眨眼,面不改色地伸手捧起她的下巴,哄道: “我知道啦,是这个啊,那个纪念,这不是带你来挑礼物了吗?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买完衣服我们去逛金店好不好?还是说,你更喜欢钻石呢?最好的礼物送给我最好的未婚妻——” 她的哄人技术一流,挂着明艳的坏笑,模棱两可的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撒,配合着钞能力,总能将人砸得头晕眼花。 这套组合技能向来无往而不利。 只可惜。 方奕将林舒星压回椅子上,“我不要你买,刷我的卡。” 她盯着林舒星这张灿烂中带着一点无辜的脸,不自觉严肃下来的语气甚至像是在审问,“是纪念什么?” “嗯……”少女眼睛转了转,眼白流露出一点心虚,“是我们的五周年认识纪念日!” “不对,不是在暑假。”其实具体日期方奕也记不清了,只模糊的记得不在这个范围之内。 眼看着少女的嚣张气焰一点点消下去,像犯错的小猫露出肚皮一样,小声嘟囔,“那你给我一点提示嘛。” “是衣服。”方奕心底微妙的升起一点异样的感觉,但还是压着嘴角,一步步逼近,提醒道,“那一天你穿的是粉红色。” “哦!”林舒星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这样啊,我们的初遇嘛,你穿的这身衣服,还请我吃了小熊可丽饼,那确实不能扔~” 方奕刚舒展的眉眼猛地僵住,揉了揉耳朵,“吃了什么?” 她们初遇的记忆全在那间不算大的夹娃娃店,萍水相逢的小妹妹,并没有太多接触。 起初她以为林舒星是没有钱玩,后来被贺霜桦撞到,隐晦的提醒那个小姑娘家里应该是非富即贵。 可家里非富即贵又如何,哪有让小孩子一个人出来逛街的道理,太不负责任了。 方奕无心攀附权贵,对别人的家境也不感兴趣,那时的她只是短暂地陪她玩一会儿,好让午后的阳光不要那么寂寞。 没有请她吃过可丽饼。 是谁请她吃了可丽饼? 也是,小时候的林舒星那么可爱,有其他人会关照她也很正常吧…… 林舒星向着她挑挑眉,羽睫轻晃,舔了舔唇:“小熊可丽饼呀,草莓味的。” “……” 方奕退开一步,更衣室内的旖旎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她垂下眉眼,点了点头,故作不在乎地把叠好的旧衣服扔进垃圾桶。 她很迅速的说服了自己,折叠好那些低落情绪,冷静得不带任何情绪,“你记错人了。” “诶、诶!我开玩笑的,这是暧昧的说法。” 调情失败,木头跑了。 方奕说完就想拉开门,往外走,林舒星连忙拉住她,“谁让你刚刚凶我,我只是想逗逗你,别这样……” 以往方奕太过配合她的角色扮演,哪曾想这一次玩脱了。 林舒星可怜兮兮地抱着方奕的胳膊:“未婚妻,好姐姐,别生气,真的。” “我说的小熊可丽饼就是你呀!” “我又不傻,谁会初遇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啊,吃的哪有你秀色可餐。” 她之前一个人逛街,后面跟好几个保镖助理,是嫌烦才让她们远远看着,不要过来打扰。 外面的朋友们刚想迎过来看看衣服搭配的效果,林舒星立刻又眼疾手快把门给关上了,顺便吸取了之前的教训,重重锁上两道。 大小姐哄人只有三分钟耐心,此刻强行把方奕拉着转过来,看她脸上还没有笑意,顿时眼睛里就积蓄起一汪分不清真假的泪。 方奕面无表情的时候真的很凶,天生微微向下的唇角像是压着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和她平常对她展露出的温柔态度差距实在太大了。 “你生气就说出来啊!不准不理我,不准离开我。” “我承认我可能有错,可你反应这么大干嘛,我都解释了,说开不就好了吗,你凭什么对我摆脸色……” 少女把自己哄得越说越委屈,越说越伤心,最后真的捂着心口咳嗽起来。 “我没有生气,以后不会了,”女人立刻转过来给她擦眼泪,轻轻拍着脊背,片刻沉默后,低低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怎么说……抱歉。” “你还在撒谎,你就是生气了!” “为什么你就不能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呢?上次在酒店也是,你为什么总是刻意的在回避,你不信任我吗?” “明明我都告诉你我的想法了!” 林舒星埋在方奕怀中,任凭翻涌的眼泪和情绪一起将她淹没。 “……” 方奕近乎漠然的理智还是被少女的眼泪灼伤,她喉间颤了又颤,混乱的思绪难以理清,只能很突兀地开口:“其实,我没那么喜欢穿高领,偶尔会感觉很束缚。” “我也不习惯表达自己,不是针对你,我只是——” 她好不容易打开的一丝缝隙又戛然而止,指尖压得鼻梁生疼,“抱歉,请多给我一点时间。” 林舒星泪汪汪抬眸:“我不要你道歉,你又没有做错事,我只是想要你再……” 再对我多袒露一点。 “我做错了,我不应该凶你,”方奕俯身打断了她的话,用指腹慢慢为她蹭去眼角的泪。 “我都说了你没有!!是我的错……”林舒星缠着衣角,声音小下去。 “嗯,那你亲亲我。” 在女人低哑的嗓音中,少女没有任何犹豫,踮起脚尖,环住她的脖颈,主动吻上去。 狭小的更衣室内,少女的呜咽声很快就被女人吞入腹中,她们的脊背抵在冰冷的镜子上,映出少女颤抖着的每一寸细节。 方奕微微抬眸,清楚的与镜子里高挑的女人对上。 长发散乱在颈侧,高领衬衫的扣子被扯开一粒,即使动情至此,那双眼眸依旧异常清明,唯有黑白分明的眼尾泛着一点红,将禁欲气质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你真虚伪。 镜子里的人咧开一个卑劣的笑,对她说。 那也无所谓。方奕垂下眼眸,将林舒星往上抱了些,让她昂起的红发遮挡住一切幻象,轻轻道:“叫我的名字。” 怀中的少女眼神迷离,琥珀般的眼眸蒙上一层水雾,连哭也忘记了,“唔……方、方奕。” 破碎的音调像冰块,簌簌落在过热的肌肤上。 方奕将少女额前热烈的赤色发丝拨开,让她那双委屈的眼睛全部露出来,“我有时候太迟钝了,听不懂那些浪漫的修辞,你说喜欢我的时候,可以直接说吗?” “只要你叫我的名字,我就不会生气。” “你说,喜欢、方奕。” 她一字一顿的指导着。 “嗯…喜欢、喜欢……” “还少了两个字。” “方、奕!”少女有些羞恼了。 女人俯身亲了亲她,“我也喜欢你。” 林舒星刚升起的那一点小脾气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靠在方奕的肩膀上,盯着她棱角分明的侧脸发了会儿呆,突然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 第111章 “怎么了?” “我感觉你也是妖精,”林舒星皱了皱眉,“比水无定还厉害一点的那种。” “算了,妖精就妖精吧,当纣王也行。” 不等方奕回答,少女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你想吸我的精气就吸吧,但是别再对我摆臭脸。” “对不起。”方奕偏过头,露出牙印未消的脖颈,又闪烁出一本正经的清冷神色,轻轻道:“你也可以吸我的。” “……” 林舒星快窒息了。 同样的美人计她还要用多少次? 偏偏,偏偏还很有效。 “你知道这是在试衣间吧,不准用这种眼神看我!!” 她忽然很后悔,早知道就不进来了,便宜没讨到,还平白赔了自己进去。 女人站在面前,笑容克制得过分,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来,轻轻一扣,将领口最高的那颗孔雀石纽扣给压上。 “……你不是不喜欢穿高领吗,脱下来,换一件。”少女还记得她刚刚的话,尤其是亲亲过后方奕这张脸沾了点颜色,看起来更生动了,很危险。 方奕回答:“你给我的,喜欢。” “只想给你看。” “……” 林舒星深呼吸,第一次推开方奕,隔着一道试衣间的门,面无表情拿出手机拨朋友的电话:“你们先走吧,我突然有急事,要回家了。” 电话里的朋友异常乖巧。 但那一层薄薄的门板根本什么也挡不住,几乎是挂断的一瞬间,她们就听见外面少女们七嘴八舌气急败坏的声音: “咱们星星完了!!” “贪财好色,我希望她是前者。” “诶诶,拦住她!白露你不能进去啊,星星会生气的!!” “我们拦了,真的拦了。” 第75章 门外的短发少女气得脸颊发红,当方奕推开门时,一眼就看见她恶狠狠瞪着自己的眼神。 活像只小狼崽,怒气冲冲前来守护窝里闪闪发光的宝贝。 门锁了,她当然打不开,又或者那一点冲动在触及冰凉的门把手就已经开始消退,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在听见林舒星那声带着点恼怒的“干嘛”时就全部消退了。 方奕换好衣服后颇有些正人君子的味道,高领衬衫挡住所有不可言说的咬痕吻痕。 “你——” 短发少女名叫白露,以前方奕听林舒星提起过,她们当过一段时间同桌。 她严肃的目光恨不得把方奕关起来审问,虽然方奕藏得很好,但少女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方奕的唇间沾染着林舒星的口红颜色。 林舒星偏好艳丽的颜色,在她近乎病态的白色肌肤上,一点红唇就像雪原上遥遥开出一枝带刺玫瑰。 而方奕原本的唇色偏淡,唇形也太过锋利,面无表情时薄薄一片抿着,很容易让人觉得冷情。 她被她染红了,没那么深,没那么艳,恰到好处的点缀上一抹颜色。 一截白玉般的手从方奕身后探出来,挽上胳膊,食指竖起来,早不似试衣间内任人宰割的模样,指她,“白露,你要造反啊?” 白露顺着林舒星的手看过去,那根食指上的红痕晕开一片,餐巾纸被攥*在掌心,还没来得及擦干净。 方奕唇上的红,是林舒星用指腹均匀抹开的。 这个认知让白露如晴天霹雳,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流连。 林舒星戴着原本给方奕选配的墨镜,遮住泛红的眼尾,上扬音调还带着一点鼻音,但气势不减,扭头对一旁的店员说,“刚刚的全部,包起来,送到我家。” “……” 白露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冲动,就这么轻飘飘被忽略了。 “你要鸽了我们,去陪她吗?!”她气急,握着拳,还是把这句有些不知好歹的话吐了出来。 诶哟。橙色挑染的少女连忙过来拉她,“好啦好啦,没事的,我们改天再约嘛!” “是啊,”林舒星挑眉,回答的理直气壮。 食色性也,吃饭比较重要,何况她们经常玩在一起,根本不差这一下午,她又不是第一次鸽子了,也不知道白露生的哪门子邪火。 白露:“可我们都约好了,电影票也买好了!不是早就说好要一起看这部电影的吗?” 她的怒气落在少女的脸上拐了个弯,很不甘心地放低了语气,找补道,“又不是没给她买票,就非要走吗?” 今天怎么回事,一个个都敢对她这么凶? 白露还没委屈呢,林舒星的火气先蹭一下上来了,十分恶劣的挑眉:“我急着亲她呢,你们要是不介意也可以。” 大小姐向来不会遮掩自己的脾气,突然的直白更是炸出一片寂静。 方奕:“……” “你,啊?”刚刚拉架的少女倒是很夸张的瞪大了眼睛,圆溜溜的眼睛偷偷往方奕身上瞄,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警惕的表情突然就释怀了,又来打圆场道:“不介意不介意,没关系的呀!你们开心就好,我们什么都看不见。” 方奕:“……?” 不愧是狐朋狗友呢。 这个女孩叫程橙,家里是开连锁超市的,她家业务颇受林舒星关照,便很顺理成章地当了林舒星的顶级狗腿子。 听说她高中原本也是准备去念私立贵族院校的,是长辈为了巴结林家,特意逼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考进了普通的重点高中,为的就是给林舒星当太子陪读,防止大小姐在学校没人照应。 戴圆框眼镜的少女大概是她们的狗头军师秦研月,也跟着应了几声,和程橙一起把将要炸毛的林舒星给哄好了,显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分工。 但在方奕转身用储蓄卡去结账时,分明听见她凑在程橙身边,凉凉开口:“我就说吧,星星不会吃亏的,恐怕她才是好色的那个。” 白露气急:“你们能不能别胡说八道,我们还是学生啊!” 程橙痛心疾首地拍拍她:“白露同志,请你不要这么封建落后,我们已经成年,不是小孩子了。” 白露脸色发红:“那也不能这么、这么……!” 系统兴致勃勃地帮她找了一个词:【这么白日宣赢!谴责!】 水晶柜台边上有几组同系列的发饰,方奕挑选的手一顿:你还在啊。 假装被关在自习室的系统又开始装死,假模假样的用喇叭模拟出翻书的声音,不想让方奕发现刚才它兴高采烈地听见了全过程。 虽然有视觉屏蔽,但是没关系,它还有耳朵呀!灵敏快乐的小耳朵~ 方奕问:你觉得这几个哪个适合她们? 系统谄媚一笑,迅速爬起来,给出专业统子建议。 方奕现在心情还不错,便也大发慈悲,没有将它关进小黑屋。 在店员和系统的共同推荐下,方奕选定了几款。 这家店属于高奢定位,发饰也不便宜,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一下子划出去一笔巨款,过惯了清贫日子的系统急得抓耳挠腮:【你刷错卡啦!刷那张黑卡啊,干嘛不刷,求你,刷黑卡,我还没见过黑卡是怎么刷的,求求你了!】 黑卡不限额,可方奕的储蓄卡都是她们统主俩一点点赚下来的,看见手机上弹出来触目惊心的消费提示,系统嗷一嗓子跪下,双手抓空气:【我的钱呜呜呜,我的钱!】 说好的包养呢,说好的嫁入豪门剧本呢! 方奕见不得它这么没骨气,忍无可忍给它也划了十点积分的小红包:我们有钱,你别叫了。 她的工资不低,大学期间靠奖学金和接项目也赚了不少,平常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小金库虽然说不上丰盈,但买这些还是绰绰有余,远不到要系统哭丧的地步。 把系统养成这样了,她反思。 虽然知道林舒星不缺钱,但方奕微妙的自尊心不接受让少女在这种事情上承担开销。 她已经工作了,但她们还在上学呢。 系统拿到积分,瞪圆了眼睛,立刻捂住嘴,喳了一声,慢吞吞退下。 收到礼物的少女们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方奕心思竟然这么细,一视同仁的给她们四人组都买了。 虽然除了颜色,款式全部一模一样。 这就是理工科方某在店员和系统的双重建议下,深思熟虑,精挑细选的结果。 “谢谢你们照顾林舒星,她经常说起你们,你们都是好孩子。”方奕温声说。 这朵小红花来得猝不及防,如果是平常听见“好孩子”这个称呼,她们恐怕要跳起来觉得别人在阴阳怪气,可方奕说得格外认真,清冷声线稳稳地落下来,酥得耳根都有一瞬间发软。 难怪,难怪大小姐喜欢呢,老天奶踹掉风流李斯年,是给她准备了更好的在这呢! “客气什么,奕姐!” 程橙和秦研月道谢很快,刚才在试衣间外尖叫的警惕绝望消退了不少。 但白露还是摆着那张臭脸,指着林舒星手上的那一枚发卡,“这款星星早就有了,你不知道吗。” 第112章 “你今天特别讨人厌,”林舒星皱起眉。 “啊,抱歉,我没注意。”难怪看着这款眼熟,方奕说,“重新去挑一款吧?” “就要这个,”林舒星的手从她的胳膊上滑下来,踮起脚尖,把这一枚小小发卡别到了方奕的墨色长发间,眉眼弯弯,“标记一下,情侣款——” 白露气得快爆炸了,指节捏得发夹咔咔作响。 程橙探头把可怜的小发卡救走,“它不会招的,祸不及家人啊!” 她们经常在一起玩,或许连白露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为什么在生气,但方奕作为年长者看得分明,这位“朋友”恐怕对林舒星有些想法。 少女夹得有些紧,压得发根发疼,方奕并不习惯戴这些东西,但她只是抬手,微微调整一下,尽可能友好地朝白露笑了一下。 “……!”白露肉眼可见的更生气了。 下午的行程安排很简单,看电影,吃冰淇淋,滑冰……少年人的午后精彩得不可思议。 方奕不会滑,刚好被白露抓到机会嘲笑一番,但很主动的提出要教方奕。 方奕挑了挑眉,花了点时间才感悟,哦,她是怕林舒星亲自手把手教她吧。 但她好像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少女教得很认真,颇有几分专业教练的气质。 直到领着方奕滑出去很远才图穷匕见,面无表情道:“星星的滑冰也是我教的。” “嗯,”方奕点点头,“你很厉害,谢谢。” “我还有更厉害的呢,我可没她们那么好骗!”白露强调。 “如果你敢欺负星星,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方奕回答:“好,请组织放心。” “……” 白露憋了一口气,又问:“你和她告白了吗?” 方奕:“我们订婚了。” “那不一样的!你告白了吗,你有给她买花买戒指吗,你有给她送定情信物吗?” 这些问题非常重要,白露不自觉红了眼眶,“你知道她的身份只是林家养女吧,以后不可能继承林家,但你不能欺负她,该有的都得给她!” “我们虽然比不上林家,但也会给她撑腰的。” 她垂下的手都在发抖,可还是执拗地瞪着方奕。 少年人的友谊如此纯粹,以至于方奕唇角也跟着轻轻勾起一抹笑,叹道:“真好啊。” “什么?” “我是说,林舒星有你们这些朋友,真好啊。”方奕耐心和她解释。 “谢谢你们,真的,很感谢,没有让她一个人。” 在她缺席的那段时光,林舒星并不是一个人,真好。 方奕并不是会患得患失的人,可偶尔做噩梦,梦到少女一个人孤零零走在街上,与周围晦暗的一切格格不入,她走到夹娃娃店,里面并没有人,柜子也是空的。 冰冷的玻璃倒映出少女孤傲的脸,她瑰丽的焰火在黑暗中摇摇欲坠。 不要熄灭、不要熄灭…… 狐朋狗友很好,请再为她添一点柴吧,哪怕点燃黑暗,点燃世界,都无所谓。 “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松警惕,我会一直看着你们的。” 白露握着拳,顿了顿,继续道:“以后,以后我会比你更厉害的!” 方奕轻笑了一下。 “加油。” 加油,但我不会输的。 第76章 “方奕,白露!” 少女清亮的声音在身后远远响起。 两人同时回眸,看见被程橙扒拉着强行戴上一整套乌龟护具的林舒星。 卡通乌龟环在她的通身贵气间,显得格外滑稽,偏偏她还板着一张脸,严肃的表情被赤飘逸的色长发包裹,像神话里的烈焰神女误入少儿频道,很不爽地撇撇嘴: “你们躲那干嘛,过来呀。” 她滑得很好,早就不需要这种可笑的护具了,但程橙还是像长辈一样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劝,“你看看你,小脸白的,摔了怎么办?没给你套棉服已经很好了。” 林舒星:“我脸白是因为化妆了,粉底你懂吗!” “那可太懂了,xx粉底,还原你的美!林大小姐倾情推荐,”程橙笑得憨态可掬,“此处可植入广告,欢迎热线加盟!” 林舒星:“……我发现你和我们出来玩真是耽误你赚钱了。” “哪有哪有,还得跟在星星身边好好学习,z市的巴菲特,未来的掌舵人!”程橙面不改色就吐出一长串彩虹屁。 玩归玩,程橙和秦研月总像门神似的若有若无的环护在林舒星身侧,比搬运易碎的玻璃还小心翼翼,唯恐会出现什么意外。 林舒星吊起眼睛,用眼尾去瞥两位故作轻松的好朋友,纤细身姿倚在墙壁上,踢了踢讨人厌的乌龟护膝,慢悠悠起步,转了一圈。 这块滑冰场地很大,因为是周五的缘故人并不算多,在场玩得欢的大多是孩子,肆意在冰面上横冲直撞。 白露的小臂微微紧绷,烦躁地把头发往后顺了顺,向她滑过去,“小心点——” 她一开始就不答应来滑冰,毕竟林舒星今天穿的是裙子,这样的环境对林舒星来说或许太冷了。 但拗不过林舒星喜欢,她才是老大。 林舒星的病情她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林岚也曾特意接见她们,开出筹码,让她们好好照顾她。 很多人觉得她们围着林舒星转完全是因为林家和利益。 事实上,确实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但她们认定的是林舒星,而不仅仅是“林家大小姐。” 林舒星为人处世太过锋利,举世浊浊唯独她明艳张扬,从不谦逊从不低头,背后招惹了不少闲话,甚至暗讽什么过刚易折。 当阳光善良的林清婉出现时,林舒星便理所当然的被众人当成攻击的对照组。 她睚眦必报,她分毫不让,她不择手段,她恶毒善妒…… 一桩桩被扭曲的真相钉在人心的成见上,好像这样就能抹平身处泥潭仰望林舒星时的不平衡。 ——你尊贵的身份是假的。 你凭什么那么高傲? 那些钢琴比赛的奖项,总是名列前茅的成绩,股市的精准狙击……她一切的骄傲,所有人都归结于林岚的帮扶。 仿佛林舒星的林就是从林岚的骨血中里拆分出微不足道的一角,抛开林家她甚至不能算一个完整的个体。 但她们知道。 是林舒星发现程橙家有资金链断裂的风险,隐秘给出了高杠杆投资的建议。 起初大家都骂林舒星异想天开信口开河,小小年纪就有了赌徒心理,只有程橙的母亲在认真推敲后发现这条路可行。 是林舒星在秦研月遭遇校园霸凌时,用同样的手段变本加厉的还到了那些顽皮小男孩的头上。 他们用水泼秦研月的白衬衫,林舒星就把带头的一遍遍按到水里,问他好玩吗?以后每天都找你玩。 是林舒星教白露在她母亲死后第一时间做了财产交接,没让赘婿父亲染指家族企业。 那个没本事但贪婪的男人甚至试图哄骗白露改姓,说这样才像一家人,否则总有人说闲话。 林舒星略施小计,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给她爸也赐姓白,这才合乎规矩。 …… 十几岁的年纪,她们作为林舒星的**一起干过太多不符合世俗常规意义上“好孩子”的事情,拍桌子据理力争,在股东大会上揭老登的底,不惯着任何规训的言论。 虽然她们骄傲的背后确实是有家族在托举。 但家族本来就是她们的,不是吗。 成年后她们反倒收敛了不少,开始为林舒星的未来担忧。 一是为了林舒星的健康状况,二是为了她突然降下的身份落差。 她们已经不是小孩了,需要考虑的事情变得很多很多。 “林舒星,你疯了吗,慢一点!!” 在白露的怒喝声中,少女张开双臂,如火发丝转出一道漂亮弧线,轻盈裙摆旋在身后,倏然从朋友们围拢的缝隙中滑出。 冰面在她脚下裂开细密星纹,林舒星笑着眯起眼睛,享受着风滑过指尖的律动,对白鹿爆炸的担忧毫不在意,没有任何减速的意图。 她是自由的精灵,久违地在冰面上起舞,简单的花滑动作在她身上被发挥到极致,体态优美得就像一只天鹅,瞬间就成了全场焦点。 太快了、太危险了! 周边还有其他游客在穿梭,有好几次她身体的倾斜都让白露的呼吸也跟着停滞,急得恨不得长出翅膀把林舒星抓出去。 “星星——”白露急得声音都变了形,“慢点!” 林舒星对白露做了个鬼脸,足尖轻点,偏转白皙手腕,向着方奕转过去。 “和我跳支舞吧,小姐!”鸦羽似的长睫忽闪,她发出邀请。 视线交汇在一处,方奕才刚学会滑冰,笨拙的身影和林舒星截然相反。 第113章 但她漆黑的眼眸倒映着林舒星灿烂的笑靥,也跟着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笑,预判着轨迹的落点,伸出手,稳稳牵住她。 双手交握瞬间,林舒星飞扬的裙摆扫过方奕的纯白衬衫,她牵引着她顺着惯性转了整圈,冰刀刻下漂亮的圆弧。 在最后的回落之前,少女眨眨眼,双脚一错,身形乍然失去原有的平衡。 方奕瞳孔骤缩,握着她的手骤然发力,将她揽入怀中,单手稳稳托住后腰,温热手掌贴着薄薄衣衫,攀上少女纤瘦如玉的脊背。 长风定格在这一瞬,心跳和理智一起回笼,剧烈撞击着柔软胸膛。 恍如话剧落幕前戛然而止的高潮。 小乌龟护具卡在两人的**,由于靠得太近,它的整张脸都在方奕的黑色长裤上被压得变形。 大家被林舒星大胆的举动都吓得不轻,罪魁祸首却笑起来,微微昂起下巴,示意方奕往冰面上看。 “爱心——” 冰刀刻出的爱如此锐利。 方奕不自觉抱得很紧,指节压着衣衫陷入少女柔软的肌肤,唇齿间的颤动随着少女抚上眉梢、滑过鼻翼的动作瓦解,低低道,“接住了。” 少女裹挟着凉意的手指停顿在唇瓣上,细细摩挲,她踮起脚尖,特有的体香盈盈灌满鼻腔,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我就知道,你会接住我的。” 因为声音太轻,她的音调变得有一些失真,像是从胸风雪外哼唧出来的,有些像撒娇,又骄傲得不可一世,如此理所当然。 少女的唇比身体更软。 但只是短短相触的一瞬,还没来得及尝到甜美的滋味,林舒星推开她,重重打了个喷嚏。 她打喷嚏也像小猫,发出哈啾一声,蓬松头发跟着颤了颤。 方奕刚闭上眼睛,被推得一个踉跄,一时不防,摔坐在了地上。 “……” “啊!”林舒星比她还紧张,立刻弯腰去扶,“摔疼了吗?我给你揉揉。” 她的指尖已经攀上尾椎骨,不知道是真想帮忙还是刻意撩拨,方奕身形一僵,连忙压住她的手,“不用。” “没站稳而已,我再练练,”她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无意识舔了下发烫的唇,“练练再陪你玩。” 匆匆赶来的白露正好听见这一句,原本想扶方奕的手硬生生顿住,不可置信地问:“还玩?你也有病啊?!” “你自己摔冰面上不疼吗?两个人要是一起摔跤怎么办!要是你们摔倒,小孩没看见,正好撞上来呢,冰刃不小心压到手,不小心撞到栏杆……!” “诶呀,诶呀,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啦!” “这里太冷了,我冷,要不咱们还是出去玩玩别的吧,”程橙永远打着哈哈在折中当和事老。 “是啊,改天吧,人多不好玩,到时候我们包场,那样才尽兴呢。” 两人围住林舒星,大有一副怕她再突然飞出去的架势。 被如此特殊的关照了,林舒星哼唧着十分不爽,但方奕温热的掌心贴上来,捂住她发冷的手,捧着哈了几口热气,附到耳边低声说,“下次继续,那时候我就很熟练了,我们可以一起滑。” 林舒星终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玩了一整天,她也有些困倦了。 几人分别后,方奕说去买两杯热咖啡,但在林舒星坐在软椅上等待的片刻,却迟迟不见方奕回来。 咖啡店有这么多人吗? 林舒星将奶茶的吸管咬的扁扁的,随手扔到垃圾桶里,百无聊赖地捧起手机,在小群里问:你们刚刚谁拍照了?拍到我们合影了吗?发我一份。 白露还在痛心疾首的教育,几人大概是串通好了,非要林舒星答应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举动才发给她。 林舒星对于嘴软发誓实在没什么心理负担,谎话信手拈来,‘情真意切’得让白露冷笑。 少女如愿以偿的拿到照片,放大欣赏了一会儿,将相拥的画面单独截出来,眉梢轻挑,用消除笔把碍事的路人统统涂掉。 大功告成,她戳了戳,将图片设置成最新的屏幕壁纸。 面前的空气突然被一大束大马士革玫瑰的芬芳挤压取代,香得少女往后缩了缩,不耐烦地摆手,大概没少遇到这种情况,冷冷道: “不买,不加,不听,滚。” 那束花并没有挪开,林舒星垂下的睫毛投下一片阴桀,声线紧绷成一道锋利的线,与刚才绵软的声音截然相反,“听不懂人话?” 她掀起眼帘,和面前有些无措的女人对上。 方奕一路小跑买回来的花,刚调整好呼吸,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刻意且狼狈。 她咽了咽口水,一句假装搭讪的“嗨”卡在喉咙口,在林舒星审视的目光下油然而生一点莫名其妙的心虚。 就像逃必修课正好被最严苛的老师点名了一样。 但林舒星长长的墨色羽睫一眨,刚才的寒意尽数消融,由冰川散作无数颗小星星,朝着方奕一闪一闪,甜甜夹起嗓子: “哇,好漂亮的花呀,这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吗?好喜欢哦。” “……!” 女人的心跳漏了半拍,脑袋里很突兀的冒出一个念头:昼夜温差大养出的瓜果会格外的甜。 科学诚不欺我。 好甜,好甜。 “我喜欢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方奕咽了咽口水,郑重将花递出去,清冷嗓音无师自通的压得很低,显得十分有磁性。 微微上挑的尾音更是听得人心尖发痒,想要撕碎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 林舒星玩味的勾起一抹笑,问:“你在向我求婚吗?” “不是的,”方奕摇摇头,“虽然有些仓促,我在向你告白。” “亲爱的,你失忆了,我们已经结婚十年了。”林舒星抬手,捏了捏方奕紧绷着的脸。 女人的皮肤在她的指尖下浮起一层薄红,“那……请再接受一次我的告白吧。” “从最初开始。” “我第一次谈恋爱,没什么经验,还没有正式和你告白,所以补上。” 她狭促卑劣的私心没有说起,是在白露的质问后才想起这一欠缺的重大问题。 别人有的,林舒星都要有。 别人没有的,林舒星也要有。 我的女孩,我的女主角,不是作为谁的配角,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不论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只要你想,只要我能。” 她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对着任务面板想了又想,帮助林舒星完成心愿,好像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主要意义。 她们因此产生羁绊,又在任务之外产生爱和贪欲。她终于如此真实的触碰到了那些喜怒哀乐。 “我会一直陪着你,走下去。” 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谢谢你喜欢我,向我伸出手。” 那些相拥的瞬间,我们都不再是孤身一人。 林舒星缓慢的眨眨眼:“真的,只是告白?” 只是这样吗? 平淡内敛到让人想‘睡’的誓言呀。 “嗯。” 林舒星微笑着勾起方奕的下巴,长长睫毛几乎擦上她的鼻梁。 说话间,她柔软的唇已经若有若无地贴上来,温热气息均匀扑撒开:“可我比你更贪心一点。” 唇齿相触,方奕察觉到被少女握住的手蓦地一沉,冰凉圆环缓缓被推到指节末梢,余光瞥下去,纤长指节之间,硕大钻戒折射着令人晕眩的光。 这枚钻戒早就准备多时,一直放在少女靠近心脏的口袋里。 “你是我的。” “不光是陪着我,我要你握紧我的手,握紧我的一切,感受我炽热的爱,永远也不准离开。” “拥抱我,填补我,满足我的一切。” “永远永远……从里到外,彻底成为我的所属物吧。” 少女自下而上,柔若无骨的手环绕在颈侧,重重撬开女人的唇,极强的占有欲从贝齿间肆虐倾泻。 不再是刻意维持、甜到发腻的嗓音,她垂下的睫毛掩盖住眼底晦涩的光,清脆的音调泠泠落在耳畔,染开一片暧昧的红。 “哈…一想到你在床上的表情和认真告白时别无二致,就觉得非常有趣呢,这样冷清,这样炽热……” “亲爱的木头小姐,你也在想我吗?光是看着你这样的表情,就湿透了呢。” 第77章 冷清的商场角落里。 随着少女骤然发起的攻势,波浪卷赤色发丝缠上高位女人垂下的黑色长发,缱绻重叠。 木椅在身下发出吱嘎一声尖叫,方奕耳根通红,猛地起身,四平八稳的声音溅起涟漪,从故作平静的心湖一圈圈荡漾开。 还没到饭点,这个时间段商场内的人并不算多,会注意到这个小小角落的人就更少了。 可方奕深呼吸了一下,高度敏感状态总感觉有人在看着她们。 第114章 这个样子,怎么可以给别人看见! 活了二十三年,不知是由于羞耻还是不可言说的占有欲,方奕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是个很封建的人。 这样私密的事情,只想和林舒星两个人,单独在封闭的空间里…… “回家,我们回家吧。”她喉间颤了颤,一手插入口袋,已经在探钥匙。 撩起**的女少女眨眼,魅色只残留在流转的眼眸,很无辜的往后撤开一点,“你很急吗?” “未婚妻。”这三个字甜得几乎要拉出黏腻晶莹的糖丝。 “现在还是白天诶,我们这样不太好吧。”林舒星笑吟吟指了指落地玻璃外将要铺展开的晚霞。 方木头又不说话了,气势比刚开始更冷峻一点,但林舒星轻而易举就从她放缓的呼吸看出来她压抑到极致的克制。 “我,”她聪明的脑袋里最精密的仪器也在冒烟,温度过高,有点卡壳,可经过一遍遍理智的过滤,话到嘴边又变得冷冰冰的,下意识摸上鼻尖,咳嗽了一声,说:“我担心你不舒服。” 文字真是非常精妙的游戏。 林舒星挑眉:“只是担心我不舒服?” 方奕这幅口是心非的君子模样真是让她又爱又恨,越是想要放纵,神色越是紧绷,殊不知这幅禁欲面孔更是诱人。 女人重重点头:“嗯。” “那你呢?” “……” 方奕又不说话了,只是用一双漆黑眼眸静静看着林舒星,往下压的唇角不知道是笑意还是别的什么。 面前是一块香甜可口的奶油小蛋糕,一举一动都散发着致命的甜蜜,她只能尽可能将视线移开一点,让一切都保持在可控的秩序之内。 “不要,你好不容易陪我逛一次街,还只想对我干坏事,太讨厌了。” 林舒星故意将她的心意歪曲一圈,理直气壮的谴责。 “我……没有。” “什么意思,你对我没有想法?”她将红发绕在指尖,缱绻眼睫明晃晃勾起一个坏笑。 “……” “难道你不想要吗,说出来呀,你想要什么?” 方奕越是不说话,林舒星越想听听她的真实想法,最好是剖开胸膛就会有黏腻的爱意从冰冷的机械躯干里喷溅而出,就像她在床上热烈温柔的服务那样。 又不是没做过,她这么害羞干什么? 身处人来人往的商场中,方奕拘谨得连那一点温柔的伪装都忘了,仿佛这里不是无人问津的角落,而是演讲台正中央。 “方奕,欲望是人的天性,你没必要这么压抑自己。” “一直都是我主动,你什么时候才能坦诚一点啊?” “你不明确说出来,就不准碰我,牵手也不可以。” “方奕、方奕……说嘛。”少女柔软的指尖点上女人的掌心,贴近她的耳畔,一遍遍用低缓的语调喊出她的名字。 这样熟悉的场景瞬间激活某段旖旎记忆,方奕浑身一僵,单手举起来,几乎是落荒而逃,“我去洗把脸。” 她喜欢她喊她的名字,光是这短短的两个字,最动情的时刻一如绵软的细针,刺入心脏,搅得方寸大乱。 方奕深呼吸,掬着冷水往脸上冲,可一闭上眼,浮现的都是林舒星眉目含情的样子。 …… 真是疯了。她无法思考了。 她低头,凝视着指间刚被套上的硕大钻戒。 沾着一点水光,莫比乌斯环上的钻石显得愈发璀璨,闪亮得不可思议。 以前她不喜欢这种毫无用处的东西,戴在手上总感觉很不方便,但林舒星亲手为她戴上的,总是意义非凡。 这就是……定情信物吗。 小小的一个圆环,自此心甘情愿被束缚。 方奕抬眸,看着镜子,湿漉漉的自己发梢也染着水珠,良久后才认命般的遵循本心,低低道: “想要你……” 林舒星并没有在原地等方奕出来,啪一下按下红色按钮,冷脸看银色夹子落下,响了又响的手机早就被调成静音。 哪有人这样的? 好好调情不听,竟敢把尊贵的女朋友冷落在原地! 神经病。 这么喜欢洗脸就洗一辈子脸呗。 这世界上谁都可以随便抽身而去,唯独方奕不可以。 不理她了,等会儿叫司机来接,不坐她的副驾驶,晚上也不准方奕进卧室,更不准她偷偷上床! 可方奕好像确实还没有主动爬过她的床。 意识到这个问题,林舒星更生气了,纤细的眉毛拧起来,报仇雪恨般地将按钮砸的啪啪作响。 松松垮垮的爪子毫无章法的落下,连毛绒玩具的标签都没碰到。 整座机器稳如泰山,面对少女的怒火纹丝不动,反倒是她自己柔嫩的掌心激起一片刺痛,立刻就红肿起来。 林舒星自幼娇生惯养,被护在金玉锦绣堆里长大,除了不可抗力生病,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虽然对面只是一台机器。 讨厌,太讨厌了! 果然还是应该把这种冷冰冰的东西打碎,将五颜六色的毛绒玩具狠狠攥在手里,从楼上推下去,摔断它的支柱,拆卸下多余的移动轮毂,让这枚不听话的银色爪子永远只能按照她的心意行事。 果然这才是对付机器的最优解吧? 她明明已经很有耐心了。 …… 店员很早就关注到了这位不停往机器里投掷硬币的小姑娘。 她孤身一人,单手抱着大簇艳丽玫瑰,漂亮得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美人鱼。 透明玻璃倒映出闷闷不乐的眉眼,大概是因为总是抓不到,眼尾已经染上一点红,叫人不自觉心生怜爱。 “你好,我帮你调整一下吧,这个机器可能*有问题。”店员走上前,声音也下意识放得很轻,唯恐吓到她。 “要怎么调整呢,还是毁掉重塑会比较好吧。”少女的声音很低,梦呓一般,但轻轻掀起眼帘的刹那,眼底的暴戾还是吓得店员不自觉后退半步。 唇红齿白的少女偏过头,在鬼气森森中盈盈一笑,炫目的笑容终于为她增添一点鲜活气息。 “好呀,谢谢你,我要里面那个橙黄色,耳朵大一点的。” 传说中,人鱼会利用自己的声音蛊惑人心,经验丰富的舵手也会迷失方向,在迷雾蒸蒸与暴风雨中撞上礁石。 林舒星的声音很清亮,美丽与危险同时在她身上闪烁,卷起的发梢也似浪花,随着她眼尾眯起的泪痣轻晃,将要吞没残存的神志。 按照规定,店员可以把玩偶调整到更适合抓取的位置。 但在少女理所当然的矜贵音调中,店员打开玻璃时迷迷糊糊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将那一只橙黄色小熊拿出来,递给她。 说来也奇怪,这家店里的熊格外的多,各种各样的熊,北极熊棕熊黑白熊……光是抱着星星的毛绒棕熊就有二十多款,从s到xl等身超大号,都快开成小熊主题店了。 “对,就是这个,”林舒星眉眼弯弯,“你直接给我,没关系吗?姐姐,老板会不会罚你呀。” 这一声姐姐甜得惊人,粉红色灯光下小情歌仿佛凝固在她的唇齿间。 店员红了脸,急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你拿去吧,算我送你的好了,你抓了好多次啊,罚也没多少钱的,就一只小的。” 按照林舒星投币的次数,这台机器的保夹率早就该满了,怎么一直抓不上来呢?好奇怪。 一定不是她的问题,这破机器真该报修了。 “你是新来的吗?姐姐,好像没有在这里见过你呢。” “嗯,刚兼职一段时间,这里离学校比较近,时薪开得很高。” 少女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聊着,余光却一直在往外面飘,突然漫不经心的问:“这种最大号的柜子能不能装活人?” 店员呆了呆:“啊?” “身高比较高,但是瘦,屈膝应该是可以跪坐在里面吧……” 店员惊恐的咽了咽口水:“啊?!应该,应该不可以吧。” “她开玩笑的。”女人清冷的声线插进来。 “没事的,你去忙吧,辛苦了。” 红发少女板着脸,转过去,压根没拿正脸看刚走进来的女人。 “你果然在这里啊……我买了这个。” 纤长的手探过来,洁白如雪的冰淇淋顶部铺满了金黄榛子碎,细腻的奶香与坚果香交织,裹挟着微微凉意扑向面颊。 林舒星垂眸多看了两眼。 这家的冰淇淋很好吃,原材料都是从产地空运来的,口感细腻层次丰富,和普通的小甜点不一样。 刚才逛街的时候就想买了,但白露她们非说太凉了对肠胃不好,警惕得像对宠物误食一样严防死守,真是怕她一不小心就吃死了。 少女抿着唇,不为所动。 方奕上前一步,另一手也递过来,捧着另一款夏季限定的京都焙茶金时,抹茶白玉小圆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第115章 都是林舒星喜欢的吃的。 林舒星用余光去瞥她。 在触及女人温柔的表情时,她的唇角不自觉勾了一下,但很快就抿得更紧了,故意找茬道:“你知道我在这,还这么慢?” “我不是会员,这两个招牌限购了,请路人帮了一下忙,所以耽误了。” 方奕:“给你,我来拿着花,你吃,都是给你的。” 林舒星皱起眉:“那你呢,你没给自己买吗?” 方奕颇为耐心的解释:“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差不多,买起来太麻烦了,你吃吧,吃不下再给我好了。” 林舒星吃东西只喜欢尝个味,全吃掉容易腻,即使是这种很偏爱的冰淇淋,往往是吃掉第一层就不会继续往下了。 她只喜欢精华的部分。 以前一起出去玩,方奕很自觉的承包了林舒星咬过的东西,在唇齿留下的小小痕迹上覆上大大一口,干脆利落的吞入腹中。 可这一次,林舒星忽然就生气了,眉宇间浮起一层生动的怒意:“差不多,差不多,你就这么随便吗!” “你又不喜欢吃抹茶,我给你你就吃,我下点砒霜你吃不吃?” “我都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要你这么节约,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不喜欢的就扔掉。” “你喜欢这栋楼我都买给你,但你不要老是这幅勤俭持家委屈小媳妇的样子,我和你在一起又不是为了让你伺候我的,我又不缺保姆。” 林舒星一口气骂完,胸中燃烧的怒火终于消下去一点,看见女人垂下的乌黑眼睫,又油然而生一点愧疚和心虚。 难道自己凶到她了吗? 可方奕垂眸,在一堆重点中莫名其妙勾起一点笑,喃喃的语气如梦初醒,微妙叹道:“啊,我不喜欢抹茶。” 她对食物没有太高的要求,只要是无毒的、能填饱肚子的,都可以接受。 但抹茶的味道总是让她想起来,上辈子被困禁区弹尽粮绝只能干嚼草叶的日子。 还是很干巴、没有汁水的那种草,等甘甜褪去,舌尖就只剩下涩涩的苦尾。 所以连带着吃抹茶制品也会跟着皱起眉,囫囵咀嚼,匆匆就咽下去。 原来这种生理性反胃是不喜欢啊。 “……” 林舒星咬着牙,给面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气得眼前发黑。 她几乎有点绝望了:“方奕,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机器人假扮的?必须下达指令才能驱动你是吗。” 没有个人喜好,没有物欲,长着嘴能提供情绪,但要剖析她自己,就只会吐出一串沉默的乱码。 方奕摇摇头,很认真的开口:“我不喜欢抹茶,我喜欢你。” 猝不及防的告白让林舒星红了脸,依旧咬牙:“就算你这么说也没有用……” “我不喜欢抹茶,我喜欢钓鱼,但不喜欢吃鱼,嗯,因为之前吃到一半鱼长腿跑了,很恐怖,其他就没有什么忌口了。” 林舒星面无表情,感觉这人在说梦话。 方奕顿了顿,俯身,两人中间阻隔的大簇玫瑰花被压扁,干涩的声音也染上一点玫瑰香气,附在少女耳畔低吟:“刚才你问我的问题,我想清楚了。” “我想要你,想要你……” 后面那短短几句细密的爱语被重重花瓣挡住,暧昧而大胆的话语刺得少女耳根发烫。 谁能想到方奕顶着这样清冷的皮囊,肚子里竟然也回荡着橘色废料,一本正经在耳边吐出那些淫靡的话。 一阵酥麻痒意顺着尾椎骨直冲大脑,林舒星在女人温热的气息包裹中险些站不稳,骤然加速的心跳让声音都有些颤抖,“方奕,你,啊,你流氓、你不要脸!” “嗯,”方奕慢条斯理靠上来,压了压泛红的鼻尖,假装咳嗽了一下,坦然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那,我的真心话说完了,可以牵手吗?” 她问得很青涩,可手背分明已经霸道地贴上来,小拇指虚虚抵在少女白皙纤弱的腕间,丝毫没有给出退却的机会。 第78章 林舒星生病了。 方奕对此要负全部责任。 那天的冰淇淋是如何吃完的,已经说不清了。 甜腻冰冷的触感在舌尖化开,方奕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分辨出口感的层次,细腻的,一层层,前调尾调,慢慢延长转折,总有许多微妙的区别。 榛子碎很脆,牙齿轻轻一碰就会颤颤散开果香,雪顶十分松软,少女教她要慢慢品尝,舔舐着卷入炽热的喉,在唇间含一含,自欺欺人的‘温热’。 方奕向来学的很快,胃口也比林舒星想象中大很多。 她的沉默掩盖住了大部分翻涌的私心,披着冷冷一层伪装,当世人终于能够窥见冰山一角,心底的震颤早已震耳欲聋。 当林舒星意识到这一点时,女人纤长宽大的手正压在她的手背上,缓缓侵入每一寸缝隙,与她十指相扣。 方奕的手很大,双掌合在一起时能将少女柔软的手完全包裹,即使林舒星常年弹钢琴,所练出的修长指节在她面前依旧显得十分小巧,透出一点可怜的乖,在无处可逃的包围下只能蜷缩起来。 方奕的真心话只在很偶尔的情况下说出来,大部分时间依旧沉默,还时常脸红。 只靠一双勤劳而有力的手代为倾吐,一遍遍回答林舒星关于爱的问询。 林舒星对方奕这种性格恨得牙痒痒,好像只要她的金口玉牙一张,轻松就能击溃她的精心引诱的布局。 如果这种事情也有天赋,林舒星自觉是天才,那方奕完全就是厚积薄发,大器晚成……可能也不算太晚,天知道她漫不经心故作正经,私下里都偷偷学习了什么。 起初方奕还不承认,挂着一张无辜的脸说自己只是随便试试看,她的手法手速一直很好。 尾音轻飘飘的,她习惯性去摸鼻尖。 这种表情林舒星早就见过太多次,明晃晃写着说谎二字,偏偏她也毫无办法,咬着牙,只能雷霆小怒一下,咬女人的肩膀、咬女人的手。 虽然这种行为更像是某种奖励。 方奕背上的抓痕比肩膀的咬痕重多了,柔弱无骨的小星星像猫一样柔软,也像猫一样只保留了这少得可怜的尖锐攻击性。 弄疼了会挠人,欢悦时依旧无意识地掐。 事后洗澡时被水一冲,伤口刺痛,乍一看遍布红痕雪白脊背,伤口不深,却十分触目惊心。 少女起了愧疚之心,挺着酸胀的腰、发软的腿,非要在氤氲浴室给方奕上药,垂着湿润羽睫,一点点抚过自己挠出的痕迹。 她柔软无力的指腹从蝴蝶骨轻轻向下滑,当药水蹭上破皮的伤口,背对着她的女人也会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颤抖。 方奕不是机器,不是冷冰冰的程序,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她也曾小小一只,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从背光的小村路一步步走到阳光下,慢慢长高,长大,终于站到自己面前。 林舒星看着她腰后蜿蜒的疤,忽然感觉心跳变得很慢,很轻。 这种认知让林舒星感到很奇妙。 “如果我比你大就好了。”她轻轻感叹。 “嗯?” “我也想参与你的成长,让曾经的你不要过得那么辛苦。” 私家侦探深挖出的档案像三流电影脚本似的,诚心要赋予无数细碎苦难,她必须经历无数次挣扎,无数次失败,才能走出这么一条还算光鲜的路。 “让我来养你吧,填补你缺失的童年,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你不用承担那么多,也不用考虑那么多,只需要握紧我的手就好。” “给你买最漂亮的衣服,给你做最好吃的饭,你放假我们就出去旅游,不放假我就买下你们公司让你放假。” “我要在冬天准备温暖的绒毯,用热牛奶搭配热乎乎的香草饼干,给你讲睡前故事,你听过童话吗……?” “……” 她几乎是将她当成小孩儿哄了。 少女自身后环拥,声音有点沙哑,带着事后特有的温柔舒缓,手掌轻轻拍打着。 方奕察觉到她靠得越来越近,下巴轻轻点在肩膀上,低声说:“换我来做给出银币的那个人。” 少女身上那种特有的香味裹挟着水汽,在她柔软的唇贴上来的刹那彻底将空气垄断。 这样的场景,对方奕来说已经是梦幻般的童话了。 灵魂深处,有温热暖流似潮水涌来,神经抽搐着发疼,瞬间被冲刷淹没。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想起来了。 她们小时候就见过,在林舒星的梦里,那时的她只是一只小布熊。 可惜她后来发烧忘记了很多事情。 好像,还有些什么,非常重要的事被忘记了…… 脑海中的刺痛越来越强烈,唯有贴近少女微凉的肌肤才可以缓解。 林舒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淌着水绕过来,用湿漉漉的手捧着脸颊,将她往下压,如此温柔的拥入怀中。 第116章 “一定很累吧,方奕。” “你可以更多的倚靠我,相信我……爱我。” 少女的小指轻轻蹭在腰部老旧的伤疤上,痒意从脊椎一圈圈蔓延开。 方奕抬眸,看见林舒星沾着红晕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就好在呼吸的某个瞬间忽然长大,变成了可靠的大人,也试图为她遮蔽风雨。 “好,好可爱……”她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少女愣了愣,恼了:“喂,你看不起我吗!” “没有,不敢,林舒星大人。” “你还笑?!我也在和你说真心话诶!!” 方奕认真看着她:“可我现在只想亲你。” “……” 林舒星脸上刚消退一点的红晕立刻涌上海岸,闪烁着洁白浪花,一时间说话都有些磕绊,“你,你不累啊?!” 伏在她胸前的女人轻轻用脸颊蹭了蹭,亲了一下,垂下的手腕慢慢收紧,带着点鼻音,“这样就好,我头疼,让我缓一缓。” 方奕很少袒露自己的脆弱,一旦出现统统可以按照撒娇处理。 少女的呼吸滞了一下,咬着唇,慢慢抬手给她将散乱的墨色长发理顺。 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温热水流哗哗流个不停,从这个视角来看,方奕冷漠的棱角也被消融,出乎意料的很乖。 但很快林舒星就发现,乖好像也是装的。 “啊…不是说缓一缓吗……唔……!” 水蛇很温顺,但是吃人。 一旦撬开一角,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粘稠贪念喷涌出来。 …… 第二天,林舒星卧床不起,发起低烧。 住家医生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方奕细细把忌讳的点全部记在了笔记上,最后听见女人咳嗽一声,重心长叮嘱:“不要剧烈运动。” “……嗯!辛苦了。” 林舒星的病情一直是实时汇报给林岚的,在家宴过后也会部分同步给林心佑。 出乎意料的是,林岚对此反应淡淡,没有把方奕赶出去也没有给她一枪,表现得非常好说话,只是在床边坐了良久。 或许她是觉得林舒星体弱多病,都怪她当初错误的决策。 一步错,步步错。 林心佑得到消息后立刻就赶到林家,抱着酣睡的林舒星流了好多泪。 等再抬眸时,她看向方奕的眼神就明晃晃带上了堤防和审视。 林心佑不再用温柔的语调隐藏讨厌,方奕反倒松了一口气。 她确实有些过分,不受到一点惩罚都有些于心不安。 林心佑能如此情真意切的恨,说明她真的很心疼林舒星。 不是坏事儿,有人这么爱着她的爱人啊。 怀抱着这样乐观的心态,即使被林心佑拽着衣领警告“正式结婚之前不准再碰我女儿!”方奕也依旧苦中作乐的找出了很多甜。 她还发现,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激素作用,生气放狠话的林心佑和林舒星真的很像。 骂人时咬牙切齿,但真动杀心时语气反而很轻。 不像警告,更像是宣判。 奇妙的血缘关系。 于是在林心佑阴暗放狠话的间隙,方奕难以抑制的唇角又被年长女人敏锐的发现了。 履历斑驳,过往存疑,目的不明,粗暴的婚前性行为,将女儿害生病了,虽然不严重,但是……还嬉皮笑脸! 威胁毫无用处,永远挂着温柔假面的林心佑被面前的小黑毛气得眼前发昏,幸亏医生还没有走远,及时给她吸了点氧。 在管家的恭送下,系统友情配音: 【方奕,out!】 在林舒星休息康复的这段时间,方奕被限制进入林家。 系统颇有些幸灾乐祸:【知道岳母大人的厉害了吧,被大人训斥的时候一动不动才安全呀,最好连呼吸都不要,你还敢笑!】 方奕:……你为什么这么开心,我们才是一伙的吧。 系统大义凛然:【我是正义的伙伴!帮理不帮亲!】 它才不会说是老被方奕关小黑屋自习室被关出怨念了呢,现在宿主也被‘关’在外面啦。 方奕倒是不太在意。 反正,来日方长。 趁着这几天还算空闲的时间,她干脆将全部时间都投入到项目研发力,力求将压缩到极致的进程再加快一点。 办公室里放张折叠床,困了就睡,醒了就敲键盘,吃饭时思考,挤出来和林舒星聊天的时间就是放松。 王泉发现之后热泪盈眶,将自己的专属休息室让了出来,大床淋浴一应俱全,拍着胸脯告诉她: “公司就是你家,你干脆别回去了,那破出租房又没老婆,来回路上多危险,需要什么你就告诉我!” 以前方奕念书时就这么拼,偶尔赶项目的时候王泉也会和她一起熬,趴在桌上睡觉时最大的心愿就是:啊,好想躺在床上,柔软的大床。 现在她们做到了!还是秘密办公室里的豪华休息间!! 暗门藏在王泉的保险柜后面,需要生物信息识别解锁,由银行金库的设计师参与设计,安全等级百分百,床铺都是抗灾级别的,胜过fbi安全屋! 纵姮:==诡计多端的资本家,压榨员工无休加班,莫名其妙在燃什么。 纵姮很早就看出来方奕有病了,但没想到她病的这么严重。 要么松散得像街头混混,肆无忌惮迟到早退,无组织无纪律,要么就仗着年轻往死里干,和宴京九局的疯子们有得一拼。 偏偏这个神经病能做出真东西,几天迭代一个版本。 卷得纵姮也不得不为了跟上她的需求而加班,连李衔清给的任务都只能暂时搁置了。 她们办公室里空调温度一直打的很低,方奕说这样有助于思考,玻璃上都浮起浅浅一层白雾,夏天的概念好像在这里不存在了。 姜栖夜早早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真的很有先见之明,效果好的出乎意料。 技术组长zero默默在群聊里把纵姮和方奕的前缀改成了“永动机。” 后来纵姮忍无可忍,质问方奕:“你这么卷干什么?” 方奕回答:“我是股东,等着这个产品上线赚大钱结婚的,你呢?” 纵姮:“……我拿分红,等我的实验室落成。” 王泉特批将她们两个的需求赋予最高优先级,食堂的饭都要单独用小锅给她们做一份,明目张胆开小灶。 也亏得王家肯花钱,重金聘来的营养师厨师多少有些作用,在短时间内硬是把这俩神仙的精气神给吊了起来。 不过纵姮拒绝与方奕相提并论。 她非常注重健康,休息时间还会去楼下的健身房,而不是像某人被鬼附身一样对着手机笑。 王泉怕方奕劳劳结合把自己玩死了,便从自己金贵的午休时间抽出一点,经常性抓方奕出去散步几圈,舒展舒展筋骨。 方奕还挺喜欢晒太阳的。 温暖阳光照在身上,会有一种很懒洋洋的感觉。 王泉一扭头刚想讲八卦就发现方奕眼睛闭上了,但在她的牵引下还会跟着走,神奇的很。 她预想中的钻石王老板和合作伙伴一起推心置腹共谋大业,就这么华丽丽变成了女人和导盲犬的画风。 王泉咬牙,没关系,大姥为了项目辛苦了,导盲就导盲! 方奕闭着眼,感受鹅卵石在脚下起伏,王泉一路都在碎碎念,大部分是废话,她偶尔跟着应两句,不用动脑子。 暖风吹动发梢,十三点钟的方向有鸟鸣,小溪沥沥绕过荷花,沁人心脾的芬芳被蜻蜓带往更远的地方,不仅仅是一种花的香气,生机勃勃的夏季如此摇曳着。 有人在骑自行车,车轮轱辘轱辘的声音缓缓靠近,和她那辆二手车有点像,前段时间刚加装了后座,经过盲道时会有细微的吱嘎声。 彼此擦肩而过,后面跟着两个成年女人的脚步声,步伐一致,间距相似,大概率是练过的的,还有…… 熟悉的体香。 在方奕睁开眼的刹那,少女的红发一晃而过,恶狠狠扑入怀中。 绵软的唇贴上来,满是委屈的控诉道:“方奕,你怎么不看我呀?!” “我学会骑自行车了,我来接你下班——” 第79章 林舒星的到来十分突然,就像流星轰然坠落,凭借一个柔软的吻把方奕亲得晕头转向。 方奕看着怀中的少女微昂起头,占有欲十足的单手揽在腰间,一副等夸的模样。 “这么快就学会了?好厉害。”方奕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 分开才几天,林舒星好像又长高了一点点,脸颊上多了一点肉,看起来更漂亮了。 “那是当然,我学什么都很快。” “我妈教我的,我还会那种,边骑边跨上去的那种老式骑法呢。” 少女骄傲且矜持地抬了抬下巴。 这几天林心佑教了她很多东西,林清婉变得很乖,也阳光了一点儿,不再总是哭哭啼啼。 第117章 林岚空了也会和她们一起享用下午茶,昨天还一起在庄园里放风筝了。 每天都过得充实且愉快。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林心佑到晚上总要去医院探望何庄,而方奕又不在。 好无聊的漫漫长夜。 她也不想跟林清婉玩,林清婉太幼稚了,跟小屁孩似的。 “如果我不来找你,你就也不去看我吗?”林舒星很不满地戳了戳方奕的胸膛。 林心佑她们当然不会告诉她禁令的事情。 方奕了然,摇摇头,“这几天比较忙,下半年我们的首发项目就要落地了,得再打磨一下。” “赶工到你都不休息了?”少女的目光幽幽转向一旁吹口哨假装很忙的王泉,“我一直听说互联网公司加班严重,看来是真的。” “没有没有,天地良心!”王泉大声喊冤,“我们很注重人文关怀的,这是特殊情况。” 王泉笑得谄媚:“尊贵的股东~工时我们这边都是有记录的,大姥负责的部分完成后你们想怎么玩怎么玩,剩下等着数钱就好,让你投资的钱绝对不白花!” 她顿了顿,笑容堆的更灿烂了,祸水东引,把重点又转移到了方奕身上:“嫂子,方奕也是想早点把进度赶完,请假陪你出去玩嘛,你可千万别怪她啊!” 千万别怪她啊,别怪她啊,怪她啊! 方奕:……? 本来是没人怪她的,现在就不一定了。 闻言,少女理直气壮的笑容呆了一下,抬眸揪住正准备开口转移话题的女人:“你是为了和我出去玩才这么拼命的?” 前几天她也只是随口抱怨一下,难道方奕就悄咪咪全记在心里了? “没有啊,你别听她瞎说,我本来就准备这样的。” 方奕警告性地抛给王泉一个眼神,王泉偏过头,用眼白对着方奕,假装没看见。 “也没有拼命,正常强度吧,迟早都是要做的,早点完成而已。”方奕说得云淡风轻。 林舒星冷笑:“正常强度?是指你住在公司两眼一睁就是干活?牛马还要回棚呢,你是骡子吗。” 让出自己豪华休息室的王泉:天塌了!qaq 好想丢下方奕开溜,这小情侣的事情可不要殃及池鱼啊!可是跟着林舒星的那两位黑衣人虎视眈眈的盯着,总感觉一撒腿就会被生擒。 王泉在心中悲鸣:妈妈!以后我散步也要带着保镖!! 方奕面不改色:“没有,我也不是一直在公司的,我有正常休息。” “还敢骗我!” “真没有。”也有出来散步,怎么不算离开公司呢。 她吃饭之前都有把超豪华餐盒拍给林舒星,伪造轻松愉快的氛围。 林舒星非常不客气地掐了掐方奕的脸,“你猜我从哪来的。” “嗯……” “昨天你给我发照片的时候我就在你家,你根本没有回来!” 少女哼了一声,抱胸盯着方奕。 女人果然心虚的摸摸鼻尖,偏转过视线。 她和王泉一样露出眼白,两人的视线有一瞬间相交,又很默契的错开,一左一右,不知道专心致志的在看什么东西,薄唇轻启:“我忘了。” 装,就可劲装吧。 林舒星冷笑,面前这两个人难怪是好朋友。 她之前看别人养狗,闯祸之后就是这样,一本正经的蹲着,无辜的露出眼白,偶尔用余光瞥过来。 一条金毛,一条边牧,特点是皮厚,揍也没用,表面心虚,实则心里明晃晃挂着:我下次还敢。 她猜的很对。 方奕偏转着视线,不动声色舔了舔唇。 林舒星今天涂的口红是草莓味的,好甜。 可惜只亲了一下,沾了一点点,那一点甜味也只是擦着舌尖,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上车。”林舒星很冷酷的指了指后座。 虽然她指的车是黑衣人帮她扶着的那辆自行车,但从她嘴里吐出这句话莫名的豪气万丈。 方奕犹豫着问:“去哪?” 她个子高,林舒星大病初愈,让她来骑车,实在是有些太辛苦了。 少女哼了哼:“别管,你违反了劳动法,现在正式逮捕你,你跟着我走就对了。” 刚才她看了方奕一路,肢体僵硬,黑眼圈也比上次见面重,明显是没休息好。 虽然短时间内可能体现不出来,但长时间这样下去身体绝对是会出问题的。 如果不会享受生活,那么辛苦赚钱也毫无意义。 抓去泡温泉,舒缓肌肉,再去按摩做个spa,全身心放松,然后……就是二人世界了。 方奕笑了一下:“星星警官,我也是受害者,劳动法不应该保护我吗,怎么来抓我啊?” 她一笑,声音又酥又脆,充满磁性的声音擦着耳畔。 一边的王泉被方奕突然变换的腔调吓了一跳,惊恐的转过来,什么意思,那她是加害者吗?! 她先感觉方奕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随即反应过来,这只是情侣的小把戏,瞬间感觉更恐怖了,全身好像有蚂蚁在爬。 单身的时候见不得这种东西。 王泉毅然举手:“警官,你快把她带走吧,我要举报,这个人非常的资本主义,三天工作时长高达……” 方奕警惕地捂住她的嘴,后面的检举揭发变成了一串毫无意义的呜呜声。 “星星警官,我上去交接一下就跟你走。” 不告而别太多次总不太好,意思意思走个流程。 她们出来的时候纵姮刚锻炼完回到办公室,正好把改完的需求交给她。 工作不会消失,但可以转移。 午后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前台原本有些困倦,但看见方身边罕见的出现了一个红发美少女,立刻清醒,支棱起来,和她们打了声招呼。 “王总,方工,还有这位贵宾您好,专属电梯已经叫下来了,需要让上面准备一下会客厅吗?” 说是询问会客厅,但她亮晶晶的眼睛就没从林舒星脸上移开过,刚才那噼里啪啦敲的几下键盘也显然不止是在召唤电梯。 念做前台,写作哨兵,潜藏的情报人员。 “可以,准备一下,”王泉点点头,煞有介事介绍道:“这位是咱们大股东,林舒星,林总,来视察的。” 她这会儿一秒就切换出精明总裁一把手的派头,摆了摆手,请林舒星走在前面,给足了面子。 林舒星给出的那一大笔钱让她们的研发资金变得非常宽裕,还起了一个非常好的带头作用,后来又有一个神秘的天使投资人帮她们介绍了几笔,可谓是开门红到发紫。 这个起步顺利得让王禾君都有些惊讶。 毕竟答应让王泉创业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亏损的准备了。 林舒星挑眉向前台矜贵地笑了一下,微微点头,阳光在她的红发上描摹出一层金色。 虽然年纪尚小,眉眼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稚嫩,但她的气势浑然天成,没有一点儿怯场,天生就该万众瞩目。 “不用客气啦,视察也说不上,只是来给未婚妻探班。” 少女亲昵挽着方奕的胳膊,毫不掩饰两人的关系。 大家都知道方奕有个未婚妻,但不知道是谁,暗自猜测了不少,现在真看见这位闪闪发光的未婚妻本尊,大脑浅浅被美色短路,变成了一片空白。 原本八卦组猜测方奕的对象可能是贺霜桦,但很快就被内部人士否决了。 两个人相处得非常平淡,方奕对她和对其他同事没有任何区别,礼貌而疏离,说方奕喜欢那些小蛋糕还差不多。 买错股的人试图反驳:万一方奕性冷淡呢,这些理工女不会表达出来也很正常吧! 今天得到答案*了。 方奕不但会表达,而且太会表达了。 她唇角挂着一抹温柔笑意,整个人的气息都和正常上班时不太一样。 尤其是前面这几天加班加得死气沉沉,她身上也沾染着那间寒冰办公室的冷意,搞得大家都不太敢打扰她。 方奕脾气好,没对任何人说过重话,但对项目的每一个细节都十分严苛,如果犯错了,她也不骂人,只是用冷漠的黑瞳转过来:“好好想想,理清楚思路再来问我。” 压迫感十足,比没写作业遇到教导主任查岗还恐怖。 在一行人抵达楼层之前,公司摸鱼群聊里已经热闹起来。 【栗子:林舒星?这个名字好耳熟啊。】 【财神奶请降临:乖乖,耳熟是正常的,这位是真有钱。】 她贴心的附上一张图,林舒星名下一连串的数字浮动相当惊人,在去年没成年时就已经上了亚洲金融新星榜。 群里出现了短暂安静。 【荷包蛋:没人发现吗,某人的花名前段时间从“null”改成“甜星”了,当时我们还说她有少女心来着。】 众人:! 【荷包蛋:null,无意义的空白被星星填满了。】 第118章 可恶的理工女,竟该死的浪漫! 【栗子:请技术部的单身姐姐私聊,我收回之前不解风情的诋毁,突然对理工女充满兴趣。】 一直潜水的高冷zero姐突然在群里打了一个字:“哟。” 她放下温热咖啡杯,往群聊里复制了一个技术论坛帖子的链接,按下回车键。 前几天方奕和她们开了个小会,准备开放部分资料,既是给公司将要推出的产品打宣传,也是筛选出关注这一领域的人才,最好能找个好苗子,由她亲自带,学有所成之后接手一部分她的任务。 这个在科技领域掀起轩然大波的贴主id是:“starpointer”。 【zero:starpointer,虚拟电子寻星镜。】 【zero:我还以为这家伙是天文爱好者呢,呵呵。】 呵呵,还真是天文爱好者,不过只对一颗星星。 没想到这一层工作狂里方奕竟然是最肉麻的那个,嘴上不声不响,其实已经悄无声息昭告天下了。 第80章 工作交接的很顺利。 纵姮虽然一副很不爽的样子,但看方奕真走了,倚回椅子上也不自觉松了一口气,指尖颇为愉悦的在桌面上敲了敲。 虽然看不惯方奕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但在林舒星询问加班情况时,方奕站在少女身后,双手合十无声请求的样子真的很搞笑。 方奕浮于表面的好脾气好像在这种时候终于落地,从眉眼合肢体的细节流露出一点活人气息,喜怒哀乐,整张冷清的脸都生动起来。 林舒星和王泉又在办公室里单独聊了聊股市和投资,姜栖夜也来了,方奕听不懂,百无聊赖地转出去把初号蛋擦了擦。 初号蛋原本有两枚,一枚黑脸白熊送给林舒星了,另一只是白脸黑猫,保留下来用于后续研发。 美工同事暗戳戳说术业有专攻,以后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研发部碰了,某人的审美像半瓶墨水,往下一浇,浇出两只着色互补的奇怪小动物。 黑脸白熊像暹罗猫,白脸黑猫像熊猫,非常莫名其妙的设计。 这种配色的初始样机真的会有人买吗? 王泉和林舒星聊完后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由衷感叹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反手偷一点小浪花。 王禾君发迹其实不算太早,早年也只是个跑东跑西干买卖的小商人,一步步稳扎稳打,才成了现如今的暴发户现金王。 她们干实业发家,对金融股市这种虚拟动荡的东西不太擅长,不过作为老板并不需要面面俱到,反正顾问团也会出谋划策,她们只需要决断即可。 