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每天都想被我强求[快穿]》 第1章 《主角每天都想被我强求(快穿)/ 主角总想和我日日做恨(快穿)》作者:白七鱼【完结】 简介: 蔺安之是一名无情道剑修,某日,师尊为救他而死。系统找上门,承诺只要穿梭三千小世界做任务,就能重新拼凑后者碎裂的神魂。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蔺安之毫不犹豫地干了。 然后,他问系统那都是些什么任务。 系统可疑地沉默了下:强取豪夺。 蔺安之:……? 虽然有点背德,他想着,忍痛按下压不住的嘴角,但为了师尊,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丝顾虑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蔺安之发现,等真正进入了世界,被强取豪夺的分明就是他自己。 -- 【世界一】(仙侠:双子仙君x掌门师弟) 仙君清冷出尘,却被迫堕入泥淖,禁锢修为,名声尽毁。 不仅如此,害他至此的同门师弟在袒露一切后,还道要将他废去根骨,掳做炉鼎增进功力。 表面温雅清正的掌门居高临下,饶有兴味地观赏他那向来清高傲骨的师兄闻言,目光泄出的一丝愠怒。 殊不知此后,两人境地将天翻地覆。 仙君一魂双体,善念在前,轻柔捧住他的面颊,承载恶魂的那副躯壳则是托住他的腰身,恶劣地笑着,温热呼吸暧昧地打在耳廓。 “告诉我们,你是更偏向我,还是更在乎他?” 在洞府三人行,被玄铁链锁住的蔺安之:...... ?可他不想吃兄弟盖饭啊! 【世界二】(灵异:男鬼/天师x骄矜少爷) 被抱错的豪门少爷终于恢复了身份,却被宠坏了的假少爷支使、针对与欺压。 他沉默、阴郁、不敢反抗。 某日不经意爆出了异于常人的取向,更是被后者捉住把柄抵在角落,指尖徐徐划过他的胸前,垂眸威胁: “哥哥,你也不想你是同性恋的事情被爸妈知道吧?” “你明白的,我有皮肤饥渴症,所以......” 于是,他成为了假少爷众多(并没有)地下情人中的一个。 再然后,又因车祸当场死亡。 当晚,逝者还魂。 两只冰冷而修长的手臂不知从何处伸来,紧紧箍住他的腰,略长发尾在敏感的颈窝轻轻蹭过。 那道原本清润好听的声线,不知为何,变得黏稠沉重,宛若柜缝间延伸而出的鬼影: “从今往后,你再也无法逃开我的视线,也只能有我一人。” “我会永远注视着你。” 随后,嘴唇被堵住的蔺安之:....... 他无声片刻,咬牙道:“我室友是天师,我迟早让他做掉你,你给我等着!” 【世界三】(西幻:神殿圣子x魅魔囚徒) 神殿圣子生而纯白,唯一的心思仅有侍奉神明,不料却被囚于地下监牢的魅魔意外侵入了内心,被他的甜言蜜语所欺瞒,也被他柔软的唇所蛊惑。 又一次捉回试图逃离的魅魔。 圣子逆光而立,仍是满身慈悲,任谁也瞧不出已因情欲堕落,眼帘微垂,指尖挑起眼前之人的下颔,凝望着他: “是你引诱我,是你自愿成为我的祭品。” “所以,别想再去找其他情人,更别想……摆脱我。” 听出语气中的不容置疑,且被强行定下血契的蔺安之:...... 虚空索敌?别人是谁? 世界预定: 【abo】(alpha摄政王 x o装b帝国皇子) ...... 阅读提示: 1、dom属性清冷切片攻 x 冷静理智偶尔发疯受,1v1 双洁 2、双向暗恋,受微万人迷向,互相尊重伪墙纸 3、沙雕风纯感情流,甜甜甜,剧情为感情服务么么哒 4、世界顺序不一定按照文案的来,但文案提到的一定会写 内容标签: 系统 甜文 快穿 穿书 轻松 万人迷 主角视角:蔺安之 阙凌 其它:小甜饼 一句话简介:万人迷受:我这是正经强取豪夺? 立意:感谢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第1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 “交出蔺安之,否则我宗十万妖兽就将长驱直入,踏平你凌霄山!” 山门大阵外,修真界中声名显赫的一众老祖无不聚集在此,目标有且仅有一个。 其中,喊话的那修士放出威胁后便袖手站在一旁,显出有恃无恐的模样。 的确,即便凌霄山是天下第一大宗,其弟子蔺安之又有一个举世无双的剑尊师尊,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断然插翅难飞。 身边透着焦躁的细碎声响,成片地钻入耳际: “怎么办?如果他们攻进来,我们就完了。” “反正事由皆因蔺师兄而起,快点将他交给那群人得了,左右就是当个炉鼎罢了。” “……不太好吧,那岂不是从今往后任人采补?” “那又如何?“说话那人嗤笑着说道,浑不在意,“除了那位,还有谁会在乎他?” 稍顷,这些闲言碎语都不见了。 唯有震天雷鸣听得分明,无休无止,仿佛要击碎脑壳,劈得人神魂俱灭! 嘭—— 蔺安之骤然惊醒。 他睁开了眼,入目的仍是自己卧房的景象。 清凌凌的月辉投进窗格,映得山水屏风宛若有薄雾流泻。 系统知晓是宿主又梦见了前世之事,思索片刻,毫无感情地劝道:“都过去了,完成当前世界任务收集神魂碎片才是首要。” “友情提示,当前任务已完成进度为百分之五。” 蔺安之沉默了下:“你能说点我喜欢听的吗?” “当前任务未完成进度为百分之九十五。” “……” 蔺安之冷笑一声,懒得掰扯有时候不是数字越大才越好这种问题,随意披了件外袍下床,径直推门而出:“剧情当前进行到哪里了?” 这是自他被系统后绑定执行的第一个任务。 为了方便适应,世界观选取的依旧是仙侠修真,至于围绕着气运之子展开的世界线剧情则是狗血异常。 那人名讳谢暄,生来天赋极佳,十岁练气,二十金丹。 在这个不同于上古时代般灵气浓郁的小世界,不到三百岁修为已然臻至化神,且凭此成为了万众敬仰的仙君,也是最有可能飞升的修真者。 没有之一。 然而他的人生并不顺遂。 此方小世界分为修真界与魔界两大势力派别,两者不共戴天。数百年前,修真界的大能更胜一筹,集力把魔界割裂置于另一处空间。 近些年来,两界联结出的缝隙越来越大,于是有宗门提议修补,这便迎来了谢暄命运的转折。 他有一出自同脉的师弟,现下已然坐到了本宗掌门之位。平日两人和和睦睦,暗地里,师弟却是性情极度扭曲,嫉妒谢暄嫉妒到了发狂的地步。 他设计让修补裂缝的行动失败,又揭出谢暄体内有魔修血脉一事,指责他早已以特殊的联络手段与魔界勾结。 谢暄就此跌落谷底,不仅被暂时关押在地牢当中修为被禁,名声更是臭到人人唾弃。 同时,师弟落井下石,将他强行掳作炉鼎日日双修,巫山云雨之时还常常出言羞辱,用完又把毫无灵力的谢暄转手赠与他人。 昔日清冷出尘的仙君被折磨了个够呛,好在心性坚毅,又有始终信任他的师姑及时救援,回宗后直接闭了关。 再出来后先是一剑将师弟杀死,而后在现场修士或艳羡或惊愕的眼神中留下一道孤高的身影,飞升上界。 最重要的一点。 那谢暄,便是师尊神魂碎片的化身。 看完后,蔺安之合上那本标题为《当清冷仙君身在花市文》的小说,又瞥了眼作者栏的“天下第一嬷嬷”,随即陷入久久无言的沉思。 下一刻,他便穿成了刚拜入宗门的著名反派,也就是那个用人渣中的人渣形容也不为过的师弟。 按部就班地度过百年,终是迎来了书中的开篇。 “午时和子夜回来复命了,你现在应该去主峰前厅。” 系统提醒。 那是他手底下豢养的两名死士,在修补失败事发后被蔺安之遣了出去,负责大范围传播罪魁祸首是谢暄这一谣言。 蔺安之自是应好。 主峰前厅。 身着玄衣的一男一女半跪在地,待低垂的视野中飘然浮现出一抹绣有枝蔓纹路的青色衣角,这才胆敢抬起头来。 天殊阁的掌门少时即有天才之称,走到如今更是名声在外,世人道他温雅清正,在一干恃才傲物的高阶修士里再难得不过。 唯有在他手下做事的死士清楚,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残忍、扭曲,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可以不择手段。 几瞬的功夫,蔺安之已然步至近前。 第2章 他生了幅绝佳的皮相,眉如远山,乌发由玉冠简单束起,琥珀似的眼眸更是清透。衬着挺拔而并不瘦削的身形,整个人有如水墨般清远,将一颗蛇蝎心肠完美地隐没在内。 习惯是会成自然的,就算是同下属对话,温和带笑的面具依然牢牢贴在脸上。 “事情还顺利吗?” 两人点头,女修子夜率先答复:“是,愚民易控,我们不过是找了些说书人加以渲染,隔了些时日,仙君有魔修血脉且勾结魔界毁坏缝隙修补一事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午时补充道:“天殊阁下辖城镇中,除曾受仙君除妖恩惠的陵溪城以外,其余地方的舆论已然颠倒。” “偶而路过巷口,就能看到孩童向书铺中还未来得及收起的仙君画像砸泥巴。” 蔺安之坐上太师椅,斜斜地以手支颐,另一只手的指尖在靠搭的沿边点了点,不置可否。 寂静之中,两人心惊胆战,死死盯住脚尖。 系统也很紧张,然而是为另一缘故:“书中那个蔺安之的性格既扭曲又复杂,这一面在今天的剧情里才要真正展露,希望你能不出错地演好,ooc是要扣钱的。” 蔺安之在脑内与它对话:“扣谁的钱?” 系统冰冷的语调中难得露出一丝社畜的人味:“我的工资。” “你不知道,我们系统都是上界穿书局的打工人,做的是维护三千小世界和平的事,拿的是三千一月不含五险一金的薪资,简直比牛马还牛马。” 那是挺惨的。 蔺安之礼貌性地同情一秒,声线于平静中显出迟疑:“那就有点麻烦了,水太深,我可能把握不住。” 话音落下。 一柄开刃的匕首被丢在地面,发出响声。 两人视线几乎同时扫过,随即就听主上戏谑般地说道,语调漫不经心:“兹事重大,断不能有太多人知道,你们中间,只能留一个。” 闻言,午时身影一闪,地上的匕首出现在了他手中,手腕一转就向子夜的心口刺去。 忽有白光掠过,倒下的却是前者。 ——就在他抢夺武器的那会儿,子夜催动灵力幻化出灵剑,毫不犹豫把好搭档捅了个对穿。 当她松了口气正准备告退,骤然瞪大了眼。 一位放在外头能被尊称句真人的金丹修士,此时的脖颈竟是脆弱无比。 只消五指向内收拢,便轻易折成了可怖的弧度。 “谁说,我留下的会是生路?” 蔺安之唇边温和笑意不改,低喃一声,又一个用力,女修破体而出的金丹也被捏了个粉碎。 全程围观了声称自己把握不住复杂人设的宿主娴熟地毁尸灭迹,并用传讯符联络他人,要求给陵溪城一点颜色看看的精彩表现后,系统无比沉默。 再度回神,耳边是蔺安之忧心忡忡的疑问:“刚才的演技还可以吗?是不是稍稍欠缺了点,没能体现出内里精髓。” “……”系统委婉道,“你太谦虚了。” 好家伙,要不是知道他的底细,还真以为自己绑定了个连环杀人犯回来。 “说起来,你让人在陵溪江的水中下毒真的没问题吗?” 那是流经陵溪城的一支江水,也是城中人平日的生活用水,一旦污染全城遭殃。 不知怎地,系统总觉得这位宿主不会做出那么阴毒的事情来,即便是为了贴合人设。 蔺安之足下步伐一顿:“放心,我只是要‘不经意‘留下把柄,不会真这么做。毕竟就算杀死我是气运之子必然通向的结局,前边也总要有点铺垫吧。” 相处了好歹有百年,系统知道他思维缜密,不再多说。 蔺安之却是仰面朝向天空。 今夜月色不定,轻云挪移,掩得流光渐稀,落在他脸上勾勒出莫名的阴翳:“不过,如今倒是时候去会一会我的好师兄了。” 谢暄。 这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 半晌,才含着极为繁复的情绪一字一顿地道出。 另一边。 系统:“你别演了。” 系统:“我现在真的有点害怕。” ...... 地牢。 守卫弟子看到来的是掌门,二话不说就放行了。 谢暄被关押在最深处,甬道幽暗曲折,不时又有机关需要避开,蔺安之步行了好一会儿才到尽头。 隔着水面平铺的沟槽,不远处便能望见熟悉的身影。 只是双手被锁链束缚在墙面,整个人全然笼罩在阴影之下。 听见声响,那人睫羽轻轻颤动,半垂的头也偏转过来,显出张俊美到极致的面容。 宛若山间新雪的气质恰好中和了五官中裹挟的过分凌厉,衬得愈发有种难言的清冷。 就是这一别样的特质,让他蝉联了数届天殊阁必吃榜的榜首。 顺带一提,青竹般隽秀的掌门排名紧随其后。 谢暄的眸光并无波动,只是在看到来者是自家师弟时,流露出了几丝错愕。 “师兄。” 还是蔺安之先出声,上前两步,低低唤道。 说起来,两人关系应是很不错才对,毕竟既是师出同门,又有师尊早年飞升,于是一同扶持着长大的情谊在,然而他们并未有多么亲近。 或者说,谢暄待谁都是那样,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好似遗世独立。 这也是书中的蔺安之厌恶的方面之一,原因很简单,就是单纯觉得这人死装。 “安之,你怎么来了?”谢暄垂下眼帘,“地牢森冷潮湿,最易煞气入体,还是早些回去罢。” “我不来你还能怎么办,坚持清者自清的那套,想着待真相查清,自会有人将你放出来吗?” 谢暄蹙了眉,凝视说话之人。 他敏锐地察觉到,师弟的语气同往常不大一样。 蔺安之只手撑墙,俯下身,低头望他,吐息打在了谢暄的额前。 他清楚眼前这位师兄最是不喜旁人接近,有意采用这种法子恶心他。 果不其然,立马感受到身下那人身躯微微一僵。 手指慢慢抚过谢暄腕间冰冷的锁链,蔺安之喟叹,带着不易察觉的、扭曲的笑意:“这条缚仙绳还是我千辛万苦寻来的至宝,否则,又怎能第一时间困住声名赫赫的谢仙君。” 这话说的,就是傻子也看清里头有鬼了。 然后谢暄就听他的师弟毫不掩饰,一点点诉说那份隐藏已久的心思。 不论是陷害的全程,还是背后出于嫉妒的缘由。 一边声情并茂地棒读台词,蔺安之一边面无表情地想,这操作还真是蠢得难以言喻。 现实里,哪个反派会在主角面前即兴演讲三分钟的心理活动小作文? 就是想给人送把柄,也不必如此迫不及待。 但是没办法,剧情需要。 他忍。 语罢,他的目光随即扫了过去,想到可能出现在那张淡漠面容上的神情,下意识地,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几分。 却见谢暄神色不变,摇了摇头:“真的吗?我不信。” 蔺安之:“?” 等等,这和剧本里说好的不一样啊?! 第2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2)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地牢。 蔺安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为何不信?” 谢暄平静陈述:“你是我师弟,多年情谊,断没有加害我的理由。” 现在倒是想到多年情谊了? 以前究竟是谁冷漠得不行,碰上面了连招呼都不愿意打一声,扭头就走。 他冷笑一声:“师弟怎么了?这世上的人间险恶多了去了,你以为光是凭着这样的身份就能建立起保障吗?” 怕人不信,又举了真实案例:“隔壁归一剑宗知道吧?上个月刚出了事。专修无情道的那座峰,徒弟先是被合欢宗女修拐跑了,师父闻言去追,却被囚禁了起来。” “原来那徒弟爱慕师父以至于生出心魔,许了合欢宗女修好处,联手起来要将师父强取豪夺。” 谢暄默然不语。 蔺安之以为他态度终于转变,微微挑起嘴角,不料听他沉吟片刻,说道:“如果我没记错,那对师徒皆为男子,这也能结为道侣吗?” “???” 蔺安之被他抓重点的能力气笑了。 顿时不再废话,将诀一掐,白皙手掌立时攀上一条通体漆黑的长虫,因被两指快且准地捏住了颈部,才未能瞬间钻入体内。 系统赞同:“没错没错,你要让他心灰意冷,从此对人性产生失望的心绪。” “按照剧本的做法,自然就是给不可一世的仙君强行喂下□□蛊,迫使他成为你的炉鼎。” 蔺安之没搭理它。 系统后知后觉地住嘴,想起宿主最忌讳的就是末尾二字。 因为在原世界,他原本就被当作炉鼎看待。 “师兄,你倒不如把旁的心思收回来,改放在当下的处境里。” 第3章 水汽拂来,寒气刺骨。 角落支着的短筚灯受其侵扰,烛火渐渐息了下去。 残余的光亮隐绰勾出两人骤然交缠作一团的影子,多少平添了些暧昧不明。 蔺安之捏住谢暄的下颔,迫使他直视自己。 虽是做着这样具有强迫性质的动作,不论是神情还是声音,照旧同往日般温柔和煦:“你不是向来目空一切,瞧不上任何人吗?那好,我便要让你主动做我的炉鼎。” 掐住蛊虫的那只手移至近前,顺着迫使张开的口,附有神魂禁咒的长虫唰地一下不见了踪影。 只要胆敢向旁人说出今日之事,就会顷刻化为血水。 蔺安之这才松开手,直起了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这是情蛊,非大乘修士不能逼出。” “吞服此蛊者,起先需得每周与栽蛊人交合,且不得伤害对方,到了后来,则日日离不了床榻。” 语至末尾,更是轻柔得可怖:“你会亲眼看着自己恳求要与我云雨的丑态,看着自己的修为一点点被我吸干。” 谢暄是被禁锢了灵力,不是成为了废人,感受到体内多出的存在,古井无波的脸色蓦然有了变化。 他抿了抿唇,白皙的面皮上飞上丝丝缕缕的红晕,分不清是愠怒还是气恼。 赶在被骂之前,蔺安之非常识趣地撤离了现场,留给狱中囚平复心情的时间。 他没能看到的是,在自己走后,谢暄凝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沉沉,难以抑制地微叹了口气。 ...... 翌日大早,掌门洞府就被登门造访。 见蔺安之正在批宗内事务,来人凑到旁边,也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地望他侧颜。 不一会儿前者就受不了了,转过脸温和问道:“叶师侄,你来是有何事?” “倒也没什么要紧的问题,就是想来看看您,怎么,师叔不允许吗?” 叶承钧委屈道。 他生了副俊朗的相貌,此时有意耷拉下眉眼的模样显得尤为可怜。 见状,蔺安之莫名想到幼时在山门外捡到的一只小狗。 他叹道:“不必遮掩,我知道你是想问谢暄在地牢里呆得如何,毕竟,那可是我们二人共同缔造的成果。” 叶承钧笑容不变,好似就是这么回事:“被发现了啊,我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 “只是,您对我的称呼能不能再亲近些,连姓带师侄未免生疏了些。”他嘟囔着抱怨。 同时,蔺安之感觉后颈蹭过了什么,像是温热的呼吸,他本能对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产生抗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道声音响在耳边,含着乞求的意味:“不如唤我承钧,就像友人那样。” 说完,就见坐着的师叔回过头,动作又轻又缓,尚未束起的发丝有几绺随之拂过面颊。 叶承钧一错不错地望着,怔愣了下,回过神来才听蔺安之轻笑一声:“是我平日待你太过纵容,以致于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叶承钧立时噤了声。 他是清楚掌门师叔的真实脾性的,哪里不知道这是不满自己没大没小,立时低头认了错。 蔺安之神色稍霁,沿着最初的话题说下去,嗤道:“谢暄现在好得很,有这身肮脏的高阶魔修血脉在,待裂缝完全扩开,魔修现世,这辈子也就再也翻不了身,只能乖乖做我的炉鼎。” 小师侄自动提取关键词:“炉鼎?” 兴许是意外的词语让他太过惊讶,脚步打了个趔趄,不小心撞上了身后的博古架。 顶上的木盒跌落下来,盒盖碎裂,内容物也打翻在地。 那是几枚大小、长短、粗细都不一的条状物,看起来像是玉摆件,又似乎有别样的用途。 两人同时看了过去。 蔺安之的视线有一瞬凝滞。 ……这死孩子做什么不好,怎么偏偏把他为剧情需要而特地准备的玉势给撞下来了。 “这是什么?”叶承钧好奇发问。 蔺安之面不改色,脸都没红一下:“一些辅佐行事的工具罢了。” 他也不觉得自己在撒谎,行事确实是行事,至于是哪门子事就不方便说了。 紧接着将其拾起顺手放入乾坤囊,又道:“怎么了,你有意见?” “不敢。” 叶承钧笑了笑,不知是否有被糊弄过去,却也没继续追问。 他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这也是除却借机见面外,真正要道明的要事: “妙玉师姑不久前远游回宗,听闻仙君处境,甚是痛心。她这会儿正在主峰前厅等候,点名要见掌门师叔您。” 蔺安之听得扬了扬眉,想着有意思的地方可算是要到了。 妙玉师姑是他们师兄弟的直系长辈,算起来就是那位飞升师父的师妹,修为出了名的高强,性情也是出了名的桀骜。 她不像寻常世人极度憎恶魔修,光是看见战后遗孤掺有魔族血脉就喊打喊杀,反倒认为魔修之恶究其根本在于其嗜杀成性的秉性,与血统无关。 只可惜站在这个观点的人不多,不然蔺安之也不能轻易地一忽悠就是一大片。 长辈有令,莫能不从。 两人一齐赶到地方,入眼的不仅有师姑,还有乌泱泱的一堆人头,皆是各大门派德高望重的尊者。 显然,这是来施压的。 蔺安之暗自提起了警惕,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先是做足了小辈的礼节,继而温声道:“齐宗主,薛掌门,李山长......各位聚集在此,是为何事?” 被问的人还未说什么,妙玉随即摆摆手,单刀直入:“他们都是我请来的,为的只有一件事。” 她身量颀长,通身气韵玄妙难言,一双眸子更是邃如寒星,使得目视之人只觉有极强的压迫感袭来。 “听闻我不在宗中的那会儿发生了很多事,就连谢师侄都被关进了地牢?” 蔺安之微笑,适时流露出了难色:“师兄受难也并非晚辈本意,但局势尚且不明,种种证据又指向谢师兄,且暂无凭据驳斥,为安抚人心,也只得出此下策。” 他说完就有了准备。 下一段剧情就是这么写的,说妙玉师姑坚信从小看到大的师侄不可能当人奸,也不忍心看谢暄在地牢受苦,打算凭借强权放他出来。 这招放在平日或许管用,如今可就是打错算盘了。 魔修血脉就像是某种不可触碰的底线,在它面前,一众大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脑内,系统提示:“敌方还有三秒钟抵达战场,辅助功能启动,无可辩驳光环已开启,舌战群儒buff已叠加——” “3、2——” 它卡壳了。 没人想到,妙玉师姑一改往日作风,非常丝滑地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你说得对。” 蔺安之:“?” 妙玉师姑思考了下,点点头,二度强调:“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蔺安之:“???” 他唇边的笑容开始变得有点勉强,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出了差错,并且正拉着后续的剧情一路狂奔到了未知的境地。 系统跟着想了想,恍然大悟:“剧本里呈现的是智能模拟出来的世界线剧情,真实发生的情景会因为人物性格或者突发事件而产生微小变化。” 妙玉师姑与它同时开口,这时也差不多讲到了正题:“......所谓疑罪从无,魔族破开裂缝出世在即,修真界能多出任何一份有生力量都是好的。若将谢师侄的恶魂与善念相分离,就能获取一大助力。” 好微小的变化。 蔺安之微微一笑,懒得喷。 心知没有理由反对,他并未吭声。 妙玉师姑又环视了一圈,无人提出相左的意见。 默认之下,仙君本人被带了上来,仍是雪衣青袍,敛眉阖目。 待知晓了概况,眉心渐渐拧起。 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抚过自家师弟的眉眼,定了定神,却是道:“我不同意。” 第3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3) 这么好的形势,就差当事人一个点头就能顺理成章地把人捞出来了,怎么还能来个三百六十度大转折。 妙玉师姑定定地看着他:“你是在地牢里把脑子关坏了,还是智商连同修为一齐关了禁闭?” 谢暄:“......” 蔺安之:“......” 虽然话糙理不糙,但这话未免也太糙了。 后者不清楚内里缘由,思索了片刻,觉得问题应该是出在方式上。 别看他们现在嘴皮子一磕一碰,自劈神魂比喝水都要简单,实际操作起来难如登天,需要修为奠基也要毅力支撑,稍有不慎即会身死道消。 谢暄一个化神期大能,不过是因条缚仙绳和出其不意的突袭才落入这般困境,不愿也属正常。 但事主比他想得格局更大: “善念暂且不论,恶魂行事难测,他有化神境修为,万一做出恶事,后果恐难设想。” 第4章 身陷囹圄仍能心系他人,妙玉师姑欣慰之余只想捞人:“不要紧,这方面我早有预料,只要在神魂分离的那刻以缚仙绳束住,在场又有诸位在,哪能任由恶魂逃掉。” 蔺安之私心是想让谢暄离开地牢的。 系统任务归系统任务,私人情感归私人情感。 事实上,他还挺喜欢这位谢师兄。 不仅因为对方是师尊残魂所化,还因为师父在两人刚拜入师门不久就飞了升,之后便是相依为命。 想罢,附和着说了些场面话:“自是如此,师兄不用担心,清白暂且不能还你,自由还是可以的。” 话音落下,就察觉到谢暄看了自己一眼,迟疑半晌,终是应允了。 又是无人提出异议。 大家不仅认同妙玉师姑的话,而且都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 当今修真界中,欠缺的唯有大乘修者,化神不是大白菜,但每个门派零零散散还是有几个的,单拎出来数目也不算少。 由万法楼楼主先行起阵,他是阵修,咬破指尖于宽敞的厅堂地面洒上点点鲜血,其中蕴含的庞大灵力顿时织就错综的纹路。 与此同时,喝道:“仙君入阵,其余人循三震四巽六艮的方位站好,输送灵力!” 众人知不能耽搁,依言照做。 蔺安之距巽位最近,顺势挤到了前排。 在他前边还有个人,动作是懒散拖沓的,话是又多又爱抱怨的:“这谢暄真是麻烦透顶了,因为他的事,我都不知道来来回回跑了几趟,他还不如现下就死这算了,反正也没几个人能挺住自分神魂。” 旁边的修士道:“你少说两句吧,别人也就罢了,眼前的,你看看那是谁?” 自知失言,先前那人闭了嘴。 听着声音,蔺安之瞥去一眼,不动声色地记下那人的脸,打算等会趁乱使点小动作,比方说踹他几脚什么的。 就算是注定坎坷的气运之子,谢暄也只能由他一人使绊子好吗? 就是把他羁押在地牢时,自己都不忍心施加原著的那些刑罚。这不知道来了个什么东西,竟还敢仗着长了张嘴大放厥词。 稀薄的白光渐趋浓厚,淹没了中间那道挺拔的身影。 依照常人视角定是什么也看不见了,可他虽不及化神,到底也是堂堂元婴真君,里头的景象仍是清晰可观。 亲手将自身神魂撕裂为两半的痛苦,是寻常修士所难以设想的。 平静仅持续了短暂的一小会儿,紧接着,谢暄猛然颤抖了起来,脊背抖动的幅度很小,看得出是在依靠着强大的自制力竭力表现出平静。 然而,外表暴露了他正在忍受的苦楚。 分明没有伤痕,血液却能自体表皮肤的每一个毛孔汩汩淌出,掠过青色法袍,于雪白前襟绽出星点血色。 谢暄站立的那块地方,也被黏腻刺目的液体覆盖了薄薄一层,反衬得他犹如雪中红梅,兀自开得昳丽。 “师兄。” 无意识地,蔺安之在心中默念了一声。 不知为何,他的心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骤然缩起,细微的刺痛蔓延开来,使得没能发觉自己咬住了下唇,浅淡的唇色转为殷红。 阵心的光芒转瞬黯淡下来,依稀能见到两道相仿的影子并肩而立。 关键时刻,妙玉师姑厉声催促:“都还愣着作甚,快制住恶魂!” 语罢翻袖扯出缚仙绳,仿佛笃定了什么,径直就向左边那侧的青年兜头套去。 蔺安之回过神来,打算做做样子。 他唤出本命剑假模假式地上前,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看清了那两人的面孔。 说实话,毫无分别,也不知妙玉师姑是怎样分辨出来的。 左侧那人抬了抬眼,挥手竖起结界,五花八门的攻势一概被拦在外头。 包括那条由自己千辛万苦搜寻来的,据说能锁住下界任何生物的圣级法器缚仙绳。 再然后,他又动了动手指,这下出现在手中的是一只熟悉的木盒。 “......” 顾不上哀悼那盒逝去的玉势,蔺安之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任由后边冲上来的热情修士将自己挡住。 他是反派没错,但还不想过早地成为一具冰冷的反派。 同时,心中疑窦丛生。 谢暄这时能打回绳击,彼时怎又会被轻易束缚,莫非只是单纯因为对他毫不设防? 蔺安之到底没能深思太久。 或许是下蛊的行为太拉仇恨,身处人群中心的谢暄,准确来说是其恶魂,宛若不经意般蓦然扫过他的脸。 一道熟悉的声音随之划过耳际,牵缠着微微的笑意:“我名唤为谢璟,等我。” 到了后一句转为传音: “我还会再来寻你的。” 恶魂身法古怪,说完化作黑雾顷刻弥散。 满堂修真界的翘楚愣是一个也没能逮住,眼睁睁地目送谢璟远去。 留下的善念方才转醒,睁眼不过两三秒,又昏了过去。 两人距离近,谢暄坠下的那刻,蔺安之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他不得不顺手搀住谢暄的胳臂,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肩往里带了带。 在步来的叶承钧此等外人看来,就是搂搂抱抱,不成体统。 谢暄整个人都陷在了蔺安之怀中,他比后者高出一个头,两相对比下显得大鸟依人。 “叶师侄,替我扶住另一侧。” 蔺安之低头,避开师兄垂落的发丝,只觉头痛。 不用他说,叶承钧就已经上手了,并且热情似火地劝道:“师叔您放手吧,我一个人就够了。” 俨然一副叔慈侄孝的感人景象。 要说谢暄出事,最担心的还要数妙玉师姑。 谢璟的逃脱被暂时抛之脑后,她唤来医修代为诊断。 那医修搭腕探脉,眉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松开过。 妙玉师姑自然瞧见了,声音愈冷:“情况很严重吗?” 医修惊诧地看她一眼,摇摇头:“怎么会,就是普通的灵气枯竭罢了,以仙君的境界,休息一会儿就能恢复了。” “......”妙玉师姑忍了忍,到底没按捺住好奇心,“那你为何露出这样的神情?” 医修沉默,眼神飘向那些所谓强者,欲言又止。 循着视线看去,蔺安之也沉默了下,大致能猜到他的心路历程。 平日里一个个牛皮吹上天,说是排山倒海不在话下,到了真枪实弹的场合,群策群力都捉不住一个虚弱的化神期。 幻灭还在其次,首要的问题则为高层素质如此堪忧,等魔界打进来了,难道要原地跪下磕仨响头? 他在旁兀自当了会儿人形立牌,然后就被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姓蔺的师侄的妙玉师姑摆摆手打发了去。 叶承钧自告奋勇,与蔺安之一道把谢暄送回洞府。 把人安顿好后,依照小师侄的个性定然是要再黏他少说半个时辰的,不料突如其来一通传讯,只得含着委屈的泪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室内一空,蔺安之站在床边,低头望向静静躺在榻上的男人,见其面色苍白,忽然忧心起这人是不是还活着。 超强行动力让他几乎是立刻做出了一个自己回过头再看,会觉得愚蠢无比的动作。 蔺安之伸出指尖,放在了谢暄鼻下。 同一时刻,后者睫羽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 对上他清明的目光,蔺安之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思及两人已然撕破脸皮,痛快承认自己的险恶用心:“没什么,就是看看你死了没。” 谢暄半倚枕靠,侧过脸看着他,没说话。 敌不动我不动,蔺安之后退半步,拿出反派的气势冷眼瞧他:“门中有事,我就先走一步了,师兄你自便。” 原本还想再撂下些符合人设的狠话,诸如待伤势好了就来乖乖当他的炉鼎此类。 但转念一想,神色陡然凝重了起来。 面朝紧闭的大门,蔺安之立于台阶,并无转身的意思。 今日种种不断于眼前闪现,他艰涩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谢暄如今是分作了两具躯壳——一副寄托受正面情绪支配的善念,一副承载由全部负面意识凝聚的恶魂,对吧?” 系统:“嗯。” “在此之前,我在他的心脉中栽种了情蛊,也没错吧?” 系统想了想:“嗯。” “......那我要拿来当作炉鼎的对象,究竟是谢暄还是谢璟,亦或他们两人皆是?” 这真是个好问题。 料峭的寒风在衣间发隙徘徊,一人一统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又半晌,蔺安之缓缓道:“其实还有一件更恐怖的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谢璟为何偏偏挑中了那盒玉势带走?” 可能的原因不少。 喜欢形状、欣赏工艺,或者是看上价值。 当然,到底是外在价值还是使用价值就不好说了。 第5章 那一瞬间,系统想了很多。 但最终皆化作了一声冗长的叹息:“你能提出点能过审的问题吗?这未免也太不符合我们系统的核心价值观了。” 第4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4) 男人心,海底针。 蔺安之微微蹙起眉,细思极恐了足足五秒,而后打了个寒颤,果断放弃。 谢暄的洞府是座雅致的小院,出了院门即为一片竹林。 有一座下童子正在附近洒扫,听闻掌门传唤,立时抬起头来。 “真君有何吩咐?” 蔺安之递给他一只白净的瓷瓶,笑意和煦:“里头是有助于灵气恢复的伤药,待会拿去与谢仙君服用。” 见那童子点头,又嘱咐:“那是妙玉师姑寻来的天材地宝,记得在他跟前提一声。” 蔺安之也不让人白干,随手给出枚品级不低的丹药,而后在小童子惊喜的眼神下微微一笑。 一个合格的反派怎么能不会来事,他往往就是凭借时不时的小恩小惠收拢人心的。 系统从他开口的那刻就觉察出不对,耐心撑到宿主回了同在一峰的自家洞府,才放出稍带激动的声响。 “不动声色地替换伤药,从容自若地推卸责任,好一出李代桃僵、借刀杀人!” “什么叫反派,这才叫真正的反派啊!” 蔺安之沉默了片刻,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系统:“……莫非你给出的真是伤药,可我亲眼看见那是从你乾坤囊中取出的。” “到底也有百年的师兄弟交情,更何况壳子里的神魂是我师尊,人前坏事做尽也就算了,人后还不能帮他一把吗?” 蔺安之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唇角浮起一丝凄凉的笑:“以我如今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呢?” 系统:“......” 系统已经摸透了这厮间接性发癫的性格,无比冷漠道:“少装。” 蔺安之尊重合作伙伴的意见,神色变回正常,然后又开始思考起谢璟走前留下的话。 他说,会来找自己。 结合当下语境,内容大抵不离寻仇的范畴。 那句让自己等着,也可以解读为届时要给蔺安之一点颜色看看,以报囚禁羞辱之恨。 问题就在于,谢璟会挑个什么时候来。 讲道理,蔺安之暂时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妙玉师姑办事效率极高,短短时间内通缉令已传遍了四面八方,那人八成还在逃亡当中,自顾不暇。 只是修真界有句古话,择日不如撞日。 当晚,蔺安之照常修炼,只着里衣盘腿坐于床榻。 素色的外袍对半叠好搭在椅背上,他闭眼内视,在体内以灵气接连运转了三个小周天。 到了第四回,经脉中流转的灵力奇异地滞涩了起来。 蔺安之一惊,正欲从入定的状态中脱离,却发觉四肢像是灌了铅般沉重,就连抬动手臂这样轻微的动作都难以做出。 莫不是谢璟真来报仇了吧?! 他当机立断,催动通身修为就要强行冲破阻碍。 一只手按在了肩上,隔着轻薄的衣料,来者肌肤的温度清晰可察。 “别动。” 青年声音暗哑,闻言,蔺安之也的确停下了挣扎的举动,刚结成的灵蕴嘭然消散。 主要是两人境界差别太大,毫无作用的可劲蹦跶特别有损自己阴暗挂幕后大反派的颜面。 蔺安之要脸。 谢璟显然很满意他的态度,随后他便听见了一声轻轻的笑。 眼前本就是看不见的,睁开是一片灰蒙蒙的阴翳,但触感还存留着。 下一刻,像是有什么长条的锦缎罩在了眼周,带来微微的凉意。 袖口两侧微硬的布料不时划过脸颊两侧,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末端打上结宣告终止。 蔺安之本以为谢璟是超出控制的世界线派来提前捅死他的,这会儿不大确定了。 “他这是几个意思?” 系统合理推测:“毕竟是普渡济世的仙君之魂,可能是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想让你在失去感知的情境下死得不那么痛苦。” 蔺安之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反问道:“我现在可以下线了吗?” 系统也轻轻反问道:“你说呢,百分之九十五?” 蔺安之:“既然如此,你有办法解开我身上的禁制吗?” 系统:“......” 它不说话了。 一时无人开口。 场面顿时陷入了令人害怕的胶着。 “等等,”蔺安之忽然出声,“好像有哪里不大正常。” 确实如此。 随着谢璟的靠近,场面旋即陷入了更加令人害怕的胶着。 再然后,自有生以来,前者第一次听到系统放出直冲天灵盖的惊声尖叫。 他沉默了片刻,调出合作伙伴的资料看了又看,赫然发现—— 系统恐同。 “……” 任何词语都无法形容蔺安之此时的心情。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思索起了方才唇上那点柔软的按压是什么用意。 以及后知后觉地怀疑,谢璟觊觎的物事或许不是自己的性命。 色欲属于负面情绪的一部分,被完全分离到了恶魂体内,又被那只情蛊彻底激发了出来。 连环反应之下会做出这种事,逻辑链似乎还挺顺畅? “不许分心。” 谢璟近乎呢喃地低声说道。 与此对应的,是重重碾过唇瓣的修长手指。 感知告诉他下颔被掐住往上抬了抬,里衣的襟口也因此小幅敞开,夜间寒凉的风顺势抚上锁骨。 放大到极致的听觉很快捕捉到了对方又一次的耳语,不同于以往,挟带了几丝阴霾。 “是在走神吗?安之,现在你究竟在想谁?是叶承钧,你的好师侄吗?” 他与叶承钧暗中联络居多,摆在明面上的就是普通师叔侄关系。真要猜的话,难道不应该选谢暄吗? 蔺安之被动保持沉默。 心里则忍无可忍,很想给这戏多的哥们俩大耳刮子。 而谢璟不问则已,问了后不知脑补了些什么,反倒把自己气了个够呛。 他又急又促地冷哼一声,手下力道也不觉加重。 蔺安之下意识紧闭了眼,在心中微微抽了口凉气,眼角沁出的点点水花在锦缎上洇开了一抹深色。 出乎意料地,谢璟腾开那只握住手腕的手,勾住他的下颔摩挲片刻,末了也只是在唇上印下一个轻鸿点水般的吻。 一触即离。 再度恢复意识已是天光大作,蔺安之一睁眼听到的就是系统亲切的问候:“宿主,你还好吗?” 他没说话,先是动用灵气在体内运转了个来回。 确认身体正常无碍,方才回味了下,沉思道:“技术一般,尚且生涩,看得出谢璟人还挺纯情,一晚上就单纯在嘴上贴了贴,其余的什么也没做。” “很好,”系统温声道,“既然你能接受的话,我为你规划了新的任务路线——对了,你听说过兄弟盖饭吗?” “…….?” 蔺安之被系统的无情无耻无下限震惊了:“你不是恐同吗?” 系统:“无所谓,上床的又不是我。” 蔺安之冷静地说道:“但我还可以投诉你。” 系统:“是吗?你去找找投诉入口在哪里。” 蔺安之笑了声,决定成全它,只是找到最后,反倒是自己嘴边的笑意愈发淡了下去。 系统:“我们快穿局一向信奉的主旨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蔺安之的笑容彻底阴沉了下去。 一只纸鹤穿过门前设下的阵法,和昨晚的谢璟一样如入无人之境般径自飞进窗内,收翅落到桌上。 妙玉师姑的声线在信纸中响起,简略有力:“蔺师侄,速来主峰。” 待蔺安之赶到,只见人山人海,基本上修真界有点实力的都在这块地界上。 上一批抵御魔界的顶尖强者大多死的死,飞升的飞升,现如今最有资历主持大局的除却妙玉师姑,就是药宗的太上老祖。 而小辈里仅有谢暄够格,再无他人足以比肩。 那位药宗的太上老祖说起来还算熟人。 他是一个坚定的主战派,向来鄙夷千方百计想要修复空间缝隙的同僚,主张能打就打,坚决不给子孙留后患。 不仅思路与蔺安之异曲同工,两人私交同样甚好。 他是蔺安之那飞升师父的友人,时常照拂好兄弟座下的一对师兄弟。再进一步,他们亦师亦友,也是同谋,在当初修补缝隙失败一事中功不可没。 既有能人主导,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临时的应对之策便被制定周全。 各个宗门的修士领了任务,匆匆四散离去。 蔺安之因内务能力突出,被分到个执掌后勤的席位。 第6章 他混在其中正欲走人,余光瞥见上首仙君目光落向这里,更是不着痕迹地加快速度。 岂料一人渐近,着实难以忽视,只得停住步伐扭身,礼行未半就被止住。 那道服郎君略一颔首,好看的眉眼紧了紧而后展开,眸光淡淡扫过他身上。 “你我之间,何须多此一举。” “礼不可废。”蔺安之随口搪塞,又道,“尊者,听闻您要与妙玉师姑一同前去黑水邑,山迢水远,还望保重。” 黑水邑是最接近缝隙的地点,换算一下就是目前最危险的地方。 看得出来,小辈的关切让颜霈颇为受用,神色柔和不少,有如春日暖风:“嗯。” 论真·温柔大美人,还是得看药宗太上长老,蔺安之平日那些伪装的微表情正是取材于此。 他掩下心虚,满目真诚地笑笑,这会儿倒是没再去琢磨怎样模仿到精髓,一心盘算的全是赶紧敷衍过去把人送走。 毕竟那蛊虫是背着颜霈从他屋里偷的,陷害谢暄也是背着颜霈伪造其手谕。 等这人反应过来,顺着原著剧情线来一出痴情男二惊悟真爱竟是谢暄的追妻火葬场,蔺安之自个儿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不远处,妙玉师姑唤出疾行灵舟,已在冷冷催促:“我们若是再不启程,攻进黑水邑的魔修兴许都要生二胎了。” 另一道视线如影随形,同样无声注视。 蔺安之也暗暗加了把劲,恭敬道:“诸位尊者不在的期间,修真界及宗内事务自有晚辈处理,不必操心。” 颜霈默然,却未拂袖离去。 只见衣袂轻掀,五指扣住纤细手腕,一块带着清浅药香的玉佩随后滑入蔺安之掌中:“安之,你幼时体弱多病,由此耽搁了修行,放在往日仅是延误道途,现今却有可能招来祸患。” 他垂下眼,搭住子侄的手掌并未移开,指尖微动,顺着那截腕骨攀上,虚虚包住蔺安之半拢的手。 在外人,比方说那道未知的视线看来,就像是两人的手亲密无间地纠缠在了一起。 而主角二人感情相当之深,竟到了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地步。 “这枚玉佩中寄托了我的一抹完整剑意,”颜霈轻声道,“即便长时间来习惯了炼药,从前到底也是个化神境剑修......留在身边,关键时刻它会为你以一当千。” 蔺安之攥紧玉佩,郑重其事地说了声“好”。 感动之余不免生出了点付出不对等的内疚,还感觉有哪里不大对。 同为相熟的小辈,谢师兄还在高台上好端端地坐着,没有温声嘱咐,更无法器相赠,这待遇原来不是旁的熟人都有。 而且说话就说话,摸他手做什么? 思忖间,隐约的被盯视感愈发明显,从如芒在背转移到了如芒在手。 蔺安之也不隐瞒发觉的事实,耐心静待几瞬,而后倏地侧头回看过去—— 谢暄已然痊愈,只是唇色仍缺了血色,半束墨发倾泻直下,任由丹衣鹤裘拥了满身。 纵使有系统不断在耳边提示,谢暄比他高,体格也比他健壮,蔺安之还是本能地觉得他瞧上去细弱伶仃,犹溪涧柳木般易折。 视线交错,谢暄就像偷看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平静地移开了眼。 蔺安之转回脸,眉心一跳,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现在感觉更不对劲了。 第5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5) 【九月转瞬而逝,修真界境况急转直下。】 原著中是那么写的。 实际上,才过去两天,有魔修生而高阶且嗜杀成性的天赋加成,整个修真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 燃起狼烟的城池俯拾皆是,掩埋于断壁颓垣之下的凡人不计其数,各大宗门调出的一队队精英弟子的死讯同样接二连三地传来。 午后,蔺安之坐在堂前,指腹揩过密报尚未干透的墨迹,停住,忽然不确定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 倘若那时缝隙能修补成功,修真界好歹也能再支撑一段时日。 即便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大部分的修士和普通人还是死的死,伤的伤,但少数人的命运或许会发生变化。 系统被他的大慈大悲所超度,不由感动地安慰道:“不要有太大心理负担,魔修迟早会破界而出,这是此界避不开的宿命。” “快刀斩乱麻,道理我懂。” 蔺安之回道,一边眼尖地瞥见密报下压着的笺纸。 那是数天前一个门中弟子递上来的,其上表露了他在陵溪城陵溪江中干出的恶事。 虽还只停留在发现下毒那一步,但蔺安之还是当即非常符合人设地把它抽出来,指尖蹿起的火苗点燃了其中一角。 “就是闲来无事,单纯感慨一下。” 他注视着幽幽焰火,瞳仁里映明的光是冷的,语气也是意有所指的:“我的人生准则实则是,要是有人挡了我的路,那就可以收拾收拾去死了。” 系统:“......” 报复,这绝对就是报复。 然后蔺安之一手撑着脸颊,盯着密报又看了一小会儿,抬手给两天没联系的谢师兄发了传讯,邀他过来就要事一叙。 先前提出的方案被回拒了,眼下系统知道宿主大抵有了新的想法:“你打算怎么做?” 蔺安之微微一笑:“妙玉师姑留谢暄在中心坐镇,正好便宜了我。” “方才那封密报是陵溪城城主死前以秘法传出的求救,言明有强大魔修暗地里在全城设下幻境,有以生魂祭阵之意。” “情况危急,又是如此局势,必须由仙君出面。” 他想得很好:“届时我诡计多端,百般加害于他,多次陷其于死地——垫脚石的作用达到了。然后再偷摸给出我坏事做尽的证据,为最后他能顺利掰倒我铺路,功成身退的未来也有了。” 系统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说不出来。 它沉默了下,真诚道:“祝你成功。” ...... 截至目前,计划进展得很顺利。 谢暄听罢未有丝毫犹豫,拨了另一做派稳健的宗内长老代为坐镇大局,冷静地安排好了后续事务。 蔺安之自己肯定是要去的,除此之外还要带上个修士做帮手。 一排待命的年轻弟子在旁恭敬侍立,他扫了眼,点了几个印象里对谢暄声音最大,且最没脑子的。 那些个修士里头,没被指到的耷拉着嘴角,两个出列的修士则是显出截然不同的神气,洋洋得意道:“还是掌门师叔有眼光,一眼就瞧中了我俩的非凡才智。” 说是非凡才智,倒也没什么问题。 蔺安之沉吟不语,目光转向前者,见他们仍是一副沮丧的模样,好笑道:“救城池又不是入秘境,可能会送命的事,一个个都积极成这样做什么?” 有人小声道:“虽万人,吾往矣。” 循声看去,一圆脸杏眼的女修也正巧看了过来。她坦荡道:“掌门师叔,我们也想为修真界出力。” “会有机会的。” 蔺安之不自觉牵了牵嘴角,语气又柔又轻缓。 那份赤诚着实教人难以自持,他动了动指尖,仿佛心有灵犀,谢暄沉静的眸光掠过他的胳臂,存在感有如实质。 蔺安之不由迟疑了下,加上边上还有喇叭成精似的新晋队友不停追问任务内容,刚抬起的手臂又垂了下去。 那两个弟子都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又是剑修,还被蔺安之塞了一兜子法器以防万一,不说别的,单纯自保大抵没问题。 弟子甲的睫毛很长,看人的眼神清澈而愚蠢,时常带着动容:“掌门师叔,你放心,我会永远追随你的。” 壮汉外表的弟子乙撇撇嘴,偷偷觑了眼谢暄,大声道:“区区魔修,我见一个杀一个!一群血脉肮脏的杂种罢了,还能拿我怎么样?” 身负一半魔族血统的谢仙君神色未变,只简单投去一眼,却让弟子乙后退几步,感受到什么叫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他闭口不言,扭过头,掩饰心虚般地吹起了口哨。 帮手们都在第一时刻体现了自我价值,证明眼光没错,这让蔺安之的心暖暖的。 他带着明晃晃的笑意,站出来虚伪地劝了劝:“谢师兄,孩子还小不懂事,况且我们还要一起出任务,你就宽容些吧。” 谢暄:“好。” 还欲再言的蔺安顿时一怔。 这人有那么好说话吗? 在他的设想里,以谢暄的性格,是会做出那种既然你说孩子还小,那我就坐实了你的说法,让人重新投胎的事的。 ……说起来谢暄最近是挺怪的。 明明自己都这样不可饶恕地作践了他,怎么态度还是如此平淡而寻常,就算有情蛊限制不能弑主,但也不是不能做些别的。 传送阵法就在这时启动了,蔺安之却看到谢暄有了动作。 他退后半步,便被高大的男人攥住手腕遏制了行动。 第7章 一道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张嘴。” 蔺安之条件反射地张开嘴。 谢暄垂眸看他,抵在唇齿间的丹丸不容拒绝地按了进去。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甚至还做了解释: “你一直有晕传送阵法的病症,这是缓解的药。” “……” 蔺安之觉得自己更看不懂他了。 看在是对方好心的份上,他勉为其难地道了声谢,紧接着思绪飘了到别处。 陵溪城受制于那位布下幻境的魔修,而消息是城主以秘法传递出去的。 也就是说,那位至少有化神修为的魔修尚不清楚外界已经知道此事,他们的行动必须谨而慎之,否则就有可能打草惊蛇。 城主在求救时也考虑过这点,还将想出的法子写在了密报当中,还藏了对应的信物进去—— 魔修严格监控着幻境之内城池中人的生死,但凡生魂对不上数目就会出问题。 于是他将濒临消散的神魂分为四抹碎片,顶替的角色分别为自己、不日成婚的未嫁娘、借住府内的远房表弟,以及身边的亲信。 第三、第四被分配给了弟子甲和弟子乙,鉴于前两个人物较为重要,便由蔺安之与谢暄担任。 当时谢暄表示让他先选,蔺安之没谦让,理直气壮地占据了有利地形。 像他这种剧本里说一不二的攻,怎么可能去当别人的未婚妻。 传送阵法的终点直接设置为了陵溪城,像这种高阶的法阵运作起来毫无灵力波动,能够遮蔽城中魔修的感知。 时空渐次扭曲,隔着一层衣料,属于城主的护心镜在心口微微发烫。 蔺安之再度回神,看见的便是比起掌门洞府还要富丽的厅室。 是城主府。 视线方才在周遭陈设上打个转,屋外就响起侍从的声音。 他立于门外,恭敬问道:“城主,时辰已到,您看,是不是要请夫人过来了?” 这不还没大婚吗,就已经叫上夫人了? 蔺安之没懂,但并不妨碍他顺着原城主的人设“嗯”了一声,矜持道:“可以。” 侍从应下走了,哒哒的脚步声远离了耳际。 蔺安之暂时得了清静,想着夫人来得不会那么快,走到了堆满文书的书案前,拣起最上边的帖子一看,挑了下眉。 不错,第一句话就是近来发现有人意图在陵溪江上游下毒,所幸得到及时制止,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随后一目十行地看去,发现这位城主的办事效率委实高超。 不仅毫无遗漏地收集了他刻意遗留的端倪,还在末尾写上了怀疑的名单,“蔺安之”三字赫然在列,并被重重圈以红笔。 这么好的证据怎能束之高阁? 被怀疑对象本人略一沉吟,直接塞进了乾坤囊,打算在之后‘不经意’错交给敌对势力。 城主这样的人才也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致,在角色扮演需求的加持下,蔺安之在脑海中搜刮出对方的资料: 陵溪城城主,姓沈名渊,元婴境后期修士,七阶器修,年方三百余岁,为人轻佻浪荡,最喜花红柳绿。 看到后半段,那种心中狂呼不对劲的感觉卷土重来。 蔺安之皱了皱眉,蓦然发现角落写着一小行字—— 前为合欢宗大师兄,后叛宗。 “......” 突突乱跳的预感忽然停止,归于平稳。 恰逢门扇轻动,于沉沉静夜中曳出一道纤长人影。 谢暄手持烛台,身着一席清透的水色罗裙,发间也缀了素净的珠花,都是简单的样式,也明显都是女子的衣饰。 若是让旁的成年男人来穿,很大可能会显得不伦不类。 但他五官精致,面部轮廓线在向青年转化的同时,留有少年的柔和,望去除却高得有些突兀外,只觉雌雄莫辨。骨架挺阔较大却不违和,反倒为这幅衣装平添了几分英气。 窗格斜欹,溶溶月色入户,浸得谢暄眉眼笼上一层冷寂之色:“听闻夫君深夜唤我而来,是为双修?” “............” “怎么,你不行?” 蔺安之下意识摆出恶毒反派脸与其对视,眉梢与声调俱向上一扬。 其实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要骤停了。 第6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6) 当意识到话中的歧义,一切已为时过晚。 谢暄抬了眼皮,没说话,颇具压迫感地看了过来。 而心理素质良好的好处,就在此时尽数体现。 蔺安之临危不惧,泰山崩于前而丝毫不乱。 甚至还有心情大大方方地扫视谢暄,轻笑一声:“夫人今夜真美。” 顺着他轻慢而调笑的语气,谢暄并未发怒,眉眼沉静地回看了过来,眸光一寸接着一寸描摹眼前那人的面容。 先是额前、眉心,再流连到了鼻梁、唇珠。 直到蔺安之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听他道:“嗯,你也是。” 蔺安之笑容微凝。 是什么是,这到底是夫妻调情还是宿敌相杀? 系统提醒:“任务,任务。” 蔺安之精神振了振,锲而不舍地扯出一丝有损温和面具的冷笑:“闻名九州的谢仙君。” 他逼近,直抵帘后那张室内唯一的榻前:“你好像还未彻底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我在你心脉上栽了情蛊。” 谢暄:“我知道。” 蔺安之又说:“情蛊一周发作一回,如若不能与身载母蛊的宿主,也就是我交合,你就会疼痛难耐如万箭穿心。” 谢暄:“我也知道。” 蔺安之:“?” 知道知道都知道,那怎么看不出半点怕,这就叫做无知者无畏吗? 可他分明记得,从前谢暄在人间历练被人下药时可不是这个态度。 蔺安之强行停止了更深入的思考。 主要是,这种回忆大概率会在明天的午膳上让他在看到肉酱时吐出来。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身形置换。 改为谢暄微微低下头望着他,只手撑在壁侧,形成了一方了困住两人的狭小空间,忽地勾起一抹极浅,但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弧度:“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不必再提,倒是夫君,不是你让侍从唤我过来一同双修?” “我看夜色渐沉,也可以开始了。” 蔺安之反应很快地拒绝了,还没做好当攻的心理准备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谢暄反常的行为让他着实心慌。 可方才吐出半个“不”字,便又被发自口中的骤然惊呼顶了回去。 那道声音同样戛然而止。 因为谢暄覆手盖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则勾着他的脖颈,缠绕着他的发丝,随着腰身下倾,慢慢把人压在了身后的榻上。 “不要喊叫,会被看出破绽。” 谢暄冷淡的声音同呼吸一道轻柔地打在耳廓。 但蔺安之听不进去。 他只感觉两颊阵阵在烧,抿了抿唇,略带羞恼地压低声音道:“你现在是要做什么?” 谢暄的回答言简意赅:“睡觉。” 蔺安之:“都说了我是不会跟你双修的!” 系统还在旁边提醒,这次多了点恨铁不成钢:“任务,任务,你们是不是角色互换了?” 对哦,他才是那个要强取豪夺的。 蔺安之想着补了一句:“至少不是现在。“ 谢暄静静注视了他一会儿,直起身,稍稍拉远了距离:“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我指的是我们该休息了。在旁人面前,做做样子也是要的。” 蔺安之:“……可以。” 他非常勉强地事后挽尊:“其实我是为你着想,毕竟也有百年师兄弟情在。” 谢暄短促地笑了声,手掌抚上蔺安之的胸前,心口紧贴着手心的位置隐隐发烫。 他垂下眼睫,语调平静,却近似于一种嘲弄的控诉: “是你给我下蛊,是你要我同你交合,是你口口声声要我做你的炉鼎。事到临头,也是你不愿。很奇怪,不是吗?” 奇怪,真的很奇怪。 但最应该感觉奇怪的人也不会是这位。 蔺安之:“???” 这尼玛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或许是为紧密联结夫妻关系,床榻并不大,即便如此也分作了两半。 他在靠墙那侧辗转反侧了半晌,眼刚闭上,突然又目光炯炯地睁了开来。 “我知道了,”蔺安之细细想来其中每一关节,不禁为谢暄的谋略惊叹,“原来这就叫做以退为进,好犀利的手段!” 系统没说话。 它对此持保留并怀疑的意见。 这一下翻动惊动了谢暄。 他也尚未入睡,灯盏熄了,黑暗中的一切都被扩大,由此传来的声音紧紧伏在耳边,仿佛两人正处于一个亲密得不能再亲密的姿态。 “怎么睡不着,是在想陵溪城的事吗?” 第8章 不是,但蔺安之敷衍地“嗯嗯”了两声。 停顿了片刻,谢暄的声音直线钻入: “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他不值得你费心。” “一个魔修罢了,杀了便是。” 蔺安之稍有震撼,委婉道:“好歹也是个化神境大能……” 谢暄:“那又如何?” 可以,非常狂。 差点忘了这位是有那个实力在身的。 蔺安之又翻了下身:“现在要睡了。” 他听到谢暄放缓了语调说了声“好”,像是怕惊扰到他,这类想法一闪而过随即被否决,困意上涌,再深层次的原因也再无力思索。 再度睁开眼的瞬间,蔺安之就知道自己没醒。 与其说仍身处梦境,倒不如说被动进入了幻境。 还是原先的房间、原先的布局,只不过身边之人由谢暄变作了谢璟。 “你想做什么?” 蔺安之不认为对方半夜造访只是为了和他彻夜长谈,第一反应就是往腰间摸乾坤囊,想从里边取出剑来,结果自然是落了空。 谢璟瞥见他脸上的警惕之色,轻轻笑了笑,这人生了幅与谢暄一样的面容,气质却是大相径庭。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蔺安之,道:“我不喜欢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蔺安之露出了一个假笑。 说的好像他就喜欢随随便便被拉进幻境一样。 随后一只手轻柔地覆上了双眼。 谢璟说到做到,不仅遮住视线,还俯身倾来,挤压了他的生存空间,榻上本来也就这么大点地,如此一来,后背几乎抵上了墙面。 看不见谢璟的动作,但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打在颈窝,蔺安之不知道他的意图,只觉得他和谢暄一样莫名其妙,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你想做什么?” 话音落下,一丝痛感传来。 蔺安之反应过来,不可置信。 ——谢璟竟然咬了他一口,而且咬完还埋在他怀里,指腹摩挲着锁骨处的牙印,低低笑道:“没什么,只是想你了,很想。” “标上了我的印记,你就一直会是我的了,对吗?” ......真是有病,从一开始就在自说自话。 蔺安之发自真心地说了句“滚”,牙关紧咬,每个音节都带着怒气。 但他没有推动钳制住自己的胳臂,谢璟也并没有放开他,交拢的双臂反倒紧了紧,低下头,亲昵地搭在蔺安之肩上。 尽管后者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他们什么时候把关系做到了那么近。 “两天之后,我会再来找你。” 那是和谢暄同样的音色,只不过一个清冷如霜,眼下这个徘徊在耳边,像是缠绕得很紧的蛇,在耳边冰凉的吐息。 蔺安之低声道:“你已经被整个修真界通缉了,还敢再来,就不怕被捉住投入地牢?” 谢璟:“就凭他们?” 可以,这位也很狂。 不愧是一个根子里出来的。 蔺安之:“那凭谢暄?” 谢璟一时没有开口,半晌方才意味不明地说道:“我们是一体的,是双生的存在,他桎梏不了我。“ 说着,他忽然拧了眉,就像是看到纯白的纸张落上了异常显眼的灰尘,显出毫不掩饰的不悦,与并非针对蔺安之的嫌恶。 “不过,除去他以外,你身上怎还有旁人的气息?” 尾音刚落,眼前的场景宛若褪色般迅速抽离。 蔺安之又一次睁开眼,这回是真真切切地醒了。 他斜过眼看向系在袖带的佩玉,乳白的成色清透了些,如同有什么抽离而去。 这便是颜霈赠与的那块,联系到后来异样的拉拽感,想来就是它助自己脱身了幻境。 可谢璟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系统忽然出声:“其实,按照如今的趋势,我还是建议你走兄弟盖饭的路线。” 蔺安之想都不想直接冷笑:“不可能,我的自尊不允许我这么做。” 系统重复他的话,一字一顿:“你、的、自、尊?” 蔺安之:“?” “最新的数据分析显示,原著结局的发生概率是百分之零点一,你们相爱相杀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蔺安之继续冷笑。 还未说出心中所想,就听系统幽幽道:“别急着解释,就先说你自己——谢璟屡次轻薄于你,你什么反应?” 思考片刻,蔺安之颇为自得地祭出了他的兵法:“按兵不动,静待其变。” “原世界里,别人说想采补你,你是什么反应?”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两厢对比,态度立见。 系统:“呵。” “但那都是师尊先下的手。”蔺安之可疑地停顿了一瞬,试图垂死挣扎,“我以我的人格保证,这就是纯洁的师兄弟情谊!” 系统:“真的吗?我不信。” “……” 有谢暄连喊数声“师弟”,蔺安之不得不停止了无意义的争论,回过神来。 两人很有默契地避开了谢璟都做了些什么的话题。 谢暄斜倚床沿,沉黑目光紧紧锁住了蔺安之的面容,伸出手,食指落到唇角不轻不重地揉过。 整个过程状若自然,就是收回手时,也是同行云流水般: “此前谢璟应还找过你一回,彼时他在你身上种下的印记,我替你祛除了。” 空落落的内室里,蔺安之听到自己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若有如无,好似刹那的错觉。 分不清是为脱离幻境掌控而欣喜,还是别的什么。 他忽略了那点异样,不阴不阳地笑了笑:“烦请师兄了,只不过即便是下回也不需要你再多管闲事。” 谢暄颔首,还是那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嘴脸:“随便你。” 蔺安之哼了声,掀起被子背过身继续睡。 这次再无事打扰,一觉到天明。 第二日早上,侍从鱼贯而入,服侍两人洗漱更衣。 沈渊有早食的习惯,府上管家在前院布置好了餐食,遣了小厮引他们前去。 路上闲着没事,蔺安之随手翻了翻刚找到的城主笔记,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他委婉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老实说,他们玩得有点大了。” 系统:“说得对,某位绝望的直男最讨厌的应该就是在吃饭时坐在谢暄腿上。” 蔺安之自动忽略它的冷嘲热讽。 谁能想得到呢?风流城主和他的未嫁娘会是男弱女强的相处模式。 后者是他在远游时结识的强大剑修,活脱脱就是一枝高岭之花。 两人在一起后,这段关系总是以未嫁娘为主导,当然,城主也会常常使出些增进感情的新奇手段,这便是其中之一。 城主府管家是个中年男人,在他慈爱的眼神下,蔺安之在心中连念了三遍“人设要紧”,方才面不改色地跨坐到了谢暄腿上。 身下绷紧的肌理线条隔着外衫,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为了贴合人设,谢仙君也是很配合,虚虚环住他的腰,神情毫不违和,演技堪称天衣无缝。 蔺安之觉得他也不能拖后腿。 想了想,夹了一筷子菜,巧笑嫣然地递到谢暄嘴边:“来,夫人,快趁热吃。” 谢暄看着那截大葱,陷入了沉默。 蔺安之微笑着催促,温柔道:“怎么?不喜欢补充微量元素?” 调味料还没送入口中,管家蓦地凑过来,小声道:“城主,沈少爷要来了,您看要不先收收,从夫人身上下来?” 蔺安之不大满意管家的话,因为这会把本就明确的事实凸显出来,衬得自己很不正经。 他没急着动作,寻思着这沈少爷八成就是他那远房表弟,如今的壳子里已经是弟子甲的那位。 只是为何他堂堂一城之主,还要在表弟面前顾忌这个? 也许是尺度太大。 蔺安之猜想到,即便脸皮够厚,这会儿也不由攀上几分颜色。 毕竟看起来也是挺伤风败俗的,影响不好。 管家又道:“等沈少爷推门进来看到您这样,他会生气的。” 奇怪,为什么要生气? 另一种想法蹿入脑中,蔺安之趋向现实地猜测,或许是那位表弟暗恋自己的嫂子,也就是谢暄谢夫人,求而不得,因而恼怒。 耳听脚步声已然到了门前,管家长叹一声,公布真正答案:“谁让您昨日双修找的不是沈少爷,再看到您这样,他会吃夫人的醋也很正常。” 小众词语的垒砌成句让蔺安之的表情空白了足足三秒,然后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对不起,这个是真猜不出来。 他八辈子的人际关系加起来都没那么复杂。 第7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7) 院门打开,进来的不止有沈少爷,还有亲信。 以蔺安之的视角,看到的还是两人原来的身形面容,沈少爷是弟子甲,城主亲信是弟子乙。 第9章 目光相撞,沈少爷向他颔首,神色淡淡。 他的长相原本就相当俊美,但如今看来就如同抹去蒙尘的明珠,露出被遮掩的熠熠光华来,乍然看去竟是令人挪不开眼。 沈渊偏好的类型还真是单一,蔺安之心想,他不觉得弟子甲能在短时间内气质大变,很自然地起了疑心,不由再度瞥去一眼。 又一次的四目相对。 这回,沈少爷定定地看着他,视线再未从他身上挪开。 一瞬间的福至心灵让蔺安之低下头,忽然找到了症结所在。 管家的忠告犹在耳际,振聋发聩。 片刻过后,蔺城主若无其事地抬起腿,从谢夫人身上滚了下来。 早膳环节的进行并不安稳。 ——地位稳固的正头娘子与人尽皆知的地下情人就差没大打出手。 谢夫人抬了下眼皮,不咸不淡道:“你怎么来了?这里有我足矣。” 沈少爷扯出抹漠然的冷笑:“不错,最让人忧心的的确就是你。” 赶在斗争进入白热化阶段前,蔺安之使了个眼色,屏退了管家。 院落里只剩下自己人,无需再演。 他转向本该是弟子甲的沈少爷,试探着唤道:“颜尊者?” 颜霈“嗯”了声,眉目舒展,眼尾微微挑起,少有地流露出了形于外表的雀跃之意:“你能认出我,我很高兴。” 蔺安之不免也扬了扬唇,问:“那这幅躯壳里的弟子去哪了?您如今不是该在黑水邑吗?” 颜霈很有耐心,一一做了解释: “当初赠你的玉上还附有我的分神,也就是现在出现的我,我和仍在黑水邑的本体感知相通。” “至于那弟子你也无需担心,他被我压制在了灵台内。此间种种,过后于他仅是一梦。” 语罢,颜霈看着他,微微拧了眉,唇瓣翕张几下,像是想说什么,可最后也只是道:“留你一人,我不放心。” 不大的落水声将两人拉回现实。 池塘边,谢暄倚树而立。 他随手掷开手中的另一颗石子,声线平静,但两人都能感受到某种若有若无的阴阳怪气:“抱歉,手滑。有打扰到你们对话吗?真是不好意思。” 宗门学堂里弟子迟到编造的理由都比他有诚意。 蔺安之微笑:“那还真是太不小心了,下次注意。” 颜霈淡淡扫了眼谢暄,轻嗤一声,并不理会这样低劣的把戏。 然而尽管一切都解释了开,某种名为“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诡异氛围仍横亘在两人之间。 管家的先见之明就此体现了出来。 为了缓和气氛,他明知是个借口,但愣是把厨娘找来了。 女人局促地站在院落中,手指不住绞着衣摆,她看起来有些憔悴,素净的面容挤不出完整的笑容。 这座被魔修掌控的城池里,每个人各有各的怪异之处。 管家也发现了,手肘轻轻撞了下她,有意提点:“城主欣赏你做的那道玫瑰鸭脯,还不快叩谢。” “没事。” 蔺安之笑了笑,夸赞了几句,又给了赏赐。 能在府中做事的自然也不会是凡人,他看得出来这年轻厨娘是个炼气期修士,特地赠了一瓶增进修为的灵露。 这样的做法原本没什么毛病。 问题就在于,待那只巴掌大的瓷瓶被厨娘握在了手中,蔺安之才想起来,它的外包装和上回给谢暄送温暖的灵药是同款。 他脸上笑意不改,快速瞥了下谢暄的神情,见其并无变化,才略微放下心来。 而后管家告退,说是要送人回东边庖屋: “自打您把那只金丹境的凶兽白蛟养在了东湖,住在东边伙房里的下人没几个再敢渡湖,要来这边只能依托我做中介。” 凶兽白蛟吗? 蔺安之若有所思。 巧的是,就在今日,自己也得去一趟那地方。 沈渊曾有过的一段情缘是阵法师,因而他也略懂一二,推断出那魔修把阵法就设在城主府的某处位置,东湖正是其中之一。 那人自身估计也伪装成了城主府的一员,藏于暗处伺机而动。 想罢,蔺安之便道:“尊者,您先回去吧,东湖那边有我与谢仙君就够了。” 颜霈的语调骤然高了一个度:“只有你与他?” 亲信弟子乙也忙不迭道:“那我呢?我要干啥?” 蔺安之点头,表示对前一问题的回答,谢暄也插入其中,不阴不阳道:“那尊者又有何高见?” 弟子乙继续挣扎,以不屈的灵魂嘶声力竭地呐喊:“那我呢?我要干啥?” 颜霈眼里的谢暄等同于空气。 他轻嗤一声,眸光落在蔺安之脸上:“连由自己分离出的恶魂都能任由着脱逃,真是与废物无异,他唯一能做的事,恐怕也只有拖你后腿了。” 弟子乙的声音在背景中无限缩小,仿佛独自彳亍于雨巷,哀怨而又彷徨:“那我呢?我要干啥?” 谢暄没有正面辩驳,但有从正面进行尖锐的攻击:“颜尊者,你如今最该全神贯注的应是黑水邑之事,如今心烦虑乱,不知所从,究竟是出自何种私心?” “......” 颜霈默然几瞬,随后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一场无形的风暴似乎伴随妥协而消弭。 这就是暗恋气运之子的男二吗?所谓的痴心原来就是这么个表现形式吗? 蔺安之叹为观止。 他知道两人有分寸,期间压根没有动过劝一下的念头。 待看足了热闹,心满意足地回过头来,映入眼帘就是弟子乙怒气冲冲的鼻孔。 再仔细看,他的瞳孔已然失去了焦距,只有口中还在锲而不舍地喃喃自语:“那我呢?我要干啥?” 蔺安之:“......” 出于同情,也是为了让弟子乙在这场四个人的故事里拥有姓名,他趁颜霈与谢暄还在以眼神交锋时,偷摸招呼来小弟子,把在城主桌上找到的帖子和先前递送到掌门桌案前的笺纸塞给了他。 又叮嘱道:“这是极为重要的密报,回宗后务必第一时刻交给主事长老,倘若你妙玉师姑祖回来了,那就改交给她。” 弟子乙拿着东西兴高采烈地走了。 总爱操心的长辈也被蔺安之软磨硬泡着,好说歹说地劝离了。 于是只剩下了谢暄。 走到东湖湖畔,蔺安之借口让谢暄先去桥对岸的亭子里探路。 自己则略后一步,借着拂袖的动作,暗暗把会吸引灵兽并使其发狂的药粉洒在了他衣服上。 见状,系统纳了闷了:“你不是喜欢他吗?” 蔺安之也很诧异:“但这也不妨碍我工作啊。” 他表现得就像个渣男:“谢暄是谢暄,师尊是师尊,孰轻孰重我分得清,玩得转。” 系统:“……你还喜欢你师尊,真不像个修无情道的。” “怎么可能?”蔺安之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要是对师尊有想法,那不就相当于是乱了伦理吗?这是大忌!” 系统仍然怀疑。 它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蔺安之时的场景 ——四周散落着焦黑的尸体,废墟之中,他跪坐在地,脸贴着脸紧紧抱着一具已然失去温度的躯壳,目光空洞,如同失了七魂六魄。 蔺安之的目光转移到了正在接近湖心亭的那抹身影,系统也不再言语。 东湖是一片偌大的水域,平日渌水澹澹,影湛波平,若光看表象,任谁也想不到底下竟潜藏了一只蛟龙。 受药粉影响,桥面那侧的湖面已然荡起縠纹,雪白的触须伸入空气,底下的庞然大物显然正在苏醒。 即便是自己下的手,蔺安之的心不由紧了紧,那只白蛟仅有金丹境,但有凶兽的种族特性加成,跨境界作战并非难事。 谢暄是化神大能没错,只是万一呢? 万一伤到他了呢? 蔺安之抿了抿唇,收回了视线。 同一时刻。 谢暄似有所感地转过脸,正对上全然挣脱了水面束缚、巍峨若山的白蛟。 它自上而下俯视着眼前渺小的修士,极富气势地厉喝道:“何人敢在吾东湖走动?!” 谢暄掀了眼皮,扫去一眼。 白蛟的声音一下就小了:“......错了哥,我这就走。” 饶是谢暄毫发无伤也在预料之内,这样的场面仍让蔺安之眉心一跳。 这蛟龙到底是何等的废物,人连威压都没放出来一点,立马就怂了。 待那双鼓出的眼瞳看向了自己,里头盛着凛然杀意,他随即转变了想法,原来不是怂,是单纯地看菜下碟。 寻常修士识人依靠气息,兽类凭借神魂感应,白蛟会对自己这个明面上的主人动杀意很正常。 蔺安之也不打怵,剑柄于右手紧握,准备一战。 他下意识把谢暄排除在外,以为他能瞧出方才那点拙劣的陷害把戏,选择冷眼旁观。 第10章 可是并没有。 谢仙君的剑尖先一步指向白蛟,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第8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8) 白蛟不明白这俩玩什么情趣。 它只知道单凭直觉,眼前的修士惹不起。 与其放手一搏,不如颜面扫地。 斟酌了足足半秒钟,悍猛的凶兽最后选择丢下句“抱歉打扰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回了来时的去处。 作为被救下的人,蔺安之眉头一挑,嘴角一勾,熟门熟路地化身阴阳大师:“多谢,师兄真是修为高强,要是当初能体现一半的实力,也不至于被条缚仙绳轻而易举地困住。” 谢暄颔首:“是这样的道理,所以你能放开我了吗?” 蔺安之低下头,猛地后退两步,泰然自若地松开攥住他衣角的手,从他身后大大方方站了出来。 看着蔺安之这样的变化,谢暄唇边泄出了一丝细微的笑,稍纵即逝,很快又回到了原先冷淡疏离的神情。 事态的发展有时总是出乎意料。 蔺安之自个放了手,但他没想到的是,谢暄却不愿意放过他。 坠地的那刻,他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力道,使得抱住的两人在翻滚了几个来回后才停下。 从惊愕中清醒过来,蔺安之注视着那双幽寒的黑眸,发觉他正压在谢暄身上,后者则陷在菖蒲丛中。 自己的手紧紧勾住了谢暄的脖颈,谢暄亦如是。 就算是脸皮再厚,蔺安之这会也尴尬得不得了。他急于摆脱当下的处境,绕开谢暄的头抽回手,改为支在地上。 可谢暄却紧了紧收在后腰的臂弯,扶住他的后脑强行按下在自己肩头。 还是熟悉的祈使句。 “别动,有人来了。” 同时还有系统若有若无的叹息:“珍惜眼下时光,这将会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上位。” “???” 蔺安之的脸色不是一般地阴沉。 