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港回电》 第1章 [现代情感] 《有港回电》作者:月亮几两【完结】 本书简介: 先后爱|假戏真做|火葬场 假钓系真人间清醒作精vs闷骚嘴硬斯文败类情种daddy ☆☆ 姜糖知道,祁清淮和她没有感情,答应领证不过是兑现和她母亲的承诺,为她“合法撑腰”四年。 没感情归没感情,男人长得养眼,舍得为她花钱,对她的照顾亦是无微不至,这个婚好像也没到非离不可的地步。 某次蹭他车后座躲懒小憩,半醒未醒的姜糖色迷心窍,一时脑热扯谎,“祁清淮,我钟意你……” 后半句“要不我们试着继续过?”还没出口,始终阖着眼的男人先看过来,港腔粤语没有半点起伏,显然一个字也没当真:“我记得姜小姐钟意好多嘢,vca嘅高珠,三厘米嘅高踭鞋,巴拿马翡翠庄园嘅红标瑰夏……” 听着男人一一陈数,姜糖脸不红心不虚,倚着扶手箱过去,故意夹起声:“佢哋系钟意,但你系最钟意!” 片刻后,男人只哂出声笑,没说信或不信。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最喜欢他”,姜糖现学现卖,各种花式刷好感和献殷勤。 卖着卖着,一不小心,翻车了…… 她好像真的喜欢上那个男人。 奈何男人没有半点动容,铁了心到期就散伙。 - 婚离了,姜糖分了男人一半的身家。 成为年轻貌美的富婆应该高兴的,但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当夜,姜糖被三两好友拉去网红酒吧。 灯红酒绿迷人眼里,宽肩窄腰的男模们相继登台献舞。 耳边是一声塞一声响亮的尖叫声,想到不久后就是主治医的考试,她还在为失恋买醉,七八分醉的姜糖拨通了男人的电话,哭腔难掩,“都赖你,我要是考不过你得养我。” “嗯,养你。” “我以后养不起小孩怎么办?” “我来养。” “和别人的孩子你也养吗?” 听出她话里的醉意,男人浓眉一凛,刚要肃声追问她在哪,就被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听到姜糖在酒吧,凡是有几分姿色的男模,全部留牌子赐香囊。 男人气得骨头冒烟,火急火燎赶到案发现场,一眼就看到群狼环伺中,某只醉猫正大放着豪言壮志。 “我有的是钱,你们,我全养了!没钱了,我就去哄我前夫把你们都养了。” 绿光照顶的男人咬牙上前将人逮住,一句教育的话都没舍得说,怀里的醉猫先张嘴咬了他一口,差点噎死他,“和你有什么关系?前、夫、哥!” #你问什么绿光# #当然是离婚后,还要为心爱的前妻养“好朋友”# [附赠“欢乐”小片段] 姜糖想象不到,祁清淮这样一个断情绝爱狠到能将自己“锁”进深院,养龟伺花,情绪极其稳定的男人,生气发疯是什么样的。 包括祁清淮自己也想象不到,自己会有失了分寸的那天。 直到某天,姜糖求复合无望的前男友将他堵在角落,显然把他也当做了竞争者,出言警告他,“我劝你趁早放弃吧,她不会喜欢你的,她结婚了。” 被挑衅的男人勾起唇角,半晌才睥睨他妻子的前男友,第一次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情绪,幽幽反问,“那你再猜猜,她老公是谁?” 具像化来说就是:驱寒小天使vs傲娇长腿德牧 已截图2024.4.30 ——我不想被折了根,养在花瓶里,我想要真正的风和雨,就算被砸碎,钉打进泥里,我也无怨无悔。 ———— 阅读提醒 1.女主被渣男劈过腿,渣男追的女主并且利用女主,所以前男友的火葬场追不回直接火化。男主我不允许他有前任,男德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2.前期女追男后期男追女,婚是真离了,又是真的复婚了。 3.工作以外女主是小作精,真挺作的,感情线至始至终都是女主主导,女主跳级+少年班医学直博(不能接受这个设定不要为难自己去看) 4.he,双c,年龄差6岁,男人为爱发疯系列,男主火葬场,但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火葬场,应该更爽?(不够爽的话一定是我笔力问题)文中存在不少粤语对话,你们的专属翻译人:我 5.现实童话无原型,文中出现的地名、app名皆为半虚拟,不要代入现实。 6.不要吵架人参公鸡,不喜欢果断点叉,弃文不必告知。觉得本文更新慢的话可以移步专栏先婚后爱完结文《妻宝男了解一下》,35章往后看。 内容标签:婚恋 港风 钓系 先婚后爱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姜糖祁清淮(祁平阔) 一句话简介:先婚后爱/火葬场/离后追爱 立意:常常去安慰,总是去帮助,有时去治愈 第1章 雨夜追逐(修)佢哋系钟意,但你系最…… 2024.8.9 文/月亮几两 - 京市冬末春初的骤雨少见,照搬粤港一带特色的泼水型下法更是罕见。 几分钟前,奥迪a6的前挡风玻璃被厚急的水帘完全糊住,雨夜的路况更加难看清。 姜糖全靠为数不多的感觉在操控车子,所幸接近十一点的郊区没什么车辆。 雨势一小,她立即又将降到五十的时速送上一百四。 红色车身劈水而过,心跳在强烈的推背感中节节飙升。 姜糖不敢停下来,抢先出发甩开的距离因雨情一定被缩短了,男人估计很快就会追上来。 周围全是陌生的环境,她是慌不择路开进来的。 这一带的路应该新修不久,两侧的照明灯尚未通电,目之所及,每一帧都阴骇得像灾难片里遇上恶劣天气即将穿越的画面,此时忽闪忽闪的雷电刺穿云层,断续打亮着天地,如同一种示警,叫她停下来,否则再继续往前开,就会卷入连接异世界的入口。 轰隆隆—— 延迟了好几秒的雷声依旧震耳欲聋。 姜糖紧握方向盘的手心止不住冒汗,某种不安在车子无端掉速时逐渐清晰。 她垂眸飞快扫了眼。 油箱油量告急。 雨夜,郊区,车子没油,最近的加油站还不知道在哪里。 几样倒霉事叠一起发生,她的心情和窗外的天气一样糟糕。 她本来就是赌气跑出来的,虽然害怕了一路会被追上,现在反倒有些担心,万一那人要是没追过来。 那那件事就绝对不能答应了! 突然,一记远光灯自后瞄准她的车。 姜糖当下第一反应就是,他追上来了。 下一秒,后方那辆隐没在浓稠夜色里的超跑错开一条道,伴着独特燃爆的声浪,咆哮着逼近,接踵的雷鸣都直接被比了下去。 天黑的缘故,姜糖只模糊辨出车身的颜色,然后余光里有什么东西飞擦过去,车的声浪跟着拉远。 居然……不是他? 姜糖正嘀咕谁没事大雨夜在郊区飙车,刹那前超越她的超跑再次出现在她视野,速度明显还降下来了。 布加迪lavoiturenoire,中文名,黑夜之声。 曾被称为地表最强超跑,一千五百马力,她操控的这台奥迪,也就两百多马力,被发现后,油箱加满也没有跑的必要了。 上到这种装备堵她,较了一晚上的劲很没骨气地泄了大半。 气撒了,姜糖没打算再跑,于是很体面地,挑了个不妨碍交通的位置,打灯停下。 但事关她日后的地位,停车可以,主动下车,不可能。 她淡定地坐在驾驶座,纤细的手指一下下敲着方向盘,耐心等雨中那台外型犀利的黑色布加迪靠边停稳,却意外地,将那日的每一处细节记得清清楚楚。 那日她的车前车灯开着,暖黄的光影里细雨纵横。 黑色布加迪驾驶座的门打开,撑出一把黑伞,再是握伞玉质冷色的手、锃亮的黑皮鞋、裤缝笔直的西裤。 一点一点,直到宽肩窄腰的男人完全立于车外,一手执伞一手自然垂在身侧。 全球限量一台的超跑如宠物蹲趴在男人身侧。 姜糖敲击的手指无意识停住,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一瞬不瞬地盯着。 车内分明没有播放音乐,可自男人闲闲站那, 陈奕迅那深情意难平的嗓音仿佛就在她耳边娓娓唱起那首经典的港乐富士山下。 “谁都只得那双手 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 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 男人的伞面压得很低,姜糖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望得那一身优越性感的身廓。 他迈开长腿,闲散前行。 地面是圈圈被他踏出涟漪的水洼。 一直到他走到驾驶座这边的车窗,姜糖才勉强看清他的脸。 闪电光亮很合时宜,几乎在两人隔着车窗对视上时,曝闪了下。 第2章 冷白的电光刻出男人深邃的眉眼,有短暂的错觉,他是掌管雷鸣的神。 和他不是初见,却每次都能被他惊艳。 轰隆—— 紧随其后的轰鸣拉回了姜糖的神思。 见她迟迟没有降下车窗的意思。 长身玉立的男人抬腕,屈指,轻扣了三下车窗。 姜糖呼吸微滞,慢半拍反应过来,颤着指尖去摁控制车窗的按钮。 淡黑色的车窗匀速沉到底。 没有了玻璃的阻隔,男人周身的压迫山一样倾倒过来。 “姜小姐。”男人生分又礼貌地叫她。 为强大的气场所摄,姜糖瑟缩了下,本能地低嗯了声,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 确认她愿意好好说话,男人低磁的嗓音慢慢从喉间漫出。 “我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去还一份恩情。为期四年,期间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包括但不限于和别人谈恋爱。” 语气正经严肃,分明没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却又让人明白感受到他在努力放低姿态。 姜糖启唇,准备说些什么。 一滴沾染初春寒意的雨水,顺着男人漆黑的伞沿坠落。 啪嗒—— 碎在她手背。 男人颀长的身影忽然消失在那片冰凉里,余下一把尖酸刻薄的女声。 “还真和你妈一样蠢,放着有钱人不嫁,净挑些歪瓜裂枣。” “请些便宜饭,就在科室装嫁了个有钱人,可别又是离婚收场。” …… 姜糖蓦地惊醒,第一眼看见的是熟悉的星空顶,刚巧,一颗流星在她睁眼的瞬间划过,梦境带出来的恍惚惹得她皱了皱眉。 缓了阵,她才清醒自己正在男人的车上。 这辆幻影静享苍穹是婚后男人特意为她买的,算是他们“地下接头”的一个秘密基地。 不止隔音和私密性做得很好,黄金定制的bespok扬声器外盖,车顶刺绣的脉冲星星云,以及真陨石镶嵌的中控音量旋钮,都在最大限度弱化时间空间的概念,以致她站了一天连台手术,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六点三十九分。 她睡了快二十分钟。 姜糖看向窗外。 车停的位置是医院后门的一条死胡同,医院后门封闭后,平常没什么人会往这边来,天黑后,只有几只低暗的老路灯照着萧瑟的街景。 她收回漫无目的远眺的视线。 咫尺前,漆黑的防窥玻璃面倒影着边上她已婚三年多的丈夫。 他们的事说来简单,姜母临终托孤,让他护她四年周全,按照约定,剩下不到四个月,他们就能和平散伙。 扪心自问,这些年,男人对她照顾入微,有求必应,是真的兢兢业业在还她母亲的恩情。 对他,姜糖说不明白是什么感情,但如果继续和他过下去,她不是不愿意。 可能是习惯了,她懒得重新去适应新的生活方式。 又可能,有地方可取暖真的比孤身一人好太多,她想留住点什么。 小的时候,有个大师给她批过命,说她二十四岁前近亲缘薄,最初她不信,可后来桩桩件件,仿佛都在无形同她印证这四字。 幸运的是,她一路走来,屡逢贵人。 而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该是她这几年最大的贵人。 她知道自己多少有些无赖,最开始不愿意和他结婚的是她,现在舍不得和他离婚的也是她。 但他身上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靠近他,时间的流速似乎就变得和外面不同,像是从囫囵匆忙的现世纪倒退回那个车马很慢的年代。 待在这辆车,这个男人的身边,不愉快的心绪都能得到净化。 所以除了固定每月向他做月总结以外,这一年,只要她想,都会要他连人带车候到医院外,她好趁着午休或者饭间溜出来,小憩一把。 毕竟也是他亲口承诺的,婚内期间她可以做任何事。 男人不会催她,都是等她睡够自己下车,看她回去他才让司机开车。 大抵他的好耐心,会保持到他们婚姻结束。 一个甚至允许她婚内随便玩的男人,想来这段婚姻对他来说,就跟工作上的项目一样,双方履约办事,到期清货两清,只要对方没有违反合约,多的事,他根本不屑于管。 手腕如此凌厉干脆,想要找点什么借口和他继续产生关系,的确不是件易事。 姜糖小幅度偏头打量他。 隔着扶手箱,男人一身熨贴合体的西服,闭着眼,不知是小憩还是假寐,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还架着,身体松弛后靠椅背,长腿前舒,两手十指交扣放在腹部,左手无名指的婚戒若有似无地泛着光。 他那边的窗外,院区的路灯光被道道铁栏杆切成条状,浅浅在他俊隽的侧脸落了个影。 一时竟叫姜糖挪不开眼。 车内正放着经典的港乐曲目,他好像很喜欢旧时胶片略带沙沙的音质,极佳的车载设备流淌出的旋律都刻意保留了那份独特的味道。 后排没有开灯,只有门板透光孔和车顶有微暗的光,立体环绕的音响播完上一曲,自动播放下一曲。 吉他贝斯配合架子鼓一拍一拍敲着前奏,卫兰深情缱绻的声音婉婉浮动在密闭的车厢。 “淡淡然掠过 神秘又美丽 它仿似骤来的雨 我也难自禁抬头看你 ……” 跟着暧昧的曲调,不知为什么,姜糖又想起那个雨夜。 ——两人一坐一立,隔着车窗对望,他身后,是旷远如墨涌的天幕。 想着,身旁男人那股淡淡的木质调冷香似乎馥郁起来,呼吸间,姜糖只觉脑子晕乎乎的,有莫名的情绪在胸腔起伏。 两首曲子接档的空隙,她突然开口叫那个被盯了一首曲子的男人。 “祁清淮。” 粤语是她母语,许久未曾说过,可想说时依旧那么自然而然,如将醒未醒的呢喃,随后那句鬼话也就这么脱口而出。 “我钟意你。” 车后座瞬间掉进真空。 后知后觉自己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姜糖耳根脸旁倏地热意猛飙,几度颤唇想要解释,却又发现无从解释。 心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准备在假话后剖白心迹“要不我们试着继续过?” 始终阖着眼的男人先看过来,金丝框眼镜后那双黑眸静静锁住她,标准的港腔粤语没有半点起伏,显然一个字也没信。 “我记得姜小姐钟意好多嘢,vca嘅高珠,三厘米嘅高踭鞋,巴拿马翡翠庄园嘅红标瑰夏……” 听着男人一一陈数,凝滞的气氛复通,几秒前的局促消退,姜糖反而坦荡起来,脸不红心不虚地倚着扶手箱迎过去,故意夹起声:“佢哋系钟意,但你系最钟意!” 面前的姑娘生的一张港风脸,她若是想进军演艺圈,就一妥妥大青衣。 不笑的时候,艳媚中勾点恬静,随便往那一坐,就是焦点,笑的时候,一双桃花眼清滢滢望着你,像藏了两弯月亮,纯欲得要命,真杀人放火都是她冤枉。 比如此刻,明知她说的并非真话,她笑眼看来,祁清淮一反往常没有继续拆穿她。 无他,眼下情形更像他欺负人。 豺狼虎豹堆里待久了,身边形形色色的假话听了不少,他不至于为小姑娘一句玩笑话较真,可她强掩心虚的模样着实鲜活得有趣,尤其他注视的时间越长,那姑娘明眸里细微晃动的狡黠愈盛,像极傲娇讨食的猫。 揣了心思,但不讨人厌。 祁清淮为此多看了她两眼,耐心等她后话。 结果那姑娘光笑,迟迟不接话,仿佛真的只是单纯表达爱意。 小人之心的是他。 片刻后,他哂出声笑,转头眸色深深地瞰远。 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 电梯抵达住院部19楼,感应门朝两边打开。 姜糖踩着三厘米的缎面高跟鞋朝东区妇科的方向走去,一边低头挑外卖一边还分心腹诽年龄大的男人果然不好骗。 从前都是别人和她表白,她第一次和人表白就这么不了了之,偏他那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还见鬼地反复在她耳边单声循环。 她那句钟意有那么不真诚吗? 咕噜噜—— 六个多小时没进食的肚子发出响亮的抗议声。 往常饭点前后来,祁清淮多多少少都会从她喜欢的餐厅给她捎点东西,让她拿回医院解决温饱。 有时是正餐,有时是下午茶。 这回不过是胡诌了一句,她下车都故意一步三回头提醒了,他居然无动于衷,就让她空着肚子空着手回去。 纯粹就是报复,摆明就是不信钟意他的鬼话。 幸亏最后一句话没说出口。 不就是离婚,离就离,谁离了谁不行? 离婚还能分他一半身家。 姜糖正要美滋滋地畅想成为单身小富婆的好日子,忽然记起他们婚前好像签过什么东西。 第3章 那会没认真看,现在一想,估计就是为了四年后财产分割做准备的。 呜呜…… 姜糖越想越气,饭也不着急吃了,左手掏卡刷开科室公共过道的大门,右手拇指划拉屏幕,切出某团外卖的界面,点开了微信,找到置顶备注“亲亲老公”的联系人,气愤地发了条语音。 「不辣嘴的姜不是好姜:让老婆挨饿的老混蛋果然都不能要!!我要把我的天价婚戒从他手里抢回来,再立即去离婚啊啊啊啊!」 对面不知在忙什么,难得没有秒回。 姜糖推开门,远远就察觉护士台那边隐约的骚动,夹着声声惊讶的呼声。 手机对面那人迟迟没有动静,姜糖随手收起手机,快步穿过走道,都没拐进休息室,护士台准备下班的小护士们见到她,笑得看不见眼,拥着她朝里推,“姜医生,你可算回来了,大伙都等你呢,你不回来我们都不敢动!” “?” “让一让让一让,后面还有两餐车!” 姜糖顺着愉悦的开路声望去。 林熹悦和两个规培生正推着满载的双层餐车迎面走来。 餐车上,是一屉屉棕红色的食盒。 实木食盒外面那个雕刻的商标,是京市一家创始于清末的宫廷菜馆,听闻祖辈上出过几个御厨,现任老馆主脾气轴,出了名的挑客人,一水儿有头有脸预约的人物,他每日只挑三桌菜招待,为保证出品,更是从不做外带的菜肴。 姜糖知道,是因为祁清淮曾经给她带过这店的东西,当时她食髓知味,想着下次自己再点,一搜,吓得直抽气。 眼下,姜糖的瞠目程度不亚于那会。 她呆愣片刹,怔怔地睨着面前的一幕,某个不可言的猜测闪了闪,视线猝不及防和抬头的林熹悦对上。 姜糖眨眨眼,让出路,颤音半玩笑问,“哪个老板这么阔气?” 林熹悦一副恨不得昭告全世界我偶像最出息的自豪样,陶醉笑道,“是姜姜姐你老公啊!” 第2章 非离不可她和别人的孩子我都养 ——请些便宜饭,就在科室装嫁了个有钱人,可别又是离婚收场。 心脏激越一下,姜糖第一反应就是祁清淮知道了白日有人找她事。 事实上,祁清淮隔三差五就会给他们科室投喂。 京一医妇科在职医护、轮转学生加上保洁一类的后勤人员,稀稀拉拉也有将近两百号人,祁清淮每回订的都是人均三位数的餐饮,对绝大多数的打工人而言,可不是便宜饭。 如果不是有所顾虑,姜糖觉得四位数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虽然她经常吐槽祁清淮虚伪迂腐,明明她每天做了什么事、吃了什么东西都会有人事无巨细汇报给他,他还是月月不落抓她做月总结。 这个月的收获和反思。 下个月的目标和计划。 唐僧都没他能念。 但他要走过场,姜糖也配合,一份体制内专用话术模版套用了三年多,月月往里填几个词,其他原封不动背给他听,犟的就一个谁的演技更好。 自然,白日那件不愉快的事,她也不会主动和祁清淮说。 而他非但不拆穿,次次末了,还会点头评价一句:很好。 这男人有病。 姜糖深以为然。 这会提着一屉三层的实木食盒,瞬息前要冲上脑门的火偃旗息鼓,姜糖指腹摩挲着提柄,不免有些心虚。 她面上笑着点头回应同事们的道谢,空出的那只手摸出兜里的手机,点进“亲亲老公”的聊天框。 对方正在输入…… 那边的人显然一忙完就回复她消息,她一个字没打,那边就甩出一句霸气侧漏的话。 「谁欺负我老婆了?等着,老公这就喂饱你!」 姜糖顿时更虚,咬唇拍了张手提食盒的图片给对面。 对面静了几秒,直接回了张被裁剪成表情包的聊天截图。 「宝,你老实说,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其实是你不是你妈妈吧。」 潜台词。 ——我这么爱你都忍不住想要掐死你这个小可爱。 同三年多前他追上来那个夜晚一样,姜糖感觉心底有细密的泡泡不断往外冒,不过比起那会,她多了点恃宠而骄的自我认识。 好吧,她承认自己话骂早了。 可谁叫他不显山不露水,但凡他肯透露一点,他也不至于背黑锅。 像是摸透了她的心思,何知梦演起来。 「咸鱼为何有梦:唉,有人吃饱穿暖,有人刚被傻逼领导训完却还饿着肚子,强颜欢笑jpg」 姜糖秒懂,爽快地把下单成功的截图给何知梦看。 她选的是何知梦叫嚷了很多次却舍不得吃的那家惠灵顿,甚至还体贴地给何知梦配了份冬日滋补汤品用作餐后解腻。 「咸鱼为何有梦:老婆亲亲,今天更想和你过一辈子呢。」 姜糖弯唇,若有所思地反复品味何知梦那句话。 片刻,她点开另一个置顶联系人,编辑了句信息,确认没有错别字后,一键发送。 刚把信息发过去,更衣室处就探出一个脑袋喊她,“姜姜,张医生让我告诉你,18床乳腺外的会诊催过了,那边说等会值班的医生会过来看,麻烦你到时候帮他跟一下医嘱。” “放心吧。” “辛苦啦。”陈萍双手合十在胸前摆合几下,身体缩回休息室,马上又抻出来,指指手里的东西,“还有多谢你老公。” “萍姐你不用每次都那么客气。” 又聊了两句,一阵熟悉又张扬的高跟鞋声噔噔噔地止在最末的员工通道那边。 攀谈的两人话音同步停住,陈萍瞟了眼声源的方向,担忧地看向姜糖,无声询问是否需要她帮忙去挡挡。 姜糖淡淡一笑,“不用萍姐,你快去接小萌放学吧。” “行,她要是欺人太甚咱们告诉主任去。” “好好好。” 陈萍从另一个通道离开,末尾的那扇门就被推开。 一个衣妆艳丽的女人站定,抱臂,阴着脸扫了一圈姜糖手中定制的食盒,本就敌意明显的目光气焰又盛上三分。 姜糖嘴角残留的微末笑意消失殆尽,压根不想搭理,转头提东西进了餐室。 女人不依不饶追上去。 餐室里有几个同事互相分享自己拿到的那只食盒里头的稀罕食物,见姜糖进来,到嘴边的招呼在看清紧跟的那个女人后,皆尴尬地抽抽嘴角。 姜糖不想扰了大家今夜的心情,放下东西走向卫生间。 正巧,杜美琳也没打算公开姜糖的身份,偏气不过自己早上故意嘲讽的话,晚上姜糖那神秘的老公就打她脸似的,她报她父亲名字预约都要老实排队的宫廷菜馆,姜糖从未露面的老公居然轻易做到了整个科室人手一份。 这远不是钱可以做到的。 她不信一个被家族抛弃的丧家之犬能过得有多好,唯一的解释便是姜糖打肿脸充胖子。 洗手台的感应开关水流平稳流畅,一蓬蓬的热雾往上翻腾,姜糖漫不经心洗着手,当身后的人透明。 看着姜糖没有任何饰物、连指甲都修整圆钝的手,杜美琳欣赏起自己新做的指甲,无端生出几分优越感,她这 才是名媛大小姐该有的手。 换够各式奢华指甲、拿遍各家稀有皮包包、提尽新季漂亮高定裙摆。 这么一想,不久前在别处受的气消了不少。 她玩着指甲,傲慢轻嘲,“其实你老公也不必这样,万一华春楼知道有人伪造他家的百年招牌在外招摇撞骗,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杜美琳仗着自己父亲与院长有私交,两年前她家又给医院捐过一栋楼,在医院几乎没有正眼看过人。 最近一段时间,听说大张旗鼓地追乳腺外的科草,程唯。 很不凑巧,姜糖和程唯有过一段。 听杜美琳吞了火药的语气,多半是程唯没给她好脸色,所以来撒气。 姜糖抽了两张纸巾擦手,揉成团丢进垃圾桶时睨她,“杜大小姐在别的男人那讨不到甜头,倒不必特意来诋毁我男人,小心我告你诽谤哦。 刚好东西还多出几份,杜大小姐不介意的话可以拿去尝尝是不是你熟悉的味。 还有,我没兴趣和你玩雌竞,他也不配。” 以前不规律饮食落下的毛病,饿久低血糖太阳穴就容易抽痛,姜糖点到为止,不再和杜美琳继续没营养的话题,迈步往餐室,迫不及防想看看祁清淮给她点的什么。 接连吃瘪的杜美琳脸色难看至极,伸手拽住姜糖胳膊,作死踩上姜糖的雷区,“真是造孽,姜梨满生不出孩子,她女儿双手却沾满鲜血,专门替别人打胎。” 尾音未竟,姜糖一记阴冷的眼刀扫向杜美琳。 只有墙面底部“安全出口”四字发出幽深绿光的员工通道此刻有了凶案现场那味,杜美琳松手,害怕地后退两步。 第4章 姜糖那张清丽的脸隐没在阴翳里,她一错不错直视杜美琳不断颤睫的双眼,步步紧逼,“我妈妈的名字,也是你可以直呼的?这话我要是再听到一遍……” “姜医生,程医生过来会诊了。”警告恐吓的话说到一半,护士台值班的护士忽然回身喊她。 姜糖目光移到护士台。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瘦男人等在那。 四目隔着空气相对,姜糖饶有兴致地来回巡视面前的女人和护士台的男人,短刹,她俯近女人耳边,字字凉薄如冰,“告诉你件事,我本科系统解剖学绩点4.8,程唯他才3.0.” 杜美琳呆愣地缩缩脖子,完全没懂姜糖的话外音。 姜糖从更衣室勾出白大褂,穿好扣完扣子戴好口罩,杜美琳还懵在原地,姜糖低出声笑,勉为其难解释,“不想试试被连捅三十二刀,刀刀避开要害,只落个轻伤,杜大小姐可要管好自己的嘴。” - 冬夜的京市,凛冽的寒风不减旅客对这片繁华声色的热情,庄严堂皇的古建筑与森冷的钢筋水泥静静俯视忙碌穿梭的人流。 京a五连三白字黑牌的梅赛德斯低调滑入永宁街,拐进一条长达数百米的胡同,缓缓停到一扇气派高迈的红漆门前。 值夜的家丁恭敬打开门,弯腰肃立两旁,待黑色车子进了院子,立即又将门关上。 绿植重重削音的祁园内院,权势和金钱缔造出不属于这块寸土寸金之地的宁静。 身量极高的男人左手托了个檀木盒,循着地道戏腔一路寻去。 四面绕水的戏台正对的那间亭子,满头银丝的老太太面色稍白,躺坐在老式摇椅里听戏。 边上,身子骨苍劲依旧的老爷子右手把着本颇见年岁的象棋棋谱,左手有板有眼地在整石雕刻的棋盘上复盘棋局。 男人走到面前,也没抬一下眼。 “祖父。”祁清淮恭敬立在一旁。 祁善浦闷哼了哼,特意咬重某个字,“还知道回来?我倒以为请不动你。” “哪能。”祁清淮打开紫檀木盒,弯腰递到老爷子眼皮下,“我托人做了副螺钿象棋,我猜您会喜欢。” 祁善浦状似不感兴趣瞥了瞥,转头便让佣人给他小心送到书房。 “平阔,来祖母这坐。”祁老太太慈爱地朝孙子招手。 “你不问问他做了什么好事,就叫他坐。”螺钿象棋换来的好脸色维持不到一分钟,祁善浦神色晴转阴,话很呛,可语气却很怂。 数米外的戏台上水袖翻飞,莲步款款,祁老太太难得分神,隔着老花镜瞧她俊俏的孙儿,又看看自己气皱眉的丈夫,一时不懂事态发展,哑口静默。 祁善浦盘着黑子,陈述的口吻,“听说你最近在清点名下资产。” 祁清淮不打算瞒,坦荡承认。 “你究竟想做什么?!”祁善浦到底心疼这副几经波折才淘到手的古棋,没舍得把棋子扔向他。 一派雅贵的男人直言,“离婚,于理于法,她应得我一半的财产。” 祁善浦坐不住,手颤着同老伴痛斥,“你听听。” 男人像是感觉不到老爷子的怒气,人沉在凉薄夜色里,影子拉得孑然细长。 他的身后,室内戏台人工湖面的粼粼波光映射到亭子的纱帷、亭顶上,偶有那么几道荡漾过他出尘的脸庞。 男人恭敬地附上最大诚意,“您放心,即便离婚,我依然会养她,只要我还活着,她现在过什么日子,以后也一样过什么日子。” 想到什么,男人无可无不可地补充,“若是她下一任丈夫不成器,多养一个人我亦非负担不起。” 祁善浦气得站起来,“那是不是连她和别人的孩子你都要养了!” 从未想过这层,男人眉峰微蹙,考虑可行性。 消一会,漆黑的眸子沉静迎上那双沧桑却威严不减的眼睛,云淡风轻启唇。 “未尝不可。” 膝盖打弯即将坐下的祁善浦气得一下站直:?? - 祁清淮订的当晚航班回港区。 出了内院,等车送他去机场的零碎时间,他忽然记起进戏台前手机进了消息。 他平静地取出手机,解锁屏幕,下拉通知栏。 大半小时前有条微信。 「不辣嘴的姜不是好姜:谢谢老公投喂,现在比刚才更钟意你呢。」 第3章 逃婚“小娇妻”一颗生骨大头菜 那句矫柔造作的话发出去两天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按照祁清淮的性格,其实再正常不过,姜糖不知道自己郁闷什么。 就餐高峰的医院饭堂,姜糖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味同嚼蜡地吃着东西,思忖会儿,不甘心半点水花都没砸出来。 她翻出几日前在某短视频app刷到的一条关于狼的科普视频转发给祁清淮。 视频里一只公狼和一只母狼,配的解说绘声绘色地描述。 ——狼是最专情的动物,母狼喜欢躲在公狼回家的路上吓唬公狼,可狼的嗅觉灵敏,明明已经闻到母狼的味道,公狼还是会假装被母狼吓一跳。 看着母狼蹦蹦跳跳来找自己,公狼看似故作镇定,实际尾巴摇得飞起,还会亲亲母狼的脸和额头。 末了,姜糖故意拿腔拿调地调戏他:这公狼好像你哦~ 表面冷脸无视她哀怨的眼神,实际包了科室所有人的晚餐。 耐心等了片刻,对面安静的程度堪比文件传输助手,姜糖只好一通电话拨到何知梦那边。 何知梦听她吐了一大通苦水,坏着调反问,“早先你不是掰着手指算重获自由之日吗,怎么,现在舍不得了?” 和何知梦这种被资本家荼毒了两年的社畜聊感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现实,姜糖干脆用最朴实无华的语言对答,“他有钱有颜有身材,天花板级别的伴侣,舍不得不很正常?” “宝贝,你总算开窍了!像你老公这种有本事还无条件支持老婆事业的男人,市面上已经不流通了!要我说,怎么开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会抓住,你妈妈都给你把路放脚下了。” 那边应该要下班,有窸窸窣窣的细响,等收拾的动静结束,那边似想起往事,感叹,“有一说一宝贝,你妈妈的眼光是真可以,当时我还担心你和程唯……” “打住!”姜糖多一个字也不想听,坚定表明态度,“首先,我慕强,对于各方面都在我之下的男人提不起兴趣。其次,我绝不会吃回头草。” 要不是开始和结束都是程唯的骗局,她和程唯一个直博md一个普通mm根本不会有交集。 “等等……”才意识到何知梦欲言又止的半句藏着怎样的误解,姜糖拿勺子的手气愤 地戳戳碗底,“你不会以为我对cw念念不忘吧?” “不然,你老公这么一个天菜你还倾情出演总裁的逃婚小娇妻,被逮着才愿意去民政局?甚至结婚那么久,一点火花都没擦出来?” “……” 姜糖透过窗户,目无焦点地看着医院门口收费杆起起落落,车辆进去出来。 纳半晌,她暗叹口气,“当时我只是不理解,我妈妈自己都不愿意联姻,为什么却要我和一个不熟的男人结婚。 而且,领证没多久我妈妈就……再后来我忙着毕业、规培,哪有多余的时间? 再说,他一个京户跑去港区打江山,我也没看出来他多想和我有什么。” 姜糖越说越郁悒,从相册找到结婚证的照片,再往后找到博士毕业和导师的合照发过去,继续控诉,“你看看,谁才更像我导?” 都是双人合照,红底那张,一男一女挨着,女孩子虽隐约有些勉强,但似三月桃花的眼睛仍挂着浅笑,她后面的男人,则淡着一张浓颜,严肃得木仓嘣也不会皱一下眉。 另一张背景是六月的夏天,白领红黑双色博士袍的女孩子甜甜笑望镜头,手里抱着一束由甘蔗和向日葵做成的特别花束,脑袋乖巧靠向干练知性的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何知梦的笑声几乎要冲出屏幕,“第一次看到你们的结婚证,真别说,他更像你导师,一眼权威,挂号费四位数还得抢那种……” 发出去寻求共鸣时没多想,“第一次”三个字一晃,姜糖猛然反应过来,她和祁清淮对外没有隐瞒已婚的事实,可除了几个长辈,她这边,就只有何知梦知道两人的关系。 何知梦知道祁清淮也是偶然。 刚领证那会,她习惯性备注全名,某次祁清淮给她发信息,恰巧被何知梦看见。 有心虚的原因,也有各种事情凑一块发生,难解的情绪窒在心里和谁也说不得,那一刻像找到了宣泄口,她抱着何知梦大哭了一场算是默认。 事后,她和男人坦白,盘算了自己的积蓄以及母亲留给她的所有钱准备支付违约金。 男人什么也没说,只公事公办地吩咐助理拟了份保密协议让何知梦签了。 第5章 这件事,姜糖一直对何知梦怀有歉意。 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姜糖当即又把和祁清淮的照片撤回。 那边何知梦大概是扫了眼照片便没在意,笑过后拉出长长的一声嗯,斟酌迟疑好一会才出声,“宝贝你知道的,我实习的那间律所每周重点分析学习的案例,都是选自祁氏那支佛挡杀佛的律师团队。” “然后呢?” “这摸鱼的时候,首当其冲被八卦的自然就是他们家。 有回我听所里一个老前辈感慨,这祁氏精悍的律师团队,怎么会让一个连自己丈夫去世都不露面的女人分得巨额财产。然后有人怀疑,祁父不是病逝的,当年应该发生了什么,不然为什么你老公和你领证前,圈里一直传他是独身主义。” 何知梦认真回忆姜糖那桶苦水里的有用信息,“你俩领证后,我还鄙夷过小道消息果然不可信,独身主义会和人结婚吗?这么看来,你俩对这段婚姻最开始的定性都是形婚,but你现在单方面想打破这种局面。” 听到这,姜糖懂了,“你想说的是,悄悄话很难搞定对吗?” 悄悄话和祁清淮的首字母缩写一样,在外和何知梦聊起他,姜糖都用悄悄话作为代号。 没想好友三两下提炼出她话里的重点,何知梦干笑,正要鼓励鼓励,姜糖单手戴紧耳机,笑笑,“越难搞定我越兴奋,等着我的好消息!” “加油宝贝!”那边地铁即将进站,何知梦匆匆结束聊天,“那我先挂了,啊啊啊啊好多人!!” 通话在何知梦凄厉的嚎叫中结束。 耳机没了声,世界在一片空远的白噪音里安静下来,姜糖看看微信界面,祁清淮仍没回复,刚放的豪言壮志此刻像一个哑炮。 今天是十一月最后一天,按例是她做月总结的日子,逆反心理一上来,她直接不交了。 凭什么他能不回信息,她就不能装死? 摘掉耳机,姜糖端起餐盘正要去收餐区将碗筷分类投放,一起身,余光掠过件黑色的男士大衣,她抬头。 那人端着餐盘到她对面,显然是想和她搭桌,见她走,有些意外,叫住她,“姜糖。” 姜糖心里直翻白眼,面上却扯出个礼数周全的笑,问,“程医生是有什么事吗?” 程唯长得不差,白净高瘦,半黑框眼镜口罩一戴,是很多年轻女孩子一见钟情的理工男类型。 “你还年轻,不要太轻易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 程唯的话没头没尾,但姜糖立即就听明白,多半是程唯那日碰上她从未露面的老公请科室同事吃东西,以为她做什么权。色交易。 她歪头一脸乖巧为难,“老公的话不信,信谁?” 眨眨长翘的睫,意有所指,“信程医生吗?” 毕竟自己理亏在前,程唯被她夹木仓带棒的语气噎得一时无言。 饭堂人多眼杂,姜糖没兴致分辨他是关心还是说教,甜着嗓许愿,“那下次程医生也请我们科室同事尝尝隔壁新开那家店的红标瑰夏,我就不听他的,听你的话好不好?”然后踩着高跟鞋离开,像一只不愿意低头的漂亮孔雀,只留给程唯一个潇洒的背影。 - 港区祁氏分部大楼。 这座高耸于中西区殖民建筑与现代科技大厦混合体间的庞然大物,洁净的玻璃幕墙包绕着矛形楼身,不到十年,就带着它四周同风格的几只钢筋巨兽成功跃居为中环地标性建筑群之一,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年轻却冷硬。 顶层总裁办。 黑金灰三色以绝佳的显色配比将性冷淡风发挥到极致,近正午的日光只在二百七十度的落地观景窗沿浅浅勾勒出一条金边。 黄花梨办公桌前,一身复古棕英式西装的男人放下黑金钢笔,单手拇指和中指分别握住两镜片的侧框,将金丝框眼镜从高挺的鼻梁上摘下,随手搁在桌面。 他已经连续工作了九个小时,眼睛酸涩,颈椎超负。男人抻抻颈脖,脑袋缓缓后枕,刚闭眼小憩没几分钟,一阵敲门声响起。 “进。”冷冽的男声听不出分毫情绪。 进来的是他的行政特助,严辞。 惯例的工作行程汇报完毕,是有关他千里外那个小妻子的近况。 结婚三年零八个月,每个月最后一天,是她向“合法监护人”,也就是他,做上月工作学习生活月总结的日子。 月总结逾期一日未交还单方面和他玩失联,是第一次。 他既答应确保她四年的人生轨迹能按她的意愿前行,剩不到四个月,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应该把事情做好。 所以昨日他让严辞去询问,京一医隔壁那家新开的咖啡店有她最爱的红标瑰夏,今日早上给她送一杯到科室如何。 严辞恭敬地立在不远处,“先生,半藏的老板早上已经亲自把店里最高品质的红标瑰夏给小太太送去了。” 长本事了。 消息不回东西倒照收不误。 祁清淮很轻地淡嗤了声,静默片许,他微扬下巴,吩咐,“订一张今日最近时间去京市嘅机票。” 地道的高降调港腔粤语经男人的喉咙漫出,给他平添了几分深情。 “可京市初雪在这几日……”严辞尽职提醒。 祁清淮紧紧眉,长指在打磨反光的桌面敲了两下,轻描淡写确认,“无事,买。” 严辞离开后,祁清淮两手抱在胸前,若有所思地端详办公室那幅格格不入的掐丝珐琅画。 画是他给京一医捐了十台彩超,那姑娘答谢他的。 送画那姑娘缠人,特意强调是亲手做的,非要他挂好拍照为证,他不配合就吵得他不得安宁。 画画的星空下一只德牧细嗅蔷薇,着色明媚温暖,有几分莫奈的风格。 画里大大小小被填充成五颜六色的星星,和他不久前记忆里那杯浮满桂花的君山银针重合。 那是今年深秋,那姑娘不听劝,坐到桂花树下,风一吹,淡黄星点一样的桂花簌簌掉入翡翠杯中。 那姑娘皱眉鼓腮,气鼓鼓把杯子往他手边重重一搁,反怪 他,“赖你,你养的花都不讲道理,我这茶喝不了了。” 他漫不经心过了眼飘载落花的茶汤,又抬眸觑觑那娇蛮的姑娘,问,“你想呢。” 那姑娘红唇贝齿,不客气地指指他新斟的那杯,“我想要你这杯。” 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 回忆截然中断,祁清淮莫名生了几分不畅快,他瞟瞟来电人名字,接通。 对面那人不太正经的声音传来,“祁老板,呢几日我休假,今晚有无时间,出嚟饮杯?”(这几日我休假,出来喝一杯) “唔得闲。”祁清淮当即拒绝。 对面不依,“日日净霖住做大生意,生活冇啲情趣,你唔嫌闷?”(天天只想着做大生意,生活没点情趣,你不嫌闷) “要去京市一趟。” 对面显然被惊得不轻,“见边个?”(见谁) 祁清淮起身,几步过去,停在落地窗前,修挺颀长的影子浅浅映到玻璃窗上。 他一手撑着腰骨,一手举着手机,远眺窗外维港辽阔的海景,许久,不急不缓答。 “一颗生骨大头菜。” 第4章 作死姜小姐,你的铁bb快掉出来了…… 近日京市天气越发寒冷,白日温度屡屡跌破零,加湿器加班加点工作,疯狂补水的姜糖仍觉干得不行。 她一个生于亚热带的南方人,在京市这些年,别的将就着习惯得差不多,就剩这干燥的天气一直习惯不了,一到秋冬季节,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被捞上岸风干的鱼。 跟完两台手术出来,北京时间下午六点整。 姜糖灌了两大杯水缓过劲,掏出手机。 微信里大大小小的工作群挂上了红底白字的圆圈,她依次点进去,确认没有新的工作安排,才看置顶被挤到最底一列的那人。 如她所料,她旷交总结当晚的凌晨,祁清淮就掐着点发来一条信息。 「姜小姐,上个月的总结,你已逾期未交。」 姜糖已读不回。 八个小时后,那边又发一条。 「说话。」 这条消息姜糖还是没回,以表示她的生气。 谁结婚三年多,一直叫自己老婆姜小姐? 他的特助都知道叫她太太。 她连着两条消息不回,那边再没有动静。 无视她分享日常的热情就算了,这种时候不会多发一条信息?她单机都能给他发n条,还没离婚呢,就懒得敷衍。 姜糖熄灭屏幕,忽觉有些意兴阑珊,心想,她就明着耍赖,就不信他会来京市堵她。 回到科室,医生办里除了今日值班的,还有几个处理收尾工作的同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祁氏现在当家那位捐的彩超,今天送到医院了。” “嚯,以后就不用和隔壁抢机器了。” 第6章 “这祁氏真没得说,先是创办中华医学基金会,资助国内医学高校和前沿医学研究,到祁清淮这一辈,还直接空投医疗设备。” “我就说,医院准备投入使用的那四栋大楼,肯定就是祁氏捐的,人家祁氏低调不为名,倒给他杜氏占了便宜,瞧他们杜氏先前捐的那栋楼剪彩,恨不得昭告全世界。” 见姜糖进来,张国强立马问她看法,“小姜医生,你说有没有道理?” “张国强!我说了多少遍了,你这个医嘱不能这么开……” 突然听到祁清淮的名字,姜糖差点以为两人的关系曝光,心一个颤悠,还没表态,陈萍就拿着医嘱气势汹汹地找张国强算账。 避免被误伤,办公室里零星几个同事眼观鼻鼻观心飞快遁了,姜糖顺势耸耸肩膀,默默给张国强投去一个默哀的眼神,跟着也去晚查房。 她们组负责的那十几张床的病人,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姜糖做好记录,就到护士站的洗手台洗手准备下班。 没想到刚躲过张国强那边,护士台这边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我看杜美琳没戏,程医生很长情的,听说当年程医生初恋为了追他,跟着学了医,后来初恋嫌他光顾学习没空谈恋爱,甩了他后转头跟了个富二代,后来程医生就一直没谈恋爱,守身如玉快四年。 程医生人温柔又长得帅,硕士毕业就被破格留院,也不知道他初恋怎么那么狠心。” 姜糖只觉好笑,但也懒得为没必要的事较真,她擦干手,选择面无表情地路过,其中一个人忽而开起玩笑。 “我们姜医生也结婚快四年了,这么凑巧,不知道还以为程医生暗恋姜医生呢。” 姜糖脚步刹得突然,惊悚地抬手制止,想也没想就扼杀谣言,“别,这话可不兴说,我老公听了可要收拾我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姜医生,我保证没有下次……”小护士忙不迭道歉。 处理完事务的陈萍过来,抄起手边一沓纸,给两聊天的小护士屁股一人来了一下,教训,“之前就因为一句‘没准建楼的金主爸爸就是姜医生的老公’,杜大小姐就总来找姜医生麻烦。 你们吃了姜医生老公那么多东西,还帮着外面的人欺负他老婆,小白眼狼是不是?” 尽管没有指名道姓,但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听到自己被称呼为祁清淮的老婆,姜糖难免不适应,她微微脸红,那小护士也红着脸反复和她表达歉意。 自15年住培制度推行后,要想从事医疗行业,临床医师必须进行规范化培训,说来,姜糖实习规培都在京一医,规培结束后愿意留院,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京一医科室的工作氛围好,同事们一家人似的。 