王泉以前在别人的怂恿下也尝试炒股,输的裤衩子都飞了,可怜到半夜三更跑去找方奕蹭泡面,配一瓶卖情怀的兑水工业酒精。 从意大利酒庄喝到这个,倒在瓶盖里,小口小口的抿。 倒不是她在困境中有了什么情怀,而是这玩意儿够烈,便宜,喝断片就直接睡过去了,比安眠药还好使。 那时候的她好面子,拉不下脸说自己没钱了,人生首次重大失败来的十分惨烈。 王禾君接到方奕的通风报信后对她笑得奸诈,语重心长说你妈在这上面也栽过跟头,这样不丢人,但是记住这份失败的感觉。 金融和实业不同,玩的是心脏,信息差,各种尔虞我诈,资本操控下再聪明的普通人入局也不过是成为棋子。 说起来也奇怪,金融并不是林家的主场,林岚无心于此,她夫人温千雪学的是文学,和这些东西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怎么就能把林舒星养的那么聪明? 王禾君相对封建,之前甚至一度怀疑她们同性生殖技术是不是偷偷使用基因编程了。 这种行为非常可怕,以后科技小孩有概率统治人类,统治地球,这都是外星科学家的阴谋! 她认真叮嘱王泉,你千万不要和这些人来往太近,但也不要得罪她们! 不过后来发现王泉也喜欢女人,王禾君如遭雷劈,思考了一晚上,喝了两瓶白酒,突然觉得自己的x染色体片段以后会传给统治地球的生物,好像也挺厉害的,不是不能接受。 感谢外星人科学家,至少让她们老王家还能有后。 王泉和林舒星聊完后就知道自己当初炒股怎么会输的一败涂地了,有些人天生思维就和她们正常人不一样,心思缜密的比ai大模型还恐怖。 林舒星说起狙击和做空的手段太理所当然,漠然的语气和在方奕面前截然不同。 再惊心动魄的布局在林舒星唇齿间也轻飘飘的,赚钱对她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不要让方奕太累,”那双琥珀色眼瞳静静掀起一点,“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她临走前递出一张名片,但不是给王泉,而是给姜栖夜的。 准确来说,是托姜栖夜转达给王禾君。 经商,做生意,生生不息,总不能缺少合作伙伴。 林岚选择了和宴京有关系的李家,而林舒星,作为独立个体,选择王家。 王禾君为人爽快,信誉极佳,对谁都很热情,但其实对合作友商的筛选非常严苛。 她在底层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看人异常老练毒辣,最大的优点便是能在正确的位置选择正确的人。 林舒星没有主动联系她,而是通过王泉这层关系递出名片。 “真可怕,她才十八岁……” 姜栖夜站在落地窗前,目送少女远去,意味不明的感叹,“也姓林啊。” “如果这一切,包括方奕,都只是她的布局……?”作为职场老人,她不可避免的阴谋论。 王泉喝了一口茶,大声感叹:“诶,要是有人能来布局一下我就好了,我也想谈啊!接好运!接女友运!” “……”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姜栖夜转过来,揶揄道:“大王给你安排相亲你又不去。” “那不一样,我渴望一场命中注定,入室抢劫般的爱情!” 姜栖夜:“你是说,你自己不去追求,指望不劳而获,老婆从天而降爱上你吗。” 王泉隐忍握拳,悲愤道:“我们只是同事,你越界了。” 楼下,被姜栖夜担忧‘老谋深算心机深重’的红发少女正载着人晃晃悠悠往前骑。 她坚持要骑车接方奕回家,体验一下普通人平淡的青春。 于是蝉鸣声声中,方奕那双大长腿只能可怜兮兮的缩着,半悬在空中,双手环在少女纤细的腰间,随时准备‘脚刹’。 两个保镖一个开车跟在后面,另一个开机车护在她们后面。 除了林舒星本人,大家都挺紧张的,比自己骑车还累。 幸亏方奕租的房子离公司挺近,在衬衫彻底被汗打湿之前终于平安抵达目的地。 恰好赶上邻居逛完超市,远远就热情向她们招手。 “小奕回来啦,好几天没看见你呢。” “阿姨,”方奕眯起眼睛,环抱着少女的手没舍得松开,直到骑近了停下,看清了那人的脸,这才慢悠悠喊了一句:“是龙阿姨啊,您又瘦了,差点没认出来。” 这是方奕惯用的客套话,包括但不限于:瘦了、红光满面好事发生、真有精神……几句话翻来覆去的用,林舒星都听腻了,竟然也没人怀疑。 这小区眼熟方奕的人不少,她们打招呼方奕就回,看起来人缘极好。 有礼貌,成绩好,从小镇到大城市打拼的孩子,种种buff一叠加,年长的阿姨奶奶们看方奕的眼神都挺慈爱。 但林舒星知道,方奕很少喊别人名字,打招呼的人里最起码有一半人她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真是热情又冷漠,像npc,你和她说话她就回答,但一扭头就忘了。 林舒星又想起了她和方奕的初见。 那时的她,对方奕来说也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路人吧? 方奕其人好像真的一点儿好奇心也没有,不问名字,也从不打探,反正一双眼睛认真又冷清,偶尔温柔的关心,眼神看起来格外深邃。 但等人离开,隔着一块浮动灯光的玻璃,她漆黑的眼眸就失了焦距,眼底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好像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这位龙阿姨大抵和方奕交往很多,这才从敷衍客套的称呼里脱颖而出,冠上了更亲昵一点的姓。 龙阿姨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很洋气的做了离子烫,兴高采烈拿出来一袋老式鸡蛋糕,看见方奕带着朋友,特意又多塞了点零食,特意叮嘱: “记得你爱吃这个,前边那个大超市打折,你们缺什么早点去买哦,晚了就没好东西了。” “蔬菜水果中午新运来一批,新鲜的很,你们看,这茄子和娃娃菜我也买了不少,便宜!” “别老吃速食零食哦,尤其是那个泡面、压缩饼干,之前看你总买好多味道,再好吃也不行啊,吃多了对肠胃不好,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更要照顾好自己。” 第119章 方奕刚准备站起身,猝不及防被熟人揭了老底,在少女面前成熟可靠的形象摇摇欲坠,窘的脸发烧,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您拿回去给妹妹吃吧。” 看她不好意思接,龙阿姨直接大手一挥,硬是塞在了车筐里。 “别客气啊,过段时间楠楠出分,填志愿还得请教你呢!我们也不懂这些,千万别客气。” 她来得风风火火,走也走得像一阵旋风,绕是方奕身手矫健,依旧不敌。 热闹的碎碎念没了,微弱的蝉鸣声便涌上来,老旧街道乍然恢复了寂静。 快出分了啊……这么快。方奕摸了摸鼻尖。 蝉鸣声太吵,总让人有一种夏季被无限延长的感觉,刺目太阳一朝,每天都像是场轮回。 原来感觉过去了小半辈子,其实也不过十几天。 方奕低头,看见林舒星在盯着自己笑。 林舒星的笑容太灿烂,映得方奕轻松愉悦的心情反而有些低落,也有些紧张。 “你喜欢吃这个啊,”少女一手探过去,车篮子里的鸡蛋糕还是热的,新鲜出炉没多久,塑料袋上隐隐有一层雾气。 “也还好,顺路会买一点。” 林舒星喜欢看方奕在面对长辈时有点窘迫的样子,她眯起眼睛,心虚地把眼睛转过去,或者是摸摸鼻尖,视线下垂,都显得特别可爱。 林舒星捧起女人的下巴,浅色眼瞳中全然倒映着她的影子。 “方奕——” 在少女的注视下,方奕感觉自己手心又冒起汗珠,天气真是一天比一天更热了。 她脑袋里翻来覆去的绕那些早就准备好的鸡汤,什么别紧张、没关系、高考其实也代表不了什么…… 林舒星那么骄傲,那么刻苦,如果命运一定要让她的努力落空、与梦校擦肩而过,实在是非常残忍的一件事情。 参加考试的前几个小时,林舒星还在发高烧呢。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夜她们做的事情真是非常疯狂,渡病挡灾,连方奕自己都没有百分百把握。 原世界线中,林舒星的病没好,她几乎是冒着生命危险坚持下来的,可得到的结局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金榜无名,恶有恶报。” 方奕只是执拗的想让她平安参加,拿到一张相对公平的入场券,即使结局依旧无法改变,即使坚持毫无意义。 至少,不会遗憾了。 少女柔软的手指掐住方奕的脸,捏了捏。 她看着方奕漆黑的眼瞳一点点暗下去,因为长时间盯着电脑,红血丝还没彻底消下去,此时减了一点锐气,便显得灰蒙蒙的。 像骤雨前凝固的云,蕴藏着看不懂的情绪,沉沉压在天际。 她总是这样。 明明一晃几年过去,林舒星感觉全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方奕一点儿也没变,依旧站在那里,隔着一层玻璃。 “方奕!看着我。” “嗯?”回神后,乌云散开一点,女人晦涩的眼神又变得很温柔。 方奕深吸一口气,在少女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下不自觉掐了掐指尖。 她担心她会问一些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可她现在已经无法面不改色地对她说谎了。 两人对视良久,久到蝉鸣也在深绿色草丛间消逝,胸膛被其他什么东西填满。 晶莹汗珠顺着腕间凸起的骨骼关节滑下去,没入相扣的掌心,生命线、爱情线,杂乱而清晰的线条被牢牢压在一起。 少女的手依旧有些凉,冰肌玉骨这个词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但在方奕炽热的温度中,她反而是更用力的那个人,手腕微微抬起来,逼得女人修长的指节因为吃痛不自觉地翘起一点。 斑驳围墙外,油柏路上再次响起鸣笛声,惊得栏杆上的野花一怔,时间这才重新开始流动。 感官复苏,还没有到晚饭时间,但谁家的饭已经煮了下去,空气中渐渐飘起五花八门的香味,八角、料酒,酱油醋…… 暖黄阳光下,少女什么都没有问,她只是压着女人修长的脖颈,突然踮起脚尖,极轻、极轻地吻上她的眼睛。 林舒星不再笑,表情甚至有点严肃,沾染着金色光晕,十分青涩的一触即分。 乌黑羽睫的反应慢了半拍,恍如喝醉酒的笨拙蝴蝶,等到花瓣走了才悸动的扇动翅膀,摇摇晃晃,回味着刚才突如其来的吻。 “我很早就想问你了,你是不是有点……看不清?” 第81章 “我看得清楚,连你翕动的每一根睫毛都很清楚。” 女人的回答很轻,又开始用一本正经的表情吐露情话。 但林舒星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她指向远处楼顶上,某一户人家玻璃窗后摆的一小片紫色,问:“那是什么品种的花?” 方奕抬眸,盯着她手指的方向微微眯起眼睛,半响后云淡风轻的回答,“我认识的花不多,应该是紫藤吧?” “……” 看少女的表情不对,方奕丝滑改口:“牵牛花?你知道的,我没怎么关注过花卉。” 林舒星无语了:“那是拖把。” 一柄竖起来,挂在那里晾晒的紫色拖把布。 哈哈,方奕干笑两声,碰了碰鼻尖说:“长得还挺像的。” “配眼镜去,”林舒星很冷酷无情的宣判。 “不用了吧,我要看得清拖把干什么?” “这是拖把的问题吗,”少女给她清奇的脑回路气笑了,“你近视诶!近视就要戴眼镜。” 破案了,她放空清冷的眼眸,时常灰蒙蒙的,因为看得不太清楚所以显得格外疏离,远远看不清人,所以打招呼只会很敷衍。 女人莫名其妙的不愿意服输,还在嘴硬强调:“没有,我视力很好,裸眼视力5.0。” “什么时候测的?” “高考体检。” “你知道你今年多大了吗?五六年前的视力现在拿出来说?” “十八岁之后视力就不会变了吧。”方奕回答的很冷静。 “所以你就完全不注意用眼健康?” 方奕还想辩驳,却猝不及防被少女用手指将两瓣薄唇压在一起,恶狠狠道:“闭嘴,你是我的,我让你戴你就戴,再废话就把你的嘴巴堵起来。” 林舒星顿了顿,看见女人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似乎察觉到自己有点儿凶,便放缓了一点儿语气:“听懂了吗,听懂了就点头。” 方奕点点头。 然而林舒星刚松开手,就听见方奕低低笑了一下,慢条斯理的声音像是在询问公事:“用什么堵?” “……!” 少女耳廓上浮起红晕,推开她,“臭瞎子,想占本小姐便宜?” “大小姐,您心善……” 方奕顺着她的话闭上眼,伸出手,精准的攀上少女纤细的手腕,两指并作小人,哒哒往上走,“扶我上去坐坐,给您倒婉茶,歇歇脚罢。” 又在转移话题了。 虽然很可爱,但少女挑了挑眉,热心肠地扶着这位小瞎子走向楼梯的反方向。 林舒星使了个眼神,等候在外面的黑衣人恭敬打开车门。 等方奕反应过来,好好的二人世界甜蜜剧本已经变成了悬疑拐卖剧。 林舒星就近挑了家眼镜店,把方奕押进去,老老实实走测视力验光流程。 但握着黑色挡板,方奕的反应十分迅速,总能准确指出方向。 最下面的太小了,她有些犹豫,但磨蹭一会儿也能正确辨认。 红发少女抱胸,站在一旁盯着她磨牙。 保镖站在门外守候,老板看出来这两位身份不简单,大单子飞上门来,立刻笑呵呵过来,啧啧夸赞道:“这位女士视力真好啊,现在视力这么好的年轻人可不多见了。” 林舒星冷笑:“是吗。” “我们这儿眼镜种类很多啊,并不一定是要近视才能戴的,就像这个季度新款,钻石切割,超轻材料,很多明星喜欢,也适合这位女士的气质……” “还有墨镜,潜水镜,护目镜,我们的大合作商也给军部供货呢,质量没得说。” 老板拍着胸脯,煞有介事戴上白手套,专挑贵的拿给林舒星介绍。 她开店十几年,阳光毒辣,挑出来的款式林舒星也挺喜欢。 少女拿起其中一副淡紫色的,照着方奕的脸比划了一下。 方奕注意到她的视线,换了只眼睛挡住,转过来,对着她笑了笑。 淡紫色眩光为她清冷的面庞增添了一点成熟女性的韵味,这么突然勾起唇,竟显得有些魅。 “……不准笑了。” 林舒星咬牙,感觉她如果戴这幅眼镜在外面会很危险,抬了抬手,“紫色的不要,其他蓝色的拿过来。” 但她略一眨眼,想到在某些特殊场景也可以戴,便又改变了主意,吩咐道:“这种的等会儿做好了单独装,你懂我意思吧?” 懂,那必须懂,老板被她的眼神看得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两人是什么关系,笑容顿时更灿烂了,忙不迭捧出许多情侣款。 第120章 方奕那边已经快测完了,对答如流,完全没有问题。 林舒星问:“你们这有没有乱序版的视力表?” “啊,有的,有的,除了标准的e字视力表,我们这里还提供特殊版本的。”老板大手一挥,招呼店员去仓库里拿。 刚露出一点得意笑容,微抬起下巴的方奕:…… “没这个必要吧。” 少女俯身,歪过头,长发顺着肩膀垂落,唇角闪出一点恶意,掐住女人冷冰冰的脸,“你再背一个试试呢?” 在车上透过玻璃反光,她早就发现方奕假装看通讯消息,实则在看视力表了。 女人的记性无疑很好,只是略微扫了一眼就全背下来了。 又或者,她早就背过,现在也不过是加深印象而已。 店员很快就取出一幅乱序的特殊视力表,这一测果然让方奕露出了尾巴。 她还在尝试通过形状推测,但这一次不需要林舒星开口,店员就已经很为难的打断她:“不要乱猜哦,会不准的,戴错误的度数会让度数加深,以后严重了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 女人终于老实,配合地做完了测试。 医学奇迹,5.0瞬间暴跌到-1.9。 林舒星问:“你高考体检也是这么过的?” “嗯……”方奕垂眸,明显有点心虚的找补,“很多人都是这么做的吧。” 她只是记忆比较好,能够全部背下来罢了。 “测视力是检测,帮助你调整的,又不是测出来多少你就是多少。” 少女皱眉,想了想,“你原本准备报考军校吗?要这么高的视力做什么。” 这好像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光荣的战斗机飞行员。”方奕随口胡诌。 视力缺陷对优秀的战士来说是致命缺陷,虽然她早就不是了,但依旧不愿意接受自己机动性受限这一事实。 以前班上有人弄坏了眼镜就嚎啕大哭,那样小小的两片镜片竟然就要上千元。 太过依赖外物,失去辅助就什么都看不清,如果被敌人攻击面部,玻璃还有概率会往里面刺,非常危险……只要她想,她可以列出一千条眼镜的危害。 何况,轻度近视并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林舒星信了,摇摇头,“还好没让你去。” 她已经为她挑选好了很多款式,一一戴上,就像小孩儿精心妆点着自己喜爱的玩具,怎么看怎么满意,成就感十足。 方奕的五官太锐利,薄唇,纤细高挑的眉,面无表情时会显得很凶。 戴上无框眼镜后恰到好处地为她冷冽的眉眼增添一丝柔和缱绻,边缘处镶嵌的钻石闪烁着细碎光芒,顺着挺直鼻梁蔓延至微抿的唇,偶尔转动时镜片上流转一点淡蓝色的光晕,衬得整个人愈发干练。 少女向着她端详片刻,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便伸手将她的高马尾解开,顺手将发绳套在指间。 一丝不苟的黑色长发散下来,丝绸般柔顺地披在女人修长白皙的脖颈间,有些不习惯的微微皱起眉。 墨色诗篇终于等到了最后的韵脚,这一抹淡蓝的点缀将她清冷的精英气质拉扯到极致。 就像是……往黑森林蛋糕上插了一片薄荷,咬起来应该会很好吃。 少女舔了舔唇,食指无意识穿过黑色发绳,皮筋紧绷的力度勾着皮肤,浅浅压出一道红痕。 面上突然多了一道桎梏,即使很轻,方奕对着镜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她笑,镜子里的人也笑,她皱眉,镜子里的人也皱眉,可就是很微妙的感觉这个人不是自己。 她抬眸,发现整个世界变得异常清晰,镜框边缘的画面有些畸变,和现实错开一小截,让这种不真实的感觉更强烈了。 比第一次看全息星空还强烈。 “我不太喜欢戴着这个,感觉不是很舒服。” 方奕抬手去摘眼镜,又被少女压住。 林舒星的拇指往里收紧了些,温热细腻的触感似电流般钻进她的血管、心间,撒娇道,“别摘,你只是不太习惯,戴着多走走,哪里不舒服现在让她们给你调整。” “防蓝光,对你长时间盯着屏幕也有好处,眼睛不会那么容易累了。” “可以只在办正事时戴。” 一本正经的说完,少女用手挡着,踮起脚尖,凑在她耳畔说悄悄话,“我喜欢看你戴眼镜,好性感。” 方奕被她抓着,蓦然耳根又红了一点,仿佛这副陌生的眼镜是什么枷锁,让她的羞耻心突然变得很轻,羽毛一般,轻飘飘就能吹动。 少女温热香甜的气息撒在脸颊、颈侧,整个世界的距离好像都和她拉近了一点。 那一点不真实的感觉随着攀升的温度消失了,方奕偏过头,不敢看林舒星清澈闪烁的眼眸。 门店玻璃上贴着许多明星的宣传照片,其中一小块竟然还是熟人。 江晚,十八线小明星终于熬出头,得以占据一点代言的位置,戴着一副夸张的墨镜,露出小半只眼睛,上挑的眉眼与镜框侧的紫蔷薇相得益彰。 数步之遥,她现在甚至能清楚看见照片上的唇纹。 好神奇。 穿吊带裙的女生有说有笑路过门口,她佩戴的小青蛙耳坠眼睛也是深绿色。 远处的店铺标牌下有三道深褐色裂纹,被粘在上面的彩色祈求挡住了,但有人经过的时候会飘动,露出一角。 商场的灯光向来打得很亮,大厅的地面上浮动着阳光的斑驳投影,倏忽被高跟鞋和皮鞋踩碎,溅上匆匆路过的裙摆。 新鲜出炉的面包香味从拐角处蔓延开来,店员推出牌子,劲爆价的超大红字下面还跟着一小排的可怜的灰色字体:xx元 --起。 在镜片的过滤下,所有一切都更加鲜明清晰。 少女清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们家的松露巧克力挺好吃的,不是很甜,你应该也会喜欢。” 方奕突然很想笑。 二十三年,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的看见这个世界。 如此温暖,如此丰盛,如此……真实。 这个笑容也像是刚从烤箱里捧出来的,不再冰冷坚硬,整个人都非常蓬松柔软。 可视线扫过匆匆人群,百十张陌生脸庞里忽然浮现出一张似笑非笑的熟悉侧脸,眉锋微挑,轻而易举就将放松下来的方奕又拽入前世的阴霾中。 她的笑容僵硬在唇角,全身的血液都开始逆流。 而那个肆意窥探的女人被发现后倒也不避讳,笑出一口白惨惨的尖牙,直率向着方奕挥手,无声用唇形说: “嗨。” 第82章 “你朋友吗?” 林舒星察觉到方奕的异样,从她身后探出小半个头。 那个女人单手插在口袋里,将齐肩短发往后撩了撩,纯黑的衬衫边是夏威夷花领,散开三颗扣子,明晃晃袒露的锁骨上有一道深邃伤疤。 方奕的语气很冷:“一个神经病。” 没有应下,也没有反驳。 站在门口的保镖也注意到了这个漫不经心走过来的奇怪女人,肌肉紧绷,板着脸,随时准备处理特殊情况。 林家的保镖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实战经验丰富,自然能看出来人的身份不简单。 当过兵的人身姿、步伐都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即使再怎么隐藏,也会从很多细枝末节的地方流露出来。 而这个女人,和普通军人也不太一样。 她的气息太散漫,轻蔑而锐利,更像是不正规的雇佣兵或杀手,属于脸上溅到血会笑眯眯擦掉的那一类。 两位保镖交换了一个眼神,手轻轻探到口袋里,不动声色挡到她的必经之路上。 女人吹了声口哨,问:“别来无恙啊,小方奕,不和我打招呼吗,还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她轻佻的眉眼又转向林舒星,上下打量几圈,唇角笑意愈深,“嗨,小美女。” 这种行为已经说得上冒犯了,保镖皱起眉,挡着她的手不自觉往前压了压。 方奕没说话,只是走上前,示意保镖让开,低声说:“你们看着林舒星,我等会儿回来。” 女人堪称愉悦的笑了一下:“怎么,这么防着我,我是你的老相好吗,还怕新欢看见?” 方奕面无表情,扭头和少女解释:“以前的朋友,闹掰了,她有病,不用担心。” “啧,真是简洁干练的介绍啊。” 女人笑着用拳头打了一下方奕,血肉隔着衣衫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这是她们以前的打招呼方式,可几年不见,方奕好像变得很弱,竟然被她打的一个踉跄,也不捶回来,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很冷漠的盯着她看,就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简直就是打到了一块石头。 无趣的反应让女人感觉自己的拳头都有些发麻,她的挑衅,她的示好,糅杂在一起都像个莫名其妙的笑话。 第121章 这种程度的击打对她们来说完全无关痛痒,可当少女紧张地牵着方奕的手,拉着她转过去检查,方奕竟然很迟钝地发出一声疼痛的轻哼。 这是什么反应,碰瓷吗。女人盯着方奕,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方奕一直觉得她是神经病,很巧,她觉得方奕也是,只是藏的更好更深罢了。 但几年没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戴了这个碍事的眼镜,她忽然有点儿看不懂她了。 在收获关切的揉*揉和一个亲亲后,方奕终于将少女安顿好了,表情也不像最初那么僵硬,走向女人,要和她“借一步说话。” 这么文绉绉的说法,让女人扯了扯嘴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已经听不见了,对我就不用这么演了吧?” 方奕掀起眼帘,那双黑曜石眼眸扫过女人锁骨上若隐若现的伤口,语气说不上好,“夏问洲,一定要我骂你,你才高兴?” 两人走到安全通道前,大门紧闭着,四周只有洁白瓷砖,倒映出她们修长的影。 方奕身材高挑,平常虽然没有刻意锻炼,但脱下白衬衫,起伏的臂弯间隐隐浮着清晰的肌肉线条。 与方奕的内敛不同,夏问洲比她还要高上一点,宽肩窄腰,眯起眼睛时会从眉眼间溢出一点杀气,整张脸上都嚣张的写着:我很不好惹。 没有打架,没有争吵,久违的见面平淡得让夏问洲感到无聊。 她有些不爽地挠了挠头,又说不出来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但反正不是现在这样的。 方奕怎么变成这样了? 夏问洲从口袋里抽出一盒烟,夹在两指之间,还没来得及点火,打火机已经被方奕抢走,干脆利落一抛,丢入垃圾桶里。 方奕完全没有打算解释,冷冷开口:“你在跟踪我吗,夏问洲。” 夏问洲低声骂了句脏话,干脆把烟也给扔了,“我什么身份,你什么地位,我用得着跟踪你?” 方奕便又陷入了沉默。 夏问洲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你找我,想干什么?” “机缘巧合,水到渠成,他乡遇故知,叙叙旧嘛。”女人挑眉。 她都在z市晃悠好一阵了,方奕竟然才发现,这么差劲的敏锐性实在让她很失望。 不过这次相逢确实纯属意外,她还以为方奕会继续眼瞎,或者是装作没看见? 小时候两家人玩得好,长辈总夸方奕懂事,虽然夏问洲才是姐姐,但大人总是让方奕多看着她一点,不要让她闯祸。 那都是明面上的事情。 其实奶奶私下里叮嘱夏问洲,方奕这孩子心细,看事看的太透,虽然表现得拘谨冷淡,心却是热的,很重情谊,夏问洲这个当姐姐的应该多照顾她。 重情谊吗?反正夏问洲没看出来。 她倒觉得方奕全天下最冷血的人,理智永远大于感性,能从任何事情里冷静地抽身而去。 两辈子的交集,她们原本应该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可她现在竟然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她。 她们可以是故人,可以是敌人,但绝对不应该是陌生人。 夏问洲在她冷漠的注视下感觉呼吸不畅,忽然很想把她按在墙上揍一顿,看看她疼到痉挛的时候还能不能保持这份漠然。 方奕很轻松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淡淡开口:“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我不会骂你,也不会和你打架,你想动手也无所谓。” 夏问洲挑了挑眉,哀叹道:“真想杀了你。” 方奕:“你不会的,别发疯了,处理起来很麻烦。” 夏问洲烦躁地用鞋尖踢了踢她:“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非要这么和我说话?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别装这个死样子,以前……” “以前很多事情是我懒得和你计较,但你记住一件事。” 方奕打断她,死水一般的眼眸终于溅起一点涟漪,但很快就被垂下的乌黑眼睫遮掩。 “一个月,你奶奶等了你一个月。” “她每天都在呕血,碎掉的器官往外吐,什么都吃不下去,只能打点滴,身上插满管子,急救到最后肋骨都断了,医生都不建议继续,完全是活受罪。” “她在等着见你最后一面,因为你说你会赶回来的,足足一个月。” 夏奶奶来回抢救了一个月,方奕就在医院陪了一个月。 这个神采奕奕的老太太没有别的亲人,只剩下夏问洲一个孙女,惊人的执念让她无数次从鬼门关撞回来,颤颤巍巍惊叫着喊夏问洲的名字。 医院打给夏问洲的电话她没接,后来方奕又打,凌晨三点她接通了,不知道是在喝酒还是干什么,那面传来欢笑声,含糊说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方奕还没来得及打开录音,手机里就传来了挂断的忙音,她便只能口述,转达给病床上的老人。 就这么简短的一句话,让瘦弱得像是枯草的老人硬是多撑了一个月。 “你哪怕是腿断了爬也该爬回来了,或者干脆就不要答应。” 夏奶奶在生命尽头最后攥着方奕的手,问她小洲是不是也牺牲了,她可以不用骗她的。 方奕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头疼的都快炸了。 气若游丝的老人那会儿倒是有了一点精神,扎着吊针的手抬起来,慢慢拍了拍,反过来安慰她,说:没事的,我们一家人也算是可以团聚了。 当刺耳的机器声响起,方奕有一瞬间分不清死的是夏奶奶还是夏问洲。 后来葬礼上夏问洲出现了,全须全尾的,胸前的勋章亮得刺眼,还笑着和方奕打招呼。 “……” 现在轮到夏问洲沉默了,她张扬潇洒的笑终于淡下去一点。 嘴唇张了又张,挤出来的声音有点变形,“你是因为这个恨我吗,我都解释过了,我当时在出任务,奶奶会理解我的,你当时不也说了没事吗?” “是没事,你和我道歉干什么?” 方奕的声音越来越冷,“除了没事我还能说什么,抱着你哭说你终于回来了吗,真厉害,还是要在你奶奶坟前扇你?” “别再烦我了,我不可能跟你去宴京的,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我看见你就觉得晦气,很难理解吗?” 她上扬的尾音染上怒意,竟然让面前的女人噗嗤笑了出来,伸手过去摸她的头,“生气了啊,我还以为你这副冷静的样子能装得再久一点呢。” 方奕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手。 她们早就不是能这么亲密相处的关系了。 “大家都在等你。”夏问洲说。 “上次你明明还没这么坚决,为什么,你谈恋爱了,是因为那个女孩吗?” “不是。” 夏问洲的视线停顿在方奕往后藏的钻戒上,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问:“为什么只有你戴着戒指,你的小女朋友没戴?” 方奕在各个方面都表现得很成熟,唯独对感情一窍不通,这片贫瘠的雪原轻而易举就能踩在脚下践踏,偏偏又遇上一个顽劣的小女孩。 方奕语气极差的回答:“关你屁事。” “你真喜欢她?”夏问洲盯着方奕的脸,“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有些事情想清楚再决定,你们注定是不对等的。” 她虽然没有出现,却一直在关注着她。攀上豪门绝对不是方奕的行事作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那个吧,不应该啊,看你念那么多书,应该比我聪明,怎么就想不明白呢?这么简单的守恒定律。” 女人压低的声音意有所指,方奕懒得去想她的故弄玄虚。 这么多年夏问洲在她心里的形象就是一个纯粹的脑残,神经病,军部就是关押她的大铁笼子。 看见方奕完全没有反应,夏问洲有点急了:“你最好别喜欢她。” “滚,”方奕推开她,这种就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你为什么就不明白,你完全没有怀疑过吗?不要被动,被动只有死路一条,你得主动出击,去击垮你的敌人,掠夺一切能让你活下去的资源!” “夏问洲,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里是文明社会。”方奕不耐烦地压着夏问洲的头,强迫她往前走了一步,去看那繁茂的商业区。 这里有广阔未受污染的土地,这里有清新的空气,这里有健全的社会保障。 物竞天择是自然界的规律,而文明社会最大的魅力就是不需要杀戮抢夺也可以活下去。 世界本应该如此。 这才是文明建立的意义。 “你已经坠入陷阱了,方奕,你怎么能甘心受制于人?等你发现一切的真相——唔。” 女人拔高的慷慨陈词被一个突然塞过来的甜甜圈打断了,变成一串模糊不清的哼哼。 林舒星笑吟吟站在她们前面,刚眼疾手快配合方奕这一推,完美实现了投喂接力。 “你看起来命很苦啊,少说话,多吃点甜的吧。” 第122章 少女轻飘飘的语气带着满满恶劣的嘲弄,但她的笑容又太过耀眼,垂下的红发像火焰,如此热烈的随着裙摆摇曳。 她手里领着面包店的袋子,热气腾腾的小麦香气蔓延开,还混合着一点令人晕眩的独特花香。 甜甜圈挡住了一点视线,甜腻的草莓味充斥着整个鼻腔,夏问洲不由得再次打量起林舒星,好纤弱的大小姐,就像一朵轻轻一折就会脆生生断开的花。 可这一朵花开得太过热烈,一抹艳红就足以抵上一整个盛夏。 夏问洲咬着甜甜圈,回头又很复杂地看了方奕一眼。 她将这种几乎不会尝试的甜点捏在手里,有点黏糊糊的,但不像血一样让人讨厌。 甜甜圈很好吃,少女又慢悠悠从另一个袋子里拆出松露巧克力,亲手舀了一勺,喂到方奕唇边,亮晶晶的眼眸乘满笑意。 她孱弱的身体偏转,眼尾眯起来,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挡在方奕面前,无声向面前激动的女人发出警告。 …… “算了。” 夏问洲只觉得满腔热血无处发泄,很无奈的燃烧成灰烬,低低叹了口气,颓废下去,对方奕说:“那你就多陪陪她吧,反正也不过是两三年……” 她已经说得很委婉,可话音未落,始终表情淡淡的方奕气息骤然一凌,重重一拳打在她的脸上。 夏问洲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翻在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温热液体顺着唇角留下来,她有些后知后觉的伸手去擦。 方奕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去拉她起来,而是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 “管好你自己。” 第83章 夏问洲挨打后反而心情看起来好了一点,也不爬起来,就躺在那里笑。 笑声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就像夏季的骤雨,噼里啪啦落下。 这种毫无章法的笑声一下子将人拉到炎炎夏日的粗糙马路上,完全不受冰冷秩序的束缚。 她对路人投来的目光毫不在意,也没有任何想要追究方奕的打算。 她只是笑,用舌尖舔舐去唇角的血,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方奕骂了一句神经病,拉着林舒星就要走,倒是少女犹豫了一下,从小包里拿出一包餐巾纸递给地上的女人。 保镖本能的不想让林舒星接近这种人,但阻止了一下没成功,反而被林舒星委托去买了几杯冰饮。 一杯是给夏问洲喝的,一杯是给夏问洲敷脸的。 在她们走后,夏问洲盘腿坐起来,面无表情盯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手上还抓着林舒星刚抽出来的餐巾纸。 这张纸巾上浮着可笑的卡通的图案,过浓的香水味让夏问洲打了个喷嚏,刚揉成一团准备扔掉,惊讶的发现纸巾边缘竟然还有小小的个人logo。 是一颗星星。 精致到浮夸的行事风格让夏问洲撇了撇嘴,作为刀尖舔血的战斗人员,她不喜欢这些老贵族的做派,可纸巾确实很香,是少女身上类似的香味。 大概是私人订制,太有辨识度了。 夏问洲神色不明地将剩下半包塞到口袋里,走出商场时发现外面竟然还候着一位黑衣人,问她要去哪里,大小姐吩咐过,要将她平安送回家,如果有任何不适可以随时联系林家的私人医院。 “大小姐说,您是方奕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 黑衣人转达这句话时手一直插在口袋里,对夏问洲的堤防异常明显。 “真服了。” 夏问洲意味不明的啧了一声,也不客气,坦然坐上迈巴赫,报了一个偏远大院的地址。 这一段小插曲并没有在方奕和林舒星的生活中掀起任何涟漪。 方奕不想提起这个人,林舒星也不会特意去问。 托那几天疯狂加班的福,新产品的上线时间大大提前,原本下半年推出的计划提前到了暑假。 方奕开源的帖子在业内掀起了轩然大波,但相比于这个卖萌的小产品,大家更关心的是她们提到的后续“创世神”计划。 王泉敢给这个项目起这种名字,无疑潜藏着巨大野心,虽然在称赞的对立面也有无数人声称这项技术根本不可能实现,只是个拉投资的幌子。 与热烈讨论相反的,是方奕无人问津的收徒邀请。 虽然给她发邮件的人不少,但大部分都只是试探和挖墙脚的。 偶有几个能解开她“考核题”的大神,一番畅谈后发现对方的履历都够给八个方奕当老师了。 其中有一个甚至是纵姮都十分敬重的老前辈,激动的王泉不惜跨越时差24小时实时在线,疯狂给这些大神画大饼,邀请她们来公司做客,来回费用全包,只求实地交流技术成果。 虽然网上聊的很好,但纵姮一直反应淡淡,往椅子上一躺说那种级别的人不会来的,至少在创世神的雏形落成之前不会来。 王泉急的团团转,怒问为什么。 纵姮反问那有外国科技巨头邀请你你怎么不去?王泉讪讪一笑说我妈现在不让我出国。 纵姮:“……”你妈不让。 她颇有点不可置信:“你真想去?” 王泉奇怪的看她:“去啊,为什么不去?多交流学习,和国际接轨嘛。” 宠物蛋是她们的试水产品,虽然一心认为“创世神”一旦实现将会改变世界,但王泉并没有作为真正创世boss的自觉性。 纵姮冷笑着扭头问对面的方奕,“你呢,你想不想去?” 方奕摘下一只耳机,对这种话题就像课间聊天一样轻松,“王泉去我就去呗。” 她想了想,又补充:“近期没空,我要出去旅游。”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理直气壮把娱乐时间划入日程,在策划和林舒星出游的日子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愉悦。 纵姮在沉默中第一次意识到这两个小屁孩也才二十几岁,没经历过国际层面的大风大浪,脑子里危机意识少的可怜。 或许是她们这一代人生长的环境太过和平,以至于长大后还残留着“地球村”的天下大同理念。 夏日的太阳总是很热烈,王泉在偷吃段若溪专供给她们的特制小蛋糕。 方奕余光看见了,也不拆穿,只是将林舒星做的爱心便当给挪远了一点,不让馋虫王泉染指。 林舒星最近有些忙,据说也是在忙着创业。 贺霜桦说林舒星是在进行财产分割资产独立,方奕不懂那些绕来绕去的东西,只知道小朋友最近很辛苦,竟然还忙里偷闲给自己做便当,委托段若溪一起带过来。 她每次吃饭时表情都严肃得近乎虔诚。 在匿名热心群众的检举揭发下,林舒星得知方奕忙起来会不按时吃饭,于是附加了一个条件,让方奕每天吃饭都举起时钟拍个视频,她会随时查岗。 方奕的爱心餐里甚至包括切好的水果和牛奶,她按时吃完就会获得少女手绘涂鸦的奖励劵。 王泉第一次看见时惊天一声嚎叫,差点把保安给招上来,以为她在办公室里遭遇了什么恐怖袭击。 以前王泉在大学里和学姐谈恋爱,对着方奕疯狂秀恩爱,方奕的评价只有两个字: 无聊。 现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方奕倒是没有特意秀,但她准备了一本书,把这些很可爱的奖励券一张张抚平,夹在书里。 她不给王泉看,王泉偏要看,每次一看就嚎,跟点外卖送的橡皮小黄鸭似的,一捏就叫,一捏就叫,乐此不疲。 王泉大骂方奕幼稚,方奕就会发出嘲讽意味十足的“呵呵”笑声,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纵姮被这两个人吵得要烦死了,但又微妙的感觉时钟好像被拨乱,回到了上学的青涩时期,班级里总有那么几个活跃气氛的。 那时候她也曾胸怀梦想,纯粹的拥抱未来。 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方奕收徒的条件太严苛,时间又太赶,一直快到最后一天截止时间了都无人应征。 王泉劝她不妨放宽一点,反正招进来总还要学的嘛,她就一个推荐的人选。 王泉充分发挥了举贤不避亲的光荣传统,这个人选就是她表妹,王皓月。 方奕以前见过王皓月,小姑娘跑到z大找王泉玩,对着校园和食堂大肆夸赞,然后毅然考到了隔壁市的另一所大学,学的也是计算机。 方奕印象中她非常有活力,和王泉一样爱玩,当即摇头否决。 王泉不死心:“她很拼的,招进来陪你一起熬夜啊!” 方奕:“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我带学生就是为了以后能不熬夜。” 核心研发人员贵精不贵多,她只想好好带一个人,以后能分担一点任务,让她出去玩的时候不至于还要背着电脑处理突发情况。 虽然以前年少轻狂不懂事,觉得电脑不离身很酷,机器全身心属于她们,完美执行每一条指令,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浪漫的事情吗? 第123章 以前方奕可能会享受这种力挽狂澜的成果,但和林舒星的出游她设置了精密的旅游攻略,如果被工作打断,她真的会……很难过的。 可惜一个合适的学生可遇不可求,方奕开出的条件是按照当年的自己列的,如果有可能,她真希望压榨一下几年前的自己。 反正那会儿没谈恋爱,多的是无处安放的精力。 距离截止时间的最后十分钟。 zero买了咖啡前来慰问,问人挑的怎么样了?要是没有合适的,可以从她的组员里挑。 之前纵姮也试图给方奕一点优先权,但能满足方奕条件的,基本上资历都比她大两轮,思维固化,也未必愿意听她的话。 “没有就算了,”方奕摆摆手,她其实也知道自己的条件有些严苛,但她干嘛要招笨蛋进来?还要耗费精力沟通,多不划算。 纵姮冷笑,向zero伸手:“我赢了。” 方奕:? zero慢悠悠将咖啡放下:“别急,还没到时间呢。” 她们两个打赌,纵姮赌方奕找不到,毕竟她早就看出来了,方奕温润皮囊下藏的傲慢,至少在相关领域方奕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脾气可没比她好多少。 也就只有外面那些笨蛋会被方奕蒙骗,误以为她是什么好好女士。 纵姮将世界时钟打开,看着秒针一分一秒流逝,向着zero挑眉。 滴—— 卡在数字跃动,即将归零的最后一秒,邮箱浮起一个红点。 这来得也太巧了。 如果不是zero的表情也有些惊讶,纵姮几乎要怀疑是她自己定时发送的了。 方奕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没到下班时间,便也漫不经心点开查阅。 可这一看就不自觉挺直了身子,眉毛越皱越紧。 zero兴致勃勃将脸凑过来:“怎么,捡到宝了?” “……” 捡到宝了,也像是捡到鬼了。 这代码,这思路,怎么像她自己写的。 就连她一些不太符合规范的命名规则都如出一辙,所以即使没有任何注释她也能丝滑get到对方的想法。 难道愿望成真,几年前的自己真的穿越来了? 背后有些发凉,她一边屏住呼吸点开简历,一边穿上外套,感慨:“空调还是不要打这么低的好。” 如果加载完毕后出现的是自己的照片,那就真是发烧后产生幻觉了。 还好这种恐怖片的发展并没有出现,蓝白简历上清清爽爽挂着一个戴着红围巾女孩的照片。 elara,mitgraduationprizes获得者,csail青年研究员,去年留学归来。 纵姮伸手把空调关了。 随着空调滴的一声熄灭红色圆点,办公室大门被猛地推开。 穿橙黄色圆领衬衫的少女看了一眼纵姮桌上的钟表,眼眶有些红,气喘吁吁道:“我是那个应聘的,对您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路上堵车了,可以再给我十分钟吗?” 也不管里面的人答不答应,她迅速将电脑展开,一同附上的还有一叠草稿纸。 这样的行为实在有些莽撞,纵姮冷下脸:“不行,时间观念是最基本的,为什么不按照规则传邮箱,还有,你是……” 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句话还没问完,方奕已经疑惑开口,解答了这个疑问。 “王皓月?” 女孩的表情和王泉有几分相似,亲缘关系不必多说,吸了吸鼻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倒是不影响她说话,利落地介绍起来: “方奕学姐,你还记得我啊,真好,你在论坛里提出的问题我还没完全破解,但是基础思路已经列出来,还存在一点小问题……” 纵姮生平最讨厌套关系走捷径的人,何况她甚至没有完成目标,又有elara珠玉在前,王皓月没有任何优势。 “对不起,我知道我超出时间了,但还是想让你们考虑一下我,这几天我一直在演算,今天才得到结果,但是报错了。” 女孩演示完毕,刚冲进来的慌张消减了一点,“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我相信你们的选择,但还是想请你们考虑一下……” 话音还没落下,她已经从电脑包里又掏出一把沉甸甸的金条,放到桌上,叮当作响,真挚道:“哪怕只是为我解惑也可以,谢谢各位老师。” 刚有那么一点点动容的纵姮被金条晃了一下眼睛:== 这么光明正大行贿吗。 大门又被推开。 王泉看见桌上的金条,眼前一黑,立刻一个箭步冲上来,厉声训斥她,“你怎么能拿这种东西侮辱大姥们呢?收起来!谁缺这个啊!” 王泉转过身,连连摆手:“刚刚堵车,我停车耗了点时间,她抱着电脑自己先跑进来的,你们不用给我面子啊,她这么做真不是我授意的!” 如果王泉真想塞一个人,作为大老板,她们还真不太好拒绝。 少女眨巴眨巴眼睛,被王泉凶得掉下几颗泪珠,但手也没闲着,悄咪咪把金条推到方奕怀里。 “……”她还真是精准在这个屋子里找出了缺金条的那个人。 但如果王皓月真是一路跑进来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的话,方奕愿意给她这份勇气一个机会。 她示意女孩坐下,问了几个问题。她倒是很机灵,很快就在方奕的指点下改正了。 虽然还存在一些冗余部分,但也算是可造之材。 原本空空如也的候选人列表突然挤进来两个,但方奕一开始就只准备带一个人。 她掐了掐手指。人多是非多,总会变得很麻烦。 方奕讨厌麻烦。 这时elara又发来一封邮件,措辞礼貌而忐忑的询问:我通过了么? 第84章 王泉原本还想假惺惺给宝贝妹妹说几句好话,但是在看见elara的简历后惊喜的哇了一声。 她自己成绩一般,对学霸一直有种天然滤镜,何况这还是mit博士诶! 不是王皓月差,而是对手实在太强,光后面那一大片项目成果都能把王皓月淹死了。 王泉抹了把不存在的泪,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仿佛已经看见未来公司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璀璨景象。 诶,这就是林舒星说的风险对冲,生活中充满了幸福啊! 方奕先通知elara有空来公司面试,一抬头就看见笑得诡异的王泉和泪眼朦胧的王皓月。 这两张脸表情各异的摆在一起,有一种微妙的喜剧感。 方奕还在犹豫要怎么处理王皓月,小姑娘憋了半天,终于又开口:“那等这位大姥入职了,你们能帮我问问她愿意带学生吗?” “……?” 打不过就加入,还真是很灵活的变通能力。 zero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饶有趣味地打量她半响,“你要是真想来,也可以进我们组,我找人带你。” 女孩想了想,擦干净眼泪,很认真的昂起头:“谢谢你,但是我只想做这个方向,我要学就学最好的。” 有野心是好事儿,但这就太不给人面子了,王泉大惊失色:“大胆!什么叫最好的,你知道zero姐是谁吗?!我们的技术总监诶!” “对不起啊,我妹妹她被家里人宠坏了,她不是这个意思……” zero倒是不介意,很和蔼地摆摆手:“没事,年轻人这样很正常,呵呵。” 方奕神色淡了一点:“术业有专攻,不存在最好的方向,只是选择不同罢了。” 王皓月小声说:“我知道,但我真的只想研究全息技术,它会引领未来,不是吗?” 方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觉得我出的问题难吗?” 王皓月不假思索:“难,很难。” 其实她们学校里关注这个帖子的人很多,她在求索的过程中还求助了许多位老师,但挣扎到最后的只有她一个。 还没完全解出来。 “你看见了风口,但现在的你抓不住,这只是最基础的东西。” 方奕很平静的阐述事实,“我欣赏你的勇气,但你的能力无法与你的野心匹配。” “我拒绝你不是因为你不够优秀,只是你还没有优秀到能够让我们为你违反原则的地步。” “你没有将你的思考和结果从邮箱发给我。” 王皓月有些苍白的试图解释:“那是因为我觉得面谈效果会更好……” 方奕摊开手:“但你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你是王泉的妹妹。” “其次,你迟到了,你没有任何紧急预案。” 她的语调毫无波澜,冰冷眼眸即使经过镜片的折射依旧十分锋利,将女孩的惴惴不安照得无处遁形。 王皓月求助似地悄悄给王泉递去眼神,王泉察觉到了,但是没敢动,和她一起挺直了腰杆挨骂。 方奕推了推眼镜,咳嗽一声:“如果我是你,就会跟着zero姐从最基础的学起。” 萎靡不振的女孩瞬间接受到某种信号,支棱起来,连气都没喘,小狗似地扑到女人面前:“求zero姐收下我!我也有带简历来!” 第124章 她竖起三根手指:“深刻反省,我志愿从基层学起,直到、直到靠我自己,得到你们的认可,在这里得到一席之地!” 王泉跟着举起手:“我也深刻反省,我车技退步了,被几个王八蛋加塞,不然应该能赶上的。” 方奕抬头看了王泉一眼,感觉手有点痒,不过终究还是在女孩面前给她留了点面子。 直到王皓月飘飘然离开,王泉又开始语重心长的装:“诶,这孩子……” 方奕幽幽道:“这孩子,和某人大一求老师捞捞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啊,你,你怎么知道?!”王泉瞳孔地震,很自觉的对号入座。 “当时我也在办公室,帮老师登记。” 王泉作心绞痛状,夸张地往后退了几步,倚在玻璃上,想了想,又小声找补:“但是我答应老师的事情后来真做到了。” 方奕和纵姮已经扭头去做今天的收尾工作,没人在意王泉的表演,只有zero往外走时路过她,笑了笑,抬手拍了拍王泉的肩膀:“好,我们期待着那一天。” 第二天,elara一大早就来公司面试报道了。 她的性格与王皓月截然相反,除了别人的提问,几乎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她是混血儿,黑发,蓝眸,中文说的不是特别好,冷峻,内敛,游刃有余,深思熟虑后才会慢吞吞开口。 王泉作为大老板也参与了面试旁听,在结束后将方奕拉到角落,暗戳戳交头接耳:“还好人种和年龄都对不上,不然我都要怀疑你们两个是不是有血缘关系了。” 方奕:“……?” “我也没这么闷吧。” “有!让我也翻一下旧账,之前联谊晚会我女神亲自邀请你都没去,好大的谱啊,大家都说:咳咳,奕神是机性恋,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平等讨厌全人类。”王泉夹起旁白的声音。 “难怪,那时候我总打喷嚏,”方奕笑了一下,“感恩吧,人类,有一颗星星帮你们突破了法则限制。” 总之,elara让她非常满意,谁会拒绝一个只干活不说*话的学生呢? 她们两个独处时可以整整一个下午都没人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非常和谐。 不过在纵姮的建议下,elara的主工位依旧和普通员工分在一起,只有和方奕交流时才会进来。 她们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学习和观察,才能正式参与业务。 宠物蛋已经正式投入测试,王泉给这个系列起了一个非常玄学的名字:补天石。 她预设了一个非常浪漫的开机动画,女娲补天遗落的最后一筐石头落入凡间,等待有缘人唤醒,在爱的滋养中诞生神魂,与小主人缔结陪伴终生的契约。 第一波预热宣传正好让自己旗下的江晚代言,补天石中孵化出的第一只小狐狸,江晚又介绍了影后钟雪来饰演女娲,正可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现在江晚的周边已经不用再可怜兮兮的打折出售,但“想要被夸夸”的每日任务还在持续,方奕每天都会上线打个卡。 一切事宜都已经进入正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林清婉和李斯年的感情发展也异常顺利。 两人配合着成功拿下了许多个项目,一时间春风得意,时常被拍到成双成对出入晚宴。 李斯年虽然在名利场中沉浮多年,但之前的合作都有她姥姥在把关,现在才逐步放手,完全让她独自去做。 自由与权柄等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大项目是两位年轻人共同的开刃作,也是两大家族权力的初步过渡。 方奕懒得管她们,但害怕出现什么变故影响到林舒星,便也不得不关注一点这对狼狈为奸的合作商。 林舒星的病好了,但不允许让方奕在林家留宿的禁令依旧存在。 后来林舒星老往外跑,临时家规甚至又多了一条,不允许林舒星擅自在外过夜。 针对性极强。 方奕清楚家长们在担心什么,毕竟她们还没有结婚,确实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她完全尊重她们定下的规则。 林舒星也渐渐察觉到这都是林心佑的意思,颇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就像是高中时期早恋的小情侣,虽然能在校园里正大光明牵手,但到点了就要准时回家。 好难熬!! 林舒星喜欢躺在方奕的腿上,看她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斑驳阳光,就像日全食那样,一点点,黑暗降临。 她白皙的指尖轻轻摘去女人冷冰冰的眼镜,尔后阳光彻底被吞噬殆尽,柔软唇瓣压下来,空气也被掠夺。 交缠的指尖,她能感受到她脉搏的律动,如此平稳,一如她的气息那样令人安心。 方奕的技术越来越好,时常让少女止不住地颤抖,她在黑暗中看见漫天星辰,随着女人低低的呼吸一同闪烁。 但也止步于此了。 即使林舒星强调了一万遍上次发烧并不能怪方奕,她本来就体弱,生病很正常嘛。 但女人总是顾忌良多,简直比坐怀不乱的书生还让人讨厌。 林舒星气得咬她,将她当做磨牙棒,扑上去肆意撩拨,可方奕依旧会在最后一刻停止,抚摸着她柔软热烈的发丝,温声承诺等结婚后将会满足她的一切。 即使知道少女可能时日无多,但她们的命运早已经被捆绑在一起。 在林舒星给她戴上戒指的那一瞬间,她真的考虑了很多很多。 好的坏的欢愉的绝望的,统统被这一个小圆环圈住,牢牢维系在指尖。 方奕在这个世界漂泊良久,她本以为享受孤独会是生命的永恒课题,却没想到会在繁华的盛夏找到锚点。 在享受孤独过后,应该是,享受生活。 她尝试着做出改变,从选择更舒适的衣着开始。 少女往她的衣柜里塞入亮色外套,宣誓主权般的卡通袜子,家里混乱的工作台上出现了摆放整齐的配饰,项链、手链、领带夹…… 小小的出租屋不再是容身之所,在离家数年之后,方奕首次开始渴望有一个家。 少女喜欢谈论未来,但不喜欢谈论婚姻。 当方奕第一次谈及“婚后”,林舒星灿烂的笑容出现了短暂迟疑,但那一点情愫转瞬即逝,很快就笑眯眯掐着方奕的脸,理直气壮说:“我现在就要!” 其实她的一切小动作都如此清晰地被女人映入眼底,但是没关系,等待也是“爱”中重要的一环。 方奕向来很有耐心。 林舒星不喜欢她的耐心。 她有颁发给她各种各样的奖励劵,但在扮演沉睡的睡美人时,可以“为所欲为”的方奕就真的只是抱着她睡觉。 林舒星憋了一肚子气,无数次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又在背着自己偷偷喝中药了。 她干脆还是煮两锅算了,一起像饮鸩殉情一样喝个交杯,别老是把她晾在一边。 方奕对于这种简单的生活就已经十分满意,喜欢的工作、可爱的恋人,虽然不能相拥而眠,但她会攒奖励劵让少女给她讲睡前故事。 虽然林舒星口中的睡前故事听起来有点儿奇怪,公主经常吞并邻国,绑架小美人鱼,囚禁女巫,藏匿皇后送来的毒苹果…… “然后呢?她为什么要把毒苹果藏起来,用来毒死那个老国王吗?” 方奕将手机贴在耳侧,顺着少女的一惯的思路往下猜。 她是很好的听众,总会给予足够的回馈。所以林舒星也喜欢给她讲故事。 “不对,那个苹果以后要,还给皇后的……”少女的声音变得很软。 深蓝色房间中,床头暖黄灯光浮起一片斑驳的影。 林舒星抬起沾着晶莹液体的手,将灯光调得更暗一些,手机屏幕上女人清冷的侧脸完美与昏暗光线融合,唯有那双漠然眼眸格外清晰,仿佛在与她对视。 “公主会强行把毒苹果塞到皇后嘴里,咔嚓,果汁从她的唇边溢出来,她来不及咽下去……嗯,你知道伊甸园的传说吗?苹果也被隐喻为禁果。” “嗯,听说过。” “皇后说,唔…你这个坏孩子……” 在少女停顿喘息处,对面的女人轻声笑了一下,跟着附和,声音又低又脆:“坏孩子。” 黑暗中,她这一声单薄的笑格外明显。 团在柔软床铺上的少女一个激灵,咬牙将变形的音节咽下去,纤长双腿将手腕夹得生疼,难耐地磨蹭着。 她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发现了,微弱的羞耻感和愉悦一起攀上耻骨,眼角渗出滚烫的泪,颤抖的声音终于再难以维持平静: “方奕!” “嗯,我在。” 女人的声音像月光一般泠泠落下,在幽暗处变得泥泞潮湿,光是听她的声音就十分有感觉。 林舒星加快了动作,紧绷的脚趾蜷缩起来。 与她混乱的呼吸不同,对面人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很稳,就像千万年屹立于此的磐石,经受无数次的风吹雨打,如此坚硬,如此冰冷。 第125章 而她只是贪婪跃上礁石,在月光照耀下不得其法,将要濒死的鱼。 她不配合她的索取,她就只能这样委屈自己。少女在无法抵达的彼岸前忽然升起一股怒意,恶狠狠哼唧道: “我、我要睡觉了,和我说晚安。” “晚安,林舒星,晚安,星星关灯——” 在女人无用的温柔安抚声中,少女扔开手机,将脸埋到枕头里,深深陷下去。 她感受到细微的窒息,有汗水顺着额间滚落,没入赤色卷发、紧绷泛白的指节。 青春期的悸动总是渗透在骨头的缝隙间,难以言喻的又痛又痒,一如夏季黏腻的高温,即使开着空调,玻璃上依旧会浮现薄薄露水。 “方奕、方奕……呜呜……讨厌你!”她无法纾解,将凌乱的纯白床单弄得一团糟,毛绒玩具早就被踢下床,滚落一地。 手机屏幕始终散发着微弱的光。 这束光穿透重重树影,穿过纸醉金迷的夜色,降落在老民宅寂静的午夜。 女人没有挂断电话。 她刻意放缓了呼吸,没有按照习惯拉上厚重窗帘,躺在床上就能够看见漫天倾斜星斗,如此颤抖闪烁,一如少女滑落的泪。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忽然很想吃苹果。 但全世界的果树只会结出一颗青涩的果,独属于她的红苹果,如果一口咬掉,就太可惜了。必须捧在手里、含在唇齿间,耐心等它成熟。 有一个声音在胸腔中震颤回荡,一遍又一遍回应着听筒中那些,有些失真的破碎呢喃。 嗯,我在。 喜欢你。 第85章 静谧午后,一辆漆黑轿车缓缓驶入半山腰上的别墅,与银灰色跑车在转角处擦肩而过。 纵姮垂下视线,将目光定在手里泛黄的档案袋上,拇指无意识蹭了蹭冰冷的塑封表皮。 山间风大,高高升起的深色龙旗猎猎作响,恍然在某个刹那活了过来,一双漆黑眼眸居高临下俯瞰众生,无声宣誓着宴京李家的主权。 穿中式长褂的管家领着纵姮越过持枪护卫,在核验身份后,厚重大门吱嘎一声敞开。 坐在正中央的女人穿着一身休闲的亚麻色居家服,纤细柳眉向着来人轻挑,“你比我预想中慢。” “托你家人的福,”纵姮讥讽地勾起嘴角,“我必须小心谨慎。” 封建王朝灭亡百年,九子夺嫡的戏码却依旧在上演,权势名利总是如此让人疯狂。 纵姮弯腰,将档案放到女人面前的红木桌面上。 茶香氤氲,刚才这里明显还有其他客人。 “查到了,林鹭,已经逝世很多年了。” “里面是尸检报告和死亡证明。” 李衔清拿起报告,漫不经心地翻了翻,触目惊心的文字依足以窥见这具尸体的惨状。 她问:“没有照片?” 纵姮:“尸检的?有,往后翻。” 她想起那些有些模糊却依旧堪称恐怖的照片,不可避免地感到胃部一阵翻涌。 “……” 李衔清翻页的手一顿:“我要的是她生前的照片,别和我说没有。” 纵姮:“确实没有。” “那位删得很干净,相关杂志社的底片都被彻底洗掉了。” “整个尸体的面部遭遇了毁灭性打击,头部重创,颅骨粉碎,最新技术也没有任何复原的可能性。” “或者你交给刑侦支队试试。”纵姮耸耸肩。 李衔清流转的眼眸暗下去一点,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她原本就十分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主理人如此念念不忘? 林鹭,出生于普通中产家庭,自幼展现出惊人的数学天赋,十八岁在华尔街一战成名,作为经典例子被编入书籍,各大报社争相采访,是当之无愧的金融天才。 她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可现在能追查到的信息竟然只剩下冷冰冰的死亡信息。 李衔清记不清曾经听谁说过这个名字,只是没想到主理人的初恋竟然是她。 纵姮面无表情:“这些信息都是真的,我核验过了,你不应该最清楚你们家人的手段吗。” 林鹭追求者众多,某位m国金融大鳄盛赞她有一双宝石般璀璨的眼睛,轻轻一眼就能将人从头到尾锋利地切开。 可惜她选择了比金融市场更危险的存在,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李衔清轻笑了几声:“真可惜,听说是个大美人。” 她低下头,轻晃茶杯,淡淡开口:“但你不觉得,这些东西来的太巧了吗?继续查。” 她冥冥之中有一种直觉,死亡并非最后的休止符,它的出现更像是巨大的烟雾弹,希望让人止步于此。 纵姮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巧?这都是我好不容易拼凑复原出的信息,你以为谁都能轻易拿到这些信息?” “辛苦了,坐。”李衔清笑着给她倒了一杯特供大红袍,“我就知道,没有什么能难倒我们纵姮。” “让我再想想。”她单指抵在唇上,垂下眼帘,有节奏地点着。 她的境况和当年的主理人分外相似,都是最有希望登顶的人,但目标如此明确,其他人一定会联手优先对付她。 主理人没有缺点,强得近乎于神,却依旧险些死在了无休止的暗杀中。 按照时间推测,林鹭逝世的时间刚好能够和那一段暗杀吻合。 李衔清没有爱人,她只爱权力。 她是现任主理人亲姐姐的女儿,母亲当年为了保护主理人而死,早早就为她铺垫好了这条血色长路。 李家人骨子里流淌的血也是冷的,在她看来,母亲当年的行为并非是出于什么姐妹情深,而是一个很聪明的选择。 虽然纵姮一口一个“你们家人”,如此讥讽的喊着,但她其实从未将那些垃圾视为家人。 她们不过是也恰好姓李罢了,有什么资格和她竞争? 李衔清笑吟吟转向纵姮,毫不避讳自己的计谋:“你说,如果我复刻一场一模一样的暗杀,应该栽赃给谁比较好?” 以同样惨烈的场景刺痛主理人,恰如宿命循环,多有趣啊,主理人会是什么反应呢? 纵姮品了一口茶,假装没听见。 李衔清幽幽叹了口气,像是猜到了她的反应。 但在浮动竹影落如窗沿的那一刻,女人冷冷吐出几个字:“先杀李建熙。” 李衔清微微抬眸,眼底光华流转,“他还配不上这么高级的局,放心好了,这个人迟早是要死的。” 纵姮抬眸:“和私人恩怨无关,只是人蠢到一定地步,行为不可控,也是一种危险。” “嗯哼,知道了,”李衔清轻佻应下,不以为意。 她托着下巴,问:“还有别的吗?” 纵姮喉间颤了颤,犹豫着,最终还是开口:“在金融市场监测到一个账户,行为模型和林鹭很像,不过……那些案例在书籍里都能学到,并不能说明什么。” 一切行为都可以量化成最直观的数据,言行可以骗人,但清洗后的真实数据将展示出最真实的思维模式和狙击布局。 “谁?” “林舒星。” 李衔清抚在茶杯边缘的手一顿,唇角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真巧,也姓林啊。” “你确定你查到的那些信息是真的么?”她话锋一转。 “你在质疑我?”纵姮皱眉,很不爽道:“除非主理人有第二个恋人,否则我的信息不可能出错。” 那具尸体是林鹭本人,各项特征都能对得上,未生育状态。 李衔清从鼻尖哼出一道气音,不置可否,“继续查,总会有人比我们先坐不住的。” 近期阳光很好,大簇大簇鲜花覆盖住春天死去的痕迹,新时代的序幕将要拉开,没有人能够阻挡生机的流逝循环。 “补天石”的市场反馈很好,它不但是首款全息养成系宠物,还附带很多生活功能,除了不会说人话,ai智能体有的它都有,可以设置闹钟,到点宠物会依据性格的不同开启唤醒模式。 它还拥有针对主人的身体健康监控和先进的安全系统,开启授权后遇到危险时会自动录像,分三份存档,转人工处理,必要时刻还能放电。 不过定价不算低,有人拎出王泉大学创业前的演讲,抨击她当初慷慨激昂说要“让所有人都能享受科技便利,掌握自由的快乐。”只是假话。 这个用词很刻薄的媒体稿件也是王泉自己买的。 有讨论才有热度,反响出乎意料的好,一举帮她登顶热搜。 她们开源了代码,但采用全新的语言框架和一小部分特殊的芯片,想要使用可以,来学习吧! 补天石的初衷就是为了打开市场,王泉和方奕希望通过这个产品吸引足够多的人加入生态,让海量数据投入模型训练,反哺“创世”。 人人都可以是创世神,只要她们愿意。 创造是生命的最大美德。 第126章 等生态完善,补天石的使命完成,价格自然也会降下去。 林舒星在看完她们的完整报告后非常满意,当天就又有一位投资人找上门。 王禾君看得透彻,小姑娘这招玩的是分散股权,除了通过方奕给出的那笔钱,最初帮忙打出名气的天使投资人恐怕也是她的手下。 