他相当明确地清楚,自己受到了人格以及生理上的羞辱。 只是现在不是可以与系统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 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点,来者有九成可能性是伪装后的魔修。 蔺安之静下心来,须臾听到两道声音在离这边还有不近不远一段距离的位置响起,竟还都是不久前才分别的熟人。 “你怎么在这,若是备不好午时的菜色,到时候城主问起来可有你受的。” 管家的责备过后,厨娘低低的女声传来:“我的孩子在这附近丢了,让我再找找好吗?” 沉默几瞬,管家叹息一声,说:“你啊你……行了,我们一起找,只是要小声点,免得惊动湖底下的白蛟大人。” 此后再无声音,只有窸窸窣窣的响动愈发靠近。 好消息,蔺安之有隐匿身形的符咒。 坏消息,它是独一无二的。 他低头看向谢暄,咬了咬牙,往自己身上一贴,重心向下倾斜,先前小心翼翼保持距离的肩颈,此时尽数压了下来。 鼻尖,发丝,脖颈,到处都充盈着谢暄的气息。 清冽,如松间新落下的雪。 蔺安之出神地想,还怪好闻的。 却听谢暄也低声道:“你身上,怎么有种香露的气味?” 是吗? 蔺安之反过来轻轻嗅了下自己,没有闻到,随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完全被带偏了,眼下哪是做这些的时候。 当周围的草丛也被拨开,空气仿佛都要静止了。 插入其中的那只手,动作忽然停住。 “囝囝?” 管家惊讶了下,随后转头冲厨娘惊喜道:“这孩子怎么跑这来了,还睡在地上,不过可总算是找到了!” 厨娘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真好。” 听得出来,她的情绪波动不大,像是不甚在意。 如果让蔺安之在这三个人里选一个最可能的魔修人选,他会首先选择那孩子。 东湖地界大,草丛又密又高,没能看到人倒也正常。但白蛟方才出水的动静很大,若是平常的孩子,不仅没有心思睡,大抵也早该被吓哭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特地守在这里看顾阵眼,而白蛟又又又欺软怕硬了。 只不过,厨娘隐约显出的怪异,让她也荣幸跻身了怀疑名单。 正当他冥思苦想时,谢暄的传音不期而至:“魔修身份已能确认,祭城大阵的阵眼也找到了。” 蔺安之沉默了。 这种情景,就像是学堂考试,先生同时下发了两份一模一样的卷子,铃声才刚打响一分钟,隔壁桌的优等生就举起手来说自己要写完了交卷。 “阵法有限制,”谢暄又道,“再过一日方才可解。” 同样的时间期限好像不止听过一遍。 再过一日正是沈渊原定要迎娶新夫人的日期,当天全城百姓都可来城主府左右观礼。而且昨晚,谢璟也提到了这一时间节点。 蔺安之花了些许功夫回忆,而后想起—— 一周之期已到,情蛊要头回发作了。 当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系统,良久的沉默过后,冷静平板的机械音响起:“谢谢提醒,那天我会向本部申请因公休假。” “不扣工资?” “由于我的病情,这算紧急避险。” 蔺安之:“……” 这时再听声音,那三人也走远了。 两人慢慢站了起来。 蔺安之拍了拍袖袍上沾着的草叶,露出一截小臂,恰好被谢暄收入眼中,低头再抬头,就见眼前多出一罐药膏。 “客气了,师兄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他意有所指道:“也不需要等太久,相信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谢暄并未言语,视线向下移去。 蔺安之正奇怪,顺着视线发现是自己的手腕处有一圈淤青。 这是还在宗门内,谢璟来找他的那晚留下的。 那次谢璟初来乍到,下手没个轻重,蔺安之自身又是有点磕磕碰碰都容易留下痕迹的体质,加上皮肤很白,那抹乌青便被衬托得特别显眼。 他又细细看了眼,发现这还是药铺子里最受修士欢迎的一款祛疤膏,效果和价格成正比。 关键是,贵,且有价无市。 蔺安之停顿一瞬,转卖的念头微动,他也可耻地心动了。 鉴于两人谜一样的关系,和对未来客户负责的态度,还多问了句:“对了,没在里面下毒吧?” 说着,他倒是真怀疑起来了。 下不下毒不好说,就说这药膏的来源,谢暄不是容易受伤,也不是会在意外貌的人,怎会提前备着,莫不是旁人相赠? “是谁给我下的情蛊,如今已经忘了吗?还是说,你就从未把我放在过心上?” 谢暄瞥他一眼,理由无可挑剔:“母蛊在你身上,我若是弑主,会被反噬。” 蔺安之:“......也对。” 无法反驳,虽然他很惊诧谢暄用了“主”来形容自己。 但想一想在逻辑上的确是没有错的。 谢暄的表现太过淡然,以至于自己忘记了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可以是主仆关系。 谢暄看着他接了过去,忽地垂下眼,说道:“抱歉。” 蔺安之一怔。 他扭头询问系统:“我没听错吧?是那个目下无尘、不识好歹、冷酷无情的谢暄向我道歉了?” 系统:“对,就是那个你心怀愧疚、爱而不得、相爱相杀的谢暄向你道歉了。” 蔺安之:“?你说话能不能再好听一点?” 系统:“谢邀,不能。” “……”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而道歉? 背后的原因足够令人深思。 毕竟扪心自问,他比谢暄更有资格向对方说出这句话。 虽然这也不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哈。 再想追问时,谢暄带他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地方,拨开湖边生长的植物,看到了一处小小的墓葬。 说是如此,其实就是个简陋的衣冠冢,包括无名的碑石,以及躺在湿润泥土中的拨浪鼓。 这是厨娘为自己的孩子立下的坟茔? 蔺安之扭头看向谢暄:“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东西?” 他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阴谋论:“如今尚是发现座坟,更深入的我想都不敢想,难道你早与魔界勾连在一块,不止于此,就连献祭陵溪城生灵的大阵都有你参与的一环......” 再继续说下去,魔尊的位置都要让给谢暄坐了。 后者打断道:“我以为但凡动动脑,发现这一点就不算难事。” 蔺安之嘴角抽搐几下,面上浮现了近似于咬牙切齿的神情,只不过随即又被压了下来。 目光在他脸上停驻片刻,这时,谢暄方才“好心”说出真相:“实则是仙胎禀赋,更易感受到某些特殊的气息。” 比起智商上的否定,相较而言,蔺安之更愿接受后一个理由。 第11章 在此方世界里,每隔千百年便有上界天神以转世之法降生下界,既是渡劫,也为普渡济世,斩除灾厄。 在最近的一次星象预测中,谢暄即为那位转世仙君。 原著中,原主妒忌大爆发的源头也在这里。 在此之前,两人天赋相近,但谢暄更胜一筹,蔺安之就已经开始不满。 考虑到前者是个失怙失恃的乞儿,自己则是世家出身的高门子弟,自觉有血统上的优势,还算能忍。 后来发现谢暄竟是上界仙君转世,向来引作精神支柱的事物轰然倒塌,整个人心态也就崩了。 蔺安之想罢,终于体会到了原主的心酸。 见他回过神,谢暄点头:“走吧。” 两人携胜而归。 时间转眼就到了晚上,风水轮流转,侍寝的牌子翻到了“沈少爷”。 跟颜霈相处,蔺安之终于能用正常人的模式进行,但在他的坚持要求下,这位固执的长辈怎么都不松口他去打地铺。 “更深露重,你会受凉的。” 颜霈温和地凝视他,不容拒绝地坚持自我。 见蔺安之依旧执着,垂下眼帘不语几瞬,倏然问他:“昨日谢暄在时,他也同意了吗?” 蔺安之犹豫了一秒。 颜霈道:“你们同睡了一张床?” 蔺安之悚然一惊。 他莫名生出了错觉,此情此景不像是教导主任抓包了早恋的坏学生,倒像是丈夫背着妻子私会了外室。 但是怎么可能呢? 算起来,他们可是正经叔侄关系。 撇开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蔺安之乖乖答道:“是。” 颜霈蓦然笑了:“那为何不愿与我同榻?” 原因很简单,他就喜欢一个人睡。 当然这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蔺安之挑了种万能模版:“因为您是长辈。” “......长辈啊。”颜霈低低道。 他的声音很轻,随即淹没在了叹息之中:“那么,谢暄呢?” 蔺安之想了想,自觉对方应该还未发现自己偷拿蛊虫的事,中规中矩地答:“是师兄。” “比起需要敬重的长辈,师兄的确是要亲近许多。” 颜霈道:“只是你拿他当师兄,他可未必。” 不等蔺安之思考其中意味,话音落下,那双好看的眼眸盯住他,念了他的名字:“安之。” “嗯?” “善念和恶魂出自一体,修为相同,感知自然也是互通的。”颜霈慢慢地说,“你以为,谢璟是怎么逃走的?又为何一直毫无下落?” 他的话如同平地炸开一道惊雷。 蔺安之这下是真的怔住了 第9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9) 随着话语落下,蔺安之眼中适时出现了一个扇形统计图,三分错愕三分不解三分无措,余下一分怒火滔天。 表演成分占一半,真情实感占了另一半。 按理来说,谢暄算计了自己,看不懂行为动机是一回事,回想起来恨不得给他两巴掌也是一回事。 但是:“舍不得,实在舍不得。” 系统:“是,非礼你的同时有两个人,同时亲吻,同时在你锁骨留下咬痕,这时候你就舍得了。” 蔺安之:“…….对我好一点,好吗?” “好的。” 蔺安之不信,他非常怀疑,系统奇佳的精神状态是上班上出来的。 知晓颜霈是在有意点拨自己,蔺安之很配合地顺着他的心意问,尾音不自觉地打了颤:“那师兄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真实,眼角还挤出了滴泪水。 烛火将息未息,昏暗的暖光映得那个平日寡言少语的药宗长老神色温柔如水,水波不兴之下却仿佛多了点别的意味。 他迟疑几瞬,伸手将泪揩去,指腹抹过眼角之际又轻又缓。 却不欲多说:“你只需知道,谢暄心思不纯,并不值得付出信任。” “睡吧。”他五指向内收拢,把指尖的水渍拢进了掌中紧握住,连着又挑灭了烛芯。 漆黑夜色中,蔺安之只听到颜霈温和的声音:“无论发生什么,都不需要害怕,我一直都在。” 久违的温暖缓缓流淌在蔺安之心间。 鉴于那慈祥的关怀,这一刻,他愿称颜霈一声“义父”。 系统沉默不语。 不敢想象,这一幕要是真的发生了,颜霈的表情会是如何的精彩。 嘎吱—— 窗扇微敞,有风飘了进来。 蔺安之下了床,走到窗前,也仅限于停在原地。 睡前的窗户分明是关好了的,其材质又是厚重坚硬的紫檀,哪有那么容易被风吹开。 就怕是人为设下的陷阱,比如城主府里的那魔修。 蔺安之又看了眼,果断转身就走。 即便没有任何接触,夜晚还是做了堪称匪夷所思的梦。 梦境之中,他推门而出。 在院中的海棠树下,月影笼上簇拥的花团,宛若凝了甘露,照得瞳孔一片冷光。 有人从背后将他揽住,在他的侧脸亲昵地蹭了蹭,又低声诉说:“有想我吗?” 蔺安之干脆利落道:“不想。” “可我很想你,不管你想不想见到我,我都会来找你的。” 蔺安之:“……” 神经病,那你还来问我? 他呵呵笑了声,反攥住那人的手就要来个过肩摔,可就在这时梦醒了。 醒来后,隐约觉得这道声线都很熟悉,但死活想不起来,更是把大致的内容忘了个全。 直至坐在堂屋喝茶听曲的时候,门房来报,说外面来了个极为貌美的女子,自称是府上夫人的亲妹妹。 “不得不说,长的和夫人几乎是一模一样。” 除了师姑,蔺安之再没有任何熟识的异性,下意识想到莫不是真就是原来那位夫人的亲戚。 可陵溪城自打被魔修布了阵,就不能进也不能出,如果说是到城里有了段时间才来找姐姐,听起来更是古怪。 他略一沉吟,让吹奏的乐修下去,摆摆手:“带她过来吧。” 待见到了真人,模糊的声线连带着昨晚的梦,一切的所有都想起来了。 谢璟弯了弯眼,眸中止不住的全是笑意,清亮唤道:“姐夫。” 看得出来他做了很大的牺牲,当真穿着女子服饰,挽了简易的发髻,耳上还像模像样吊着赤金镶珠的流苏坠子。 同样的面孔,但大相径庭。 蔺安之不觉把两人拿来做了比较。 如果说谢暄是静夜里的皎皎清光,谢璟便是院落中那株靡丽的海棠。 敷衍地“嗯”了声,他又转而思索要怎样处理送上门的这人。 也不知道谢璟来这里有何目的,再者突然多出一抹生魂,那魔修不会发现吗? 他一顿,指尖落在扶手上久久未抬,想到了来时看到的景象。 距堂屋不远处有条双面空廊,左右两边都是花苑,景致很好,彼时管家正带着那个厨娘的孩子在檐下读书。 蔺安之听了几耳朵,只觉得这小孩聪明得不像话,面对管家提出的问题总能对答如流。 在这方面,系统更为敏锐:“他绝对就是那个化神境魔修。” 蔺安之:“怎么说?” “类比一下那些问题就是,”系统道,“如果问水是一种怎样的物质,你见过哪个幼儿园小孩会答h2o?” 两人的知识库相通,蔺安之大致听懂了。 确实在理。 究竟是旷世奇才横空出世,还是魔修老黄瓜刷绿漆? 眼下会是很好的试探时机。 蔺安之心里打着盘算,面上温声笑道:“已经让人去请夫人过来了,妹妹若是无事,不妨同姐夫一同在园中闲逛片刻,也算是熟悉下府上情况,消磨时间了。” 谢璟唇边弧度扩大,几乎是立马应了下来:“好。” 蔺安之又问:“对了,不知该如何称呼?” “谢璟。” 蔺安之继续微笑。 很好,真是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两人身后缀着一群仆妇,浩浩荡荡游起了园。 蔺安之走一步停一处,充分展现东道主之谊。 当他介绍完曲水旁屹立的山石,再回过头,差点没撞上谢璟的鼻尖。 于是猛地向后退去,却险些栽进水里。 谢璟扶住他的脊背往里带了带,低下头,附到耳旁说话时还带着笑音:“姐夫小心,多大的人了还能走路摔跤,要是没我在,刚才可怎么办?” 要不是你,也不会有刚才。蔺安之虚伪地笑了声,客气道:“那我真是谢谢你……能劳烦你把放在我腰上的手移开了吗?” 谢璟神情自若地收回了手。 蔺安之这才发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安静。 他看向随从们,随从们眼观口口观鼻鼻观心,没一个敢与他对视,分明一字未言,但又彼此心领神会。 第12章 管家正领着那小孩走来,见状更是加快了步伐。 他左看看右看看,谢璟与谢暄相似的脸无言道出了二者的关系,最后转向了蔺安之。 凑到他耳边,假装很小声实则很大声地说出所有人的心声:“不行啊,您这是畸形的爱啊!” 蔺安之很想澄清,也很想跟他说你月例没了。 但最后保持了缄默。 因为沈渊真的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管家仍在痛心疾首:“您这样做,等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别急,到时候我帮你问问。” 耐心安抚了求知欲旺盛的管家,蔺安之转眼看向他身边亦步亦趋的孩童:“这孩子看着倒是冰雪可爱,如今几岁了,可有读什么书,练什么功法?” 闻言,那孩子抬起头来。 他揪着管家的衣角,圆溜溜的眼睛睁大,瞧着怯生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管家被转移了话题,摸摸他的头,代为回道:“这是后厨厨娘的孩子,还没到启蒙的年纪,也尚未开始修习,不过平日倒是聪明得很,基础的心法都已经会背了。” 然而蔺安之并不关心,单刀直入主题:“我观他于我有几分眼缘,只可惜我早计划与夫人孕育一子,养子也会占据子女宫的位置。” 再然后回看谢璟,勾了勾唇:“不若改为让谢小姐收他作义子,也算是圆我一个心愿。” 谢璟答应得很迅速,毫不过脑,如同满足蔺安之的需求是他唯一服从的指令。 “当然可以。” 那小孩猛地仰面看去,眼神一瞬间变化很大,如同要噬人般死死盯住了他。 这般激烈的反应不出蔺安之的意料。 魔界中人尤为重视血脉与传承的派系,这是他们不可触碰的逆鳞。换言之,找出魔修最好的办法就是自称为其直系血亲。 真是一石二鸟的好事。 既试探出了结果,又算计到了谢璟,四舍五入就是报了谢暄的仇。 蔺安之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微微地笑着,柔声道:“好孩子,还不快唤你谢姨娘一声。” 厨娘的孩子面目狰狞,一声不吭。 并不像要在沉默中灭亡,倒像要似火山般爆发。 自见面以来,谢璟终于分出一抹正眼给他。 随即,蔺安之听到了一声清脆无比、欢天喜地的“娘”。 “......” 太现实了,不论是白蛟还是魔修,一个赛一个欺软怕硬。 他还在思考世态炎凉呢,突然就有传音钻入耳际:“我帮了你,你要怎样报答我?” 大脑还未回应,呼吸已然交错。 几不可闻的喟叹消融在相交的唇齿间,伴随着某种啮咬带来的轻微痛意传来。 “这是利息。” 蔺安之推开他,视线直直望去,恰与一道冷淡的、并无情绪的眼眸对上。 ——就在这时,正室来了,沈少爷也来了。看两人肩并肩的模样,还是携同出游。 一切的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管家的嘴巴不自觉张开,忧心忡忡得像是能塞进两个鸡蛋。 半晌才艰难地冒出一句:“都是意外,什么脚绊脚撞进对方怀里,嘴一不小心磕到嘴都是常有的事,您千万别误会了。” 正常人显然都不会信。 颜霈一字一顿,咬音极重:“表哥?” 谢暄似笑非笑道:“是吗?夫君?” 蔺安之假装没听到,更无解释。 他旁若无人地宣布:“既然大家都来了,那我说个事。” “夫人入府许久未有子嗣,可见难孕;谢小姐一来就喜得麟儿,足见旺夫。他们又是亲姐妹,算起来再是互补不过。” “现在传下去,把仪式办得再隆重些,明日我要同时迎娶这两位夫人过门。” “对了,有人有意见吗?” 底下鸦雀无声,包括管家。 系统倒是有:“你中午毒蘑菇吃中毒了?” 蔺安之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点子,想试验一下。反正谁也不觉得这夫妻关系是真的,多娶一个能怎么样?” 系统沉默了片刻,真诚道:“别玩脱了。” 难得的好心没被听进去。 蔺安之满不在乎地转过脸,发现谢暄也正在看着他,下颔似乎有一瞬绷紧,他的心倏地跳了一下。 第10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0) 次日,大婚顺利推进。 府上布置周全,赤色彩线与大红灯笼交织,高堂之中薄绸拂动。 方才清晨,外边也响起了喧嚣的人声,一波一波涌进了墙内。可想而知,前来观礼的凡人修士会聚成怎样一副人头攒动的景象。 婚礼即昏礼,真正举行是在黄昏日落之际,在此之前,男女双方不可见面。 蔺安之一人待在房中,等着亲信把婚服取来。 他也没闲着,每每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要忍不住夸耀那绝妙的计策:“你知道这招叫什么吗?——驱狼吞虎,兄弟阋墙。” 系统:“双龙戏珠,被翻红浪。” 蔺安之沉默了一秒:“你是在说一种传统的刺绣纹样吗?” 系统:“不是。” “……这话我不爱听,闭嘴。” 一道叩门声后,弟子乙熟悉的大嗓门传来:“城主,婚服我给您取来了。” 蔺安之道:“抱进来吧。” 门开了,人进来了。 只是不止弟子乙,还有颜霈。 蔺安之不知道他来是想做什么,兴许是作为亲友想要见证自家孩子大婚的人生时刻? 礼节性打完招呼,便不再管,提起婚服在铜镜前照着自己的身形对比了一下。 这是提前制好的,该说不说原城主与他有缘,竟是意外地合身。 颜霈站在他身后,借着等身竖立的镜面仔仔细细瞧了一遍,自上而下都没放过,颔首称赞:“很好看。” “就是形制复杂,不大好穿。” 或者说是,他根本不会穿。 蔺安之按了按太阳穴,颇为犯难。 抬头正想支使弟子乙,然后就发现他倒退几步,面带惊惧,而后道:“有事,先走一步了,您们继续。” 蔺安之甚至还没开口问是什么事,人已经没影了。 正缓缓打出问号,就见颜霈自觉从他手上接过婚服:“我来帮你。” 蔺安之很需要帮助,没有推辞而是笑着说了声“谢谢”,手都碰到腰带了,想了想还是不大好意思在有人的情况下脱衣。 他转到了后面。 相隔一扇纱质屏风,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一件件衣物搭在了插屏上,颜霈敛目看着其上隐绰的影子。 气氛一时沉凝。 “尊者?” 不久,屏风内有人轻轻唤道。 颜霈抬步走了进去。 只见蔺安之仅穿着件最贴身的衣物,为了方便更衣,发冠也摘了下来。 他的眸光停驻了片刻,而后就听前者说:“您有经验,在旁边指点就好,婚服由我自己来穿便可。” 颜霈摇头:“我未曾同人结契,也不算有经验。” 蔺安之一愣,想了想这位的确是大龄未婚。 但,那你还主动说要帮忙,怎么?就喜欢两个一无所知的人对着婚服一起想破脑袋? 他不打算自力更生,也不好拂了长辈的面子,干脆彩衣娱亲一回,把自己当成牵线木偶,颜霈说抬手就抬手,颜霈说放下就放下。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流逝了短暂几瞬。 蔺安之回过神,便听颜霈说道:“好了。” 站到铜镜前,他定睛一看,确实是穿戴整齐谨严,毫无疏漏差错。 再回忆了番颜霈的手法,只觉娴熟得有些出乎意料,一步紧接着另一步,平稳沉静,宛若事前演练过无数遍。 “等等,先别动。” 颜霈的声音响起。 蔺安之习惯性依言照做。 随即就见他捏着一枚被解下的佩玉,弯下身来,视线与面前之人的腰齐平。 蔺安之低头望去,竟生出了自己在俯视着颜霈的错觉。他惭愧地扭过头,再看向原先的外袍,果然少了点什么。 颜霈系得很慢。 过分的安静总会让人觉得有哪里不自在。 蔺安之试着排解这份感受,随意扯道:“话说,尊者您就没有找道侣的打算吗?” 他没有料到会真的获取回应,或者是即便颜霈应了声,依照他的性情,也只会是否定。 所以,当那句“有”徘徊在耳边,蔺安之急忙吞回预设的话语,为此差点咬到舌头。 “那您为什么?”还单着? 颜霈顿了下,说:“他......还不知道。” 原来是求而不得的戏码。 顿时,蔺安之有些后悔轻率地提起情感事宜了。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话说,您好像不是很好奇谢璟的突然到来,也不惊讶我会这么做。” 第13章 其实更想问的是,谢璟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被封锁的城池都进得去,魔修见了他反而像老鼠见了猫。 只是由于颜霈素来落落穆穆,不敢直言。 ——说实话,他总觉得那人对自己好就是单纯因为答应了那位飞升师父,足够信守承诺,实则两人并不大熟。 这时颜霈终于系好了,直起挺拔的脊背,换做蔺安之得用微微仰视的视角看他。 这本该是稍有压迫感的站位,从颜霈口中道出的话却是温和的:“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会尊重。” 他垂眼笑了笑,语至尾声,愈发放低。 “更何况,身份是假的,成婚也是假的……对吗?” 成婚是假,洞房花烛确实是真。 但颜霈想必也不会在意? 蔺安之顺着说了声“是”,并未否认。 婚服穿好了,头发仍是散乱的,不过都到这一步也不再需要辅助了。桌上放着枚木梳,蔺安之拿来对着镜子梳了起来。 镜面透亮,清晰映出除去他的旁人。 颜霈依旧站在他身后,安静地垂着眼,满目都是自己。 蔺安之一顿,回过头笑道:“尊者如若无事要忙,可否帮个小忙?” 颜霈:“你说。” “这是留影石,您能去催妆然后顺便录下来吗?”蔺安之眨了下眼,调侃道,“梳起新娘妆容的仙君还没有人见过,我们能做头回的见证者也算值了。” 不知为何,随后他能感受到颜霈的心情差了很多,虽然语气还是那般柔和:“你很想看?” “嗯。” 颜霈攥在手中的石头应声而碎。 蔺安之试着自己握了握看,体感坚硬无比,不由震撼的同时打了个圆场:“......在山门市集随便买的,质量看来有点差了哈。” 带着新的一块留影石,颜霈最终还是走了。 恰与他错开,亲信弟子乙来了:“您传讯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蔺安之把老早盘算好的计划吩咐了下去:“今日阵法将启,你不用管,待阵法破开后立刻回宗,将密报交给主事长老,那是谢仙君给我的,届时你只用说消息来源是他即可。” “在此之前,你先去城东新设的铺子那边,对外宣传新店开业大酬宾,前万名到店的,凡人送粮油,修士赠法器。” “东西从府库中出,务必要把府外的百姓全部引走。” 语罢,他不大放心,又问:“你听明白了吗?” 弟子乙点头,但没有动。 蔺安之略带不解地看他,几瞬过后,听他犹豫着期期艾艾地说:“掌门师叔,法器我能也拿一个吗?” “......” 这边的计划暂时没有问题。 因为蔺安之着实太懂得拿捏人性的弱点了。 另一边则不一定——他还没开始。 设计调开颜霈也正是为此。 蔺安之自觉自身最突出的特质就是不忘初心。 既然追求反派,就要贯彻到底。 再度来到东湖,白蛟有了教训不敢再轻易现身,风平浪静,水波无痕。 他有了目标,径直往那处走去,伏下身拨开蓬蒿。 水泥交错的沼地上,流动的纹路隐约可见。 那是阵纹。 一直以来,蔺安之都在按照剧情线演绎那个妒贤嫉能的庸才。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其实他大小也是个全才,对于阵法不能说不会,至少也可以说是精通。 找到隐藏其中的阵心,蔺安之蘸了饱含灵蕴的朱砂添了几笔,而后站了起来,低头欣赏自己的杰作。 “系统?” 系统没有出声。 蔺安之:“这就走了?” 下一刻,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脑中:“请尊重我的职业道德,离休假开始还有四个小时三十六分钟,在此之前,我会一直坚守岗位。” 语罢,系统的视线随着宿主的目光移动,讶异道:“你都做了什么?” 蔺安之说得轻描淡写:“也没什么,就是增大了解阵的难度。” “如果说之前死在阵法里的概率是百分之二十,现在就是必须献祭一人才可以。但没事,我相信谢暄能行,反正不论最后活下来的是谢璟还是谢暄,我都不亏。” “......” “被你喜欢上真可谓是洪福齐天。” 系统恭维道。 风刮过,吹来周遭的动静。 蔺安之警觉抬头,就怕是魔修感知到阵法被修改而赶来。 然而看到的,却是疑似名单上的厨娘。 她没察觉到自己的接近,蹲在地上兀自拨弄火盆。 蔺安之慢慢踱了过去,余光扫到附近残留的灰烬。 通常而言,这是哀悼已死之人的做法。 他又走近了数步。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桩木雕的孩童遗像。 第11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1) 真相在厨娘的沉默中水落石出。 她远比经常带孩子的管家敏锐,早早察觉了异常。 “你是怎么发现的?” 蔺安之问。 “他太聪明了,”厨娘摇摇头,有条不紊地反驳管家那些毫不遮掩的夸奖,“我知道的,他只是个平庸的孩子。” “我曾偷偷给他测过灵根,是五灵根,也曾教过他吐纳的方法,没念两句,他就要去捉窗外的蝴蝶。” 一开始她也失望过,想着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可转念想到孩子的父母都是个什么样,随即也就释然了。 她不求这孩子多有出息,三年练气,五年筑基,只愿他能够平安顺遂。 蔺安之静默了片刻,低声道:“那为何不早些同我说?否则……” 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厨娘没说话。 蔺安之随后也明白了。 哪怕厨娘作为修者,清楚性情大变最可能的原因就是被夺舍,她也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夺舍之人只是短暂地用一下,用完以后能让原本的魂魄重回肉身。 至于那人为何要夺舍,又为何夺舍一个天赋寻常的幼童,却从来没想过。 亦或者是,不敢想。 平心而论,蔺安之能体会厨娘的心情,但间接导致的结果着实太过恶劣,让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厨娘的神色忽地变得错愕,直直射向前方,也就是蔺安之的身后。 他陡然意识到什么。 回过头,就见正式确诊为化神境魔修的半人高小孩从容踱步近前。 面容仍旧稚嫩,量其神态,却绝不会教人错认身份。 同时。 地动山摇,阵法随之启动。 黑烟自阵眼冒出,变化作一只只魔物的形态。 蔺安之将厨娘护在身后,慢慢地往后退去。 那魔修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们细微的挪动,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而是戏谑道:“小老鼠,你们想往哪里逃?” 化神威压之下,厨娘能做到不腿软就很不错了,哪还开得了口。 相较之下,蔺安之镇定自若,但也只是握紧了剑柄,一语不发。 心里则想着就算阵法被他缩小了范围,也大到能囊括整座城主府,他们还能逃到哪去? 当然是要坐等别人来救。 好似能看出面前之人心中所想,魔修满带恶意地笑了下,抬起手,掌中是一摊黑灰:“是在想着等别人来救你吗?可惜啊,过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捉住了几只传讯用的纸鹤呢。” “不过如今,他们应该也是自身难保了吧。” 说完,魔修蓦然变了身形,人皮褪落。 在厨娘呲目欲裂的注视下,那副她所珍视的皮囊轻飘飘地坠在泥地里,再看向半空,赫然多出了蛇麟狐首的庞然大物。 蔺安之面色微变。 他想过许多种可能,策划过无数种方案,没成想挂一漏万,这魔修竟是一只极为罕见的梦兽。 有它超群的致幻能力在,虽然制不住同为化神的其余几人,困住他们一阵子却是可以的,想要从中挣脱,就得看个人素质与反应能力。 数息,一炷香,甚至是几个时辰? 若是后边两个,以蔺安之的血条肯定熬不起。 他手头有张传送符,那是前师父那个穷剑修留下的遗产,关键时刻保命用的。 薄薄的纸符捏在指间,蔺安之转头看了眼厨娘。 她是练气修士,未曾驻颜,年轻的面容反应出的正是真实的年岁,飞旋的魔物掀起罡风,刮得她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既然做错了事,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但厨娘愕然低头,看到那张传送符被拍到了她的肩头。 只剩下蔺安之独自面对成群的魔物,以及化作真身的化神魔修。 系统:“你又心软了。” “又?” “每次都是这样。”系统道,“不论是用地牢里的邪修来代替原本要替你做事的收养孤儿作为午时、子夜存在,还是对谢暄的欺辱回回轻拿轻放。” 第14章 “按理来说,这属于违规操作,但我替你摆平了。” “谢谢,”蔺安之万万没想到,每桩看似寻常的旧事背后,还有一统在默默付出,不由动容道,“原来你还残存了一丝人性,以前是我误会了。” “......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四分钟,姑且再忍你一下。 天殊阁是修真界最大的宗门,各脉亲传弟子合计众多。蔺安之能坐上掌门的位置不是剧情线强行推人上位,而是凭借真切的实力和手腕。 他有自信。 然后很快发现,自己自信得有点早了。 一刻钟后。 面对四面包抄的魔物,以及鸣泣不止的本命剑,蔺安之开始思考当初为什么会把传送符毫不犹豫地拍给厨娘。 又提剑砍杀了一只扑上来的魔物,脚步声自身后哒哒哒地传来。 蔺安之用余光瞥去,就见那只梦兽魔修又披上了小男孩的皮,摸着下巴意兴盎然地盯着他看。 察觉到看来的目光,笑道:“不用担心,我不会出手。” 蔺安之不觉得能做出相当于屠城之事的魔修能有好心肠,果不其然,随即就听他轻轻地说,每个字都饱含了恶意:“猫捉老鼠的游戏才有意思,不是吗?” “况且你生得那么好看,处处都符合我的心意......我最喜欢的,就是看好看的人被一点点折磨到丧失希望,然后剥下你的皮,再套上我的肉身。” 这就有点人身攻击了哈。 蔺安之听得脾气上来了,微微一笑:“我理解你,丑东西会有以形补形的想法很正常,比我丑也很正常,总的来说你无需自卑。” 魔修立马拉下脸,怨毒的视线和身形一同飞窜近前。 “?” 说好的不出手呢? 蔺安之竖剑抵挡在前,心一横,打算往里面注入所有灵力,就算把自己抽成人干也要拼死一搏。 自脖颈后方环来一只手,摁住了他绷紧的手背。 随之落入的,是一个带有好闻药香的怀抱。 那人的下颔抵在耳边,上方则传来了颜霈令人安心的声音: “别怕。” 紧贴颜霈的胸膛,对这位可靠长辈的信任和从后背传递过来的温度,的确让蔺安之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紧接着,腰间玉佩光芒闪动,来自化神大能的澎湃剑意释放而出,顷刻吞没了成百上千的魔物与魔修迎面袭来的身影。 白光遮掩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待它散去,显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一幕。 遍地的魔物尸骨中,谢璟扼住魔修的脖子,略加收紧,听着骨骼碎裂的声音,面上带着极尽讽刺的微微的笑:“不过是个幻境,还以为能困住我吗?” 然后又是一个用力:“你怎么敢捏造出那样拙劣的假货。” 魔修受了颜霈一剑本就虚弱,看着魔气四溢的谢璟,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死在这人手上,竭力从喉间挤出夹杂恐惧的语句:“你、不能杀我,只有我才知道解阵的办法。” 谢璟却是笑得愈发温柔:“真的吗?” 魔修一开始面露迷惑,待他反应过来,便是不可置信。 再想开口,已经晚了。 蔺安之对谢璟的实力又有了新的认知。 都是化神境,他杀这个魔修竟是如此轻易。 随手抛开断气的尸身,谢璟看了过来,见颜霈拥着蔺安之,神色阴霾了一瞬,随即又笑道:“过来,别待在不相干的人身边。” 颜霈以剑尖对准了他,难得露出讥嘲的神情:“一个在逃的邪魔,又不讨他喜欢,究竟谁才是那个不相干的人。” 蔺安之:“......” 其实他哪边都不想呆,就想一个人在旁边站着,尽可能远离这处战场。 但现实总会逼人做出抉择。 蔺安之看向谢璟,很是无情:“滚。” 一旁,垂眼不语的谢暄微微抬首,闻声望了过来。 两人对视,蔺安之没有厚此薄彼。 他微微一笑:“你也滚。” 谢璟不是会认命的人。 他冷笑一声,和颜霈扭打在了一起。 蔺安之在战场外跟没事人似的旁观,寻思这阵法都启动有一时半会了,再不解开就会慢慢侵吞阵法范围内生灵的魂魄,怎么谢璟还能镇定到先和别人打一架助助兴。 他看了会儿,忽然琢磨出点不对劲来。 谢璟的步伐变换好像有一定的规律,他像是在.....引诱颜霈逐渐深入一个陷阱。 至于那是什么,在场之人很快就知道了。 当颜霈踩上某处,阵法纹路倏地亮起,有如实质般在地面流动,于四面竖起结界。 前者面色一变,想要出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代表阵眼的那部分纹路渐渐淡去,颜霈逐渐变为透明,几乎是风一吹便会即刻消散。 蔺安之终于明白了魔修未尽的疑问。 能够无伤亡解阵的方法只在他手上,而谢璟分明可以逼问,却选了种要献祭生魂的。而他也打错了算盘,不论是谢璟还是不知为何并未动作的谢暄,没一个如他所愿。 他闭了闭眼。 极其不妙的预感在胸腔中横冲直撞,想要挣脱而出,却只连带着呼吸愈发急促了起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仅仅是颜霈的分神。 然而,眼下再兴起的另一桩事态不容再作思考。 谢璟抬眸看了眼天空。 恰在这时,日色西沉,夕阳黄昏。 他望着蔺安之伸出了手,语气再轻柔不过:“夫君,该入洞房了。” 第12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2) 说着,谢璟向他步来,然而有谢暄横亘在两人之间。 前者足下微顿,饶有兴致地笑了笑。 说出的话却是掺杂着讥讽:“我应该称呼你为哥哥吗?谢暄。别装了,为什么会有我的出现,旁人能瞒,你难道不清楚?” 谢暄未置一词,只是回身轻抚蔺安之发顶,低声承诺:“你不愿意的事,我不会让他勉强你。” 历史再度重演。 这回打在一起的是谢暄与谢璟。 可两人原本就是一体,既是旗鼓相当,又是知己知彼。虽然以蔺安之的视角来看,他们对彼此都下了死手,一招一式皆凌厉至极,然而迟迟未能分出胜负。 天色彻底暗下来了。 蔺安之心中警铃大作,犹豫着是现在就跑,还是看完热闹了再跑。 □□蛊的能效他再清楚不过,其常发作于夜晚,彼时还会不断放大人心中的欲望,就是再冷静自持的修者都会受其控制。 唯一可以称道的是,修为越高,欲望越小,受到的影响就会越小。 蔺安之十分相信谢暄,这人清心寡欲得很,绝不会轻易沦陷。 随即深深看了信任对象一眼,毫不犹豫地唤出灵剑,踩在剑身上就要把兄弟俩抛之脑后。 一股气流袭来使刚升起的灵剑侧翻,蔺安之随之坠下,被下方的那人接住,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与其说接,不如说搂,且是那种非常紧密的,情欲浓重的搂抱,仿佛要把两人严丝合缝地牢牢嵌合在一起。 “你想跑?” 轻轻的声音徘徊在耳边,蔺安之听出声线的主人,浑身一僵。 ……这竟是谢暄! 谢璟也在这时来了。 腰上没空位了,他索性勾住蔺安之的脖颈,覆面躬身倾下。像是吃什么佳肴一样含住了他的唇瓣。接着一点点撬开紧闭的蚌壳,钻研起了更深处。 蔺安之还想挣扎,呜呜地发不出声音,正想有所动作,双手却被轻柔而强硬地反剪到了后背。 缚仙绳不知怎地到了谢暄手中,教他一圈又一圈缠住了蔺安之的手,彻底卸去了反抗的最后一丝能力,而后又伏到他白皙的颈边,落下了一连串的啄吻。 两面夹击,蔺安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身体像是继承了前世的炉鼎体质般极为敏感,但凡受到一点轻微的刺激就会产生生理性的反应,更别说是这般。 暂且餍足,谢璟挪开脑袋,在锁骨前毛绒小狗似地蹭了蹭,蔺安之也终于腾出空来维持人设,冷声怒道:“滚,肮脏的魔修没资格碰我。” 谢璟没反应。 蔺安之思索了片刻,改为直击痛点:“你吻技差得离谱。” 说完,他只感到下颔被钳制住了。 谢璟低头迫近了那张染了薄红的面孔,忽地阴郁的双眸直直注视着他,很莫名地问:“那你觉得谁更好,颜霈吗?” 蔺安之不知道他怎么会扯到无关人员,但这不妨碍他逆反心理间接性发作,冷笑一声; “对,没错,那又如何?” 下一刻,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回谢璟抛却了仅有的那点伪装似的温柔,完全就是一副自己怎么爽就怎么来的阵势。 唇齿分离时,下唇已经被啃咬得红肿。 第15章 蔺安之面露羞恼,微微喘着气,攥取刚才被剥夺的空气,突然察觉到有人靠近,转眼便见谢暄伸手摘下了腰间悬挂的那枚玉佩。 不得不说,作为剑意的载体,玉佩的质量是真的好,一道裂缝也没出现。 谢暄没急着动作,垂眸把玩了片刻,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左右翻动,视线落在上面,像是在辨认什么。 他说:“这是颜霈给你的那块。” 语气相当笃定。 蔺安之无可否认,转念一想,承认了又能怎样,谢暄还能砍了他不成。 于是大大方方地点了头。 他先前的教训没吃够,又忽略了一点。 如今的谢暄是失去任何理智束缚的,无论做出怎样过分的事,都不无可能。 谢暄轻笑一声,不大,但蔺安之听着莫名怕了一下。 他看着谢暄蓦然捏着那块玉佩垂下的流苏坠子,和玉本身一道握在了手心里,五指向内收拢,几瞬后又松开。 再度显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支纤巧的玉铃铛。 风抚过,掀起一连串脆声,宛若玉落珠盘般清越。 蔺安之没心思欣赏。 他眼皮一跳,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喜欢吗?” 谢暄问。 这话里应该没什么陷阱。 蔺安之看了眼,不得不承认谢暄的审美是在线的,也是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的。 不论是纹路还是样式,都无一不合心意。 伴着忐忑,他又一次轻轻点了点头。 谢暄笑了,这是蔺安之最后看到的画面,而后他的双眼被红绸覆住,一个吻随之落到了唇的正中间。 空间在刹那发生了挪移,重心不稳使得身体也在那一瞬间往后坠去。 不想先行传来的不是疼痛,而是身下绵软的触感。 蔺安之睁开眼,轻薄的布料隐约照进了外界的景象,朦胧而模糊的昏红之中,龙凤花烛和喜字贴纸尤为分明。 窸窸窣窣。 手腕上缠绕的绳索被解开了一半,另一半与另一只手紧紧缚在了一起。 那人做完,停顿几瞬,而后才低低地说道。 以往那些被竭力压抑在清冷的表象之下许久,自认为是卑劣不堪的、满含情欲的,也的确浓重而病态的心思,终于找到了时机尽数展露。 “我想被你锁在身边。” “被你占有,或者是占有你,其实都是一样的,但我不想让你难过。” “一开始我选了前者,那日地牢里发生的事让我很开心,可是自那以后,你仍是从未再看过我一眼。我能感受的出来,你并不喜欢我,但也不讨厌我,你接近我、陷害我、想要使我堕落,更像是为了完成某项所谓的……..任务?” “既然如此……” 那道低声絮语的声音停住,蔺安之的脚踝被握住,冰凉的细链沿着脚背一路向上。 肌肤相贴带来痒意,还有辨识出声主与话语内容所带来的震惊,皆让他忍不住动了动。 叮铃铃——叮铃铃—— 红绸滑落在旁,蔺安之的视线终于清晰起来,他转过脸,正对上谢暄黑沉沉的眼睛,眼底泛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 铃铛响了很久,很久。 很长一段时间,蔺安之的世界里单调得好像就只有一种声音。 也许其中还间杂着来源他自己的细碎的呜咽,和一些急不暇择时恳求的话语。 由于太过羞耻,蔺安之拒绝承认这是他亲口说出来的。 虽然长相相同,姓谢的两兄弟在某些时刻还是很好辨认的。 谢璟喜欢逗弄,他会有意控制频率,仔细去听铃铛伴随一下又一下的撞击而发出的晃动。 更喜欢的,是听蔺安之因受不住而软声求他。 那时的谢璟会支着手肘望着他的侧颜,反反复复要求他再说一遍,做出承诺但始终不停下,而是恶趣味地看蔺安之最终力竭,声音转小且带上哭腔。 相较而言,谢暄则是极尽温柔,以至于到了另一种极端。 他会轻柔吻去蔺安之在情潮中眼角沁出的泪水,且如平常般严谨周密,不偏不倚地在他身上每一处留下满意的痕迹,动作也是慢条斯理,不时还会停下,轻声询问共赴巫山的伴侣感受如何。 见蔺安之失神并不回答,便扶着他的面庞,低下头,半强迫地让他在一回又一回的潮生潮涨中直视自己的眼睛。 不过他们在一些方面又是一模一样——不知疲惫,仿佛永远索求不尽。 桌上的红烛不一小心被撞翻了,滚烫的蜡油滴在了谢璟侧腰,顺着弧度优美的腰线蜿蜒淌下。 蔺安之看见了,下意识地伸出手就想帮忙揩去,手腕却被那人顺势捉来箍住。 谢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问:“如今是谁更好?你更偏爱谁?” 蔺安之的腿正紧紧缠在谢暄腰上,两只手也勾着他伏下的脖颈。 见谢暄的视线随着话音落下,状似不在意地看了过来,他浆糊一片的大脑勉强转动了一下,潜意识里选了种最有利的答案,吐出两个字,也就是面前的谢暄。 谢璟听罢却并不气恼,略微凑近了些,不折不挠地又问:“那若是再加上颜霈呢?” 颜霈。 蔺安之的头脑忽然清明了起来。 他想到了自己与颜尊者之间清清白白,想到了这姓谢的莫名其妙就吃起了醋折腾自己。 他气得要死,怒火一瞬间压倒了神智,嗤笑道:“自然是颜霈,器大活好,不知比你们好出多少。” 两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时阴沉了下来。 第13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3) 在此之前,蔺安之绝不会想到,那盒玉势的失而复得会是在这种场合。 理智回笼,他沉默了一下,艰难道:“有没有人相信我是开玩笑的。” 在场的其余两位显然都欠缺了一点幽默感。 回答他的只有轻笑。 接下来的感受有如暴风骤雨,迅疾而猛烈,却如细密的网般于不知不觉间包裹住了他,诱使身处情欲旋涡的主体一步步沉沦其中。 按理来说,谢暄萧然尘外,谢璟是他的部分灵魂,原原本本继承了他一切,两者都不该有过多的杂念。 但他们偏生无师自通了百般花样与技巧。 蔺安之实在受不了了,呜咽着说了句“我恨你”,谢暄却竟是停了下来。 “为什么?” “…….除却先前在地牢所说的那些以外,我最痛恨的就是你这幅冷冰冰的模样。” 蔺安之回过神,一边说着,一边冷静了下来。 他的目光在已然坐起的谢暄身上流连。 后者衣衫半褪,红烛暖光映了半边身,暧昧惑人的景象里,神情却一如往常,兼之眸色平静,情动的他与之相比,更显狼狈异常。 “你总是谁都不关注,也谁都不在乎,就好像你的眼中只有你自己。” 谢暄没有回答,忽略掉边上好整以暇抱臂看戏的谢璟,也无人开口说话。 气氛一点点冷却,直至濒临沉寂。 而后,谢暄打破沉默。 他那自从听到这话便垂落下去的视线终于转了回来,看向了眼前之人。 再然后,蔺安之听他语调微顿,如同下了某种莫大的决心般轻声说道:“我也有在乎的人。” “我在乎的只有你。” 蔺安之一怔,很想说他也是,他在乎谢暄,很在乎,但他不能,也没有立场。 只能由另一人继续言语。 “所以不要靠近别人好不好,不要和他那样亲密地说笑,每次看到,你知道我都是怎样的心情吗?” “只喜欢我,只喜欢我,你只能喜欢我。” 谢暄喃喃着低声说道,欺身压住了蔺安之,一只手温柔而又不容抗拒地扶着他的脊背,亲吻着肩窝,又一次地侵入,带他抵达极乐之巅。 ...... 再度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日光透过窗格的罅隙倾泻而入。 洞房花烛的后遗症在此时体现了出来。 蔺安之一手撑在软枕上,按着昏沉的脑袋勉强直起了身,好在已经被帮忙清理过,绳铃褪了去,衣物也都穿戴整齐。 他环顾四周,想找不见踪影的两位夫人去了哪里,小心下了床,腰一扭差点摔了,所幸门没关,被恰好走进的那人环抱着搀住。 抬头一看,是谢暄。 蔺安之把到嘴边的“谢谢”重新咽了回去。 直到他站稳了,谢暄才松开了手,垂眼望他。 四目相对。 新鲜出炉的阴影尚未消退,蔺安之被看得一颤,却听谢暄扔出条重磅消息,是搁宗门能连上十天头条版面的那种:“昨日的事我会负责,待我们回去,我想与你结契。” 倒也不必。 下蛊的是自己,整件事完全属于自作自受。 蔺安之甩开他的手,后退几步,戒备地看着谢暄,眼角眉梢全是讥诮的冷意: 第16章 “与你?仙君想得不错,但还是算了。至于昨夜也不必放在心上,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谢暄点头,可能是担心他受到的刺激太大,声音甚至带上了抚慰:“好,你想怎样都可以。” 蔺安之冷笑,撇下他径直走了出去,刚踏过门槛又转回头强调:“你若是识趣,就少把这事往外说。哦抱歉,想必我的嘱咐也是多余的,仙君一生清白,怎么会甘心被我这样的小人以卑劣的手段玷污清誉。” 谢暄应下了,只针对末尾稍稍做出反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昨天我是不是说过,我喜欢你?” 蔺安之:“......” 回不了,这个真的回不了。 他跟什么也没听见似的,扭头就走。 陵溪城危机解除,但化神境魔修出世的消息需要尽快上报。 谢璟一大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蔺安之也没问,两人心有灵犀地忽视了他的存在,紧接着,谢暄取了一只灵舟出来。 一路无话,除了系统。 “恭喜恭喜!” 它说得喜气洋洋,蔺安之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进度条。 涨了,百年不动的进度条终于涨了,蹭地一下就从百分之五窜到了百分之三十五! 他竭力压了压嘴角,还是没忍住喜形于色,开口道:“希望昨天的事情还能再多发生几次。” “又能爽到,又能涨进度条,还有比这更一石二鸟的好事吗!” “……”系统轻轻反问,“当初不是说不下海吗?” 蔺安之假装没有听到。 他们一致认可了新赛道的诞生——起点大男主改拿虐恋情深剧本。 任务要求谢暄达成飞升结局,要求谢暄在此期间饱受磨难,但谁能否认精神折磨不算折磨? 情伤也是伤,对吧? 而现实也在为新剧本铺路。 待两人回到宗门,首先面临的不是询问,更非褒扬,而是铺天盖地的指控。 蔺安之下毒之事东窗事发。 证据确凿,无可驳斥。 舆论一时哗然。 任谁也想不到,那个温雅谦和、声望极高,总能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天殊阁内大小事务的掌门,会做出此等祸事。 妙玉师姑早已自黑水邑回来,这时正在主峰等候。 谢暄才到山门台阶下便被传唤了去,只剩蔺安之一人直面惨痛的人生。 前来缉拿的弟子手里拿着拘束拷,踟蹰着不敢上前。 左右拷上也不是,不拷也不是,一咬牙,道:“掌门师叔,我是不相信您会在陵溪江中下毒的,如果是旁人污蔑,我一定会帮您的。” 蔺安之:“是我。” 那弟子听罢热泪盈眶:“您一定有苦衷。” 蔺安之很坚持:“没有,真的是我。” 那弟子:“不,您一定有,只是不好意思说。” 蔺安之陷入沉默。 在被另一位执法堂弟子带走前,他回头深深看了那位缉拿弟子一眼,用尽了所有的良苦用心劝诫。 “以后若是有人与你推销有保健效果的灵丹妙药,千万不要相信。” 新的执法堂来人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情,很是寡言。 直至将蔺安之押入地牢都谨守沉默是金的准则,只在关上隔离闸门时说了声:“多有得罪,勿怪。” 据此,蔺安之稍稍推测了下,觉得情况也许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糟,而后环视了四周。 因果轮回,这和当初囚禁谢暄的是同一间牢房。 墙角的玄铁锁链于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坚硬的冷凝之色,而沦为阶下囚的,如今却成了自己。 乾坤囊被收走了,他闲着也是闲着,倚在墙根一边数着石砖上的裂缝数,一边算计着时间。 咔嗒—— 闻声,蔺安之看了过去,就见谢暄立于牢房外,闸门自动向上升起,人也随之步了进来。 蔺安之转眼移开了视线。 但谢暄径直来到了面前。 “我是来带你走的。” “走什么,我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蔺安之转过身背对着他,以谢暄的视角只能听到夹枪带棒的语调:“这里各个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说话又好听,我就喜欢待在这里。” 话音落下,同条长廊的某间牢房飘来一道粗犷的声音:“呦呵,我看到有个小美人进了最里面那间屋子,可惜那门上有禁制,晚上不能和我们一起快活了。” 接着是一道夹着嗓子的尖细男声: “听说是这天殊阁的掌门犯了事,被关进来了,嘿嘿,好期待那时候他脸上的表情,这瞧上去弱不禁风的正道修士会不会被吓到直哭呢?” 然后两人又开始调起情来: “死鬼,有奴家还不够么~” “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人多的场合?。” 剩下的部分由于过分聚众银乱,被开启自我保护机制的双耳自动屏蔽。 蔺安之:“......” 谢暄:“说话好听?” 蔺安之:“............” 够厚的脸皮支撑住他没有立马找条砖缝钻进去,而是沉默片刻,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离开可以,去哪里?妙玉师姑没有意见吗?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召见我,大概是已经认定我罪不可恕了。” 谢暄避开了后半段,简略道:“回峰幽居,我向师姑承诺会好好管教你。” “管教?” 蔺安之咀嚼着这两个字,看着俯下身半蹲在他身前的男人,任由雪白衣摆毫不在意地垂落在积满灰尘的地上,忽然玩味地勾了勾唇角。 措不及防地,他支起身,双臂堪堪环住那人脖颈,仰面在下颔处亲了亲,蜻蜓点水般掠过。 蔺安之垂下眼睫轻笑,咬字清晰,声音既轻又暧昧不明,仅有两人能够听见: “师兄指的,是这种管教吗?” 第14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4) 谢暄的神色隐没在阴影面,眼睫向下,轻轻扫过了蔺安之的脸。 那点被撩拨起的情绪波动一闪而逝,随即杳无痕迹,就像是他看错了。 “回去吧。” 看模样,蔺安之知道那大概就是正经管教了。 他有点失望,但好歹是脱离了条件艰苦的地牢,回到了自己那脉的峰峦,不能再要求更多。 在此期间的生活质量有所保证,耳边也够清静,唯一失去的是自由。 ——谢暄撤去了全峰上下的传送阵法,又专门下了禁制,既为防他出去,又为防旁人进来。 但他偶尔会带来一些外界的新消息。 所以蔺安之听说了小师侄叶承钧想要来寻他,但是进不来,只得讪讪而归。 还有颜霈听闻自己下狱,匆匆自边邑赶回,想要见他,同样被禁制拦在了外头。 后者不是会遵守规则的人,当即就要强行破除,被谢暄拦下,两人打在了一起。 最后还是妙玉师姑出面调和,两人各退一步。 以谢暄的性格,蔺安之当然不可能直接从他口中听到,会知道这件事有赖于斡旋得来的结果。 颜霈无法入峰,但寄托他话语的纸鹤可以。 将信纸展开,常常是些简短的问候,问他在这里生活如何,谢暄有无苛待。 每逢此刻,蔺安之总是想了想,提起笔实话实说:“一切皆好。” 准确来说,是谢暄把他照顾得很好。 平日有洞府的侍童处理大小杂事,又是全心全意扑在宗门事务上,他还是头回发现自己的动手能力为零。 入住第一天,闲来无事的蔺安之决定发展一下兴趣爱好。 他削了根长得很不规则的青竹钓竿,搬了张椅子,到了寒潭边上就是一坐。 一个时辰过去,无事发生。 蔺安之不声不响地站起来,面上平静无波,心中却是恼羞成怒,一道雷咒下去把整个寒潭的鱼都给炸得翻了白肚皮。 他捞了一条上来,又开始构思起银鱼的一百种做法。 虽然已经辟谷,口腹之欲仍然是有的,甚至还挺重,就是先前为了人淡如菊的人设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整座峰峦就俩人,一个谢暄跟仙人似的,人间烟火与他无关,还有一个自己,洞府中自然也是没有庖厨的。 蔺安之再度做了决定,他要回归最原始的烹饪手法。 看着升起的火堆,想到银鱼鲜嫩细腻的肉质,不觉期待了起来,口舌也开始生津。 半晌,面对碳化鱼漆黑的眼中闪过的那抹诡异的光,蔺安之勉强承认自己大概略微缺少一点厨艺上的天赋。 枯枝被踩的声音响起,细微,却不容忽视。 他下意识弹起身回过了头,看到谢暄正站在边上,不知怎么出现在了这,又看到了多少。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蔺安之侧身挡住火堆,暗暗一踢,把有损形象的杰作踹进了湖里。 看了眼地上尚有火星迸发的黑灰,谢暄道:“就在刚才。” 第17章 “你想吃吗?” 蔺安之移开了视线:“先明确一点,不是我逼你的,完全是你自愿的。” 谢暄说了声“好”。 事情是这样拍板定下了,但说实话,蔺安之并不抱有期待。 他缀在谢暄后边跟了一路,最后尾随着进了后者的住处。 这地方是以前师兄弟俩的共同居所,后来蔺安之年岁渐长了闹着要独立,然后另造一处洞府搬了出去,余下谢暄留了下来。 自那以后,他还是第一次回到这里。 蔺安之打量着四周,生出片刻恍惚,屋内的陈设随了屋主的愿,竟还一如当年,没有丝毫变动。 院落里有间偏房是庖厨,虽然说出来显得对自家漠不关心,但这件事他还是第一次知道。 房中各样厨具调料齐全,灶台上的锅碗瓢盆也是个个锃光瓦亮,擦洗得相当干净。 谢暄立于其间,行云流水地起锅烧油。 他的表情很是平静淡然,无奈气质冲突,不管怎样看都很不对劲。 袖手旁观半晌,待那条煎得两面焦黄的银鱼顺着锅沿滑入瓷盘,随即又被淋浇上了色泽鲜亮的糖醋汁,蔺安之忍不住了: “你还会做菜?什么时候学的?学起来是想给谁做,莫不是在外面有了人,可惜啊,师兄最终还是落到了我手中,真是抱歉。” “是有一人,那人曾经说最喜欢的就是我。” 谢暄瞧他一眼,递来一双玉箸。 根据提示,蔺安之首先排除了自己。 他唇边的笑意淡了些,筷子一转,准而狠地往鱼身上扎去,戳出深深的孔洞。 接着尝了一块,滋味无可挑剔。 怎么能有人十全十美,连做饭都尽善尽美。 就是这味道委实有点熟悉。 还没想起来熟悉在哪,就听谢暄慢条斯理地说: “至于为什么会学?所谓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抓住一个人的胃。” “咳咳!” 鱼肉尚未完全咽下去,蔺安之呛住了。 谢暄帮着轻轻拍背顺下那口气,冷不防又道:“味道如何?应该还未手生。记得你以前很喜欢我做的这道糖醋鱼。” 蔺安之:“......你做的?不是说是在学堂练完剑回来路过膳堂自己吃完以后不经意想到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师弟为了不因为饿死师弟而被常来关照我们的颜尊者责骂所以顺手打包的吗?” 多么缜密而无懈可击的理由,结合各种复杂因素,他从来没有起过疑心。 谢暄:“那时你总是同我发火发脾气,倘若我直言这是我自己所做,恐怕你连碰都不会碰。” 蔺安之回想了一下,难以否认。 即便心有不舍,他还是冷着脸撂了筷子。 正好有人同谢暄传讯,内容大抵与在魔修作乱下近来愈发严峻的修真界形势有关。 他出去了一趟,时间很短,回来便见蔺安之若无其事地背对着他看窗外风景。 注意到盘中的菜肴已经不见了踪影,谢暄问:“鱼呢?” 蔺安之非常自然地开口,就像是事先预演过无数遍:“不知道打哪蹿出来一只野猫,我怕你在鱼里下毒,所以拿去喂猫了。” “是吗?” 谢暄轻轻地说,柔软的指腹揩过他唇边星点的深色汁液:“以后我每日都会做,随你拿去喂猫还是怎样都可以。” 被揭穿了蔺安之也不尴尬,顺着杆子往上爬:“你有伺候我的觉悟就好。” 谢暄说到做到,每日坚持履行承诺,偶尔蔺安之还会提出些别的要求,也会一一满足,甚至因担心他无聊,又不时带来些新鲜事物。 在外界兵荒马乱的时候,此处俨然就是一处只有他们二人的桃花源。 谢暄显然是静静享受其中的。 每回蔺安之看见他,都会发现他面上自外面带进来的些许倦怠消融殆尽,眉眼笼着淡淡的宁色。 这一切,都如同人间的一个再平淡普通不过的小家庭。 ——辛苦一天的丈夫回到了家,在看到妻子的刹那终于能够卸下冰冷的外壳,流露出柔软的神色。 问题在于,蔺安之不大满意。 虽然才过去了几天,但这日子过得过分平淡了,导致任务进度条还停留在可怜的百分之三十五,不论他怎样挑刺阴阳甩冷脸都没用。 似乎对于谢暄来说,只要他能陪在自己身边就已经足够。 他有自信,谢暄是有能力一直困住自己的。 所以把握住那人回峰的规律后,蔺安之在谢暄不在时,光明正大地私闯民宅。 他知道禁制的设立需要以实体法器为中心布下,甫一进门就开始找破除禁制的关键所在。 系统突然出声:“等等,你进卧房看看,床头有只巫蛊娃娃,形容可怖,看起来很有问题。” 蔺安之依言照做,视线扫去,顿时一阵沉默。 “那不是巫蛊娃娃,那是我亲手缝制的。”他强调,“你不觉得它长得和我很像吗?” 系统:“脸上都有俩窟窿一鼻子一嘴巴,确实很像。” 蔺安之用一声冷笑表露了不满,但那么一打岔,倒是想起来谢暄所说的“曾经说最喜欢他”的那人是谁了。 原来就是他自己。 系统:“自作孽不可活。” “某些人还好意思歪曲事实,”蔺安之道,“要不是刚进入这个世界时,传送出问题导致我暂时失忆,我怎么会认不出任务对象,而是天天黏在谢暄身边,一口一个师兄。” 这只玩偶也是那个时期的历史遗留问题之一。 谢暄是他们师父从死人堆里捡出来的,刚入门那会儿除了基本不和任何人说话,表面上还算正常。 蔺安之对这个很厉害的师兄抱有好感,整日地缠着他,很快发现他在雷雨天格外自闭。 彼时两人虽住在一个地方,但各处一室。 蔺安之想了想,动用超强动手能力,一针一线缝出了它。 送的时候,他说“我最喜欢的就是师兄,它就是我,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而谢暄“嗯”了声,说“好”。 然后那只玩偶就再也没离开过后者床榻。 系统自知不占理,闭上了嘴,蔺安之则是看着那只丑到能辟邪的娃娃,支着下颔若有所思。 他能感受到里头微弱的灵力波动,也许系统真的没有说错。 只是刚想拿起来仔细检查,脑内的声音又出来了:“谢暄回来了。” 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了这时候? 蔺安之来不及思索,屋内没有窗户,原路返回也一定会碰上人。 他环视四下,往身上拍了张隐匿气息的符咒就藏进了一人高的柜子中。 下一刻,谢暄推门而入。 单耳紧贴柜门,蔺安之屏气凝神,注意去听外界的动静。 谢暄的情况明显不正常,气息紊乱,呼吸愈发沉重,好似在忍耐什么,这八成就是他提早回峰的原因。 沉闷的声音响起,那是刀刃刺入血肉的响动。 一下,又一下。 与此同时,血腥味飘进鼻尖,而谢暄轻哼一声,竟然在笑。 随着时间推移,铁锈般的气味不但没有消退,相反的是越来越浓。 蔺安之不由担心了起来。 他不再迟疑,掌心微微用力,推开了柜门。 第15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5) 映入眼帘的是四下流淌的血。 视线上移,只见谢暄斜倚软榻,衣袖向上掀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转着匕首,漫不经心地划过手臂。 留下直而细的刀痕不够,还要尖头一转,深深没入皮肉,然后再拔出来。 依托强大的体质,几乎是在抽离的瞬间肌肤就已经复原,只可惜它的主人锲而不舍,致使需得屡次三番经受苦楚。 殷红粘稠的血沿着刀身的弧线蜿蜒而下,滴滴答答聚了一滩。 他就这样自虐般地重复着动作,抬眼见蔺安之来了也不曾停下,更不讶异于他出现的方式,只是机械重复着,声线维持着冷淡: “你怎么在这?” 蔺安之并不说话,看着他手上的伤口,心疼得要命。 若非亲眼目睹,他绝对想不到谢暄竟会为了在情蛊发作时不伤害自己而自\残。 毕竟以谢暄的相貌气质性格等等各个方面,看起来更像是倘若喜欢的人不愿意,就会强取豪夺关进小黑屋狠狠do的。 随即又冷着脸夺下那柄匕首,丢到了一边: “没错,就是专程来寻你的,来看看你死了没。” “只是没想到会看到堂堂仙君皮痒了开始玩自残那一套,怎么?是受不了我了想要求得解脱吗?” “是吗?”谢暄轻轻地反问,他的手中多了一只玩偶,“究竟是来找我,还是找它?” 蔺安之:“......” 被发现了哈。 一瞬间,他有那么一丝尴尬,然而很快烟消云散,甚至想到之后再找个合适时机把可以明确了就设置在玩偶上的禁制破除掉。 第18章 行动胜于言语,蔺安之伸手环住了谢暄的脖颈,屈身将他压在身后的幔帐上。 呼吸交错,彼此之间仅有方寸距离。 还找了个很合理的借口:“不是同情你,只是想拿你当作双修的器具罢了。” 他低头,下唇抵着喉结,声音自齿边溢出:“......我的炉鼎。” 这真是再直白不过的羞辱,蔺安之觉得身下那人应该是会生气的,可正像他每次的预判失误一样,这回也不例外。 不知道是哪个字取悦到了谢暄,他笑了声,声音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系统对此发表了重要讲话:“说实话我觉得你有些欲盖弥彰了。” 有吗? 蔺安之还想再问,再次响起的却是代班系统的机械音。 系统那厮一到关键时分跑得比谁都快,他暗骂一声,却毫无办法。 在这方面,他的经验可以说是相当匮乏,而蔺安之有个习惯,那就是一遇到不熟悉的事物,就以谨小慎微的态度对待。 他微微启唇,含住了那近在咫尺的喉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能更清楚地感受它的颤动,和滚烫的温度。 先是如此,随后又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舌尖。 与此同时。 上方,谢暄的呼吸急促了片刻,但还是推开了蔺安之,转而伸手去够边上的匕首。 “别动。” 蔺安之小声喝令,按住他的手腕,又侧转了身把东西踢得远了些。 他的脸逼近了谢暄,手下力道加重了几分,咄咄道:“宁愿继续对自己下狠手也不愿和我一起?也对,像我这样给你下蛊的恶人怎么能比得上冷冰冰的匕首。” 谢暄没有说话,沉沉的目光望了来,用行动做了回应。 “我给过你机会了......”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地传来,伴随一直压抑着的渴求的弛禁,蔺安之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方位倒置,再然后便是意识昏沉、人事不知。 屋外响起的声音于迷雾中拨开了一片清明。 “仙君,妙玉师姑祖遣我而来是有要事相报。” “兹事重大,其余门派的大能已经收到了消息,恐不日就要于主峰集议。” 那人恭敬地说,声线很是熟悉,然而蔺安之就跟脑子糊了一样半点也听不出来。 不论是视野、气味,还是感知,他能感受到的全部都是谢暄,仅此而已。 然后又忽然想起来,谢暄进来的时候没关好门,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如果外面那人有心,一推开就会发现他们在做何事。 脸皮厚是一码事,要脸又是另一码事,蔺安之以气音要求,不是他想这样,主要是只剩下了这点力气:“谢暄,把门关上。” 这不是件难事,甚至不需要起身走过去。 但谢暄无动于衷,安抚道:“没事。” 然后一只手搂着蔺安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纤瘦的脊背,接下来的话明显就是对外面那人说的了,恢复了往日的镇静冷淡:“何事,说。” “......魔修作乱如常,即使派去了大宗弟子,远方有些边邑的情况还是越发地差了下来,渐渐支架不住向我们求援。” “最要紧的是,原本群龙无首的魔界出了一位魔尊,统领兼并了割据已久的十一州,据说那位就是——” 蔺安之也在听,到了末尾,眉心逐渐蹙起,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在心里成形。 他想向谢暄求证,却忘了中途打断的就是对方,还未吐出第一个音节就被手指抵住了唇,对上了那双情绪不定的眼眸。 “不要提别人的名字。” “你是我的,至少是在现在。” 蔺安之沉默了几瞬,逆反心理发作,也是为了报复谢暄有意不关门的举动,张了张嘴偏偏就要说。 后者好像能预判似的,低头堵回了下一步举动,随之而来的是长驱直入。 他几乎就要沉溺在其中,耳边却仍不断传来外头的弟子换话题播报的声音。 同样地,那一道狭小的门缝也如同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剑般悬在头顶。 某种羞耻感阵阵涌上心头,蔺安之气得想破口大骂。 断断续续的字音拼凑出一句咬牙切齿的话,还利用坐在身上的有利地形,在扶在腰间的那只手臂上掐了一把。 “还有人在,你有病是不是?!” “他不会知道的,”谢暄低声蛊惑道,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再者,即便是听到了又能怎样?” 蔺安之直觉不对劲,残余的理智驱使了思考。 受蛊虫控制期间的谢暄往往会格外直白地表露欲望,他这状态不像是不怕别人发现,倒像是就怕别人不发现。 外头那人究竟是谁? 再度回过神来,人已经走了,谢暄也是。 蔺安之摸了摸床榻,已经凉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过也一如上次,他无需再做些什么,只用下个床就完事了。 接着,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那只玩偶还在不在。 说实话,确实贴合巫蛊的评价。 蔺安之自己乍一看过去,心都陡然跳了跳,反应过来,两颊直烧。 能丑到辟邪的娃娃,谢暄到底是怎么做到一放就放百来年的? 换做自己,收到的瞬间就会思考藏在哪里比较合适,在不糟践他人心意的同时以免被旁人看到,从而被质疑审美的正常性。 他担心里面有陷阱,谨慎起见没有触碰,打算等系统回来了再做鉴定。 一时兴起散步下山,却见一人徘徊在山脚,在禁制外边来回踱步。 隔的远时看不清,离的近了,那人也抬起头看了过来。 满溢的焦急从脸上褪去,转而浮现的希冀像是终于抓住一线生机。 这不小师侄叶承钧吗? 就像是颜霈带大了蔺安之一样,叶承钧的师父整日在外云游不着家,能拉扯大也有勤恳掌门蔺安之的大半功劳。 他对这个师侄还是很有感情的,没有视而不见地避开,径直迎了上去。 两人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对起了话。 “师叔,我等了你很久,我每天都会来这里转一圈碰碰运气,好在今日替师姑祖传话时终于遇上了你。你——” 叶承钧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他看起来想说很多,可话到嘴边又咽下,欲言又止地看着蔺安之:“你......” 蔺安之轻轻蹙眉:“我?” 叶承钧迟疑着把话说全了:“您脖颈上为什么......?” 从开始到现在,小师侄拢共就提了两回问题,每回都能做到让人下不来台。 蔺安之很佩服这种本事,他不需要低头看就知道这是在指自己脖颈处的点点斑驳红痕,顿时呼吸一滞,若无其事地说道:“山间蚊虫多,兴许是被叮咬得厉害了。” 在他的预期中,两人本该心照不宣地就此揭过。 可叶承钧偏是不肯了。 没揪住这个蹩脚的理由不放,却沉默几瞬,骤然问道:“师叔,您在这里过得怎么样,谢......暄待你好吗?” 蔺安之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在明知师侄就是门外之人的情况下也不会展现分毫弱势。 兼之面具带久了,即便这时也能揉出温和的笑:“那是我的亲师兄,我们关系很好,他对我自然也会很好,你无需担心。” “不,不是这样的,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叶承钧摇摇头,颇为神经质地喃喃道。 在透过门缝,意外看到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后,听到那声显然并非自愿的怒骂后,他就变得意外地固执。 叶承钧怔怔望着蔺安之,伸出指尖想要触碰他脖颈上的痕迹。 但就在那一瞬间,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猛地抽回手后退数步,低头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蔺安之这时的笑容已经很淡了。 他懒得搁这陪演纠结复杂的内心戏,更主要的是,从叶承钧不正常言行里察觉到的真相,让他就算有再厚的脸皮也无地自容。 本着速战速决的原则,用尽最后一分耐心道:“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回了。” 叶承钧敛了神色,还真应下了:“有。” “您知道吗?魔界新即位的魔尊正是那天逃走的仙君恶魂。据前线弟子密报,他专门吩咐了麾下各大魔主一个任务,那些个魔主又把任务传达给了手下的魔修。” “什么?” “不清楚,但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叶承钧说着只觉得奇怪。 在旁人眼中,恶魂除却现世那日,即就此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在大众面前,他能认识谁,又有什么人可找? 蔺安之却是听得心头微动。 “是吗?” 他弯了弯嘴角,弧度很小,意识到机会很快要来了。 第16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6) 妙玉最近很烦恼。 作为是天殊阁辈分最大的长老,论起来,下边的小辈都该唤她一声“师姑祖”,偏偏近来频频生出事故,致使自己怎样也无法颐养天年。 第19章 比方说,那姓蔺的师侄掌门当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指控意图屠戮城池。 所有证据都指向他,妙玉也没有办法,只得借由内部管教之名暂且保下人。 前线战事同样也不容乐观。 她正拧着眉翻阅战报,就听钟声忽扬,掠过门前布下的隔音阵法,直往耳中钻。 同一时刻,极具穿透力的雄浑钟声在高低错落的峰峦间回荡。 乌云聚顶,后山和灵兽园中的鸟兽被惊动,也都扯着嗓子四处乱飞。 ——这是最高等级的警戒,有魔界大能破碎虚空而来。 见到仙门混乱一片,那人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但还是履行职责,道:“你们天殊阁的掌门何在?” 无人回答他。 待妙玉出来,那魔修已不见踪影,唯余他留下的两件物事。 一只锦盒,以及一封烫金红印的聘书。 · 蔺安之万万没想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会那么早到来。 更没能想到,解禁的缘由是魔尊下聘,意图迎娶他为魔后。 对于此事,修真界的舆论分为了两派。 保守党支持把蔺安之交出去: “一个禁足的罪人,能发挥价值到这份上已经很好了。” “还犹豫什么?古往今来不都是如此,魔界那么强,打又打不过,只有联姻方能保一方平安。” 而革新派则是强烈反对: “丧权辱国!这是何等的丧权辱国!” “蔺掌门此事只不过是魔界的一次试探,你们真以为联姻以后,魔界就会放弃吞并修真界的念头,若是真把人交出去,不仅蔺掌门在那边会受到糟糕的对待,修真界更是岌岌可危。” 总而言之,就是没有人问蔺安之自己怎么想。 所有人都希望能把他的去处安排得明明白白。 此情此景激起了蔺安之许久以前的不妙回忆,他微笑且和善地看着这一幕,伸手抚上一旁的立柱,又向内侧用力一握。 轰—— 失去中间的支撑,伴随一声巨响,柱石轰然坍塌。 全场安静了下来。 妙玉师姑目带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冰冷的视线警告性地向座上各人扫去,随即将那只锦盒递了过去:“这应该是那位魔尊想要给你的,蔺师侄,那就由你自己打开吧。” 它的外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也没有丝毫灵力波动。 蔺安之毫无防备地打开,视线向内不经意投去,面色微变,下一刻砰地又合上了。 “没什么,”他对上颜霈探寻的目光,慢慢道,“就是一样不值一提的小物件。” 颜霈不明所以,温声问道:“是什么?” 谢暄大致猜到了,但没说话。 蔺安之避而不谈,向妙玉师姑要来那枚聘书仔仔细细地看,颜霈在边上恨不得撕了它,但还是任由他逐字看过去。 