京一医医护对外招聘的条件堪称严苛刁钻,除去必要的科研成果经历,临床医生博士起招,所以正式的员工,其实都有一定年岁,真计较的话,姜糖还有几日才满二十四岁,几乎是医院里年纪最小的医生。 可师从程树遥院士,21岁取得md学位,在校期间sci发表数就已经是许多同行整个职业生涯的终点,其中不少影响因子高得咋舌。 师弟师妹调侃,先沐浴更衣再看姜姐文章。 故院里的同事提起她,都只会肃然起敬。 不过姜糖常时没什么大架子,科室的人也爱亲近她。 以致刚挨了批,另一个小护士就敢好奇地问她,“姜医生,你老公家里是做什么的,竟然能让华春楼那老馆主都卖他面子?” 祁清淮将宫廷菜人手一份那天姜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避重就轻答,“做点小生意。” “他爹的爹的爹都比较出息。”补充完,仍旧觉得不够分量,她又适当多夸一句,“当然,我老公也比较争气。” “原来是oldmoney啊。”小护士露出艳羡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短时间内用祁清淮虚张声势的频率太高,手机进消息的叮咚声响起,姜糖下意识觉得就是他。 点亮屏幕,惊得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那个特写左手戴婚戒的头像跳到聊天栏最顶。 「q:下来,老胡同。」 是他一贯的风格,言简意赅,不必点进去就能把内容看完。 后知后觉他人就在医院外面,巨大的不真实过后,姜糖后背徒然一凉,某个可怕的念头强硬挤入脑子。 好像跟着这个念头,男人浸过冰的声音遍遍重复这句话。 耳边噌地一声嗡鸣。 姜糖总算反应过来第一眼看见这五个字时那不对劲的味是什么了。 这五个字直译就是:下来,受死。 太像了。 之前欢快蹦跶,是拿捏他不会为了一份走过场的总结千里迢迢飞来抓她,这会真把人招来,脑袋直接干宕机了。 说到底,姜糖还是有点怵祁清淮的,因为他这人几乎不显山露水,你永远号不准他的脉,猜不透他下一张要出什么牌。 “我有事先走了。”姜糖冷静下来,边脱白大褂边匆匆赶往值班房。 值班房的中央空调没开,从病区进到房内,就差一件单薄的工作服,姜糖却被温差冻得打哆嗦,她快步上前关上窗户,不经意看见数米高空下,连排被寒风吹得左摇右晃的秃树。 姜糖微颤的唇勾起,本打算换衣服的想法作罢,先半真半假安抚对面的人。 「刚下手术,换个衣服马上来」 随后麻利地脱掉厚外套,从储物柜薅出一袋前阵子买的暖宝宝,撩起自己的羊绒毛衣,将两件保暖内衣前胸 后背的位置都贴满了暖宝宝。 等待暖宝宝发热的时间,姜糖对着镜子捯饬头发。 左右各取两绺碎的,头顶拉蓬松,力求还原一结束工作多一秒也等不及去见他的急切形象。 暖宝宝很快起作用,姜糖最后一遍在全身镜前检查,确保没什么破绽,镜子里的自己也足够凄美,便戴上口罩小急步往老胡同去。 下楼的途中,几个算熟的同事见她穿那么少,善意提醒她外面又降温了。 她面上笑着表示知道,想的是,她这出苦肉计多半有效。 今日夜间的温度比姜糖预想的要低一些,但她走得急,暖宝宝加上身体微微发汗倒不觉得冷,有些饿是真的。 从最近的门绕到后门,大概需要五分钟,也不清楚祁清淮有没有给她带填肚子的东西,姜糖四下张望,寻思不吃也先买一个热乎乎的东西闻着味撑到碰面。 这会医院步行入口处附近的小贩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剩两三个年纪大的还坚守着为多两单进账。 姜糖抵不住香甜的烤红薯味诱惑,到底买了一个。 她抱着热腾腾的红薯转过拐角,那台熟悉的劳斯莱斯早靠边停着,黑亮的车身藏在围栏拖出的阴影里,像一只蛰伏的巨兽。 姜糖摘掉口罩丢进最近的垃圾桶,深吸口气稳稳心跳,改闲步为碎跑,奔向那台打双闪的车子。 她没有上车,而是敲敲后排的车窗。 深黑的防窥玻璃匀速沉降。 姜糖扬起笑脸,仿佛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事,单纯对他的空降惊喜至极,车窗还没落到底,就用那把清甜悦耳的声音叫里面的人,“老公,你来啦。” 刻板的文字看过终究比不过这清脆自然的一声,男人素来表情不多的脸难得短瞬怔愕。 就连驾驶座的司机都被吓得不轻,惊讶自己不过就是请了一周小假,这太太什么时候对先生改了称呼。 不过男人旋即恢复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黑静的眸子懒洋洋撩起,看她。 似曾相识的一坐一站。 视线交接的刹那,车内传出一段空灵的女声清唱。 是那首经典的《秋来秋去》。 飞逝的时光在叶蒨文悲戚杳远的轻歌间,仿若化作一帧帧黑白影片,真实可感。 好的歌手能通过歌声让听众共情。 那时,姜糖定定望着真皮太空椅上坐着的男人,心底有止不住翻涌的唏嘘,有对流失的岁月,也有对两人这几年辗转的点滴。 她忘了自己下一句要说什么,直到冬夜北风刮过她略显单薄的身躯,她发懵地把手里的红薯递进去,轻柔问,“你要吃吗?” 从不在车上进食的男人蹙眉:“……” “要么给我扔了要么你在外面吃完再上车。”男人冷声丢了句就要无情关上车窗。 姜糖眼疾手快扒住上升的车窗。 里头肃容的男人浓眉下压,离开按钮寸许的手指立刻又摁回去。 车窗堪堪止在三分之二的地方。 姜糖垂眼,瘪嘴恳求,“别关,留条缝听听歌好不好?” 当时她没穿外套,卡其色羊绒衫配高腰修身裤,素着一张鹅蛋脸,脆生生的,风吹着她鬓角的碎发,眼睛水亮水亮,像一个怕黑又无家可归的小孩,巴巴恳求好心人不要关门,给她留点儿光。 是个人都做不到无动于衷,尽管怀疑过她可能又在耍把戏,祁清淮还是依了她。 第7章 “谢谢。” 满意了,她当真在车外,边认真剥红薯烤得干薄的皮边嘀咕说道,“热乎着,丢掉多可惜。我本来不想买的,但是不忍心看门口那个老大爷这么冷的天还支个摊。” 祁清淮看她咬了一口,幸福地眯了眯眼,咽完后继续委屈巴巴控诉他,“听到你等我,我一下手术,外套都来不及穿就跑来见你。” 她没接着说,但祁清淮洞悉她没说的下半句。 ——你却连一个烤红薯也舍不得让我上车吃。 初冬时节,常春藤绿成这样少见,祁清淮看着那姑娘伶仃地站在一整墙常春藤前,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假装的,冻得打颤,他只觉恍惚间,记忆深处什么东西跟着颤颤,不同的是,那背景是遥远苍茫的白。 祁清淮倏地深邃瞳眸,正要说话,眼尖地捕捉到她羊绒衫底边有一贴方正的东西露了个角。 她似乎还没察觉。 祁清淮手肘支在车窗,下巴轻抵指背,唇边翘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痕,看她像模像样演了会,悠悠挑眉点破,“姜小姐,你的铁bb快掉出来了。” 第5章 棍棒教育打屁股么? 铁bb是什么东东? 姜糖顺他示意的方向低头。 挨近下衣摆的地方,一张暖宝宝露了馅。 约莫是刚跑的一通,她没注意时掉出来的。 更尴尬的是,买那会她特意挑印了可爱卡通的款式,好巧不巧,探出来那一角,印的一个熊猫撅起的屁股。 姜糖本能将毛衣往下一扯,藏住了“狐狸尾巴”就若无其事地眨巴眼睛,两手抱着烤红薯的纸杯子,但不敢吃了。 只不动声色朝车内觑了眼,发现他瞧着自己,她渲出个乖巧的笑容,立马心虚地撇开,一会,又继续往里瞟。 就这么进也不是走不也是地在冷风中罚站了一会,攥在手心的烤红薯逐渐比她体温还低,姜糖也没等到里头那人的发落。 怪就怪那时是夜晚,站了一下午的腰又不争气地阵阵刺痛,委屈终于在肚子发出咕噜声的霎那到顶。 姜糖不再指望他会大发慈悲放自己进去,更不想多说话,干脆背过身蹲下,低落地耷拉眉眼,把残余浅薄温度的红薯往嘴里送。 酸痛的腰肌因姿势改变得到放松,姜糖鼓腮咀嚼,透过常春藤的缝隙望着院区内,一边暗骂此刻舒服待在暖气里的男人,一边懊恼,早知道就装作看不见那条信息,至少不用大冬天搁路边吹西北风。 如果她挽留下来的这段婚姻以后这么过,还不如顺其自然离了算。 思绪越跑越远,姜糖轻轻叹息,失望地揪着片叶子摩挲,也没留神身后的车子什么时候开了门。 “上车。” 头顶飘下来一道不容置喙的声音。 姜糖循声仰头,咀嚼的动作一顿,讶异他居然下车了。 没忘他不近人情命她做选择的那一句要么要么,姜糖很有骨气地别过脸,回呛,“不上,没吃完。” 她蹲缩着身体,小小一只,两人本就快了三十厘米的身高差更显,搭上那拗气的架势和语气,在当时祁清淮的眼里,就像一个蹲在货架前,买不到喜爱的玩具就不肯走的小孩。 “上车。”他说第二遍。 “不上。”姜糖挪远一步,硬犟。 静静看了她足足半分钟,男人郁出口浊气,弯腰,两手穿过她腋下,直接把人拎起来,长腿一步迈到敞开的车门边。 动作干净迅速,眼看就要把人塞进车,惊回神的姜糖哽着腔嗫嚅,“掉、掉,要掉了!” 祁清淮拧眉,不得不放下她。 双脚踩着地,姜糖慌忙把剩半个的烤红薯拿稳。 一垂眸,发现自己的毛衣被带上去了些,里面排排贴着的暖宝宝跟站军姿似的。 也无所谓他多看见几张,姜糖淡定整理好衣服,俨然受害者的姿态,就是不进去,回头瞪身后的男人。 “给她一个一次性密封袋。” 男人挡在风口,不知对谁说。 “好的先生。”副驾驶的严辞守规矩,视线不乱看,听到吩咐才看出去,“小太太,给。” 姜糖矮身往里探,这才注意到,严辞也来了。 那刚才那一幕,他没看见也听见了…… 姜糖窘得恨不得当场找条缝钻一钻。 她的小脾气通常只冲祁清淮使,极少为难旁的人。 遂硬着头皮道了句谢谢,然后接过密封袋,装好没吃完的烤红薯,意惚惚坐进车前,还记得往后盲踩一脚男人的皮鞋。 没用多大力,单纯表达不满。 两人坐上车,严辞很识趣地升起前后隔板。 车上暖气果然很足,没几分钟身体就暖和起来。 姜糖等了一会,没听到他说话,再佯装不下去,悄悄通过车窗观察他,却见他闭着眼,一而再都没有睁眼的意思。 生怕惊醒他,姜糖把呼吸放细,慢 慢转过脸。 不比失真隐约的倒影,男人的五官直视时,给人的冲击感更强,是褪去青涩,属于成熟男人的硬朗俊色,以前在港区,她听得最多夸赞女人美丽的形容是:靓爆镜。 她第一次发现,靓爆镜也能形容男人。 祁清淮照镜子,镜子真的不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连锁爆吗? 姜糖捏着密封袋的手指来回滑动,正放肆地欣赏起男人的美色,朦胧光影里那双眼睛骤不及防扫来。 像是一脚踩碎薄冰,被幽深的湖水吞没,姜糖的后背一瞬僵直,逃命似地挪开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 暗夜中,男人闲散淡出一声鼻息,“放心,我不赞成棍棒教育。” 只能怪白日损耗的脑细胞太多和须臾前那撅屁股熊猫的暖宝宝给她打击太大,姜糖不假思索秒反问,“打屁股么?” 成年男女,黑灯瞎火,讨论打屁股,实在算不得清白。 话出口后,边儿气压倏地低得人心慌。 关于这方面,学医的接受程度比一般人高,可祁清淮身上的禁忌感太强,他就不像是会和那种俗尘欲望挂钩的人,别说是讨论。 姜糖压根不敢想他什么表情,正尴尬想找补,男人交握的食指上下敲敲手背,先似笑非笑道,“那恐怕要扫了姜小姐的兴致,我没有这种特殊的癖好。” “我、我也没有!”姜糖羞恼得双颊飞红,愤愤举起手里的东西要咬,好在及时想起烤红薯被包了起来,她迟疑了会,没话找话,“我可以吃完它吗?” “我有点低血糖,为了见你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她一口一个为你,再不通情达理就是他的不是。 男人依旧打着拍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姜糖也来情绪了,鞋跟一蹬地,后背陷入太空椅,嗲声嗔怨,“我都说了不上车,是你非要强迫我的,上了又让我挨饿。” 她越说越可怜,“天底下哪个老公和你一样?我腰都快站断了,你这哪里是给我撑腰,你这是虐待,我要告诉我妈妈。” 别的拿捏不到,但姜糖知道提她妈妈肯定管用。 姜梨满生前是国内极负盛名的心理医生,十几年前,为了治好祁清淮的自毁倾向,姜梨满花了整整两年时间,在姜糖最需要妈妈关爱的年纪,她妈妈却对别人家的孩子费尽心思。 这事,祁清淮怎么说都理亏,也成为姜糖作威作福的底气。 果不然,男人眼底微泛波澜,嘴角忽一提,“姜小姐,你是在表演得寸进尺么?” 他这是允许的意思。 “还是你心疼我。”姜糖贯会顺着杆爬,得逞后抿嘴偷笑,不再计较他今日几次三番拆穿自己。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拆袋声,祁清淮打拍子的手指不经意放慢,他侧目打量那姑娘一眼。 那姑娘抿嘴乐着,分明几分钟前还染着挠人心的哭腔,这会又能欢欢喜喜地吃东西,情绪大起大落,夸他的漂亮话也越说越溜,一点不吝啬。 祁清淮看她重新打开密封袋,即将咬下一口,柔润的唇兀合拢。 他眉心跳了跳。 下一秒,她不高兴地瞪来一眼,“我不爱听你叫我姜小姐,没有人会这么叫自己老婆的。” 京市今日夜间最低温度负三度,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没穿外套是事实,祁清淮不认为几张成本低廉的铁粉能提供多好的保暖效果。 怕她闹脾气下车,冻坏后又叨着让她母亲夜里找他,那句“我们为什么结婚你不清楚吗”停在嘴边,变成,“那你想呢?” 照料她三年多,如果这还没察觉她心里早有合计,祁氏庞大的商业帝国,他一个绝对掌陀者,就该向食物链下层看齐,生个蛋寄希望于下一代得了。 假设出来的一刻祁清淮便觉荒谬,他一个独身主义,结婚,有不得已的理由,而生子乃至沾上性,便算自内击溃他所遵循的主义。 他告诉自己,只是形婚,人情债,不好还,总得付出点代价,几个月后回归原点就好。 第8章 姜糖吞完嘴里的东西,眼睛亮晶晶的,存心刺激他,“冉冉或者bb,你选一个。” 冉冉,是姜梨满给她取的小名。 取自冉冉升起。 “……” 祁清淮拒绝再和她沟通。 姜糖鬼灵鬼灵偷瞄。 如她所料,男人脸色发黑,闭眼眉间也紧褶着,细听,他的呼吸也变得深长。 报复成功。 姜糖心情愉悦地吃完整个烤红薯,又仔细把垃圾收拾干净。 没饱,但饥饿感暂时盖过去。 她舔舔唇,有点想喝水。 正犹豫要不要问身边的男人。 上半身敛藏在暗处的男人看不清表情,但源源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可怖低压。 姜糖左右权衡一番,最后降下半扇挡板,问副驾驶的人。 “严特助,车上有矿泉水吗?” 严辞目视前方,丝毫不敢往后看,恭敬回答,“暂时只有温牛奶,小太太需要吗?我给您拿。” 姜糖礼貌感谢,“麻烦你了。” “不麻烦。”严辞借着到保温箱取牛奶的功夫飞快瞅瞅车内后视镜。 一片风平浪静,他上司隐在阴暗处,大约是在平复心情。 他吁了吁气,暗庆幸,幸亏这祖宗只搞他上司心态,想想,又贴心多拿了包湿巾打算一起递到后排,后排突然发出惊喜的一声。 “严特助,那是给我带的吗?” 严辞视线不动声色往后。 因姜糖不掩喜悦的惊呼声掀开眼的男人在严辞后探前迅速闭上。 无法揣测上司的态度,严辞实话实话,“是先生特意给您准备的,怕您没吃晚餐。” 手里温热的牛奶烫着指尖,姜糖忽然有些愧疚,这次她好像太过无理取闹了。 其实他没做错什么,无声替她打了杜美琳的脸,说不好还为她故意失联两日而搁置众多事务坐了几个小时飞机到这,甚至见面快半小时,他都没有“提审”她。 他只是……没有回应她想要的情绪价值。 就被她拿来撒气。 姜糖回头,身体稍靠近他。 做作不走心的那声老公是喊不出来了,但看着似乎她不主动出声,男人便会继续维持这个状态,直到和之前好多次那样,她下车,他才会睁眼。 “祁清淮。”姜糖拿高跟鞋尖尖轻轻碰碰他的皮鞋,主动示弱,“对不起,别生气好不好。” 细微的触感透过皮鞋上传,心脏好像被人从侧边戳了戳,祁清淮不疾不徐撑起眼皮,先看见那只闪着微芒的小高跟鞋尖贴着他的皮鞋,再是那姑娘纤细光裸的脚踝。 冬天了还爱漂亮。 祁清淮不经意阴郁了眉眼,结果那姑娘误会他,攀上扶手箱,伸手扯扯他衣袖,声音更顺软,“我错了,别生我气了……” 他承认,她那一声猝不及防的老公后,自己确实有几分恼火,辨不明出处原因,在指尖触及控制车窗按钮之后事情便有些失控。 但她像猫一样在车外蜷起身体,又显得他很不体面,欺负一个小他半轮的小姑娘。 人家小姑娘再三服软,湿漉漉的眼睛望他,祁清淮饶想不理她也做不到,他克制语气,清淡嗯了声。 下一秒,那姑娘就笑出来,萎靡的语气跑个干净,又开始顺杆上,“我看到你给我带了那家茶餐厅的东西,我可以现在吃吗?放凉了不好吃……” 第6章 叫老公表面纯爱,背地变态 精致的打包盒里,是一份开心果漏奶华和一份猪扒菠萝包。 收起挡板,姜糖拉开车内自带的小桌板,不多不少,刚好能放下两份食物。 她插好吸管,喝了口温牛奶,扬起纯净的笑靥和身边的男人保证,“我不会掉碎屑在车里的。” 烤得焦香的面包味填满整个车厢,前排的司机和严辞努力降低存在感,谁也不敢去把前后的挡板升上去,呼吸调缓,眨眼放慢。 一下,又一下。 不是做梦。 他们不近人情的老板,居然准了小太太在车里吃东西。 “好喝吗?”男人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嗯?”姜糖叼着吸管,像只埋首喝奶突然抬头的猫崽,迷糊对上他视线,不懂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老实回答,“好喝。” 男人眼底勾过一抹深意,不再和她绕圈子,“我问今日早上的红标瑰夏。” 姜糖握着牛奶盒的手一使劲,差点把牛奶挤出来,她把吸管往里插了插,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在秋后算账。 装傻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还是家里,老公手冲的最好喝。” 没有预想的慌乱心虚,那时她的话听着太过真诚,很奇怪,祁清淮甚至从她轻快的调子里,听出了几个特意强调的关键词:家里、老公、最。 那巴掌大的脸不知是暖气还是别的缘故,两腮绯红,一双清亮的眼睛注视着,竟不见一点破绽。 她没有长久和他对视,连目光都撤得极其稀松平常,仿佛那晚久久不能适应的只有他,这让祁清淮已经到嗓子的质问难以出口。 “你吃过晚饭了么?” 她拿餐刀的方式是标准的指压式,整块黄油煎过的西多士被她切成大小均一的九块,和着阿华田粉的炼奶丝滑地包裹住每一块的边角。 “嗯。”祁清淮口腹之欲不强,来时在飞机上吃了些今日就算过去了。 “真不要再吃一点?” 时下普通话在国内基本交流无碍,说得标准的却很少,尤其港粤一带,受各种因素影响,难免有些口音。 姜糖口音不明显,但那股流淌在基因里的嗲,在她半哄半逗的情况下,就会冒出来。 比如那时,她哄小孩一样引诱他,“第一口给你哦。” 今夜接连几声老公勾挑出的异样,像无数轻盈甜腻的泡泡,砰砰砰撞爆在他心表,留下一个个潮湿粘稠的印迹,有说不出的不自在。 祁清淮别过脸,冷漠拒绝,顺手升起挡板,将一些不适合外人听的话封闭起来。 姜糖努努嘴,再无负担地享受独食。 正好,她也舍不得把第一口分给他。 两份食物姜糖用了十五分钟吃完,祁清淮的优点之一就是不浮躁,能等,从她吃第一口开始,他同一个姿势保持了十五分钟,陪老婆逛街的种子选手天赋可窥见一二。 将所有垃圾整理进一次性垃圾袋,姜糖心情极好地轻晃起两条细腿,有一口没一口地嘬着剩余的牛奶,思绪发散。 祁清淮第一次容忍她翘了月总结,第一次允许她在车上吃东西,细想,当初他斩钉截铁定下的规矩,似乎没有她以为的那么不可动摇,所以他没有那么难搞定,这个婚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要他相信她钟意他…… “老公。”姜糖不走心时什么话都可以出口,往往尴尬的都是听的人,“你什么时候回港区?我今晚不用值班,想跟你回家里住。” 想,姜糖故意心机突出这个字。 祁清淮眸色深黑地瞧住她,不知在分辨什么,迟迟不给准话。 “年后就是主治医考试,家里复习效率高。”姜糖经不住祁清淮那能把一切看穿的目光,好在后座光亮不足,黑暗给她提供庇护。 “姜……”男人说话罕见烫嘴,“冉冉。” 在祁清淮的认知里,去掉姓氏喊一个人的名字是种亲昵行为,别提小名这么私密暧昧的称呼,为了不让冉冉两个字过分突然,他快且艰难地接上。 “我认为你对我可以换一个称呼。”他不理解靳问青一个已婚好几年的中年男人为什么每次听到老公这称呼就骚得像只开屏的孔雀,也许男小三上位的就喜欢显摆。 他今夜强忍听了几遍,仍觉不适。 靳问青嘲他土,是男人就有占有欲,没有哪个男人不爱听自己老婆叫老公的。 祁清淮鄙夷。 毛头小子的占有欲,他不会有。 几分钟前才给自己加满油的姜糖觉得羞愤乃至气恼。 程唯和她那一个月,一声都没听过,她第一次表白,第一次喊人老公,都给了祁清淮这个臭男人,她居然不识好歹。 她刚说打屁股的时候,他就是懂的,这会假正经。 何知梦说得没错,水瓶座的人,表面纯爱,背地变态,亏她还天真地为他辩驳过。 姜糖盯着他削瘦指节那枚戒指,恨不得一口咬掉他整根手指,可面上却带着几分顾影自怜的模样哭腔寂寂,“你戴着我的戒指,我想叫老公都不可以吗?” 跟着偏要唱反调,手臂枕上扶手箱,近距离地,夹起声在他耳边一声声老公唤得愉快。 末了,还茶言茶语,“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脸纯黑的男人:…… - 祁清淮不住祁园,西山有他自己的别院,京市行程密的时候,他便会落脚在那边。 姜糖在西山别院有单独的房间,祁清淮不限制她的出入,但西山别院和京一医之间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而且西山别院很大,大到什么程度,有句形容特别贴切:家里进贼住半年,两人愣是没见面。 第9章 所以祁清淮不在京市的时候,姜糖基本待在医院或者实验室。 回西山别院近一小时的时间,姜糖借了祁清淮的备用平板登陆惯用的app账号,争分夺秒啃书刷题。 磨砂黑与水晶黑双色拼接的幻影如隐蔽在山林的猎豹,安静匍匐过夜色抵达半山的园林式别院。 驶过门口三棵百年国槐,便算进入了西山别院。 车前欢庆女神金像缓缓升起,底座特意篆刻的一句拉丁谚语在清冷的月光下,煜煜生辉。 perasperaadastra 穿越逆境,抵达繁星 姜糖喜欢这台幻影,有一半的原因归功这应景的话,她并非完全不知道祁清淮定制这辆车的用意。 它载她千百遍,虽暂未抵达繁星,但这几年,确实慢慢变好。 姜糖放下平板,忽然想看看今夜有没有星星。 毛茸茸的脑袋贴近车窗,冷风从半降的罅隙往里钻,刀割似地刮着她的脸,姜糖眼睫抬得最高,无知觉一样,专注搜视天空。 没有星星。 她悄无声息低叹,余光发现左边有东西朝自己抛掷过来,还没来得及看看。 啪嗒。 一件深棕男士商务大衣掉落在她腿面,淡淡的木调香浪瞬间渗透进她体腔。 衣服应该是男人上车前就脱掉,至少姜糖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只穿着三件套。 一点都不绅士,扔过来就算了,一个字也不知道说。 根本想象不到这人对女孩子温柔是什么样的。 姜糖抖开他的衣服,精致的五官全程皱着,想到什么,她侧目问,“衣服我用来盖腿,介意吗?” 腿是姜糖的温度感觉器,腿不受凉她就凉不着,偏她又不爱穿臃肿的秋裤,走或站时没感觉,坐下后腿就不抗冻。 或许他本身用意便是给她披着,出于礼貌姜糖还是问一句,他要是介意,就还给他。 “随你。” 他的声音冷冷淡淡,似乎还夹杂着很浅的不悦。 姜糖识趣不再招惹他。 他的衣服很大,害怕把他大衣弄脏,姜糖在腰间折了几褶,下摆才没拖地。 盖好衣服,她两手便乖乖搭在衣面。 这时,车子经过拐角,凛冽的寒风成倍灌进车内,将车内本不充盈的暖气偷个干净。 姜糖猛反应起来车窗尚开着,指腹下压着的矜贵面料倏地变了味。 也许男人刚那压抑不发的不悦,是她自作多情了。 他给衣服,是隐晦提醒她。 ——关窗,冻到他了。 “抱歉抱歉,我立即关窗。”姜糖边把衣服从自己腿面取下边手忙脚乱去关窗。 不解她又犯什么脑回路的男人正要制止她动作,抬到半空的手被人抓住,女孩子两只温软的掌心一前一后拢住他的大手,激动晃着,“祁清淮!花,好漂亮的花!好像有好多条尾巴的流星!那是什么花?” 因她这一声总算正常的祁清淮,祁清淮本人的抑郁疏通了不少,他睨了眼两人的姿势,没立即撤开,怕又点着她的小脾气,而是顺着她的方向朝外看了眼。 暖橘色洗墙灯照亮的数百米东墙,葱绿的叶毯上,炮仗花热烈盛放,像一串串璀璨的星星灯。 他上次回来,花还没开。 “那叫炮仗藤,紫葳科炮仗藤属藤本植物,原产南美巴西……” 浑身的兴奋劲被男人念ppt的范儿冲淡,姜糖神情怨念,“它的百度百科你写的吧?” “那倒不是,选种那会看过一遍它的介绍。” 姜糖听出来了,他在炫耀他的记忆力。 幼稚。 她的记忆力明明也不差!当年必修课程有关神经系统和血液系统的 章节都是广大医学生损伤惨重的地方,她看一遍就全记下来了,为此室友还怀疑她很久,是不是背着她们偷吃哆啦a梦的记忆面包了。 “其实你告诉我名字就可以了。” 姜糖无情收回手,根本没多想,毕竟以前在校各种实操考核sp大部分都是同校男同学,一些肢体接触无法避免,当时那种程度,还远不及她在某个男同学胸肌上叩诊尺度大。 祁清淮:? 姜糖一字不落开始背诵:“炮仗藤,紫葳科炮仗藤属藤本植物,原产南美巴西……” 祁清淮:…… - 司机把车停在一方中古风庭院前,入目灰墙黑瓦,花木草丛,处处点满暖色的灯。 庭院灯、壁灯、照树灯、草坪灯、埋地灯…… 不像普通人住的宅院,倒似闭园后的古镇景区。 静谧空远,避世的天堂。 车停稳,院里就出来一对中年男女。 是杨叔和朱姨。 两人先是有些惊讶,随后乐呵呵迎他们。 “我先下车啦。”姜糖很亲杨叔和朱姨,他们待姜糖比亲女儿还好。 跳下车前,身后低磁的男声有几分长辈的口吻喊她,“把衣服披上。” 姜糖回首,拎起那件被她抛弃到太空椅的大衣,依言披好,“洗干净还你。” 便把某人丢在车里,蝴蝶一样朝朱姨翩飞出去,拉着调撒娇,“朱姨,我饿了……” 姜糖下了车,祁清淮撤掉挡板,交代前排的严辞,“明日能改线上的会议放早上,不能更改的等我下午回港处理。今日无事,你们下班了。” 严辞点头。 幻影掉头驶远,严辞等平板缓冲的瞬息,匆匆瞥了瞥后视镜里不断缩小的两道身影,竟觉意外合衬。 他摇摇头,甩掉诡异的合衬,开始改航班。 祁清淮步频不快,但身高摆着,步幅较一般人大。 杨叔和朱姨已经进去准备宵夜,亏得那姑娘还记得忘了个人,身体缩在他的大衣里,只露出脑袋、一小截纤细小腿和一双小脚,两手抱臂,回身气势很足地催他。 “你走快点。” 说要让人给她上科室取件外套她不依,这会穿着他衣服,就一小孩闹大人。 祁清淮想笑,忍住了,几步超越她。 “慢点!”她像只气急败坏的猫。 “你不必跟上我,门永远不会关,按你自己的步伐走就好。”男人的声线飘荡在清夜,融入些许不易察的温柔,他停步,“还有,冬天不要再穿这种高跟鞋,我让人给你多准备些短靴。” 姜糖小碎步追上他,张嘴要驳,又听他说,“也是三厘米的。” 姜糖一愣,再回神寻他,男人早在数米外,背影高大肃冷。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正靠近一座山。 巍峨磅礴的山。 但。 她迟早会登顶,在上面撒野。 第7章 国家发的证粤圈的浪漫——啷碗…… 祁清淮在西山别院养了许多植物,连屋内装修都选的植物入室中现代风装潢,有放地柜边小盆栽种的,也有玄关玻璃隔断里铺浅泥种的。 姜糖只能认出几种,笼统概括便是这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而且全是活的,祁清淮不会残忍地折断花根,强行把花困在逼仄的花瓶里,他会根据时节,调整入室的品种。 这点甚得姜糖的心。 穿过下沉式客厅,姜糖跟着祁清淮从旋转木梯到二楼茶室。 近百平的开阔茶室两面是书墙,中间有张紫檀整木原雕流水茶桌,长两米,一头有小凹坑,里面养了些斑斓的观赏小鱼,坑凹边上是尊微景观绿植假山,白茫水雾缓慢自山顶吞吐。另一头,则摆着套茶具。 流水茶桌正对的位置,是一扇巨大的落地圆窗,半边窗景被一棵合欢树挡住,另一半视野无阻,远眺是深绿接天的树顶。 最开始针对祁清淮,姜糖偶尔在祁清淮喝茶时,会故意在这张茶桌上看书,有恃无恐地把他挤到边角。 祁清淮提议过再加一张她喜欢的书台,她拒绝了。 奈何不了她,总归次数不多,后来祁清淮便作罢,能忍,无非就是两手不能枕到藤椅扶手,否则,会碰到她。 上一次她非要和他挤,是两年多前。 朱姨手脚利索,十分钟后就端上来一杯热牛奶和一盏牡丹酥。 省得她又做文章,祁清淮直接让朱姨把她的宵夜放上茶桌。 “朱姨,我在车上喝过牛奶了,这杯牛奶你帮我喝掉好不好。”姜糖把牛奶推过去,语气像是和妈妈撒娇。 朱姨意外,默默感受了下小夫妻间不寻常的气氛,讪讪把牛奶换下去,她看着姜糖面前孤零零的一只瓷碗,关心,“太太,我给您换杯水?” 私底下,朱姨和杨叔都叫姜糖小名,祁清淮在时,他们都管姜糖叫太太,毕竟男主人称呼太太为姜小姐,他们不能逾矩强压一头,遑论他们男主人常年不苟言笑。 “不用,朱姨你再给我拿一份吃的来就好。” “太太稍等。” 祁清淮在一旁看着,这姑娘骨架瞧着小,胃倒不小,刚吃过东西不久又能吃了,和她在人前善解人意,十足乖乖女,叛逆反骨都向他有些异曲同工,真不知该气还是笑,想着,鼻息哼重了一拍。 第10章 姜糖若有似无地听见一声,像是男人发出来的,可惜太短太快,她不确定。 方他让她不用跟的话如同清晰的分界线,姜糖莫名不是滋味,就不如他意,提高声音说,“朱姨,我把你和杨叔当亲人,以后你们和我老公一样叫我冉冉就好。”她专门顿顿,看向从容提壶浇淋翡翠玉瓷杯的男人,娇滴滴喊了声,“老公,你说是嘛?” 波澜不惊做自己事的男人受到惊吓,当场失态地把沸水冲到底下的茶席。 握着杯子的朱姨也好不到哪里去,牛奶险些泼出去。 现场唯一不尴尬的始作俑者做作又唤,“老公?” 男人无中生有咳了下,怕她再作妖,妥协嗯了声。 “好、好。”朱姨说话都不利索了,同手同脚离开茶室。 朱姨走后,祁清淮更换了新的茶席。 姜糖这次没挨着他坐,而是坐到对面,手肘支茶桌,两手托腮帮,翘着嘴角光明正大地盯着祁清淮,像是发现好玩的,换不同调喊老公。 祁清淮勉力维持表情,耳边一声声矫情歪腻得令人浮躁,茶具恢复如初,手已经先意识一步,隔着茶桌,虎口卡住她下巴,两指腹捏她两颊,低下头唬她,“再乱叫?” 男人的体温透过相触的皮肤传来,两人的距离不过一拳头,姜糖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块异性磁铁。 嗖—— 快速吸黏过去,撞合成一块。 她因姿势嘟着嘴,不得不和男人黑得摄魂的眼睛对视,慌张眨眼,“没、没乱叫。” 祁清淮:? 姜糖心悸着,含糊不清喃,“我有结婚证,国家发的,应该没假,你要看看吗?” 祁清淮:………… 祁清淮一放过她,姜糖桌下的脚就往内收收,藏狐狸尾巴一样。 她没说错,的确合法。 就是之前没觉得羞耻,第一次和他咫尺脸对脸,呼吸凌乱,她忽而品出片片调教play那味。 儒雅端方的男人失控果然上头。 朱姨重新把一份柠檬挞端上来时,面上挂着欣慰的笑容,发现姜糖脸颊红潮未褪,料定刚才肯定发生了事,于是朱姨笑容更盛,怕误了主人家好事,放下东西,一刻也没多留。 茶室陷入微妙的安静。 祁清淮给自己倒了杯上好的黄山毛峰,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光滑的杯身,半晌,涩闷打破静局,“抱歉,刚才……” “原谅你了。”她明眸染笑,握着银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给台阶就下,一点没有自己才是挑事那个的自觉,嘴馋溢于言表,“好香,我也想喝。” “你不是喝茶睡不着么?” “这次不会。” 祁清淮不理解,但不妨碍顺她意,他又取了只玉瓷杯,还没往里倒茶,就被拦住。 “放心,全烫洗过一遍。”猜到她想法,男人漫不经心睇她。 她抱怨,“京市雾霾风沙那么重,几分钟就够积灰了,再洗一遍嘛。” 歪理还不少。 男人未察觉自己早习惯对她一再迁就,烧了壶沸水,在她监工 下,里里外外把玉瓷杯洗了三遍。 “老公。” 这个称呼彻底焊在他身上,祁清淮放弃纠正,心态平和地等她后话。 她切换粤语,“你有冇帮人地啷过碗?”(你有没有帮别人涮过碗筷) 啷碗就是涮碗的意思,两广地区和港区一些茶餐厅会在餐前给客人提供温热水,作涮餐具用。 祁清淮工作上出入的饭局,对方订的清一色星级饭店,餐具皆经过重重消毒,一桌人又来自不同地方,为免突兀,自然就没有这道程序。 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市人,知道这个词,还是很久以前靳问青约他。 靳问青神清气爽地先把温若雪的餐具啷好,再啷自己的,完事后和他炫耀,“这就是粤圈的浪漫。” 他记得当时心里嗤了句幼稚。 “冇。(没有)”男人提起配套茶壶,给瓷杯注茶。 一个很荒谬的念头同时在脑子里冒头:有机会试试无妨。 茶室采用无主灯设计,只有一圈悬浮灯带和链条式排布的内嵌筒灯,那日茶室只开着悬浮灯带,柔黄调的暖光将男人线条流畅的手臂打上一层淡金色的釉光,暧昧像一剂芬芳的柔顺液漂洗着流淌的空气。 姜糖目不转睛欣赏男人为她布茶,吃了口牡丹酥,约定,“那以后我的碗都交给你啷啦。” 以后这个词不合适。 “再说。”见识过她不讲道理,祁清淮没有直白拒绝。 她直接要准话,“那就这么说定了。” “……” 满足了她所有要求,那张叽叽喳喳了一晚的嘴巴终于消停,一口接一口吃东西。 “明早我回港。”看她吃得差不多,祁清淮呷口茶,思虑片刻后告诉她。 她一点没反应过来他在回答她车上问的问题,点头,“哦,好。” 解决完牡丹酥,又没心没肺地转战到蛋挞上。 一会说以后,一会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 就知道她那句钟意信不得。 祁清淮为这几日被她扰得心情漂浮不定感到可笑。 准备清洗茶具到书房处理工作前,他问,“要续杯么?” “要!”她放下勺子,两手捧着杯身,轻轻放到茶盘上,再歪头朝他一笑,那内勾外翘的桃花眼眯起,像流光笺金的春湖泛起波澜。 祁清淮给她斟了杯自己便没再喝,随手抄了份今日的报纸看。 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会看报纸的新闻。 姜糖无声咕哝,架不住男人姿色养眼,平板她又没带上来,只能频频偷瞄起他。 察觉那姑娘在看自己,祁清淮逮住她一次,结果她目光不避不退,以免她又来劲,祁清淮掀了眼懒得管。 直到桌下有人踢踢他鞋尖。 祁清淮敛睫,不着痕迹地了解情况。 她脚上已经换成居家的白色毛绒拖鞋,右脚尖与他左脚尖中间那一厘米,大约是她踢完后撤出来的。 下一秒,祁清淮目击那白点子的整个作案过程。 嚣张,但力道小,更像挑逗。 祁清淮眼神有声似的扫过去:做什么? 姜糖明知故问,“你在等我?” 他杯里的茶都放凉了,却没碰一口,摆设得不能再摆设了。 “不然?”报纸翻了个面,祁清淮状若认真浏览新闻。 姜糖暗爽,这会不踢了,干脆踩上他脚面,轻踏两下。 相当有恃无恐。 男人面上镇定自若,小腿肌肉却微微崩紧。 姜糖笑而不语,吃完最后一口蛋挞,嗓子甜得能拉丝,“老公。” 她抱怨:“这蛋挞和牡丹酥不够甜。” 不可能,她的口味他都提前和厨师交代过。 爱吃甜口菜,甜品只要五分糖…… “不是你说的五分糖?” 话落,那姑娘眉开眼笑,“骗你的,就是我的口味。” 祁清淮:“……你大可不必考验我的记忆力。” “但知道你记得我会很高兴啊!” 看出来了…… 心情全写脸上。 祁清淮没接话,折起报纸。 姜糖兴致不减,站起身,掌心撑着桌面,居高临下俯视他,“那你记不记得……” 她故意停顿,等他注意力集中在她话里,才像个买到了日思夜想的玩具的小孩,“我说过钟意你啊!” 毫无预兆的一句,说完就风风火火跑了,余一个雀跃振翅的背影飞入融光深处。 祁清淮回过味,倏地低头笑了。 朱姨和杨叔估摸通过气,躲主院远远的,看着桌面两个空盘子和玉瓷杯,祁清淮叹气,认命动手收拾。 姜糖洗过澡,搬了张高脚椅,就在一楼的吧台学习。 这个位置很好,一楼任何风吹草动一眼就能看到,上方是三盏原木简约风的吊灯,灯色亮度都可调。 十一点四十五分,整个人还亢奋得不行。 姜糖后悔死喝了那几杯黄山毛峰,又舍不得虚度这些时间,于是点开了下一章的内容继续啃书。 祁清淮从书房出来过两趟,第一趟是凌晨十二点十分,吧台亮着灯,那姑娘薄薄的后背挺得笔直。 第二趟是凌晨一点十三分,吧台的灯仍亮着,但高脚椅上的人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香甜。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吧台上的平板自动熄屏了,彩绘瓷杯里的水也凉透了。 针落可闻的吧台,剩她均匀绵长的呼吸。 祁清淮静静端详着她露在外面那半张脸,皮肤细腻且光滑,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胶原蛋白,没有一点瑕疵,说奶冻也不为过。 即便对外吝啬夸奖的他,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长得很漂亮,尤其伸爪子挠人的时候,像只高贵娇矜的波斯猫。 ——但知道你记得我会很高兴啊。 第11章 她一句也许无心的话,还言犹在耳。 祁清淮幽邃的眸底积聚着化不开的浓郁,他长吁出胸腔的躁闷,弯腰,把她抱回房间。 次日。 姜糖被一阵熟悉又香醇的咖啡味香醒。 她睁开眼,人在自己的卧房。 手机在床头柜,点亮屏幕,电量满格。 不用猜都知道是哪个田螺姑娘做的。 飞快洗漱完,姜糖跟着味找到流理台处勤劳的男人。 “红标瑰夏!”姜糖闭眼深吸了口空气中纯正的味道,星星眼凑近。 “嗯。”一身灰黑格纹居家服的男人把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放她面前,又给她添了份朱姨刚送过来的早点。 姜糖欣喜地低头闻闻,眼睛被水汽熏得水亮水亮,惊喜,“你煮的?” “有人说,家里,我手冲的最好喝。” 第8章 老公黑衬衫配黑袖箍 因祁清淮变相承下老公的身份,姜糖一路飘回医院。 可直到下车,祁清淮也没有说下次回来的时间,冬天他似乎不喜欢留在京市,姜糖不知缘由,以前每逢冬季,都是她这只纸鸢线拉得最长的时候。 松弛有度,要的就是均衡两者,昨日她连番进攻,今天再紧咬不放,男人会嫌恶,当然,姜糖也有一点小心机。 12月12日,九天后,是她生日,那天他一定会在京市。 于是站在车外和男人告别时,姜糖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举到脑袋边的手像猫爪子一样抓了抓,带好口罩便哒哒踩着短靴去上班。 属于她的那一半位置温度似乎还没散,面对突然静穆下来的后排,祁清淮瞧不出心情如何,只等后视镜再看不见她身影,才阖上眼,说,“走吧。” - 原本以为再见到祁清淮至少她生日,那天,姜糖整理好当日出院患者的病历,想着借活动筋骨,顺便巡查一遍自己管的床位。 经过护士台,陈萍一把将她拉到角落,压低声神秘道,“姜姜,刚vvvip病房新收了个病人,听说来头不小,院长和主任都亲自上去了。” 京一医建院之初就志在建成全亚洲最好的医院,得益于国家政策扶持和众多行业翘楚的慈善捐助,京一医无论是医护资历、设备还是科研教学,都是当之无愧的断层碾压,因而设有一层vvvip病房,一晚光床位费就要五位数,全是留给那些家世显赫又追求极高隐私性的大人物。 不过,大佬们大多会养自己的专业医疗团队,京一医vvv ip病房,一年也用不上几回。 vvvip病房在住院部最顶层,有单独的电梯,为保证私密性,责任医护签订保密协议,出入由系统人脸识别把关,资历尚浅的医护,压根没上去的机会。 姜糖兴致淡淡,“只要我把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管好,管它住的是如来佛祖呢。” 陈萍一脸佩服,“人人都想巴结巴结,数你最淡定,不愧是oldmoney的女人,格局就是不一样。” 姜糖被陈萍这番话弄得不好意思,想解释她和oldmoney还没到那一步,又发现这事太多东西没法摊开讲。 尴尬之际,陈萍胳膊肘撞撞她,八卦,“话说,你这经常不着家,你老公没意见?有什么婚姻保鲜法分享分享啊。” 姜糖底气不足,脚底抹油逃向卫生间,“没有,我哪有什么保鲜法……” 从卫生间出来,陈萍已经忙自己的事去了,姜糖回到办公室,兜里手机振动,她点开查看。 那个应该在飞机上的人给她发了条信息。 「q:中餐想吃粤菜么?」 这类事情一向是严辞和她沟通的。 姜糖震惊。 「不辣嘴的姜不是好姜:你把严特助辞退了?」 「q:没有,他暂时很忙。」 助理忙,老板估计也闲不到哪里去。 这么忙还惦记她中餐,是好兆头。 一想自己也有很久没吃过粤菜了,姜糖没犹豫,放大菜单,选了两个招牌菜外加一例汤。 选完餐,她摇尾巴问:你中午吃什么呢?我看看jpg. 对面也选了两菜一汤,店名和她点的那家一模一样。 那家粤菜馆老板娘是地道的广府人,后来嫁到京市,据姜糖所知,那店外卖应该不至于送到天上。 她思忖两秒,试探问:“你还在京市?” 「q:嗯,这段时间都会留京市。」 究竟什么事能让他推掉港区多日的行程? 姜糖好奇,又拿不好该不该问。 那边的人早猜到她心思。 「q:祖母住院了。」 姜糖脑子一闪而过某个猜测,可当时被担忧盖过,她追问,“奶奶怎么了?” 「q:月经返潮。」 绝经多年的老年患者“月经”再度来访,最可能的结果有几种,姜糖一合计,眉头细细拧着。 今日他们组没有手术,其他事能暂时托别人顶一下。 刘慧安,也就是祁清淮的祖母,待姜糖像亲孙女一样,姜糖盘算着请个假。 「不辣嘴的姜不是好姜:奶奶在哪个医院?哪个病房?」 「q:京一医顶层101」 「不辣嘴的姜不是好姜:今天入院的吗?」 「q:嗯」 祁清淮能和她吃同一个餐馆的东西以及陈萍在她耳边叨念的零碎串联起来,事情脉络瞬间明晰。 院长他们亲自上去接的,应该就是祁清淮奶奶。 能一口气给京一医捐四栋楼,配的还是最先进的医技设备,如此财大气粗且低调的金主爸爸,没人敢怠慢。 虽然新添的四栋楼是匿名捐赠,但哪有绝对不透风的墙,京一医各科的科主任多少知道些,只不过消息没再继续往下传而已,好好珍惜已有资源,为患者提供更优质的服务便是最好的报答。 在京一医很好办,可在vvvip室又非常不好办,姜糖要想去,意味着得提前告知祁清淮,祁清淮再让医院信息部安保部那边将她的信息录入。 她还可能会碰上同事,乃至她和祁清淮的关系也会曝光。 作为都会城市,京市各行业各里藏有背景通天的少爷小姐屡见不鲜,当年在校,校门口百万千万级豪车接送上下学的事也见怪不怪,大伙不讨厌有钱人,讨厌的是除了钱剩余全是毛病的坏芯。 