李家那边听说又在尝试引进什么最新xx生殖技术,因为天价引发热议,向来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的王禾君都有所耳闻,在某次吃晚饭时衷心地规劝王泉早点找个对象,生个继承人。 别管什么基因编程的危害了,如果能有像林舒星这么聪明的孙女,外星人她也认了,并且她还要帮助自己的宝贝孙女统治地球。 多么光荣啊!到时候人类起源就从她老王家开始写。 从封建传统到遥遥领先之间只隔着一个还不存在的孙女。 以前王泉就料到自己传统的母亲可能会催婚,但这一番大胆而科幻的言论还是让她当场石化。 她试图去摸王禾君的额头,看看她是不是发烧了。 没发烧。 那可能是自己发烧了。 王泉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也没有。 那更可怕了啊! 王泉想了想,委婉开口:“妈,要是实在不行,你去参加个成人高考,或者我给你报个老年大学吧。” 多学点正经知识,别老想这些有的没的。 王禾君小时候家里穷,考上了大学,但是没钱念,家里人也不支持,迫于生计选择了毕业后能分配工作的专科院校,学了一门手艺。 但她后来又毅然辞掉了在那个年代看起来是香饽饽的职业,揣着卖鸡蛋得到的钱跑去大城市做小买卖。 如果再早一点,她的行为还要被归为“投机倒把罪”。 有些人觉得她完全是吃到了时代红利,王禾君从不反驳。 吃红利咋了,她就是吃了,她就是有本事吃,并且还要一直吃下去,真香。 “妈已经过了念大学的年龄了,”王禾君摇摇头,在饭桌上幽幽叹了口气。 王泉看着她惆怅的模样,突然有些心疼,安慰道:“没事的,什么时候念书都不晚。” “哈哈,”王禾君灿烂一笑,“老娘只是不想去学校,谁乐意被管着啊,这么爱学习,你咋不读博士呢。” 王泉给她夹了几筷子,迅速改口,“好了好了,不提那些了啊,吃饭,亲爱的妈妈,吃排骨。” “你看啊,我算半个本科吧,你读到硕士,”王禾君放下筷子,掰着手指数。 “嗯?” “诶,然后啊,按照这个生物规律啊,你妈我的大孙女就应该进化到博士了。” “……”什么叫进化。 王泉沉默片刻,对着一旁王禾君的助理惊叫,“梅姐,别再给她买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了,尤其是科幻和同性恋!!” “时代在进步,”王禾君呵呵笑着,“网上就能看,我也是与时俱进,与民同乐了。” “你看看人家方奕,聪明不说,谈恋爱之后人也跟着精神了,你也跟人家多学一点啊,让她教教你。” “妈也不指望你找多好的,总归要有一个吧,你是同性恋我也认了,但有人和你恋吗?” “你和之前那个学姐还有没有联系啊?我看她就不错,也是本地人。” 王禾君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让王泉乍然红了脸颊,忍无可忍,大声咆哮:“妈!” “你不要等哦,一直等,好姑娘都被别人谈走了,别以后人家方奕的小孩都能给你婚礼上当花童了。” 越说越不靠谱了,王泉嘴角抽了抽,恼羞成怒:“我不上宴京大学是因为我不想吗?!” “诶,那这样,你们产品上市之前去那个娘娘观拜一拜,顺便求个姻缘,事成之后记得过去还愿啊,多磕几个。” “嗯嗯。”王泉磨着牙,敷衍的应下。 虽然她也觉得娘娘观很灵,但感情这种事情嘛,她还是想等一个缘分天注定。 求神仙有什么用?也没见那神像成双成对的啊。 不过王禾君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上次方奕也许愿了,得找个机会问问她灵验了没有,如果神明回应了祈愿,得去还愿呢。 方奕嘴上说着不信,但那天她拜下去的时候表情非常虔诚。 如果不是出现了那档子意外,王泉本来还想打趣她一下。 她当即给方奕发去消息。 休假中的方奕正在买水果,最近何庄病危,林心佑总去医院看望他。 于九凤说什么死者为大,方奕总该去安慰安慰丈母娘,展现自己靠谱的那一面。 方奕:“那人还没死呢,等他死了再庆祝。” 在于九凤大骂她说话不吉利之前,方奕已经利落的将外放关了,音量调到最小。 王泉的消息和贺霜桦的一起弹进来,方奕还没来及看,心愿任务先久违的更新了。 叮—— [支线任务贺霜桦的委托:我需要看清她的决心。] [完成奖励:积分50点。] [失败惩罚:销毁生命体征。] 50点积分,在支线任务里已经非常大方了,可委托描述太模棱两可,方奕先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们都已经分手了,贺霜桦之前不是表现得挺果断吗,还有什么决心好看的? 方奕悬空的手指犹豫了一下,点开聊天框。 [贺霜桦:方便打电话吗?] [方奕:方便。] 方奕深吸一口气。 左右不过是像之前一样,她早有心理准备。 安慰安慰,残忍一点就去逼迫她直面李斯年的花边新闻,让她看清楚这个多情的烂人最近都在干些什么,这套流程方奕已经非常熟悉了。 电话接通后,对面的女人声音有些干涩,但异常平静: “我怀孕了。” “李斯年的。” “……” 简单的几个字从右耳朵刺入,贯穿整个大脑,将所有思绪全部搅成一团乱麻。 方奕单手按住屏幕,一瞬间感觉空气被抽离,灵魂在上升,但上面不是天堂。 她好像有点听不懂中文了。 第86章 原世界线中,贺霜桦的剧情很少。 她就像是李斯年众多情人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唯一的用处就是凸显总裁的魅力之大。 聪明,拜金,势利眼,还有些不择手段的恋爱脑。 方奕倒宁愿她是这样的。 可看来看去,好像只沾了一个恋爱脑。 她们都已经分手了,怎么还会怀孕?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怀孕这种事情存在周期性,可能那个时候她们还没有分开。 贺霜桦对与李斯年的床伴行为相当满意,她坦然说自己是高需求,而李斯年总是能够给出足够深刻的回应。 在之前的交谈中,贺霜桦虐恋归虐恋,虽然精神状态极不稳定,但还是十分注重身体健康的。 她的事业还在上升期,怎么可能会同意在这种时候受孕? 方奕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她对这种生殖技术的浅薄印象还停留在老旧教科书上的试管移植。 她不可避免的陷入阴谋论,比方说,万一是李斯年偷偷把人迷晕,打了麻药,就像很多歹毒的器官贩子那样……该死的李斯年! 一辆纯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对着呆若木鸡的方奕按了按喇叭。 女人降下车窗,指尖将墨镜推起来一点。 她的气色看起来很好,至少不算憔悴,方奕高悬的心稍稍放下一点,可对上贺霜桦的视线,还是没忍住,流露出一点迷茫。 方奕向来镇定,似乎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种呆滞的表情,逗得贺霜桦没忍住,盈盈笑起来。 “别笑了……”方奕的声音听起来很僵硬,刚吐出口就又后悔了,讷讷道:“算了,你笑吧。” 能笑出来是好事儿。 总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除非她疯了还想生下来……方奕头皮一阵发麻,不敢再想。 “上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贺霜桦换了一辆看起来更低调的车,不过三叉星徽车标立了起来,方奕敏锐地察觉到这辆似乎和大街上普通的轿车不太一样。 厚重的车窗缓缓升起来,所有嘈杂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缓缓在闹市中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停车场。 贺霜桦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被小心折叠好的文件。 她随意地翻阅着,眉眼间尽是清冷气息,方奕在副驾驶瞄到这一份是确认怀孕的报告。 “很神奇,对不对?” 贺霜桦一只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一手将报告递给方奕。 方奕的视线无处安放,又不得不伸手接过,感觉这冷冰冰的纸张握在手里格外烫手。 “呃,对,真神奇。” 贺霜桦的视线平静地落在窗外:“这份报告是李斯年给我的,她在她们家的私人医院开出的报告。” 第127章 方奕翻来覆去地看那几张有千钧重的薄薄纸片,试图找出一点p图痕迹,下意识问:“怎么做到的?” 尾音戛然而止,她的耳根红了一点,连忙摆手:“不,等等,对不起,这个问题太冒犯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很普通的方式,她刚开始给我展示的时候我也不信,”贺霜桦摊开手,“你没有看新闻吗?李家推出的isec项目,不需要开刀就能实现双雌孕育了。” “没有……我最近比较忙。”她其实不怎么看新闻。 贺霜桦轻轻笑了一声,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薄凉:“她之前说,只要怀孕,我们就结婚。” 李斯年嘴里的谎言太多,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甜言蜜语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唯有说出这句话倚在她怀中,风情万种的眼眸在昏暗灯光下闪闪发光,将“结婚”这两个字咬得分外神圣。 这种近乎虔诚的神态在李斯年身上很少见,她似乎是在蚀骨欢愉中短暂地流露出一点真情,发颤的尾音还带着一点未散的欢愉,酥酥麻麻,钻入耳廓,震荡起无休止的涟漪。 但这种视线贺霜桦早就见过了。 “真可怜。” 那时的李斯年居高临下地俯瞰她,目光怜悯得好似圣母,身上却萦绕着复杂的脂粉味和酒气。 李斯年的眼睛很深邃,明晃晃承着半盏陈年佳酿,渗出一滴就能让人为之倾倒。 但下一秒就是恶劣的笑,她用皮质鞋履的尖端抬起她的下巴,毫无遮掩的眼神与打量商品没有任何不同。 曾经的她们身份如此悬殊。 一个是不可一世的财团继承人,一个是满腔热血的愚蠢小律师。 于是在李斯年郑重说完这句蠢话之后,贺霜桦也温柔地抚起她的脸颊,轻声问:“这种话,你和多少人说过?” 女人便暴躁起来,很受伤地吼:“我是认真的!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 当然是因为,你总是在说谎啊。 亲爱的。 贺霜桦神色未改,只是不再收敛,肆意碾上她最脆弱的地方,逼得这位还没搞清楚处境的骄傲总裁重重跪下去。 醇香酒液浸慢掌心,又顺着纤瘦的手腕滑落在深红色地毯上,晕染开一片暗斑。 “你不想和我结婚吗?我……我给你这个承诺,作为李氏集团的夫人,你将得到我一半的财产。” 西装裤不堪重负发出细微摩擦声,半跪着的女人倒是很执拗,紧咬牙关也要把这句话给说清楚。 “你姥姥不会同意的,”贺霜桦抽出手,牵出一道剔透银丝,轻轻附到她颤抖的脸颊,用当年一模一样的语调在她耳畔低吟,“李斯年,你真可怜,我也是。” 自以为是,实则一辈子都活在长辈的期盼和控制之下。 李斯年哽咽着坚持:“只要我们有了孩子,她会松口的!我们会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我爱你啊,”贺霜桦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可即使是取卵也很伤身体,你要自私地为了一个孩子害死我吗?” “你根本就不爱我。”她轻轻摇头,幽幽一声叹息坠下。 “不是这样的,你再等等,给我一点时间,isec那边已经有所突破了,我们可以在欢愉中就自然受孕,只要这项技术实现,爱,权力,我们将拥有一切!这一切我都可以分享给你!”李斯年急迫地想要证明些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生?是你想要孩子吧。” 贺霜桦将手指探入她的口腔,用拇指腹粗暴地磨蹭着她的尖牙。 这些牙齿曾经像野兽一样要将她的自尊吞噬,锋利地划开皮肤,但流出的不是血也不是泪,而是。 恨。 以前她太意气用事,不懂社会的潜规则惹下无数祸端,感恩她的人很快就会忘记,可希望她死的人却如此持之以恒。 她只是个普通人,家庭无法将她的理想托举,可她却妄图帮扶起别人摇摇欲坠的梦,不自量力地想要用贫瘠的力量去对抗权威。 律所实习的工资少得可怜,那些年长的男人总是叼着一根烟,在抱团交谈时用暗语互相炫耀抢夺来的资源。 那时的她没有钱,没有资源,又不屑与世俗同流合污,不愿在满目疮痍的规则下蝇营狗苟。 她冷静,懂事,得体,看见肮脏水坑只能小心翼翼地绕过去,不让它们沾染到自己洁白的裙摆。 就像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应该这么做。 可坚持了数年的高洁品格根本一文不值。 长辈眼中光鲜亮丽*的职业,只是为了相亲时增加筹码的噱头。 没有人在意她是怎么想的,她究竟想要什么。 母父辛辛苦苦培养她,她们理所当然是爱她的。 但事实是,当长辈在亲戚那里将她作为拿得出手的谈资时,她正为了省几百块,租住在老民宅矮小的阁楼里。 律所位于繁华的市中心,附近的房子寸土寸金。 同样是合租,阁楼拥有独立卫浴,还有一扇大大的天窗,天晴时可以俯瞰这片热闹的老城区。 邻居喜欢在窗台上养花,各种说不清名字的植物,如此灿烂地攀出外墙。 那些静谧的午后时光是贺霜桦最喜欢的。 但下雨天时墙角会漏水,打湿了她安置在角落的书籍,照不到阳光的角落渐渐长出霉斑,空调坏了三个月一直没有人来修。 租房协议上被一遍遍检阅填补的漏洞,只换来流氓房东吊儿郎当的一句:“哟,这么有本事,那你去告我啊?” “我又没说不修,你急什么?这么急你就自己修啊,不是你住进来才坏的吗?我还没问你要钱呢!” “告诉你,这是人为损坏的啊,你不用它会坏吗?扣两个月租金。” “还律师呢,抠抠搜搜的,计较这点小钱?” “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啊,娇生惯养的,不想住你就滚!” 从小接受的教育一直告诉她要讲礼貌,要懂事谦让,要孝顺母父,体谅其他人。 但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贫穷才是最大的原罪。 这小小的几千块成了卡在她喉咙间咽不下的刺。 她的理性商讨反而让房东变本加厉,甚至演变为了语言攻击。 读了十几年的书,神圣不可侵犯的律法在事实面前变成了一纸空文。 她在餐厅里将这件事告诉了李斯年,却只得到了女人一句轻描淡写的:“那你就搬走呗,和这种人计较什么?” 李斯年俯身吻她,低低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嗓音被酒精浸泡出甜腻的痕迹:“正好,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她似乎是爱她的。 李斯年有权有势,一掷千金,轻而易举就能解决在她眼中天大的麻烦。 李斯年直接命人将她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新家’,可房租和押金都还没有退。 贺霜桦不好意思向李斯年提起这种小钱,更不好意思接受李斯年挥霍的心意。 她屡次上门讨要无果,房东嘲讽她说她读书读傻了,当自己大法官呢。 李斯年看出她的情绪低落,直接大手一挥,塞给她一张银行卡,让她随便花。 贺霜桦心里依旧很不舒服。 她要的不是钱,而是公正。 ——谈及钱,总好像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铜臭熏天。 但方奕很平静地告诉她:“为什么,我们就是要钱啊。” “钱就是我们的公正。” 方奕让她去路边买了几斤水果,然后耐心地把装死的房东电闸拉了,安安静静在门口切西瓜。 红色塑料袋上,黏腻的鲜红色汁水一滴滴淌下去。 房东骂骂咧咧出来,看见黑发黑眸的女人站起来,反手握着刀,噗嗤一声捅进西瓜的肚子。 贺霜桦站在方奕身后,准备良久的腹稿一句还没有她一句脏话管用。 方奕抬腿将门踹出一声巨响,随手将切碎的西瓜砸进去,示意贺霜桦讲出自己的诉求。 “按照我们的合约,你应该……”贺霜桦条理清晰地拿出合同。 方奕淡淡把她的废纸压回去,厉声呵斥:“站在那,不准动,还钱!” 强势直白的命令比商议管用多了。 世间的平衡仿佛如此,你弱,别人就强,你强,别人就弱。 不到十分钟的‘友好交涉’,原本气势汹汹的房东忽然就变得很通人性,憋红了脸,哼唧着为了几千块至于吗。 “不要索取,要掠夺,这才是成年人的生存法则。” 出来后方奕一边洗干净手,一边如此教她。 索取是等待别人给你。 掠夺是自己抢过来,让别人不得不给你。 没人会在乎猎豹鬣狗有没有礼貌,吃饱肚子才是王道。 你大可以先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再施施然说一句谢谢或者抱歉。 选择权在你手上。 可惜当年的贺霜桦还不太明白这个道理。 第128章 她是被母父寄予厚望的女儿,在虚构的温室中长大,还残存着对真善美的幻想。 她习惯性躲藏在规训的老旧框架下,扮演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女人”,以熟悉寻求短暂的安全感。 可她念过的书、走过的路堆砌在脚下,帮助她踮起脚尖窥见外面的世界,天光乍破,那里有全新的秩序,全新的冒险与挑战。 李斯年送给她昂贵的奢侈品,风雨无阻送她上下班,心情好的时候还曾亲手给她煲汤。 年少的贺霜桦在等待,在索取,并误以为这就是爱。 可李斯年酒后对朋友说:“还没玩过律师呢,职业图鉴又解锁了一块,滋味确实不一样。” 李斯年非要她在聚会上当着很多人的面亲她,那些戏谑刺骨的视线几乎将她穿透,从里到外。 贺霜桦奋力挣扎,将侍从端着的酒泼了李斯年一身。 李斯年觉得被拂了面子,当即冷了脸,要她从她的别墅里滚出去。 夜间寒风刺骨,贺霜桦听话地滚了,李斯年却更加暴怒,在众目睽睽之下追上来,要求她把她买给她的东西统统脱下来。 这就是爱吗? “我,我要你生下属于我们的孩子。” 半跪着的女人被她搅得刺痛,声音被手指揉碎,血腥味在射箭蔓延开来,混合着来不及吞咽的口水变得模糊不清。 可即使她跪着,匍匐在她脚下,眼中却依旧折射着精明的欲念,低低道:“只有这样,你才会一直留在我身边。” 她怎么可能不清楚她以前都对她做了什么? 那些凌辱不是小孩子的铅笔涂鸦,是血,是泪,是耻辱的烙印,永远也不可能被擦拭干净。 “只要你怀上我的孩子,我可以给你任何东西!”李斯年口口声声的宣誓。 “为了你,我已经和林家断亲了,你知道这涉及到多少资金链吗?” “为了你,我担着很大的风险加大了对isec的投资,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个项目,但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可以做!” 束缚,窒息,疼痛,眼泪,绑架。 这就是她曾经等待,索取来的爱。 李斯年希望用一个孩子捆住她的后半生,李渡秋希望用钱买下她最后的尊严,让她自我塑造成一个无情无义的拜金女人,永远离开家乡。 上位者总是提出自以为公平的交易,却没有留下拒绝的权力。 摆在面前的,几乎是一盘死局。 贺霜桦勾起指尖,低声向方奕说了几句,不出意料地换来对方震颤的瞳孔。 女人笑得温柔,眼角还挂着剔透泪珠,盈盈折射着隐秘的疯狂,轻声说: “你会帮我的,对吗?” 第87章 学习能力强是贺霜桦最大的优点。 她踩着荆棘一步步仔细感受李斯年赐予她的痛苦,直到将这些尖锐的手段统统了然于心。 然后再,反哺给她。 “我爱你呀。” 她敲骨吸髓地爱她,以前她没有钱,可以忍受那些屈辱,用柔弱的泪水换来货真价实的钱。 可她现在已经不缺钱了。 李斯年想要上位必须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贺霜桦很轻松就能够接触到她的秘书、下属。 方奕说得对,不要索取,要掠夺。 这才是成年人的生存法则。 她如此卑微渺小,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动动手指就能捏死她。 她如此卑微渺小,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根本不会注意到,她正在缓慢蚕食她们的根基。 李斯年用这一份薄薄的报告和李渡秋对峙,要求这位曾经改天换日的铁娘子正式承认贺霜桦的身份。 李斯年承诺会娶她,共享财产,给她挥霍不尽的钱。 李渡秋也说你要多少钱才肯打胎,离开我孙女? 可我已经不缺钱了。 我要,要尊重,要——权力。 在联系方奕之前,贺霜桦刚从李渡秋那里出来。 一个盘旋在脑海中多时的念头逐渐浮出水面,她听见自己用异常冰冷贪婪的声音,对面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说: “我要去宴京。” 李渡秋也笑:“你是个聪明人,李斯年玩不过你。” “我可以成全你,助你功成名就。但你要让李斯年彻底死心,什么方法我不管,永远不准再踏入z市一步。” 老太太吐字缓慢且清晰,裹挟着岁月沉淀下的沙沙压迫。 她穿着暖色羊绒衬衫,摆出一副慈爱的笑,戴着深绿色翡翠的粗糙大手在贺霜桦柔软的肚子上轻轻拍了两下,温声道:“别让我失望。” 这位在z市叱咤风云的女士终究是老了,她长叹一声,浑浊的眼瞳在室内显得格外幽暗。 她背着光,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 那一刻,贺霜桦忽然很好奇,李渡秋当年孤身一人上宴京、获取李家支持时是何等风采。 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 贺霜桦摘下墨镜,慢条斯理将它收纳进眼镜盒中,轻轻发出咔哒一声。 方奕沉默着,还没有回答。 自从和林舒星谈恋爱,她真的改变了很多,从廉价的衬衫到柔软修身的定制外套,淡蓝色半透明眼镜既修饰了她冰冷的五官,似乎也遮住了一部分锐气。 人总是会改变的。 有所羁绊,就会有所束缚。 贺霜桦并不着急,随手将眼镜盒扔到后座,很善解人意道:“我理解你的顾虑,毕竟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可以离开。” “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我无意强迫你,计划中你并非必要的一环,只是……如果你在,我会更安心一点。” “不是这个问题,”方奕有些烦躁地压了压鼻尖,在触及到冰冷镜托后微微停顿了一下,“没有别的方法了吗?我担心出现什么意外……主要是你。” 她的视线落在贺霜桦的肚子上。 以前在废土世界,孕妇会被集中保护,优先供给全部资源,但即使如此,死亡率依旧不低。 孕妇是弱势群体,她们用血肉孕育着全新的生命,但生与死总是如影随形。 虽然方奕一直坚信事在人为,但世界线总在收束,这次还涉及到原本的主角之一,李斯年。 在系统提供的资料中,并没有说贺霜桦最后怎么样了,她只是几句轻描淡写的文字,被轻松地一笔抹去。 方奕的第六感一直很准,这种感觉曾经无数次帮助她死里逃生,而此时此刻,她在贺霜桦平静的阐述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和变数。 不知道是由于太过焦虑还是什么,她甚至能够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贺霜桦并不想把孩子生下来,方奕很高兴,这大概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了。 可她想要以身犯险,没人能够确保一切顺利。 “没事的,放心好了,不管李斯年如何选择,我都不会输。” “这辆是改装过的防弹车,院长也是我的人,李家的医疗水平在国内首屈一指——” 方奕垂下的惊呼声打断了贺霜桦的娓娓而谈:“你流血了?!” 一缕鲜血顺着女人纤长的小腿蜿蜒而下,方奕呼吸一滞,立刻紧张地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我来开车,李家的医生不可信,还是去找我朋友,在那里我们能确保你的安全。” 李家再怎么肆意妄为,也不能把手伸到军区医院去。 贺霜桦在方奕拨通之前抬手扣住她的手腕,微微一笑:“别这么大惊小怪,我们每个月都流。” “……?” 方奕眼前一亮,终于拨开迷雾:“你没有怀孕!” 女人不置可否,只是向着方奕挑挑眉:“我说了,院长是我的人。” “你来开吧,你车技比我好,主驾驶也更安全,”贺霜桦顿了顿,松开手:“要先给你未婚妻先说一下吗?” 方奕刚亮起来的眼眸顿时灰溜溜地撇开,犹豫着皱起眉。 理智告诉她应该先给林舒星报备一下,可又害怕她会生气。 不,是绝对会生气的吧。 本来现在她们的相处时间就不是很多,晚上也不能住在林家了,如果小星星生气了不理她怎么办? 方奕扭着手指,最后还是给正在外面和朋友逛街的林舒星发了一条消息。 [方奕:我陪朋友去医院检查,明天再去探望阿姨,我们开的是s600pullmanguard。] 她可没有说谎,她报备了的。 这辆车安全系数很高,林家的停车场里好像也有,虽然因为高昂的价格之前方奕从来没有关注过,但隐约听说,什么地方的元首也开的这玩意儿。 贺霜桦用餐巾纸随意地将擦了擦小腿,防止血滴落在外面,施施然换到副驾驶,温声提醒:“我们走吧,时间差不多。” “好。”方奕将手机息屏,塞进口袋。 在屏幕暗下去的最后一秒,对面弹出一条消息。 第129章 [aaa我的。未婚妻:嗯哼,喜欢这款吗?买给你^^] 方奕没有再看手机,她握住方向盘,感受着这辆机动性极强的庞然大物,正在她的操控下缓缓苏醒。 在得知贺霜桦没有怀孕之后,她的心情放松了很多,至少没有那种呼吸困难的紧张感了。 开了一段逐渐熟悉车辆之后,她又感觉如果上辈子能有这辆车,就可以直接碾压整个禁域了。 物理意义上的那种碾压。 虽然第一次开库里南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想的。 贺霜桦已经规划好了路线,走老城区,目的地是李斯年的私人医院,她对这一路上的区域分布了如指掌。 车轮缓缓转动,方奕余光一瞥,从后视镜中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两辆正在跟踪的黑车。 “要甩掉她们吗?”这辆车的外形太明显,会被尾随也是意料之中。 贺霜桦淡淡道:“李斯年的人,不用管,让她们跟着。” 不留几个人通风报信,怎么才能让李斯年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呢? 果然,在穿过第二个红绿灯后女人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手机震了又震,贺霜桦握在手里,刻意没有接,而是打开了早就关注了的线上直播。 isec项目的新闻发布会。 主持人正在夸夸其谈,台下簇拥着无数企业家和记者,共同等待着揭开这划时代的一幕。 但正中央的主位上,十分不和谐的空缺了一位。 这场大戏的主演李斯年正站在幕后,面色苍白,一遍又一遍打着无人接听的电话。 她、她们,所有人都为这一天等待多时。 与策划案上的流程不同,李斯年多加了一个小环节。 那就是她将当众宣布,贺霜桦才是她的妻子,未来李家的另一位主人,已经通过这项技术孕育了她们爱情的结晶了。 如此一来,贺霜桦的安危将直接和这项投资巨大的项目挂钩,即使是李渡秋也不能轻易动她。 她一遍遍敲定好了每一个细节,以确保计划的万无一失。 可在新闻发布会前,贺霜桦去见了李渡秋,现在又驶向了私人医院,她要做什么? 巨大的不安将李斯年笼罩,一想到她心爱的女人此时可能正在去打胎的路上,她就感觉整个嗓子都火辣辣的疼。 李渡秋向来不喜欢贺霜桦,她都对她做了什么?! 明明早上出门前她还对贺霜桦千叮万嘱,只要过了记者会,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她会保护好她的。 贺霜桦为什么要去见姥姥,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要去医院,为什么……她还是不相信她吗? 昨天晚上她们还如此温馨地一起躺在婴儿房里,她小心翼翼地伏在贺霜桦的肚子上,给她捏腿,兴致勃勃地说起未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主持人讲得口干舌燥,不断和媒体们打着太极,额头上冒出冷汗,祈祷着李斯年这尊大佛赶快过来发表讲话。 可这位意气风发的总裁只是像坚硬的棺材一样站在那里,机械性地重复着拨打电话的举动,整个人气压低得可怕,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提醒。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李斯年垂下的手猛地握紧成拳,声音嘶哑:“宝贝,你在干嘛?千万别冲动,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别怕,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你现在就调头回家,回家等我。” 她还是这么理所当然,命令般的语气。 贺霜桦轻声问:“李斯年,你爱我吗?” “我都说了一万遍了,我爱你,我爱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管我姥姥和你说了什么你都别信,她只是想拆散我们,你从来都不是谁的替身,真的,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蛋,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听着女人压抑痛苦的抽泣声,李斯年也跟着红了眼眶,语气缓和下来,哀求道:“求你了,别做傻事,有什么问题等我回去我们再说,好不好?” “哪怕、哪怕……你想想我们的孩子,她多无辜啊,你难道不想听她叫你妈妈吗?” “我们会有一个幸福的家,我们一起——” “李斯年,”贺霜桦打断她,“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在冬天的派对上要我脱光衣服,滚出你的房子?你的朋友都在笑,还有人拿出相机要拍照。” “对不起,我、我当时在气头上,只是想吓吓你让你服软,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你……让你这么做。” “你还给我灌香槟,突然抱着我跳到游泳池里,你明明知道我怕水,这也是吓吓我吗?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贺霜桦自嘲地笑了一下。 女人沉默了片刻,呼吸变得很粗重,只剩下不停的道歉声。 贺霜桦用纸巾压住眼睛,轻声说:“跪下,我要你在新闻发布会上给我跪下。” “……什么。” 李斯年从小就万众瞩目,被所有人追捧,她最在意自己的面子。 更何况还是在这项重大技术的发布会上,她原本意气风发,应该站在整个时代的前沿,被全世界的媒体争相报道。 不等她开口,贺霜桦已经继续要求:“我要你跪下,就像你跪在我脚边那样,宣布我们的婚姻,然后打开扬声器,接到现场的广播里去。” 李斯年勉强从僵硬的表情里挤出一个笑容,贺霜桦果然还爱她啊,她当然、应该……她只是没有安全感而已,对,一定是这样,她怎么可能舍得不要她们的孩子呢? 可是这会是载入史册的一天,她怎么可能以这种耻辱的形象出现? 这可是直播! 贺霜桦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绝望的音调就像在悬崖边摇摇欲坠:“李斯年,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爱我吗?” 虽然知道这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但贺霜桦的表现太过深刻,一旁开车的方奕都没忍住担心地望向她。 如果李斯年的答案是否定和拒绝,贺霜桦就会撤销将要发生的车祸,因为那样就已经毫无意义了。 她会选择李渡秋安排的那条路,将利益最大化,乖乖‘在李渡秋的威胁下打胎’,然后去宴京发展。 女人的长发散落在颈间,直直紧绷着,倏尔像天鹅那样垂下来,捂着唇,低低咳嗽起来,所有痛彻心扉的呜咽只能委屈地从指缝中滑落。 凝固的时间在这一刻被一点点撕碎,混合着过往数年的所有回忆席卷而来。 李斯年死死掐着掌心,思绪完全被女人的一番痛苦陈词搅碎。 “我爱你!好,好,我都听你的,”李斯年脸色惨白,拖着沉重的步伐迅速下达指令。 电话的通讯频道被接入现场广播里。 贴身的衬衫已经被打湿,她如此狼狈地走向舞台中央。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这位骄傲蛮横的总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扬起脸对着璀璨灯光,勾勒出的轮廓一如既往的深情,哑声说:“贺霜桦,我爱你,嫁给我吧。” “李斯年,我也爱你。” 女人温柔缱绻的声音迅速传遍每一个角落,通过最为真实的现场直播上传到云端。 无数光纤在城市上空构建出细密、无形的网,偌大领土也不过是猎场。 彩排里没有这一项?!李渡秋留下的老员工意识到不对劲,立刻站起来想要掐断直播,却被李斯年的人挡住。 更多的黑衣人涌入会场,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股浓厚的火药味,面面相觑,踌躇不定着。 新老权力的交接注定不会太平稳。 一旦尝到了掌控全局的滋味,谁都不可能轻易放手。 “对不起,李渡秋让我离开你,可我真的做不到,我怎么忍心伤害你?” 满场寂静中,女人哽咽着,泣不成声。 “不要忘记我,李斯年,我和宝宝都很爱你。” “谢谢所有科研人员的付出,谢谢isec,至少,让我能够拥有我们的孩子,我——” 咚!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百万级音响发出一声刺耳的撞击声,震得整个礼堂都在颤动。 来宾捂着发疼的耳朵,快门声哗哗响成一片,交织着记录下灯光中跪着的那位总裁的全部微表情。 美梦破碎。 迷茫,不可置信,痛苦,最后是……绝望。 她疯了一般起身,双目赤红,推开所有妄图阻止她的人,跌跌撞撞向外冲去。 整个会场安静得可怕,徒劳地一遍遍回荡着挂断后的盲音。 滴、滴、滴—— 新闻发布会的十几公里外。 一辆小货车猛地从拐角处加速,重重撞上了飞驰中的黑色商务。 贺霜桦试图用颤抖的手背擦干净眼泪,唇角勾起一抹笑,可惜眼泪和哽咽已经不受控制,轻飘飘的笑声变得十分奇怪。 小货车在方奕的微操下只撞到了车屁股,虽然经过音响的放大后听起来十分恐怖,但经过层层缓冲保护后她们两人完全安然无恙。 第130章 贺霜桦昂起头,咳嗽几声,透过玻璃窗看见蓝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一旁的老民宅前爬满了灿烂的植物。 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女人微微笑着。 赢了,终于赢了。 赢得了全部,赢得了李斯年——她那一文不值的尊严,还有她所有的权势。 她摧毁她的自尊心,以爱为名将她驯服,就像她曾经妄图对她做的那样。 李渡秋那么爱李斯年,可现在,李斯年将成为她脚边的恶犬,与自己的至亲决裂。 她太了解她了。 李渡秋令人窒息的爱无时无刻不在操控着李斯年,李斯年早就心生怨念,又无力反抗。 李斯年所谓暗恋的白月光是李家主理人的养女,在白月光出国后,李斯年也一直在寻找和主家拉近关系的机会。 新一轮的竞争已经拉开帷幕,所有势力都会在不远的将来重新洗牌。 李斯年和李衔清选择了彼此。 她、她们,都在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扭转乾坤,掌控全局的机会。 “是我赢了。” 贺霜桦眯起眼睛,低声说。 李斯年所信任的那家私立医院的救护车正在路上。 她那甜蜜的、该死的恋人,很快就会收到消息:经过全力抢救,贺霜桦在车祸中捡回一条命,是孩子替她挡的这一命,她再也无法怀孕了。 你看啊,你曾经距离幸福如此的近,是你,是你姥姥,亲手毁掉了一切。 引擎的轰鸣声乍然响起,巨大的推力打断了贺霜桦的思绪。 她睁开眼,看见一颗银色子弹飞向玻璃。 呼吸之间,第二颗、第三颗……如出一辙的轨迹,精准瞄准了同一个位置。 “小心!” 方奕猛踩油门,这辆受伤的巨兽在第一时间向前冲去,加厚玻璃炸开花纹,在彻底破碎前与子弹擦肩而过。 特制**划过车身,刺耳的吱嘎声令人牙酸。 但眼前马上就被刺眼的巨大远光灯闪得失去了所有目标,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晕眩的白。 风声呼啸着,超载渣土车迎面撞了过来。 轰——! 第88章 四周一片漆黑。 最先恢复知觉的是手,方奕垂下的指尖轻轻颤了颤,刺痛从掌心蔓延开。 还活着。 她慢慢蜷起手指,感受到一片温热泥泞,前面抵着半块破碎的玻璃。 她记得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子弹,也躲开了精准冲着驾驶室而来的笨重渣土车,但车身还被巨大的冲击力裹挟,不受控制地朝着斑驳的墙垣呼啸而去。 有那么一瞬间强烈的失重感,仿佛置身于无尽的虚空,方奕不确定这辆重达几吨的巨兽是否真的可能飞起来,但她微妙的感觉到呼吸与涡轮的轰鸣声重叠,就好像这辆车也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于是在那迟缓的瞬间,她本能地调转方向,撞入一片狙击盲区。 那些人……离开了吗? 老太太可真够狠的,还是说,她原本就做好了灭口的准备? 方奕屏住呼吸,轻轻挪动身体,试图检查伤口。 右手的手臂似乎能稍微活动,然而她只能依靠拇指的弯曲去确认,一点点摸索着,感受到那枚被体温捂热的戒指的微妙触感。 还好,戒指还在。 外面隐约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防弹玻璃即使被击碎了一部分,依旧过滤掉了绝大部分噪音,一时间难以分辨来人是什么身份。 五指依次动了动,抚上锋利碎片的边缘,尝试在脑海中拼凑出它全部的轮廓。 尖锐、不规则的棱形。 纤长指节颤了颤,将它握紧,藏在掌心,尖锐的那一面朝下。 冰冷触感贴着外翻的伤口,视线完全被安全气囊挡住,方奕放缓呼吸,希望在脑海中总结复盘一下战斗经验,但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少女轻盈的坏笑。 我还不能死。 有人在等我回家。 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我们还没有去草原,也没有去看日照金山…… 握紧玻璃碎片的手又紧了一分,她强迫自己想起来,那些刺向致命部位的感觉,对方应该持枪,她只有一次机会。 脚步声逐渐靠近,耳畔传来轻微的电磁声,随后“叮”—— 【哇!我们都还活着,好厉害!】 【宿主!你攥着玻璃干嘛,流血了!!qaq】 【我这里有免费的创口贴——】 嘘,没事。方奕想了想,又在系统的哭声中把它关进了小黑屋。 血腥暴力,少儿不宜。 她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直到听见外面传来约定好的暗号声,重复了三遍。 这是贺霜桦安排好的,那个医生。 安全了……? 很快光明便刺破黑暗,方奕眯起眼睛,逐渐让视线适应刺眼的阳光,蓝天重新出现在了眼前。 医护人员利落将她们救了出来。 方奕回眸,看见那辆黑色轿车在重力挤压下几乎完全扭曲,但安全气囊依旧保留了相对安全的空间。 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贺霜桦的额头在流血,但从伤口判断不是致命伤,方奕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捏着玻璃。 沾血的碎片叮当落在地上,弹了两下,方奕抬起手掌,简单做出判断。 “皮外伤,先给她检查,给我一些酒精和纱布。” 她下意识指挥,又犯了当队长的老毛病。 可放下手的间隙,她忽然瞥到戒指上的钻石消失了。 大概是在剧烈撞击中脱落了。 女人立刻挣扎从担架上撑起身:“我要回去拿个东西。” 医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过并没有执行,而是强行把她按回了担架上。 这里不是废土,更不是方大队长的一言堂,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伤员,可怜兮兮地躺在担架上。 医生和颜悦色的向她解释:“女士,不可以哦,那辆车现在很危险,随时可能爆炸,稍后会有专业人士来进行处理,我们需要先带你们回去做全身检查。” “是很重要的东西,”方奕无法反抗,面色严肃地强调。 “不可以哦。” 方奕咬牙,瞄准机会翻身准备窜下去,却在得逞前一秒被刚刚的医生稳稳掐住,“不可以哦。” 女人拧眉还想再说点什么,医生微微一笑:“一支镇定剂,病人情绪不稳定。” 方奕老实了,乖乖躺好。 她躺在担架上往上看,瞥见名牌上的字,终于确认了面前这个中年女人就是贺霜桦提到的那一位院长。 院长看起来精力充沛,像邻居的阿姨一样和蔼可亲,是自己人就好办了。 于是方奕继续道:“我很清醒,到那有什么缴费或者需要签字的单子先开给我,不要联系家属。” “女士,不可以哦。” “我是方奕,贺霜桦没和你说吗?” “方奕,不可以哦。” “……” 方奕沉默了一会儿,这次不问了,直接用那只血淋淋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她看见了那*条还没来得及回复的消息,唇角不自觉勾起一个笑,但并没有点开,而是先拨通了王泉的电话。 这场惊心动魄的交锋就这样落下帷幕,虽然心脏的悸动还未停止,但反正没死,就算是成功。 “喂?” 对面接通的很快,王泉的声音立刻飞出扬声器。 “我滴天,大姥,你知道刚刚发生什么了吗,我和我妈刚刚在看那个李斯年的直播,太精彩了,刚开始我看见她跪下以为这也是宣传策略,还想着在不要脸方面真是天外有天,我还是太保守了,结果马上就接进来电话,我妈推测这都是李斯年为了推翻她姥姥,不是阴谋论啊,李家人你也是知道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 王泉一口气说的太快,大段大段抑扬顿挫的语气词隔着屏幕砸到了脸上。 不等方奕开口,王泉继续道:“很变态的,她还假惺惺在那边求婚,我感觉吧李斯年这个人心机深重,多半是想用这个方法污蔑自己姥姥顺便绑架大律师的名声,都分手了还死缠烂打,然后用那个什么ai语音合成来恶心人,这些技术真的还是要加以管制不然真是太可怕了,罔顾人伦啊!” 王泉意犹未尽道:“对了,你是不是也想和我这个?告诉咱们大律师,不要怕,大胆起诉李斯年,报警!趁着现在老李和小李两虎相争咱们来落井下石,公道自在人心,天底下还是有王法的!我出钱,无条件支持她!” 王李两家的商业决策几乎是两个极端,一个走高端路线,一个推行基层经济。 老世家骂她们这些后起之秀是暴发户土鳖,她觉得她们也没好到哪里去,大清都亡了几百年啦,还当自己贵族遗老呢。 “……” 第131章 方奕沉默了一下。 其实贺霜桦的破局做得也很粗糙,回想起来可能还有点儿太刻意了,但看王泉这种反应……只能说人人都爱看热闹。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只是说:“如果林舒星问起来,就说我们两个在一起,或者说我去出差了。” “啊,为什么,”王泉愣了愣,小心翼翼问:“你们吵架了吗?” 她的耳朵动了动,又问:“你那边为什么有救护车的声音啊?” 王泉终于反应过来,惊叫:“我靠,不会是真的吧,车祸??你在现场???” “她们不是分手了吗,啊,啊,该死的李斯年!我要弄死你!!” 音调之大让耳膜一阵刺痛,方奕面无表情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感觉系统还是选错人了,应该绑在王泉头上,这样两只就能一起从早嚎到晚了。 王泉跳起来,都不用思考就知道方奕在想什么,怒道:“你们人没事吧?发生这么大事你还想瞒着你对象,你红豆吃多了相思啊!” “没事,不然我也没办法给你打电话了。”方奕顿了顿,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甚至呵呵笑了一声。 王泉:“……你以为自己很幽默吗,呵呵。” 方奕抬起包扎好的右手看了看,感觉很快就能基本恢复,然后戴个手套,谁也看不出来。 她轻描淡写道:“皮外伤而已,没必要让她知道。” “我们在去医院的路上,不用太担心,顺便给公司里面请个假。” 王泉在对面阴阳怪气的学着她刚刚那一声呵。 方奕慢慢开口:“王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你。” 王泉:“……!” 热血少年最吃这一套了,这一句最好的朋友对她冲击极大,果然不再声张。 搞定了王泉,方奕松了一口气,打了几行字又删掉,最后纠结着,先给林舒星发了一个很可爱的黑脸小猫表情包。 这张表情包是林舒星发给她的,准确来说,方奕手机里所有可爱的图片都是和林舒星聊天时偷偷保存下来的。 [方奕:小鲸鱼探头.jpg] [方奕:不用,我临时需要去隔壁出差一两天,比较忙,不一定能及时回复,等回来给你带礼物。] 少女并没有怀疑,很快回复了一个字:“好。” 医院的一切流程都走得非常顺利,被击碎的秩序重新被拼凑起来。 方奕盯着天花板,听见院长进来窃窃私语,她脸上带着笑,贺霜桦这次大概是真的赢了,通吃。 院长的话很少,和贺霜桦的交谈也属于加密通话,只隐约听出李斯年被李渡秋拦下,两人爆发了激烈冲突。 在两人高深的交谈中,方奕感到眼皮越来越重。 生死关头激发的肾上腺素开始消退,但她现在还不能睡。 要去把钻石找回来。 林舒星送给她的钻石。 体检报告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好慢,护士不允许她走,还威胁要是敢开溜,抓回来立马就上束缚带,狠狠扎一针。 要钻石、钻石,不要打针。 …… 意识昏昏沉沉,女人倚在柔软的枕头上慢慢闭上眼,后知后觉地感觉全身都在疼。 她在朦胧黑暗中又回到了那片梦中的场景,小小的女孩坐在废弃工地的路灯下,抬眸冲着她笑。 没有纷纷扬扬的灰尘,没有淡淡忧伤,她沐浴着昏黄灯光,就像奔跑在正午的阳光下,伸出手: “小熊,你总是让我许愿,那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什么,小时候的自己会直接要求人家许愿吗……这也太直白了。 方奕不好意思地背着手。 女孩将她抱起来,柔软的脸颊亲昵地靠上来,像是早就习惯了她的沉默,甜甜道: “不说也没关系,我许愿——你要开心。” “不要总是摆出这种表情,我不喜欢。”女孩纤细的指尖落在唇角,手动给她勾勒出一个笑。 指尖的触感越来越深、越来越清晰,滑过嘴唇、脸颊,轻轻停驻在脆弱的脖颈间。 熟悉的香气越来越浓,就像盛夏姗姗来迟,她栽倒在花丛中,惊起一阵蝴蝶。 冰冷液体落下,这场骤雨来得突然。 方奕猛地睁开眼。 床边的少女正咬着唇,眼中蓄满泪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满是阴郁寒意,咬着轻飘飘的语调,一字一顿道: “你骗我。” 第89章 你骗我,你怎么能骗我。 少女弯曲的指节正抵在方奕纤长的脖颈间。 她以前是深山中的榆木,是风霜侵染不透的顽石,永远沉稳,波澜不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撼动,只在回眸时对着她微微笑着,流露出一点难得的柔软。 可她现在躺在病床上,穿着拘谨到有些老气的衬衫,温热的触感在指下微微起伏,如此脆弱,就像皮筋被拉到极致时,将要断裂的白。 “对不起……” 方奕下意识道歉。 林舒星的泪落在脸颊下,顺着她喉间颤动滚下去,最终没入颈侧的发丝。 方奕抬起右手,给少女擦眼泪,有些笨拙地安慰道:“我没事,你别哭,只是一点小擦伤。” “我恢复能力强,很快就会好的。” “你骗我,”少女强调,眼泪还在簌簌滚着,但眼底却蕴着一汪晦涩的怒意,“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 “……” 方奕心虚地偏过眼睛:“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不是故意骗你的,但我真的没事。” 她说着就想从床上撑起身。 在睡着的时候左手也被包扎起来了,很不方便活动,便只能用受伤的右手,这一压,纱布间很快就隐隐透出一点红色。 “躺下!” 林舒星的语气变得冰冷,勾在方奕脖颈间的手滑到肩膀,用力将她按回病床。 她半个身子几乎全压了上来,浓烈的花香几乎凝为实体,堵在呼吸之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少女琥珀色的瞳孔背着光,与之前看方奕的眼神截然不同,失去了笑意,压在心底的粘稠情愫尽数翻涌上来。 “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方奕。” “你陪贺霜桦来医院打胎,可以,你出车祸,宁可联合王泉也要瞒着我,你朋友可真多啊。” 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人影嗖一下捂住嘴,惊慌失措地缩回墙后面。 王泉! 她那阵沉默根本就不是答应保密的,而是缓兵之计。 方奕反应过来,视线刚往外偏移一点,林舒星的手已经掐了上来,掐得下颚一阵疼痛,恶狠狠强迫她对视。 “方奕,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自己错在哪里了!” 方奕眨眨眼,诚挚认错:“我知道了,真的。” 不应该告诉王泉的,这人大嘴巴。 这种黑白分明的眼神林舒星可太熟悉了,真恨不得一口咬死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 “如果躺在病床上的是我,还要隐瞒——” 不等林舒星说完,方奕已经昂起头,试图去亲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认真道:“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林舒星冷笑着撤开:“你还知道不吉利?拜托你将心比心!” 没有亲到,方奕有些失落地坠回枕头上,小声说:“那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你不是人?” 少女明显有些动怒了,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耳垂下挂着的钻石耳坠在红发间轻轻晃动。 她今天穿了一身天蓝色裙子,柔软白皙的皮肤间仿佛也漾着水光,盈盈闪烁着。 好漂亮,生气的时候也很可爱,更可爱了。 方奕看得有些晃神,又直觉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好像有点不合时宜,只能又偷偷咽下去。 这一点欲言又止就像她的秘密一样,吞在舌尖竟然还有点甜,连带着身上的酸痛和疲惫也被糖水稀释着冲淡许多。 就是不一样啊。 她不想用温室里的花这种词来形容林舒星,可她确实孱弱又热烈,润泽的唇比花瓣更柔软,总让人担心轻轻一用力就会折断她的美丽,从根茎里流出泪来。 林舒星是花朵,是盛夏,是珍宝,是一切脆弱、美好的集合,天生就应该万众瞩目,被悉心保护。 哪怕是她藏在心底那些晦暗的想法,方奕也觉得很可爱,她的坏心思其实也没有坏到哪里去,坦荡的野心和欲望散落在红丝绒上,更是一种致命诱惑。 方奕摸爬滚打蹚过无数泥泞的路,一抬头,终于在漫漫长夜窥见一株燃烧着的红玫瑰。 就是不一样的,她可以受伤可以辛苦,这些她早就已经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林舒星是不一样的。 她还那么小,那么娇弱,她怕疼,吃药的时候眼角都会渗出泪,必须哄着配上甜点才会好。 哪怕是在床上她也舍不得让她哭,但她还是为了自己哭过很多次。 第132章 方奕低下头,试探性地抚上林舒星的手,低声说:“别生气了,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这次是她疏忽大意,才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如果她能再警觉一点,应该在停下的片刻就能发现,那些狙击点其实很明显,住宅区并没有太好的伪装。 左手包扎的太紧,竟然只能挪动手臂,可右手的纱布在渗血,摸上去的话可能会把林舒星弄脏…… 泛红的指尖还没碰到少女,就一个急刹停在了空中,有些干涩地蜷起手指,缩了回来。 看见她这幅小心翼翼的可怜模样,少女咬牙,主动牵住那住退却的手,冷声问:“躲什么?拆开上药,给我看看。” 她按了铃,很快就有护士进来。 刚才还信誓旦旦只是擦破皮的方奕又握着拳,不想给她看了。 “太私密了,可以回避一下吗?” 少女面无表情:“你对我还有私密?什么私密的地方我没看过。” “那不一样,”边上还有陌生人,方奕的耳垂变得有些红,声音低下去:“如果你在,我就会变得很软弱,会害怕疼,这些感觉会被放大,可能会哼出来,但其实只是想博取你的同情。” “……” 她一本正经讲着这些自以为卑劣的话,纤长手指无意识地勾了勾,长长睫毛垂下,让人分不清是真心话还是计策的一环。 但不可改变的事实是,她现在受伤了,或许还伤得很严重,就像野生动物会藏起来偷偷舔舐伤口,无论如何,林舒星都很心痛。 不是同情,是怜爱。 方奕表现得越坚强,少女越不可避免的想到,以前她都是这样的吗?只有没有安全感,处于危险环境才会这样这样藏起来。 林舒星呼吸一窒,手掌轻轻贴上方奕的脸颊,俯身亲了一下,放缓了语气:“我允许你软弱。” 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这场奖励来得突然。 方奕沉默了一会儿,憋了好半响,才在护士拆纱布的间隙忽然开口:“……谢谢。” 少女正在看手机上的消息,今天李家的事情闹得很大,对股市有些影响,闻言有些困惑地抬眸:“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谢谢……” 人在病痛的时候大概就像漏气的气球,总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有点肉麻,有点难以启齿,但方奕还是低着脑袋,一字一顿道:“谢谢你喜欢我。” 她下意识又想去碰鼻尖,可一只手被护士固定着,另一只动不了,只能有些僵硬地躺着。 “方奕,”林舒星站起来,“这种事情不需要道谢,你的配得感太低了。” “我不管你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听好了,现在你是我的私人财产,我不允许你吃任何苦,你必须学会接受,这个世界是我们的。” 配得感,很新鲜的词汇,从字面意义上方奕可以理解。 ——这个世界是我们的。 她并不清楚少女在金融市场上的成就,但每次说起未来、世界,林舒星的神色都如此自信耀眼,让人移不开视线。 十八岁,最青春,意气风发的年纪。 方奕不自觉勾起唇角,她相信林舒星也是属于“领袖”那一类的人,这种自信张扬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与身份无关。 她不是假千金,不是贫瘠恶毒的反派配角,她是林舒星,是独一无二的她自己。 也是……我的未婚妻。 拇指压上戒托,她将光溜溜的圆环转了一圈。 “今晚你就和我回家,以后我不会放任你一个人出门,已经给你配好了人手。” 少女的语气很理所当然,当她垂眸时,流露出一点不容置喙的冷酷。 方奕隐隐感觉林舒星的气势好像变了,可又说不上来具体的感觉。 但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她会不放心也很正常。 好消息是,她们又可以住在一起了吗? “那林心佑阿姨那边……”她试探性问。 少女垂眸道:“我会去和我妈说,这是我的决定,她会同意的。” 护士已经将层层缠绕的纱布拆开,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插嘴叮嘱道:“这段时间要小心,尽量避免伤口开裂,否则会留疤的。” 上药时,林舒星盯着那处模糊血肉看得目不转睛,似是能感同身受,脸色比方奕本人白得还快。 “别怕,没事的,很快就会好了,医护人员都喜欢往严重了说,只是为了让病人听话。”方奕安慰她。 她自己看着都疼,更何况是给林舒星看呢。 “我不怕,我是……生气,”少女的语调变得很轻,还沾染着一点鼻音,眼底的阴桀越来越浓,咬牙道:“这些该死的垃圾。” 方奕有些干巴巴地安慰:“别生气,我真的没事。” 护士惊诧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疑心这人是不是没有知觉,又扭头看了看林舒星,十分微妙地笑了一下。 她包扎完毕,利落将东西收拾好,离开前幽幽道:“除了这一边,还有左手轻度骨裂,右下肢软组织挫伤,两只手都受伤咯~家属这段时间要注意。” “尽量避免剧烈运动,防止进一步伤害。” 护士小姐转向林舒星,恭敬道:“详细报告稍后拿给您,请稍等,患者起初不愿意配合提供电话。” 这位白衣天使走时不忘贴心地关上了门,留下一片熊熊燃烧的地狱。 “方奕,你再骗我一个字试试。” 森森寒意从少女的唇齿间挤出来。 “没有了,这次真的没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她睡着了,还没来得及看病历,被护士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 难怪会绑的这么紧,她还以为私立医院是为了多赚钱才给她捆成这样,绑得跟精致大虾似的。 少女阴桀的眼神落在她的双手之间,来回寻梭,方奕甚至感受到了淡淡杀意,遂把虚得不行的心往外一横,决定坦诚相告,以免她自己发现,更加火上浇油,十分愧疚道:“然后就是那个,钻石丢了……” 少女皱起眉:“什么钻石?” 女人颇有些垂头丧气,黑发很乖顺地散着,“戒指上的钻石,应该是撞击中不小心磕到什么地方,掉在车里了。我买水果的时候还在手上……我想回去捡来着,别人不同意,等晚点我再去找,一定能找到的。” 随着她平淡的阐述,少女的怒火非但没有被熄灭反而愈燃愈烈,垂下的拳头紧握着,踩在地上的小高跟划出清脆的咔哒声。 “对不起。”方奕郑重道歉。 她竟然弄丢了这么重要的定情信物。 “谁在乎那种东西!” 少女气急,揪住方奕的衣领,几乎可以看见那般危险的场景在眼前重现,“你还想去捡?你有病啊!一个破戒指,你还当成宝了?” “我看你还是伤得太轻,最好腿断掉才好,知道疼了才会乖乖呆在我身边……” 在方奕愣神的间隙,林舒星已经倾身压了上来,屈肘碾在她受伤的大腿上,满怀恶意地咬上女人微启的唇。 血腥味从舌尖蔓延开来,因疼痛而泛白的薄唇又迅速被染上异样的红,一半来自于少女的口红,一半来自这段近乎掠夺的吻。 第90章 两人都没有闭眼,过近的距离让视线有些难以聚焦。 一片模糊的影子晃动着,少女身上清甜的香气与血腥味交/缠在一起。 她细腻的手掌隔着薄薄衣衫,充满恶意地压着她的伤口,五指均匀分开,感受着手下的人因疼痛而产生的每一寸颤抖。 但吃痛的女人没有任何想要反抗的意思,纤长的眉毛微蹙着,迟缓的呼吸甚至比以往更加绵长。 她将缠着纱布的手轻轻抬起来,用手背覆上少女单薄的脊梁,温柔地拍了拍。 这轻轻地一拍甚至有点纵容的味道在里面,她的反应像是会无条件承受她给予的一切。 哪怕是疼痛。 林舒星察觉到了这份溺爱,动作迟缓下来,但这个认知非但没有让她高兴起来,反而更生气了。 她忽然感觉自己翻涌的占有欲,在方奕眼中就像小孩在无理取闹。 短短五岁的差距,横贯在彼此之间化作一条天堑。 她想要占据她的全部,彻底把她变成自己的所属物,可女人却在哄她。 方奕一手虚虚环拥着林舒星,另一只被固定着,侧在胸前无法动弹,恰好隔开最后一点距离,看起来有点儿滑稽。 她刚才大概是真累了,昏睡中竟对医护的包扎浑然不觉,但此时此刻,她们贴得如此之近,彼此的心跳通过固体传达得异常清晰。 扑通、扑通—— 林舒星的心跳天生比别人要慢一点,慢吞吞的节奏与她唇齿间的粗暴截然相反,巨大的反差还混合着草莓味,是唇膏的味道。 方奕仔细辨认着,迟缓的思维还停留少女琥珀色的晦涩瞳孔上。 她的双瞳在朦胧迷雾中越来越清晰,每一根睫毛的颤动仿佛都能掀起一阵飙风,就像童话故事中恶龙出现的前兆。 第133章 可是呼吸之间,这只恶龙的眼角就开始泛红。 乌黑浓密的睫毛簌簌一眨,王国上空便凝聚起阴沉的云。 方奕感觉到温热泪水顺着相贴的肌肤往下滑,苦涩的味道取代了最后一点甜,身上肆无忌惮的女孩像是酝酿了极大委屈,低声唤:“方奕。” “嗯?”她应了一声,被咬破的唇角有些疼。 少女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撕了标签的白瓶子,倒出几颗彩色糖球,递到方奕面前,冷声说:“吃掉它。” “这是什么?” “毒药,砒霜,蛊虫。” 少女娇蛮惯了,没好气的说着,柳眉拧起来,“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吃不吃?” 林舒星将手往上抬了些,明明她轻而易举就能塞到方奕嘴里,她从不会拒绝她的,但这一次少女非要执拗地盯着方奕,让她自己做出这个决定。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泪还在往下掉,鼻尖红红的,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爱。 方奕没有多想,慢慢用裸露在外的指尖给她蹭了蹭脸颊,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低下头,光线从高挺的鼻梁间滑落,慢慢含住了少女掌心的其中一颗。 糖球一点甜味也没用,完全压不住口腔中的血腥味,但是看见方奕乖乖吃了,面前的少女便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托起方奕刚刚给她擦眼泪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吃了就是我的人了。 隔着纱布,无法感受到少女柔软的唇,可是微弱电流还在直达心脏,泛起一片柔软的酥麻。 方奕也不由得跟着露出一个笑,但她很快就发现,那阵酥麻好像不是源自于这一吻。 视线逐渐模糊,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方奕看见林舒星俯身,轻轻盖上了她的眼睛。 黑暗从她的手掌下降临。 香香的。 …… 等方奕再次醒来,已是深夜。 身上的不适感尽数消失,肌肉间的酸痛像绸缎上皱褶一样被抚平,伤口被重新包扎过,摸上去手感都好了很多,在收尾处细细系着一个蝴蝶结,耳朵往上竖。 方奕摸了摸蝴蝶结耳朵,感觉这个小东西很有林舒星的风范。 周围明显换了个环境,窗帘只拉上一半,透出幽蓝色光晕,床头摆着几盏暖黄色光晕。 灯光很暗,还不如窗外那一轮皎皎明月透亮,看不清身边人的脸,但熟悉的气息不需要看也能知道。 林舒星睡觉向来不老实,此时正半个人缠在身上,压得大腿发麻。 喉咙间有点紧,方奕抬手摸了一下,是一条皮质项链。 大概是尺寸没有调整好的缘故,戴着不太舒服,但也还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方奕盯着天花板看,少女的体温透过睡衣传递到指尖,她的呼吸和胸膛的起伏都很均匀,像一朵花的盛开,有自己的节奏。 呼气的时候花朵绽放一点,吸气时就合起来,将自己的小脸藏在背光处,连月光也不肯施舍面子,露一露睡颜。 方奕不自觉感觉自己的呼吸也变得很慢,时间也变得很慢。 白日里惊心动魄的车祸仿佛在这呼吸之间变得微不足道,如果不是手上的伤还在,她几乎要怀疑那是不是一场梦。 年少时、上辈子,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英雌梦偶尔会渴望一场轰轰烈烈的反叛或突围,就那样将油门一踩到底,灾难和死亡永远慢她们一步。 在那种时刻,「活着」的感觉才会格外强烈。 但这种感觉被林舒星抱着睡着的时候也会有,如此轻而易举,唾手可得。 好奇妙。 可她这么大费周章把自己弄过来,只是为了抱着她睡觉吗? 方奕有些茫然,想不通林舒星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只要她开口,她就一定会陪她的。 相触的肌肤漫开一片温热,湿漉漉的,少女好像出了很多汗,像蜂蜜一样粘腻,滚在**。 女人下意识去摸她的额头,查看是否发烧了,但少女额头上的温度明显比身上凉很多,她犹豫着,又朝掌心哈了一口气,给怀里的少女捂捂脸。 这里空调温度似乎打得偏低,林舒星踹开大半的被子,却还知道紧紧缠在她身上,以此汲取热量。 