旁边又有人凑过来,是保守党的,嘴里说着什么天下大义,总归都是那些劝说的话。 从最后一行中抬起头,蔺安之刚瞥向那人,谢暄的剑已经横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与此同时还有他冷淡的声音:“我不介意让你横尸当场。” 那人是隔壁道宗的宗主,感受到威胁,顿时僵硬地扭过脖子。 正想与颜霈求救,却也听他说道:“可惜了,那就让给你吧。” “不,不行,”道宗宗主艰难道,“我也是为整个修真界,为天下苍生着想,仙君您不能这样对我,您难道就不在意这世间万物吗?” 谢暄:“对。” 他笑了声,白刃迫近,相较于道宗宗主亲眼见血以后的瞳孔骤缩,无论神情还是语调皆从容不迫:“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在意那些与我无关的东西?” 道宗宗主:“可你是仙君!” “所以呢?你们要将这个名头强加给我,我也配合了你们,做了许多你们要我去做的事,事到如今,为何还不知餍足?” 谢暄的逻辑清晰到冷漠:“我从未因为这个名头获得过好处,现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夺来的,我不欠你们什么。” 语罢,侧转了眼看向蔺安之:“安之。” 这是他头回用了这样的称呼。 “你的未来应该由你自己选择。” 蔺安之不觉怔然,有意试探:“那若是我说我要去呢。” “不论怎样都可以,”谢暄朝他微微牵动嘴角,“没有人能决定你的去留,包括......我自己。” 看着蔺安之目露动容,但仍然在被剑威胁生命安全,甚至连妙玉师姑都视若无睹的道宗宗主:“......” 密码的,所以是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对吗? 唯一在意的是颜霈。 只不过在意的,却是蔺安之的选择。 他本来还在冷眼瞧着谢暄自我剖白,直至真的听到蔺安之在原先的基础上重复了一遍要去,终于是笑不出来了。 颜霈是做不到像谢暄那般豁达的,他温声细语,劝了又劝,无奈蔺安之心意已定。 这魔界他是非去不可,魔后的身份反而还有利于任务的开展和他自己的一点私心。 依照当下的形势,谢暄绝不可能动手杀他,可他在结尾必死不可,那就只能另寻他法。 再者原剧情线也没有交代过,谢暄飞升后的修真界会变成怎样。只是想也知道,魔界的问题一天没有解决,修真界就一天不会过得很好。 蔺安之在此间生活了百余年,又怎能轻易略过其中之人的生死。 在洞府侍弄的道童、平日路遇都会点头致意的门中弟子,还有昔日云游时结识的诸多友人,那些都是他过往的一部分。 魔界接取魔后的日子就定在隔日。 当晚,蔺安之自然是回了峰,没成想刚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小师侄。 而叶承钧扯住他的衣袖,第一句话就是:“师叔,我会帮你逃走的。” “......” 蔺安之拍开他的手:“可我是自愿的。” “自愿放弃第一大宗掌门的地位,嫁到魔界那种荒僻的穷地方,和长相估计是如狼似虎、五大三粗的魔尊成婚,后者后院八成还有几百房小妾?” 叶承钧不信:“怎么可能?正常人都不会愿意的。” 蔺安之无法反驳。 确实,要是真按这个形容来的话,谢璟就毫无疑问地要打八辈子光棍了。 他道:“但,单是相貌那点你就说错了,那是谢璟,是谢暄的恶念,同样也会是仙姿佚貌。” 叶承钧垂下眼帘,默然不语。 看在往日的师叔侄情分上,蔺安之不想让他再弄出什么幺蛾子,不仅一事无成,反倒惹祸上身。 于是再接再励道:“我都做了些什么,你也都很清楚,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吗?” 他顿了顿,才道:“因为我喜欢谢暄,想将他占为己有。如今终于实现了心愿,我应该高兴才是。” 似乎是被如此大胆而意料不到的回答所震慑,叶承钧只是惊愕地看着他,并未开口。 蔺安之:“所以你听懂了吗?” 叶承钧很是缓慢地点了点头。 蔺安之也仿佛懂了什么,一点点扭过脸。 他一直背对着正门并不清楚,原来谢暄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他身后。 那些或真或假的、表明心迹的话语,想必全都收入耳中。 尴尬是免不了的,而蔺安之心理素质良好。 本着既然如此还不如物尽其用的想法走到了谢暄身边,当着叶承钧的面,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谢暄没有抗拒,也没有否定蔺安之此前所说的话语。 他只是淡淡扫了眼旁边攥紧拳头,快要气疯的小师侄,点明事实:“无关人员可以走了。” 室内一空,蔺安之马上拉远距离,警惕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对了,事后别对叶承钧下手,他什么也没做。” “和颜霈刚打完,看看他有没有不死心又来找你,”谢暄意味不明地说道,“没想到,你倒是意外地关心你的师侄。” “也是你的。” 蔺安之强调。 谢暄不作辩解,目光在空荡的屋中环视一圈,随即也离开了。 蔺安之最担心的就是被直接质疑为什么扯谎,这样的行为会被系统判定为ooc,所幸并无发生。 他没有感到多么宽慰,随着深入思考,却是拧了眉。 针对是否喜欢这个问题,此前谢暄分明很想从自己口中获得答案,怎么临到关头又闭耳不问。 还有那时情蛊发作时,他说的: ——你接近我、陷害我、想要使我堕落,更像是为了完成某项所谓的......任务? 但醒来以后,同样也当作无事发生。 对于自己身上的诸多疑点,谢暄从不触碰,即便它们已经有如实质。 ……为什么?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17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7) 第20章 魔界的接亲队伍声势浩大,绵延如龙。 几乎整个修真界都能听到那仙乐阵阵的动静,仰面遥望见漫天的红花赤绸。 蔺安之被送上了喜轿。 临行前,妙玉师姑特意找上了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三/反复地问:“你真的是自愿的吗?” “我们不必害怕魔界,更没必要勉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蔺安之轻轻摇头:“不是的。” 他从桌上的杂物底下抽出本古旧的书,低头翻到指定页数,递过去示意她看:“师姑,这是我在藏经阁三楼的古籍库中找到的。” “据记载,魔界原为天外来物,当年凭借上界流落的仙器才在此方世界扎根,而那件仙器被奉为至宝,置于魔宫禁地。” “如果说.......” 妙玉师姑听懂了未尽的话语,眉心仍是紧锁的,半晌才应许道:“要是没能弄到仙器的线索就算了,你的安危在前,万事须得注意。” 停下片刻,又难得开了个玩笑,颇为耐人寻味地说:“否则,你谢师兄大抵会对我有意见,药宗的那位颜长老也是,我可禁受不住两个人的怒火。” 蔺安之:“......” 他假装什么也没听出来,讪笑两声揭过。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从房中出来后,妙玉师姑看着蔺安之蹬着伏地妖兽的背入了轿厢,说道:“祝好。” 两人都想不到,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其余人也没有她的这份平静。 他们不知谢璟和蔺安之之间的内情,只以为区区一个接亲仪式弄得那么隆重是在有意羞辱,个个气得直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蔺安之对此一概不知。 有别于外景,车内另有洞天。 装修低调奢华,如同天材地宝垒砌而成,光是横梁前垂下的珠缀就是一样能够蕴养灵力的珍稀矿石。 蔺安之向后倚上柔软的毛毯,随手执起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灵液,入口的刹那只觉神清气爽。 他点评:“不错,看在这样的待遇上,等会我可以给谢璟好脸色。” 系统:“坐的是凤鸾春恩车,自然会受到礼遇。” 蔺安之:“.......” 系统:“一即入宫,身不由己,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蔺安之:“......” 系统:“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仿佛被系统在休假期间看的那些宫斗剧所感染,蔺安之面露凄茫之色,眼底盛着的满是对未来命运的无措。 若有若无的啜泣传来,候在车架外的侍女听到了,不由叹了口气,心中很是怜悯这位大宗掌门的遭遇。 好歹也是元婴真君,地位卓然,却还是因魔尊的一句话被强抢而来,可想而知内心会是如何地屈辱。 只是她人微言轻,无力改变大局。 但在一些小事上给与对方便利,到底还是能做到的。 “到了,还请真君下车。” 车帘掀起,侍女的声音随之响起。 蔺安之慢慢地挪动着想下来,动作极缓,不情愿的意味都要溢了出来。 毕竟任谁都知道,在两界势不两立的情形下,所谓的联姻背后究竟有什么意图,而被弱势一方送来的人会遭受怎样的羞辱。 刚向外探出一只手,随即就被摁着手心转过来,连着手背一齐笼住。 感知到苗头不对,蔺安之蹙了眉,想要抽回手。 然而对方力气意外地大,大到不像个普通的侍女。 不仅没有顺势松开,反倒沿着指骨逐渐攀上,以至于最终握住了他纤细的手腕。 “夫人,我在寝宫等着你。” 那道嗓音含着熟悉的、微微的笑意。 谢璟随后离开,留下满面惊惶的侍女,还有轿外跪了一地的魔宫众人。 一半的面庞隐在阴影之下。 蔺安之面无表情。 系统先他一步开口,思路不谋而合:“报复,这就是报复。” 确实,如今两人身份与陵溪城时两极颠倒,还当众唤他“夫人”,不正契合了自己当时所作所为,不是报复又是什么? 有了魔尊隐含催逼的那句话,仆从们近乎殷勤地把这位远道而来的仙门真君拥进了殿内。 然后在洗沐的环节,被忍无可忍的蔺安之统统轰了出去。 偌大浴池氤氲,雾气蒸腾。 侍女站在间隔的屏风外,注意到内里有所动静,恭敬道:“魔后殿下,婚服就放在浴池左侧的柜中,还请您自己换上。” 这个称呼让蔺安之眼皮不住地跳,险些出戏,他按照提示找到了婚服,仔细一看,又是眉心一皱。 于是转到外间,询问侍女:“衣服给的是正确的形制吗?” 侍女定睛看去,也觉得奇怪。 她出了门,不久后回来,给予肯定的回答:“是的,就是女子式样的婚服。” 蔺安之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再怎样不情愿,说来说去他也并无选择的权力。 半晌过去,步伐声在耳边响起。 侍女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觑向来人,不想就在目光接触的那瞬怔住。 但见蔺安之缓步而出,艳色裙裾曳地。 他垂着眼,纤长睫羽在眼睑打下小片扇形的阴影,薄唇紧紧抿着,瓷白的肌肤染上薄红,日光下似乎藏着丝羞怯,和被逼着穿上女子婚服的愠怒。 就是这样的表露于外的心绪,反而让瞧着的人更为触动。 有如此姿色,难怪尊上就是强取豪夺还要指名道姓。 “真君貌若好女,这一颜色很衬您,剪裁也很合身。” 侍女由衷地赞叹。 蔺安之勉强挑了挑嘴角,没有因为夸赞生出分毫的喜悦。 侍女将他一路引到寝宫门口,仁至义尽地最后做了嘱咐:“事已至此,您最好乖乖顺从尊上,他能这么大阵势地自修真界将您迎娶到魔界,定然是很喜欢您。” 蔺安之:“所以我是自愿站在这里的吗?” 侍女哑口无言。 系统帮她接了下去:“是的,当然是。” 蔺安之:“你闭嘴。” “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 不同的声线插入其中,分明清越悦耳,却教侍女脸色微变,默然告退。 显然而见,此话针对的对象是魔后。 蔺安之叩门三声而入。 宫殿极大,整体以玄黑一色为基调,冷寂森然之气愈显,看起来着实不像住人的地方,更不像成婚的洞房。 他立于门口,一边打量着一边一步步走进。 内室之人尤嫌太慢,蔺安之只听一声轻笑,再回神已经被勾住了腰,半跪在榻上,被水汽打湿的发丝软软搭在谢璟的颈上。 许久未见,即便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以至被奉为魔界之主,他仍是原先那副模样,看向蔺安之的视线里仿佛带着摄魂的蛊惑。 “你想我了吗?” 不等蔺安之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起了另一件事:“前日蛊毒发作,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 “我和起初的谢暄一样,他是怎样的做法,我就是怎样的做法,只是到了后来,你帮他纾解了,对吗?” 蔺安之的头被按在他胸前,被迫直视着谢璟。 他没有否认,反问道:“你们之间能够通感,问题的答案,你应该是知道的。” “没错,”谢璟笑了起来,“你知道那是怎样的感受吗?” “——方才以疼痛把蛊毒强行压下,随之而来的、从身体中涌起的极致欢愉又将其唤醒。” 他说着,柔软的指腹徐徐划过蔺安之唇角,像是要揉搓掉旁人烙下的痕迹,冰冷的触感激起阵阵颤栗: “我的脑中全是想象里你与他交缠的样子,到了今日也忘不掉。” “既然那么好心,那你帮帮我好不好?就像那天对待谢暄一样,同样的事再做一次。” 蔺安之冷淡开口,讥嘲谢璟的惺惺作态:“你知道的,除了顺从你的意思,我别无选择。” “我可以给你选择的机会。”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谢璟低声道,“取悦我,我就给你。” 第18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8) 所谓有所选择,实则正是别无选择。 蔺安之会主动来到魔宫,按着正常人的料想,必定是欲在其中有所得。 听罢,他并不说话,只是轻轻地将嘴唇贴了上去,如一片白羽轻柔掠过。谢璟的唇是温软的,下唇有点干燥。 他扶着蔺安之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红烛裁出两人交缠的剪影,伴着口舌交错的暧昧水声。 许久,蔺安之才被放开。 看着他略带羞恼地微微喘着气,谢璟抬手拭掉唇边的那些银丝,在他耳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以为,既然我和他是一个人,那就算了,没想到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嫉妒。” 蔺安之置之不理,他清楚接话反而会适得其反:“你还想让我怎么做,说。” 第21章 “取悦我,就像是上回我对你做的那样。” 上回是哪回,两人皆心知肚明。 蔺安之沉默片刻:“我上你?” 谢璟笑了笑,意味不明道:“你大可以试试。” “在此之前.......”他有意说到半途而后停下,打开一旁的暗格,白皙修长的手从中取出一只雕镂精致的玉铃铛。 蔺安之看得眼皮一跳。 那天在锦盒里看到的物事,揭开谜底后的惊愕手抖,所有的回忆尽数唤起。 唯一想不通的,是谢璟分明把铃铛给了自己,而自己将其留在了宗门。 那这只,又是从何而来? 谢璟却并不会对此做出解释,他低头,和着绳索一起勾到了蔺安之身上。 如今后者双手并起负于身后,衣裙散乱地跪坐在榻上,当真是任人宰割了。 谢璟又开了口,声音放得极其柔缓,如同诱哄:“坐到我身上,好吗?” 到了这个地步,基本上他说什么,蔺安之就听什么。 他不言不语地照做,又闭上眼,俯身凑过去。 两人一时挨得极近,细密的吻也随之落下,自额前流连到眼睑,再宛转到脸颊。 蔺安之的每一处动作都是轻轻的,近乎于小动物似的试探,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胆怯。 谢璟的神情一直保持不变,直至那个吻在擦过唇珠后还有一路向下的趋势,终是忍不住了。扣住蔺安之的手腕陡然覆身压下,怜爱地舐掉他眼角的泪水,彻底笼住了他。 新婚之夜,自然就是要在洞房花烛中度过的。 极尽缱绻的铃声于梦中延续,醒后,室内已空无一人。 蔺安之扶着床柱慢慢坐起身,脑中仿佛还有情到深处时谢璟那些不依不饶的问话。 诸如: ——这个你和谢暄做过吗? ——比起他,我怎么样? ——你更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再然后又面无表情,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亏了,一晚上除了腰酸背痛,其余的什么也没得到。 谢璟根本没问他想要的是什么,只顾着自己爽。 殿门倏开,宫娥鱼贯而入,又是洗沐又是备餐。 领头的是昨日那个侍女,她是谢璟拨到蔺安之身边最贴身的一员,心思向来细腻。 一日下来,见他始终默不作声,虽然饭也没少吃,但还是显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为了讨魔后开心,晚饭后主动提出可以去花苑看看。 蔺安之:“那出宫呢?” 侍女欲言又止:“尊上的意思,是他不大放心让您一人出去,外边还有尚未肃清的前朝余孽,唯恐伤到您。” “行吧。”蔺安之垂了眼帘,说道,“既然不能出宫,那么去花苑转转也不错。” 侍女说“好”。 两人步至花苑,但见幽葩细萼,满目芳菲争妍。 此番风景放在修真界里或许不算什么,但在冷僻荒凉的魔界中着实可以称得上是惊艳了。 侍女观察着蔺安之的神色,见他勾了勾唇,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紧接着,又随同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提了起来。 “魔界中有好几大势力,这位是主掌其中之一的魔主。”侍女指着不远处的阴柔男人,小声道,“他之前还对尊上表露过心迹,然后被拒绝了。” 蔺安之:“哦?” 他刚起了点兴致,那个兀自赏花的男人随即就转过头来,目光直直射向自己,随手掐下朵花,向这里步来。 “你就是尊上不远千里,特意自修真界迎娶的魔后?” 阴柔男人问道。 无聊久了,就算是对上这种情敌相遇的俗套剧情,蔺安之也难免有些心潮澎湃。 他颔首,回道:“是。” 语罢已经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不料却听对方咂咂嘴,遗憾道:“他配不上你,我说真的,像他那种残虐的暴君,怎么能拥有如此美人。” 蔺安之:“?” 阴柔男人转而又真心实意地说:“你就像一朵纯白的花,绽开在魔界这片淤泥当中。” 蔺安之:“??” 系统:“破案了,他是你的嬷嬷。” 蔺安之没听懂,但直觉不是一个好词。 他被这位魔主突如其来的诗人般的气质震撼了一下,按捺住被夸赞的尴尬,同样真心实意地问:“谬赞了,那你觉得谁配得上我?” 阴柔男人指了指自己。 蔺安之:“???” 他微微一笑,刚想说那你脸真大,下一刻阴柔男人就当着他的面被劈糊了,显出蛇身原形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一时间焦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谢璟自他身后缓步而出,仍如往常般笑着,从细碎部分拼凑起来的神态来看,整体的情感却是冷得惊人。 “你们方才聊的,好像很开心?” 蔺安之避开他伸来的手,宛若瑟缩般后退几步,嘴还是硬的:“没有,是他先来找我搭话。” 谢璟:“那为什么在我杀了他以后,你还愣了愣?是有一点喜欢吗?” 蔺安之:“......” 这就是企业级理解吗? 他愣住是因为这个吗?分明就是惊骇于谢璟轻轻松松劈死一个少说是化神期的大能的实力。 ......谢暄与谢璟修为一致,可想而知,当初他得是放水放得跟开闸泄洪似地,才能任由着落到自己手中。 见蔺安之并未说话,谢璟执起他的手腕,摩挲着拢住他的手背,让手心贴上自己的脸颊。 他的睫毛很长,扫过肌肤的时候略有点痒。 蔺安之注视着他幽深的眼眸,听他轻声说道: “别看别人,只勾引我好不好?” “只有我才能给你想要的。” 蔺安之心中一动,总觉得他意有所指,话到嘴边却成了:“如果我说不呢?” 谢璟轻轻笑了笑,这样的回答显然正中下怀:“那我就要惩罚你。” 不过转瞬之间,两人所处的方位骤然发生变化。 蔺安之再睁眼,已然被困在了冰冷的王座之间。 恍然意识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阵阵袭来的羞耻感让他垂死挣扎。 原本冷淡的声音也软了下来,转为小声恳求:“你想怎样惩罚都可以,但至少不要在这里。” “我听说了,你想要出宫看看是吗?” 谢璟避而不答,一条跪在其上的腿卡在蔺安之散开的衣摆之间,又俯下身,不容拒绝地垂首抵住他的发旋,一点点消融身下之人的抗拒。 他说:“明天我会和你一起。” 至于现在,就让我们一起沉沦吧。 第19章 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9) 谢璟果然说到做到。 事后蔺安之也是经由侍女之口,才知晓他为何会应许得那么爽快。 ——翌日正是魔界的元日,届时王都将会迎来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普通魔修会纳庆祈福,道侣间也会趁此结誓赠物。 侍女道:“尊上一定是很喜欢您,才会特意从繁重的政务中抽出时间,陪您一同漫游集会。” 蔺安之:“......平日少看点话本子,真的。” 谢璟何时为案牍所劳心费力过,几案上摆放的文书向来尘封。 自短暂相处的期间可见,他通常所做的,便是怀中搂着自己,随机传唤魔主入殿。 然后再随机抽取一位幸运儿,以左脚先行跨过台阶的由头,降下天雷将其劈糊。 蔺安之有时都怀疑,所谓的魔尊,分明就是他们修真界遣来潜伏的细作。 这人到底是站哪边的? 而自蔺安之来了以后,冰冷的寝宫也增添了人气,地龙烧暖,其上平铺软毯,博山炉里点着熏香,嗅来教人昏昏欲睡。 胸膛前忽地一沉,谢璟低下头,只看得细软的鸦发,远山似地微蹙的眉,以及阖上的眼。 他的睫羽颤了颤,手指宛若细蛇般无声地绞上蔺安之的面庞,一寸寸徐徐蚹过,仿佛在确认怀中之人是否为真实的存在。 待蔺安之再度醒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谢璟眼眸幽深地盯住了他,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不似人的竖瞳锁定了,令人不觉脊背发凉。 前者的手也并不老实,察觉到他睁开眼,也只是轻声说道:“你醒了?” 指尖仍在摩挲着颈部那块细嫩的皮肉。 蔺安之被他摸得不自在......倒不如说谁能镇定自若地面对那么诡异的场景。 他拂开谢璟的手,转移话题道:“如今是几时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宫感受节日氛围,也该履行承诺了。” 蔺安之的要求,谢璟就没有不百依百顺的,除却某些时刻。 他说要出宫,自然也是同往常一样,无时无刻不黏附在他身边。 市井桥头,游人如织,树身枝头缠绕的彩线无疑诉说了此界中人的愿景。 夜色欲阑,蔺安之转头便见附近的溪水旁,青年男女结伴成对,一边调笑着一边燃放明灯。 第22章 不似魔界,却像是修真界。 “娘子。” 耳边响起的含着笑意的声音,将他从怔然的状态中唤出。 两人皆做过伪装,如今的谢璟长身玉立,驻足在团簇花灯之下,微微的光影参差于那袭莲纹青衫,整个人挺拔清隽得有如摇曳的竹枝。 一时间,蔺安之还以为是谢暄立于自己眼前。 直至谢璟展露出那颇具欺骗性的笑容,才将两人重合的身影彻底划分开来。 他虚虚环着谢璟的胳臂,在外人面前充作和睦道侣。 随着那声呼喊笑了笑,暗地里则是压低声音:“没事别叫我,我们各看各的也不错。” 谢璟会答应就有鬼了,佯装没听到,带着微微的笑说道:“今天是元日,旁的人都会给自己的道侣赠物以结下誓言,祈求良缘永世。” 蔺安之:“别人有的,你就一定要有吗?你就那么喜欢同别人攀比吗?” 谢璟:“对。” 回想起谢璟和谢暄间的暗暗较量,蔺安之沉默了下,终究是无话可说。 他转身向集市中绵延的铺子走去,准备用行动换取耳边清静,也是真想借机送点东西给谢璟。 谢璟从不用各式发饰,只是简单以发带或是发冠将其束起。 蔺安之微微垂首,目光游移了几瞬,而后定在了其中一条绣以流云样暗纹的绀色发带上。 拿起端详片刻,眼中已然浮现了谢璟系上后墨发倾泻的景象,心里很是满意。 不料却被轻轻扯了扯袖口。 谢璟站在一旁,执起一枚玉锁,向他笑道:“我想要这个。” 他有想法,蔺安之当然没意见,瞧了眼,问道:“我买下,然后赠与你?” 谢璟:“这是我为你挑选的。” 蔺安之也扬了扬手中发带,示意:“那这便是我的回礼,除非你还想要些别的。” 那枚玉锁最终串以丝线,戴在了蔺安之腕间,发带也由他抿着唇亲手为谢璟系上。 除此之外,还附赠了后者讨要的别的物件——一只玄色皮质的项圈,且隐没在他衣襟之下的颈侧。 其附有唯有施受双方才能看见的一根细细的红线,尾端勾在蔺安之的无名指上。 看起来像给灵兽用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当时,将这项圈售卖给他们的魔修摊主看着道侣两人打情骂俏,笑呵呵地问:“是给二位养的狗使用的吗?集会热闹,可要牵好了,千万不要让它走丢了。” 蔺安之垂眼笑了笑,不置一词,接过东西刚背过身就捶了谢璟一拳。 “脑子有问题就趁早去看医修,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和狗扯上关系。” 扶着他的手半哄着给自己带上,谢璟慢慢道:“可若是这样,我就是完全属于你的了。” “记得牵好我,不要走丢了。” 蔺安之不语,只道:“那你该叫我什么?” 本意只是调侃,不想谢璟却含笑念道,字字清晰:“主人。” 蔺安之:“......” 好厚颜无耻的脸皮,好自甘堕落的人格。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自己竟也略输一筹,但是细细想来,能在这方面压谢璟一头也不错。 回宫后,蔺安之很快为这声称呼付出了代价。 谢璟一边声称“好主人不应该奖励自己的小狗吗”,一边咄咄逼人地讨要,意欲明显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 这样的日子转眼又过去数天,蔺安之开始有些焦躁了。 身赴魔界的目的始终未曾达成,不说仙器下落,就是魔界禁地在哪里也毫无线索。 每回打算主动询问,以作为那天的交换条件之时,谢璟也只会岔开疑问,要不就是平静地看着他,勾起一抹看似温和的笑:“你就那么想要离开我吗?” “多陪陪我,好不好?” 再然后发生的事情,蔺安之拒绝回忆。 他只感觉自己被深深地欺骗了。 一日,蔺安之难得独自地坐在庭院的石亭中,不是钓鱼,却是在翻阅一些话本子。 其中主角唯有他与谢璟两人,是后者雇请而来的枪手撰写的,中心主题只有一个,即专门讴歌两人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谢璟恰巧不在,毕竟大小也是个魔尊,前线战事如火如荼,偶尔也需要他出面坐镇。 那会儿的场面一般都十足地血腥,谢璟也就不会带上据说与其鹣鲽情深、难舍难分,以及后面还连缀着少说十个形容词的魔后。 只是他不惹事,并不意味着事情不会主动找上门。 一日之内,王都骤然大乱,前些时日营造的静谧彻底破碎。 一切只因一个修士。 蔺安之匆匆赶到时,但见尸山血海,白骨垒砌成山。 不远处立着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 是颜霈。 他提着把剑尖垂地的淌血长剑,袍衫皎洁如雪,宛若一轮与赤色地狱格格不入的新月。 闻声侧转了头望来,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仍是笑意温柔,就是过分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就在蔺安之几乎就要因那份陌生而愈发毛骨悚然之际,随即听他轻声道:“安之,过来。” “来到我身边。” 第20章 世界一:结局与番外 颜霈的状态明显不对。 注意到眸底跃动的那点晦色,蔺安之蓦然一惊,知道这是生出了心魔的预兆。 于是后撤几步,隔开一段安全距离,以避免颜霈杀心过重而殃及池鱼。 又尽量放缓语气,从此行的目的说到修真界的未来,从修真界的未来又谈至天下苍生。 陈词无比恳切,可称得上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就是竞选感动修真界十大人物也没问题。 然而最后只换来一句。 “和我有什么关系?” 蔺安之:“......”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有没有人管管? “别人怎样,我全不在乎,”颜霈伸手,帮他将乱了的发丝撂到耳后,冰冷的指尖沾染了他的温度,于是也徐徐勾了唇角,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只有你是最重要的。” 那种脊背发凉的感受越发明显了。 而且这话说的,多少也有点暧昧了。 蔺安之宁愿相信是自己曲解了颜霈的意思,徒劳做着最后的挣扎:“可我们需要那件仙器。” “听话,同我回去。”颜霈却道,“你的想法不会实现,除非谢璟不想活了。” 这是什么意思? 蔺安之的思考能力并不迟钝,闻言顿时生出种不妙的预感。 他皱了皱眉,紧接着有风席卷而来,勾住腰身向后拂去,随即陷入了熟悉的怀抱。 颜霈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与此同时,一团黑气向他迅疾打去,避过后砸在了地面上,生生腐蚀出深深的坑洞来。 谢璟不知何时回来了,低头,温热的吐息使得颈部略有痒意: “你的想法当然会实现。” “你的所有要求都会被满足,只要那是你想要的。” 下一刻,齿关被撬开。 不同于以往的温柔缱绻,这次的亲吻来势汹汹,就像是要一次性攫取余生的所有温存,淡淡的铁锈味在舌尖漫开,愈发浓重。 但蔺安之没有察觉到自己哪处多了伤口,由此可推断,是谢璟咬破了自己的唇面。 他想借由血腥的气味,让蔺安之从此记住自己。 短暂的接触,而后分离。 谢璟餍足地笑了笑,道:“所谓的魔界禁地从来都不存在,你想要的仙器,就在我身上。” 蔺安之却并不意外,他早有猜测,到了现在也算终于落实了。 “那是每任魔尊的本命法器吧?你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摸了摸谢璟的脸颊,鼻尖抵着鼻尖,轻声说道,“可我不想让你有事。” 随着仙器启动,天幕大开。 它要将整个魔界剥离出去,逐出此方小世界。 眼前的空间一寸寸坍缩,于光怪陆离中碎裂成片。 无数源于不同声线的声音在叫嚣,拧成一条锐利的铁线,从左至右贯穿了双耳,刺得大脑生疼。 能效如此强大,担负的代价自然也是巨大的。 蔺安之半跪在地,全身灵力近乎被抽干,一手勉力撑着柄端,剑尖深深扎入地中。 他什么也看不到了,所有的感知皆被猩红洗刷。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不断有粘稠的液体滑落到身下,浸湿散开的后襟。 多亏系统及时屏蔽了痛觉,否则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人五衰,药石罔医。” 一句评语轻轻地落到耳边,不知是系统,还是谁在说。 纯然失去意识前,蔺安之不受抑制地斜了斜身形,却好像没有摔在地上。 到底是怎样,他也分不清了,只觉鼻尖似乎萦绕着某种气息。 松间新雪的气息?好闻的药香? 第23章 亦或是像是方才在口中弥漫的一样,那抹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动了动唇,还想说些什么。 可惜再无力气。 那句“喜欢”,到底是永远也无法被一直想要听到的那人,所亲自耳闻了。 —— 番外: 直至破碎的虚空重新愈合,回到此前时间的临界点,气氛仍然与冰点持平,宛若凝结为了霜雪。 事情发生得突然,无人有所反应。 直至一道衣料的摩挲声响起。 谢暄气息平稳,无喜亦无怒,只是抱起那具温度已然消褪的尸身,说道:“他走了。” 颜霈回眸看去,嘴角抿起,不理解他怎么能做到那么平静。 明明谢暄与蔺安之的关系最为密切,为什么如今他死了,却不感到丝毫的悲伤。 仿佛能感知到颜霈的想法,谢暄心平气和地陈述,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只是离开了这里,仅此而已。” 此时,谢璟才像恍然回过神。 他低垂着头,令人辨不清神色,只能看到唇边常有的笑意已是荡然无存, 那些字词咬着牙慢慢挤出,到了尾音却是放得极轻:“为什么?不应该......是我吗?” 谢璟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于他而言,就算是一晌贪欢也无所谓。 然而,实际与预料中的全然大相径庭。 “这就是情蛊最大的作用,情之至深,可置换彼此的死生。” 静默片刻,颜霈替蔺安之言明了那个几乎要摆在明面的事实,即便相当不愿承认:“......他爱你。” 他并不埋怨谢璟,既然已到这个地步,说再多也没有意义。 他只懊悔自己那一次次的纵容。 比如,明知道蔺安之潜入自己修炼的地方偷去了蛊虫,却视若无睹。 倘若早知道一切会导向这样的结局,当初就该阻止,更应坦诚地表明心意。 只可惜那句“喜欢”,碍于某种不敢跨出的界限,再也无法诉诸于口。 恍惚中,颜霈又想起了许久前的一日。 那时他还是一名剑修,无门无派,昔年因施手救下一名闻名九州的卦师,而让后者欠下一份人情。 无聊中,他去寻了那位卦师,本是偶一为之,不想却被告知: “你的命理线中,有一人与你羁绊深刻,其人体格极差,易年少早夭。” 在颜霈朴素的认知中,体格差就是容易生病,而生病了就要去找医修。 或许是闲云野鹤的日子过久了也会孤独,他莫名就相信了那句不明真伪的论断。 为此尘封了自练气期就伴随自身的本命剑,减去一身的杀伐之气,开始潜心研究药理,而后又入了药宗,做了它的太上长老。 再然后,等到了蔺安之。 乍一见面,颜霈就知道,他是不一样的。 “只是临到关头,我却救不了任何人。” 颜霈闭了闭眼。 他从卦师那里也习得了些技艺,手抚上胸口,攥起,指骨捏得发白:“但是我算得出来,命理线中,我们仍在交缠,缘分还未尽。” 话音落下。 又是四下沉寂。 细濛濛的雨开始下了,打湿在衣襟,也洗尽远处山峦翠色。 谢暄骤然想起来,今天应该正是春分。 ...... 自那天后,谢暄再未见过那位颜长老,只听闻他深陷心魔劫,只身远游。 魔界的事刚过去不久,修真界百废待兴。 他伴着妙玉师姑以强力手段安定下各项事宜,随后也离开了宗门。 名为历练,实则就是故地重游。 在站上高位之前,谢暄和他的师弟也是门内普通的弟子。 故地夕影,却是昨是今非。 谢璟与他同享一样的记忆,打着的大抵也是同样的打算。 自那次魔界一别后,那人再无消息。后来,谢暄偶然在花朝节路边的集市碰到过谢璟一回。 间隔层叠的伞面与游人,两人对视一眼,谢璟随后就不见了踪影。 梧桐更兼细雨,泛黄的叶缘映出微凉的秋。 待谢暄游到人流最盛的庙宇,但见后院那株繁茂苍天的树上,挂满了各色用以祈愿的红布条,受风吹拂,微微曳动。 其中一则,显然是谢璟遗留下的物事。 那是一枚与绀色发带纠缠的玉锁,其上也绑着红布条,使二者环环相扣。 谢暄走去,摁住了布条,翻到正面看去,却发现未着一字。 游历不过月余,却像是大半的人生随之流逝。 趁着天气尚未转寒,谢暄回到了天殊阁,以及那座山峰。 蔺安之在这世间留下的痕迹太少,洞府整洁干净,一眼看去,私人物品竟是没几件。 如今想来,他当掌门的那些年,虽说做了无数少男少女春闺梦里人,可待谁都是一样,温和、熨帖,兼有疏离。 为数不多与其亲近的—— 颜霈不知所踪,谢璟飘忽不定,叶承钧大受刺激,于是潜心闭关,妙玉师姑则是在遗憾中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得登仙阶。 他们都走了,千年之后,除了大宗掌门舍身救世的传说不朽于世,还会有谁记得他这个人本身? 其余人只看得到浮于表面的蔺安之,承认他执掌门派的功绩,抹去毒害陵溪城的污点,再让他背负上盛名。 可谢暄隐隐知道,他并不在意这些。 蔺安之是为自己而来。 如果此前都是一场梦,那么如今,便是彻底醒了。 但,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飞升需断尽所有尘缘,谢暄垂眸,看见那只丑萌的娃娃在掌心碎裂,齑粉自指缝流泻而下。 不要紧,过去总是需要离别。 他想,因为岁时轮转,往后还会有无数新的四季,我们还会再见的。 ……对,我们一定还会再次相见的。 第21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1) 蔺安之是被人喊醒的。 对方的声音放得很轻,夹杂了几丝小心,就像是担心惊扰了什么,亦或是害怕他本身:“小少爷,您该出发去老宅了,今天是季少爷认祖归宗的日子。” 揉着太阳穴,蔺安之从床上坐起身。 略微缓解了宿醉带来的头痛后,他开了口,这才发现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可以,先让我洗漱一番。” 那位帮佣随即噤若寒蝉,悄声转到了门外等候。 这是一间极大的卧房,陈设华贵低调,处处彰显出其主人的身份不凡。 蔺安之环视四周,轻易摘取这一特征。 他慢悠悠地穿好衣服,并没有急着如话中所说的一般去洗漱。 而是唤出系统,问道:“每次进入新的世界,不都是需要我从零开始走剧情吗?为什么会出现如今的情况?” “出了一点意外。” 系统停顿片刻,只给出简短的回答:“你失忆了,我也是,现在我将这个世界的基础信息再度传送给你。” 蔺安之的眉心渐渐蹙起。 “系统商城中,有能够恢复记忆的药物,”系统继续道,“但拜你所赐,我的大部分工资最终都给了心理辅导师。” “所以,我们买不起。” 自知理亏,蔺安之平静的腔调中带上了哽咽:“所以,你是在怪我对吗?” 系统:“对。” 蔺安之:“......” 连装都懒得装一下,可以,还是原来的系统。 洗手间就在房间左侧,他掬起一捧水打在了脸上,再抬头,镜中清晰地映出此中人的模样。 柔软的发梢凝着尚未拭去的水珠,眉骨投下的淡影拢着琥珀似的浅淡瞳孔。 整体与蔺安之原本的相貌有八/九重相似,只是稚嫩些许,兼之眼尾微微上挑外扩,平添几分骄矜之感。 任谁看见此张面容也不会料想到,这竟然会是一个性格糟糕、极其自我任性,而且总是仗着马上就要不属于自己的家世颐指气使的高中生。 尾句的形容词,与方才帮佣所说的“季少爷”有关。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名唤季青霁,身世一如既往地悲惨。 分明是蔺家真正的独子,却从来没有借过h市首富的东风,十几年来,不仅未能享受过一日的锦衣玉食,反倒常常遭受原生家庭的拖累。 他的养父是无业酒鬼,终年酗酒度日,养母则是做皮肉生意的街道工作者。 两人脾气都不大好,日常行为也都为周边人,诸如季青霁的邻居、老师,还有同学所清楚,他的境况也可想而知。 白眼和冷暴力都是家常便饭,就怕还有直接动手的,季青霁每次都忍了过去,身上的伤从来没好过。 坎坷长到十八岁,终于被亲生父母意外认回,由此遇到蔺安之,这时他才明白,前边的所有苦难全都是开胃菜。 假少爷不仅鸠占鹊巢,为人还相当恶劣,他捉住季青霁的把柄强迫了他,之后再用来威胁的工具,就成了那些被拍下的私密照片。 第24章 如此,季青霁便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白天正常学习,充作同窗眼中的优异贫困生,晚上随叫随到,被逼着试遍各种玩法。 好在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他就出车祸死了。 “......” 全部接收完毕,蔺安之慢慢道:“我发现一件事,我要扮演的角色总是能变/态到突破人类底线。系统,你有什么头绪吗?” 脑中,那道机械音始终保持平稳,恍若什么也没听见:“准备一下,你要完成的任务就是努力给季青霁使绊子,让他最终成为万鬼之上的鬼王。” 蔺安之不语。 待推开门,再次出现在帮佣面前的时候,已经换作了一副傲慢且张扬的面孔。 只是因为他生得好看,所以并不惹人生厌,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系统:“......” 它最佩服的就是宿主这点,随时能够最快进入演戏状态。 蔺安之也不知道自己前一夜究竟做了什么,到底为了满足那个骄奢淫逸的人设喝了多少酒,头疼得实在厉害,又在车上补了会儿觉。 抵达老宅并不需要很久。 他被叫起来,勉强睁开眼,颇为不满地扫了那随从一眼,冷笑道:“不过就是一个穷酸的废物,脸也真是够大,看我见到人以后,会不会给他点教训。” 那人自知是被迁怒,缄默不言,更不敢劝。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蔺安之虽说不是蔺家血脉,且私生活极为混乱,但能力突出,也是雇主从小娇惯到大的,感情颇为深厚。 相较而言,那新来的季少爷显然处于弱势,见风使舵也是人之常情。 见他下车,守在门外的蔺母笑着招呼:“安之。” 接着又是嘘寒问暖了好一会儿。 蔺安之也不傻,欺软怕硬那一套运用了个十成十,语气谦逊中带着点撒娇。 气氛一时间其乐融融。 主厅中早已聚满了各色亲戚,还有蔺父在此主持局面,交谈声不绝于耳。 蔺安之第一个留意到的就是季青霁,他的存在着实太过惹眼。 与此同时,蔺母也拉过后者,向他介绍:“安之,这是你的哥哥,季青霁。我看过医院记录,你们出生就差几分钟。” “哥哥。” 蔺安之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之人,低低研磨那两个字。 季青霁遗传了蔺家父母的好相貌,过分精致的五官趋向艳丽,低垂的睫羽在眼睑映下阴翳,闻声掀了眼皮看来,眸中的光却是极为冷淡的。 他并不言语。 而蔺安之最厌恶的就是旁人的忽视,掩了那抹轻视,视线向下游弋。 在新的哥哥单薄瘦削的腰身上转了圈,随后凝在了那截小臂上,冷白的肤色衬得手腕处的淤青分外明显。 不知想到什么,他的表情变得尤为微妙,唇边的笑也和善许多。 甚至主动勾住季青霁的脖颈,依偎到他身边,哥俩好似地对蔺母说道:“妈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和哥哥和睦相处的。” 察觉到蔺安之另一只手的指腹在自己手心摩挲,季青霁敛了神色,没有吭声。 蔺母信以为真,或者说在平日忙于公司事务,无暇顾及琐碎事务的她眼里,蔺安之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孩子。 “你们还是一个高中的,以后也会住在一处,从今往后更是要好好相处才是。” 得到两人的承诺,尤其是季青霁低低应了声,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边结束,蔺父那边又让亲戚们参与其中。他们基本上都受蔺家压制,一声又一声的恭维接连砸来。 蔺家父母都有许多其余事务要忙,听得不耐,带着温和的笑,站起身直接结束了这场身份确认。 于是蔺安之再度回到了住所,这次是与季青霁一起。 回去的路上,他的本性不再掩饰,也不再装兄弟情深,掐住他的手腕,脸则是倏地凑近了,轻笑中难掩恶劣:“季青霁是吧?你不会以为我喊你一声哥,你就真的能当我哥?” 温热的气息洒在下颔,季青霁蹙了下眉,扯了扯想要挣脱,没能成功。 他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继而又被以食指抵住,蔺安之轻抚着他的脸,在他耳边低语道:“不过,有这张脸在,当些别的倒可以。” “别的什么?” 季青霁终于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润如潺潺溪水。 正想回答,蔺安之忽然感觉不大对劲。 与外界因素无关,纯粹源于内部。 “为什么我的身体热热的,很渴望与季青霁的肢体接触,最好还是整个人覆在他身上的那种。” 系统沉默了下,缓缓道:“其实有个事,我担心你接受不了,就一直没跟你说。” “你有皮肤饥渴症。” 蔺安之:“?” 不是,那现在说他就接受得了吗?! 第22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2) 默然几瞬,蔺安之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我以前是怎么解决发作的病情的?” 比起眼下之急,保卫贞操更是刻不容缓。 他沉默着坐回原来的位置,忽略一旁投来视线的季青霁。 无需系统提示,继而遵循生活经验打开了手机。 当真正见识到通讯录中庞大的后宫,蔺安之的手,微微颤抖。 高三一班,一位。 备注:【颜好腿长成绩优异】 高三二班,一位。 备注:【爆发力强体育好】 高三三班,一位。 备注:【钢琴十级破碎感艺术生】 ...... 高三十五班,一位。 备注:【项圈耳钉高冷酷哥】 再然后下滑到最底端,赫然出现一个标注为“正宫”的联系人。 点开来,只见空白的头像和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虽说不知其人姓名,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大抵又是一桩风流情史的罪证。 蔺安之陷入了沉默。 他自己所处的学校,所在的年级段,总共也就十五个班。 系统客观评价:“别人上学是学习,你上学是选妃。” 蔺安之艰难道:“我还能解释——” 一向平静的系统却是忽然激动了起来:“别说了,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禽兽!” 蔺安之:“......” 系统恐同,说到底还情有可原,倒是自己,看完过后万分郁卒。 他深吸一口气,一时间只想喝些中药稍作调理。 季青霁由此免去了骚扰,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右侧,双手置于膝上,微微偏过头,沉静的眸光在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色流转。 看着他这幅乖顺的样子,蔺安之顿时计上心头,眼珠转了转,又是一声短促的哼笑。 两人的住所离学校很近,但出于某种原因,蔺安之平日更乐意呆在宿舍,只有周末才会偶尔一住。 即便如此,裴家父母仍是安排了大平层,保姆与钟点工,各种配置一应俱全。 “哥哥,”蔺安之垂眸笑道,语调很是轻快,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的意味 ,“房间都满了,看来只能委屈你和我住一间了。” 季青霁未置可否,只是平稳地陈述他看到的事实:“除了书房一类的功能性房间,这里总共有五间房。” “都满了,”蔺安之强调,“一间是我睡觉的地方,一间拿来放我的东西,一间拿来放五三,一间拿来放过往收到的所有荣誉,一间是我男朋友来时用以款待的客房,刚刚好。” 季青霁低垂着眼,唯有听到末尾时,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睫羽微微颤动。 蔺安之的话在这个家里无疑就是圣旨,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季青霁没有丝毫拒绝的权利。 前者允许他把私人物品摆放在陈设五三的那件屋子,但硬性要求晚上必须和自己一起睡。 转眼就到了要入睡的时候,玻璃门推开之际,蒸腾的雾气漫过门槛,蔺安之坐在床沿,手中捧着书,抬眼看到季青霁正从浴室中走出。 只是一个擦发的动作,发梢悬着的水珠便坠入冷白的颈窝,沿着锁骨滚向衣领深处。 衬着被水汽蒸红的耳尖和微抿的嘴角,显得格外欲拒还迎。 当然,蔺安之有充分的自觉,自知在他这种人渣看来,季青霁就是只说了一个“嗯”字,都存在勾引自己的嫌疑。 他向季青霁勾了勾手指,然后就在对方接近的一刻扯住他的手腕,并着那另一只手,将其压在柔软的床上,悬过头顶,膝盖顶进他双腿之间。 蔺安之俯下身,贴着那人的脸侧深深嗅闻一口,痴迷道:“你身上好香。” 季青霁偏过头试图避开,却被摁着下颔掰了回去,于是眼帘半敛,根本不愿直视蔺安之,眼底翻涌着的似是厌恶。 无奈之下,仍是回答了他,只是声音冷得像是掺了冰屑:“沐浴露的味道而已,就是你房间里的那款。” 第25章 “是吗?”蔺安之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可是我觉得不大像呢,可能是嗅觉出了问题。” “要不哥哥等会睡觉的时候,靠得与我近些,让我再多感受一下。” 语罢,清楚地感受到身下季青霁微微僵住,玩味道:“你有选择的权力......但丑话说在前面,我随时有能力掌控你养父母的生死。” “不在乎是吗?那你的学业和你的生活呢?” 季青霁闭了闭眼,许久方才挤出了一个“好”字,仿佛承受了莫大的屈辱。 将一切看在眼里,蔺安之却是不在意,更是不急。 他要一点点强迫性地软化这个气质有着与艳丽容貌并不相符的、极为冷淡的哥哥。 不论其心甘情愿与否,只要能将他变作笼罩在自己阴影下的所有物,那就已然足够。 搂抱着那截弧度纤细的腰身,感受到肌肤相贴所带来的莫大满足,蔺安之满意地睡去了。 第二天,他是从季青霁的怀中醒来的。 发现这一点时,蔺安之略有失语。 系统:“就算是在梦里也不放过人家,你这个出生!” 沉吟半晌,蔺安之坦诚道:“其实我比较关注的是,我好像还没有季青霁高。” 没错,他的好胜心就是如此之强,就连身高方面也要与旁人一较高下。 这是周一,是要上学的日子,两人吃过了早饭便赶去了学校。 高三的校园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压力很大,主要是,他们所在的是所升学率很高的国际学校,好学生的去向大多是国内顶级学府,差学生也有向国外院校投递简历的道路可走。 翻开书页,蔺安之并不意外自己能看懂。 他只是不知为何失去了记忆,又不是丧失了现已掌握的所有技能。 以手支颐看向讲台上的老师,随即目光逐渐变得涣散,指尖开始无意识地点点画画。 距离剧情线中,那场导致季青霁死亡的车祸越来越近,蔺安之不得不思考,其中的背后会有何许深意。 意外?亦或是人为? 目前的线索太少,而这个世界对季青霁的恶意太深,还未得出什么结论,一堂课已然结束。 蔺安之站起身,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被一个短发的女生叫住了。 她绞着手,不敢抬头。 旁边立着的一个男生是蔺安之的跟班,别的不知道,看眼色的技能一绝,顿时吆三喝四道:“干什么呢?没事做别挡路,要表白就赶紧的,以为谁都那么有空吗?” 又一个穿着卫衣的娃娃脸男生笑嘻嘻地开口了:“是这样的,倘若你是个长得好看的男人,我们蔺少爷或许还会怜香惜玉一把,否则也只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蔺少爷本人:“......” 想到了通讯录里的那十六个男朋友,他无话可说。 淡淡扫了眼短发女生,蔺安之正准备转身就走,随即就听她放大了声音,否认道:“不是表白,是有事要找你。” 蔺安之转过了脸,定定看着她。 短发女生大着胆子道:“同学你好,抱歉打扰你了,事情是这样的,季青霁一直在被同班的陆攸宁霸凌。” “刚才我看到陆攸宁把季青霁喊出来,和一群他的朋友一起去了后山仓库的方向。” 浑然不知两人间的关系,卫衣娃娃脸还在笑嘻嘻:“哟,陆攸宁,这不是安之你的男朋友之一吗?就七班那个,家里开商行的,性格特别娇纵,但脸特别好看的那个。” 他在“之一”上加了重音,颇有调侃的意思,继而又道:“季青霁,这名字也不陌生,当年因为成绩很好而特招进来,之后每年都是段一。” 短发女生的声音带上了恳求:“早上我看到你是和他一起来的,所以......” 权贵子弟欺凌普通学生,这样的事件在这所学校发生过许多遍,老师是不会管的,也管不了。 她也是后者那个群体的一份子,明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也只是抱有一丝希望去找蔺安之,心里近乎要陷入绝望。 听到这里,卫衣娃娃脸和跟班都不说话了。 蔺安之立于原地,像是能读出他们的想法,似笑非笑道:“那是我哥,刚认回来的。” 具体的经过却是未提一字。 你哥?看你的表情倒像是又盯上了谁,不择手段也想搞到手的那种。 两人腹诽。 正这么想,就见蔺安之已然走远了。 方向正是后山仓库。 注视着他的背影,短发女生一边祈祷着后桌能安全无事,另一边,丝缕疑惑不觉慢慢滋生。 她分明记得,以往季青霁每回都有法子避过陆攸宁的挑事。 为何这次的反应忽然慢了半拍,就那么被轻而易举地骗了出去,走的时候还异常平静。 ......真是奇怪。 第23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3) 后山仓库。 这里偏僻而人迹罕至,多是堆放废弃的运动器材,四面垒砌的墙上只有高处开了一道狭小的气窗,使得密不通风。 每逢阴雨天,潮湿的霉味便会随同细细的雨水弥散开来,浸泡其中的人似乎也像是要随之腐烂。 眼下就是这样的一个雨天。 铁门被关上,却未全然合拢,留下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然而陆攸宁并不在意。 他的行事一向蛮横,看到不爽的拖出去就是一顿打,三年下来无事发生。 专挑软柿子捏是一方面,无人敢管也是一方面,反正不论发生什么,都有溺爱至极的父母替自己摆平。 踢了踢半跪在地的少年的膝盖,陆攸宁转眼看向正蹲在他身后在打绳结的同伴,微微仰起脸,下巴点了点:“怎么?人捆好了吗?” 那同伴站起身,细声细气道:“老大,手脚都绑好了,确定是就这样丢在仓库里不管了?也不像往常对那些人一样,赏他几耳光?” 陆攸宁撇撇嘴,没好气地说: “别看这小子表面上比谁都冷淡孤高,一副看着就虚伪的模样,背地里指定阴得很,每回想弄他都没好事发生。” “但好不容易逮到那么一个机会,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我听说他有幽闭恐惧症,这破地方又脏又黑,想必关上一天就老实了。” 说着,他勾了勾嘴角,眸中跃动的却尽是冷意:“只是明天我再来开门的时候,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就有意思了。” 同伴“哦”了声。 见陆攸宁这洁癖娇蛮小少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外加手已经开始嫌弃地拍落衣服上自房梁坠下的灰,顿时识趣地招呼边上坐着的几人一起走。 铁门被砰地关上了。 咔嗒一声,同时传来的还有钥匙串晃动的声响。 全程,季青霁都没有开过口,唯有低头不语。 不过也是,他的唇被胶带封住了,就是呼救也做不到,更别说是为自己伸张正义。 双眼也被覆盖其上的布条遮住,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得到那些步伐渐渐远去。 浓稠的黑暗无尽绵延,由此生发的恐惧如沥青般黏腻,伸出触须攀上少年人尚在发育中的单薄身躯,恍若要将他一寸寸绞碎吞噬。 “......真可怜。”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清透的、宛若含着戏谑的男声轻轻地落到耳边,似是怜悯。 下一刻的行动,却和话语截然相反。 季青霁的下颔被钳住,他被迫抬起头,首先恢复的不是视力,而是语言能力。 嘴上的胶带被撕去,随即感受到的是微凉的触感。 那人的拇指按在下唇,徐徐往中心挪去,继而像是恶作剧般重重碾过唇珠。 如此下来,竟仍是不知餍足,他的手指一点点破开抿起的两片唇瓣,撬开牙关侵入口腔,在殷红的舌上游弋。 季青霁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修长白皙的脖颈微微扬起,宛若引颈受戮的天鹅,这也让正在捉弄他的那人看得眸色愈深。 就在前者的理智彻底被漫溢的欲望所消解的那刻,柔软的唇代替了作乱的手指,径自吻了下去。 “是我救了你,你明白吗?” 短暂的交缠之后,蔺安之伏在季青霁怀中,伸手拭掉自眼角滑落到唇边的泪水。 又解下蒙在季青霁眼上的布条,让他看到方才那人的真容。 察觉到对方睁眼那一瞬的僵滞,更是笑了笑,语气和缓:“哥哥,你要怎样报答我?” 季青霁的长睫上垂着泪,仍旧轻轻地喘息着,却还在平静地反问:“你想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 蔺安之不答,反倒是直起身,居高临下地垂眸,挑起季青霁的下颔。 真正触碰到的瞬间,指尖不自觉地颤栗蜷起,他忍着被激起来的、想要不断的亲吻搂抱的冲动,慢慢道:“没考虑好,但是我想先收点利息。” 利息为何,两人心知肚明。 体操垫被搬了过来,在身下拼凑成简易的床,淡淡的霉味钻进鼻腔,然而无人在乎。 第26章 季青霁似乎是在刚才的亲吻中力竭,任由蔺安之扯开绳结,又转而摘下校服上衣的领带,在并起的手腕处慢条斯理地缠上,随即压着他的胸膛倾身覆下。 手指灵活地解开衬衫的第二颗纽扣,蔺安之按住他微微颤动的肩,恶劣地笑道: “别怪我,谁让你长成这幅看着就活该被亵玩的样子?倘若胆敢私下告诉爸妈,你应该知道后果的。” 一刻钟后。 铁门重新被关上。 再度呼吸到外界的新鲜空气,蔺安之勉强压抑住那种肌肤相贴的兴奋,两颊攀上的绯色迅速褪去。 他闭了闭眼,一句话总结了事情经过:“在废弃仓库中挟恩图报,强/制猥/亵了需要称呼为‘哥哥’的病弱少年,最后还抛下有幽闭恐惧症的他,任由病情继续发作。” 最后得出结论:“这应该就是我道德的低谷。” 系统鼓励道:“你的人生还很长,而未来远不止于此。” 没人会喜欢被夸赞为未来可期的绝世渣攻。 蔺安之假笑着让系统闭嘴,随即向不远处走来的跟班挑了下眉,视线掠过后方,示意:“进去,送季青霁去医务室,但别在他面前提我的名字。” 本意是营造渣攻形象,于是补了一句:“他现在应该不想看到我。” 效果也很成功。 当跟班从仓库中搀扶着季青霁走出时,后者的面色近乎于惨白,眼睑低垂,额前全是冷汗。 上衣纽扣没扣回去,露出好看的锁骨,还有点点斑驳的红痕。 方才他经历了什么,简直昭然若揭。 视线相接,蔺安之清楚地从平时屁也不敢放一个的跟班眼中看到了同情,还有对他禽兽行为的控诉。 但蔺安之想要告诉两人的是,虽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但他的渣会是一座永远无法被后人逾越的高峰。 除了他自己。 卫衣娃娃脸喜欢看好戏,这时已经跟了过来,目光在季青霁和蔺安之间打转,暧昧地啧了一声:“这是你哥?你们就是这样表达兄弟感情的?” “说起来你哥还挺好看,以前我怎么没发现有这样的美人?” 说着还想上手去捏季青霁的脸,被蔺安之拍了回去。 他一边吞咽着因刚才短暂触碰而不自觉分泌的唾液,想着自己是真的有病,决不能再随意接触他人了,一边笑了笑,神色难掩冰冷:“以前是以前,现在和你也没有多大关系。” “还挺护食。” 卫衣娃娃脸小声嘀咕,又道:“莫非我们蔺少爷要转性了?打算放弃十五个班的后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蔺安之转头吩咐跟班,“等你把人送完,就去把我的男朋友理出一本花名册,我要开始调配侍寝的排期了。” 跟班应了声:“好。” 过去片刻,却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可是您之前不是说,为了追到崔云衢,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都要渐渐淡掉吗?” 此前听到花名册没反应,听到侍寝也没动静,“崔云衢”这三个字落到耳际,季青霁却是蓦然睁眼看了过来,神情竟有几分难言的凌厉。 蔺安之一怔,也想起了这个名字。 昨晚他翻遍微信聊天记录,崔云衢就是为数不多的置顶之一,备注是“室友/暗恋对象”。 莫非他就是通讯录中,那位不知姓名的正宫? 第24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4) 闹了这么一回, 下课铃都打响了。 卫衣娃娃脸急匆匆地走了,说是要趁课间问老师题目。 再看两人远去的背影,蔺安之已经做好了计划:“中午我要安排一场鸿门宴, 和我的男朋友们共进午餐。” 系统没意见,除了他的措辞:“为什么是鸿门宴?” 蔺安之沉吟片刻。 来后山仓库的路上不可避免会遇见陆攸宁一伙人,就是在那极其短暂的、打交道的过程中,他生出了对两人表面上“情人”关系的怀疑。 彼时陆攸宁见到自己, 下意识收了趾高气昂的神色, 垂眸敛目, 做出一副状似恭谦的模样。 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这小霸王心里门清。 “最重要的是, ”蔺安之语速缓慢, 直接将内心的疑问说了出来, “你见过谁见自己男朋友是喊老板的?” 这又不是娱乐圈文, 还存在金主与金丝雀的关系。 再者,即便是失忆,他也对自身的道德品质存在绝对的自信。 系统平静的声线中透着思索:“是吗?我以为陆攸宁喊的是老公,而‘板’是‘公’的中古音。” “......” 懒得和系统计较它上班时间开小差, 偷偷研习语言学的事情,蔺安之转头就吩咐了跟班。 后者效率很高,否则也不能从一干竞争者脱颖而出,立即安排了个妥妥当当。 中午, 餐厅。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和频频回头中, 蔺安之施施然低调入座。 身边环肥燕瘦,姹紫嫣红,赫然就是麾下那十五员大将。 那是一条拼接的长桌,从左至右, 以顺时针顺序按照班级排次,每人桌前不仅摆放了餐具,还有镌刻个人信息的名牌。 有路过的学生手持餐盘,路过时忍不住往这幅奇怪的阵势上投去一眼:“这是什么情况?学生会部门集体开会?共同商讨学校的未来和放假的走向?” 他的同伴沉默几瞬,缓缓道:“这是少爷选妃,后宫集体请安,基于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深入贯彻哥哥弟弟一家亲的侍寝理念。” 路过学生:“?” 旁人在看他们,蔺安之也在支着手,冷眼旁观这群各具特色的莺莺燕燕。 抛去道德问题不谈,他的审美一如既往地稳定发挥,眼下个个放到平日都是赢取无数少男少女芳心的校园男神,此时齐聚一桌。 然而皆万分拘谨,垂首不敢看自己,又分外和谐,彼此之间眼神并无交错。 丝毫没有情人间互扯头花、争风吃醋的氛围,倒像是公司里部门员工例行开会。 确认过后,蔺安之再度笃定了自己的看法,不正常,这一定不正常。 半晌,正对面的冷白皮酷哥终于忍不住动了动唇。 他的气质相当不羁,眉眼深邃,黑色耳钉穿透左耳薄薄的耳骨,折射的光隐没在颈项银质的细链上。 只是开口却异常谦卑,掩住嘴压低身子凑过去,小声道:“老板,您大费周章把我们都聚集在这里做什么?是男团的事有着落了吗?” 蔺安之:“???” 他不动声色地问:“什么男团,你再和我说说。” 十五班的冷白皮酷哥急了,重心下压凑得更近了,声音也更小了: “就是老板你之前不是说,在每个班里直接根据长相和才艺以及个人意愿选出一位成员 ,从高中开始培养这些好苗子,到大学毕业直接作为男团c位出道,从而进军娱乐产业。” “你有钱,我们有名,我们名利双收、互惠互利。” “并且为了掩护梦想,追梦演艺圈圈圈,你说事成之前切不可大肆声张,对外只能说我们十六个人聚在一起,是为了满足你玩现实版galgame的乐趣。” “......”蔺安之保持微笑,“对,没错,就是这样。” 知晓了十五个男朋友的真相,又揉了揉眉心,不知是为自己的商业头脑由衷惊叹,还是为贞洁的严防死守松了口气。 当时做出行动的思路,大致也由此理清。 无非是为了贴合人设,避免ooc事故,于是借机树了个靶子,顺理成章抹黑外界形象。 “没错,正是如此。”环视一圈众人的面孔,蔺安之神情不变,缓声道,“我把你们都叫到这里,就是为了测试你们的心诚不诚。” 测试? 冷白皮酷哥的面色变换几瞬,终是溢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我早该知道的,潜规则是进娱乐圈必不可少的环节。” 话音落下,就如一滴清水落入沸腾的油锅。 其余校园男神也都叽叽喳喳了起来。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我也早该知道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不对吧,怎么听说老板最近喜欢的是二班那个神神秘秘的崔云衢?每次晚自习后,都能看到他堵二班的门。” “如果是您的话,”最后开口的那人看了看蔺安之俊美的面容,栗色的卷发脑袋不好意思地垂下,娇羞道,“就算是潜规则,人家也是愿意的啦!” “......” 蔺安之冷笑一声,心道他可不愿意。 既然事情已然水落石出,这顿饭也没有继续进行的必要了。 蔺安之向后往椅背靠去,摆出不欲再言的姿态,整个人骤然冷了下来,连下颔的线条都映着疏离。 众人都知道他喜怒无常,也都很会看眼色,唯恐会惹怒到大老板,于是随意找了个借口,端起餐具接连离去。 第27章 其中,陆攸宁在走之前还小心地瞥了眼蔺安之。 这场餐会中,他异常反常地低调做人,不发一语,为的就是希望后者忘记自己的鲁莽和冒犯。 他可不是那种无脑的炮灰,注意到蔺安之莫名往后山仓库的方向步去,怎会不留意他后来都做了什么。 观察到陆攸宁眉宇间难得的焦灼,同伴试探道:“老大,要不我们去找季青霁道个歉?” “道歉道歉,一天天的就知道道歉!那多没面子啊!”陆攸宁暴躁道,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拍板决定,“得罪了人,补偿的办法应该叫讨好!” “你去准备点东西,比如水果篮和五三什么的,等会我们去医务室探望一下病患。” 同伴:“……” 可以的,老大滑跪的技术比他还好。 要不怎么能说是老大呢。 再说回原处。 偌大的桌前,顿时只剩下蔺安之一人。 同样无心于餐食,他以手支颐,陷入了更深的思考。 倘若如此,那以往的病症发作都是怎样解决的,莫非当真是从不与他人发生哪怕一秒钟的肢体接触? 不是的。 蔺安之轻轻回应了自己。 他偏过头,拇指与食指的指尖不自觉地揉搓,目光落在上面,五感仍在回味上午享用的佳肴。 ——细腻白皙的肌肤,浅淡而勾人的香气,掌心下纤细的弧度,还有那被亲吻时总会稍稍压抑的呼吸。 越是回忆就越是渴求,蔺安之抿了抿唇,毫不犹豫掐了把手臂,借由疼痛警戒自己不能再任由着堕落。 只是痛楚仅有一瞬,过后随即又被更深的欲望填满空虚的沟壑。 他微微仰起头,愈发好奇背后的答案,紧接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蔺安之同系统说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系统早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主意,及时止损:“住嘴。” 但宿主仍是自顾自地接了下去:“第六感告诉我,破局的关键会在崔云衢身上,所以我决定大张旗鼓地追求他。” 同时不免叹息,他在原世界好歹也是个剑修,本行暂且不论,符箓道法也是颇为精通的。 只可惜这个世界虽说貌似有神鬼灵怪之事,但并无灵气,使得施展不开手脚。 否则,凭自己的功底,几式下去就能治病外加找出失忆的原因,培育出鬼王同样不在话下。 系统:“这不就是你失忆前在做的事?” 蔺安之:“......” 好像也是,毕竟他明恋崔云衢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 所谓的大张旗鼓的确是声势浩大,以至于到了一种违反校规的地步。 直升机盘旋在校园上空,螺旋桨嗡嗡的噪音吸引了在课间打闹嬉戏的一众学生。 原本就站在走廊的自是探头向外边看去,待在教室中的也免不了好奇地走出。 而后目光相接,从对方的眼中只看到茫然: “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好像是十班那个姓蔺的富哥要追人了?” 除却直升机的轰鸣和随之架下的、缀满鲜花的云梯外,高三楼下的拼成爱心图案的九十九朵嫣红玫瑰同样引人注意。 这所学校中,三个年级的楼栋彼此之间以连廊连缀,段长的办公室就坐落于此。 那是个肚皮松弛的中年男人,头顶因为操劳学校事务而过早稀疏,听到哄闹,顿时气冲冲地摔门而出,大步迈到蔺安之面前。 后者已然精心打扮过一番,西装笔挺,青松似的挺拔地站着,每根头发丝都写满了矜贵,神色同样傲慢而冷漠。 “学生来上学就要有学生的样!早恋不可取,这样铺张浪费的追求方式更是有悖校训!这些道理都被你学到狗肚子去了吗?!” 高三段段长充满正义地怒道。 这一刻,他就像是棒打恶虎的武松,像是拳打镇关西的鲁智深,就连脑门反射的油光都在诉说着英武不屈。 蔺安之当然不怕他,他在剧情线里连共和国法律都能违背,岂会再畏惧区区校规。 他张口:“事成以后多捐一栋楼。”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高三段段长无声地退下了。 这一刻,他又像是给张生与崔莺莺牵线的红娘,像是促成柳梦梅和杜丽娘梦中相会的春香,眼角默然的泪光闪烁着酸楚。 而卫衣娃娃脸又闪现到了蔺安之面前,哦,现在不应该叫他卫衣娃娃脸了,因为他也换了身装束。 略有宽松的衬衫尾端有一半扎在工装裤中,卫翊单手插在裤兜里,依旧是嬉皮笑脸。 余光瞥见他立于身后,蔺安之对着镜面整了整领带,随口问道:“你怎么突然换衣服了?” “很突然吗?”卫翊说,“那么多年的朋友了,你明明知道的,我总是在挑剔美,也总是在追求美,既然那身衣服不适配我当下的心境和出席的背景,那么就该换掉。一天换三四身衣服对我来说,都是很正常的事。” 蔺安之一顿,他还真不知道。 随即转过身,预备给以后类似事件的发生做个铺垫,极其自然地按了按太阳穴:“事实上,昨天下午一醒来,我就感觉大脑模糊,记忆也十分混乱,很多事情一下子都记不得了。” 卫翊挑了挑眉,笑道:“前天是你宣告成年的十八岁生日,晚上还和我们兄弟聚了聚呢,可惜说是与人有约,提早走了。” 语至末尾,徒增暧昧:“也不知道约的是哪个情哥哥情弟弟。” 蔺安之静默几瞬,很想说他也不清楚。 如今看来,他就生活在一只谜团绕成的线球当中,而隐藏在最深处的是一个不知姓名的人,那人似乎在自己的人生里无处不在,又宛若消失遁迹,无影也无踪。 视线自上而下地扫过蔺安之,卫翊伸手就想去碰他的脸,然后被蔺安之不着痕迹地侧身避过。 指尖顿在半空中,卫翊随即满不在意地收回,又笑了笑,用无辜的语气说道:“蔺小少爷今天穿的怪好看的,怎么不让我摸一摸,留个纪念,怎么?忽然就嫌弃我了?” 蔺安之也笑了笑,琥珀似的眼眸里含着警告,微微抬起脸,眼睑向下看他:“没有我的许可,谁允许你擅自触碰我了?” “我的错,我的错。” 卫翊轻声告饶,哄小孩一样地说道。 蔺安之哼笑一声,算是暂且放过了他。 忽地听到耳边传来的笑闹声成倍扩大,伴着阵阵惊呼,他侧转了眼,蓦然向下方看去,目光却是一凝。 若有所觉,那人于原地顿住,也掀了眼皮,抬眸投往楼上。 四目相对。 蔺安之第一个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睛。 眼型很漂亮,勾勒出线条完美的桃瓣,眼角下方还有一点嫣红的泪痣,本该风流旖旎,黑色碎发拂过,却如蒙上一层淡淡的云气,恰如杳霭流玉。 视线下移,可见唇很薄,色泽浅而粉,与萦绕周身的清冷正是合宜。 还听身侧的卫翊若有所思道:“崔云衢?他还真出面了?” “我还以为,就你这种放在八十年代偶像剧里都嫌过时的追求方式,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尴尬。” 蔺安之:“……” 事实上他也觉得,但就是要这样的效果。 他才不要真的把人追到手。 同样陷入沉思的,还有人在医务室中的陆攸宁。 他是和一些同伴一起来赔礼道歉的,为的就是从季青霁口中得到一句“不予追究”的承诺。 提着的礼物刚放到医务室的柜桌上,眼睛一斜,陆攸宁立马就想骂人了。 尼玛的这是哪门子虚弱,尼玛的这是哪门子幽闭恐惧症? 医务室内的床靠窗,上面平铺着一层洁白的床单,季青霁半倚在靠背上,手捧一本书低头在翻阅。 除却面色有些苍白,或者可能是他本身就白得跟鬼一样,这小子的状态简直不能再好了,担惊受怕的他们与其相比,都要更为气血不足。 稍稍靠近几步,看清那本书的书名,《追忆似水年华》,陆攸宁更是暗骂这厮死装。 看什么书不好,教辅课本有的是,非要挑一本那么文艺的,显得自己很能耐吗? 开口却是变了个调,没了之前踢人膝盖飞扬跋扈的样,乖顺得不行:“季青霁,季同学,对不起,之前可能对你产生了一些误会,无意冒犯实属抱歉。” 季青霁冷淡“嗯”了声,仍是垂眸,没有看过他一眼。 目的没达到,陆攸宁踹了同伴的腿一脚,挑眉示意。 那同伴上前,第一个音节刚冒出来,季青霁随即抬眼,他人也随之光速退后。 “你有毛病是不是?!”退至门口,陆攸宁怒道,“我好歹还说了一整句话,你个废物干了什么?!” 同伴冷汗岑岑:“老大你不懂,你真的不懂那个季青霁有多吓人,他刚才看我一眼,我就觉得鬼气森森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第28章 他附到陆攸宁耳边,小声道:“我略微懂点风水,我怀疑啊,他身边的磁场可能天生就有点问题。” “磁场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但我清楚,蔺安之的手段比你想得要可怕很多,据说初中的时候就把成年人打进过局子,他家的势力也比你想象中的强大。” 陆攸宁面色不善,道:“季青霁和蔺安之搞上了,他一吹枕头风,当个祸国妖妃,接下来被送进局子的、家里产业受到针对的就该成我们了。” 同伴哭丧着脸,看样子还是无法克服心理压力。 陆攸宁决定亲自上阵。 又一次踱到面前,他犹豫着措辞,正准备行动,不料这回出问题的是季青霁。 窗外本就有的嘈杂愈发明显,少男少女们的躁动就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涌来,击碎医务室隔音尚可的玻璃,带着模糊的字词传入耳中。 崔云衢...... 蔺安之...... 表白...... 比听觉更直接的是视觉。 医务室在教学楼旁边单独立着的一栋行政楼内,两者距离很近,近到窗玻璃可以清晰地倒映出团簇热烈的鲜花,还有两位在颜值上十分相配的主人公。 他们不断接近,向彼此走去。 有如鹊桥相会,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看热闹的学生们显然也都是这么想的,起哄声愈发大了起来。 这时,陆攸宁听到季青霁轻轻笑了一下。 极为短促,然而盖过了外界的喧嚣,充斥这片无人在意的角落,最后压抑在室内降至冰点的空气中。 他毫无波澜地看着底下的景象,眸光定定却并无焦距,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某样事物。 奇怪,原来这人的食指指节上,一直卡着枚素朴的指环吗? “......