她无所谓,可祁清淮似乎并不想曝光他们的关系,结婚快四年,祁清淮将他们的夫妻关系瞒得很好,百度百科上婚姻状态那一栏写着已婚,有关女方的信息,却滴水不漏。 姜糖不懂,既然这样,祁清淮他奶奶为什么还要选择京一医? 他们家不是没有私人医生。 这边姜糖捋着诸多疑惑,那边又说。 「q:你可以随时上顶层,或者告诉我我来接你。」 无意麻烦他,姜糖回了个模凌两可的好。 聊天界面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那行字间断消失出现两回,对面还没有信息发来,姜糖没再等,oa填写假条,然后和今日值班的同事交接工作。 事情安排妥帖离开科室,正巧和回校上课返工的林熹悦撞上。 林熹悦原本乐着脸,看见姜糖一副下班的打扮,笑容秒褪大半,“姜姜姐,你这是下班了?” 林熹悦今年研二,算起来年龄比姜糖还要大一些,这一声姜姜姐,喊的是敬佩,好在林熹悦属于萌妹脸,不显年纪,倒也不违和。 姜糖魂不守舍低啊了下,答,“家里出了点事,先回去了。” “那好吧,姜姜姐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好,你好好学习。”姜糖不忘老成地提醒一句。 - 直达顶层的电梯入口设在背面,为保护隐私,上去只能经地下层的电梯。 其实还有另一个上去的方式,医护专门抵达顶层的电梯,姜糖怕碰上熟人,不得不坐公共电梯下一楼,在室外绕住院部一圈,左右确认没人才在保安奇怪的注视下通过人脸识别。 一路顺畅,眼看快到电梯口,姜糖思量该给祁清淮知会一声,她拿出手机。 十几分钟前,祁清淮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q:中餐要我给你送过去吗?」 不用。 姜糖回复。 正准备再编辑她人已经在楼下。 叮—— 电梯门缓缓朝两边打开。 姜糖吓得三魂七魄起飞,屏幕都顾不得关,一边检查自己脸上的口罩戴好没一边脑子天人交战:现在下来的是谁?!被认出来她就说是祁清淮家的远方亲戚!躲起来还来不来得及?!好像来不及了…… 祁清淮收到严辞汇报给他的信息后下来接人,电梯一开门,果然见到那姑娘。 空旷明亮的地下层,她被抽魂似地杵电梯前,手机抱在胸前,戴着白色的医用口罩,看不清所有表情,不过那双眼尾微上挑的眼睛,瞪成圆形,和只野外觅食发现警情两脚站立的小松鼠一样。 第12章 毛绒绒的丸子头立在脑后。 突然很想摸摸是什么手感。 下一秒,祁清淮又鄙夷自己,揪女孩子头发很不礼貌并且让人讨厌,关键,那是他小堂侄那个年龄才会做这种事。 姜糖不知道电梯里和她隔着一段距离的男人想什么,看到不是别人,她松了口气,冲刺的心跳慢慢降速,当他要出门,走近,“你要出去吗?” 男人笔挺的身影在逼仄的轿厢显得尤为高大,他没穿外套马甲,大约是他下来前待的地方暖气足,此刻就一件立领衬衫,全身上到下,黑得夺目,上臂用黑色的皮质袖箍束着,有力性感的肌肉若隐若现。 姜糖不是第一次看男人戴袖箍,各种短视频卖弄风姿的擦边男,白衬衫加黑袖箍,一颗不扣的扣子,扭着顶着,影视上也不少男影星佩戴,但她第一次在祁清淮这发现,黑色衬衫配黑袖箍,可以特别欲。 表面斯文儒雅情绪稳定内里放浪形骸理智崩裂的色。欲。 私心想藏住这种欲,姜糖热着脸劝,“外面冷,穿件外套吧。” “先不出去了。”男人语气没有任何破绽,闲抄进口袋的手指抽出来摁下顶层的按钮。 “那就不用穿外套,暖气足。” 祁清淮不懂女孩子这两句话有什么说的必要,喉咙轻缓带了个嗯字,便觑了觑穿着小高跟也只到他肩膀的人。 那个角度,电梯的灯光把她脑袋后圆滚滚的发球照得油亮,一圈圈飞出来的碎发闪着金光。 祁清淮想起以前在屋檐上见过的一只三花猫,阳光下,那只猫身脊的浮毛,和她发球那些调皮冒茬的碎发一个样子。 这时,一道温细的女声在电梯响起。 “奶奶出血的情况有多久了?量多吗?” 回到自己的专业领域,姜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不同。 祁清淮扫掉乱七八糟的想法,严肃了不少,“听周姨说也有几个月了,祖母让她瞒着不要告诉祖父,是这几日出血量有……”男人有些 难启齿,“日用卫生巾那么多,哦,那是周姨说的。” “周姨担心出事,不得已告诉祖父。” “奶奶还有其他不舒服吗?” “有些腹痛、头晕,胃口欠佳,别的暂时没有。” 姜糖又了解了些情况,有了底。 “医生安排了不少检查,下午还有明天的。”男人慢慢说,迂回又在递进,“你不问为什么她会来京一医吗?” 好奇但眼下突然没那么重要了,姜糖侧头望他,坚定自信,“什么原因都好,但请你相信我们,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为患者争取健康。” 又一回在一个比自己小的姑娘身上感受到安全可信任的感觉,祁清淮稀奇,却无法否认,他长出口气,“祖母最初怎么都不愿意上医院,听说到京一医,这才肯。她说,家里有学医的,靠谱。” 第9章 初雪今晚我睡哪? 患者对医生信任,从患者角度,可提高医从性达到最佳的医疗效果,而在医者角度,则是对医者最高程度的认可。 做医生,难大富大贵,靠的就是这种“虚荣”不懈前行。 明明他没说什么溢美之词,用词朴实得不行,可偏偏份量又那么重,姜糖有些难为情转移话题,“我们医院妇科是王牌科室,相信他们没错的。虽然奶奶不是我管的床,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姜糖玩着自己衣服上的小装饰物,“我下午请假了,陪陪奶奶。” “知道。” 姜糖没察觉这话不妥,电梯一到顶层,就往101去。 院长和主任他们已经走了,101室里剩下刘慧安、祁善浦和周姨。 姜糖敲门,等里头的人说进来吧她才推门,一推开门,不可抑地被病房的豪华程度震撼到。 难怪一晚五位数,哪里是病房啊,妥妥一个精装两三百平的大平层,病床所在相当于主卧的位置,中国风木格栅隔断墙,巨幕投屏电视,奢华的水晶吊灯,全智能用具。 见姜糖定定站在屏风处,刘慧安佯装生气,“太久没见,冉冉连奶奶都不认识了。” “哪里会呢奶奶。”姜糖撒娇着小跑到刘慧安边儿坐下。 看着这俩不是亲祖孙却比亲祖孙还亲,一旁收拾东西的周姨愁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脸庞稍微晴朗些。 不远处,装模作样换着电视频道的祁善浦朝门口的方向冷哼。 晚一步进门的男人习以为常,远远见小声说大声笑的一老一小,擦过满室温馨,转身往书房走去。 “冉冉啊,医院最近是不是还要经常值班啊?”刘慧安拉着姜糖的手,缓慢轻拍。 姜糖依恋蹭蹭刘慧安的肩膀,“不用经常了奶奶,是轮流,不过我也没事做,就留在医院多学习。” 刘慧安不动声色地瞄了眼某个孤影,“那小姜不值班上来陪奶奶怎么样?” “当然啦。”楼上楼下,刘慧安不说,姜糖也有这个打算。 沉默穿梭在过道的男人似全然听不见,只有他自己知道,“当然啦”三个轻快的字后,他换步动作极短地卡顿一下。 - 中餐不到一小时就送到楼下,因权限问题,无法送到楼上,六个人的饭菜,周姨和严辞两个人勉强拎上来。 姜糖扒着门边,和期待家长下班带好吃回家的小孩似的。 而书房那扇门,除了严辞出来响过一声,再没有动静,如果不是亲眼看他进去,姜糖都怀疑里面没人。 有时候姜糖觉得祁清淮像一台低输入高输出的机器,充满电,就能连轴转不带停,他不在乎充电快慢、插头与充电线是否匹配,“活着”就行。 心里想着这些,分餐那会姜糖差点撒了汤水。 因刘慧安那份是清粥,能放在床上餐板上吃,几个人做不到聚一块吃。 “冉冉,不用陪奶奶了,你和平阔吃吧。”刘慧安看破不说破。 同在长几领饭的严辞察觉不对劲,赶忙撇清关系,“小太太您不用看我,我有午休,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拿了饭我就到隔壁酒店休息。” 工作可以,吃饭跟他那个上司坐一桌,严辞觉得饭估计不是从食管,是从他脊柱管下去。 姜糖:“……好,那奶奶您慢慢吃。” 老人家在,背里他们怎么相处不说,明面上,总得维持维持夫妻和睦的假象,遑提老人家生着病,节外生枝就不好了。 提着两份饭到书房,姜糖就在门边,敲敲厚重的实木门。 低头的人无甚喜怒抬头。 姜糖举举手里的东西,灿烂笑道,“饭到了,一起吃么?” 会客厅里。 姜糖把两人的饭分别摆放在临窗的条桌上,拆开包装的饭菜香味疯狂勾引着她的馋虫。 菠萝炒排骨,香茅焗乳鸽,玉米椰子鸡汤。 菊花拆鱼羹,西兰花炒瑶柱,苦瓜黄豆排骨汤。 全是小份精致的。 姜糖搓搓手,迫不及待地催后面信步闲庭的人,“快点,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条桌矮,为舒服,坐的是坐垫。 祁清淮挨着坐下后,姜糖拿了个公碗先勺了碗汤。 玉米和椰子的清甜完美与鸡肉鲜香融合,暖乎乎的汤水进胃,姜糖透过窗户远眺京市城景,幸福地喟叹一声。 “你要不要尝尝?这汤很甜,一点不腻,一定比你那个好喝。”姜糖放下手里的碗,重新取了个公碗,分了点自己那份汤给身旁盘腿坐着的男人。 “尝尝,一口的量,凉了就不好喝了。” 汤水只有一厘米左右的深度,不是姜糖舍不得,是怕他不要浪费。 祁清淮一向食欲不佳,那天女孩子两只莹白的手端着胡桃色木碗,离他不到一尺的距离,期待地看着他,刚被汤水润泽过的嘴唇微微嘟着,比南方刚剥壳的荔枝都嫩。 眼见热汽慢慢变稀淡,女孩子眼里的光也在黯淡,他鬼使神差地接过,喝了口。 确实很甜。 可惜他刚考虑浪费掉的时间,导致那一口汤的温度被削减,味道应当是和她喟叹时尝的不一样了。 “怎样?” 他语气平淡,“还可以。” 姜糖自豪,“那是,粤菜出名鲜甜。” 祁清淮没发表评论,狭眸稍蹙,瞰视玻璃窗外灰哑得如一床破旧棉胎的天空。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在下坠。 突然,一道细甜的女声贴近他。 “那我可以尝尝你那份鱼羹么?” 就知道她每次献殷勤准带了心思,他还次次着她的道,见鬼了。 祁清淮郁结,随她去。 “放心,不要你第一口,第一口给你。”她很善解人意地把第一口放进他碗,“快尝,凉了会腥哦。” 这回祁清淮没多想,将第一口送进嘴。 嫩滑弹牙,非常滋味。难怪她会钟意这家店。 以往他办公,严辞给他准备餐食,他多半不会立即吃,一开盖子上有冷凝水属常事。 第13章 “不错。”他评价。 “我尝尝。”喝汤之后她嘴角就一直翘着,吃过鱼羹,又翘高几分,“这家店出品真越来越好了!” 说着,爬杆爬得超自然,“我再尝尝你那份西兰花。” 祁清淮看她把公共餐具、个人餐具舞得利索漂亮,不翻搅菜肴,规规矩矩,从最贴近自己的地方开始夹。 给他一块,就给自己一块。 又分得很清,她点的菜,第一口一定给她自己,他的菜,第一口一定归他。 较真得可爱。 就不知,吃了她的第一口,会怎样? 她估计会咬断他脖子吧。 祁清淮有些想笑,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心情好了不少。 过来打探军情的周姨带着陶醉的笑离开,快步去和老太太报喜。 刘慧安听罢,回忆起往事,点头认同,“小满说得没错,他俩合该有缘在。” 吃饱喝足的姜糖伸了个懒腰,猛地想起个问题,“对了,我今晚睡哪张床?” 这间平层她简单逛过,配套设施完善,连小型健身房、电影厅都有,算上刘慧安现在睡的,一共四张床。 周姨和祁善浦一人一张,那不只剩一张? “我以为你答应的时候已经考虑过了。”祁清淮语气没有多余起伏,但姜糖读明白他在嘲她。 姜糖机灵扬眉,“我让护士姐姐加床!” 祁清淮好整以暇睨她,“你觉得祖母会等你加床?” 姜糖顿悟,一秒脸红,羞恼嗔他,“你收碗!” 吃过饭,姜糖趁着陪刘慧安聊天,旁敲侧击这里要不要再加张床什么,结果刘慧安打着太极,说自己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关,就盼着孙辈过得好好的。 姜糖耳根软,怕老人家检查后有手术指征影响了心情,也没再说提加床。 于是趁祁清淮工作,霸占了最后剩下那张床午休,反反复复滚了很多圈,提前标记上自己的味道。 下午,姜糖戴着口罩墨镜陪刘慧安去做检查,刘慧安嫌弃祁清淮碍事,让他留在书房处理他自己的事。 vvvip做检查走的特殊通道,人到就做检查,基本不用排队。 负责检查的医生姜糖都认识,他们对这种一人检查,四五个人陪同的富贵人家见怪不怪,倒是被他们都戴着口罩墨镜意外整齐的队形引得多看一眼。 刘慧安生死看得开,故心态比一般的病人好,做完检查,还推推墨镜,得意和姜糖说,“没认出来吧冉冉,奶奶不骗你,就得都戴墨镜才不奇怪,一个人戴容易穿帮。放心,你不想他们认出你来,奶奶保管他们认不出你来。” “奶奶厉害。” 姜糖笑得真诚,内心却在开炮。 分明就是祁清淮藏她,她才好心不让他难做,还替他背锅。 她这么识大体的妻子哪里找啊!祁清淮居然拒绝她表白,太不识好歹了! “外面下雪了!” “京市今年的初雪!下班打卡去!” 回顶层途中,两个迎面而来的医生小声交谈。 姜糖望向最近的一扇窗。 蒙了薄薄一层水雾的玻璃外,纷纷扬扬的雪絮倾倒着,世界像一只倒转后的水晶球,梦幻又浪漫。 某人毫无生活情趣肯定不知道下雪了。 一年一次。 姜糖想着抓住初雪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培养培养感情。 书房在病房最尽头的地方。 安顿好刘慧安,姜糖趿拉拖鞋过去。 书房门虚掩着,里面很安静,严辞不像在的样子,狭窄门缝内是一股消沉抑郁的低压。 姜糖两指推开门。 呼吸一息屏住。 第10章 拼床我有病也是因为你 窗前,男人在半后撤的皮椅里坐着,头后靠,一条长腿随意舒展在外,一条仍留在中空的书案底,左臂枕搭着扶柄,手自然下垂,骨节分明的无名指被一枚细环婚戒牢牢圈套住。 右肘则颐在案面,袖子挽折到前臂三分之一处,手腕戴了串正中带金色线的纯白珠串,姜糖第一次见他戴,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反着诡异莹润的光,白得像瓷色,又若骨色。 他掌心朝上,拇指和食指夹着根雪茄,烟嘴向着自己,其余指节微微收拢,青白烟雾丝丝缕缕飘出,绕过孤寂落拓的背影,再消散无形。 手边,是一杯威士忌。 似乎是在赏雪,又似乎不是。 雪茄、威士忌、雪景、一个靓爆镜的男人,配得上任何雅字的形容。 可当时姜糖觉得气氛不对。 淡淡雪松木香中的每一个分子,都颓败到极点,隐约间,还有不断下坠的失重感。 更像是控制平复什么。 上一回有这种感觉,还是尚在港区,她渺立于怪兽大厦环绕的拥挤楼栋间,仰望一隅碧蓝天空。 稍加联系,姜糖很快得出一个猜测,随之满腔的兴奋被雪茄燃尽,她口口声声说钟意他,实际连他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惭愧像卷扼即将溺亡之人手脚的水草,姜糖颤悠着心,走到他身边,轻轻拉托住他左手,还未说话,一低头,毫无防备撞入他尚未清明的眼底。 浓郁醇厚的雪茄烟在口齿融化,丝滑得神经一阵阵颤栗。 祁清淮疲怠地闭着眼,强烈的眩晕让他分不清几多是梦,几多是真。 直到左手被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缠上。 他警觉睁开眼,凶狠狙击目标。 姜糖吓得浑身一震,却不惧怕,察觉他冷成冰的手,柔声柔气问,“你不喜欢下雪吗?” 不等他回答,又着急道,“你的手好冷,我给你找件衣服。” 现实和幻影恍惚重合。 祁清淮醒神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雪茄丢进旁边的威士忌中浸灭,见她穿着外套,才开了窗散味。 “你出去吧。”雪茄熏过,他嗓子虚哑,没有否认,也并不愿意多言,几近自虐偏执地凝视着漫天飞雪。 姜糖在另一张椅背上找到他的大衣,刚抱到他面前,结果他正眼不给一个就开始赶人。 “祁清淮,你凶我!”姜糖耷拉眼睫,那低低怨怨的腔调,委屈得要命,一秒又变了他欺负人,再继续发展那句“我要告诉我妈妈”马上就能从她嘴里说出来,祁清淮耐着郁躁,算是怕了她了,侧目和她解释,“没有凶你。” “别看。” 祁清淮视线一转移,右上方就响起滑轮启动的咔嗒声,余光敏捷地捕捉到徐缓合上的窗帘,那姑娘放下手里的遥控,就把手挡在他额边。 “现在看不到啦,不喜欢我们就不看。” 她声音甜软,哄小孩似的,仿佛眨眼前抱怨要人哄的人不是她,一张稚嫩静秀的脸担心地看着他,不问他为什么不喜欢,而是说那就不看。 祁清淮淤积在胸腔的窒息忽而云开雾散,他低头审视,“你做什么?” 姜糖掏出外套里最后一颗费列罗,递给他,前言不搭后语,“赔你。”她扬下巴示意那杯威士忌的方向,“雪茄。” 享用了不到四分之一的雪茄茄脚完全浸没在琥珀色的酒液中,祁清淮不觉得可惜,只觉得幸亏这姑娘没从商,一颗费列罗换一根雪茄,亏她想得出来。 “我保护得超好,没捂化,吃点甜的心情好。”姜糖没再等,直接拉开他手塞进去。 祁清淮盯着手心那颗金色的巧克力,难得不知如何应对,过片刻,他拿走她臂弯的大衣,轻哂出声笑,“你留在妇科屈才了,应该去儿科的。” 见他将巧克力藏进大衣口袋,没事人一样越过自己,姜糖追上去拉他,不服气嘀咕,“那你就是承认自己是小孩咯?” 男人惯会拿捏人心,“小孩子才会和家长打报告。” 可恶!他居然翻旧账! 突然很不想把那颗用来防止低血糖的巧克力给他了。 “巧克力不吃还我!”姜糖气势汹汹去抢他口袋的东西。 男人轻而易举把大衣举过头,接着逗她,“小孩子才会要回送出去的东西。” 姜糖要被他气死了,但不妨碍脑子清醒,“雪茄是你自己扔的!少赖我!” “我不管!你收了我东西就得陪我!”姜糖不依不饶,拉着他左手不给他走。 她的伎俩其实很不高明,想陪他又怕他不接受,说不清具体感受,像一汪温泉推拍着心壁,祁清淮有些想逃,搪塞道,“有工作。” 她像个无良老板逮住摸鱼的下属,“有工作你还公然抽烟!” 祁清淮噎得无话可说。 “快晚餐时间了,你陪我看会电影,晚上再加班,耽误不了你挣钱,为了减轻你的压力,我最多少买一只高珠好啦。”她嘴上叽叽喳喳的,手上也不闲,转着他那只婚戒玩,“好不好……” 女孩子薄薄的气息在他颈肩那块皮肤加温,打磨光滑的银戒也在痒痒摩擦着。 男人无意识弓起无名指。 第14章 - 观影室里。 姜糖先询问祁清淮有想看的电影没,祁清淮不咸不淡一句没有,姜糖便挑了部变形金刚看。 她最喜欢的角色是大黄蜂,期间不断和男人介绍,“大黄蜂扫描后能变成其他车型,不过它最经典的形象是甲壳虫和科迈罗。” ”第1部 里有个片段好好笑,大黄蜂朝西蒙斯嘘嘘,你猜猜它嗞的液体是什么?“姜糖换个姿势,侧蜷着腿,盈盈望他。 男人平静得像听财经新闻,“车子需要补充的液体就那几种,大概率是机油或是汽油。” “哇,这都给你猜到!” 幕布上除了特效剧情一言难尽的电影,配上女孩子浮夸的夸奖,祁清淮觉得外面那场雪下在他脑子里,并且全化成了水,不然那天不会花了两个多小时陪她看了部幼稚片,以致什么时候雪停了也不知道。 吃过晚餐,严辞来了。 避免妨碍他们, 姜糖在刘慧安那边刷题,周姨陪刘慧安听着曲儿,祁善浦在边上看着棋谱。 她时不时过去祁清淮那借口取东西观察他状态。 晚上十点,刘慧安准时休息,明早做完最后一项检查,就能确定情况。 刘慧安说周姨陪着就行,让姜糖不用再请假,晚上下班来陪她就好。 姜糖应下。 严辞九点左右就下班了,姜糖回房前,书房的灯还亮着,她洗完澡,书房灯仍亮着。 手机多了条信息。 「q:我没事,你睡房间。」 原来他知道自己频频借故去书房的用意。 他不回房,又不能明目张胆加床,难道今晚或者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在书房坐着睡?姜糖琢磨了会他的情况,看了看身下两米多的大床,没忍心,悄悄往书房去。 “哎。”男人身上的疲倦已经压不住,姜糖裹裹身上的加厚珊瑚绒睡衣叫他,“你要不回房间睡?床其实可以两个人一起睡的。” 明晃晃的书房一刹静止。 姜糖慢半拍反应过来夜深人静邀请一个男人回房暗示性有多强,她磕绊找补,“不是,不做什么。就一会奶奶发现你睡这里,怕影响她心情。” 平层有三个浴室,一个在刘慧安那边,一个在周姨房间,最后一个在姜糖房间。 祁清淮想到今日确实心绪起伏大,又忙了一天,迫切需要洗个澡缓缓紧绷的身心,其他事,容后再想吧。 他点头,揿灭主灯,跟她回房。 祁清淮洗澡时,姜糖抱着平板靠在一边的床上刷知识点。 浴室有持续的水哗声,自他进浴室,姜糖一直集中不了注意力,文档半天没翻一页。 不是说男生洗澡很快的吗,这都半小时过去了,还没出来,不会出事了吧…… 姜糖慢慢挪近浴室,仔细分辨了会水声。 淋浴头的水落地砸出的哗响音调总体相近,整齐得并不像有人在洗澡。 姜糖表情一下冷肃,她敲门,“祁清淮,你还好吗?” 里面没人应答。 她急急又喊。 第三下马上就准备开门进去前,里头终于回应。 祁清淮草草抹过洗发乳和沐浴露,就一动不动站在莲蓬头下,闭着眼,任由水从头往下浇淋。 脑中走马观花过着的每一帧,皆是白茫茫的雪天,有父亲拉着母亲的,有山顶落叶的菩提树,也有地面视角的下雪,一片片,覆盖在他脸上…… 淋在身上的热水,错觉如冰水一样割肤,祁清淮两道浓眉深皱,不知过了多久,钝化了许多的听觉听到有道清悦的女声喊他。 他徒然掀开眼,磨砂玻璃外,映着个小小的身影。 “你再不说话我进来啦。” “我没事。”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哑得厉害,祁清淮胡乱擦擦头发,外面的人继续说,“你快点,我要用卫生间。” 本来就洗好了,祁清淮抬手关水,换上睡袍出去。 还想确认确认的姜糖没想到他这么迅速,门一开,翻滚着清爽草木香调的湿热汽浪和着独属于成熟男性的荷尔蒙扑了她一脸。 没有任何缓冲,面前男人山一样高大的落影跟着罩下。 姜糖腿软,下意识退后两步,手往后握住门把手站稳,心怦跳地觑他。 祁清淮不懂她唱的哪出,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经过,准备拿一床被子到书房凑合。 他天生少眠,每天五个小时睡眠足够,能在周姨醒来前收拾掉痕迹。 “你去哪?”一张二乘二的被子,他轻轻松松提起,看他往外走,姜糖喊住他。 他回身,“你说呢。” “奶奶还不知道要住多久,这样不是办法。”男色。诱人,姜糖虚于对视,指指床,“这床两米多,学校宿舍的床也就九十厘米,我们一人一个枕头,一人一床被子,和分开睡没差,顶多算拼个床。” 姜糖竖起手指,“我睡觉很老实。” 剩下小夜灯的卧室悄静得呼吸可闻,姜糖和祁清淮一人躺一边床,中间宽得可以再躺两个小孩。 姜糖没有睡意,一闭眼,就想起下午他落寞的样子以及他戴的那串东西。 耐不住想了解他的心,她慢慢侧身,面向他,“祁清淮。”在床上她暂时喊不出老公两个字,太羞耻了,“你睡了吗?” “嗯?” 姜糖揪揪羽绒被,“你下午手腕戴的是什么东西?”下午过后就没见他再戴。 女孩子的声音轻柔似羽毛,祁清淮答,“金丝砗磲。” 姜糖听说过这东西,佛家七宝之一,不过现在不准再捕捞售卖,市面有的都是早已流通的,“有什么用?” “凉血安神,定惊避厄,降血压。” 姜糖不自觉扭近点,讶异,“死火咯,你先三十岁就有高血压了?!” 祁清淮觉得马上就要翻出来戴了,“我每年定期体检,检查结果都有存档,四年前身体健康,现在有也是因为你。” “你就是年纪大了少赖我。”姜糖卷紧被子,小小声呛他,她之前听说过祁清淮父亲的忌日也是冬天,她猜,估计是雪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那那串砗磲,应当是凉血安神用的。 “可十八这个数字不好。”许久,她咕哝,音越说越低,大概是快睡过去,最后几个字呓语般,“像地狱。” 暗夜里,男人在女孩子匀缓的呼吸中睁开眼睫,他久久睖着空荡的天花板,眸底黑得似凌晨的海面。 就在他放弃纠结往事打算入睡,远处被褥掷地声响起的同时,他那床被子的一边突然被人掀开,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钻进他被窝,来不及看,小腿肚的位置跟着贴上来两块冰。 第11章 撑腰(修)结婚了?和谁?…… 祁清淮被冻清醒。 原本躺了人的地方这会空荡荡的,他的被窝倒是拱起了一团。 “姜糖!”男人压着愠怒合上双眼,连名带姓叫醒她。 姜糖浅眠,一喊就醒,她蒙圈地辨认了下眼前的乌漆麻黑以及空气闷滞是什么情况,随后从被子里冒出头。 被子外新鲜的气流让她的脑子重新运作,姜糖扭身回看,本该她睡的地方,剩一只枕头孤零零躺着,被子不见了。 “我被子呢?”女孩子刚醒的声音翁里翁气的。 男人气笑,“你问我?” 姜糖撑起上半身,看看另一边床的地面,果然发现一团白色的东西被踢下去了。 “抱歉抱歉。”姜糖一秒也不敢多停留,从他被窝逃出来,还体贴地帮他捂好被角,再咬着唇把自己的被子捡起来,挪到床最边边的位置乖乖躺下,像只犯事后认怂的小博美。 “那个。”没忘自己睡前保证的我睡觉很老实,姜糖总觉得要为自己的行为狡辩两句,她热着脸,忸怩道,“我的被子不暖和。” 男人不知是不信还是不想搭理她,安静阖目,更显得她在自说自话。 姜糖睨了睨男人线条起伏的侧脸,似乎累极,她轻轻呼口气,没再打扰他休息,也闭眼酝酿睡意。 这会不知过去多久,那块本人捂好的被角又由本人亲自掀开,女孩子娇小的身体熟练钻进他被窝,两只脚丫也并拢贴到刚才的地方取暖。 她蜷着上身,两手收放胸前,和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上半截老实,下半截不安分,仿佛真的因为她的被子不暖和,她才挤过来。 已经快凌晨两点,再过一阵该起床了。 祁清淮想叫醒她的想法作罢,保持姿势平躺不动,尽量保证除她贴上的脚以外,自己身体其他地方不触碰到她。 就当被窝里多了只猫吧。 在酷暑里蒸烤了小半夜的男人五点准时起床。 热源没了,不多时。 姜糖以一个蜷缩的姿势被冻醒。 她拥被坐起,看了眼时间,不到六点。 任由神思放空会儿,她瞧了瞧旁边叠成方正豆腐块的被子。 第15章 那一边好像是她的床位哎? 不知想什么,她伸手捏捏两床被子对比。 两被子好像一模一样哎? - 姜糖今日排班,妇科门诊手术。 离开顶层前,她告诉祁清淮,中餐她去饭堂或者就近餐车解决就好。 结束早交班抵达二楼手术室,楼道挂钟显示时间。 07:4 5:25 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候区,零零星星坐了不少人,当日住院手术排在前面的患者已经进入准备室。 妇科门诊手术和其他住院手术不同,涵盖范围杂碎,做得最多的是活检、取放宫内节育器以及人流手术,无需住院,若无异常,术后观察两到三小时不等就可自行离院。 姜糖熟练地去护士台拿已报道的患者资料,一转头,就听到不远处有难听的咒骂声,她循声望去。 t型过道交汇处,一个打扮精神的黄毛小伙正哆哆逼着一个跌坐在地面的姑娘,四周不少或近或远的目光好奇观望着。 “人流?还无痛?究竟是哪个窝囊八百年没吃过肉,连你这种丑八怪都不放过?” 黄毛拿病历一下下拍着那姑娘的脸,那姑娘不吭声,牢牢捂住头上的帽子,半张脸都快低到地里。 黄毛啐了口口水,“我呸,还看妇科,我看全是软件硬化行业的下贱货!撞到也不知道会不会传些脏病给我。” “这位先生。”姜糖听不下去,踩着飒爽的步伐过去,先把那姑娘扶起来,这才注意到那姑娘半张脸都长了鲜红斑痣,她没过多注视,又把满地的检查单一一捡起,边上不少早义愤填膺的女孩子们纷纷帮忙着拾措。 姜糖露出一个得体的笑,瞄到黄毛手上的挂号单——泌尿外。 模样瞧着是找路路过,她问,“请问您是挂的什么号呢,普通号,专家号,还是特需号?” 黄毛目光赤。裸猥琐地在姜糖身上巡视,哈喇子差点没流一地,“普通号,怎么了美女医生?你要帮我看吗?” 姜糖指着那边的收费窗口,娇柔道,“那应该要加钱哎。” 黄毛迷茫,嗓门拔大,“为、为什么加钱?别人普通号不都80吗?” 姜糖慢条斯理理理发鬓,“是80,但我看您看个病也能瞧出优越感来,不加钱,谁给您的优越感哦。” “还有。”姜糖慢悠悠翻掌,像是欣赏自己的手,“我的手大,可不为一只手抓住就没了脑袋的男性患者服务哦。”说着,她比出一个兰花指,拇指和中指技术性将一个大小具象化,阴阳怪气,“这样拎着的,好累的呢。” 男人被内涵那里小,和女生被人中伤不检点一样,百口难辩且杀伤力极强。 周围次此彼伏响起窃笑声。 黄毛气得两眼一黑,“你、你!我要投诉你!” 等候区角落,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依旧倜傥雅痞的男人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问身旁的管家,“那个女医生,叫什么名字?” “姜糖!我记住你了!”黄毛适时响亮一声。 管家指着姜糖,哎呀一下,拍手,“大少爷,那姑娘好像是大小姐的敌蜜,听说结婚了。” “哦?”纪兆云来了兴致,“和谁?” “不知道。” 见纪兆云又摁住左腰,管家报丧似地高喝着要找医生,“医生医生!我家大少爷的肾……” “都说了输尿管结石!去,把那只乱咬人的黄毛狗给我叫来。”纪兆云被那黄毛吠得左腰又开始绞痛。 pet检查室。 刘慧安检查的空隙,祁清淮在vip等候室处理一些总部的事务,审批完最后一份文件,严辞把两个盒子放到桌面,“先生,这是您昨日要我去买的护腰带和护腰垫,是我替您拿给太太,还是您自己送过去?” 男人的目光平缓地在两个书型盒上扫过一下,言简意骇道,“放着吧。” “好的。”严辞收拾完桌面的文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观察自家正假寐的上司。 这才几点?难道是睡不惯医院的陪护床? 怕触了老虎胡须,严辞一时拿不准刚发生的小事要不要禀告。 “有事就说。”男人鼻息沉重,嗓音略带不耐。 严辞简洁概括,“有人要投诉太太。” 男人如苏醒的猛兽,阴测测的眸光看得严辞后背直冒冷汗,“谁?” “徐志勇。” 这个姓。 姜梨满的前夫,姜糖的亲生父亲,好像就姓徐。 “因为什么。”男人眉峰微上扬,两手交握枕在腹部,人靠在那,置身事外又操控着全局。 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严辞知道,他这是要收拾人了,遂不敢隐瞒,一五一十交代。 刘慧安在检查室里躺了大半个小时,一会双手抱头,一会双手放在身侧,出来见不到她那个孙子,连祁善浦递过来的水都不喝了。 周姨是跟着刘慧安陪嫁的,侍候多年,又同是女人,最懂刘慧安的心,她贴在刘慧安耳边说,“昨晚少爷睡的少奶奶那屋。” “真的?你没有骗我?”刘慧安眼睛亮起来。 “千真万确。您先喝点水我慢慢和您说。”周姨监督刘慧安喝完一杯水,继续和她咬耳朵,“昨晚我起夜……” 祁清淮从等候室出来,就见他祖母笑得一脸放心地看着自己,连向来对他颇有阵词的祖父,也难得有些正常的脸色。 祁清淮想不通但也没细究。 “平阔啊。”刘慧安扶着她高大的孙子,散步回顶层,“中午你给冉冉送饭过去。” “她说自己解决。” 刘慧安恨铁不成钢,“你就一傻大个!她说你就真听啊!饭堂餐车的饭能好吃到哪里去,怪不得冉冉那么瘦。我告诉你,老婆是要自己疼的,你不疼,就留机会让外面的人惦记上。现在可不比我们那会,男人不好讨老婆,讨到弄丢了,你看有几个能再讨回来的?”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刘慧安心里急。 男人黑睫藏住眸底细微的波动,虚心回,“听着。” 刘慧安中气很足命令,“不准让小严代劳!你亲自去送,带上口罩墨镜,谁认得出你。” “这些事我会安排好,保持心情稳定才是祖母您现在首要的任务。” “哼!” - 结束上午门诊手术出来,饭点早过了,姜糖原本打算去手术室餐厅凑合凑合,打开手机就看到一个多小时前祁清淮要给她送饭的消息。 她换好衣服,饥肠辘辘地推开更衣室的门,一顶黄毛毫无防备滑跪到她面前,又磕头又合手求拜着道歉。 姜糖一整个人直接贴墙上,饿得就要罢工的脑子缓冲了几秒才记起,这一哭二上吊的正是早上扬言要投诉她的精神小伙。 投诉这种东西,只有第1回 和无数回,若真是过错在他们,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今早她很注意措辞了,甚至用上敬称,维护科室形象和患者声誉,而且她没说错,她执业范围是妇科,确实不为男性服务,话侮辱性强了点完全是对方什么货色她什么脸色。 但这…… 姜糖环视等候区仅剩的两三个人,看戏看得下巴都快脱臼了。 早上黄毛死活不道歉,不到一天态度大转变因为什么显而易见。 “你起来,道歉错人了。” 黄毛涕泗横流,“啊?” 恰巧今早那姑娘没走,虚弱地缩在靠墙的椅子上。 姜糖努努秀气的下巴,“喏,她。” “啊?啊!” 那姑娘看着就内向好欺负,姜糖站在原地,不放心叮嘱,“收拾收拾你的仪表,真诚点,别搞这套吓着别人。” 黄毛整理副人样出来,板正地走到那长了鲜红斑痣的姑娘面前,拿出生平最礼貌诚恳的态度承认错误,又鞠了个躬。 那姑娘慌张得不敢说话,手脚拼命内收,下意识躲闪。 黄毛没法,只能询问姜糖意思。 姜糖示意他可以了,黄毛立即连爬带滚狼狈地跑向楼梯。 “需要帮你叫车吗?”姜糖倒了杯温水,又把早晨揣进兜没吃的费列罗递过去,“我只有这个了,能撑一下。” “不、不用,谢谢。”精致的金纸包装巧克力一看价格不菲,那姑娘低头,紧紧咬着唇,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煜煜闪着微芒的高跟鞋,那么近又那么远。身下金属等候椅冷意透进皮肤,她摇摇头,只接过一次性塑料杯,喝掉杯子里的水,然后将杯子扔进垃圾桶,匆匆忙忙挽上包离开。 姜糖目送她背影消失在尽头,将巧克力塞回兜里,大步回科室。 一出电梯门,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两个科室的公共过道,拎着三提东西,往外不知在看什么。 姜糖生了捉弄的心,垫着脚尖靠近,抬手拍了下他左肩人却从右边乍现。 结果那人 根本不上当,隔着墨镜,姜糖都听到他吐糟自己幼稚。 第16章 “饭。”男人声线一如既往的淡,不过蕴着蛊人的磁性,姜糖听得飘飘然。 另外两提东西包装不像食物,姜糖探头探脑往里瞄,“这两个是什么?” “进去自己看。”这男人无趣起来真和木头一样,偏他越这样姜糖越来劲,招招手示意他凑近说话。 男人不太情愿仍依她意矮下身。 姜糖深着笑,近他耳畔,狡黠撂了句,“谢谢老公。” 砰地轻响,直到员工通道的门关上。 那姑娘说话时的灼热气息还弥留在耳朵附近。 祁清淮头一回意外,这声老公竟然叫得他有了些别样的感觉。 祁清淮摇头,睡眠质量差确实影响脑子。 下一秒,手机凶猛震了震,大约是对面发信息的人火很大。 消息叮叮咚咚炸进来。 “祁!清!淮!我妈妈让你给我撑腰,你竟然送这个东西让我撑!” 附图是一个樱花粉护腰带和护腰垫。 甚至可以想象出她边敲屏幕边张牙舞爪的样子,“别告诉我是你授意,严特助执行!” 第12章 “天价”婚戒你快醒醒!好漂亮的月亮…… 男人单侧眉上挑,低头编辑回复。 「q:我有给严辞支付薪水,也一分不少按售价购买这两件商品,不是我在照顾你?」 姜糖肺快气炸,发了两个微笑的表情过去。 发完,傲娇地试用东西。 手术室里,姜糖偶尔会见同事戴护腰,她腰肌薄,锻炼又少,站久了腰容易受不住,之前想过也买一个,连台手术多的时候戴戴,但一直没买。 这男人还怪贴心,她一句卖惨的无心话都记住了。 姜糖新奇地摆弄着护腰,正要戴上试试,忽然发现扣带内侧刺了什么,她展平一瞧,黑色丝线刺着三个小指甲盖大小的字:姜冉冉。 幼稚园或者小学生才会在衣领上写自己的名字啊!祁清淮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吗! 姜糖崩溃,倏地一念过,随即把护腰垫拿出来,翻到背面一看,一模一样的三个字。 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拍照质问对面,知不知道她几岁了? 对面意外秒回。 「q:哦,几岁?」 姜糖决定不回他消息,熄灭屏幕握住手机,如同握着救心丸,不断催眠自己,他是一番好心绝不是揶揄她。 “姜姜姐,想什么羞羞事脸这么红?”林熹悦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半个身倚在姜糖办公桌面。 姜糖将护腰带收起,底气不足辩解,“我那是气的!” 林熹悦看就一护腰护腰垫,没多心,小小声和她分享,“姜姜姐,刚才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电梯间那里站了个超帅的帅哥?” “嗯?” 林熹悦着急,两手比划,“就戴着墨镜黑口罩,西服皮鞋,公狗腰大长腿,啧啧,目测身高得有一米九,那么抢眼的目标你竟然没看见?” “程医生来啦。” 姜糖翕唇,话到嘴边,外面值班的护士就愉悦地和程唯打招呼。 林熹悦迫切想证明自己没说谎,作势要叫人对质,“程老师过来两趟了,姜姜姐不信问问程老师,他肯定也看见了。” 姜糖眼疾手快拉住林熹悦,“不用不用,我有看见。” 她只是一下子没把林熹悦口中的帅哥和祁清淮画上等号而已。 “对了,为什么最近程唯总是往我们科跑?” 妇科和乳腺外在同一层,两个科室的人见面多些不奇怪,但这阵子程唯“串门”的频率是不是高了点。 恰巧病人是林熹悦他们组的,她头痛,“哦,我们组49床的病人总是说乳。房胀痛得不行,其实没什么事,我们看她就是看上程老师了,听说49床家里有点背景,我们又不好得罪,再过几天出院就好了。” 难缠奇葩的病人时不时有,姜糖失笑,“那应该让49床去看看刚那大长腿,搞不好今天就追着出院了。” “是吧刚那,啧啧,我觉得碾压程老师。”林熹悦压低声,一手围在嘴边,“姜姜姐,我能和你说程老师的坏话吗?” 程唯目前单身,医院里有不少他的迷妹,林熹悦很谨慎,要是介意她就不说。 姜糖合上装护腰的盒子,“什么事?” 林熹悦玩着按动笔,“就我有个朋友,她轮乳腺外,之前跟程老师纤维瘤的手术,找瘤子分离组织的时候,她看见程老师大幅度地撑开镊子,她问程老师这样不是把kufou韧带扯断了吗,后续还会缝起来吗? 程老师说不会缝。我朋友问那会怎么样。程老师轻描淡写地说,‘就乳。房下垂呗’。 我知道纤维瘤这手术小,一天接台很多,但也不能为了图速度,就不管这些吧,纤维瘤的患者大部分是年轻女孩子,虽然这个影响不痛,但女孩子爱美的啊。 我就觉得程老师有点不太负责任。 医院传他对初恋深情,初恋真狠心甩了他什么的,我看没准背地里还有故事呢。” 姜糖坐到转椅上,“那你朋友没和程唯说让他别这样吗?” 林熹悦撅撅嘴,“说了,程老师嘴上说下次注意,后来我朋友不跟他们组,至于注没注意,谁知道呢?不是我酸,我觉得程老师硕士能留院就不寻常,总感觉他有点儿虚伪。” 姜糖但笑不语。 “真要说深情,在京市,我只服京西祁家。”林熹悦抱臂靠到桌沿,和姜糖面对面。 姜糖感兴趣地附和一声。 林熹悦更来劲,“什么全球公认的顶级财团,发家明末时期,中泰银行是他们家的,泰安现在涉足。交通、金融、地产多个行业,现在当家的叫祁清淮这些能查到的就不说了。 我就说点野的,听说他们家从不联姻,还专出情种,难听点就是恋爱脑。 远有祖辈官至宰相者为妻放弃仕途。 近有祁清淮父亲给遗孀巨额财产。 像祁家这种高门大户,各式各样的婚前协议叠起来比人都高,普通人想要借离婚分一笔巨额财产,不如做梦,你就是分了也不一定有机会花,可就是那个偏偏啊。 祁清淮也是,身价千亿的掌权人,有人分析他不离身的那只婚戒也就六位数出头,还没他身上一件西服贵,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老婆送的,那得是多爱他老婆啊。” 也就六位数出头。 领证那会她差几个月博士才毕业,还是个学生,六位数戒指不算天价也是巨款了!他敢不戴非得和他闹。 姜糖百无聊赖转着椅子,怨念,“估计祁清淮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很爱老婆。” 林熹悦一口咬定,“他一定知道。” 话落,林熹悦注意到姜糖脚边的牛皮袋好像很熟悉,开口问前,门口突然有人叫她,“小林,会诊单一会我送来。” 程唯不知何时站到门口,看似顺便进来知会一句,实际重点落在侧对他的姜糖身上,以及她旁边那两牛皮袋,无人察觉的瞬间,程唯眼底黯了黯。 “好的程老师。”林熹悦心里嘀咕了句奇怪今天程老师居然不让规培生送东西,不过这小插曲立即就被新的发现盖过,“姜姜姐,你这两牛皮袋跟电梯间那个帅哥当时手上拿的一模一样哎!” 林熹悦瞪圆眼睛,不可思议,“那帅哥不会是等你的吧!他是谁?” “就、就。”眼看藏不住,姜糖脑子一转,糊弄道,“家里人。” “哦……家里人。”林熹悦将家里人三个字咬得很重。 姜糖看形势不妙,在林熹悦一声声“姜姜姐别走啊”里抱着东西远离审判,想想差点什么,又倒回去把护腰垫拿上,和护腰带一起锁进了储物柜。 嗯,放在办公室会被“借用”,她舍不得。 - 姜糖下班回到顶层,刘慧安的结果出来了。 i期子宫内膜癌。 发现得早,手术配合术后化疗,五年生存率还是比较满意的。 不幸中的万幸。 手术定在三天后。 一屋人默契地松了口气。 晚餐照例是她和祁清淮在会客厅吃。 明明中午她还有劲捉弄他,一下午而已,她就蔫哒哒的,连她爱吃的菜也没动几口,光挑着饭。 祁清淮很少见这样的她,印象里,她似乎永远是鲜活、能闹腾,像她的姓氏一样,能驱逐一切寒夜,驱寒小天使,她自己给自己封的。 原因祁清淮多少知道点,姜糖的母亲,姜梨满就是死于宫颈癌,但更多的,就不太清楚。 “我吃好了,你慢慢吃,这次碗先麻烦你,下次我收。”她客气得祁清淮不习惯,放下碗筷,蓬顺毛衣下两条笔直的腿倒腾倒腾,像只跳下窗台躲回窝的忧郁小猫,一会就消失在他视野。 之后到九点,她都窝在房间没出来。 一墙之隔的祁清淮今夜鲜少地效率低下,他手边那盒费列罗,下午严辞送来后再没动过。 第17章 有时候祁清淮觉得他们挺相似的,有过不愉快的过往,却也能独自消化。 意识到自己走神太久,祁清淮合起电脑,不自觉拿出抽屉那颗巧克力。 左右上下观察,他神色凛然地拆开巧克力金色的纸衣,如玉指节隔着纸衣,把巧克力拎到鼻尖闻闻,再谨慎咬了口。 可可、榛子还有威化外壳混合的口味意外奇妙。 不过这有违他晚餐后不再进食的原则,所以消灭完最后一口,他妥帖地将折叠成方形的纸衣藏进两层纸巾间,优雅丢进垃圾桶。 - 回房间没多久姜糖的心情其实就好了,她不允许自己长时间在低落的情绪里内耗。 看书看到正饿,祁清淮进房间给了她一盒巧克力,她欣喜接过,见他似乎打算洗澡,便巴巴跟着他打转,扯扯他衬衫边,故意拉着又柔又软的调,“老公,我晚餐没吃饱……” 祁清淮返回书房,高效率工作了四十分钟,接着被一通电话叫下楼,给姜糖拿夜宵。 姜糖吃夜宵时,他去冲澡,昨夜睡眠不好,今夜他打算早些歇息。 