方奕有些好笑,腿已经被压得完全麻木了,像老旧电视的雪花屏不断闪着。难道这就是林舒星的计谋,压得她一时半会儿无法正常行走? 舍不得吵醒怀里的人,她就只能用两只受伤的手交替着,试图探起,去把一旁的被子拉起来,给少女盖上。 颇有点身残志坚的感觉。 但即使是这样微小的动作,还是激得少女整个瑟缩了一下,从鼻尖难耐地哼了一声。 “唔…嗯……” 方奕忽然浑身一僵。 她感受到少女蛮横地压得更近了一点,纤细白细的双腿一勾,软肉完全贴在她的大腿上,睡得毫无防备。 她真的出了很多汗…… 林舒星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橘黄色睡裙卷在腰际,随着方奕的动作很不爽地啧了一声,将头抵在她的胸前,迷迷糊糊地咬了一口。 并不重,像是在撒娇。 方奕莫名想起昏迷前少女最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带着一点冷意,现在却如此滚烫地灼烧着她。 方奕喉间滚了滚,感觉自己也开始出汗了。 床头就放着纸巾,她抽了几张,团在怀里捂热,轻轻地为少女擦拭着。 上次林舒星就是这样生病的,于是方奕牢牢记在心里,睡觉之前一定要及时保持干净整洁。 床单上很干净,只零星晕开一小片深色,旁边丢着没有完全拆开的糖果色包装,它的主人似乎心情不佳,口子撕得歪歪扭扭,最终不耐烦地选择了抛弃。 环抱着方奕的那双手做了延长美甲,方奕隐约猜到了少女的委屈的由来,她屏住呼吸,极为缓慢地为她擦了擦。 纸巾不敢用力,只是像羽毛一样轻轻飘过。 可这样轻缓的动作无异于杯水车薪,是火上浇油也说不定……怎么也擦不干净。 如果手没有受伤,就可以抱她去浴室,而不是这么狼狈地躺着。 这个认知让方奕有些挫败,她引以为傲的力量现在毫无用武之地,便只能颓废地收回手。 可一抬头,却看见林舒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用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盯着自己,仔细端详着。 “你醒了,我怕你不舒服,帮你擦擦……”方奕咳嗽一声,佯装无事发生,可指尖还沾染着晶莹液体,这么一解释,倒显得十分可疑。 林舒星冷哼了两声:“你也知道我不舒服。” “对不起。” “不要道歉,等你自己慢慢偿还吧。”少女将自己的手和方奕的放在一起比划。 方奕的手确实好大,骨节分明的手被纱布包裹住半截,衬得露出来的那截更加白净优雅。 少女的手攀上方奕的手腕间,轻轻滑动着,就像在无声弹奏一曲莫扎特,从手腕弹到锁骨,最后绕到背部,抚上凸出的蝴蝶骨。 她抓到了这只蝴蝶。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林舒星垂眸。 方奕摇摇头。 她的反应过于平静,让少女在肚子里滚了一遍又一遍的话术有些无所适从,只能又恼羞成怒地掐了她一下,清亮的嗓音低下去: “以后你就呆在这里,我不允许你再和那些人接触。” “你不会再受伤,也不会经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取悦我。”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这里半步。” “你是我的,方奕。”林舒星宣誓一般地倾身而上,吻她,滴落的水渍将衣角晕开一片斑驳痕迹,是月亮在融化。 颈后的环扣被林舒星柔软的手牵引着拉起来,方奕这才注意到这条项链似乎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 但除了能够吻得更加深刻,它好像没有任何影响,除了一想到自己正戴着……定情项圈?就有一种微妙的……野性?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描述这种感觉,但这一层束缚反而让她的冲动和抑制都无所遁形,每次喉咙滚动都会撞在这层冷冰冰的皮革。 口水的吞咽都变得如此明显,她的思绪通过这种奇怪的方式被放大了。 工作刚告一段落,方奕本来就准备请休假和林舒星出游一段时间, 又或者只是躺在一起,什么也不做,静静享受午后时光。 ——吃了就是我的人了。 方奕这才后知后觉地品味出来,林舒星其实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才是她将选择权交给自己的真正原因,只是她当时没有理解。 原来是物理意义上这种,属于。 方奕问:“这是要,囚禁我吗?” 刻意压下去的尾音甚至带着一点笑意。 不等少女回答,方奕已经自顾自接上了下半句,“好的,我是自愿的,你可以不用为此担负法律责任。” 第134章 “……” 自愿被囚禁的。 林舒星从不知道怎么能有人能把这种事情说得这么一本正经,她的情趣方式像上个世纪流传下来的,老旧,古板,又莫名其妙地触动着羞耻心。 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方奕这番“无罪辩护”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女人顿了顿,甚至很公事公办地补充:“我已经请过假了,项目已经正式投产,大概能有一个月左右的自由时间。” “在此*期间,我完全属于你——” 她的声音很有磁性,含着一点清冷笑意,上扬的尾音终于难以维持那种虚假的正经,又招牌式地碰了碰自己的鼻尖。 “嗯……你喜欢这个说法吗?” “但我大概还不能完全离开电脑,偶尔会需要解决一些问题,为下一个全息游戏做铺垫,就是我之前向你展示的那个星空,它会扩展成一整片完整的生态。” “作为你二十二岁的礼物,我们的日照金山。” 少女神色复杂。 她没想到自己之前的随口一提竟然被她如此郑重地记住,即使这是一个约定,但直接将它列入人生待办事项,大概只有方奕这个笨蛋会做到。 林舒星优渥的前半生拥有数不尽的追捧,很多人答应了她很多事,就像剧团的表演一样,礼花轰一声炸开,热闹的留下许多无足轻重的遗憾。 就连契约协议,也总会有人钻着空子违反,但只是小小一个拉勾,就真的能够让她心甘情愿地执行吗? 方奕有时候表现得太完美,反而让林舒星隐隐有些不安,她几乎没有流露过任何负面情绪。 像极了梦里那只曾经不告而别的小布熊。 她没有办法紧紧抓住她们。林舒星讨厌这种感觉。 就像五颜六色的漂亮气球,握在手里,缠上几圈,可只要稍微松开一点,它们就会不断往上升,没入刺眼的太阳之间,彻底消失不见。 她给她喂药,限制她的自由,给她戴上项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为了激怒她。 看啊,是你自己选择踏入我的陷阱。 但面前的女人温柔笑着,看样子完全乐在其中。 “你……不生气吗?”林舒星实在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为什么要生气?这就像是,”方奕顿了顿,找了一个不那么准确的形容,“婚后生活。” “你精心策划了我们私人的独处时间,不用被外人打扰,挺浪漫的,我很喜欢,谢谢。” “……” 林舒星沉默片刻,她第一次在她们之间察觉到了代沟,又或者是方奕的脑回路完全和正常人不一样。 黏腻罪恶的囚禁,就这么轻飘飘在她嘴里变成了浪漫。 她竟然在享受她的占有欲。 林舒星的视线锁定在方奕被咬破了的唇瓣上,舌尖不动声色抵着牙齿,一个更恶劣的想法涌上心头。 她附耳过去低语,指尖摩挲着那根皮质项圈,银扣压下一圈红痕,慢慢向上移,将女人淡下去的唇色吻开一片殷红: “你是我的私有财产。” “既然弄伤了手,就用其他的……偿还。” 第91章 林舒星希望限制方奕的自由。 但很快就发现,好像没什么好限制的。 她突然出走陪别人去飙车去冒险的叛逆就像是一根横生的刺,来得突然,拔掉之后就只剩下贫瘠的伤,风一吹都能听见空荡荡的回响。 女人的生活太过简单,向来是三点一线,工作,学习,睡觉,如此循环往复,圈子干净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反倒让常往外跑的大小姐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贺霜桦还在住院,她伤得比方奕严重,据说是动了一场手术,元气大伤。 不过关于贺霜桦的消息,林舒星一个字也不相信,毕竟她调查过她,知道这家医院已经被划到了贺霜桦的名下。 更别说她本来就对她带有一些天然的敌意。 夸张一点来说,这位大律师几乎是她整个青春期的假想敌。 早在懵懵懂懂,还没有明确对方奕的感情之前,她最先感受到的就是不爽和愤怒。 穿着小熊围裙的女人对所有东西都表现冷淡,和朋友的那一点亲昵就显得分外扎眼。 贺霜桦很漂亮,虽然同样穿着朴素,但她的白衬衫外面会搭浅色风衣,胸前挂着一条恰到好处的银色项链,干净又温柔。 她工作好像挺忙的,压力很大,去找方奕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会哭,顺手带两杯廉价的奶茶或者小甜点,就像很多小情侣逛街时会做的那样。 她失控的情绪也不是大吵大闹,只是默默流泪,单薄的肩膀像是承担了全世界的委屈,然后在漫长的倾诉将这种难过卸下一半。 当路人用好奇的目光窥探,方奕就会不动声色把哭泣的女人挡住,明明那时候她也不大,却好像早就习惯了作为保护者的身份。 年幼的林舒星很生气,却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就好像是心爱的玩具被别人抢走,女人偶尔流露出的温情并非独一无二。 这个认知让林舒星心生厌恶。 但等她咬着唇出现,方奕又会远远地冲她笑。 真讨厌,怎么会有人这么讨厌? 所以在某一天撞见方奕拥抱了那个女人,小女孩扭头就走,再也没有去过那家商场。 即使多年后得知贺霜桦的爱人是李斯年,这种说不清的敌意也没有完全消退。 方奕陪贺霜桦冒险,出车祸,受伤,第一反应竟然还要瞒着她,年幼时那种无力感和愤怒再度涌现。 她的私人财产、被侵犯了。 但好在她已经长大,不用坐以待毙,她可以用手把女人抓住、藏起来。 李家在医学研究方面投资巨大,几乎处于垄断地位,这次堪称奇迹的双雌生育会被李斯年弄出来,其实也不算奇怪。 李家没改姓李的时候就是国内最大的医药世家,被传得玄之又玄,声名远扬海外。 李渡秋最初只是她丈夫陈某的学徒,医学天资不算好,但管账却是一把好手,将偌大家族管理得服服帖帖,婚后没让陈某费过一点心思。 后来陈某死了,李渡秋理所当然地接管了家族,贺霜桦在做的事情多少有点在向她致敬。 林舒星讨厌贺霜桦,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确实有些本事,用数年的努力布下一个局,连李斯年这种老狐狸也只能彻底坠入陷阱。 李渡秋当初改陈为李的时候,不少人在等着看她笑话,毕竟这条路子水很深,而那时候她也已经不年轻了。 无数人等着她们快点死去,才好蚕食这尊巨大的尸骨。 可惜李家非但没死,还一跃而上,爬到了z市龙头的地位。 林舒星的主治医师就是从她们医院挖出来的,当年温千雪病危时李渡秋也曾亲自来探望,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救治。 两家人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深入接触的。 很多人好奇李渡秋究竟是怎么攀上的宴京李家,对此众说纷纭,八百里的亲戚也能牵出一丝血脉相连,实在稀奇。 其实答案很简单,李家业务广泛,但最为重大的投注一直是尖端医疗。 生病,治疗,续命,下一步就是……追求长生。 李渡秋给李斯年打下了一个完美开局,却没想到多年以后会被人以同样的方式从自己嘴里夺走。 她怎么可能接受这种愚弄? 林舒星一度非常怀疑贺霜桦叫上方奕的理由,毕竟贺霜桦本身其实无所依仗,可带上方奕,等同于拉了王泉和林家下水。 一个是李家的死对头,一个是李家的盟友,方奕刚好处于这块拼图的交集。 林舒星倒也没瞒着,直率地将这种怀疑剖析给方奕听,惊心动魄的商战到她嘴里也变得轻飘飘的,像茶话会间随意说起的八卦。 系统听得爆米花都不吃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专业捧哏,长吁短叹。 很精彩的表演,可惜林舒星听不见。 系统明显是比方奕更好的听众,女人本来就反应淡淡,大脑思考这些琐碎问题的时候就更无趣了。 “如果没有你,贺霜桦必死无疑,”少女最后定下结论,双眼盯着方奕,恶狠狠咬了一口桂花酥。 年少时贺霜桦对方奕卸下的是委屈,现在是危险,只有最笨的人才会因为朋友二字,就毅然接过这些东西。 她清楚她们只是朋友,但依旧恼怒于方奕这副淡漠不知死活的样子。 听完这么清晰的梳理假设,方奕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在听见少女最后那一句时勾了勾唇角,很意味不明的从喉咙间溢出一点感叹的拟声词。 “那,太好了。” 在少女盯着她看的同时,她也在看着她,漆黑瞳孔中映出那一抹跃动如烟波的红。 太好了,她的结局改变了。 那么她、她们的结局也应该改变。 第135章 林舒星看见方奕唇角的温柔,醋意大发,扔开桂花酥,扑上去咬她:“好你个头!” 女人摇摇头:“我的头不太好。” 林舒星眼睁睁看着这位穿着雪白开衫,一副闲云野鹤仙姿般的女人轻轻抬眸,嫣红舌尖掠过雪白的牙,一口将葡萄含住。 眼神清清白白地瞥过来。 “……你!”少女推开她,气红了耳朵,愤怒倒莫名其妙的消退,“我和你说正事呢!” “嘶……”女人发出一道忍痛的抽气声。 “哪里疼?伤口没开裂吧,我看看。”林舒星立刻紧张地凑上毛茸茸的脑袋,红发散到方奕吊着的手背上,有点痒。 趁着她查看的间隙,方奕在她侧脸上亲了一下,温热气息扑在耳畔:“头疼。” “啊?真的啊,还有这个症状,你怎么不和医生说啊,我让她们上来。” 林舒星说着就要打电话,方奕压下她的手,“不用了,不是因为车祸。” 不是因为车祸还能是因为什么? 青天白日之下,两人对视几秒。 “方奕!”少女的脸彻底红了。 “在。” “我咬死你!!” 午后阳光正好,两人又在沙发上滚成一团。 刚一起堆起来的玩偶山被撞倒,各色北极熊浣熊四散而逃,没能滚下沙发的某一只不幸被体重压扁,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被少女气鼓鼓地搓圆。 这双斩获无数奖杯、签订亿万协议的手,就这么环成一个圈,压在玩偶的脑袋上塑形,灵活地拱成一个圆。 阳光透过落地窗,为少女的赤色发丝镀上一层金边,精致的睫毛一眨,凝作阴影的淡色蝴蝶就忽闪忽闪掀动翅膀。 方奕看着她骄傲地把小白熊捧在掌心,不由得露出一个笑。 林舒星抬眸,也笑。 她把这只脑袋凹得方方的小玩偶放到方奕面前,耐心道:“这是你。” 有棱有角,方脑袋白熊的耳朵被她揉得圆圆的,有一种奇怪的可爱。 这是我。 方奕默念,唇角笑意愈盛。 下一秒,少女啪一巴掌打下去,把小白熊拍扁了。 “……” “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林舒星微昂起下巴,神色冷峻。 方奕轻轻把小玩偶捡起来,为它默哀三秒,缅怀道:“她是只好熊。” 系统被林舒星的眼神吓得大气不敢喘,总感觉少女不是在开玩笑,宿主真是钝力感十足。 虽然两人相处得异常浪漫和谐,但单纯分析少女的行为,还是有些吓人。 这一整层楼都是林舒星的,密密麻麻装了不少监控,光系统看见的安防大门都有三道。 以前方奕工作时被人看着都会嫌烦,现在倒是双标起来,林舒星想看,她就大大方方地展示,连锁屏密码都一并交了出去。 反正她也没什么秘密好藏。 这套大平层里林舒星特意给方奕准备了一间书房,电脑配置都是按照顶级来,甚至比她在公司里用的那台还好一点儿。 林舒星不在家的时候,方奕大部分时间在这里办公学习。 以前方奕上班的时候林舒星总感觉时间无限漫长,可现在方奕空了,她却忙碌起来,此消彼长一般,实在让人郁闷。 她的业务刚从林家分离出来没多久,虽然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下属,但难免还是有很多需要亲自操盘的事项。 大概是怕方奕一个人无聊,那两只黑脸魔王也被抱了过来,管家专程接送,放下猫包时眼底隐隐有泪光。 方奕看她这么舍不得,便礼貌性地问她要不要抱抱再走。 管家拘谨地咳嗽了一声:“这可能不合规矩,但还是,谢谢。” 说完,她就向女人张开双臂,摆出一个非常标准的拥抱姿势。 方奕:? “我说的是猫。” “那就不用了。” 送出这两尊小神,管家走得飞快,方奕一个转身的功夫,她就已经消失不见,连口水都没喝。 此时的方奕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除了左手不方便行动,她其实对现在的生活还挺满意的。 有家,有猫,在家也能远程办公,贺霜桦那边的任务差不多已经毕业,小狐狸的事业蒸蒸日上,她欠的积分不剩多少,还有雪山之约的一万挂在账上。 她们都距离自己的梦想很近。 方奕请了个长假,纵姮原本颇有微词,对她总是半路出家的行为很不满意,简直像个劣质皮筋,只有紧绷和松散两种状态。 但不知道王泉那张嘴在公司里说了什么,深夜里方奕就收到了纵姮的消息,难得有点人情味,说项目已经落地,不必急于一时,她还年轻,未来还很长。 方奕挺感动的,这好像是纵姮第一次对她说好话。 结果下一秒纵姮就说宴京有一家科研所在做仿生机械臂,技术已经很成熟了,愿意提供一个名额。 方奕:? 她只是轻度骨裂,又不是断臂维方斯。 经过打听,她这才得知由于王泉堪比造谣的说书水平,口口相传后皮外伤变成了“血窟窿”,右手更不得了,它不得动弹之前还在对凶手比中指,表达了一种顽强不屈的反抗精神。 大家都清楚这是夸张的修辞手法,但纵姮信了。 她大概猜到了方奕被卷进的是哪一场车祸,以李家的手段,不论是车祸还是暗杀都挺正常的。 贺霜桦赢了,李斯年却没赢,李渡秋其实根本不在乎一个项目的成败,她只是故意放手锻炼李斯年罢了。 天塌下来有李家顶着,她动动手指就能左右主流媒体的影响。 李斯年屈服了这么多年,难得嘴硬不肯认错,嚷嚷着要是贺霜桦有事,她就自己给她陪葬。 整个李家乱成一团,李渡秋气得差点心脏病发作,盛怒之下便冻结了李斯年的全部资产,告诉她看清楚,离开了家族,你就什么都不是! …… 这些消息都是林舒星告诉方奕的。 某大王还幽幽说李渡秋不如趁早接受贺霜桦,这小姑娘比李斯年聪明多了,也好改善一下家族基因。 嘲讽度拉满。 少女幸灾乐祸地转述完,笑倒在方奕怀里,勾着她的下巴,白里透红的指节一点点抚上女人的唇,低声说,这只是个开始。 方奕喜欢看她这般张扬恣意的笑,让人想到盛夏的花园,还有熟透了的樱桃,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舒星的手环抱在她的脖颈间,她们在花园里接吻,一起吃下酸甜多汁的果。 方奕的左手已经好了很多,虽然依旧不能碰水,但拆了纱布,动作没之前那么笨拙了。 深深的一吻终了,少女喘着气让方奕闭上眼睛。 女人乖乖听话,等待的过程也充满着期待,丝带滑过手腕、银盒子上残留着少女的体温,轻轻放到了指间。 咔哒—— “可以看了。” 方奕睁开眼,被面前琳琅满目的宝石闪得又闭上。 一大盒钻石戒指,五颜六色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即使是不懂行的人也能轻易看出每一颗都价值不菲。 “你不是喜欢这个吗,每个颜色的我都选了一枚,你可以搭配衣服,换着戴。” 少女从身后环抱住方奕清瘦的身形,邀功似地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女人没有预想中那么惊喜,或许说只有惊讶。 “我不是喜欢戒指,而是因为那是你送的。”方奕慢慢开口。 你送的,不算定情信物的信物。 所以即使是在车祸中掉落,也想要回去捡起来,后来又重金委托其他人去找,想要找回来给少女一个交代。 方奕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戒指对于大小姐来说可能也只是贵重一点的饰品,是可以随时更换的。 所以林舒星并没有一直戴着。 这句话少女倒是极受用,笑眯眯托着方奕的手腕,帮她把指间那枚失去了钻石、光秃秃的素圈摘下来,随手扔进垃圾桶。 它太轻了,掉进黑暗中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很不值得一提。 新的戒指被缓缓推上来,少女稚嫩柔软的手顺势握住方奕,细细摩挲着内侧有些粗燥的茧,一大一小形成了鲜明反差,指间闪烁着同样耀眼的光,她欣赏着: “好看。” 第92章 这一夜,方奕久违的失眠了。 在少女身边她向来睡得很沉稳,可今夜盈盈星辉一照,她辗转反侧,竟连心平气和地闭目养神都做不到。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征兆。 皱着眉,眼帘落下又掀起,如此反复。 她希望将这种症状归结于隐隐作痛的伤口,被固定住的左手突然涌现强烈的束缚感,从骨头缝隙里钻出来的痛楚像是密密麻麻的小虫,白日里相安无事,夜深人静时便蠕动着,细细啃咬皮肉。 第136章 或许这就是没有保持锻炼的报应。方奕想。我对身体的掌控权被削弱了。 她用结痂了的右手用力按住左手,那种无法抑制的痒意终于被真实的钝痛取代,随着放轻的呼吸慢慢消融在四肢百骸。 在强力按压之下,脉搏变得很清晰。女人面色苍白,薄唇被咬得发红,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颤抖,少女环在腰侧的手又重了几分,用柔软温热的脸颊轻轻蹭了蹭胸口。 方奕身子一僵,保持这个动作很久,直到林舒星的呼吸重新归于平稳,这才垂眸,慢慢、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视线落在少女的脸上。 林舒星睡着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乖,浓密睫毛下接着小巧精致的鼻梁,圆润的唇珠微启,沾染着一点笑意。 酣睡中的脸褪去了一点张扬的锋芒,青涩便占据上风,懵懵懂懂团在身侧,像小猫一样,让人光是看着都会心生柔软。 即使她表现得再怎么成熟,也还是个孩子呢…… 方奕侧过一点,在昏暗微光下一根根数着她的睫毛。 躁动的情愫就这么消融在长串枯燥的数字中,她数了两三遍,有些挫败地发现数字都对不上。 她静不下心,还是太心急了。 方奕举起手,看向指间那一枚新戒指。 这是林舒星第二次亲手给她戴上钻戒,以后或许还会有很多次。 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就感到沮丧,未免也太矫情了,毕竟这是用心准备的礼物啊,还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方奕自己都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是她一厢情愿地把戒指当做了定情信物,误以为少女是在发出步入下一阶段的邀请。 现在回想,她们交往的时间其实很短,短短几个月而已。 她确实太心急了。 谁会在十八岁就考虑婚姻大事呢? 那时候的她满脑子都是要赚钱,还清积分,抵达彻底的自由,还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些什么。 在方奕之前的人生规划中,是不包括谈恋爱这一项的。 不过她也没考虑过三十岁之后的事情,毕竟上辈子没活到那个阶段,没有经验可以参考。 天降未婚妻来得突然,即使在最初答应给林舒星冲喜的时候,方奕也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们会这么亲昵地睡在一起。 毕竟那时候签订的只是一纸协议,不知道签着她们名字熊熊燃烧的黄符究竟算什么。 她前半生的命题一直是逃离。离开迂腐晦暗的乡村、离开沉闷落后的小镇、离开家…… 辗转十几年之后,她终于在恋人的手心里降落,生根发芽。 可做人总是贪心的,当牵手之后,就想要更进一步地接吻,她尚且有些不安的忧虑,却渴望走向更稳定的关系。 方奕不想让林舒星发现这种不安。 她必须足够坚定,才能够和命运抗衡。 后来趁着少女外出,方奕还是把那一枚被扔掉的戒托又捡了出来,洗干净,收好。 虽然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比做贼还心虚。 婚姻是很郑重的事情,林舒星还太小了,她应该耐心等待她长大,而不是这样趁虚而入,妄图太早地就让她做出抉择。 当务之急,应该是——应对即将到来的高考出分和志愿填报。 人太闲的时候才会胡思乱想,方奕试图用这件事将自己空缺的时间填满。 她买了志愿填报手册,听了好几场专家讲座,推推眼镜一丝不苟地做着笔记,看起来比专业人士还专业。 原世界线中只说林舒星和梦校失之交臂,在别人的讥讽中躲了起来,自暴自弃地乱填一通,最后去了一所不怎么样的学校。 她的骄傲和自尊像个笑话一样被碾碎在地,而林清婉好心去安慰,却也被她凶了一顿。 方奕当然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不管结果如何,认真选择一条路然后走下去,总能抵达彼岸的。 高考充其量只是一条分岔路,而不是人生的终点。 事实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轻易决定一个人的一辈子。 …… 方奕绞尽脑汁,都快把这些鸡汤喝干了,然而等待出分的日子里还是格外煎熬。 考生本人倒是不太在意,她最近很忙,据说是在整合业务,忙得只能在晚上赶回来,哼哼唧唧抱着方奕撒娇。 这几天里发生了一件不算大的大事。 李斯年被冻结资产后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李渡秋下了死命令,既然李斯年翅膀硬了,就该看看剪掉家族的羽翼后她还能不能飞起来。 可竟然有人敢顶着李渡秋的雷霆之怒,雪中送炭,赞助了李斯年一笔启动资金。 这个人就是林清婉。 一时间感动天地,不明真相的外人都在口口相传林清婉有多么大义无私,即使李斯年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她依旧是在低谷时陪伴她的那一位。 当方奕听说这件事时,只感觉眼前一黑,骨裂的手臂又开始隐隐作痛。 怎么即使发展成这样,命运依旧隐隐有闭环的趋势?? 她不知道的是,这段时间林舒星的忙碌也与此事有关。 林清婉是帮助了李斯年没错,但大概率还是出自于李渡秋的授意,老人家终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孙女流落街头,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低三下四。 林舒星早就盯上了她们。 她很记仇,非常记仇,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落井下石还有利可图的机会。 现在正是李家权力最动荡的时刻,林舒星希望乘此机会狙击股市。 她没有把实际情况告诉方奕,也没必要说,反正方奕听不懂。 更重要的是,这些纠葛中还牵扯到一个贺霜桦,林舒星并不能够完全放心。 她时常从监控中观察方奕的一举一动,高清夜视摄像头足以看清每一个细节。 这种巨大的工作量她也不愿意假以人手,太私密了,只有她自己能看,非得一遍遍亲自确认才能够安心。 看女人穿着宽大睡衣斜倚在沙发上,纤长的腿叠起来,她对那些紫红色葡萄格外偏爱,轻轻吮掉指尖沾染的汁水…… 哦,抓错重点了,最初监控的目的还是为了看方奕的消息。 林舒星一直觉得方奕的人缘应该很好,毕竟只要提问的态度诚恳,方奕几乎能算半个烂好人,她总是很慷慨地给予别人帮忙,即使对于她自己来说毫无益处。 少女对此很不爽。 但观察下来,林舒星发现这位烂好人也挺冷漠的,几乎不和别人闲聊,废话一律直接删除。 她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一共就那么几个,加起来还没回复论坛的消息多,这其中还要算上超级大话痨王泉。 多亏了王泉,才让呆在家里的方奕多了一点活人的气息,不至于真的长出蘑菇。 说是在家休息,但方奕依旧闲不住,每天到点就醒。 一只手敲键盘变得很慢,但习惯了后那几根灵活的手指就开始跨区,轻松从a滑到l,经过思考后敲下一串字符。 光是看方奕打字都是一件十分赏心悦目的事情,林舒星总觉得她天生就适合去学一些乐器,比如钢琴,她可以教她。 但方奕在片刻犹豫后拒绝了,说等以后有机会的,她这段时间也比较忙。 忙什么呢?忙着整理那些志愿资料,林舒星第一次看见时颇有些哭笑不得,搞不懂她为什么要对这些杂事这么上心,明明交给下人就好了。 她特意抽出几天时间,准备带着这位精神状态紧绷的‘大龄考生’出去旅游放松。 她们两个的角色像是在这个时候颠倒了。 春风得意的少女举手投足之间都洋溢着成功人士的气息,而面前高出半个头的清冷女人反倒是在家里养出了一点书卷气,看起来有些踌躇。 林舒星忽的就生起了一种想要逗弄她的心思。 方奕挂念着随时可能出分,想要拒绝,她希望第一时间就能得到消息,然后早早作出应对。 林舒星也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于是在女人开口之前就吻了上去,堵住这句自己不想听的废话。 她本想浅尝辄止,给女人一点小诱导,没想到对方这段时间的口才突飞猛进,早就没了最初的青涩僵硬,在呼吸之间就占据了主导权。 那一点沉静的书卷气忽然就变得很热烈,从舌尖开始一寸寸开始消融。 少女肆意张扬的笑被亲得发软,又不愿意认输,便用白皙的双手自下而上插入女人乌黑的发间,在交缠中加深了这个吻,然后顺势向前滑,半跪到她身上,十指扣在一起。 骨裂的左手不太方便移动,这些天里都是林舒星亲自帮方奕摘的戒指,于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也变得意味深长,像极了某种默许的暗示,女人总会在事前有些不好意思。 但这一次少女掐中了她的不好意思,故意没有任何想要动手的意思,只是这么静坐着,居高临下地观赏。 第137章 在上位者的视野中,女人缓慢眨眼,摇摇欲坠的禁欲感特别好品味。 她期待着方奕开口,用那样假正经的清冷声线拜托自己‘帮个忙’,明明她也很想要,偏偏话到嘴边总会绕个两圈。 但在这种时候求助,对于方奕来说似乎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于是那只还打着固定的手往前探了探,环抱着少女的腰肢,试图自己将戒指摘下来。 她的手很稳,大概还得归功于意志力的强大,少女看不惯她这样近乎于自虐的逞能,在指环将要被摘下来的前一秒又弯腰,恶劣地屈指抵着,诚心要为难她,将戒指又推回了末梢。 是要拒绝吗。 女人抬起漆黑眼眸看她,有些失望,却什么也没说,甚至抬手帮她把蹭乱的衣服理了理。 这是哪来的活菩萨,也太招人怜爱了,多咬几口就能长生不老的感觉。林舒星忍无可忍,勾着她退却的指尖,覆在耳畔低吟: “不要摘戒指,就这样。” “……” 结果就是这一天司机在楼下等待良久,迟迟也没看见有人下来。 原本包下来的游乐场被免费开放给了考生和基层工作人员,还附带一场晚上的烟花秀,林舒星不讲究什么行善积德,单纯是心情好。 可惜特意给方奕准备的冰淇淋车她暂时吃不到了。 只能先吃点别的。 在家里。 …… 游乐园的安排被推到了第二天,由于没有提前预定,堂堂大小姐也只能拉着方奕排队等待。 工作日的人流量不算大,来这里玩的基本上都是刚结束考试的年轻人和小情侣。 少女不允许方奕摘掉带有定位器的项圈,但很贴心地更换了藏蓝色细款,链扣被藏在后面,乍一看和choker没什么区别。 这一点微妙的亮色恰到好处地打破了平衡,勾勒出女人优雅纤长的脖颈,将她清冷的气质衬得很时髦,站在一群十八岁的少年人中也毫无违和感。 不过她有些心不在焉,时常低头查看消息,成绩应该在这两天就要出来了。 林舒星递给她什么她就接住什么,包包挂到肩膀,气球系在纱布的小蝴蝶结耳朵上,空出来的手唯独不知道去牵那只一直在边上晃悠的胳膊,给少女都气笑了。 少女撇撇嘴,这些东西她早就玩腻了,没意思,听说方奕还没来过才特意和她一起,没想到她更没意思。 等到方奕反应过来,身侧的女孩已经消失不见。 天气晴,阳光明媚,游乐园里的色调饱满而浪漫。 方奕找不到林舒星了。 打电话出去没人接,她有些茫然地转了几圈,这个由童话故事构建的梦幻乐园建得像迷宫,所有人都在笑。 手机响起,不是林舒星的专属铃声,方奕看了一眼,归属地是宴京。 首都的电话在方奕眼中一律可以视作骚扰,但这一次微妙地感觉心跳有点快,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在游乐园欢快的背景音中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请问是林舒星的家长吗?” 女人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手机:“是,怎么了?” “我们这边是宴京大学招生办……” 第93章 方奕举着手机,感觉所*有人都在对她笑。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料到会是这么好的消息砸在头上,一时间情绪有点没反应过来,语调冷淡的“嗯”了一声。 彩色气球还系在用于固定的纱布上,很平静的上下晃悠,超大号玩偶从身旁路过,毛茸茸的挥挥手,手机里清晰温和的声音还在介绍着院校优势,邀请她们共进午餐,当面谈一谈。 其实不用她们介绍方奕也知道,毕竟这所顶级学府拥有最好的管理学院,和少女的理想专业十万分符合,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在这片梦幻乐园里,黑发黑眸的女人在蘑菇边上站了一会儿,蘑菇突然开始唱歌。 她平静地瞥了一眼这朵会动的蘑菇,转身拉开距离,正琢磨着措辞试图保留谈判优势。 一转身,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冰淇淋。 细腻奶香从唇齿间化开,鼻尖也不慎沾到一点,恶作剧得逞的少女裙摆摇曳着,眉梢蹙起来,很不客气的问:“谁啊?” 约会时间,她对方奕的行为非常非常不满意。 “宴大,排名出来了。”方奕的音调被这一点甜变得有些含糊,将手机递给她。 少女眨眨眼,身子站直了一点。 方奕已经报过地址,对面大概在来的路上,态度非常诚恳,生怕她们跑了。 但林舒星和对面简单聊了一会儿,婉拒了今天的见面,挂断电话,将手机塞到了方奕左手边的口袋里。 听见她竟然拒绝了,刚刚还一派高深莫测的女人便有些着急,问:“不去看看吗?” “改天,不急,享受现在最重要,”林舒星微昂起下巴,红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笑容也特别拽。 接下来她们应该还会接到很多电话,她不想接,反正已经大概知道结果了,比她预估中还要好一点儿。 无非是谈天说地,邀请她优先选择,最好能签个什么协议,再拉踩以下竞争院校。 “满意吗,方老师?”她挑了挑眉。 女人没回答,只是笑,好半响才说:“我想抱抱你。” 这还需要征求意见?少女很大方的张开双臂。 阳光先拥抱她,然后才轮到方奕。 女人解开了那根绷带,在少女的惊呼中将她抱起来转圈。 她抱得很用力,好像唯有这种方式才能表达拙劣的愉悦,让宽阔天地跟着一起旋转。 能在这里听见这个消息真是太好了,冰淇淋的甜味弥漫在空气中,一切都像梦一样美好。 手臂的刺痛如此微不足道,反倒让她更加感觉到真实。 “我知道那晚上发生了什么,”少女趴在她肩头,温温热热的呼吸落下,“没让你的辛苦白费,值了。” 那场病好的蹊跷,即使别人都不愿意说,她也能猜出个大概,她向来很聪明。 “喂,你要哭了吗?” 林舒星有些惊诧地捧起女人的脸。 很难想象,出车祸躺在床上都没哭的人,竟然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儿就红了眼眶。 “没有。”方奕当然不可能承认,声音依旧四平八稳,“没有什么值不值的,你很厉害。” 林舒星依次发了几条消息,林岚回得很快,说今晚回家,聚餐。 林心佑那里倒是没有立刻回复,过了大半天才解释自己在医院照看何庄,晚上见。 这颗耀眼的星星很快就被祝福淹没,她的朋友们打来电话,热闹极了,此起彼伏的欢笑声甚至盖过了过山车上的尖叫。 方奕站在她身侧,也被这种青春的气息所感染。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在这一刻她才真切的感受到这种洒脱,就像挣尽了全部束缚。 她还记得之前答应过要给林舒星奖励,可之前准备的东西都有点不合时宜,配不上这样盛大的惊喜。 还能送什么好呢? 林舒星什么都不缺,她的朋友们在热烈讨论着要去哪里玩。 两位林女士一定更开心,升学宴怎么也轮不到她来给她办,虽然占着一个‘家长’的虚名,可也没什么实际身份。 家长,接电话时答应的太理所当然,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有点想笑。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出现在这个位置。 不算短的两辈子加起来,无数个称谓重叠着压在肩膀上,唯有这个词轻飘飘的,让人心头一热。 方奕没有妹妹,表妹也没有,虽然以前捡东捡西也帮忙照看过小屁孩,但别人家的和自己家的,总感觉很不一样。 她也有点飘了,连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天生向下的唇角都一直在往上飞,被压抑在沉稳皮囊下的那一点拽罕见地溢了出来。 她也想分享这种喜悦,虽然平常并没有这种习惯,强烈的表达欲来得很突然,让她自己都有点手足无措。 想了又想,她还是打开手机,给王泉发了一条消息,问能不能今天发点创世神的前瞻资料。 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就是她之前给林舒星展示的那篇星空,全息游戏的最初模型。 王泉啪一下就把电话打了进来,大大咧咧问:“怎么啦,怎么想到今天发的?你要攒人品给小嫂子祈福吗,那不如去娘娘庙拜拜呢!去不去?去的话我们一起啊。” “不用。” “只是今天值得纪念。” 冷酷女人的声音变得很矜高,还带着一点温柔的味道,听得王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由得顺着她的意图问:“怎么啦?纪念什么。” “嗯,也没什么,刚刚接到了宴大的电话。” 王泉:??? 可恶,这人是来炫耀的!王泉反应过来,不由得跟着激动起来:“咱们的大股东宝贝出成绩了?” 第138章 “成绩还没有,”女人慢悠悠的说,“她们应该是先拿到的排名,成绩可能会被屏蔽。” 王泉什么排面没见过? 这种排面还真没见过。 光是听着都很热血沸腾,王泉大手一挥:“三年之期已到,发,给我狠狠的发!” 不能多问了,再多问一句她真怕听见对面笑出很小人得志的声音。 两人一起在游乐园里渡过了一整天,虽然一个刺激项目都没玩,但跌宕起伏的心情比这个更刺激。 林舒星找了商业跟拍,起初没告诉方奕。 本想抓拍一点自然互动的瞬间,结果被方奕当成了目的不纯的可疑分子,硬是错位挡着她,一张正脸都没给摄影师拍到。 摄影师都快哭了,忍无可忍才找林舒星请示。 氛围感再好,也不能一张正脸都没有吧!人家又不是重金请她来拍大风光的。 少女看了会儿照片,乐得不行。 镜头下方奕那一点儿占有欲被无限放大,她的手不是护在她的肩膀侧就是搭在腰上,修长身形偶尔回眸一瞥,杀气十足,和她平常流露出的气质不太一样,就像国王身旁最忠诚锐利的骑士。 效果出乎意料的不错,反正林舒星挺喜欢,反手打赏了双倍的钱。 晚上林岚派了车来接,一早等候在大门口,没让她们回自己那套房子。 依旧是摆在正厅的家宴,规格更大,不过气氛比上次好很多。 这次不需要林舒星开口,方奕的座位就已经和她绑定了。 林清婉和水无定坐在另一侧,都笑眯眯送上了祝福和礼物。 方奕看着这两个人总感觉有一种滑腻腻的凉,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们态度难得这么友善,她当然也没必要多说什么。 林清婉是表现最兴奋的那一位。 因为国际形势变化,她本来也就打算去宴京,现在突然听到这个好消息,弯弯的眉眼仿佛已经看见了未来和姐姐的幸福生活。 z市和宴京相隔十万八千里,就算坐飞机也要好几个小时,从机场到市区又要很久。 远水难解近渴,她倒要看看到时候方奕怎么和她争。 她颇有新意地送了林舒星一颗小行星的命名权,成功博得姐姐大人一笑。 水无定一直似笑非笑,眼神不时往方奕身上瞄,总让方奕有点不太舒服,但最后她送礼物的时候竟然连方奕也有份,是一对并蒂莲。 女人原本就生得妩媚,一笑就更妖异了,不露出竖瞳也有一股蛇妖味儿,意味深长的说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不清楚是什么东西,方奕用重新包扎了的手接过,系统扫描了一下,嘿嘿一笑,也跟着打哑谜,学着水无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方奕感觉莫名其妙。 林岚随后给林舒星递出一份文件,少女随手翻了一下,很惊讶的样子。 一旁林心佑的表情很复杂,用手帕低低掩着唇,眉眼间流淌的情愫既像哭又像在笑。 她缺席了女儿的成长,现在多说些什么,总显得很苍白无力。 林舒星的联系人没有填林岚,也没有填她这个亲妈,她其实能理解是为什么,但心头总颤颤的疼。 人生最关键的备考阶段,却是少女最迷茫无助的时候,只有一个外人陪在她身边。 今夜的菜品很丰盛,龙肝凤髓山蒸海味应有尽有,可惜只有方奕一个人在认真吃饭。 少女胃口小,吃一点儿就饱了,其他几个人也各有心思,水无定百无聊赖地用叉子把肉碾碎。 到最后就只剩下方奕一个人还在动筷子。 林心佑在饭后询问能不能和林舒星说一点儿悄悄话,甚至煞有介事地借了林岚的三楼书房。 作为林舒星的生母,她当然有这个权力。 虽然在林家的制度下看有点逾越,但林岚波澜不惊的外表下问心有愧,答应得很痛快。 等林舒星从楼上回到房间,已是后半夜。 方奕正在擦之前送给林舒星的那只宠物蛋,黑脸小白熊趴在她怀里,发出很舒服的呼噜声。 梳妆台上多了一个大红包,鼓起来的鎏金封面异常喜庆,说白了就是有点土,和周围高档的环境格格不入。 少女走近,笑着问:“干嘛,还和我这么客气?” 她好久没碰过现金,毕竟出门不需要她亲自付钱,拿在手里的第一反应是有点沉。 银行卡总是冷冰冰的,但钞票很热,大概是一直被女人贴身捂在口袋里的缘故,边缘有些弯曲的变形。 方奕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老家那边的习俗,等开学了再给你补个大的。” 时间紧急,她实在想不出能送什么好了,想来想去,还是钱最能表达心意。 虽然知道这一点儿在少女眼中可能还不够买一个小饰品,但她还是想给她。 红包已经厚得将要合不上封盖,可在这样金碧辉煌的环境中还是显得穷得可怜,俗气,也没什么新意。 产品刚发布没多久,项目分红还有一段流程要走,再过几个月她才能有钱,现在掏空了口袋,剩下一点空空的窘迫。 少女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看,好看的眉毛挑起来,泪痣也在恶劣笑意中轻荡。 她扑上来紧紧将方奕整个人环住,歪着头亲了一口,娇蛮地昂起下巴,宣布: “我还要这个。” 完全不是商量的口吻,她本来就是她的。 指尖一点点向下滑,绕过有力的臂弯、充满韧性的腰部曲线。 最终牵起女人无措的手,覆在自己柔软如天鹅绒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 一阵说不出的痒意从掌心处蔓延,方奕低头看着怀中坏笑着的少女,悸动从她指尖撩拨起的焰火一路蔓延,心跳快得超乎寻常。 少女乌黑浓密的睫毛往上翘,突然张嘴咬住一根弯曲指节,鼻息完全扑撒在手心,空气也变得湿漉漉的。 “给我——” 第94章 夏日的绿越来越浓,轰鸣雷声和阵雨时常忽然而至。 雨点噼里啪啦撞在落地窗上,室内外巨大的温差在内沿上浅浅浮起一层白雾,让窗内外的景色都变得很朦胧。 当林舒星迷迷糊糊醒来,身侧已经没有了女人的温度,她塞了一个很大的小熊抱枕代替自己的位置,于是在绵软的困惑中,少女一翻身,就和那双漆黑、温润的宝石眼睛对上。 方奕……? 变成小熊了。 少女清醒过来。 林舒星立刻冷着脸打开手机,查看方奕的位置,却在一连串的消息提醒中发现,女人在凌晨她睡着后就已经驱车回到了家里。 是她们共同的那个家。 林舒星昏睡前还记得那双温热的手,细细滑过肌肤,一点点帮她清洗、擦拭干净。 她喜欢事后方奕从身后环抱住自己的感觉,女人修长的手臂搭在身上,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宽大手掌偶尔会贴着弯曲的线条,为她揉一揉发酸的腰和腿。 难以想象,在一夜缠绵后方奕竟然还能强打着精神离开,从林家老宅到市中心公寓的距离并不算近。 林舒星盯着监控看了一会儿,退出来后才点进通讯软件,看见了方奕凌晨发出的信息。 [方奕:我到家了,晚安。] 这是一只很乖的猎物,会自觉回到囚笼里去。 只是未免也太自觉过头了一点,为什么连过期的“不准过夜”规则都要遵守啊!!! 妈妈又不会真的多说些什么的,家宴上都默认让她们坐在一起了,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没看出来吗? 少女枕着臂弯,将林心佑的温柔想得理所当然,起床气混合着一点说不清的羞恼发酵,觉得以后应该再加一条家规: 不准在伴侣睡醒之前离开。 她闷闷不乐,故意没有回复消息,而是又切回了监控画面,就像观赏放置类游戏一样,看见方奕又一本正经地坐在书房里。 大屏幕上展示着论坛消息。 方奕一上线就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情况。 虽然以往的技术帖也很热闹,但昨天发布了创世神的前瞻雏形之后,引起的反应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强烈。 一长串的私聊小红点中,方奕甚至瞥见几个远古级别的大神,以前只在教科书上看见过的那种。 按鼠标的手有点抖,其中一位黑白头像的大姥她一直以为已经不在人世了,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收到她亲切的问候垂询。 像在做梦一样。 虽然质疑的声音同样十分强烈。 互动投影很多年前就已经存在,但全息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不是不可能实现,但成本太大了。 又要便宜又要领先,高要求汇集在一起只能得到一个字:滚。 大部分人和最开始的纵姮一样,质疑这些只是预设动画,又或者整个演示demo都是依靠特效存在的。 第139章 这个团队太年轻,即使王泉挖了好几位大姥坐镇,在历史悠久的老牌公司面前依旧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昨天发完帖子之后方奕就没有再看论坛,毕竟她现在的生活十分充实幸福,没空一直泡在网络上。 方奕乐呵呵扫了一眼,会有人吵架完全在意料之中,没人关注才可怕呢,说明连讨论的价值都没有了。 但这一夜论战,几拨人像是舍弃了睡眠,跨越时区高强度对线,程度之激烈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王泉买的通稿水军。 方奕拉到最下面,发现最先点燃这把火的竟然是纵姮。 面对不加论证就斥责造假的,她直接公然用之前挂靠在研究所的账号开嘲讽,怕国际友人看不懂,博学多识地用各国语言翻译了一句话: “井底之蛙。” 纵姮骂人的翻译还挺有意思,别人能很轻松get到她的轻蔑。 不过如果方奕没记错,不久前纵姮本人好像也在井底之列。 她被e芯计划除名之后这个账号被封禁过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现在竟然解封了。 方奕猜测她的解封大概和紫罗兰小姐有关。反正宴京那边乱七八糟的,搞什么东西都不得安生。 然而这些牛鬼蛇神掐着掐着,事情就渐渐往开始往不对劲的方向发展,直接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高度。 有人恼羞成怒妄图黑了纵姮的电脑,却不知道这位国家队又不是只会研发芯片,反手就把对方机构的网络给打瘫痪了,堂而皇之将创世神的宣传页贴到了对手的脸上。 一时间全世界各大网站都飘着那片星空,末尾标着大大的深蓝色字体:欢迎抵达未来。 方奕的心情有点微妙。 以前她一直以为纵姮是一个相对保守的人,至少也是混乱中立,但现在来看,她好像也不是很了解她。 纵姮一个人吸引了绝大部分战斗力,不少人便开始阴谋论她才是这个项目的背后主导,毕竟纵姮的资历厚度摆在那里,不然一向自视甚高的她怎么会愿意亲自下场? 网友分析得头头是道,方奕当故事会看得津津有味:啊,原来是这样! 讨论的热度太高,倒是又扒出了一桩陈年旧事:纵姮疑似涉嫌谋杀某男同事未遂,这才被从研究所除名。 真假不能确定,但当方奕看见这条消息的下一秒,所有相关词条就全部被删得干干净净。 那大概率就是真的了。 纵姮秩序感极强,方奕相信她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动手,与其说纵姮谋杀未遂,倒不如说是那个人一定做了什么触碰她底线的事情。 她最在乎什么?芯片,军工,宴京…… 方奕犹豫着,给王泉打了个电话。 退一万步来说,纵姮在这个事件中也应该算工伤,她们不能袖手旁观。 王泉接得很快,大笑着说让方奕别管了,她自有妙计。 她没说妙计是什么,匆匆就挂了电话。 方奕摘下戴得还不太习惯的眼镜,按下抽痛眉心,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就像雷达似的,一旦发出警报,脑子里就会有根筋紧绷着。 头疼,手也疼,但方奕现在还不想去床上躺着休息。 她又打开手机瞄了一眼,林舒星还是没有回复消息。 还没醒吗?难道是昨晚太过分了。 方奕抬手撑着下巴,压得伤口一个激灵,又坐直了,慢吞吞开始打字。 [方奕:要我去接你吗?] 对面没有回应,方奕先起身去接了杯水,两只肥猫这个点倒是在睡觉,一大一小团在一起,呼吸声此起彼伏。 方奕蹲下去,把大的那只逆着毛毛rua了一遍,心情大好。 手机突然响了,方奕颇有点心虚地把小鲸鱼乱糟糟的绒毛理顺,这才拿起手机。 并不是林舒星发来的消息。 女人堆起来的浅浅笑意又消失了,高冷的下颚线变得很冷漠。 又是宴京ip,虚拟短号。 方奕不太想接,但如果昨天也没接,她就会错过第一时间接到好消息的机会。 “喂?” 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很有辨识度,方奕立刻面无表情把电话挂了。 看来命运盒子里开出来的大部分不是什么好东西。 [未知短信:是我。] 就是知道是你才挂的啊。 就在方奕准备拉黑之前,对面预判了她的动作,慢条斯理打下。 [未知短信:执行公务,你自己出来,还是我们上去?] [方奕:?] [方奕:诈骗短信,已报警。] [未知短信:你报吧,报了也是转接给我,顺便来探讨一下个人私藏枪械的问题。] [方奕:我没藏。] [未知短信:可你外面那些保镖里有不少配枪啊,哦,那就是可怜公民被不法分子包围了,我方有权突围解救。] “……” 在方奕沉默的片刻,一枚红点穿过玻璃瞄准她的眉心,窗外,百米高空之上正悬浮着几架无人机。 一刹那,无数道红点汇聚,凝成她额间一点朱砂,红得妖异。 手机震了震。 [未知短信:请。] 女人单手插在口袋里,蹙着眉,很不爽地想让她有本事就开枪,别虚张声势。 但这里是她的家,要是弄乱了会很麻烦。 三分钟后,方奕还是咬牙出现在了楼下。 穿着深绿色衬衫的夏问洲现在倒是很客气,人模狗样地将她请上车,笑眯眯戳了戳还绑着绷带的左手:“断臂同志,好久不见啊。” “……” 这人到底是怎么活这么大还没被打死的?方奕由衷怀疑。 “你果然还是忘不掉啊。”女人说这话时带着一种微妙的洋洋得意。 方奕:“忘不掉什么?” 夏问洲挑眉:“你说呢?” 创世神的那个演示demo她们都看见了,没人能够忘记曾经的那一片星空,也算是为数不多的美妙回忆。 “我就说你怎么跑去搞这些浪费时间的东西,原来还有这么大的名堂啊,真不愧是读书人。” “那个东西,领袖也挺感兴趣的,让我呢,来找你拿个样机回军部研究一下。” 夏问洲摊开手,一眨不眨地盯着方奕笑,果然在听见“领袖”二字时,女人脸上那层平静的伪装骤然掀起涟漪。 “谁?”方奕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斥责这么不要脸的强盗行为都忘了。 “领袖啊。” “什么领袖,哪个领袖,说清楚。” 夏问洲眉眼的笑意愈深,还在打哑谜:“领袖就是领袖,你还有第二个领袖吗。” “……” 方奕捏了捏眉心,试图从物理上压制心底的惊涛骇浪。 车辆径直驶入一片半山腰,在穿越重重岗哨之后,一座巨大的半圆形灰色建筑出现在了地面之上。 “你复刻了一座天岚要塞?!” “准确来说,不是我,”夏问洲耸耸肩,对方奕的震惊颇为愉悦,“但我重组了风行小队。” 风行是夏问洲上辈子率领的小分队,方奕已经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好了。 她好不容易才和过去的记忆割席,但这些东西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又出现在了面前。 两个世界差距过大,有一种很荒谬的割裂感。 夏问洲站在身后,声音也像是从另一个时空飘过来的:“方奕,你什么时候归队?” “你还没去宴京看过吧,大家都在等你。” “那里有我们想要的一切,将由我们、共同掌控这个全新的世界。” “你研究的这些,应该放到真正适用的地方。” “别再搞什么没用的破游戏了,拥有这等技术,你自己看见这些懦弱的动物不觉得可笑吗?” 夏问洲抬手,将一只宠物蛋扔到地上,从里面跳出一只精疲力尽的柴犬,栽倒在地上。 夏问洲抬起靴子,踹了它一脚,柴犬兴高采烈地露出肚皮给她蹭蹭。 小狗还在吐舌头,方奕忍无可忍,同样踹了夏问洲一下:“你有病?” 夏问洲面不改色,任由她踹了,指着地上那条狗,轻蔑开口:“我就问你,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方奕反问:“你想要宠物有什么用,给你当军犬?” “是啊,不然呢,你们不是宣传是尖端科技吗,才跑了几公里就不行了,还要充电,真麻烦。” 女人嫌弃得很坦然,方奕快给她气笑了。 “我要是手真断了,你是不是也要问我这个人有什么用?” 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尖锐,和方奕平常的语调不太一样,夏问洲皱起眉,很无所谓地摊开手,扬了扬手五指:“那你这不是没断嘛,大科学家。” 方奕懒得理她,俯身将那枚躺在泥土上的宠物蛋捡起来。 女人偏不让她捡。 夏问洲上前一步,高大身形投下一片阴影,软靴距离方奕的手只有短短几厘米的距离,恶劣地踩上那枚宠物蛋。 第140章 方奕抬眸,看见夏问洲双手插兜,由于贴得太近,修长大腿都快骑到她头上来了,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漫不经心的气质在垂眸的瞬间被被冰冷杀意取代: “人应该知道感恩,那场车祸中的杀手是我赶走的,不然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方奕微愣,但凡面前换作一条狗一根面条她都会道谢,但面对夏问洲,她没有半点好脾气,冷冷对视抓住重点:“所以,你果然是在跟踪我?” 夏问洲挑眉,不置可否,冲着她笑出惨白的尖牙,拉长的语调也像是在唱一首无名歌: “听说,你那个小女朋友考得不错啊。” “春宵苦短,你们还有多少时间能空耗着?” 第95章 山间风大,郁郁树林投下一片阴影,遮掩住大部分阳光。 夏问洲站在原地,目送女人清瘦的身影背光而去。 她走得决绝,一往无前,永远不会回头看,衬衫被风吹动,就像大海上的白帆。 夏问洲眯起眼睛,点燃了一支烟,火星在指间明明灭灭。 她的目光掠过方奕的腰,即使时隔多年,她依旧清晰地记得这里伤痕的形状,一如她们知道彼此的很多秘密,远胜这世间的所有。 她始终相信方奕是最适合战场的,冷静的思考让她不论在什么处境都能保持最佳判断,这是一名指挥者必不可少的素质,在这一点上她不如她。 但这种冷静放到生活中,就显得非常格格不入了,不像正常人。 所以,为什么要拒绝呢? 加上恋人的筹码,她本以为这会是有力的诱饵。 但方奕在她面前燃烧的那团火竟然也在趋向于平静,还不如上次那一拳来得痛快。 夏问洲吐出一口烟圈,余光扫了一眼周围那栋灰白色建筑,沸腾的热血感到索然无味。 那根烟落到地上,微弱火光转瞬被尖头靴子踩灭,抬起脚尖,满怀恶意地碾了几下。 是啊,方奕从不回头,但她今天必须回来。 夏问洲在心中默念着,在倒数到九的时候那抹白色果然转了回来。 方奕面无表情:“送我回市区。” 这荒山老林比之前小狐狸找的山头还偏,周围不知道是不是装了信号屏蔽器,她的消息都发不出去。 夏问洲戏谑挑眉:“凭什么?” “凭你应该为人民服务。” “呵呵,我是草寇招安来的,没这么高的觉悟。” 夏问洲摊开手,故意恶心她,“求人办事就这个态度?叫一声姐,这山里有大阵,没人带路你就等着——” “姐,”女人单手插兜,喊得异常爽快,倒是让夏问洲楞了楞。 她怎么就这么,轻易地喊了? 一旦开口,那一点别扭的羞耻感就诡异的消失了,方奕继续面无表情开口:“姐,给我一辆t30,再给我二十万。” 夏问洲:? 怎么还连吃带拿的。 “基地里没有t30,也没有二十万,”夏问洲含情脉脉地把头发往后撩了撩,“只有你姐。” 方奕嘴角抽了抽,感觉快吐了:“快点!别废话。” 女人这才让步,从口袋里晃悠着钥匙,开车去了。 直到开出一处关卡,视野骤然开阔,山脚下青砖白瓦的老民房映入眼帘,手机微弱的信号终于恢复。 方奕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看见在置顶消息发来的是一个医院地址,上面还有一通未接来电。 是一个小时前的消息。 方奕的心猛地一沉,立刻揪住夏问洲,厉声吩咐:“往这开!” 她过于明显的担忧和命令让夏问洲很不爽,但还是任劳任怨地一脚油门踩到底,吉普车在蜿蜒旋转的山路间疾驰。 等方奕赶到医院,远远就看见少女独自一人站在急救室外,死死盯着那扇闭合的门。 “对不起,我在外面没信号,你——” “方奕!” 听见熟悉的声音,少女抬起头,眼中的阴郁不安瞬间蒙上一层泪,扑到女人怀里。 泪水打湿衣衫,方奕察觉到怀中孱弱少女抱着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怎么办啊,方奕,我不能再一次失去妈妈了。” 林舒星问得很小声,声音是贴着女人的胸膛钻出来的,蔓开一片湿漉漉的迷茫。 这段时间所有的志得意满都被医院的一通病危电话轻松击溃,在正式坐在谈判桌上、以棋手的身份直接入局时,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 跨越十八岁的界限,她理应成熟、稳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能够处理好所有意外情况。 可等在手术室外,看着人来人往,她在那盏高悬的红灯之下好像又变回了小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再多的钱也毫无用处。 妈妈、妈妈。她只能在心里偷偷的喊。 “没事、会没事的,”方奕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温声问:“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少女点点头,声音越来越闷:“妈妈没有别的家人了,林女士和林清婉在外地开会,她的秘书来了,在办手续。” 方奕注意到她对林岚的称呼又变成林女士了,这种微妙的变化让她心头一紧,只能更用力地抱住她。 少女在她怀中咳嗽了一下,流着泪,声音却很清晰: “我签不了字,只能写林清婉的名字。” “医生说,妈妈很早就生病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一身职业装的女人匆匆赶来,将方奕拉开,胳膊里夹着文件,左手递上保温杯,右手掏出药品,轻车熟路地喂给少女。 方奕感觉这个人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不确定的问:“你是……小云秘书?” 作为年轻后辈,这*么喊人挺不礼貌的,但女人并不介意,只是有些迟疑地打量了方奕一会儿,恍然大悟:“哦,是您啊,方小姐,对吗?” 方奕想起来了。 ——小云,照顾好她。 她在梦境里见过,在林舒星小时候,林岚也是这样将她托付给这位秘书照顾的。 林舒星本来就身体不好,长时间站在这里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小云本想先扶她去套间里休息,但少女什么也没说,只是执拗地站在门口不肯走。 在一旁看热闹的夏问洲倒是越过几人,大摇大摆地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对着秘书伸出手,“有病例吗?给我看看。” 秘书犹豫着:“还在抢救,报告没有出来,只有过往病史,您是……?” “我也是医生,第三军区野战医院的军医,”夏问洲笑笑,说谎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她难得正经时这幅音容笑貌倒是挺有欺骗性的。 秘书信了,煞有介事地和她握了握手。 方奕:“……”能不能快点滚。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难熬,除了走廊尽头的时钟,一切都仿佛被凝固了。 少女身上很冷,只有被方奕握着的掌心还有一点温度,琥珀色瞳孔倒映着面前的一切,大部分是毫无意义的白。 叮—— 手术室上触目惊心的红灯转绿,林舒星腾一下站起来,由于站得太快,眼前有些发黑,还是方奕及时扶住才避免了让她摔下去。 “哪位是家属?”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面上是止不住的疲倦。 夏问洲多看了她两眼,走到门口,若有若无地往里面瞥,但很快就被护士警觉地挡开。 手术室这种地方,怎么可能让她擅自围观。 好消息是,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至于坏消息…… 医生有些支支吾吾,请林舒星单独去办公室聊。 少女挺直脊梁,跟着她往里走,单薄的身形在这一刻又变得很坚强,那些骄傲和志得意满全部被用于填充起勇气。 方奕也想跟进去,但是被和秘书一起被拦住了。 “有点奇怪。”夏问洲说。 方奕现在没心思和她烦,抬眸问:“你还不走吗?” “不走,我喜欢擅离职守。” “……” 秘书伸手打断两人的对峙,柔声问:“你们好,可以麻烦你们去拿一下午饭吗?大小姐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过来了,就在附近的餐厅,开车二十分钟,我已经订好了。” 夏问洲不客气道:“你怎么不自己去拿?” “因为照顾好大小姐是我的责任,我不能离开她身边,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女人歉意地笑了笑。 方奕:“方便,在哪?” “你方便个头啊,是我开车来的,这个点还不得堵死了。” 医院附近的出入口永远人满为患,光是等进场都不止二十分钟。 方奕给林舒星发了个消息,打开导航:“我可以打车,堵了就骑车。” 夏问洲无声翻了个白眼,默默像背后灵一样跟在她身后,最终还是善心大发,又给她充当了一回司机。 第141章 路上果不其然的堵了,还有几个不长眼的电瓶车横冲直撞,夏问洲的骂声就没停下来过。 她从后视镜里看见方奕的‘断臂’在那儿敲个不停,对面也没回,跟舔狗一样。 不用想也知道发送对象是那个小女朋友。 “喂,方奕,你为什么喜欢她啊?”夏问洲问。 “好好开你的车。”方奕头也没抬,意思是关你屁事。 “真奇怪啊,难道是什么保护欲大爆发?看不出来你还挺怜香惜玉的,也是,被这么漂亮的小美人注视着,正常人都很难拒绝吧。” “诶,英雌难过美人关,小心那粉红骷髅~” 方奕懒得理她,她就自顾自换了张碟片,放起上个年代的老歌,慢悠悠跟着唱起来。 等她们在这一路上披荆斩棘,成功提着午餐回到医院时,林心佑已经醒了。 正好都是极滋补的菜,方奕这位新女婿终于找到了能够献殷勤的机会,仔细布好菜,盛了两碗。 “阿姨,您感觉好点儿了吗?” “嗯。”女人轻声细语,看向方奕的眼神和之前不太一样。 那是一种很温润,像绵羊一样的眼神,却让方奕看着莫名有点心慌。 女人生病时,皮肤也变得很白,抿唇时眉宇间流露出的神情和林舒星如出一辙。 “方奕。” 她很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唤她,听起来异常温柔,疲倦骨相里透出一种惊人的美,任由岁月缓缓在皱纹间流淌。 “你能答应阿姨一个请求吗?” “您说。” “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伤害星星,好吗?我包里有一张卡,你帮我拿出来。” 