骗子。” 恍惚中,陆攸宁好像听到季青霁那么说道,声音像是浸泡在凉水里。 到底如何,却是无法分辨了。 这一瞬间,陆攸宁深刻体会到了同伴的感受。 ——由于恐惧,那些卡在喉咙里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 不负众望,两人面对面而立。 毫无疑问的是,崔云衢的相貌再次契合了蔺安之的审美,但更为突出的是他的气质,和身上那种熟悉的感觉。 ......难怪自己会备注为暗恋对象。 蔺安之动了动唇,情不自禁道:“这位哥哥,我曾见过的。” 崔云衢颔首,对宝玉式的搭讪方式不置可否:“对,我是你室友。” 继而又低垂了眼,看向蔺安之怀中的花束,突兀地问:“你喜欢我?” 蔺安之自觉自己的行为已经非常明显了:“我正在追求你。” “是吗?” 反问的同时将花束从蔺安之手中捧走,崔云衢没有言明结果究竟是答应还是拒绝,平静的眸光扫过他的脸,只道:“晚上回寝室,我有话要同你说。” 接过东西的时候难免有肢体接触,现在正是夏天,两人穿的都是短袖校服,尽管蔺安之有意躲避擦碰,手指还是不小心按上了短袖的下摆。 衣料轻薄,隔绝不了其后那副高大身躯的体温。 蔺安之压了压嘴角,慢慢缩回指尖。 他本该下意识收回手,然后在随即涌来的、强烈的、对肌肤相亲的渴望中挣扎的,可那一瞬间却并没有往常那般的感受,反倒意外地心平气和。 像是不知何处而来的甘泉汩汩淌入灵魂深处,涤尽所有的愤懑与焦躁。 而以此建立的中心点,正是崔云衢这个人。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奇怪到对比之下,他都不觉得崔云衢的回答有多么异样了。 围观众人不明所以。 他们看到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尖叫了一波,看到两人和谐互动的时候又尖叫了一波,只觉皆大欢喜。 某路人不觉发出疑问:“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校园文主角一表白,整个学校都炸了?” “不关注,不关心,不在乎,”旁边的同窗耸了耸肩,“只是无聊的人生总要主动给自己找点乐子,我管是谁,发生了什么,反正有热闹我就看,有好戏我就叫。” 某路人:“......” 直到下一节课的上课铃响起,余音与人影方才慢慢散去。 崔云衢究竟想说什么? 而且早不言晚不语,非要等到回寝方能诉之于口? 这重疑问始终缠绕着蔺安之,他想知道崔云衢是否就是记忆中被隐去的那人。 表面并未表现出任何在意,又是正常进行了一天的行程。 包括且不限于倨傲地把看热闹的卫翊打发走,倨傲地在以合班形式教授的马术课上大展手脚,试图引起崔云衢的注意力但失败,以及倨傲地在晚自习给跟班小弟阐释圆锥曲线的奥秘。 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被忘在了身后,但还算平安地度过了。 九点五十一到,蔺安之拎起包就要走人。 学校宿舍有数种规格,他所在的二人寝独占一栋楼,于是不需要拎包小弟尾随而行。 坐在前边的卫翊闻声回头,挤眉弄眼,颇有深意地调侃道:“祝你们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蔺安之点点头,微微勾了勾唇角:“借你吉言。” 一路加快步伐,刚入门,便见崔云衢正从浴室中走出。 他仅穿了件浴袍,擦拭头发的动作拉扯得胸前交叉的斜襟开得很大,大片胸肌也由此裸露在外,眼角下方的那点艳丽也随之愈发鲜明。 虽说相较于清冷的性格,此举此动显得无比慷慨且大方,蔺安之却是无福消受。 别人穿的太少也会勾出内心的欲求,他已经开始隐隐地头晕目眩,但这也不能怪到崔云衢头上,更不能明目张胆地提醒天热多添衣。 毕竟,说到底崔云衢也不是有意为之,集体生活同样需要彼此磨合,他有什么错? 状似还在直直看着他,实际视线已然固定在了某一角落,蔺安之忍不住试探道:“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但听崔云衢反问:“你和你男朋友分手了吗?” 蔺安之笑容微滞:“???” 惊讶不过一瞬,继而神色自若地说道:“哪一个?” 说话时,崔云衢终于走到了他面前,微微垂首看向他,语调平静,咬字清晰到不容忽视:“唯一的一个。” 所有的一切,在这位朝夕相处的室友眼中似乎都无从遁形。 他什么都知道。 蔺安之唇边的笑意彻底淡了下去。 唇瓣翕动片刻,系统先行在脑中紧急开口:“你要是敢直接问你男朋友是谁,下一刻我们就会被原地踢出这个世界,这是重大违背人设行为!” 蔺安之默然,一想到可能会功亏一篑,便不免烦躁:“可崔云衢他知道!在他那边,我已经是表面万花丛中过,实则背地玩纯爱的形象了。” “这倒是件怪事,”系统深思片刻,道,“我去查询一下,稍等。” 几瞬过后,它回来了:“经检查,崔云衢这个角色的设置没有问题,而且除却季青霁外,构筑他的也是你原世界师尊的魂魄。” “作为独二游离在这个小世界外的生魂,你在他面前ooc是不会被直接判定任务失败的。” “......” 蔺安之总算知道那抹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可以的,他勉强微笑着想,自打莫名其妙失忆,目前在这个世界做的任务和鬼王基本上没有半毛钱关系。 主要归结起来,就是找出所有人都知道,但只有他不知道,兼之没有半点线索,而且还不能主动去问的男朋友。 快速平复下心情,蔺安之有理有据地解释,他捂住胸口,哀切而自信地看着崔云衢:“难道不和原来的男朋友分手,就不能追求你,就不能和你在一起吗?同时爱上两个人很过分吗?我也只是犯了这天底下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罢了。” “而且你没有当众拒绝我,回到寝室关上门,这才推心置腹地和我说这一番话,这难道不是爱我的表征吗?事已至此,你就不能为了我,放下高傲甘愿和别的男人共事一夫吗?” 就算金句频出,戏剧效果十足,这样的渣男发言也显然不能俘获任何人的心。 崔云衢再一次不置可否,尾调稍有上扬,整体趋于毫无感情:“是吗?” 寝室内部是套房的构造,卫浴分开且公用,他说完,视线在蔺安之脸上停留一秒,随后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砰地一声。 门关上。 蔺安之下意识循着声音看去。 同样的房门上,崔云衢的那间却挂着八卦镜和桃木剑。 系统合理推测:“防的就是你这种普信的邪祟,当然,以崔云衢的视角也可以称为淫/贼。” 蔺安之扯了扯嘴角,眼神冷了下来:“不爱听,建议撤回。” 比起承认自己的光辉形象,他宁愿相信崔云衢年纪轻轻便沉迷风水八卦,不过八成也只是随意摆摆罢了。 第29章 当代年轻人都这样。 语罢,接着也进了自己的房间。 人生十八载,却是头一回现场直击亲身生活的寝室。 蔺安之不可避免地露出了蔺姥姥逛大观园的神色。 生活中的细节,往往最能反映出人本身的性格和爱好。 他走到书柜面前,端详半晌,指尖划过最上方的一排书目,笃定道:“这几本应该是别人送的。” 系统:“判断依据?” 蔺安之道:“什么普鲁斯特福克纳伍尔芙,我从来都不看那么文艺的书。” 顿了顿,拨开明面上陈列的教辅,从后边抽出一本悬疑小说,颇为自信地骄傲一笑:“以我的风格,要看自然就是鉴赏市井通俗文学。” “......” 对他把喜欢看闲书说得那么高大上的行为,系统理解无能,但选择尊重。 五指静静捏着书籍的封皮,蔺安之没有翻开一页,语气中浮现怀念:“以前这法子,我都是拿来对付师尊的,小时候不爱练剑,每当同门的师兄弟从山门外给我带了话本,我都......” 戛然而止。 小说从手中滑落,蔺安之半倚书柜,肩膀像是呼吸不过来一样不断抖动。 唯恐出事,系统急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蔺安之沉默了下,缓缓道出自己造的孽:“说到师尊我就想到了崔云衢,说到崔云衢我又想起了他刚才衣着清凉在我面前晃的画面,说到皮肤过度裸露的景象我的病就犯了。” 而且,在找救命稻草的那一瞬间中,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了。 他忘了季青霁。 · 学校规定晚上十一点熄灯。 季青霁住的同样是二人寝套间,这是他作为特等优秀生的待遇。如今正是临近熄灯的时候,他的室友正端着牙杯从洗手间走出,刚打了个哈欠,就听外边传来敲门声。 “我是季青霁的弟弟,请问可以让我进去一下吗?我有事找他?” 打开门,门外的少年如此说道。 天色太晚,又恰逢走廊的灯坏了没修,映得他的面容有大半隐没在阴翳中,只听得见轻柔悦耳的嗓音,以及辨识出那双浅色的剔透的眼眸。 季青霁的室友没认出来,这就是下午那场盛大表白的主角之一,也是校园风云人物之惹是生非榜的榜一。 “哦,季青霁原来还有个弟弟吗?而且也在这个学校?好歹也是相处三年了,他竟然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室友小声嘟哝着,也不觉得奇怪。 在他的认知中,季青霁的确也就是一个那么冷淡的人,任谁都走不进他的内心。 随即扶着门框,转头向内大喊一声:“季青霁,你弟来了,出来见一见!” 那少年笑了笑,体贴而乖顺地说道:“不用麻烦了,同学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去他的房间里找他就行了。” 室友点了点头,抬手又打了个哈欠。他太困了,以至于没有再关注接下来的动向,自顾自地关上外门,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乍一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反锁,蔺安之立刻卸下了伪装。 “哥哥?” 没有得到回应,他挑了挑嘴角,冰冷的视线在屋内扫视,意料之外地没见到季青霁,却是注意到了压在桌上的一封信纸。 蔺安之可没有与他人隐私保持距离的自觉,他只觉得所有的东西都应该属于自己,季青霁这个哥哥同样概莫能外,他的一切也合该对自己完全开放。 步至桌前,纸上的内容随之清晰。 季青霁的字很好看,是那种典型的好学生的字体,飘逸而不失端方,老师在批改作文之际会非常喜欢,他的遣词造句也极其优美,看得出来文采斐然。 即便如此,蔺安之的面色还是慢慢阴沉了下来。 ......这是一封情书。 全文没有出现过一个对方的名字,但从满屏的“他”中可以知道,那是个男人。 蔺安之还是头一回知道,像季青霁这种人,这种被他压在体操垫上从脖颈啄吻到腰线,明明浑身颤抖,却还是不肯吐出一声呻吟的人,竟是会对一个不知姓名的男人有那么炽热而病态的感情。 ——“我不能失去你。” ——“不论怎样都可以,求你再多看我一眼。” ——“你只能是我的,任何人也别想从我手中夺去。” 都说人怒到极致反而是会笑的,蔺安之攥着信纸的一角,居然真的笑出了声。 只是外在表露的情绪和内心是两回事,那种所有物被觊觎,还有他自身就牵挂着别人的感觉令人极为不悦。 季青霁会脱离他的掌控吗? 竭力压制住那股窜起的无名火,蔺安之在心中冷冷地说了句“不可能”。 他低头,曲起的手指动了动,不但没有撕碎这封情书,反而拿出手机拍照留证。 正准备折叠成方块收进裤兜中,就听通向阳台的门陡然作响。 嘎吱—— 它开了。 季青霁抬步走了进来,语调轻得有如羽毛擦过耳际:“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这么轻,是在颤抖吗?他是在害怕自己吗? 蔺安之恶劣地想着,并没有为此生出半分愧意。 也对,毕竟季青霁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喜欢,短暂的数天相处中,也始终在被自己强迫。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有真正渴求的意中人了,怎么会甘心沦落为玩物? 可是偏偏这样才好,蔺安之最想要看见的,就是季青霁心口不一,身心背离的模样。 “哥哥,这是我在你桌上看到的情书,这是你写给谁的?” 季青霁自然不会回答。 他垂下眼帘,默然不语。 并没有捉住这点继续深究,蔺安之扬了扬那封信纸,说是抱歉,却无表现半分歉意:“真是对不起,里面的内容我全部都看到了哦,包括你是同性恋,喜欢一个男人的事情,还用手机拍照留念了。” “不过,这也是你活该对不对?谁让你要放在桌上的,被看到了也是你的错。” 说着,他慢慢勾起嘴角,上前按住季青霁的胸膛,屈腿顶住将他抵在背后的那扇门上,又垂下眼,覆在那人耳边低声道: “你说,如果爸妈知道了这件事,究竟会怎么想?” 第25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5) 蔺安之凝眸望着季青霁, 蓦然注意到他的头发还是湿的。 许是刚洗完澡不久,略长的发尾黏附在漂亮修长的脖颈,衬着雪白的肤色和幽深的眼眸, 竟有几分莫名的妖异。 心下骤然一跳,蔺安之听到自己声线如常,依旧在轻柔地威胁,但, 奇怪, 为什么会有种微弱的恐惧在胸腔蔓延开来: “哥哥, 你也不想这件事被爸妈知道吧?” “他们不会希望一个同性恋成为未来的继承人的,也不会容许这样的儿子成为人生和家族中的污点, 他们会像你的养父母一样, 为了利益把你再度遗弃。” 他握住季青霁的手腕摁在窗沿, 状似好心, 且慢条斯理地揭露残忍的现实:“你还在上学,没有办法供养自己的生活,现如今也只有我有能力帮你掩饰,你觉得呢?” 话音落下。 季青霁有短暂的无言, 再开口,却是垂下眼,情绪难辨地问道:“那崔云衢呢?你不是正在追求他?” “放心,你们两个我分得清也玩得转。”蔺安之捏着季青霁的下颔, 左看右看, 满意道,“可以,给我当缓解的药剂,也不算浪费了这张好看的脸。” 说着, 手慢慢移到了上方。 他能感受到纤长的睫羽挠过掌心,带来细微的痒意,同时还听得一声来自季青霁的轻轻的问话。 “什么药?” “皮肤饥渴症的药。” 随着皮肤相贴,季青霁身上的温度席卷而来,蔺安之不再忍耐,指尖划开他的上衣,咬着他的耳垂,声音里带着笑意:“忍住,你室友还在隔壁睡觉,你也不想这样的动静被发现吧?” “否则,明天在整个学校里会有怎样的传闻呢?” “说那个平日品学兼优的季青霁十足地假正经,表面上生人勿进,背地里也不知在干什么勾当,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半夜进了他的房间,随后传出来的却是呻吟。” 季青霁闭目不语,就算是想要辩解什么,想要说一句“不是”,这时也在强烈的刺激下说不出任何话来。 冰凉的手指尖不断在颈侧摩挲,宛若爱怜般缓慢细致,每一次轻巧的接触,都是踩在脆弱的神经末梢上。 对于两人,皆是如此。 于是蔺安之很快便不再言语。 而季青霁再也忍不住,齿关溢出一声闷哼,意外强硬地扣住蔺安之的手,略低下头,沉沉眸光随之压了下来。 …… 对于蔺安之来说,季青霁无疑就是最好的舒缓剂。 在安抚过后的莫大满足中,他听到台面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第30章 示意被坐于身下的季青霁别乱动,蔺安之伸手取来打开微信,入眼弹出的便是蔺家父母的消息。 意思应该是双方的意思,只不过是由蔺母出面,语气和善而不容拒绝地通知他—— “爸妈已经向学校请了假,明天需要我们一起回一趟老宅祭祖。” 蔺安之看向季青霁,没忍住自我的感情,在他薄红的脸颊上亲了亲。 不含情欲,纯粹亲昵。 再抬起头,才重新换回威胁的模样:“我一直都会跟在你身边,如果让我见到,你有半点想要透露给他们的情况.......” 伴着尾调的冷笑戛然而止,意思不言而喻。 季青霁搂着他的腰,悄然而无声地收紧,“嗯”了一声。 第二天来接他们的,还是上回的那位随从。 后座。 两人气氛古怪,却贴得极近。 偶尔蔺安之无聊了要玩季青霁的手,后者表露无声的抗拒,仍是任由他拿去按捏,目光大多时候停留在窗外,除却蔺安之低头之际,这时就移到了他的发旋上,再在前者抬眼时收回。 一切景象都映到了驾驶侧的后视镜中。 知道小雇主是怎样的德性,随从顿时对那位新认回来的少爷倍生同情。 真少爷强制爱?假少爷由恨生爱? 哦,豪门果然就是狗血! 直到车停下,蔺安之再一次准备步行上到山腰的老宅。 留意到随从古怪而兴奋的眼神,自觉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他还兀自疑惑了片刻原因。 然而,更值得深思的还是蔺家父母喊他们回老宅的目的,这也是蔺安之思索了一路的要点。 蔺母发给他的短信里,有两个字被突显了出来。 祭祖。 回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景象,即便那时受酒精影响,很多见到的人事都蒙上模糊的轻纱,其中一样事物还是深深镌刻在了蔺安之脑中。 “李秘书,”蔺安之突然唤了声,侧头朝向不断提醒两人小心脚下的随从,“听说你是我爸花了大价钱从别的企业挖过来的,想必之前也是有过丰富的经验?” 不知道他几个意思,李秘书含糊地说道:“对。” 蔺安之的语调平缓,就像是打发无趣路途的随意闲聊:“你也来过我们家的老宅对吧?” 李秘书:“对。” 蔺安之又道:“那相较而言,你之前的那些雇主家和我们家的布局一样吗?都是在主厅摆满了牌位,还立了一盏蒙住头的神龛?” 李秘书忽然僵住了。 只有一瞬,且较好的素养使得前后变化不大,但蔺安之凝神去看,仍是发现了点异样。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系统在这时更是作用颇大。 “额头和上唇出现细密的汗珠,喉结频繁移动,以及胸口起伏明显,伴随着突出的吞咽动作。” 它冷静地做出判断:“紧张中掺杂恐惧,原因主要出于后两个字。” 神龛吗?在这个有着鬼怪的世界,神也是真切存在的吗? 蔺安之细细咀嚼了几瞬,忽然勾了勾嘴角,停下脚步盯住了李秘书,调笑道:“放轻松,不用那么紧张,我也只是好奇,随便问问而已,怎么弄得像是我要变成这山野间的怪物把你吃了似的。” “要是你这幅模样被我爸看到,他肯定是要为他的得力干将鸣不平,把我训斥一顿的。” 李秘书讪讪笑了声,心道你手上还有我的把柄,由此依仗着三番五次地威胁,是真能把我吃了。 但这件事,不论再怎样,他也不能透露半分。 好在蔺安之没有咄咄逼人,两人又随意扯了两三句,把这个话题粗略带过。 分明时近亭午,日光正好,愈往深处走,道旁的林木却是愈发阴绿暗沉,光线穿过枝叶罅隙投洒在头顶、身上,同样难以从中汲取丝缕暖意。 从檐头一角到半壁外景,庄严古朴的外墙在视野中逐渐扩大,那种被遮天蔽日的晦色笼住的感受也更深了。 蔺安之直觉这里风水不好。 系统的分析永远比他的直觉更显专业。它用专业术语剖析一通,最后蔺安之也只把提取到的关键词记在了心里。 “布局近似于某种阵法?” 他若有所思地问。 系统确定道:“按照数据库分析,效果应该是扩大财运,类似于五鬼运财。” 这倒是再正常不过了,有钱人,就像是蔺家这种产业遍布,生意做得很大,国内富豪榜上都说得上名头的有钱人,多少都会沾点封建迷信。 此刻,李秘书也停住了步伐,转过身,抱歉地笑笑:“快到了,还请两位自行进入。” 语罢,蔺安之又开始盯着他了,直到把他看得发毛,面上的微笑都要挂不住了,方才扯着季青霁的袖口转身就走。 蔺母让他们直接去主厅。 没了此前聚在一起的一众亲戚,偌大的厅堂陡然空下,显得冷清寂寞了不少。 缺乏了人气掩盖,那种若有若无的、仿佛被窥伺的毛骨悚然感也更明显了。 又一次察觉到背后在被注视,蔺安之回过头,却只看见满目的檀木牌位,参差错落地矗立在悬镜之下。 最顶上的那张桌上供着一鼎香炉,三根点燃的柱香插在细长的颈项中,缭绕的烟雾徘徊在神龛遮起的盖头边上。 凝视几瞬,他的手指动了动。 不知为何,想要上前掀起罩在神龛上的白布的念头前所未有地强烈。 眩晕开始出现,蔺安之竭力攥住季青霁的手,有一半的人都卧在了他怀里,如此方能稳住即将塌下的身形。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声温柔而冰冷的呢喃。 “过来,我的祭品。” 第26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6) 仿佛自遥远的亘久袭来, 有如虚幻的絮语低低回荡在脑中。 祂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含着蛊惑般低低道: “过来,我可爱的祭品, 来到我身边。” 蔺安之差点真的就要过去了。 好在不论躯壳为何,本体的神识足够凝练强大,迅速遏制住了精神的溃散。 同时,环住他的那只手绕到耳侧, 指腹在唇角轻轻按压了一下, 力道不大, 却骤然让人从混沌的状态中解脱,重新获得清醒。 蔺安之回过眼, 看到季青霁正垂眸看着自己:“你怎么了?” 他自然不可能把刚才的遭遇说出, 按了按眉心, 搪塞道:“只是头忽然有点痛, 没什么大事。” “是吗?可能是这里的空气太闷了,去外边的椅子上坐坐吧。” 似乎没有产生怀疑,季青霁轻易地相信了这一说辞,他如此说道。 而由于注意力略有转移, 蔺安之同样也没有注意到,这个一向任由他摆布的哥哥此时的态度是不同于以往的强硬,竟是摁着他的肩,不容拒绝地向外走去。 仿古制的主厅仍是那样的寂寥, 缠绕交织的素白布条从窗棂处垂落, 窄而长的案板所承载的列祖列宗阒然无声,漠然地凝望着两人离去。 最上方,神龛并无变化。 恍若一开始的所有都是幻觉。 嘎吱—— 彻底拢上门扇之前,季青霁停顿一瞬, 冰冷的目光警告似地漫过那盏金漆木雕的小阁。 或许是感受到了威胁,亦或是有风拂来。 白布的边缘被吹起一角,露出内里塑像的半只转动的眼。 …… 坐在门槛附近放置的长凳上,蔺安之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被窥伺的异样。 有无形的视线攀上脊背,玄蛇似地徐徐缠绕着向上,贪婪地舔过每一寸裸露的肌肤。 他客观道:“感觉被视/奸了。” 系统:“怎么?你要刑事起诉祂吗?就是据说是你祖宗的那位。凭据是《阴司法典》还是《酆都大法》?” 蔺安之斜了下头,还真的像模像样地思考了下:“目前没这个打算,主要是方才探出神识的时候,我在其中察觉到了师尊的气息。” “我们曾经灵修过,我能确定,那就是他。” “......”系统沉默了片刻,怀疑人生道,“结合上个世界的精彩发言,所以你的意思是,就算你们在灵台中有过双修,每个世界你们都会发生情感上的牵扯,你们互相奔赴且又愿意为彼此而死,你们还是不含杂质的纯洁师徒关系,对吗?” 蔺安之:“对。” 系统:“???” 它匪夷所思,又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是以同样形式对你的是旁人呢?” 蔺安之也是微微一笑,语调难掩森寒:“就算此地没有灵气,我也必要教祂形神俱灭。” 刚撂完狠话,而后就被打回原形,眼神迷离,面颊潮红,全身都在隐隐发烫。 蔺安之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真有成为变态的潜质,光是被看着就能兴奋成这样。 但,错的绝对不可能是他,而是这个世界。 第31章 季青霁见状疾步走来,随即被按在了座位上,蔺安之转而坐到他腿上,五指交扣牵起他的手,放到脸侧小动物似地蹭。 季青霁也顺着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微微偏过头,免得被全然挡住视线,同时眼神落在了他脸上。 只是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 蔺安之还想要索求更多。 他吩咐,声音刚出口就已经转低:“抱紧我。” 理所当然地,季青霁会听从这样的命令,胳臂一如所愿地拢紧,却听身上那人转而又呜咽道:“帮我舒缓,你答应过我的。” 背后就是主厅,两人皆能感知到从里面发出的、穿透了外墙的视线。他们彼此不知晓对方清楚,也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 不甘、怨恨,还有阴毒,这类负面情绪所针对的对象不必多说。 季青霁的感受尤为深刻。 呼之欲出的嫉妒近乎要冲破胸腔,撕碎这幅人类的身躯,从而取而代之。 即便他们本就共生,不分你我。 “是的,我答应过你。”季青霁轻声耳语,话里有着蔺安之觉察不出的纵容,“我帮你纾解病症,你帮我向爸妈隐瞒性取向,对不对?” 维持着两人现有的姿势,他从耳沿开始,细密的吻一路蔓延到颈侧。 原本,蔺安之半阖着眼,显然是享受其中的,直到身体的感触随同视觉的封闭愈发清晰,他也就逐渐发现,季青霁安抚的姿态似乎有些过于熟悉。 他还同谁做过那么亲密的事? 是情书中的那个男人吗? 想到这里,蔺安之的心情忽然坠入谷底,原本沉浸的目光也是骤然阴沉,可时机不容他质问,但听有繁杂的脚步声正在接近。 主厅外隔着一道影壁。 有人就要过来了,还是许多人。 他推开季青霁环在腰侧的手,却并未站起,反倒是在后者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破皮了啊。” 蔺安之遗憾地说着,语调却是极为愉悦的。 又点了点季青霁右下唇的、带着齿痕印记的小伤口,假惺惺道:“真是不好意思,爸妈很快就要来了,到时候问起来,你自己想个办法解释吧。” 季青霁不说话。 没有从那张漂亮的脸上看见害怕和畏惧,蔺安之有些失望,在他转过头后,季青霁摸了摸嘴角,冷白指尖沾上了殷红的血,却是蓦然笑了下。 绕过竖起的影壁,第一个出现的是步伐匆匆的蔺母。 来不及招呼两个儿子,她回身示意搬运的工人按着既定的走位,把祭祀用的贡品摆放在主厅中央。 然后,从阵仗颇为势大的队伍尾端,慢慢走出一个老道士。 说是道士,就是因为他穿着常人眼中标准的道袍,发须皆白。 分明慈眉善目,在蔺安之眼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跟着走进去,他抿了抿唇,视线扫过堂上被五花大绑的三牲六畜,又看向那盏神龛,隐约觉得不大对劲,但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搬运的工人都摆放好了,在打头那个的指挥下陆续撤出。 主厅内顿时只剩下蔺母、老道,还有蔺安之和季青霁。 像是才注意到一边站着两个人,蔺母看了过来,彼时的目光还未彻底转换,就像是在看没有生命的物体,并无一丝感情。 直至蔺安之微微蹙起眉,这才恍然回神,掀起与往常一致的弧度:“安之,青霁。” “对了,”她立刻看见了后者唇上的伤,关心道,“怎么受伤了?是学校里有人针对你吗?要是出现这种情况,一定要同我说。” 季青霁道:“没有,弟弟把我照顾得很好。” 亲手制造出照顾结果的蔺安之:“......” 一丝淡淡的愧疚在心里弥漫。 平心而论,他是很敬畏季青霁这种睁眼说瞎话的契约精神的。 老道也随之望向两人,附和地笑道:“这就是府上两位公子吗?看面相都是有福之人啊。” 他如是说着,视线摇摆于他们,却是在蔺安之身上停驻良多。 四目相对。 蔺安之终于能够辨明老道的古怪。 他的眼珠很浑浊,盯住了看时,只感觉比本就陈旧的躯壳还要年迈上数倍不止。 闻言,蔺母似是当做喜庆话般,高兴地说:“那就好,那我就满意了。” 老道也微微地笑了起来,然而不像是在回应蔺母:“对,你一定会满意的。” 风吹过,刮起半片白布勾在了神龛背后的木框上。 塑像的眼又一次转了转,久久停留在主厅内某个人身上,木刻的、僵硬的唇线也随之缓缓上扬,却无人看到。 既然大家都笑了,蔺安之也勉强勾了勾嘴角。 他忽然问道:“都说是祭祖,那为什么只有我们几个,家里其他的亲戚没有,甚至连爸都不来?” 这个问题还算好回答,蔺母说道:“这是临时决定的,主要是为了祛除晦气,最近家里的生意不是很顺利,所以过来走个形式,求一求庇佑。” 时机卡得确实很好,不说家族产业,就是蔺安之自己都是在最近莫名其妙失忆的。 他了然地“哦”了声,定睛看向神龛,又径直问道:“那这是什么神?是我们家的哪一代祖宗?” 蔺母突然就不说话了。 “安之,”稍顷,她慢慢地,极其温柔地说道,夹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有种说不出的古怪的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蔺安之表面乖顺地应“好”,心下却是重重一跳,指尖也随着瑟缩着蜷起,再接着就被五指交扣着握住。 季青霁稍稍侧身,挡住了所有正在注视着他的目光。 然而即便如此,和吱呀乱叫的牲畜盖不过室内的一片死寂一样,这样的做法同样也掩盖不了一个鲜明的事实。 ——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淫祀。 而蔺安之,便是那尊邪神唯一的祭品。 或者说,一直持续回去前,他都是这样认为,直到亲眼目睹方才还在保护自己的季青霁,就那样以剧情线中的车祸死在了他的面前。 第27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7) 前座驾驶的是李秘书, 两人一如既往坐在后座。 当巨大的撞击声响彻耳际,蔺安之的视觉还停留在货车不要命般径自冲向车头的景象。 不知过去多久,也许只是短短几瞬。 他的眼皮颤了颤, 只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沿着脸侧蜿蜒流下。 再睁开眼,便见季青霁的头搭在自己肩上,一只手臂圈在腰上,阖着眼, 如同假寐。 蔺安之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 就是肋骨断裂的疼痛也暂时感知不到了。 他捏住季青霁的手心——有温度, 又探向季青霁的手腕——有脉搏。不等继续查看,就被车窗处接连的大力敲击吸引了注意。 砰砰砰。 年轻男人的脸几乎要在透明的玻璃上挤得变形, 他做着辨认不出来的口型, 神色中的焦急从而愈发扭曲而骇人。 “油箱漏了, 可能随时都会爆炸!” 凹陷的车门终于被工具撬开, 被止在门外的呼喊终于变得清晰。 李秘书探了半身进来,勉强在狭小的空间中抱起蔺安之,一根又一根掰开两人握紧的手指,接着转身就毫不犹豫地向后奔去。 “救救季青霁, 他还在车里。” 蔺安之听到自己低着声音,近乎哀求地说道。 他鲜有那么无助的时候,也很少那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可李秘书垂下头, 刚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 油箱爆炸的火光便映明了他的半边面容。 两人都被那一瞬间袭来的冲击波,裹挟着扑倒在地。 …… 交警随即赶到,事故很快就被调查清楚:货车司机酒后驾驶。 这真是一个再常见不过的缘由,却轻易断送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李秘书摸着脖颈上被碎玻璃刮出来的血痕, 刚触到就被疼得嘶了一下,然而更心痛的,是要怎样和即将到场的雇主解释这一惨剧。 回过头看向小少爷,他暗暗叫了一声不好。 但见蔺安之微微低垂着眼,脸上什么表情也无。 不像是毫不在意致使的过分平静,却似是所有的情绪都被无形的黑洞吸走了,仅余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安之?”李秘书用了与蔺家父母一样的称呼。 他走过去喊了声,指尖方才碰到蔺安之的手背,随即就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李秘书惊讶地看着蔺安之,重复道:“安之?你怎么了?” 他怎么在颤抖呢?他是真的喜欢季青霁吗? ——那个在这个家中被鸠占鹊巢的、并不引人注意,且总是被他针对的真少爷? 蔺安之没有说话。 他突然害怕了起来,包括这些小世界,包括任务,如果这一切都是幻觉该怎么办? 第32章 季青霁就是师尊,而师尊在自己面前又一次死去。等他醒来,看到的还会是冰冷的尸体。 那人永远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在后山那片紫竹林中,从背后搂住他,看似冷淡却又满溢温情的视线投在发旋,亲自指导他的一招一式。 “冷静,冷静,季青霁还会回来的,你忘记剧情线了吗?” 系统的声音由小变大,唤起蔺安之不多的神智。 它说道:“季青霁没那么简单,我在你脑子出问题的期间,依靠内部手段获取了那辆货车中行车记录仪最后的画面,虽说他替你挡了大部分碎片不假,但不像你那么倒霉,光是坐着就能被动受伤。” “季青霁完全有自主行动的能力,换言之,他是自愿被困住的。” ......真是荒诞不经,怎么会有人自己找死,动机又在哪里? 半晌,蔺安之忽然又问: “花了多少?” 系统:“不多,也就我半个月工资吧。” 蔺安之默然片刻,说了声“谢谢”。 就这么说着,蔺家人也到了。毕竟死的是亲儿子,这回蔺父也来了。 两人表现得悲痛欲绝,纸巾按着泛红的眼角,怎样也止不住泪。 即便难抑自身的哀恸,也是先安慰了蔺安之一番,又安抚李秘书,让他带薪休假一个星期,这段时间都不需要再去公司了。 很合格的做法,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动容。 跟着啜泣了几声,蔺安之的心却是跌落谷底。 他的感知随着季青霁的死愈发敏锐,他能看出蔺家父母的举动都很正常,或者可以说是过于正常,就像是......完全复刻了同一场景中正常人的行为模式,以至于到了机械的地步。 如同蔺父擦泪的频率,和蔺母唇边的弧度,一直维持着恒定的标准。 蔺安之明显感觉出,有什么东西浮出了水面,使得一切悄然发生变化。 他的前十八年似乎都生活在一场他人粉饰的光怪陆离当中,而季青霁亲手撕去了那些伪装,让这个真实的世界暴露在空气中,同时也使得自身沉入了它的阴影面。 “简单的包扎还不够,您的情况需要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见蔺安之孑然立于原地,李秘书本着马上就要放假的好心情,上前一步劝道。 “也是。” 身体,尤其是腰背与下肢的疼痛后知后觉地弥散开来,蔺安之就像是才回过神般慢慢说道。 也想起还能够与外界沟通这一回事。 他低头,指尖划开了手机屏幕。 入眼的是一条刚发来的短信: 【宝贝,你受伤了,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我好担心你。】 “......” 蔺安之的第一反应就是环视四周,然而没有发现丝毫的异样。 他抿起嘴角,看向联系人,突然发现这就是通讯录中的那位正宫。 在此之前,蔺安之也曾试图联系过,只是对方要么就是关机,要么就是接通了不说话。 …….现在又倏地来那么一句,感觉跟有病一样。 他闭了闭眼,决定再打一通电话过去。 嘟。 这次倒是响了,声源却是出现在自己身上。 翻遍全身上下,蔺安之终于在兜中找到了一只主人不明的手机。 系统:“那是季青霁的。” 蔺安之:“?” 一时间想到的疑问太多。 比方说从前的自己怎么会出生到连认祖归宗前的季青霁都盯上了,他那时还没成年呢,再比方说季青霁的手机是如何到他兜中的。 不过当务之急,是拣一个最重要的出来—— “剧情线是直到季青霁车祸,写他凝作魂体,然后就此结束了,对吧?” 蔺安之问道。 系统:“对。” 蔺安之陷入沉思:“那我要尽快找些大师做好准备了。” 这回换成系统发问了:“为什么?” “我对季青霁做了那种事,他要是做鬼,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我,”它的宿主冷静分析道,“而要完成培养季青霁成为鬼王的任务,前提条件就是我还活着。” 系统将信将疑,无可反驳。 两人都没把那句“宝贝”当回事,以为是猫捉老鼠似的逗弄。 而蔺安之对于保住自己的命很上心,他的伤经医院检查来看并不重,骨头也只是错位。从医院回来就开始聚集各处的人脉资源,吸引的能人异士可以从别墅头排到别墅尾。 才面试到一半,结果已是教人索然无味。 又一次摆摆手,示意那人滚下去,蔺安之转而支起手斜斜倚靠在沙发上,露出厌烦的神色。 他不觉得这些所谓的大师有多少是有真本事的,只是聊胜于无。 但凡能捉住一点希望,那些五花八门的除魔法器就会被以高昂的价格留下。 保镖从大门外走入,在身边耳语了几句。 蔺安之顿时直起了腰,弯出饶有兴致的笑,指尖在半空点了点:“让那几个闹事的进来。” 他有预感,这会成为场上最精彩的节目。 事实不出所料。 自称季青霁养父母,也是蔺安之亲生父母的一对男女,刚迈过台阶就扑到了地上,声泪俱下,唱念做打俱佳,内容也无非就是那些。 ——也不知从何处得知的消息,口口声声说蔺家把他们养了十八年的宝贝儿子害死了,辜负了他们无数的心血,总得补偿他们一些钱。 “我知道你们蔺家是h市首富,是大户人家,我也不讹你们钱,只要照价赔偿就好。” 男人喜滋滋地罗列出了一张长长的清单,连哪年年夜饭季青霁吃了几个饺子,一个饺子折合多少钱都列了进去。 模样不像是悲痛于养子的死,倒像是中了彩票在领奖。 女人也配合着说道:“还有你这孩子,就算没有养恩也有生恩,你终究是妈妈的孩子,我们......” 她说到末尾抬起头,本想用眼角的泪感动面前之人,不想却是愣住,都到嘴边的话硬是支支吾吾半晌。 男人感觉到情况不对,也终于认真看了血缘上的亲生孩子一眼。 “......对不起,打扰了。” 两人干脆利落地站起,卷起账单和铺盖扛在肩上,飞快地向外跑去。 像是再慢一步,就会被放狗追着撕咬一样。 饶是蔺安之本就厌恶把季青霁当做商品利用的夫妇两人,见此也不由怔了一下。 “你忘了吗?”跟了他多年的保镖小声提示,“初中的时候,您替同学打抱不平,冲到人家家里把他爸妈打进了医院,等人好了又带到了家中后院,把门全部锁上了,再放狼犬追逐他们。” 蔺安之沉默。 可以,这还真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然后又思索起一个问题,原来自己与季青霁从初中开始就相识了吗? 这时,耳边却是响起了一声轻笑。 第28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8) 尽管没有任何音节成分, 仍能听出那是季青霁的声线。 与此同时,冰冷的呼吸打在了脆弱的后颈,像是有人从背后环住了他。 蔺安之僵直了身体, 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那种阴冷的感觉随后不久便消失无踪。日光透过半敞的天窗暖融融地洒在外露的皮肤,洗去满身寒意,如同季青霁从未来过。 但答案是否。 而蔺安之并不为推测的实现而感到高兴。 这真是印证了一句话: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剩下的人都不用让他们进来了。” 分明是夏季, 蔺安之却披上外衣, 还严谨地扣上一排纽扣。 他攥着长袖的袖口, 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而后吩咐道:“告诉他们, 有什么能抵御鬼魂的法器都拿出来, 我这边一概收购。” “顺便叫司机准备好车, 晚上我要回学校住。” 和季青霁朝夕相处足足半天的那处校外住所, 他是断不敢回去了。 而这座别墅是名下另一处房产,蔺安之上高中前倒是住得久,平日几乎没有什么人气,建筑物面积也大, 空荡荡得令人害怕。 回校是深思熟虑过后的方案。 一来房间就这么大,就算呼救,守在外边的保镖也能及时感到,二来隔壁还有室友能够依仗。 蔺安之做出的决定向来无人置喙, 也无人胆敢置喙。 虽说保镖见他行事诡异到像是被下了降头, 觉得很是奇怪,但也只以为他因季青霁的死,而一时精神出现问题。 入夜。 并不算大的房间中,此刻处处贴满赭黄符箓。 四面墙上皆有, 重灾区是门板,纷纷扬扬的纸片密布,几乎都要拟作柳树。 不仅如此,小小一张床上还摆满了各式法器,包括但不限于雷击木、山鬼花钱,还有乾坤圈。 蔺安之曲腿坐在正中间,裹着一身被子,手中握着桃木剑严阵以待。 第33章 系统锐评:“从未见过如此贪生怕死之人,你要不要再准备一盆黑狗血,到时候鬼来了直接泼他身上。” 蔺安之冷笑,对它的嘲讽置以蔑视:“场面太难看,有损颜面,再者鬼是魂体,我有神识,如果季青霁非要置我于死地,我也有一拼之力。” 咔嚓。 灯光忽然暗了一瞬,转眼又亮了起来。 屋外的风也倏地大了起来,吹得枝叶婆娑作响。 一人一统都不说话了。 蔺安之将桃木剑握得更紧了些,想要从中汲取安全感,又抿着唇,目光不自觉地在周遭物象上移动。 就像是头回进房间那样,他多看了书柜上的文艺书籍一眼。 主要是那实在太过背离自己的风格了,一定是旁人赠与的,而依照他的性格,会将其放在显眼的地方,一定是很在乎那个人。 略去那些念头,慢慢地,蔺安之的视线定在了衣柜与书桌之间。 准确来说,是中间那道极细的缝隙。 ——黑黢黢的,宛若阴翳延伸而出的一抹鬼影。 不知是否为错觉,蔺安之扶着头,觉得越来越晕。 同时看到那团暗色逐渐晕染开,泼墨似地侵蚀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法器全部失效了,以及他要送那些大师全都去吃国家饭。 这是蔺安之最后的念头。 下一刻,他被和着薄被压在了床上,两只修长的手臂从身后伸来,紧紧箍住了腰,温度是布料中填充的棉絮也无法阻隔的冰凉。 “季青霁。” 蔺安之的头有大半埋在枕头里,他露出小半张脸,闷闷地叫道。 上方传来一声“嗯”,尾音骤然贴近,随后敏感的颈窝有发丝轻轻蹭过,再然后贴上的东西冰冷而柔软。 蔺安之合理推测那是把外刃裹着毛巾的匕首,之所以描边,是在看何处好下手。 “你是想杀了我吗?”比较了一番神识实力与季青霁的差距,他坦白道,“我比较喜欢干脆利落的死法。” 季青霁不说话了。 就当蔺安之以为他在思考是否要采取自己的人道主义建议时,随即便听他覆在耳边轻笑一声,缓缓说道:“我怎么会忍心杀你......我那么喜欢你。” 听罢,蔺安之松了口气,无比释然:“还以为是要我命,原来只是要上我啊。” 系统:“???” 很难想象,宿主到底是在用怎样的心态说这种话。 沉默片刻,它郑重道:“我去紧急避险了,告辞。” 蔺安之:“......” 床上的各式法器皆被扫落,犹如垃圾般狼狈地摊在地上,虽说真假不知,但肯定的是抵御不了一只新生却强大的鬼。 蔺安之被掐着脖子起身,被迫与季青霁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依旧是好看的,做鬼也反而是让他偏向阴郁的气质更上一层楼,兼之肤色雪白,唇色嫣红,活脱脱就是一只艳鬼。 只是放在脖颈上的力道不对,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仿佛身体中有两种人格在不断来回切换。 蔺安之不得不重新担忧起了生命安全。 试着掰了掰掐人的那只手,没成功,他先行开口,惯会装乖卖惨的小少爷也有这样的时候,语气下意识软了下来,朝向从前最不以为意的那人告饶。 “对不起,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威胁你,更不该强迫你。” 顿了顿,又含着希望小心翼翼道:“你说你喜欢我,那你可以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季青霁并不回答,他眼眸幽深地盯着蔺安之看了半晌,随即松开了对他的桎梏,转而攥着他的手腕,握住他的指尖,强迫性地让他一寸寸描摹那张自己那张漂亮的脸。 可季青霁身上实在是太冷了,就算放在夏天也足以让人感冒,蔺安之才勾勒到眉骨就已经受不住,冻得直打哆嗦。 他服了软,以往的倨傲骄矜全都无影无踪,害怕而祈求地望着季青霁,却听他说道:“你不是很喜欢这张脸吗?” “我以为,至少我身上是能有一个点来留住你的,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季青霁垂眸看向蔺安之,目光压在他颤动的睫羽上,这是蔺安之从未见过的神色,带有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可你却选择追求崔云衢,你忘了我,也舍弃了我。” “没有......” 蔺安之想要辩解,仔细一想,却哑然。 他找不出任何辩驳的理由。 “你骗了我。” 扣住手腕且向内一扯,将他一把拉入怀中,季青霁低下头,正对上蔺安之惊惧的眼,冷淡而不容置疑地说道:“那我就要惩罚你。” ...... 惩罚的内容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因果轮回,自作自受。 双手被领带缚住,蔺安之的意识一直沉在黑暗当中,对自己声音的感知却是相反的敏锐。 事前季青霁就在耳边说,隔壁就是崔云衢,门外还站着保镖,让他最好不要发出声音,免得被旁人听见,他的名誉也就可以就此毁于一旦了。 即便如此,蔺安之又怎能抑制得住。 鬼的冰冷与人的温热,不同的体温在体内交织融汇,几乎要将承受的那方逼到精神崩溃。 蔺安之哭了又哭,可季青霁始终没有停止的打算,最多也只是吻去他的泪,而后裹挟着蔺安之陷入下一回的沉沦。 鬼与人的构造不一样,季青霁的精力似乎无穷无尽。 忽然,门外传来一道大门的关门声,划破了岑寂,也唤起了蔺安之的神智。 这一刻,季青霁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皱了皱眉,丢下一句“等我”,随即消失不见。 蔺安之自然不会乖乖听话。 他下床,有一瞬身形没稳住,差点摔倒,随即跌跌撞撞地推门而出,转而敲响崔云衢的门。 稍时,门被打开。 那位曾被自己表白过的室友立于眼前,垂下眼睑看着他。 “什么事?” 蔺安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这幅模样在旁人看来到底有多么狼狈。 ——纤细的手腕被领结缚住,尾端打的蝴蝶结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被包装起来准备送人的精美礼品;白皙的皮肤上印着暧昧的斑驳红痕,衬衫衣摆稍长,能够遮住腿根,但掩不住其上流下的痕迹。 一切发生在蔺安之身上的事,都是那么令人遐想。 他抬眸,琥珀似的瞳孔恍若带了一层清浅的水光,眉眼焦灼而带着哀求:“救我。” 第29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9) 季青霁不知道会去多久, 也不清楚何时会回来。 时间很紧迫,蔺安之紧抿着唇,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能不能让我进去, 我们一起住一晚,过后我马上就走。” 视线在他脸上,尤其是破损红肿的嘴角停留一瞬,崔云衢终于开口, 语调淡淡, 但对于蔺安之而言, 无疑是曙光降临:“进来吧。” 两人都站到屋内的第一时间,蔺安之反手就关上了门, 再按着旋钮锁上了, 然后又搬过书桌前的椅子将门抵住。 崔云衢静静立于半开的窗旁, 夜色模糊了他面上的神色, 却衬得愈发身形颀长,兼之清冷疏离。 旁观着蔺安之动作,他忽然道:“你在防谁?” 蔺安之骤然僵了僵。 如果说是防人,有什么人能是门外站着的壮汉保镖防不住的, 可若是说防鬼,岂不是显得他脑子有问题。 他始终坚信,以这幅姿态在崔云衢面前丢脸是暂时的,也近乎央求地希望, 今夜发生的一切仅仅停留在今夜, 而到了明天,他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蔺家小少爷。 “你是刚从自习室回来吗?” 蔺安之转移了话题,略显生硬,但崔云衢配合了他, 摇摇头:“不是,只是出去买了点材料。”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蔺安之眉心一跳。 朱砂、符纸、毛笔,还有笔走龙蛇的字迹…… 他的心中蓦然升起新的希望,期望地看着那位除了垂涎美色外,就并不相熟的室友:“你原来还会这些吗?那你知道如何驱鬼吗?” “驱鬼?” 崔云衢低低念了一声,站到了蔺安之眼前,扳过他的下颔强迫性地直视自己,冷淡的眸光与其交接:“你不如先与我说一说,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这真是个好问题。 但蔺安之明显不想吐露与之相关的半个字。 或者说,光是听到“他”和“做”这两个字,就已经让他全身发抖。 眼底泛起的情绪说不出是哀求崔云衢不要再问下去,还是恐惧于先前那只鬼做出的事情。 “不想说对吗?可只有知道了情况,我才能够更好地帮你。” 自然是察觉到了那些抗拒,崔云衢微微俯下身,拉进了两人间的距离。 神色平常,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关切,语调却是渐渐地放慢了,如同要将人不着痕迹地笼进独属于自己的网内。 第34章 “他......” 蔺安之犹豫片刻,终于咬着舌尖说出第一个字,随之翻涌而来的是身体上的感知。 那些与“他”有关的感触与话语一齐复苏,沿着修长笔直的腿线向下流去。 那点异样让蔺安之侧过脸,微低下头,试图避开崔云衢探究的视线,而余下的字词也再也道不出口。 被鬼上了?还是男鬼? 他是真的没这个脸说。 崔云衢也任由蔺安之内心挣扎,期间平静地看着他,掐着他面颊的指节曲起,缓缓摩挲过嘴角,而后低声问道: “他是谁?” “他是......季青霁。” 蔺安之闭了闭眼,说出了口。 崔云衢像是思索了几瞬,随即又问道:“季青霁是你的谁?” 突破了开头的关卡,这回蔺安之好歹是能流畅地回答了,只是眼睫低垂,仍有畏惧,可想而知季青霁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那是我的哥哥,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住在一起,他在今天下午出车祸死了。” 顿了顿,接着下意识美化了自己:“由于之前我对他做过一些不大好的行为,我也为此深感歉意,但季青霁还是不肯放过我。” 语至末尾,蔺安之说得声泪俱下,泪眼婆娑,任谁看到都会觉得他可怜。 崔云衢却是没什么反应,略一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再然后松开了手,转身在桌上层叠的符箓中取了一张,点了火烧成灰,又用水冲泡开来,让蔺安之喝掉。 “如果我没记错,”蔺安之端着碗,狐疑道,“如果我没记错,这在政治书中应该可以叫做封建迷信。” “政治书还讲究唯物主义,倡议信仰马克思主义原理。”崔云衢冷冷说道。 蔺安之:“......” 可以的,无可辩驳。 可就算如此,那碗符水也很难下口。 他盯着颗粒悬浮的水面犯难,又听崔云衢冷不丁道:“最后问你,你与季青霁还有其他的关系吗?” 虽然不知道这一问题有何用意,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想听怎样的答案,以至于三番五次地问。 但蔺安之的回答只有确凿无疑的一个:“没有。” “好。” 崔云衢好看的眉眼略有舒展,唇边似有极其细微的弧度,只是稍纵即逝,很快就恢复了原先平直的唇线。 蔺安之也在这时做好了心理准备,屏住呼吸,一口气将符水全都喝了下去。 第一口刚顺着喉道滑入胃里的时候,他就明白终于找上真大师了。 意料中的灼烧感并未出现,漫过五脏六腑的尽是适宜的热意,仿佛被浸泡在温水之中,稍稍拔除了季青霁种在身上的寒冷。 然后又是第二口、第三口。 “你可以尽情地相信我。”垂眼看着蔺安之喝水的模样,崔云衢轻声说道。 “嗯?” 蔺安之从碗中抬起头。 “......因为,我是你的男朋友。” 话音落下。 蔺安之彻底呛住了。 他低低咳嗽了一阵,崔云衢也不言语,帮他拍背顺气,而后才听蔺安之缓过来,迟疑说道:“抱歉,前阵子生日过后,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没关系,”崔云衢温和地看着他,全身的情绪都柔和了下来,再一次强调,“我是你的男朋友,你只需要记得我们还有这一层关系就好了。” ...... 季青霁从来没有感觉那么糟过。 自他出生以来,体内就有另一半的意识割裂般地存在。 它扭曲、狰狞,聚集了人类所有的负面情绪,每日光是压抑住就需要耗费许多的心力。 好在它并不会与自己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与之相反,从脑海中偶然响起的细碎絮语中,季青霁比任何人都更早知道身世的真相,也知晓蔺安之与自己真正的关系。 可那又如何,他并不想把蔺安之推回到本该由他遭受的火坑当中。 他不愿意让蔺安之受到哪怕一点的伤害,即便代价是继续应付不时的言语羞辱和肢体冲突。 而现如今,季青霁陷入了新的困境。 他要与那抹意识争抢自我,因为对方想杀了蔺安之,让他实现祭品的真正价值,而自己依旧不愿。 还有什么能够比这一切更糟糕吗? ——在又一次与邪神的搏斗中成功,感受到对方的力量减弱几分,季青霁迫不及待地从沉睡状态中苏醒,想要找到蔺安之。 他忘了自己也没关系,想要抛弃自己也没有关系。 如今的季青霁已经有能力保护蔺安之,也有能力禁锢他在左右。 然而一回来,却看见崔云衢抱住蔺安之,搭在后者肩上的头抬了起来,像是能看见自己一样,目光直直投来。 不仅如此,还微微勾着唇,做出口型: “你的男朋友,现在是我的了。” 季青霁面无表情,萦绕周身的戾气浓重得骇人。 好了,现在有了。 正如崔云衢之后同蔺安之所说的那样,作为玄学世家这一代的继承人,他的实力很强。 房间中设有阵法,或许被蔺家世代供奉的邪神有能力破解,但与其两败俱伤的季青霁,纵使占据了那副躯壳,融合了大半它的意识——当然,以它的话来说,叫做回归本源,却还是稍有逊色。 感受到属于邪神的意识有再度复苏的趋势,季青霁又一次陷入沉睡,带着不甘与怨恨,目光停留在两人相拥的那一幕。 “你想杀了季青霁吗?” 阴冷的气息在室内骤然消散,崔云衢靠着他的颈侧,在蔺安之耳边说道。 见他一时没有作答,握住他的手,贴上自己胸前,又一次放低声音,语调近似于蛊惑: “他不会放过你的,只有我才能帮你……杀了他,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蔺安之默然,提起了上一个话题:“可倘若我们有关系,那我为什么还要追求你,身边的人怎么也一个都不知道?” 说到底,口说无凭。 他要亲眼看到证据。 崔云衢低下头,神色莫名,再抬眼却是轻轻笑了下:“你有皮肤饥渴症,你忘了,从前都是我帮你纾解的。” 蔺安之心中有三分相信了。 在从系统那边得知这件事后,他便试探过四周,清楚只有自己和最亲近的几个人知晓。 又陆续问了几个问题,崔云衢知无不答,可以说是对他了如指掌。 如果真的只是一个不大熟的、平日不甚交流的室友,会有这样的认知就太奇怪了。 到最后,蔺安之已经完全信了五分。 另外五分留给季青霁。 因为他既是被自己命名为“正宫”的联系人,又痛斥自己为抛夫弃子的骗子,看起来颇有很深的情感纠葛。 “你的身上还有季青霁留下的标记。”崔云衢的开口拉回了蔺安之的神智,“他有鬼王的潜质,普通的符水于他无用。” 稍作停顿,微微压下眼,随着角度偏移,月辉自窗格倾入,映得眼角下方的泪痣尤为绮丽: “只有由我亲自祛除才可以,你愿意吗?” 第30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10) “......我愿意。” 蔺安之最后说道。 他看着崔云衢, 下唇轻微内收,放轻的尾调显出犹疑:“只是,我该怎样做?”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看着我就好了,”崔云衢垂下眼,锁住蔺安之带着些许慌乱的面容,“只用看着我, 眼里也只需要有我, 所有的问题我都会替你解决的。” “好。” 直到第一个轻柔的吻蜻蜓点水般落下, 蔺安之条件反射地想偏头躲开,却被钳着下颔抬起, 被迫摆出迎合的姿态。 这时, 他也方才发现, 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背抵床柱, 崔云衢倾身覆下,密不透风地将他笼住。 “这里,季青霁碰过吗?” “不要害怕,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希望你能事无巨细地告诉我,这是治疗必要的过程。” “还有,那么这里呢?当时......他又是怎样做的?” 就像一个合格的医生,每抵达一处, 崔云衢都会耐心十足地问道, 指尖在全身游弋。 做着那样旖旎的事情,神色依旧是清冷而毫无波动的,仿佛一切都再自然不过,只是出于好心而顺手为之而已。 体内的热流中和了那抹萦绕身侧的寒冷, 却同样教人难以承受。 蔺安之低低发出小声的啜泣,无意识地回抱住了崔云衢。 这是正常的吗?他已经分不清了。 分不清到底是治疗,还是一场由心有觊觎之人主动做出的,以驱鬼为名的侵/犯。 …… 隔天。 无聊而枯燥的高中校园里,但凡有点新鲜的事物都会流传得很快,更别提是有关身边同学的消息。 季青霁大小也是个有名气的人物,成绩出众、相貌姣好,性格还冷。 第35章 低年级暂且不论,同年级中不少喜欢这个调调的,都给他递过情书。 他死于车祸的风声一出,不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无不感慨叹息。 就是在课间,蔺安之都能听到左侧两桌在讲这件事。 “真是可惜了,以他的成绩,top应该不成问题。” “而且听说他家里条件挺差的,哎,那么多年都撑过去了,却死在了意外里。” 两人聊着,忽然话锋一转,开始兴致勃勃道: “哦,对了,还记得三班那个陆攸宁吗?之前鼓动全班孤立季青霁的那个。” 转笔的动作一停,蔺安之不动声色地压下眼睫。 “昨天晚上,他忽然就疯了。”先打开话匣子的男生夸张地比划,“大半夜的尖叫一声,直接把室友给吓醒了。” “他室友来到他房间,只看到陆攸宁一个人对着墙壁一直道歉,涕泗横流的那种,手上还拿着把水果刀,谁过来就挥刀过去。” “然后他室友怕得要死,连忙下楼去找宿管,宿管阿姨又去找了学校的门卫,三个彪形大汉加起来方才制住发疯的陆攸宁,再然后他爸妈连夜赶过来,将陆攸宁扭送精神病院了。” 蔺安之:“......” 对的,确实像是季青霁会干出来的事。 经历昨晚之事后,他就发现,这人表面上展现的形象,或者不善言辞是真的,但与弱势沾边的恐怕一概都是假象。 季青霁睚眦必较,连一点点的细节都不肯放过,同时还喜欢施加报复回去,更是内敛至极,不愿主动吐露心声。 ——倘若他们之间真的有关系,三天的时间内,他能做很多事。 而不是分明口中说着“喜欢”,行动上却配合着失忆的自己伪装出初次见面的模样,就是被强迫也默不作声。 季青霁在享受其中吗?或者说,他是在不安着什么? 为什么? 蔺安之隐约觉得自己捉住了点头绪,下一刻却又在脑海中流逝了。 转而按了按太阳穴,同系统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还是头回遇见这样的情况,两个人争着抢着都想当我男朋友。” 系统:“以前没有过吗?” “以前是一群,还为此打得头破血流。” 蔺安之语调淡淡:“原本我天资卓越,常常被当做别人家的孩子教育徒弟,同门大多看我不爽,成年后炉鼎体质显现,一听到与我双修就能提升资质,一时间全世界都吻了上来。” 系统:“......” 不知道该说什么,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但同情是肯定有的。 它识趣地没有再问,这时坐在前边的卫翊转过头,手肘支在蔺安之的桌上,略带迟疑地说道:“安之......” 蔺安之并不喜欢被旁人侵入边界的感觉,皱了皱眉,冷声道:“把你的手拿开,然后再说你想讲的。” 卫翊垂下手,有了许可,终于把话说全了:“我听说了季青霁的事,节哀。” 原来是慰问。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好心,心意领了。” 蔺安之不冷不热道。 卫翊摸了摸鼻尖,没有错过在提到“季青霁”这个名字时,蔺安之眼中划过的忌惮和害怕。 同时目光一扫,敏锐而纳闷地发问:“不是,哥们,大夏天的你穿长袖?还是外套?是真不热吗?” 热当然是热的,又不是感知失常了。 蔺安之伸手拢了拢衣领,有意要遮住什么,唇角也不自然地抿了抿。 而卫翊又像是蓦然发现新大陆般目露惊奇,四下环顾,而后压低声音,目光停留在其上破损的那处,还有衣领再怎样也挡不住的,坐落于喉结上方的红印:“你昨天都干什么了?人家这才刚出事,你就有了新欢,这也太......” 尾句留白,不过结合上下文,可想而知是对渣男行径的控诉。 出乎意料的是,不同于以往被调侃时的一笑而过,蔺安之突然蹭地站起身,面色阴沉而更接近于暴怒。 胸前剧烈起伏几瞬,他咬牙切齿道:“什么新欢,那就是——” 就是什么,却又止住了声。 一道叩门声响起,敲在了门框。 声音也不算大,但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但见崔云衢立于门外,目光与蔺安之相接,神色淡淡,并不作声。 因为刚才的事,卫翊正想说点无关紧要的缓解尴尬:“你室友来了,应该是来找你的。” 不待他说完,蔺安之已经迫不及待般起身走去。 两人转到了走廊说话。 视野中的身影彻底消失,卫翊回过身,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琢磨着蔺安之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某个离奇的念头刚浮现,随即又被压下。 怎么可能呢? 他这么想着,宽慰自己似地笑了笑,脑中仍忘不掉蔺安之颈项上刻意掩饰的痕迹,还有手腕处那不像人能掐出来的淤青指痕。 …… 现如今,蔺安之只对崔云衢能够产生安全感。 也不管什么病不病的了,主动握住他的手,克制住心底的惊惧,强装镇定道:“我会给你钱,你要多少都可以,保护好我,我不想再见到季青霁了。” “我不需要钱。” 却也没说要什么作为代价,崔云衢平静地看着他,安抚道:“不用担心,季青霁未成气候,尚且无法与我抗衡,你昨日喝下的符水是雷火符制成的,他必不敢冒着神魂俱灭的风险接触你。” 听到这里,蔺安之暂且舒了口气,马上翻脸,后退一步甩开他的手,道:“我去个厕所。” 崔云衢人看着不好相处,也不像会掺合别人的事务的,倒是颇有送佛送到西的职业精神,礼貌询问需不需要陪同。 蔺安之自觉不想死。 但如果要在厕所遇险,和被旁观进行生理活动中选,他一定会选择更体面的前者。 课间人来人往,处处都是人气,蔺安之多少也熨帖了些,他正常上完厕所,洗过手,转头却发现门被关上了。 不好的预感在心下升腾,蔺安之扭了扭把手,果然被锁住了。 熟悉的阴冷感包裹了全身,隐藏于四下的晦色凝聚到了一处,随即自脚背一点点攀附而上。 蔺安之的眼珠都不会转了,眼睁睁看着季青霁艳丽的面容压向自己,冰冷的手指贴上面颊,在光滑的皮肤上激起阵阵战栗。 “你有我就够了,这是你说过的,为什么这双眼睛还会看向别人呢?” 端详片刻,季青霁轻笑着说道。 蔺安之默不作声。 他不敢接话,怕季青霁把他眼睛挖了。 而后又听他慢慢道:“崔云衢,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不要被表象迷惑,那就是个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变态。” 蔺安之也不说话。 口说无凭,他觉得崔云衢人挺好的。 至少从截至目前的接触来看,那人本没有义务将自己卷进季青霁的事情了,可为了帮他,还是那么做了。 “我爱你,你永远都不可能甩开我。” 又一次掐住他的脖颈,季青霁如此说道,声音阴沉得可怖。 这次,蔺安之终于开口了。 他问道:“我们以前认识吗?或者说,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季青霁沉默了许久,这才道:“也不差这几天了,我想让你自己知道。” 指尖下移,那种阴冷的气息随之渗进身下之人的皮肤,很快又被符箓的效果盖过。 雷火符并没有失效。 蔺安之一清二楚。 他看得出来,每一回的触碰都会在季青霁身上烙下巨大的痛楚,那些已经成形的、浓稠的黑暗一次又一次地溃散翻涌,季青霁却没有蹙起过眉,神情也没有发生任何微小的变化。 不论怎样,都要触碰。 除却这一点,季青霁别无所求。 清楚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事情,背靠门板,听着外界的笑闹声,蔺安之却是低低恳求:“至少不要在这里,外面都是人,而且太脏了。” “让你离开,然后又去找崔云衢吗?”季青霁语调平淡地宣布了结局,他低下头,咬住了蔺安之的唇,“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第31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11) 楼道旁跑过两个在打闹的男生。 卫翊正站在洗手间前。 兴许是时间有点久了, 隔壁从女厕中走出来的校服女生擦着手上的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感受到那抹目光,卫翊略带尴尬地笑了笑, 在不断扭着门把的同时,加上了自言自语:“怎么回事?厕所门被里面的人反锁了吗?为什么突然就打不开了?” 说着,他侧过耳,贴上单薄的门板, 意料之中地没能听到任何声音。 或许是真的坏了。 卫翊想着。 他完全不知道, 仅有一层单薄的木料之隔, 自幼交往至今的好友都在经历什么。 第36章 又不死心地尝试了几次,卫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此。 正当他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想着大课间就要结束了, 再不行就要转战别层厕所时—— 门, 忽然开了。 光线随之照进, 卫翊立于原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彻底怔住了。 他感知不到生理问题的窘迫了,他的注意力全部都被半坐在地上,整个人都缩在洗手台角落的蔺安之吸引走了。 那个稍微有点不顺心就会挑剔皱眉, 曾经无比嫌弃学校厕所环境——即便地面瓷砖比玻璃还干净,且又点着熏香的小少爷,此刻正把头埋在臂弯中小声哭泣。 露出的侧脸泛着还未褪去的绯色,分别前穿得一丝不苟的外衣同样散乱, 那些遮不住的痕迹暴露在空气中, 也展现在了旁人眼中。 蔺安之不是自愿的,这个认知一出现在卫翊脑中,立马就让他脊背发凉。 可有谁能强迫蔺安之呢? 环视一圈,隔间的门晃动着一张一合, 发出碰撞的响声,洗手间内再也没有别的人在了。 卫翊悄悄地走了过去。 手刚触上衣袖,随即就听蔺安之精神崩溃般尖声叫道:“别碰我!” 他浑身都在颤抖,大颗的泪珠从眼睫滚落。 卫翊顿时一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想到什么,弯下腰轻轻说了声“留在这里别动,我去找人”。 刚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过头,随即转过身加快了步伐。 稍时,他带着人来了。 “没事了,有我在,他不能拿你怎么样。” 昏沉中,蔺安之感到自己被抱住了。 属于崔云衢的声音响在耳边,依旧音质清冷,冷淡得好像并无情绪,如今听来又似是潜藏着说不出的愠怒,却是那么教人安心。 伸手勾住崔云衢的后背,蔺安之回抱住了他,又往他怀中缩了缩,展现的是全然的依赖。 见状,卫翊悄无声息地退出至门外,关上以后又在外边树了一个“维修中,禁止进入”的立牌。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季青霁不会再出现了。” 崔云衢始终在耐心地安抚,直到蔺安之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随即方才垂眼看他,说道:“季青霁不是我的对手,我会杀了他。” 可蔺安之听罢,却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你不愿意吗?他都这样对你了,你不该恨他吗?”崔云衢按着他的面颊,让他直视自己,指腹摩挲着耳垂,诱哄般低声说道。 对,他应该去恨季青霁的。 蔺安之顿了顿,那个字在舌上转了圈,却怎样也说不出口。潜意识里,他觉得那是对于自己而言,十分重要的人。 看出他的迟疑,崔云衢也不勉强,冰凉的指尖落在脸上,沿着红肿的眼角擦干净了泪,又道:“进厕所隔间,我先替你清理干净。” 蔺安之完全没有理由拒绝,他全身都提不起力气,况且也不想以这样的尊容出去。 可让别人来做这件事,尤其是还是崔云衢,又觉得格外羞耻。 即便崔云衢声称就是自己的男朋友,但在本能里,蔺安之还是将两人当作普通的雇佣关系。 他出钱,崔云衢出力。 虽说这力都出到床上去了。 蔺安之摇摇头:“算了,我自己可以。” 说着站起身,双手撑着台面,结果又是一阵乏力,好在崔云衢从身后抱住了他。 两人最终还是聚在了隔间。 这是蔺安之最不愿看见的场面。 如果说方才的精神崩溃是装的,如今崔云衢让他把裤子脱了,双手环住崔云衢的脖颈,半身都倚在他身上,那就是真的连脑中那根弦都要断了。 “痛吗?痛的话和我说。” 崔云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蔺安之“嗯”了声,抿住了唇,心里的打算是死都不会开口。 他丢不起这个人。 没成想下一刻,就因为覆上后腰的手心过冷,而下意识地嘶出了声。 他将唇抿得更紧了,心里什么念头也无,纵使看不到,不过从耳尖传来的温度可知,那里大抵红了。 崔云衢似乎轻轻地笑了下。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唯有蔺安之希望时间能过得再快一些。 只可惜崔云衢的动作缓慢而细致,宛若并没有感到眼下情景的尴尬。 良久,他直起身,随手将擦拭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再度来到日光之下。 上课铃早就打响了,走廊上空无一人。 只是蔺安之并没有回归课堂中的心情,老师也不会管,他现在只想和崔云衢待在一起,无时无刻。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不会再遇见季青霁。 紧紧依附在他右侧,蔺安之警惕地抓着崔云衢的衣袖,习惯性地用了祈使句:“今后你必须同我寸步不离,我不管你是采取怎样的方式,但平日上课我们必须坐在一起,上厕所同样如此,晚上我们睡一张床。” 崔云衢转过头,眸光落在他脸上。 蔺安之以为他是不满于私人时间被尽数占据,语气强硬地开口:“加钱,我会给出一个你一定能满意的数字。” 或许是被钞能力所折服,崔云衢颔首,说了声“好”。 事情就这样拍板定下了。 有崔天师的贴身保护,接下来数天,蔺安之果然再没有见到过季青霁。 这也有赖于他个人的贪生怕死,一旦感受到周围温度莫名降低,就会立刻强制要求崔云衢抱住自己,隔开外界的一切。 然后这样的做法又会自动触发病症,蔺安之还想要有更多的接触。 起先只是一个吻,待再分开,却已过去了很长时间。 次数多了,他就发现,崔云衢做的一切是有固定的过程的,每回结束,这人也总会以指腹摩挲着他的脸颊或者脸侧的任意一部分。 脑中的记忆是能够忘却的,可镌刻在身体上的还能够被唤起。 蔺安之总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 就像是在以前,他被以同样的方式对待过无数次。 而当把疑问问出口,崔云衢也只是看着他,说道:“我早告诉过你,从前你的病症都是由我缓解的。” 是吗? 蔺安之蹙着眉,没有忽略掉熟悉中掺杂的那一丝陌生。 与此同时,他也真正见识到了所谓玄学的威力。 蔺安之恨不恨季青霁暂且不论,但季青霁是真的恨崔云衢。 学校通常都建立在坟场上的传闻可能是真的,因为每晚都会有许多的鬼怪在暗中骚扰。 光是蔺安之亲眼见过的就有三四个。 什么溺死的跳湖鬼,一跃而下的跳楼鬼,还有死于自缢的晴天娃娃比比皆是。 他之所以能肯定,这些鬼都是受季青霁驱使,主要是从它们的态度中推测出来的。 彼时跳湖鬼正肿胀着泡发的身体,散着满身的臭气,见蔺安之投来视线,随即嘭然变作一个带着眼睛的斯文学生。 然后在拍来的一张符的作用下,瞬间灰飞烟灭。 跳楼鬼倒着身体四肢并用,正要向桌前写字的崔云衢爬来,见床上的蔺安之忽然醒来,揉着眼睛看来,立马尖叫着转身向反方向跑走。 吊死鬼是其中能力最强的一个,分明死法最干净,身上的衣服却已染成血红。 见此,崔云衢终于抬了抬眼。 他神色平淡,没有太大的反应,而后咬破指尖,殷红的血在空中绘作金色的符文,又向外一推打去,吊死鬼也就这样结束了作为恶鬼传奇的一生。 “......”蔺安之真心诚意地称赞道,“你还真有几分本事,不算浪费了我的钱。” 相较之下,那些个骗子让他不仅被欺骗,还蒙受了奇耻大辱,隔天蔺安之就把他们有一个算一个的处理掉了。 崔云衢:“嗯。” 他回眸看向蔺安之,看着他走到桌前,佯装好奇地拿起毛笔,笔端蘸了点朱砂,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崔云衢腿上,低头信笔而画。 一张有模有样的符箓在笔下成形。 崔云衢抱着他,随意扫了眼:“废稿。” 蔺安之点点头,早有预料,但不觉遗憾。 修真界的符法与这个世界的玄学,果不其然是两种体系。 也是,否则他到哪都可以轻轻松松发挥专长,哪还需要忧心如何完成任务。 想着,却感到手背覆上了温度。 是崔云衢握住了他攥紧毛笔的手,侧过头看他,半边脸的弧度在月光的勾勒下愈发出尘:“绘符不难,以你的禀赋很快就能学会了,我可以教你。” 蔺安之有被鼓励到,思忖片刻,很是厚颜无耻地承认:“没错,我就是此等天才。” 崔云衢微微勾起唇角,没有否认,而是继续缓声道:“季青霁的力量在变强,他能支使的鬼魂也愈发多了,你能多学些东西,届时保护自己,也是好事。” 第37章 “还请天师赐教。” 蔺安之正有此意,能多掌握一项技能总是好的,他摆出虚心求教的模样,不想却是被按在了桌上。 崔云衢的气息打在耳廓:“先等等。” “在此之前,我先要在你身上绘制一道符文,”掀起上衣,他冰冷的手指压过敏感的腰腹,“日后若是我出事,你也能有自保的能力。” 第32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12) 蔺安之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过着国际学校中普通高三生应该过着的普通生活。 他还没有做好未来的打算,蔺父蔺母也没有催促。 但奇怪的是,蔺安之并没有像大部分同处境的同龄人一样主修ibdp, 而是研习升学国内高等教育所必备的课程。 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背后的原因为何。 高三的学习并不容易,好在还有室友兼男友的崔云衢陪伴在左右。 他们一起上下学,一起解难答惑, 一起在校园的每处缠绵。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 用或炽热或内敛的方式向对方表达爱意。 这样平静的生活中, 蔺安之的心中却偶尔会生发出一丝难言的古怪。 他总觉得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没有那么不起波澜, 而且他好像忘掉了什么, 身边也似乎缺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宛若在暗处, 有一张丝网渐渐罩来包裹作茧, 让他在无形之中被束缚得喘不过气。 “是我的精神出问题了吗?” 有时候,蔺安之会这么喃喃自语着说道,声音很轻,没有让一旁的崔云衢听见。 一阵清风吹过。 意料之中地, 没有人回答他。 包括每当这时候,脑中都应该出现的机械音。 ...... 又是一天。 晚自习将近结束,隐约的躁动已经在教室四处提前响起。 蔺安之低头,将准备再作复习的资料放入包中, 再抬眼, 却见前桌的卫翊转过头,手肘支撑在椅背,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你最近——” 卫翊刚吐出开头三个字,随即又噤声, 继续用那种掺杂着关心的奇怪眼神盯着他看。 蔺安之扬了扬眉,没听懂也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指尖在桌面点了点:“我最近怎么了?有什么话就快说,急着走人。” “你最近身边,还有发生一些......比较奇怪的事吗?”终于,卫翊吞吞吐吐地问道。 蔺安之思考几瞬,说道:“有。” 卫翊:“啊?” 蔺安之看着他,视线里带着探寻:“我见过最奇怪的就是你,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成天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怎么了,是从哪里打听到了小道消息,想告诉我家里产业出问题了?” “没有,没有。”卫翊摆摆手,讪笑几声,而后声音转低,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好什么? 蔺安之轻轻蹙了下眉。 他不是意识到疑问还会坐视不管的性格,立马就打算问个清楚,只是下一刻,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到耳边。 “安之,我们走吧。” 崔云衢长身玉立,气质清冷,静静站在门边。 他手中提着夜宵,极其自然地走过来,拎过蔺安之手中的包,然后牵着他的手,五指紧紧相扣,再向寝室的方向走去。 途中,两人像往常那样谈笑。 理所应当地,蔺安之对崔云衢提起了卫翊的异常。他不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的男朋友不能知道的,他们理应向彼此敞开所有。 听罢,崔云衢只是笑了笑,温和的眸光凝在蔺安之脸上,缓声道:“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导致的高度紧张,不用在意,也不需要害怕,不论遇到怎样的情境,我都会与你一起解决的。” 很有理有据的推测。 蔺安之也笑了笑。 刚好走到路灯下,崔云衢停下步伐,垂下眼,按着他的嘴角印下一吻。 呼吸纠缠交错,急促的喘息里,透过半遮的眼睫,蔺安之在那双幽深的眼眸中看到了完完全全的自己,其余的景物或有倒映其中,但也只作为陪衬存在。 本该觉得甜蜜的瞬间,他却突然感到一阵不寒而颤。 或许是错觉,蔺安之如此安慰着自己,慢慢忘却了那点脊背升起的寒意。 回去后,又忽然起了打扫房间的兴致,虽说平日睡在一起,但还是先回了趟自己的房间。 一番整理后,他在抽屉中找出了一只样式精致的香囊。 蔺安之确定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记忆,也想不起来是谁送的,但应该不大重要,否则也不会被丢在抽屉的角落吃灰。 又捻着香囊掂了掂,里面传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 正当蔺安之好奇心浮现,想要拆开来看看时,崔云衢从门外走进来,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身,方才沐浴完的清冽气息尽数洒落。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一起。 现在的情况,已经分不清是蔺安之离不开崔云衢,还是崔云衢离不开蔺安之了。 “整理出什么了?”崔云衢低声问道。 蔺安之摊开掌心,示意:“一只香囊,不知道是谁送的。” 本以为这样的话题很快就会结束,不想却听崔云衢从他手中取过攥紧,顿了顿,方才敛目说道:“是我。” 他嘴角微动,但神色莫名:“前阵子是你的生日,这是我提前数天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里面是什么?” 蔺安之知道自己有部分的记忆缺失,这一点崔云衢也已告诉过他,并好心地帮着以实践形式回忆了一番两人平时相处的细节。 可已经涌动的好奇是止不住的。 还想再问,随即又听崔云衢说,这是祈福用的香囊,使用方法是将为之祈愿之人的物品放入其中 ,如果打开就会被看作心不诚,愿望自然也就不再灵验了。 蔺安之觉得有道理,那点心思也就被打消了。 反正他能猜到自己的祈福对象是谁,不必多说,自是崔云衢。他爱他,无可置疑。 可那样放入囊中的物件又是什么呢? 隔着轻薄的布料,蔺安之想了想,用手指摸出了大致的形状。 ——细而窄的,冰凉的,环状的。 那好像是只指环,可如若是对戒,他怎么从未看到崔云衢的手上戴过。 不断地思考,却始终没能找到一个最合理的解释,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蔺安之整晚都没能睡好,连第二天上课时都还在思考。 讲台上,老师敲了敲台面,发出指示:“翻开教材的第一百三十二页,动作快一点。” 余光瞥着崔云衢的侧颜,还是那么好看,一边欣赏着,蔺安之一边支着手,漫不经心地翻到了指定的页数。 只一眼,便就此怔住。 他慢慢直起了身,目光仍停驻在纸页上。 标准化印刷的字墨,端正整饬的字体,整齐划一的排版,一切都是正确的,除却不知何处而来的内容,扭曲而细密地占据了原本应该排列着数学公式的页面,诉说着无穷无尽的偏执。 ——你是我的。 重复的四个字挤占了所有的视野。 蔺安之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由内而外地产生,以至于天旋地转,再抬起头,讲台上出现了相同的粉笔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整块黑板。 所有人都看到了,所有人都在尖叫,所有人都急不可耐地冲出教室,就好像再慢一步就会被恶鬼吞噬。 关键时刻,受利益驱使的跟班果然一点也没用,逃跑的时候甚至没分出一眼给他。 第一个注意到蔺安之状况有异的就是崔云衢,再然后是卫翊。 昏沉之中,蔺安之的目光从卫翊焦急的面容滑落,在嘈杂的人声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极其细微的声音。 季青霁,季青霁,季青霁。 分明没有印象,却能在听到的第一时刻知道那是哪三个字。蔺安之在心底反复念着那个名字,想要记得再深刻一些。 他伏在崔云衢怀里,急促地喘着气。 手背骤然被打湿了。 蔺安之抬起头,抿着唇,才发现眼角不自觉地划下了一滴泪,还有泪珠将坠未坠,随即湮没于颤睫羽的颤动,仿佛有看不见的人伸出指尖,细致地替他拭去。 他不认识季青霁,换言之,季青霁并不存在于过往的记忆中。 可为什么,他的心会那么痛呢? “你究竟隐瞒了我什么?” 这是蔺安之再度醒来,对崔云衢说的第一句话。 按照他的计划,在一开始就采用最强硬的语调和说辞,成功套出话的几率会有百分之九十。 然而崔云衢,恰好就是剩下那百分之十。 “我怎么会骗你呢?”蔺安之那无可挑剔的男朋友温柔地注视着他,语调放得不能再轻,“我对你本来就该是无可保留的。” 手掌曲起贴上他的脸颊,慢慢摩挲着,崔云衢轻声问道:“告诉我,你刚才都想到了谁?” 第38章 蔺安之一错不错地看着他,试图找出神情中的破绽:“季青霁。” 但是没有,崔云衢还是那副镇静的模样,依旧滴水不漏。 听到这个名字也只是稍稍挑起眉尾,而后又舒展开来,耐心道:“我知道他,他是你的哥哥,你们的关系并不好,他也早在不久前死去了,所以我没有向你提起他。” 许久,蔺安之“嗯”了一声,垂下眼帘,不再追问。 他不信。 崔云衢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相信。 蔺安之确信,这起灵异事件所针对的对象是自己,崔云衢的反应也并不意外,如同早有预料,卫翊像是知道什么,但不多。 想要知道真相,恐怕只能依靠自己了。 ……可是,他又是怎样失忆的呢? 蔺安之突然想道。 第33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13) 明面上, 蔺安之没有表露出半分怀疑。 他就像是完全相信了崔云衢,依旧把他当做是自己能够全然付诸信赖的唯一。 而背地里,求证探寻却是颇为艰难。 崔云衢的视线仅会落在他身上, 蔺安之很难找到一个获知线索的空隙。 好在只要牺牲点什么,办法总是能想出来的。 “他去买润滑油了,我要抓紧时间。” 蔺安之低声同自己说道。 这一槽点满满的话语本该激起脑中的某道声音。然而并没有,他本能地感觉不大习惯, 由此更是坚定了先前种下的疑问。 找上那个叫做季青霁的人的宿舍, 刚一敲开门, 对方的室友揉着眼睛,刚放下手随即就瞪大了, 惊讶地看着自己:“你是上次来的季青霁的弟弟是吗?” 弟弟?还真是兄弟关系? 蔺安之若有所思, 问道:“我们曾经见过, 是吗?” 室友点头:“你忘啦?之前你来这里找过季青霁。” 说着转过身, 引他进门,同时继续说道:“真是可惜了,我和他做了将近三年的室友,没想到他就这么......哎, 你是来取他遗物的吗?他死后,一直没有人来,东西都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处。” 入门前,蔺安之同他说了声“谢谢”, 那室友也道, 如若还有问题,可以再来隔壁房间找他。 而后蔺安之反手关上门,沉下心,视线扫过室内陈设。 生活环境是最能判断出个人性格的。 有一段时间没住人, 房间内的各处皆落了薄薄一层灰,即便如此,也能窥见原先的整洁干净。 个人物件也不多,除却打着高分的卷子,最多的就是各类文史哲书籍,这似乎就是季青霁唯一的爱好。 下意识联想到自己房间书柜上的那些本著作,蔺安之的目光停了停,拿出手机,打算拍照存证,回去再细细比较。 然而点进相册,手一滑向左翻动,却是怔住。 那是一封情书,比较字迹,能够清楚地分辨来自于季青霁。 季青霁有喜欢的人了,这个事实让蔺安之分外不快。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打哪来的占有欲,又是在气恼些什么。他只是觉得,季青霁不应该、也不能同旁人扯上关系。 深吸一口气,撇去了想要找出原件当场撕碎的心,蔺安之勉强维持着冷静,慢慢走到桌前,被左侧书立角落闪动的微光吸引了注意。 他也没有私闯民宅的自觉,拿起书,修长的手指按着封面,随即低头翻开,捻起夹在厚厚书页中的那枚银质指环。 转动四周,素朴无装饰,唯有戒面刻了一个字母。 ——“l”。 攥着戒指蓦然停顿数秒,蔺安之的嘴角渐渐抿起,不再迟疑,拆开了崔云衢相赠的那个香囊。 打眼看去,里头除了一张不知写着什么的符咒,赫然就是另一只款式相同的指环。 凭着室内灯具的光线,上面的“j”清晰可见。 当真正把它从香囊中取出,又重新扯上系带,将符箓锁于其中的那一刻,蔺安之什么都想起来了。 不仅有前些天的那些事,还有过往被尘封的十八年,从上一个任务结束来到这个小世界开始所发生的一切,无不历历在目。 他也终于想起来季青霁是谁了。 究其根本,这是自己从初中开始谈到现在的男朋友。 地下恋情长达六年,谁都不知道。 季青霁什么都好,就是常因家庭原因感到自卑。蔺安之看出他没有安全感,每每内心挣扎都只是捉住他的手却什么也不说,但碍于剧情与人设,两人的感情暂且无法摊开到明面上。 于是便定制了对戒,哄着季青霁为他带上,承诺两情长久,不离不弃。 而崔云衢,在失忆前他也是识得的。 一开始考虑到是室友关系,也曾和卫翊一样亲密接触过一段时间,直到某次意外发现他的心思,也就打上了标签,为避嫌而主动疏远。 蔺安之还将这件事告诉了季青霁,当时后者淡淡“嗯”了声,口中说着无所谓、不在乎、相信蔺安之,没成想做鬼以后,倒是暴露了针尖大的心眼。 哦,说到那微信上的标签备注—— “暗恋对象?到底是谁暗恋谁?” “你不加主语的语言习惯能不能改改,差点就要害死我们所有人。” 许久未见的系统终于出现,平板的声线中仿佛饱含深深的怨气。 蔺安之沉默片刻,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这些天你都去哪了,我还挺想你的。最关键的是,你竟然没出来制止我,任由我和崔云衢甜甜蜜蜜。” “制止你?”系统冷笑一声,“你知道吗?崔云衢一身的天师本领都用在你身上了,他不知在你那下了什么咒,我的存在和你的记忆一样,被强行压制在深层意识之中。” “如果你没能想起来,别说完成任务了,我们会被永远留在这个世界!然后正常生老病死,再也没有轮回的机会!” 话音落下。 一人一统都不说话了,陷入到深深的后怕之中。 没人能够想到,那个外表看上去疏离冷淡的崔云衢,当初面对蔺安之的疏远,也只是默然接受,宛若没有放在心上的崔云衢,竟然能疯到这个地步。 他设计让蔺安之失忆,欺骗他将承载着所有与季青霁有关记忆的指环,放入绘有符文的香囊之中。 本意是让蔺安之忘却季青霁,可他过去的所有都与季青霁相连,结果便是一觉醒来直接失忆。 蔺安之还记得那时的念头——生日当晚,他提前从朋友举办的聚会离场,与季青霁聚在了一起,因为那天恰好也宣告了成年,两人因此跨过某道界限。 待一切结束,想着崔云衢告诉他,香囊是祈福用的,蔺安之便将刻有季青霁姓氏首字母的指环放入其中,祈求他往后能够得偿所愿,永获所爱。 两人分开。 再见面时,蔺安之已然记不得所有,只当这是初次相遇,也只当季青霁是剧情线中那个境遇凄惨的真少爷。 可想而知,隔日,以及往后那些天的季青霁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本就患得患失,又不知失忆内情,只以为蔺安之兴许是玩腻了,对自己失去了新鲜感,但留恋于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于是迎合、讨好,希望能借由这一点留住蔺安之,不想上午才在后山仓库亲密接触,下午就见蔺安之向昔日情敌崔云衢表白。 “能误会成这样,到底还是要怪你自己。” 系统说道。 蔺安之仔细思考了一番,哑口无言。 确实,会去大肆追求崔云衢,还是要怪他先前一个不大道德的念头。 用校园男团强行贴合渣男人设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蔺安之想的是,用崔云衢做挡箭牌,先放出风声,彰显自己浪子回头的决心。 届时洗白结束,培育鬼王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剧情线正式结束,他也就能在明面上与季青霁真正在一起了。 ......看吧,拿别人当挡箭牌,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是,如今并非继续纠结的好时机。 崔云衢被支走,不知何时回去,蔺安之自己也要加快速度,在此之前赶到才是。 但他还没有想好,要用怎样的面貌对待那人。 季青霁说得没错,崔云衢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不择手段的变态。 他偷走季青霁的身份,窃取两人生活的细节,全身心地伪装成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男友,欺瞒了蔺安之,也欺瞒了自己。 可关系是假,在相处中滋长的真心却是真。 嘎吱。 门忽然开了。 蔺安之转过头,整个人瞬间僵住,如同被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 半晌,方才从喉间挤出一个字:“崔......” 崔云衢立于门边,仍是眉眼沉静,光线落在周身攀上衣角,却似笼上一层浅浅的寒气,也牵出了与其背离的阴暗面。 他微微勾了勾唇,视线落在蔺安之两指间的指环,轻柔地说道:“你都知道了,对吗?” 第39章 分明是问询,语气近似于笃定。 他缓步走来,蔺安之胸膛起伏,显然还在气头上,冷着脸给了他一耳光。 崔云衢不闪不避,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冷白的脸颊很快泛起了红,可是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肩膀抖动,低低地笑出了声。 这幅神经病一样的做派让蔺安之顿时不寒而颤,再想后退时,却被攥住了手腕扯进怀里。 蔺安之咬着牙,终于回答道:“知道什么,知道你都在骗我吗?” “我只是想将你留在我身边,手段......有那么重要吗?” 崔云衢掐着他的下颔,迫使他抬头,眼眸幽深,分辨不出情绪,同时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还能让你再忘掉现在记起的一切,我爱你,你也应该爱我,况且之前我们的相处不好吗?你明明也很喜欢,不是吗?” “那是建立在不知情的基础上,”蔺安之张口想要咬住他的指尖,却被躲过,只得冷静下来,“你骗了我,就算夺去季青霁的一切又能怎么样,我和他的过去是无法再被复制的。” “而且,你就甘心做他的替身做一辈子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崔云衢覆手蒙住了他的双眼,声音轻轻地响在耳边,“我说过,手段不重要,只要能得到你就好。” 腰侧的符文开始发烫,蔺安之的视野随之暗下。 他清楚第二次失忆的缘由,也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重回原点,迎来第三次失忆。 而这一轮,崔云衢绝不会再轻易放他走了。 意识逐渐昏沉,系统难得没了形象在脑中叫骂,骂崔云衢卑鄙无耻,扭曲可怖,小人做派。 只是除了蔺安之,再也没人能听到。 难道就要这样了吗? 从背后拥来一只修长的手臂,隔开了崔云衢施加的压力,凌厉森寒的鬼气同时弥散开,那人握着蔺安之的手拾起桌上那枚掉落在《追忆似水年华》封皮的指环,慢慢地替他戴上。 那是属于季青霁的、承载了有着他一切与蔺安之有关的过往的戒指。 而他的声音,也恰巧落在了耳边,若有若无,和后者再度清醒的意识一起。 “你就是我的玛德莱娜小蛋糕。” 也是他的锚点。 ——我们的记忆,从今往后彼此共享。 第34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14) 纷杂的片段不断从脑中闪过, 渐渐串联成线。 当蔺安之再度回过神,系统给出了两个选择:“知道以季青霁的视角来看,他从一开始同样也是处心积虑的蓄意接近后, 你是要趁他们掐起来的时候夺门而出呢,还是现在就落荒而逃呢?” 蔺安之沉思不语。 其实他早就清楚季青霁没有表面上展现的那么柔弱,与之相反,其人相当聪明, 很会利用现有条件为自己博得同情和优势。 但是:“他肯为我花心思就是好的。” 系统:“......我看你也是疯了。” 屋内。 终于显形的季青霁与崔云衢就差没打起来。 前者由鬼气凝成的锁链缠上后者手腕, 后者指尖咬破, 半空中即将绘就的血符还差最后一笔。 如此紧张,如此危急。 局势一度陷入胶着。 蔺安之觉得他得做点什么。 首先要排除的答案就是大喊一声“别打了, 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然而无需任何动作, 蔺安之只是稍稍走近, 两人皆偏过头看他, 且同时道:“过来。” 也一如他们所料,蔺安之走到了那只艳鬼的身边。 季青霁眉端稍扬,神色分明没有什么变化,却无端透出种扬眉吐气的自得之感, 又侧身倾了倾,挺拔高挑的身形将人全然掩在身后。 可这样的举动却阻挡不了崔云衢。 他的视线平直,但眼中并无季青霁,而是径直穿过投向蔺安之。 “安之, ”崔云衢用缱绻的语气, 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你以为,我会放你走吗?” 事到如今,这哥真是演都不演了。 蔺安之也懒得和他继续打感情牌, 反正崔云衢也不会听,但也不愿让两人继续对峙。 按住季青霁冰冷的手背,思索对策不过稍顷,忽地又听崔云衢道:“季青霁,你比不过我。” 做人最忌讳的就是被说不行,更何况是当着心爱之人的面,被情敌那么说。 萦绕四下的黑雾浓得似是要凝作雨露,季青霁冷笑一声,艳丽的眉眼间戾气愈显:“也未尝没有一拼之力。” 他的手指动了动,一柄刀身雪白的利刃转而抵在了崔云衢脖颈上,细细的血线随之浮现。 事主还未有什么反应,旁观的蔺安之倒有些坐不住了,虽说厌恶崔云衢不假,可心中的复杂也只有自己知道。 他轻轻捏了下季青霁的手,开口却道:“小心伤到你自己。” 两人的互动被崔云衢看在眼里。 他垂眸笑了笑,毫不在意横在颈项的刀,只道:“真要杀了我?可你还有求于我。” “安之身上被你这种邪祟做了标记,毕竟人鬼有别,你的每一次接近都会让他寿数缩减。倘若一直不解除,便会始终被认定为祭品,届时肉身对于四方鬼怪而言俱是大补。” 此前季青霁不为所动,听到末尾,终是面色微变。 蔺安之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不是,祭品他是知道的,先前蔺家老宅的那尊一看就不正经的神就亲亲热热地这么喊过自己,被祂打上标记可以理解。 但这和季青霁又有什么关系呢? 换言之,他和那尊邪祟模样的神明,究竟有何关联? 感受到陡然沉寂的氛围,崔云衢敛目,又道:“到了那时候,即便有你我相护,也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话音落下,他刻意停顿了一段时间,手抵在下颔,饶有兴致地观看两人变换的神情。 季青霁不语。 不能靠近蔺安之是他直到如今方才出现的原因之一,得益于崔云衢的“好心”提醒,被强行压抑下来的恐慌再度泛起。 随即又试图挣脱蔺安之握住自己的手,反而却被五指牢牢扣住。 显然,蔺安之并没有把这一点放在心上。 不仅如此,还微微颔首,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可如果是季青霁的命,你会在意吗?” 崔云衢的声音很轻。 他步步接近,不顾刀刃警示般发出震鸣,摩擦之下,脖颈处滑落更多细密的血珠。 而后定在了蔺安之面前,指尖亲昵地划过他的眼角,调情似地蛊惑道:“他已经是鬼怪了,却还有另一方力量在与他争抢躯壳,如若不能将其融合,季青霁的自我意识就会被吞噬......他还会再死一次。” “而我,可以帮你。” 这是真的吗? 不需要确认,蔺安之已经有了猜测。 他想到了季青霁死去的当日,那天晚上他差点是被掐死而不是死在床上。 而季青霁也没有立刻辩驳。 有时,无声就意味着承认,即便很快他就放缓了声音,一字一顿,威胁之意几乎要溢出:“其实,你是真的想找死是吧?” 在两人又要掐起来的前一刻,蔺安之眼睫微颤,抬眸看他。 没有丝毫被好心相助的雀跃,而是无比冷静地问道:“那我要怎么做?你想让我付出怎样的代价?” “很简单。”崔云衢轻轻笑了下,“之前是怎样,以后也是怎样,季青霁的存在无所谓,我只希望你也能将关注分给我。” “哪怕是普通朋友?” 蔺安之狐疑地问。 崔云衢点头:“哪怕是普通朋友。” 真是意料之外的豁达。 蔺安之半信半疑,但无可奈何。 他也唯有崔云衢能够依靠了。 而季青霁极其不愿意,好说歹说下,还是因投鼠忌器而暂且让步。 如今看来,倒是崔云衢精准捉住两人的软肋,占据上风。 但蔺安之不会让这样的局面持续太久。 所谓知己知彼,他主动探查起了蔺家老宅那尊邪神的概况,也终于在季青霁口中,得知了部分其所知晓的内容。 比方说蔺家祭拜邪神的传统由来已久,不过与其说是前者祈求馈赠与庇佑,不如说是后者被他们无穷无尽的欲望所支配把控。 茫茫的岁月中,就是被奉为神明的邪祟也记不得所有的过往,记忆最开始鲜明之际,便是遇到蔺安之之时。 “季青霁”是祂被蔺家人控制着,在人间降生的躯壳所生出的独立意识,也是另一个祂。 “你是我早就认定的祭品,你从出生开始就是我的。” 深夜,蔺安之的房间,季青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闷闷的。 随着邪神本体神智的逐渐消融,理智也渐趋回笼,季青霁没了刚做鬼那会儿的肆无忌惮,他连四溢的鬼气都收敛了,不敢真正做出肢体接触,只是虚虚环住了蔺安之。 第40章 蔺安之顺从地哄道:“嗯,我是你的。” 季青霁不说话了。 这时,蔺安之却转过身,与他面对面,正色道:“我喜欢你,你可能不知道那是哪种喜欢,但我想让你知道的是,我对你的爱从来不是基于同情。” “我爱的是你的全部,包括你的性格,习惯,还有一切的经历,而容貌仅仅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部分。” 想着前些天失忆时的那些举动,又不由有些心疼,伸手捏了捏季青霁的脸,后者身上的寒意随即传递而来。 忍着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蔺安之缓而慢地给予了他一个完整的拥抱。 还是季青霁先推开的蔺安之。 爱好百般宣示占有欲的鬼,原来也是会脸红的,察觉蔺安之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季青霁抿了抿唇,点了点电脑屏幕上搜索框下的某一词条:“这个网页进去,可能会对你有帮助。” 蔺安之笑着说了声“好”,坐回原位,点开来,发现是蔺家的发家史。 作为h市最负盛名的集团掌权人之一,且家族史又颇为传奇,蔺家的讨论度一向很高。 现今找到的在某论坛上的相关帖子,同样筑起了高楼。 ——【1楼|迟早把zbj挂路灯】:深夜开扒蔺家,利益相关,听说发家史很不清白,借助了某些不可说的外力呢。 ——【2楼|996福报爱好者】:什么外力啊?我目前知道的是,那家的创始人最开始就是个啥都没有的穷小子,只是运气好得不得了,又刚好站在时代的风口上,所以正巧做出了一番大事业。不过无所谓哈,楼主你快细说。 ——【3楼|喊我早起去上班】:坐等吃瓜,我之前也在别的地方看到过类似于楼主的说法,关键词是“玄学”“子辈”“蝉”,还有“长生”,感兴趣的可以自己搜。 ....… 陆续翻过几百条回帖,有效信息寥寥。 好在蔺安之有足够的耐心,也并没有因此失望。少时,他划动鼠标的手指突然顿住。 电脑上,光标同样停驻在最后一楼。 那是一张高糊画质的图片,标注来源于某次慈善晚会。 这不重要,关键是当下载了图片,采用高清修复技术,再放大其上一干的人物像,然后就会发现—— 右数第一个穿着道服的老者,同老宅祭祀那天遇见的老道长得一模一样。 就是在年岁看来都十分相近,仿佛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在他本就苍老的脸上留下半分痕迹。 而一手创办集团,将其做大做强的那对夫妻,在这一时刻的细微表情竟也和蔺父蔺母无比相似。 宛若察觉到正在被注视,两人冰冷的面容蓦然清晰起来,眼珠转动着盯上蔺安之,似乎就要从修复画质后还略显模糊的屏幕中跃出。 第35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15) “不用怕, 不过是一个早该死了的老东西在照片中施了术法。” 季青霁的声音响在耳边,他轻轻地拂开了那层近乎要扑面袭来的黑气,俯身贴在蔺安之耳边, 堪堪勾着他的颈项,以气音呢喃着说道:“你看,安之,你需要我, 你不能没有我。” 蔺安之扶着头没说话, 也说不出来话。 陈年老道士下料就是猛, 也不知道在防个什么,他的瞳孔现在还是涣散的。 注意到了, 季青霁又用很温柔的语调说道, 只是内容让人头皮发麻:“头很痛吗?等我捉住他, 再让你从头骨开始, 亲手把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骨头一寸寸碾碎,好不好?” 蔺安之:“......” 自己是仙门的大宗弟子,又不是邪修,这样的事见过是见过, 若是自个动手倒还真做不出来。 如果硬要选,他满怀慈悲地想,那定然是要给个痛快,直接一剑把胆敢谋害自己的贱人捅个对穿的。 不语半晌, 蔺安之忽然轻声问道:“那以后, 你想拿崔云衢怎么办?” 洒落在发旋的冰凉吐息顿了顿,有片刻的急促。 蔺安之感到那双环绕在颈侧的修长双臂一下便收紧了,像是受到威胁的蝮蛇骤然绞缠上觊觎已久的猎物。 只是顾虑到什么,还同真正接触到皮肤留有分毫距离, 若即若离,一如季青霁绷紧的声线。 他答非所问:“你很在乎他吗?” 蔺安之毫不怀疑,如果给予肯定的答案,今晚崔云衢必遭暗鲨。 他笑了笑:“怎么会,只是随便问问,如今我们还有用到他的地方,至少在让你彻底融合吞噬本体的意识之前,崔云衢还不能出事。” 季青霁静静看着蔺安之,见他神色正常,瞧不出半分哄骗,于是轻轻道:“等一切都结束,蔺家人都死绝了,我也杀了他,好吗?” “崔云衢窃取了我的身份与你相处那么久,还对你做了那种事,我想,你也应该是恨他的。” 听出其中凛冽的杀意,蔺安之自然无不应好。 待季青霁又与邪神的力量争斗而陷入休眠,随即转头就对系统拍板决定:“崔云衢不能死。” 系统:“渣男闭嘴。” “这是什么话,真难听。”蔺安之皱了下眉,不大满意这个说法,“我的心只是分成了很多碎片,每片都爱上了不同的人,而且说到底都是我的师尊,同样说明了我个人品性的忠贞专一、情深不寿。” “???”系统道,“你再说一遍你爱的是谁?” 蔺安之装死,假装没听到。 系统:“.......” 这人还真是专挑有利于自己的说,不占据道德高地的连碰都不会碰。 如今看来,它都不知道,恐同的究竟是自己,还是这位宿主了。 季青霁能离开片刻不容易,蔺安之十分珍惜眼下时光,转而又去敲了隔壁室友的门,手中端着电脑,屏幕半合,遮住完整的照片。 待进了房,崔云衢当然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而以前者的能力,不仅不会受到术法影响,只是蘸着朱砂点了点屏幕,合照便立刻正常了起来,人脸不再透着扭曲似的怪异。 “这是邪道,不走正路,”崔云衢抬眸看向蔺安之,若有所思道,“早八百年前他的通缉令就传遍了所有的脉系法坛,但没人知晓行踪,原来竟还活着。” 蔺安之对于他们圈子里的恩怨情仇不感兴趣,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厉害,还是他厉害?” “不过是一邪魔外道。” 崔云衢平静地说道。 好的,蔺安之现在清楚了。 他指着那对创始人夫妇,本着榨干全部价值的念头,又直接了当地问道:“虽说五官容貌俱不相同,但人的神态一般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的,我的意思是,在这方面,他们的面貌,好像同我的养父母有些相似。” 崔云衢“嗯”了声:“你的猜测没错,他们都是画皮鬼,只是披着一张人皮在人间行事罢了。” 蔺安之想到了帖子中,三楼给出的数个关键词:“披着的人皮,谁都可以吗?” “唯有血缘相连的子辈方可,他们就像是蝉,不断地脱壳,不断地迎来新生。” 崔云衢镇静自若地伸出手,撩起蔺安之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下的肌肤和与其联系的那副身躯正在因为恐惧轻微地颤动。 如同没能感觉到,他微微垂首,冷淡的眸光压在蔺安之脸上,随之覆下的清冽气息似乎就要自发丝至脚踝地扫过,语调则是轻柔到诡异: “他们都在欺骗你,他们都不在乎你,即便是至亲,是父母,到底也是披着人皮的怪物,想要将你的每寸骨骼血肉拆吃入腹。” “——只有我对你拥有最纯粹的爱。” “可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看我一眼?” 如果站在崔云衢面前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年,这时大概率就要被说服了。 蔺安之目露迷茫,夜晚的凉风借由半开的窗户吹来,他也陡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后撤半步拉开距离,有理有据地冷静道:“你和他们也没什么不一样,你也在凭着一己私欲骗我。” 而且如果说蔺父蔺母是披着人皮的怪物,那崔云衢就是身为怪物,但被拘束在一身好皮囊之中。 分明是人,做出的事和诡谲的心思却比异类还要可怖。 “是吗?”崔云衢笑了笑,敛了神色,又变作原先那副清冷出尘的样子,“你还有什么事?” “我不相信你能履约。” 蔺安之定定看着他,直接说道:“我需要比口头更有效的承诺。” “有没有以天道起誓,如若违背就会被反噬的血契,我想知道触发所需的条件,并且和你签订一份。” 这也是他来到这里,最大的目的。 …… 崔云衢很好说话,轻易许下血契,发誓一定会让季青霁顺利成为鬼王,蔺安之有一半的盘算成功了,余下的,还要等待时机慢慢筹划。 只是回到房间,季青霁又不高兴了,缩在床角里像是一团阴郁的小猫。 第41章 蔺安之耐心哄了会儿也不见成效,随后不再搭理,拿起手头的教辅准备复习。 在这个世界,他可是一个正正经经的高中生,还是即将高考的那种。 然后就发现资料成了季青霁的心声,满页只写着一句话—— 你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蔺安之也不生气,就着桌上的电脑想要刷一刷单词,可打开网页,满屏也都只有一句话。 “你想把我关起来?”蔺安之念着词,这回倒是笑出了声,“计划好什么时候动手了吗?又要将我囚禁在哪里?” “不行,”季青霁语气冷硬地说道,“那样你会不开心,我不想见到你难过。” 蔺安之“哦”了声,指节屈起,轻轻敲了一下刚亮起一秒而又熄灭的手机屏幕:“那就不要再影响我周边的磁场了,我要看看是谁给我发了消息。” 季青霁浑身散发着冷气地退开。 蔺安之耸了耸肩,心道早知如今何必当初,顺势解锁了,这才发现是蔺母。 按着事实来讲,也可以说是创始人夫妇当中的女方,一只画皮鬼。 一般而言,蔺母找他总不会有好事,这次也不例外,说是有一处新修的温泉山庄适合疗养,让他趁着明天的周六过来放松。 而地点呢,就在老宅附近。 其心所图,昭然若揭。 蔺安之略作思索,很快就想到了缘由,想必是自上次的“祭祖”过后,见祭拜的神明还未歆飨自己这份祭品,于是不由急了。 再作考虑,半晌,方才回道:“我想带着男朋友一起去,可以吗?” 季青霁比蔺母更先发出质疑:“男朋友?” 蔺安之头也不抬:“崔云衢。” 第36章 被阴湿男鬼缠上了(16) 只要能骗到人, 蔺母当然不会有意见,到了第二天,就有车被派来接他们。 驾驶座车窗下降, 蔺安之瞥了眼,注意到司机已经换了,不再是先前的李秘书。 “宝贝,你就坐前座吧。” 按着崔云衢的肩, 再拉开前车门, 蔺安之微笑且强硬地将他摁在了位置上, 再砰地关上。 转而打开后车门,却是骤然听到两道大声的“surprise”。 “怎么样,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入眼便是大伯家的一对双胞胎兄妹, 两人中的女孩笑嘻嘻地说道。 蔺安之点头, 面无表情:“是挺惊喜的,蔺嘉宁你作业写完了吗?这就开始吓人了。” 旁边的男孩也细声细气地揭短:“没呢,昨天还因为顶撞校长被加罚了。” 蔺嘉宁并不服气:“什么叫顶撞,我这是勇于反抗不公正的规则。” “他一秃头中年老男人, 凭什么能对我们老师指手画脚,仗着手里有资源就把好班划给自己,差班划给年轻老师,年终评绩效了再假惺惺地指责一顿, 我呸!” 若真是这样的话, 蔺安之倒是颇为认同,他摸了摸这孩子的头,说了句“做得好”。 待真正坐上了空下的位置,车辆发动, 俩孩子又开始吵了,这回是剑指蔺安之。 蔺嘉宁偷偷觑了眼前座,自以为小声地说道:“堂哥,我听到你喊他了,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话音落下。 车内空气温度骤降。 双胞胎中的哥哥放下书,纳闷道:“也没开空调啊,怎么能那么冷。” 忽略后边那条,蔺安之淡淡“嗯”了声。 蔺嘉宁又道:“他长得可真好看,和堂哥你一样好看,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车内空气更冷了。 臀部底下的坐垫就像是有火在烧,蔺安之顿时坐立难安,真想让她别问了。 而崔云衢也没有解围的意思,从座椅边沿露出的小半张侧脸正对着窗外变换的景色,参差的光影漫过高挺的鼻弓,如堆积的白雪凝在了低垂的睫羽。 他没有关注后座的对话,又像是在屏气凝神地听。 “为什么在迟疑?为什么迟迟不告诉她呢?”清浅的气息烙在后脖颈,有人掐着那块地方的皮肉,力道不重,到底是没忍心下狠手。 季青霁的声音低低如情人间呢喃,又似蛇吐出了猩红的信子:“宝贝?你都没有那么叫过我。” 这样的情形下,不把水端平,想必之后就有罪受了。 蔺安之想着,微微一笑,说道:“无所谓,反正我见一个爱一个,每个都处不久,这个分了下一个更好。” 崔云衢的眼皮有一瞬的颤动。 季青霁......蔺安之转过头,视线也投向了外侧,眼中倒映出洁净的玻璃上一道阴沉而浓稠的阴影,雨水一样洗刷着车窗。 系统:“???” 系统:“你脑子真的没出问题吗?” 蔺安之冷冷道:“既然做不到让所有人满意,那就让所有人都不满意。” 这是他一直以来奉行的人生准则。 这个答案也确实没有让蔺嘉宁满意,只是还想再问,就被蔺安之扫来的一眼顶了回去。 此后再无人开口,气氛彻底沉寂下来,车开到半路时,又突然下起了暴雨。 阴沉的天色,山间大雾中暗淡的光线,还有冰凉的、蒙上白汽的车窗。 他们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抵达蔺家老宅的。 隔着模糊的水汽,蔺安之看到外边立着蔺母。她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伞沿压得很低,看不清面部轮廓,只能辨认出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蔺嘉宁在跳下车时,讶异地喊了声原来叔叔也在,这才让蔺安之知道蔺父也来了。 “天在下雨,院子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快进屋吧,你们这群孩子也正好整理一下各自的房间。” 蔺母温声催促着,手上做着驱赶的动作。 蔺父也附和地点头,笑道:“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一起去温泉山庄。” 闻言,两兄妹兴高采烈地推着行李箱走了。 蔺安之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蹙了下眉,心道不出意外,大抵不会有那天了。 不仅血脉相连,又是一男一女。 可想而知,那就是蔺父蔺母为自己选好的,足以在世间继续行走的新身体。 “太罪恶了。” 他低声喃喃。 身边,崔云衢听到了,略一颔首,也低声说道:“毕竟是兄妹,万一以后出现生育事故了怎么办。” “......”蔺安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孺子不可教也,我和你无话可说。” 两人说话时凑得很近,鼻尖几乎都要贴在了一起。 季青霁是死了,但还没完全的死。 他能为蔺安之正常的寿数,勉为其难地给崔云衢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却并不意味着能忍受他们的接近。 崔云衢的喉结上方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血线,还是蔺安之先注意到的,拿出纸巾按住伤口为他止血。 这一幕被转回身,正准备安顿他们的蔺母看到了。 她带着微笑,审视的目光落在崔云衢身上:“安之,这就是你的男朋友吗?” 蔺安之挽着他的胳臂说了声“是”,崔云衢也点头,道“阿姨好”。 一阵毫无用处的嘘寒问暖后,蔺母并没有起疑,话里话外更是不以为意。 在她眼里,崔云衢就是蔺安之的同龄人,除却相貌突出,其余的便再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注意了。 也不会妨碍到他们任何的计划。 倒是这时候,雨越下越大,重重砸落在地上。 分明才下午三四点,天就已经全黑了,浓重的墨色翻滚在天际,附着老宅上方原本就盖着的阴翳。 蔺安之抬眼看去,心里很清楚是为什么,崔云衢毫无知觉,察觉到他下意识要将手抽走,反而收拢得更紧了。 只有蔺母面色一变,连场面话都顾不上再说,步伐匆匆地去了主厅。 神明忽然发怒了,她要去探清楚原因。 两人也就各自回了房。 老宅的屋子基本上都很久没住人了,即便让人提早打扫过,角落里还都是尘灰。 蔺安之闲着也是闲着,又皱着眉头嫌弃这里不够干净,干脆提桶打水,亲自洒扫了一番。 崔云衢一直没有来找他。 蔺安之再次出门,还是蔺母喊他出来吃晚饭。 晚饭的地点就设在主厅,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摆了一张檀木的四角方桌。 这样诡异的气氛下,也只有蔺母蔺父还能习惯性地扮演着好长辈,就是生性活泼的蔺嘉宁,一顿饭下来也没说几句话。 蔺安之更是感到,来自高处的神龛,从他迈过门槛起,就有一抹目光压在了身上。 深邃,粘稠,如附骨之疽,更是不论逃到哪里都躲不开的影子。 “多吃一点。” 恍若没能感受到压力,崔云衢看着他,这么说着,同时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蔺安之无法拒绝。 因为崔云衢夹的都是他喜欢吃的,这人平日不声不响的,却早就摸清了蔺安之所有方面的喜恶。 第42章 放到嘴里慢慢咀嚼着,蔺安之又感觉那道凝在头顶的目光愈发地沉了,也让他吃得更有压力了。 再抬头,却见坐在对面的蔺嘉宁咬着筷子,看了看左右压抑的环境,小声地说:“堂哥,这你怎么都还能吃得下去?” 顺手也给崔云衢夹了菜报复回去,蔺安之淡淡道:“我劝你多少还是吃点。” 蔺嘉宁“哦”了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进这句好心的提醒。 蔺安之的想法并非空穴来风。 根据推测,恐怕今晚蔺母蔺父就要行动了。 事实也不出所料。 入夜,他在床上睡着,再睁开眼是被系统喊醒的。 它无情道:“看看你身上穿着的是什么。” 蔺安之条件反射,目光下移。 只一眼,他怒了:“怎么又是女式的嫁衣,我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但能不能有人正视一下我的性别!” 在魔界是这样,在现代社会被强制配婚给邪神也是这样。 喜庆荡然无存,蔺安之只感到了尊严的丧失,和人权的被蔑视。 屋内除了他,还有其他的人。 缓缓睁眼的动静极其轻微,但还是被发现了,蒙在头上的红绸布被猛地掀开。 强光刺进眼里,蔺安之立刻又闭上了眼,生理性的泪水跃上眼睫。 然而蔺母毫不在意,弯下腰,还是那般温柔的眼神,但在此刻用来死死盯住他的面庞。 还是蔺安之颤抖着嗓音,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先低低喊出了那声:“为什么,妈?” “不愧是神明挑中的祭品,也不愧是我最看好的孩子,”蔺母演都不演了,满意地笑道,“祂会喜欢的,祂一定会喜欢你的,我们的家族将会在我和你爸的带领下走向辉煌。” 蔺安之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问什么,只是勉强挤出一句话: “这个年代已经不兴盲婚哑嫁了。” 蔺母有理有据:“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蔺安之:“......” 蔺母又冷静道:“我查过法律了,合法存续关系的养父母享有与亲生父母同等的权力。” 蔺安之:“......” 如何呢?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用魔法对轰了一轮,最后以蔺母的胜利告终。 她走前再次威胁蔺安之好好听话,虽说量他也做不出什么。 ——手上还束缚着绳索,房间的大门又被从外面锁住了,别人自身难保也救不了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脚步声渐远。 这时再落到耳边的,仅余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浑身上下动弹不得,蔺安之闭着眼,满心的绝望使得他缩在角落里小声地抽泣,裹在嫁衣之下的单薄身躯轻微地打着颤。 这个世界似乎都要将他抛在身后。 “......真可怜。” 黑暗中,有人隔着盖头轻轻挑起他的下颔。 指尖冰凉,尤带着外界的寒气和雨珠,声线同样清清冷冷,有如玉石相击。 蔺安之却是敏锐地听出了其中的情绪。 并非同情,而是兴奋。 他抿着嘴角,没开口,那人也没有帮忙摘下盖头,还他良好视力的打算,而是说道:“他们要把你嫁给季青霁,对吗?” 说着顿了顿,语调放得愈轻: “若是明日祭坛上,当季青霁扯开你这身嫁衣,却发现你的身上全是我印下的痕迹,那么你说,他会怎么想呢?” 第37章 世界二:结局 听了这话, 蔺安之哭得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还咬着牙从喉咙中挤出字音:“崔云衢, 你给我把绳子解开!” 只是眼下受制于人,会被做什么,哪是能由他决定的呢? 崔云衢的手向上移去,慢慢摩挲着蔺安之的耳垂, 然后把盖头整个扯掉。 随即就见他发丝凌乱, 嘴唇嫣红, 泪水浸得面颊湿润,绯色从脸部一路延伸到颈项, 好看的眉眼里分明没有一丝女气, 却与艳丽的嫁衣意外地相衬, 有如丹霞倾泻。 察觉到崔云衢只是盯着自己看, 蔺安之下意识偏过头,避开视线接触。 待反应过来,又含着怒气慢慢道:“大半夜的不睡觉,无缘无故跑到我房间, 你想怎么样?或者说,如果我现在喊一声,我爸妈听到了,你会怎么样?” “你是在威胁我吗?蔺安之。”崔云衢捏着他的下巴, 垂下眼看着他, 直接唤了全名,“你要知道,季青霁的死活都掌握在我的手里。” 蔺安之沉默两秒,低下头, 不知在思索什么,而后抬起,在崔云衢的额头轻轻亲了一口。 他道:“这样够了吗?” “为了季青霁,你什么都愿意做吗?”崔云衢脸上找不出半分喜悦,他目光沉沉道,“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两人呼吸交织,连着蔺安之眼睫上未坠的泪也落到了崔云衢的脸上,他又低低哭了起来。 窗外雨声不歇,他们也始终没有停下。 浮沉的潮水中,崔云衢是蔺安之唯一的支点,他只能竭力回抱住崔云衢,听他在耳边说着季青霁的名字,不断逼问感受如何。 这时候,蔺安之竟然还有精力分心。 他在想季青霁的情况果然不容乐观,估计还在神龛中与邪神本体的力量斗争,这样的事情都能任由着发生。 又在想崔云衢可真是厉害,这边的响动一点也没有惊动到蔺父蔺母,整个就是一如入无人之境。 有崔云衢在,季青霁能成为鬼王几乎是毫无疑问的。 只是,事情会有那么简单吗? 回忆着那日血契的内容,即便多次确认过并无疏漏,蔺安之心中仍是突突直跳。 他把头埋到崔云衢怀中,一身的嫁衣还好端端地穿着,只是衣料皱了许多,而后死死拽着后者的衣服,不放心似地闷声道:“你答应过我的,你一定会帮季青霁的。” 崔云衢扶着蔺安之的后背,允诺道:“我会的。” 他的声线平稳冷静,蔺安之却得不到信任感,尚且将信将疑,直接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我想知道你全部的计划。” “很简单,只要把蔺家人,准确来说就是那对画皮鬼杀死,如此便可。” 崔云衢说道:“使得神明安身立命的就是信仰,蔺家人的信仰给与了他香火,但也让季青霁受制于此,他们在彼此的欲望中共生。” “只要打破平衡,就能让季青霁从这段畸形的关系中挣脱而出,”蔺安之一点就通,若有所思道,“是这个意思,对吗?” “对。” 蔺安之不说话了,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如同完全相信了崔云衢:“那真是太好了,所以,我什么也不用做,对吗?” “对,”崔云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慢条斯理地整平自己弄乱的褶皱,语调淡然,“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只用照着走祭坛的流程,再等着我回来就行了。” 然后蔺安之看他从床上直起身,做出要走的态势,又连忙说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没有保障,希望手里也能拿着点法器。 崔云衢扫了他一眼,停住步伐,也耐心道:“之前给过你了。” 蔺安之眨了眨眼:“那只替命纸人,来之前忘带上了。” 他知道崔云衢鲜少依仗外力,凭借的都是一身的术法。 听到这样的要求,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咬破指尖,催出精血,耐着性子再画了张符,塞到了他的衣服里。 门一关,重新锁上,天也快亮了。 没了崔云衢,蔺安之不再掩饰,神色变得漠然:“他又骗我。” 系统:“怎么说?” “崔云衢的话中,有一个很明显的逻辑漏洞,”蔺安之轻声道,“神明需要信徒的香火奉养,倘若斩断了画皮鬼与季青霁的联系,固然能让季青霁摆脱桎梏,但他的力量也会大受损伤。” “且失去了信仰,没有了继续存在的缘由,长此以往也必将消散于世。” 系统细细想来,也觉得有道理。 同时,更是不由生出了佩服。 它是没能料到,宿主被做了一晚竟还能保持缜密的思维,想必这也就是崔云衢没有过多掩盖的原因。 “趁季青霁虚弱,然后要他的命,这就是崔云衢的目的。” 停顿片刻,蔺安之最终说道。 他垂眸,动用理智很快分析出了解决办法,而门锁拍在门板上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 外头有人来了,不出意外,这回就会是画皮鬼了。 蔺安之闭上眼,听着那人走进来,蹲下身,给自己喂下一颗药片,再然后便人事不省。 偶尔意识起伏,蔺父蔺母的窃窃私语模糊地传入耳中,内容不外乎是畅想美好未来,还有牺牲他一人和大伯家一对儿女,便能继续造福整个蔺家的自我洗脑。 蔺安之听了几句,称赞了声神经病,随即又昏了过去。 真正意义上的醒来,是在不知多久以后。 第43章 双手被束缚着背在身后,膝盖下的触感坚硬冰冷,蔺安之跪在地上,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线香气味。 头上的红绸布没有被揭下,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就在祭坛,而所谓的祭坛就是主厅。 “求仙问道,得觅长生......”那老道站在边上,含着笑,吩咐道,“把笼龛上的布头拿下来吧,也让神明看看祂的祭品的模样。” 蔺父蔺母尊敬地说了声“好”。 窸窸窣窣的摩挲声后,蔺安之感受到了头顶黏腻的视线,抿了抿唇,心道好好的人不当,他才不要做什么祭品。 外界的声响忽然全部消失了,一团黑雾轻柔地包裹住了他。 而在前一刻,两只画皮鬼骤然尖叫起来,那道年迈的属于老道的声线也方寸大乱,惊道:“你是谁!我在主厅外布了结界,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对,你这么年轻,怎么能有此等法力!” 虽不知与其对话的是谁,不过也能猜个十成十了。 再一次闭上眼,蔺安之沉下气,摒去杂乱的念头,思索怎样能表现出想成为神明信徒的诚意。 直接说“我要信仰你”吗?会不会太粗暴了点。 可若是像戏剧中表演的那种,婉转地念出一大段冗长而华丽的祷告词,又怕崔云衢已经清场完毕,立刻就要磨刀霍霍向季青霁了。 想罢,他盘算着要抓紧时间一一实践,只是刚开口,吐出第一个音节,就听到不可名状的低语在身际回荡。 ——寂寞已久的神明已经迫不及待,准备亲自教会心爱的祭品如何取悦自己。 “告诉我,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一只冰凉的手掐住细弱的脖颈,力道时重时轻。 蔺安之感到喉头要喘不过气了,他艰难而缓慢地重复着那句话: “我是你的,我只能是你的。” 随着尾音落下,掐他的那只手骤然松开了。 体内那抹强势的力量终是彻底被融合,即便有回光返照的迹象,也被强行压了下去。 季青霁完全接管了这幅躯壳。 “很好,”他垂下眼帘,看着蔺安之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信徒了。” 红布绸掉落在侧,绳索断裂,嫁衣的衣襟也被扯开,柔软的唇随即吻住了蔺安之。 他闭着眼睛承受着这个长驱直入的吻,分离前却是重重咬了口季青霁的下唇。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漫开,蔺安之没有犹豫,含着那口血,抿住了那张以崔云衢精血描绘的符箓。 双方的血液在这一介质相接。 与此同时,蔺安之的视野也清晰明亮起来。 他看到主厅中躺着三具胸前不再起伏的尸体,临死前的表情俱是惊恐,而从伤口来看,大抵都是一剑毙命。 上方的神龛则传出蔺父蔺母模糊不清的叫声,他们因欲望作茧自缚,也合该被封在塑像中,承受亲手酿造的苦果。 蔺安之还看到,崔云衢的身前有四方铜钱悬在空中。 他在来到老宅后不久,便就着大雨,在四下布了针对季青霁的杀阵。 本是防止意外,没成想真出现了意外。 “鬼王又如何?”崔云衢依旧眸光冷淡,向蔺安之伸出手,“过来,免得误伤到你。” 季青霁也笑了笑,千百利刃在掌心浮动,容色之中难掩森寒。 他早就动了杀心:“这是我的领域,该担心的应是你自己。” 如此紧张严肃的气氛中,蔺安之竟是莫名笑出了声。 他谁都没沾边,只是扬了扬手中的符纸。 察觉到无形的天道规则束缚着行动,两人俱是脸色一变。 双方血液相融,血契结成。 而规则是,严禁互相残杀。 “你们尽管打,”蔺安之微微一笑,语气寡淡,“能杀死对方算我输。” 第38章 世界二:番外 一切结束, 无视两人在面对彼此时近乎扭曲的面孔,蔺安之做的第一件事是报警。 同时赶到大伯家双胞胎的房间,将被五花大绑的两人各自解救出来, 听着他们带着余悸失声痛哭,再激动地抱住对方。 警察随后赶来,崔云衢使了点手段,让蔺父蔺母和老道的尸体呈现出自相残杀的假象。 “你还好吗?” 主负责人是一名情感细腻的女警, 她同情地看着眼前这位刚刚成年、却已失去双亲, 而且还颤抖得有如秋风中的残叶的少年:“节哀顺变。” 勉强挤出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蔺安之假惺惺地拿着纸巾擦了擦,不带犹豫地抹黑/道:“我会的, 我早就料到会有那么一天了, 据我所知, 他们崇信x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女警更同情了, 她微微叹气,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转过身去给警车里的两兄妹做心理咨询了。 听系统把女警心中的想法转述,蔺安之敛了悲容, 不由笑了起来:“当然是祝我恭喜发财。” 想着那些雄厚的家产,他唏嘘道:“家财万贯,继承集团,而有得必有失, 我却失去了一对想把我献祭给邪神的父母, 真是好一桩人间惨剧。” “就是小说中的主角,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些话都是轻声说出了口的。 还未等系统开喷,耳边已然传来幽幽声响,伴着一声毫无感情的轻笑:“我倒是有所耳闻, 有本小说的主角与你有几分相似。” 蔺安之来了兴趣:“哦?怎么说?” 季青霁道:“那册小说名气极大,文名由三位女子的姓名组成,核心男主角复姓西门,家住清河,是个灵动俊俏的美少年,凭一己之力将生意发展得蒸蒸日上,俨然就是人生赢家。” “???”蔺安之怀疑道,“《金瓶梅》吗?” 季青霁颔首:“正是,而我也早为自己找好了角色定位——” 接下来的字词,他是盯着蔺安之的眼,加重了音节说出来的,尤其强调了末尾的一词:“孟玉楼,西门大官人的第三房妾室,在迎娶之前,媒人是以正妻之位向她允诺的。” 蔺安之:“......” 那又是谁允许你用现实的眼光解读名著了。 自知理亏,蔺安之好声好气道:“是我的错,你想怎样都可以,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季青霁的胳臂缠上他的脖颈,逐渐收紧:“那今晚......” 蔺安之刚想应下,下一刻手腕就被崔云衢攥住。 他垂下眼看着蔺安之,却对着季青霁冷冷道:“时间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就是我用了些狐媚手段又如何,那么多天的相处不是作伪。” “他肯定是更爱我的,今晚也是属于我的。” 腰部开始隐隐作痛,为了今后着想,蔺安之由衷建议:“你们打一架决定吧。”反正死不了人。 …… 此后,蔺安之一直生活在情感的水深火热之中。 在他顺利结束高考,升入本省也是国内top的高校,主修工商管理之际,事业上也正式进入上升期。 他长得好看,性格却不软弱,强硬的手段和专业能力一概不缺,又有两人的暗中帮助。 有了几次正确的决策兼之恩威并施,公司中的元老也都纷纷安分了下来,称赞他的行事颇有蔺父蔺母遗风。 从下属口中听到这话,蔺安之放下手中的文件,只是意味不明道:“他们真该早些看到这一幕。” 说不定就会断了披皮求生的念头,少祸害几代的子辈,也省去了这些麻烦。 转念一想,又笑了笑,心道担心基业葬送于子孙之手,恐怕也只是两人所找到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真正促使他们的,实则还是对权力和金钱的无限追求。 下属走后,他打开了笔记本。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有关两性情感问题的帖子。 因为内容足够逆天,距离发帖时间不过五分钟,评论区就已掀起腥风血雨。 【两个情人总是为我大打出手怎么办?!】 【正文如下: 前情提要,性别皆为男。 一方是从初一开始至今,相恋十年的男友。 原本是鬼,几年前凝出了能在阳光下行走的身体,办了假证以后正常完成了高考,上了大学。为了把另一方赶走,重新夺回我的心,还放下了爱好的文学,特地研修了心理学,如今是国内最年轻的心理学教授。 另一方是某玄学世家年轻一代的天赋最高者,也是继承人,毕业后成为了警方聘请的特别顾问。 明明性格看起来很冷淡,但嫉妒心特别强,耍起伎俩来更是不择手段,自高中起就与男鬼争锋相对。 碍于我设下的圈套,他们杀不了对方,但还是可以互相折磨,可准确来说,因为被夹在中间,每回真正受到伤害的都是我。 现求助如何让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在线等,很急!】 ——【1楼|咕咕咕】:从了他们吧,为了所有人的幸福,一三五男鬼老公,二四六天师老公,周日同时享用两位。 第44章 ——【2楼|热辣大蟑螂】:虽然抱有同感,但楼上歪楼了,楼主要问的是解决办法,我个人觉得没可能。 唯一能想到的方案,是将内部矛盾转移为外部矛盾。这样吧,楼主你先假装和他们两人分手,然后另寻新欢,再然后他们就会一致针对新来的那位了。 ——【3楼|学尼玛的历史】:楼上太狠了,这是要楼主的命吗?顺带一提,只有我觉得这不是真的能发生的,而是小说作者在论坛试梗吗? ——【4楼|师范专业吃枣药丸】:废话,谁看不出来,懂不懂什么叫做沉浸式pbc啊! 蔺安之仔细看去,目光凝在了二楼,犹疑不定。 主要是,以季青霁和崔云衢的操作来判断,他们出手,是真的会死人的。 “在看什么?” 前者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习惯了季青霁的神出鬼没,蔺安之泰然自若地合上屏幕,自然道:“没什么,就是工作累了,上网随便放松一下。” “是吗?”季青霁微微地笑了下,冰冷的五指按上他的肩膀,他低下头,“提前告诉你,接受崔云衢,已经是我的极限。” 尚未萌芽的计划成功腹死胎中。 蔺安之扭过身,仰起脸,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我都明白。” 门被骤然敲响。 外头的人不待回答,径自推门而入。 走近了,崔云衢直接道:“我比较偏向一楼,你觉得呢?” 蔺安之:“......我没意见。” 差点忘了,这人也在无时无刻地监视。 他心底有种预感,不用等到入夜,现在自己就死定了。 一语成谶。 砰。 落地窗前的帘幕落下。 两人从前后环住了蔺安之。 而这样的日子,往后还有几十年。 第39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1) 遍地狼藉的村落, 黑烟四起,妇女孩童的哭喊声清晰可闻。 “救救我们!求您救救我们!” “那是去往王都的队伍,拦下他们, 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话音落下,还真有人疾步上前,想要让那支插着神殿旗帜的车队停下。 只是方才扑到第一辆马车前头,脖颈处随即横上了一柄雪白的长剑。 浸透刃面的杀意让那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抬起头, 战战兢兢地看向它的主人。 那是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士, 披着银灰的轻甲,身形高挺, 金发碧眼, 面容极其俊美。 分明做着这样的举动, 唇边的笑却是温暖而和煦:“神殿车队, 无关人员切莫靠近。” 他将身侧了侧,似乎在有意掩住身后的轿厢,又微微垂首望着拦车的那人。 手中的长剑稳稳地持着,剑尖与对方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第一次是警告, 第二次就不会再只是威胁。” 那人一脸颓丧,但仍未退开,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才恳求道:“还请诸位神殿的大人救救我们, 因为魔物入侵, 逸散的魔气已经感染了村子里的大部分村民,也已经死了很多人。” “在此之前,我们想过很多办法,可就是从城里请来医师也不管用。” 骑士的另一边, 是个同样骑着马的尖耳朵精灵。 一个据说情感冷漠的种族,此时的脸上都满溢着同情,比起听罢神色毫无变化的骑士只多不少。 她主动问道:“找过牧师驱魔了吗?” 那人苦涩地笑了笑:“没有用的,这是靠近边陲的小城,厉害的牧师不会愿意留下,而不厉害的使不出强大的光明法术。” “真可怜。”骑士似有感触,他轻轻蹙了蹙眉,青碧如宝石的眼底却泛着与之相反的漠然,“那么,请问可以让开了吗?” 双方僵持不下,眼看就要发生冲突,一直没有响动的轿厢却是蓦然有了声音。 一只白皙的手掀开帘子,随后探出的是一个身姿纤细的长发青年。 他的相貌同样出众,但不同于骑士的攻击性,而如潺潺溪水般柔和。 “兰斯特,把剑放下。”青年温声说道。 兰斯特——那位态度冷硬的金发骑士听着他的话收剑入鞘,回过眼看去,却是放轻了语调,关切道:“怎么出来了?回去吧,这里没有什么值得你费心的事。” 恍若未闻,青年的目光投向了跪地的村民,下了马车扶起他,说道:“刚才的我都听到了,正巧我就是牧师,也许会有办法。” “去把受到魔气侵染的人都喊过来吧。” 那人连忙转身向村落跑去,生怕这位一看就很厉害的大人反悔。 没过多久,村落中的老弱病残就拖家带口的聚齐了,也正如先前那个村民所说,死的人太多,以至于没剩几个壮丁。 低低的咳嗽声环绕在身侧。 兰斯特皱了皱眉,让青年回到车内再说,后者不肯依,牵着他的手晃了晃。 四目相对,前者也败下阵来,看着青年取出法杖,诵念咒语。 尾声方才消散,浓重的光明元素瞬时如甘霖般降下,压下团团飘开的黑色魔气。 一干村民的气色一下子也都好了不少,原本躺的坐了起来,原本坐的站了起来。 “谢谢您,真是太谢谢您了!” 起先的那人激动地说道。 青年的脸色苍白了些,摆摆手示意无碍。 兰斯特扶着他回去,临走前看了眼那群村民,视线却冷了下来。 那人没注意到,还问道:“请问大人尊姓大名?” 青年顿了顿:“蔺安之。” 车队继续行驶,目的地仍是王都。 蔺安之本人刚装完一波大的,心中却已毫无波澜。 他坐在车内,偏过头看着沿途变换的景色。 心中没有半分中式人名混进西幻世界的不习惯,更没有身为魔物却伪装成牧师,还替人驱除魔气的羞赧。 没错,蔺安之自己就是魔物。 他是在十八年前穿来的。 这片大陆名为忒修斯,有两方势力分别盘踞着一半的江山。 一方是信仰光明神的明亚帝国,神权大于王权,光明神殿地位尊崇,稳压皇室一头。 一方是与之背离的洛林帝国,其中布满了各种有悖于光明元素的、不被神明接受的,且自甘堕落的魔物。 统治者被称作魔主,但已经许久没能产生,如今局势相当混乱,魔物们各自为政。 在两者间作分割线的,是一片雾障林。 蔺安之与兰斯特是青梅竹马,自小生长于雾障林旁的小镇,在一位好心且实力强大的修女的抚养下共同长大,分别成为神殿分殿的骑士和牧师。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雾障林内跑出来的魔物,而且马上就要打破明亚帝国与洛林帝国之间的平衡,亵渎那位坐落于王都的主神殿中,高高在上的圣子。 “我思考了十八年,都没能想出,要如何完成这个小世界的任务。” 指节敲了敲扶手,蔺安之缓缓道。 这次的剧情线大致是这样的——光明神殿的圣子意外中毒,情热发作,某一好心魅魔好心路过好心帮忙。 虽说毒是解了,但因为圣子的职责就是一心侍奉神明,于是在破戒后,自然而然失去了光明元素的亲近,能力尽失。 没有了他,也就是明亚帝国最强者的压制,又恰逢隔壁洛林帝国突然出现了一位新的魔主,双方开战,忒修斯大陆也就在无尽的战争中走向了毁灭。 系统:“办法很简单,要么找出新生的魔主是谁,然后杀了他,要么就自杀。” 蔺安之:“......” 对的,无法反驳。 因为他就是那位接连好心了三次的魅魔。 看出宿主迟迟不愿实践后者,以自我牺牲的精神自刎当场,系统又凉凉道:“当务之急,我劝你还是多担心自己,即便有系统的辅助能伪装成人类牧师,到底还是逃脱不了魅魔的本质。” “今天你就要成年了,体质也要真正显现了,晚上的情热期又该如何度过?” “无所谓,”蔺安之淡淡道,“生亦何忧,死亦何惧。” 表面上是那么说,实则早就设想好了方案。 他们一行人都是神殿分殿的成员,此行是前往王都述职,以及竞选圣子身边的神侍,中间路程不短,至少还要再走个三四天。 蔺安之调查过,知道今晚下榻的旅馆后院有一处寒潭。 马车颠簸,又没什么好玩的,蔺安之想罢又靠在柔软的毛皮毯上睡了过去。 一路昏沉,直至被兰斯特轻声唤醒。 眼皮颤动着方才要睁开,帘子就已掀开,映入暗淡的光线和一片随之投下的阴影。 不由分说地,高大俊美的骑士将他连着毯子拦腰抱起,垂眼看到怀中的人也在看着自己,极其自然地笑道:“这一路的舟车劳顿,我想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我带你一起去旅馆。” 蔺安之没有抗拒,搂住兰斯特的脖颈的双臂缠得更紧了,就怕掉下来。 第45章 他没觉得两人的相处模式奇怪。 过去的十八年,不论是在修女设立的修道院里,还是镇上的神殿中,兰斯特总是无处不照顾他的感受,以保护者的姿态自居,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尖耳朵的女精灵跟在他们身后,和其余的神殿侍者一样慢了二三步。 她看着两人亲密环抱的背影,步伐不觉一顿。 众人一进来,最先做的就是吃晚饭。 他们彼此间的关系其实都不错,只是这些天赶路太过劳累,没什么茶余饭后玩乐的心思,收拾完餐具就各自回房休息。 蔺安之同样如此。 兰斯特本来建议两人一间,他说近来魔物肆虐,担心蔺安之受到伤害,近身更便于保护,然后被以隐私问题坚定否决了。 刚关上,就听有人敲了下门。 蔺安之打开来,见到来者,稍稍扬了下眉,显出讶异的模样,但还是让人进来了。 “伊芙琳?”他轻轻反问,言语中带着试探。 尖耳朵精灵点了点头,她玩着蜷曲的红褐色卷发,半晌方才犹豫着开口:“你们来神殿之前,我就已经在了,我是看着你和兰斯特长大的,也算半个你们的姐姐。” 蔺安之耐心地听着,不时应和两声。 伊芙琳道:“按理来说,你们之间的事,我是不应该过问的.......” 蔺安之:“嗯嗯。” 伊芙琳:“但是,我们马上就要到王都了,以你们的资质,被选中成为圣子身边的神侍,自然是毫无疑问的......” 虽说直到这里,还是没能听懂为什么伊芙琳要单独找他,蔺安之仍是继续礼貌:“嗯嗯。” 伊芙琳也就继续道:“以前你们在小镇,气氛宽松又没人管,那也就罢了。如今到了王都,同性相恋违反教规,是会被视作背叛光明神的,捉住即会判以绞刑,所以你们最好还是收敛一点。” 蔺安之:“嗯......嗯?!” 两人面面相觑。 终于意识到了伊芙琳好像误会了什么,他艰涩道:“不是,姐,你听我解释,我和兰斯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尖耳朵精灵却是站起身,扫了眼前纤弱的青年一眼,语重心长道:“保重身体。” 而后推门便走。 蔺安之:“......” 他捂住胸口,只觉一阵心绞痛,然而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看懂的系统已经发出了一声冷笑。 两个世界下来,它已经成功战胜了恐惧,在摧残中培养出了一身出类拔萃的鉴别本事,而gay达一遇到蔺安之和兰斯特就滴滴狂响。 兀自纳闷了一会儿,蔺安之接着才反应过来,不能再让这份误解存在下去。 他想出门,找到伊芙琳解释清楚,身体却在指尖刚碰上门把的时候软了下来,慢慢自门板滑落,以至于跪坐在地上。 某种突如其来的热流在体内不断涌动着,连带着全身漫起燥热,蔺安之暗道一声糟糕,想着魅魔的情热期怎么就在这时候来了。 正勉强支起身,打算到后院的寒潭物理降温时,更糟糕的事情来了。 又一道敲门声响起。 那人立于门外,等不到回答便温和地说道:“刚才看到伊芙琳从你的房间出来了,发生什么了,她同你说了什么?” 对了,他早该想到的,兰斯特就是那种会时时刻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的人。 蔺安之感觉自己的面颊都在发热,虽然手头没有镜子,但不需要照就知道,此刻的形象一定狼狈不堪,见不得旁人。 他下意识想要制止,说出口的声音却也同身体一样绵软了下来,语调带上隐约的恳求:“没什么,别进来,千万别进来。” 门外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兰斯特轻轻应了一声“好。” 蔺安之呼吸急促,心里不受控制地泛起的难耐灼意搅乱了所有的理智,使得忘了这样的话语反倒显得欲盖弥彰,竟是松了口气。 嘎吱。 下一刻,门被推开了。 第40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2) 背抵门板, 察觉到已经被推开了小半,蔺安之目露狠戾,骤然提起了力气。 他反手翻出一柄匕首, 手肘大幅举起就要往小臂上刺,试图用放血疗法唤醒自我意识。 系统厉声喝道:“你现在的人设是身娇体软易推倒,好心善良到就算别人给你一巴掌,也要以德报怨地说愿神庇佑你的柔弱魅魔!” 啪嗒。 匕首从手中脱落。 蔺安之晃了一下, 柔弱地倒下。 这时, 门也被彻底推开了。 兰斯特低头就见蔺安之瘫倒在地上, 顾不上询问状况,顿时心疼不已, 将他抱起放到了床上。 蔺安之紧紧环住兰斯特劲瘦的腰身, 脑袋在他的肩颈脸乱蹭, 试图借此缓解愈发蹿升的燥意。 这样的态势, 兰斯特就是再怎样也能感受到异常了,按着后脖颈制住了他,低声道:“怎么了?你的身体怎么会烫成这样?” 自是不可能全盘托出,蔺安之含糊道:“可能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食性相冲导致的.......” 后面的二个字,他是默然了几瞬才婉转地道出的,声音很轻,里头还有一丝委屈:“发情。” “没事的, 别害怕, 我会帮你的。” 兰斯特温声安抚,明澈的眼眸仿佛有能够抚慰人心的魔力。 蔺安之抿了抿唇,依稀记得寒潭的事,还想说些什么, 却见兰斯特将头埋在了自己的腿间,璀璨耀眼的金发随之垂下,扫过腿根时带来微微的痒意, 勉强维持的最后半分清明几乎就要因此崩塌,蔺安之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叫唤,呜咽着抓紧兰斯特的头发。 不经人事的少年人稍有刺激就会泄出,几次的释放之后,兰斯特方才抬起头。 蔺安之也垂下眼与他对视,在那双全然纯粹的、碧色的眼中清晰地看到了其中所倒映出的此时的自己。 ——衣衫半褪,漂亮的面孔平添了一种勾人的气息,浑身雪白的肌肤泛起薄红,修长的双手摁住了兰斯特的手腕,眼角湿漉漉的,就像是刚被谁欺负过。 他呼吸一顿,为这副模样而感到很不自在,别开了眼。 兰斯特则是直起身,说道:“现在感觉怎样?好受了点吗?” 他的身形本就比蔺安之要高大,这下便是彻底笼住了他。 有异于明朗阳光的相貌时而倾出的侵略性,举动和话语却是温柔至极,兰斯特靠了过来,状若自然地舔去了蔺安之滑落嘴角的泪。 就如同,一个落在唇边的亲吻。 蔺安之的身体下意识颤抖了起来,他在混沌中想着,难怪以前在神殿中,神使、修女、祭司......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兰斯特。 但是,真奇怪,他们为什么都说兰斯特实力强大却为人冷漠呢,他明明是那么的乐于助人。 “......还是不舒服,”蔺安之吸了吸鼻子,没有发觉自己的语气就像是在撒娇,“我好饿,好想吃点什么。” 兰斯特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看着他,轻声说道:“你先待在这里,我去准备一些你爱吃的东西,马上就回来。” 蔺安之不语,只是茫然地听着。 他还未从情潮中脱身,经过一番折腾,反而感到愈发的燥热难耐,于是不但没有放开搂住兰斯特的手,另一只手的指尖也伸向了让他不适的源头。 蔺安之微微弓起腰,皱着好看的眉,凭着感觉不断生涩地开拓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口中低低嘟囔:“兰斯特,我好难受......帮帮我,求你了。” 兰斯特扣住他的手腕,依旧是碧色的眸子,颜色却是愈发深了:“你的意识是清醒的吗?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蔺安之将脸颊凑过来,轻轻蹭着他的手背,似是讨好,又恳求道,“帮我。” 兰斯特敛下眼帘:“这是你自己说的。” 蔺安之没能听见这句极低极轻的自言自语,他的注意力都被接下来的美食吸引走了。 兰斯特学习新事物的能力很强,就是喂养新生的魅魔也能无师自通。 只是到底还是太强了,才开始不久,蔺安之就断断续续地说着不行,不能再继续,他吃不下了。 可之前求着兰斯特帮助的也是他,如今再想要退出,已经晚了。 第二天,蔺安之醒了过来。 