白天他让周姨多添置一床被子,祁清淮更加确信能睡个好觉。 两人一前一后躺上属于自己那一块位置。 身边的人呼吸平稳,姜糖吃得太饱怎么都睡不着,她偷偷摸出手机刷了会,却越刷越精神。 苦恼之际,瞄见地毯上浅浅铺着一层清白的月光。 她顺着往外看,大而圆的月亮像只发光的玉壁卧在黑褐色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一毫云的遮蔽,清晰得甚至可以看见月亮上的月海。 姜糖兴奋地踢开被子,膝行到另一边平躺的人那,抓住他的胳膊使劲摇,“祁清淮,祁清淮,你快醒醒!” 女孩子像只夜晚异常亢奋的猫咪,俯趴在他枕边,目光热切,进入深睡眠的男人睡眼惺忪,低音炮含着哑问她,“怎么了?” “快!起来!”姜糖两步跳下床穿好鞋子,嫌他磨蹭,踢踏到他那边,拽着他手腕把人拉到窗边,指着天上的月亮,激昂道,“你看,好漂亮的月亮!” 祁清淮:………… 第13章 睡好你自己的位置我想畀你埋啲睇下月…… 初中必备文言文纲目里,有一篇出自苏轼,名叫:记承天寺夜游。 网络上有个搞笑版的解读,因为苏轼有个本事的弟弟苏辙,所以张怀民大冬天深夜被人拉出去看月亮,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祁清淮此刻深深共情张怀民,“姜冉冉。” 即便带上姓氏,这三个字念起来还是有种难言的私密,也许叠字天生自带缱绻,意识到这点,祁清淮通常直接说事,刻意不去叫她的名字。 而那时初醒,屋内光线暗,皎白的月光恰到好处地镀在她脸上,她一脸热情高涨,嘴角挂笑,琥珀色的眼瞳如一杯浓醇的威士忌摇晃着,将那夜的月亮盛到他面前。 祁清淮突然想起四年前的跨年夜,那是时隔多年后再次见到她。 原本约了见面,结果她单方面爽约,她母亲一通电话,说她在靛花公园,碍于人情,他不得不前往靛花公园,想着见过面就算交差。 跨年夜的人工湖外聚满了等待新年倒数的人,他不喜拥挤人群,凛眉找了一圈回到人工湖外围的高阶。 四周的路灯不知何时调暗,人工湖正中的跌水舞台,成了最耀眼夺目的存在,仿佛等待神圣的事情发生。 他隔着喧闹的空气,看到舞台上那张熟悉的脸。 “十、九……三、二、一!新年快乐!” 跟着激动人心的倒数,舞台灯光逐渐降低,正式迈入新年的那一秒,跌水舞台砰地一下击响。 一千六百度的铁水被打向空中,璀璨绚丽的火花瞬间点亮整个湖心。 伴随着澎湃振奋的欢呼声,跌水舞台上华彩漫天,遍地生金,场面震撼盛烈。 明明灭灭里,他看见那姑娘,边躲边笑,一击又一击,张扬肆意。 命运真神奇,那时分明隔着那么远,眼下却近得不过尺余,地点、距离、事与景通通都变了,唯独她的笑,无关动静,总会趁他不经意,又不讲道理地占据他的视线。 女孩子拽着手腕的细软触感突然变成了镣铐。 他脑子设防一松,很自然就念出她的名字。 其实他发音咬字挺重,但不显狠,底下压着一层辨不明细的异样,听着更像无可奈何,将人拉过来前姜糖没想那么多,就单纯想让他看看,两人站到窗边,她才后知后觉,窗开的位置,床上好像也能看到月亮。 有点小尴尬,好在她向来比别的女孩子跳脱,晃晃他手臂,换成粤语,低出一副小女生的撒娇调说,“我想畀你埋啲睇下月光啫。” 我想让你近些看看月亮。 听听。 多么真情实意的话,不看显得他太不怜香惜玉。 祁清淮可有可无地扫扫那只月亮。 也就那样。 “靓唔靓?”(漂不漂亮) 身边的女孩子装傻。 男人意味不明地呼出一声气音,似乎并不打算让今夜这事就此翻篇,漆黑的双眸一错不错地攫住她,“苏轼有他弟弟做保,张怀民才没对他做什么,那你呢,你有什么?” 姜糖蒙圈了几秒。 这短暂的几秒,她飞快地将那几个人物关联起来,立即想起以前给祁清淮发过一条短视频,说的就是苏辙为捞哥哥官至宰相的梗。 原来她发给他的东西他都有看,姜糖心头泛起细密的甜蜜,嘴角上扬的弧度加深,“我有……” 她最近说话喜欢大喘气,后面接出的话,多半考验心脏性能,祁清淮知觉时已屏息。 “一个很疼我的老公。” 女孩子绵软的声音像大剂量的肾上腺素,祁清淮清楚地感觉到,心脏强有力地收缩一下后,血液冲出心室的喷射声便撞进耳底,可如涨潮的失控仅一刹,他冷不防扯唇,一步退到原点,“姜小姐,你不觉得自己扮乖的痕迹太明显了吗?” 祁清淮的头朝她低了低,别有深意反问,“还是说,一回生二回熟?” 月夜暧昧的氛围倏地凝滞住。 男人这一声姜小姐打了姜糖一个措手不及,她如法炮制是看他似乎吃这套,有一份月报告模板他能听她背了三年多不拆穿的先例在,以致她从未想过会一下被打回原形。 他的提示给得直接,一和二。 姜糖忽然想到了白天林熹悦提到过的,程唯见到了等她的祁清淮。 知道姜糖和程唯有过一段的人很少,为了维护那点可笑的自尊心,程唯当时压根没有公开过他们的关系,他不敢承认自己女朋友比自己优秀。 她知道这些瞒不过祁清淮,也没想过要瞒。 他口中所谓的一二,大概以为她把用过在程唯身上的招数重施到他身上。 凌晨的卧房私密度极高,空间也因两人无话变得宽阔,好似牢笼,将他们关在一起,却心思各异。 不久前戏说程唯对她有什么想法她老公会收拾她的话畸形成真,心却酸酸涩涩的难受,姜糖皱起鼻子,声音听着冤枉,“我就追过你一个!” 男人眉目舒缓,“追?” 姜糖心虚地松开他手腕,背对他看窗外,“不是追你,我跟你表白那么多次干嘛?” 人的惯性思维,钟意和表白是因果关系。 追他和表白全是真事,但姜糖也没弄明白自己对他那句钟意有几分真,那日他的口吻过于肃正,违心的话她不敢轻易出口,只能退而和他玩逻辑游戏。 女孩子的嗔怨和拗气的后脑勺煞是那么回事,祁清淮没深思,顺着进入她的陷阱,可刚舒展的眉头下一秒又蹙紧。 中午等她的时候,他和一个男人对视了一眼,男人那充满戒备和敌意的眼神,让他记起婚前对姜糖的背调,里头提到她有过一段感 情史。 不凑巧,那张小白脸祁清淮从第一眼就觉得膈应,忘都忘不掉。 在一起过,是不是代表也钟意过? 一些毫无价值的不实言论开始浑浊脑子,祁清淮抿唇瞧着女孩子油顺黑直的头发,没回应她的话,状若随意地问,“你为什么想当医生?” “嗯?”姜糖没跟上他的节奏,回眸呆懵眨眼。 男人沉声静气地重复一遍问题。 确认不是幻听,姜糖一双桃花眼莹亮望他,“就觉得很酷啊,人能和神掰手腕,较输赢。”她啧了声,像个听完童话故事问大人真假的小朋友,调皮问他,“死神算神吗?” “算。”男人这么回答,片刻后,他又问,“你学医不是为了别人?” 姜糖觉得他的问题费解,反问,“谁那么大面子值得我用人生博他一笑?” 男人在她反问中恍悟自己问了个多愚蠢的问题。 程唯是按部就班高考、考研,而姜糖是跳级加少年班,算算年纪,姜糖比程唯还要早一年进入京大,又哪里来姜糖为了他学医这么荒诞的说法? 第18章 夜深果然让人的思维错乱。 祁清淮轻微不自然,“没事,随便问问。” 察觉他身上那阵压迫感淡去,心情似乎也变好了,连望来那双眼睛都隐约有笑意,姜糖话匣子打开,“我记得以前有次考前熬大夜刷题,有个c选项我到现在印象还特别深。” “什么?”祁清淮静静瞧着她,是啊,她说到自己专业的时候整个人都发着光,怎么可能是因为别人。 面前的女孩子回瞅他,“c选项是:羊水栓塞死亡为零。”她卖关子,“是不是觉得错误明显,连外行人也能看出来?” “确实。” “但这个选项有个点赞超高的评论,当时我看到之后立即不困了。”女孩子神采奕奕地弯着眉眼,“那个评论说:希望多年后c能成为正确答案。” “那格局高得我真哭死,怎样,你现在是不是印象也和我一样深了?” 看着她又活蹦乱跳,素白的脸挂着治愈的笑,男人低不可闻地叹,“今晚印象是挺深的。” 姜糖听不清,垫脚问,“你刚说什么?” 男人用力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被惹毛前收手,慢悠悠踱回床边,“我说,这个职业很适合你。” 被人当狗子撸了一把,姜糖抓顺头发,牢骚就因他一句话认可的话夭折在半路,她傲娇地哼了声,“本来就适合我,和你说不说没关系。” 男人懒得打压她翘上天了的尾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糖连蹦带跳一步跳上床,目光追着他,“你就不怕我比你厉害丢面子?” 她就坐在两床被子中央,两条细腿折成m型,露在外面的脚,像高冰种的翡翠,脆生生又水灵灵。 昨夜那透心凉的温度如有实感,祁清淮丢给她一个“我有这么狭隘?”的眼神,就掀开自己那床被子,见她还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他莫名有预感,今夜不止她原来那床被子用不上,多加的那床也用不上。 还是象征性地道了句,“睡好你自己的位置。” “哦。”姜糖钻进被窝,安分地躺在自己那边位置,扭了扭,想到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尤其是问她为什么想当医生又说她很适合,越想越亢奋,索性卷着被子趴起身骚扰他,“你说今晚的月亮是不是很靓?” “靓不靓靓不靓!”他不回答姜糖就围着他耳边喋喋不休,甚至用手指戳戳他。 连着两天受难,要是是他小孩的话,他早丢出房外了,但她不是,男人忍无可忍,一字一句冷淡道,“睡觉。” 那语气,再作妖就要收拾她的架势,姜糖缩回自己的地盘哦了声。 事实证明,男人的第六感也不差。 祁清淮和“猫”同床共被的第二晚,依旧是热醒的,不过倒是比第一晚习惯了不少。 被窝里的“猫”似乎也没有适应障碍,睡得正香,呼吸一下一下,绵长匀缓,像柔软的猫尾巴抚过心尖,祁清淮站在床边沉默看了十秒,身体无端燥热。 须臾,他绕到另一边,将两床踢到床下的被子捡起,折好。 于是姜糖被冻醒,一坐起身,旁边两床整齐折叠、高高垒起的被子,发出厚闷的一声砰后,最上面的那一床被子就和卷轴画一样,滚散在她面前。 仿佛某个男人无声披露她的罪证。 - 严辞大清早就接到一个艰巨的任务。 ——顺路带一杯凉茶上班。 他上司说是水土不服,血躁,影响工作效率。 严辞抓狂,这里是四九城!四九城!他去哪里找凉茶铺!在港粤待了几年,还真当自己户口和太太一样是港户?还水土不服。 可考虑到临近年关,正是奖金下发的关键时刻,断不能行差踏错,无奈之下,严辞只能抓了一把金银花、蒲公英,想想怕剂量不够,又添了把菊花,沸水一泡,硬着头皮拿去交差。 姜糖来了京市,都快忘了凉茶是个什么东东,结果下午她就烦躁地给自己泡了杯菊花茶。 原本她心情挺好的,昨晚吃饱睡好,加上祁清淮那个吝啬夸奖的男人变相夸了她,她工作时满满的干劲。 偏偏有些早该死去多年的人阴魂不散,逮着机会就用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教,“姜医生。” 姜糖是真不想理,但人来人往,怕传出去说他们京一医同事间不团结,姜糖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程唯,“怎么了程医生?” 程唯指了指边上的谈话区,“借一步说话。” 第14章 我老公很爱我那你猜猜,她老公是谁?…… 两科室过道的公共谈话区有扇四格窗,从四格窗往外看,可以看到祁氏给医院捐的那四栋楼的顶楼大钟,四个直径达两米、vca仙子腕表联名的大钟。 大面积玑镂雕刻工艺营造的玫瑰色背景里,一位坐在珍珠贝母云朵上的华裳小仙子,手里挥舞着玫瑰金魔法棒指示时间。 不怪大家一直对这四栋大楼议论纷纷,顶楼大钟梦幻且富有少女心,迎合女孩子喜好的意图确实很明显。 姜糖有一块同品牌的腕表,是祁清淮送给她的,名叫“花开有时”,每回顶楼大钟小仙子的魔法棒指过数字60后瞬间跳回数字0,她那块腕表表盘里就会多一朵花开。 以前早上七点,她最爱站在科室阳台,看着魔法棒咔嗒一下跳回零,一天的好心情似乎也由此开启。 但今天身旁站了个嫌恶的人,喜欢的东西都变了味。 “程医生,有什么就快说,我很忙的。”姜糖正眼也懒得给。 “姜糖。”程唯一副关心的样子,“我知道你忘不了当年的事,但你没必要为了气我就随便糟蹋自己,情妇哪个有好下场的?” 他承认,姜糖人漂亮又聪明,可这些在家世和资本面前不值一提,他了解过,姜糖不过就是中产家庭,最多刚够上富裕家庭的线。 大户人家结婚,讲究门当户对,他一开始就不相信姜糖的丈夫会是什么大人物。偏这几年,他看着她那个从未露面的丈夫请科室的人吃东西,一次比一次贵,他本就觉得蹊跷,加上她大部分时间都几乎在医院,怀疑她根本没有结婚而是被人包养的猜测便一天比一天肯定。 这两天给她送饭的男人,一看就是位高权重,就更印证了他的猜测。 想到这些,程唯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什么叫“气我”“随便糟蹋自己”“情妇哪个有好下场”? 姜糖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语速又快又犀利,“程医生真当自己是毛爷爷哦,人人为了得到你不惜当牛做马。我看您年纪大了记忆不好,要我帮您回忆您当初是怎么骗我的吗?怎么,您无缝衔接我还要为您要生要死作贱自己?您配吗? 既然千方百计留在京一医,那就麻烦您有空多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不要把时间用在造谣臆测别人的私生活上。” 姜糖气不打一处来,“还有,我看是程医生接受无能,才会三番两次说服自己我不是结婚而是给别人当情妇。那实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您,我不止真结婚我老公还非常爱我,我们正在备孕呢,到时候孩子出生 我一定给您送一盆猪脚姜。” 甩完话,姜糖走慢半步都怕沾染晦气,回到科室仰头咕噜咕噜就是一大瓶菊花茶。 不对比不知道,竟然有人能普信到这种程度。再一看,祁清淮真的天堂级别的好男人,支持肯定她的事业,记得住她所有的喜好,有颜有钱,又舍得给她花钱,虽然个别时候会臭脸,但脸还是帅的,关键,人家mit双博士毕业都没有自恋自大!完完全全契合她这种慕强颜狗择偶的标准,当然,温柔点就更好了。 醒过神自己有往思春方向发展的迹象,姜糖及时拍拍自己火辣辣的两颊,随手拿起那杯新泡好的菊花茶直接往脸上一贴。 下一秒,降温失败的姜医生被七十多度的水温烫得原地蹦起。 - 程唯来了这么一出,姜糖现在看祁清淮是越看越欢喜,同时认识到一个问题,她对祁清淮应该是有好感的。姜糖向来敞亮自己的喜恶,想要就努力争取,丢掉就朝前走。有了真感情打底,她追祁清淮的时候腰杆挺得直直的。 晚餐选餐,也不再分得那么清清楚楚,善解人意地让祁清淮先选,然后她再耍点小心机,在他的基础上添一两个配餐。每份东西的第一口也都给他。 祁清淮这两天吃饭吃得心毛毛的,前阵子他还设想过要是把她那份菜第一口吃掉她会不会咬断他的脖子,才过去多长时间,她竟然每顿都殷勤地把第一口放他碗里。 难道是她最近捅了烂摊子有人要谋杀她,所以让他试毒? 祁清淮做足心理建设,到底没忍住问她。 她笑得一脸满足,坦荡大方和他对视,“追你啊,当然要把我觉得好的东西都给你啊。” 十二月的阳光温暖和煦,没有盛夏的炙热,是驱逐寒冷的天然神器,就似面前的女孩子,两绺内弯的碎发间那双眼睛,明媚灿烂得像往心里烧去,让人招架不住。 第19章 祁清淮忽然有些情怯,他面色如常地端起碗,用筷子悄悄把她刚放过来的冬笋轻轻从碗的正中拨到边儿一点。 次日。 姜糖一上午几乎都在手术室里度过,换完常服出来,她打算回科室处理完手上几个今日可出院的患者。 明天刘慧安手术,她已经提交了假条,其余的托同组同事查房时顺带看看,有异常她回来重点处理。 走往电梯间的路上,姜糖久违地收到她表哥的来电。 “冉冉。”成为姜家的话事人后,姜逢的声音尽管愈加沉稳,细听下却透着淡淡的惫意,“生日礼物,我挑的你最爱的vca,至于到底是什么,等你自己亲自去拆。” “谢谢哥哥。” 姜逢很疼她,是完全把她当做自己亲妹妹,姜糖一直都知道。 只是后来姜家内斗开始,为了夺权,姜逢忙着做出成绩,别说见面,给她打电话的次数都极少,她也不敢去打扰他,零碎有关他的消息都是从他妻子焉其枝那得知的。 这些年,她躲在祁清淮为她劈出来的保护圈里,清静得都快让她忘了,原来,姜家内斗结束了。 没有听到女孩子接受惊喜后的雀跃,姜逢沉默短瞬,再开口不自觉带上难言的愧疚,“冉冉,现在哥哥可以保护你,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哥哥。”姜糖前行的步伐一顿,她自知有些事情不是她该插手的,但她也做不到视而不见,斟酌了好一会,她才说,“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你该看的不是我。” 对面的人不知装傻还是真不懂,手机两边同时安静住,还是姜逢先涩声,顾左右而言他,“好什么,他就一阴人,反正也快了,哥哥给你介绍几个好条件的,你先加上聊着,有合适的等到时候处理干净再光明正大处。” 这处理干净说得祁清淮跟什么脏东西似的。 “哥哥,不是。”见他避而不谈后半截,姜糖也不好继续,只能顺着他的话啼笑皆非道,“哪有人教自己妹妹爬墙的,要被他知道不得站在道德制高点将我搓圆捏扁?” 对面音量骤提一截,“他敢?” 两人多少有点不对付不是什么新鲜事,想到近来自己正追着祁清淮,姜糖咬唇陷入深思。 她都不敢想象姜逢知道自己表妹追自己死敌的画面有多血月星。 稳妥起见,先打个预防针。 这边姜糖欲言又止,对面的人也不催,剩翻阅纸张的窸窣细响隐约透着电流传来。 对面的人大约是抽空给她打的这通电话,不欲占用他太多时间,姜糖蚊声试探,“哥哥,我要是说我想和他……”继续过呢。 “让财务部负责这份报表的人上来见我!” 隔着屏幕姜糖都能感受到对面气氛降至冰点,她一个哆嗦,以为是把对面的人气到,话熄火似地偃下去。 “抱歉冉冉,刚在处理工作。”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说话,前后不到一秒,姜逢就变回那副亲切温和的语气,“你刚才说什么?” 姜糖心虚:“没……没什么,哥哥你忙吧。” “有事随时给哥哥打电话,那些人资料发你,我让他们加你,都感兴趣的话……”那边停了停,一派这事她就应该这么做的腔调点明,“可以同时聊。” “……” 姜逢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做事那叫一个高效,通话一结束,详细到就差没把对方有多少根头发写进去的个人介绍文档相继发到她手机。 接着,通讯录冒出第一个红点、第二个…… 禁不住好奇,姜糖草草掠了眼,做了坏事一样退出去,几秒后,又返回新朋友那一栏,将验证消息删掉,彻底毁尸灭迹,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然后疯狂默念,我在追祁清淮我在追祁清淮做人要有底线不能一脚踏多船…… 即便如此,她回到科室心还是惶惶跳着。 出院患者的病历资料姜糖大部分早打印完毕,按顺序整理核对完就可以了,弄好最后一份,暂时能闲下来休息几分钟。 姜糖伸伸懒腰靠到椅背,不得不夸两句,有了护腰垫,后靠那会腰舒服多了。 她幸福地低喟一声,目光一扫,发现京市今年第二场雪无声下着。 絮絮扬扬的雪花在窗外斑驳,姜糖考虑了会,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那边响铃一下后就接通。 “喂。”男人自带颗粒感的声线混合电流的磁音,好听得丝毫不输那些千万粉丝的声优。 耳朵仿佛被小蜜蜂蛰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姜糖倏地脸红,花了一秒找回南北,轻轻说,“窗帘拉好,外面下雪了。” 接到姜糖电话提醒他关窗帘前,祁清淮正站在窗边,缓慢转动雪茄,特制的雪松木火柴跳跃着蓝紫色火焰,均匀烘烤茄衣。 男人慢条斯理地等待茄脚烤热,再适时含住茄头,吹了口气。 得到充分助燃的雪茄脚轰地爆发出一撮火苗,烧进男人凉薄的眼底。 这是点燃雪茄最快乐的瞬间。 他未及享受一口,桌面的手机突然震动。 将火柴丢进烟灰缸,男人捞过手机摁下接听。 女孩子清甜的嗓音就从手机里传出来。 祁清淮冷淡地嗯了声,却没有关窗帘,只是漫不经心睨着雪茄燃烧。 过了一会,那边始终静静的,他刚要终止通话,那边的人叫他。 “老公。”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声,这回像是清晨情人枕边的呢喃,竟听得祁清淮有些醉了,“我想你了。” 啪嗒—— 手里的雪茄坠地。 祁清淮凛眉,垂眸盯着一地狼藉。 那边说完似乎放不太开,絮絮叨叨掩饰尴尬,“但是下雪了,你又不喜欢雪,真的很难搞。算了,你中午不用给我送餐了,我继续上班,你在顶层等我回家,我们晚上见。” 就在她挂断的前一秒,祁清淮问,“今天中午要忙到几点?” 其实祁清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就问了。 “十二点十五分左右吧,别担心,饭堂那个点应该还有不少菜。”姜糖没多想,又许愿,“希望今天能有糖醋排骨,我好久没吃了。” “好,知道了。”男人这么说。 姜糖一头雾水,不过没忘还在上着班,“那就先挂了,拜拜。” “好。” - 祁清淮中午点了份大份的糖醋排骨,在刘慧安欣慰的目送下 去给姜糖送饭。 到达妇科病房外,黑金腕表分针将将扫过数字12. 他给姜糖发了条消息,就耐心等在外面。 几分钟后,妇科住院部的刷卡门从里打开,以为是姜糖出来,祁清淮回身,提步上前。 步伐在看清迎面而来那张脸的刹那止住。 “这位先生。”程唯辗转了整晚仍是不甘心,那个男人日日不缺席献殷勤,可比姜糖名存实亡的丈夫更令他恨,如他所料,今日又碰上了,“你放弃吧,她不会喜欢你的。” 祁清淮微顿,浑身气场强得骇人,他隔着墨镜斜瞥穿着白大褂的程唯,懒着调,“哦?你又知道?” 程唯勉力维持镇定,“她结婚了。” 见面前的男人一副才知道的震惊状,程唯生出一缕畸形的快意,仿佛此刻自己才是那个名正言顺的大房,他艰难地将那番话颠倒转述,“她很爱她老公,目前正在备孕。” 祁清淮极少在人前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成年以后,脸上常年只有一种表情,那便是没表情。他向来只负责杀伐决断,从不打扫战场,也对失败者不甘、难堪、愤怒这类的无能情绪不感兴趣。 偏今天,有兴致看看,遂他配合着装一装,“她告诉你的?” 程唯底气又强了几分,“当然。” “你好像很关心她。”祁清淮嗤出声笑,慢腾腾把左手的食盒换到右手,然后抬腕,故意把婚戒亮到程唯眼皮底下,幽幽反问,“那你猜猜,她老公是谁?” 第15章 系最钟意你(修)唔识我?唔系话最钟…… 收到祁清淮的消息,姜糖处理完手上的工作便一刻不停往外赶。 要不是医院有规定非紧急情况不允许奔跑,她早跑起来了。 安静的员工通道里,鞋跟敲击pvc地板的声音尤为响亮,一拍拍紧密得像冲锋的战鼓,又像她此刻的心跳。从离开办公室开始,姜糖就知道自己口罩下的嘴角高高翘着,也没有任何收敛的打算,她就是要他一眼发现她的高兴。 想像之前一样,搞背后偷袭,接近刷卡门前,姜糖特意放轻脚步躬起腰,如瞄准目标摆好进攻姿势的猫,她小心翼翼拉开门,脚还没伸出去,一抬头,猝不及防和祁清淮来了个隔空对视。 继而整个人愣在门边。 虽然这个比喻非常不恰当,但当时祁清淮给她的感觉,和背着主人偷偷出门打群架并且打赢了,迈着六亲不认的得意步伐回家的长腿德牧一模一样。 第20章 姜糖扒着门把手,眨眼疑惑,一下,又一下。 刚发生了事么? 撞上下雪天,祁清淮的心情一向处于最低点,与黄金等值的古巴茄衣口感微甜,通常是他在眩晕中唯一感知到的味道。那天她靠近,一手挡在他眼侧,告诉他“不喜欢我们就不看”时,身上淡淡的清香,大约是蜜桃或是莓果一类汁水丰富的果香,竟意外抚平他用烟草都压制不住的烦躁。 就跟顷刻前,他以为自己厌腻那些被拆穿后气急败坏的丑恶嘴脸,可看见程唯从狐假虎威一秒到落荒而逃那堪称精彩的变脸,他竟觉得很是有趣。 胜之不武,没有道德,原来可以这么爽。 程唯狼狈逃走没多久,那个姑娘茸茸的脑袋就古灵精怪地冒出来。 祁清淮瞬间抿直唇边的弧度,想着戴了口罩墨镜她应当发现不了,怔忪在那只是惆怅这回吓不到他。 给了她会儿反应,她仍一动不动,祁清淮才侃,“唔识我?唔系话最钟意我?”(不认识我,不是说最喜欢我) 中午十二点十一分,住院部的人大多在吃午餐,电梯公共过道的谈话区暂时没人,一水儿京片子里,忽然听到如此纯正的粤语,像是茫茫他乡中遇到故交,浓烈的亲切熟悉感将人卷席。 “系最钟意你。”(是最喜欢你) 姜糖心里惊叹他强大的语言天赋,面上再无法克制自己情绪,趁没人看见,偷偷小跑两步到他身旁,也用粤语笑着和他嘀咕,无形有了加密通话的感觉,“唔系话畀你知唔使同我送饭嚟?”(不是和你说不用给我送饭么) 男人作势要走,“咁我走了,你自己去饭堂揾你嘅糖醋排骨。”(那我走了,你自己去饭堂找你的糖醋排骨。) 铁都没他钢,姜糖拉长尾音抱住他手臂,“哎呀,讲讲啫。”(说说而已) 低头见他提的食盒比之前的大,她盈盈问,“你食咗饭未?”(你吃饭没?) 粤语发音天生舒缓温柔,说什么都有情话的错觉,尤其女孩子无意识撒着娇,祁清淮仿佛陷进那句“她很爱她老公”里出不来,语气融入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情,“仲未。”(还没。) “一起吃?那么多我肯定吃不完。”姜糖咕哝,边拉着人走边说,“我有自己的值班室,我们去值班室吃好不好?” 刷卡开门,一路领着祁清淮穿过寂静的生活区通道到值班室,再关上值班门,姜糖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松下。 外面雪还没停,她揿亮灯,先走过去关了窗帘,再挪了张小桌子到床边,又搬了张卡通小板凳,“我坐床上,你坐凳子吧。” 值班室十几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祁清淮被女孩子摁着坐下,他规束着自己的视线,没有不合矩地四处探看,可刚入目那一眼,少女感满满的马卡龙色系刷新了他的感色细胞,他这才恍觉自己踏入了她的世界。 “今天挺冷的,喝点水暖暖。”女孩子端了个彩绘卡通动物的陶瓷杯来,“新买的还没用过,你是第一个和它接吻的人哦。” 她说话喜欢带语气词,甜甜糯糯的调子,有一瞬,祁清淮差点以为自己是她的病人,毕竟过去几年,她那点反骨就爱和他对着干。 祁清淮接过杯子,喝了口放在旁边,喝水的功夫,她不知道从哪翻出一套同样色彩缤纷的碗筷,三两下把食盒的东西摆放好,又把食盒里那套碗筷给他,“你用这个吧。” 值班室的白炽灯打光刁钻,任何瑕疵无所遁形,对面女孩子的脸却格外清透白皙,细细一层绒毛在她低头时被赋上柔柔的光,整个人美好纯洁得不真实。 看她又准备把第一箸夹到他碗,祁清淮瞟开目光,咳了咳,“我不喜欢吃第一口东西。” “啊?”姜糖愣住,悬在半空的公筷拐个弯只好放回自己碗,热情被浇灭,她撅撅嘴负气道,“真不识宝,不伺候你了。” 说完自己捧起碗,气鼓鼓咬了口。 祁清淮忍住唇边若有似无的笑痕,用公筷往她碗里添了块,“多吃点,你太瘦了,祖母以为我虐待你。” “你就是虐待我。”姜糖也不知道自己胸口为什么堵了口气似的,莫名委屈起来,“你甚至不准我在车上吃红薯!” “嗯,不允许你吃。”祁清淮云淡风轻回忆,“是别的猫在车上吃完一只红薯、一份开心果漏奶华、一份猪扒菠萝包和一瓶牛奶,下次把她抓起来挂墙上。” 某短视频app有过类似的搞怪视频,主人清洁时将猫猫装进袋子,挂在门把手或者墙上的挂钩,可怜的猫猫余一个圆滚滚的脑袋露在外面。 内涵她是猫就算了,猫猫那么可爱,但要把她挂起来忍不了,姜糖恼羞成怒,故意一字一句念出他那个一股年代味的字,“祁、平、阔!” 某人不痛不痒地挑了下眉,骨型绝佳的手握住陶瓷杯把手,悠哉喝了口水。 他一副颇有闲情逸致的模样,姜糖越看越牙痒痒,干脆化气愤为食欲。 大半碟糖醋排骨下肚,再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姜糖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小情绪就不争气地跑掉。 祁清淮大雪天送饭来,她虽然生气,也不是完全没良心,她有观察他动筷的次数。 吃得真少,都不知道怎么长那么大个的。 受到良心的谴责,她小小声问,“你喝汤么?”问完她又赶忙为自 己解释,“汤是干净的,我倒出来喝的,不是要你喝我剩下的意思,我是觉得这汤很滋味,应该要多一个能欣赏它的人。” 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不掺杂市侩功利,澄净中满含期待,大概没有人能狠下心拒绝。 祁清淮沉吟一声算是答应。 生怕他大冬天少了这碗汤撑不到走回去,姜糖利索地将剩下的都倒给他。 等他喝完,又贤惠地把碗筷洗干净收拾好。 送他出去前,她翻出一个新的医用外科口罩,“换个新的口罩吧。” 男人没说话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平静接过换上。 姜糖沉醉地看他一左一右戴好挂耳绳,玉节似的两指压了压鼻夹条,再戴上墨镜,那种明星机场抓拍照的感觉一下就来了。 “老公,你好帅。”说着又往他岩灰色的大衣口袋塞了两颗费列罗,“留着饿的时候吃。” 不怪别人,她色迷迷的眼神配上那行云流水神似塞房卡的动作,尤其两人还在值班室这种日本小电影里发生过无数故事的禁忌地点,两颗费列罗表示:它们也不想成为嫖资。 姜糖把自己想羞耻,担心被识破,她看准机会直接把祁清淮推出刷卡门外就不管了。 头一回被人“丢”出门的男人在铁门扣合的清脆回音里久久沉默。 夸他帅,为什么还撵他? - 由于中午对祁清淮产生了不健康的联想,姜糖回顶层后一直虚于和祁清淮目光交流。 不过又记挂着白日那场雪,不知有没有影响他心情,所以晚餐后借口他那书房的学习效率高,就抱着平板在边上看书,时不时观察他两眼。 祁清淮忙到晚上十一点也不见有要休息的意思。 姜糖中途洗了个澡,酸软的肌肉得到热水的熏蒸,眼皮子就止不住打架,她偷偷打着哈欠,私心等他一起回房。 察觉祁清淮同样间断观察自己,某次视线对上,姜糖举着笔先反咬一口,“你别自作多情,我不是陪你,是觉得我还能学。” 祁清淮一副我信但您睡着别指望我会大发慈悲弄您回去您就准备在书房睡一宿的无情帅样点点头。 料事如神的姜医生裹紧洗完澡后从房间带出来的小被子,换了个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位置,坦荡地盯着某人,思绪越飘越远。 接受程唯追求的那一个月,两人“约会”最多的地方是24小时自习室,医学八年制的教材资料和普通五年制本科的不同,可能是她学习能力天生较强,姜糖不屑于私藏什么秘籍背着同学偷偷学习,那会她很大方地将自己的笔记以及一些心得分享给程唯。 一些她认为很简单明明书上明确给出过解释,只要融会贯通就能懂的问题,程唯总是反反复复问她。 可即便她耐心解答,他每回也醍醐灌顶的样子表示懂了,没过多久他又会问类似的问题。 姜糖那时才明白,他不懂的不是一个点,而是一片知识点,她不是授课老师,总不能手把手帮他找出脱节的源头,她自己也有学习任务,八年制的末位淘汰机制残酷得非人哉。 她只好让他回去把书本认真看完,所以她偶尔关心程唯的进度情况,看最多的就是他被问题困扰得皱成一团的五官。 和程唯不同,祁清淮处理工作总是游刃有余,无论什么时候偷瞄他,他都像男星在摆拍,甚至乎有点像专注提高挂科率的变态大学教授在批期末卷子,嗯很好又挂一个的那斯文败类的范范。 姜糖沉迷在男色里,眼睫翕动一下比一下慢,最后合上就再挣不开。 第21章 祁清淮近期在港其中一个重要项目就是九龙启德那块地皮,那块地皮临九龙城,不日鸿通线新基台站落成,交通便利,极有望成为新的商业区,虎视眈眈的单位不少,但知道祁氏有意向后几乎都识相做陪衬,目前和祁氏叫板最盛的只数港区的姜家。 姜逢趁他人不在,小动作没少做。 祁清淮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文件已近十二点,他正奇怪余光某个方向安静了许多,落眼过去,姜糖上身趴在桌面,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头发上那大抓夹沾的不知什么毛无风飘动得欢快,套着棉拖的双脚踩在椅子的横杠处,总之整个人以一个高难度的姿势蜷睡着,连半张被子垂到地上也浑然不知。 不过睡相倒是恬静。 祁清淮静静瞧了她一阵,到底做不到丧尽天良扔她在书房睡一晚,他捡起垂地的半张被子,轻轻把她抱起来。 “老公。”怀里的人蓦地一声,夹着被扰了清梦的含糊软语,徐徐将静谧的夜推出波澜。 祁清淮关了灯,明亮的书房陷入昏昧,只有廊道几盏柔和的过道灯延伸进来,听见这似呓语的一声,他更替抬起的右脚一顿,眼神倏而暗邃,沉默顷刻,便愈加分不清是自己幻听还是脑中臆想。 ——她很爱她老公。 ——系最钟意你啊。 分别来自两个人的话拼接后,初时他不信的那话好像变得毋庸置疑。 祁清淮侧目,打量着脑袋歪靠在自己身上的人。 她不知在梦里梦见什么,嘴角微微弯着,两条胳膊下意识圈住他颈脖,脸额依恋地往他颈窝蹭蹭,舔舔嘴唇,呜呜嘤嘤又叫他,“老公。” 这回她的热息呼到耳朵,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几缕松散的头发随她动作撩进他衣领,痒痒地抚弄着。 祁清淮意味不明地低嗯了声,好似是承下老公这个身份,又好似单纯被她发丝挠得难受,都……说不清了。 他搂紧睡得香甜的人,重新目视前方,只是脚步放得更轻,某个刹那,一个无法究竟的念头快速划过:这一抱或许再放不下。 有了经验,知道睡不了多久她又会钻进他被褥里取暖,祁清淮回到房间,只抖开一床被子,将她放在床中央,掖好被角,取下她脑袋那个抓夹,头发梳拢到上方,这才摘掉腕表、袖扣,袖箍,转身进浴室。 洗过澡,祁清淮又在边上阖目养神,等身上的水汽散散。 掀开被子躺进去时,他轻微讶异,因没有和别人同床的经历,他不知道女孩子躺了半小时被窝还是冷的是不是正常。 祁清淮眸色深沉地睇了睇另一半位置那两床被子,懂了什么,他略拘谨地挨边躺下。 不出所料,旁边的人仿佛自带温度探测器,立马挪向他,祁清淮努力忽视小腿内侧贴上来的两块冰,盼着捂热后能早些入睡。 但一闭上眼,止不住就想起那日她跪坐在铅灰被褥上,两只小巧可爱的脚。 触感比他的手细腻太多。 在美国求学那些年,他浸。淫着开放的性文化,被同窗强拉着看过人生视频,却从未因此生过偏界的想法,他拒绝性、拒绝和人情感交流。可今日许是夜深,或大抵自己这副端方自持的皮囊内,本质亦是个龌。蹉下流的芯,他三十年的人生,头一回恶劣地幻想这双脚踩在肩上、胸膛,甚至孤松挺立的草丛间…… 反应过自己念头有多不能见光,祁清淮唾骂自己,这时,右手臂突然被人抱住,女孩子白嫩的脸埋进他上臂后方,清浅的呼吸像春日的熙风扫拂在那块皮肤。 祁清淮浑身一疆,滚烫的血液便极速汇聚于某处。 那夜,同一被褥,有人温床软枕,有人煎熬难眠。 - 翌日,姜糖醒来,对于自己能在床上这事有短暂的困惑。 昨晚她好像在书房睡着了…… 切,嘴硬心软的臭男人。 姜糖碎碎吐槽,捞过手机看看时间,六点零一分,她没再赖床,夹起头发去洗漱。 换好衣服走出卧房,就 与从书房里出来的男人打了照面。 姜糖一眼发现他眼下淡淡的青黑,职业的本能,以为他是担心刘慧安的情况所以睡不好,宽慰他,“别太担心,奶奶的问题发现得早,各项指标都在可控范围内,会好起来的。” 男人垂睫没看她,漆深的眼底隐过一抹难明的情绪,复迈步,只在经过她时很轻应了句。 姜糖懵懵地望着男人渐行渐远的挺拔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她又说不上来,原地犯了会难,纠结不出结果,她甩甩脑袋,跟着男人刚走过的路,进了刘慧安的房间。 刘慧安的手术排在上午,刘慧安心态随和,别的病人术前焦虑失眠的状况她通通没有,瞧那精气神应当休息得不错。 姜糖坐她床边又鼓励加油了一番。 不久,祁清淮的二叔二婶、小姑和小姑丈也陆续来了。 刘慧安育有两儿一女,祁清淮的父亲排行老大,今日陪同手术的是祁清淮父亲那一辈,刘慧安不想兴师动众,和祁清淮同辈的孙辈们前一两日陆陆续续来探望过,刘慧安就不让他们来了。 因祁清淮父亲不在,母亲……,便只能由他这个独子代为尽孝。 刘慧安惯例数落两句,然后让周姨给二叔夫妻俩、小姑夫妻俩一人分一个同款墨镜、同款口罩。 四个岁数加起来快两百的人齐齐蒙圈,捧着一副墨镜、一个口罩大眼对小眼,最后不约而同望向刘慧安。 刘慧安小孩似地哼哧,“一个两个,多大人了,出门在外,都不注意点保护隐私,被人认出来要嘲笑我一把年纪了还贪生怕死做手术,我还要不要脸呢!” 四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在那个冬夜的清晨,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他们母亲解释着,并保证下次一定注意。 唯有姜糖在刘慧安不经意投来的那个邀功的眼神里,悄悄心虚。 做好术前准备,刘慧安就在众人的陪同下,坐专梯前往手术楼层。 推入手术区前,姜糖是最后一个和刘慧安说话的,她努力忍住才没让自己的眼泪在老人家面前流出来,只紧紧握住刘慧安被子里的手,附身在老人家耳边约定,“奶奶,等你出来,我给你带叮叮糖。” 叮叮糖,也就是麦芽糖,因挑着箩筐叫卖的小贩通过甩铁板敲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招揽顾客而得名。 那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很多人儿时的记忆。 刘慧安和她说过,祁清淮的父亲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刘慧安眼睛水光隐约,“可以吃吗?” 姜糖拇指在小指末比出一个大小,“可以吃这么一点点。” 刘慧安用力回握她,“好。” 祁家家风很好,兄友弟恭,不像其他豪门兄弟姐妹为家产勾心斗角挣个你死我活。 刘慧安手术的时间,一众人坐在vip等候室,或是看屏幕的科普节目,或是聊着日常琐碎事,又或是和小辈们视频汇报现在的情况以及商量术后养护什么的。 唯独祁清淮一个人站在窗边,身影落拓又孤寂。 “看什么呢?”姜糖精准地穿过他虚握的手,掌心贴掌心地牵住他的手,面上一副好奇满满的样子随他视线的方向看去,实际心跳砰砰快得要命。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牵手,多年后回想起来,姜糖依旧记得,那时她怕死他会挣开她的手。 祁清淮没有躲开,意外过后,他的手一动不动,就这么任她牵着,女孩子掌心的温度比他的低,温温凉凉的像一块上乘的和田白玉。 今日难得晴天,他收回远眺的目光,晦涩不明地扫了眼并肩的人,低哑问,“你刚和祖母说什么?” 她牵着他的手一个下拽,将他拉低的同时借力垫脚,凑他耳边小声说,“不告诉你。” 祁清淮对她这种故弄玄虚的小把戏见怪不怪,被她稍稍拉低腰后也没有立刻直回腰背,而是就着这个迁就的姿势,偏头看她。 骤不及防近距离四目相对,姜糖猛地发现电视剧里主角心动对视时那种夸张的电流特效原来是写实。 在祁清淮的眼睛里清楚看到自己倒影的瞬间,一阵电流透过眼表传到她心脏,引得她心脏颤抖了一下,多巴胺跟着呈指数式在她体内爆涨。 稀碎言语声和电视机背影音中,两人相视间的空气似有人添了增稠剂,姜糖先一步受不了过速的心率,匆匆摆正视线,又松了手上拉拽的力气,随后欲盖弥彰地干咳了一声。 相比,男人八风不动地站直,像个良好的绝缘体,不知是感觉不到那股暗涌还是不愿意去正视它,半敛着睫,遥遥望回远方。 姜糖在这阵徒然而起的低静里慢慢端肃了神色,她没再强行活跃气氛,力道很轻地捏捏他的手,说,“奶奶很幸运,也很勇敢。” 直觉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题沉重,祁清淮拢了拢眉心,不及出言打断,就听到她哽着嗓道,“我妈妈当年查出来的时候,癌灶已经侵犯了子宫肌层,摘除子宫和附件,是当时最大程度延续生命的方法,但她拒绝了,到死都没有上过手术台。” 第22章 姜糖快速眨眨眼睛的雾汽,“她担心我孤单,又总觉得自己因为工作忽视我太多,所以一直很想再给我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可是天不遂人愿,后来这就成了她一块心病。或许对那时的她来说,摘掉子宫,就等于亲手葬送自己的希望。 我哭着劝过她很多次,我不要什么弟弟妹妹,我只要她活着陪我。 可惜没用,最后她还是……” 姜糖叹口气,扯出个生硬牵强的笑容,“现在回头看看,我身边来来去去好多人,能留住的没几个。”她没往下说,剔亮的眸子望他,想他懂自己的意思。 祁清淮余光当然也感觉到那滚烫的视线,可最初那一秒的犹豫慌乱凝固了动作,第二秒再作出任何反应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深知,只能装作没发现,心不在焉地继续睖着远处。 姜糖未多思,权当他感情迟钝,调整自己的情绪,“所以我挺喜欢待在人多的地方,周围热热闹闹的,我也热热闹闹的,多好啊,苏轼有句诗叫‘万人如海一身藏’,我觉得形容得超贴切,你觉得呢?” 她似乎生性阳光乐观,什么事情都能想得开,就像太阳,潜移默化地温暖每一个人的心。 祁清淮插不进一句安慰的话,躲闪的眸光虽迟但也笼到她身上,他简略回应,“还行。” 就在姜糖以为他又一次把天聊死,他稀罕地问,“那你有没有听过,他还有一句诗叫做‘用舍由时,行藏在我’?” “当然听过!以前文青阶段我可喜欢淘那些有格调生僻的诗词。”姜糖歪头,知音相见一般凝视他,“你也喜欢苏轼?” 男人轻描淡写回,“谈不上。”想到什么,男人眉头舒展,眼底微不可见地擦过一缕笑意。 姜糖傲娇地哼哼,咕哝,“你就是喜欢。” vip休息室临街,恰是此时。 叮当当、叮当当—— 姜糖耳朵敏锐地捕捉到门口熟悉又独特的铁板敲扣声。 “祁清淮你听!”她兴奋地摇晃他手臂,示意他凝神分辨声源。 女孩子将他的名字咬得甜滋滋的,拖着一股南方的软腔柔调,祁清淮恍神,“什么?” “你刚不是问我和奶奶说什么吗?”女孩子眼睛亮盈盈的,“跟我来。” 和vip室其他人打完招呼,姜糖就拉着祁清淮下楼。 自接管祁氏以来,祁清淮在集团一直是让人备受敬畏的存在,除去短短几年带领集团实现断层的飞跃,便要数他强势打破了港区姜、靳、陈三大百年家族三足鼎力的局面,成功让京西祁家在港区上流圈占有一席之地。 优越的身高加常年了无表情的浓颜脸,成倍地加重他身上的压迫感,只要他在的场合,他永 远都是走在最前头。 被人拉着走还是头一次,可体验并不赖。 大约是两人外型打眼,俊男靓女,打扮又过于严实,神似那些明星出街,一路上都是或明或暗的目光。 