这个请求有点奇怪,但方奕还是乖乖照做,把卡递到她面前,“是这张吗?” “对,里面有五十七万,是我给星星备下的嫁妆,你拿着,密码是她的生日,虽然肯定比不上林岚的那一份,但也是一点、咳,我的一点心意……” 这薄薄的一张卡瞬间变得很烫手,方奕不敢接,连忙塞到她手上,“阿姨,您说什么呢,这种东西您直接给星星就行。” 女人打着吊水的那只手反压上来,牢牢将卡握在方奕手中,“如果你还把我当岳母,就不要拒绝!” 她的态度很强硬,又在吊水,方奕不敢乱动,硬是被她控在这里,手捏得生疼。 但疼里又透出一点甜,她说的是岳母诶,这算是被接纳了吗? “你拿着,不要告诉星星,她不会收我的钱的,等未来你们结婚,你再把这笔钱拿出来,好好待她……” “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林心佑说着,慢慢闭上眼睛,眼角滑过一滴泪。 方奕大惊失色:“千万别这么说,您是什么病啊?这普通医院治不好,我们换一家就是了,您千万别有心理负担。” 女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无限悲戚的垂下眼眸,强调:“把钱收下,我知道我这一生做了很多错事,对不起的人太多,尤其亏欠星星,别怪我……” 病房大门被猛地推开。 “妈妈!” 少女扑到她怀中,在外人面前止住的泪水又夺眶而出。 秘书一脸担忧地站在门侧,向着方奕招招手,示意她出来,给她们留一点儿空间。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方奕问。 “刚来,医生那边的意思是,情况不太好。” “哦。”方奕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又摸了摸鼻尖,心里有点乱。 林舒星好不容易才回到亲生母亲身边、与林岚冰释前嫌,为什么幸福总是这么短暂? 掌心的银行卡还残存着女人的体温,她温润哀伤的眼神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前,方奕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自己心头的滋味。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应该怎么安慰林舒星?面对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方奕实在不太擅长,语言太苍白,她向来不善言辞,只能提供一个温暖的拥抱。 医院走廊里的空气太闷了,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即使没有佩戴口罩也有点呼吸不畅。 骨髓里细密的疼又开始跳动,方奕张开左手的五指,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等到林舒星终于从房间里出来,方奕取出口袋里早就捂热的餐巾纸准备递给她,但少女苍白的脸颊上已经没有了泪痕,剩下一点近乎麻木的疲倦。 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方奕将多余的纸巾塞回口袋。 “我不去宴京了,”少女低声开口,平静的鼻音有些沙哑。 耳畔嗡一声炸响,像电磁波穿透颅骨,连带着整个胸腔都在震荡。 方奕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听见自己下意识,十分生硬地反驳:“不行。” 第96章 方奕的语气太凶,一时间让少女有些愣神。 她从没想过方奕会这么直截了当的反驳,毕竟她在她面前一直是很温柔的形象。 方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扯出一点笑容,放缓了语气:“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如果林舒星考得没那么好,在可选择范围内她们需要综合考量许多,但现在一条最好的通天路摆在面前,就这么放弃实在是……她本可以得到最好的。 方奕不太能理解。 如果说枯燥无味的前半生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大学生活一定能算她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以前她一直试图在书本中寻找答案,那些迷茫的困惑的痛苦的,前人走出的路汇聚成薄薄几行黑白文字,在漫漫长夜中隐约勾勒出未来的轮廓。 而文字是凝固的,环境是流动的。 应试教育拥有固定的框架,打下的是对于世界认识的基石,一步步往大海里堆砌石块,然后五湖四海地汇聚在一起。 大学是,无数种可能性。 林舒星垂眸:“我不喜欢宴京。” “是因为林阿姨的病,对不对?” 有些话不应该挑得太明了,接到宴大电话的时候少女明明也很高兴,其他大学的邀请宣传她根本没听。 林舒星总是装作满不在乎,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将弱点暴露出来。 乍然被人这么戳一下,她便像刺猬一样竖起自己的刺,抬起的眼神沉淀着太多方奕看不懂的情愫,冷冷开口:“我清楚我想要什么。” 这种眼神过于漠然,即使面对面交谈,却有一瞬间好像彼此相隔很远。 “你还太小了,星星,很多现在在你眼中看起来很严重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办法——” 少女抬起手,就像她在谈判桌上做的那样,皱眉道:“方奕,这不是商量。” “……” 少女年纪轻轻便习惯了在商业中心叱咤风云,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点坏习惯,滔天权势总会滋养出一点不容反驳的轻蔑。 方奕的唇角动了动,最终还是垮了下去。她要以什么身份对她进行说教,一个徒有其名的未婚妻? 她看出来了,林舒星现在不想被当做小孩,小孩是一种无力感,她曾经在那样担惊受怕的状态下失去了温千雪。 第二次遇到这种事情,少女已经很无助了,她实在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对她多加指责。 林舒星说:“z大也不错。” 省内z大确实不错,可也要看和谁比。 方奕在沉闷的痛苦中有点想笑,和宴大相比,谁还不是个二流。 看见方奕又不说话了,少女的鞋尖转了转,咬着唇,矜骄地抬了抬下巴:“我留在z市,你不高兴吗?” 方奕:“……” 她膨胀的负面情绪忽然就被少女湿漉漉的眼神戳出一个洞,从漏洞里开始泄气,一下子连胸膛间压着的空气浊气都所剩无几。 她应该高兴吗? “林岚应该快到了,等等再看吧,我出去上个厕所。”方奕含糊着岔开话题,逃难似的匆匆跨出去。 她倚着白墙站了一会儿,骨裂的地方像是要发芽了,一阵钻心的痒,掐得指尖发白都难以缓解。 路过的护士看她脸色不太对,轻声问:“您需要帮助吗?女士。” “没事。” “她没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方奕抬眸,看见夏问洲笑眯眯地凑在边上,心情极好的样子。 “……你怎么还在这?” 夏问洲挑眉:“任务没完成,我怎么走。” 她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根烟,递给方奕,“来一根?”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竟然已经自顾自在医院里拿出了打火机,方奕想骂人的心情逐渐达到顶峰,很想对着她来一拳。 或许这就是她的目的。 然后她们就能正大光明的打一场了。 方奕转身就走。 “喂,去哪?” “去死。” “哈哈,真巧,顺路啊。”女人又跟了上来。 第142章 方奕走,她也走,方奕停下,她也停下。 方奕忍无可忍,冷声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会和你打架的,我打不过你,行了吗。” 哄小孩儿一样。 夏问洲摊开手:“我也没有欺负残疾人的习惯。” 看见女人冷淡的脸上明显攀上一层浓浓的不爽,夏问洲乐不可支,“真生气了?” “好了好了,别气,我是来帮你的,你去死了我们的全息项目怎么办。” “大科学家,看看这个。” 夏问洲咬着“大科学家”时候总有一种说不出轻佻,顺手将几张纸塞到方奕手中。 在废土世界科研者是非常受尊敬的,即使现在方奕也十分尊重科研人员,但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得上科研二字。 这是一份病例,何庄的病例。 方奕瞄了几眼就失去了兴趣,何庄迟早是要死的,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林心佑的病例。 夏问洲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幽幽开口:“我小小的运作了一下,但是拿不到那个女人的,说是被调走了,只拿到了这个,是她丈夫何庄的。” “所以?” “你仔细看看。”夏问洲将病例翻到最后一页。 何庄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病因是心率衰竭,前段时间林心佑经常来医院照看她。 这些方奕都知道。 但最后一页是另一种病症,上面显示何庄最初住院是因为脑子里有虫,正在蚕食他的大脑,这种症状已经长达数年。 密密麻麻的小白点爬满了头部,光是看x光照片都有点恶心。 “心率衰竭是可以吃药吃出来的,很简单粗暴的方法,但这个长虫子,有点意思,”夏问洲停顿了一下,笑起来,“我也想知道他是怎么得的,不如有机会采访一下林心佑女士。” “……” 方奕沉默了一会儿:“也不一定是她做的。” “我也没说是她做的。” 夏问洲意味深长地拍拍方奕肩膀:“小心点,不要死在战场以外的地方,那样就太可惜了。” 方奕捏着那份报告,最后还是犹豫着,拍了下来。 她不想对夏问洲表达感谢,只是说:“样机我不能给你,我们自己研发要用,现在只有一个初号机,等过段时间,公司那边商议后会再联系你。” “不止样机,”夏问洲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当场对这笔善意帮助坐地起价,大言不惭道:“我们要的包括开发团队。” “那个谁,纵姮,没和你说过吗?尖端技术本来就应该优先供给军部,价格你们开。” 方奕没什么表情:“你和我说没用,我做不了主,我上面还有好几个领导。” “嗯?你不是这个项目的牵头人吗。”夏问洲狐疑地瞥她。 方奕突然想起纵姮这次过于高调的反击和宣传,在医院里的寂寂尘埃浮动中升起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就好像这也是纵姮布置下的一环,她堪堪抓住了钥匙,于是开口:“挂名而已,你先去问纵姮吧,既然你也认识。” 夏问洲嘴角抽了抽,她可不想和那个女人打交道。 方奕看了眼时间,将那份病例又塞回了夏问洲手里。 该回去了,不能长时间留林舒星一个人在那里。 如果林岚能够说些什么,林舒星或许会听。 等方奕走过去,远远看见病房外面已经被保镖围住。 她没有立刻走上前,而是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果然在其中几位的腰际发现了藏枪的痕迹。 在方奕注意到她们的时候,她们也发现了方奕,领头那位的手已经下意识探到口袋里,在认出是她之后微微笑了一下。 方奕问:“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可以,大小姐和二小姐在里面。” “林岚呢?我要见她。” 那人迟疑了一下,颔首道:“家主刚出去,我们无权告知……” 她的耳麦闪了闪,在最后一句又改了口,“请稍等。” 很快又来了一位女士,领着方奕往上走,来到一间办公室前,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进。” 方奕推开门,看见林岚坐在沙发上,面前零零散散堆着一些资料。 当方奕走近,女人将深蓝色文件夹反扣,盖住了其中大部分,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偌大临时办公室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消毒水特有的味道被草木幽香所中和。 “找我什么事?” “星星和你说了吗,关于她的志愿填报。” “嗯。”林岚点点头,双手交叉,她的表情太过冷静,背着光有一种不近人情的味道。 “你……同意?” 女人从阴影中抬眸,那双清亮眼眸分外明晰,反问:“为什么不同意?” “我对舒星没什么要求,既然是她的选择,我尊重。” “……” 没什么要求吗。 最独裁专治的竟然是我。方奕不合时宜的有点想笑,可是笑不出来,稍微动动唇角就会触动隐隐作痛的神经。 如果是林清婉放弃宴大选择z大呢,她还能这么平静吗。 不对,不是那个问题吧。 在林岚平静到可怕的注视下,方奕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在刻意回避的事实。 林岚的意思是,只要林舒星开心就好。 因为不需要考虑未来啊。 她们已经默认了这一点了吗? 在方奕的沉默中,女人背过身,留下一个孤高的背影,神色莫辨道:“这不是你的错。” 方奕抿着唇,她当然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她只是……有点,不太舒服。 所有人,所有事都让她感觉不太舒服,但贫瘠的语言无法描述这种难过。 回到病房前,大门是开着的。 林舒星正握着妈妈的手,林清婉坐在床侧削苹果,仔细将苹果切成小小的方块,插上牙签。 许久不见的薛蓝竟然也来了,桌子上摆放着一大簇新鲜花篮。 百合、康乃馨和向日葵在阳光的抚照中摇曳着,和冰冷的蓝调走廊形成鲜明对比,好一幅其乐融融的温馨场景。 薛蓝扭头,啪一声将门关上。 那一点光慢慢收拢,就像舞台上厚重的幕布落下,将方奕隔绝在外。 在这六月盛夏的某时某刻,蝉虫不再鸣叫,方奕站在无人问津的走廊上,面无表情,无端地很想喝酒。 想喝酒。 一杯就好。 第97章 贺霜桦静静听完方奕的简述,笑着从壁橱中挑选一支葡萄酒,倒入她面前的玻璃杯中。 丝滑酒液漾开一片透亮的绯红,贺霜桦轻轻晃了晃,单手抚上黑发女人的肩膀,温声说: “你们这不算吵架,亲爱的。” “不算吗?哦,”方奕点点头,顿了半响后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意味不明道:“那挺好的。” 也没人知道这句挺好的是什么意思。 她在复盘中发现她们的恋爱发展好像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书上无迹可寻,朋友的例子也无法参考。 贺霜桦和李斯年留给方奕的印象太深刻,大概无限接近于噩梦。她也没办法想象她们两个会像那样吵架的样子。 方奕朋友不多,能够倾吐的人就更少了,即使在这间足够私密的地方,也有很多事情不能完全说出来,嚼碎了再咽下去,最终堆砌成漆黑眼眸中暗下去的一点光。 “我还是希望她能去宴大,首都医疗应该更好吧?不知道林阿姨是什么病,外科的话……” 她本想说可以问问姜癸,她医术很好,总有一些非常规的治疗手段,但话到嘴边才想起来,有林家这层关系在,林心佑怎么也不会缺优秀的主治医师的。 这一层认知差异让她有点失落。 她对医学相关的事情不太了解,或许还有点落后,还是从贺霜桦嘴里才隐约知道了一点,在这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只要足够有钱,活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话下。 全球顶尖的一家私人医院正在贺霜桦手上。 那场车祸过后贺霜桦看起来元气大伤,气质却愈发出尘,举手投足之间褪去了温润无害的伪装,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浅浅的压迫感。 此刻她正单手撑着下巴,盯着面前过于黑白分明的女人。 即使是谈及感情问题,方奕也没什么表情,不加修饰地阐述完事件,像是作为局外人一样一心求解。 看起来一点儿也没变。 但贺霜桦很清楚,她这种人会不打招呼就突然上门,大概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这块冰川又臭又硬,绝大部分藏在水面下,口口声声说着理解林舒星,自己却也在不自觉地伪装情绪。 她很焦虑。 “别想太多了,方奕。”贺霜桦将酒杯往她面前推了推。 “林舒星比你想象中更聪明,她这么做一定有她自己的考量。” 第143章 “既然现在她拒绝沟通,那么不如就把这一切交给时间吧。” 大律师在这方面看起来很有经验,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让人不由得虚心信服。 方奕点点头,指尖搭上杯子边缘摩挲。 贺霜桦微微笑着,温柔道:“你没必要干涉她对未来的决定,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些没吃过苦的孩子,只有知道疼了才会长大。” “连她的家长都不反对,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她说这话时身上有一种非典型的母性光辉,对世间万物一视同仁,不但是在说林舒星和某某,像是把方奕也一起给教育了。 方奕抬眸瞄了她一眼,乌黑的眼睫毛又很快降下去,没说什么。 “你不会觉得接了那一通电话,就真的也以她的家长自居了吧?”女人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情绪,轻笑了一声。 “作为朋友,我必须提醒你,你们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实质性关系。” 很平静的陈述,却像一根细长绵密的针慢慢扎进肉里。 这种说法太过于疏离,方奕不想反驳贺霜桦,但顿了顿,还是闷声开口:“可是我不想让她疼。” “我是她的恋人、未婚妻。”这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贺霜桦说:“未婚妻也不存在法律关系。” 方奕:“……” 好讨厌的法律。 “以后会有的。”方奕趴下一点,将酒杯往前挪了挪,也不喝,就透过深红色酒液望着对面的光。 不算明亮的室内陷入片刻寂静。 贺霜桦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幽幽道:“方奕,当局者迷,有些话我不该说,但你真的觉得你们会结婚吗?” 一直以来,方奕都是贺霜桦见过最理智果断的人。 此刻最理智果断的女人下巴正压在左手绷带上,目光闪了闪,迅速做出判断,摆摆手道:“不该说,那就不要说了。” 她已经够头疼了,不想再去思考一些额外的问题。 贺霜桦也趴下来,歪过头与方奕对视,很耐心地尝试换一种说法,“林舒星很聪明。” 女人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她在金融方面很有天赋,之前李斯年也说起过,像她们这种人心中都有一个量化的筹码标准。” “她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一个内心软弱的人是不可能在金融投资上游刃有余的,从现在她分割出来的独立资产就能看出来。” “身为年长者,你总是想着要为她引路,但你有没有想过,她的眼界可能比你更宽广呢?” 贺霜桦看着方奕的头又低下去一点,散落的黑发碎发彻底遮住了那双晦涩不明的眼睛。 “如果林心佑的病真的严重到时日无多,她完全可以选择休学几年,全职陪伴,而不是放弃宴京,时间成本对她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方奕,你要知道,她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贺霜桦将手搭到女人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方奕和少女的相遇本就起源于一纸协议,身份和阶级的巨大差距不亚于天堑,即使林舒星是假千金,自幼耳濡目染,她的起点也比出生于小乡镇的方奕高太多了。 高考、大学对于普通家庭是一次鱼跃龙门的冲刺,但对于少女或许仅仅是一次相对重要的阶段证明。很明显方奕还没想清楚这一点。 以林舒星的身价城府,她真的分不清孰轻孰重么? 贺霜桦轻轻拨了拨方奕额间的碎发,继续道: “我更愿意相信,她们之间有什么事瞒着你。” “这种情况就顺其自然吧,不要再深究了,对大家都好。” 方奕脸朝下,听完后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有什么好瞒的?” 贺霜桦微微摇头,屈指扣在杯沿,不动声色转移开话题:“私人酒庄87年的藏品,尝尝。” “好噢,”方奕撑起身,将杯子端起来闻了闻,醉人酒香沁入心脾,连带着沉重心情也舒缓了一点。 她很久没喝酒,酒精麻痹大脑会让思绪变得很混乱,但反正现在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了。 喝一杯,只喝一杯,有助于睡眠。 酒到唇边又被放下,方奕想了想,先打开姜癸的联系方式,将何庄那几张病例照片发过去。 但相册打开的刹那,她很明显地楞了一下。 在缩小的方块图中,下面一大片是少女笑吟吟的自拍,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 方奕不由得点开,她没有查看相册的习惯,现在才发现这份藏在角落里的惊喜。 画面中少女灿烂的笑容让人挪不开眼,她倚在睡着的黑发女人身侧,做出许多亲昵的鬼脸。 很可爱。 贺霜桦看见方奕这幅反应,不用凑近看也知道她在笑什么,恨铁不成钢地长长一声叹息。 方奕抬眸,也跟着她轻叹了一声。 然后问:“有果汁吗?我还是不喝酒了吧,等会儿要开车。” 开车回医院,她还是不放心留她一个人。 那几位绕着林舒星飞的小蜜蜂自动被归为了“非人”的一类。 千里迢迢跑过来讨一杯果汁,贺霜桦听乐了,故意揶揄道:“大小姐没给你配司机吗?” 方奕摇摇头:“我的车,不想给别人碰。” 在这里她的占有欲倒是很微妙的凸显了出来,连自己也没有发现。 其实就算林舒星有事瞒着,她也能够理解,谁没有一点秘密呢?说开了就好。 她今天也犯了一点小错误,怕被发现来贺霜桦这里喝酒,她用软件偷偷改了定位器的位置。 也算是扯平了吧。 将果汁一饮而尽的样子很豪迈,贺霜桦静静目送方奕离去,从楼上看见她一离开公寓大门就加快步伐,跳上了那辆库里南。 以前贺霜桦从未想过方奕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现在看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忽然发现她其实也改变了很多。 方奕沉寂的青春来得太迟,像是遇到林舒星之后才被点燃,从一成不变的枯燥日常中陡然开出一簇簇花。 她开始表现出正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了。 第一次听方奕故作正经地讲这些为情所困,感觉还有点新鲜。 只是不知道这些改变究竟是好是坏。 在贺霜桦的又一声轻叹中,方奕和她的爱车已经卡着20%的超速上限平稳超过黄灯,透出一点迫不及待的意味。 情窦初开,她倒是很好哄,尝一点爱意就能够自我安慰。 车载蓝牙还停留在少女之前点的小甜歌,方奕余光一瞥,按下了播放键。 有秘密又如何,朋友多又如何?林舒星对她的好是独一无二的。 至少她只会在她的手机里悄悄留下自拍。 这种感觉就像远游在外,忽然发现了衣衫上留下的小猫脚印,简直可以算是一种勋章了。 她迫不及待想去见她的加冕者、她的小猫。 回到医院的时候黑衣人依旧站在那里,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向着方奕微微点头,主动通报说薛蓝只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也不知道她们怎么看人就这么准,单单说了一个薛蓝。 不过其实方奕也没把这个家伙当成情敌,毕竟她太笨了,就是有点招人烦,其他还不如那个便宜妹妹值得警惕呢。 公立医院的环境比不上私人医院那么好,但林心佑住的那一间病房也是大套房,很好地保护了个人隐私。 方奕回来的路上也买了花篮果篮和牛奶,正计划着放下东西,再找林舒星好好聊一聊宴京的事情。 内房的门没有关好,留下了一条小缝。 方奕先将东西轻轻放在外间的地上,趁着这时候没有其他人,便很不客气地用自己新买的大花篮代替上原来的那一个,将薛蓝的那篮拎到了角落里去。 她可以做到更好,方方面面都是。 正大光明又鬼鬼祟祟地做完这一切后,方奕抬起手,准备敲门,忽然敏锐地捕捉到里面的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唇角下意识勾起一个笑,又将衣领稍稍整理了一下。她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紧张和期待,就像人生中许多个第一次,第一次上台演讲、第一次论文答辩、第一次接受岳母的质询…… 但里面在聊的内容好像和她预想中不太一样。 在*听见婚前财产协议的时候,方奕抬起的手还是顿了顿。 涉及到金钱的话题总是比较敏感,现在敲门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她应该离开。 但门内女人谈吐间流露出的气质都和她平常很不一样,让方奕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变慢,屏住呼吸,侧耳去听。 她的声音没有变,还是那种温柔的轻声漫语,很轻松就能和其他人分辨开来,此刻又多了一点特有的矜骄。 两人说话的语气在这种时候穿插着真的很像,会让人一听就有一种存在血缘关系的微妙感觉。 方奕知道林心佑的身份可能不简单,从那个改变虹膜特征的隐形眼镜开始就有所怀疑,她并没有完全相信她所说的话。 第144章 奶奶于九凤说岳母也是娘,今生能踏进一家门就是缘分,俗世凡人,得过且过,要弄那么清楚干什么? 今天下午林心佑还握着她的手,温柔地说起她和林舒星的婚姻大事,那张五十七万的银行卡正藏在她贴身的口袋里。 可是为什么突然之间,女人又说感情不过是年轻人的消遣,不要轻易托付真心? 什么是……消遣? 巨大反差让方奕从心底升起一种荒谬的感觉,她不太明白。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被搅进了麦芽糖浆,卡在喉咙和牙齿之间,干涩又黏腻。 方奕期望林舒星能说点什么,就像她之前无数次大大方方展示她的爱那样。 但糖浆被扭曲、旋转,拧到将要断掉的极限,秒针啪嗒啪从胃里穿过。 少女并没有反驳。 第98章 “方奕姐姐?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少女的声音清亮,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挑衅,打破了方奕混乱的思绪,门内的交谈声也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黑发女人站在原地,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身,看见林清婉背着手,脸上挂着纯良无害的笑,可那笑意转瞬即逝,眨眼间便透出一股天然的恶意。 “方奕?” 没关好的木门被拉开,所有人的视线都定在方奕有些苍白的脸上,像一场盛大审判,每个人都心怀各异。 “你不舒服吗?”看见她脸色这么差,林舒星下意识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却被女人避开了。 林舒星的手悬在空中,似乎有些愣住,脸上的温柔瞬间变得僵硬,眉梢轻轻皱起,语气也染上些冰冷,“你都听到了什么?” 四目相对,方奕从她琥珀色的眼眸中看到了紧张。 林舒星很少露出这种神色。 锦绣权势养出的矜骄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即使是最落魄时她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慌张和矛盾。 她似乎很不愿意让方奕听见她们的对话。 一旁的林清婉轻声说:“我看见方奕姐姐在这里站了好久,不进去坐坐吗?” 至于好久是多久,没人说得清,她轻飘飘一句话就坐实了方奕偷听的行为,确实无可辩驳。 方奕顿了顿,说:“我是从……婚前协议那段来的。” 少女却隐约松了一口气,紧皱的眉毛散开,这种微妙的转变并没有逃过方奕的眼睛,她似乎对后面的内容都挺无所谓的。 但也只是非常短暂的放松,林舒星很快就又有些奇怪地滑开手机,发现上面方奕的定位还显示在其他地方。 方奕有很多话想问,她向来奉行必须弄清楚一切的原则,但此时此刻看见少女乌黑羽睫间闪烁着的怀疑,嗓子里忽然什么音节也发不出来了。 她希望得到什么答案?问得太清楚反而像是在自取其辱。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就会在血管中生根发芽。 她们瞒着她很多事。 每个人都藏着秘密。 为什么偏偏林心佑生病时,林岚和林清婉正好在外地谈生意。 为什么小云秘书偏偏要她去帮忙取餐,那些保镖呢? 为什么林舒星要这么紧张,她们前面究竟在谈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林舒星不反驳? 方奕一直以为自己对林舒星很了解,可在这时她才发现,她对她的所有认知似乎都来自于自己的一厢情愿。 林舒星不是黑白文字间空荡荡的符号,她是一个有血有肉、如此多面立体的人。 所有人都是。 方奕以前自诩是世界的旁观者,她手握半纸荒谬的“原著”,可舞台的位置颠倒,一切早就脱离掌控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手疼?” 方奕的脸色实在太难看,林舒星有些担忧地牵起她垂在身侧的手,冷冰冰的。 “我们聊聊吧。”方奕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清婉挑起一个笑,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林舒星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只得失望地侧开身,给她们让出一条位置。 病床上的女人倒是泰然自若,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她的左手还扎着吊瓶,右手轻轻拍打安抚着林清婉,抬眸对着方奕的背影微微笑了一下。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会议室。 方奕心里实在有些乱,她主动提出这场谈话,可等室内静下来,望着面前的少女,她忽然又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 林舒星眨眨眼,眼尾的泪痣跟着轻颤,慢慢游弋到面前,温热指尖抚过她的脸颊,轻声问:“为什么要擅自修改定位,你去哪里了?” “……” 方奕没说话,少女靠得越来越近,几乎贴在她的胸口,仔细地嗅了嗅。 她如此轻而易举、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主动权,单手摩挲着方奕的下巴,语气不觉带上了一点压迫感,“葡萄酒,和谁喝的?” 方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睫毛垂下一点,与林舒星对视,“你确定不去宴大了吗?” “嗯。” “那么,能告诉我你不想去宴京的真正原因吗?” 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但直接从宴大具体的跨越到了宴京,这种转变让少女不由得皱起眉,再次反问道:“你听见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但你们的反应让我感觉我很傻。” “有些事你不想说,可以,没问题的,我不会强迫你,但你们没必要这么骗我。” “我觉得我们最起码应该是,是可以……”方奕顿了顿,“是可以互相信任的关系。” 那种无力感又出现了,这一次对她发出嘲弄的并不是命运。 她总是一厢情愿地想要改变些什么,可直到走出很远才发现自己恍然站在原地。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林舒星问:“我没有骗你,方奕,你是在怀疑什么?” 她最初那一点紧张的不安很快就被不爽取代,此刻掀起的眼帘间带着一种令方奕陌生的打量,就像她初次踏入林家,少女从楼梯上居高临下地一瞥。 “是有人和你说什么了吗,为什么擅自修改定位,你去和谁喝酒了?” 一连串的问题立刻帮助少女重新掌控局势,至少气势上是如此,她上扬的眉眼间甚至染上了一点委屈。 方奕僵硬地勾了勾手指,不由得放缓了一点语气,低声说: “我去找贺霜桦喝酒的,因为……我不知道还能和谁说了。” “你当时通知的态度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好像我们并不平等。” “我很担心你,担心你因为一时间的情绪失控,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其实你在我手机上装了定位器我也知道,我默认了这一点,希望能够多给你一点安全感,我不是故意改定位的,这是第一次。好吧,我担心你会生气。” “我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偶尔会想要逃避,你能够主动握住我,我很高兴,但是……” “你真的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她在混乱中过度自我剖析,即使知道这种行为可能是错误的,大概走出这扇门就会开始后悔。 生存法则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不要把弱点展示出来,但方奕还是这么做了。 面对这颗笨拙的真心,少女沉默良久,清澈的眼眸变得很温柔,带着几分俯视的优越感,静静凝视着方奕。 突然,她轻轻扬起了唇角,露出一丝几乎带有欣赏意味的笑容,低声说道:“好可爱。” “我爱你呀,方奕,”少女踮起脚尖,指尖优雅地慢慢滑入缝隙,握住方奕冰冷、满是伤痕的手。 她精致的五官曲线透露出优雅的从容,轻轻笑着就会闪烁出耀眼光芒,波浪状红发垂在胸前随着距离的拉近一点点被压住。 少女靠上来吻她,她的唇瓣依旧柔软,可这轻盈的触碰更像是一场赏玩。 “我当时语气不太好吗?”林舒星轻轻勾着方奕的手指,撒娇一般地呢喃,“原谅我吧,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会安排好的,乖,不用担心,”她的声音甜美且充满诱惑,轻飘飘得就像是羽毛,落在方奕耳畔,蹭了蹭,“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方奕唇角微抿,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泛起苍白的恼怒,“不是这个问题,我不是为了钱才和你在一起的。” “我知道呀,我只是乐意给你花钱。” “有些事情不是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没必要。” 少女亲昵地拉着方奕转过来,双手环绕在她颈间,一如蓄势待发的猫咪轻盈绕在猎物周围。 “你是我的。” “你只需要知道我爱你呀,这还不够吗?” 她漂亮的眼尾上挑,挂着招牌式的灿烂笑容,“爱”说得太过轻巧,就像裹满蜜糖的砒霜。 方奕无端想起了那场车祸,贺霜桦和李斯年之间的博弈,爱这个词美好得太过沉重,简直像是带上了诅咒。 第145章 林舒星还在尝试转移话题,笑道:“我和妈妈说起过要办订婚宴的事情,包括婚前协议也只是一个公正流程,她们已经同意了,你不高兴吗?” “……”不高兴。 明明这还是前段时间她梦寐以求的,可突然间像梦一样落在掌心,方奕忽然感觉一切都特别的没意思。 她甚至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生气,都已经得到这么多了,还不够吗? 不够、不够、怎么可能这样就够了。 她的物欲很低,可贪婪却在恋爱后无限膨胀,怎么压也压不住。 她要的并不是一个订婚结婚的虚名。 那代表着一段全新的关系阶段。 假如这也需要利益衡量,写出大段律法条例,那么走完这个流程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或者说,她们把婚姻当成了什么了? “既然这是你理智判断下的选择,我没有意见,也不会再多说些什么了。” “至于订婚的事情,还是先缓缓吧。” 方奕将口袋里的那张银行卡取出,上面还残存着她的体温,递给少女,“这是林阿姨的卡,还给你。” 语毕,她深吸一口气,径自绕开面前有些愣神的少女。 “你去哪儿?”林舒星下意识问。 “回家。” 女人走得太快,在郁郁葱葱的夏日里掀起一阵风。 只是风也是热的,静静灼烤着大地。 林舒星目送她的离开,慢慢皱起眉,目光落在掌心的银行卡上。 她的神色有一瞬间动摇,浅色瞳孔中似乎有些微不足道的情绪闪过,但很快就将这些情感化解,轻轻摇了摇头。 算了,等晚上回家再说吧。 她理所当然地觉得方奕会在家里等她,就像她曾经许多次所做的那样。 可等林舒星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务,打开家门时,空荡荡的客厅里没有半点影子。 “方奕?” 少女满怀期待地将一份新的协议和特意挑选的花束放到桌上,却看见瓷白桌面原本就整整齐齐摆着几样东西。 项圈,车钥匙,还有那一大盒钻石戒指。 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她走上前,打开戒指盒,发现里面竟然还多了一颗光秃秃的钻石。 少女跌坐回椅子上,用了一点时间才想起来,这是她最初她送给她的那一颗。 不是在车祸中弄丢了吗? 与此同时,老旧的筒子楼前。 数日没有回来,眼前灰扑扑的台阶竟显得有些陌生。 小区里坏掉的路灯依旧没有修,好在夜晚足够热闹,家家户户点着一盏暖黄,饭香和小孩的喧闹声一起往外飘。 方奕清瘦的身影平静路过那些热闹,走向万家灯火中独独暗下去的那一片。 铁制门把手下面有些生锈,转动的时候发出一声刺耳的嘎达声。 走廊的声控灯亮起来,照亮了方奕没什么表情的脸,也照亮了小半边屋内光景。 昏暗灯光隐隐勾勒出一道轮廓,黑暗中的女人睁开眼,半条腿翘在桌面上,笑眯眯向着方奕挥挥手,对她会出现在这里似乎毫不意外。 毕竟,她们曾经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啊。 夏问洲用枪把垂下的帽子顶上去,满怀戏谑地咧开一个笑容: “诶呀,怎么一个人回来,你老婆不要你了?” “好可怜,要不然跟我走吧。” 第99章 宴京的文件下来了,王泉难得起了个大早,励志在未来的首富回忆录中写点拼搏感言。 她一如既往地先在公司里背手巡视了一圈,在路过方奕的工位时突然折返,感觉哪里怪怪的。 她站在桌前思考良久,直到纵姮推门进来,依然保持着深思熟虑的样子。 王泉摸了摸下巴:“纵工,你有没有感觉这里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纵姮往这瞥了几眼,轻而易举就在找茬大赛中夺得头筹,淡淡开口:“鲨鱼没了。” “鲨鱼!” 原本搭在方奕椅子上的大鲨鱼果然消失不见,王泉大惊失色,“坏了,大姥不在,怎么连鲨鱼都被人拿了!” 纵姮嘴角抽了抽,懒得理她,坐下解锁电脑,“没了就没了,一个抱枕而已。” “不!这可是我们试了一整个商场找出的手感最好的鲨鱼,你不懂这个含金量!” “真奇怪,晚上也锁门了啊,这里不就只有咱们几个有指纹权限吗?” 就在王泉扭曲哀嚎准备打电话喊安保查监控时,鲨鱼推门回来了。 等看清大鲨鱼后面那张脸时,王泉的哀嚎声一顿,扑上去,“天啊,大姥你怎么回来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方奕推开她:“一言难尽。” 伤筋动骨一百天,女人此时一只手缠着固定用的纱布,唇角挂着一道明显的伤,自顾自坐下,“帮我销假吧。” 王泉:?! 再无良的资本家也不能这么压榨伤员啊! 王泉反应过来,颤颤巍巍指向方奕的脸,“你们吵架了吗,这不会是林舒星打的吧?” “难道说,难道说,她把你囚禁起来家暴你,你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无处可去所以只能回到公司……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方奕:“……你在说什么啊。” 她不想和王泉说这些私密话题,随便扯了个借口糊弄过去,顺便把军部想要收购创世神这枚重磅炸弹扔给她。 昨晚和夏问洲打了一架,家里也没法睡了,干脆就打车到公司,睡那间保险库休息室,至少不会莫名其妙冒个人出来。 王泉又是一轮新的嚎叫。 纵姮对军部会出手倒是并不太惊讶,只是在王泉团团转的时候很冷静地告诉她,待价而沽,不必急着决定。 军部也是分很多派系的,如果并购无法避免,就要在未来将利益最大化。 纵姮说起这些时身上有一种很冷冽的气质,她明显也带有一定个人的政治倾向,让方奕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以前方奕一直觉得纵姮是一心搞科研的那种人,没想到她说起这些也头头是道,异常清晰。 也是,这人可是有军衔在身的。 想到这一点,方奕看纵姮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奇怪。 以前在十字路口她选择和夏问洲背道而驰,本以为这辈子应该不会再有太多交集。 可分别前那束刺眼的探照灯仿佛一直在,不管方奕在人生的哪个阶段回眸都能看见它的影子,照向一条通天歧途。 像诅咒一样,如影随形。 纵姮注意到方奕的视线,淡淡喝了一口咖啡,意味不明开口:“五年之内,要开战了。” 方奕说:“哦。” 日子安稳了太久,对于和平总有一种理所当然的错觉。 可她确实不想将全息技术应用于战场,至少目前不想。 在静谧星空轮转之下,理应有一片能够自由呼吸的净土,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金色光辉会照耀在雪山之上…… 但其实她也没见过那种场景,只能够依靠贫瘠的想象。 纵姮的量子芯片实验室快要落成了,方奕也才意识到她来这个项目组大概只是来过渡的。 只不过全息游戏正好需要量子芯片的支持罢了。 大王豪掷千金,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为了支持王泉创业那么简单。 至于大王背后是李衔清还是谁,方奕懒得想了。 整整一晚上,林舒星都没有给她发消息。 姜癸最近大概挺忙的,凌晨才回复方奕的问题。 何庄脑子里长虫和吃生肉有关,林心佑确实生病了,她专程查看了历史病例,不像假的,许多后遗症靠吃药压着,这次突然爆发住院也在合理范围之内。 方奕看见消息的时候还没睡着,转辗反侧,有些羞愧,毕竟气头上她竟然怀疑林心佑是在装病。 她倚着大鲨鱼把心理学书籍刷了一遍又一遍,各种高深莫测的恋爱理论,又翻了翻贺霜桦之前推荐的张爱玲、弗洛伊德。 最后痛定思痛,综合考虑,方奕给置顶的小窗发出了一只小鲸鱼的表情包。 黑脸猫猫跃上屏幕,勇敢者先直面世界,她的紧张不安没有持续几秒,很快就得到了反馈: 一枚红色感叹号。 再打开朋友圈,也看不见了,里面那几只黑脸小猫的丑照还没来得及保存。 她们没有吵架,只是热恋期落入冰水中急速冷却,连毛孩子的探视权都被收回。 方奕将头埋在鲨鱼里,恢复了手机上的定位器。 午休时没什么胃口,她干脆就趁着纵姮不在又给姜癸打了个电话,详细了解情况。 姜癸在睡觉,活活被吵醒了,不出意料地一顿臭骂,顺便对方奕车祸受伤事件表达了冷嘲热讽。 林心佑的病例十分连贯,从卷宗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她“在黑市上购买的新身份”也完全合法,相关证明一应俱全。 何庄心脏衰竭是药剂师开错了比例导致的,林心佑发现后第一时间帮他转了重症监护室,可以排除是她想要杀人的动机。 第146章 但男人脑袋里长虫大概率和她脱不开关系。 她只是需要何庄活着,作为一个幌子,生不如死。 姜癸最后对林心佑下了定论:“一个很有耐心和忍耐力的女人。” 一个可怕的女人。 方奕至今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总有一种这位女士会很温柔执行安乐死的感觉。 比林岚恐怖。 至少林岚想动手的时候你是可以察觉到的,而不是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在方奕沉思的片刻,姜癸懒洋洋催促道:“没别的事就挂了,额外咨询报酬翻倍,老娘要累死了,没工夫陪你过家家。” “最后一个问题,”方奕顿了顿,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你是夏问洲的人吗?” 对面的女人沉默了一瞬间,沙哑地低笑了一下,反问:“这很重要么?” 重要,也不重要,从她的笑声中方奕已经得到答案了。 以前她天真的以为和姜癸的相遇纯属偶然,就好像活在世界上每天都会和无数人擦肩而过,偶尔有缘分可能会说上一两句话。 哪来的那么多机缘巧合,不是命运也不是缘分,是人为的既定的。 只是以前我们不知道罢了。 方奕第一次见到姜癸,这个有些不修边幅的野生医者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有钱吗?” 那时的她急着筹钱给于九凤治病,竟然连一些很明显的问题都没有发现。 也说不清是姜癸装得太好了,还是她的警惕性已经下降到了这种地步。 方奕趴在桌上休息了一会儿,浑然不觉玻璃窗外有一只不愿透露姓名的王泉正在通风报信。 在好朋友和好朋友的对象兼股东、忠义和利益之间,王泉很果断地选择了都要。 方奕早上喝了一听可乐,王泉转述:她滴水未进。 方奕中午没去食堂吃饭,王泉转述:她绝食了。 方奕打了个哈欠,王泉转述:疼痛难忍,暗自流泪。 …… 林舒星一条都没回复。 但是不久之后段若溪就拎着保温桶忧心忡忡地来到了方奕的工位前,小心翼翼地试了试她的鼻息。 方奕猛地茫然抬头:……? 段若溪担忧道:“小奕,你们吵架啦?” “……” “没有。” 段若溪担忧的神色实在太像一位母亲,搞得方奕非常不好意思,又暗自懊恼,都没和王泉这个大嘴巴说,怎么还是传出去了。 段若溪露出了一个“我懂”的表情,把午餐拿出来,擦干净水汽,依次摆在方奕面前。 段若溪已经很久没有来办公室了,毕竟专供给公司的下午茶甜点会有人上门自取,路上看见她的人纷纷热情地打招呼,对那盒饭菜非常好奇,都觉得应该很好吃。 方奕也是第一次吃到段若溪做的饭。 她做的小蛋糕太过深入人心,方奕便也先入为主地咽了咽口水。 但盒子一打开,竟然是清一色的水煮菜,疑似调味料零添加。 段若溪温声道:“她们说你生病了,得吃得清淡一点。” “要全部吃完哦,我是根据你的体重和营养餐标准搭配的。” 方奕在她的监督下吃了几口,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就是有点儿像把鸡胸肉榨汁的干柴米糊。 “……”真的要全部吃完吗。 是她们说的,还是她? 如果有咸菜就好了,在离乡多年之后,方奕第一次怀念于九凤腌的咸菜。 纵姮回来看见段若溪的时候楞了一下,下意识动了动鼻子,但是没闻到任何香味。 她有点儿怀疑自己的鼻子是不是出问题了,坐会椅子上还是一副沉思的样子。 后来纵姮忍无可忍,非常刻意地挑了个bug拿去问方奕,特意在桌子前多瞥了几眼,顿时什么好奇都收起来了,露出一个相对厌恶的表情。 食不厌精,没见过谁把狗食分装的。 也亏得方奕还能吃下去,有这种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方奕抬头:“你想吃吗,分你一半,我这里有小碗。” 纵姮呵呵一声,在两双期待的眼睛中毅然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段若溪看向方奕,担忧道:“不好吃吗?” 方奕昧着良心说:“还行。” “那就好,我也是第一次尝试这么做,大小姐说你爱吃……嗯,没什么。” 段若溪的转折非常突兀,明晃晃的掩耳盗铃,又或者就是故意说给方奕听的,林舒星其实很关心她。 方奕听完,埋头艰难咽下一大口。 配餐饮料都是紫甘蓝苦瓜汁,冰可乐被段若溪没收了。 是报复吧,她绝对是生气了在报复吧。 怎么吃起来又苦又甜的。 方奕吃东西并不会细嚼慢咽,但吃得很认真,段若溪站在一旁,眼神越来越慈爱,几乎要给她鼓掌了。 “吃得又干净又快,小奕真棒!”段若溪夸她,“真好,我要让妹妹向你学习。” 二十三岁竟然还能因为吃饭被夸的方奕:o.o 虚岁来说,她已经二十四了,算上已经过完生日的一岁,按照老家的记岁方式她其实已经二十五了。 系统目光怜悯:【哦,可怜的宿主,吃得呆滞了o.o】 【我都说了让你不要把东西还回去,看看、看看,不听系统言,吃苦在眼前!惹人家生气了吧!】 昨天方奕一意孤行,不知道逞的哪门子能,竟然和钱过不去,非要归还那些礼物。 系统哀嚎着也没能阻止,有一种被银行抢劫的感觉,哭得一把0一把1,二进制数据流疯狂乱窜。 方奕不喜欢欠别人东西,但这种行为对有钱人来说简直是单方面断交,非常恶劣的打脸。 就好像亿万富翁请你吃饭,你突然往人家饭碗里扔了一把几毛钱的硬币。 奇耻大辱啊! 系统觉得,这就是老天奶对宿主不爱惜钱财的惩罚,活该! 饭后,方奕盯着段若溪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段若溪微笑:“饮料还没喝完,不可以哦。” 方奕:可是我还什么都没说…… 她有些沮丧地把颜色诡异的苦瓜汁一饮而尽。 段若溪满意地拍拍方奕的肩膀,状若无意打开朋友圈,分享她有个朋友去附近的马场玩了。 原来在繁华都市的边缘就有私人草原和牧场,不需要驱车去遥远的内蒙古。 照片中的少女们在马背上恣意飞扬,拉着缰绳漫步,在蓝天白云之间自成一道风景。 这还是方奕第一次看见林舒星穿马术服,红色长发简单束在脑后,深色骑马裤将她的腿部线条勾勒得更加纤细修长,浅浅没入一双高筒马靴,上面排列着闪闪发光的银扣。 林舒星的小马比其他人的坐骑看起来更矮一点,但每一张照片中她都昂首走在最前面,手持一根棕红色马鞭,任由其他人簇拥着。 方奕抿着唇,将照片放大。 段若溪察觉到她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了,一下子就从轻飘飘的气氛坠入谷底,整个人的气压都变得很低。 “怎么啦?” “你想不想去玩呀,家主给了我入会邀请函哦。” “不会骑马也没关系,那边有教练会教的,还可以射箭或者喂马这样。” “嗯,你愿意陪我去吗?” 方奕摇摇头,也不说话,沉默地将段若溪送了出去。 在方奕转身后,段若溪迷茫地将照片放大,百思不得其解。 浩荡草原上,少女们戴着彩色宝石,璀璨流光在飞驰间闪烁。 只有林舒星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饰品,空荡荡的五指扬起马鞭,向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 第100章 因为填报志愿的事情吵架,其实非常幼稚。 段若溪第一次从林岚口中听到这个猜测时,颇有些哭笑不得。 方奕总是表现得太过于成熟,以至于让人忘了她也才刚走出校园,还不明白在瞬息万变的社会上能够允许一切发生。 林舒星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她习惯于掌控一切,稍有不顺心就会小发雷霆。 就像幼猫无法掌控力道,必须通过互相咬咬的方式来学习什么才是痛,什么力度才恰当。 温千雪的溺爱让她有恃无恐地长大,林岚的冷漠又让她早早竖起刺来保护自己,即使在饱受病痛折磨时依旧保持着骄傲的本色,从不愿意丢脸或认输。 她很有自己的想法,从小便是如此,一旦做出决定就不可能轻易改变。 如果一定要找出什么共同点的话,就是她们两个同样都很犟。 少女的反骨是玫瑰上横生的刺,和她的美丽一样显眼,通身贵气都彰显着“我很不好伺候”,想要靠近就必须小心翼翼忍受疼痛。 她敏感,病弱,脾气很大,由于常年生病又过于漂亮,那些恶作剧般的惩罚其实也无关痛痒。 第147章 段若溪原本以为这次吵架是大小姐不肯和解,但说起方奕时她的神情总是会哼唧着产生一点微妙变化,最终扭曲成唇角愤愤的一声冷哼。 “我很稀罕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走了就永远也别回来了!” 青春期的心思总是很莫名其妙,林岚也弄不清楚两个人为什么突然就冷战了,她从百忙之中试图抽空调节,却和所有无措的家长一样焦头烂额。 林舒星不懂事,难道方奕也不懂事吗? 没什么是钱权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是给的还不够多。 秉持着这样的理念,林岚派人把方奕‘请’了回来,结果一通威逼利诱,方奕连之前收的卡都退了回来,甚至承诺在拿到项目分红之后,会把之前从林家得到的所有钱连本带利打回账户上。 林舒星得知此事后怒不可竭,第一次冲林岚吼“谁要你多管闲事”,“我讨厌你!” 好心办坏事儿的林大家主在萧瑟晚风中细细咀嚼着这两句伤人的话,觉得这都是方奕的错,自己只是无辜被迁怒了。 明明星星已经成长了很多,提出不去宴京时还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说“要陪在妈妈身边,”这样温软的话在她身上十分难得,人们应该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但这一次方奕就是不愿意低头,她的沉默是一层软甲,下面藏着惊人的执拗,礼貌且冷静地反射所有窥探,无懈可击,让人根本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段若溪自告奋勇想要调解这场小孩子间的别扭,遐想着她们很快就会和好,*然后再手牵手,从阳光灿烂的日子一起走向未来。 但事实上,这段时间不论她如何邀请诱导,方奕都没有再次踏入少女周围的圈子。 她已经决心要“冷静一下”,冷冰冰的水当头浇下去,没有留下一丝复燃的可能性。 她向来擅长思考,从每一个细节处反复推敲思索,这种习惯放在感情上就变成了自虐式的殚思竭虑。 她想清楚了很多事。 大小姐原本就不需要她请假陪她去草原,她完全可以随时随地在任何地方肆意驰骋,总会有人围绕陪伴在她周围。 林舒星,是一颗无与伦比的行星,她的光辉和引力并不独属于她一个人。 钻戒从一开始被作为礼物送出来,郑重套在指尖,被她自以为是的赋予了特殊意义。 兜兜转转,钻戒从一枚变成了一盒,最终又空荡荡的归零,作为无关紧要的饰品、战利品,流向四面八方。 她不去找林舒星,林舒星也不可能去找她。 她们已经很多天没有见面了,一打开微信就能看见置顶上那个刺眼的小红点。 除了在确认林舒星志愿的那一天,方奕在庭院的喷泉前站了一会儿。 绚烂阳光撒在她身上,只投下一片黑白的影。 从这里可以看见二楼的阳台,少女在上面养了几盆蝴蝶兰,琉璃瓦的背后是垂下的蓝色绸缎,少女纤细洁白的脚腕在光影中轻晃。 当日光直射时,那些蝴蝶的影子就会在深蓝色海洋中游弋,轻轻落在少女的裙摆上。 薛蓝穿着幼稚的橘黄色围裙出来给花喷水,那些淋湿的蝴蝶便施施然变成了花,伏在枝丫间一动不动,它们原本就不会飞。 她显然也注意到了方奕,一上一下,两人的位置像是与某一刻颠倒。 啪嗒—— 薛蓝如临大敌,扭头将门关上,那一帘蓝白色的海翻涌起来,彻底将屋内光景遮住。 方奕偶尔会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要不然为什么薛蓝总是在关门,而某人连一小片晃动的影子都那么漂亮? 她像一张光栅胶片,会随着光线的流转投影出不同的样子。 许多触感被凝固在了记忆的琥珀里,一些光怪陆离的片段闪过,都裹挟着少女身上特有的体香。 那种香味太独特了,香甜的、热烈的、糜烂的……它的盛夏从不落下。 但不论如何,真正的夏日还是很短暂。 在蝉鸣未尽之时,林舒星收到了z大的录取通知书,江晚作为女主角的第一支电影正式开拍了,贺霜桦和方奕说起准备去宴京的事情。 所有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日行万里。 当人生圆满的时候,求神拜佛许愿的日子总是极少的。 系统守着那块落灰的任务面板总是感到很无聊,积分罐子里已经很久没有新进账了,只能眼巴巴看着方奕熬过一个又一个夜,向着那座价值一万积分的雪山攀登。 她们因为系统任务和那个所谓的‘冲喜’相遇,而林舒星现在自由且快乐,似乎已经不再需要方奕了。 方奕离开后那两只混世魔猫瘦了一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猫饭都不怎么愿意吃,吓得林舒星和管家带着它们跑了好几趟宠物医院。 段若溪说这是物似人形,犯了相思病,但经验丰富的老兽医很快就给出了科学解答: 这两辆猫啥事没有,就是纯胖,以前有人天天偷偷摸摸给它们喂猫条猫薄荷,把它们的胃口都养叼了,吃多了零食谁还愿意乖乖吃饭啊。 管家调出监控,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这位姓方名奕的二字嫌疑人。 她每天凌晨起夜都会顺路悄悄喂喂猫,三只的生物钟倒是诡异地能够同频。 大小姐一怒,猫猫哀鸣万里,被新来的营养师强制戒断了小零食。 某人的影子还处处回荡在家里,林舒星盛怒之下干脆不回家了,赌气似地带着林心佑到处游山玩水,美景疗养,私人航班上应有尽有,旅途中总能认识一些新朋友。 可惜她忘记了拉黑删除还自带屏蔽功能,精心秀的快乐某人根本看不见。 方奕一心扎进了创世神的研发,偶尔还会跑去纵姮的实验室观摩学习,铁了心要两耳不闻窗外事。 段若溪尝试给她们创造过无数次机会,但总是无功而返。 越赌气就会越气,越表现得云淡风轻就越是在意,哪个正常人会连图片放在眼前都看不见啊?! 正赶上妹妹突然匹配上了器官捐献,需要动手术,欣喜之下段若溪只得从冷战战场中抽身,暂时请了一段时间假。 方奕带的那两个学生学得很快,准确来说,是方奕的学生elara,和elara的学生王皓月。 也不知道王皓月怎么做到的,竟然能硬缠着elara让她从避着自己走到无奈收徒,让王泉都有些惊讶。 王泉在开组会时郑重发誓这事儿绝对跟她没关系,完全尊重elara个人意愿,大家千万不要看这是我妹妹就给我面子啊! 给我面子啊! 嘴上说得谦寻,但给一个哑巴配一个话痨,简直是王家的优良搭档传统啊!王泉对此非常满意。 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不对,是物以类聚,有教无类,多好! elara的代码风格异常成熟,而且和方奕的逻辑非常像,只不过由于她求稳的态度,开发进度比较慢,时常加班加得比所有人都晚。 王皓月思维跳脱,偶尔能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突破点,不过方奕至今不敢给她布置简单任务,只能发布一些作业练习。 毕竟王皓月写完方奕还要指点着大改一遍,比自己写还累,一个问题能讲到口干舌燥,腰酸背痛。 小姑娘很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一个问题能衍生到一整套体系问题。 方奕毕竟不是真老师,赶进度时就尝试着让elara自己教,毕竟这是她的学生啊。 然而分了几次问题,elara就默默把代码贴给孩子,两个人四目相对,一起发呆。 这位高材生连话都不怎么高兴说,更别提教人了。 王泉一度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天才自闭症,方奕和她一比都算是活泼开朗的。 还好王皓月是个正常人,中午到点了就会打断两位卷王,把她们拉出去溜溜,定期再绑架去按摩,顺便蒸个桑拿。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也挺属性互补的,有效降低了同事猝死的可能性。 在某某和某某某冷战接近一个月纪念日时,世界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方奕拿到了补天石的巨额分红,成功跻身科技新贵行列,再也不用为了钱财担忧了。 于是系统的业余爱好多了一项:数钱,理财,畅想这些钱币能够转换成积分。 同时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也发生了几件小事。 某国军部宣称研发出了机甲雏形,将在不久的将来正式投入实战演戏。 国际知名的生命科学团队领袖cybele女士受到李斯年的isec项目启发,尝试研发“生命树”,人类有望脱离掠夺式的母体繁殖。 这两个话题的热度均不亚于全息技术和量子芯片,气得王泉牙痒痒,表面上大方恭喜祝贺,暗地里偷偷找方奕吐槽,天知道那些人所说的“不久的将来”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年? 她们可是真的做出来了初代模型好不好! 方奕幽幽问:“那如果她们也已经做出来了呢。” 第148章 王泉被这个恐怖的设想吓得头皮发麻,仰天长啸三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事没事啊,至少我们年轻,活得长,未来无限可能啊!” 方奕:“那也不一定……” 王泉:“好了不准说了!” 病急乱投医的领导们比王泉还坐不住,时常来公司交流慰问。 起初聊得还行,毕竟王泉的爱国热枕摆在那里,但等深入一聊,她就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那些人又是提出公私合营接管,又是提出由资深专家参与指导。 王泉从来就不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孩子,小时候就讨厌老师的管教,想要自主创业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被大王管着,她可不甘心只当个宝宝富二代。 她要自由,她要快乐! 这可是她自己的公司,什么都要经过别人批准同意算什么意思? 现在她倒是有点后悔调研组第一次来的时候自己展示得太高调了,原本她就只想搞个很厉害的游戏公司,可现在上面话里话外都是要摘果子,用她们搞的loveandpeace去试图对冲传说中的机甲。: 开玩笑,她们第一款试水的宠物蛋连攻击性能都不具备诶! 王泉不乐意,领导们可不管她是怎么想的,直接挑了个黄道吉日请她们上门去开会。 这个黄道吉日选得很好,正好是当地某知名大学开学典礼的日子。 方奕今天难得穿得正式了一点,刚走到公司门口就被安保人员拦下,感到很莫名其妙。 她又不是管理层,开会带上她干什么。 纵姮今天没来,zero姐和姜栖夜在后面那辆车。 王泉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戴了两手昂贵的珠宝手串,方奕疑心行贿也不能这么正大光明,王泉大惊失色,耳语说你胡说什么,我这是玄学,两手准备。 黄道吉日大办鸿门宴,说起来也挺缺德的。 门口的安保都荷枪实弹,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这里要开什么审判资本家的会议呢。 王泉和上座的几位热情打了个招呼,似乎和她妈妈是旧相识,不过严肃场合,那些人也只是微微点头,没什么太大反应。 起初大家还寒暄了一会儿,夸什么年少有为,虚情假意得方奕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能耳观鼻鼻观心,偶尔瞥几眼墙上的时钟。 ‘合作’大概无法避免,会议的内容绕来绕去,最终变成一个很微妙的话题:团队成果,署名和重大权力应该收归于组织。 至于署什么名、归哪个组织,可就有得掰扯了。 王泉和方奕都太年轻,当然担不起这个名。 方奕不太在乎这个,顺着之前的意思表示纵姮才是老大,没有她的量子芯片支持,全息技术很难实现,有几个人面面相觑,变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脸色。 但纵姮怎么没来? 王泉笑呵呵说不知道,尊重员工个人时间,可能她今天出门看黄历了吧。 领导们对王泉的态度很不满意,也不太看得起她,多数时候还是在问姜栖夜这位大主管的意思。 王泉感觉很奇怪,既然这些人这么想知道大王的间接意思,怎么不直接把她本尊叫来? 姜栖夜面对这种场景似乎已经轻车熟路,太极打得浑然天成,几个小时过去了嘴里没有一句实质性的话,高深莫测你来我往。 