昨夜某些荒诞的片段闪过脑中,让他脸色难看,捉着被子的一角,精神崩溃般地喃喃:“这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魅魔!” 系统的声音同样憔悴不堪:“你想象中的是哪样的?” 蔺安之想了想:“逐鹿中原,解民倒悬,使得天下英雄竞折腰?” “这是中式魅魔,”系统道,“况且你也生错时代了。” 蔺安之:“......” 他掀开被褥下床,发现床单被换掉了,想到原先那条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也是,都被浸湿了,根本不能睡。 第46章 门外响起敲门声,而后兰斯特推门而入。 他放下托盘,端出燕麦粥却没放到桌上,而是舀起一勺,含笑道:“你身体不适,这些天都要注意饮食,我来喂你吧。” 蔺安之顿了顿,本想强调昨天是个误会,又觉得兰斯特像是没有放在心上,也就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乖顺说了声“好”。 两人把早饭慢慢地吃完,又要开始一天的赶路了。 下到一楼,伊芙琳和一干神殿中人都在等待。 尖耳朵的精灵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头发,听闻声音抬眼望去,扬了扬眉:“不是说了,要注意节制吗?” 蔺安之抿着嘴角,心虚地拢了拢衣领,即便只是徒劳。 毕竟就是他自己凝出水镜来照的时候,都能清楚地看到代表情爱的痕迹。 他低下头,原先的解释再也开不了口,只得说道:“我会的。” 伊芙琳:“你......唉,我......唉,算了。” 蔺安之:“......” 目光随即转向他身后半步的兰斯特,伊芙琳的眼神严厉了起来:“你也是,兰斯特,你要好好对他,以后留在王都也须得注意。” 兰斯特弯出一抹浅浅的笑,应得很好:“当然。” 他说到做到,现有的条件不多,他就把心思全放在吃穿住行这四项最基本的方面上。 接下来的数天都在野外,仅能露宿。兰斯特就猎来肉质最为细嫩,也是最难捉到的兽类,又搭配上新鲜的蔬果。 住也是不肯让蔺安之受委屈,将马车内部布置得柔软而温馨,又请了空间类法师拓宽了内里的空间。 说实话,看着其他人都在风餐露宿,只有自己独享这样优越的待遇,蔺安之起先还是很不好意思的。 直到他在河边洗漱时,发现路过的众人,全部都用和伊芙琳一样的目光来看自己和兰斯特。 ......既然已经被误会了,那还不如贯彻到底。 几日后,终于抵达王都。 接驳的是主神殿的人,嘴里说着同是为神为民服务,一路多有辛苦,眼神里却透着一种看乡下人的轻蔑。 随意扫了眼,也就在面对兰斯特和蔺安之这两个浑身光明元素充溢的态度好了些,其余的尽是敷衍。 那人冷淡道:“神殿中的住房不够了,各位请自便吧,只要能在后日赶来,参与圣子身边的神侍的遴选就行了。不过依照你们这幅样子,我看能通过初筛的,恐怕都只有一两位。” 而这一行人少说有二三十个,听罢都气得不行。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就是性情最烈的伊芙琳都只是握紧了拳头,沉着脸色背过身,待走远了才阴沉道:“嚣张什么,不就是依仗着有光明神的偏爱吗?不就是依仗着生活在王都之中吗?” 队伍中也有人不满道:“平日宣传的倒是好,什么代替神明向大陆播撒福音,可这些天来,我们经过的那些被魔物侵入的城池,哪有一个主神殿的出手相助?好事还不都是我们这些小镇来的乡下人在做!” 说着,还点了下某个人:“蔺安之,你说是吧,几乎每次都是你在好心。” 蔺安之默默点了下头,同样也是叹了口气。 相握的手忽地被攥了紧些,他偏过头,看到兰斯特正对着自己温和地笑着:“听说选完神侍,那位圣子便会出巡消灭魔物,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蔺安之笑了笑,也道:“但愿如此。” 又问:“你不担心吗?” 兰斯特摇了摇头:“民众有圣子,我有你就够了。” “只要你能是安全的......” 他的语调放得很低,蔺安之没听清,还想问清后半句,随即就听兰斯特说没什么。 随着时间推移,此刻将近黄昏。 蔺安之也来不及再细究,找到能容纳他们那么多人的旅馆才是首要的事。 好在王都不愧是王都,街道繁华,商铺林立,众人转了一圈,很快便找到了下榻的地方。 这里同京畿之外的城池截然不同,没有不时的尖叫哭喊,没有滚滚的黑烟,就连路上行人的面容都是安宁而从容的。 饭桌上,蔺安之忍不住问道:“王都难道就没有魔物吗?” 话音落下,就发现兰斯特和伊芙琳都在用一种看傻孩子的慈祥眼神看着自己。 “当然没有,”伊芙琳心直口快,先行道,“王都有圣子坐镇,他可是比教皇还要强大的存在。圣子的神力笼罩了整座城,任何伪装隐匿的魔物都逃不过他的窥视。” 蔺安之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 可是,他怎么觉得,自从迈进了王都,就有一双眼睛始终在盯着自己呢? 第41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3) 蔺安之暂时还不担心自己会被认出来。 他不是普通的魔物, 有系统的加持和信誓旦旦的保证,就是圣子本人亲自站在面前,都不会打怵。 而凝在身上的那抹异样, 也被定义为过度劳累产生的错觉,很快抛之脑后。 入住王都旅馆的第一天,众人心里装着即将到来的神侍遴选,又满肚子被羞辱的气愤, 基本上鲜有相互交谈, 早早回了房。 蔺安之也不例外。 他躺在床上, 没有很忧虑这件事,毕竟以自己的资质, 被选中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闭上眼没过多久, 随即彻底睡了过去。 半夜, 蔺安之是在缓缓扫过全身的冰凉触感下醒来的。 那条尾巴太冰了,就像是刚在冰窖中冻过一阵,他被激得一哆嗦,随后为意识到的事物悚然一惊......尾巴?可只要是正常的其他物种都不会有尾巴。 除非是......魔物。 可伊芙琳不是说过, 整个王都在圣子的掌控之下,只要有魔物混入就会被辨识出来,又怎么会有现在的事情发生呢? 他来不及再想下去了,那条尾巴显然不满足于隔着衣服抚摸, 接着伸入了宽大的袍服之中, 又翻卷着沿边掀了起来。 足有两手握合般直径的蛇尾顿时径自落在了皮肤上,冷冽的触碰仿佛能够直抵灵魂,让他颤抖得愈发厉害,连着其上细小的、略有凹凸的鳞片也清晰可感。 蔺安之再也忍不住了。 他慌忙地支起手, 想要起身,拿过一旁桌上的法杖,将这只不知有何目的、又不知为何盯上了自己的魔物驱逐或者杀死。 只是刚有所动作,那条蛇尾也随之跗来,紧紧绞住蔺安之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 关键时刻,正当蔺安之不再掩饰,眸中泛起冷冷的杀意之际,系统断喝一声:“且慢!” 蔺安之顿了顿。 系统:“这是戒备森严的王都,有能力对你下手的,且有动机对你下手的,你觉得还会有谁?” 蔺安之锁起的眉头稍有舒展。 系统:“然后你再想一想,和你的命运紧密相连,又是小世界核心人物的,除了你的师尊还能有谁?” 蔺安之略一思索,恍然大悟:“你说得对,谢谢你!” 然后放弃了施法,重新躺回了床板。 系统:“......” 尼玛的,这人真的太现实了。 缠上四肢的玄色蛇尾力道愈重,在雪白的肌肤上印下一圈又一圈的淤青,偶有微小的挣扎,却被当做是猎物徒劳的反抗。 想到左右隔壁就是伊芙琳和兰斯特,蔺安之想要尖叫出声,吸引两人的注意力,但在开口的那瞬就被堵住了。 尾巴的尖端塞进口腔,在里面如同有意识般地捣弄,徐徐地抚过每一寸齿肉,冰冷而强硬地巡视着,如同在打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透明的唾液在探出的那刻自嘴角淌下,那只软体动物的触肢顺便擦了擦,又轻轻贴了下身下之人柔软的唇,宛若一个一触即离的吻。 蔺安之也得以攥得半分喘息的时机,眼角渐渐红了,他低低地啜泣着,崩溃而绝望地央求道:“不要......不要!” 尾声忽然拔高。 再后来的事审核锁了三次,白白浪费了那段文字的高潮迭起,心理活动也不让描述,只能说是痛苦且屈辱。 事已至此,他仅能顾及最后的颜面。 他不能让神殿中的同伴,尤其是兰斯特知道,自己一个信仰光明神的牧师竟然会蒙受由魔物带来的奇耻大辱。 “别这样……” 蔺安之小声地讨价还价,然而蛇尾丝毫没有考虑他的感受,反而愈发肆意妄为。 清楚示弱不会博来任何魔物的同情,他不管不顾地倾吐着怒气,又急又促道:“这是王都,是光明神所厚爱的圣都,你若是被圣子发现,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偏爱?”蛇尾却是停下了侵/犯,一道听不出声线的男声轻轻反问,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讥嘲,“与其说是王都,不如说是对圣子的偏爱,不是吗?” 然而,是与否,蔺安之到底也分不清了。 他被翻来覆去了不知多少次,只记得意识陷入沉眠前听得一声轻笑。 第47章 再醒来,天已经亮了,门外传来住客走动的声响。 蔺安之头脑空白地翻身坐起,低下头,看到衣服还好端端地穿在身上,几乎要以为昨天发生的就是一场噩梦。 可掀开被子一看,那些挡不住的潮湿的痕迹无不昭示着梦境的真实。 这时,兰斯特推门而入,自窗隙射入的曦光柔柔地铺洒在金色的发丝上,映得同唇边轻柔的笑一样,愈发地晃眼。 他是来送早餐的,只是刚一走近,就见蔺安之一反常态地拽起被子捂住自己,像是要隐瞒什么。 “昨晚睡得还好吗?” 兰斯特坐到床沿,碧色的眸子注视着他,一如平常般问道。 只是放在了今日,就算得上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蔺安之的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只是低垂着眼眸,说道:“还好,之前是怎样,昨晚就是怎样。” “是吗?”兰斯特的视线多了探寻的味道,语调仍是温和的,“如果睡得不好,一定要同我说。” 蔺安之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了,他不耐烦地说道:“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就那么喜欢干涉我的私生活吗?!” 兰斯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稍时,蔺安之冷静下来:“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 顿了顿,才揉了揉眉心,疲惫道:“昨晚没睡好,所以心情也不大好,对不起,我为我的行为感到抱歉。” 兰斯特笑了笑:“没事,只要你能高兴,怎样都无所谓。” 他摸了摸蔺安之的头,温声说了句“好好休息”,走前目光又在他身上停驻了片刻,这才关上了门。 对此,蔺安之感到相当愧疚。 他静坐了一会儿,把饭吃了,然后主动约兰斯特一道出门,来到了城郊的贫民区中。 不是只要生在王都,就能够成为旁人眼中体面富足的王都人。 这里的民众就很符合这一条规则,衣衫不说破烂,但料子陈旧,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时常会有富人过来取乐,往地上丢几块铜板,然后笑看着几个脏兮兮的孩子为此大打出手。 自打作为分界线的雾障林渐渐失去了作用,魔物开始在明亚帝国的各处肆虐时,更多的流民也挤入了贫民区,渴求遇上好心的神殿之人施以援手。 起先,系统看不懂蔺安之来这里的动机。 直到听宿主确认什么似地问道:“我现在是魅魔,对吧?” 系统:“对。” 蔺安之:“亲和力和魅惑点都拉满了,对吧?” 系统想了想:“对。” 蔺安之哂笑一声,淡然举起法杖:“既然我要为体质付出代价,那就一定要好好利用它的优势,否则我不是白白受苦了?” 系统:“......” 蔺安之想得很好,按照如今的趋势,明亚帝国与洛林帝国间大概率会有一战,那他就提前笼络过来人心与舆论,让自己在开战时不至于落到当炮灰的地步。 当然,他也是真的同情那些流民,只是世道艰难,自身也低微,能做的不多。 一天的义诊下来,蔺安之带着无数的感谢满载而归。 那些被救治的流民重新绽放希望的眼睛,让他心里好受了一些。 即便任务还未找到妥善的解决办法,忒修斯大陆仍会走向毁灭,但至少此刻拥有的都是真切的。 回去的路上,兰斯特看他情绪低落,问道:“还在想那些流民的事吗?” 蔺安之回过神来,笑道:“不是,我在想着你。” 义诊并非一帆风顺,贫民区又是出了名的秩序混乱,他能施展的光明法术大多偏向于治愈的功效,护卫的职责便交给了兰斯特。 有混混想来逞威风,被他一剑吓走了。 有暴民寻衅闹事,被他一式掀倒在地。 有帮派想来征收保护费,看见先前的两幅场景,也从人群后面不声不响地溜走了。 蔺安之轻声道:“把手给我,我看看有没有伤到。” 兰斯特笑微微地说了声“好”,乖巧地递过了双手,任由蔺安之的指尖抚过生着老茧的指节内侧、骨节突出的手背,又延伸到了青筋绽出的手腕,眸光始终凝在他的侧脸上。 蔺安之一一确认过了,舒了口气,终是放下心来,却没松开手,而是握紧了,抬头看向兰斯特,期望道:“晚上,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见他目露讶异,又连忙补充道:“只是闲聊的那种。” 兰斯特从不会拒绝蔺安之的要求:“当然可以。” 只要能撑过今晚,明日入了神殿,圣子也住在那处,想必昨日的魔物就不会再敢来进犯了。 蔺安之眼下是这么想着,到了夜晚该入睡的时候,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息了灯,在兰斯特的身边,靠着墙根躺下。 两人从小青梅竹马,情谊甚笃,这样的举动以往也做过许多回。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身际,兰斯特的身体不论何时都是温暖的,热度隔着小段距离传递而来。 蔺安之侧过身,卧进他的怀里,又试着勾了勾他的脚背,比划了下两人在高度上的差距,这才闭上眼,放心地睡去。 他的呼吸渐趋平稳,黑暗中,兰斯特却是睁开眼,胸膛前倾贴拢了些,又伸出手环住了蔺安之的腰,感受着两人身躯的严丝合缝,方才再度合上眼。 可到了半夜,蔺安之又醒了。 熟悉的蛇尾缠上窄细的腰肢,近乎让他浑身冰冷。 那魔物就这样静静地欣赏,那双琥珀似剔透的眼眸中盈着的绝望,恶意地笑着,声音落在耳边:“你以为只要你的身边有人,我就会放过你吗?” 第42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4) 四下阒静, 而兰斯特躺在身边,正在熟睡。 蔺安之无论如何也没能料到,自己会遇到这样的场景——在自幼相识的好友面前, 被陌生的非人生物、长驱直入地侵/犯。 那种感觉让人倍感羞耻。 流下的泪打湿了枕巾,蔺安之却是咬紧唇,手背抵着唇瓣,抑制住不泄出那教人阵阵战栗的、身体上的愉悦。 结束时, 那魔物还以尾巴尖圈住了蔺安之落在肩上的黑发, 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忽然问道:“你明日就要去神殿了吧。” 蔺安之眼睫颤了颤,不明白它是怎么知道的, 只是赌气般地恨恨说道:“没错, 有圣子在, 量你这种低劣的魔物也不会再有什么花招!” 魔物闷声笑道, 听不出丝毫的惧意:“是吗?” 当然是,难道还能有比光明神殿的圣子还强大的存在吗? 那可是光明神的杰作,是明亚帝国中每个人从出生就知晓的事实。 蔺安之不屑置辩,轻轻哼了一声, 若不是满面的潮红,脸上的崇敬之色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见他这幅样子,魔物嗤道:“什么圣子,光明神的走狗罢了。” 明明被如此对待, 都没有实质性地反抗过, 一听到心中的偶像被侮辱,蔺安之一下子气恼了起来,张开嘴,一口重重地咬在了尾巴尖上。 魔物没有再与他多说, 又同出现的方式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早上兰斯特醒来,突然察觉小竹马变得格外黏人。 一句话也不说,但就是低着头要往自己怀中钻,两只手臂也紧紧搂住了宽阔的脊背,仿佛要从旁人身上的热意汲取足够的安全感。 兰斯特也不问原因,耐心地回抱着他,下颔抵在头上。 这一刻,他们不像是蔺安之自认为的好兄弟,却像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持续到蔺安之愿意放开他,兰斯特才温声说道:“下午就要遴选神侍了,我们先起床洗漱吧。” 然后蔺安之又在自然地接过兰斯特递来的浸了温水的毛巾,取来挤好青盐的牙刷,甚至还有兰斯特半跪在地,低着头替他穿袜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早十八年前就该发现的事实。 也就是,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兰斯特无微不至的照顾。 换句话说,兰斯特把他养得太好,若是以后进了王都的神殿又不住在一起,可要怎么办。 想着,蔺安之回过神,他有半只脚踩在兰斯特的掌心,而脚背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兰斯特抬起头,手指擦过纤细脚踝,停驻在某处的红印子上:“好些天前的事了,怎么还没消?” 蔺安之哪会说这是新留下的痕迹,更不肯吐露不堪的遭遇。 至于究竟是出于担心失了面子,还是害怕兰斯特在会知道后,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也只有自己知道。 他勉强笑道:“我的体质你也不是不知道,有点擦碰就会留痕,而有点痕迹就会留下好久。” 这么说倒也没错,兰斯特也就敛下眼帘,摒去若有所思的目光,依旧轻柔道:“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除了这个小插曲,下午,众人如期聚在了神殿之外。 第48章 还是先前接驳的那人,此刻的神情中却再寻不到倨傲。 他招招手示意列队跟上,随即垂下头,带着身后的一串人穿过长廊,步伐匆匆地迈进布置典雅的大殿。 一到殿中,原本还有分出心思,偷偷觑周围环境的众人全都收敛了。 蔺安之有点紧张,握住身旁兰斯特的手捉得更紧了,立于右侧的伊芙琳以余光看得一清二楚,咳嗽了声,他也就松开手,垂下了手臂。 这个时机卡得正正好,因为随后他们就听领路人开了口,声音中有着从未听到过的谄媚与恭敬,还裹挟着一丝隐约的畏惧。 “圣子大人,这批外来者已经带到,还请您过目。” “嗯,有劳你了。” 一道年轻的男声随之响起,清透温润,含着浅浅的笑意。 众人只觉塞壬的歌声都没有那么好听。 领路人退到一侧,那道难以形容的悦耳声线再次道:“都抬起头,看我。” 顿了顿,又缓声安抚:“别怕,也别紧张。” 说是如此,可这是无数人所景仰的圣子,昔日高高在上端坐于神坛的人物,如今竟就这样活生生地、充溢着人气地站在眼前—— 不少人都开始打起颤来,纯粹是激动的。 蔺安之还看到伊芙琳也难以自持地攥紧了拳,低垂的脸上全是亢奋。 同时,也注意了一下兰斯特,后者没什么表情,冷静得格外突出。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兰斯特好像就是这样的,以往神殿中说起圣子的事迹,这人都表现得兴致缺缺。 唯一会在乎的,似乎也只有与自己挂钩的事件。 收回视线,蔺安之终是抬起眼,按住将要跃出胸膛的心,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小心而又羞怯地看了过去。 圣子恰好也在看着这边。 目光相接。 迎面撞进那双最澄澈的水晶似的紫眸,蔺安之顿时怔了怔。 圣子的容貌能与实力成正比,着实美得惊人,柔顺的银发垂至腰际,宛若流泻着皎洁的月辉,睫羽纤浓细密,五官再精致不过,抵得上那句天神的佳作。 只是颀长高挺的身量绝不会让人错认他的性别,兼之面容上时时笼着悲悯般的神色,也让人难以生出亵渎的心思。 感受到正在被直愣愣地盯着,圣子轻笑一声,并没有生气。 他的性格没有外表那样不可接近,与之相反,是出了名的脾气好,总以慈悲渡人。 传闻最广的是就算在王都中捉住了擅闯的魔物也不会杀死,只是关进神殿地下的监牢,再加以净化。 “你愿意成为我的随侍吗?” 他缓声问道。 一瞬间,周遭投来了许多明晃晃的、嫉妒的视线。 顶着压力,蔺安之眼睛都亮了。 谁会不想和崇拜的对象共事呢? 他忙道:“圣子大人,我愿意,非常愿意。” 圣子颔首:“不用叫我大人,唤我希里尔便可,这是我的名字。” 若有若无地在蔺安之身上停顿一秒,他移开了视线,又点了兰斯特充作骑士团中的一员。 而后便微微挑起下巴,逡巡了一圈眼前各异的面孔,弯了弯嘴角:“没有被选中也无需难过,你们都很有潜力,你们都会是帝国抵御魔物的防线中,最坚固的中流砥柱,今后也还会有更多机会等待着你们。” 众人听得动容,一个两个眼泪汪汪。 左耳进右耳出,蔺安之还沉浸在被选中做了随侍,从此可以常伴在圣子身边的喜悦之中。 他贪婪而留恋地看着希里尔,仔仔细细地描摹,每一寸裸露在白袍外的肌肤都不放过,当目光扫过白瓷一样的手部,蓦然发现那虎口处,有一处浅浅的牙印。 就像是......自己在那魔物的尾巴尖上留下的那个。 第43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5) 圣洁的圣子怎么可能会与魔物扯上关系? 兴许是巧合吧。 蔺安之没有放在心上, 满心满眼都是银发紫眸的圣子,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伊芙琳与他道别没听见,兰斯特唤了他两三声也没有听见, 直到希里尔柔声说道:“我们走吧。” 他没有问蔺安之的名字,就像是早就知道,亦或是认为这个问题不重要。 可先前还会特意安抚落选者的圣子,又怎会一反常态呢? 蔺安之被迷得七荤八素, 全身上下只有眼珠会转了, 这样的小细节自然也不会留意, 脚步跟着移了过去。 路过高大俊美的骑士,希里尔轻飘飘地投去一眼, 好似轻蔑, 却看得不分明, 那点情绪也很快被掩去了。 兰斯特眼睑微沉, 没说什么,由着两人从面前离开。 蔺安之被安置在了一处偏殿,里面的陈设无一不精,简直不像是一个普通神侍应有的待遇。 他推开门, 更是发现希里尔竟然就住在自己的旁边。 问起来,希里尔也只是柔和地笑道:“你知道随侍的职责是什么吗?” 蔺安之摇了摇头。 希里尔道:“主持礼拜仪式和弥撒,带领信众进行祈祷、读经、领受圣餐。” 稍作停顿,又道:“以及, 负责我日常的饮食起居。” 蔺安之微微睁圆了眼, 浅淡的琥珀色眸子在日光的映射下,就像是一只以错愣的神态看向人的橘猫。 希里尔轻笑一声,又垂下眼,声音低了下来:“整日都要围着我打转, 你会不会觉得厌烦,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不会,怎么会!”蔺安之急忙否认,急促之下脸都涨红了,“我愿意一直侍候在圣子大人左右!” 以上都有虚情假意的成分,但这句,他是真心的。 剧情线里没说,希里尔是在什么时候中的毒,又是在哪样的地点被好心路人魅魔遇上,蔺安之也只能做最笨的打算,也就是贴身服侍。 只是,不论是还在做剑修时,还是其他的什么时候,他都闲散惯了。 一想到要给人当牛做马,不羁的灵魂整个又冒了出来,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系统:“冷静!你想想以前,你幼年还不知世事的时候,你师尊不也是亲手把你拉扯大的吗?” “那也没有,”蔺安之也确实很冷静地说道,“我是世家庶子,八岁拜入的师尊门下,那时候早就可以独立生活了。” 系统再没有理由劝服他了。 蔺安之深吸一口气,又成功地自我攻略:“倒是从前误入幻境,我们失忆了,又意外在幻境中结契,新婚过后,师尊也的确是亲自伺候了我好几天。” 系统:“......” 它面无表情地想,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对师徒了。 勉强做好的心理准备并没有派上用场。 作为神殿圣子,希里尔不是那种喜欢呼奴唤婢的、庸俗的权贵。所谓的负责日常,就是陪着他一起做这做那。 又是祛除从外界回来的神殿中人,身上浸染的魔气,又是为笼罩在王都之外的、起着保护作用的结界加持。 也就是在此刻,蔺安之真正见识到了希里尔强大的实力,还有他在民众当中极高的呼声。 圣子走到哪里,城中平民就涌到哪里。 赐福的光点如雾如雨般落到身上,如同沐浴在无尽的温暖之中,欢呼声愈烈。 享受着其中的光明元素融入体内,蔺安之偏过头,目光落在希里尔几乎完美的侧颜。 施着如此大规模的法术,如果是自己,如今早就面色苍白、大汗淋漓,而希里尔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午时溢出的光线映得他有一半的面容皆过分地明亮,有如托生降世的天神,而唇边仍是盈着永恒不变的、浅淡而温和的笑意。 蔺安之怔怔地看着,竟生出了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不是为那副皮相所迷惑,而是觉得虚假极了。 回过神,他暗自唾弃了自己对圣子的不敬重,希里尔陡然响起的声音更是让他一惊,以为被看出了那抹阴暗的念头。 好在,并不是。 希里尔只是轻声道:“过来。” 拥挤的人潮中,希里尔以术法隔绝出了周遭的小片空白,而唯一能够近身的,便是蔺安之。 待走近了,希里尔握住他的手。 掌心相贴,蔺安之不可置信地回看过去,希里尔却是极其自然地扣紧了那五根手指,宛若这也是随侍的职责之一。 那双澄净的紫眸也锁住了他,道:“怎么离我那么远?我们不该始终在一起吗?” 蔺安之听得脸又红了,顿时转移了话题。 他提到了当下最关心的事,也就是在明亚帝国到处肆虐的疫/情,末了又期望地问道:“您能救救他们吗?” “如果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当然可以。” 说着,希里尔的手沿着蔺安之手臂流畅的线条,轻柔地抚到了他的脸上。 出乎意料的是,那指尖的温度不似天空中纷纷扬扬的光明元素,而是异常地冰冷,让蔺安之莫名想到了每天夜晚都会侵/犯自己的魔物,打了个寒噤。 第49章 希里尔目光低垂,摩挲着他的耳垂,又道:“可是,这不是我同意就能说了算的。” 蔺安之目露不解:“那能还有谁?” 希里尔笑了笑,不再开口,蔺安之也就没继续问下去。 本以为话题就此结束,不想就在下午,希里尔说是要带他一道参与集议。 等蔺安之来到了现场,在议院上席看到了华服锦袍的贵族,才知道这竟是有皇室参与的会议。 他坐在了希里尔旁边,看着他代表神殿,与王权下辖的权贵针锋相对地交谈了起来,围绕的问题正是镇压魔物。 贵族一方的意思是,魔物泛滥得愈发厉害了,神殿人手不够,不能再抽出部分用来净化魔气了,如果碰见受到污染的平民,直接杀掉便是,反正原本也不值一提。 然而,他们的意见一点也不重要。 配合着绝对的实力压制,希里尔慢条斯理地陈述,将一干公爵说得哑口无言。 就是据说是几代以来最精明的、有着“奥古斯都”之称的国王,也只是面色难看地坐在一边。 直至走出建筑物投下的偌大阴影,蔺安之都还抿着唇,低着头,筋骨在攥紧的手背下绷起。 纵使早有猜测,但真正亲眼见证上位者操弄着权力,轻易决断底层人的生死,对于一个边陲小镇出身,又对世界怀有纯粹善意的年轻牧师而言,无疑是极具震撼力的。 希里尔轻轻牵起蔺安之的手,垂眼看向他:“这个国家已经烂到根芯了,如果我将它救起,让局势转好,又即便掌权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或是有野心,或是有理想,但只要权力还掌握在人的手中,就不会得到根本的改变。” “道理是这样的,只是不试一试,又怎能知道。”没能听出那语调中的一丝索然,蔺安之毫不迟疑地说道,“只要能改善一刻的现状,对于许多的平民来说也是好的。” “是吗?”希里尔的尾音放得极轻,又像骤然收紧的笼网,“既然如此,那便是要付出代价的。” 恰在此时,一辆马车自面前疾驰而过。 蔺安之没听清,希里尔也没有重复一遍的意思,两人回了神殿,平静地迎来了晚上。 夜幕降临,蔺安之紧紧贴着墙睡下,一想到墙对面就是圣子,便觉无比的安心。 可没能料到的是,那魔物竟狂妄到了此等地步,连光明神殿都能闯进来。 纠缠之际,它在耳边满是恶意道:“没有人能救你,就是你信仰的神也只会抛弃你。” “当然,你也可以试一试,只是,倘若你崇敬的圣子看到你这幅样子,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蓦然断了呼救的念头,蔺安之颤着眼皮,眼泪扑簌簌地滚落,几乎要溺毙在莫大的快/感里。 又是捱到了天亮,到了第二天,蔺安之却只恨魔物为什么不再晚来一天。 ——他又到情热期了。 魅魔一旦成年,情热期就会来得越来越频繁,如若再找不到能够固定下来的合适伴侣,没等完成任务,就会先死于无法满足的欲求。 第一时间,蔺安之想到了兰斯特。 第44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6) 当蔺安之找上兰斯特的时候, 后者还正在修习剑术。 他有相貌有身材有实力,光是做着简单的动作便已赏心悦目,而身边生生被衬成歪瓜裂枣的骑士团众人, 则都是一脸的萧索。 见到有人过来,看架势还是找兰斯特的,其中一个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喊道:“兰斯特!” 尾音刚落, 兰斯特就已经走到了身边。 他比谁都还要先注意到蔺安之的到来, 压抑着嘴角不让愉悦泄出, 但还是不由地带上了笑意:“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蔺安之点点头,轻声道:“我想你了。” 兰斯特怔了下, 于他而言, 这似乎是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至于有多意外, 蔺安之看着他碧色的眼眸一点点亮了起来, 随即顿了顿,也自然地吐露出了同样的心声。 “我也是一样的,骑士团的居所与圣子的大殿太远了,又听说随侍需要每时每刻在圣子身边侍候, 我担心贸然过去会打扰到你。” “......所以就,没有再去找你。” 早上的太阳不算烈,光线仍有些许晃眼,两人站到了树荫下, 风把兰斯特侧边的发丝吹得凌乱。 蔺安之强迫症犯了, 忍不住伸手帮忙别到耳后,指腹触碰到细腻光滑的肌肤,也沾染上了属于兰斯特的温度。 同时还被那张好看的面容专注地看着,他感到心中不受控制地跳了下, 嘴唇也有点干燥了起来,情不自禁地舔了下唇,再去思考,却又说不出这种变化的缘由, 一起长大的情谊,关心对方是很正常的事情。 忽略心底那点古怪的感受,余光瞥了眼方才喊人的那个骑士,蔺安之放低了声音,忧心忡忡地问道:“他们对你怎么样,会不会欺负新人?” 兰斯特握住他的手:“别担心,人都很好,也都很友善。” 蔺安之微微蹙着眉,欲言又止:“那他们那副表情是?” “骑士团的训练之一是每日比斗,”兰斯特说道,“我们刚结束。” 结果显而易见,其他人都被武力征服,他是最后的赢家。 蔺安之:“......” 可以的,兰斯特还是稳定发挥。 说起来,这孩子真是天赋异禀,以前在偏远小地方的神殿未逢敌手也就算了,来了王都这种高手如云的环境也毫不逊色。 这么强大,真的是正常人类吗? 语罢,两人转过身,看着不远处重振旗鼓,结成防护法阵的骑士团,一时都没有开口。 兰斯特的想法,蔺安之不知道。 反正他个人是还在谨慎筹谋,想着如何能够合理化托出自己的盘算,也就是让兰斯特成为自己食物的指定供货商。 直接进攻显得过于冒犯,委婉曲折又怕为时过晚。 系统:“我有个办法,委曲且有深度,高雅而不失内涵。” 蔺安之来了兴致:“你说。” 系统:“你就跟他说,我有病,你是我的药。” 蔺安之:“......” 谢邀,说出来恐怕会被当做真的有病。 他来找兰斯特的时候,骑士团的训练其实就已经接近尾声,时间又是来到了中午。 兰斯特顺理成章地提出一起去吃个午饭,迟疑了一瞬,又问道:“圣子那边?” 蔺安之了然,摇摇头:“那位大人说,早上不需要我的服侍,让我好好休息。” 他说着,从自己复述的话里觉察出了一丝异样,却捉不住头绪,转瞬又消失不见了。 再开口,只是略带激动地感叹:“接触以后才知道,圣子大人真的就同传闻中的那般温柔……我真想追随他一辈子。” 听着这样的话,兰斯特仍如往常那样温柔地笑着,攥着蔺安之手腕的五指慢慢扣紧了,半晌,又放开了手,道:“我们先去吃饭吧。” 蔺安之无不应好。 两人都不喜欢在公开场合就餐,把餐食端到了蔺安之的房间里。 光明神殿中的各类待遇都是最好的,包括饮食,但蔺安之很快就发现了体质觉醒给自己带来的新问题。 当目光划过琳琅的菜品,他的心中提不起半点的食欲,再鲜美的蔬果肉食摆在眼前,也都觉得如白开水般寡淡无味。 留意着蔺安之的神情,兰斯特捻起一枚果实送到他嘴边,温声道:“这是藤果,之前赶路的时候每次停下来我都会摘一些,我记得你很爱吃。” 此一时非彼一时,蔺安之哪里好意思说,比起甜滋滋的果子,现如今,他更垂涎的是兰斯特新鲜的□□。 想着不好辜负那一片善意,蔺安之低下头,就着兰斯特的手,一口咬上那颗藤果。 汁水溢了出来,流到了捏着饱满果实的修长手指上,他下意识舔了舔,伸出的柔软舌尖掠过唇瓣,轻轻含住了指尖。 莫名地,原本平稳的心率跃动得愈发慌乱,连带着那时残留在记忆中的兰斯特的体温也卷土重来。 蔺安之抬起头,看到兰斯特正垂着眼望着自己:“怎么了?” “我饿了。”鬼使神差地,蔺安之舔了舔唇,说道。 兰斯特很有耐心:“那你想吃点什么呢?” 蔺安之的视野开始模糊,周遭的景物无法聚焦,唯一能看清的只有兰斯特,只有......他美味的食物。 “你,我想要你,“他喃喃着靠近,坐到兰斯特的怀中,勾住他的颈项,余下的话湮没在唇齿的交缠之中,“只有你才能让我吃饱。” ...... 一刻钟后,蔺安之顺利解决了午饭,而且吃得很饱。 见他神色餍足,兰斯特伸手揩去那点唇边的唾液,温柔地说道:“你开心就好,还想再要吗?” 蔺安之犹豫片刻,身上的传讯水晶却在这时亮了亮,他只得遗憾拒绝:“不了,圣子大人找我了。” 第50章 兰斯特温声说了“好”,又细致地帮蔺安之整理了衣物上皱乱的部分,这才放他离开。 蔺安之一出门,直奔忏悔室,这是圣子在简短的即时通讯中所说的约定地点。 他推开门,刚迈进一步,身后的门砰地一下就关上了。 蔺安之试着拉了拉,门板却像是完全与门框严丝合缝地嵌上,完全拧不开。 再转过脸,忏悔室面积狭小,陈设简单,可以说的上是一目了然。 除去一尊光明神的神像,座下的一块软垫,就再无别物,半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是唤他过来的圣子。 此刻,蔺安之已经察觉到有什么不大对劲了。 他直打退堂鼓,后背抵着木板,正想施展法术破门而出,冰冷而黏腻的触感随之攀上了小腿,游弋着探向腿根。 怎么会、那魔物怎么会在白天正大光明地出现?! 蔺安之咬着唇,心里还有一丝祈望,圣子很快就会来的,他会过来救自己的。 然而魔物的声音贴在耳际,慢条斯理地延长了音,打碎了他所有的幻想:“在你面前的,就是你所信仰的神,如果现在我当着祂的面占有你,你猜祂能不能看得见?” “......” 反应过来它说了什么,蔺安之不可置信,声音也因此变得尖锐:你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蛇尾好像一点也没有被体内的温度浸染,有了冰寒的对比,体表更是滚烫了起来,魔物的语调也多出了戏谑,“就凭你与那个金发的骑士厮混,就凭你抑制不住浪荡的本性,背叛了我?” “是你强迫的我,怎么还有脸要求我为你守贞?” 蔺安之说着都觉得滑稽,又有点害怕。 那魔物好像知道自己隐藏的身份,可是怎么会呢? 他再也想不下去了。 魔物用行动展现了怒气,任凭蔺安之哭泣、尖叫,亦或是求饶,都没有放过他。 就在蔺安之以为要被玩坏之际,一道轻轻的叩门声倏地响起,克制有礼。 是圣子! 蔺安之想要开口,但嗓子眼里就像堵着东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在魔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会是圣子的对手,解除了对他的禁锢,随即消失无踪。 关上门,希里尔的视线扫过勉强直起身,坐在软垫上的蔺安之。 “有在忏悔室好好等我吗?” 仿佛看不到那些奇怪的细节,诸如湿润的眼角和凌乱的鸦发,他立于原地,柔声问道,一双紫色眸子压下来,竟有种深重的压迫感。 蔺安之迟缓地点着头,眼看希里尔走了过来,就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羞耻心了,满含希望地问道:“圣子大人,有魔物能够避开您,进入光明神殿吗?我好像被缠上了。” 希里尔俯下身,垂下的银白长发擦过蔺安之的脸,整个人圣洁得有如身后那座塑像神性的流出。 他的神色也是温柔无比的,眸底深处却跃动着点点冰冷的光,手上也掐着蔺安之的下颔,迫使他抬起头注视自己:“当然不会。” “你以为,每天侵/犯你的都是谁?” 第45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7) “......您是在说笑吗?” 蔺安之强撑着支起笑容, 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即便不愿相信,希里尔的回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圣子蛊惑似地说道:“看我, 看着我。” 两人眼睫交错,如此近的距离,蔺安之将那双近乎挑不出瑕疵的眼眸看得一清二楚。 紫罗兰一样的色泽,瞳孔却是同蛇类一样细长, 那份泽被万物的悲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机质的冰冷, 如同抽离了所有浮于表面的、为人的情感。 “需要我证明给你看吗?”希里尔慢条斯理地道,“你的一切我都记得, 每次你被摩挲着脸颊的时候都会颤抖得更厉害, 你达到最极致的快感都会做出同一个动作, 也就是将手攥起来, 手背贴着嘴唇,还有......” “别说了!” 蔺安之急促地制止,胸膛不住地起伏,紧紧抿着嘴角, 像是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他不想听到希里尔口中听到更多更过分的话,那是他那么多年来最崇敬,也是最仰慕的人。 而希里尔恍若未闻,继续平稳地说了下去, 又按着蔺安之纤细的手腕, 拽下他捂住脸的手,凑过去,吻去眼皮上缀着的泪。 “这就受不住了?”希里尔的语调仍是那样的轻柔,隐含在一身好皮囊中的恶意却不再遮掩, “我不会让你走的,我还会对你做更糟糕的事。” 他念着蔺安之的名字,垂眼笑了笑:“你迟早要学会接受的。” 月华般的银发与浓墨倾泻似的黑发交织纠缠,长长的蛇尾圈住了四肢,细小的鳞片刮擦着皮肤,使得泛起浅浅的薄红。 与此同时,不同于以往的那些夜晚,落在身上的还有柔软而细密的吻。 只是希里尔的举动不像是享受情事,而是发泄,他还记恨着所谓的“背叛”,在蔺安之耳边低低说道:“那个骑士是叫做兰斯特,对吗?” “整个神殿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们做的每一个细节我都了如指掌。” 蔺安之闷哼一声,后背抵在某一坚冷的事物上,随着话音落下,他的神色也愈发羞怒了起来,耳尖也红得像是能滴血。 头顶仿佛凝着一道莫名的视线,来自于光明神高大的神像,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似乎也在为这样的事叹息。 “他把你喂得很饱......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在其他人那里吃得那么开心呢?” 希里尔蹙了眉,似是疑惑。 蔺安之:“???” 他震惊了,他不知道希里尔是怀着怎样的心思说出这么不知廉耻、每一个字上都透着浸猪笼的影子的话的。 但这不妨碍他强打起精神,在顶点断断续续地争辩:“我喜欢他,我们会在一起是很正常的事,倒不如说,你同我有什么关系?” 希里尔轻抚着蔺安之的脸:“很快就要有关系了。” 他平静地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有魔物私自混入王都,给民众带来了威胁,作为光明神殿的圣子,我动用手中的权力把它禁锢在神殿底下的监牢中,却好心地没有杀死他,而是以神力加以净化。” “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是那么仁慈、善良,就是对待邪恶的魔物也能报以怜悯的态度。” 蔺安之怔住了,神色变得错愕,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在心底成形。 希里尔验证了他的猜想:“同时,没有人会注意到神殿中少去了一个生面孔,一个微小得不值一提的随侍,即便有人问起,也很容易搪塞过去。” …… 圣子说到做到,他说要把蔺安之的存在从世上抹去,就真的马上动了手。 一个小小的随侍从此不见了踪影,神殿监牢里则多出了新关押的魔物。 或者说,名义上,那是关押魔物的牢笼,可任谁见到屋里奢华的景象,都会觉得是生活精细的贵族所拥有的寝居。 ——柔软平整的床、鎏金细栏的雀笼,还有脚踝被链条锁住的,长着一副勾人面孔的年轻魅魔。 毫无疑问,这里盛放着圣子所有的不可言说的欲望。 但无人知晓。 神殿中的众人看着圣子在监牢进进出出的频率都变得频繁了,每回出来也只带着温和的浅笑,只以为他是在净化魔物,还纷纷感慨他的好心。 事情发展得太快,也太令人错愕。 直到身临其境,真正站在了希里尔精心打造的金丝笼里,蔺安之才找回了自我意识,本着仔细谨慎的态度,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经过。 他对自身处境不大关心,一心只有任务和剧情线。 蔺安之拧着眉,冷静道:“不是说圣子一旦破戒,就会失去光明元素的亲近吗?为什么希里尔还是那么强?” 系统:“不知道。” 蔺安之又道:“按理来说,作为光明神殿的圣子,希里尔应该是正常人类才对,为什么他真正的形态会是人身蛇尾。在我所了解的这个世界的世界观中,只有魔物才会长成那样。” 系统:“不知道。” 蔺安之:“......” “你都知道些什么?”蔺安之闭了闭眼,复而睁开,冷冷道,“下一次开口,我希望能从你的嘴里听到一句有用的信息。” “基本上一无所知。”系统利落承认,声音里也充斥着困惑,“剧情线所描述的都是整个世界主观认知的事实,也就是说,存在其他力量人为干涉,从而导致世界意识看到的只是表面事实的可能性。” 蔺安之不说话了。 一人一统陷入深深的沉思。 其他力量人为干涉? ......可是,有什么力量能比世界意识还要强大呢? 眼下没有具体资料可供分析,也来不及细想,希里尔来了。 第51章 视线中出现了一抹银白,蔺安之平静的面容被骤然打碎,转而升起的尽是恨意。 他低下了头,蹲坐着缩在角落,双手圈住膝盖,看着好不可怜。 希里尔却是笑出了声,指尖微动,锁链的一端在两指间显现,他扯住链条,把人拉到怀里,抱着蔺安之呢喃着说道: “之前你见到我的时候,不是还亲亲热热地喊着圣子大人,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 那是崇敬,不过如今也没有了。 蔺安之懒得解释。 世上最绝望的事情,莫过于被自己所重视的人亲手毁掉。 他不愿与希里尔说一个字,挣扎着躲避,却被怀抱得更紧了。 “为什么要躲开我呢?” 蔺安之停下动作,他看着希里尔的脸,到底残留着一丝感情,说不出来重话,只能拿眼睛剜他,别过脸冷声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只是一个低贱的魔物,可配不上光明神殿高高在上的圣子。” “没关系,”希里尔道,“我觉得你配得上我就行了。” 多么恬不知耻啊! 蔺安之不由震撼了一下,皱着眉,耳垂蹭上了什么绵软冰凉的东西,同时听他柔声道:“如果你说的下一句话还不是喜欢我,那我就杀了兰斯特,好不好?” 蔺安之:“.......” 他目光一沉,感觉希里尔抄袭了自己胁迫系统的方式,但没有证据。 再抬眼,眸中已然盈了浅浅的泪光,轻声说道:“我喜欢你。” 希里尔很满意这样的答案。 他明知道这短短一句话里,没一个字是真的,还是笑了笑,在蔺安之额头上亲了一下:“我也喜欢你。” 蔺安之又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希里尔也耐心道:“等你真正喜欢上我的那天。” 蔺安之无言以对。 显而易见,他不能在监牢中被关一辈子,不然任务还做不做了,世界还救不救了。 蔺安之开始伪装自己,不断试探希里尔,从他偶尔透露出的信息入手,努力靠近他喜欢的那种乖顺的模样。 系统提醒还有魅魔体质可以利用,蔺安之恍然大悟,开始了新一轮的......勾引。 当然,在希里尔的角度看来,就是蔺安之为了与小竹马相见而忍辱负重。 他当然有所察觉,但还是出人意料地放手了。 重见天日,蔺安之连看到路边的一棵草都觉得新鲜,他不敢主动去找兰斯特,担心希里尔看出破绽。 而想必,后者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兰斯特也没有主动来寻他,似乎蔺安之这些天的失踪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力。 这不大正常。 蔺安之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几天后,他终于在偶然中碰上了骑士团的人。 纵使知道神殿的每一个角落,都避不开希里尔的窥视,仍是迫不及待地询问兰斯特的近况。 得来的消息,却是教他如坠冰窟。 那骑士的脸上显着难以言喻的古怪,仔仔细细地盯着蔺安之看了一番,这才轻轻道:“兰斯特,他早些天就死了。” 第46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8) 说话的那骑士连续喊了好几次, 蔺安之才找回神智。 他脸色难看,沉着声音说了句”谢谢“,一言不发地就往回走去。 彼时, 希里尔正站在主殿中的神像前祷告。 他目光低垂,柔顺的银白长发倾泻在身后,唇线平直,显不出平日的半分笑意, 整个人看起来再肃穆虔诚不过。 但蔺安之清楚, 那都是假象, 而他前十八年所深深信仰的光明神甚至也不一定存在。 否则希里尔,一个人身蛇尾的怪物, 又怎能瞒天过海, 还当着神像的面强迫了他。 快步走到圣子面前, 蔺安之冷着脸攥住他的衣襟, 压下手,让希里尔与自己对视:“兰斯特呢?” 见蔺安之一反常态,希里尔反而勾了勾嘴角,就着低头的姿势握住他的手腕, 轻声道:“为什么明知故问呢?你不是刚才就从那个骑士的口中得知了,他早就死了。” 希里尔果然在监视着自己,蔺安之不出意料。 “我想听到的是,”还是原先的动作, 他手下力道愈发大了, 几乎要扯破希里尔柔滑精美的衣袍,还听到自己竭力保持平稳的声线中细微的颤抖,“是你做的手脚,你是怎么杀了兰斯特的?” “我从来都没有动过手, ”希里尔垂下眼,目光落在蔺安之身上,“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帝国上下形势严峻,作为神殿的骑士,杀死入侵的魔物是兰斯特应尽的职责。” 他冷漠道:“而在这样的过程中,他技不如人,死在了魔物的手下,要怪也只能怪他过于废物。” “希里尔!” 蔺安之尖叫一声,松开了手,后撤半步,被用愤怒的语气喊着名字的那人却在这时不肯依了 手臂下移,环着他的腰肢,将人禁锢在怀中,希里尔状似委屈地斜了下头,说道:“你是在怨我?” “可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蔺安之紧紧抿着唇,心如擂鼓,听着他在耳边轻柔地吐息:“是你说,你想要看到这个帝国发生改变,你不愿再见到被黑气弥漫的村庄和与日俱增的流民,所以我成全你了。” 希里尔放开了他,神色变得毫无波动,那双无机质的、如一潭死水般平静的紫色眸子中写满了讥诮:“真要说起来,害死兰斯特的,实则就是你自己。” 这是诡辩,完完全全的诡辩! 真要细究,蔺安之能够敏锐地捉住其中漏洞,以上百种角度进行针锋相对的反驳。 可这不该是一个不经世事、敏感脆弱的年轻牧师的反应。 他能做的,只有瞬间陷入到崩溃的情绪当中,软下身跪倒在地上,蜷缩着伏起身子,手肘支着地,捂住脸小声地啜泣。 而希里尔就那样立于原地,拉开小段距离,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演了一会儿,蔺安之觉得差不多了。 他想起身,然后找个理由走人,却忽然发现身体热热的,好像不大对劲。 系统好心而沉痛地告诉他:“你的情热期到了。” 蔺安之顿时沉默了。 若是以往,放在眼前的就是现成的人选,然而两人刚在上一秒彻底撕破脸皮。 希里尔也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怎么了?” 蔺安之嘴硬:“没什么。” 口中是那么说,但身体上的表现出卖了他。 浓重得化不开的情欲包裹着全身,蔺安之很快就缴械投降了。 那种难言的饥饿有如四下燎起的火簇,流动着灼烧五脏六腑,仿佛要让他在不断加深的苦楚中被焚烧殆尽。 “好痛......” 蔺安之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分明只有一米不到的路程,当匍匐着爬到希里尔脚边却像是用了一个世纪。 他捉着那人的脚踝,仰起脸,终于软下声音示弱:“希里尔,帮我,我好难受。” 希里尔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他。 疼痛绞着腹部,蔺安之的脸色愈发苍白,面孔上积了薄薄一层冷汗。 希里尔不愿帮忙,而他一刻也等不起了。 咬着牙,忍住漫起的羞耻心,竟就当着希里尔的面拓张起了自己,随之响起的淫/靡的水声使得头脑一片空白。 可更糟糕的是,现下的状况没有丝毫缓解,仍是急需一个活生生的男人来填饱肚子。 “玩够了吗?” 嘴唇都被难以自制地咬出带着齿印的血痕来,希里尔才慢慢地说道。 他俯下身,按住脚边的蔺安之作乱的手,怜悯地说道:“真可怜啊,怎么会为了兰斯特,和我闹到这个地步呢?” 蔺安之无意识地摇着头,失神道:“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听到这样的话,希里尔方才轻笑一声,施舍般地挑了挑下颔,观赏着这般春意盎然的景象,神情依旧冰冷:“过来吧,想要吃什么,就自己来争取。” 两人都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依据事实也可以说,是希里尔坐着椅子,而蔺安之自发地跨坐在他身上求欢。 平日的情事大多都是希里尔强求,像是今日一样,攀着他的肩膀,随着主动的一次又一次起伏,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在圣子紧实的脊背划出道道痕迹,还是从未有过的一回事。 到了后来,蔺安之没了力气,靠着希里尔的胸膛不动了,希里尔便一反先前的话语,托着他的腰好心相助。 到半途,蔺安之的情热就已经纾解得差不多了。 他抬起眼,惊叫一声,被灼伤似地复而垂下了头,又气又恼地喊:“希里尔!” 希里尔将他转了个面,原先那面水镜消散了,而正对着两人的那面,又凝出了枚新的。 把蔺安之的头掰回去,他覆在耳边道:“好好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真可惜,要是兰斯特还活着,我真想把这一切录下来,再放给他看。” 第52章 蔺安之抖了抖:“......” 死变态,玩真大。 他差点气晕过去,待一切结束,便深吸一口气,异常冷静地说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会动,又有自我感情的人偶。” ——感兴趣的时候,尚会拿在手里把玩;失了兴趣后,则就弃之如敝屣。 希里尔饶有兴致地望着蔺安之,没有问他是从哪得出的结论,基本上就相当于默认:“从你踏进王都的那一刻,我就注意到了你。” “我有一种能力,是能看到旁人灵魂的颜色。你知道吗?我见过的那么多人,神殿中,贵族中,王都的民众中,就是所有人一致认同的善人,他的灵魂也是灰色的。” 拉住垂落在腰际的那只手,放在自己胸前,希里尔的语调温柔似水:“而你的灵魂,竟然是纯白的,我想试一试,如果把这样的灵魂染上属于我的颜色,又会是怎样的感受?” 蔺安之静默一瞬,又道:“这就是你强迫我,又杀死了兰斯特的理由?” 希里尔笑了笑,眼底泛着漠然:“对。” 多么纯天然无污染的渣,蔺安之不觉深深感到震撼,他想要从希里尔身上起来,压抑着怒气说道:“可是我不想被你操控!” 却被强行压了回去。 希里尔淡淡道:“那可由不得你。” 他的手段强硬而果断,不容拒绝地替蔺安之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 明亚帝国中到处肆虐的魔物问题刻不容缓,如今也到了彻底解决的时候。 圣子出巡,这一消息一经放出,随即席卷了各大城池。无数的平民都欢呼了起来,翘首以盼着光明神殿历代以来,最受神眷的光明法师的到来。 目的地很快被确定,正是兰斯特的葬身之地——两国之间的天然屏障雾障林。 希里尔的规划是一切从简,他只需要强者,也就是只会带上象征着精锐力量的骑士团。 与此同时,还将神殿中的牧师等人都分散着派遣了出去,用以拔除魔物浸染在土地中,肮脏且邪恶的气息。 蔺安之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不想却听希里尔道:“随侍需要随行。” 他立马抬眸看了过去,与边上伫立的教皇目光相接。 教皇是个中年男人,在神殿中的地位,表面上是要比圣子高的。 他狐疑的视线扫过那年轻牧师弱不禁风的身躯,斟酌着开口:“依我看......” 希里尔唇边带着温和的笑,轻飘飘地望向他。 只一眼,教皇的声音便低了下来:“我看挺好的,非常合适!” “……” 蔺安之叹为观止。 好一个威武不能屈的真实写照。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一行人紧赶慢赶地向雾障林赶去,总算是在几日后顺利抵达。 期间,蔺安之生活得还算滋润,只是心理那关一直过不去。 他对希里尔有感情不假,但于兰斯特同样如此。 两人多年的情谊,怎是能轻拿轻放的。 这也使得蔺安之始终在思考,始终摸不清,到底要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希里尔。 被希里尔抱下马车,一看到熟悉的景象,蔺安之迟疑了下,他们临时落脚的小镇,竟就是自己自小长大的地方。 记忆中,在神侍遴选中落选的昔日同伴,也都回到了这片土地。 更让他彻底怔住的,是当日夜晚陡然生出的事变。 “你想要逃走吗?” 在口述中知晓了一切,包括兰斯特的死,伊芙琳沉吟片刻,郑重道:“我可以帮你。” 第47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9) 一个小时前, 蔺安之尚在小镇上的神殿中。 神殿的大半人都是昔日同僚,也都是落选后从王都回来的,见到圣子和骑士团, 自然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和崇敬。 只是神殿地方太小,无奈之下,只得把他们安排到镇子中环境最好的旅店里。 蔺安之一眼就看到了伊芙琳。 她是主要的话事人,站在迎接队伍的最前头, 有条不紊地介绍雾障林的情况。 精灵生得好看是众所周知的事, 不少骑士的眼珠子都随着伊芙琳移动。 希里尔则是仍旧牵着浅浅的笑意, 察觉到蔺安之的目光也落在美貌的红发精灵身上,他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 全然遮住了视野, 也阻隔了两人偶尔的视线相接。 但蔺安之心中已经有了预料。 他一言不发地随同众人回了下榻的旅店, 当晚, 果不其然被伊芙琳主动找上。 后者兜头就问:“兰斯特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蔺安之静默不语,眸光黯淡,低下了头。 有时,态度就能说明一切。 伊芙琳脸色难看, 眼睛一瞥又看到蔺安之脖颈上掩不住的痕迹,顿时声音更沉了:“是谁做的?我确实听说过某些神殿会有见不得人的阴私事......有些神父,心中放着的不是光明神,而是细皮嫩肉的小男孩。” 她攥紧了手中的弓箭, 蔺安之看了一眼。 被磋磨了两个小世界, 他的心气还是高的,想到那天的事,脑中已经把希里尔射成了筛子,可面上还是不得不轻叹一声, 含着泪道:“算了,这已经不重要了。” 伊芙琳觉得重要。 她很谨慎,在周遭竖起了防窥探的结界,而后再三逼问,蔺安之只得吐露实情。 听完所有,伊芙琳脸都黑了,她心知不是那衣冠禽兽圣子的对手,只是问他要不要逃走。 蔺安之有点想。 主要是,他在希里尔这边意识到,忒修斯大陆毁灭的原因不会同剧情线中呈现的那么简单。 而又在晚饭时在别桌的闲谈中听到,隔壁洛林帝国出现了百年一见的新魔主,潜意识中,那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但是,”蔺安之皱着眉道,“如果被发现,他的手段会是我们预想不到的。” 有兰斯特的前车之鉴,蔺安之不得不为伊芙琳多作考虑,他语罢转身便走,心意表示得很明显了。 伊芙琳却是露出强硬的那面,拽着他回来,口口声声说着自有办法。 一顿操作后,蔺安之坐在镜子前,对着镜面里陌生而普通的面孔,还有与原先截然不同的身形,顿时无比沉默。 伊芙琳站在他身后,挑了挑眉:“除了与自然的亲和力和常出弓箭手,精灵一族的易容术也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她微微俯身,递过一张身份证明:“从今往后,你就是一个家住龙息城的普通杂货铺老板,雷诺。” 停顿几瞬,蔺安之缓缓开口,还是试图再进行劝说:“如此大恩大德,无以回报,而且我觉得这实在太冒险了,我不能拿你的性命作筹码来与希里尔对抗。” “行了,别瞻前顾后了,那么大人了能不能有点决断力,”伊芙琳不耐烦地打断,“而且我帮的不止是你,还有兰斯特的在天之灵。” “你们两个都是我和修女姐姐一手带大的,看到你这幅模样,我心里也不好过。” 蔺安之:“......” 为什么在伊芙琳嘴里,自己听起来就像是老公尸骨未寒,又被觊觎已久的流氓欺负,然后娘家人出手相助的寡妇? 他默了默,不再抗拒伊芙琳的好意,真诚地说了声谢谢,暗自谋划起了在更换新身份前的一步,也就是从这里离开。 到底是边陲小镇,最好的旅店条件也就那样,一间屋子住不下两个人,蔺安之与希里尔只能分开。 回到房间里不久,象征性的敲门声响起,然后希里尔径自推门而入。 被那双竖瞳的紫眸盯上,蔺安之莫名寒毛直竖。 他心理素质很好,掩下心虚仍能正常地、柔和且生疏地朝着希里尔笑道:“圣子大人,请问有什么事?” “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希里尔道,“如果说,我想在这里过夜呢?” 蔺安之紧了紧眉心,显出迟疑:“可是,外边的人,还有骑士团,他们都会发觉的。” 希里尔平淡而毫不留情戳破他仅想保留的遮羞布:“那么多天了,我们又始终在同一辆马车中,该发现的早就发现了。” 蔺安之低下了声:“好吧。” 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两人相拥着睡了一晚,什么也没做。 到了第二天,在计划中,王都来人要去雾障林初步查探情况。 蔺安之早早就醒了,但闭着眼,直至感受到有清浅的呼吸打在眼睑上,这才睁了开来。 乍然看到的景象让他被惊得头皮发麻,饶是拥有再好的自制力,也忍不住把又眼闭了回去,半晌才复而掀了眼皮,不阴不阳道:“圣子大人这是在做什么,大早上的就开始吓人了?” 希里尔静静地说道:“你压到我头发了。” 蔺安之往身后扫了眼,若无其事地挪开了勾住长发的手臂。 再回过眼,希里尔已然立于床边,淡淡宣告:“你要同我一起去。” 第53章 蔺安之坐在床上看着他:“我不想去。” 自从兰斯特死后,希里尔愈发暴露了恶劣的本性,他道:“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可是我生病了,”蔺安之忽然垂下眼,声音也软了下来,“我难受,而且雾障林是连神殿骑士都会恐惧的绝境,我怕。” 希里尔轻笑一声,对这样近似于撒娇的举动很受用,他握住蔺安之的手:“别担心,我有能力保护你。” 最担心的就是你。 蔺安之在心里冷冷道。 掌心相握片刻,接着不出意料地看到希里尔面色微沉。 他松开手,深深地看了蔺安之一眼,没再提那件事,出去的时候连关门声都重了很多。 蔺安之很不解:“为什么生气呢?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系统委婉道:“可能是没见过你这个样式的神经病——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就是对自己也能下狠手。” 蔺安之听着却是笑了起来。 他体内的情况很糟糕,独立于另一地方的光明元素紊乱,几乎要破壳而出,延伸到承载着属性与之相反的魔气的躯壳中。 然而心情极其愉悦,不知是为即将到来的自由,还是马上要盼来的任务新线索。 他在屋中静坐了一会儿,等到伊芙琳以秘密的通讯方式发来消息,说她潜入了无人看守的旅店,又伪装成蔺安之的模样,当着店里伙计的面,光明正大地走出了大门。 蔺安之在赌。 他赌雾障林极其危险,就算是圣子也无暇他顾,以至于放松对自己的监视,如此一来,鱼目混珠的小把戏就可以派上用场。 简单感谢了伊芙琳,蔺安之终于站起身,他用了隐匿的手段溜进了旅店的后院。 那里放着一辆运货的板车,上面堆砌着数个足有一人高的酒瓮子,今天就要送到隔壁的小城去。 择选了中间的一只罐子,蔺安之抽干了里头的液体,钻进去后又盖回了盖子,外加再三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寂静的黑暗中,他屏住了呼吸。 没过多久,车底下的轮子开始滚动了,他听到前头驾着马拉车的车夫和路过的熟人打招呼,同时抱怨这活辛苦,心却开始一下又一下地飞快跳了起来。 时间在紧张中无意识地流逝。 分辨着外界的动静,蔺安之缩在酒瓮子里,知道已经接近城门口了。 只要能顺利过关,他就可以带着身份证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希里尔本事再大,难道还能有翻天覆地的能力不成? 可就在这时,耳畔的嘈杂忽地拔高,同时萦绕在耳边的还有几个关键词: 士兵、排查、搜身。 蔺安之脸色一变,体会到了上午希里尔的感受。 他攥紧了拳,指骨捏得发白,心跳得也更急促了,就像是马上要冲破胸膛—— 下一刻,几缕光线投进,木盖被完全揭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希里尔冰冷而美丽的面容。 他勾着唇,眸光压了下来,将人强硬地拽了出来,手轻轻地扶上蔺安之的脸,声线同神色一样冷冽:“游戏结束,我找到你了。” 蔺安之的一颗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希里尔显然是气极了,他不能容忍蔺安之试图逃离自己的掌控,掐着他并起的双手又抱到了一旁华丽的马车当中。 这是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周围帮忙搜查的骑士皆投来了视线,在蔺安之看来充斥着说不出的奇怪。 他拼命挣扎,仍抵不过希里尔巨大的力道。 马车内的环境很好,柔软的毛毯铺在身下,顶部装饰着垂落的水晶灯。 但蔺安之无暇欣赏,他眼中噙着泪水,一脸的惊惶与无助,一想到轿厢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外边的那么多人得知,更是抗拒不已。 可希里尔没有放过蔺安之,一寸寸地深/入了他,在耳边低低道:“是你先出现在我的世界中的,你就是光明神赐予我的最好的祭品,怎么能想着逃离我身边呢?” 浑浑噩噩中,蔺安之只记住了希里尔反反复复的一句话。 “......别想摆脱我,永远都别想。” 事后,蔺安之是被裹着毯子抱回旅店的。 周遭的人群早就被屏退了,他不知道,仍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累得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却发现希里尔强行定下了双方的血契。 “......”沉默半晌,蔺安之再也按捺不住怒气,歇斯底里地质问道,“你不问我一声也就算了,但,为什么是主仆契约!” 自己还是那个仆! 这简直就是对他独立人格的最大蔑视! 希里尔冷冷看着他:“你没有资格同我这么讲话,对于一个再三挑战我的魔物,我的行为已经够慈悲了。” “而且,”轻柔地挑起蔺安之的下颔,希里尔眼帘微垂,嘴角却是弯的,“只要我想,我随时能杀死伊芙琳,你还要继续与我争辩吗?” 蔺安之不说话了。 他低了头,心如死灰的模样竟让希里尔有些心疼。 这是不该有的情绪,于是强行忽略了,道:“听话,别再做出让我不高兴的事情来。” 第48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10) 最近, 希里尔发现他可爱的人偶发生了变化。 蔺安之不再挣扎了,任何一点微小的也无,只是任由自己摆布, 蔺安之仍是原来那般笑着,但任谁也看得出那抹弧度毫无情感。 就像是被蠹虫蛀空了内脏,只剩下漂亮却空荡的躯壳。 ......这就是他一直想要得到的吗? 希里尔若有所思,没有发现自己轻轻蹙着眉。 一天晚上, 他抱着蔺安之, 头靠在脸颊旁, 忽然说道:“神殿来报,各大城池的魔气都祛除得差不多了, 隐匿在活人身体中的魔物也都被捉了出来杀死。” 手肘抬起, 伸到身前的五指扣住了蔺安之静静垂在腰际的手, 希里尔柔声道:“一切都在好转, 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 蔺安之敛眉低目,淡淡道:“嗯。” 希里尔又道:“伊芙琳过得很好,我什么也没做,也什么都不会做。” 蔺安之:“嗯。” 希里尔攥着他的手紧了紧, 另一只曲起的指尖近乎要深深扎进肉里。 没关系的。 整个明亚帝国的情况都在向上发展,很快就能重新回到正轨。 待明日的最后一次结界修补结束,他们就会回到王都,届时所有都会恢复原状。 就算蔺安之再想着逃跑, 这一次, 希里尔也不会再因为这点小小的情趣而生气了。 到了翌日,一行人深入了雾障林的深处。 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各类奇异的魔物层出不穷,能力千奇百怪, 实力也都很强,连把人瞬间融化成一滩烂肉的都有。 蔺安之缀在希里尔身后走着,无意中看到不远处有一株躯干发红的枯树。 粗大盘结的树根处,垒砌着足以筑京观的白骨头颅,单是这样也罢,枝头还悬吊着许多果实一样的东西。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具具残破生蛆的腐尸,连接着彼此的,则是外露于腹腔的、已然风干的肠子。 蔺安之在修真界混迹百年,什么邪修的景象没见过。 但在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这样恶心的场面他是真没见过。 稍稍一顿,蔺安之随即加快步伐,与身后一干挂彩的骑士团成员拉开了距离,几乎要贴在了强大的圣子身上。 手臂内侧也蹭过希里尔一尘不染的法袍,若无其事地环上了他的胳臂。 主动的靠近,希里尔自然是照单全收,视线落在蔺安之颤动的眼睫上,神色不觉柔和了下来。 又走了一段路,视野终于开阔了起来。 蔺安之不大懂修补结界的事,来这那么多天了,也不知道雾障林失去屏障作用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然而一眼过去,他便看了出来。 悬崖一侧的空气中宛如黑洞的裂缝,正是传闻中最为恐怖的空间乱流。 它一旦出现,如若没有人为干涉,就会越扩越大,吞噬目之所及的一切。 想罢,蔺安之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心中一动。 空间乱流的本质是扭曲空间。 所谓富贵险中求,就几率而言,他完全有机会借此抵达洛林帝国。 他冷静地问道:“系统,我成功达成目的的概率有多大?” 系统实话实说:“你死了的概率比较大。” 蔺安之垂下眼,脑中不断构划方案而又迅速推翻,随后盖棺定论,希里尔不会帮他穿过雾障林抵达彼岸,所以空间乱流是唯一的机会。 他是一个向来谨慎的人,把握不住的事情从不会做,但他愿意为完成任务冒一次极大的风险。 与此同时,希里尔立于原地施下法术,分明没有接触,众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皆都痊愈。 他背对着蔺安之,整个人站在那,就像自带圣光,看着面上不由显了惧色的一众骑士,温和地鼓励:“这是最后一次,明亚帝国的未来就掌握在我们手里,就算是空间乱流......” 第54章 有骑士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 恍若意识到什么,希里尔回过头,脸色骤然一变。 蔺安之还是头一回看到他露出那样的惊慌失措的表情,心中有些发沉,但还是笑了笑。 这也是这几天来,希里尔所见到的、蔺安之展现的最轻松的笑容。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希里尔的眼泪滑落到手背,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一边低低说着,一边试图补救。 短短不到一米的距离,对于一个举世无双的光明法师犹如天堑。 事实上,他有能力扭转的局面有很多—— 唯独时间。 电光火石间,蔺安之已经落入了空间乱流中,在此之前却回答了他: “不平等就不会是爱。” 此后一片无声。 站在悬崖边,希里尔喃喃:“......爱?” 记忆仍停留在上一帧画面,他想要同蔺安之解释,那些围绕在身边的人只是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完美无瑕的圣子,私人情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他不明白正常人是怎样表达爱,他只以为他喜欢的方式,蔺安之也应该喜欢。 如今,希里尔知晓了蔺安之的想法。 他想要道歉,他不想让自己的错误由蔺安之承担,同时也觉得,那些努力再也没了意义。 他为这个帝国做下的盘算,从来都是为了蔺安之,如果他不在,那又有什么必要呢? 只是,希里尔眸光沉沉,由血契带来的联系已然中断,再也感受不到那抹存在。 半晌,一人小心道:“圣子大人,我们还要继续修补空间乱流吗?” 顿了顿,又委婉表示:“被卷进空间乱流的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我想,蔺安之应该......” 圣子笃定而冷淡地说道:“他不会死的。” 他要亲自找到他。 ...... 上个世界,蔺安之曾经在那位文学爱好者男友的推荐下,阅读过一本知名剧作。 放到现下,他竟觉得自己与其中主人公的境遇有几分相似。 ——《玩偶之家》,主角娜拉意外发现自己在家庭中处于失权的境地,于是在与伴侣大吵一架后摔门而出。 娜拉离开后怎么样,蔺安之不知道,但他清楚自己随后的遭遇—— 在落地洛林帝国的第一时间,被围观群众哄抢着抓住,然后扭送帝都拍卖行。 再然后,当晚就要被作为压轴的珍品拍卖。 关押蔺安之的魔物将他丢到了一个笼子里,在地上放置了一套衣服,让他自己换上,随后关上笼门,从房间中出去了。 余光瞥见那套一看就很不正经的衣物,蔺安之连多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他冷冷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魅魔在洛林帝国中会是极其珍稀的存在?” 系统:“那你猜猜,为什么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会发现自己满身伤痕地躺在距离雾障林仅有数步之遥的草丛中?” 说着,语调愈发抑扬顿挫,然而毫无感情: “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呢?这真是太难猜了!” 蔺安之:“......”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但其中透着凌冽的杀意:“你不要太得意,如果在待会的拍卖会上,我被又老又丑且有奇怪癖好的贵族买下来,那我们就可以共沉沦了。” 系统沉默了。 蔺安之也沉默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两人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第49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11) 又在笼子里静静坐了一会儿, 蔺安之没说话,但肉眼可见地焦躁了起来。 他最厌恶的场景元素都在此刻聚集——被物化,被待价而沽, 而且又无力反抗现状。 也不一定。 蔺安之抬起手,摩挲着另一只手食指上一点也不引人注意的指环,垂眼笑了笑:“这只储物戒中有在走私犯手中购置的半吨炸药,炸掉这个罪恶的窝点应该够了。” “......”系统怀疑人生道, “多少?” 蔺安之仔细地强调:“半吨。” 系统:“???” 系统默然片刻, 又道:“以前在修真界那种弱肉强食的地方, 怎么就没见你那么嫉恶如仇?” 蔺安之语调淡淡:“因为我双标。” 此一时非彼一时。 当厄运真正降临在自己身上,和旁观别人的遭遇, 自然会是不一样的关心程度。 而后又缓缓呼出一口气, 试图心平气和, 却如何也做不到。 只能自我安慰着想, 只要是剧情线中主要人物不在的场合,他都可以适度ooc。 换言之,只要有人胆敢买下蔺安之,随后解除他身上由拍卖行施加的镣铐, 今夜蔺安之必将投桃报李,以暗杀相赠。 系统与蔺安之共事许久,怎会摸不清后者无声的时候,心里都在琢磨什么, 平静无波的机械音顿时响了起来。 “经检测, 有剧情线中主要人物出现,已开启导航模式,距离三百七十二米。” 希里尔? 蔺安之一口否定,却是想到了来时听到的, 传闻中踩着一干旧贵族的血上位的新任魔主。 ......那会是谁呢?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出神地思考着,下一刻笼门打开,接着被粗暴地拽了出去。 那只丑陋的低等魔物目光傲慢,看了眼蔺安之身上赶在末尾临时换上的衣物,又移到他的脸上,在超高魅力值加成的作用下,神色不可避免地多出痴迷。 强行压下来,方才赞许地点点头:“不错。” 