姜糖满心满眼院外卖麦芽糖的摊,根本无暇顾及,她牵着祁清淮停在一个移动摊档前,打扮干净的老人见来客,慈祥笑问,“小姑娘,买叮叮糖吗?又香又甜咧,不甜不要钱啰。” 网上有不少帖子吐槽叮叮糖刺客,于是姜糖谨慎问价。 老人乐呵呵道,“三块钱一两啰。” 姜糖掂量掂量,价格还算公道,她比了比,“那给我称半斤吧,糖块麻烦敲小一点哦。” “得嘞。”老人敲出大约半斤大小的糖块,称完不足称,又凭感觉敲了一小块添上。 姜糖全程边儿“监工”,大的糖块她都一一点出来敲碎,老人边依她言边笑劝,“哎呦,小姑娘你这都快敲成糖渣渣啰。” 姜糖鼓脸,“就要这样的,吃着不费牙。” 付过钱,她高兴地拎着一袋糖往回走,走到人少的地方,晃晃袋子和男人炫耀,“喏,和奶奶说的这个。” 早在看到卖麦芽糖时祁清淮就猜得半差不差,不过这会听她说出来,仿佛也感染到她那惊喜的心情。甚至透过口罩墨镜,想象到她笑得一脸满足的样子。 “但不能偷吃。”两人牵着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她一副偏袒的模样,悄声约定,“等晚上第一口给奶奶尝过,我再偷偷给你拿一块,很甜很甜的。” - 祁清淮压根没把姜糖这句话放心上。 人的本能,都是趋利避害,譬如,他不喜欢雪,非必要冬日他不会留在京市;他父亲喜欢吃麦芽糖,他便不会去碰,因为那会勾起他对父亲的回忆。 那晚,她穿着灰色卡通毛绒睡衣,一张精致明洁的鹅蛋脸兜在连帽里,帽子上两只三角形耳朵竖着,就这么举着一块麦芽糖送到他嘴边。 他当时坐着,跟前的女孩子站直也就比他高出一点,大概是睡衣材质的缘故,趁得她人柔软可爱,有那么几秒,他竟然想勾住她的腰把她抱到腿上来,抱上一抱,捏上一捏,看自己的眼睛有没有骗自己。 “我替你尝过了,超级好吃。”女孩子稍前倾身,弯唇笑着,混了她气味的沐浴露果香便疯狂拉扯着他的神经。 祁清淮楞了足足三秒,张嘴吃下那一小颗糖。 像是满意他的顺从,女孩子突然伸手揉揉他的短发,揉完又担心被报复似的,哒哒哒头也不回地跑开,余一句窝心的话散在因她离开而变得空寂的书房,“那你继续工作我不打扰你啦,别太辛苦哦。” 被她揉过的地方触感依旧,直到彻底看不到那道娇俏身影,男人倏地摇头笑笑。 - 姜逢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昨天就拿到了,不过惦念刘慧安第二日要手术姜糖没有来得及看,今日刘慧安手术顺利,她才有心思去好奇是什么。 拆开华美的包装,熟悉的logo映入眼帘。 是vca成套的名伶胸针。 姜糖对小巧可爱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她的收藏柜里半壁江山都是各种玲珑精巧的宝贝货。 欣赏了会,她捞起手机发了条语音给姜逢表达感谢和对这份礼物的喜爱,放下手机,看到边上还有一张跟着这套高珠一起送来的卡片,姜糖初时以为是姜逢让品牌方代写的生日贺词。 她小心打开,居然是一张她的周岁照。 照片里的她怀里抱着一个绣着数字一的糖果棉枕,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镜头,肉嘟嘟的圆脸仿佛天生带妆,耳垂上戴着vca的耳环,浑身珠光宝气的,俨然一个优雅的小名媛。 姜糖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不过这张照片她还是第一次看,她都忍不住想进照片掐掐里头萌萌的小人,也不知道姜逢从哪里翻出来的,她随即又一通电话打过去。 终归有血缘关系,即便有些年疏于联系,三言两语她又变回那个黏在哥哥屁股后面的小尾巴。 这通电话持续到姜糖听到开门的动静,她娇里娇气地和对面的人道了晚安,随手把挂断电话的手机丢到床头柜,蹦蹦跳跳像小朋友得了小红花,献宝一样双手把自己的周岁照举到男人眼前。 “快滴赞,相入面嘅人好靓,我想听!”(快夸,照片上的人很漂亮,我想听。) 第16章 大小尺码唔会连老婆嘅手仔都冇拖过吧…… 和他说话,她口吻还延续着刚才不知和谁聊天时的憨嗲,男人慵懒地扫了扫一大一小两张脸。 小的嫩得能掐出水,奶乖又娴静。 大的……褪去婴儿肥,五官艳媚又勾了点清纯,确实很漂亮。 心里那点因她和别人相谈甚欢而起的浮躁消散,但男人面上无波无澜,越过她,轻飘飘留下一句煞风景的,“不说。” 这人显然没有修“女生问好看吗闭眼也要说好看反正无脑夸就对了”这门必修课。 看他慢条斯理往浴室去,姜糖气得牙痒痒,也没考虑太多,当时的想法简单,他夸一句就放他走,于是她碎步扑上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以全身重量绊住他。 祁清淮显然没预料她会用这种方式拖着自己。 屋内二十四小时开着暖气,那日他只穿了件藏青色的衬衫,腰间缠抱上两条纤细胳膊的瞬间,他就停下了脚步,惯性使然,女孩子的柔软紧接着撞停在他后背。 薄薄的衬衫面料遇火燃尽。 腰背肌肉蓦地绷紧。 偏她丝毫没发现不妥。 祁清淮喉咙干涩地上下滑动,沉沉吐口气,本能去掰腰上的手。 女孩子本就使了大力气,怕弄痛她,他没敢使劲,自然没能拉开她。 他不配合,女孩子跺起脚,叽叽喳喳不讲理催,“你快说漂亮快说快说……” 就没见过像她这样长相和性格毫不想干的女孩子,祁清淮被吵得头痛,前胸和后背又暧昧地摩擦着,他皱眉直接拖着人往浴室带。 “你去哪?”姜糖警惕。 祁清淮脚步没停,“浴室。” “去浴室干嘛?” “洗澡。” 他承认,有吓唬她的成分,再不松手他不介意她在边儿看着,她要不害臊看,无非就当澡堂进了个女流氓。 第23章 可分秒前神经还粗得不行的女孩子听到那两个字后,突然跳开,狠狠踩他一脚,羞愤嗔骂他,“流氓!变态!” 然后三两步奔到床边,踢掉棉拖,掀开被子,整个人往里一埋。 浴室门前的男人抽了口凉气,疑惑地凝着床上鼓起来的一团。 被看光的人是流氓变态? - 这两日,姜糖陆续收到不少生日礼物,她的值班房都快被花花绿绿的礼物盒堆满了。 生日当天上班前,刘慧安给了她一个包裹,并让她打开看喜欢不喜欢,不喜欢的话就换一份。 刘慧安术后恢复情况良好,再观察一周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姜糖心里高兴,也不想拂老人家的好意,就在刘慧安热切的注视下,拆开礼物。 典雅大方的红丝绒翻盖礼盒里,整整齐齐摆着三十四只高冰飘花翡翠雕刻的摆件,分别雕的中国三十四个省级行政区的省花,每一只摆件下面,配有一个专属的铭牌,篆着对应的省份、省花。 姜糖惊到瞠目,主要是这翡翠也太剔透了,简直像把山涧清泉水拿在掌心。 见她喜欢,刘慧安心情又好上几分,也没忘给自己不争气的孙子脸上贴贴金,“冉冉喜欢就好,还是平阔告诉我,你喜欢收藏这些,我呀这才知道送什么。” 姜糖宝贝似地抱住那套翡翠摆件,先说谢谢奶奶,抬眸见祁清淮恰巧路过,她跑到他跟前,用只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谢谢老公。” 把东西藏进最里面的柜子,又绕回去,手臂一张一合,搂住他劲瘦的腰,在他怀里仰头,有几分娇蛮的样子要求他,“你说,冉冉生日快乐。” 征服欲不止男人有,女人也有,于姜糖而言,在外说一不二的豪门话事人对她有求必应,所获得的成就感至少是三次方倍的。 祁清淮低头审视着那张活色生香的脸蛋,分明是她胡搅蛮缠,可不知为何,她近日频繁的撒娇,竟令他生出他们是热恋期情侣的错觉。 “你说嘛,你说了我能高兴一天。”腰间的手臂收紧,望着他的那双眼睛带着央求,纯洁如璞玉,好似他的话有什么魔力,轻而易举就能左右她的心情好坏。 新奇又上瘾的体验。 祁清淮心念一动,翕唇,低磁好听的声音荡出,“生日快乐,姜冉冉。” 虽然不是百分百执行,但调教要有耐心,欲速则不达,想到这,姜糖见好就收,惩罚般捏捏他的腰。 其实昨晚她就觉得这男人的腰抱起来手感极好,结实精瘦,一点赘肉没有,完胜所有抱枕。 “因为你多念了一个字,我今天心情差一分满分。”姜糖渲开笑颜,踮起脚在男人耳边一字一句数落,“你、太、不、乖、了。” 说完,就像山野的精灵,愉快地蹦跳跑开,剩一阵淡淡的香风弥绕在男人身周。 男人挑起一侧眉,无声咀嚼那两个字。 不乖? - 姜糖的满分好心情维持了一整天,除了中午收到何知梦给她的生日礼物后出现了持续波动。 往常何知梦送的全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出过一次糗,姜糖拆何知梦送来的东西都会谨慎地找个没人的地方。 这回居然挺正常的,一个招桃花的御守,粉色桃花状,中间用金丝线绣了“良缘守”三字,背后有个小盘扣,看着能打开。 姜糖鼓弄了下,发现里面好像有东西,但怕贸然打开有不好的影响,她狐疑问何知梦。 何知梦仿佛早料到她会问,秒回。 [咸鱼为何有梦:这是我三跪九叩花重金请大师开过光的!桃花一招一个准!保佑你早日拿下家里的老公!] [不辣嘴的江不是好姜:好宝贝,事成了让你坐主桌,卖萌jpg] [咸鱼为何有梦:现在时机没到不能打开!务必随身携带!留着关键时刻打开,可别太谢我。对了,有效期三年哦!] 何知梦连用三个感叹号,根据她对何知梦的了解,这非常不对劲,姜糖反复端详着手里巴掌大的东西。 一个个问号冒泡。 御守还有有效期? 里面那硬硬的圈是什么? 那边,何知梦又进来消息。 [咸鱼为何有梦:差点忘了!今年是你的本命年!犯太岁!一定要记得搞几套红色内衣裤!异性送的才有用!我这个外面的老公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回去找家里的老公要叭!] 红色内衣裤这几个醒目情色的字眼惹得姜糖一下午心惴惴的。 她上网搜了搜有关本命年犯太岁的说法,别说,挺神乎玄乎的,最后姜糖还是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思来想去,何知梦说的没错,内衣裤那么私密的东西,还得是异性,能送给她的几乎屈指可数。 当年徐怀风瞒着她母亲收了姜家的钱还出去乱搞,她就和那个所谓的生父断绝了关系,就算他们父女关系良好,父亲送女儿这个也不太合适。 姜逢的话,结婚了也不合适。 她要是随便管其他男人要这个,没准下一秒就被扫黄大队抓走了。 确实就剩祁清淮了。 可问题又来了,这应该怎么委婉地和祁清淮表达诉求呢? 姜糖扑簌扑簌睫。 某人心思如此缜密,而且三十了下一轮本命年四舍五入都能到了,也许已经考虑到了? 于是当晚,姜糖收到最后两份来自祁清淮的生日礼物。 一份是她最爱的成套vca高定百花耳饰。 一份是一对天然帝王绿翡翠手镯。 祁清淮年年给她的礼物皆如此,一份选的她喜欢的,一份选的他认为好的东西。 他原话是:你喜欢的和我认为好的不冲突。 姜糖对翡翠的研究不深,她如此妙龄根本没到能欣赏翡翠饰物的时候,雕刻成美貌小东西的她就会喜欢,为此她还吐槽过她和祁清淮有审美代沟。 她只依稀听过绿到这种成色,有如一汪碧水萦绕腕间的,单只价格便不菲,别提一对的。 事后很久她才知道,这对手镯,刷新了当年香港保利秋拍新高,一只成交价高达5.2亿港元。 可信风水命理似乎刻在港户人的dna里,身外物总比不过那些难以求证的神学,姜糖望着面前俨然交代完底牌的男人,她坐立难安了片刻,支吾着越说越小声,“那个,我今年本命年,你……有给我买那个红色穿的东西吗?” 她向来不会亏待自己,要什么都能敞亮和他说,祁清淮反而不习惯她这模棱两可的描述,“买什么?” 姜糖脑袋快低到地上,细若蚊声,“红色的内衣裤。” 到今天为止姜糖满打满算二十四年的人生,首次觉得这暖气也会偷工减料,她一说完话,整个卧室安静空冷得还以为误入什么无人之境。 看面前人一脸吃了半流质肠道产物呆若木鸡的表情,可见,这事对他打击挺大的,大概她张嘴要他整幅身家他表情都未必有现在精彩。 姜糖不信,他们这种“吃大茶饭”的人,谁不整些发财树貔貅什么的,铁定就是装的,既然尴尬开始了,她选择先发制人,“你少装,我不信你本命年没穿过红裤衩!” 男人眉宇的迷惘又多了几分,“什么是本命年?” “……” 来个会看微表情的专业人士分析分析,这人不会是象牙塔的原住民吧?她好歹对本命年有模糊的概念。 姜糖仰天长啸,要不是何知梦说异性送的才有用,这会东西早一箱箱往她住处寄了,她都忍着羞耻开口索要这么难以启齿的贴身用品,还得给他解释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 神仙来了也做不到! 姜糖收好两盒礼物,哪怕有一份还不懂欣赏,但不妨碍她收藏起来老了和小姐妹一起鉴赏,再抄过一个枕头当盾牌用,气势汹汹地把身型峻拔的男人逼顶到墙上,放狠话,“我不想和你讨论这种东西,你给我买就是,就要你买的!不能找严特助!不然我一定和你同归于尽!” 那日姜糖气昏头,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告诉祁清淮。 ——她的尺码和大小。 祁清淮永远忘不了那年12月13日凌晨一点零一分。 他周密合计过身边适合咨询的已婚人士,排除傅司珩那个逮着机会就会损个不停的阴人,贺清觉估计比他信息还落后,就剩靳问青这个道德底线低的人适合问了。 担心靳问青也不知道这种东西,祁清淮体贴迂回询问。 靳问青很懂行地给他推荐了几家设计刺激大胆、手感顺滑、布料撕起来声音清脆的店。 祁清淮躲在书房阴郁着脸问,“有冇质地好,著起身舒服嘅?”(有没有质量好穿着舒适的?) 对面靳问青懵了几秒,半信半疑反问,“唔系,情趣底衫唔都一次性噶?宜家金融行业都咁唔景气呀?你连呢啲咁嘅嘢都要循环使用?十几年兄弟,我送你几箱啦。”(不是,情趣内衣不都一次性的吗?现在金融行业这么不景气?你连这种东西都要循环使用?) 第24章 靳问青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祁清淮忍住挂断电话的冲动,一个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系问本命年女仔平时著嗰种。” 靳问青举手痞笑着连saysorry,“你要呢种啊,你真系问岩人喇,我老婆嘅贴身衫都系我买嘅,我畀你举荐几间唔错嘅,我老婆著过后都话好,你照住sizes买就好。”(你要这种啊,你真是问对人了,我老婆的贴身衣物都是我买的,我推荐你几家不错的,我老婆穿过后都说好) 祁清淮努力无视某人疯狂炫耀自己有老婆,算起来他和靳 问青勉强算同龄人,他冷声问,“你知道本命年?” 靳问青不假思索回,“知道啊。” 祁清淮短暂陷入自我怀疑,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嘴瓢问,“乜sizes?”(什么sizes) 对面靳问青夸张地哇了声,突然福尔摩斯上身,直接透过现象挖本质,公然嘲笑,“唔系吖,结婚快四年,你连自己个老婆嘅sizes都唔知,唔会连手仔都冇拖过吧?”(不是吧,结婚快四年你连自己老婆的尺码都不知道,不会手都没牵过吧?) 第17章 睡一起的?老公,能睡了么 靳问青本来想问的是“你不会连你老婆的小白兔都没摸过吧”,幸亏出口前过了下脑子,这些话题太过私房,而且公然讨论有点粗鄙和不尊重女孩子,故而改口。 对面没有第一时间接上话,靳问青心里便有了数,难怪这几日他收到风姜逢正四处给他妹物色对象,看来他这位老兄人前强颜欢笑人后风雨飘摇啊。 可这也不是随便打扰别人夜生活的理由,靳问青自然是落井下石而不是安慰,想起某人似乎养了只特别缺德的贱鳖,于是他啧啧叹道,“养鳖的,不愧为忍者。” 事实上,祁清淮反应的那么一两秒时间,只是在回忆,买叮叮糖的那天,两人牵着的手最后到底谁先松开的,答案是姜糖先松的。 然后就听到那边损了这么一句,祁清淮腰杆挺得倍直,通话两头忽然上演起两小朋友非要争输赢的戏码,“拖过,仲好耐。”(牵过,还很久) “哦,哦,哦。”靳问青知晓祁清淮脾性,不存在的事不屑于说谎,但他就是很不爽,牵个手有什么好嘚瑟又不是能了一晚,所以他阴阳怪气断开连呛了三声。 估摸着某人要挂电话,他说起今天刚知道的消息,“系喇,我收到风年后你老婆嗰间医院计划到我哋医院交流学习,妇科、产科仲有乳腺外,好似都系名单里面。到时带埋你老婆同我老婆识识?”(对了,我听说年后你老婆那家医院计划到我们医院交流学习,妇科、产科还有乳腺外科好像都在名单里。到时候带你老婆和我老婆见个面?) 祁清淮刚找回甲方爸爸那高高在上的感觉,舒畅的心情又因听到乳腺外三个字阴沉下去,他语气不甚好地敷衍,“难讲。” 靳问青根本没意识自己踩中雷区,继续用粤语侃侃而谈,“想当年,我老婆一个导演系新生被误当作是隔壁电影学院新入学的系花,一堆学长学姐抢着领我老婆到报道处,结果一问名字才发现摆了个大乌龙,不是我吹,我老婆有颜有才,什么系花见到我老婆那都得躲起来哭。” 深陷自家老婆魅力里无法自拔的靳问青猛地反应话题跑偏,他咳了咳,圆回来,“当然,这旷世乌龙至今就闹出过两场,一场是你老婆,一场是我老婆,你老婆入学早,她是第一个主角。我说啊,我们俩这缘分,注定要成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靳问青彩虹屁输出了一通,总算露出真实目的,“我老婆经常怪我,明明是兄弟老婆,几年都没能认识,是不是我故意阻拦她认识漂亮妹妹,我冤啊。” 靳问青只字不提祁清淮结婚却把人藏得滴水不漏的锅,而是自己卑微背罪,一口一个我的错,一口一个你老婆,即便心里面明白他这位老兄或许很快就会被离婚变成孤家寡人,但昧良心的话他最擅长说。 祁清淮真受用,身心舒畅,薄唇正要说“那我勉为其难替你问问我老婆,她有空的话就帮你这个小忙”,腰腹突然被人抱住,脊背抵上一个脑袋。 祁清淮身体一绷,低头看见露出两截白皙手腕的手臂绕过他前腹,手心一左一右揽压在他腰侧。 他回头看自己身后,不到十一点就钻进被窝囔囔要睡觉的人,此刻困得眼都没睁开,不知是清醒还是梦游的,又或是睡过去了,光抱着他不松手。 祁清淮忘了自己还在和靳问青说话,原地举着手机,深邃得如那晚夜空的黑眸一错不错地凝着女孩子睡得红扑扑的侧脸。 恰巧手机对面的人也焦灼等着,两边齐齐无声的这几秒里,靳问青脑子一秒八百转,寻思自己说的话没毛病祁清淮不该不答应啊,准备开口要个话时,那边半点过度都不给,黏糊糊的女声说传来就传来。 “老公,能睡了么,床上好冷。” 啪! 靳问青电话掐得又快又狠,掐掉后才对空气骂了句国粹算得上他素质的巅峰。 不是说形婚准备离婚了吗?睡一起的?怎么回事?亏他刚还同情了!博同情的阴人! 靳问青越想越恶心且肯定某人过河拆桥搞蓄意报复,于是反手拉黑删除了某人。 祁清淮还真冤枉,手机挂断的机械嘟声断开几秒,他才从姜糖那句话中回过味来。 “姜冉冉。”祁清淮隔着睡衣轻拍她手臂,“回床睡。” 脑门抵着他后背的人过了许久,慢慢曳着调哼了声,却一动不动。 祁清淮同样没动。 月光像笔触温柔的画笔,将两人相依的影子拓印到细绒地毯上,清晰存在又脆弱无痕。 祁清淮若有所思地凝了会,到底觉得她这么继续睡不是回事,他在女孩子绵长的呼吸中缓缓转身。 结果那姑娘全程眼睛都不睁一下,也不怕他做点什么,脑门要离不离地挨着他,从抵他后背变成抵他前胸,不知道还以为她在面壁思过。 “姜冉冉。”祁清淮轻喊,怀里埋头的人慢好几拍才微不可闻地呜嘤一声。 三年零九个月,足够祁清淮摸熟她的脾性,她娇气的时候也是真的娇气,“自己走还是抱?” 女孩子温浅的热息透过一层单薄的衣料烘烤着他的皮肤,久久没听到回应,祁清淮低头,身前人两手环他身后,头发披散着,轻盈的月光铺洒在上面。 他捻起她一撮发尾,指尖碾摩着感受发质,几秒后,又随机捻取另一撮对比,如同侍候那些移栽进他京港别墅的花草,为了养得更好,他都会定期监测生长状况,调整种植方案。 这头发确实养得乌黑柔顺了许多,每年让人专门根据她的情况定制洗发乳的功夫也算没白费。 祁清淮满意,拦腰将某个困得不清醒的人抱回床上。 某人延续她一贯“得寸进尺”的作风,从一开始的只是脚贴着他取暖,抱着他手臂睡觉,到这回,祁清淮快入睡,一条腿横跨着搭上他腰腹。 偏身边的人睡得甜熟,祁清淮望着天花板惆怅回想,当初是怎么鬼迷日眼上的贼床? - 第二日上班前,姜糖将昨天半夜摸到书房和把祁清淮当了一晚抱枕的茬忘干净。 倒是没忘再三叮嘱他,她要的东西记得买,年后主治医考试、课题申报以及很多未发生的事,总之向他传达的意思就是今年能不能顺风顺水全指望他了、他是她唯一救苦救难的男菩萨。 虽然她有把握凭自己的实力通过各种大考小考、报名申报,只这不叠buff可以但反过来拖后腿绝对不可以。 不过不知道祁清淮这男人是真忙还是故意躲事,一大早就在书房,她过去找他的时候,他忙得一眼都没顾得上看她,姜糖也不是不讲道理,忙是他的事,没说拒绝的话那就当他答应。 一想到过不了几天就能拿到转运“法宝”,姜糖上班的步伐欢快得像出游。 似有所感,今早的医生办,平静下压着一阵骚动,零零碎碎有同事感慨昨晚夜班的“鸡飞狗跳”。 直到值班的同事早交班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汇报完昨夜充实精彩的“夜生活”。 姜糖才算搞清原委。 今早凌晨一点,急诊送来一名因房事过激导致黄体破裂的女性患者。 其实不必大惊小怪,每月就会有那么几例,知之甚少的男方,或是女方本人会误以为是事后正常反应,男方为自己大展雄风而沾沾自喜,等女方剧烈腹痛、面色发白冒冷汗,才意识到出事火急火燎送进医院。 还 好现在患者生命体征平稳了。 交班结束,等小组其他成员做好手上工作去查房的时间,旁边工位的李欢滑动椅子到姜糖边上,一脸姨母笑在她耳边八卦,“听说最近姜医生天天回家,都不无偿值班了,不会是家里催得紧开始备孕吧?” 姜糖脸臊,“欢姐你别乱说!真就家里老人家身体抱恙我回去多陪陪她而已。” 第25章 “没想到我们小姜医生结婚好几年还和未经事的小姑娘一样不经逗。”姜糖这套说辞李欢持保留态度,她也是从姑娘一步步晋升为新手妈妈的,姜糖那表情可不无辜。 恰近期回奶胸部涨得慌,李欢挨近继续逗姜糖,“姜医生,你老公同房的时候喜欢不喜欢捏你的……”李欢坏笑着扫了眼姜糖的胸。 姜糖秒懂,下意识护住身前,咬重音喊,“欢姐!” “行行行,不逗你了。”李欢脚下一蹬,就滑回工位,姜糖也在这轱辘声中猛地想起自己漏了什么,她飞快给祁清淮发了一串私密数据,然后也不等回复,做贼心虚地将手机屏幕反扣到桌面。 边儿李欢笑而不语,可玩笑过后,李欢看了眼电脑里的信息,扭头和姜糖倾述,“小姜,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了?都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尤其人流的女孩子年纪是越来越小,有两三个人我都给她做了几回了,那子宫……”李欢头痛地叹了声,“每回患者教育,总有些人左耳进右耳出,我不厌其烦地重复,她们却根本没意识到这问题有多严重。” 姜糖深有同感,“没办法,国内的性教育相对欠缺,有些女孩子甚至不知道安全套是什么别说用了,我觉得科普能预防很多未病。” “可不巧了吗,上面也有这个意思,医院准备在awake短视频建一个官方账号,元旦后开始更新,每个科室轮流科普,每期具体内容由各自科室自行裁定,包括但不限于科普和专业问题答疑。” 这类账号姜糖也刷到过,有人打着医生的名头发几条哗众取宠的视频后就带货,坑骗粉丝买一些伪劣药品,反而一些正经科普的视频流量不怎么样。 李欢继续说,“今年过年早,年会团年饭放在元旦,到时候不有个热场表演吗,领导说搞个串烧平均下来每个科室三到五分钟,唱歌跳舞都可以,最好能突出科室特色,到时候挑优秀的片段节选出来剪辑成官方账号的第一条视频,也算是宣传吸引人吧。主任说今天下班前抽签,抽中的幸运儿没头绪的话就当唱k上去唱一首意思意思。”李欢双手合十,“千万别抽到我啊,我五音不全还不会跳……” 姜糖莫名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她运气一向非酋,这本命年的诸事不顺不会生日第二天就开始了吧。 她郁闷地拿起手机看了看,祁清淮那边没有任何回复,不知道不懂那串数字加字母的含义还是单纯不想搭理她,她想试探问问今天能不能给她把东西买了的话说不出口。 霎时间失落盖过羞耻,她编辑了一条信息过去:中午我有事忙,你要是送饭来放在科室外卖取餐区就好,谢谢。 其实中午没事,她只是没想好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反正他心里指定也不会真认为她是他的谁,愿意做已属不易,她再催可就让人讨厌了,她不想他讨厌。 忙碌的一上午很快过去,一闲下来姜糖情绪又down到底,办公室的人都去吃饭了,她婉拒了约她一起去饭堂吃饭的同事,坐在电脑前提前处理了些下午的工作,估摸着祁清淮送完东西回去了这才悄咪咪去拿饭。 和从前每天期待他送什么好吃的来不同,吃过几颗巧克力的姜糖把东西放边上,并不着急打开袋子,而是百无聊赖地翻起社交软件。 忘了多久没看过社交软件,她本身不爱关注别人各种秀美食秀娃秀惬意生活,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看几篇学术前沿报道实在,但那天她突然就想看看别人的生活零碎都是怎么样的。 无一例外,她浏览了近二十分钟,人人家庭幸福美满,就她没了妈妈老公还不爱,呜呜…… 姜糖悲愤地拖过一边的餐袋。 再不爽也不能饿了自己。 她一件件把饭菜摆出来,窝着的那点子气因家里那个不爱她的老公深谙她口味而散个干净。 三菜一汤很丰盛,可袋子里好像还有东西,姜糖拿出来一看,居然是拳头大小份量的叮叮糖,贴心地敲成小小的一块。 很难想象祁清淮纡尊降贵监督小贩一块块把糖敲碎的场面,姜糖嘴角压都压不住,她捞过一边的手机,给某人拨了通电话。 对面不知在做什么,响铃几下才接通。 那边的声音有点空,除此以外并没有听到那人的声音,连一声意思的喂也没有。 姜糖掂量着掌心的糖,也不和他计较,黏黏糊糊先出声,“我想你了。” 静了两秒,男人不解风情的好听嗓音传来,“姜小姐,六个小时前你还在站我的办公桌前。” 第18章 我老婆又没跑平时叫老公,出事却不知…… 和姜糖结婚这几年,她在饮食住行用各方面的喜恶祁清淮是了如指掌的,到底顾及她是女孩子,穿衣方面他没有过多参与,除却品牌方每季送来新品,其余便交给专门的着装顾问。 姜糖上班后的半个小时,他秉着一贯严肃的口吻从她的着装顾问那里问来她的大小尺码。 他极力忽视着装顾问同样强装镇定的语气,结果刚问完,某个人总算是想起要告诉他大小尺码。 不过他对这种大小尺码没有概念,根据过往和她的一些接触,她身前是酥的,倒也不是大波浪,满掌大小。两只手就能包绕她的腰,人小小一只,薄背细腿,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有肉。 她来电话时,他正亲自到店里为她带东西,接待的sa见惯大场面,一眼就通过男人西服的牌子判断出他的消费水平,顷刻两眼发光,嘴巴蜜罐里泡过一样,人拉进“小黑屋”,热情地同他介绍各处设计的“眼福之处”并让他感受面料质感。 祁清淮几度想让严辞去查查这是不是正规店,偏巧那姑娘又隔着手机来了那么一句,他不理解是不是所有女孩子逻辑都如此神奇,于是绷着脸陈述了个事实。 那边立即招来女孩子的娇嗔声,“那就不能想你吗!你想不想我?” 祁清淮不讨厌她问这种爱不爱想不想的问题,但也没有让自己去思考答案,他潜意识似乎排斥和感情沾上关系。 况且sa还在一旁微笑着等他敲定最终的款式,他故作冷淡道,“没要紧事的话就先这样。” “哼!你居然不想你老婆!你这样子会没老婆的!” 女孩子炸毛嗔骂的话听着分外挠人心,祁清淮不觉微挑唇角。 边儿目光犀利的sa自诩接待过许多大人物,再挑剔的夫人小姐都能在她的服务下怒刷一笔后笑着走出门,当然,偶尔也有亲自前来为女方置购贴心衣物的男客户。 像面前这位生得一副矜贵清冷皮囊的男人,一般内里才最是闷骚,起初sa还不确定,直到捕捉到男人转瞬即逝的嘴角,她很贴心地将两套薄如蝉翼的情趣款式放进其中一个购物袋内。 “我今晚有个饭局,晚些回去,晚餐我让严辞放到顶层,你自己吃,不用留我。”祁清淮没留意sa的小动作,简洁地和她交代。 “知道了知道了。”姜糖对他这种坦荡转移话题的行为牙痒痒,每次都不落下风地回呛他,“我怀疑你就是拿我练手,你是不是背着我去竞选中国年度最佳感人daddy奖了?” 男人不理会她的揶揄,干脆d addy当到底,“东西不用收拾,等我回来检查。” 那边气鼓鼓底哼了声,扔了句带着脾气的“我挂了”就挂了电话。 察觉男人心情不错,sa颇有眼见力地又多推荐了几款让自己稳坐今年销冠宝座的日常款式,男人果然眉头都不皱就全买下。 sa笑得花似地送男人出门,恭恭敬敬把购物袋交到男人手上的那个瞬间,她暗示性提了提其中一个袋子,说,“本店为每位vic都单独配赠了两套特别款式,我已经替先生收进这个袋子,先生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祁清淮没多疑也没多问,疏离地道了声谢谢,婉拒了要为他把东西送到门口车库的sa,快步拎着好几袋东西抄最近的路回到车上。 从没试过拿这么烫手的东西,祁清淮觉得一路上收获的目光有如鞭挞,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和傅司珩喝了几杯才勉强减淡。 而今夜的傅司珩显然没精力关注他那微妙的情绪波动,一杯接一杯白的下肚,半醉着和他倾诉,“真羡慕你这个姓,不用联姻。” 祁清淮掀掀唇线,“你如果喜欢,我不介意你跟我姓,我正好缺个孙子。” 傅司珩毫不留情地一脚踹过去,“你知道我家那个老古董说什么吗?说我和你,一个暗损一个明阴,骂我败家子,连自家的钱都往别人兜里送。” 祁清淮浅抿了口手中的罗曼尼,慵懒道,“这会不忤逆你爸了?替他传话给我。” 看不得某人尽在指掌的姿态,傅司珩夺走他手里的杯子,六七位数的罗曼尼当白水一口闷,杯子用力地叩到桌面,前言不搭后语,“不,我是这里痛。” 傅司珩戳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冰蓝色的眸子水汪汪的,“我老婆跑了。” 第26章 “我老婆又没卷钱跑。”祁清淮毫无同理心,取过一个新杯子,重新给自己倒了杯,相当欠揍地补刀。 “你特么!”傅司珩拳头挥至半空,牙咬得咯吱响,“至少我没离婚!等你离婚那天,我一定找人去你那破院子外面唱三天三夜孤寡!” 幸灾乐祸了一晚的男人为这话引得眸光晃动,良心告罄,他拿起搭在椅背的外套,无情挑眉,“时候不早了,我通知了你助理,他一会到。” “先走一步。”从傅司珩腿上跨过去还不忘记仇捅刀,“别要死不活的,掉价,顶楼跳下来殉情,我还会夸你一句贞烈真男人。” “我艹你大爷祁老狗!我就是做鬼也一定拉你垫背!” 傅司珩凄惨的嚎叫被完全关在身后的门内,祁清淮状若未闻,阔步走出饭店,冷淡着脸矮身坐进车子。 司机被阴冷的气场所摄,害怕他除了医院还有别的地方要去,只好战战兢兢问,“先生,您还有要去的地方吗?” 男人一上车就闭目养神,他挥手,声音没有一点温度,“回医院。” 黑亮的车子滑进车流。 回到京一医顶层,分针刚扫到十二的位置,客厅安静得过分,祁清淮随手摘掉袖扣,边卷袖子边准备往客厅姜糖惯常吃饭的地方去。 晚餐原封不动地放着。 祁清淮蹙眉,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没老花,的确晚上九点,他找遍顶层所有房间,依旧没见人。 两人今夜同时不在,刘慧安以为他俩在一块,听周姨说严辞还备了姜糖那份晚餐,刘慧安在祁清淮推门进来那会还参了严辞一本。 祁清淮丁点山水也没露,关好刘慧安的房门就打电话问严辞,姜糖今晚是临时加班吗? 严辞确信道,“小太太七点已经离开了科室,需要我替您打电话问问吗?” “不用。”祁清淮翻翻微信聊天记录,最后的信息停留在早上,她说中午把饭放取餐区。 他今日好像没做什么惹她不痛快的事情,即便有而不自知,她故意不搭理他,也会留信息给严辞。 而且时值深冬,一个女孩子这个点还没回家,安全是大问题,他冷着脸拨电话出去。 第一通电话以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祁清淮不停歇拨第二通,依旧无人接听。 祁清淮眉心一跳,边打第三通电话边准备出门,挂断前夕,那边总算接电话,隔着手机都能听出对面凛冽的风声。 “在哪?”祁清淮喉咙浸过冰一样。 “祁清淮?”对面的人显然没想到他会打电话来,讶然片刻,她扯着嗓子喊,“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我现在……” “姜姜,你把捞子给我!” 祁清淮认出何知梦的声音,眉头紧紧凛着,对面不知道在忙什么,手机声音忽远忽近不稳定,估计也是脸和肩膀夹着电话。 “小心点,那边的泥滑。” 听着也就她和何知梦两人,祁清淮关门大步朝电梯去,刚要再问她在哪,那边就匆匆道,“我有事先挂了。” “姜糖。”只有祁清淮知道自己冷静的外表下压着一腔辨不明的怒意,他强硬问,“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静了几秒,姜糖如实交代。 将上司送到医院后没驶出多远,司机大叔就接到返回的紧急通知。 司机大叔一来一回风驰电掣不到十分钟,将祁清淮送到医院不远处的一块荒地。 祁清淮全程低气压,一到地就拉开车门,不远处两个女孩子光顾着看沟底,丝毫没发现他,还是他说话两人才抬头,“照不照顾它都掉臭水沟了,该应激早应激,再温吞这个天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直接把这沟填了让它入土为安。” 祁清淮做事向来只重结果,他讲究高效,对事不对人。 “我知道,是这个钳子不够力,我快剪断了。”姜糖耷着眉眼,靴子裤脚弄得脏兮兮的,一只脚还陷在沟底的淤泥中,那委屈的模样没比被铁线缠缚奄奄一息的狗子好多少。 “你上来。”祁清淮一手就把她从沟里拉起来,脱了衣服裹住她,再接替拿过钳子,卷起袖子,锃亮的黑皮鞋踩进泥里。 两个女孩子你望我我望你地在一旁“罚站”,祁清淮不动声色地了眼姜糖被水打湿的靴子,一边寻找最佳钳夹点一边教育她,“囔着自己低血糖也不吃晚餐,出门也不知道穿衣服,你是去发善心还是去送人头?” “我有穿,脱下来挂树那里而已。”姜糖不服气回嘴,听见何知梦说前阵子她们发现的那只流浪狗一天没踪迹,她一下班就过来,原本想着祁清淮有饭局,自己能在那之前搞定。 “这种事情你们处理不来就应该找消防。”祁清淮骨节分明的手握紧手柄。 姜糖默契拿捞子自上兜住那只吉娃娃犬,碎碎念道,“我想着自己可以,不想浪费公共资源。” 祁清淮面色如常,力量掐得妙,三两下就把铁丝钳断。 得了自由的吉娃娃左腿已近脱力,姜糖眼疾手快把它捞起来,何知梦连忙递笼子过去接。 “不要赤手,这种犬攻击性不小。”男人的嗓音混着风冷得何知梦一懵,他捡过她们丢在一边的手套戴好,三两下把狗子关进笼子,“我联系了宠物医院,那边已经在等着,车上有矿泉水和吃的,你们先去洗洗手,我们现在过去。” 何知梦识趣,先一步往车子的方向过去给两人留说话机会。 姜糖一点不怕,弯腰透过笼子观察狗子的状态。 那狗子倒有几分人性,趴都趴不起来,圆溜溜的眼睛却讨好地望着姜糖,尾巴尖还努力扑扑回应她,仿佛怕被丢下。 看着一人一狗互动,祁清淮轻哂,忽而提着笼子往前走。 眼前一空,姜糖直身,目光所及,男人的背影在这个冬夜似有了温度,让人心安又温暖。 姜糖快步追上去。 男人睨她一眼,意味深长道,“平时一声声老公叫得溜,小朋友出事都知道报告家长,高考723分的人却不知道找人帮忙。” 第19章 过来坐 我先唔系生骨大头菜!我系你嘅…… 大约是冷风吹久,又突然被残存男性体温的大衣裹住,姜糖感觉自己的脑子冷缩后猛地遇热膨胀,整个人都有些不清醒,不然怎么可能从祁清淮毫无波澜的话中听出了丝丝宠溺。 姜糖顺路拿过挂在枯树的衣服,穿回自己身上,再把大衣还给他,一副受气小媳妇的语气,“可你心里面真的愿意做我老公吗?” 祁清淮用她原话回答,“结婚证,你要看看吗?” 姜糖扯住他一点衣尾跟上,“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 “愿不愿意也改变不了事实。”男人放慢脚步,狭长的眸子望向前方,“你或许可以试着依靠我。” 下班前中签年会时代表科室上台表演的小郁闷在这一刻清朗,姜糖忍不住蹦了两步,歪头笑眯眯看他,“那你就是愿意成为我的私人专属资源咯?” 男人轻提嘴角,没说话。 姜糖当他傲娇不好意思承认,改为挽他胳膊,指着今晚的月亮用粤语问他,“虽然今晚嘅月光唔系满月,但都好靓,你话系唔系,老公?”(虽然今晚的月亮不是满月,但也很漂亮你说是不是,老公?) 男人顺着她指的位置看去,轻描淡写道,“仲可以。”(还可以) “你应该讲好靓!” “仲喺出便(还在外面),注意影响。” 男人抽回胳膊,一手垫在车门顶,粤语说得缠绵养耳,“上车了生骨大头菜,你只狗仲等住救命。”(上车了心肝宝贝,你的狗还等着救命) 姜糖腹诽:抱个胳膊又不是做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整得还活在大清似的,嘴上也不服输,“我先唔系生骨大头菜!我系你嘅金菠萝!” 倒是在祁清淮把笼子放到她脚边后又观察了下狗子的状态。 也不知道这狗子怎么掉进水沟的,先前姜糖想过要将它收编,用笼子和狗粮诱捕了几次,它都不上当,姜糖就没强求,而是在树底给它搞了个狗屋,她和何知梦谁有空谁便就过来添狗粮和给狗屋内贴暖宝宝。 幸亏发现得早,铁丝虽然扎得紧但左腿肌肉还没到缺血坏死发黑的地步。 姜糖嘬嘬几声,同笼里的狗子说话,“不怪我,是老天爷让你靠港上岸,我给你付了医药费,以后你的卖身契就在我这了。” 后排的何知梦举手声明,“喂狗粮添水可以,租我房子的房东可不准我养宠物,我想收留也有心无力。” “放心,它有去处。”姜糖明眸染笑,“吉娃娃占有欲强脾气轴,最适合看家护院,我让它给我看家。”姜糖极富暗示性地扫了副驾一眼,故意大声说,“省得我在外面打拼,家里被人鸠占鹊巢都不知道。” 秒懂的何知梦努力憋笑,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这对“夫妻”的相处模式,别说还挺好磕的,可惜看不见祁清淮的表情。 第27章 何知梦暗暗拽了姜糖一把,贼兮兮地笑,“姜,你们刚才说什么?” 姜糖不避忌,凑她耳边低语,“调情。” 没想到何知梦更兴奋,“快说快说我想听。” “粤语翻译过来就没那味道了,你去学学粤语。” 何知梦戳她腰间的肉肉,“好啊,野花终究比不过家花!你这块姜变了!” “别,别弄这里……” 后排女孩子咬耳朵的同时,司机大叔平稳把车开到宠物医院。 宠物医院的老板是祁清淮的旧友,在部队熬到他带的那只军犬退役后,一人一狗便回京市开了这家宠物医院。 姜糖好像天生特别招毛绒绒动物的喜欢,祁清淮拉开门拿起狗笼,她的脚刚伸出车外,情况都没看清,一只德牧就从祁清淮和车的空隙钻进来,把她整个人扑倒在后座,疯狂拿脑袋拱她。 余光有团黑棕的影子嗖地冲出去,带爱犬在门口恭候好友的贺清觉傻眼,他一脸不敢置信地低头,刹那前听话蹲自己旁边的黑影没了,寻着方才动静的方向望去,体重过百的德牧大半个身埋车内,剩两条后腿支在车外和一条摇到起飞的大尾巴。 贺清觉原地炸裂,他的狗把别人的老婆扑倒了?!! “冷哥!回来!”贺清觉大惊失色下命令。 结果那只名叫高冷的德牧根本没从姜糖身上下来,吐着舌头,大屁股不知死活地挤着提狗笼的男人,回头乐呵呵望他。 贺清觉完全无法直视自家狗那谄媚掉价的损样,赶在祁清淮下死手前,他借着扶额的动作遮挡某人能刀死人的目光,快步过去揪着冷哥的后颈皮强硬把它拖出车外,打手势,“高冷,坐!” 体型壮硕的德牧听令,屁股贴地一压,就乖乖蹲坐在姜糖面前,油亮的尾巴在身后一扫一扫的。 贺清觉赔笑着站在门边,“没事吧妹妹,不好意思啊,高冷退役久了懒散惯,回头我好好教育它!” 贺清觉身高几乎和祁清淮持平,长得倜傥随和,一身亲民的正气倒很有人民子弟兵的范。 “没事没事,高冷挺可爱的。”姜糖整理整理衣服,夸了边上等夸奖的高冷一句。 高冷完全没有一点眼见力,甚至得意地仰脖吠了一声。 贺清觉擦擦汗转移话题,“我听说你们救了只狗子,事不宜迟,赶紧进去!” 姜糖下车,又扶何知梦下车,边往医院里走边说,“对,我发现的时候它的左腿已经被铁线绞着了……” 吉娃娃犬送进手术室,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宠物医院所在地较偏僻,周围零星的灯火相继揿灭。 贺清觉给两个女孩子温了杯牛奶,给祁清淮泡了杯老班章,就坐祁清淮旁边的转角沙发上和他聊天。 “梦梦,你明早还要赶地铁上班,要不先回去吧,我和他在这里看着就好。”两个女孩子坐在手术室外的等候区,墙壁的电子挂钟实时显示室外的寒冷程度,姜糖揉揉高冷厚实的脑袋说。 “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何知梦看一屋子人,好像也没有她什么事了。 两人一站起来,趴在姜糖腿边的高冷跟着站起憨乐。 “我让司机送你朋友回去。”开放式会客厅的男人注意力分明不在她们这边,可她人都没站直就听到他这么说。 “何小姐,我送您回去。”司机大叔不知是刚到还是一直等在外面,祁清淮刚说完他就推门进来恭敬问。 “那我先回去了。” “行,到家和我说一声。” 目送何知梦上车,姜糖才收回视线。 先前没考虑那么多,这会何知梦走了,没人陪她说话,姜糖才后知后觉有些尴尬,坐回原处不是,走回去他们两大男人那也不是,万一他们在聊什么不适合她听的内容。 姜糖懊恼地揪了把高冷绒厚的毛脖子,然后掀眼过去,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在空中交汇。 心脏噗通猛跳了下。 “过来坐。”男人掌心朝上,四指屈了屈。 从前姜糖不会如此乖顺,那天中蛊似的,真听他的话乖乖坐他旁边。 “妹妹,我这儿只有你们院鞋了,凑合一下可以么?” 姜糖慢半拍反应原来刚刚他们其中一个话题与自己有关,接着又有些懵,京一医什么时候有院鞋了? 可她的靴子泡湿后又冷又沉,两只脚冻得都快没知觉了,她点头,“可以的,谢谢。” 贺清觉笑着同另一个室的人打了声招呼,很快就有女医员拿了双天蓝色的洞洞鞋过来。 姜糖眨眨眼,看了看漂亮的女医员,又偏头看贺清觉。 那惊喜又有些迷糊的表情看得贺清觉忍不住逗她,“怎么,不是你们手术室专属的鞋?” “是,就是……”姜糖双手接过,一时想不到该说点什么。 “再找两双袜子,回头一并算在医药费里。”从她坐下就事不关己喝着茶的男人忽然说话。 贺清觉无语,“真当我这 是百货部啊?” 男人懒洋洋掠他一眼,那眼神和进门那会阴恻恻威胁他时一模一样,“你这条狗再扑人,下回炖了我拿去喂龟。” 