王泉逐渐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了,扭头去看方奕,这位共同受难的战友表情严肃,听得很认真的样子,看得王泉不由得肃然起敬。 不愧是学霸啊,这都能跟上。 王泉想了又想,偷偷用桌上的红字纸张撕下一小条,给方奕传过去:你怎么看? 方奕一本正经地用手腕压着字条,回信很快: “这些人好像帝企鹅。” 王泉:?合着你在看这个。 抬头张望,白衬衫黑裤子黑外套,说一嘴鸟语,还真像。 王泉顿时乐不可支,抬手压着鼻子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方奕把字条抽回去,看了眼时间,又写:我要走了。 王泉问:去哪? 方奕没说话,默默将纸条销毁了。 王泉心领神会,挤眉弄眼:哦,亲爱的母校在召唤。 她可是听说了,某人要作为新生代表发表演讲呢,多光荣啊,方奕自己当年都没这个待遇。 优秀毕业生的名衔倒是给了,方奕没接受邀请,说没空回去,也不知道是在装什么。 难怪她一直看表,还罕见的穿了正装,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混在一群气质斐然的帝企鹅里也毫不突兀。 方奕确实没想回去,但段若溪说有人希望她去。 毕竟这也是一生一次,特殊的日子。 姜栖夜舌战群儒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方奕坐在边上可有可无,干脆漫不经心地瞥一眼钟,若无其事地掏出一包餐巾纸拿在手里,向外走去。 王泉瞪大了眼睛,对她的演技叹为观止。 这叫上厕所定律,当你拿着一包纸巾别人就会默认你是要去上厕所了,对于这种相对隐私的话题一般不会多问。 这招还是她以前教她的!王泉很自豪。 然而大门打开,漆黑洞口径自抵上方奕的手,逼得她退了回来,外面传来清脆的一声上膛声。 一阵寒意攀上脊骨,王泉楞了楞,随即大怒,拍案而起: “什么意思,谁啊你是?有没有人管管,这是谁的人,打劫啊,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没人说话,也没人制止。 持枪军人摘下墨镜,露出那张戏谑欠揍的脸。 她眼角被打出的淤青还未恢复,显然对方是下了狠手,保险栓已经打开,手指正附在扳机上,笑出一口大白牙: “坐回去。” “方奕同志,别让我为难啊。” 第101章 方奕一直感觉夏问洲是神经病。 她的行为毫无逻辑,这只在废土横冲直撞的疯狗到了现代社会也并没有收敛多少,反而因为皇权特许更加肆无忌惮。 小时候她就喜欢打架,仿佛只有疼痛和把别人踩在脚下的征服感才能让她快乐,气得夏奶奶藤条都打断了几根,依旧没有任何改善。 本以为她现在长大了,在军部森严是秩序之下应该有所改善,没想到这种症状竟然愈演愈烈。 方奕平静地打量了她一会儿,问:“你想杀我?” 脾气再好的人也不会容忍自己这样被枪指着,但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得近乎于诡异,面对这位比自己大六岁的青梅竹马依旧带着一种俯瞰的态度。 她用缠着绷带的那只手将抵在掌心的枪口托起来,扶稳,对准自己的咽喉: “要么开枪,要么别再来烦我。” 夏问洲的笑容更灿烂了,扣在扳机上的指节缓缓做了一个往下压的动作:“你以为我不敢?” 她笑着的时候总喜欢露出一口好牙,让人想到自然界中彰显霸权的猎豹或者狮子,它们尖锐的牙齿能够轻而易举地将猎物撕咬分食。 眼看女人真的想要开枪,王泉急忙冲过来阻拦,把方奕往边上拉,“诶诶诶!!可不敢这么玩啊!!!大姐,姐,你想要什么,有话咱们好好说。” “要钱还是要什么?我们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只要你开口……” 王泉从手腕上摘下一只价值不菲的表,直接挂在了夏问洲漆黑的枪口上。 这可就真变成敲诈勒索绑架现场了。 首席的女人终于皱起眉,对着夏问洲举起手:“夏长官,请把枪收起来,这是座谈会,不是你们军部的审讯室。” 夏问洲挑眉,随手将枪一抬,扣动扳机,“啪!”角落中的灯泡应声而碎,玻璃碎片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方奕抬头,看见她打掉的是五盏灯泡正中央的一盏,射击技术倒是没退步。 领导们脸色惨白,似乎没想到夏问洲能疯到这种地步。 夏问洲面不改色,笑眯眯道:“我也是为了维持秩序,你们继续哈。” 她大方地将挂在枪口的手表拿下来,向着王泉挑眉,“伸手。” 王泉不敢违逆,手都有点儿抖。 但夏问洲并没有再做些什么,只是慢条斯理将手表给她戴了回去,冰冷触感让少女一哆嗦,笑眯眯道:“小妹妹,财不外露,小心点啊。” 王泉立刻点头如捣蒜。 夏问洲就这么堵在门口,欣赏了一会儿那块表,好整以暇地挑眉:“好了,你们回去吧。” 方奕面无表情,将纸巾举起来:“我要上厕所。” 王泉:“……”都这种时候了就别再提要求了吧! “也行,”夏问洲想了想,“我陪你去。” 她就像幽灵一样跟在方奕身后,笑眯眯且阴晴不定的态度很让人很怀疑会不会突然在背后放一枪。 方奕走进去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竟然连窗户都封了大半。 这里是三楼啊。 第149章 “不至于吧……” 夏问洲同样跟了进来,挑眉道:“这不就是防住你了?” 方奕盯着她脸上的伤看了一会儿:“我承认我下手是有点重了,但你能不能别公报私仇?” 夏问洲冷笑:“公报私仇?我是在帮你。 “那你再帮我一次,送我出去。”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方奕的语气毫无波澜:“求你了。” “叫姐。” “姐求你了。” 夏问洲很新奇地看着她,眼神像在打量一个玩具:“……哈,你学会开玩笑了。” 方奕低头看了看表,顿了顿,慢吞吞开口:“我真要走了,姐。” 也不知道夏问洲有什么怪癖,看见方奕别扭她就高兴,虽然这一点故意的迟疑或许也有装出来的成分。 “不是我不让你走,”夏问洲耸耸肩,“是外面那些人不会轻易让你、你们走的。” “今天这个会议就是要磨到你们同意签字为止,如果你现在走,你的权力可就要被无条件代理了。” 难得听见夏问洲说些人话,方奕迟疑了几秒,“违法了吧,她们还能代替我签字?” 夏问洲嗤笑一声:“你和她们讲法?方奕小朋友,你几岁了?” “嗯,二十三,二加三,五岁差不多了,还活在你那幸福和平的虚构世界里呢?” 夏问洲昂了昂下巴,“听好了,这些人会把你们吃得骨头都不剩,你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了?你越是沉默,她们越觉得你们好欺负,从今往后你的东西就是别人的了,你的孩子得管别人叫妈,你想见它,还得申报审批,成果被改得面目全非,只有出事了才会抓你出来背锅……” “想象一下,百年以后这项技术会被载入史册,但和你这个开创者没有任何关系,你只是一颗维持稳定的小小螺丝,没有任何人会记住你,你就像杂草一样,寂寂无名的死去。” 方奕问:“所以,你刚刚那一枪是放给她们看的?那我留下来的意义是……?” 夏问洲恨铁不成钢,伸手狠狠拽住方奕的衣领:“去争,去抢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忘了?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以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方奕拉住自己的领带,将皱褶抚平,“项目怎么运营不需要我考虑,王泉会解决的。” “你就这么信任她?” “我不信任她难道信任你吗,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想让我选择你吗,”方奕笑了一声。 设置困境,胁迫选择,驱虎吞狼,夏问洲的这些烂招她可太熟悉了。 这场会议是不是她自导自演的都不好说。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眼底闪过一丝受伤:“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她的语气变了又变,最终放低了一点姿态,“我是真想帮你。” 方奕说:“那就放我出去吧。” “……” 几分钟后,方奕被恼羞成怒的夏问洲一脚踹回了会场。 她站在门口,拍拍裤子上的灰,余光回眸扫了一眼,外面竟然上了哨卡。 王泉紧张地拉着方奕坐下,左看看又看看,“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方奕瞥了一眼她手腕上的表,低声说,“这些人今天必须要咱们签字,否则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王泉小声说:“签个屁,我最恨别人威胁我。” 就在两人窃窃私语之际,大门突然再次被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红地毯的尽头。 等看清了来人,刚刚还喋喋不休的领导们瞬间噤声。 姗姗来迟的纵姮穿着一身极为隆重的军礼服,她胸前曾经挂着许多荣誉勋章,后来被摘掉了,只剩下空荡荡的针孔,但此刻胸口的正中央别了一枚古朴的龙纹方章。 坐在主位的女人顿了顿,神情微妙的变化异常精彩,但她很快就理了理衣衫,站起来,随即左右两排的人们纷纷心领神会,一同站起来迎接,像在表演一场盛大的哑剧。 针落可闻的会场里,只听见王泉很小声的说了一句:“好帅啊。” 方奕认同她的看法。 纵姮穿军装的感觉和夏问洲截然不同,她像是秩序本身,不用说一个字就能平息一场骚乱。 那枚龙纹图样方奕见过,是宴京李家的族徽。 夏问洲跟在她后面,阴阳怪气地喊了一句,“纵姮少校。” 纵姮头也没回,径自走到桌子前列。 为首的女人想要说些什么,纵姮轻轻抬起手,指尖轻描淡写地往下一压,冷冷开口:“第一,是谁批准的这项会议?” “第二,创作者权力不可让渡。” “第三,夏问洲,再用你的枪对着我们的人试试看。” 夏问洲已经很少遇到有人敢这么挑衅自己,当即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挑衅似地将枪端在手里,发泄似的“咔哒”换了一板弹夹。 但她终究没有将枪口对着任何人。 这还是方奕第一次看见她这个疯子有所忌惮,挺新鲜的,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给纵姮面子,还是给那枚龙纹让步。 “纵姮前辈。”方奕低低喊了一声。 派头十足的纵姮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同样没有给什么好脸色,“蠢货,谁让你说全息是我的东西了,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方奕有些惊讶,她确实以为这是她们心照不宣的约定。 纵姮今天也戴了一只纯黑色的机械表,表盘上的功能看起来很多,方奕偷瞄了几眼,硬是没看出来时间。 纵姮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冷笑一声,把手表转过来给她看:“我知道你要干嘛,赶紧滚吧,没出息的东西。” 方奕眨眨眼,第一反应是,纵姮怎么知道的? 这应该也是很私人很小众的一件事吧。 不过时间也容不得她在这里思考太多,身体已经很诚实地抓住机会往外走,路过夏问洲的时候,她几乎能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门外停着一辆插着小国旗的纯黑轿车。 因为距离比较远,不知道从哪又拿来的一段红绸,续在了车门与红毯之间的路程。 方奕也不客气,自己拉开车门就跳了上去,报了个地址。 然而等她探头进去,才发现里面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女人微微笑着,红唇勾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么?” 方奕下意识脱口而出:“紫罗兰小姐。” 她的气质太过优越,想要忘记恐怕也很难,何况……她的唇形还和林舒星十分相像。 方奕盯着她的唇瓣多看了几眼,一时间有点愣神,忽然在某个瞬间察觉到目光对上了,立刻心虚地收回目光,抬手碰了碰鼻尖。 李衔清轻声说:“这是你欠我的第二个人情了。” 人情是很贵重的东西,在女人温柔含笑的目光下,方奕总有一种被套路的感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环环相扣,竟没有片刻喘息的时间。 李衔清问:“这么急呀,去看你的小对象?” “……” 方奕莫名很不想接她这句话,但沉默良久,还是在对方玩味的实现下慢慢点了点头。 李衔清挑眉:“你就这么空手去?据我所知,追求她的人可不少呢~” 听着亲昵,却让方奕微妙地从脊骨升起一种寒意,比被夏问洲拿枪抵着的时候危机感还强烈。 她调查这么清楚做什么? 李衔清合掌,副驾驶的秘书立刻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高奢礼盒。 她微微偏过下巴,示意方奕拿过去。 方奕对这个牌子有印象,之前逛街的时候林舒星挺喜欢这家店的。 可是连礼物都要靠别人给,这样算什么?她怎么可能就这样给她。 看着方奕拘谨的样子,李衔清主动接过礼盒,塞到她手中,“拿着吧,算我送她的,很优秀的小家伙,她之前也送了我一个……” 不等话说完,方奕已经如临大敌,身上没有现金,只得有些狼狈地从怀里点出一张储蓄卡,双手捧着和她的礼盒作交换。 “谢谢您,我买下来。” 第102章 车头的红旗迎风招展。 一只修长西装裤腿从纯黑轿车上跨下来,稳稳踩在地上,棱角分明的线条勾勒出女人一丝不苟的凌冽气质,她抬起手,将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推上去。 执勤的门卫瞥见她挺拔的身姿站在车前,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了,连忙对着玻璃反光检查了一下仪容仪表,暗自疑心这是哪个部门的领导。 可惜女人的傲骨凌霜并没有持续几分钟,在越过斑马线后就转变为了撒腿狂奔。 没时间了。 车上的李衍清静静注视着方奕仓促离去的背影,唇角勾出一抹笑。 她慢条斯理接过秘书递来的手帕,仔细擦拭着刚刚触碰到礼物的手指,随即漫不经心扔到一边。 已经接近典礼的尾声,不管方奕怎么跑都赶不上,她自己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 第150章 即使如此,也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么? 方奕自己也想不通。 目的,行为,结果,规划一件事时应当产生对应的预期范围,可唯独在和林舒星相关的事情上,预期是一片空白。 这是一种更近乎于生物本能的追寻,就像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看见星空时会不自觉慢下脚步。 藏在袖子下的绷带勒得有点紧,细微疼痛和痒意顺着小臂蔓延到指尖。 她赶不上了。 其实这也在预料之中。 今天全世界都像是铁了心要和她对着干,先是这个从天而降的会议,然后是夏问洲,李衔清,她的司机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特意绕了一大段路。 但她连收尾都没赶上,太阳好刺眼,通往那座礼堂的路忽然就变得很遥远。 她远远看见大门被推开,悠扬音乐和学生一同倾泻而出,黑压压一片,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转瞬就压过了微不足道的伴奏。 方奕在树旁停下,抬手擦了擦汗,平复呼吸,尽可能让自己不要那么显眼。 她穿得太成熟,自带一种微妙的大人气场,路过的女生多多少少偷瞄了她几眼。 太热了,白衬衫粘在后背上,喉咙间的起伏被领带束缚着,全靠外面那一件火上浇油的外套维持体面。 中午的气温接近三十度,但凡她多看一眼今天的天气预报都不应该这么穿。 可能在别人眼里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点傻。 傻就傻吧,方奕直起身,慢慢逆着人流往礼堂走,目光在那些难以分辨的人群中穿梭。 人太多了,就这么用肉眼搜寻无异于大海捞针,青春萌动的少女们仿佛都长了同一张脸,就像是千百朵花儿肆意随风飘,眼花缭乱的。 礼堂里的人还是很多,陆陆续续往外走,方奕站在门口难免有点碍事,只得顺着人群小心挪了出去,低低叹了口气,先就近找了个卫生间洗了把脸。 冷水将心头的浮躁压下去一点,镜子里一丝不苟的女人看着有点儿陌生,与身后稚嫩的少女们形成鲜明反差。 方奕在这一刻忽然感觉,五年真是很漫长的一个数字。 她没带餐巾纸,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滑,随手用手背擦了擦,黑色袖口收拢,露出一点手腕间的绷带。 万一这么几分钟就正好错过了怎么办?她今天遇到的倒霉事已经够多了。 可她实在不想那么狼狈的出现在林舒星面前。 不是倒霉,她今天确实假惺惺的没有请假,也没有接受学校的邀请,只能靠着一点佯装的突然来对抗急流勇退,这场失败只能归结于她咎由自取。 何况林舒星也未必想见她。 段若溪总是把话说得很美好,但事实就是即使没有她,少女依旧过得很开心,甚至可以说是少了一个包袱。 路过的学妹看着这个突然对着镜子发呆的女人,乌黑睫毛一眨,晶莹水珠便落下来,犹豫着递上一包纸。 方奕回过神,下意识接过纸巾,道了声“谢谢。” 小包纸巾上还有可爱的卡通印花,隐隐带着香味,和林舒星用的那种很像。 出去找摄影部吧,她们会有整场活动的照片,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有录屏。 方奕连同潮湿的心情一起擦干净,往外走,迎面撞上一行人。 如此戏剧性的,在卫生间门口,她遇到了林舒星。 简直就像是魔咒成真,当你脑海中浮现一百遍对方的名字,就会自动产生某种引力召唤。 少女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微微瞪大了眼睛,和受惊猫咪唯一的区别就是她还没有弹起*来。 方奕掐了掐指尖。 林舒星今天只化了一个淡妆,卷发的弧度看起来比之前柔软不少,从大波浪变成了小小的赤色浪花,弯曲的弧度间编着一道金色麦穗,乍一看有点儿像冠冕。 她没有佩戴那些昂贵珠宝,却依旧高傲得像位王女。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轻轻眨眼时有无数闪闪发光的星尘流转,方奕知道这是闪粉,它们在灯光下一定更加耀眼。 可惜她没能看见它们在舞台上发光的样子。 四目相对,方奕眼睁睁看着那些星尘翻转,少女的笑容由晴转多云,恶狠狠挽住边上女孩的胳膊,像躲什么脏东西一般十分刻意地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没见面的日子很漫长,可真要算起来也不过短短一个月。 少女们热闹的与方奕擦肩而过,和路过许多个陌生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林舒星看起来长高了一点,也交了很多新朋友,她的身边似乎永远不会缺少玩伴。 方奕注意到其中一位扭头看着自己的视线带着些探究的好奇,她落后了几步,像孔雀展翅一样昂起下巴,懵懂中带着微妙的戒备。 方奕掐着手指,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大概只有少年人才会以为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意藏得很好,其实像水中的鱼儿一样,咕嘟咕嘟吹起泡泡,飘到水面上啪一下就被看破了。 林舒星的裙摆摇曳着,垂下的发丝轻盈晃动,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味,钻入胸腔,像晶莹剔透的方块薄荷糖在万花筒中滚动。 这些薄荷糖还很锋利,含在唇齿间,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刀片,甜腻地搅动起来。 但它吻起来的时候毕竟是软的。 方奕走到外面,眯起眼睛,看烈日高照。 她是为她而来,可等真正见上一面,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很多时候她是逼着自己往前走,当人面对杀戮和战场,自然就会开枪了,没什么需要学习的。 但感情好像不太一样。 她没多少试错成本,心动和劫后余生后的心悸频率其实也非常接近。 那一点空白的心意被放大了,迷茫是很恐怖的贪婪。 方奕低头看了看礼品盒,在阳光下突然发现纸袋子竟然被自己捏得扭曲变形。 这是完全无意识的举动,她只觉得自己刚才笑了一下,应该算得上沉静友好。 虽然买下来了,但她并不想把这个东西给林舒星。 只是要握在手里才能销毁,至少不要让她们两个碰面。 “咦,方奕学姐?你也回来啦。” 女孩兴高采烈的声音唤回了方奕的神思,她抬起头,发现是之前偶然认识的新闻系学妹,也是校摄影部成员。 小姑娘很热心肠,在方奕暗示想要今天活动的照片后,当场就兴致勃勃地打开了相机。 小小的缩略图中轻而易举就能找到属于林舒星的一大片,大场景后面接了很多人像特写,她对这个漂亮的新生十分偏爱,贡献了不少快门。 镜头下的少女落落大方,没有一点儿怯场,她不需要演讲稿就能轻松调动全场氛围,眼里蕴着光,每一个手势都十分有力量。 如果说在看到这些照片之前方奕还心有疑虑,现在那些沉甸甸的遗憾就尽数被混合着血沫吞入腹中,不再去想。 林舒星很清醒,她能够完全把控这个舞台,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正如贺霜桦所说,林舒星的眼界并不比她差,是她一直自以为是的充当着保护者。 学妹的照片拍得很好,很多张特写都接近于写真,尤其是某一张面部特写,少女明媚的笑容连同阳光被定格在一瞬间,那双琥珀色眼瞳格外耀眼。 方奕碰了碰鼻尖,询问能不能把这张照片发给自己一份。 “理论上来说是不可以的,涉及人家的肖像权嘛,学姐你要这个干嘛?” 学妹的新闻雷达竖了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方奕看。 “嗯,因为,她是我的……未婚妻。” “啊?真的假的。”学妹错愕地盯着方奕,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在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方奕抬头看了一眼出口的方向,林舒星和朋友们刚好出来,非常亲密的模样,便又垂眸,语焉不详道:“算是吧。” 少女在演讲台上显得非常高傲,现在倒是一点架子也没有,勾着红唇,注意到这位扛着摄像机的女孩的视线,还挑眉,微微对她笑了一下。 如果荷尔蒙能具象化成信息素,她应该能够轻松迷晕在场所有人。 但她弯弯眉眼唯独不给方奕好脸色,权当没看见,施施然飘了过去。 被她挽着手的女孩和她耳语了几句,一行的几个人便都笑了起来,林舒星突然在欢笑声中停住脚步,抬手将落在女孩发梢间的落花摘了下来。 她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女孩的耳廓,只是这么一个微小的举动就让那人瞬间红了脸颊。 学妹小小的惊呼一声,紧紧揪住方奕的手臂摇晃:“学姐,学姐!!你快看啊!!!” 学姐不太想看。 那朵小花被少女拈在指尖,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但站在树下的女人始终无动于衷,阴影将她的神色掩去,活像个两眼空空的瞎子。 第151章 少女气急败坏地将小花扔到地上,扭头去牵朋友的手,十指相扣的那种。 这次女人终于有了点儿反应,她微微对着林舒星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那个拿着相机的女孩很担心地扶着她,惶惶回眸。 方奕这是什么意思?她怎么还笑得出来的!她们凭什么靠这么近啊! 少女向来奉行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霸王政策,顿时炸毛了,小高跟在地上踩得咔咔作响,旋风一般迈着优雅的步子追上去。 那么宽敞的大路偏不走,非要恶狠狠踩上方奕的鞋。 细长的红色高跟踩在纯黑皮鞋上,女人吃痛,闷哼一声,转过来,林舒星终于看清了那张过于惨白的脸。 少女有一瞬间的慌了神,目光很快就定在方奕被紧紧抓着的手臂上,不由得急道:“你别抓她左手呀,不知道她骨裂了吗!” 方奕摇摇头:“不关她的事。” “你先走吧,麻烦你了。”她越过林舒星,向着学妹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 学妹立刻小心翼翼地抱着相机躲远了一点,偷偷露出一双眼睛张望。 方奕低头看着面前紧张的少女,有太多奇怪的思绪在心尖沉沉浮浮,可嘴唇张了又张,只是说:“恭喜入学,林舒星。” 这一句话说得毫无起伏,罕见地喊了她的全名,语气姑且也能算是真挚,霎时间却惹得少女红了眼眶。 少女抬眸瞪着方奕,泛红的眼尾涂上了一层红色彩釉,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只红色高跟还踩方奕的脚背上,但光看神情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是女人在欺负她。 少女死死咬着唇,在短暂的沉默后恶人先告状,十分骄傲倔强地抬起下巴,反问:“你不和我道歉吗?” 这是她们冷战一个月后,第一次的交谈。 方奕微微弯下腰,与少女平视。 靠得太近会有一种天然的压迫感,可熟悉的气息交织,温热扑撒在脸颊,又让这张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异常温柔理智。 眼镜折射出浅浅蓝光,让女人过于深邃的黑瞳染上一点无机质的色彩。 她静静隔着朦胧泪光直视林舒星的眼睛,低低问: “你希望我道歉吗?” 第103章 “当然,你挡到我的路了!” 林舒星蛮横挑眉,说得理直气壮,即使泪眼朦胧也没有减损她骄傲的气势。 “好,对不起。”方奕回答得很利落。 她的睫毛微微垂下,认真的神情近乎于虔诚,看得少女微微一愣,在她温柔的视线中咬了咬唇。 她就是想要方奕低头,可等她真的道歉了,心底却没有丝毫开心,反而转变为了焦躁和不甘。 “可是星星。”方奕又慢慢开口。 “不要仗着别人喜欢你,就玩弄别人的感情。” 她说得极为认真,虽然依旧是平视的目光,但那一点温柔慢慢沉下去,变得很厚重,压得少女喘不过气来,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有点儿心慌。 但林舒星最讨厌的就是被说教,那一点滴落的心虚很快就变成尖锐的刺,不高兴地盯着方奕,冷冷问:“你什么意思?” 方奕定定看着她:“你很漂亮,也很聪明,知道该对谁笑,知道该对谁靠近,知道怎样让人心动。” “对我来说,你想怎么玩都没关系。” “但是别人不一样,你随便的一个举动可能会让别人误会,整个人都会变得很乱。” 她的声音很轻,只有彼此能够听见,轻飘飘说着冷静的话,又像是从灵魂外作为旁观者说出来的。 “这会让你感到快乐吗?” “别让她们误会,别让她们难过。” 林舒星猛地咬着唇,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脸色泛白。她不喜欢方奕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太严肃、太认真了,又好像她所说的这些都和她自己没有关系,完全是以长辈的视角在教训她。 她终于有点情真意切地委屈了。 她忍不住竖起自己的刺,反唇相讥,恨不得把彼此一起穿透,血淋淋地拥在一起:“你是在指责我随便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方奕说。 “我不知道!” 林舒星咬着牙,声音都有一丝颤抖:“你凭什么管我?” 她想听到方奕说“因为我喜欢你”,可方奕没有。 女人只是垂下眼睫,平静地看着她,像在俯瞰一个有点任性的孩子。 然后转身离开。 她总是这样,无所谓地走掉,不留下一点儿眷恋,就好像她真的完全不在意。 少女站在原地,感觉她一下子就走得好远,带着夏日所有的温度一起。 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终于落下,毫无征兆的,噼里啪啦降下一场最小的雨。 以前她的眼泪是无往不胜的利器,不论在做什么方奕都会回来把她抱在怀里,可这一次她就是死死咬着唇不愿意发出半点声音,表情十分冷硬,任凭眼泪静静往下流,骄傲又倔强,仿佛捍卫自己领土的战士。 她恨死方奕了!! 她卷翘的睫毛也沾上了泪,一如被打湿了的蝶翼,脆弱地垂下来,鼻尖微微泛红,整个人柔软又凌厉。 虽然依旧气势凌然得让人不敢招惹,但这样强忍情绪、不愿哭出声的样子更让人心生怜爱,周围的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急忙手忙脚乱地凑上来安慰她。 “星星别哭啊,给你纸……” “还是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就舒服一点了,别憋坏了。” “那个女人谁啊,莫名其妙的,神经病啊!” “……” 泪水从指缝中溢出,少女将手放下,恶狠狠盯着那人看:“不许骂她!” 她顿了顿,越想越委屈,泪水涌得更厉害了,像受伤的幼兽哀鸣一样小声,终于又发出一点声音: “方奕你神经病!!” 方奕已经走远了。 从转过拐角之后她就脱掉了外套,将这件碍事的东西抱在怀里,开始奔跑。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了,但她不敢停下,害怕一旦停下就会忍不住回头,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手指被掐破了,丝丝缕缕的血在指纹间晕染开,像迷宫一样铺展开。 指纹是闭环的吗?它会不会永远将谁困在其中? 方奕不知道。 她匆匆忙忙的来,又惊慌失措地离开,这一整天都像一场荒诞的梦。 晚上,她收到了学妹发来的照片。 在电脑屏幕上所看见得比相机更清晰,演讲台上的少女微微笑着,骄傲又纯洁,她的红发在面前玉兰花的衬托下格外瑰丽,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焰火。 方奕又失眠了。 她拉开窗帘,就这么仰望星空一夜又一夜,直到困倦压过理智,倚在冰冷的枕头上沉沉睡去。 往后的生活异常平静,就像死水一般没有任何涟漪。 段若溪也不再给她看少女的近况,她们的音讯就此彻底断了,仿佛夏日的梦寂静无声地破碎,已经是秋天了。 小狐狸给方奕送了演唱会的双人票,希望她带着林舒星一起来,方奕没告诉她自己的现状,只推说工作太忙。 贺霜桦算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但她也知道方奕这个人大概率不会听劝。 年轻人总是这样,有些事情非得自己处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才会明白,在此之前一切虚言都是空谈。 她要去宴京了。 小小的z市装不下贺霜桦的野望,她在这里磋磨了前半生,现在不缺钱也不缺权,便要追寻一些更高的东西。 李斯年以前就有将她介绍给李衔清认识,彼此的初印象都还不错。 即使已经识破了贺霜桦那日车祸的局,李衔清也没有任何芥蒂,反而被她的大胆逗得乐不可支。 政治家是没有良心的,只有利益和立场。 这一点在李衔清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不在乎李渡秋的损失,也不在乎李斯年的痛苦,她坐在戏台外,心情不错地欣赏完了这一出戏。 贺霜桦也并没有想对李衔清隐瞒。 阐述价值,宣誓未来,只要对方足够强大,她会是个衷心的臣子。 她在黑暗中混沌寻找的前半生,终于为未来铺垫出了一条通天路。 “我在宴京等你,方奕。” “未来的某一天你会明白,什么小情小爱都不重要,它只是你成长的必经之路。” 王泉倒是大张旗鼓地给贺霜桦办了个送行酒,她大概知道她们的爱恨情仇,为此唏嘘不已,感慨她真的吃了很多苦,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了。 王泉和贺霜桦都是比较感性的人,虽然不算深交,但这一份真挚情谊依然令人动容,临行前絮絮聊了很久。 方奕看见王泉递给贺霜桦一个信封,但也没点明。 第152章 此去鹏程万里,没什么好感伤的。 人生极少有同行的朋友,穿梭在不同的平行线上,偶尔远远眺望,打个招呼,便已经很好了。 那天的会议不知道纵姮做了什么,上面倒是没有再逼她们,只是公司内部取消了一切对外宣传,似乎已经默认了项目未来的归属。 大门口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多了持枪的护卫,安防系统又升级了三遍。 公司的资金已经充盈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个刚刚起步的团队渐渐长出羽翼,引进了不少国际尖端人才。 纵姮走路带风,即使不再佩戴那一枚龙纹方章也没人敢违抗她的意思,常常是她那边一声令下,需要的器材第二天就会出现在实验室。 但在这样春风得意的时刻,午休特供的小蛋糕消失了。 虽然后勤很快就用其他大牌蛋糕店替换了下午茶,但吃着总感觉少了点味道,一时间意见箱里多了好几份严厉控诉,希望请回之前的甜点大师。 不小的民怨让王泉都注意到了,她会定期亲自看那些意见条,这可不是小事儿啊,直接影响到员工幸福度了! 某个法国大姥来得不巧,前来‘交流考察’的时候吃到了最后一天的小蛋糕,一时间惊为天人,在王泉的热情邀请下当即拍板决定入职。 然而等她带着一起跳槽的朋友正式飞过来时,才得知小蛋糕已经飞走了。 王泉暗戳戳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段若溪不来了可能是碍于方奕和林家僵硬的关系问题。 共同好友这种东西,就像婚姻里的孩子,家长吵架闹离婚,她们比谁都惶恐,恶魔般的命运会在冷战停止之前一遍遍的逼问暗示:你跟爸爸还是妈妈? 很显然,段若溪被判给了林舒星。 不过她本来就是林家的雇员,这很正常。 正常什么,王泉不要正常,她要讲王法,王法就是她姓王,不管她想做什么都应该能用钞能力摆平啊! “求求你了!大姥,你去问问她们要开什么条件才能放段若溪出来啊。” “肚子比面子重要啊,你知不知道咱们的国际友人为了吃蛋糕从上飞机就开始没吃东西了,救救她吧!” “不管林家开什么条件,我们开双倍!我们有的是钱!” “要不然你们复合吧,你别再天天看那个破照片了,真人不比——唔。” 话多的大老板喜提被扔出了办公室。 方奕在里面把门锁权限给改了,王泉就蹲在门口挠玻璃,不时拉下百叶窗的缝隙,含情脉脉地盯着方奕看。 在方奕休息的时候,她就敲敲玻璃,哈一口气,用手指在雾气上写:你去道歉吧,你去复合吧,你别装了。 如此坚持不懈,晚上十二点都会随机出现在玻璃外,活像一个阳光开朗的顶级怨灵。 作为方奕非官方认真的最好的朋友,她早就看出来方奕这人在死犟了。 只是段若溪不在,林舒星依旧没把她解除拉黑,现在彻底没了台阶,总需要一点外力刺激才能让她闭着眼一脚往下踩。 这万丈悬崖其实轻轻一跃就可以到底了啊! 股东大会上林舒星明里暗里提了方奕好几次,虽然问得百转千回,但王泉很聪明,少女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以前王泉还觉得她们俩堪称模范情侣,现在看来,只是叛逆期延后了。 道个歉怎么了?这可是老婆啊! 面对王泉的苦口婆心,方奕只有低低的一句:“我道过歉了。” “然后呢?她不答应,还是得寸进尺?” 方奕又沉默,王泉急得团团转,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什么豪门赘婿惨遭羞辱……诶,也不能让自己的好朋友这么憋屈啊! 于是王泉又改口:“那就算了,我早就看出来她们林家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方奕埋头在代码里:“别这么说。” 王泉:“……” 你们小情侣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方奕私下里有问过段若溪,每次她都说林舒星很好很健康,让方奕放心。 段若溪不愿多说,方奕隐隐感到不安,就好像她们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淡了。 但这难道不也是她期望的吗? 她会尽快完成创世神,将独一无二的雪山送给林舒星。 少女的心愿完成,她也不再欠着积分,唯恐哪一天会悄无声息的死去。 盈余的积分还可以换购什么万年人参雪莲,传说中都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宝贝,虽然贵了一点,一根须须就要五六千,抵得上她刚开始翻来覆去死亡欠下几百条命。 她还给她,全部都给她。 她们都将获得彻底的自由。 她将个人情绪抛弃得很彻底,希望自己就像机器或者模型那样运转。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某天和贺霜桦闲聊,对方无意中问起段若溪最近怎么样了。 方奕这才得知,段若溪挂在心尖尖上的妹妹和小蛋糕一起消失了。 是车祸,肇事者酒驾,在看见撞到人后第一反应是灭口,他再一次启动了车辆,随即扬长而去,第二天酒醒后才去自首。 “酒驾和正常量刑是两个标准,这个烂人背后肯定有人指点,自首可以减刑,再装出良好的认错态度,判得就更轻了。” “后来是庭外和解,她们的监护人接受了一笔巨额补偿款。” 贺霜桦顿了顿,困惑道:“段若溪没和你说吗?” 她和段若溪只是偶然通过方奕认识的,这件事不论怎么看,她们都没道理刻意瞒着方奕啊? 方奕的声音听起来很僵硬,问:“然后呢?怎么处理的。” “凶手是邻市房产大鳄的儿子,这个案子很难打,我本来准备飞回去亲自接的,段若溪不接受和解,希望把监护权从姨妈身上抢回来。” “林家应该也有介入吧,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段若溪放弃了。” 贺霜桦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在这一声叹息中,方奕油然而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段若溪很爱妹妹,她会放弃追究法律责任的唯一可能性就是,她要亲自杀了那个人。 但这种事情为什么要瞒着她? 联想到这段时间段若溪淡然的回应,方奕立刻起身,匆匆赶去林家。 管家很为难地将方奕挡在门口,倒是一道婀娜背影施施然出现,晃荡着那一柄白玉烟斗,轻轻朝方奕一点。 “进来吧,你迟早是要知道的。” “你这么久才来,反而让我很奇怪呢?”水无定嘲弄地轻佻眉眼。 她们两个已经有很久没有见面,依旧看彼此不顺眼。 方奕隐约感觉水无定身上的阴气愈发的重了,她干脆也没遮掩那一双诡异的竖瞳,静静瞧着人笑。 水无定走在前面,给方奕带路。 “我先告诉你,她是自愿的,别头脑一热就妄加指责。” “段若溪希望亲手复仇,又自觉亏欠林家,便提出将这半匣子命数续给林舒星,虽然残破,但好歹纯度高,多活几年应该不成问题。” 水无定穿着一身暗绿色旗袍,婀娜行走时恍若蛇类蜿蜒攀过古老长廊,与那些说不出年份的古董共同在岁月的尘埃里浮动。 方奕的嗓子又干又疼,等待良久没见下文,这才迟钝地慢慢开口:“什么意思?” 水无定扭头看她。其实她大抵知道,只是情感上不愿接受,很多人都会这么自欺欺人的逃避。 “我说你聪明,倒也不完全对。”水无定笑了一声。 “嗯,是邪术,”她说得毫不在意,“等段若溪心愿完成,也不想活了,就准备不等价代换,做点好事儿咯。” 当初抽签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段若溪虽然也命格特殊,但充其量只是半瓶水,能解渴,但不能治本。 她修得神道,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但现在段若溪一心求死,等执念一散,三魂七魄也留不得多少,干脆通过特殊的法子献祭给林舒星。 这也是段若溪自己请求的。 林舒星和方奕都不知道。 “林岚说了可以帮她解决,但她不愿意,”水无定在一扇木门前站定,摊开手,“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她心里有个解不开的结。” “她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你就进去陪她说说话吧。” 水无定敲了敲门,里面很快就传来女人平静到诡异的声音,幽幽的:“请进。” 方奕推开门,看见段若溪坐在沙发上,身子一半在温暖的灯光下,一半隐在黑暗中,肩上披了一条藏蓝色羊绒毯,很冷似的拢了拢。 “啊,是你啊,小奕。” 女人很勉强地对着她笑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方奕走近,看见她掩在毯子下的手中握着一把枪,漆黑冰冷的铁壳已经被擦拭得反光,映照出她苍白尖俏的下巴。 她似乎不想被方奕看见自己这幅样子,小幅度地往里缩了缩,那凸起的一点点杀意轮廓便彻底弥散在了昏暗室内。 第153章 方奕在她身侧坐下,十分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应该安慰她,可实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在寂静无声的痛苦面前,语言太苍白了。 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方奕很纠结地掐着指尖,偷偷用余光去看段若溪,喉咙滚动着。 抢在她开口之前,段若溪轻轻抬眸:“别劝我,小奕。” 方奕低垂着目光,又去压鼻尖,良久才说:“你能不能别死。” “林舒星的病我来想办法,我已经有思路了,我们换一种方式吧。” “你想怎么报仇,我帮你,但你不要把自己的命赔进去。” 她抬头和段若溪对视,又重复了一遍,“你别死好不好。” 这话耿直得有些不讲道理。 可她的朋友也很少。 如果段若溪不在了,就不会再有人教她做好吃的甜点了。 第104章 “水无定都告诉你了?” 段若溪抬眸凝视着方奕片刻,缓缓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触手冰凉,毫无活人应有的温度,继而轻声说: “你一定很害怕吧,没事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我手上沾染的人命太多,才报应到了我妹妹的身上。” “可她还那么小,她懂什么呢?我们好不容易才等到合适的供体,手术很成功,主治医师都夸我妹妹很乖很坚强……” 她的声音颤颤,说不下去了,但也没有哭,只是像一尊塑像一般静静坐着。 方奕注意到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本《圣经》,黑色封皮,金色字体,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光亮,是被手指一遍遍抚摸出来的那种光泽。 她盯着上面的字看。 段若溪说:“有些事情,我必须亲手去完成。” 方奕很想再说些什么,但女人的表情太过于悲戚,仿佛世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毫无意义。 以前她的喜怒哀乐始终围绕着妹妹展开,偶然间说起做甜点也是因为妹妹喜欢。 妹妹小时候对甜食,尤其是幼儿园提供的餐后甜点。那不过是小小一块廉价蛋糕,偶尔还会有一些饼干,搭配着温热的牛奶。这样简单的组合,却能让她高兴一整天。 她常常偷偷用餐巾纸将那些模样奇特的小甜点包好,小心翼翼地带回家,满心欢喜地拿给姐姐吃。 其实被纸巾粘连着,在口袋里闷了大半天,多数已经无法下口。 但段若溪还是会细细清理掉纸屑,在妹妹亮晶晶的注视下吃掉。那是她们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甜。 “不要再劝我啦,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杀人者偿命,天经地义。” 段若溪的声音越来越轻,那一句“杀人者偿命”就像是从电视里飘出来的,尾音意味不明地往上扬。 她是在说肇事者,也是在说自己。 她是个杀手,从第一次杀人开始就已经有了这份觉悟。 自然界的法则向来如此,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段若溪转向方奕,她的动作有些僵硬,但看向方奕的视线依旧温柔而平静,一如涨潮前的大海,深不见底。 “小奕,我知道生命是很珍贵的,但还有一些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屋子里再度陷入沉默,墙上悬挂的钟表的滴答声慢慢滑到地板上,隐隐透出松香。 方奕思考良久,才说:“我没想阻止你报仇。” “可是,你不是答应过你妹妹不再杀人了吗?” 段若溪愣了一会儿,慢慢开口:“是,我会去下面再赎罪的。 她是一座巍峨的山,将所有痛苦都不声不响藏在体内,那一块羊绒毯子遮住了极致的恨,连绝望都被压抑得寂静无声。 她垂眸时有阴影垂下,乍一看像是在哭,但仔细看那双眼睛异常清明,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微弱的电磁声闪过。 叮—— [支线任务段若溪的委托:血债血偿。] [完成奖励:积分100点。] [失败惩罚:无。] [请问是否接取该支线任务?] 方奕微微一怔,这还是第一次,出现了全新的触发式任务。 它是恶女的心愿系统,如今的段若溪也能够算恶女了吗?可这条支线任务,竟然会有这么大额的积分奖励。 向来视积分如命的系统第一次有些迟疑,从角落里慢慢爬出来,小声问:【要接吗?宿主。】 在系统的核心代码中,明确记录着二十四条法规,它一直都担心宿主习惯了废土世界的规则,从而会在这里违法犯罪。 人总不能为了积分,连法律都忽视了吧!可是,可是,从它的赛博良知来说,她们应该帮她的,不然它们还算什么心愿系统呢? “赎罪?”方奕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那本圣经上。 “我帮你吧,我来执行,你只要闭上眼睛见证就好,这样你也不算违背约定了。” 听见她这么说,苍白的女人终于变了脸色,抓着方奕的手有些用力,严肃的语气近乎于训斥,“小奕,不要开这种玩笑!你们是干净的,不要沾染到这种事情里……” “也没有,”方奕摇摇头,打断了她,很平静道:“我以前是军人,杀的人应该比你多很多,所以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段若溪只是杀手,但她们以前是基地的正规军,杀虫子,杀同胞,杀污染物,为了抢夺资源可以杀掉路上的一切阻碍,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在段若溪震颤的视线中,方奕抬手翻开了那本圣经,厚重书的书封内页被掏出了一个大洞,里面安安静静摆着另一把大口径手枪,枪身上有一些磕绊的磨损。 果然啊。 方*奕拿起那把枪,在手里检查了一番,问:“你有多少子弹,枪和子弹的来源可以追溯吗?现场痕迹你一般是怎么处理的?我不太会这个。” 段若溪下意识顺着她的问题回答,但反应过来后又立刻压住她的手背,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低声哀求道:“小奕,这种话你不要再说了,你要活在阳光下。” 方奕笑了一下,将弹夹“咔哒”一声扣回去,站起身,在段若溪不安的视线中将窗帘拉了开来。 热烈阳光倾泻而出,被阳光一照,木质地板的松香味便更加强烈了,充盈在整个屋内,阴冷的偏房立刻就变得暖洋洋的。 她松开手,任双层绸布从指缝中滑落,厚重阴影在浮动的光线中晃荡。 “想要站在阳光下,拉开窗帘就好了。” “我要收取报酬的,不是无偿帮你,而且很贵,比黑市上贵很多,你的后半生都要给我打工还债了。” 方奕就像做生意那样介绍:“好处是物有所值,我会让你满意的。” “那笔赔偿款如果你不想要,我们可以捐给孤儿院或者医疗基金,你妹妹也会高兴的,还有多余的就投到我的项目里来。” 她霸道地接下了这个任务,没有给段若溪多余的反悔机会。 只有系统知道方奕离开屋子后,神色莫辨地靠着墙壁沉默了好一会儿,系统小心翼翼地问:【宿主,你在想什么呀?】 方奕碰了碰鼻尖,神色不明道:我在想,还好她的心愿不是去陪妹妹,不然就太难办了。 系统在懵懵懂懂中感觉方奕没说实话,但它的单核大脑实在处理不了太复杂的内容,只能用虚拟小手重重拍了方奕两下,以示安慰。 方奕被当头拍了两下,问:这是惩罚吗? 系统茫然:【诶?什么惩罚。】 方奕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没什么。 她查看了一下余额,算上这次任务的奖励,距离自由只差三百多分了。 遵纪守法的系统又小声问:【那,宿主你想怎么做呀?复制这场车祸吗,车祸好像量刑比较轻的,我们还有最好的大律师!只要不逃逸,让他先跑五十米,我们再追上去创它,然后你也去自首,赔钱,我们也有钱,好多好多钱!】 方奕:……你也长大了。 她郑重思考了一会儿,“不行,那我们岂不是和凶手一样了吗。” 系统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就被扎了个洞,蔫蔫地扁下去:【对哦,好像是不太好。】 “必须加倍碾回去,不然惩罚在哪。” 系统瞪大了眼睛:【?!】 它在道德和法律之间来回横跳,最终支棱起来,开了3d环绕扬声器:【宿主说得对!惩罚他!!】 段若溪原本就准备了很多方案,可惜那位富二代的家人这段时间对他管得很严格,出入都有重重保安,单独杀他一个大概很难,车祸复现的计划只能遗憾地被排除掉。 即使事到如今,段若溪依旧不愿意将太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也不能使用狙击枪,因为一枪爆头,死得太快了。 她对着老黄历翻了很多遍,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久违地做了一炉小蛋糕。 第154章 她戴着手套,将新鲜出炉的小蛋糕打包好,依次贴上字条,又慢慢将洗干净的披肩挂在庭院里,细细铺展开、理顺。 最后,拎着工具箱上车。 她走得悄无声息,谁也没有说,包括方奕。 富二代正在山中一处偏僻的别墅。 他对父母的警惕不以为然,还因为party被取消而大发雷霆,将保镖都赶了出去。 镶嵌在墙壁内的音响正播放着一曲刺耳的摇滚乐,震得窗外的树上干干净净,连鸟雀也没有一只。 大门的锁“咔哒”一声落下,拐角处出现一片灰白的影。 她无机质的眼眸就这么静静看着正在随节奏摇摆的男人,慢慢举起枪,瞄准他的心脏。 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开枪了,但依旧熟练得惊人,童年时她曾无数次拆解这一把老式手枪,每一个零件的位置都了然于胸。 杀意已经融进本能,即使闭上眼睛她也能准确将这颗子弹送进仇人的心脏。 她的心跳从未这么快过,当那个肥胖男人脸上肆意绽放、溢于言表的笑容时,她僵硬的、冰冷如霜的表情瞬间瓦解,大脑一片空白,大脑里只剩下唯一强烈的欲望:清空弹夹,将他打成筛子、一滩被酒色腐蚀的烂肉,他要哀鸣,要惨叫,要忏悔,要千刀万剐,坠入无间地狱。 我的妹妹死了,躺在冷冰冰的地下,你凭什么还能站在这里?! 她的手背由于绷得太紧而有些颤抖,只能用另一只手压上来,确保轨迹不会偏移。 胸膛间肆意翻涌的杀意浓烈得凝成黑水,泛着腥臭,在呼吸之间她自己都对凌虐的杀意感到害怕,一闭上眼,恍然间又看见那里站着的是无数个她以前杀死的人,一张张脸闪过,最终定格了在一张小女孩稚嫩的脸上。 小女孩伸出手,无辜惊惶的眼神像小鹿,湿漉漉的哭喊着:姐姐,我怕,我们回家好不好? 这个场景在她的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 自从第一次开枪,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闭上眼,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冤魂在盯着她看,企图某一天将她也拉入万劫不复。 晚上她只能蜷缩着,靠着冷冰冰的墙壁才能汲取一点安全感,厚重窗帘从不敢拉开缝隙。 没有月光,没有日光,只有妹妹会紧紧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喊她姐姐。 这份羁绊让她在黑暗中不至于迷失方向,可是现在,她哪里还有家呢? 杀人者死,她早就有这个觉悟了。 段若溪深吸一口气,睁开眼,但忽然有一道熟悉的气息出现在身侧,稳稳托着她的手腕,错开心脏,向着左侧手掌的位置偏移。 方奕?! 段若溪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她已经锁门了,她是怎么进来的? “手抖是大忌啊,”方奕低声说。 “交给我,我们不杀他——” 段若溪的神色冷了一点,咬着唇,刚想拒绝,方奕已经用一个刁钻的角度在她腕间一敲,夺走了枪支,继续道:“不打致命部位,把他的生死交给天意。” 天意?段若溪最不信的就是天意,如果苍天有眼,就不该让这么多灾厄降临。 “你留在这里,不要进来,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话音未落,方奕单手转紧消音器,大步向着男人走去。 她走得太快,连段若溪都没有反应过来,在富二代困惑回眸的瞬间,子弹已经分别贯穿了他的四肢。 “唔,啊——!!!” 惨叫声被方奕随手扯了块毛巾堵住,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哀鸣声,男人瞬间像被拔掉舌头的软体动物,重重跌倒在地,疯狂蠕动着。 他的手掌、脚踝都被贯穿,大口径子弹形成的小窟窿正汩汩往外涌,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女人。 方奕半蹲下来,问:“你相信上帝吗?” 富二代先是惊恐地摇了摇头,又剧烈点头,下巴砰砰撞击着地面,鲜血在地面上汇得泥泞。 “这样,你往外爬,如果你能爬到那个门框,就说明这是天意,你可能会上天堂也可能会下地狱。” 富二代一楞,看向方奕手指的位置,并不算远,那只是一道内门罢了。他立马点头,唯恐方奕会反悔似的,面目扭曲地往外蛄蛹,全身都在用力,颤抖着一步一磕头。 每移动一厘米,他动过刀子的脸上就会更狰狞一分,森森白骨从模糊的血肉间裸露出来,在地面上拖出细微的滋滋声,像粉笔刮在黑板上那样,只不过落下的不是灰。 他全部的生命力都爆发在了这个瞬间,即使疼得口中的布料完全被口水血水浸透也没有放弃。 方奕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对不断缩短的距离露出欣喜。 “得救了?”方奕说。 男人剧烈颤抖的手臂勉强碰到门框,瞬间痛哭流涕,抬起的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和精疲力尽的恐惧。 方奕垂眸,漆黑洞口正对准男人的嘴巴。 四枪没死,还有第五枪。 胸膛前悬挂的某硬物贴着肌肤发烫,压在扳机上的手指有一瞬间迟疑,半响后,方奕弯下腰,纤长身形挡住光,低声说:“我改变主意了。” 她在口袋里按下按钮,身后便响起了汽车启动的声音。 轰!就像是坐在影院中乍然打开全部灯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在刺眼的镜面折射中,富二代看见面前抬着一张无比熟悉又诡异的脸。 它面色酡红,身体僵硬,同样是惊恐和急躁地在车前转了一圈。 富二代呆了一会儿,猛地想起来——这是他自己。 一刹那,恐惧瞬间填满了他被酒色侵蚀的皮囊,他像是预感到了将要发生什么,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倚靠着残缺的肢体疯狂往前蠕动爬行。 极度惊恐之下,口中的那块布竟然也被呜咽着吐了出来,男人慌张叫着:“不要、不要,救救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要下地狱,救命——” 法拉利铺天盖地的轰鸣声转瞬便盖住了他哀嚎,光线之外的女人转身离开。 她拉着段若溪走过拐角,身后赫然是一道重物轰然落地的声音。 摇滚乐依旧在继续。 …… 午后阳光正好,方奕买了一块披萨。 她们一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面前是明镜似的湖面,倒映着璀璨天光。 段若溪轻声问:“刚刚那是什么?” “是玩具。” “玩具?” “嗯,玩具,本来准备送一个给你妹妹的。” 方奕用油纸包着撕下最大的一块披萨,递给段若溪。芝士拉出长长一条,烘烤出的饼皮香气和培根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段若溪没有接,她似乎还在因为刚才那一句话而发愣。 方奕说:“我本来只是想做一些能让人开心的东西,但现在看来,确实还有更适合它的地方。” “过去,现在,未来,可以是三种完全不同的状态。” “以前我很讨厌改变,我将这种状态称之为秩序,但后来发现我只是害怕,害怕一些事情超出掌控,害怕面对未知,很软弱吧。” 段若溪低垂着脸,依旧没有说话,太阳仿佛无法抚照她身上,冷冷地穿透过去,她就像一根苍白的冰棱,复仇过后依旧没有应有的快意和喜悦,反而荡漾开更深的迷茫。她被空白和空虚填满了。 段若溪不吃,方奕便拿了回来,大口吃着披萨。一口咬下去,饼皮软软地塌陷,培根和芝士从里往外流淌,她说话间吐出的气也变得热腾腾的。 “我也想过死亡,最好是用尽所有价值之后,壮烈地牺牲,会有人因此而永远记得我,该还的都还尽了,我不欠别人什么。” “这种幻想不知道是不是青春期的缘故,它潜藏在我痛苦的每时每刻,就好比想象自己是大英雌,以一敌百同归于尽,感觉会很爽。” 方奕笑了一下:“但书上说这不是英雌情结,这是有自毁倾向。” 段若溪像是被戳中了一样抬起头,瞳孔颤抖着:“小奕……” “不要死好不好,你妹妹也会希望你活下去的,你还没有做过披萨吧?” 方奕再次给她递上一块披萨:“尝尝看吧,我还挺喜欢吃这家披萨的,据说是很正宗的意大利披萨,上面是橄榄油,不会太腻,酱汁是用sanmarzano番茄去皮捣碎,加入一点盐,不用煮,酸酸甜甜的,很好吃,然后放在那不勒斯传统窑炉里烘烤。”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做得更好吃吧。” 这一次段若溪迟疑了一下,没有拒绝。 她接过披萨,小小地咬了一口。她做过很多甜品,偏爱使用黄油、淡奶油、巧克力,糖分能够补充能量,还能让人心情变好。 以前她也吃过披萨,但是和面前这块很不一样,只是超市里八点后的特价促销,厚厚面皮上加一点火腿肠和玉米粒,和普通面包并没什么区别。但是能够填饱肚子。 第155章 当牙齿触碰到酥脆边缘,番茄酸甜的香味先一步漫入口腔,随着口水的吞咽席卷全身,热乎乎地咽下去。 确实很好吃啊。 段若溪静静吃着,从缓慢的咀嚼变得很大口,泪水无声往外用,混合着正宗意大利披萨的香气,囫囵往下咽,有点儿咸。 方奕把披萨盒子往她那里推了推,很大方地又打开了一盒,风一吹,两人彻底被披萨的香味包裹。 她买了两盒,没有要双拼,单独点的两种口味的大份招牌。 她也没有去安慰段若溪,就这么坐在湖边和她一起吃披萨,一起吹风。 “哦,对了,”吃东西的时候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方奕说,“那个人可能还没死,我也不知道,或许会是自然的,流血而亡。” 段若溪吞咽的动作一顿,急忙将最后两口咽下去,站起来,沾着橄榄油的指尖蹭了蹭,眼泪还在顺着下巴往下流,“我回去,杀了他,他看见你的脸了。” “不用,没事的,没有证据。” 方奕抬手将她拉回来。唇齿间的腾腾热气还未散,她仰起头,呼出一朵白雾,往上飞,渐渐融入蓝天上悠悠飘荡的白云之中。 “就算发现了也无所谓,那样也不错。” 她扭过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堪称恶劣的笑:“他们动不了我。” 第105章 “您好,由于您涉嫌一桩谋杀案,请跟我们走一趟。” “您有权保持沉默,但接下来的一切都将作为——” 昏暗屋内只有正中央吊着一盏亮堂堂的灯,女人从椅子后转过身,玩味地吐出了最后一句哈:“呈堂证供。” 方奕坐在椅子上,目光平静地盯着手腕上的镣铐看。 这幅真正的手铐质地比普通的摸起来好很多,应该是纯铁的,有些重量,锁扣也做了改进。 看见她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自己身上,女人将二郎腿放下来,很不爽地打开了桌上的大灯,调整后对准了方奕的脸。 灯光太亮,刺得人睁不开眼,方奕漆黑的眼瞳也在强光灯的照射下变成了深一些的棕色,难受地皱起眉。 方奕慢慢开口:“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律师?”夏问洲一声嗤笑,“那也得你的律师来才行。” 她们特意挑了一个特殊路线进行抓捕,直接绕开公司大厦的守卫,把人弄到手的第一件事就是缴械搜身,神不知鬼不觉。 “把灯挪开,你要屈打成招?”方奕问得毫不客气。 她不喜欢这样,夏问洲就非要拿灯晃她,快速一开一闭,晃得灰扑扑的屋子都有些闪。 夏问洲撑着下巴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方奕闭上眼,倚在椅子上,“没什么好坦白的。” 夏问洲冷笑着将一打照片扔到桌上,“人就是你杀的,有人拍到了你们那天出入别墅的照片,监听器还记录到了枪声,你还想抵赖么?”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这么巧的,正好在距离市区一个半小时车程的地方,刚好路过,拍到了我,又有了这份录音?” 方奕也冷笑。夏问洲这厮分明是跟踪她很久,好不容易抓到把柄,现在又冒充警察过来审讯。 真够恶趣味的,蹲点盼着她犯法。 “你就说照片是不是真的吧!”夏问洲点了点照片上那张被放大了的脸。 方奕:“那我问你,这人是怎么死的,尸检报告呢?” 夏问洲沉吟了一下,随即拍案而起,“大胆!你还敢问我的话?” “你抓我,有上报吗,纵姮知道吗?” “我行动还需要上报?听好了,我是直属特别行动队,我的职权凌驾于一切机构之上,现在毙了你都行。” 方奕面不改色,重复道:“纵姮知道吗?” 夏问洲有些恼了:“你以为我怕她不成?” 方奕继续重复:“纵姮知道吗?” “喂!”夏问洲重重将手中的本子拍在桌上,发出“轰隆”医生巨响,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被震了起来。 “你犯法了,知道吗?给你判个死缓就老实了,我是在帮你。” “开枪的滋味怎么样?”夏问洲从桌子后面绕过来,靠近方奕,“四枪啊,你手残废了吗,这么浪费子弹?” 方奕反问:“你怎么证明人是我杀的?” 夏问洲挑眉:“不是你,那就是你的杀手朋友咯?” “……” 夏问洲紧紧盯着方奕看,在她短暂的沉默后愉悦地笑出了声。 方奕瞥了她一眼,依旧很冷静道:“你有证据么?有证据不用审,直接抓人好了,没证据就别在这狗叫。” 夏问洲笑眯眯问:“诶呀,诶呀,你为什么对别人都那么好,在我这就不装了呢?素质好差。” “我是一面镜子。”方奕言简意赅地回答。 夏问洲:o.o? 她反应过来,怒极反笑,“你是说我素质差,所以你也素质差?” “那我参军,你怎么不参?” 方奕抬了抬还没完全恢复的左手:“你自己说的,我是残疾人。” 夏问洲眼前一亮:“没关系,这么说你是答应了?等伤好了立刻来报道哈。” 方奕轻声说:“脸真大。”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 夏问洲敲敲桌子,板起脸起来,“其实你把那个项目开源的事情,领袖挺不高兴的,你难道一点都没有关注国际局势吗?别人可以没有战略远瞻,你怎么也没有?都是老人了,说实话,领袖对你,是有一些失望的。” “……” 方奕沉默了一会儿,闷声解释:“那只是个小玩具罢了。” “玩具?这项技术一旦实现,最终能做到什么地步,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你握着这种利器,还想独善其身,根本不可能。” 夏问洲勾起方奕手腕间的铁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要把这种凶器的行使权交给那些阴险狡诈的政客么?