所以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对吗? 蔺安之不由自主地补充,眼底厌恶更深。 他被像物品一样,装进了另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盒,被推到了拍卖会偌大的场地中央。 年轻漂亮的魅魔蜷缩在栏杆细细的银质牢笼中,墨发倾泻于身后、地上,浓绀色的薄纱更衬肤色雪白。 他似乎很害怕,瑟瑟发抖地咬着嫣红的下唇,琥珀似的眸子盈着浅浅的水光,在琉璃顶灯的折射下显得愈发易碎。 无数的视线投向他,或探究或赞叹,然而更多的,黏腻得教人只觉恶心。 还有一道目光,从最高处的席位直直落在他身上。 有别于其他的那些,沉静、平淡,还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意味。 拍卖的全程,蔺安之都在捂着耳朵。 表面上低着头,肩膀轻轻抖动,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命运啜泣,实际上面无表情,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感觉差不多了,勉强能接受自己被拍卖的事实了,这才放下了手,尾声也刚好传入耳中。 对于一只难得的魅魔,众人竞价激烈,可到了最后还是被一句轻飘飘的话截了胡。 “五千万。” 这是一个极高的数字,为了逗乐的玩物再提高价格,在多数人看来都不值得。 就是有纨绔心有不甘,仰头望见声音来源是顶层包间,也都默默偃旗息鼓。 蔺安之不明就里,眼睫垂着泪,抬眼望去。 他什么也没看见,只是隐隐感到,有一道沉沉的眸光压在了头顶。 拍卖结束,货品被依约送到了买主的房间。 在拍卖现场旁人的反应中,蔺安之已经发现了那人身份一定很高,现下进了对方领地,感受更甚。 比方说,地毯是深色天鹅绒的,跪起来感觉很好。 对,跪起来。 应买主的要求,眼上蒙了绸布,什么都看不见,但蔺安之的杀意已经掩藏不住了。 被锁上禁法镣铐的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动了动,他摸到了那只装着半吨炸药的指环。 “不自由,毋宁死。” 蔺安之如是道。 系统:“......” 它委婉道:“你想同归于尽可以,但我还没活腻。” 两人说着,便听有脚步声停在了面前,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捏起了蔺安之的下颔,指腹揉搓着脸侧的嫩肉。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蔺安之下意识想去分辨,随即又被轻轻回荡在室内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你是魅魔,但你的身上有很浓重的光明元素的气息,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那道声线被刻意压低了,或许是认为陷于绝望当中的蔺安之不会发现,没有过多变化。 可他还是敏锐地听了出来,那属于兰斯特。 种种疑问在心底浮起,最终,蔺安之决定配合他演戏。 系统:“不是说,不自由,毋宁死?” 蔺安之敷衍地笑了一声:“开玩笑的,况且我怎么会舍得拉你一起去死。” 系统:“......” 双标狗。 回到原先的话题,蔺安之想了想,低低回道:“我不知道。” “那群光明神殿的人,都对你做了什么?”那人似乎很怜惜地捧住他的脸,轻柔的吐息洒在额头上,轻声道,“你的身上还有主仆血契呢,是谁成为了你的主人,我可以知道吗?” 第55章 蔺安之没有说话,瑟缩着向后躲。 他听到那人又轻轻叹了口气。 无声的黑暗中,再没有别的能够被感知,直到下巴又被掐住,嘴唇被迫张开,探进来的是冰凉的手指。 有什么带着腥味的液体滑入口腔,蔺安之咳嗽几声,想要吐掉嘴里的异物,眼泪都呛出来了,却没能成功。 唯一做到的,只是洇湿了眼上的绸布。 那只禁锢他的手也随之松开,换做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恰好落在湿了的那处。 “我帮你解除了那份不平等的血契,往后你就是自由的了。” 他将蔺安之抱到怀里,分开他晃着的两条腿,使得能坐在身上。 蔺安之能凭感觉猜出两人应该在沙发上,但仍是目不能视物,摸索着撞进他的胸膛,被按着头靠在肩上,又听那人认真地说道:“我现在很强大,我有能力保护你了。” 这句话郑重的就像是承诺。 蔺安之眼睛一酸,手上的镣铐咔嗒一声被解开,然后抓住身下男人圈在自己腰际的手臂。 他的声音很小:“兰斯特......” 蓦然地,手下的肌肉紧绷着僵住了。 绸布也被揭下了,蔺安之看清了室内的景象,也看清了眼前之人的模样,正是兰斯特无疑。 仍是原先那副俊美无俦的模样,碧色的眸子专注地盯着他,金发璀璨得不像是可怖的魔物之主,倒似是蛰伏人间的光明神。 “你是怎么发现是我的?”兰斯特问道。 “锦缎被打湿的那块地方能透光,我看到你靠近耳边的脖颈那处有伤疤。” 指尖划过那道陈旧的痕迹,蔺安之心疼道:“那是很久以前,有魔物从雾障林中跑了出来,你为了护住我和它打了一架,差点死了,然后才留了下来的。” 旁人对他的好,他当然都记得。 蔺安之觉得这没什么问题,兰斯特握住他的手,神色却愈加温柔。 顿了顿,到底没能忍住,蔺安之抹着脸上的泪喃喃道:“幸好,你还活着。” 在他的追问下,兰斯特终于吐露实情。 在神殿与蔺安之分别后,他就被圣子以前锋的名义遣到雾障林,那里的魔物很厉害,而且很多,他只有一个人,会沦落怎样的下场也就显而易见。 兰斯特被魔物杀死,融入其骨血,但凭着卓绝的意志力反过来吞噬了它,随后成为了它。 犹豫片刻,洛林帝国最强大的君主抿着唇,语调含着小心翼翼:“你会嫌弃我吗?我现在只是个低贱的魔物。” “可我也是一样的,”蔺安之亲了亲他的眼角,说道,“而且我喜欢你。” 之后的一切都很水到渠成。 极致的愉悦中,蔺安之已经分不清身边散落的是身上的浓绀色薄纱,还是近乎同一颜色的柔软的地毯。 他被搂得很紧,直到结束,兰斯特都不愿意放开他。 也始终没有询问,蔺安之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又为什么会以魅魔的身份出现。 还是蔺安之先推了推他,照搬了面对伊芙琳时同样的说辞,又期望地投去视线:“至少这段时间,我不想再回去了,但无处可去......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第50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12) 毫无疑问, 兰斯特留下了他,也带着蔺安之来到了魔宫之中。 后者初来乍到,看着府邸奢华的外表, 心里还怀着些许期待,待真正进入其中,对着空荡荡的内室,只能沉默再沉默。 魔主, 干部的好榜样, 人民的好公仆。 明明坐拥偌大帝国, 生活竟是如此朴素。 “洛林帝国四分五裂久了,魔宫空置, 也就渐趋破败了下来。” 兰斯特只是温柔地笑道:“先前只有我一个人, 怎样都无所谓, 不过你来了, 便可以凭你喜欢的风格再装饰一番。” 蔺安之大为感动。 他在原世界当惯了两袖清风的剑修,同样对生活品质没有太大追求,唯一在意的就是床铺一定要柔软。 那是最最重要的吃饭的场所,自然不可与其他等量齐观。 对于蔺安之, 兰斯特皆是一味地予取予求,这般舒心的日子也让蔺安之近乎沉溺其中。 仅存的意志力让他没能乐不思蜀,而是时刻关注着剧情线的发展,也就是忒修斯大陆的情况。 愈是留心着, 心就愈沉。 剧情线仍在照常发展, 并没有随同雾障林这一明亚帝国与洛林帝国双方间天然屏障的修复,而走上蔺安之所期望的正轨。 他也试图找出原因,旁敲侧击地询问兰斯特为什么要扩军备战,制造出一幅紧张肃穆的氛围。 而每当这时, 兰斯特却都回避,轻描淡写道:“一切都不会停下,这是神的旨意。” 神,什么神? 一时半会,蔺安之只能想到光明神,那是这片大陆仅存的神明,可祂又怎会蛊惑站在对立面的魔物,去向信仰自己的那方势力开战? ......那不是纯有病吗?! 当晚,他很快又发现,一山更比一山高。 从睡梦中醒来,蔺安之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祭坛上。 系统及时道:“这是招魂仪式的现场。” “......” 环视四下熟悉的陈设,蔺安之立刻反应了过来,由衷感叹:“我还没死,希里尔就给我招魂?” 果然符合他对希里尔的定位—— 一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目光随即偏移,蔺安之一眼便看到了那人。 昏暗的、阒然无声的大殿中,银发紫眸的圣子孑然立于彩色玻璃花窗旁,仅有薄薄一层的月光流水似泄在脚边。 他什么也没做,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望着祭坛的方向。 寂静,过于寂静,兼之这样的希里尔太让人感到陌生,蔺安之的心忽然颤了颤,说不出的心慌意乱。 他不确定希里尔有没有看到自己,试着动了动唇,从喉中挤出音节,想要打破这样的僵局,却愕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就连活动范围也被局限在了祭坛之中。 对此,系统嗤之以鼻:“你现在是以魂体出窍的形式来到这里,能开口就有鬼了。” 蔺安之满头的问号,费解道:“伤害我,你很高兴吗?” “很抱歉,”系统说道,“但我上班永远只有一种状态——老板同事在天堂。” 蔺安之:“......” 略过这一话题,他又问起当下最关心的事情:“施展这样的术法,对于希里尔本身会有影响吗?” 从系统口中得知暂时不会有问题,蔺安之略微放下了心,又将视线投向了希里尔。 见他仍在望着这边,却没有接近一步,随后抬起手打了个哈欠,当着他的面坐了下去。 底下不是纯粹冰冷的地面,而被铺上了厚实的毛毯,用手摸上去柔软而温暖。 蔺安之慢慢蜷起了身子,又舒服得轻轻哼了一声。 他没有注意到希里尔表现得僵滞了一瞬,伏在祭坛上重新睡了过去。 这一觉起来,竟是又回到了原来的魔宫。 垂下的帷帘,手臂下正压着蓬松羽枕,所有都与离开前别无二致。 蔺安之偏过了头,睡得漫起红晕的面容还带着惺忪的倦意,正与高大俊美的魔主对上视线。 兰斯特的眸光凝在他脸上,明灭的烛火映得那双原先一眼便能见底的碧色眸子,莫名染上了晦色。 “怎么一直在看着我?” 蔺安之笑了笑,没有发现刚开口时低低的声音有点像是撒娇。 一时未能听到回答,他支着手撑在床侧,打算翻身坐起,却被托着腰身扯入怀中。 抵着蔺安之的颈项,兰斯特握住他的手腕,微微低下头,说道:“有人对你使了招魂术,每晚入睡后,你的魂魄都会来到施法的祭坛。” 顿了顿,放轻了声音,轻柔得宛若引诱: “如果你不愿,我能帮你斩断与祭坛的联系,你就再也不会见到那个人了。” 蔺安之沉吟片刻,却是问道:“那对方会怎样?” “可能是重伤,也可能会死。” 兰斯特弯了弯嘴角,然而神情是冰冷的:“最好还是死了,反正,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哦,”蔺安之摇了摇头,“那我不愿意。” 话音落下,随后感到环住手腕的五指紧了紧。 “为什么不愿意?”兰斯特难以自制地喃喃,眸光不觉带上压迫感,和面孔一道压了下来,“他是谁?他就是你的那位......主人吗?” 变化来得突然,蔺安之就像是被吓到了,湿漉漉的眼眸蓦然睁大了几分,怔怔地看着他。 恍然意识到什么,兰斯特直起身,垂下眼,再抬起头时,又恢复了原先温煦的模样。 “抱歉,是我失态了。” 兰斯特温声道:“如果你后悔了,欢迎随时来找我。” 他走后,系统才道:“我看他巴不得你后悔。” 第56章 蔺安之冷笑一声,主要是针对它的,而后毫不犹豫地为好友辩解:“怎么会呢?兰斯特不是那种人,他善良好心、体贴宽容,最有度量不过。” 系统:“......” 系统:“呵呵。” 它不屑于继续辩解,并已经开始期待起所谓的老实人被宿主逼急的场面。 蔺安之对系统的险恶用心浑然不知,他仍深陷在日日夜晚入睡后,便会被拖入的祭坛当中。 这样的日子一连就过了数天。 由于无聊得紧,又摸不清希里尔到底想做什么——后者如愿招来了魂魄,但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于是总趁着这时候,蜷缩在祭坛上补觉。 他不知道自己睡着后,希里尔都在做什么。 偶尔醒来,发现还没回到魔宫,蔺安之就又坐了起来,视线一转,发现身旁的瓷瓶中换了一束花。 一束新鲜的、沾着露水的白色百合。 这也是希里尔,每日都会主动做出的唯一一件事。 某天,蔺安之又醒来了。 不同于以往,他清楚地感受到,有清浅的呼吸打在耳廓。 而后在耳畔响起的,是一道轻轻的声音。 “对不起。” 那人如此说着。 接着又俯下身,半跪在地,修长的手指堪堪划过蔺安之的唇,如同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希里尔低声道:“我很想你。” 第51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13) 蔺安之能说什么, 就是忍不住了,极其想说一句我也是,到底也囿于限制无法开口。 他屏住了呼吸, 停顿一瞬,而后的心跳频率愈发快了起来。 加在身上的束缚有很多,人设、任务、情境,可那么教人不悦的还是头一回。 正睫羽微微颤动着, 又被轻轻抚上了面颊。 掌心刮擦的感觉若有若无, 却始终没有落到实处。 蔺安之转而又纳闷了起来——原来希里尔是能看见自己的。那又为何总是站在远处, 就像是隔着一道特意隔设的玻璃幕墙在看他? 一点冰凉落在眉心。 随后听到希里尔紧绷的声线放缓,兀自喃喃:“是真的, 你真的在我身边。” 蔺安之还未作出回应, 他又道:“众神的遗迹很快就要开启, 我会把你带回来的。” 希里尔说得笃定, 蔺安之一怔,不知道他是哪来的自信。 这个地方,只要是忒修斯大陆的住民都应该会听过。 千年以前,立于信仰之巅的神明如群星般璀璨, 而在一场以争夺信徒为名的混战后,唯一余下的,只有从头到尾都最强大的光明神。 那是一处定期开放的小秘境,也是一干陨落之神的埋骨地, 危险与机遇并存。 其中广为流传的一则说法便是, 遗迹核心沟通着上界,慷慨的光明神会给与来此朝拜的虔诚信众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 显然,希里尔就是要在此处做文章。 迅速做了决断,蔺安之不再装睡, 他睁开眼,四目相对,希里尔的紫眸中透着错愕,竟又有一丝不像是他会拥有的胆怯,急急后退数步,指尖也缩了回去。 也就恰好避开了蔺安之抬起的、想要触碰他的手—— 术法的时效到了,再回过神,又是魔宫。 仅仅卡在了那一秒,蔺安之的心情却并没有多么遗憾。 因为他知道,他们还会再次见面的。 兰斯特就在旁边,斜过头,流金般的发丝以绸带松松一束,随意披在身后,映着眼底纯净的碧色,无害且温柔。 “睡得还好吗?” 一边轻声问着,又亲手倒了杯蜂蜜水,看着蔺安之低下头小口呷着,有意无意道:“我真的可以帮你杀了他的,一个全是肮脏心思的神殿圣子,值得你花费那么多心思吗?” 放下杯碟,蔺安之再抬眼,说的是另一件事:“众神的遗迹是不是不日就要开启了,我想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小秘境在明亚帝国和洛林帝国两方均有入口通道,他的要求从未被兰斯特拒绝过,习惯性地以为这回也不例外。 兰斯特问起缘由,就把担心希里尔精神状态这一层搬出来,绝口不提是被提醒到了,阻止大陆因战争毁灭的任务也可以借由着解决。 语罢,气氛很是沉默。 过往的情感发展一般都是被强人所难,蔺安之的思维还保持在直男的境界。 他不明所以,疑惑地嗯了一声。 系统道:“将你自己带入兰斯特,伴侣每天都在梦中与旁人约会,如今又当着自己的面提出要与后者双向奔赴,换作你,你怎么想?” 蔺安之不傻,脑子没转过弯的本质是仍把兰斯特当作关系亲密的竹马,而非极尽缠绵的爱人。 换位思考后,他面色一变。 还能怎么想,当然是把那对奸夫淫夫全捅了! 系统幸灾乐祸地笑出声:“吼吼吼!” 蔺安之:“???” 这班真是把系统的脑子都上坏了。 “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蔺安之深吸一口气,试图心平气和地同系统掰扯,怎料想转瞬间天旋地转。 他整个人猛地都被拽到了兰斯特的怀里,窄细的腰被牢牢钳住,面对面地坐在他身上。 蔺安之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他感觉双腿在踩空似地乱晃,寻不到支点,只好就着这样的姿势贴紧了兰斯特,又被按住后颈往上抬,正对上那难得严厉的目光。 “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 兰斯特的声音很轻,但其中压抑着的诸多情绪,就像是会随同蔺安之的下一句话,冲破彻底爆发的临界点。 蔺安之僵了僵,似乎被吓得无措。 他清楚这时候不论怎样回答都是错的,特别是“我只是把你当哥哥”此类,反而还会突显得自己宛若一个拖沓着不愿给情人名分的渣男。 兰斯特的手勾着他的头,蔺安之依托着他弯起弧度的手心,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做着小动物似地讨好的动作,同时望了过去,眸光潋滟,无助而又乞求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良久,兰斯特忽然垂下眼,有些挫败地轻轻叹了口气,似是全然泄了继续问下去的兴致。 他总是那样毫无底线地纵容,即便是这次,即便是踩在了唯一的底线上。 只要对象是蔺安之,竟也能容许再向界限外扩展半分。 看出那份迟疑,蔺安之又得寸进尺了起来,攀着他的肩勾住脖颈,夹紧腿间的腰身,仰起上半身,主动而羞怯地分开兰斯特的两片唇瓣。 舌尖在口腔内试探性地拨弄,他自己一会儿就弄得脸颊潮热,退了出来,转而舔舐那张柔软而干燥的唇。 贪求欲望的魔物是受不住这样的刺激的,即便是魔物里的君主,也不由得显了一半的原形,头上生出了黑色的角。 蔺安之还是头一回见到,好奇地摸了上去,只觉触感光滑,兰斯特却是趁此将他压在身后被褥上,低声诱哄道:“握住就好,不论怎样都不要放开。” 之后,蔺安之确实也没放开。 他浑身颤抖,只能依靠抵住角来攥回几分力气,在不断的索取中眼前发白,自然也就没能听到兰斯特偶尔的呢喃。 “没关系,这都不重要,只要你能是我的就好。” 这么说着,如同自我安慰。 毕竟,他就是仰赖着那点蔺安之施予的爱意,凭借残存的意识吞噬魔物,成为洛林帝国的统治者,又得以度过那漫漫长日。 …… 蔺安之再度醒来,就见兰斯特坐在床边,盯住他的模样晦暗不明。 “我会带你一同进入众神的遗迹,前提是,你需要在两个选项中挑一个。” 高兴了没一秒,蔺安之很快又目露警惕。 “在出来前杀了希里尔,或者,永远留在我身边。” 这是兰斯特最后的界限。 第52章 圣子与骑士的修罗场(14) 思考过后, 蔺安之带着犹豫的神色,选了第二个选项。 兰斯特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听话。” 然后起身, 又在嘴角印下一吻,体贴地拉上床边柱头的帷幔,让蔺安之继续休息。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系统在脑中毫无感情地配音:“本宫不死, 尔等终究为妃。” 指尖触到脸颊靠近唇边的那处, 蔺安之蓦然笑了下:“根本不需要考虑, 这究竟是在奖励我,还是奖励我?” 他既喜欢兰斯特, 又不觉与他待在一起会感到厌烦, 而只要希里尔还活着, 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自己。 答案显然就在题面上。 随着时间推移, 很快就来到了进入众神的遗迹的那日。 秘境有两个入口,而不论是自明亚帝国,还是从洛林帝国进入,在一段路程的跋涉后, 最终导向的地点都是一样的。 蔺安之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但在兰斯特面前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第57章 兰斯特揽着他,嘱咐:“遗迹中多有危险,待在我身边好吗?” 蔺安之乖乖点头, 又转过头看向身后一干随同的魔族领主:“那他们呢?” 兰斯特微笑着, 轻飘飘地望了过去:“他们?” 原本桀骜不驯的魔族领主们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个字都不敢说,也不敢看模样暧昧、据说整日厮混,但一直没能有个准确的关系定论的两人。 一不小心对上兰斯特的眼, 更是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似的。 蔺安之:“......” 其实有一点,他始终很好奇,也就是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兰斯特到底是怎么做到在短时间内,把邦联一样的各领地迅速统一,又将这些自大惯了的贵族调/教成这样。 但每次询问的时候,兰斯特要么就是闭口不言,要么就是笑着转移话题,一副不想提及,也不愿抹黑在自己心中的形象的样子。 步至一丛高大茂密的灌木后,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步伐。 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自枝叶罅隙间泄出了一角绣金白袍。 可想而知,那就是光明神殿的那群光明神的走狗。 蔺安之自觉还没有品行低下到发展出偷听的兴趣,直到希里尔的声音骤然响起。 兰斯特看了他一眼,蔺安之表面上没有表露出分毫的在意,却是暗自垂下眸,侧了耳细细关注了起来。 有人正在向圣子汇报:“据内线消息,洛林帝国的新魔主有一个极为珍视的情人,虽说还没有名分,但无时不带在身边,圣子大人,您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兰斯特也在听,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蔺安之:“床也上了,睡都睡了,感情也都有了,为什么直到如今,我还没能有名分呢?” 蔺安之沉默了一下,发现自从爆发过一次冲突后,兰斯特就越来越不像是记忆里那个说话温声温语的竹马了。 他的心思还在神殿那边的对话上,敷衍地嗯嗯几声,又被揪住了脸,重重吻了下去。 而下一刻,希里尔做出了指令,声线仍是含着笑的,透出的情感却冰冷至极。 他漠然道:“那便杀了,这么简单的事,问我做什么?” 下属连忙称是。 蔺安之:“???” 他直接气笑了,亏自己还心心念念着希里尔,后者竟就是这样报答的。 兰斯特也趁机添油加醋,从背后搂住蔺安之,低下头抵住他的发旋,道:“他有什么好,他甚至想杀了你。” 小发雷霆过后,蔺安之开始冷着脸替希里尔挽尊:“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就是魔主,也不知道我就是所谓的情人。” “再者,除了性格恶劣,行径粗暴,毫无可取之处以外,希里尔哪里都好,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长得相当好看。” 话音落下,灌木丛被暴起的白光整片削平了。 蔺安之还以为是他的肤浅引来了神罚,心中刚生出点难得的愧怍,旋即便见人群之中,希里尔向这边投来了视线,一眼便钉在了他身上 “你还活着?” 方才还自持着的圣子失了神,喃喃自语。 蔺安之:“......” 小嘴一张,说话真好听。如果你想的话,当然也可以当做他是死了。 只可惜,在现实中不能那么说。 蔺安之勉强挤出滴眼泪,泫然欲泣:“希里尔,你想杀了我,是吗?” “不是,不是的。我怎么会?” 希里尔一怔,眼中泛起迷茫。 蔺安之见惯了他的游刃有余,和把旁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冷然,这幅手足无措的少年情态却是鲜少得见,不由觉得新鲜。 他笑了笑,希里尔也望着他,嘴角勾起浅淡的弧度。 如果眼下,蔺安之不是正被兰斯特亲密地抱住,显出被占有的姿态,重逢的景象或许会更为感人。 希里尔又开口了:“你怎么还活着?” 同样的话语,这一回呈现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全然没能料到,当初那个葬身于雾障林的金发骑士不但仍存在于世间,居然还坐上了与自己并驾齐驱的魔主之位。 兰斯特也弯了弯嘴角,温情褪却,碧色的眸中唯余杀意:“这也是我想问你的。” 两人分分钟打了起来。 蔺安之回过头。 众人纷纷后退一丈。 “......”蔺安之奇怪道,“你们怎么不上去帮忙?” 光明神殿的骑士们也用奇怪且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不知道血契中断这回事,但凭生活经验推测,理所当然地认为坠入空间乱流的蔺安之早已死去。 停顿几瞬,有人委婉道:“我还想活着。” 而不是成为殃及池鱼中的那条鱼。 蔺安之哦了声,转回脸,兀自看得兴致盎然,浑然不顾这是为自己才掐了起来。 他眼力一流,看得出两人式式皆是杀招,无奈旗鼓相当,谁也伤不了谁。 不稍多时,未等分出上下,遗迹忽地震颤了起来。 脚下的地面在动,仿佛拼移重组,又宛若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风沙卷起,蔺安之下意识抬手遮住脸,眼也闭了闭,再睁开,却见场景发生了变化。 周遭竖起高大的垣墙,顶端直通天际,光凭人力定是无法翻越,横面彼此相连,曲成迷宫的造型。 蔺安之快速冷静了下来:“兰斯特呢?希里尔呢?” 说好的乖乖待在身边就能被大佬带飞呢? 若有若无的怪物呓语萦绕耳际,大声呼喊两人名字显然不切实际。 蔺安之选择自行解决问题。 不知全貌,不知尽头,也不知出口。 如此情形,他第一个想到的是神话中的米诺斯迷宫,嘴角抿起,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本质上,迷宫是拓扑的构造,将重重围墙比拟做弯曲的线段,出入口便分别对应着其中的两个端点。 理论上,只要先选一个方向,然后贴着墙壁坚持走下去,总能抵达一个口子,正如忒修斯用拉线绳的方法从米诺斯迷宫中走出。 想着,蔺安之立刻付之实践。 他依旧担心着兰斯特和希里尔的安危,甚至烧得心底愈发焦灼,但面上仍不露声色。 因为他近乎冷漠地清楚,忧思并不会对现状有实质性的改变,反而会扰乱思绪,干扰到现有的行动。 后背紧紧靠着壁面,蔺安之控制着挪动步伐的频率,脑内同样也在飞速运转,计算着耳中接收的怪物喊叫与自己的距离,以此尽量避开正面接触。 除此之外,考虑到先前的分析需建立在墙与墙之间连通的情况上,又在某些时刻适当转身换做相反的方向走去,不断做着加减,直至面向选择方向和转身次数的总和,达到零的平衡。 与此同时,光亮突显。 一座偌大的殿宇出现在眼前,柯林斯式的立柱支撑起了宽阔而宏大的穹顶,四处都充溢着暖洋洋的光明元素。 遗迹的核心。 第一时间,蔺安之想到的便是这个。 他走了进去,不出意外地在祭坛的尽头,看到了一尊光明神的塑像。 高大神秘的神明沉默地伫立在大理石底座之上,目光自高处向下投去,恍若悲悯着这世间众生,只是眼睑向下,遮掩了眸底,教人看不出真实的情绪来。 蔺安之蓦然停住了。 他皱着眉,抑制住神色中陡然流露的痴迷与渴求,直觉会有危险,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而且,危险,怎么可能? 这是光明神,以慈悲仁爱闻名的、也是包括自己在内的忒修斯大陆住民,唯一崇信的神明。 “过来,我的乖孩子。” 与神像的眼眸视线相接,祂在耳边如此低语着。 蔺安之恍惚地迈开了步伐,没能发现隐含在柔和语气下,那丝冰冷的逗弄。 第53章 世界三:结局和番外 “你想要什么呢?” 待信徒跪上祭坛, 光明神又道。 蔺安之毫不设防,低下声音祈愿,无非就是任务的内容, 但求忒修斯大陆能够和平,明亚帝国与洛林帝国永不开战。 他说话的时候仰望着高大挺拔的神像,琥珀似的眸光透着全然的信赖,及腰的黑发松松束起, 垂在笼着单薄脊背的亚麻长袍后, 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着薄红。 在神殿中的另一个存在看来......格外的可口。 蔺安之期待地看着神像, 希望神眷如传说中降临,而后, 虚空之中, 光明神洋溢着温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轻笑一声, 却道:“那你准备付出什么呢?” 蔺安之愣了愣,无形中,好像有一只手托起了他的下巴,指腹在唇角摩挲。 光明神见他久久不回, 怜爱而慢慢地说道:“任何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想要实现你的心愿,自然也需要向我献上祭品。” “祭品?” 蔺安之轻轻蹙了蹙眉,思考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神明满意。 第58章 “你, ”他所景仰的光明神说道, “我只要你。” 蔺安之面色一滞:“?” 不是,这是光明神? 这么腐化的生活作风,更像是喜欢引诱人类堕落的梅菲斯特吧?! 年轻的牧师睁大了眼睛,很不可置信, 随即他又发现了更教人讶异的事,笼罩在神像面容上的迷雾有部分拨散,再落在眸中,竟是意外地熟悉。 长长的蛇尾不知自何处伸来,缓缓盘旋着缠上了大腿,有人从后背环住了自己,蔺安之没有回过头,但能看见垂落在脸侧,那璀璨的金发。 蔺安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兰斯特?希里尔?” 他小声地、试探性地喊道,话音沉沉坠入了沉默的空气,和随之迎来的那个长而噬人的吻中。 很熟悉的感受,蔺安之被亲得透不过气,低低喘了一声。 光明神摸着他的脸,说道:“认出来了吗?我是他,也是他们。” 然后,蔺安之被带着站在了天幕之上。 直到如今,他的脑中仍是乱麻一团,吹着风,垂着眼看向视野中微缩的忒修斯大陆。 与此同时,光明神也做了解释,娓娓道来:“我将神格分作了两半,一个托生为神殿圣子希里尔,他继承了我几乎所有的神力,也就如至高神一样,有着人身蛇尾的形态。” “兰斯特继承了我的体质,和性格中正面的那部分,也如我所安排的那样,成为了洛林帝国的君主。” “......只是,过程同我料想的,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 光明神轻轻地笑了起来。 听出其中的愉悦,还有一些不寻常的意味,蔺安之顿了顿,道:“那您原本的打算是?” “毁了这片大陆。” 本该庇佑信众的神明冰冷地笑着:“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艘船,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过去许久,这艘船上所有的木头都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些,那么,这还是原先的那艘船吗?” 蔺安之想了想,客观道:“不是。” 光明神敛了笑,勾着轻缓的语调,说道:“所以,现在的忒修斯大陆失去了能吸引我的特质,我觉得无聊,想要让它发挥最后一点余热,在我安排的剧本下走向华丽的死亡,有问题吗?” 蔺安之:“......” 有问题,这个问题很严重,最好能去精神科检查一下。 “但有你在,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光明神陡然展开了羽翼,纯白的片羽勾织成遮天蔽日的翼翅,将他拢在了自己的阴翳之下。 分明浸泡在融和的光明元素之中,蔺安之乍然感受到的竟是无尽的黑暗。 他的心砰砰直跳,讨厌兰斯特或是希里尔吗?并没有。那么,光明神呢?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光明神低下头:“你想要怎样的皮囊,怎样的性格,我都能为你实现。我永远都会是你最喜欢的模样,不论何时,不论何地。” “所以,爱我吧。” 祂在耳边呢喃。 除此之外,也再无旁的道路可走......他不会让蔺安之离开的。 绝不。 · 忒修斯大陆回归了和平,两人在一起后,日子也照旧过了下去,或住人间殿宇,或宿天上神殿,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甜蜜的。 但蔺安之总在担心——担心现在的日子太平淡了些,光明神这个脑子有病的又想寻点刺激。 果不其然,某日,光明神提出要与他玩一个游戏。 “规则很简单,按照身份要求和剧情推进行事,每一个抉择的关头,我都会提供给你数个选项,不同的选项都会触发不同的支线。” 蔺安之屏气凝神地听着。 “——而你要做的,便是基于如此情形,顺利完成任务。” “而惩罚是......” 光明神轻笑一声,并没有再说下去。 蔺安之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皱着眉,唇线抿得平直,还有许多疑问想要问清楚。 然而下一刻,游戏已然开始。 骤然睁开眼,呈现在面前的是一片光幕。 【任务:禁止被联姻对象发现是男扮女装】 【身份:明亚帝国的公主】 公主? 游戏伊始,蔺安之已经深深感受到了光明神的某种恶趣味。 卧室里有镜子,他站到了前边,一个身着繁复长裙的黑发美人倏地出现在眼中。 第三次了,这是第三次被迫女装了。 蔺安之忍不了,阴沉着脸,准备结束了以后给光明神一点颜色看看。 他转过身,恰逢这时,门外有侍女敲响了门。 光明神好听的声音念起了旁白:“你是明亚帝国中不受宠的公主,由于皇后善妒,不喜别的妃子诞下能为帝国延祚的皇子,于是你的母妃遮掩了你的性别,告知众人你是公主。这个秘密,自从前者死后,就只有你一人知晓了。” 蔺安之冷冷表示不满:“三流的编剧都写不出这么恶俗的剧情了。” 光明神恍若未闻,继续道:“明亚帝国和洛林帝国的关系逐年走向融洽,但老皇帝还是很不放心,决定采用老传统——和亲的办法来巩固两国之间的关系。” “原本只是偶然产生如此想法,不想询问过洛林帝国那边的意思后,却听那位向来不近女色,只在传闻中近过男色的魔主说,他同意了。” 蔺安之:“......” 光明神:“而你,作为一个美貌却不受宠的公主,自然担当起了这份大任。” 蔺安之:“???” 侍女所来,便是为此,帝国公主将在不日出降,对象是隔壁国家的君主。不仅于皇室而言,就是对全国的民众,都是一件极大的事情。 在此之前,蔺安之被带到了光明神殿,圣子要亲自为他赐福。 希里尔静静地看着他,紫色的眸中盈着温和的笑意,充满暗示地说道:“公主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吗?” 到达第一个剧情抉择点,两个选项跳到了面前。 【接受/拒绝】 蔺安之检查过,仍是原来的那副身躯,体内的光明元素却是一点也无,而若是联姻,在新婚之夜,男扮女装的事实定然会暴露。 他想要遮掩,就必然要向外界求助,光明神打的大抵就是这幅主意。 可蔺安之偏偏不想让人如愿,微笑中带着些许歉意:“抱歉,圣子大人,我没听懂您在说什么,我可能并不需要您的帮助。” 希里尔也微笑:“是吗?” 他上前一步,钳着蔺安之的手臂,目光下压:“公主不必客气,那我便亲自看一看,你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我的。” 再后来的事,蔺安之拒绝回忆,并且投诉光明神完全是在凭着一己私欲肆意妄为。 于是,光明神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面对相反的选项,希里尔做着同样的举动,眼里含着笑,口中却慢条斯理道:“公主,联姻前夕,你也不想被揭露你是男扮女装吧?” 蔺安之:“......” 事已至此,不如享受其中,他也就目露惊惶,泪眼婆娑地恳求:“要我怎么做,您才愿意保守秘密?” 餍足过后,神殿圣子履行了承诺,再三保证会三缄其口,并为美丽的公主施下了掩盖身份的法术。 “可是,”希里尔整理着蔺安之皱了的裙装,无辜地笑了笑,“它只会在抵达洛林帝国前奏效呢。” 蔺安之沉下脸,剜了他一眼。 求人不如求己,新婚之夜当天,他终于想到了另外的办法。 床沿坐着新婚丈夫——那俊美无俦的洛林帝国君主,而蔺安之被他抱着,坐在腿上,心知今夜没有理由推拒,便转过了头,勾着他的颈项小声商量道:“能不能把灯关掉,我害怕。” 兰斯特温声说道:“你想怎样都可以。” 烛火息了。 黑暗中,蔺安之将被子裹在身上,握住兰斯特的手,红着脸主动引导他探索着自己。 一日又一日,兰斯特似乎没有发现。 又一次的事后,他一手扶着蔺安之的后背,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微胀的腹部:“怎么还没怀上,是我不够努力吗?” 第二个选项点也就此跳了出来。 【怀/不怀】 “......”蔺安之终究忍无可忍,他从来没有那么清楚地认知到这个游戏的本质,冷着声音怒道,“我不玩了。” 场景破碎。 光明神的羽翼笼住了他。 洁白而柔软的牢笼中,神明垂下眼看着蔺安之,修长的手指按着他的耳垂,面孔迫近:“你应该知道,失败的后果会是什么吧?” “我要惩罚你。” 第54章 被禁锢的帝国皇子(1) 系统传送过后的第一时间, 蔺安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 消毒水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奇怪的是,却没有任何感官上的知觉传达到神经中枢。 第59章 他勉强动了动脖颈, 稍稍仰起头。 而后在玻璃的倒映中,看见了周遭高精度的仪器,以及现在缩小版的身体。 这不太对劲,蔺安之想着, 微微蹙眉。 一般而言, 他在进入新的世界都是从0岁开始活起, 是谁为他的人生一键开了快进。 “王妃,测试的结果出了, 殿下的身份是omega。” 一个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在快要接近玻璃幕墙的时候停住, 对着立于那边的女人低声耳语。 不知为何, 蔺安之的听觉变得异常敏感,轻易捕捉到那句极轻的话语。 他猜测自己就是那位殿下,但对于omega这个词语很是陌生。 系统及时出面解释,并且交代了这个世界的剧情线。 随着科技发展, 人类进入星际时代,性别也与时俱进,随之分化为三种。 站在顶端的alpha是其中的佼佼者,天生拥有强大的精神力与体质;beta人数最多, 各方面能力也较为平庸, 属于构筑社会的基础。 最后一类便是omega,上天给予他们漂亮的容貌、柔弱的身躯,还有易于繁衍的生育能力。 而剧情线也很简单,系统用了一句话概括: “作为已知宇宙的唯一统治政权, 亚眠帝国的五皇子,你篡权上位,然后强取豪夺了觊觎已久、且大你一辈的摄政王叔叔,导致被囚禁的后者郁郁而死。” 蔺安之象征性地发表了看法:“好励志。” 系统:“好禽兽。” 蔺安之:“......” 他冷笑一声,将注意力转回到女人身上,已经知道了那便是自己的母亲,帝国皇帝的第三位妃子薇薇安。 同时见她快步走来,白皙柔软的手背悄然贴上额头,察觉到不再发烫,这才松了口气,又柔下神色,道:“继续睡吧,所有的事,妈妈都会替你摆平。” 蔺安之原本就有一丝困意,听罢更是困倦,小孩子的身体就是这样,他迷迷糊糊地挤出一声嗯,随即乖乖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地点已经从基因检测房转移到了王宫。 身边的人将他当成一张完全的白纸,整日不是做着基础的识字教育,就是灌输一些日常知识。 蔺安之学得认真,他在这个世界的人设很接近原本的性格——心高气傲,野心勃勃,底色偏冷且不乏强势。 也从中知晓了薇薇安竟是对外宣称他是beta,而非测验结果中的omega,也不知她是如何瞒天过海的,外界也都相信了这个答案。 休养期间,蔺安之生理学上的父亲还亲自看望过他。 王室基因优良,个个都是强大的alpha,如果蔺安之是omega,那倒也不错,只可惜,却是最平庸的那类人。 站在育儿房外,病殃殃的中年人咳嗽数声,冷冷地瞥了眼里头捧着书正在看的孩童,转身就走。 凝在身上的视线消失,蔺安之放下那本《等离子体物理》,神色淡然,但手指紧紧攥着书页,几乎要将其扯破。 他眼神一暗,道:“今日之耻,他日我必十倍奉还!” 系统:“?” 蔺安之又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系统:“??” 蔺安之顿了顿,再一次激情昂扬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系统提醒:“你就是皇子。” 是想造自己这个阶级的反吗? 蔺安之:“哦。” 他瘫软了下来,目光放空。 只可惜,目前撂下的狠话只能是空谈,即便未来成功上位,如今也还处于男频主角的幼年期。 有了皇帝明确表明态度,接下来一段时间,蔺安之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在王宫里备遭冷遇,只有薇薇安偶尔会来看望。 她好像很忙,每次过来也都是待了小会儿便匆匆离去,但蔺安之看得明白,薇薇安是偌大王宫中,唯一一个极其在乎自己的人。 像是担心他想歪,侍女也时常抱着他,安慰道:“王妃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不要怪她。” 蔺安之摇了摇头,只是要求:“还有别的物理机械类书籍吗?这里有的我都看完了。” 目光落到庭院,又顿时坐起了身,眼里满是兴趣:“那是什么?” “机甲。” 耳边传来另一道声音,不同于侍女的轻声小心,相当地傲慢与不屑。 而这些情绪,很明显都是冲着他来的。 蔺安之转过头,看到了一个服饰华丽,约莫大出他一倍岁数的孩子,也就是十岁出头。 侍女小声提示那是大皇子,他点点头,随即又见大皇子双手抱臂,扫了自己一眼,嗤笑道:“一个基因缺陷的废物,六岁才从维持生命的仪器里爬出来,还是个没用的beta。” “我看啊,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别说进军校,连摸一摸机甲都没指望。” 蔺安之从侍女的怀中跳下来,走到他面前,状若思考:“那omega呢?” 大皇子撇撇嘴:“比beta更不可能。” 蔺安之了然,眉头稍舒,真诚地说道:“谢谢。” 大皇子惊呆了,他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怎么被羞辱了连个生气的反应都没有,真是让人索然无味,不想又听那个废物五皇子问道:“那你进军校了吗?” 一说到自己,大皇子马上就眉飞色舞起来了,叉着腰骄傲道:“那当然,我去的可是帝国第一军校,而且还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机甲。” “真厉害。” 蔺安之笑了笑,语气是毫不掩饰的惊叹。 大皇子更高兴了,刚看他顺眼了些,准备再大肆夸耀一番自己,下一刻就被捉着衣襟暴打了一顿。 蔺安之也不知哪来的劲,下手也够狠,就跟疯狗似的,愣是把不论身高体型,还是身体素质都比自己强的大皇子压在地上打,还一边轻轻笑道:“不是有机甲吗?有本事你现在就驾驶着机甲和我打啊!” 局势变化得太快,侍女就在旁边焦急地看着,不知该如何阻拦。 好在,蔺安之很快就停手了。 他还不想给薇薇安惹上麻烦,出拳时都是特意挑选过的位置,保管力道大了也不会产生淤青,而以大皇子这样心智不成熟,又好面子的低龄少年,想必也不会主动告状。 意外总是来的出乎意料。 听到有脚步声接近,蔺安之娴熟地翻身从大皇子身上滚了下去,娴熟地挤出一滴眼泪,然后娴熟地哭泣出声,就像是被打的是他。 大皇子:“???”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蔺安之,胸前腰侧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正想瞪他,余光瞥见来人,神情完全僵住了。 “叔叔。” 大皇子瞬间立正,无比恭敬地喊着,只是那语调里,畏惧多于讨好。 整个王室中,会被他那么称呼只有一个人。 蔺安之抬起眼,脸颊上还沾着泥,就见一双笔挺的黑色军靴停驻在眼前。 沿着修长而有力量感的腿线向上看去,入眼的先是被收窄的腰带勾勒出的一截弧度,再是宽阔的肩膀和年轻俊美的面孔。 那人也正垂眸看着他,气质淡漠冷肃,有如积在山巅的新雪。 是亚眠帝国的摄政王,蔺隐年。 皇帝是alpha没错,但有罕见病,常年病着,权柄自然也就下放到了他的弟弟手中,由后者居摄践祚,以铁血手段稳固了帝国上下的秩序。 眼下他这幅装束,大抵是刚从军部回来。 察觉到宿主的怔愣,系统轻轻道;“有这样的叔叔,你几点回家?” 蔺安之不语,只是道:“我能理解,为什么我会强取豪夺他了。” 简直人之常情,顺手的事。 第55章 被禁锢的帝国皇子(2) 蔺安之大逆不道的心思钻出来还没一会儿, 随即就见蔺隐年居高临下地扫了模样狼狈的俩孩子一眼,淡淡收回视线,一句话也没有说, 转身就往回走。 待人走远了,蔺安之压在大皇子身上,再度低头,拽着他的衣领微微一笑:“想要再来体验一次免费按摩吗?” 大皇子:“???” 蔺安之的身份在本质上仍是omega, 行为表现上也很好地契合了世人对这一群体赋予的标签。 甩了甩打人打得酸软无力的手, 他皱着眉, 暗叹这样的体质真是不大方便,转过脸面向侍女时, 又是另一幅面孔, 乖乖地张开双臂, 示意要抱。 侍女搂着蔺安之的后背, 将他带了回去,晚上薇薇安也来了,坐在餐桌旁边亲自喂他一口口吃饭。 两人的距离很近,蔺安之嗅到她身上的馨香中掺杂了丝缕冷冽的气息, 有点像是......当初那间基因检测房精密而冰冷的仪器。 会是和碍于基因缺陷,而陷入沉睡的前六年有关吗? 到了现在,问题又解决了吗? 蔺安之不知道,而既然首次得知还是从无故挑衅的大皇子口中, 也就说明薇薇安没有告诉他的意思。 断了这份思绪, 脑中念头一转,想到了下午的事情,顿时又略有点忐忑。 第60章 还是薇薇安先开的口。 她盘着棕黑柔顺的发,优雅端庄地坐着, 眉眼温和:“我听说了你和大皇子之间的矛盾。” 蔺安之稍微组织了一下措辞:“如果给您带来了麻烦,我很抱歉。” “不会有麻烦,”薇薇安得体的微笑中带着鼓励,她道,“我的意思是,你做的很好,今后对于类似的情景也要报以同样的态度。” 蔺安之舒了口气,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无论如何,以当时在场的另一人,也就是蔺隐年的视角来看,两人的行为至多能被定义为互殴,日理万机的摄政王想必也不会操心一点小事。 然而到了第二天,却从侍女的口中听到了后续。 蔺隐年向皇帝提到了此事,说大皇子恃强凌弱,欺负兄弟。即便皇帝可以不在乎蔺安之,但蔺隐年的面子不能够不给。 大皇子被禁足半月,军校入学延期半年,独立机甲的操控权也被收走了。 听罢,蔺安之悲悯地笑了笑,很是同情那位同父异母的亲哥的遭遇,同时不免也对蔺隐年有了还算良好的初印象。 慧眼识珠、洞若观火、透过现象看本质,种种溢美之词都堆了上去。 可惜蔺隐年本人是听不到了。 他也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到后者。 同样也像是大皇子所说的那般,连机甲的外壳都没能摸到。 事实证明,基因缺陷的病症仍旧存在,随之带来的恶处也伴着增长的年岁显现。 蔺安之的体质太弱了,比最娇贵的omega还要羸弱,只能被豢养在温室中。 帝国皇子通常都会去的第一军校,他暂时是与此无缘了,但教育却是不可忽视的一环。 薇薇安想为他聘请专门的教师,事前专门询问了蔺安之的意见:“安之,你想要进行什么类型的课程辅导?” 蔺安之想了想,都星际了,他最感兴趣的当然还是机甲,于是试探着说道:“操纵机甲的单兵作战?” 看着薇薇安的神色,又识趣地降低要求:“但是我清楚,以我的身体素质应该无法达到要求,那么,指挥系也可以?实在不行,材料工程也能考虑?” 薇薇安弯了嘴角:“你是就跟军事这个大类过不去了,是吗?” 蔺安之点点头,小心道:“我可以吗?” 薇薇安:“当然。” 她若有所思地敛了目光,指节曲起在桌沿敲了下,语调中透着不明显的愉悦:“只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罢了,一般的omega都会偏向于选择插花和茶艺。” 在薇薇安的认知中,蔺安之是不该知道自己不是beta的。他明智地没有揪住细节追问,见其沉思,又道:“那您在想什么呢?” 薇薇安摸着他的头,答非所问:“我只是在想,人的天性是不能被控制的。” 课程内容定了下来,蔺安之过上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 他极其自律,有条不紊地按着教师的计划进行,时常还能再拓展一番。 与此对应,虽说帝国五皇子苏醒一事,在一开始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但蔺安之几乎没有出现在公共场合过,影像资料鲜有流传,关注度也就低了下来。 不论是在外界的民众,还是在王室的眼中,他都像是隐形人般的存在。 旁人觉得蔺安之没有威胁,也没有价值,自然不会搭理他。 也只有大皇子会将他放在心上,坚持叫板,屡战屡败,勉强能算作枯燥生活的调味剂。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蔺安之便到了十五岁。 他又一次见到了蔺隐年,却是在薇薇安的葬礼过后。 仿佛能预计到自己突如其来的死亡,她将自己尚未成年的孩子托付给了蔺隐年,请求后者代为监护三年,直至蔺安之真正成年的那一天。 将情况以寥寥数语解释完毕,书房内,高大俊美的男人微微俯下身,骨节分明的双手彼此交叉着支于下颔,冷淡的眸光随之压了下来。 “你还有什么话想要说吗?” 压迫感席卷全身,蔺安之立于原地,握拳抵住嘴角,低低咳嗽了一声。 不同于外表依然年轻的蔺隐年,他如今的模样和当年比起来,发生了不小变化,身量颀长挺拔,却过于单薄,宛若风一吹就能踉跄几步。 而这一咳就停不下来了,胸膛断断续续地起伏了一阵,当蔺安之再抬起头,琥珀似的眼眸已然含了水雾,苍白的面上也浮起了浅浅的绯红。 见他这幅模样,蔺隐年轻轻蹙了下眉:“那么娇气?” 蔺安之:“......” 毕竟是寄人篱下,蔺安之只能小小地刺了他一下,勾出毫无感情的假笑:“客气了。” 蔺隐年很忙,能抽出空来见他已是不易,短暂交锋过后,这次见面就简单地结束了。 走出房门,蔺安之径自步往偌大别墅中,蔺隐年为他安排的房间,停在门口,又垂下眼。 他抬起手,虎口慢慢摩挲着戴另一只手腕间的空间置物镯,感受着快速跳动的心率渐渐平稳,方才推门而入。 里面有一支基因稳定剂,还有一批的抑制剂。 ——就在薇薇安死前的一个月,她将蔺安之叫了过去,开门见山地说道:“对不起。” “我很自私,为了一己私欲,剥夺了你选择的权利。”薇薇安说着,平静地看着他,“其实你完全可以像正常的omega一样,被娇宠、溺爱,只需在礼仪学院学习后如何打理家族。” “就像您一样?” “就像我一样。” 亲手为蔺安之戴上空间置物镯,薇薇安又道:“里面有基因研究所的最新制品,一针基因稳定剂,这是我想给你的,最后的一次自主决定。” “要么注射,从此基因向beta转化,但过渡期不短,中间会迎来omega的发情期,需要自行服用抑制剂;要么不注射,然后同所有人宣布你omega的身份,再嫁给帝国权贵,无需努力也可一生无忧。” “你的未来,就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尾音似乎还徘徊在耳际,蔺安之目光低垂,然后慢慢地,将针管中的试剂推了进去。 第56章 被禁锢的帝国皇子(3) 冰凉的液体漫入血管, 蔺安之的面容立刻难以自制地扭曲了起来。 基因稳定的原理就是先将序列拆分开来,然后再进行重组,过程不必多说, 自是痛苦难言。 他低着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血从毛孔不断渗出,浸湿了身上的衣物, 房间里的气氛也跟着陷入沉寂。 不知过去多久, 蔺安之眼睫一颤, 感受到那阵剧烈的疼痛被捱了过去,微微呼出口气, 终是如释重负。 随意抹了把脸, 又站起身, 想要去浴室冲洗一番。 刚走到房间门口, 蔺安之面色微变。 为什么他感觉,注射后的体质变得更弱了? 如果说原本是走十步会累,如今便是行五步就喘。 蔺安之当机立断,趁着还没有完全乏力, 疾步回到书桌前坐下,他以个人id接入星网,准备在浩如烟海的搜索词条中找到答案。 只是这基因稳定剂是中央下属的基因研究所,在这一季度产出的最新制品, 且尚未对外开放, 所以没能找到任何资料。 没有放弃,蔺安之捡起垃圾桶里的针管反复查看,功夫不负有心人,然后在管壁看到了一处极其挑战眼力的细微字迹。 它以谨慎的态度温馨提醒着患者, 使用前须要注意,因为注射后一段时间会直接在躯壳上呈现副作用,包括且不仅限于四肢瘫软,基因崩溃等等。 而根据临床反应,开发方将该时间段的区间定为零到正无穷。 蔺安之:“......” 既然那么重要,为什么不把字体印大一些? 事已至此,他自我安慰着,很快调理好了心情。 无所谓,蔺安之相当功利而冷漠地想,反正暂时也不需要用到这幅身体。 对于星际时代的帝国子民而言,人均寿命二三百岁,他的短期目标是十八岁入学第一军校,距离现在还有三年,一切都还来得及。 至于长期目标,系统好奇问起,蔺安之只是淡淡道:“推翻压迫人民的三座大山。” 系统:“???” 但蔺安之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他静坐着缓回体力,去洗了个澡,紧接着就上床睡觉了。 到了第二天,原本还有主动去向蔺隐年问好的想法,结果接连数天不见人影。 思考过后,蔺安之也就明白了。作为摄政王,加上近年边境的星盗与反叛势力肆虐,蔺隐年整日议会军部办公厅三点一线,早出晚归,哪有多余的时间休息。 好在别墅中有智能管家,能将愈发柔弱的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除此之外,大皇子不知从哪里知道蔺安之搬到摄政王府邸的事情,即便很畏惧这位叔叔,仍是锲而不舍地找上门来了。 他数十年如一日,看着眼前貌似毫无威胁的病美人,坚定不移地想要揭发后者虚伪狡诈的骗子本质。 第61章 对此,蔺安之没什么耐心,劝他省省心,不要想些不切实际的,说着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喉,目光刚抬起扫过去,大皇子瞬间面露警惕:“就你这幅样子,还想再打我一次不成?门都没有我告诉你!” “......” 蔺安之深深看了他一眼,实在想不到是怎样的阴影才能让大皇子至今还耿耿于怀。 而后缓缓开口,答案直击人心:“但还可以卖惨。” 注视着那体格健壮的青年抽搐的嘴角,又补充道:“向蔺隐年卖惨。” 大皇子坐在沙发上,像一座沉默屹立的雕像。 蔺安之撇撇嘴,颇感索然无味。他支撑着扶手挺直腰背站起身,光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呼吸便是骤然紧促了一下:“你自便。” 抛下客套话,随即便在智能管家的辅助下,径自去了洗手间。 几秒过去,大皇子也站了起来,只不过是偷偷去了二楼。 蔺安之的卧房还是很好认的,挑准面积最大、采光最好的那间便是了。 他气得要死,但不敢真的做点什么,环视四下,看到蔺安之桌上除却一叠内容晦涩的学习资料,就是一瓶药片,看包装应该是维生素。 “得罪了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大皇子阴狠的眼神掠过,寒声道:“蔺安之,我要让你再也补充不了微量元素,让你体会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真是太恐怖了,也太邪恶了。 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脑中又不期浮现了蔺隐年那张凌厉的面孔,连忙塞了药瓶子到兜里,悄悄地溜了出去。 待蔺安之解决了生理需求,重新回到一楼客厅,发现大皇子已经走了。 他不觉得在蔺隐年的地盘上,大皇子有胆子做出什么,是到了晚上,才在无法抑制的疼痛中察觉这人竟然偷了东西走。 由于基因稳定剂的刺激,一段时期内反倒会更频繁地陷入基因崩溃,蔺安之每天都要服用大剂量的止痛药片。 他做事谨慎,秉持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信念,将药放在了装维生素的瓶子里,哪知差点把自己害死。 智能管家在身边不断地打转,发出嗡鸣:“经检测,您的心率过高,呼吸频率过于频繁,血红蛋白等种种指标都不符合标准,您已具备启动三楼医疗舱的条件。” 指尖深深掐进肉里,蔺安之勉强依靠这样的方式攥取一丝清明,咬着牙道:“那就启动啊!” 智能管家又道:“经检测,医疗舱并未对您开放使用权限。” “.......” “那就去联系有使用权限的!” 蔺安之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冷声喊出来的。 他当然知道那人是谁,平日是不好意思麻烦蔺隐年,但眼下这个情况,若是再不寻求帮助,自己就会被活活痛死。 “已为您接通目标联系人的光脑。” 片刻的岑寂过后,再响起的便是一道轻缓而沉稳的男声,触及耳膜时,无端能教人感受到冷冽的温度:“给你一分钟,说出找我的缘由。” 蔺安之眉心一跳,这是什么教育方式,怎么就跟审讯犯人似的,半分温情也无。 话一出口,却是低低的哀求:“救我,求你救救我。” 语罢又疼到呻/吟出声,另一边沉默几瞬,简略说道:“等我。” 随后不再说话,显示挂断了通话。 蔺安之的神智越来越模糊,但有了蔺隐年的应许,也就莫名有了安全感,整颗提起的心放回了原处。 他蜷缩着陷进了沙发里,忽然感觉被抱住了,身上随之裹上了来自外界的、尚未褪去的寒凉气息。 那人还没什么反应,蔺安之倒先是回应般地搂住那截劲瘦的腰,依赖地蹭着他前胸的衣物,无意识地喃喃,声音中满是委屈:“为什么那么痛,我好疼啊。” 他的眼眶里盈着水汽,只一眨,眼泪就流了下来,有手指按在了柔嫩白皙的脸颊,犹豫着,还是以指腹帮忙拭去了那点水渍。 上楼的途中,蔺隐年垂眼看向伏在怀里的孩子,微叹了口气,难得流露出了无奈,还有些许意外。 他会接受蔺安之,主要是薇薇安的父亲有恩于自己,再者也就只是负责三年的食宿,对于蔺隐年来说无关紧要。 这不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他知道,所以才在书房中的那回感到失望,蔺安之立在那,弱不禁风,瞧不出当年那股打人的狠劲,与如今撒娇一样的模样更是大相径庭。 可是......那真的是失望吗? 蔺隐年抿着唇,面色平静,但勾住那孩子脖颈的手,愈发地向内收紧。 第57章 被禁锢的帝国皇子(4) 对于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所有, 蔺安之毫无感知。 他不知道蔺隐年人样的皮囊下难得的温情,也不知道被抱进医疗舱后,甚至连点头之交都够不上的叔叔站在外头, 以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看了许久。 再度醒来,蔺安之只见蔺隐年双腿交叠,姿态优雅地坐于床边,微微抬起下巴, 语调冷淡地说道:“今日监控的拷贝备份已经放在了床头, 请如实陈述在我过来之前, 你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蔺安之罕见地没有在第一时刻开口。 他偏过头,凝望着玻璃窗中反射的苍白面孔, 又垂下眼帘, 余光落在纤细手臂上被肤色衬得愈发明显的青紫血管, 神情微微一滞。 在自己的家里装监控, 又以审讯的方式对待一位无依无靠且大病未愈的可怜未成年。 会这么做的人,要么就是冷血无情,要么就是脑子有问题。 想到坊间有关摄政王的传闻,蔺安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半晌未能听见一个语词, 蔺隐年仍是那副沉静的神色,但稍稍扬起的眉梢显出了不悦:“回答我。” 蔺安之动了动唇,话音方才艰难地挤出,便讶异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又细又弱, 不过也好, 至少不会引起蔺隐年的注意力。 他不敢造次,低眉顺眼地讲了一遍经过,语至末尾,还特地把大皇子摘了出来, 毕竟会有这样的意外,还真不能完全怪他。 蔺隐年淡淡“嗯”了一声,没有表露态度。 以为他下一刻就要回去忙工作了,蔺安之礼节性地感谢了一番,然后客客气气道:“再见,您慢走。” 赶人的心意太过急切,说完的那刻就感觉喉头发痒。 他低低地咳嗽着,捂住嘴却怎样也停不下来,瓷白的面皮也染上病态的嫣红。 某个瞬间,似乎听到蔺隐年轻叹一声,一只手掌抚上了后背,不紧不慢地帮忙缓过气。 蔺安之抬起眼,正对上他的视线。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 照顾到孩子的自尊,蔺隐年及时止住。 但蔺安之已经猜到了后续,眼皮一跳:“还要娇气是吗?”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评价,被当作弱势群体对待,绝对不是他所期望的。 无奈,经过这次惊心动魄的一晚,蔺隐年好像终于认识到了身为临时监护人的职责,也正视起了蔺安之是一个三天一小病,七天一大病的病秧子的事实,分出了更多的精力给他。 两人加了彼此的联系方式,成功迈出了摆脱陌生人关系的第一步。 然而,非必要时刻,蔺安之是不会主动联络他的。 就像是大皇子一样,也是人性使然,他同样有点畏惧不假辞色的蔺隐年,不多,把握在足以拉开两人距离的、刚刚好的分寸。 可是,意外出现在了蔺隐年身上。 或许是看在薇薇安的面子上,摄政王纡尊降贵,一开始还是偶尔的关心和问候,询问蔺安之有没有按时用餐服药,基因崩溃的情况有无缓解,后者也尚且能接受。 到了后来,尤其是蔺安之又一次发病,这回连吃止痛药都无法缓解,蔺隐年要做的,就更多了。 医疗舱的舱门缓缓打开,指示灯由红转绿。 将大汗淋漓的少年抱了出来,他的身体很轻,蔺隐年轻而易举地按住蔺安之,让他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后背抵着前胸,急促的呼吸和胸膛的起伏随之传递给了身下那人。 感受着他的颤抖,蔺隐年同时耐心地伸出手,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蔺安之的脸侧,教他慢慢地平息下心绪。 这样的事早已做过了无数回,蔺安之习以为常。 “有点冷。” 他自然而然地小声抱怨,蔺隐年也不言语,从旁边扯过柔软的毯子,盖在了交叠的两人身上。 有这样的长辈,其实也很不错。 蔺安之闭着眼,心道如果他真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年,就算再怎样独立自主,被那么关切着,恐怕早就全身心地依恋上了蔺隐年。 过了会儿,蔺隐年忽然道:“为了防止意外状况的发生,从今天开始,搬进我的卧室。” 蔺安之怔了下,蓦然想要站起,但被强行摁了回去,只能斜着身子诉说着不满:“不行,我不同意——”他们要是住在了一起,那还有什么隐私可言。 第62章 戛然而止。 余下的话语皆被打断。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蔺隐年掰过他的脸,平静地注视那双写着挣扎的眼睛,“我是在通知你。” 蔺安之:“......” 蔺隐年好商量的时候太多了,差点让他忘记,这人在本质上就是个专制独裁的大家长。 他默然无声了。 除却接受,又还能做什么呢? 时间一晃而过。 这三年里,蔺安之就像是被关进了由蔺隐年筑起的笼中,无微不至的眷怀分外熨帖,但也教人窒息。 他感觉被无形中扼住了喉咙,有冰冷的视线无时不萦绕在身侧,隔绝了与外界交流的途径。 事实上,蔺安之竟也当真没能踏出摄政王的府邸一步。 就是大皇子,自那次之后,也再也没能见到过,只听说他受到了严厉的处罚。 至于细节,蔺隐年断在了这里,只是遮住他的眼,压着他枕在自己的怀里,不容拒绝地沉沉道:“睡吧。” 蔺安之应了声,也没问。 他将脸埋在蔺隐年的脖颈里,鼻尖萦绕着那清冽的气息,忽然间心如擂鼓,说不出的酥麻感由四肢五骸蔓延到了全身,和某种异样的感觉一道在心中饱胀。 蔺安之动了动,嘴唇轻轻擦过蔺隐年的下颔,呼吸在那一瞬骤然停止。 他不敢再挪移了,阖了眼睡去。 没能看到就在下一刻,蔺隐年睁开眼,无声地看了他很久很久。 隔天,蔺安之终于提出了三年前的计划。 他要上第一军校。 “可以,”蔺隐年没有反对,“拿出能够证明你能力的证据,我就让你入学。” 蔺安之战略性沉默。 基因稳定剂的效用还未完全发挥,他的体质并没有好转太多,军事成为遥不可及的梦,成年后的精神力鉴定等级更是雪上加霜。 如果就连蔺安之都能驾驶机甲上阵杀敌,那他完全有资格评选感动帝国十大人物,外加史上第一医学奇迹。 他也曾为这样的结果感到深深的疑惑,询问系统,剧情线里的自己究竟是如何夺权篡位的。 系统只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再然后,蔺安之在它的废话中成功挖掘出了属于自己的“定数”。 “智力,”他强调,“我有很高的智力,我的人生方向是入职基因研究所。” 蔺隐年颔首:“可以。” 看向他,按捺住心底躁动而不堪的心思,蔺安之垂下眼,犹豫片刻,又道:“从今往后,我要住宿。” 蔺隐年断然拒绝:“不行。” 蔺安之:“......为什么不行?” 蔺隐年毫无波动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解释,不轻不重地说道:“你是在质问我吗?” 纵有千万种思绪,此刻也都消解了。 蔺安之听得抖了抖,也只能乖乖低头:“不敢。” 聪明人惯会的就是审时度势,他没有资本与蔺隐年抗衡,能做的唯有听从。 但在走出房门的时候,心里还在冷冷地想,自己也是为对方着想,让他减少在未来被强取豪夺的可能性。 当然,也是为自个好。 万一哪天被蔺隐年发现了龌龊的念头,就算蔺安之是皇子,帝国王位的顺位继承人之一,蔺隐年也有法子把他丢到垃圾星自生自灭。 脑中划过沦落贫民窟与野狗抢食的画面,蔺安之神色微凝,柔弱地扶住心口,紧接着加快了步伐。 书房内,蔺隐年低着头,长睫垂下,直接掰断了手中的钢笔。 第58章 被禁锢的帝国皇子(5) 蔺隐年的允诺, 一向是说到做到。 报到当天,两人是一道过去的。 蔺安之还是真正意义上的头一回出门,他规规矩矩地坐在悬浮车中的副驾驶座, 车窗降下,投向窗外的还有难掩好奇的视线。 四通八达的道路如流水般交织,建筑群高耸入云,出行的交通工具无不自低空飞快地驶过。 最引人注目的, 还要属嵌于楼体之上的、五花八门的立体广告, 以别样的形式宣示着世界形态的特殊。 【omega的好帮手, 便利家庭生活的左膀右臂!卢兹集团最新推出的清洁机器人,帮你更好地服务您的家人, 享受更多与孩子和爱侣共度的时光!】 【全新科技!能够连接星网模拟赛事的格斗拳套!优惠力度达到最大!同样的价格, 您可能买不到一位omega的欢心, 但能买到最炫酷的机甲手部外观!真的有alpha舍得错过吗?!】 【首都星, 亚眠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冠!最新喜报:ao成功配对率百分之九十三,社会生育率高达百分之八!我们再次登顶!】 将脸转回来,蔺安之试探着问:“为什么宣传的指标不是治安和幸福度,而是这些?” 主驾驶座, 蔺隐年不置可否,只道:“利益集团最关注什么,他们最缺乏的,同时也就是那样事物。” “以星历为标准的历法诞生前五十年, 人类生育率连年走低, 是突如其来的性别分化拯救了帝国,历史书中将其称之为神的馈赠。” 蔺安之若有所思。 亚眠帝国重武,人文学科已经变得冷门,他确实不知道还有那么一段往事。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性格, 得到想要的答案,蔺安之也主动息了声。 再度有语言上的交流,便是下车的那刻,蔺隐年那带有关心成分的嘱咐,语词仍旧简短: “注意饮食,注意保暖,注意安全。” 蔺安之:“怎么没有注意睡眠?” 蔺隐年看了他一眼。 蔺安之识趣地闭上嘴,微笑:“活跃气氛的玩笑罢了。” 到底有着王室的血统,帝国五皇子就读第一军校的消息第一时间传播了开。 入学季的校门口人头攒动,井然有序地排队办理手续,见到蔺安之这种不按正常的流程,一从轿车上下来,就由校方安排的接驳人员带领着往内走,很快就猜测到了他的身份。 蔺安之的皮相无疑是极其优越的,身姿颀长,唇薄而色浅,一双眼型好看的琥珀色眼眸最是漂亮,不笑时也带有三分笑意。 但,都军校了,更多的学生关注的是实力。 “这就是五皇子?”有人道,“可惜看着身体太弱了,不是很能打的样子。” 他旁边的姑娘撇撇嘴:“人家不是你们单兵作战系的,学的是生物工程,来这里估计也就是积累人脉,再说了,战力方面还有大皇子撑着呢,他都拿过多少回联赛冠军了。” 前者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忽然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被他们聚焦着的蔺安之也不例外。 他抬起眼,看到数个制服统一的安保人员正合力拖着一个人出去。 那人挣扎得厉害,哭喊着死活不愿意离开。随着距离拉近,空气中漫起了淡淡的信息素气味,甜腻腻的,让人心里发慌。 蔺安之自身是正在向beta转换的omega,暂时没体察出什么异样。 方才的那两个学生可就不一样了,本能被调动,一时脸红脖子粗,属于alpha的强势气息也泄了出来。 蔺安之皱了皱眉。 身边的校方人员适时解释,说这是一个伪装成beta的omega,依靠着修改档案资料偷偷混进了学校不说,到了发情期还没及时打抑制剂,险些引起了整所学校的alpha暴动。 “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omega就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到时候惹出麻烦,还要怪到我们头上。”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平静,还有几分嫌恶,就像是在面对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这不是第一军校首次出现这样的情况,甚至更糟糕的后果也产生过。 比如说,有omega被意外强行标记,然后跳楼死了,对方的家人闹到了法庭,使得校方大大赔偿了一笔。 自顾自着说着,但一直没能得到蔺安之的半句回应,校方人员疑惑地回过头,脸色陡然难看了起来。 他看着蔺安之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失措地喊了声:“殿下!” 蔺安之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急促地呼吸着,额上浮起细密的冷汗,面容更是不似常人的惨白,同时感到空气中的氧气忽然变得无比稀薄。 那个omega被拖出去时衣不蔽体的画面,在脑中始终挥之不去,兼之穿插着一些教人难堪的、过去的片段。 ……如果没有薇薇安的操纵,他也会这样吗?被鄙夷,被放弃,被提前规划好一生? “呼吸。” 手臂被攥住按在腰际,有人低头在耳边冷静地指挥,简单两个字,带来的却是莫大的力量。 蔺安之紧闭着眼,身体停止了轻微的颤抖,慢慢掀了眼皮,眸光无助茫然,正对上了不久前才分别的那位叔叔低垂的眼。 蔺隐年去而复返,本是不放心,如今也的确验证了原先的看法。 他客观道:“我需要重新评估,你是否能有在外独立行走的能力。” 第63章 蔺安之勉强弯起的嘴角滞了滞。 他没急着解释,而是先试着分辨了蔺隐年显露在外的神色。 确定没有找出对于那突发状况的怀疑,这才说就是个意外。 百般承诺过后,蔺安之又含着祈求看向蔺隐年。 他实在不能失去入学军校的机会,也承受不起代价。 蔺隐年松开手,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蔺安之还想着,蔺隐年怎么那么好说话。 要知道上回他重病发热那会儿,即便在医疗舱的治疗下很快痊愈,这人还是完完全全地陪了他一整天。 直到几天后,回到摄政王府邸。 蔺隐年处理政务的时候,蔺安之通常都会搬把椅子坐在旁边,既是珍稀难得的相处时光,也是借机了解当下的局势。 这次他探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压在最上方的数份调查报告。 有多说了几句话的同班同学,路边搭讪的学长,甚至还零散掺杂着一些日常的照片。 蔺安之顿时脊背发寒,只觉毛骨悚然。 他忍不住地惊愕,尾调不禁拔高:“你监视我?” 没有计较那份无礼,蔺隐年淡淡道:“我更愿意称之为关心。” 蔺安之:“......” 谁家叔叔是这么关切侄子的? 他敷衍地笑了笑,不敢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不管怎样,蔺隐年的做法,蔺安之是难以凭一己之力撼动的。 可即便如此,日子也要继续过下去。 在军校的生活也就那样,正如两人组里的那个女生所说,蔺安之的到来,实际只为扩展人脉和积攒政治资本。 依仗着相貌与优秀的履历,他不出意外地成为了风云人物之一,身边环绕着一众追求他的alpha。 而蔺隐年依旧没有放弃施展,那所谓的用以表示关心的手段。 其中有个alpha缠蔺安之缠得紧,非要他表态,听到拒绝了还不依不饶。 蔺安之本来已经不耐烦,想暗地里给那人套麻袋打一顿,转念想到之后有个赛事会用到他,还是强行按下了心里升腾的躁意。 为了稳住人,还特地抽出空闲,同他一起用了顿晚餐。 那天晚上,蔺安之回到家,大厅原本是暗的,待他关上门转过身,灯光突然亮起。 蔺隐年坐在餐桌前,指节在冰冷的桌面叩了一下,分明在轻柔地说着怒火冲天的话,向来平直的唇边竟然还勾出了抹极浅极淡的笑。 “告诉我,你喜欢他吗?” 这话来得没头没尾。 但蔺安之听懂了。 他后退着抵上了门板,想开口却无从辩解,感到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第59章 被禁锢的帝国皇子(6) 实际上, 蔺安之不太清楚蔺隐年的底线在哪里,然而显而易见,他还不具备拿自身来试探的胆量。 扯了扯嘴角, 不至于让面色太难看,方才婉转道:“这是个误会。” 蔺隐年:“我正在听你的解释。” 他的目光很锐利,被这样注视着无疑能让人如坠冰窟,仿佛有一柄尖利的凿刀将身体径直贯穿。 蔺安之自知没有那个心理承受能力, 有意低头避开, 顿了顿, 随后有条不紊地从前因说到后果。 他其实是颇为自得于心计的,说到后面, 语调不由飞扬了起来。 此前蔺隐年的神色一直没有变化, 他随时都在关注着蔺安之, 怎会不知道那个alpha追求的经过, 所求的,无非也就是后者的内心想法。 