毕竟自己理亏在先,贺清觉挠挠后脑勺,想了想,为难,“妹妹,我这好像只有我老婆的袜子,新的还没穿,你看……” 姜糖一副邻家妹妹的模样莞尔道,“我都可以的,谢谢贺老板。” “妹妹不用那么见外,叫觉哥就行,你等一下,我给你找找。”说完,贺清觉转身进内间。 人走完,会客厅又成了两人独处。 姜糖左右张望了下医院的陈设,视线再落回身旁男人那,却见他抱臂阖目,没有一点要和她说话的意思。 姜糖百无聊赖地左右检查靴子上惨不忍睹的污迹,男人低哑的声音忽而荡进她耳朵。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它不领你情,咬你怎么办?” 姜糖下意识侧眸。 男人如炬的黑眸正锁着她。 “这不是没咬吗?而且我喂了它挺长一段时间,它认得我。” 会客厅回型吊顶,无主灯,线性灯和嵌入式射灯打亮天花板和侧墙,光效大气高级,他人松弛有度地靠着沙发,身后是束束扇形打在墙面的光影,“应激状态下的动物可不会和你谈感情。” 他的眼神压迫性太强,姜糖悄悄挪开目光,只留给他一个脸侧,软声软调嘀咕,“我没考虑那么多,我只知道如果不救它,可能今晚它就死了。” 也是,任何一个医生都不会袖手旁观地看着生命流逝。 她今日戴了只粉色草莓奶油蛋糕卷耳钉,甜美俏皮,并腿坐那,倒趁得城府深的唯有他。 祁清淮微微深邃神色,似有所指地问,“如果明知它会咬你,你还救吗?” 姜糖觉得他的假设好奇怪,撅撅嘴,“救还是会救,但我又不傻,它会咬我不会做防备么,而且我对绒毛科动物有特别的亲和力,你也看到的。” 为佐证,她得意地揉揉寸步不离的小跟班,小跟班亲她,像是怕她冷,毛茸茸的尾巴盖在她鞋面,干爽清洁的长毛沾上污渍。 姜糖拧着眉心,取纸巾给它擦的时自言自语,“哎呀傻狗你这都弄脏了。” 这时,贺清觉拿着两双袜子出来,顺道踢踢他那没出息倒戈的狗,“妹妹,你凑合凑合,我这也没备什么女孩子的东西,下回你有空,让平阔带你到我家里吃饭,就当给你赔罪。”贺清觉很有分寸,为避免肢体触碰,把袜子放到她手边的沙发扶手。 姜糖又一次笑着道谢。 贺清觉对姜糖的印象很好,他前一秒还纳闷,这祁清淮人模人样何德何能骗到如此礼貌娴淑的小姑娘? 后一秒,就听他那人面兽心的友人问,“你这有更衣室吗?” 换个鞋子要什么更衣室? 贺清觉想不通,甫一撩睫,便见某个人眼刀直勾勾剐着自己。 他冒险地瞟了瞟那妹妹。 那妹妹天生冷白皮,五官精致小巧,攥着白袜子的手根根如削葱,一整个人妙绝得像手办娃娃,不过,那些手办娃娃大都赤着脚,他忽然想起自家老婆白皙玲珑的裸足以及许多香艳的场面。 看不出来啊,原来好这口的不止他一个,贺清觉心虚地咳咳,先行一步,“有有有,这边。” 姜糖和祁清淮两人落后两米左右距离,被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一前一左伴着,姜糖就像一只小鸡崽,偏她还要老气横秋地说道,“我们大晚上麻烦人家要客气点。” 结果男人不痛不痒地瞧过来那一眼,分明在嘲她天真。 他究竟懂不懂什么叫谦逊友好啊? 姜糖一拳打在棉花上,拧了他一把,小嘴又叭叭地内涵他,“你也不知道向清觉哥学习学习,他会喊老婆,你都不会喊。” 引他们到更衣室,贺清觉就识趣地消失。 祁清淮等在门外,就在她进去转身要关门的那会,他说,“那是因为有人夜不归家,也不知道说,打电话还不接。” 第28章 第20章 特殊癖好买了这种东西还不知道藏起来…… 诸多罪证罗列,一般女孩子要么撒娇糊弄过去要么有所收敛,姜糖显然不是一般女孩子,脑回路清奇又自洽,“那你的意思,只要我以后报备行踪,准时回家,电话保持二十四小时通畅,你就会叫我老婆?” “……我可没说过。”祁清淮阴沉脸,握住门把手,自外用力关上门。 姜糖很快就换好鞋子出来,她没试过洞洞鞋陪白袜子的搭配,别说,效果挺不错。 没多久,那边的手术也完成了。 取掉铁线,狗子已无大碍,除了轻微脱水和电解质紊乱,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一两天比较好。 “放心咯妹妹,我这专人看护,你加个微信,我们每天和你汇报狗子的情况,你什么时候想看它,微信知会一声我们就给你发视频过去。”贺清觉不知打那出来,没正形地倚着墙笑。 姜糖亲眼看着狗子转进单独护理房间,又隔着玻璃窗观察了会,才和祁清淮离开宠物医院。 回到京一医,一关房门,饥累交迫的姜糖摊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祁清淮把刚送到的宵夜放到她面前的小餐桌,然后卷过换洗衣物进了洗浴室。 姜糖吃饱喝足,洗浴室的门也从里面打开,男人一身居家服,乘着白热水雾边擦头边往外走,出浴美男图那劲拿捏,姜糖不自觉看得入迷。 察觉有目光,祁清淮闲懒寻去,见某个姑娘一点不遮掩地盯着自己,他还没说话,她倒一点不害羞,嗲着半娇半软的调子问,“想抱你,但我还没洗澡,你会不会把我丢出去?” 太过熟悉她,知道她真想现在已经做了而不是还在说,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懒,要他过去呢。 想要就自己来,这不是她一贯的风格么?他才不会和贺清觉那只狗一样不值钱上赶着等摸脑袋。 男人假装听不懂,只朝墙立柜上几个包装袋挑眉,便拉门出去。 姜糖又躺了会,终于拖着残躯看他示意的东西。 居然是满满几袋的“转运法衣”。 办事效率挺高。 张嘴讨要那会他不懂,她尚能维持镇定,有了回应并且两人才心照不宣地交流过,不知为何有了那事前推拒男方去洗澡的难为情。 按耐不住猎奇的心,姜糖竖起耳朵确认他不会短时间进来,做贼心虚地挨个翻他买了什么。 还算比较中规中矩,看来没什么特别癖好。 姜糖刚这么想,就在最后一个袋子的底部发现两包包装和别的都不一样的东西。 她狐疑拿出其中一包,包装上的文字就和繁体字如出一辙,有种隐晦又通俗的直接美。 光是两个花体字“情。欲”,再通过半透明的包装袋看见里面薄如蝉翼的纱料,姜糖立刻就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还真人不可貌相! “祁清淮!”姜糖将两包东西拍他桌面,“还说自己没有特殊癖好,买了这种东西也不知道藏起来!” “变态!” 骂挨得莫名其妙,祁清淮一个字没说,聚眉看去,棕红色的木门赶着她嫩青色的睡衣,轻砰地一下,连廊外的视野悉数切段。 刚不撒着娇耍着赖,才多久态度差那么多? 他目光不解地移到桌面。 下一秒,男人俊昳的脸庞黑透。 啪—— 厚厚一叠文件把坏道心的东西盖住。 那晚,祁清淮本欲在书房凑合,再三思索,若是真不回去,倒坐实了罪名。 - 姜糖早早就关了灯,祁清淮进来前,她在床上辗转。 对于祁清淮买情趣内衣这事,冷静下来后,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觉得变态。 或许是祁清淮本身的人格魅力,即便是人性最原始的需求,放在他身上都有种进行学术研究的神圣庄严感。 又或许自己喜欢他,知道他被自己吸引,她的征服欲就得到大大的满足,甚至有短暂的刹那,她脑补了某人昂扬挺拔、情难自抑最终手撕衣服的割裂画面。 光是想,她已经浑身发热。 承认又没什么,可他刚 刚那样子,不止显得她非常没有魅力,还搞得好像她栽赃他似的。 姜糖和自己生起闷气,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翻身背对他,等感觉他躺下要牵被子往自己身上盖时,她刻意前后蠕动,连人带被挪到另一侧床边,然后重重哼了声,生怕祁清淮发现不了她在生气。 “那东西不是我买的,应该是店员塞的vic的赠品。”静了片刻,男人沉着嗓解释。 姜糖更气了,噌地一下裹着被子坐起,恶狠狠睖他,“那你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会被人送这种东西!” 听完她这套受害者有罪论,男人跟着坐起,借着卧室昏暗的小夜灯光,一错不错地望她眼睛,“因为sa说最亲肤舒适的款式最好到那个价位,怕你急用,我先带几袋回来应急,其余的打包好我让她们送到西山别院,我不清楚那家店的vic消费额要求那么低,事先也不知情他们送的是这种东西。” 他一副做会议总结的语气说了一大通话,姜糖精准抓住两个最。 最亲肤舒适,最好。 姜糖皱皱鼻子,心里嘀咕他真蠢,那种奢侈店的sa全是人精,一看他穿着,为了业绩,肯定哄他往贵里买,根本就不是人家店vic要求低,单纯因他被人哄做冤大头买的又贵又多。 不过知道他亲自给自己去买内衣裤,是不是真亲肤舒适先不论,他的确不计较价钱把最好的给她带回来了,说不感动假的。 较了好一会的无名气散干净,姜糖正打算同往常那样说几句口是心非的假话做台阶,祁清淮却在她之前开口,“如果你因为这事觉得冒犯不舒服,我今夜先去书房。” 姜糖搞清事态发展的几秒,男人已经从床上起来,往房门走去。 情绪一瞬汹涌,姜糖哭腔直接溢出来,“你们男人果然都一样,睡完就开始冷暴力,奶奶都还没出院,你就迫不及待和我分床睡,你就是想和我离婚……” 女孩子抽抽嗒嗒的啜泣声又小又黏糊,变哭边控诉,竟比那号啕大哭更叫人于心不忍,祁清淮做不到无情忽视,算是怕了她,他耐着性子折回去,站在床边,生涩地安抚她,“我没有迫不及待想和你离婚。” “那你答应我,就算回家这个冬天你也要和我睡,给我暖脚。”某人趁机讨承诺,似乎在他面前她永远可以不讲道理。 祁清淮被她哭声吵得耳朵痛,想着暖一天是暖,暖一个冬天也是暖,反正这段时间他都习惯了,于是他压着眉峰答应她。 有求必应后她的哭声果然慢慢熄火,床边站了会,祁清淮重新坐回床上,那姑娘又说,“那你先让我亲一下。” 她哭得缺氧脑子不清醒,但他没有,他并非事事都顺她意。 和她同床起初是床的确够大,足够两人保持合适的距离,后来她过来取暖属于不可控因素,他若是突然提出在书房凑合,她肯定会闹得不得安生,两人衣服穿得好好的睡,他便全当放了只猫进被窝。 但亲吻性质就变了,祁清淮深深逼出胸腔的气体,冷淡叫她,“姜糖。” “那你让我抱一下。”她那瓮瓮的气音,不用看祁清淮都知道她此刻扁嘴。 这个要求比上一个善解人意许多,顾念今日自己粗心没发现被塞了那种东西,祁清淮到底没再拒绝,长臂稍向两侧张开。 那姑娘欣喜,拖着被子,膝行几步扑进他怀里,两手从他腰间穿过,脑袋压他胸肩的位置。 几秒后,拉着他的手到后背教他,“抱抱的时候你的手要放这里。” 两个叠字的发音她咬得很有占有欲,仿佛小女孩在争抢布娃娃的归属权,娇蛮又可爱,莫名还有种布娃娃能被她争抢是布娃娃荣幸的错觉。 心不经意变柔软,祁清淮的手一只留在原处,一只无意识抚上她脑袋,一下下轻缓地顺着。 耳边女孩子的呼吸声很快匀缓绵长起来,他小心托着把人放平到床上,再轻轻侧身躺下。 “祁清淮,你好好。” 悄静的卧室里,女孩子惺忪着睡眼,贴他耳畔呓语说了句,就再次熟睡过去。 - 刘慧安恢复得不错,出院那天,姜糖请了一小时假。 在顶层住习惯,这会回到值班室,看什么都觉得空落落的,尤其知道祁清淮当晚也回了港区后,姜糖晚餐都吃得不是滋味,又别扭地不想主动发消息找他。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明明不久前还答应她回家后也给她睡,一出医院,交代了句话就没影。 哼。 姜糖决定也不要理他了,干脆开了免打扰,等下夜班忙完工作再想起他,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她这才发现从昨晚起,祁清淮给她发了不少信息。 昨天晚上11:20 第29章 「晚上睡觉别踢被子,脚凉睡前泡泡脚」 上午6:23 「想喝曼特宁么?」 上午9:18 「下手术回消息」 上午11:23 「中午有想吃的东西?」 最近的一条是一小时前。 「下班了下来」 这一连串来自某人的单机信息胜过任何哄人的话,意识到的时候,姜糖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好像天大的委屈,只要实实在在见到他人,就通通好了。 姜糖飞快收拾好东西,一路小快步出医院,一迈出院门,就朝着老胡同飞奔。 临近转弯,姜糖傲娇地收敛脚步,调整呼吸。 祁清淮的车子靠围栏边停,绕栏而生的常春藤就是天然的屏障,每回她都是从靠围栏这边上车,这样就没人能看见车内的情况。 这次生了恶趣味,她要到另一边隔着窗吓唬吓唬他。 姜糖不知道车内的人余光也在靠街这侧,自然便不会考虑影子提前出卖了自己。 姜糖蹑手蹑脚靠近那台幻影时,祁清淮已经在车内等了她一个多小时。 靠街道那一侧车窗对面,是连排的灰色旧宅高墙,冬日下午四点多的夕阳照着斑驳的墙皮,树影灯杆影投在上面,有如一幅极具观赏价值的国画。 祁清淮却看得意兴阑珊,半阖着眼皮,右手支在脸侧,食指漫不经心轻点着眼尾,像只耐心等待什么的猛兽,慵懒随性。 警觉视野那片灿金色有阴影逼近,男人薄白的眼皮倏地抬到最高。 那姑娘戴着只卡其色熊耳毛绒帽,一件及膝毛呢大衣,打底裤包裹的腿又细又长,可惜白巧的脚踝都藏靴子里。 她像只鬼祟前进的猫,踮着脚尖,一步压一步,无声无息地走进他心底。 须臾前金底黑墨的“国画”因她影子的加入,生动有趣了许多。 男人眼底晃过一抹隐约的笑意,静静看她想干什么。 只见她贴着车身,猫腰藏到车窗下,然后伸手敲了下车窗,算着车里人的注意力该被吸引过来,再蓦地直身,做了个鬼脸,最后噔噔噔绕车后面到另一边迅速钻上车。 “你还知道回来。”那姑娘一坐上车,双手就抱到身前,小小一张脸,两腮粉粉鼓鼓的,和他算账,“我看你都忘了你老婆还在这里!” 第21章 你都没那样伺候过我祁清淮你好坏啊…… 唇边肉眼可见的弧度在她上车那刻就恢复如初。 祁清淮没接话,目光一瞬不瞬地停在她那张活色生香的脸上。 这下轮到姜糖傻住了。 见后排气氛走向不对,副驾的严辞隐去姜逢故意给自家上司使绊的事,体贴解释,“太太您误会了,先生是有要紧事处理,一处理完就坐私人飞机回来,还给您带了下午茶。” 姜糖其实很好贿赂,好吃的算一种。 双手捧着尚带有余温的食袋,姜糖快乐得完全忘了自己要闹什么别捏、又准备要做什么。 她咬唇压笑,迫不及待拆开包装。 里头是一分鸡蛋仔和芒果糯米糍。 祁清淮不知道怎么在京市找到这么多正宗好吃的港式下午茶,每回都吃得她欲罢不能。 “你要不要尝一尝?“刘慧安住院那段时间两人做吃饭搭子留下的习惯,姜糖戴一次性手套的手很自然地掰下一小格鸡蛋仔递过去。 “快张嘴,要凉了!” 太太居然敢命令他们老板??? 前排吃瓜的司机师傅和严辞狠狠拧了把汗,又禁不住好奇等后续,结果前后排的挡板突然升起。 司机师傅&严辞:…… “好不好吃?”姜糖没留意挡板,把东西喂进他嘴。 “还行。”男人松弛陷进太空椅,慢条斯理嚼着。 想得到这个男人满分的肯定太难了,姜糖不强求,自己掰了块,“要是现做现吃,加点冰激淋味道更好。” “嗯。” “你还要么?” “不用。” “长洲糯米糍,尝尝?很出名的!” “这边没咬过啦,真不试试?” 干掉两份东西,姜糖将垃圾收拾干净,偎过去瞄了眼他密密麻麻全是字的平板,她不感兴趣,转而问,“刚咬芒果的时候,你的牙齿有没有不舒服?” 祁清淮视线移到她那张凑近的脸,“?” 她一副求知若渴的无辜表情眨眼,“书上说,年龄大的人牙齿对冷热酸甜刺激很敏感。” 祁清淮克制闭上眼睛,一字一句念她名字,“姜冉冉!” “在呢在呢。”她咯咯咯笑倒在椅子那,调皮道,“谁让你不多吃一口,我以为你不行呢。” “你还有事没事,没事就回家。”祁清淮凉飕飕启唇。 姜糖重重嗯了下,“回家,今晚睡你房间。” 女孩子的声音轻而郑重,男人流畅划平板的手指微微涩住。 姜糖看把人调戏得差不多,见好就收,枕着扶手,坦荡又纯真地说,“但我不嫌弃你,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说完她自己先托腮,好似发现了新大陆,笑眼潋滟,“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用普通话说喜欢你。” “你更喜欢听哪个?” 总之害羞这个词就和她不沾边。 祁清淮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的女孩子。 母亲为爱与家族决裂,父母婚姻破裂后,随母生活,母亲忙于工作,亲情缘薄,她性情却乐观阳光,丝毫没受原生家庭影响,热爱生活相信爱情,像一朵花,扎根在黑暗的地底,消化所有阴霾,破土开出明媚姝丽的花。 和他相似,又和他不一样。 思绪飘远,一些不太好的往事又历现在他脑中,祁清淮沉默地摁灭平板屏幕,摘掉眼镜,捏捏眉心,一时忘了她还在问自己问题。 姜糖猜不到他的心思,当他来回奔波累着和自己的问题强他所难,碎碎念了句,“反正你也舍不得丢我下车”便没再打扰他。 车子抵达西山别院。 两人下了车,司机师傅和严辞便离开。 姜糖跟在他身后,再迟钝也察觉他心情不好,但她不知道原因,频频偷瞄他,努力想找话题,可又寻不到合适时机,以致朱姨问她晚餐想吃什么,她都随便说了几样。 “祁清淮。”姜糖抱着脱下的大衣苦恼道,“我挂不上去。” 祁清淮疲怠低眸,“你用下面的挂钩。” “我想和你的挂一起。”她不依,指指他挂在上排的大衣。 祁清淮拎过她衣服,轻松挂到上排挨着自己衣服的挂钩上。 “家里的挂钩真奇怪,和蚊香一样,口子那么小,回纹那么多,不够高挂上去根本取不下来。”虽然在西山别院住的时间不多,但姜糖也不是第一次来,几年了,这会抱怨典型的无话找话。 祁清淮随意得如在撤掉一道菜,“那就换成你喜欢的。” 所有挂钩换掉工程得多大,别提她还在没事找事,姜糖没底气,“也、也不是不喜欢,不用换,能习惯。” “我没事,平板在吧台,你可以去看书,有什么需要和朱姨说。”祁清淮总能轻易看穿她,交代完,他兀自走进温房,停在那台落地手摇留声机前。 从唱片架挑了饼黑胶唱片放到唱盘上,熟练取过挂在墙壁的锚头长柄纯铜钥匙,插进留声机发条箱,不紧不慢地摇动手柄,然后将唱针放下。 祁清淮没有等旋律从黄铜喇叭传出,似笃定唱片和留声机不存在大问题,有条不紊地做完一系列前期工作,就转身提步。 唱片缓缓转动,他心不在焉前行。 唱针和唱片发出的细微摩擦声与皮鞋敲击大红酸枝木板的声音交混,意外勾兑出新奇的感觉。 站在主院和温房过道的姜糖看得目不转睛。 大约是身型比例优越,只是走路这么寻常的行为,祁清淮走得比那些一步以万计算的男模还要赏心悦目,光看就能垂涎千里的程度。 她忽然懂了金屋藏娇的快乐。 便是姜糖欣赏男色的同时,那首风靡九十年代,刘小慧成名的经典港乐《初恋情人》,娓娓自黄铜喇叭流淌出来。 “当你要走的某天请不必慰问 常道初恋必分手总会变心 当你要走的某天也不必抱憾 让我他朝好好追忆那需遗憾 爱永远有些缺憾 ……” 空灵的,遗憾的,豁然的。 粤语歌浓重的情怀中都有一个悱恻的故事,透过声音,听众看见了歌曲中的画面。 那日,姜糖看见一个英伦绅士在铺陈红丝绒地毯的老香港舞厅独舞,他随乐陶醉地舒动身体,罗曼蒂克、丧感、颓靡皆在纸醉金迷中迸发。 轻踏舞池的皮鞋尖一个巧劲,他优雅转了方向,深情向她望来。 虚幻与现实的脸重合。 姜糖却不为偷看被抓包感到难堪,她大方朝祁清淮笑笑,乘着轻快的背景音乐走过去,坐他对面。 第30章 温房也有张和书房差不多的整木原雕茶桌,不过温房这张多了架手工木爬梯,连接地面和桌面微景观,专供祁清淮养的那只龟上桌用的。 “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它是怎么爬上来的。”姜糖刚坐下就绕过去,弯腰平视那只正趴在桌面鱼池边缘洗脚的小青龟。 “祁清淮,它这种是不是叫微笑唇?” “它一天这么笑不累吗?你的龟都会笑,你都不笑的。” “这什么品种?颜值怪高的,很像前阵子很火的那只小奶龙。” 祁清淮拿抹布擦花叶灰尘的功夫,她那张小嘴就叭叭叭问了一堆问题。 “没在意过它什么品种,祖父钓鱼时河边捡的,它咬着祖父常盘的那枚金币不松嘴,只好把它捡回家。”祁清淮走到她身旁,居高临下地俯视那只探头探脑的小青龟,“至于嘴巴,生吞金币未遂,撑大的。” 姜糖扑哧笑出声,想到什么,她打开手机某宝拍照识别,对着那只龟拍了个照,上传。 商品页面立即出现了很多“同款”。 她认真对比,点开最像的那张问他,“像不像?” “一般。”祁清淮随便扫了眼图片,不见得有多上心。 他本来一眼都懒得看,倒是被手机旁那张秾华姝丽的脸吸引住,漂亮得还以为是他养的花成了精。 祁清淮无意要看什么,但她脱了外套,里头就一件低领保暖内衣和羊绒衫,这个角度看过去,秀致的锁骨分外明显,他想当看不见也难。 可他知道,自己的目光并不守矩,哪怕只是短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微秒,也是有意识顺着往深扫了。 甚至想起了给她买内衣裤那天,sa介绍款式时说的那些话。 她现在穿的内衣裤,应该是红色的吧。 及时控制住下作的思想,祁清淮虚咳一声,那姑娘也在那时猛地站直,一手撑着桌面借力站高闹他,“这就是你养的那只!” “你说是就是。”面前人最近几乎对她百依百顺,姜糖的 小性子就不再收着,她哼了哼,往下翻买家评论。 “温润如玉,北石小青。” 感慨,“看来是个好脾气的。” 祁清淮听了,笑而不语,两指轻敲龟壳。 小青龟四肢各动各的划拉两下,就上了“岸”。 “它能驯?”那姑娘亮盈盈望他,一脸崇拜,“哇,你好厉害。” 祁清淮眼尾一展,手闲抄进裤袋,“你也能。” “真的吗?”她弯腰,一截秀颀的脖子露在外面,和嫩芽一样,看得人忍不住想捏上一捏。 “我真敲了。”小姑娘跃跃欲试,几番和他确认。 “嗯。” 叩叩—— 姜糖飞快叩击两下龟壳。 小青龟瞬间像上了发条,健步如飞飘过桌面,熟练从木爬梯没有防滑带的一侧往下滑。 嗖地。 大约是急,爪子扒了扒,结果下地时没衔接好,整只龟一绊,四脚朝天撂翻在地,怎么翻都翻不过身来。 姜糖乐笑了。 回首,祁清淮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痕。 “刚敲两下是什么意思?它要赶着去做什么么?” 祁清淮倚着桌缘,轻描淡写,“没什么意思,它不喜欢被人敲龟壳。” 所以,它刚是在逃跑? “祁清淮你好坏啊。”姜糖抓住把柄,底气十足。 但小青龟四脚凭空乱划的样子实在滑稽,她蹲下左戳戳右戳戳小青龟的腹甲,“它也太虚荣了,居然给自己画那么多假腹肌。” “好硬。”她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脑回路,“你说万一有一天它心跳骤停了,这前后都带壳,想给它做胸外按压都做不了。” 许是他多想,祁清淮总觉她的话外音在暗喻自己,密长的睫毛半垂,他起身往温房内走。 “哎,等等我!”眨眼没了人,姜糖追上去前顺手给小青龟翻了个身。 祁清淮没停,步子却放缓不少,他慢腾腾地巡视温房里植物的生长状况,那姑娘亦步亦趋,好似有说不完的碎碎念,东一句西一句,不时还要问他意见。 他喜静,所以身边的人大多谨言,可他今日发现,原来自己不讨厌话密的人,小姑娘清甜的嗓子能将他烦心的事都净化掉。 “明晚你有事么,那只吉娃娃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高冷呲牙,吓得高冷快自闭了,清觉哥说了好几次,让我们尽快接走它,你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 祁清淮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让她把狗子养在这,一条狗,西山别院那么大,总归对他可有可无就是,省了她又有理由哭嚷着找妈妈。 他无波无澜道,“可以。” 她接着安排明白,“那以后你和细细就在家里等我回家。” 咔嚓。 飞出来挡道的那段侧枝被花剪咬断,祁清淮难得没有接住,手臂长的葱翠坠落地面。 他垂眸低扫,却并没有立即捡起来,而是偏脸,凝过去。 低饱和度粉色的七姊妹蔷薇花旁,小姑娘的脸比花更美艳。 他静静瞧着,品她的话,耳边留声机的回音罩在温房里,又荡出回声。 留声机是他废了不少周折收回来的,有价无市的老家伙,比他年龄还大,唱片亦是早年的港台胶,即便保存再好,破损无可避免。 女孩子的嗓音似清早的啁啾,含着无穷尽的蓬勃朝气,点缀在两件微瑕的老家伙间,反差出别样的感觉,“我新给它取的名字,它长得小小一只,细细粒,所以叫细细,全名姜细细,跟我姓。好不好听?” 祁清淮将那截枝叶放回泥面,淡淡,“还行。” “不喜欢啊。”小姑娘两手背在身后,甜甜笑,“那跟爸爸姓?” 祁清淮面无表情瞥她一眼,但不否认爸爸这个新鲜称呼,“我还没有跨物种生育的能力。” 何况狗儿子。 他绕她身前走向餐厅,“吃饭。” “那就跟妈妈姓咯。” 吃过晚饭,姜糖麻溜抱着被子枕头到祁清淮卧室门口。 没进门,光是祁清淮给她开门的刹那,陌生且侵略性极强的雄性气息就逼进她体腔。 闹着要和他睡时不害羞,这会她反倒有些紧张,不进去,只目光悄悄往里探探。 祁清淮轻哂了声,转身进房。 “我睡哪。”因他没明说,姜糖在床边纠结。 男人的卧室杂物极少,私人物件也寥寥,为数不多的生活痕迹便是一面书墙。 “随你。” 想到在温房他一片片擦蔷薇的叶子,耐心又温柔,对她就冷冰冰的,姜糖扁扁嘴,不满,“你照顾花都比照顾我耐心,你给她们擦叶子,你都没有那样伺候过我。” 第22章 不是男朋友(修情节)我坐我老公大腿…… 西山别院和港区的别墅祁清淮都单独劈了地方养花,和许多人追求的多季花不同,他养的全是一季花,等待一年就为一季灿烂。 他不缺地,自然不必担心利用率的问题,也从没人说过他养花的方式有何不妥,更不会有人会和花争风吃醋。 祁清淮听了她的话,原地语塞,纳了半晌,他问,“你也要我给你喂食喂水擦身?” “……” “这些你留着六十年后再做吧。”这个男人有时候真的比钢还直,姜糖恢复一贯的做派,“你说我睡哪里,不能说随便。” 她喜欢睡哪便睡哪难道对她不好?祁清淮搞不懂,他指着右边,“你睡这边。” 卧室的各种开关都在左边。 随后就见她欢欢喜喜地掀被上。床。 “明天接完细细回来,后天大后天我有事,就不回来睡了,你先替我陪着它。”她乖乖汇报行程,祁清淮忽然想起宠物医院那天,她让他喊老婆。 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异样,祁清淮慢慢走到另一侧床边,“那两日我也有事。” 姜糖不信,可怜地呜咽一声。 “确实有事。”男人低着嗓,望来那双眼睛黑得不见底,隐约还有几分沉重。 姜糖抓被子的手轻轻一紧,很善解人意地说,“那只能委屈它先过两天没有爸爸妈妈的日子了。” - 隔日。 姜糖下了班就去广济寺。 参天老树和袅袅香火在二环闹市辟出了一块真正大隐于市的清净之地。 还小那会,母亲经常带她来广济寺,广济寺的住持说她有佛缘,不止一次和她母亲说想要收下她,她母亲说道孩子还小,由她大些明白了自己做决定。 可能到底和佛欠了些缘分,她后来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 杜美琳有点说得没错,她双手确实沾了不少血,所以她每两个月会来一回,住持心肠软,便留了间禅房给她。 祁清淮每年至少会到广济寺一回,即使他在美国念书那些年也不例外。 广济寺的师父有晚课,晚饭过后,生活区亮灯度通常不高,祁清淮随住持到今夜下榻的禅房,远远就被一处大开的明亮吸引了注意力。 第31章 中式禅意的房间内,一个梳低马尾的姑娘趴在几平米大的宣纸上,执一支紫豪毛笔,俯首认真誊写着什么。 手旁是一盏明灭摇晃的灯烛。 幸亏没喝酒,不然祁清淮该真当书中幻化出个颜如玉来。 “那是老衲一位故人之女,先生识得?” 人人都能为色所迷,为红尘所绊,唯独面前这个年纪轻轻但身居高位的男人不会。 住持顺他方向扫了眼问。 祁清淮眼尾晕着微末的笑,回,“不止识得,还是枕边人。” 住持嘴巴严实,祁清淮倒不担心事情透露出去。 显然没想到相差那么大的两人会是这种亲密关系,尤其面前男人说枕边人三字时,分明是有情的,住持惊住,怀疑,“老衲记得先生不恋情爱。” 男人不语,摇了下头,骤又停止,不知是否认还是承认,最后哼笑一声便继续往前走。 住持看不透这位的想法,试探道,“那先生要和夫人住一间还是……” “分开吧。” 时十二月初三,祁父舒鹤死忌。 京都一夜无雪。 其子清淮一夜未眠。 天亮,大晴。 染了一夜霜寒的男人走出禅房。 清晨的广济寺,静谧宁静,呼吸调息间,心仿佛浸泡在温和的泉水里。 祁清淮顺石阶,不知不觉走到昨日惊鸿一瞥处。 大开的禅房此刻关着。 他狭眸正疑惑,二楼 回廊突然探出一道娇俏的白色纤影,“祁清淮?你怎么在这!” 女孩子雀跃的声音清心悦耳,从上方飘下来,恍若仙乐。 祁清淮看着那抹白色飞速奔下楼,然后扑进自己怀里,环紧他的腰。 “真的是你!” 那日他没戴眼镜,女孩子细滑的指腹就这么在他眼下青黑抚抚,心疼,“是不是没我陪着,你也睡不好?” 祁清淮避而不答,拉开她,见她不高兴,又说,在外面注意影响。 女孩子不服咕哝,抱抱又没做什么才不怕人看。 祁清淮不和她争辩,转移话题,“你怎么在这?” “抄经静心,超度亡魂,减轻自己手上的血腥。”姜糖踢踢花坛边的石子,不太愿在外多说,“进我屋坐坐?” 到底不是自己的地方,姜糖没有过多改动禅房,只是添置一两件常用的物件。 进屋后,她握着奶壶给自己倒了杯温牛奶,“我屋里只有温牛奶,要不要来一杯?” “好。” 姜糖倒好牛奶递给他,接着外面的问题,“是为人流那些被放弃的生命,希望他们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做个快乐的宝宝。”她失落又无奈,“没办法,是他们妈妈不要他们了,我能做的就那么多,心里勉强好受些。” 抿了口牛奶,姜糖故作轻松,看身旁人,“那你呢,怎么在这里?” 姜糖原以为他会随意搪塞,毕竟这么久以来,他从没说过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 可那日他告诉她,“昨天是我父亲忌日。” “抱歉,我……”不知道。 如同火星滴落身上,燎原一发不可收。 姜糖不知所措,着急想要安慰他,“别难过,都过去了,你还有我。” 祁清淮无力扯唇,黑眸直直凝着杯中纯白的奶液,费劲说,“我十岁以前,不对,应该更早以前,或许是九岁?八岁?”他刚说就否定自己的记忆,“父亲和母亲的感情还很好,父亲很爱我母亲,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母亲接近他,只是为了帮她初恋在风云诡谲的商界站稳脚跟。 母亲不爱我父亲,生下我,不过是她绑着我父亲的一种方式,让我父亲心甘情愿地为她初恋一再留情。 我父亲什么都知道,可他什么都没说,母亲要什么他便给什么,只要母亲和他开口。 在那个人终于混出些人样那天,母亲和父亲提出要解除婚姻关系。 她和我父亲说,我不要你了。” “父亲答应了,甚至还给了她一笔丰厚的财产。他只提了一个要求,让母亲多给他一个月时间。那以后,母亲便搬离了祁园,父亲终日郁郁寡欢,没多久,他便在一棵菩提树下结束了生命,血流干,渗进树的根脉之中。 那日下的雪好大,雪凝固了血,血又融化了雪。 他用另一个方式解除了两人的婚姻关系。 父亲将母亲保护得很好,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一张关于母亲的照片流出,甚至最后和家族的人说的都是不要报复我爱的人。 父亲为她扫平一切障碍,她可以没有顾虑地拿着那笔钱,跟那个人在一起或者再有新的开始,而我父亲,永远留在了那个冬天。” 祁清淮摩挲着杯壁的花纹,“我父亲信佛,生前最爱到广济寺,那棵菩提树,便是他从广济寺请回家里的。” 姜糖精致的五官紧紧拧着。 “所以。”祁清淮屏息,那瞬感觉有什么在努力撞着牢笼,心绪难得没稳住,“我不相信爱情。” 姜糖几乎是下意识接,“没关系,你相信我就好。”她起身抱紧他,嘴巴贴着他耳朵,“你要倒霉啦,我这个人毅力好,就要一直追着你,到你对我死心塌地为止。” 互相吐露完心事,禅房内的两人像是碰撞出奇妙的化学反应,彼此距离猛地缩短一大截,不愉快的心事被置换掉。 于是姜糖胆子也大了,由俯身拥抱他的姿势丝滑坐他大腿上。 男人硬实的腿部肌肉蓦绷紧,秒要把她拎起来。 姜糖抱得死死的,脑袋埋他肩颈。 “起来。”男人声音沉到底,离得近,那酥酥的磁感电着听觉神经,比春药还上头。 “不起!我坐我老公大腿又不是坐别的小哥哥大腿,佛祖来了也收不了我!” “……” “起来。”祁清淮还是油盐不进那句,双手后伸,盲解圈在颈脖的束缚。 眼看要被摘下来,姜糖主动对他松了绑,小小一只缩他怀中,从撒泼到泫然欲泣就花了三秒,呜呜嘤嘤,“谁家老公只可以看,不能亲、不能摸、不能抱,连坐一坐都不可以,那你结什么婚,呜呜……” 她装傻反咬一口的本事见长,话的内容真真假假颠倒炖着,对又不对,祁清淮想辨都找不到切入点,偏她还软绵绵拍他,一下一下。 雾蒙蒙的眼睛和春雨打湿的桃花一样,哭腔挠心又抓人。 铁打的心肝都哭软了。 恰在此时,房外有了动静,而哭着的人却越哭越委屈,黏黏糊糊骂的内容已经听不真切了。 生怕引外人注意,男人冷黑脸,威逼,“再哭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啊?……啊。 本“表演哭戏”结果真哭到脑子缺氧的人发出两道不同调的单音,姜糖隔着水雾,懵懵望他。 嗝—— 一个哭嗝措不及防横插进来。 嗝。 第二个接着。 姜糖心虚,愣是从祁清淮淡淡的表情中读出了再打一个就把你扔下去。 她慌张捂嘴。 祁清淮长臂捞过桌面那杯牛奶,放她面前,磁声,“喝。” 好歹“位置”坐稳了,姜糖没敢太放肆,乖乖双手捧杯。 一小口一小口。 那日坐他腿上,温吞喝完一杯牛奶,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什么时候又眯过去都不知道。 再醒来,广济寺早课结束了,寺内走动的香客慢慢多起来。 姜糖和祁清淮走出禅房,寺内的肥鸽子们正成群结队地争抢香客手里的饲料。 有嚣张踩在同伴身上,有趾高气昂踩香客头上,也有努力想站到香客手臂上讨食奈何香客手臂站满了其他同伴而不得不灰溜溜飞回屋檐上。 阿嚏—— 不知是谁打了个喷嚏,满地围堵的鸽子受了惊,齐齐展翅飞上高处,平地卷起一阵生风。 不一会,确认无危险,鸽子们又争相飞下来。 场面壮观有趣。 姜糖撇下身后的男人,无缝融入人群和鸽群,两只异色鸽明显认得她,神气地站她肩膀上。 阳光淋照下,鸽子油亮的黑羽毛泛出异彩,那姑娘一身柔白,面着日光,仰头笑着对那些投喂的人说,“你们到后面去喂吧,不然鸽子在过道乱拉粑粑,扫地的师父又要挨骂啦。” 怎么瞧怎么岁月静好,祁清淮无端回忆起刚才她坐他身上胡搅蛮缠的样子。 她好像有好多面,窝心的、活泼的、粘人的、娇蛮的…… 只有他全见识过。 祁清淮低头藏住已压不下去的笑,再抬头,那姑娘连香客、鸽子都绕到后面空旷的花园去。 今日难得晴天,寺里的猫懒洋洋烙在沙土地上,边儿不知名的小鸟在打滚磨嘴,平常在医院忙成陀螺,姜糖也只有这会能慢下来,感受蹉跎时间的乐趣。 她托腮着迷地望着身旁四周的一切。 第32章 慢悠的,惬意的。 脑海中忽然浮现某个男人闲散修剪花枝时的身影,想起什么,她回头。 男人背光站着,商务大衣外敞,熨烫顺贴的西裤上,金属卡扣皮带勒着劲瘦的腰。 用下流点的话形容,不必看脸,光这身高腿长的好身材就够让人合不拢腿的。 姜糖私心不想更多人看见,悄咪咪把他往一条老胡同带,拐着拐着误入了一条由胡同改造的商业街。 年代氛围极重的老胡同两边,一个个支摘窗次第开着,仿佛穿越时光回到学生时代,她和他就像一对偷摸谈恋爱的学生,放学后背着老师同学逛街谈情。 姜糖拉着他到一家卖毛茸茸玩具的小店,挑了只可爱的卡皮巴拉玩偶,故意放他眼前,用力捏了 下卡皮巴拉的肚子,卡皮巴拉嘴巴吊着的东西立即鼓胀起来。 祁清淮这才意识到这丑不拉叽鼻孔朝天的水豚居然朝自己吹了个泡泡。 惯会招揽生意的老板见两人打情骂俏,笑侃,“俊闺女,你男朋友长得真帅哟。” “不是男朋友。”姜糖得意举高两人相握的手,特意亮出祁清淮无名指的婚戒,“是老公。” 第23章 可爱的一个初恋喇喇声睇微博热搜,你…… 老板惊呼。 实在是眼前的男人边界感太强,多半是不能婚姻自由的高门子弟,女孩子瞧着女大学生模样,想来也是非富则贵,现在大环境晚婚晚育,结婚那么早感情还这么好的少见。 “你说是吗,老公。”姜糖展眉,望向他的那桃花眸莹润纯净,仿佛夜晚霓虹浮晃的香江,看得人意醉心迷。 祁清淮眉骨轻抬,没否认。 姜糖摇摇那只能吹泡泡的卡皮巴拉,“它好可爱,我们买一只回去给细细玩?” 她好像怕他甩开,拉着他的手一刻不松。 祁清淮微怔,薄唇慵懒动了动,“随你。” 默默吃狗粮的老板瞪圆眼。 两人孩子都有了? 可一听来生意,老板边夸先生您真是好福气太太那么爱你,边趁机推销其他商品,不过他不敢和男人说,遂一个劲对姜糖说,“俊闺女,我这边还有大只的玩偶,能玩还能给小朋友当靠背的垫子,老舒服老软了,要不要给家里的宝宝带几件回去?” 姜糖笑出声,解释,“老板你误会啦,细细是我们养的小狗狗。” 老板一拍后脑勺,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还说呢……” 姜糖傲娇,“我才不要那么早给他生孩子呢!”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羞赧,“他表现都不够好。” 换作别的小情侣老板该配合女孩子说教男孩子几句,只面前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太强,老板没敢多说,讪讪附和一句,“那是那是,先多享受享受二人世界。”便换了话题,“我这也有适合狗狗玩的玩具,俊闺女看看有喜欢的没?多买我给你卖便宜点。” “我看看。” 姜糖拉着祁清淮到另一个橱柜挑选,老板也在适时推荐,一售一买的两人自然切换进下一个频道,唯独面无波澜的男人仍反复嚼着上一个频道的话。 她愿意……给他生孩子? 孩子都是怎么产生的? 等等,他表现哪里让她不满意了? 这个问题祁清淮一直回到西山别院也没想明白,最令他郁闷的是,某个姑娘光惦记着那条狗,到了地,头也不回往里跑。 以前好歹还会意思意思回头看两眼,便更显得他好似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细细,有冇挂住我啊?” 祁清淮一下车,就见某只黄棕毛细狗兴奋地跳上那姑娘的腿,又立即跳下地,绕她身后一圈再跳上腿,跳上跳下,周而复始,跨栏似的,腿才好些就成了失控野马。 结果那姑娘不但不生气,还拿新买的毛绒玩具逗它,“我同你买咗嘢玩,睇中意唔中意?”(我给你买了玩具,看喜欢不喜欢) “以后就同你讲粤语啦,你要学识听粤语,做一只优秀嘅大湾区狗爷。” 祁清淮路过,不咸不淡掠了眼。 蹲盘在姜糖腿面的狗子竟然嚣张地冲他吠,相当狗仗人势。 那姑娘拍了拍狗子的屁股,教育,“唔可以对baba发脾气哦,唔系你会畀赶出嘅。”(不可以对爸爸发脾气哦,不然你会被赶出去的) 那狗子也不知道懂没懂,倒真没再叫,只舌头一个劲舔那姑娘的手。 祁清淮收回视线,意外没说什么煞风景的话,长腿慢悠悠越过一人一狗。 “老公,我托人做了副年会表演用的穿戴甲,昨天刚拿到,你一会帮我戴上试试,好不好?”她蹦蹦跳跳追上来,身后是同样亢奋时而跑左时而跑右的狗子。 她不怎么爱化妆,那日她素着一张脸,侧梳的低马尾别了几只鸡蛋花小发卡,清清纯纯的。 祁清淮语气稍有不稳,“我不会弄那些东西。” “很简单的,我有穿戴视频,一看就会。” “既然简单那你自己弄。” “不要。”她现在胆子大,以前顶多内涵他走得快让他等等,这会一点不怕他,手臂直接抱住他胳膊,拖着不让他走快,甚至带他按着她的节奏走,“我想要你帮我弄,我喜欢你帮我弄。” 她一口想要,一口喜欢,口吻甜滋滋的,听得人神飘飘意惚惚。 - 几日后,祁清淮因公事回港。 成功拿下启德那块地皮,正值那年最后一日。 那是个温暖的冬日,他坐在太平山顶的别墅里,背后是维多利亚港,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脚下是繁华热闹的中环。 他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指尖那杯刚醒好的罗曼尼康帝,递到鼻尖嗅嗅,小酌一口,颈脖后仰,眯眼享受香醇的酒液在口腔融化。 “祁老板,您墙上这幅珐琅画情致十足,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今晨送靳家当家那位离开办公室时,那位当家的顺嘴问了句。 近二十小时高强度运作,祁清淮当时已经很疲惫,听见问话,他顺着看了眼墙上色彩饱满明亮的珐琅画,周身瞬间好似轻松了不少,他轻笑,生怕靳家那位听不出他在显摆,“我老婆特意画来送我的。” 老婆。 祁清淮回味这个称呼。 他听靳问青说过,听傅司珩说过,也听贺清觉说过,自己说确是头一回。 感觉不赖。 老婆。 祁清淮无声又念了一遍。 “分分钟都渴望与他相见 在路上碰着亦乐上几天 轻快的感觉飘上面 可爱的一个初恋 ……” 黑胶唱片很应景,轻快愉悦的调子简直唱出了祁清淮的心声,皮鞋不自觉在这片本土情歌大地踩起拍子。 祁清淮脑子跟着出现一个身影。 她在做什么? 这个点轮到她登台表演了么? 发个信息问问? 想着,桌面的手机震动。 祁清淮心念一动,放下酒杯,捞过手机看来电显示,一秒平静,显而易见的没耐心,“乜事?”(什么事) 靳问青着急,“喇喇声睇微博热搜,你后院火烛了!”(赶紧看微博热搜,你后院着火了) “痴孖筋。”(神金)祁清淮蹙眉,好心情一扫而空,“你系唔系打错电话?”(你是不是打错电话) “冇打错!我挂电话了,你自己睇就知!”(没有打错,你自己看就知道) 耳边一声挂断忙音。 祁清淮掂量两下手机,到底登陆网页版微博。 他一目十行,从最顶端往下看。 并没有任何亮点。 正准备以制造恐慌再次拉黑靳问青,忽然扫到第十一个词条。 #京一医妇科神颜咬扇舞# 末尾跟了个“热”的小黄标。 祁清淮点进去。 三分二十三秒的视频截自京一医年会直播。 开始那几秒舞台灯光还没亮,弹幕已经热火朝天,清一色尖叫和老婆两字刷屏。 祁清淮神色凝重。 十来秒后,舞台的弯曲巨幕以及地面投影先打亮,观众瞬间身临压抑的深闱内。 随后一束昏黄的追光灯追着一道窈窕身影至舞台中央。 身穿淡青色清制汉服的美人头饰繁复,指甲纤长奢华,咬着一把镂花木扇遮脸,随凄婉的音乐翩翩遮脸起舞。 起转承合间,满清时期颓废奢靡的风气在那副玉骨冰肌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快到曲终,藏于扇后的美人徐徐倾头,控制着木扇的收合速度,无双姝色一点点展露在镜头面前,直至美人的兰花掌撑定在颊侧,木扇收拢完毕,一张美得动魄的青衣脸终于没有任何 遮挡地呈现于镜头前,最后以美人一个半垂眸意味深长的定格眼神舞终。 而在木扇准备收合的同时,一行字缓缓打在巨屏上:旧时代结束了,女性终于不必被迫藏于扇后。 