你清楚她们会用这个东西做什么吗?” “纵姮自己吃过大亏,现在竟然还想来坑你,那些政客资本家嘴里有几个字是真的?” 听见纵姮的名字,方奕微微抬眸,看着她。 “你不知道?”夏问洲挑眉,“纵姮之前在那个什么芯片项目里,被骗得很彻底,说是要突破一项卡脖子封锁,到末期突然改了用途和署名,纵姮就是那个主研的倒霉蛋。” “你现在跟着她们走,未免不会重复老路,政客都一肚子坏水,我看啊——” 方奕打断了夏问洲:“她不会的。” “她是不会,但她背后的人呢?她连自己的成果都保不住,官场的事情可比你想象中复杂多了,你不会觉得专心研究就行了吧。” “你想搞科研,可以,回来吧,我们能够给你最高级别的支持,让你的手发挥出真正的能力。” 方奕:“我真正的能力是什么,杀人吗。” 夏问洲的表情变得很狂热:“不然呢?握着抢,也就握住了权力,要开战了,方奕,是时候该抛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方奕问:“和谁打?” “全世界!这个世界亟需一场革新,而你我将在领袖的带领下改写全人类的命运!” 方奕再度陷入沉默,即使被雪亮的大灯照着,依旧没有流露出半点情绪。 “我知道你对我个人是有一些意见,那么,让我来告诉你,这些年我都在做什么吧。”夏问洲单手撑在桌上。 “你当年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我在执行一场刺杀任务,也可以理解为,政变前奏。” “你以为领袖是怎么上去的,你以为这是一个天然文明公正的社会吗?” “你要安静的等待,幻想,权力自动来到你的手上吗?” “你所享受的一切自由权力,都是我们杀出来的。” “我们需要你,不要再沉浸在弱智的童话故事里了,回来吧,方奕。” 夏问洲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在寂静的审讯室中有一种回响的效果,波纹似的一圈圈荡漾开。 最后,她放缓了声音:“方奕,你好好想想,领袖也很期待你的回归。” “我尊重你,才没有等你到监狱的绝境里再出现,我要你自愿跟我们走,你没得选。” 夏问洲站起身,对着后面的单面镜打了个手势,大门打开,夏问洲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空气中。 两位本该担任案件的警察站在门口,面色紧张,欲言又止,在她们身后,不算宽敞的走道被全副武装的军人填满了。 夏问洲拉着方奕往外走,左右持枪的战士压迫感十足,几乎能够和那些坚硬冰冷的枪械擦肩而过。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们。 方奕低垂着视线,让人看不出来在想什么,直到快走到尽头的屋子,末位的军人忽然小声开口:“队长。” 夏问洲松开手,唇角的笑意愈深。 第156章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方奕浑身一僵,抬起头,错愕地盯着那个人看。 清一色的面罩护目镜方巾遮脸,那人将面罩扯下来,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更清晰地喊了一声:“队长!” “队长!” “队长,你好小啊。” “我们比你大了诶,队长。” “队长,你看我的勋章!” “……” 所有人都开始笑,走廊里冰冷肃穆的武力压制瞬间瓦解,像是梦境回溯一般,方奕站在原地,看着昔日的队友们再次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方奕掐了自己一下。 疼。不是梦。她漠然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松动。 “队长,你怎么一直不回来啊?就差咱们没编队了,孤儿一样好可怜,这次任务还是夏长官调了好久。”身材高大的女人哀怨地挤到前面,扯着方奕的手撒娇,方奕差点没认出来,她变化很大,上辈子离别时还是个小孩儿,现在竟然已经比自己还要高大半个头了。 “队长上学呢,高材生,今年才刚毕业吧,和你这个九漏鱼笨蛋可不一样!” “队长,那个全息什么真的是你弄的吗?好厉害啊,能不能送我一个蛋,那个基础款我就很喜欢,夏长官有一个,碰都不给我们碰呢,然后然后,再请我吃个火锅吧!” 胸前别着一根狗尾巴草的青年笑眯眯捏了捏方奕的脸,强盗一般的语气瞬间就让方奕知道她是谁了,下意思去掏口袋。 眼见方奕竟然真的拿出了一颗宠物蛋要给她,边上的人也急了,眼巴巴看着:“去你的吧,怎么还连吃带拿,那我也要,队长我也要!” “你们怎么好意思抢人一小孩儿的?走开走开,我请客,吃饭去。”最年长的女性上前,推了推眼镜,给了最闹腾的几位一人一拳,她以前是基地里的狗头军师,虽然体型偏瘦,但拳头是一等一的硬。 一行人热热闹闹簇拥着方奕往外走,大吉普车就停在院子里,很是气派,比上辈子的破皮卡好多了。 这么开心的时刻,竟然也没人记得帮方奕把手铐解开,夏问洲就慢悠悠背着手,跟在后面。 正当她们把方奕往车上拱的时候,一辆加长林肯突然突破哨卡冲了进来,轮胎在粗糙地面磨出火光,“呲嘎”一声刺耳急停,硬是挡在了吉普车的前面。 车窗降下来,少女不怒自威的冰冷声音先传出来:“都住手!” 夏问洲眯起眼睛,看着红发少女提着裙摆从车上跳下来,怒气冲冲把方奕周围的人推开。 她的力气不大,落在这些钢铁之躯上就更软了,但人们还是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方奕。”少女非常紧张地拉着方奕转了一圈,在确认她没什么损伤后才将视线定在她腕间的手铐上,瞪着一双泛红的眼睛,扭头去看夏问洲,“解开手铐,把人给我放了!” 看她和方奕靠得这么亲昵,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压着嘴角面面相觑。 夏问洲挑眉:“凭什么?蓄意谋杀,私藏枪械,都是重罪。” “凭她无罪。” 一双黑色高跟施施然踩下来,贺霜桦走近,将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摆在夏问洲面前: “方奕,无罪释放。” 第106章 “无罪释放?” 夏问洲皱眉接过文件,十分怀疑地检查了一遍上面所盖的公章。 她是个很有耐心的猎人,从方奕开枪那一天就在等待,直到今天万事俱备才开始收网。 看着夏问洲翻过纸张,面色凝重的一动不动,贺霜桦干脆绕开她,径自走向后面跟着的两位警员,低声耳语了几句。 那两位警察迟疑地抬头看了一眼夏问洲,还是犹豫着取出钥匙,帮方奕解开了手铐。 冰冷铁环解开,在手腕间留下两道不太明显的压痕,即使如此细微,少女柔软的指尖还是慢慢覆上去,轻轻给她揉了揉。 “没事,”异样的感觉从被触碰的肌肤间涌现,方奕低声说,“你怎么来了。” 她护着林舒星往车上走,但围在周围的士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地集体挡住去路,像老鹰抓小鸡里面超级加倍的邪恶战斗鹰,当场化身一面血肉之墙。 方奕说:“让开。” 这些兵痞子一个坏笑她就知道她们想放什么屁,在废土无组织无纪律惯了,现如今接受了文明的熏陶看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有在还没摘下面罩时有一些正规军的样子,现在个个表情微妙,活像拦路打劫的土匪。 她威胁性地递出几个眼神,但哪怕是最年长稳重的狗头军师也只是非常刻意地偏过头,假装没看见。 年轻的队长在这种局面中短暂地失去了掌控权,大家都很好奇地看着她和怀中红发少女的互动。 少女像一只骄傲又漂亮的猛兽幼崽,刚刚在车上那一声喊得气势十足,你必须承认有些人生来就是指挥者,哪怕年纪轻轻就有了一定领袖风范,让人下意识会遵循她的指令。 可偏偏她又太孱弱,皮肤白得像瓷器或琉璃,阳光照下去仿佛能够穿透皮囊,半透明地盛着无数金玉珠宝,一旦摔碎就会折出无数锋利棱角,脆弱又危险。 就连她走过,留下的暖风都是香的,一路簌簌生花,好奇妙。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龙,一定会把她当成宝贝抓走、藏起来的吧! 方奕板着脸,不见一点儿刚才的包容和熟络,眼神森森把落在少女身上的视线瞪回去。 她的手掌没有碰到林舒星的肩膀,但微微侧身挡着的姿态无疑在宣誓着主权,不需要任何言语说明,大家就能够看出她们是什么关系。 面对这么多持枪军人的围堵,林舒星也没有半点胆怯,反而一跺脚,踩着方奕的脚背,身形又高了一点儿,毫不示弱地瞥向一旁看起来军衔最高的狗头军师,冷声问:“你们哪个部队的,番号多少?” 狗头军师顿时乐不可支:“诶呀,小孩儿,你还知道番号呢,今年多大啦?” 她很想摸摸林舒星的脑袋,但方奕的眼神已经越来越不善,军师毫不怀疑要是真摸下去老大能把自己手折了,只得讪讪笑了一下,咳嗽着举起手。 人群让开一条路。 方奕看着她镜片中透出的笑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迅速拉着林舒星就准备先把她送出去。 这里不是林舒星该来的地方。 她应该、应该,站在高台上,而不是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 然而刚跨出几步,狗头军师在她们背后将手掌一捏,抬了抬,队伍立刻分列两道,齐齐朗声喊:“嫂子好!” 阵仗之大,声音之洪亮,震得方圆十里的鸟雀都被惊飞了。 方奕回头看她们的眼神堪称惊悚,什么冷战避险都顾不上了,虚扶在林舒星肩膀上的手掌立刻捂到她耳朵上,温温热热,推着她往外落荒而逃,唯恐这些人会说些不该说的。 少女也察觉到了这群人没什么恶意,狐疑地拉住方奕的手,“你朋友?” 方奕立刻掩耳盗铃般地摇头,又在起哄声中点点头。 方奕以前什么情绪都不会流露在脸上,比机械还稳重,哪怕虫潮前基地破了个大洞都能面无表情地策划指挥,现在倒是破天荒的表情十分生动,像是水墨画也沾染上了几分少女的绯色一般。 下属们看得惊奇,不想就这么放过她,其中某位小声嘟囔:“难怪队长不想回来呢,花花世界迷人眼啊!” 不知道谁捂住嘴,声音听起来很喜感,带头喊了一句:“亲一个!” “亲一个!!” “……” 方奕对这种赶鸭子上架的形式忍无可忍,唯恐会让少女不*舒服,手捂得又深了几分,怒吼:“都闭嘴!再起哄的给我等着。” 眼见方奕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大家也不敢再闹腾,很委屈地列队,可怜巴巴望着她们。 明明平常训练一个赛一个的猛,现在倒是个个怂着耳朵,活像老虎趴下来变成了巨型金渐层,什么猫猫军团。 校场安静下来,方奕放缓了表情,正琢磨着措辞要怎么和少女解释,她下意识不太想让她自己过去残暴的那一面。 但全世界忽然变得很安静,连远去的蝉鸣都飘了回来,少女踩着方奕的鞋子,踮起脚尖,轻盈挽着方奕的脖颈亲了一下。 “……” 夏日轰隆一下炸开最后的雷声。 在昔日下属的注视中,方奕清清冷冷的面庞瞬间蒙上一层水蒸气似的雾,随着交缠的发丝,她的耳朵、脸颊,肉眼可见地蔓延开羞红。 在方奕还在羞红着脸,腾腾冒热气时,少女已经转过来,大大方方宣布:“你们好,我是林舒星,方奕是我的。” 是你的……什么? 没有修饰的结语,这句话听起来暧昧得惊人,仿佛不是宣布关系,而是在宣誓所有权。 片刻安静后,某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小声说:“坏了,队长不会投生成家奴了吧。” 第157章 那人声音很小,但架不住现场实在太安静了,还是很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家奴,这是现代社会该有的词吗? 贺霜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缓步走来,将方奕被没收的手机还给她,“走吧,没事了,给王泉那边报个平安。” “不准走。”夏问洲恼怒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她随手将报告扔在地上,用靴子安怀恶意地碾上去:“这怎么可能是真的,你们买通法医了是不是?我要求重新检验。” 林舒星冷笑:“好啊,那你去火葬场把骨灰抢出来验好了。” 夏问洲:“什么?人不是早上才刚死吗,你们这么快就要销毁罪证?!” 大律师慢条斯理道:“说话要讲证据,如果您一直这么污蔑我的当事人,我们会考虑起诉。” “您指控方奕藏枪杀人,那么我问你,枪呢,指纹呢,子弹的贯穿伤呢?” 她当然不可能拿得出来这些。 “尸体上根本就没有枪伤,进行尸检的这位也算有点名气,你的意思是说,她违背了职业操守配合我们弄虚作假吗?” “您现在太情绪化了,请冷静下来再与我方沟通。” 夏问洲阴沉着一张脸,身上的杀意几乎凝成实体,可惜她算漏了一件事,听见是她指控方奕犯罪,原本笑吟吟的军人们若有若无地瞥过来,不动声色挡在了方奕前面,立场很明确。 没有枪伤? 方奕也微微一怔,她确实没有打致命部位,但怎么可能会没有? 段若溪的心愿还没完成,强烈的恨意是不死不休,她希望能够亲眼看见尸体。 难道枪被动了手脚?不可能啊。谁能在她和段若溪的眼皮子底下做到这种事情。 林舒星抬眸,轻轻道:“众所周知,这个人是开party时从楼上摔了下去,这些天都在医院休养,今天才抢救无效去世,家属已经签过字了。” 夏问洲大怒:“从楼上摔下去能变成人彘??骗鬼呢,四肢都断了,他在绞肉里开的派对?” 少女眼神无辜:“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抹除枪伤确实比较难,但如果小时候玩过姜饼人游戏,就会方便很多了。 一块姜饼,只需要用模具按照自己的心意压下去,切掉瑕疵部分,就能随便摆弄出喜欢的形状。 刚好,她们有一块讨人厌的劣质姜饼,还有一家顶级私人模具工厂。 夏问洲能派人跟踪方奕,她当然也可以。 何况方奕自己又把手机上的定位开了,这就是赤/裸裸的勾/引和邀请。 区区一个房地产商的儿子,动了林家人的眷属竟然只想傲慢地用钱摆平,未免太可笑了一点,不是吗?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方奕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将地上那本被踩脏了的尸检报告捡起来,仔细翻阅。 这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死亡原因不是失血过多,也不是被车撞死的,而是,伤口溃烂感染引起的并发炎症。 全身没有粉碎性骨折,普通程度的内脏破损,肋骨只骨折了三根,那天的模拟数据一定存在着严重偏差。 这是方奕第一次尝试将全息技术用在这种事情上,很明显的,失败了。 构思和现实之间还有很大一段差距。 夏问洲思绪转了转,用毒蛇一般阴冷的眼神盯着林舒星看,咬牙切齿道:“林舒星,敢欺瞒军部,你好大的胆子。” 方奕思绪回笼,也皱起眉,上前一步挡住少女:“你迁怒她干什么?对我有意见就直说。” 林舒星轻轻咳了一声,十分委屈地咬着唇,依偎在她身后,恼怒且矜骄地指控:“方奕,她凶我……” “对不起,和你没关系,你先上车等吧。” 方奕轻轻拍了拍少女单薄的后背,在危险面前,前些日子里沉淀凝固的嫌隙瞬间消弭,只剩下一片柔软的心疼。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这位天使般漂亮的少女躲在方奕身后,对着夏问洲做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鬼脸。 什么天使,这个小家伙分明是恶魔啊! 可惜方奕看不见。 不然她也会觉得,很可爱的。 夏问洲的手压到了腰间的配枪上。 队员们大惊失色,连忙跑过来拉住她的手。 “使不得啊,长官!!” “长官,她还是个孩子啊!” “夏长官,消消气消消气,吃火锅去,我请客。” 一片混乱中,贺霜桦领着段若溪从屋子的另一侧走了出来,她的西装外套正披在段若溪单薄的身形上。 段若溪今天穿了一件橙色爱尔兰裙,很冷的样子,刚走到阳光下身体仿佛冒着寒意。 看见林舒星,她苍白的脸上扯出了一点笑意,轻轻喊了一声:“大小姐。” “谢谢。” 她手上还拎着一个文件夹,隐隐透出照片的轮廓。 里面同样是一份尸检报告,还有额外的,照片。 “真的很感谢您。”段若溪脸上的笑容在扩大,像一团野火似的席卷原野,自从母父去世后,她从未笑得这么灿烂、这么肆意。 富二代被他的家人出于利益考虑放弃了,当时他躺在空荡荡的白色床单上,听着这一场最后的审判,他的意识还十分清醒,看见摄像头时会惊恐地叫,但已经无法躲开了。 纯白色床单包裹成茧,虫子会见证着自己的溃烂,化为脓水、回归尘土,在赎罪的路上将头低下去、无间歇地往下坠落。 [支线任务段若溪的委托:血债血偿。已完成。] [奖励发放中:积分100点。] 她笑得在阳光下止不住地颤抖,就像暴风雨中的花儿那样,花瓣彻底舒展开,随风摇曳。 方奕想上前拍拍她,可没等她走近,几乎就在系统提示音落下后的一秒钟,段若溪已经捂着唇,剧烈咳嗽起来,从指缝中渗出粘稠的血。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只在呼吸之间。 积分抽离的刹那,女人身形一垮,似海港上千疮百孔的灯塔轰然崩塌。倒在方奕面前。 “段若溪!”方奕瞳孔骤缩。 她的身体忽然变得很沉重,即使是方奕也无法完全扶稳,只能托着她一点点往下滑,胸膛剧烈起伏着,血越咳越多,将胸前的衣衫打湿。 方奕抱住她,冲一旁还没反应过来的人喊:“弄个担架,叫救护车!最近的医院在哪?不,打电话给姜癸,去她那里,快,行动起来!” 正门猛地被推开,匆匆赶来的王泉和纵姮正好撞见这一幕。 方奕半跪在地上,怀中抱着浑身是血的段若溪,夏问洲漠然地抱胸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们,贺霜桦捂住了林舒星的眼睛,面露不忍,一院子持枪士兵,身后停着军区的吉普车。 “夏、问、洲,你敢私自审我的人?!” 纵姮怒急,被王泉死死抱住才没冲上去,大声喊着“冷静,冷静,”王泉着超跑闯了一路红灯,她们的人跟在后面还没赶上。 纵姮这搞科研的小身板在夏问洲面前完全不够看的,更何况夏问洲的枪封都打开了!直属专勤,皇权特许,她们还真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直接爆发冲突,太危险了啊!面对这一院子持枪的士兵,哪怕是走进来都需要小心。 军人们就地取材搭了个担架,小心翼翼地把女人往上抬,内伤最难判断情况,连基础急救都做不了。 段若溪被抱走了,方奕却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姿态,半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的衬衫也沾到了血,原本看起来很冷的段若溪的血却是很热,几乎在白衬衫上灼出洞来。 在段若溪咳血的瞬间,积分叮咚一声到账,负数余额被消减,又短了一截,女人被抬走前还灿烂地笑着,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她喉咙一滚,就有更多的血涌现出来。 她的唇形是:“谢谢。” 方奕的理智紧绷到极致,在嗡鸣的震颤中思绪却异常清晰,恍然间又闻到了老宅地板中渗出来的那种松香,历经岁月沉淀,变成了裹挟着尘埃的腐朽气息。 水无定幽幽的语调在长廊里回荡,毫不避讳说起某人的自愿献祭。生命的度量可以是一杯粘稠的水,轻盈晃荡,腥甜的浇灌进土壤。 不等价交换,此消彼长。 这就是——守恒。 水无定妖异的竖瞳和夏问洲冷漠的眼神重叠在一起,世界仿佛已经注视着她很久很久,轻轻发出一声命运的嘲弄。 疼、头好疼。 像有一万枚齿轮在脑子里转动,手指和思绪“咔擦”卡在缝隙,在迟钝的反复碾压后轰然爆炸,滴答滴答一层层往下卷。 儿时被遗忘的记忆一遍遍冲击着禁忌束缚,她真的忘记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知道了……! 一片混乱之中,唯有林舒星注意到方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半蹲下,柔软的手轻轻覆在方奕的手背上,却发现她的手冷得惊人,低垂的脖颈间清晰地爆出青筋,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第158章 少女担忧地握住她的手:“方奕……?” 女人在她温热的触碰下慢慢回过神,眼角微抬,但很快就又十分强硬地压下去,没敢去看少女脸。 随即下一个动作竟是甩开了林舒星的手,这是方奕第一次,这么毫不留情的甩开她。 方奕踉跄着站起来,冲到夏问洲面前,死死揪住她的衣领,嘴唇颤了又颤,嗓子却像是被堵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口腔中满是苦涩的血腥味。 四目相对,太阳低垂在夏问洲身后,她晦暗不明的神色似笑非笑,许久后向着方奕挑眉,“你终于发现了?” 她对方奕熊熊燃烧的愤怒和仓惶毫不在意,心情甚至好了几分,垂眸欣赏着方奕痛苦到有些扭曲的表情,笑吟吟将她散乱的发丝撩到耳后,低低的语调也像协奏曲一般: “世界是骗局啊。” 第107章 “我太了解你了,方奕。” 夏问洲慢条斯理帮面前面色苍白的女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从一开始我就说,我是来帮你的。” 她的视线越过方奕,看向后面皱眉走来的少女,明明那么弱小,却依旧在这场混乱中保持着一种十分镇定的磁场。 “你应当比我聪明,所以我一直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夏问洲轻轻嗤笑了一声。 方奕顺着她的视线回眸,撞进了少女一弯深深的担忧中。 这样纯粹炽热的情感此刻却像绵绵细针,刺入女人深邃的瞳孔,清明眼眸遍布血丝,她只能闭上双眼,挺直的脊梁紧绷着,不堪重负地弯下去,掐着夏问洲肩膀的手深深陷进肉里,才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 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她想起来了。 许愿的代价,是所谓气运,所谓命数。 儿时作为小熊,她与林舒星一同度过了无数晦涩时光,早早的发现了这个秘密。 不仅仅是她在帮助林舒星实现心愿,也是林舒星拉住了她,才让她没有太早坠入无垠粘稠的黑暗中。 小小的女孩用手指在毛茸茸的布熊上勾勒出一抹笑容,在梦境和现实的间隙,她们一起牵着手越过深深浅浅的水坑,找到安全的秘密基地,一起躲在背光处。 她们分享云朵做的棉花糖,分享一块彩虹饼干,分享快乐,分享寂寞,分享痛苦。 在被遗忘的时光里,方奕远没有现在这么洒脱。 废土世界充斥着污染,文明如同流星坠落在天际,可现今社会的二十三年前,偏僻荒野的山村,法治在边缘褪色,只剩下虚虚一层皮囊,内里早已被蚕食殆尽。 再回望艰难留存的身世,妈妈救下了河边险些被溺死的女婴,奶奶念叨着“造孽,”靠着故弄玄虚惊险救下了被人们称为疯婆子的妈妈。 她们一家三口都没有血缘关系。 这句轻飘飘的调侃背后隐藏着深深血债,只是奶奶从不说起过去,偶尔提及,也只是笑眯眯说有缘。 方奕不傻,从小她就能感受到环境里渗透出的森森恶意,她总是板着一张脸,手边时刻准备着能作为武器的东西,小大人的模样,眼神不善地将他人的窥探肆意反击回去。 门槛下掩埋着的坛子,新封的泥浆还没干透,清澈河流边漂浮着不该存在的肉团、树枝上高高悬挂的袋子…… 无法回门,无法投生,人们对此习以为常,污染像是换了一种形式继续留存,更歹毒地从骨髓里钻进去。 唯一的区别在于,披着一层“文明”、“正常”的幌子,她这一世刚降生就险些被弄死,却不能报复回去,看谁都像潜在敌人。 系统一遍遍在脑袋里念经,念这个世界高高在上的法律法规,听起来像天书,至少和她们那时面朝黄土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 奶奶根本不信佛,但家里还是供着几尊像,硬要说起来十八路神仙多多少少沾一点关系,晚上总是在木门前落下厚重的门栓和铁锁,用为数不多的鸡蛋换几根香烛点上,黑暗中的红光一闪闪,祈愿平安。 在许多同学陆陆续续从乡村学堂消失之后,方奕梦到自己在梦里寻找一位很聪明懂事的同桌,同桌语文很好,来支教的老师很喜欢让她站在讲台上大声朗诵作文,有一种炊烟般的情绪笼罩在字里行间。 老师说这叫灵气。 方奕找了很多地方,可是到处都找不到她,直到黄昏时分,方奕走到河边,看见对方的遗体从河里飘过去,背朝上,只有乌黑发亮的麻花辫,湿漉漉的露在外面,没什么亮眼的特征,和千千万万个普通女孩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方奕就是能认出来那是她。 方奕走到桥上,看见千万具尸骨从河里飘过去,还有巨大的、金灿灿的佛像。 奶奶站在河边念着经文,抬起头,沉沉叹了一口气,对年幼的方奕说,不要去恨。 但其实那位同桌没死,多年后方奕回乡还遇到过她,家里供奉的神像也从来不曾是金色的。 沉默是一个沉甸甸的符号,凝固成天边的云。 你的仇人是谁,你要向谁挥刀? 方奕不知道。 仇恨仿佛也是一种罪恶,她无数次想象这片田野上应该有一把熊熊燃烧的火。 她的世界从灰色变成了深刻对立的黑,直到某天摔进少女的梦境。 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就此相遇。 林舒星的梦境是亮得近乎于纯白的彩色,一切都冷冰冰的,秩序化为囚笼,即使是梦中也将她永恒禁锢在那里。 女孩太漂亮了,比火力最猛的枪械还让人心动,方奕看得一眨不眨,掐了自己一把。她好像是在做梦。 是的,她们共享着这一片梦境。 她只有变成最柔软的小布熊才敢靠近女孩,但即便她已经在河里洗了很多遍,在女孩身边依旧看起来灰扑扑的。 女孩并不介意,她看起来很惊喜,高兴地把它抱在怀里,于是彼此之间有了第一个秘密。 女孩会给小布熊念绘本,念古今中外的故事,她很小的时候就能够看懂纯英文的故事书,一字一句翻译给小熊听。 她们读《小王子》,读《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读《第二性》,懵懵懂懂,在梦中躲起来读很多在大人眼中看来根本不适合小孩看的晦涩书籍。 方奕的世界中也渐渐开始出现色彩,她还不曾明了什么是喜欢,先一步冒出想要保护女孩的念头。 但系统告诉她,女孩以后会做很多坏事,最终早早死去,她们只是来帮助她实现心愿,而不是来救她的。 即使不用系统说,方奕也会帮女孩完成心愿的,那些不过是非常微小、可爱的心愿,即使是欲望也说得光明正大,完全没有问题,她是一颗金灿灿的星星。 方奕拼尽全力去完成那些任务,她以为积分和幸福都靠得很近,只要努力就会有好结果。 可是每当心愿达成,女孩总会生病,她在梦里也看起来很虚弱,淡淡的,投下一片灰蒙蒙的影。 方奕很聪明,她总是喜欢将一切都弄清楚,即使要将皮肉划开,真相如此鲜血淋漓。 求神,拜佛,还愿。 所谓积分,是要拿命数来换的。 方奕不想死,她向来惜命,她好不容易才活到今天。 她想活着,没有任何理由。 可是她也没办法看着林舒星去死。 尚且年幼的她费尽心思旁敲侧击不允许女孩再许愿,为此不惜说出一些很伤人的话,但女孩轻抬眉眼,那颗灵动的泪痣颤了颤,最终只是用力地拥抱住她,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女孩再一次勾起小布熊的嘴角,在毫无知觉的离别前对着她许下最后愿望。 “我希望你开心!” 叮—— 方奕太痛苦了,她没办法开心,她只要一看见女孩就会想到将来的离别,勾出来的笑容也很苦涩。 巨大的矛盾和压力之下,她发起高烧,被迫将所有相关记忆彻底封印。 小熊离开了,空荡荡的梦境里只剩下少女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原地,等待不会再来赴约的玩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让自己珍爱的东西一件件远去。 “方奕!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少女清亮的嗓音穿透层层痛苦的回忆,扶住摇摇欲坠的女人。 方奕死死按住太阳穴,决堤的记忆一遍遍冲击着大脑,就像被塑料袋蒙住脸,她就要不能呼吸了。 夏问洲面无表情,冷冰冰地睥睨着她:“你应该做出选择了,方奕。” 方奕抬起头,转向焦急的少女,她漂亮的眼睛仿佛浅浅蒙上了一层细纱,喉间颤了又颤,许久后才从痛苦深处挤出一点近乎于呜咽的声音: “我以为、我以为我可以给你带来幸福的。” 我以为我可以给你带来幸福的。 可是为什么,我搞砸了,你总是为我掉眼泪。 第159章 上下两辈子加起来,她好像总是在重复经历着离别。 就像废土世界曾经被她收养的小猫,被感染后也是跌跌撞撞奔向她,但是方奕别无选择,她只能开枪,亲自开枪。 “我可以帮你,”夏问洲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性。 她终于在彼此的交锋中赢了一回,静静勾起唇角,欣赏着方奕的痛苦和绝望。 方奕推开她:“滚!” 失去了手臂的支撑,她终于再难以维持被痛苦占据的躯体,山川一般,径自倒下去。 “方奕——!” “队长!!” 所有声音都在倒流消退,最终在黑暗中戛然而止。 你有拼尽一切,也想要保护的东西吗? 你经历了那么多离别,也想要再次相遇、靠近吗? 如果世界是一场骗局,你又要如何接受现实?是懵懵懂懂走向结局,还是勘破一切永远痛苦,哪一种会更幸福? “……” 夏问洲咧开了一个恶劣的笑,单手插在兜里,目送这场闹剧落下帷幕。 快要开战了。 现有的秩序早就被打碎重组过无数次,这个世界亟需一场彻底的革新。 正如领袖睁开双眼,从重重困境中杀出一条不存在的血路,从此旭日高悬。即使它距离人间尚且遥远,但辐射的热度终将笼罩全球每一寸土地。 “回来吧,方奕,由我们亲手缔造全新的秩序。” 纵姮还在叫嚣着一定会让夏问洲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是夏问洲不在乎。 当初领袖能够上位,李家确实也有很大一份功劳。 她们曾经并肩而战,为了共同的目标和信念奔走努力,但盟友总是短暂,唯有利益永恒。 曾经叱咤风云的主理人终究是老了,她已经没有了当初不顾一切支持领袖奋战的勇气,宴京近期的几场谈判总是不欢而散。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一旦你掌握了权力,就绝对不可能轻易放手。 方奕身为废土最骁勇的战士,至今为止竟然甘心安分匍匐在规则之内,夏问洲发自内心地感到奇怪和诧异,几乎有点儿想给她颁发一朵小红花了,呵呵。 她们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她们的归宿在战场上。 不仅仅是为了创世神项目,军部在浴血中成长,她们和军工那帮只会嗷嗷叫还自诩高傲的天才蠢货也是不一样的。 快要开战了,她们缺人,缺少将领,将领必须永远保持理智克制,永远不能退缩。 如果方奕也变得优柔寡断,无法作出决定,那么她就帮她抉择。 第108章 少女背着手,踮起脚尖,透过病房的玻璃,看见方奕身边围着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她身边好像从未这么热闹过,恍然裹挟着一身风雪骤然坠入花丛中。 方奕的朋友很少,林舒星一直知道,私家侦探将方奕的过去查得很彻底,即使有一些灰色资料也做了适当补充。 但此时此刻,隔着玻璃相望,那些热情的人们就像是凭空出现,如此亲昵地从方奕不为人知的过去中钻出来。 她们是谁,为什么管方奕叫队长? 那些人来自天南海北,许多人的口音都不太一样,宴京的比例占大多数,围着方奕就像围住一团篝火,即使这团火现在冷冰冰的,簌簌跃动着一团淡蓝色冷焰。 方奕从未去过宴京,她的活动范围一直在南方,唯一能和军部接轨的就是童年在小镇上和夏问洲的交集,也并没有持续太多年,资料显示高考前她曾接到过军校的特招邀请,但是方奕拒绝了。 屋子里的气氛很严肃,夏问洲站在人群最前列,和方奕低声说了些什么,周围的下属们有意保持了一点儿距离,直到夏问洲说完直起身,她们才再度围上来。 方奕从醒来后表情就一直很淡,除了在听说段若溪从姜癸手下捡回一条命时才缓慢地眨了眨眼,流露出一点高兴,其他大部分时间她只是在提问或聆听,听那些人排着队汇报似地讲述些什么。 夏问洲原本看起来像个慷慨激昂的独裁者,凌厉的手势几乎可以上国会去竞选演讲,但在方奕开口后的某个瞬间,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她熊熊燃烧的战斗欲诡异地熄灭下去,很不耐烦地将头发揉乱。 大概是没谈拢,夏问洲很不爽的摔门走了,大门“轰——”一声撞在墙上,又弹开,整个医院的走廊都回荡着这一声巨响。 路过林舒星时,夏问洲驻足片刻,十分意味不明地用余光盯着少女,上下打量。 征战沙场的雌鹰怎么会喜欢上柔弱的金丝雀?夏问洲一直想不明白,经过今天少女的擅自拦车,她轻蔑的视线中用又多了一点儿不一样的情愫,但这一点微乎其微的转变还不足以为撼动她的判断。 夏问洲身上有一种青草和烟味混合的气息,或许还有点中药材的味道,总之不太好闻,当她俯身逼近,就像豺狼一般虎视眈眈,压迫感十足,漆黑眼眸投下一片晦涩的影,慢慢眯起来。 少女咬着唇,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在林舒星的保镖挡上来之后,夏问洲已经偏过头,轻轻嗤笑一声,单手插在口袋里,离开了。 门没关好,从缝隙中隐约传来女人们的交谈声,即使混在这么多复杂的声音中,林舒星依旧可以快速判断出方奕的声音。 不同于和自己说话时刻意放缓的声线,她此刻的声音听起来像利落弯刀,亮堂堂的滑过咽喉,带着薄凉冷意,淡淡的,却像长辈一般理所当然地指挥、训斥着那些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军人。 她竟然还会说脏话。 少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虽然说脏话也不算多稀奇的事情,可放在方奕身上就是有一种很强烈的违和感,她沉静内敛的皮囊下悄无声息的流露出真实的攻击性,让林舒星感觉有点儿陌生。 心脏的跃动快了几拍,这种感觉让少女想起之前方奕开着法拉利带她从晚宴出逃的那个雨夜,女人握着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风在窗外呼啸,就这么露出了一个恣意、危险的笑。 林舒星并不讨厌她这样。 但方奕昏迷前的表情太过悲恸,林舒星从未见过她如此强烈的表达自己的情绪,而她对于正在发生的事件几乎一无所知。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方奕了如指掌,包括很多方奕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小细节,她知道她爱吃什么,知道她偏爱听哪些老歌,知道她空闲时分偶尔也会去钓鱼……所有事情都应该在她的掌控之内。 但方奕和那些人交谈的内容她完全听不懂,她也看不懂方奕此时的表情。 明明方奕一直表现得很坦诚,能够明晃晃划开皮囊,将内心的想法倾诉,但她似乎永远藏着一小块秘密,只是隐藏得很好,不准备与任何人分享。 隔着重重人群,方奕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蓦然扭过头,对上少女有些迷惘不安的视线。 一瞬间,屋子里好像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嗡嗡声,医院的玻璃上并不是很干净,浮动着许多细小的划痕。 在女人深色瞳孔前几秒漠然的注视中,林舒星感觉她们好像距离很远,中间晃动的人影好似一重重山,灰蒙蒙的玻璃是云和雾。 但方奕忽然笑了。 那不过是极浅极浅的一个笑,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和温柔也没有半点关系,更像是皮肤下意识的牵动的勾连。 但她确实笑了,骨节分明的手举起来,轻轻一招手就跨越千万重。 人们噤声,自觉列队往外走,腾出一片空间,这次没有人再起哄或是开玩笑,林舒星走过去,目送这些人的离开,莫名有些鼻尖泛酸。 “是不是吓到你了?”方奕问。 她试图表情管理,但是失败了,那浅浅的弧度似乎是她目前的极限,只剩下清清冷冷的一弯月。 少女摇摇头,坐到床边拍了拍被弄皱的被单。 林舒星闷声问:“你和那些人,关系很好吗?我好像没有听你说起过。” “有一些挺好的,还有一些……” 在她可疑的停顿处,少女有些紧张地揪住床单:“还有一些?” 方奕:“还有一些不太熟。” “那些人不是全都是我的队员,除了前排的几个,后面很多人我其实都认不出来,夏问洲应该是拉了其他人来凑数,报数的时候越报越多……” 她轻飘飘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无奈,抬起手碰了碰鼻尖,又笑了一下,笑声像是被风灌满的经幡,透出些落寞。 “哦。”少女低垂着脑袋,声音轻得像幻觉,小声说:“对不起。” 方奕问:“为什么要道歉?” 女人的目光太清澈,没有任何要责怪的意思,反而让少女肚子里翻来覆去煎炒的话变得滚烫,滋滋冒着烟,想要变成眼泪。 她倒宁愿方奕能像刚刚对待其他人一样,骂自己两句,可是她没有,她的温柔太过于寂静无声,从来没有半点怨气。 第160章 “我不应该和你发脾气,不应该踩你的脚,”少女的声音和高傲的脑袋一起低下去,小猫似地埋到方奕腿上的被单里,继续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爱不爱我,我想要你永远不能离开我,想要你永远只能看着我,可是你走了,你不要我送你的东西,你不要我了……” “那盒戒指我也没有送给别人,给她们的只是同款而已,可你甚至都不来问我,你什么反应也没有。” “是这样啊。”方奕抚上少女颤抖的脊背,慢慢覆到*她蜷曲的发间,温柔地摸了摸。 她的语气太淡,即使配上轻轻一声感叹也没什么情绪,让林舒星更加不安,倔强地抬起头,果然已经泪流满面,执拗地看着她: “方奕,你到底爱不爱我?” 女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林舒星攥紧床单,眼泪涌得更厉害了,一滴一滴砸在纯白被单上,晕染开一片泥泞。 “不回答也无所谓!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带走的,不管是谁!你是我的,我们签订过契约,你只能是我的,我根本不在乎你是怎么想的……唔!” 病床上的女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忽然撑起身,勾着少女的下巴,从被咬破的唇瓣吻起,一点点,由浅入深,有些粗糙的指尖抚过她滚烫的泪。 她吻得极深,霸道得没有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淡淡血腥味和咸咸的眼泪搅成一团,在沉默中凝结、交缠,最终被吞入腹中。 方奕没有闭上眼睛,漆黑眼瞳像抛釉的琉璃瓦,全然倒映着少女泪眼朦胧的模样,仔细描摹着她的每一根眼睫,贪婪地将爱欲情/欲统统卷在舌尖,细细品尝。 无声处惊雷乍响,唯有她能听见,隆隆细雨连绵落下,打湿一片贫瘠原野。 她注定是当不成圣人了。荒草肆意席卷原野,连同不可说的卑劣私心肆意疯长。 两人又恢复了同居生活,对于这场变故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 方奕依旧十分规律的往返于公寓和公司,甚至不再加班,但和少女约定,上班时间她不会回复任何消息,像是某种课题分离,下班后的休息时间才是属于林舒星的,她偶尔也会加入少女们的聚会,在音乐会上睡觉、在马场一根接一根给那些小马驹喂胡萝卜…… 段若溪脱离生命危险后转到了私立医院的独立监护室,贺霜桦替她把自己和妹妹的户口单独移到了同一本户口本上,虽然已经毫无意义了。 处理完这一切后她又匆匆飞回了宴京,方奕没来得及去送她,收到消息时贺霜桦已经踏上了机舱。 各地科研所开始亮彻整夜,夏问洲来访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似乎接到了新任务,那日从各处借调来的旧部火星一般散落,彼此没有添加任何联系方式。 林岚也去宴京开会了,林清婉初次独揽林家事务,完成得很不错,方奕听王泉说起,两家还产生了一小部分的合作。 创世神的研发陷入了艰涩的瓶颈期,方奕时常在电脑前枯坐一整天,又或者一遍遍的重复设计编写,再一遍遍的推翻否定,始终无法达到预期效果。 即使天气已经不热了,办公室里的气温依旧打得很低。 纵姮经常呆在实验室里,但这间办公室依旧只保留了她们两个的工位。 方奕本来十分刻意地想要培养那两位学生,让她们搬进来更好交流,但被纵姮否定了。 在方奕不在的时候,纵姮和zero规定了非常严格的等级制度,任何跨级申请访问都会被记录在系统里。 李衔清来慰问过两次,她从不询问项目进度,反而对八卦十分热衷,经常旁敲侧击询问方奕和林舒星的感情进度,听得方奕十分不可思议,又有点烦,虽然行事高调,但她并不想和别人聊这种私密话题。 尤其是和李衔清。 李衔清帮过她,她本不应该对她产生敌意,可就像荒原上狭路相逢的猛兽,她本能地对她提起警惕,坚决捍卫私人领地。 但方奕再怎么嘴硬也没用,毕竟自从论坛账号被好事者深扒分析之后,全世界都知道账号“starpointer”的背景图是某位大小姐出生日期对应星空,肉麻得令人发指。 出于安全考虑,在互联网上留下太多痕迹并不是一件好事儿,纵姮隐晦的和方奕提过,但方奕点点头,也没改,她办公室里出现的照片也从少女独自一人变成了双人合照。 纵姮冷笑,懒得再管她。 在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中,只有elara发现了方奕这些细微的改变,每天下班后她都会将方奕的一举一动记录在加密的记事本上,直觉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方奕以前并不喜欢拍照,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间谍特工挺像的,不能露面、避免追踪,时时刻刻掩藏情绪。 现在倒是很大方,每一张照片中她的视线都若有若无落在林舒星身上。 王皓月信誓旦旦说谈恋爱就是这样的,太正常了,谈恋爱就是要昭告天下啊!! elara搞不懂她每天莫名其妙在慷慨激昂什么,只能默默挪远一点。王家血脉里好像有兴奋剂,哪怕代码写得一塌糊涂满屏幕飘红,王皓月也会哈哈大笑说:“诶呀,又错了!” 王泉偶尔过来转转,一大一小两个人就像声控橡皮鸭,冒出此起彼伏的感叹声,elara不堪其扰,只得躲到方奕边上去问问题。 等到下班时间,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离开,只有elara一个人还留在办公室里。 方奕叮嘱她也早点回去休息,将示例代码发给她参考后便锁了电脑,少女已经等在楼下了。 elara站起身,很恭敬地送方奕走到门口,看外面的灯一盏盏熄灭。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明亮的灯光在回荡,elara往电脑上插了个u盘,随后漫不经心踱步到落地窗前,远眺着繁华都市的夜景。 其他写字楼依然灯火通明。 在她身后,电脑屏幕悄然亮起,一串串字符闪过,最后停顿在触目惊心的error上。 过了片刻,elara回到座位上,并不意外地看见了那串报错。 指令依旧在不断跃动着,elara抬头看了一眼纵姮的座位,不动声色调整了一下屏幕的位置,借着大屏的遮挡,悄然用一把半透明的拟态锁打开了抽屉的最底层。 方奕枯坐的时候经常会打开这个抽屉,股份转让合同下面放着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一块纯黑的4t硬盘,似乎是创世神的核心资料。 但elara的目标并不在此。 她戴上手套,小心将硬盘取出来,露出下面一本精装的英文版小王子,打开,里面藏着被压得很平整的卡通便签。 elara屏住呼吸,轻轻翻阅着,随即流露出一点困惑。 这些纸条没有任何特别,就像是随手撕下来的,各种中文排列组合拆解,都没办法得到任何特殊的意思。 翻译成英文,和书页的页码、内容对照,依然一头雾水。 唯一有迹可循的是,每一张便签背面都浅浅凸起一块浅蓝色的标注贴,是按照时间排列的。 没人知道方奕翻看这些东西的时候在想什么,她从不和任何人说起。 第109章 “大姐姐,给你女朋友买束花吧!” “今生买花,来世漂亮~”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路上徘徊,瞥见方奕时候眼睛一亮,立马甜甜地扬起花篮,拦在她身前。 小女孩个子矮,方奕正垂眸凝视手机屏幕,险些撞到她,幸好及时停住,却因太近的距离被小女孩一把抱住大腿,抬起亮晶晶的眼睛。 她长得很乖,映在花束里就更乖了,应该是上小学的年纪,手背却很粗糙,不像孩童应有的稚嫩。 方奕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放轻了一点声音,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女朋友啊?” 今天周五,林舒星下午只有两节课,方奕提前来街上买她爱吃的那家蛋糕,刚排完三十分钟的队才买到两盒,方奕把时间掐算得很准,骑车到侧门正好能赶上林舒星走出来。 小女孩只是笑,方奕手腕上套着粉蓝色的皮筋,和她本人一点儿也不搭,虽然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但排队时不止一次用手指去拨弄皮筋,就差把“恋爱中”写在脸上了。 小女孩没有回答,也不撒手,将花篮举得更高了一点,强调:“大姐姐,今天是情人节哦!给你女朋友买一束花吧!” “情人节?”方奕有点茫然。 “是呀!大姐姐你不知道吗?每个月的14号都是情人节哦!其实,谈恋爱的每一天都值得纪念……” 小女孩抽出一枝玫瑰,递到方奕面前,“大姐姐你闻,很香哒,谁会不喜欢收到礼物呢,多浪漫呀!” 方奕刚刚就有盯着那几朵花看,下意识昂起下巴,很警觉地拉开一点距离,没有闻,但还是打开付款软件,问:“多少钱?” “九块九一朵!” 小女孩看见方奕嫌弃的反应,有些失落,自顾自将花放到鼻尖,眼底闪过委屈,“虽然它们不那么好看,但真的很香的!姐姐。” 第161章 “嗯……好,给我拿一朵吧。” 女孩从篮子里取出收款码,左右偷偷瞥了一眼,突然踮起脚尖,悄声问:“姐姐,可以给我现金吗?” “现金?” 在方奕迟疑的片刻,小女孩低下脑袋,沮丧道:“妈妈生病了,收款码是爸爸的,所以我来卖花,但是爸爸经常要喝酒。” “……” 小女孩不安地用脚尖点着水泥地,接着说:“爸爸喝醉了经常摔东西,妈妈的医药费还欠着医院的,我还有个妹妹在家里……” 方奕打开斜挎包的暗层,毅然把现金都抽出来,递给她。 “不行的。” 小女孩涨红了脸,双手紧紧攥着花篮的带子,像是在攥住最后一点自尊。 “这太多了,姐姐你要几朵?我给你包起来,找零给你。” 她的声音小了一点,但眼神没有躲闪,“我只是做生意,不是乞讨。” 说完,小女孩又偷偷看了一眼方奕的表情,手指在袖口捻了捻,像是怕她不信,急急补充:“真的,我可以给你打折,算便宜点。” 方奕思考了一会儿:“我全要了,但我现在带不走,能晚点再来拿吗,或者你给我送到前面的公司里,步行大概二十分钟?多的给你当跑腿费。” “不行的,”小女孩眼睛闪了闪,小心翼翼地摇摇头,“如果爸爸发现我不在这条街上卖花,会打我的。” 方奕皱起眉,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问:“他在哪?” “我也不知道,可能在附近喝酒。”小女孩含糊道。 在女孩的坚持下,方奕只能先买了几朵蔫蔫的玫瑰花,并承诺让小女孩先卖,晚点卖不掉的她再来包场。 两人约定了时间,小女孩非常郑重地给方奕找了零钱,还包括许多硬币,当面让方奕一张张点了一遍,这才安心地松开手。 玫瑰们低垂着脑袋,半开不开的模样,方奕走出几步又找了家花店,让老板帮忙包进花束里。 老板刚刚站在门口晒了好一会儿太阳,自然也看见那个卖花的小女孩,担忧地把方奕往里面拉了拉,意味深长道:“年轻人,要小心骗子哦,那种路边卖花的套路很多的,一个人当心一点总没错。” “嗯,我知道。但她应该是真缺钱吧,都没上学了。” 方奕点点头,抬头问:“14号真是情人节吗?” “是呀!”老板笑靥如花,立刻接茬:“很多学生在我这里买花呢,你看看你要哪种?这个一心一意、纯白月光、朱砂痣的花束都卖得很好呢,你看看这个辛西娅玫瑰,多漂亮的颜色,传说中古希腊一位神女……” 方奕也分不清那些什么寓意传说,她只是打开手机,淡淡开口:“我要最贵的。” 老板肃然起敬,没看出来穿得这么朴素清冷的人竟然是个暴发户,瞬间声音都端了起来,手脚麻利地取出一本卡册:“当然啦,我们这边还提供尊享定制服务,这个主花是从英国庄园冷链空运来的,还有这个配花,您可以自由选择——” 方奕随手翻了翻,指尖短暂的停驻在勿忘我上,视线有一瞬间的晦涩不明。 卡册上介绍得很详细,它的别名叫星辰花。真巧。 “您帮我配吧,快一点。”方奕顿了顿,撤开手,补充道:“钱不是问题。” 她单手插在口袋里,目光故作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周围的花束,像是在找一个合理的借口逃避这个有些尴尬的场景。 之前她突发奇想,自己手工diy了一束,因为太丑被少女的朋友们嘲笑了。 虽然林舒星后来还是乐不可支地拍照发了朋友圈,但配色太抽象,和其他高级的照片显得格格不入。 “送给十八岁小孩子的……不要太俗,不要红配绿。”她又加了一句,耳尖微红。 老板注意到她奇怪别扭的停顿,立刻敏锐地眯起眼睛,摸了摸下巴,“没问题!三十分钟,啊不,十分钟就好!” 她手脚异常利落,一手修剪花枝时另一手已经在间隙将纯白雾面纸包好,嘴上还不忘介绍:“女士真有眼光啊!勿忘我的花语是「永恒的记忆」,最配纯洁无暇的爱,配上勿忘我和铃兰,点缀几缕银叶菊的微光,青春的爱恋就在银河中徜徉——” 老板是个文艺青年,好听的话说起来像唱歌一样,方奕只听懂了第一句,和最后一句收您1998,第一反应差点以为是年份。 她被念叨得头都有点晕,同样很迅速地付款走人,几乎有点落荒而逃。 花店不大,逼仄空间满满当当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走出来后方奕深吸一口气,总感觉自己身上也沾染着那种幽香,过浓的香味让人头昏脑涨的。 小女孩给的红玫瑰被包在了中央,老板很贴心地喷了点儿水,雾面纱网上亮晶晶的。 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现在骑车过去接大概是赶不上了,方奕碰了碰鼻尖,走到路边准备打车。 一辆出租车恰好停到面前,车门在她眼前被拉开。方奕踉跄了一下,花束微微倾斜,玫瑰叶上晶亮的水珠滴落到她的手背上,冰得让她有些恍惚。 视线重叠,世界像是晃了一下。 她下意识想扶着车门站稳,肩膀却被一只横插来的手按住,力道不重,却不容抗拒地把她往车子里架。 方奕僵住,手指猛地收紧,雾面纸被攥得沙沙作响。她回眸,目光有片刻迟钝。 ——“elara……?” 失策了,她竟然会上这么低级的当。 …… 当方奕悠悠转醒,整个世界好像都在崩塌晃荡。 周围很昏暗,只有头顶亮着一盏煤油灯,双手被束缚在身后,捆得很紧,手腕间似乎被磨破了,压在冰冷地面泛起一阵刺痛。 方奕深吸一口气,冲淡浑浊不明的思绪,浓烈的水腥味卷入鼻腔,她迅速做出判断,这是在船舱里。 她被绑架了,她竟然被绑架了。 谁这么无聊,绑架她? 不一会儿大门被推开,刺眼的光射进来,两个身材高大的外国人走进来,见方奕醒了,似笑非笑地用英文向她打招呼。 方奕被扔在角落里,那束花倒是被好好地安置在桌上,和周围阴暗潮湿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些人口口声声恭敬地喊着方奕博士,也不管她有没有读博,话里话外暗示我们自由美丽的国家欢迎您的加入。 介绍了一大串话,见方奕毫无反应,其中一个困惑的嘟囔了几句,思考再三,打开门出去,将elara叫了进来。 elara穿着白色衬衫,袖子挽了上去,掌心沾着黑乎乎的机油,刚才好像在外面修东西。她瞥了另外两位西装革履的同事一眼,走到方奕面前,单膝跪下来,低声喊了一句:“老师。” “elara,你是间谍?”方奕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我不太理解,按照你的履历,干什么不好?” “对不起,老师。”elara低下头,不想让方奕看见自己的脸,声音有些沙哑,“我的学历是假的。” “……” 方奕有点黯然神伤,毕竟她确实情真意切地喜欢过这个学生。如此合拍,虚心勤勉的人,真是可遇不可求。 “你喜欢这个项目吗?”方奕还是不死心,“我之前问你的问题,你都能回答得上来,只要你能写出来东西,学历不重要。” 在这种环境之下,方奕竟然还能问出这种问题,elara淡漠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头压得更低了:“应对您考核的是我们一整支团队。” 一旁的白人男性不耐烦地打断elara,催促她快点说正事。 elara慢慢一字一句向方奕翻译:“如果您愿意加入我们,这支科研团队将直接服务于您。” “这个项目也可以用您的名字命名。” “我们在出国的轮渡上,一会儿有飞机和array博士过来接您。” “如果您不愿意——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elara说得极有礼貌,可惜方奕其实听得懂英文。 边上的人分明还说了一大串威胁,什么如果得不到宁可毁掉,不答应就踩断她的手指和脊椎扔到公海里喂鲨鱼,让她在绝望中死掉。 在尚未开战之前,前沿的摩擦纠纷总是不可避免,这人完全是个偏激的种族主义好战分子,听语气不久之前好像还被友善的同胞揍过,这才如此火大。 这些人腰间都藏了枪,在和方奕对视时手掌总有意无意按下漆黑轮廓,眼神锐利地瞥过来,威胁意味十足,似乎完全将方奕当成待宰的肥羊,觉得她很快就会屈服。 “一个搞研究的?哈,也不知道上面为什么这么重视,”其中一个白人咂了咂舌,扭头跟同伴笑着嘀咕,“看她那模样,扇一巴掌怕不是得哭半天。” 另一个人随意地掀了掀外套,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语气漠然:“别死在路上才好。” 方奕散乱的碎发遮掩住杀意,懒得搭理他们,转向elara问:“现在是什么时间?能给我看一眼消息吗。” 第162章 elara沉默地点点头,将手机屏幕按亮,但方奕刚瞥见时间,elara就被领头那个嘴里带脏话的白人男性坏笑着推开,将手机“轰”一下砸在地上,尖锐碎片飞溅。 他的举动太过粗暴,惹得方奕皱起眉,背手扶着船舱的墙壁站起来,挡在elara面前,刚想说些什么,那人高傲地睥睨着她,突然毫无预兆地向着方奕腹部挥出一拳。 五脏六腑在瞬间挤成一团,方奕重重摔下去,将一旁的箱子撞倒,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弯下腰,用手指勾着眼角向后拉,十分讥讽地勾出一对三角眼。 血腥味在舌尖蔓延,方奕蜷缩在潮湿的地板上,低声骂了句脏话。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像是疼痛难忍,但如果有人能看见她背在暗处的手,就会发现那并不是痛苦的颤抖,而是肌肉在适应久违的冲击,缓慢地缠绕上紧紧勒着的绳子。 她的骨骼仍然记得,每一次出拳的角度,每一次刀刃刺穿血肉的力度。 她只是……很久没有下杀手了。 男人虽然听不懂她在骂什么,但女人微微抬起的漆黑眼眸太过深邃,杀意涌动着,就像一只蛰伏的猎豹,随时准备做出致命反击。 这种极具攻击性的眼神让他不由得一愣,在恐惧中下意识往后瑟缩一步,他从未想过一个人质竟然还敢有反抗的念头。 等反应过来后,男人随即又为自己丢脸的懦弱行为感到暴怒,抬起靴子就要对着她的头踩下去。 elara拦住他,就像一堵冷冰冰的墙,高声强调让他不要太过分。 男人很不爽地啧了一声,阴桀地盯着方奕打量片刻,有所顾忌地咬牙,最终只是愤愤用鞋尖把架在她鼻梁上的淡蓝色眼镜挑下来,粗粝鞋底擦过她的脸,带着难闻的泥土味。 他泄愤一般将眼镜踩得粉碎,最后发出几声刺耳的“吱嘎”声,纯钛镜框完全变形了。 这眼镜是林舒星送给她的。 方奕的脸色彻底沉下去,束缚在手腕间的绳子已经松了,被虚虚攥在掌心。 这些自大的蠢货是有多看不起人,才会觉得只是使用暴力就能让她叛国? 门外传来敲门声的那一刻,方奕已经完成了策划。 在众人回头的间隙,方奕将一块锋利碎片藏到指缝,不动声色向最近的目标靠近。 这人身高目测一米八五,握枪习惯用左手,脚步虚浮,一个月内胸口受过伤,活靶子,捅他;第二个目标站在他左侧,腰侧露出的枪套偏后,意味着拔枪速度会慢半拍,可以抢过来…… 衬衫下的肌肉紧绷,久违的杀意顺着脉搏传达到每一次呼吸。 没有人能够逼迫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夏问洲不行,领袖不行,这些杂碎更不可能。 她指尖紧扣住碎片,掌心微微收紧,正要出手。 门打开的瞬间,光线倾泻进来。 方奕的指尖停住,所有杀意被生生截断,凝固在血液里。 她抬头,眼神骤然锐利,像一把终于出鞘的刀。 红发少女单薄的身影逆着光被押进来。 “……!” 第110章 说是押送,其实林舒星没有受到任何限制。 看见方奕躺在地上,她立刻跑过来,用袖子给她擦干净脸上蹭到灰。 跟在她身后金发碧眼的两位女人穿着银灰色西装,领口别着一枚玫瑰金徽章,看起来职权更高,但踩着林舒星走过的路也像她的保镖似的,注意到方奕狼狈的样子,立刻皱起眉,恶狠狠瞪了原先的看守一眼。 “你怎么在这……”方奕问。 “她们说你在这,所以我就也来了。”少女心疼地捧起方奕的脸,左右端详一阵,“她们怎么能对你这么粗鲁。” 打腹部最大的好处就是从外表看不出来,不容易伤到脏器,方奕垂下的眼睫轻颤,蜷曲着指尖往里藏了藏。 灰西装女士上前,将方奕扶起来,恭敬说着这只是误会,既然已经达成协议,方奕便是她们尊贵的朋友了。 方奕微愣:“什么协议?” 少女无所谓地耸耸肩:“绑架守则第一条,她们想要什么,就答应什么呗。” 绑架竟然还有守则。 方奕的表情变得很复杂,这种原则性问题怎么能答应呢?她原本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但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林舒星…… 林舒星的视线瞥过地上的眼镜残骸,阴冷目光顺着镜骨从男的鞋子往上瞥,最终定在他的脸上。 少女走到他面前,很优雅地和他打了声招呼,示意男人蹲下。 大家对这个小家伙都没太大警惕,就像猛兽圈中突然误入了一只小绵羊。 纯洁、善良、纤细……毫无威胁性。 男人在她的注视下乖乖照做,半蹲下,双手撑着膝盖,似乎很好奇她想做什么。 方奕愕然抬眸,隐约意识到了,但还不等她阻止,少女已经扬起一掌,由腰身发力,像打高尔夫似的甩出漂亮一击,将这个壮硕的男人抽得一个踉跄,不可思议地捂着脸,嘴角渗出血丝。 林舒星转过身,拉开安全距离,冷冷盯着金发女人,率先打破满屋寂静,高傲道:“我们有合作的意愿,你们呢,这就是贵国的诚意?” 老旧、吱嘎作响的船舶在这一刻静得出奇,明明她们才是被绑架的一方,却硬是强行拉到了谈判桌前,彼此押上不容拒绝的筹码。 elara站在角落里,和其他人一样惊疑不定地注视着少女。 在痕迹学家和密码团队研究了那些便签一天一夜之后,她们做出的一致判断就是抓走林舒星,作为牵制方奕的软肋、‘狗绳’。 在公司里,elara也见过林舒星几次,对她的印象和普通的贵族小姐们并没有什么区别。但现在看来,她满分通过的侧写课程依然存在重大失误。 男人在暴怒之前就已经被同伴拉住,金发女人举起手,问:“lady,您希望怎么做?” 林舒星拿手指他:“把他扔下船,和他呆在一个空间里使我浑身不舒服。” 金发女人迟疑着开口:“这不可能,我们不可能抛弃同伴。” “那就加根绳子好了,绑在船边,”少女说得毫不在意,“难道我们现在不是你们的同伴么?刚才你还许诺最高待遇,看不出来你们国家科研人员待遇这么低呀。” 女人沉吟片刻,挥挥手,立刻有人上前,将愤愤不平的男人推了出去。 “这是你给我准备的花吗?”林舒星的指尖点上花束,笑眯眯看向方奕。 方奕点点头。 在这里谈论这个显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少女垂眸注视花束片刻,眼底流光偏转,柔柔抚上花瓣,笑着说:“我很喜欢哦!” 她径自勾上方奕的脖颈,深深浅浅落下一圈吻,众人只得有些尴尬地挪开视线。 方奕察觉到少女柔软的唇瓣轻轻擦着脸颊,细碎音节拼凑出低低几句耳语。 “……” 她哼唧的音调太过可爱,变形的声音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笃定,心脏蓦然比被亲吻时跳得还快,如果不是少女的手正环抱着、浅浅压在她的手背上,方奕几乎想用力把她揽入怀中。 船舱里太暗,空气也很浑浊,在少女的安抚下方奕勉强同意和她们进行谈判,走到甲板上时,江面上的落日还没完全沉下去。 林舒星的谈判技巧奇怪又刁钻,很快就隐隐占据上风,不但十分强势地对项目指定了异常严苛的要求,还提出她不能坐直升机,太颠簸了,渔船和邮轮也不行,晃得她想吐。 按照原则,她们应该迅速离开,但这位大小姐人质的脸色太过苍白,扶着船帆干呕了好几次,领头人无法,只得吩咐急速行驶中的船慢下来。 在白纸黑字签下投名状之后,众人的态度好转不少,虽然依旧没有给方奕解绑,但基本也算有求必应,就连林舒星所坐的椅子都要先用西装外套垫一层。 然而即使被小心呵护,少女的状态依旧肉眼可见地虚弱下去,嘴唇泛白,脖颈上泛起小红点,痛苦地倚在方奕肩头咳嗽着。 领头人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药剂,她们为这场绑架做了万全准备,包括林舒星平日里吃的处方药。 少女嗓子细,吃药的时候十分费劲,咽下去时还呛了一下,整个人像小猫一样蜷缩起来,不见半点好转。 领头人皱起眉,仔细去探林舒星的鼻息,竟然越来越微弱,在方奕的催促下也不由得急切起来,跑到暗室里打了好几通请示。 船开得快不得,远远未抵达预定的航线,漂泊在河中央,茫茫晚霞将要暗下去。 方奕急道:“不行,送她去医院!” 金发女士犹豫再三,下了通牒:“她可以,你不能离开船,我们会在岸边安排人手接应。” “我们必须在一起,”方奕强调,语调沙哑,带着一点鼻音,“我发誓,如果她出事,谁都别想好过。” 第163章 “你们即使用超算再跑十年也破解不开核心资料的加密,那是纵姮写的,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密码。” 在瓶颈期方奕又重新整理了一份资料,唯有这部分没有给elara看过,一旦获取底层源码,任何人都可以根据这些资料自由展开研究。 即使在谈判中,领头人也很聪明的没有提及这一部分,这种重中之重的筹码,正常人绝对不可能将它拱手让人。 甚至可以说这份资料凝聚着方奕前半生的研究,是她最大的价值所在。 始终沉默的elara终于忍不住开口:“老师……!” 如果破解了这份资料,方奕的筹码就会大大降低,在无法确保安全将方奕带离的情况下,最优选择就是……杀了她。 那么一个和两个,并没有太大区别。 金发女士眯起眼睛,恭敬道需要请示上级,随后绕到船舱的另一面,皱眉点燃了一根烟。 灰白烟影袅袅向上飘入夜色,她思考的时间随着烟圈的火星闪烁,很快又熄灭。 子弹无声上膛,她们答应了方奕的要求。 当船靠岸时,那里已经停了一辆平平无奇的老式桑塔纳,套牌上沾着泥泞污渍。 她们小心将苍白少女抱上后座,少女连心爱的手包都没有拿,却依旧揽着那束花不愿意放手,方奕背着手被捆在副驾驶,油门启动时整个车身剧烈一晃,每开出一里路方奕就会报一位密码。 另一辆黑车跟在后面,一同穿梭过偏僻国道,道路两侧是将要变黄的水稻,沉沉低垂着脑袋。 elara在开车,坐在林舒星身侧的女人用枪指着方奕,冷声叮嘱:“如果你敢给出错误的密码,你的爱人就死定了。” 她原先还以为像方奕这样绝对理智的人会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没想到如此轻松就能得到密码,以前的努力真是白费,早知道直接对林舒星开刀就好了。 副驾驶的方奕沉默得像一块顽石,不时扭头确认林舒星的状态,其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微红眼眶和隐忍的唇泄露出她混乱的思绪。 汽车转过弯道,方奕缓缓报出最后一位密码,在对面验证的片刻,金发女人屏住呼吸,凝神盯着方奕的一举一动,漆黑洞口又往上偏了偏。 方奕此时手被捆在身后,枪口近在咫尺,饶是她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逃脱,这样的痴情天才如果真的能为我所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 金发女人复杂的眼神猛地一滞,颈间一阵刺痛,随着冰冷液体被推入血管,所有力气乍然被抽离。 “唔……!” 作为最优秀的特工,她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提醒,就被少女柔软稚嫩的手掌捂住唇,朝着她绽放了一个苍白、灿烂的笑容。 刚才还虚弱得无法走路的少女下手极狠,大半针头完全没入肌肤,偏偏还闪着一张无辜笑面,无声对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怒吼:“fu*k,被耍了!资料自毁,卫星追踪启动了!” 轰—— 大江上视野开阔,咒骂声随着冲天火光一同终结于电磁的嗡鸣中。 elara下意识扭头去看后座的少女,副驾驶的方奕却突然闪电般掐住她的脖颈,另一手牢牢握住方向盘,语气平静得就像之前无数次对她做出的指导:“elara,油门踩到底。” “老、老师。”elara被迫昂起头,沙哑地喊。 方奕从后视镜中观察着后面紧追不舍的车辆,猛打方向盘,破空的子弹撞在沙烁路面上,炸开一簇火花。 她修长指节上能够看见清晰起伏的青色脉络,力气大得就像钢铁焊在上面一般,elara一时间竟完全无法转动分毫。 前面是一处拐弯,elara刚准备减速,方奕的拇指移到她的咽喉上:“我不杀你,按照我说的做。” “你是个好孩子,只要今天安全离开,我不会追究你的任何责任,如果你想留下,我们也欢迎。” 就在elara犹豫的片刻,后座的车门忽然被打开,在速度最慢的瞬间,孱弱少女艰难把昏迷中的女人“噗通”一声踹了下去。 刻着特殊编号的枪支现在来到了林舒星手上,笑眯眯抵上elara的后脑勺,轻声说:“好了,你的长官不在了,现在听方老师的,可以加速啦。” elara艰涩开口:“可你们不是已经签订协议了吗。” 少女轻飘飘挑眉:“和死人守什么约。” elara:“……” 身后的车辆在减速,关闭远光灯后,桑塔纳逐渐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方奕将中灯打开,紧张地伸手探了探少女手腕间的脉搏,她虚弱的跃动比自己慢很多。 林舒星看着方奕黑白分明的脸,泛红的眼眶分外明显,不由得勾了勾她的手指,夸赞道:“没想到你演技也这么好,亲爱的。” 女人没说话,沉默地将脸偏过去一点。 林舒星品尝着她的沉默,忽然咀嚼出一种青涩不好意思的情愫,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不是演的,即使她已经知道了会发生这种事,依然由衷得如此担忧焦虑。 在她冷冰冰的皮囊下,显然涌动着更激烈的暗流。 方奕摸了摸鼻尖。 这一个微小动作令暂停的时间重新流逝,意识到这一点后,少女实在没忍住,越看她越可爱,抱着花束,银铃般笑起来。 晚风在窗外呼啸,黑暗中不知道追兵和盟友哪一个会先追上来,少女清脆的笑声却让危机感变得很淡,像田野上的炊烟一般散开。 elara拘谨地问:“我们去哪?” “医院。”方奕回答,“能再快点吗?” 她的视线始终落在少女脖颈间的小红点上,那是一种过敏的皮疹反应。 elara摇摇头,仪表盘上的指针已经压至最大,轻声提醒:“铃兰有毒,不要接触皮肤。” 林舒星歪过头,好奇地看着她:“你知道呀?” “……”elara也不说话了。 林舒星抱着那束花,并没有松手,反而越笑越开心,混合着低低的咳嗽声,突然问:“方奕,你知不知道,铃兰的花语?” 不等方奕回眸,少女已经自顾自回答:“是,幸福归来。” 她慢慢哼起歌,被咳嗽搅得断断续续,但依然打着节拍,好听的嗓音越来越轻。 车子在路边短暂停驻片刻,被要求换到副驾驶的elara刚准备拉开车门,车辆已经如弦的利箭般飞了出去。 elara:“……” 她也被骗了。 最近的三甲医院即使半夜依旧人满为患,在等待化验结果时方奕通过面无表情流泪成功给自己的“妹妹”换了套稀缺的单人间,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卖惨虽然可耻但有用。 少女倚在不算柔软的枕头上,昏昏沉沉,刚刚在车上爆发的力量似乎用尽了她的力气,此时哼唧着腿酸,方奕便坐在床边给她慢慢地揉捏。 帮她们调换病房的小护士忽然匆匆跑进来,请方奕去接科室的固定电话。 方奕迟疑了一下,低声叮嘱林舒星,独处时先将房门锁上。 谁会通过医院的号码找她? 这个答案几乎不用多想,在方奕喂了一声之后,对面立刻传来了姜癸暴怒的声音:“方奕,现在、立刻、马上,离开医院!” 一路上的浑浑不安终于在这一刻凝为实体,方奕沉声问:“怎么了?” 姜癸骂了一声脏话:“林舒星的信息进档案库,匹配上了!她是主理人的女儿,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进过公共数据库,你们完犊子了!” “李家的权力交接一直不稳定,你知道有多少人希望她死吗?今天晚上,不,十分钟之后,你最好想办法活到天亮,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王泉,王家是李衔清一派的。” 方奕沉默一瞬,悬浮在空中的担忧高高坠下,这个惊雷一般的消息在此刻炸开,竟然没有在她漆黑眼眸中掀起任何涟漪。 她忽然想起,林岚不止一次说过,不要让林舒星离开林家的地盘,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知道了。”方奕握紧电话,“我会送她回家的。” 她说得很平静,就像是学生时代骑着自行车送喜欢的女孩回家那样,或许连自行车都没有,只是一路吹着晚风慢慢走。 “回家??你神经病啊,来军部,找夏问洲,这是你唯一的机会!狗头陈已经出发——” “好的,”方奕回答得利落,转眼就把电话挂了,只剩下一串刺耳的盲音。 谁都不能信,也包括夏问洲。看夏问洲和纵姮剑拔弩张,领袖和那位主理人的关系应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得送她回家。 方奕转身,在卫生间用冷水迅速冲洗了一遍脸和手。 回去时林舒星果然很乖地按照她的叮嘱锁了门,背着手,笑眯眯地抬手给她擦了擦顺着脸颊往下滚的水珠。 她笑起来时总有一种没心没肺的张扬,浅色眼瞳仿佛没将任何东西放在眼里。 第164章 方奕说:“我们得走了。” “好呀,”少女也没多问,只是轻盈将床头的花束抱在怀中,很爱怜地碰了碰。 方奕抽出一把从elara那里摸来的枪,压到林舒星手中,低低道:“走出这扇门,会有很多人想杀你——” 不等她说完,少女已经挑起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下巴轻点,“那又怎么样呢?” 她的唇色因为生病依旧很淡,但少年人特有的桀骜却让丰润的唇也变得有些锋利棱角,红色碎发披散在颈间,比怀中绚烂的花束更加热烈。 少女狡黠地弯起眉眼,舔了舔唇,笑着向方奕伸出手:“你会陪着我的,对吗?” 方奕没说话,但是从衣衫里拨出一条项链,将系在上面的素圈戒指解下来,还裹挟她的体温,慢慢戴在少女白皙的手上。 “这是……?” 林舒星眨眨眼,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是她送给方奕的第一枚、在车祸中撞掉了钻石的那一个。 她归还了钻石,竟然偷偷留下了这一个不值钱的银环。 女人俯身,微凉水珠顺着脸颊贴在一起,鼻尖轻轻触碰着,炽热呼吸交错,柔软唇瓣摩挲着轻轻呢喃: “我爱你。” 第111章 “我爱你。” 这么简单的三个字,起伏平淡,却在女人的薄唇间沾染上一层缠绵,又低又哑。 林舒星微微一怔,几乎被她炽热的告白烫伤。不是喜欢,而是爱,这个有些肉麻的词汇第一次出现在方奕的嘴里,郑重得像是在宣誓。 方奕总是很严肃,即使时常刻意表现得散漫,站着的时候喜欢将手插在口袋里、偶尔翘起二郎腿,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流氓做派。但在更深层次,她所背负的东西沉沉压在肩头,就连开玩笑也显得老气横秋,理性永远压着迷茫思绪,所有悲喜都被安排在日程之后。 然而这一次,她暗哑的嗓音中分明还藏着近乎贪婪的爱欲。 就像无数次事后的抚慰,她有些粗糙的手掌轻轻搭在她的腰间,摩挲时蔓开重重痒意,从近乎疯狂的贪婪中抽身,只小心翼翼地亲吻,亲吻唇角、亲吻她颤栗的泪,填补那片迷蒙空白。 方奕并非天生感情淡漠,林舒星很清楚,大多数时候她比所有人都细腻,能够轻而易举发现几百米外草丛里的小猫、听到喜欢的音乐时会变得很安静,与流动的音符一起徜徉…… 只是所有情绪都只展露出来三分,披着那一层波澜不惊的保护色,痛不明显,爱也不明显,寻常人一百的满分制到她这里唯有“溢出来”才像那么一回事。 我爱你,是非常非常爱你。 “我知道。” 少女抬起下巴,不管不顾地再次吻上去。她不要轻飘飘的蜻蜓点水,不要水珠能从逼仄的缝隙中滑落,不要克制,不要压抑,她要密不可分,要彼此交缠共振,将灵魂的一部分嚼碎咽下去,柔软的、汁水四溢,就像吃掉一朵花儿那样简单。 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在这一刻,医院的消息会从偏僻小镇飞向四面八方,不久后各怀鬼胎的人们就将如污水狂澜涌向她们的容身之所,又或许只在下一个呼吸,子弹就会击碎玻璃,将一切都炸成灰烬。 即使世界末日,又有什么比接吻更重要的事情呢? 女人身上清冷的气息彻底将林舒星包裹,她的手腕慢慢下滑,将少女完全抱起来,顺着她惊讶喘息的片刻更深邃地掠夺,连同最后一点空气一起。 林舒星在绝对安静中甚至听见了自己紊乱的喘息,只是一个吻,竟然就让她浑身发软,断断续续的呻/吟异常甜腻。 该死,方奕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技术这么好? 她现在只希望所有扫兴的人都自觉去死,不要惊扰这一寂寂往下流淌的粘稠夜色,可随着女人抚上发丝的亲昵举动,视线也开始模糊。 少女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挣扎着握住方奕的手,恼羞成怒地喊:“方奕!!你干嘛?” 在头晕目眩中那一点被压在心底的恐惧和不安一齐涌上心头,她原以为方奕递给她的那把枪是并肩作战的意思,但女人只是垂眸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正确地开枪,然后将漆黑枪支藏进花束里。 铃兰被小心抽了出来,垂头丧气地躺在地面上,不甘心地流了好多泪。 方奕那一点藏在刻意温柔下的独裁终于暴露出来,即使语调放得再轻,也遮掩不住强势的本性。 “会没事的,晚安。”女人抬起骨节分明的手,点上红发少女润泽的唇,轻轻笑了一下。 白得有些寡淡的女人给怀中少女套上一件借来的连帽衫,悉心将她的长发重新扎起来,指尖温柔地抚过发丝,收拢,慢慢藏进灰色帽子下。 门把手悄无声息转动,锁芯发出轻微碰撞声。 片刻喘息后,白色大门无声被推开,屋内空空荡荡,晚风从窗户浇灌进来,唯有几张小面值钞票在风中晃晃悠悠落下。 袖口下的枪管缓缓垂落,乌黑的枪口反射着昏黄灯光。一行人无声逼近窗沿,目光像毒蛇盘桓,阴桀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眯起,寒光从无机质的深邃瞳孔里一寸寸渗出来。 医院的出入口总是堵车,几辆黑车停在那里,空气中弥漫着病毒和难闻的消毒水味。 雨幕噼里啪啦抖落,飒飒秋雨顺着风衣粘稠的坠下。 黑暗中,一双清明眼眸随着枪口一同抬起。 轰! …… 一夜骤雨过后,z市乍然入了秋。 林舒星在自己的卧室内醒来,入目是熟悉的屋顶,荡漾着一圈圈橘色水波纹的房间仿若置身海底,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林清婉担忧地守在床侧,高兴地喊起来:“姐姐,你醒啦!你睡了好久……” 林舒星不耐烦地打断她:“方奕呢?” 林清婉捂住嘴:“方奕?谁是方奕,姐姐,你发烧刚退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头疼?” 她的演技向来自然,但此时有些用力过猛,带着一种微妙的雀跃。 林舒星冷下一张脸:? “林清婉,你有什么毛病,让医生给你检查。” 她径自掀开被子,跳下床,厚重窗帘隔绝了日光,她浅浅拉开一角,看见原本种满鲜花的金色庭院里空无一人,紧闭的大门外隐隐透出绿色帽檐。 “方奕在哪里,外面的人是干什么的,让管家来见我。” 林清婉压住林舒星的手腕,温柔且不容抗拒地将帘子放下,低声说:“妈妈还在宴京开会,由我代行家主职权,姐姐。” 林舒星拧起眉:“回答我的问题!” 林清婉的目光飘向一边,轻轻道:“她闯祸后被军部带走了,外面的人也是军部留下来的,说是要暂时封闭庄园。” “啊,不过不用担心,这也是我下达的禁令。”少女转了转手指,补充。 “闯祸?”林舒星心中一沉。 “是呀,方奕杀了宴京来访的官员,李建熙。” “……?!” 林舒星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作为宴京李家九位竞选者中唯一的男性,他非常高调,恨不得把家族的族徽像猪肉合格盖戳一样纹在脸上。 他是个十足自大的蠢货,政绩也说不清是从什么地方抠出来的。 林舒星之前嘲讽李斯年时就曾拿这个人作为攻击点,觉得所谓的宴京李家也不过如此,最大的优点就是有个厉害的妈,又占了一项性别优势,好在内部开会时在名字后面标个(男),像吉祥物一样摆在那里。 急不可耐的猎人死了,这场围剿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过混乱,让人根本无从分析求证。 “李建熙在伊甸园买了很多杀手想暗杀姐姐,”林清婉覆上林舒星的手背,紧紧握住,幽幽道:“所以他、他们,死在了这片土地上。” “姐姐,放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方奕让我照顾好你,根本不需要她假惺惺说这句话啊,她的表情真是……” 恶心。林清婉把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缓缓把下巴抵在少女的肩膀上,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她的气息刻进骨子里,软声呢喃:“姐姐、姐姐,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 她想起那一夜,方奕浑身是血地抱着林舒星出现,倾盆而下的大雨都无法洗净她身上的罪孽。明明握着枪的手因为脱力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神情却冷静得就像坐在国会中的议员,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不是漠然的麻木,也不是近乎疯狂的兴奋,而是一种彻骨的清醒,像是剥离了人类情感的机器,只为达成目的而运转。 真是恐怖啊,这种人…… 在方奕走后,林清婉捡起了她刚刚握得指尖发白的枪,弹夹分明早就已经清空了。 “姐姐,你不用担心。方奕和军部关系那么深,被‘请’过去不算监禁,应该叫——保护才对,对吧?” 第165章 林清婉小心翼翼勾住林舒星的手腕,轻声说:“而且,她和李衔清也有联系,谁知道她一开始踏入林家在想什么呢?” “大家都知道李衔清才是最有可能继位的人选,她的嫌疑才是最大的吧,在出事之后又邀请你去见面……真奇怪,是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也说不定。” 她很刻意的规避了方奕的名字,说得含糊不清,但沉思中的少女依然抬起锐利眼眸,恶狠狠攥住林清婉的手,冷冷道:“还轮不到你这么说她。” 林清婉扬起下巴,泪光在眼眶里打转:“妈妈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任性地独自离开,妈妈真的吓坏了,现在还在吊点滴呢,夜里就出现这种事情……” “妈妈。”林舒星无意识低喃。 “姐姐,你只要乖乖留在房间里,等妈妈她们回来处理这件事就好了。” 林清婉轻轻蹭了蹭林舒星掐着自己的手,抬起小鹿一般无辜的眼神,静静看着她,“姐姐,你难道不该站在最高处吗?你本来就该属于那里,只要你愿意,我会帮你的。” “……” 她的眼神太过炽热,蕴藏着许多疯狂的情绪,林舒星冷冷推开她:“林清婉,你和我说实话,李建熙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姐姐,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林清婉清澈如白花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上闪过可怜和委屈。 林舒星不为所动:“带走方奕的是谁,夏问洲吗?” 林清婉摇摇头:“我不知道,姐姐。” 林舒星强忍着怒火:“李衔清想见我,什么时候?” 林清婉依旧摇头:“我不清楚,姐姐。” “林清婉,你这个样子有意思吗,你要装到什么时候?”林舒星咬牙,“我不要林家,也不想和李家扯上关系,我不会和你争任何东西,我只要方奕!” 这一次女孩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表情,她挡在门口,乖巧的皮囊中流露出丝丝缕缕坏笑,仔细欣赏着林舒星的表情,轻声回答:“特别有意思,姐姐。” “我不会放你出去,外面对你来说太危险了,就像方奕所请求的,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林舒星退开一步,躲过她粘稠的视线,冷声训斥:“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姐,就把门打开,再准备一辆车。” 女孩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般,眉眼弯弯,逼近一步,笑道:“姐姐,如果不是有这层身份,你以为我怎么还会这样和你说话?”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爱哭的妹妹也长高了,她原本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现在却如此强势地拦在她身前。 “没事的,姐姐,随便你怎么想好了。” 林清婉的笑容愈发甜美,她扼制着林舒星的手腕,就像狂热信徒仰望着自己近在咫尺的神明,“等一切成为定局,你会成为宴京李家至高无上的新任继承人,你就应该站在最高处,你的病也……” 尾音被卷入舌尖,女孩乌黑的羽睫慢慢眨了眨:“姐姐,如果你愿意给我一点奖励,我也许会告诉你方奕的消息哦?” 林舒星站在原地,这才反应过来,像是受到了莫大侮辱,气得浑身发抖:“滚开,林清婉,你真让我恶心。” 便宜妹妹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手上的力气没有卸下一丝一毫,掐得少女纤细的手腕很快就红了一圈: “既然方奕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林舒星的脸色愈发苍白,用力甩了她一巴掌,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偌大房间里,女孩的脸色并未沉下去,反而带着某种狂热,愈燃愈烈。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遐想,姐姐也会因为我而颤抖流泪,但等这一天真的来临,竟然只换来一个厌恶的眼神。 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应该生气的,现在她才是掌控绝对权力的人,但面前的少女整个人慢慢蹲下去,痛苦地环抱着自己,蜷缩起来,只用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看着她,脆弱的紧绷着,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姐姐!别这样……” 林清婉慌了神,将她扶到床上,连忙将贪婪的占有欲收敛,转而换上了原本乖巧的伪装,笑得有些勉强:“别生气、对不起,我不说了,你别生气。” 她按下床头的按钮,私人医生们很快涌进房间,林舒星还在盯着她,颤抖道:“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她剧烈咳嗽着,就像被风雨击打得将要凋零的花,林清婉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不断打手势安抚她的情绪,“好的,姐姐,我晚点再来看你。” 医生们按住林舒星,亲手喂她吞下药物,苦涩的药味蔓延开来,屋子里很快恢复了平静。 林清婉站在门口,温柔地整理着袖口,吩咐安保:“不管发生什么,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入。” 即使不用军部那层多余的保护,林家也早就固若金汤,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林清婉来到书房,神色漠然地接过管家递来的名册,抬眸看了一眼长廊外的无边草色,轻飘飘提笔,在名单上划出一道红痕。 办公桌前挂着一块巨大的悬浮板,幽蓝色光晕间浮现着林家所有的安防和监控,没有任何异常。 不知过了多久,林清婉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忽然指尖顿住,匆匆走下楼,猛地推开那扇门。 她的姐姐不见了。垃圾桶里躺着皱皱巴巴的纸巾和她吐出的白色药片。 “姐姐!”林清婉踉跄着坐到床边,指尖轻轻抚过她躺过的地方,冷冰冰的。 她森冷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寸角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咬牙道:“可恶,还有我不知道的安全通道吗?妈妈,你竟然连我也防。” 与此同时,某山间别墅。 山脚下是一片如火枫叶,悬挂在庭院中央的龙纹旗帜猎猎作响。 坐在高位上的女人看起来等待已久,笑眯眯向着缓步走进来的少女举起高脚杯,“好久不见?” 林舒星摘下墨镜,走到她面前,开门见山道:“我自愿放弃继承权,只要你把方奕救出来。” 李衔清挑了挑眉:“我以为你不会来的……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她站起身,垂眸逼近身形单薄的少女,戏谑道:“想想看,如果你死在这里,连尸体都找不到,岂不是更干净的解决方式?更何况——” 她顿了顿,嘴角弧度意味深长,“总有人要为李建熙的死负责吧。” 少女穿了一件不太合身的外套,宽大衣摆下空荡荡的,嶙峋山峰偏偏开了最艳丽的花,咬着唇,倔强道:“你不会那么蠢,所以我选择了你。” 这一路走来,周围无数双眼睛都在觊觎着她,仿佛是唐僧走过九九八十难,她的皮肤、血液都价值连城,谁都想扑上来咬一口,连皮带肉地咽下去。 她说得很镇静,即使气势被李衔清压了小半个头,依旧骄傲地高昂着下巴。 “选择?”李衔清玩味地将这个词在唇间咀嚼了一遍,“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呢,小妹妹。” “凭主理人的信物,你们李家的传承之宝。” 林舒星从口袋里取出长命锁,在锁扣下精巧地拨了几下,金包银的表皮咔哒一声弹开,露出下面绿得发光的玉扳指。 李衔清狭长的眼睛眯起来:“我现在杀了你,同样可以得到它。” 少女握紧拳,死死瞪着她,理直气壮道:“很多监控都拍到我了,如果你敢伤害我,主理人不会放过你的,想清楚,大不了一起死。” 她压低的唇角真有那么几分像主理人,也有几分像李衔清,血缘这种微妙的东西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李衔清垂眸,就像大老虎欣赏着小猫咪一般,轻轻抚上少女挺直的脊骨,有些厚重的触感透过衣衫传来,慢慢向上,滑到少女纤细的脖颈间,薄薄的皮肤隐隐泛着青色,细密冷汗攀在柔软发梢上。 “你穿防弹衣了,很害怕吗?”女人轻轻笑着。 “不是。”少女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恶劣,“是炸弹。”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仿佛能穿透空气中的每一丝紧张,像一根随时可能燃尽的引线。 李衔清:“……?” 她的手掌在林舒星身上拍了几下,没忍住,被她故作镇定的虚张声势逗笑了。 “好啦,好啦,看在你是我表妹的份上……” “口头承诺算什么?”李衔清低笑,手指一勾,桌上的枪便被人推到林舒星面前,“既然你甘愿放弃,就拿点诚意出来——” 她微微倾身,语气轻飘飘的,“自己废掉左手,我就帮你。” 少女有一双弹钢琴的手,纤长细腻、骨相均匀,也正是这只能够轻盈弹奏莫扎特肖邦的手,如此轻松就能将权势的变幻搅得天翻地覆。 林舒星愣在原地,脸上闪过屈辱,大概从小到大从未有人敢对她提出过这么无理的要求。 第166章 她要自己开枪,毁掉一只手吗? 她们从小接受到的精英教育就是利益至上,只是为了所谓的爱人,值得么? 一个残废当然继承不了李家,同样也会从天之骄子坠入泥潭。她再也不能够弹钢琴、不能够肆意拥抱他人了…… 少女沉默良久,慢慢弯下腰,去触碰那把冷冰冰的枪支。 李衔清轻轻皱起眉,眼底闪过轻蔑,同时也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但下一秒,变故陡生,林舒星竟然迅速上前一步,直直将枪口指向李衔清。 林舒星冷静道:“立刻撤销对方奕的通缉,去军部交涉放人。” 她的手指收紧,枪口死死抵着李衔清的眉骨,“还有,再准备三百万美金,一架飞机,送她出境。” “等确认她的安全,我就放开你、和你道歉。” 还挺有礼貌的,李衔清几乎要笑出声了:“你会用枪吗?” 林舒星强调:“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她解开保险栓,一瞬间,屋里屋外,无数枚红点瞄准少女的头颅和心脏。 “放下枪,否则你们大小姐一定比我先死。”林舒星冷笑着,拉着李衍清微微偏转位置,用她挡住了一部分红光。 出乎意料的是,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松动,她们像是完全不在乎李衔清的安危一般,即使在李衔清抬手后也没有展现出要撤退的意思。 怎么回事,按照家族制度,这些人怎么可能不听主人的指令?! 李衔清又笑了一声:“诶呀,真可惜,她们不听我的话呢?” 少女咽了咽口水,声音更加严肃,隐隐带着上位者的气息,厉声呵斥:“既然知道我是主理人的女儿,你们还敢用枪指着我,是要造反吗!” 她很不喜欢借用长辈的威势,何况是那个从未见过的陌生负心人,但此刻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将玉扳指举起来,做出最后的挣扎。 那些人面面相觑,气氛彻底僵硬凝固。林舒星几乎能听见子弹咔哒的清脆上膛声,她察觉到李衔清有力的手指轻轻覆到她持枪的那只手上,挑衅似地点了点。 正当气氛僵持到极点时,屏风暗处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你们要造反么?” 那是一道低沉而不容置疑的声音,像是千层暗潮下隐伏的巨鲸,如此冷静,却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 屏风后,缓缓走出一道颀长身影。 女人同样戴着墨镜,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微微抬手。 林舒星错愕地盯着来人。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四周寂静无声。 第112章 “我是你的母亲。” 女人走到林舒星面前站定,伸出手,将墨镜摘下。 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头衔很多,许多人费尽心思想要用繁华字句来描述她所掌控的滔天权势,宴京主理人、幕后操盘手、三大世家之首,但面对少女泛红的眼眶,千言万语只剩下这么简单的一句。 她已经不再年轻,站在这里,却仿佛能从林舒星身上看见曾经的自己。 她们有一双相似的唇,轻轻勾起分明棱角,曾经有人抚摸着她的唇瓣说她一定很擅长说谎,作为一个成功的政客,这不过是最她微不足道的优点之一。 微微扬起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假笑,再勾起一点骄傲,配合着自上而下降落的视线,总有人会为了她们的只言片语甘愿付出一切。 女人穿着一身藏蓝色风衣,整个人就像是来自于深海,有千万重惊涛骇浪随着她稳健的步伐溅起。 林舒星咬着唇,从圆润唇珠可以看出细微颤抖,但她持枪的手却依旧很稳,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只是站在彼此面前,很多话根本无需言语说明,奇妙的血缘仿佛一种无处不在的磁场,微弱电流顺着血液穿透躯体。 林舒星*死死盯着她,沉默良久,迎着女人期盼的目光终于开口:“我的母亲已经死了。”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就连作为人质的李衍清也错愕的用手肘戳了戳少女,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自从主理人踩着尸山血海坐稳第一把交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到死亡这个词汇,仿佛在权势的巅峰,这个晦暗的词汇已经被擦除殆尽,她掌管着生死本身。 女人倒是没有在意,反而低低笑了一声,问:“林鹭是这么和你说的?” 林鹭是林心佑的本名。 她淡淡挥了挥手,人们面面相觑,只得照做。 然而少女的字典里完全没有客气这两个字,在狙击的红点消失之后,她竟然径自将枪口指向主理人。 刚被放开的李衍清还以为她们会上演什么母子情深的戏码,毕竟主理人在这件事情上已经失态过许多次,万万没想到林舒星竟然胆大到这种程度,压着的唇角差点笑出声。 枪口是一种威胁。 没有任何一个掌权者能够容忍这种威胁。 “主理人!” 紧张的气氛再次凝固,所有收走的火力压制在呼吸之间重新出现,密密麻麻、瞄准一击必杀的部位。 “退下。”女人未动眉眼,只抬起手,平静语调仿佛神谕,不容质疑地降落。 属下们无法,只得执行命令,偌大客厅很快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可怕的寂静。 主理人静静看着林舒星,突然开口:“林鹭恨我吗?” “……” “恨也好,至少她没有忘记我。”女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抱歉,我来晚了。” “当年发生了一场刺杀,我们在车祸中被迫分开,那时的我……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们。” “我花了半年时间从轮椅上站起来,又用很长一段时间清理敌人,等再次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和别人结婚,并且有了孩子。我的政敌先找到了你们,做了亲子鉴定,但谁都没有想到,你和另一个孩子从一开始就被抱错了。” 女人低缓的声音有一种魔力,明明只是平淡的陈述,却能让人感受到其中涌动的暗流和悲怆。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空白的沉默缓缓勾勒出十几年的阴差阳错,这些晦涩真相终于重现天日。 当年她得到消息匆匆赶到现场时只看见满目狼藉,没人知道林鹭独自一人是如何从一群凶神恶煞的歹毒敌人中抢回的孩子。 她原本想追出去,但看着那份亲子鉴定,最终只是沉默地将所有参与者连根拔除,泄愤一般的,那是最后一批胆敢反抗她的人。 爱人的孩子不是她的,怎么会不是她的? 后来主理人没有带任何随从,亲自来到爱人居住的小区,走在她曾经走过的路,邻居们对这对夫妻颇有印象,非常符合世俗意义上的“幸福家庭。” 憨厚稳重铁饭碗的丈夫、温柔善良体贴的妻子,还有一个可爱懂事的女儿。 她站在楼下,抬眸往上一层层的数,看见了爱人养在窗口的花,如此生机勃勃地垂下。 你能够忍受自己的爱人嫁给其他人吗? 疯狂的愤怒和嫉妒几乎凝聚成汹涌的海,从胸膛溢出,她想杀那个男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甚至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只需要轻飘飘的一句话,这个表面老实的男人就会在绝望和痛苦中死去,她真想杀了她的丈夫再杀了她的孩子,将她抓回来锁起来,抹除一切不属于自己的痕迹。 离开我,背叛我,你怎么能够这样幸福? 那一年同伴竞选成功,她也完全掌控至高权柄,在这场翻天覆地的变革中她们赢得彻底,从此女性符号凝结为权杖高悬在礼堂上空,她、她们多年的夙愿终于成真,降临在华夏大地。 她是叱咤风云的宴京主理人,再也没有人敢贸然谈及她的名字,同时再也不会有人在深夜抚着她的唇,笑吟吟念着她的小名,说她是个骗子,政客最爱骗人。 这位至高无上的主理人此刻定定凝视着漆黑枪口,张开双臂,神色没有丝毫改变:“你是我的女儿,我会实现你的一切要求。” 红发少女死死盯着她,冷声说:“那就把方奕放了,永远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不和我回宴京么?”主理人上前一步,平静地用手心抵住枪口,“你会是一位优秀的继承人,权力、地位,你想要的一切,都在这里。” “林岚和温千雪把你养得很好,所以我免她一死。” 女人慢慢抚上林舒星的发丝,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眸浅浅流露出柔情,“我会为你铺平所有道路,治好你的病,弥补着十八年来的空缺,再也不会有人能够伤害你,这个世界是你的。” “我爱你,你是我们的女儿。”她低缓的声音变得很温柔,眼底翻涌着复杂情绪,仿佛一切失而复得的甜美与苦涩,层层海浪包裹上来,试图将少女拥入怀中。 但少女只是十分冷漠地抬起枪,冷声说:“让她们去把方奕放了,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你就这么在意她,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女人低声问。 第167章 林舒星毫不犹豫:“是。” “暴露出如此明显的弱点,并不是一件好事。”女人缓慢地摇摇头。 少女眯起眼睛,勾起一个讽刺的笑,轻飘飘道:“就像您当年抛弃了妈妈,让她孤身一人不闻不问,那样才是好事吗,尊敬的主理人?” “这么多年你们都没有见面,一厢情愿的绵绵恨意,您不相信她,您看了那份亲子鉴定就觉得是妈妈出轨,和别人生下的我,您甚至不愿意和她见面、再深入的查一查。” “如果是方奕,她绝对不会和你一样!” 少女说得毫不客气,字字句句碾在主理人心间结痂的伤口上,血淋淋地捅进去、搅得血肉模糊。 女人沉默着,并没有反驳。她只是静静看着这张和自己有几分神似的脸,倏地垂眸。 真是太像了。 女儿,她们竟然有个女儿。 她曾经竟然自欺欺人地觉得心已死,在极致翻涌的愤怒和痛苦中选择放手。如果这是林鹭自己选择的平静生活,她也不该再将她卷入危险之中。 于是她抹除了一切关于“林鹭”的存在,放任她自由降落在土地上,这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大方,没想到竟错得彻底。 握得太紧会让对方感受到痛苦,可松开手,也就远离了幸福。 与此同时,某处秘密军事基地。 夏问洲抬眸,盯着眼前黑发黑眸的女人看了又看,终究没忍住,一句真挚问候脱口而出:“你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李建熙他妈那是什么人,大名鼎鼎的兰花铁娘子啊,就这么一个孩子,这种罪名你也敢担,动动脑子想想吧,究竟谁才是最大得益者?你们都被当枪使了!” “主理人又不是死了,这件事轮得到你来处理?你就算是不知道,就不能先问问我?你这么多年的书念到狗肚子里了?!” 夏问洲沉默片刻,忽然冷笑:“哈,我知道了,你也不信任我,怕我对她不利是吧。” “你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回到领袖身边。”夏问洲压下嗓音,“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回来,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诅咒、未来,有领袖给你指明方向,你怕什么?” 夏问洲轱辘轱辘灌下一大口水,说得痛心疾首,恨不得当场拉着方奕的手指签字画押,原地参军。 方奕抬眸,终于在她长久的规劝中吐出了第一句话:“谢谢你,姐。” 她说得很真挚,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没有任何阴阳怪气,清澈得恍然让夏问洲想起小时候,她收下自己的大白兔奶糖时也是这种表情,淡淡的、很认真。 很奇怪,真是太奇怪了。夏问洲盯着方奕的表情。 难道她兜兜转转,不惜强行阻断宴京兰花铁娘子的压力,动用军部去保护那个讨厌的林家,就是为了方奕这一句感谢? 作为上辈子未曾谋面的旧友,夏问洲一直觉得她和方奕才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可她现在完全看不懂方奕究竟在想什么,或许从那个十字路口,她们分道扬镳后就再也没有看清过。 她们都是从底层死人堆里挣扎着爬出来的,对于生存的渴望大于一切,世界上难道还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么? 生物,活着,为了争夺营养、能源互相厮杀,在永无止境的博弈中寻求胜利,这就是她们的生存法则。 夏问洲盯着方奕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难不成你还打算牺牲自己成全她,就为了这种幼稚的恋爱?” “你只要回来,就不用死了,听不懂吗?领袖有办法帮你!她是能够改变法则的人啊。”夏问洲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厉声强调。 “大不了就是不要见面,改换姓名身份,你也不是贪图名利的人,为什么要卷入这种纷争?领袖也很期待你的回归,我们……” “我听懂了,但是,欠领袖的好不容易才还清。”方奕温声打断她,继续道:“我不想再欠任何人任何东西了。” 领袖是灯塔,是希望,是方向,她代表着某种崭新的秩序本身。 方奕是领袖从污染区捡回基地的,在废土很多孤儿都是如此,有些人会私下里偷偷喊领袖为“母亲”,母亲的意志就是人类的最高行动纲领。 她们为生命而战,拼尽一切匆匆追逐着领袖的脚步,追逐远大前程。 但领袖也是有私心的。 当窥见光明的阴暗处,一旦信仰崩塌,人们就很难再从充斥着污染的环境中活下去。 是迷茫的生活一辈子,还是在极致的清醒中死去? 跳出固有框架,未知就会变成最大的恐惧。 被引领了太久,方奕一度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在幼年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学习,学习正常人类应该是如何生活的,但压抑的环境只有茫茫黄土和种不完的地,环绕的远山就像一道道井壁。 夜晚的星空依旧闪烁,蝉鸣,炉灶咕嘟咕嘟烧水的声音,奶奶唱起古老歌谣。 她抬头仰望着星星,在某一个瞬间隐约触摸到了什么。 她想活着,不仅仅是活着。 人们总是下意识活在规则之内,有经验可以参考,重复的、熟悉的,总是令人感到安心。 但如果总是不断重复着旧日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 夏问洲说起领袖给了无数孤女活下去的机会,她在这个世界也组建了十二支单独隶属于她的武装力量,被遗弃濒死的孩子会在期待中成长为改变世界的中坚力量。 她们面前是远大前程,足以全人类为理想而奋斗。 方奕曾经也是她们中的一员,她向来能将那些任务完成得很出色,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可是好累,真的好累啊。 领袖。 这种话她无法和任何人说起,退却意味着懦弱,怀疑的种子在心底悄然发芽,又沉沉被日复一日的杀戮压垮。 她变得冰冷,麻木,她感受不到快乐。 在上一世最后闭上眼睛前,她第一次感到灵魂深处的宁静,思绪轻轻地往上飘,说不出的轻松。就像经历了一夜厮杀,跌坐在地上突然看见了满目璀璨星空时的感觉。 林舒星曾经问她,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时至今日,方奕依然不能够准确的回答她的问题。 什么才算是有意义呢? “我想在周末和爱人逛街,看电影,又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一起走在河边吹吹风,这样就很好了。”方奕垂眸,轻声说。 不是为了生命而战,不是为了领袖而战,也不是为了所谓远大前程。 今夜,她只想守护这样微小平静的愿望。 她想和林舒星牵手,想和她一起看星星,一起玩雪,一起分享一块饼干,一起把漫长的时间掰成两半,交换属于彼此的那部分。 即使只是如此微小的心愿,她也愿意为之付出全部。 这是她自己,灵魂深处所渴望的。 夏问洲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纠结良久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只能恨铁不成钢,怒道:“真没出息!” “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我尊重你的选择,请你——” “你尊重了个屁!当年我第一次想走,难道不是你告诉我奶奶让她来抓人的?” 方奕摇摇头:“时代不一样,你不能直接像文盲一样去参军,否则你怎么当将军,怎么独立思考,怎么指挥战术?姐,你们其实并不缺我一个,只是,你偶尔也会害怕寂寞吧?” “怕个屁,你絮絮叨叨在说什么东西!” 夏问洲被她这平地一声雷炸懵了,恶心地揉了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烦得不行,可对上方奕坚定的视线,知道她大概已经铁了心,只能妥协般地用力捶了她一下,闷声说:“方奕,别死了!” “嗯,我知道。”方奕顿了顿,抬起脸来看她,“有很多人帮我,我想试试。” 她没有像之前一样斩钉截铁说我一定会成功,而是很平静的一句试试,从一块坚冰潺潺融化成水,平和的接受一切发生。 夏问洲拧着眉:“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你失败了,林舒星又一定要见你怎么办?” 方奕眨眨眼:“你就说在工作,保密的军工项目,工作时间我不会回复消息,她会慢慢习惯的,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不过这是最坏的打算。” “我准备好了三份文件,一份给林舒星,一份留给公司,还有一份,给你。”她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漠然,仿佛这些不过是例行公事。 “创世神虽然还有很多缺陷,但我的资料整理得很详细,王皓月是个好孩子,我和她聊过,她很愿意参加和军部的合作,你们可以培养她,她学得比较慢,但人挺机灵的,别骂她,慢慢来,给她一点成长的时间。” “等基础部分完成你们再详谈,给公司留点,不要欺负王泉。” “唯一算漏了的是elara,她虽然是间谍但也帮过我,如果你抓到她,给她一次机会吧,也可以考虑让她在军部研究,戴罪立功。” 第168章 “……” 夏问洲感觉自己被算计了。 被自己带走,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么? 她瞪着面前神色如常的黑发女人,像看着一张冷静至极的棋盘,方奕在上面步步为营,连退路都早早铺好。没人能说出她哪里错了,因为她把所有人的责任都拦在了自己面前。 “你真是个疯子。”夏问洲由衷地感叹。 方奕说:“谢谢。” 夏问洲不喜欢叹气,叹气总让人感觉很无力,她只想点燃一根烟,让辛辣刺激的气息滚过肺腑,但刚摸出来一根,方奕就又大有一副要说教的碎碎念姿态:“不要抽烟,抽烟不好……” 夏问洲低低骂了一句,起身离开。 她从不回头留念些什么,多余的感情会影响拔刀的速度,但这一次,在大门合上的瞬间,她还是下意识放慢了一点,看见女人纤长挺拔的背影站在神圣的纯白色光晕中,将一片青铜叶子俯身栽下,倏忽长成参天大树,毛茸茸的狐狸从她的肩膀上跳下来,叼着一束淡粉色莲花,绿豆眼转过来看着她。 啪。大门彻底关上了。 夏问洲并不觉得方奕会成功,她只觉得她愚蠢,可这毕竟是方奕自己选择的路。 一条全新的、未知的路。 …… 过了许久,副官匆匆上前,附耳低语:“长官,宴京——” 夏问洲正站在封闭长廊,一脸烦躁,冷声道:“不放行!我说了,宴京访客一律不接待,铁娘子来了也照样滚回去——” “是主理人,已经进来了。”副官低声插话。 她怎么可能会这么快?有太多人不该出现在z市,夏问洲脸色陡变,额角渗出冷汗,立刻压下帽檐,大步向外走:“怎么不早说!” 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基地大门前,防弹玻璃降下,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点了一下,冷淡开口:“放人。” 夏问洲敬了个礼,在车内背光处瞥见一缕红发,暗叫不好。 少女竟然在军事重地握着一把手枪就敢擅闯,尤其是还用枪对着主理人,夏问洲看得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完全拦不住她。 偏偏主理人慢条斯理跟在她身后,没有任何要阻拦的意思,甚至落在少女身上的视线隐隐带着欣赏。 夏问洲面容扭曲,想象不出来,眼前这个面容慈爱的熊家长,竟然是能够和领袖平起平坐的宴京大姥。 基地西南方位,地下,那扇落了锁的大门即使用了钥匙也打不开,生机勃勃的草木气息从孔缝中溢出。 夏问洲硬着头皮把方奕那番“保密军工项目”的套话拿出来,但少女压根没听她说话,径自俯身贴近门板,指尖滑过缝隙,鼻尖轻动。 林家常年供奉水无定的神龛,特殊科仪式总需要用到特殊的香料和香烛,她对气味很敏感,轻松就能从其中分辨出来。方奕究竟想做什么? 她想到最近方奕种种反常,从双人合照到那个炽热的吻,简直就像是精心准备了一场盛大告别。 夏问洲猛转门把手,几乎整个人都撞在门上,但里面隐约有一层强得恐怖的力量,像结界一般牢牢将她们的力量抵消。 主理人垂眸,目光落在少女蓄满泪水的眼眶上,低声说:“让开,我来。” 她轻轻拉着少女退后一步,还不等夏问洲反应,她已经迈开修长有力的腿。刹那间,大门中央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轰然弹开。 夏问洲猝不及防摔进青青草丛,神圣柔和的光晕宛若神祇降临,将她们缓缓包裹。 夏问洲怔然抬眸,只见那颗青铜神树高耸入云,许多白狐挤在树上,毛茸茸地叠在一起。 为首的一只狐狸戴着老花镜,胡须抖了抖,正捧着一支白玉烟斗往请树梢上插,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险些掉下去。 主理人眯起眼睛:“青丘狐族?” 林舒星目光触及花丛中央,天地骤然寂静。黑发女人躺在花海中,身下赫然是一个古朴的深绿色坤卦图腾,繁盛花朵层层叠叠将她包围,唯有那张分外清冷的脸庞还在阳光下安然静卧,像是坠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梦。 少女风一般冲过去,半跪在她身侧,紧紧握住她的手。 盈盈白光如同萤火虫闪烁飞舞,八尾狐苦恼地挠挠头,递给她一片叶子擦眼泪,哄她:“未婚妻,你别哭呀!” 边上的狐狸们也跟着嘤咛附和:“别哭呀!” 林舒星抬眸,用湿漉漉的眼眸注视着这只巨大的狐狸半响:“我认识你,你是……江晚,高考那次,假扮成方奕的,是你?” 江晚笨拙地点点头。 少女哽咽着,继续问:“那一次就是,你把我的病渡给了方奕,对么?” 大狐狸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那不是我干的,是水无定干的,和我没关系呀!” 少女阴沉下脸:“所以,渡病气是真的?” 江晚立刻心虚地移开目光:啊哦! “你们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也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 少女愤愤望向她们身后那颗参天青铜树,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古时祭祀的特殊纹样,丝丝缕缕淡粉色正顺着枝丫向上流淌,绕过白玉烟斗,渐渐蔓延成金色。 水无定送的那一株并蒂莲正压在女人乌黑的头发下,柔柔散出光晕。 江晚小声说:“不要哭呀,姥姥说,并蒂莲可以联结通感,模拟神识,也就是灵魂,然后……” 话音未落,那束莲花像是被抽去了最后一丝生机,悄然枯萎,片片花瓣卷起边角,颜色也渐趋暗淡。连带着周围的花丛也跟着黯然失色。 林舒星怔怔望着,泪水再也止不住,一滴又一滴落在褪色的花瓣上,砸得人心头发痛。 “方奕!!” 少女泣不成声,伏在她胸前,身体颤抖得就像正在承受夏夜里的第一场暴雨,雨滴溅起重重涟漪,漂萍不定。 “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不会再任性惹你生气了,你想怎样都可以,只要你留下来……没有你,我真的很孤单,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只要你陪着我……” “你又骗我,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夏问洲不忍地侧过脸,摘下帽子,压在手心攥成一团。 林舒星环抱住方奕,就像之前她无数次安慰自己那样,将脸完全埋进去,仿佛这样就能更贴近一点,她跃动的心脏、温暖的手掌。 “方奕,方奕,呜呜……方奕……!” 女人宠溺的音调好似还回荡在耳畔,只要她一遍遍呼喊她的名字,她就会温柔地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摩挲着她的长发,从颈侧抚摸她静静颤动的脉搏,然后捧起她的脸,低声说: “我在。” 恍若梦境重叠一瞬,漫天鲜花落下,女人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默默拍打着少女单薄的脊背,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颊,薄唇吻去她眼角的泪。 林舒星猛地抬头,泪水呆呆往下落。 雪白狐狸蛄蛹着往外撤开一点距离,很小声的嘟囔:“就是……我也没说失败了呀。” 林舒星眼尾的泪痣震颤着,她瞪大眼睛,视线被泪水冲刷得模糊不清,却依旧可以看见女人异常温柔的眉眼。 她总是万事俱备才敢迈出下一步,仓促提前的计划依然在朋友的托举下轰然落地,险胜命运半步。 少女掐了方奕的脸一把。 方奕把眼镜摘了。 在确认这不是梦之后,少女立刻像小兽一般将她扑倒到花丛中,簌簌惊起满园落花。 微风摇曳,蜷曲红发与散乱的青丝交缠,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一朵小花辗转着绕过彼此的额间、发梢,轻飘飘被压在身下。 两人吻得旁若无人,满室宁静中,只有沉着脸的主理人神色异常精彩。 江晚注意到她额间隐隐浮起青筋,立刻很通人性地赶在她迈开腿之前沉沉抱上去,八只毛茸茸的大尾巴花枝招展地晃。 “粉丝,快跑啊!这个好凶我打不过!!” 第113章 四年一晃而过,窗外又下起了雨。 方奕躺在柔软的鹅绒被单上,听淅淅沥沥的雨声从视线外咕噜咕噜的冒出来。 夏夜的星空总是格外绚烂,可惜今夜阴转小雨,看不见星星,唯有长风贯穿连廊,将浅蓝色绸布窗帘吹动,映在地上像海,层层漾起来。 再过几天就是她们的婚礼。 主理人强势的一手包办了这场婚宴,说是请人算过,黄道吉日,搞得大张旗鼓,恨不得给女儿弄成登基仪式。 方奕还以为在她的计划中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毕竟迟到了十八年母爱凝固得实在有点浓烈,虽然没有像林心佑一样第一次见面就又哭又抱,但两人对女婿的挑剔倒是惊人的一致。 合家欢的局面并没有出现,主理人软磨硬泡了四年也没有让林心佑答应复合,毕竟她情真意切地以为她死在了那场暗杀中,泪水早就流干,可等对方好端端的出现,这么多年惊惶的坚守仿佛成了一场荒谬的笑话。 第169章 主理人将那一点愧疚加倍的投注到了林舒星身上,屡次费尽心思希望林舒星能够跟她回宴京,继承李家,这是一位家长能够给孩子的最好礼物——无上权势。 林舒星无疑很像她,自幼就展现出了超强的竞争性,她们野心勃勃,天然对成功的渴求就像食欲,必须贪婪地吞入腹中。 如果放在几年前,林舒星可能真的会因此心动,改换姓名,开启全新人生,成为名副其实的最强继承人。 林舒星将从z市消失,一个叫李什么的会替代她登上历史舞台,可能多年后回望才会漫不经心的说起这一段错位人生。 但她毕竟没有答应。 她已经过了向外寻求认同的年纪,她不需要做任何人的继承人,她即是她自己。 孩子已经完成了成长的蜕变,家长却还没有戒断,那一点无处安放的慈爱就变得有些刻薄又可怜,即使身居高位依然不能避免。 主理人越是想要参与林舒星的人生,林舒星就越是烦她,好几次闹得林心佑都有点心疼,只能拉下脸从中调解。 不过堂堂主理人在妻女面前混得这么惨,方奕总微妙地感觉她是装的,类似于被亲闺女气得头晕只为获得前妻的搀扶,只要前妻能伸手,她就敢顺势往地下躺,好顺势赖上一辈子。 大概玩政治的都比较心脏。 林心佑后来恢复了原来的身份,不过不再活跃于金融市场,而是做起了慈善基金和教育事业。 “林鹭”的死亡证明是当初主理人亲自差人办的,恢复档案又是她金口玉言细细叮嘱的流程,怎么看都很诡异。 林清婉接手家族事务很早,权力过渡异常平稳,起初有人看她在外长大而心生轻视,却不曾想这位小姐看着温婉,实则就像蜿蜒毒蛇,悄无声息吐着信子,觊觎着致命一击,比林岚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主理人对她爱屋及乌,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总之这几年林家彻底和宴京搭上了桥梁,不需要联姻也能稳坐z市第一把交椅。 林舒星这个顺位弃权了,李衔清得偿所愿成为了继承者,其他九脉势力原本颇有微词,不过反对声音最大的某个蠢货已经死了,其他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贺霜桦在宴京混得风生水起,从一个小律师到星旗下坐着开会的发言人,年少时的一句随口之言赫然成真,像方奕这种不怎么看新闻的都时常能在电视上看见她。 李渡秋死后,李斯年尚且年轻不足以服众,前朝遗老蠢蠢欲动,都想分一杯羹,偌大家族一朝分崩离析,她忙得焦头烂额,竟还有心思飞去宴京看看,总是兴致勃勃去,垂头丧气回来,过段时间就又兴致勃勃的去…… 经历了两年的低谷,她竟然神奇地挺了过来,不过和分裂出的陈家彻底割席,独自成长为一支新兴力量。 方奕闲聊中才无意中得知,作为李家某种意义上来说最大的死对头王家,王泉竟然在李斯年最落魄时也投资了一笔钱,助她东山再起,也像是一种很高明的风险对冲。 她甚至懒得化名隐藏一下身份,明晃晃登堂入室,指导这位曾经傲慢不可一世的大小姐。 创世神最后还是止步于游戏层面,被管控套上了严格约束,大多在尝试向民生方向发展,距离‘神降’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要走。 不过在完成基础部分的研发后,纵姮直接带走了自己的全套班底,这一次她的名字再度保密,将去完成一项伟大工程。一同离开的还有王皓月,反而是elara没有加入军工行列,在接受监察后依旧留在公司学习。 事实上对于这两个人的安排和她最初的计划完全相反,elara很刻苦,也愿意开口讲话了,渐渐的方奕已经没什么好教她的,越往后钻研越是生涩,她自己也需要不断学习。 二十七岁,依然年轻,方奕正在考虑再读个博。 王泉后来还是被王禾君拎回去搞实体经济了,她们的梦想在这里起步,却没有在这里停下。 方奕对于管理一窍不通,林舒星家大业大,对这里的日常决策权也不甚在意,很快,曾经因为生育gap一年,险些被迫离开职场的姜栖夜通过选拔成了新任ceo。 王禾君女士从暴发户一步步走向国际化,在被那一位召见后激动得热血沸腾,大声感慨作为民族企业需要做点什么,中年也是壮年,正是闯的年纪啊! 从她言谈中溢出的热烈赞美,方奕大概也能感受到领袖这一世的魅力有增无减,人类的灯塔依然照耀着前路。 段若溪在姜癸手底下捡回一条命,虽然还有些后遗症需要定期检查,但她以妹妹的名字开了一家面包工坊,每天只和小蛋糕打交道,生活得简单且清甜,时常能接到一些特殊单位的订单。 江晚的第九条尾巴迟迟没有长出来,不过这才四年,只是短暂的日升月落而已,她的‘信徒’已经遍布大江南北,可惜在国外封闭拍戏,只能被迫缺席了婚礼。 不过她的姥姥们会代为出席,作为方奕的家人一同见证,她们来得很早,还大包小包地带了很多青丘特产。 于九凤和方奕的妈妈方缘对狐狸姥姥们相见恨晚,交流种地种花心得聊得不亦乐乎,姥姥们送她们青丘树的叶子和九彩蚕丝,她们就回赠自己种的水稻和小青菜,何尝不算一种跨物种外交。 夏问洲和她昔日的战友们在外执行任务,也不能来,只是通过特殊渠道随了不少礼。 其中有人委屈巴巴的提到本来汇总了勋章和战功想给方奕看*,分享一下荣光,但是被夏问洲抓到后一顿提干,质问她们是要泄密吗?一人罚抄了二十遍保密守则,集体寄来的信看样子被拦截了不少,但依然异常热闹。 婚宴的请帖发得很早,方奕迷迷蒙蒙将自己不算长的前半生回想了一遍,每个人好像都渐渐找到了自己的路,过于沉浸在幸福中反而有一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她忽然很想见林舒星,但是按照习俗,结婚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是不允许见面的。 方奕一度怀疑这是主理人不想让她们见面的借口,不过于九凤文绉绉的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更可疑了,这也不是奶奶的素质水平能说出的话。 主理人的计划周密且盛大,在z市办完还要再去宴京办,她近乎偏执的想要昭告天下,以此弥补当年特殊时期的秘而不宣。 或许还有点“请看我为你们打下的江山”的意味。 方奕飞去宴京开过几次交流会,那里确实已经繁华先进得像理想国,领袖蓝图中的描绘正在步步实现,走在街道上,仿佛未来触手可及,令人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但她依然不太喜欢宴京。 方奕辗转反侧多次,依然无法入睡,时钟已经渐渐指向十二点,方奕没忍住,悄悄给置顶的对话框弹了几条消息。 窗外的雨还在下,林舒星或许已经睡着了,无人应答。 思念得不到回应就会愈演愈烈,身侧空落落的。 虽然无数次论证过所谓此消彼长的‘平衡’已经被打破,林舒星的身体被调养得很好,就连系统也在一年前实现的脑机接口中被剥离,很高兴的变成了一条比格大魔王,天天和黑脸猫猫们一起拆家。 日历一页页被撕掉,在尘埃落定之前,她依然有些淡淡的不安。 这种不安就像走在热闹街区握着一只热气球的孩子,即使你将它牢牢的系在手上也会担心飞走。 但是有主理人保驾护航,林舒星一定会很安全,奶奶说主理人命带紫薇,有龙气……这下方奕就非常相信,主理人完全把她也给收买了。 方奕闭上眼睛想强迫自己尽快入睡,可念头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冒,和窗外的雨一样连绵不绝。 她忽然又想起她们第一次接吻,也是在夏日的雨夜。 少女的唇好软,那么美好又热烈,静静将潮湿的她点燃。 她在十八岁时遇到了林舒星,又在林舒星的十八岁重逢。 方奕并不信命,但依然会在仰望星空发呆的片刻为这种微妙的巧合震动,她想起宇宙论、平行时空里浪漫的说法,或许数亿光年外一切早已发生,但你依然能够改变未来。 当初的破局之法是从水无定的‘献祭流’得到的灵感,经过青丘姥姥们的指点明显温和了许多,她们有八分把握,但剩下的两成依旧让方奕为之做出了许多安排。 在电脑前枯坐的日夜,她也曾怀疑过世界的真相,如果死掉了是不是会被抹除解构,还是会陷入轮回? 又或许她们可能已经在平行时空中相遇许多次,才终将抵达这里? 穷思竭虑是一种病,超出能力之外的思考只会带来苦恼,方奕并没有纠结太久,因为她想通了,如果能成功,当然很好,如果失败重来,那么她不会再忘记,她一定会更早的找到林舒星,和她一起面对。 要质疑规则,不要质疑爱。 人只活着那么几个瞬间,其余时间都在回味。 第170章 屏幕渐渐暗下去,敲门声却骤然响起。 不等方奕迟疑起身,外面的人已经径自推开了门。 “方奕!” 思念之人叮当摇晃着钥匙,就这么猝不及防出现,扑入怀中。 雨水从发梢滑落,沾湿她的脖颈,带着熟悉的体温与气息,一瞬间,整座空荡荡的房子都被填满生机。 方奕接住她。 少女近些年长高了不少,就像新春发芽的柳梢,褪去了病气和稚气,骨相分明,浑身还带着潮湿的水汽,肌肤白得像瓷,红唇却笑得肆意,挑眉时带着一种明艳张扬的傲气,只有看着自己时,才会流露出几分柔软与依恋。 “下这么大雨,你一个人来的吗?” “想见你!” 女人摸了摸她的脸和手,有些凉,正要转身去拿毛巾,腰却先被一双手缠住,少女软软地贴上来,声音也黏糊,撒娇似地晃荡,“就是想见你嘛——” 想见你,还需要理由吗?她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在意地用下巴蹭了蹭方奕的肩膀,将她的睡衣也晕湿了一小片,盈盈扬起一个坏笑。 按理来说,少女现在不应该在这里。 方奕说:“衣服湿了,先去洗澡吧,别感冒了。” 少女昂起下巴期待地看着她:“你还没说你也想我!” “想你。”方奕俯身亲了亲她,少女这才心满意足地扭头,进了浴室。 大小姐一看就是偷跑出来的,方奕当然要包庇,不过还是得事先和相关人员说一声,省得再闹出什么兵荒马乱。 她刚编辑好消息准备发送,少女湿漉漉的手就探出来,勾着人进去,“方奕,来帮我洗头——” 说是洗头,可等温热花洒打湿衣服,雪白的泡沫在手掌心揉开,女人修长的手指穿过发丝,激起一阵颤栗,不知从哪个眼神就开始变了味,氤氲水汽粘稠地覆在皮肤上。 心跳在共振,呼吸也变得温热潮湿,方奕朦朦胧胧的想,完蛋,主理人会干掉我的。 偏偏少女此刻轻轻昂首,用湿漉漉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她,突然凑近吻上她的唇,方奕又想,好,完蛋就完蛋吧。 少女现在体能好了不少,不再那么容易就昏昏睡去,但同时也变得更加敏感,很爱哭,尤其钟爱趴在方奕怀里哭,混合着滚烫的泪咬一口,忽然又伴随着颤颤音调,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轻轻触碰她的锁骨: “方奕,你这里有一颗痣诶……!” “听说痣是上辈子有情人落下的泪。” 女人垂眸,窥见少女泛红的眼尾,那一颗泪痣分外动人,小鱼一般游弋,来到她的怀中,就像是烙印下的一般,明晃晃打上记号。 如果古老传说真的有前世今生,那么她们一定曾经许多次这样相拥…… 夜色绵长,方奕始终压抑着一点理智,轻轻拍打着少女哄她入睡,自己倒是先一步闭上了眼睛,手还在慢慢的动。 林舒星毫无困意,用指尖细细描着她的眉骨,就像在描摹一座沉睡的山,呼吸慢慢重叠。 就在少女以为她已经睡着时,那双眼睛忽然睁开,浅浅弯起来,对着她笑得温柔。 群山也为此震动,管它什么狗屁繁文缛节不能见面呢,少女喉咙间颤了颤,舔着湿润的唇,眼睛亮起来,忽然说:“我们私奔吧!” “去哪儿?” 少女摸着下巴,再次发出邀请:“嗯!我还没想好,先往北走吧,走到哪算哪,我们最好快一点,去阿尔卑斯山脉看星星,这个季节的挪威极光也不错……” 当心爱之人用琥珀色眼眸笑吟吟发出邀请,你根本不可能给出第二个答案。 没有任何计划,她们就这样启程了。 引擎轰然启动,向着漫无边际的未来驶去。 雨终于停下,乌云渐渐退去,夜空一澄如洗,漫天星斗静静璀璨,月亮高悬在城市边缘。 林舒星顺手按下蓝色音乐播放键,方奕的歌单一如既往的老。 很快醇厚悠长的粤语女声缓缓流淌在车厢,少女将手指点在女人的大腿上,跟着旋律轻轻哼唱。 晚风吹乱发丝,带着清新泥土的气息,窗外的风景在倒退,世界也在倒退,只有她们一路前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