直至听到行为动机的部分,眉梢压了下来,冷冷地念了他的名字。 “蔺安之, ”蔺隐年道,“你是怎么想的?” “经综合考虑过后,这是能以最快速度达到最好效果的方式。” 他的第一个字出来,蔺安之下意识一颤, 但并不服气, 想到跟自己说话的是谁,语气又软了下来:“我有自主解决问题的能力,叔叔你就不用操心了。” “能力?是指用自己作为筹码吗?” 蔺隐年走到了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蔺安之不想回答, 却避无可避,蔺隐年捏着他的下巴,五指在脸颊按出窄长的凹陷,垂落的视线仍旧是冷淡的。 “任何事情的实现都要付出代价,今天你会为了一场赛事的胜利而与那个alpha吃饭,并为目的的达成沾沾自喜,当你习惯了这么做,那明天呢?倘若遇到的那人欲壑难填,不断索求,以至于教你不得不付出更多,届时你又会怎样?” “......没那么严重吧。” 看着蔺隐年愈发严厉的眼神,蔺安之又乖乖地小声道:“对不起,以后再也不敢了。” 尽管这么说着,不论未来如何,至少如今的蔺安之还是不以为意的。 他现在已经有一点不择手段的倾向了,比起过程,更在乎的是结果。 蔺隐年也知道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个什么性子,嘴上一套,心里又是另外一套,已经认定了事实就再不会改变。 所以他做出了实际行动,不光对于本人加以惩戒,也警告了那个alpha身后的家族。 虽说使得后来不得不另外又找了人,顶替上赛事空缺的名额,但蔺安之完全无所谓,或者是不敢不无所谓。 明面上什么表示也无,只是默默加快了暗中的计划,想要早日摆脱蔺隐年极端的控制。 除却机甲和精神力,帝国官方关注的重点还有基因工程和生物制剂,这也就是各大军校中开设生物工程专业的主要原因。 其中,第一军校的各项学科评级都是a+,还为一众学子开设了专门的实验室。 蔺安之申请了一间独立实验室,上边很快就批下来了。于是,他每天除却上课、参与活动积累名气,就是泡在实验室里干活。 但不论再怎么快,时机尚未成熟,发展也不可能随之一蹴而就。 蔺安之早已建立了自己的消息渠道,听说再过不久,大皇子就要自第一军校毕业,进入军部就职。 而以往的帝国皇帝都是以那里为基点,自此平步青云。 他抿了抿唇,表情难掩霾色,支着手揉了会儿太阳穴,头痛始终没有缓解。 因为自身条件受限,蔺安之需要一位在军部的代言人,那同样也是一个能够毫无保留地去信任的存在。 只是找出这样的人谈何容易,可惜,紧迫的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再犹疑不决。 “有没有一个人能兼具以下数个特点,”蔺安之出神地喃喃,“没有背景,好掌控,是实力强大的alpha,他野心勃勃,但永远都不会背叛我,而且目前尚且青涩,处于人生的第一阶段,也就是没出名,也没被挖掘。” “有的兄弟,有的。” 系统道:“我有一位推荐的人选。” 蔺安之不抱希望地问道:“是谁?” 系统调出了根据剧情线生成的人物关系图,毫无感情地棒读:“宋知序,性别男,年方十八,s级精神力alpha,当前坐标位于三号垃圾星e区。” 蔺安之:“那你怎么知道,我能够完全信任他?” 系统道:“蔺隐年是帝国基因实验中最成功的试验品,本质上是人造物,与你没有血缘关系,而宋知序是以同一基因序列而在同一时间被创造出来的,因为实验员的错误操控而被意外释放。” “简而言之,他们可以算作一个人。” “真没想到,你除了平日说些废话,还真能起到辅助的作用。” 蔺安之笑了笑,夸赞了它。 系统哼了一声,隐约透着点骄傲,并不说话。 蔺安之又皱起眉,好像很为难:“只是,压榨刚成年的童工会不会不太好?” 系统:“你也可以选择自力更生的。” 蔺安之立刻站了起来:“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 系统:“???” · 为了便于管理,帝国会以使用类型对诸多星球进行标签与分类,再按照资源多寡依次标上序号。 由此可见,三号垃圾星,可谓就是垃圾星中名列前茅的存在。但e区就不一样了,贫民窟中的贫民窟,环境同治安一样糟糕。 所以,当一辆外观线条流畅、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悬浮车从半空降落,缓缓停靠在街区时,路边的行人都被吸引了目光。 前车门先行打开,下来了一个肌肉紧实的保镖,然后那人又走到后座,请出了他的雇主。 这是小地方,人们每天挣扎在基本的生存当中,哪有时间关注新闻版面上光鲜亮丽的政坛人物,况且帝国五皇子还只是一个影响力不大的军校生。 他们没认出来,只觉得这人生得好看,眉眼温和,气质与身形皆文弱,像是受人精心浇灌而养出的、温室里娇嫩的花朵。 应该是个omega贵族少爷。 路人心想着。 走到背对着他的一伙人跟前,一眼看到其中被抵到墙上的漂亮青年,蔺安之也是那么想的。 第64章 “宋知序?” 他轻轻唤道。 果不其然,那青年抬了眸,全然显露精致艳丽的面孔,也使得蔺安之正好撞进了那满眼的潋滟波光。 他怔了几瞬,随即视线下移,就见青年被扼着喉咙,单薄的肩颈撞着身后斑驳的墙面,洗得发白的干净衣服都沾上了灰,却不反抗,只是长睫垂泪,无助地看着忽然闯入的贵族少爷。 ......这就是系统口中,所谓的野心勃勃、实力强大的顶级alpha? 蔺安之无声地扫了眼半步之距的保镖。 后者会意,三下五除二,一众混子模样的杂鱼瞬间就被放倒,青年也顺势十分柔弱地滑落在了地上,分外楚楚可怜。 而后蔺安之走近,上前,又俯下身,于墙角笼下一片阴影,手指勾着他的下颔向上挑起,凝视着他。 “你愿意——” 青年的眼睛微微睁大,似是害怕,又像是期待。 下一刻,蔺安之经过深思熟虑的后半句话响在了耳边:“当我的儿子吗?” 第60章 被禁锢的帝国皇子(7) 场面顿时无比寂静。 蔺安之甚至能感受到, 身后保镖的呼吸都停止了一瞬。 放在很多的语境中,这样的问句都能够被当成挑衅。 但宋知序的性格似乎同外貌一样柔善可欺,只是愕然片刻, 随即轻轻地笑道:“我可以吗?” 蔺安之:“为什么不呢?” 听罢,宋知序也很利落:“父亲。” “......” 蔺安之的眼皮开始不停跳动,他按了按嘴角,企图压下心底泄出的那丝古怪。 严格来说, 宋知序便是师尊, 所谓一日为师, 终身为父,自己也是一直将对方当作亲爹来敬重的。 那他们现在, 究竟算是什么情况呢? 系统:“共轭父子。” 蔺安之:“你给我闭嘴。” 蔺安之沉默着, 见到宋知序撑着手翻身站起, 原本还没什么感觉, 待他真正地立在面前,方才发现竟比自己高上了半个头。 好胜心让蔺安之有点微妙的不悦,他不动声色地并回了斜移的脚尖,转瞬挺直了脊背, 意欲在气势上镇住对方,又缓声道:“这个叫法,不大方便,父亲和老师在某种程度上很相似, 都是传授为人处世的道理, 以后出门在外,你可以喊我老师。” 宋知序顺从地点头,弯了弯嘴角,眼眸晶亮地唤道:“老师。” 气氛一瞬间又开始其乐融融。 除了旁观者。 保镖:“???” 一干被打趴下来的混子:“???” 这绝对是他们见到过的、最诡异的一对父子。 ——年轻的父亲和年轻的干儿子, 光看样貌,说是同龄人都能信。 说实话,蔺安之自己都没能想到,来到三号垃圾星的目标会被如此轻易地达成。 他让宋知序回去收拾东西,自己则立在一旁,扮演温和有礼的好父亲。 和地面亲密接触的混子疼痛得起不来身,悄悄抬起眼看他,又分出目光给了宋知序,匪夷所思地想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个故事渐渐成型。 联姻豪门的美貌omega,因某种原因无法为家族延续子嗣。为了稳固地位,也是为了讨得愈发冷淡的丈夫的欢心,他不辞辛苦跑到了偏远的垃圾星,做着最后的挣扎。 比方说,认一个强大且强势的养子在身侧,以此夺回失去的权力。 是不是如此,尚无定论。但无论如何,有一个事实无法否认,也就是这个装得人模人样的的小子要攀上高枝了。 偷窥的混子忽然间遍体生寒。 宋知序敛了神色,正无甚表情地看着他。 而蔺安之无知无觉,接着就被宋知序扯了扯衣角。 昳丽挺拔的青年轻咬下唇,小声道:“我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也没有地方可去,......我一出生就被家人抛弃了,在这里,从来没有拥有过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总是被旁人欺负。” 说着,又露出依恋的神色:“幸好遇见了您。” 混子怒道:“你放屁!” 什么被欺负,虽然长着一张omega一样精致的脸,又没人知道真实的身份,但宋知序分明就是这片区域的主宰! 他是另一方势力的老大派过来找茬的,此前同样也是领着乌泱泱一群兄弟,可愣是近不了宋知序的身。 然而这一次,却不一样。 刚才把宋知序的衣襟拽住将其掼在墙上的时候,他还疑惑着怎会那么容易。 如今想来,大抵就是因为这人早就注意到了蔺安之的到来。 可惜,即将揭露的真相在半途戛然而止。 蔺安之微笑,但声音很冷:“你再当着我的面说他一句试试?” 混子:“......” 可以的,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某种程度上还挺般配。 要在星球之间穿梭,回程乘坐的自然是星舰。 两人间多了一层关系,某些基本的信息也无需遮掩,得知蔺安之是帝国五皇子,宋知序适时地流露了惊讶,把握得恰到好处,正常到有些太过正常。 接着又当着蔺安之的面,在星网上搜到他是beta,无婚无孕,甚至连个绯闻对象都没有。这时前者看着他唇边的笑,觉得似乎真心了许多,却无暇他顾。 因为紧随其后的,是蔺隐年强制连接的通讯。 大屏幕上,背景是军部的办公室。 男人优雅地坐着,包裹在深黑制服中修长有力的双腿彼此交叠,俊美的面孔沉稳冷峻,目光在落到舱室中的那人时,冰塑般的神色又稍稍软化些许。 他道:“蔺安之,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被点到名字,蔺安之身体紧绷,呼出一口气,随后侧过身,配合着蔺隐年移到宋知序脸上的视线,面带微笑地介绍:“叔叔,这是我新认的儿子,来,知序,这是我的叔叔蔺隐年,亚眠帝国的摄政王,你可以称呼他为——” 蔺隐年打断,淡淡道:“我没有这样的小辈,也不会有。” 随即又咬着字音,意味不明地说:“二十五岁就有了一个十八岁的孩子,你真是未来可期。” 蔺安之能怎么说,他只能佯装听不出话里的讥嘲:“谢谢,我也那么认为。” 蔺隐年不再开口。 大屏幕上的通讯继续连接着,半晌,蔺安之听见室内再度响起了声音。 “宝贝,”他柔声说着,那道素来疏冷的声线因此平添了微微的暖意,“我在首都星等你。” 蔺安之不寒而颤。 三维立体影像收缩回了原先的装置,但压迫感没有随之消失。 看着驾驶面板的按钮,蔺安之有在认真思考要不要即刻返航。 “是我的存在,让老师的叔叔感到为难了吗?”见他皱着眉,宋知序低声说道。 他慢慢地靠近了蔺安之,双臂自背后环住他的腰,纤细的脖颈抵在那柔软的发丝上。 蔺安之没有回头,但听声音自上方传来,带着点泫然欲泣的感觉:“是我的错,是我太普通了,入不了摄政王殿下的眼,如果换作其他人,也许就不一样了。” “和你没有关系。” 蔺安之随口安抚着,想了想,又就着这个姿势将宋知序揽入怀中,说道:“回去以后,我会将你送入第一军校,你不会辜负我的期望,对吗?” 背对着蔺安之,宋知序倾下身,让自己更深地陷入那个怀抱,垂眸笑了笑:“当然。” 抵达首都星,两人直奔第一军校,那是帝国军事重地,守卫谨严,此刻蔺安之为他们定义的关系的便利之处就体现出来了。 比起其余的所有,养父子是利益层面最高的链接。 第一军校不会放蔺安之的朋友进去,哪怕是他是皇子,但会允许家属临时性入内,尽管这层关系还未登记生效。 蔺安之有自己的单人间宿舍,只是常年与蔺隐年住在一起,这里基本上仅作为课余落脚的地方,但装修陈设还是颇为精致的。 他让宋知序留在这里,自己出了门,打算找人过来做测试。他有自信,宋知序一定能免试入学,无他,只因拥有s级精神力。 这个世界的精神力等级还没有通货膨胀,有着此等天赋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至少截至目前,蔺安之身边所见到的,就只有蔺隐年。 他这么想着,刚下了楼梯旋即脸色一变,鼻尖已经萦绕起淡淡的白茶香气。 omega的发情期总是来得突然,好在蔺安之随身携带抑制剂,但注射需要过程和安全的环境,他按捺住身体里开始澎湃的躁动,又迅速回了宿舍。 信息素在室内弥漫,作为alpha,宋知序自然能感受到。 他没有问,也没有说话,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蔺安之动作,看着他掀开袖管,呼吸急促地为自己注射。 冰冷的液体方才进入体内,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潜意识里,蔺安之有种不妙的预感,他对宋知序道:“你先去卧室里。” 第65章 宋知序自是应好。 而后蔺安之才去开门。 不出所料,门外的正是蔺隐年。 空气中的信息素还未完全消散,蔺隐年扯了扯嘴角,眸光溢着寒气:“你是真的长本事了,已经学会金屋藏娇了。” “那个omega是谁?你带回来的干儿子吗?” 蔺安之想要解释,动了动唇,却感到语言是无比的苍白:“......不是的。” 没有再纠缠下去,蔺隐年撩了眼,平静道:“过来。” 蔺安之低眉顺眼地走了过去,以为又要挨一顿批,不料这回不同于寻常,皮质手套冰冷的触感在皮肤蔓延,蔺隐年掐住他的下颔,竟是低头吻了上去。 第61章 被禁锢的帝国皇子(8) 那是一个不含任何情欲, 纯粹淡漠的吻,却伴着唇齿间的深入而带上了浓重的情色意味。 蔺隐年亲吻着蔺安之的嘴角,薄而柔软的唇贴着他, 慢慢地上移,在靠近中心位置的时候便伸出舌舔/湿那紧闭而抿紧的唇缝。 宛若冰雪消融,春水初生,横溢的潮水在心中鼓胀开来, 蔺安之不由得松懈了片刻, 却换来更为冰冷的掠夺, 他的泪腺其实很发达,光是被那么亲着, 眼角便已经泛了红。 理智告诉蔺安之, 这是不正常的。 无论如何, 他都不应该同眼前这个似乎变得陌生的男人接吻。 那是他的叔叔, 父亲的弟弟,也是照顾了他十年的长辈。 蔺安之别过脸,湿了的睫羽垂下,急促地制止:“不行, 不可以.......” “为什么不行?” 蔺隐年蓦然笑了,他常年没有情绪波动,如今鲜有的牵动嘴角,好看得一下就吸引了蔺安之的注意力, 晕晕乎乎的, 就连后面那句几不可闻的主权宣誓都听不清了。 “你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自从薇薇安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了自己,蔺隐年便完完全全地掌控了他,自始至终,从头到尾都没断过。 他知道蔺安之的所有, 包括他的性格,他的经历,他的兴趣爱好。 所清楚的,也远不止于此。 譬如以眼下举例,蔺隐年按着蔺安之乱动的身体,伸手在他的腰侧捏了一下,意料之中地感受到泛滥不止的颤抖,垂着眸低声道:“专心。” 他要给他的东西打上标记。 客厅与卧室,仅有一墙之隔。 宿舍隔音一般,兼之精神力越高的alpha,感知就越是敏锐。 宋知序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身在垃圾星的贫民窟了。他从来都没有接触过那些高精度的仪器,但知道,自己的资质绝对不低。 那些暧昧的动静,那些若有若无的哭泣在耳边无限放大,几乎能在脑中勾勒出一副旖旎的景象。 ——病弱单薄的青年被吻住,漂亮的眼睛因为不可置信而睁大,可白皙的肌肤却很贴合身体反应地浮现出动情的绯红。 他的唇沾染上了晶亮的水渍,朝向那么对他的男人微微张开,露出柔软的舌尖,再然后,又被抱着压在了沙发上。 ......帝国五皇子与摄政王,何等的不伦且畸形。 宋知序不愿再想下去,那是一种亵渎,于人于己皆极不尊重,即便在一开始见到蔺安之的时候,存的心思只是利用。 他神色发冷,明艳的面容上写满了自我厌弃。 宋知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刻,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无权无势,无法与蔺隐年做任何抵抗,更是没有足够的履历,光明正大地站在蔺安之身边。 但在心底,又怀着一丝微薄的、渺茫的希望。 他想,如果听到客厅里,蔺安之发出了求救,那么下一刻,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推开这扇薄薄的房门。 可是,没有。 始终都没有。 宋知序在门前伫立了许久,静静的,身形同垂下的眼睑一同覆下阴影,寂寥地洒落在没有开灯的卧室。 · 两人没有做到最后。 中途,蔺隐年接到了军部的通讯。 他起身,慢条斯理地把脱下的衣服穿了回去,心情看起来好多了,也不再计较所谓金屋藏娇的omega,摸了摸蔺安之的头,说道:“晚上见。” 然后就走了。 蔺安之刚编好了理由,自觉能自圆其说,却没有了用武之地,顿时目光阴沉,表现得比被蔺隐年强迫还要愤懑。 慢慢坐起来接着又站起,总觉得忘了什么,他在原地顿了顿,这才心虚地想起卧室里还有一个宋知序。 蔺安之就跟没事人似的,眉眼平淡地兀自飘过去打开门,放人出来,又平静地交代了一些住宿的注意事项。 语至末尾,还剽窃了蔺隐年的教育方式,抬手在宋知序的发旋揉了揉。 “我会为你安排第一军校学生的身份,而再过不久,就是三大直属军校在边境星的联赛。”蔺安之挑了挑嘴角,充满暗示地说道,“我相信你,你一定不会辜负我的期望的。” 宋知序看着他,眸光动了动,似乎能透过衣物看到那满身的痕迹。 蔺安之免不了更心虚,但面上装得足够淡然,见他温顺听话地点点头,方才微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开展也不出所料。 趁蔺隐年有要事在忙,蔺安之马不停蹄地联系了军校的天赋测试人员。 对方原本还对关系户有点小小的怨气,然而在看到仪器上等级评定那栏硕大的“s”后,什么意见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层层上报,到了校长那级,便与其他主任联合商议,又让宋知序做了身体素质方面的测试,得到近乎满分的结果,最终拍板决定了他特招生的身份。 这边形势大好,而另一边,待晚上回到摄政王府邸,蔺隐年的行为也没有超出预计。 自从摊牌以后,他愈发地不掩饰自己的专制,不再扯上关心的借口,而是完全将蔺安之当做了所有物,从军校宿舍到家里,都没有问过一句他愿不愿意。 至于蔺安之的答案—— 他可能对蔺隐年有过悸动,但以他的性格而言,最厌恨的,莫过于强行的桎梏,和被蔺隐年夺去的自由。 但蔺安之都忍了下来。 系统:“有些人不是一直喊着什么不自由毋宁死吗?怎么那么快就认怂了。” 蔺安之很现实地淡淡道:“但是,讨好蔺隐年能让我少奋斗至少三十年。” 在这时,他回想起了之前蔺隐年在处理那个追求者apha时,同自己说过的话,不得不承认其完美地应验了。 人的欲望就像高山滚落的巨石,蔺安之的底线也在随之放低。 他借着蔺隐年的威势,开始接触帝国议会的议员,目前的资本还不足以结交并转化其为拥趸,所以只是试探立场与口风。 与此同时,三大直属军校的联赛也启动了。 蔺安之没有直接参与,但有时刻关注比赛情况。 他听说有一个新人风头尽出,明明是新生,但能把老生压在地上打,这是联赛的前半场。 而到了后半场,因为地点选在边际星,半途竟发生了意外——星盗入侵,周边的驻军又被临时派去执行其他任务,只能由这一群尚且稚嫩的军校生自发地进行反击。 为首的,还是那个新生。 他擒获了通缉令上的星盗头子,传奇般地立了一等功,无需毕业就可破格进入军部,还是以上尉的军衔等级。 毫无疑问,那人自是宋知序。 蔺安之对这样的发展很满意。 赛事过后,军校众人回到首都星,包括宋知序。 两人顺理成章会面,他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老师,”宋知序道,“什么都可以吗?” 蔺安之颔首:“什么都可以,你值得一切作为奖赏。” 宋知序的目光凝在他脸上,笑意柔和平稳。 他轻轻道:“你。” 我只要你。 第62章 被禁锢的帝国皇子(9) 乍然没反应过来, 蔺安之还真的皱着眉思索了一下,那个“你”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宋知序又笑了起来,眼尾略微下弯, 眼神温润而不带攻击性,却衬得秾丽的面容越发浓墨重彩,说道:“老师,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 您能亲亲我吗?” 蔺安之没说话。 一时没有得到回答, 他低下眼, 声音放得很轻:“自我记事开始,就是一个人, 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爱, 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自从被您收养了, 父亲的形象在我心里,就有了具象化。” 卖惨卖得很成功,搭配上那张脸,异常有杀伤力。 蔺安之顿了顿, 鬼使神差地在宋知序的额头上轻轻贴了一下。 一触即离,但宋知序已是心满意足,他低低地笑,身体也随着轻微抖动。 这孩子, 看来真是太缺爱了。 蔺安之心道, 转念想到自己打的算盘只有利用,不由深深忏悔了足足一秒,决定以后对宋知序好一点,刚好也能当作是情感上的笼络。 第66章 宋知序也是能察觉得出蔺安之的态度变化的, 感受到他的软化,更是大着胆子上杆子往上爬,配合着愿意扮演一个好父亲的蔺安之,时常提出些要求。 不大,也不过分,多数与物质无关,无非是要求他抽出些时间陪自己,吃饭散步皆可。在这段时间里,则是以轻松的语调分享了一些生活中的趣事,还很黏人,时常婉转地恳求他的搂抱。 次数多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便开始试探性地询问蔺安之的个人信息。 “您与摄政王陛下,是怎样的呢?” 宋知序不动声色地说着,心中早已预设了数种情形。 却没想到蔺安之毫不犹豫,很快便回道:“他同我,正如我和你,母亲早逝,父亲又不看重我,所以我是从小被寄养在那里的。” 至于多余的,再没吐露一个字。 宋知序只好含着笑继续问道:“那你们平日也是做着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吗?” “差不多吧。” 蔺安之想着,情不自禁地唏嘘了一声:“哦对了,我们晚上还睡在一起,很久以前就这么做了,因为我身体不好,叔叔他担心我半夜三更的出事,于是就......哎,他真的很关心我。” 宋知序:“???” 他的面容有一瞬扭曲。 这不要脸的老东西,真是下贱得不行,怎么连这种哄骗无知小男孩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两人聊着,蔺安之接了蔺隐年的通讯,走了,浑然不知身边的宋知序满脑子都是救他脱离苦海。 但在临走前,还被后者叫住了,听他怯生生地说道:“明天的授勋仪式,您会过来吗?” 蔺安之帮宋知序撩了下鬓边的发丝,笑了笑:“当然。” 剩余的不再多说,蔺隐年找人的方式很简单,只是一个晚饭的理由,就能让蔺安之无论如何都要抛下手头的事务,丝毫不敢懈怠地赶过去。 原本的别墅待久了也会腻,蔺隐年偶尔会换换口味,将地点定在一栋高级酒店的顶层。 星际时代,楼宇高得很突出,从连接大厅的电梯中出来,蔺安之一眼看见的,除却蔺隐年,便是他身后繁华的夜景和雾白的云气。 尽管相熟许久,站在气场类似于师尊的蔺隐年面前,蔺安之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同时也隐约感觉,今天的氛围另有一种压迫的威势。 他走过去,拿捏不准这是几个意思,犹豫着开口:“叔叔......” 蔺隐年甩了一叠打印出来的照片在桌上,都是蔺安之与宋知序相处的景象。 其中最亲密的一张,两人在军校的一个隐秘角落拥抱彼此,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就像是在接吻。 蔺安之仔细看了眼,立马悚然一惊。 他站直了身又不敢抬头,委婉道:“那么复古的拍摄手段已经很少见了。” 光是坐在那就不怒自威,蔺隐年点了点桌子,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温柔得极其反常:“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饶是蔺安之心理素质良好,也是猛地一个激灵,颈部肌肉明显僵硬,徒劳地低声道:“我可以解释。” 蔺隐年颔首:“你说。” 然后蔺安之道:“我们就是普通的养父子关系。” 蔺隐年轻轻地笑了下,示意他靠近,手指贴着突起的喉结,摩挲着怜爱道:“养父子……就像是我们一样吗?你也会被他亲得喘不过气,做到深/处的时候一直求饶,但又很诚实地为了快/感而迎合?” 蔺安之听得既是羞恼,又是面红耳赤,想都不想径自打断,咬着牙怒道:“蔺隐年,你别太过分了,你要监视我,我就任由你监视了,你想上我,我也给你上了。” “事到如今,你还想怎样!难道我就不能有一点自由吗?难道我做任何的事,都要被你过度解读吗?” “我以为你是有自知之明的。”蔺隐年看着他,“在此期间,你也利用我做了不少你想做的事,不是吗?” 蔺安之面色微变,瞬间噤了声。 搭在脸上的手臂垂下,蔺隐年向后微微倚去,貌似恢复了原先的冷静自制:“这就是在我允许范围内的自由。” 他平静地说道:“我能给你与别人接触的权利,也不会干涉,但是,你永远也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而如今,是一次小小的警告,提醒蔺安之不要越过他定下的界限。 话音落下,又毫无预兆地陡然发难,蔺安之被蔺隐年抵在了偌大的落地窗上。 下方,川流不息,万灯璀璨。 上方,他被掐着腿根抬起,然后翻过身,双手被并起束缚在后背,而后,蔺隐年清冽的气息倾泻而下。 “看着我,不要分心。”他冷淡地命令,“记住现在正在进入你的人是谁。” 蔺安之的眼泪已经流了满面,他拼命摇着头,极力抗拒在这种环境下被惩罚,却又被掐住下颔,教蔺隐年能够更直接地凝望他,放肆的眸光一寸寸抚上。 恨也好,爱也罢。 他会一直将蔺安之控制在掌中,一直。 · 蔺安之将这句话和蔺隐年起伏的脸记得很清晰,以前的那么多次,加起来也没这回哭泣的次数多。 但蔺隐年铁了心了要吃宋知序的醋,谁也无法左右。 即便如此,顾虑到蔺安之单薄病弱的身体,到底还是手下留情。只是放过人时,他已经无法思考,昏沉倦困地缩进了方才还想着逃离的人怀中。 再度醒来,便是在卧室的床上。 蔺安之直愣愣地坐起,两眼发直,过了半晌才猛地想起了,今天就是宋知序的授勋仪式。 作为罪恶源头的昨日照片在记忆闪回,他有点迟疑,然而很快又被总想与蔺隐年对着干的反骨,促使着做了决定。 “谁怕他——” 蔺安之冷笑一声,但声音很小,在思及蔺隐年时还打了个哆嗦,毫无说服力。 军部赋予宋知序的荣誉,在本质上,实则是对全体军校生英勇实战星盗的褒奖,地点选在了第一军校的大礼堂。 待蔺安之赶到时,典礼才刚开始不久,前中排都坐满了人,只得拣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不过后边也是有后边的好处,至少视野是更开阔了。 蔺安之端正地坐着,双手交叠置于膝盖,以欣赏的目光地看向台上的养子。 宋知序一身军部深黑的制服,身材上的优势突显得很彻底,肩宽腰细腿长,眼神也与明艳的外表相反,冰冷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竟是明亮得教人挪不开眼。 注意到观众席位上,好些少男少女都痴迷地注视着这位帝国新星,不知为何,蔺安之有一种极其微妙的不快。 再回过眼,却正与宋知序视线相接。 蔺安之大大方方地笑了下,台上的那人也成了他所熟悉的样子,柔和地弯了弯嘴角。 仪式结束,宋知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奔到蔺安之面前,然后把奖章递给了他。 “这不太好吧,你的东西,你自己拿着就行了。” 蔺安之虚伪地推拒一番,但手上已经在翻来覆去地看了。 他的养子也很顺从地说道:“有什么不好?我的一切都是您的。” 同时也没闲着,给自己找了事情做。 宋知序垂眸理着蔺安之的衣领,自脖颈划至锁骨,将内里风光一览无余。 忽地,他指尖微顿,抬起头,平和地问道:“老师,你们昨天又做了吗?” 第63章 被禁锢的帝国皇子(10) 蔺安之的神色忽然淡下来, 琥珀色的眼眸也失了颜色,掩着一片废墟般的空白,他合了五指, 将手中的奖章攥紧了,低下头并不说话。 也是,怎么能说得出口,又能说些什么呢?要他言明那些被逼迫的细节, 那又要将自尊置于何地。 见到一向温和冷静的养父显出这幅模样, 宋知序心中钝痛, 呼吸间似乎也漫上了涩味的铁锈气。 就是从前自己被误认为omega而被强取豪夺,厮杀过后重伤逃出, 全身是血地躺在脏臭的水沟里躲避追兵时, 都没能生出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可即便如此, 也是面上揉出了强作的平静, 轻声唤道:“老师?” 蔺安之抿了唇,才像是怔然骤醒,淡淡道:“如果你早就知道了,那还问我做什么?” “对不起。”宋知序道, “但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他近乎恳求地看着蔺安之,像是溺水的人要捉住一根稻草:“您不是自愿的,对不对?” 蔺安之:“是与不是,对于你来说很重要吗?” “很重要, ”宋知序牵住他的手, 察觉没有抗拒的意思,又攀上了手背,那双含情的眼眸也变得强硬了起来,“若是您不喜欢他, 无论如何,我都会帮您的。” 闻言,蔺安之只是避重就轻,说道:“我有我想做的事。” 宋知序的手紧了紧:“付出这样的代价,值得吗?” “不知道,”蔺安之抽走自己的手,退开一步,微微扬了下颔,冷淡道,“但我别无选择。” 第67章 他往前走了一段路,回过头见宋知序仍立于原地,示意他跟上。 两人走到军校南边的小花园,待四下开阔且无人了,才说:“你不需要质疑我的任何决定,我收养你,不是为了让你忤逆我的,否则我为什么不去找一个更听话的孩子留在我身边。” 宋知序眼睑沉下,道:“您不能那么做。” “我有权力这么做,”蔺安之抱了抱他,在耳边半带威胁半带安抚地低声道,“所以,按照我说的去执行。” “——我研制了一批能够提高精神力的试剂,但是通过临床试验再流入市场所需要的中间时段太长,超出了我的预计。 三天后,在边境d区有一场围剿反叛势力的军事行动,我会动用蔺隐年的军部权限,将原本的驻军突然调离。” “在此之前,我会将你安插到附近的一支小型军团做首席指挥官,届时,在收到通知的时候,你只需要带领军团过去支援,双方人数悬殊,然后在将要不敌之际,集体注射试剂,用实践向全星际验证它的效果。” “中间,你可能会受伤,”蔺安之摸着宋知序的脸,柔声说道,眸中跃动的却是点点冰冷,“但是,我保证不会太严重,因为我拿自己试验过,成效斐然。” “......那这一次,您又打算付出什么呢?” 宋知序问他。 蔺安之没有回答。 五皇子纤瘦的身形渐渐地看不见了,宋知序仍站在团簇的花丛中。 他在心里慢慢念着,于过往的那些日子被反复提及的那个词。 权力。 如果手中拥有权力的是自己,就能帮上蔺安之的忙了,也就能像蔺隐年一样……占有他吗? · 蔺安之另有盘算。 他按着计划一步步地来,不紧也不慢,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在依照预想中的稳步推进。 可在首都星的港口处,刚将宋知序送上军舰后,望着冰冷庞大的机械嗡鸣着驶离,不知怎地,他的心底竟泛起了阵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蔺安之抚着心口,寻思着应该不至于是心脏病引发的麻痹吧,他的身体可是比以前好上许多了,估计再撑过几次发情期,就能顺利转化为beta了。 这个认知让他不由雀跃了起来,又摇摇头,将念头从脑海中甩出,压下升腾的不安,决定回摄政王宅邸看一看。 蔺隐年最近几天很是勤于政事,基本上没回家。 每个月都有那么些天是这样,蔺安之习以为常,不但没起疑心,还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可乘之机。 书房常常毫不设防地敞开,其中有与军部的内部通讯器,和部分个人指令密匙,他就是依靠这些伪造手谕的。 那位叔叔能掌控他的踪迹,却从来不会主动向他播报行程,蔺安之也不知道他今日回来了没有,走到书房门口,迟疑几瞬,还是推开了门。 人不在,正好关注一下动态战况,人要是在,就编个借口说是来找蔺隐年的。 映入眼帘的,是前者。 蔺安之浅浅舒出口气,笑容方才挂到嘴边,随即转过身就僵住了。 蔺隐年站在门边,漆黑的眼眸锁住了他:“你要到哪里去?” 蔺安之的脸上适时浮起几分依恋,道:“我哪里都不去,叔叔,我是来找你的,这些天你都不在,我很想你。” “想我?” 蔺隐年微微勾了勾唇,眼中并无笑意,他走到书柜前,在暗格里取出通讯器:“你想的是我,还是它?” 他知道,他始终什么都知道,但没有制止。 蔺安之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声响,指尖无意识地揪住衣料,不知该如何辩解。 蔺隐年又缓步走了过来,军靴踏地的声响传至耳边,一下又一下,蔺安之的心跳也随之愈发地快了。 “为什么要让我抓到呢?”他放缓了声音叹息,将人压在怀中,捏着蔺安之的腰,低声道,“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这幅模样,就算是装出来的也好,怎么就不能乖乖听话呢?” 蔺安之的大脑飞速运转,最后定格在一句:“你要把我送上军事法庭吗?” 蔺隐年俯视着他,神情冰冷:“法不徇私。” 蔺安之:“......” 如此微薄的交情,真是枉费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孙子。 蔺隐年又道:“除非,你能让我满意。” 言外之意,呼之欲出。 他坐到了椅子上,垂眼就见蔺安之跪下来伏在自己的膝上。 后者一贯能屈能伸,此刻自是不例外,随着蔺隐年徐徐抚摸着脸颊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抬眼望他,含住了贴在唇边的手指,舌尖沿着指节一寸寸拨弄。 蔺隐年就那样淡漠地看着他,良久,见蔺安之两颊酸软,便抬了抬手,而那手指再拔出来时,已经是湿漉漉的了。 “不够,”他同一手养大的孩子耐心地说着,态度就像是每次对他功课的辅导,“还不够。” 蔺安之被扯着头发强行拽起身,腰身锢住与蔺隐年接了吻,浅色的唇被吻得水红。 他喘着气,两人忽然间都察觉到了异样。 信息素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愈发浓重,丝缕清香都堆积成了浓烈勾人的香气。 “你是omega?” 蔺隐年平静无波的声音,终于多出了一丝兴味。 他没能想到,这孩子还有那么大的一件事瞒住了自己,且一藏就是十年。 指尖自清瘦的脊背挪移到了后颈,果不其然,在熟悉的部位摸到了略有突起的腺体。 “抑制剂,用抑制剂。” 蔺安之扯着蔺隐年的衣袖,眼中蓄了泪。 蔺隐年没说话,指腹重重摩挲过那块脆弱的地方,却不动作,清楚地表明了立场。 蔺安之被惊得难耐地叫出声,旋即咬紧牙关,抑制住呻/吟。 知道这人靠不住,自己从腕上的空间置物镯中取了抑制剂,只是手还没拿稳,针管就被拍落在地。 蔺安之怨恨地看着他。 突如其来的发情期,而恰逢此时,一个强大的、对他虎视眈眈的alpha就站在面前。 这样的情形完全超出了预料,同样也是此前不愿预设的,再糟糕不过的场景。 “你知道吗?” 蔺隐年竟然笑了起来:“我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你beta的身份。” “不要标记我,求你了,”蔺安之蹭着他曲起贴在脸侧的掌心,软下语调,无力地做着最后的乞求道,“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说着哭了出来,没有了过去的伪装,全是崩溃。 但蔺隐年没有丝毫的动容,慢慢搂紧了他,声音轻得如情人间的呢喃:“可是,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第64章 被禁锢的帝国皇子(11) 帝国宪法第三十二条, 被标记的omega在法权意义上归属于标记他的alpha。 不论是否认可,这条法规,蔺安之早就谙熟于心。 自此以后的人生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头, 那些算计良久的满盘布局也随之倾覆坠下。 想到这里,蔺安之眼前一黑,泪珠怔怔地淌下来,被缺氧带来的如潮水般的眩晕所裹挟。 一时无暇他顾, 只是攥着蔺隐年胸前的衣服, 很用力, 以至于指骨发白,与他相握的手心也冰凉得吓人。 多年前, 在军校门口被拖出去的omega身影骤然清晰了起来, 还有那张当时没仔细注意的脸, 也蓦然放大了出现在眼中, 两道泪痕逶迤而下,嘴唇僵硬地一张一合。 他没有读唇语的本事,却能听到那句话反复重复于耳际: “现在,我们也要一样了。” 几乎已经要被忘却的记忆, 也在此刻涌现。 那是许久以前,蔺安之方才筑基,奉宗门之命下山除妖,不想第一天就被魔修给绑了。 院落里, 那魔修蹲下身, 与他视线齐平,语调勾得很长:“哪来的小炉鼎,你家的长辈也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历练?” 那眼神黏腻湿冷,格外令人不快。 蔺安之目露寒意, 又是恶心,又是厌恶那个称呼。 哪怕成年以后,替代了原先的“少年英才”“天之骄子”,许多人都那么唤他,同时也以这样的想法看待他。 接着,负在背后的双手试了试,想看能不能挣脱束缚手腕的绳索,然而魔修境界远非筑基可及,半晌过去纹丝不动。 待蔺安之心中焦灼地再抬头,那魔修已经笑微微地伸出手,想要摸他的脸。 指尖尚有半寸距离,旋即神色一僵,脖颈与脑袋连接处也浮现了条细细血线。 再然后,模样冷心冷情的仙人抱住他,却是轻柔哄道:“别怕,没有人能伤害你。” 恍惚间,那道绝无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声线似乎重现,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包括他自己。 · 蔺安之一醒来,就把书房里的所有东西都给砸了。 噼里啪啦好一阵响,待声音消停下来,蔺隐年才进了门。 第68章 入眼就见那孩子挺拔地站在遍地狼藉之中,转过脸,眸中尤有还未消退的戾气,看起来就跟还要再给他一巴掌似的。 “你没有被标记。” 蔺隐年立于门边看着他,像是能看出蔺安之在想什么,淡淡说道。 蔺安之神色微凝,静下心来感受了一番,然后发现蔺隐年说的没错。 他低下头,又看了眼地上的各种碎片:“......” “我很抱歉,”蔺安之身形柔弱一晃,转而露出礼貌的微笑,委婉道,“刚才是我有一点冲动了。” 蔺隐年轻轻反问:“一点?” “......”蔺安之面无表情,“很多,很多行了吧,我承认是我太冲动了。对了,这些东西不需要我赔吧?” 蔺隐年没有回答,却道:“我想通了,过去的事是我不对,是我先罔顾你的意愿,才让你那么难过。” 顿了顿,他平静地宣布:“我会放你自由,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蔺安之听得头皮发麻,只觉似是天方夜谭,狐疑道:“真的吗?” 蔺隐年:“嗯。” 蔺安之静默了会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刚刚发泄完了一通,又觉得身心疲乏,摸索着在室内仅剩的一张完好无损的椅子上毫不客气地坐下,才道:“那以后,我们还能保持叔侄关系吗?” 蔺隐年点了点头,走过来握住他的手:“不然呢?你只想要宋知序一个养子不成?” 说起宋知序,蔺安之顿时回想起了先前的安排,想要取出通讯器,但被按住手背制止了动作。 蔺隐年对他的举动了如指掌,甚至可以说,如今的一切都是他默认的结果,怎会不知道那终将通向一条怎样的道路。 他道:“你真的想好了吗?这个社会不需要,也难以实现凌驾于秩序之上的裁决。” 蔺安之只道:“事在人为。” “中枢计划。” 蔺隐年突然说道。 他垂下眼,漆黑幽邃的眸子与望过来的蔺安之目光相接:“沿着这个方向查,它会指引你找到想要的答案。” 沉默片刻,后者略带不解:“为什么要告诉我?” 蔺隐年直起身,说道:“比起维持帝国的秩序,你更重要。” 蔺安之心中一动。 回军校的路上,他在星网上顺手搜了下。 原本没指望能单纯依靠网络引擎获得信息,跳出来的词条却告诉他,这是只要上过学的帝国子民,都能在历史课本上知晓的知识。 作为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蔺安之稍稍忏悔了一下,随后一目十行地提取出了信息。 ——同星际时代来临前不久的那段帝国历史有关,昏暗而蒙昧的长夜中,中枢计划是由高层提出的唯一曙光。 具体内容已同那一时期的绝大部分历史一样无法考察,但可以知道的是,计划旨在提升民众身体素质和促进人类繁衍,结果也的确印证了这份宗旨。 “基因研究所。” 执行机构一列标注着熟悉的名称,蔺安之若有所思地念了一声,而后加快了步伐。 宿舍里,宋知序已经回来了,见到他的第一时间便站起身迎向他,笑道:“老师,所有步骤都没有差错,一切都很成功。” 蔺安之没听进去,蹙了眉看他:“你身上的伤?” 随后顿住,因为如果不是自己,宋知序完全不需要遭遇那些——以少敌多,绝境求生,甚至险些死在战场上。 宋知序心思敏锐,见到蔺安之抿唇不语,将他带着坐到了沙发上。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蔺安之能看清楚眼前人眸底所盛着的柔和笑意,纯净无暇,没有掺杂一丝怨言。 这样的认知也让他难得良心发作,干脆直接伸出手,指腹擦过盘桓在锁骨处那道伤疤的尾端。 正要顺势撩起衣领,就被不轻不重地压住了手。 宋知序轻声道:“不好看,别看了。” 还挺注意个人形象。 蔺安之也不强求,他知道经过医疗舱治疗,还能留下疤痕的,当初必定是伤得很重,就让宋知序交出特制的外敷药,不容拒绝地要替他涂抹。 “衣服脱了。” 蔺安之示意。 听罢,宋知序倒是很听话,急切而又近乎于迫不及待地露出了光裸的上身。 他的皮肤白且细腻,线条流畅而显得修长有力,肌理又柔韧紧实,摸起来触感很好。 蔺安之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大臂,随即就听宋知序弯了嘴角,道:“老师,您要是喜欢,还可以再多摸一会儿。” 蔺安之说了声好。 宋知序又垂下了眼帘,漂亮的眼睛里仿佛有波光流转,低低道:“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蔺安之又嗯了一声。 宋知序唇边笑容微僵:“我说的是,您想做什么,都可以对我做。” 蔺安之思考了一下:“在做了,我不是正在帮你上药?” 宋知序:“......” 最后离开宿舍的时候,蔺安之感觉小养子的脸色好像不大好看,但是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冷风吹过,他唏嘘一声,感叹青春期少年真是反复无常,转身就走了。 宋知序说的果然没错。 年轻上尉携小支军团临危受命,依靠神秘药剂绝地反杀,成功清缴反叛势力的故事过于励志,兼之同样的传奇出现同一个人身上,更是值得军方再一次大肆播报。 配合着蔺安之买通的一众媒体,此事和其中的关键,也就是那所谓的神秘药剂,被铺天盖地地宣传,很快就在民间和上层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随后,官方喉舌也下场了。 证实药剂的确有极具突破性的、能够大幅提高精神力的作用,以上的诸多势力,合力将研发者,一个此前至多能说是小有名气的beta抬上了帝国之星的宝座。 一时间,蔺安之风头无两。 而不久前的上一位,还是大皇子。 第65章 被禁锢的帝国皇子(12) 一年过去, 当初的药剂已经根据配方量产,由于原材料限制,以及需要定期服用才能维持效力的弊病, 目前只能暂时提供给军校和各地军队中的alpha。 精神力提升,操纵机甲的能力提高,军队战斗力大大提升,帝国的军事实力也随之跃迁。 皆大欢喜, 大家都很高兴。 蔺安之也笑了出来, 他的努力终于有了实际的回报。 但这只是第一步。 在价值被看到后, 王室也有意推出能在文治方面稳定人心的代表人物,要求蔺安之配合着展开了数次采访, 以及相关宣传活动。 一系列的推动下, 五皇子温和亲民, 又在基因工程上别具禀赋的形象成功塑造, 闻名帝国上下。 人心浮动,如今已不是蔺安之要去想着法子接近那些昔日高高在上,囿于身份不会在明面违逆他的心意,却始终圆滑地打着太极的议员, 而是那些大臣要来主动靠拢蔺安之了。 一日,饭桌上。 蔺隐年突然道:“听说财政大臣有同你联姻的意向?” 他语气淡淡,听不出个好歹来,蔺安之咀嚼的动作停了停, 咽下食物后拿起餐巾拭了拭嘴, 才道:“嗯。” 蔺隐年略微抬了下眼,眸若寒星,熟悉的压迫感卷土重来:“当初,我是怎么和你说的。” 蔺安之稍稍回忆了片刻:“你说爱就是学会放手。” 蔺隐年:“......” “中枢计划。”蔺隐年冷冷扫了他一眼, 站起身,“别做多余的事。” 蔺安之眉头都不皱一下,振振有词:“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政治联姻罢了,否则财政大臣为什么不找大皇子。因为众所周知,我是一个beta,无法标记任何人,而财政大臣平日娇惯家里那位omega小少爷的事迹所有人都知道。这叫什么,这就叫父母之爱子,则为计深远。” 蔺隐年俯下身,定定地看着他。 蔺安之微笑:“叔叔,你不是放弃纠缠了?我有在替你计时,截至目前已经达到了四百三十四天的好成绩,还望继续保持。” 他存了心挑衅,以报往日之仇,不想却见蔺隐年笑意渐深,目光沉静,甚至略带淡漠,但莫名教人毛骨悚然:“你一直都在关注我吗?” “......”蔺安之抿了嘴角,颇有一种给了人一耳光,对方还反过来握住他的手,求他再来一巴掌的无力感,“跟你无话可说,再会。” 语罢推开椅子,准备要走,蔺隐年在这时道:“不过,你还是多留份心在你的好儿子身上吧,。” 他说得意味不明,蔺安之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再想要追问,就听传来关门的声响。 于是他又坐了回去,心里装着事,眉心也不由紧了紧。 说实话,自上回军校宿舍一别,蔺安之也有许久没再见过宋知序了,只是偶尔会收到他主动发来的通讯,告知自己在最近在何处执行任务。 实战是获取军衔的必经之路,即便宋知序身后有势力的扶持,也是一样的。 第69章 所以蔺安之并不反对,只是疑惑,他怎么出任务出得那么频繁,好似完全不需要休息,也不担心受伤一样。 打开通讯器,对话框还停留在几天前的聊天记录。 蔺安之劝道,说不需要操之过急,还有时间,兼之比起荣誉,他更在乎的是宋知序的安全。 而宋知序的回答是—— 不由自主地,蔺安之点开了那条语音,养子温润柔和的声音在耳边缓缓流淌,他坚定而不容置疑地说道:“但是我想,我也愿意。” 蔺安之深吸一口气,心中若有若无的躁意更为突出了。 纵使这段关系始于利用,可牵扯到现在,混入其中的情感孰真孰假,又怎划分得清界限呢? 掐算着时间,宋知序大抵也该回来了,又始终被蔺隐年那句古怪的话弄得心神不宁,蔺安之抱着蹲点的心思过了去。 正如每回一样,这次又让他见到了宋知序。 乍然见面,后者漂亮的、带着绯红的脸上明显流露出了一丝怔愣。 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蔺安之:“?” 他孑然立于门前,微微扯动嘴角,皮笑肉不笑:“宋知序,我就是这么教你欢迎远道而来的父亲的?” 想到上一秒瞥见的面孔,又冷下语气,以陈述句笃定道:“你有什么在瞒着我。” 两人隔着一道门板对峙了半晌,那边才响起了熟悉的声线,能听得出来,语调在尽力维持平稳,但仍泄出了点颤音。 他屏着呼吸,闷了声搪塞:“没什么,我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老师您先回去吧。” 蔺安之道:“把门打开。” 宋知序说:“不。”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蔺安之说着,伴着一声轻嗤:“什么场面我没见过。” 下一刻,房门依声打开,里面的景象随之映入眼帘。 “......”沉默几瞬,蔺安之艰难道,“这个场面我真没见过。” 但见宋知序倚着半开的门,浑身信息素暴动,浓烈得连蔺安之这个已经成为beta的人都嗅得到,显然是进入了alpha的易感期。 也只有这时候,他才完完全全地卸去了原本温柔的表象,瞳孔如同淬过寒冰的刀锋,折射着无机质的冷光,歪头望向旁人的时候就像是在看弱小的猎物。 蔺安之唤道:“宋知序。” 被念到名字的那人将眸光转了过来,再落到眼前之人身上,这才带上了几分常人的温度。 蔺安之立刻想到了之前听说过的传闻——某些星盗会刻意收集omega的信息素,然后在战场作为生化武器释放,干扰敌对势力的alpha士兵。 他没有进去,站在门外道:“如果我没有来,你的打算就是强撑过易感期?” “老师,”见养父神色平静,却显出些许怒色,宋知序很快换上了泫然欲泣的模样,低低道,“我错了,我不该隐瞒你的,你别生气。” 蔺安之轻叹:“我不生气。” 旋即步近了他,温凉的指尖触上了脸颊。 那种感觉难言地舒适,宋知序不由轻哼一声,下意识攥住蔺安之的手腕,本能地扯他入怀,又箍住那窄细的腰身。 待眼睫垂下,他反应过来,登时抑制不住地淌出了丝缕慌乱。 将那些情绪看得一清二楚,蔺安之以双臂环住宋知序的颈项,忽然道:“你讨厌我吗?” 怎么会? 宋知序迟疑着,到底还是没能把那句“喜欢”说出口。 没有得到否定的回答,蔺安之在他唇边亲了一下,轻声道:“既然不讨厌,那就够了。” “你应该不介意,由我来帮你解决易感期吧?” 第66章 世界四:结局 是蔺安之先撩拨, 也是他先后悔。 当0纯属个人爱好,他懒得动弹,只想躺着享受, 却架不住alpha的体力太好,又有宋知序温柔的询问和低低的喘息声徘徊耳际,教人面红耳赤。 后者从背后环住蔺安之,成年男人挺拔高大的轮廓由此印了下来, 又细致地拨开那潮红面容鬓边汗湿的发, 声音轻得像是在撒娇:“老师, 易感期怎么还没过去,我好难受。” 蔺安之已经没力气了, 听到这话, 仍是不由撩了眼皮, 侧过脸冷冷扫了宋知序一眼。 难受的到底是谁, 只是说来也要怪他自作自受,他分明清楚,倘若帮忙纾解的不是同样拥有信息素的omega,效用会低上许多。 可是私心里, 却不希望宋知序再去接触其他人。 “要不你去来一针抑制剂吧?” 蔺安之由衷建议,脑中同时闪过些什么。 诸如为何随行的医疗人员怎么没能想到那么好的法子,任由宋知序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回到军校。 但这都不重要了。 因为随后宋知序便翻过他的身,受伤地看着他, 眸中复而含了浅浅水光, 口中却不留情地在锁骨上咬出了牙印:“可是,您不是说会帮我的吗?” “而且我只喜欢您,也只需要您,”他道,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会为您做任何事。” 蔺安之垂眸不言,叹了口气,用亲吻的行动展现了自我的意愿。 足足一日的荒诞转眼流逝。 当蔺安之再度睁了眼,由养子的身份转化为的枕边人早已离开,唯有掖过的被角,昭示了昨日温存的痕迹。 他还没完全醒,下意识坐起身,下意识拿起通讯器,然后看见了上百条由同一位联系人发出的消息,一时间寒毛直竖,三魂六魄吓飞了一半。 仿佛能隔空感知到蔺安之此刻身体,和捏着通讯器的那只手的僵硬,时隔半小时,新的一条消息慢吞吞地滑出在最下方。 仍是祈使的句式,仍是简洁有力的风格。 蔺隐年:【滚回来,现在。】 看着那个对方从来没对自己用过的“滚”字,蔺安之本能地不寒而颤。 没关系的,再怎样,蔺隐年总不至于因为晚归这么一件小事就把他砍了。 如此自我安慰着,蔺安之火速奔回了别墅,结果自然是与所想的大相径庭。 他那好叔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沉寂的气氛中,蔺安之以余光瞥见光脑投屏在半空中的影像,顿时身体僵直,余下的一半魂魄也没了。 注意到他不停变换的表情,蔺隐年轻轻笑了下,按住光脑的指尖动了动:“你想换一个人选,同我再试一遍吗?” “......”蔺安之看他的眼神很警惕,跟看变态没有两样,“为什么你有我宿舍卧室的监控录像?” 这还不是重点,关键是长达八个小时的视频,进度条停留在末尾,足以表明蔺隐年完整地观赏完了他与宋知序相亲相爱的全过程。 蔺隐年缓声道:“我说过了,我很关心你。” 蔺安之:“?” 要不你出去问问,谁会想要这种关心。 感觉苗头不对,蔺安之毫不犹豫,转身拉开门就想跑,然后就被抓了回来。 蔺隐年将他抵在门上,掐住下颔垂眸看他:“其实完整的视频,我看过三遍,真要给你完全的自由,我做不到,但不杀了那个人,和把我绑在你身边,就是我最后的底线。” “打断一下,”蔺安之真心诚意地疑惑道,“在此之后,我总共也就睡了十二个小时,你是哪来的时间看的?” 蔺隐年:“除了第一次是实况直播,之后的都开了2倍速。” 根本想不通这是什么心态的蔺安之:“......” 那你很厉害了。 再然后,蔺隐年说到做到,完完全全地把从头到尾的所有步骤,都复制在了蔺安之身上。 做到最后,他扶着蔺安之晃动的肩,没头没尾地问道:“你找到想要的资料了吗?” 本来还很刺激的,一提到现实里的事情,蔺安之立刻就索然无味了,点点头:“基因研究所有几个我提拔上来的研究员,其中有一个已经成为了核心干事,虽然还没能接触到最最高等级的查看权限,但从碎片化的信息中拼凑出大致的情况,并不难。” 为了实现目的,他还动用了蔺隐年的部分资源。 没什么后果,但会向外传递一个讯息,也就是摄政王站在他这边。 蔺安之有点担心:“会把你牵扯到什么党争里吗?” “没事,”蔺隐年摸了摸他的头,平静道,“坐到这个位置,想要我死的很多,不差一两个。” 蔺安之心中一跳,久违地想到了这个小世界的任务。 ——阻止蔺隐年的死亡。 在剧情线里,他是因为被自己强取豪夺,于是郁郁而终,但从上个世界的经验来看,剧情线提供的信息浮于表面,与实际经验天差地别。 如果说,蔺隐年的死亡不是因为心理疾病,而是由于政治暗杀呢? 蔺安之想,那他就需要找出来,意图加害于蔺隐年的究竟是哪一方势力了。 机会来得刚刚好。 第70章 再过不久,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是最未来可期的上将要在王宫授衔,那时各色人等皆有,蔺隐年也会在这样的公共场合出席。 那日,蔺安之刚走到大殿,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 许久不见,大皇子变了很多,气质沉稳,相貌英挺,唯有张开嘴,才能暴露出一点以前贱嗖嗖又傲气的模样。 四下无人,大皇子见了这位最近很是大放异彩的弟弟,也是很不客气:“别想了,我试探过父亲的口风,另外三个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而且他只看好我。” “......基因工程方面的天才又怎样,你甚至都不是alpha,以往也没有过beta称王的先例,蔺安之,你拿什么和我争?” 蔺安之神色平淡,显然一点都没被刺激到:“站在巅峰就要遭受无尽的造谣与辱骂,你嫉妒了对不对?” 他微叹口气,怜悯地看着大皇子:“也是,哥哥,你一贯四肢发达,也就会打打比赛,这是你唯一能够引以为豪的优点。” “在第一军校尚能声名鹊起,到了军部,晋升速度竟然还没一个半路钻出来的垃圾星alpha快。自己没有立身的本事,想要什么,也只能依靠选择你的那些个家族,自然就会心态扭曲,这很正常,建议及时治疗,不要讳医忌医。” 话音落下,大皇子的面容也跟着扭曲了,前仇旧恨同时涌上心头,接着狠狠剜了蔺安之一眼。 深吸一口气,他道:“你真以为,我手上没有你的什么把柄吗?” 蔺安之面色一变,毫无感情地棒读:“什么,你快点告诉我,我真的好想知道啊。” 大皇子紧紧注视着他,沉声道:“你知道,薇薇安王妃是怎么死的吗?” 蔺安之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兴趣,恢复了原先的冷淡,说道:“你没有资格提她的名字。” 然而大皇子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基因研究所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改变身份属性的试验计划,但只有内部人员知晓。o转b,b转a的项目组都很成功,但o转a的进展始终不顺利,所以,很多自告奋勇的实验体死在了那里。” 他的目光凝在面无表情的蔺安之脸上,语调渐渐放慢,像是要凭借接下来的语词,找出后者致命的破绽:“薇薇安王妃参与的试验失败后,研究员发现,o转b的项目组,少了一支基因稳定剂。” “那又如何,凭空造谣也要拿出证据来。” 蔺安之淡淡道:“再者,看我不爽可以自杀。” 大皇子:“......” 大皇子被气走了。 蔺安之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又走了一段路,在殿内看见了那位上将,宋知序。 ——他在上一次任务中依靠线人直接剿灭了反叛势力中一处规模极大的窝点,这就是他凭借军功迅速崛起的关键。 宋知序被各式媒体与军部人员所围簇,蔺安之嫌麻烦,懒得挤进去,只是立于不远处静静看着。 而前者应付着身边抛来的各式问题,视线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双向奔赴的景象很快就被打断。 一只修长的手极其自然地牵起了蔺安之垂在腰际的手,媒体的聚光灯纷纷转向,打在了他旁边蔺隐年的身上。 蔺隐年也就这么旁若无人地与他五指相扣,向全星际直播着两人之间伟大的亲情。 没人看到的地方,宋知序面若寒霜。 授衔结束,还有一个环节是环城花车游行。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 三人俱坐在同一辆敞篷的悬浮车中,蔺安之的精神力不低,但也没到过分敏锐的程度,以至于当车身多出一道激光划痕时,没能在第一时刻反应过来。 “让他死在这里,不好吗?” 宋知序轻笑,看出暗杀针对的对象是蔺隐年,没有起身相助的意思。 蔺隐年转过脸,看了他一眼:“对于你,我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都这种时候了还能掐起来,蔺安之心力交瘁。 他动了动唇,正想说点什么,系统先行在脑中尖叫了起来:“任务,任务!” “你去哪了?”蔺安之问它,“很久都没见到你了。” 系统只道:“秘密,这个世界结束后,会给你一个惊喜。” 蔺安之将信将疑。 眼下之事倒是不急,即便宋知序再不情愿,也碍于蔺安之而不得不做出行动。 蔺隐年则是多有准备,加上自身也很强,在下一轮的激光粒子武器对准之前,就已循着划痕上残留的精神力,追寻到了附近高楼上方埋伏的狙击手。 可惜的是,狙击手职业素养过高,在察觉被发现的那瞬自杀了。 见蔺安之眉心微蹙,蔺隐年低头看了眼那尸身,宽慰道:“想要判断并不难,紧接着动手的是谁,谁就是幕后操纵手。” 三人都以为,自暗杀事件过后,大抵会有一段时间是平静的。 只是,当晚,蔺安之便收到了宫中旨意,皇帝病危,唤他过去探望。 急急步入内室,蔺安之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亲爹,而是大皇子。 他的步伐慢了下来,却未表露半分意外,而是施施然掀开华丽的床帏,见到了躺在床上,比起十几年前的那一面,愈发骨立形销的中年男人。 就算是到了医疗发达的星际,也有医疗舱无法救治的重症,他罹患的,便是其中之一。 “爸,我来看你了。” 蔺安之动容地说着,然后,于一旁双手抱臂的大皇子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人眼含热泪,动作轻柔而飞快地拔掉了皇帝的呼吸管。 大皇子:“???” 与其连接的仪器屏幕滴滴作响,皇帝喉间嗬嗬几声,忽地瞪了眼,浑浊的眼珠怨恨而又错愕地盯住了蔺安之,头歪到了一边,渐渐没了气息。 大皇子也随之震惊地叫了出来:“你在做什么?!” “不是宫廷政变吗?”蔺安之也微微睁大了眼,“你假传旨意,又调动守卫军围住了整座王宫,不就是为了夺权吗?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帮你解决掉阻碍你的源头,这不好吗?” 大皇子:“???” 他听着蔺安之精确地报出自己的安排,隐约觉得不大对劲,但还是失声道:“你有病是不是!” “我有病?” 蔺安之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睨视大皇子,冷肃的神情持续了几瞬,转而又消融不见。 他微微勾起嘴角:“与其想着这些,不如多担心一下自己吧。你要不要尝试着摸一摸你的腺体。” 鬼使神差地,大皇子伸出了手,颤抖的指尖绕到了后颈。 就在他得到那个不可置信的答案的同时,蔺安之也开了口:“萎缩了,对不对?” “最近下发给alpha的精神力试剂中,全部被加入了能使腺体萎缩的成分。”蔺安之平静道,“人为制造的差距,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大皇子感觉自己喉咙发紧,喃喃道:“你知道了?中枢计划?” 随即又厉声惊叫:“不行,你不能这么做,没有了能够各司其职的明确群体划分,帝国的战士从哪里来,生育率又该怎么办,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况且,我们对那些omega还不够好吗?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干,也不需要上战场,只用在家养育子女就好了!” 蔺安之笑了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如果说,被送到礼仪学院,享受无上宠爱的是你呢?” 大皇子不说话了。 蔺安之蓦然冷下声音,道:“这就是这种有色眼镜最卑劣的地方——它可以根据身份,直接定义你的生存价值,轻而易举地抹煞你所有的努力。”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大皇子恨恨指责,“你明明根本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这是你的借口!”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去。 蔺安之怎会看不出大皇子的小动作,制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到在地。 对上那双琥珀色眼眸中惊人的狠戾,作为一个强大的alpha,大皇子竟然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了起来,眼底全是惊恐。 他想起了与蔺安之见到的第一面,同样也是被骑在身上按住打,但他能感觉到,这一次,蔺安之是真的动了杀心。 “或许不是在这个世界,然而我有。“ 拍了拍大皇子的脸颊,蔺安之垂眸盯着他,漠然道:“为了今天,能做的我都做了,如果你再有其他的想法,我不介意现在就杀了你。” 大皇子不敢动弹了,半晌,方才低声道:“这个国家会毁在你手里。” “不会,”蔺安之说道,“亚眠帝国的未来不在于自由主义,而在于强权。” “我接触过很多议员,其中绝大部分是你瞧不上的beta,他们的共同之处,是都想通过确立议案来改变由alpha制定的规则。” “但是,如今的种种问题,并不能单纯依靠演说词和多数决议以解决,要完成变革,只能以我的方式。” 第71章 一种药剂。 一种能让腺体萎缩,但保有强大的精神力,整体来说就是使所有人体质趋同,不再有易感期和发情期,不再有三种性别身份之分的药剂。 虽说短期来看,有损alpha群体的利益,但毫无疑问,能够迅速吸引到大批beta和omega拥护者,后者人数众多,而且占据各个生产领域,反而会大大扩展统治基础。 外界厮杀的响动,于空落落的宫殿中震耳欲聋地回荡。 分辨出自己的那方处于弱势,大皇子的心跳慢了半拍,眼神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大势已去,一切都已无可挽回。 蔺安之同样听到了。 他抬起头,道:“从来如此,便对吗?我一直觉得是不对的。所幸,这场游戏现在就要结束了。” 往后的新规则,将由他来制定。 第67章 但愿人长久 蔺安之完全没能想到, 甫一完成任务,不同于以往的世界,系统没有留给他一刻处理后续的时间, 直接开启了传送。 鸟鸣山幽,檐角悬铃。 面对陌生而又熟悉的景象,蔺安之久久未能回过神。 这是修真界,是他最初生活的地方, 是—— 正值怔愣之际, 耳尖一动, 捕捉到细微的衣袍摩挲的声响。 蔺安之无意识地抬眼,就见素色衣袂先于人影自, 那片浓重的翠色里出现。 那人拂开垂落在鸦青鬓发上的竹枝, 俊美面孔的轮廓有如霜雪精心雕琢而成, 眸光一如神情般淡漠, 此刻却定定看着他。 “......师尊。” 蔺安之彻底失了神,立于原地,小声而怯弱地喊了一声。 他望着阙凌缓步而来,心中竟莫名生出些慌乱, 迫切需要有人出来解释这一局面。 也正如每个世界的开头一样,系统不期而至。 声线依旧平板,但细听之下,能感受到一丝轻松:“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它说:“你的师尊就活生生地站在你的面前, 你不必再扮演任何人, 能以真正的自我拥抱他,表达你的爱意。关键是,我也终于能下班了。” 蔺安之:“?” 你再说一遍,向谁表达爱意? 不待诡计多端的男同宿主再作辩解, 系统已然迫不及待:“回见,期待等你飞升上界后的下一次相见。” 蔺安之:“???” 不是,社畜跑路都那么快的吗? 他垂眸,抿唇,陷入沉思,方才升起的不舍转眼就被无奈所取代,毕竟这并非永别,他们还能在上界再见。 而这时,阙凌也已经停在了面前。 两人间隔一段距离,他冷淡的眉眼映着竹林婆娑的清影,亲昵又疏离。 这才该是他们原本要呈现给彼此的模样,一对正常关系的师徒。 诸如此类的道理,蔺安之分明应该是知道的。 但他还是很难过。 浮生作梦,情真幻亦真,那些与自己行着亲密之事的皮囊,究其内里本质,到底都避不开阙凌。 站定了,蔺安之敛了神色,终是低了眉,乖顺地重新唤了声:“师尊。” 柔软冰凉的指尖落到眼角,带着冷冽的气息,轻轻勾去了涌出的泪。 “怎么哭了?” 阙凌垂眼看向他,即便抹掉了水光,指腹仍停留在原处慢慢摩挲,像是一种安抚:“是谁又欺负你了,如果有,一定要同我说。” “没有人,”蔺安之顿了顿,不敢抬起头,声音又小了下来,“只是,我很想你。” 山间的风声蓦然大了起来,阙凌似乎笑了下,但掺杂于其中,辨得不清晰。 蔺安之也紧紧闭上了两片唇瓣。 想说的话其实还有很多,到了嘴边,却一句都吐露不出来。 两人沉默着,一道回了傍山而建的洞府。 路上,蔺安之胡七八糟地想了一堆,到了地方,脑中最终停留在被系统绑定前的一连串画面。 他原本也是个少年天才,生于世家,拜师剑尊,扬名于第一仙门凌霄峰,就是在能与天地沟通的悟道碑上也刻有名姓。 十八岁前,同门无不艳羡。 十八岁后,异象突显。 包括蔺安之自己在内的众人才知道,他竟是千年难遇的先天纯阴体质,与之双修,可增修为,破境界,直上万里青云。 之后的一段时间,蔺安之都觉得极其丢脸。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炉鼎就是卑贱的床笫亵玩之物,他心高气傲,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羞辱,于是将自己闷在了房中。 是阙凌带他走出自我厌弃的泥淖,俯身抱住他,让他握紧手中的剑,见到谁背地说他是炉鼎,直接杀了便是。 而最后,各宗围攻凌霄峰,也是阙凌引来劫雷,以命换命,给了蔺安之一条生路。 ——他修为早及飞升水准,但身负心魔,强行渡劫便会身死道消。 想罢,蔺安之先是确定了下时间线,知晓距离那日事变已过去了三年。 他不清楚小世界里发生的事情,阙凌那边会不会也有记忆。 若是说没有呢,阙凌又从来不问起为什么自己会死而复生,若是说有呢,这人对待他的态度又与往常别无二致。 蔺安之不大懂,所以按照前者处理,各种旁敲侧击,直至能够判断出师尊基本上是好全了,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还有另一半,则是因为复活死人的确逆天而行,阙凌的修为跌了半个大境界。 虽说还是时人顶峰,然而通身经脉严重破损,无法再进阶。 要修补,只有两个法子。 其一,天材地宝。 其二,与炉鼎双修。 想也不想,蔺安之自是选了第一种,何况他还有仇要报。 当日攻上门的诸多大能,主要是被其中寿数将近的几位鼓动而来,不过来多少死多少,直接导致修真界各方势力大洗牌。 凌霄山依旧稳坐宝座,某些新生代弟子还未培养起来的门派却是一时青黄不接,自云端跌落尘泥。 当着本宗弟子的面,忽视他们跟见鬼了一样的惊恐眼神,蔺安之提着剑施施然地出门了。 什么叫痛打落水狗,这就叫痛打落水狗! 他挨个叫门,务必要教整个修真界重新传遍那个身段如竹,行事却睚眦必报的剑尊弟子的声名,理由一个比一个随意。 御兽宗摊上的罪名是喊话声音太大,吓到他了;到了万法楼,就变成了衣服穿得太丑,有碍市容。 一个被剑尖指着,让把府库中的天材地宝全都交出来的别派弟子咬着牙怒道:“蔺安之,你别太过分了!你真以为,没有人治得了你吗?!” 蔺安之想了想,恍然大悟而又满是怜悯地摇摇头:“没有啊,你们都打不过我。” 那弟子的脸顿时一僵。 他说的还真没错,自那些大能死后,顶尖修士人丁零落,加起来都打不过蔺安之的师尊,举世闻名的剑道尊者阙凌。 而剩下的,蔺安之自己就能解决。 心下一急,那弟子又面露厉色,陡然发了狠,于疾风骤雨般密集的剑式中悄无声息地混入了淬毒的暗器。 只要被划破皮肤表层,就是化神也要褪层皮。 不料,暗器方才脱手而出,顷刻就化作飞灰,他不可置信,低头却见胸口被凛然剑意全然贯穿。 蔺安之也似有所觉,缓慢转过头。 梅枝疏影之中,雪衣墨发的师尊静静而立,不知来了多久,更不知看了多久。 刚捅完人,蔺安之多少有点不大好意思,短促地喊了声“师尊”,随即垂下手,偷偷摸摸地试图将剑藏在身后,如同一个干坏事被抓到的孩子。 走过去握住他的腕间,阙凌微微笑了起来,他温和地注视着蔺安之:“下手还是太轻了,如果是我,就会先抽出他浑身的筋骨打断,再围他续阳丹,吊着命的同时,剖出全部的血肉,最后留下一张空落落的皮囊,挂在万法楼外杀鸡儆猴。” 蔺安之听得心惊胆战,他毕竟还是个正道修士,委婉道:“那倒也不至于......吧?” “可他想要杀你,”阙凌语调平静且轻柔,明明没什么,但能教人奇异地毛骨悚然起来,“想要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见他不语,又柔了唇边细微的笑意:“开个玩笑罢了,我怎么会真的做出这样的事呢?” 蔺安之眼皮一跳:“......” 说实话,不像演的。 劫掠了一圈,蔺安之最后很是失望。 这些宗门中珍稀的灵药有许多,可唯独缺了最关键,也是最罕见的那一味。 这些日子,阙凌近乎如影随形,似是他永远也逃不开的影子,自然看得出来,向来尊师重道的徒弟有着怎样的打算,却没有多言,任凭他继续思索。 又一夜,屋内烛火如豆。 慎重思考过后,蔺安之不得不提出了最后的办法。 “师尊,”他咬着发颤的字音,小心翼翼地说道,话里掩不住期望,“如果再没有其他的法子了,我是说如果!那我们,能双修吗?” 第72章 阙凌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眸色幽深。 蔺安之自知这个问法纯属白日做梦,但没放弃,拽着他的衣角小声商量道:“真的不可以吗?我是真的很抱歉。如果不是我,您根本不会重伤。” 半晌,阙凌才放下手中的剑法卷轴,冷淡道:“如果只是因为愧疚,你不需要弥补,这些事,我想做就做了,全凭本心。” 蔺安之踌躇:“可是......” 阙凌扫了他一眼:“你可以走了。” 蔺安之低下头,从榻上下来,忽然就哭了。 他浑身抖动得厉害,可见情绪爆发得突然且汹涌,他也是真的委屈,在小世界里口口声声爱自己的人,回到了原世界,就冷漠成这样。 他知道这不能怨阙凌,这与对方无关,全是自己一厢情愿。 可是,可是…… 胡乱抹了把脸,蔺安之哽咽着恳求:“师尊,不要赶我走,不要丢下我,我只有你了,除了你身边,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见他这幅样子,阙凌的呼吸紧了紧,心都揪在了一起,搂住小徒弟抚着后颈轻声哄了好一阵,承诺不论如何都不会抛下他。 待蔺安之的脊背不再颤抖,方才轻声道:“你说错了,是我离不开你。” 蔺安之泪水涟涟地望他,面上疑惑得真切:“什么?” “我的心魔,就是你。”阙凌平静地说道。 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大道亏损,于是生“爱”,也就是偏私,本该无情的剑尊,他的心早就偏向了唯一的徒弟。 “你还记得,你经历的第一个世界,其中的那位药宗太上长老颜霈吗?” 听师尊忽然提到了那些世界,蔺安之怔了下:“记得。” “他是一部分的我,也同我很像。” 在一定情形下被托孤,看顾着一个孩子长大,求而不得而又不敢让他知道那份心思。 阙凌道:“我不能耽误你的大道。” 大道。 蔺安之沉默了一下,艰难开口:“如果是指传承自您的无情道的话,其实一开始我就没有好好学。” 他目光游移:“因为我统计了古往今来无情道剑修的毕业率,发现太低又太难,所以只是单纯以剑御道,平时的修炼,也都是做做样子糊弄您。” 语罢,又问:“可您不是修习的无情道吗,怎会?” 阙凌也无声了片刻:“的确如此,但我斩断的是天下之情,苍生之爱,并非私欲。” 两人面面相觑。 阙凌又确认似地问道:“你真的是自愿的吗?” “我喜欢你,”蔺安之流着眼泪,说着以前从不曾有胆量表明的心声,他牵动着嘴角哀切地笑道,“为了你,我什么都会愿意做的。” 甚至是捡起过去最鄙夷的身份,成为最厌恶的那类人。 阙凌不语,许久,轻叹一声:“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了。” “嗯。” “你可想好了,那以后,你就哪也去不了了,”阙凌按着蔺安之的头,将他揽入怀中,下颔抵在肩上,语气温柔缱绻至极,低低道,“......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他那用满身的心血喂养出的徒弟,从始至终、同样也是从今以后只属于他的徒弟垂着睫,荧荧烛光映着半边莹白的脸,染上几缕暖黄,还是原来的回答: “嗯。”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