第33章 妇科的主要服务对象是女性,妇科这个科室,有些地方仍旧被人误解,以致不少患者讳疾忌医,那句不必藏于扇后的精辟概括,可谓是一句双关,视觉盛宴之中又升华了主题,现场一片鼓掌欢呼声。 这条三分多钟的视频最早半个钟前被人传到网上,仅仅半个小时,姜糖个人信息被扒得干干净净。 祁清淮退出去回首页,那条微博已经冲到前五,黄标“热”字也变成红色“爆”字。 连带将京一医也送上了热搜。 扒无可扒。 知情人士透露姜糖英年早婚,热度非但不减,网友又开始海底捞某个“夺妻仇人”。 杜美琳不知意欲何为,跟着放出一段自己跳“同款”的舞蹈视频。 奈何无论是体态相貌舞技处处都低了一头,有网友毒评——真正的出圈名场面,不需要编排。 不过杜美琳京户商业大亨独女身份摆那,能让她亲自下场争艳,姜糖明朗的身份忽然又扑朔迷离起来。 于是,微博热闹得像过年。 有人猜,姜糖估计也是哪位小姐下凡体验生活,圈内姓姜的家族,家世与杜家相当或更优的,只有港区的姜家。 有人驳,姜老爷子不喜欢女孩子学医,而且除了姜老爷子生过一个女儿,之后姜家后辈生的全是男丁,新任当家姜逢倒是生了个女儿,也就两三岁。 又有人猜,姜糖可能是嫁得好,可圈内没有公开过另一半信息的已婚大佬多如牛毛,最经典的便数祁清淮父亲,至今没人知道那个分了巨额财产的遗孀是谁。 网友们扯着扯着,祁清淮和姜糖两人的名字诡异地关联在一起。 甚至引发了一些打码发言。 不知名网友xxx:189&160,我想知道69口口能对上吗? 祁清淮没明白那是什么加密对话,盯了半分钟后,用新注册的账号缓缓打出了个问号。 还没等热心人士科普,那条讨论他和姜糖的微博就被官方删掉,不仅如此,但凡同时沾上两人名字的评论词条,也都通通消失无踪。 祁清淮检查网络。 正常。 其他热搜浏览无异常。 短刹疑惑的眼底倏地清明。 下一秒,严辞电话打进来,主动坦白自己没有越权做事。 “先生,撤热搜不是我们的人做的。” 第24章 你想要什么意思?我可以再亲你一口吗…… 艳阳高照的港区中环,距离祁清淮别墅不远的一栋摩天大楼内,姜逢为启德那块地皮便宜了祁清淮感到很不痛快。 一分钟前,家里的阿姨又打电话来,说最近他妻子焉其枝经常在窗前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让他不忙的话,多回家陪陪太太。 正头痛着,陈就就托着平板进来,“姜总,表小姐和祁先生被捆绑上了热搜,是我替您处理了,还是您再过目过目?” 姜逢眉峰下压,所有不爽一下找到了发泄口,他掌心朝上,陈就恭敬地把平板递过去。 随便浏览了几条,姜逢鄙夷冷嗤了声,“真以为自己是乜新鲜萝卜皮,仲够胆黐我阿妹嘀金糠。”(真把自己当哪根葱,还敢沾我妹妹的光) “同佢有关嘅即刻处理干净。”(和他有关的立即处理干净) 姜逢挥了挥手,“其他,你睇住处理。”(其他,你看着处理) - “我知道是谁做的。”祁清淮不以为然。 严辞壮胆揣测,“那……需要加钱恢复吗?” “不用。”能气姜逢的事不止一件,倒不必在这种事上咬着不放,另外他也无意让人多加猜测姜糖的身份。 祁清淮修白的指背敲了敲玻璃杯壁,酒液跟着细微晃动,“今日到京市的机票最近班次几时起飞?” 对面静片刻,回,“一个半小时后。” 祁清淮起身,“订一张。” … 姜糖结束表演,妆造没来得及卸,就收到姜逢的消息。 姜逢:对哥哥找的男孩子不满意?喜欢什么类型冉冉尽管说,哥哥一定给你找到。 姜糖咬嘴,半晌才忸怩回:没有不满意,就……他们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男,我都结婚了。 姜逢警惕:结婚怎么了,我们冉冉那么优秀,没结婚他们能有机会?还是说祁清淮对你做了什么!告诉风哥哥,哥哥替你讨回公道。 姜糖:没,没有。 说不下去,姜糖借故遁逃:哥哥我先不和你说了,主任叫我。 姜逢摁摁太阳穴,没拆穿她,心里对祁清淮的仇怨默默又添一笔:去忙吧去忙吧。 姜糖舒口气,祁清淮的信息便跟着来了。 q:团年饭在哪吃? 姜糖只当他又要替她“人情世故”一番,乖乖交代:京季。 q:几点结束? 姜糖:九点左右。 q:好。 这么一板一眼,老男人真的一点情趣没有! 她夹在两人中间可太委屈了! 姜糖扁扁嘴:有人大跨年把老婆丢在外乡自己出去快活,那个人的老婆真的太可怜了。 这条矫情的信息发出去十分钟,没等到回复,在年会意外出圈的姜糖就被人群包围,常时点头之交的同事也纷纷凑来寒暄拉近关系。 姜糖应接不暇,恨不得顶替张国强今夜值班,好不容易找了个要去换回便装的理由躲了躲,再出来,上菜的侍应已经托着菜盘忙碌穿梭在大厅。 姜糖刚入职那会,张国强很照顾她,怀着感恩的心,姜糖让厨房多留了几份饭菜,顺便以要回去给张国强和今夜加班的同事送饭为由,逃过了饭后的社交。 祁清淮这类人情世故练达,以中泰银行的名义给京一医的员工都准备了年货,毕竟京一医员工的工资卡就是中泰银行的,而且中泰银行有分行在京一医,加上一模一样的低奢包装,里面的东西瞧着差不多,大伙除了感慨不愧是带有中国两字的银行,出手大方以外,没人会多想,唯独妇科的同事每回都采取“绝不讨论交流薪资”的态度,回到家才敢偷偷摸摸打开,他们的“年货”里比别的科室多出了什么。 为此,妇科藏有皇亲国戚的话题从未停过。 吃过团年饭,姜糖礼节性地留了十来分钟,正准备先一步离开,手机进来三条消息。 「q:那位在外乡独自跨年的老婆,吃完饭下来。」 图片是车停的位置。 还有一条是车牌号。 比他闪现在京市更叫人忍不住小跳两步的是,祁清淮居然打出了老婆这么罕见的字眼。 姜糖抑不住快裂到耳根的嘴角,蹦蹦跳跳走进电梯,傲娇地回复:不要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修饰,老婆就很好听。 电梯里信号不好,这条信息一直打着转没能发出去。 姜糖着急,心跳随电梯上升加快。 感应门一开,她迫不及待跑出去。 零下的温度,因有了想见的人,空气都炽热起来。 祁清淮的车很多,大多超跑,不算收藏,他自己开的就有一车库。 姜糖根据他提供的位置找到了那辆黑色的柯尼塞格,千万级别的豪车安静停在顶层停车场的角落。 以及那个风尘仆仆从千里外赶回来的男人,一身岩灰色大衣,背影高大英俊,此刻就站在车外,一手举着手机不知和谁通话。 一切像梦一样。 坐了三小时的飞机,下了飞机就直接开车来,身体长时间处于半屈曲状态,祁清淮趁着接电话的空隙舒展了下四肢。 听到脚步声渐近,他一回身,什么雪白的东西扑进怀里,迎面撞来的冲劲将他整个人冲抵到车身上。 没看清,手臂已经先一步本能地护拢住女孩子纤细的腰肢。 他低头。 女孩子灿烂又美好的笑魇占满了他的视线。 和几个 小时前在热搜看到的衣妆精致的她不同,那时她没带妆,脸蛋白净,外面裹了件软白的羽绒服,好似一团棉花窝在他大衣里。 因距离私密,她身前的两团压着。 祁清淮几不可见地怔了怔,随即站直身,在她腰后的手很自然地下滑,接过她手上提的东西,侧迈一步想要腾出点空间。 结果女孩子“解放”的另一条手臂顺势钻进他大衣,两手牢牢圈紧他身后,得意仰脸看他。 祁清淮压眉,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着话。 他没有空余的手,只能任由她得逞。 女孩子调皮,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前胡乱蹭了会,大约是介意他还不挂电话,复又抬头,故意用唇语和他说话。 “老公。” 她说的话简单得很,祁清淮轻松读懂。 女孩子粉红的唇动了动,又考一句,“你的金菠萝老婆来啦。” 祁清淮仍不费劲读懂,左眉轻跳一下,为她奇奇怪怪的用词,有那么瞬啼笑皆非,甚至没意识自己逐渐没再听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 第34章 女孩子不服气,这会唇瓣很快地翕动几下。 祁清淮匪夷自己解不出她的唇语,一面潦草结束那边的通话,“系甘先。”(先这样,挂电话了),一面跟她手示意弯腰俯耳去听她揭开刚那句唇语的意思。 万没想到,女孩子捏着他领子,飞快在他脸颊啄了一下。 温软的唇一触即离。 祁清淮恍悟自己为什么解不出她刚才那句唇语,他惊诧偏头,手中的手机脱控缓缓下坠。 下一秒又被他猛握紧。 连带被握紧的,还有胸膛失序的心跳。 姜糖好似也难为情,亲完眼睛都不敢看他,努力佯装无事发生,拖着半嗲的调子找话,“年会我给自己贴的穿戴甲没有你贴的好看,你要是当时在就好了。” “哎呀,国强师兄还等着我给他带宵夜呢,走啦。” 她絮絮叨叨,自己先行一步躲进副驾。 没了她的声音,停车场忽而空荡起来,脸侧女孩子残存的唇温也随之消淡。 祁清淮没站多久,跟着坐进驾驶座,平静启动车子。 两人一路无话。 祁清淮不知是不是存心,往常他车内都会放音乐,那日她不找话,他也不打开音响,逃离“案发现场”摆脱的尴尬再次被安静放大。 姜糖心里怪他不绅士,她主动亲他,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却又故意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发生了什么。 挫败又不甘心。 黑色的科尼塞斯擦过热闹跨年的人群,抵达京一医,短暂停留,随后一路驶往西山别院。 姜糖越想越闷,车子停稳在地下车库,驾驶座的门从里打开又合上,她还一动不动坐着。 “走了。”祁清淮拉开副驾驶的门,说了被亲后的第三句话。 前两句是到京一医后和回西山别院前说的。 分别是“到了”和“回家”。 “我不高兴。”姜糖抱臂,不下车,上半身转过去面着男人,瘪着嘴,眼睛向上瞅,等哄两个字就差写她额头。 “为什么不高兴?”面前的女孩子心情全在脸上,即便是有隐瞒,过不了几分钟她自己会先憋不住,只要顺她意,很容易就哄好。 可落姜糖眼里,他这装糊涂的样子无疑是火上浇油,她噌地从车内跳出来,站直,仰头嗔他,“我刚才亲你了!” 祁清淮静静看她几秒,不疾不徐答,“我能感觉到。” 姜糖不依不饶,“能感觉到是什么意思?” “你想要什么意思?”祁清淮把她往外带点,顺势关上车门,目光垂她眼中。 姜糖无端想起广济寺那日,他亲口说“我不相信爱情”,还有姜逢几次三番介绍“朋友”让她认识,以及几个小时前两人的名字在热搜捆绑没多久就被撤下。 其实她一个人不是不能过,但祁清淮有种解释不清的人格魅力,她喜欢这个人一直在自己身边,也想要这个人,满眼都是自己。 还有两个多月,他们结婚就满四年,一回、两回……全是她在主动,她拿不准祁清淮究竟吃不吃死缠烂打这套,偏头自己犯苦恼,“又不是我想要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她拿发旋对着他犯别扭的模样很可爱,祁清淮嘴角微上扬,故意说,“我能感觉到有人刚才根本不是在说话。” 最后一句唇语嘴巴装模作样在动,实际没有在说话被发现,姜糖心虚,理不直气却壮,“我就活动活动嘴巴,谁规定我就要说话!” “我不和你说了!细细肯定想我了!”女孩子傲娇地朝哼了他一声,落荒而逃。 那年跨年,和往常一样,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祁清淮发现自己无论在做什么,一抬头,总是下意识去寻某道身影,而某道俏丽的身影,以及那一片棕黄色的狗,也总会在他视野里。 祁清淮意外没能定下心神处理工作,第一次被拉着看电视台无聊的跨年晚会,耳边是女孩子断断续续的笑声,再隔壁,是那片趁机跳上沙发的坏狗。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手肘支着沙发背,波澜不惊地将那条沾到黑色西裤上的渐变金色狗毛扫开。 轻飘飘的短毛落地,融化了那个寒冷苍白的冬季。 西山这边不禁烟花爆竹,可祁清淮没有燃放的习惯,回来也属临时兴起,朱姨他们年龄大了,小年轻爱玩的仙女棒烟花什么的自然是没有备的,跨年便总少了些味道。 因明日要上班,姜糖十一点就关电视回房,躺下后翻来覆去却睡不着。 一直到祁清淮洗过澡,熄灭过道灯,剩下逐渐靠近的足音,那些在外被积埋的隐秘心事才悄悄浮出水面。 ——她好不容易壮胆亲了口,怎么能连他的态度都没摸清楚? 祁清淮的被子规格两米乘两米五,他掀被上。床时,三分之二的被子卷在女孩子身上。 女孩子呼吸绵长,像是熟睡过去,他没说话,小心贴床沿平躺,勉强拉被盖了下身体。 奈何左肩及左臂还是全露在外面。 祁清淮波澜不惊闭目。 没一会,身旁人突然面朝他侧躺,紧接着那一块床榻下陷。 祁清淮自觉有人看着自己,他睁眼,隔着黑暗对上女孩子的眼睛。 “我可以再亲你一口吗?” 第25章 好好对你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 女孩子支起上半身,柔顺的头发散着,大半张被子缠绕在她腰际,就像一条久居深海的人鱼,第一次来到陆地,好奇趴望一切。 祁清淮找不到词语贴切形容当时的心情,本不蔽体的被褥因女孩子的动作又扯过去一些。 理智好似瞬间凝结,他微微颤唇,话堵在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隐约的期待。 祁清淮看着眼前的阴影放大,女孩子的发香、沐浴露香麻醉着他的感官。 他清醒地任由自己奉行的主义坍塌。 不是预想中的接吻,女孩子柔软的唇贴上他脸颊。 很轻的一碰。 然后退后,小心观察他反应。 喉间的凸起下意识滚了滚。 祁清淮屏住呼吸,另一只藏在被子里的手手心早沁出汗。 “你不过敏哎。”女孩子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嗓音甜而动听。 他和她此时就是偷尝禁果的亚当和夏娃,黑夜的掩护下,彼此探索着陌生的领域。 祁清淮话哽,眼前的阴影再次缓缓靠近。 柔软第二次落下的位置离他的唇更近,停留的时间也比第一次更久。 隐约还有什么湿滑的东西在他脸上划了下。 “祁清淮。”女孩子退开,咬了咬唇,轻轻慢慢说,“我真的喜欢你,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 一轻一重两道呼吸交缠,静默的数秒里,姜糖紧张得快喘不过气,仍旧极力让自己沉稳下来,一字一句在他耳边说,“我会好好对你的,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祁清淮有那么几秒想答应,可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感觉女孩子倾身过来,这会对准的是他的唇。 不比表面的淡定,那刻他脑中多了许多吵杂的声音。 已经没说话了,他躺着不动是不是不好,接吻是不是要张嘴? 祁清淮微微分开了唇,甚至绷紧上抬了颈脖。 砰—— 卧室外发出响亮的一声。 女孩子受到惊吓,所有动作戛止,一个回身,卷着被子躲远。 被子被完全抢走,但祁清淮丝毫不觉得热,柔滑的被边快速抚过体表,如同羽毛痒过心尖,脸上两处地方若有似无地发烫,耳边紧接着传来狗蹄子敲击木地板的哒哒哒声。 他七七八八拼凑出外面的情况。 看来对那片狗还是太仁慈了,它的窝就不该放他房外。 祁清淮隐忍地深长吐息。 “对唔住。”(对不起) 大约误会他生她的气,下一秒女孩子半坐起,飞快把被子往他身上一抛,又钻进被褥内,几乎缩到床的另一边,也不和往日那样,贴他近近的,冷冰冰的双脚一点没负担地在他那取暖。 他竟然有些不习惯。 那晚,姜糖心砰到半夜,人亢奋得很,害怕被发现,她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敢动,迷迷糊糊什么时候睡着也不记得了。 再睁开眼,床上就剩下她一个人。 姜糖洗漱完推开门,原本因昨夜发生的事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祁清淮,餐厅那边的留声机正放着七八十年代的贺岁粤语歌。 那时的贺岁歌经典,音乐一放,年味就来了。 姜糖心里暖乎乎的,莫名想到自己昨日抱怨这里没有年味。 “你放的什么咸丰年前的歌。”她走近,嘴角的笑根本藏不住,“都是我爸爸那辈才听的……” 爸爸。 这个由于怨恨刻意淡忘了多年的称呼无意识被她说出来,祁清淮同样意外。 反应后姜糖敛了笑,“我和他早断了父女关系。” 第35章 她家里的事,瞒不过祁清淮,做了丧良心事的不是她,她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可心里总有说不上的酸楚,姜糖借着看狗狗吊床,掩盖眼底的情绪,“你怎么把细细的窝挪到客厅了?” 话题由一个敏感区转到另一个敏感区。 祁清淮平常道,“狗味呛人。” 姜糖蹲下揉揉走到身边的小狗头,低头嗅嗅,“有味道吗,我怎么闻不到。” 祁清淮不再解释,把南瓜粥放到她面前的位置,又端来几屉经典的港式早点,沉默地坐她对面。 姜糖在位置坐好,心不在焉地勺着粥,吃两口就看看对面的男人。 新年第一天,很寻常的一顿早餐,很寻常的面对面坐,可又好像有什么变了。 他们有点像窗户纸将破未破的恋人未满。 “老公。” 姜糖话未落,对面的男人已经下意识看过来,当然,如果他眼神不带着“我看你又能作什么妖”这个意思,一切就完美极了。 姜糖抱着碗,绕过桌子,坐他旁边,纳半晌才说,“其实有时候,同一件事情,发生的情景不同,代表的意义就截然相反。” “比如哭声,在产科,就代表新生,是希望和开始。” 是啊,如果不是哭声,他当年也许就死了吧。 她话说得迂回,但祁清淮懂。 她在让他不要受原生家庭影响而完全否定一种情感。 分明她自己原生家庭也和他一样。 祁清淮扫了眼紧挨着自己的那个姑娘。 骨架小,人也不大,脸又有些幼态。 桌面下和他平行的腿,短了明显一大截。 可性格直率坦荡,仿佛有无穷的能量,再怎么闹怎么过分都不会让人厌恶。 难怪姜逢容不得任何她和他的关系暴露在公众视野中。 他要是有个这样的妹妹,谁也配不上。 “我想你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 女孩子带着细颤的嗓音温柔且坚定,“我也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今晨的南瓜粥熬得绵稠,搅拌的瓷勺柄挂了不少米糊,祁清淮神色莫辨地握勺转了两圈,涓涓上飘的热雾在面前起了散,散了起。 许久,他沉声陈述,“姜逢,可不会允许你这么想。” 如果不是确认做得滴水不漏,姜糖差点以为他拿捏了自己“被教出墙”的把柄。 “只要我想做的事情,哥哥都会支持我的。”她略略心虚,下一秒又幽幽怨怨怪他,“我和你说过那么多次心里话,但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她支着手肘,掌心托脸,“你昨晚回来,是不是想我了?” 一想到她曾经也许也这么和程唯说过话,祁清淮莫名不爽,他冷脸,无情吐出两字,“你猜。” 随后拎碗走人。 姜糖气得差点没跳起来打他。 - 姜糖从祁清淮嘴里撬不出话,更猜不透他的想法,因为他中午又回了港。 新年第一天上班,科室相对清闲。 姜糖查完房回来,迎面就和美丽“冻”人的纪心澜打了照面。 零下的温度,纪心澜依旧不觉冷似的,昂贵的披肩下是轻薄的烟紫色高定礼裙,裸脚踝,细高跟,比走红毯的当红女星还拼。 “登记!”纪心澜停在姜糖面前,挑着下巴,身份证夹在镶满钻的葱指间,一副我的卡随便刷的样子补充,“我要住院!单间的!” “入院通知单,你开了吗?”这位大小姐脑回路打小就独具一格,姜糖不知道她又准备唱哪出。 纪心澜气呼呼摘掉硕大的墨镜,不理解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还要她点明,“那你现在给我开!” 护士站前不是适合说话的地,看她不像开玩笑,姜糖耐下心,“你先跟我来。” “说说你的情况,为什么要住院?”同事基本都在查房,办公室这会没人,姜糖给纪心澜拖了张带靠背的椅子,一边处理事情一边问她。 纪心澜身体前倾,五根blingbling的手指拍到桌面,压着声,“我月经已经两个月没来了!我要做个全身检查,花多少钱不重要!你开我就做!” “那我建议你去看产科。” “你居然怀疑我和狗男人滚床单!”纪心澜痛心疾首,“我是因为昨晚亲自下场替你撕杜美琳那个小宝贝撕到闭经的!” 纪心澜越说越气,“有一两分姿色就当自己是名媛圈哪个abcd,你是不在群里所以没看见她说的那些话……” 当事人姜糖听纪心澜一顿疯狂输出的同时,平静地写完早上的查房记录。 纪心澜那边嘴还没停,“这也难怪,本小姐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在哪里都是断层碾压,只勉为其难愿意让你一个人名列我之下,你别太感动。” “是挺聪明的。”姜糖懒洋洋挑眉,“但我记得有些人,因为不知道钱能找零,又不愿意吃亏,拿着一张十元大钞愣是买不到一瓶两块钱的可乐,巴巴看别人喝呢。” “姜糖!”黑历史被翻了个底,纪心澜再坐不住,刚要站起,披肩滋溜下滑,冷得一个哆嗦,她立即又气急败坏地把披肩往上披好,气呼呼坐回位置。 怕她闹脾气不好哄,姜糖想笑又不敢笑,赶在某人炸毛前公事公办,“单间没有了,要么你上顶层,要么只能去双人间。” “顶层?”纪心澜眼睛发亮,“你管床吗?” “唔好意思。”姜糖飙出一句母语,无奈抬手,“我还不够资格。” “你不是很厉害的吗!”大小姐生气,“那……双人间你管床?” “我管的双人间目前还有空床。” “那就双人间!”纪心澜脸上嫌弃,却想也不想就选了双人间,选完还碎碎念念道,“哼,都赖你那老公不争气,自己老婆被人骑着欺负也不见他出来,这么没用的男人你留着干嘛,赶紧离婚得了。” “我哥虽然长了张花心脸,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以后绝对是个老婆奴,你要是真离 了婚,他清清白白一闺男勉勉强强也配得上你。“纪心澜说完又立即澄清,“我先声明,不是我想你当我嫂子!” 姜糖:? 纪心澜娇气地哼了哼,“遗传学知道吧?父子俩的审美相似些不奇怪。” 第26章 人形貔貅选一个对我百依百顺的…… 她父亲纪伯江曾经单恋过姜梨满,被姜梨满“好友化”后,后来才认识了她母亲。 这些,也是纪心澜某次听她妈妈提到的。 她承认,姜糖的妈妈确实长得漂亮,小的时候,她在祁家见过姜糖,可是每次想找姜糖玩,姜糖的妈妈总是会把姜糖带走。有好一阵子她还以为自己不招人喜欢。 正式和姜糖搭上话,是上小学,可惜,她认认真真复习准备期末考,姜糖一转眼就连跳几级。为了赶上姜糖,她发奋学习,幸亏医学直博学制八年,勉勉强强她也是在姜糖毕业前和姜糖又一次在同一个学校。 父子俩审美会不会有遗传,她不确定,但如果以后她非要有个嫂子,那她情愿这个人是姜糖。当然,姜糖那老公不行是事实。 “你想做独生女也不用这么煞费苦心。”姜糖登记好信息,把身份证还给纪心澜,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认输。 说到独生女,纪心澜突然记起刚在电梯碰到的那对母子,尤其那小男孩的长相,几乎和姜糖小时候一模一样,她当时还懵了一会。 “不是,我问你个问题,你真的没有弟弟妹妹什么的吗?”纪心澜一眨不眨地盯着姜糖问,“我刚在电梯看到一个小朋友,有没有可能他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姜糖语塞,“你看,需要我再给你请其他学科会诊吗?” 下午下班前查房,姜糖差点也想给自己请其他学科会诊,因为她见到了纪心澜口中那个和自己很像的小男孩,小男孩的妈妈,黎婉婉,就是自己管床新收进来的病人。 甚至,无意间和那小男孩对视的第一眼,姜糖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为此,她回到办公室后再一次确认黎婉婉联系人信息那一栏。 空白。 黎婉婉这次入院原因是同房后疼痛伴出血,外阴瘙痒,白带灰黄有异味。 阴查见宫颈菜花样赘生物,取活检时姜糖极力劝说,她这种情况还是建议提供一个联系人信息,最好让性伴侣也做一个检查以确定是否有共同治疗的必要。 黎婉婉几番犹豫,一遍遍重复她没有不洁性生活史,反复问最多的是:能不能替她保密,就她一个人治疗行不行。 等初步该做的检查结果出来,姜糖才正面回答黎婉婉的问题。 她这是高危型hpv,还有阴。道滴虫病感染。 需要夫妻双方共同治疗。 “你尽快给我们一个答复,好吗?”张国强带着小组成员查房时说,“这样,如果你有顾虑的话,你可以打个电话,让我们小姜医生和你先生沟通一下。” 第36章 张国强拍了拍姜糖的肩膀介绍,“姜博,我们科最年轻的博士,昨天小姜医生应该也和你沟通过了,你后续有什么诉求都可以和她说,能力范围内我们尽量满足。” 姜糖笑着点头示意。 面前三十出头的女人动摇不决,她搂着身边依偎过来的孩子,垂头不语,那身杏黄色的苏绣旗袍衬得她人温婉纤弱。 离开房间前,原本害羞怕生缩在女人手臂后的男孩突然追上来,拉住姜糖白大褂的一角,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 姜糖歪头好奇地等他说话。 男孩年幼,不懂母亲所忧,回头探了眼失神的母亲,悄悄把掌心的糖递过去,稚嫩的手围在嘴边,“医生姐姐,糖给你。” 姜糖未及感动,男孩先皱脸小声说,“妈妈不让我吃糖糖,姐姐你替我藏起来,晚上等妈妈睡着了,我再偷偷找姐姐要。” 脑子倏地闪过一幕将苏未苏的记忆。 姜糖竟觉得这样的事情似乎什么时候曾经发生过,偏又想不起更多。 她接过男孩手心握温热的糖,答应,“行,那你要乖乖听妈妈的话,不然姐姐就把你的糖吃掉咯。” 姜糖揉揉男孩顺软的短发,哄道,“回去吧。” “姐姐再见。”男孩噔噔噔跑回黎婉婉身旁。 就在姜糖即将带上门的瞬间,黎婉婉叫她,“姜医生。” - 姜梨满和徐怀风婚姻关系正式破裂前,有好几年的貌合神离,那几年里,姜糖已经跟着姜梨满,姜梨满离世后,姜糖就再没有关心过她这个生父的信息。 可能总归是亲血脉,再怎么刻意去忽视,偶尔听到身旁有姓徐的人,姜糖的心跳还是会下意识快跳几下。 从黎婉婉手里接过手机,听她介绍,她的丈夫姓徐,姜糖有短刹惊诧,想进一步追问她丈夫全名,到底没唐突。 “徐先生,你好,我是京一医妇科的姜医生。是这样的,你老婆昨天在我们科办了住院手续,这次冒昧联系你,是想和你说一下你老婆的情况,你那边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你说。”男人的嗓音平静冷漠,听不出丝毫的担心和意外,每天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姜糖早不该有太多的波动,这会难得没定住,是因为这声音,太像她的生父:徐怀风。 可惜那边的人没有多说话,姜糖没法再次确认,她很快找回状态,委婉简洁表达致电来意。 那边的人太好说话,一口答应,“没问题,那我们明天见面聊。” 倒显得黎婉婉的忧虑小题大做。 甚至有种不安,这位徐先生,是冲着她来的。 这种不安,掺杂在祁清淮这两日信息明显减少的沮丧里,实在不好受。 姜糖站在窗旁,失神地望着窗外黑白分明的公路。 陌生的,却又熟悉的。 人好像总是在不同的地方,某个拐角,某个尽头,为某一帧似曾相似的画面短暂地恍觉回到从前某个地方,想起过去一些难忘的人和事。 被回忆束缚得透不过气的片刹,姜糖第一时间想到某个人。 ——明天回来吗? 消息发出去,姜糖仰头长长吐了口气。 「q:难讲。」 对面很快回复,快得仿佛他此刻就在看着手机,这就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回答。 那就是不回。 姜糖丧气,指尖盲切出界面,以致错过了交臂进来的那条消息。 「q:尽量。」 翌日约定时间。 错觉成真。 姜糖从来没有想过,再次和自己的父亲见面,身份会变成医生和患者家属。 谈话室里,她坐在三人的对面。 温婉的女人,昨夜偷偷找自己拿糖吃的男孩,还有她陌生的父亲。 温馨的一家三口。 显然,她父亲没有告诉他的现任妻子,她的身份。 这也挺好。 姜糖同样装作不认识,客观交代黎婉婉目前的病情以及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那你们考虑清楚,明天前告诉我们,你们的决定。”姜糖起身,“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你们可以回床位了。” “姜医生,等一等,我还有些事情想和你聊一下。”徐怀风示意黎婉婉先回去,黎婉婉低头想把孩子带回去,徐怀风牵着小孩的手,“小琦跟我,你自己先回去。” 黎婉婉轻点头,带上门出去。 “小琦,叫姐姐。”徐怀风提了提和小孩子相牵的手,示意他叫人。 “姐姐。”小孩不懂今日这句姐姐和昨日的那句姐姐有什么不同,叫得甜滋滋的。 姜糖不至于将情绪迁怒到孩子身上,她朝小孩子笑笑,再看向徐怀风,眼底的温度一瞬消失。 “冉冉,你妈妈怕你孤单,一直想再给你添个弟弟妹妹。你看,现在你有小琦这个弟弟了。”徐怀风操得一手好感情牌,他嘴里出来的真诚,只能骗骗局外人。 “你别提我妈妈。也请你不要试图用她来道德绑架我。”姜糖冷冰冰说,“小孩子在这,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 难听,你要是聊这个,那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要忙。” 姜糖抬步欲走。 “冉冉,爸爸知道和你结婚的是祁清淮。”徐怀风毫无征兆一句,姜糖心下立即警铃大作。 虽然不知道徐怀风哪里知道这些,可他大费周章调查,绝不会无所图,果然,多一秒他都等不及,生怕再没机会攀上,“爸爸的公司最近资金运作有些紧张,他们家是开银行的,你看能不能……叫女婿降一降息点先帮爸爸渡过难关。” “女婿?”姜糖冷斥,“看来徐先生多活了些年还活回去了,都做起和资本家讲感情的梦呢?”姜糖讽刺,“姜家那一大笔钱,这么快你就消化完,是又饿了?” 虚伪的面具被撕烂,徐怀风表情挂不住,他拍拍小孩的背,“小琦自己去找妈妈,爸爸一会来,爸爸和姐姐有事要说。” 小孩清着一双和姜糖一样的眼睛,抬头左右望望,然后重重点头,小跑出去。 谈话间的门打开又合上。 徐怀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冉冉,血脉是砍不断的,在这个世上,你、我、小琦我们三个才是最亲的亲人。” “最亲?”姜糖犯恶心,“怎么,你的续弦不是你的亲人?那她算什么?外人?按照徐先生的逻辑,我和我丈夫不过也是同床异梦的外人。” “就因为是外人,所以你才要帮你的血脉至亲。” “徐先生还是和以前一样能说会道。”想起从前的一幕幕,姜糖惊叹原来真有人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她话也不留余地,“但我这个人天生亲缘薄,最不念情。” “不要犯傻冉冉!你以为他祁清淮这几年不停在你身上花钱图什么?你妈妈那个自私的女人算计他,你真以为他们这种人会心甘情愿被你算计?他不过把你当成人形貔貅,让你替他挡灾!换自己的事业蒸蒸日上!” “你别提我妈妈!自私的是你!”姜糖第一次听到人形貔貅这种说法,但徐怀风三言两语已经把这个词的重点摘炼出来。 人形貔貅真假先说,她就不信徐怀风的话,也不想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养花人摘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既然都注定要挡灾,给谁挡不是挡?那我情愿选一个对我百依百顺的。” 想到什么,姜糖走出几步,半回头,“希望你做个好父亲好丈夫。” - 和港区不同,京市的冬日很冷,有雪,有冰。 姜糖走在刹什海边,黑夜赋予了沿途灯光绚烂的尾巴,冰面是它们的舞台。 可低温凝固了它们的尾巴,不似维港,一年四季,晚风一吹,灯光的尾巴总在海面摇摇晃晃闪着碎钻。 姜糖独自穿梭过嬉闹的人群,欢声笑语和她无关,但看着别人幸福,自己嘴角也无意识上扬。 今夜何知梦加班,原本想约她散心的计划落空。 长大有时候很烦,各自为生活奔波,休息的时间也难聚在一起。 “叔,素描画一张多少钱?”难得见这种天气还有人愿意支个摊给人画画的,姜糖看着地面展示的各种人像,忽然有点好奇,别人笔下的自己,尤其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 “50一张,什么都能画,20分钟内画完,不满意免费重画。” “那给我画一张。”姜糖爽快坐到小塑料凳上。 画师出图很快,用时不到20分钟。 姜糖拿着新鲜出炉的画像,怎么说,有被惊艳。画师并没有完全写真,反而在她耳边还有胸前添加了花束,虽然她不太懂美术,但画工精湛,她什么也没说,师傅也很会抓重点,好似摸透她的想法,重墨都放她眼睛上。 画里,她的人像浮在花上,眼睛在笑,再细看,又有几分直达心底的落寞和释然。 原来,外人都能看出来,但她父亲看不能。 第37章 “叔,你画得真好,五十一张我占便宜了。” 画师能看出来也是性情中人,听完哈哈大笑后说,“是叔占便宜,画美的东西是享受。” 双方愉快交易,最后姜糖扫码付了188,画师连摊都不要,追了她好一段路硬是要把多的钱退给她,最后以姜糖成功“逃跑”告终。 稍稍跑出了点薄汗,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轻松。 姜糖想想刚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幼稚好笑。 “姜冉冉。” 突然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叫她。 姜糖带着笑回头。 第27章 在我身边不是我咬的,你信吗 阿芙洛狄忒。 古希腊掌管爱与美的主神。 诞生于爱琴海,身披水珠和浪花,是女性身体美的最高象征。 祁清淮多年后回想起来。 那日她一身低明度奶灰呢子大衣,内里一件及踝黑褶裙,半扎发,法式文艺复古风由内而外。 听见他声音回头时,长翘的睫毛缓缓抬至最高,笑意一瞬在脸上绽放。 他想,如果真有阿芙洛狄忒应该也就这般。 “老公。”恍神间隙,那姑娘奔至他面前,轻车熟路钻进他怀里,侧脸蹭了蹭他,却没往日闹腾,脑袋一埋便没再说话。 “你……”太过熟悉她,光两个字就察觉她情绪不对,祁清淮垂眸,话到喉咙,胸膛闷闷出来一句,“抱一抱。” “祁清淮,就五分钟。”她倦极,疲惫重复,“给我五分钟。” 身旁是来来去去的人,他们第一次旁若无人地拥抱,因她受伤的语气,祁清淮心肠再硬也做不到推开她,他没多问,只很轻地拍了拍她的头。 五分钟一到,埋他身前的人说,“我刚见到了徐怀风,其实从昨天开始,我就有预感是他。” “嗯。”她说得没头没尾,祁清淮却并不惊讶。 “他说你把我当人形貔貅,替你挡灾。”姜糖忽地翁起鼻音,颇有几分小家子气努努嘴,“但我不信他的话,我妈妈明明是让你替我‘挡灾’。” 末了,她喃喃道,“我只相信我自己感觉到的。” 祁清淮微扬眉。 姜糖从男人怀里摘出来,和他对视,分秒前的萎靡不再,“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你的眼睛和我说了,你就是喜欢我的。” 她的强词夺理不招人厌,甚至还有种说不出的挠人心,祁清淮没否认,低着嗓,“你倒是只相信你想相信的东西。” 姜糖咕哝,“那我不管,我相信的就是真相。” “对啦,你不是说不回来么,怎么又回来了?”她好像才反应过来。 男人低睨她,“我什么时候说不回来?” “你就有说!你帮我拿一下东西,我给你翻记录。”姜糖把那卷画塞他手里,认真翻某人的“罪证”。 几秒后,姜糖看见白色对话框里“尽量”两个字,底气嗖地被放掉,她装傻笑,“都赖手机,让我错过了我老公的信息,该打。”某人像模像样地“揍”了手机两下。 祁清淮懒得和她计较,见她把手机放口袋,又拿过来那卷画,打开给他看,“刚刚有个超厉害的画师画的我,好不好看?” 祁清淮清清淡淡扫了扫画,又扫了扫女孩子鼻子被冻红的脸,答,“还行。” “你这人怎么这样!”女孩子拗气,“你老师以前没教过你夸人的话要不假思索出口吗?” 祁清淮用她清奇的逻辑驳她,“我说什么重要么,你不是只相信你想相信的?” “那我明白了,就是你也觉得我鬼火甘靓!” 女孩子心满意足,牵着他的手走回车上,“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自从她不满意后排那个碍事的扶手箱后,当天祁清淮就让人把扶手箱拆掉,这会姜糖无障碍贴他身旁坐,“我们医院年后要到港区养和医院交流学习,前几天名单确定下来了,妇科有三个代表,其中一个是我。” 姜糖玩着大衣上的牛角扣,好一会,她无奈笑叹,“有点头疼,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姜老爷子早年刚接手姜家生意那会,曾找过一个得道高僧合过,姜家若想家道中兴,后辈便不能有人踏足医疗行业,否则会破坏姜家的气运, 招致人心离散,手足相残。 当年姜梨满一意孤行学医,为此和姜家决裂,甚至拒绝家族联姻和所谓的初恋私定了终身。 姜老爷子差点没气死,一气之下把姜梨满的名字从族谱除掉。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那得道高僧当真窥破天机,姜梨满那一辈起,姜家手足便为了争权窝里斗。 姜糖出生后有在港区生活过一段时间,姜老爷子几次三番想把这个外孙女给带回姜家,为了摆脱父亲的控制,姜梨满应了京市的工作邀约,带姜糖来到了两千多公里外的京市。 那以后,姜糖回港区,都是随母亲短暂停留几日,却没有一次是为了回姜家。 如今母亲不在,她和姜家的关系,便更淡了,能联系的就剩下姜逢,姜逢接手了姜家,按道理她不该再怕什么,可不知为什么,她反而有些近乡情怯。 祁清淮一语道破,“你的任务是去交流学习,不是回去认亲。” “话没错,但我回去,哥哥总该是要见一见的。”姜糖用力揪了揪牛角扣。 祁清淮若有所思地看她几秒,启唇,“怕姜逢又护不住你?还是他教你什么不道德的事情?” “哪……哪有!”被他盲狙扫中要害,姜糖避重就轻狡辩,“哥哥比你厉害!” 她那护短的模样令祁清淮想起姜逢撤热搜那事,估计姜逢当时也是这般气急败坏命人处理痕迹的,祁清淮轻提嘴角,心里一下有了合计,不和女孩子做无谓的争辩。 “你笑什么!”女孩子眼尖,这会不但不怕他,揪住小辫子还敢咬着不放。 祁清淮搭在腿面的手指慢条斯理扣了扣,坦荡耍赖,“谁笑了?你有证据么?” “你!”姜糖不抗激,偏他那笑转瞬即逝,姜糖没话驳,往他身上一扑,歪头嗷呜一口咬上他颈动脉处的皮肤。 咬的时候情绪上头没多想,听见男人低沉嘶声时,姜糖后知后觉自己下嘴的地方脉搏有力跳动着。 自己正倾情出演谋杀亲夫这出经典大戏。 可即便如此,祁清淮也没有拎开她,无形之中,他好像把最致命的弱点暴露给她,也心甘情愿死在她手上。 姜糖讪讪松嘴,心虚擦擦男人颈上的牙印,越说越小声,“我说不是我咬的,你信吗……” 男人黑脸,一副怕她咬上瘾的样子把衣领往上一提,侧身,“原来姜逢就这点本事,成事不足就教你私下报复。” “这有哥哥什么事!”她倒打一耙的本事愈发熟练,“祁清淮,你的心眼就这么点。” 祁清淮陈述的口吻,“所以,他确实教了你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 “这是秘密,我只告诉我老公。”光线寥寥的后座,女孩子眼睛里盛着光,一眼不眨地与他对望。 女孩子的小心机明显,平常老公挂在嘴边,潜移默化间,他自己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听习惯并且认下了这个称呼,现在她还要他承认。 算计他算计得明明白白,但不得不承认,她叫老公确实很动听。 祁清淮面上不露痕迹,轻哧一声,脸转向窗外,轻飘飘吩咐前排的司机,“回西山。” - 今年过年早,姜糖正好踩在除夕夜值班。 杨叔和朱姨已经着手给西山别院准备过年的东西。 回到西山,姜糖把郁闷发泄在那几箱沙糖桔身上,饱满清甜的果汁一个接一个在嘴里迸开,她心里一边骂某个人。 真的太太太让人讨厌了。 她话说到那份上,他居然就冷淡地接一句回西山,亏他之前问她“结婚证,你要看看吗”时她还以为他开窍了。 手机播放的短视频忽然没意思起来,姜糖自暴自弃往上划了好几下,正播放的视频恰巧也是和砂糖橘有关。 正上面标题大大写着“砂糖橘仙女棒”几个字。 姜糖认真看完,随手拣了一个沙糖桔,掂量几下后,她小跑过去找朱姨,“朱姨,家里有没有仙女棒……” 成功验证点燃的仙女棒穿过砂糖橘不会熄灭,姜糖兴奋地将书房里的男人拉到室外,“给你看个东西。” 姜糖买关子,先点了根普通的仙女棒。 然后含着笑跑到一边,回头喊,“老公,你过来这边。” 长身立在那里的男人似不闻老公两个字,正眼也没一个过去。 姜糖权当冬夜风大,拔高声音又叫一声,男人还是不应,姜糖松开擦打火机的手指,咬牙切齿,“祁、清、淮!” “做什么?”男人好整以暇掠来一眼。 “我刚才叫你,你就是听见了,为什么不理我!” 男人挑起一侧眉,“有么?你叫错人了吧。” 第38章 “有!”姜糖干脆三两步跑回男人面前,“我刚叫老公,你明明就听见,你耳朵动了一下!” “你确定你老公是我?” 姜糖仍旧没懂,小脾气呼哧呼哧往外冒,“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男人不语,意味深长地凝着她。 姜糖慢几拍顿悟,他指的是在车上时她说秘密只告诉老公,但她没告诉他,是先有她没把他当老公,所以后有他不应她刚那两声老公。 怎么会有人那么小心眼! 姜糖嗔他,“祁清淮,你怎么那么小气!这都和我计较!” “刚说要给我看什么东西?”点到为止,祁清淮似笑非笑探看她手里的东西,转移话题。 想和他分享新鲜事的念头占上风,姜糖被带偏,将掌心的沙糖桔亮给他看,然后用仙女棒穿过砂糖橘中央。 咔嗒—— 打火机跳跃出黄蓝色火焰,舔舐过仙女棒顶端。 仙女棒轻嗞一声后,随即绽放开绚丽的火花。 姜糖把仙女棒举高。 仙女棒燃烧速度很快,火花燃进被沙糖桔阻挡的部分,不但没有熄灭,反而从内将整个沙糖桔点亮,小小的一个沙糖桔,在黑夜中,发出独特的金桔色光芒。 没一会,燃进沙糖桔内的火花退出来,亮度竟和贯穿沙糖桔前没分毫差别,依旧燃烧得炽烈。 “祁清淮,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仙女棒燃尽,女孩子清甜虔诚的嗓音接在烟火燃烧的细响后,像同神佛许愿那般,听得祁清淮呼吸一窒。 女孩子深呼吸,慢慢说,“希望以后每一年,你都能在我身边。” 第28章 好好挣钱养我我喜欢你听我的话 今夜夜空澄澈,娥眉月便尤为清亮,将院前那一片地照得亮堂。 祁清淮不是一个会倾听别人心愿的人,更不是有求必应的慈佛,他要做的都是足够的果断无情。 可他清楚,面前的女孩子是唯一的例外,时时让着她,满足她各种小要求仿佛成了本能。 要他在身边。 不难。 也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祁清淮说不清原因,只知道她得偿所愿后开心了,自己心情也会畅快。 他矮身,很自然地接过女孩子手上那几根燃尽的仙女棒,重新直身,唇畔与女孩子小巧的耳朵平齐时,他说,“好。” 第一次从他嘴里得到肯定的承诺,这一声好比梦里的声音更加叫人觉得不真实。 姜糖花了三秒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身量挺拔的男人迈腿,把那几根剩下木棍棍的仙女棒残骸扔进垃圾桶,她才弯起嘴角朝他跑去,从背后抱住他,“你刚刚是不是答应我了!” 实在不懂她这种反复确认是什么心理,祁清淮改口,“没有。” 女孩子气呼呼,“不可能!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你说‘好’。” 祁清淮一脸那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审视她。 女孩子高兴挽着他回屋,碎碎念念道,“哎呀,多说一遍又不会少块肉,祁清淮,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不解风情,你一点都不会哄女孩子高兴,还好你遇上我……” 那晚,姜糖睡在祁清淮身旁,安心又踏实,所有白日来自徐怀风的负面情绪统统没影响到她的睡 眠质量。 第二天一早,送她上班后,祁清淮又回了港区,显然他在港区有要事处理,昨日只因她一句试探性的问话,他便不远千里飞回来。 其实她一直知道,祁清淮这个男人就似香薰的尾调,只有耐心地等前中调消淡,你才会发现尾调含韵悠长,且越品越让人上头。 结婚快四年,那一个好字突然开启了两人关系的新纪元,彼此进入了心照不宣的黏糊期。 姜糖干活都有劲多了。 白日,姜糖将大毛病没发现,小毛病一堆但至少几十年内死不了的纪心澜“赶”出院。 临走前,在科室吃了不少瓜的纪心澜凭借依稀的年少记忆,连猜带蒙认出了姜糖的生父,提醒的同时也不忘占她便宜,“徐怀风和港区一些踩边的家族有生意往来,找你多半没好事。真搞不定,叫声姐姐,随传随到。” 姜糖半点不认输,“与其找你这个‘中间人’,我不如一步到位,直接认个干爹来得一劳永逸,到时候我就多一个干哥哥和干妹妹,干妹妹,你说对不对?” 纪心澜最怕姜糖惦记她爹,本就夹的声音一下催得人汗毛竖起:“那是我爸爸!姜糖你不准认不准认!” “行行行,不认不认,你赶紧走。”姜糖抚了抚手臂的鸡皮,像送走烫手山芋一样,“以后想我直说,别约在医院,占用公共资源,可耻。” “谁稀罕,走就走!”大小姐踩着高傲的步伐,和来那会一样,风风火火带着助理离开。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姜糖回到值班室,捯饬完第一件事就是把视频打过去。 她调整了一个最佳角度,满怀期待地想要惊艳某人,结果两边的摄像头连通,压根看不见男人的脸,几秒过去,主屏幕只有一片灰扑扑的天花板,什么花情月意顿时烟消云散。 “……”姜糖不高兴,“祁平阔,你这样还不如不接我视频!我挂了。” 姜糖郁闷地准备挂视频,那边镜头晃动几下,大约是手机被人从桌面拿起来了。 很快,男人帅得能叫人舔屏的脸占据主屏幕,“抱歉,刚有紧急事情处理,看见你来电,顺手先接了。” 因他耐心的解释和蛊人的皮囊,姜糖卡到嗓子眼的气瞬间夭折,可仍旧不想讲道理,“那你可以把手机放支架上,我也不是不能先看着等你。” “我没有手机支架。”他视频会议一般用笔电,手机给他打视频,姜糖是第一个,“一会我让严辞准备几个。” 如此高的思想觉悟,姜糖再炸的毛都被撸顺了。 “那现在你有空陪我了么?”她还挺体贴,“没有的话我晚点再给你打,你好好挣钱养我。” “不至于一点空都抽不出来。”祁清淮看了下她身后的环境,是他去过的那个值班房,“吃过饭没?” “吃过了,但没你在吃得不香。” 男人思考几秒,正经提议,“你开视频,我可以看着你吃。” “不要。”姜糖想都不用想就拒绝,“想看吃播,想得美。”视奸一圈他身后的背景,认出是他办公室,姜糖指挥道,“你把手机拿起来,我要看个东西。” “什么?”男人黑得深邃的眼睛透过屏幕仍旧锐利,姜糖刚硬气一点的腰杆无端发虚,“你手机拿起来,镜头转换一下,我要看你正对着的那面墙。” 主屏幕的镜头切换,浅灰色的墙面上,出自她手的那副珐琅画,正好好挂着。 姜糖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 她这点小心思祁清淮根本不用猜。 接着就听她继续指点江山,“我想再看看你窗外的夜景。” “姜小姐,我在工作。”他话虽这么说,身体却很老实地走到窗边。 二百七十度的巨大落地窗上,男人黑衣黑裤的挺括身影倒影着,而落地窗外,便是赛博朋克感十足的港区夜景,天然的深水港湾,林立的高楼,五彩璀璨的灯光,无一不彰显国际金融中心的魅力。 这样极佳的鸟瞰角度,需要凌驾在绝对的权势与金钱之上。 “但你还是听我话了。”他这声姜小姐和从前不同,含着淡淡的宠溺,姜糖莫名有种热恋期的感觉,“祁清淮,我喜欢你听我的话。镜头转过来,我要看你。” “不给。”看不见的镜头外传来这么一句。 “祁清淮!”姜糖恼嗔,下一秒语气又拉得黏糊糊的央他,“转过来嘛好不好……” 意识到窗面的倒影暴露自己,祁清淮转身,准备重新回到办公桌前,对面的女孩子突然甜甜地叫了声,“老公。” 手中握着的手机险些没抓稳坠地,祁清淮庆幸自己转身够快。 “老公,转过来嘛,我想你了。”女孩子服软的嗓音似有电流,从持握手机的手一路回传到心脏,祁清淮无声勾唇,但却没有依某个人的愿。 对面的人还在絮絮叨叨个不停,“哪有人老公和你这样,你都不心疼我的……” 避免让她察觉自己切换镜头是因为她那几声老公,祁清淮故意由她软磨硬泡了会才切换镜头。 “老公。”她说着说着脑袋枕到手臂上,“你说我到时候过去养和那边,住哪里?” 医院交流学习,算是出差,住宿问题自然不必考虑,姜糖当然知道,她话里的住哪也不是字面的意思。 祁清淮好耐心地瞧了一会视频里的人,说,“你想住哪就住哪,不知道的话可以来太平山顶的别墅住。” “不要,又不是写我名字。”他懂自己,姜糖反而恃宠而骄,明明西山别院也不是她的名字,她也住得挺开心的,这会倒蛮不讲理起来。 第39章 祁清淮沉默几秒,很平常地说,“那过户给你。” 港区房价出名的贵,面积大些的还真不是你光有钱就能买,祁清淮在太平山顶的别墅她去过一两回,地理位置、朝向、面积好得让人乍舌,他轻飘飘说过户就过户,天价别墅又不是烂白菜,他敢给,她要起来也手软,“哼,你别以为我不敢要。” “你来住,就过户给你。” 并没什么歧义的话,姜糖一秒警觉,站在道德制高点,声音骤提一截,“好啊祁平阔,还不给我抓住你,你想骗我过去住!是不是想做什么坏事?” “……”有的时候真的想打开她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什么零件在运作,祁清淮被噎到,翻起旧帐,“某些人说自己睡觉老实,结果第一晚就鸠占鹊巢。” “谁,谁啊,我不知道。”姜糖矢口否认,狼狈挂视频前,她补充,“最近你别回来了,天气预报说年前年后京市都有雪,我们年后见,到时候你来接我,不准拒绝我,我工作啦。” 一口气说完挂断视频,姜糖咬唇笑着走出值班室,迎面就撞上来通知她的护士,“姜医生,23床黎婉婉找你。” 夜晚在医院果然不能说任何“招活”的话,姜糖的笑容秒消失,事因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位年轻的“继母”,但私情和工作她还是拎得清的,“她在办公室?” “是的。” “行,我现在过去。” 姜糖头皮发麻,甫一踏进门,先扑过来抱住她的是小琦。 黎婉婉也被吓一跳,旋即慌忙上前道歉着将小琦拉开。 小孩子不会骗人,尤其是眼睛,小琦能长成这样,多半是受黎婉婉的影响,徐怀风何德何能配这样的人。 姜糖拖了把有靠背的椅子到自己办公桌前,示意黎婉婉,“坐着说。” “谢谢。”黎婉婉将小琦抱到腿上。 “你丈夫呢?” “他公司有事,先回去了。”黎婉婉轻声细语回答。 那难怪黎婉婉今夜会主动找她聊,姜糖了然,“护士说你找我,你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黎婉婉支吾酝酿了好一会说辞,才把那些难为情的问 题表述清楚。 姜糖从另一个角度打断她的担忧,“那你有没有想过,不是你的问题,而是你丈夫的问题?”顿了顿,她更直接地说,“是你丈夫,传染给你。” 第29章 你还挺霸道要你对我死心塌地 乘风传媒,就是徐怀风的公司。 徐怀风外表周正本分,实际好利且野心大,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背地里和公司的年轻艺人关系不清不楚的,染了病便瞒着姜梨满偷偷去治疗。 其实徐怀风从一开始接近姜梨满,就知道姜梨满是港区三大家族之一姜家,姜松源的女儿。当年,姜松源对于小女儿学医的叛逆行径本就不满,真正让姜松源决定放弃这个女儿,是姜梨满不顾家族反对任性下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可即便断绝了父女关系,姜梨满也从未想过易姓,起初贴心爱妻的徐怀风甚至让姜糖随母姓。 故事的最后,固执年迈的父亲想起自己还有那么一个女儿,于是用金钱试探起脆弱的人性。 徐怀风经不住诱惑,瞒着姜糖和姜梨满,收下了姜家一大笔钱,这才有了最初的乘风传媒。 姜梨满用了一辈子去认清这个人,又或许更早以前就看穿了,只是自己困住了自己。 现在,她真的有了个弟弟,如果她妈妈还在世,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姜糖裹紧大衣,一步步穿过寒风,走到京一医顶楼的天台边。 - 遥远的千里之外,刚被人挂了电话的男人心情愉悦地审批了几个项目方案书。 一旁肃立的严辞小心揣测着,最近自家上司投资了好几家宠物用品的公司,一开始他还担心,他上司和太太捡回来的那条狗高低得死一个。 这会看来,他上司挺爱那条狗的。 想起自家小老弟那家专营宠物食品的公司刚起步,正是需要融资的关键时刻。 严辞把那条准备已久的视频呈到男人眼皮底下。 视频是讲近期很火的一条柯基警犬,福仔。 镜头采访到福仔的训导员时,训导员乐呵着介绍,大型犬进行车底搜寻相对困难,所以福仔是专门负责车底搜寻工作的。 看完视频的网友辣评。 [站着完成车底搜寻任务。] [福仔:骂得真脏。] 男人波澜不兴地看完,脑中浮现出那条小黄狗在女孩子身边撒娇的谄媚样,隐隐间,无聊乏味的日子好似有了些温度。 甚至不自觉由那段视频自动又播放了一遍。 眼见铺垫得差不多,严辞见缝插针推荐,“先生……” “公司背调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通过了正常审批流程,其他你看着处理。”男人两手交握反扣在腹部,也不点破严辞那点私心。 “好的,先生。” 男人若有所思地眺望窗外璀璨的夜景,左手无名指微动,半晌后交代,“年后初七,半岛酒店包十间海景套房,京一医到养和交流学习的职工,有住宿需求的给他们安排好。” 严辞干事道,“先生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 …… 正月初七。 姜糖和京一医其他同事历时三小时,落地港区国际机场。 从落地的那刻起,一行人陆续剥掉臃肿的冬衣。 年后的港区新春气息仍旧浓郁,随处可见炽热醒目的中国红,养和医院负责接应的人早早等在机场外,见面后没说几句,就告诉他们,交流学习期间,养和医院包下半岛酒店十间海景套房,他们可以免费入住。 大家公费出差不是第一次,住的地方这么豪,确实是第一次。 “是那家老钱风,用劳斯莱斯接客人的半岛酒店?”有人倒抽气问。 接应的人微含糊,“是……是的。” 一行人中很快有人搜到当日房价,惊恐,“一万六一晚!” 乌泱泱的人群霎时沸腾,和接应的人打听,“你们医院待遇都这么好的?” 接应人边尬笑边擦汗,“也……也不是。” 京一医一行十人慢慢和接应的人拉开距离,小声抱团议论。 “他们医院正规的吧?” “妇产科医疗团队和咱医院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说呢?” “艹,不愧是金融中心,工资高,物价也高。” “听说泰安银行和养和有合作,可能泰安上面的人是照顾我们医院在妇产科那个皇亲国戚,你们没发现接应那个人刚回答问题的时候脸色不太对吗?” “有道理有道理,那么大一家医院,管他呢,他们敢说我们没道理不敢住,资本家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大伙欣然接受这份“特别惊喜”。 一伙人中心水最清的就姜糖,接应人说出半岛酒店,她已经猜到多半是祁清淮安排的。 虽然暂时没看到他人,但姜糖已经闻到甜味了。 出了机场,十三辆绿身劳斯莱斯整整齐齐停泊在外,场面震撼气派。 很快,戴着白手套的酒店管家就从车上下来,一一邀请一行人上车。 姜糖正打算和科里的同事一辆车有个伴,领头的管家到她身边,稍弯腰,右手臂伸直做了个请的动作,“姜小姐,我们酒店接送车的位置充足,一人一车方便我们为您提供更好的服务,您这边请。” “放心去小姜,刚师兄和养和那边的领导确认过,确实是他们医院的安排。”张国强稳重道,“害怕的话上车后师兄给你打电话,师兄话费够,一直到养和咱再挂。” 大白天的,而且他们一起那么多人,哪怕分开坐,也实在说不上怕,张国强这么直言护“崽”,姜糖不好意思,“不用这么麻烦的师兄……” “那我呢张主任,我也怕。” “我也怕,张主任。” 一伙人争相打趣张国强爱徒如命。 张国强脸一沉,“去去去,瞎凑什么热闹,sci都有着落了吗?申报的课题都有消息了吗?” “吁——”一伙人四散而去。 刚拿下一项国自然的姜糖努力降低存在感,状若自然地朝管家示意的方向探一眼,说,“那我过去了师兄。” “去吧去吧。” 姜糖小快步往最后面那辆车去,争取不耽误大家行程的进度。 结果快到车门前,开始说一人一车方便更好提供服务的管家居然连替她拉开车门的意思都没有,止步两米外,光礼貌笑着提醒她上车。 现在高奢酒店的服务都流行意识流吗? 姜糖傻眼,只能自己动手拉开车后门。 车后座的视野打开,姜糖抬睫,突然发现车后座另一边坐着一个人。 看清是谁后,嘴角紧跟着不受抑上扬。 她飞快钻上车,又小心地敛住笑容,谨慎地观察车外的情况,确保没人窥见车内的情况,她才装作平静地摁下关车门的按钮。 第40章 车内外的联系彻底隔断。 姜糖后知后觉司机也是常时给祁清淮开车的师傅,师傅正穿着酒店统一的工作服。 估计不止司机大叔第一次玩这种别扭的cosplay,某个男人大约也是第一次纡尊降贵坐在这种非自用车上。 既然都是自己人,姜糖不再藏着掖着,越过扶手箱,直接抱住男人的脖子,惊喜道,“老公,你怎么来了!” 她甜甜的一声老公,浪费一个小时在这种逼仄空间变得值得,祁清淮面上却八风不动,很老干部地提醒她,“在开车,注意安全。” 姜糖不认同,驳他,“又不是你开车,哪里不安全!坐你腿上才是不安全!” 司机大叔给祁清淮开车十几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刚女孩子扑过去抱住他上司时,他瞳孔一震,可专业素质过硬的他只在心里骂其他几个搭班的兄弟不够义气,上司和他老婆感情发展神速居然不告诉他。 听到坐大腿三个字,司机大叔终于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车内后视镜。 他那常年面无表情的上司,说的话不解风情,可分明紧张得不行,手臂虚环在那姑娘身后,生怕摔着碰着。 “你先坐回去。”男人的声音往下走了几度,无形有了些命令的感觉,姜糖不敢再造次,乖乖哦了声坐回位置,手却没松,甚至大胆地分开男人的五指,交错着把自己的五指塞进去, 也不忘给自己找个借口,“我坐好了,太久没回来,有点儿怕生,要牵着你的手才不怕。” “……” 祁清淮瞧了眼那姑娘亮晶晶的眸子,她也不嫌累,远远伸手过来都要拉着他的手。 不知为何,他无端想起她那日说的话,话里都是她在夸她自己,毅力好,他要倒霉了,她要他对她死心塌地。 现在一想近日自己的行为,似乎好像…… 意识到自己想笑,祁清淮淡定平常地转头看向窗外,不料那姑娘另一只手将他的脸掰过来。 脸对着脸。 他轻勾起的嘴角无所遁形,不过立即又抿直,不确定那姑娘看没看见,总归对视间他的眼神没有任何破绽。 好一会,女孩子神色严肃,“我刚看见你偷笑了。” 祁清淮没否认也没承认,不疾不徐地摘掉女孩子卡在自己下颌骨处的手。 女孩子不依不饶,“你要是因为我笑的,我就原谅你了。” 祁清淮懒洋洋扫她,开口,“要不是呢?” 要不是、要不是呢…… 姜糖没想好怎么接,就听他问,“哭给我看吗?” “不会。” 斩钉截铁的否认,祁清淮那点逗趣她的心思因她的话凝重起来,他静静望进她眼底。 “我不会为男人哭。”如同触到她的底线,她认真说,“如果有一天你因为别的女孩子笑了,我就不要你了。” 钟意、喜欢、一直在一起。 这些话她说得敞亮大方,更从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征服欲。 他向来只在意结果,最初对女孩子这种明明白白和todolist一样要拿下他的行为,并不怎么上心,因为他坚信结果不会改变。 唯有的一点兴致,都是好奇她能翻出些什么风浪。 这是她第一次和他说,不要你了。 很奇怪,他听到这句话,心竟然抽痛了一下。 “你还挺霸道。”男人无可无不可地评价一句。 女孩子半自言自语道,“就是霸道,我老公眼里只能有我一个。” 祁清淮视线移向窗外,随意问,“报道后你今日的行程到几时结束?” 姜糖翻了翻安排表,“六点左右。” “嗯。” 不待姜糖再说话,手机进来一条消息。 ——「小冉,听说你回港了?有空见一面。」 第30章 落花再看也不会是他的 消息是焉其枝发来的。 焉其枝是广府房产大佬的独女,纯真的广府人,正儿八经的西关小姐,四岁起学习舞蹈,从小到大拿奖拿到手软,十八岁成为广府歌舞剧院最年轻的首席舞蹈家。 三年前为爱暂停了一切工作嫁给姜逢,显赫的娘家背景帮助姜逢成功坐稳姜家当家之位的同时,焉其枝还给他生下了一个女儿。 用焉其枝的话来说,她这辈子有两最爱,跳舞和姜逢。 如果二选一,那么最爱的一定是姜逢。 明明是嫁给心心念念的人,但自从嫁给姜逢后,姜糖看着焉其枝一天比一天过得不开心,她有心想做些什么,可每次和姜逢提到,姜逢总会顾左右而言他。 「不辣嘴的姜不是好姜:那我晚些时候给嫂嫂发我的安排表,空余时间欢迎嫂嫂随时召见。」 姜糖松开和男人相握的手,两手托着手机,想了想又补充:我好久没见过萌萌啦,嫂嫂带上萌萌一起出来玩! 「zz:萌萌也天天嚷着想表姑姑。」 「不辣嘴的姜不是好姜:真是个贴心的棉袄子!想拐走想拐走!」 “到地了姜小姐。” 姜糖心思全在焉其枝母女那,脸上还挂着和焉其枝聊天时的微笑,根本没注意男人语气里淡淡的不爽,祁清淮刚费解是不是所有女孩子都这样,时而热情似火,时而心冷如铁。 就听到女孩子百忙之中拨冗问他,“下班你会来接我的是么?” 祁清淮手肘支在车窗框,压着太阳穴的手指敲了敲,有几分报复性地问,“我有说要接你么?” “你刚问我几点结束不是要来接我么?”女孩子鼓起脸。 狗男人还挺无情,“随口一问。” “你要是不来……”女孩子熄灭手机屏幕,临开车门前,压身过去在他耳边低语,“我就告诉我哥哥,你欺负我。” 祁清淮最不怕人威胁,妄提这种毫无攻击性的,他半垂眼皮,携着一股懒劲提醒,“姜小姐,三年多前你哥哥的实力就远在我之下,究竟什么错觉,让你觉得我现在需要卖面子给他?” “男人的生命中都有一个难过又不得不过的关,那就是丈母娘的难关。”姜糖愤懑不平,“我妈妈那关不算你过。但是我哥哥,他是你大舅哥,他的关,可比我妈妈的难过无数倍。” 有时候八字犯冲这事情还真解释不清,祁清淮和姜逢不止一次相中同一个目标,通常结果都是以祁清淮成功拿下结束。 两人互不相让习惯了,不玩阴的便算和平相处, 牙齿印自然越来越多。 难以接受,生意场上的“手下败将”,辈分强压自己一头,更无法想象有一天要他主动让步当孙子,除非他…… 祁清淮话回路转,俊美的脸庞第一次露出了一些难以言喻的表情。 “那我先走了,晚上见。”其他同事已经下了车,见他沉默,寻思他多半又不准备接话,姜糖没再等,利索收拾行李下车。 某人够绝情的,全程事不关己似的,冷眼目送她下车,连一句“宝贝晚上见都不知道说。” 嘴巴长了单纯为了好看。 姜糖心里骂他。 可等住进他安排的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外,维港绝美的景色收入眼底,姜糖瞬间不气了。 她欣喜又紧张地小跑到窗前,两手贴在玻璃窗上,一点点看着这片久违的,拥挤且快节奏的大地。 从前她和姜梨满在这里的点点滴滴一点点被唤醒。 晨时六点半固定的港台新闻资讯,街头叮叮当当穿梭的双层有轨电车,庙街嘈杂热闹的大夜市,彩色的塑料大棚,密集横空的红绿灯牌,折凳,煲汤小炒…… 一切的一切,全是她记忆深处有关港区的记忆,那时还很快乐,因为每一个地方都有妈妈的身影。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 姜糖微微抬头,眨散眼里的热汽,回头,放眼这间满载岁月痕迹又融合现代元素装潢的房间。 好应景,都只有她一个人。 叮—— 手机进来一条消息。 以为群里催集合,姜糖点进微信。 「黎婉婉:姜医生,我从医院带回家的药快用完了,私。处的症状好了许多,感谢你们。但现在没同房下面也在出血,我想问问,是病情变严重了吗?」 当时姜糖和组内的成员已经反复和黎婉婉交过过,她私。处炎症处理起来不难,最重要的是解决宫颈癌的问题,但黎婉婉拒绝进一步手术治疗,签字只做保守治疗,然后带药出院。 「不辣嘴的姜不是好姜:黎女士,您的癌巢现在有往阴。道、子宫扩散的趋势,已经不适合保守治疗。」 那边没再回复,姜糖等了十来秒,长叹口气,收起手机。 剩下的事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她只能从专业的角度给出建议,并不能替患者做决定。 一行人简单整理了下内务,下午就到养和医院参加见面会,见面会结束后到相应科室大致了解布局,以及一些常规的医疗运作流程,就临近饭点了。 第41章 养和院方这边很热情,定了间粤菜馆为他们接风洗尘。 粤港口味讲究鲜、甜、嫩,那是京市无法完全复刻的地道滋味。 姜糖吃得很满足,除了席间听到大伙私下纳闷,这餐厅性价比挺高,味道也正,就是这么多人吃一顿还不够他们一晚的房费,这养和医院,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装傻附和:摸透的话咱千里迢迢来干嘛? 酒足饭饱,大伙舟车劳顿一日,院方那边没再安排多余的行程,让他们好好回去休息,相约第二日医院见。 大伙正商量着拼车回酒店,姜糖惦记着半小时前祁清淮给他发的消息,要不是怕 不礼貌,她半小时前就想溜了,这会一出餐厅门口,那点迫不及待更压不住。 “主任,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姜糖乖乖站在张国强身边,可脸上的情况明眼人一眼看出来。 张国强隐约有过那么一耳朵,他这学生的丈夫,好像人常在港区,小夫妻不异地了,能干点什么,他也年轻过,没那么不识趣,“来了是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我们先回去了。” 临上车前又隐晦叮嘱姜糖,“年轻哈,来日方长,但学习机会不多,别分不清主次。” 本来没什么的,张国强这么一说,几个能来事的同事暧昧地哦了声,姜糖干脆敞亮起来,敷衍应下,“不会乱来的不会乱来的,保证好好学习。主任和各位师兄师姐奔波一天也累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见。” 好不容易送走其他人,姜糖刚要到去接头点,身后有人叫住她,“姜糖。” 难怪送其他人离开的时候姜糖感觉少了谁,她光顾着餐厅不远的地方有个人等她,忘了程唯的存在。 其实姜糖不明白,两人当时在一起没见程唯多上心,为什么分手后他频频露出一种他才是被辜负的那个的表情。 “程医生,如果你想谈工作的话,麻烦明天等大家在的时候再聊,不然误会我和你开什么见不得光的小灶。如果不是工作的话,四年前我和你就没什么可聊的。” “我……”心底那点不甘心翻覆,程唯欲进又止,他明知既要又要不可能,可不知道怎么了,他近日频频回忆起和她曾经的校园时光,那时两人常常在自习室学习到深夜,印象最深的,是每次午间,他打水回来,她枕趴在桌面,睡颜恬静又艳美。 窗外明媚的阳光照得她周身发着光,世界就像沉入一个让人宁静心安的纬度。 他幻想过,假如回到四年前,再一次在前程和她之间做选择…… “你。”程唯艰难说出一字,千言万语,在她耐心耗尽,要奔向另一个男人前,他说,“我会一直等你的,如果你过得不好……” “不用。”姜糖截住他的话,“我会过得很好,也不会回头。” - 离姜糖用晚餐的餐厅不远处,熟悉的幻影里。 “先生,靳先生那边说,这次京一医到养和交流学习的人里面,有个男的不太对劲。”严辞激烈思想挣扎后,到底决定把“道听途说”的消息告诉他上司。 “哦?”正假寐的男人不太走心,好一会才慢腾腾问,“怎么不对劲?” “就……”祁清淮总带着严辞,就是因为严辞做事干净利索,温温吞吞,要说的多半和某个女孩子有关,“经常盯着小太太看。” “程唯。”男人毫不波澜睁开眼,直接说出一个名字。 “对。”严辞惊讶,忙不迭附和,“就叫这个名字。” “让他看。”男人轻提唇。 严辞还没来得及纳闷,最近小太太和他上司打得火热,他上司不该这个反应啊,下一秒就听到后座的男人一副居高临下的语气嘲,“反正再也不会是他的。” “他要是敢做什么。”男人眉眼深寒,平静说出最狠的话,“他四年前玩钢丝球得到了什么,通通让他吐出来。” 吃到惊天大瓜的严辞瞳孔突然放大,内心:他上司什么时候背着他将程唯这个家伙扒得底裤都不剩?可面上表情管理依旧完美,“明白先生。” 仿佛交代了一件寻常不过的事,男人百无聊赖,却等得十二分耐心,他慢条斯理将目光移到外面的紫荆花树。 防窥玻璃影响色彩分辨,又逢夜晚,再惊艳的花观赏价值也有限。 忽地,一朵黑紫色的紫荆花飘忽忽从幻影车窗前坠落,恰巧被车内的男人捕捉到。 才春天,就落花了。 第31章 爱过吗可能只是对我没空 花凋叶落,本世间常态。 祁清淮意识到自己竟为这更迭常事惋惜,他心下一叹,自己好似真变了。 叩叩叩—— 车窗被人自外扣响。 男人抬睫转眸,目光再次落到车外。 女孩子胜赛桃花的面容不知何时出现,恍神的片刻,她已经甜甜笑着拉开他那侧车门,上车,一手扶住他膝盖,从他腿前不多的空隙挤过去,坐到另一边的位置上。 “……” 祁清淮没说什么,免得她又来劲,只多看了她两眼。 幸亏港区现在夜间温度浮动在十五度摄氏度上下,她外头还裹了件薄外套,才没让某些人占了便宜。 心里那点不畅快稍微舒缓。 祁清淮悠悠然问,“回半岛还是,你的别墅。” 姜糖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什么时候在港区有别墅,她凝眉想了一阵,总算想起那通视频他说的话,她凑过去狐疑问,“真送我?” “你来住就是你的。” 姜糖心门清得很,“哟,别以为我不知道,要是离婚这别墅就成了纠纷财产之一。” 像是早考虑到这个问题,祁清淮稀松平常道,“我可以拟一份赠予说明,明确它归你所有,不参与夫妻共同财产的分割。” “哼,连这都考虑了,我看你天天就想着不和我过!” 他从未在她面前主动提过任何有关离婚的事,可女孩子蛮不讲理起来,就这么径直将莫须有的罪名扣过来,他否认,“我没这么想过。” “你就有你就有!”直男式回答显然不是女孩子想听的,但他那张嘴不会哄人,说不出她爱听的话,姜糖知道,可她的小脾气每回都在这上面闹。 算是怕了她,祁清淮无奈收回话,“那不给你了,好了么?” 这下女孩子的情绪反而更汹涌,嫩生生一张脸委屈得全皱着。 祁清淮太阳穴突突跳了跳,他软下语气,“那你想我怎么做?” 女孩子嗔他,啪啪啪打起算盘,“后天晚上的时间,你不准工作,空下来陪我。” 祁清淮心里发笑,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后天是什么特殊日子么? 想不出个结果,也不是什么过分要求,他无可无不可地说,“可以。” 得到了他肯定的回复,回去路上,姜糖一直陷在太空椅里,手机背面朝着祁清淮,不停敲着字,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和谁聊天聊得火热。 最后姜糖还是跟祁清淮回了他在太平山顶的别墅。 洗过澡后,她拖了张超大号的摇摇椅到落地窗前,盘起腿,朝浅水湾的方向发呆。 - 第二日傍晚。 姜糖提前和祁清淮说好,不用来接她,她要和焉其枝见面,结束后她自己回别墅。 知道要到养和交流学习的那一刻,姜糖就有打算要和哥哥嫂嫂见个面,其他人可以不见,但哥哥嫂嫂不行。原本她是想等医院那边适应两三日,再做打算,所以这次见面约得匆忙,她也没来得及给萌萌准备什么,只好在赴约前就近挑了些合适两岁宝宝玩的玩具。 见面的地方约在一家地道的港式冰室。 经典的绿白交替马赛克瓷砖,贴满八九十年代港星照片以及各种香烟广告的墙壁,瞬间让人梦回上世纪。 姜糖给焉其枝点了杯阿华田,又给自己点了一杯冰的丝袜奶茶,打算边喝边等焉其枝。 港区的奶茶茶底微微发苦,加冰涩味略减,收费也比热饮贵上一些。 她搅了搅奶咖色的液体,端起抿了一口,醇厚的奶茶包裹住舌头,甜味过后,淡淡的茶涩味余留在口腔。 她满足地喟叹一声,还是熟悉的味道。 刚想喝第二口,门口就进来一个抱着宝宝,打扮温婉娴静的美丽女人。 女人身段仪态极好, 一颦一动放旧时都不输那些世家小姐,可精致的脸庞掩不住憔悴病态,整个人瞧着脆弱得跟纸一样。 在姜糖的印象中,焉其枝虽腼腆但自信,尤其是眼睛,清澈又灵动,不像现在,满眼忧郁,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婚姻真的会消耗女性的灵气。 以致她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下一秒她心里就怪自己,以前在京市,两人虽然电话少,但姜逢对她嫂嫂冷淡,她是知道的,她这个做小姑子应该多关心关心的。 第42章 “嫂嫂,我来抱萌萌。”姜糖连忙上前想要抱走萌萌。 萌萌不怕生,倒是焉其枝护崽紧,笑着拒绝,“还是我来吧,最近萌萌沉了不少。” 姜糖没再坚持,只佯装凶拍拍萌萌肉肉的屁股,“贪吃鬼。” “嫂嫂,这是我给萌萌买的玩具,你看看合不合适。”姜糖替焉其枝拖开一把椅子,等焉其枝坐下,她抬下巴示意空凳子上放的大盒小盒。 “姑姑买的萌萌肯定喜欢,那就替萌萌谢谢姑姑啦。”焉其枝将萌萌放到腿上,一手环住小孩的腰,另一只手抽了张纸巾去擦小孩子嘴巴上的唾沫星子。 小孩子天真烂漫,两只胖乎乎的手在桌面扑打,丝毫不懂母亲的愁虑。 “嫂嫂,就只有你和萌萌来了么?”见焉其枝进来后就没往门口张望,姜糖朝外探了又探问。 焉其枝懂姜糖问什么,她沉默了片刻,虚弱道,“他不知道我今天来见你,而且,他知道也没有空陪我的。” 焉其枝摇摇头,“他总没有空,可能只是……对我没空。”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嫂嫂……”虽然她也结婚了,甚至比焉其枝还早些,但姜糖自己也没活明白,清官尚难断家务事,更别说她。 “最近我想了很多事情。”焉其枝近乎麻木,“他现在应该也不再需要我了,总要有个人先做了断。” 姜糖预感焉其枝接下来要做的决定不简单,她努力为自己哥哥解释,“嫂嫂别胡思乱想,哥哥只是不擅长表达,他和你生了萌萌,对你那一定是有感情的。” 冰室内人声嘈杂,唯有两人这张小方桌间的空气凝固了几秒。 几秒后。 焉其枝第一次将自己曾经的不堪撕开,“萌萌是我用了些手段要来的,不是他想要的。” 这件事的信息量大得惊人,姜糖脑袋被砸得有些发晕,眼睫快速眨合,“那嫂嫂你……” 焉其枝冷静说,“离婚吧。我这次来,是想和你说一声。” 姜糖也算见证焉其枝对姜逢,从满心爱意到失望透顶,她没办法想象,焉其枝究竟积攒了多少失望,才能这么心如死灰地说出这三个字。 此刻,小孩子在焉其枝怀里咯咯笑着变得尤为刺目。 “那萌萌怎么办?” “姜家的当家权又不会交到女孩子手上,构不成什么威胁,他没有抢的必要。”焉其枝想得很周全,“我想先把萌萌带回广府,到时候再回来和他办手续。” 姜糖搅着奶茶,“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重新回到舞台上。”焉其枝像只即将挣脱枷锁的雀,眼里的光亮一点点燃起来,“我家就我一个孩子,况且我爸爸妈妈很喜欢萌萌,我爸爸正想培养一个接班人,萌萌以后一定会承我爸爸衣钵,成为一个优秀领导者。” 话到这里,再没有劝的必要,姜糖惋惜的同时祝她,“那我祝姐姐前路坦荡,星光璀璨。以后我们广府见!” “好。” 哐—— 两只厚瓷杯碰撞出响声。 作别了焉其枝,姜糖偷偷绕去翡翠工匠那取了个东西。 和先前焦灼期待它完工,到今日它真的完工,工匠做出来的也是她想要的效果,可能是受焉其枝和姜逢婚姻关系即将破裂的影响,她反而没那么兴奋了。 姜糖在路边的公共长木凳上坐了很久,到底没忍住点开了姜逢的微信,问出了个经典没意义的蠢问题。 「不辣嘴的姜不是好姜:哥哥,你是不是从来没喜欢过嫂嫂?」 - 二月二日。 答应了将晚上的时间留出来,祁清淮今日没有安排太多的行程,处理完紧急的项目,余下就交给下面的人。 他站在窗前,俯瞰这片近年他驰骋的“沙场”,目光越走越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这么站了许久,办公室的门敲响。 祁清淮回身,严辞眉头紧拧,似百般不愿来找他这一趟,语言组织了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有事说,没事别在这罚站。”祁清淮语气渐沉。 严辞擦擦汗,“有……有人要见您。” “谁?” “宋净玫女士。” 宋净玫,祁清淮的生母,就是那个分了巨额财产,任凭大家怎么扒都扒不出来的女人。 祁舒鹤郁郁而终后,宋净玫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十几年过去了,时间长到祁清淮都快忘了这个人。 “要……要见吗?”严辞汗流浃背,双脚发抖,生怕一不小心被迁怒。 祁清淮眼底冷如坚冰,“见,为什么不见。让她进来。” 宋净玫唯唯诺诺进到办公室时,祁清淮正坐在办公桌前,那条十八籽的金丝砗磲绕在左腕,他左手指尖捏着一根雪茄,极慢地搅动高脚杯中的酒液。 身上矜贵不可攀的边界感比当年的祁舒鹤更甚。 多年不见,母子情分早因她弃他们父子而去耗尽,若不是走投无路,宋净玫万不会找上门。 “小淮。”宋净玫颤抖开腔,艰难缩近一点的距离下一秒就被男人厉声拉远,“宋女士。” 男人一点面子也不给面前看这个纤弱的女人留,“找我,又是因为钱?” “不,不是的。”宋净玫始终垂着眼,双手局促地绞在身前,她深吸口气,提着心跑到男人面前,噗通跪下,“我求求你放过我丈夫,他好不容易才有今天,求求你不要毁了他……” “丈夫?”男人满脸厌恶,径直将雪茄丢进高脚杯中,长腿一蹬地。 呲喇—— 带轮的皮椅后滑出一段距离。 男人两手枕在自己腿面,上半身向前压向女人,他毫不留情地将女人手中抓住的那点西裤布料抽走,嘲讽,“宋净玫女士,我有必要提醒您,法律上您现在婚姻状态,是丧偶。陈世安,什么时候承认过您,您又哪里来的丈夫?” 目睹女人脸色由白变紫又变白,男人冷哧一声,意兴阑珊地倚回椅背,“宋女士,商场如战场,陈世安有拍女星艳照的癖好,最想弄死他的,不是我。”男人顿了顿,“是背后花巨资打造这些‘摇钱树’的各方势力。” “他答应我会改的,只要你这次当不知道这件事,他会改的,妈妈求求你……”女人凄惨的哭声充斥办公室,“你不想认我也没关系,但妈妈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孩子啊,希望你念在我从来没想过再要孩子的份上,帮帮妈妈。” “所以。”男人似感受不到女人的情绪,漠然睥睨跌坐在地面的女人,字字珠玑,“你用孩子绑住我父亲,又想用只有一个孩子,绑架我?” 第32章 案例重演戴了?没戴? “恐怕这次,你的算盘要打错了。道德绑架,对我没用。” 男人从皮椅站起,两人间骤然增加的身高差成倍加重男人身上的戾气,“你明知我父亲在感情上有偏执,还故意接近、利用、抛弃他。” 男人弯下腰,双眼如鹰隼般,一瞬不瞬地直望进女人眼底深处,声音凉薄,“您这叫谋杀。” “对不起对不起……”宋净玫泣不成声,浑身止不住发抖。 廉价的事后忏悔比草都贱。 男人直身,背对失声痛哭的女人,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去原谅,可脑中不断重现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一层又一层的雪落在他父亲的棺椁上,他看见自己的母亲,头也不回地狠心离去,急不可耐地奔向她的初恋挚爱。 但凡他母亲那日多留一会,送他父亲最后一程…… 但凡他母亲那日回头看一眼追了一路,尚且年幼的他…… 今日他或许还念所剩无几的生身之恩。 婚姻、感情,通通不过是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个工具。 谁付出了真心,谁就注定一败涂地,他父亲便是前车 之鉴。 他不能,也绝不会步他父亲的后尘。 “对不起。”祁清淮睁开眼,呵笑,一字一句带着狠,“最爱你的人早就十八年前就死了,就算你现在去死,也再不可能遇见他。” - 姜逢看见姜糖那句问话,已经凌晨三点。 凌晨的港区灯火不灭,繁忙热闹的夜市刚落下帷幕,这座拥挤的城市也短暂归于平静。 姜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虚眯起睫,漫无目的地看着玻璃窗外的夜景。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沉默地打开手机,翻出手机相册的一张照片。 那是焉其枝刚生下他们的女儿,坐月子时,管家给她们母女两拍的合照。 照片里,母女两甜甜笑看着镜头,如果当时他也在,那张照片该是一张完整又羡煞旁人的全家福。 那日,他应该正跟进祖父交代的考察项目,回到家中,母女两早便睡下了。 他和焉其枝相识于年少,也算半个青梅竹马。他的记忆里,焉其枝时常跟在他身后,文静乖巧,爱笑,也容易害羞,可却是个死心眼的,撞了南墙都不知回头。 第43章 后来为学业各奔东西,两人见面才少了。 他不迟钝,并非全然不明白那姑娘对自己的心思,血气方刚的青春年纪,他曾偷偷用过那姑娘发来的演出照片做手机屏保,也曾笑而不语承下同窗的调侃:手机的女孩子是你喜欢的人? 年少朦胧的悸动本应纯洁无暇。 三年前他最艰难的时候,那姑娘不顾一切嫁给他,可掺杂了利益的联姻,让年少的感情变了味,那姑娘也不觉吃亏,甚至在事业鼎盛之极,暂停工作,为他生儿育女。 舞者的职业生涯短暂,竞争激烈又后浪迭起,妄提生育过后重返舞台的婚育舞者。 他知道她一路向上有多难,她牺牲越多,他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逃避,渐渐成了他忏悔的方式。 姜逢疲倦地揉捏鼻梁,今日还有一场重要的会议。 这个点,他妻子大概睡下了,等会议结束,再早些回家吧。 按照姜逢的习惯,他每次白日回家前,都会提前告诉管家,管家便会提前告知照顾萌萌的阿姨,今日先生要回来,不要把大小姐带去太远的地方玩耍了。 今日焉其枝佯装若无其事地套管家的话,姜逢那边并没有说今日要回来。 于是她大早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些萌萌的生活用品,借口她爸妈来港区了想见萌萌,她带萌萌出去顺便将一些旧物给她爸妈带回广府。 管家没多疑,毕竟太太看着一切如常,只问了太太要不要带几个佣人,她这一路也能舒服许多。 焉其枝拒绝了,胡诌说在附近餐厅,阵仗太大招人注意反而不安全。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焉其枝确认和司机约定的时间,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着蹦蹦跳跳走路的萌萌走出别墅门前的花园,迎面和突然回家的姜逢打了个照面。 焉其枝呼吸一窒。 心虚作祟,牵着萌萌的手下意识力度收紧。 萌萌张开手刚想找爸爸抱,却被这一下后拽弄得懵懂侧头。 父女两齐齐的目光锁定,焉其枝本能后退一步,鞋跟不小心磕到走道汀步石铺装的缝隙,手扶着的行李箱跟着失了平衡,行李箱上的挎包一侧歪。 那份离婚协议草案就这么丝滑地流淌出来。 眼疾手快伸手要扶住妻子的姜逢惊怔住,不敢置信地盯着地面那份东西。 东窗事发,焉其枝想也不想就抱起萌萌,行李东西通通不要了,趁姜逢没反应过来,飞快从他身旁跑出去。 “焉其枝!你给我站住!” 身后男人盛怒的声音唬得焉其枝根本不敢回头,她拼命往外跑,接应的车就在外面,只要上了车,就安全了。 可她没跑出多远,就被身高腿长的男人扣住了腰。先是萌萌被男人单手抱起来,再是她像鸡仔一样被扛过肩。 男人绷着脸,母女两一手一个,他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往别墅里赶。 “姜逢你个混蛋!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焉其枝手拍脚踢,萌萌也被吓得嗷嗷大哭。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料理花园的佣人们见状,蠢蠢欲动想向前解救他们待人和善的女主人。 刚伸出脚,就被他们男主人一个冰冷的眼神吓退回原地。 “先生、先生……”陈妈在别墅侍候多年,算是这里的老人,就连她也从来没见过男主人什么时候有过今日这般动怒,怕弄出事,她上前劝道,“有什么事好好说,您小心伤到太太……” 姜逢始终黑着脸,不知是被哪句话劝动,他把在猛哭的那只小的交给陈妈,“把萌萌带回房间,看好她,别让她乱跑,我晚点再来收拾她。” 肩上的焉其枝还在边骂边拼命挣扎,姜逢两只手稳住她,命令,“其他人都出去,我没叫谁也别靠近主院。” 焉其枝一路被扛回主卧。 扔到床上。 凑到危险的气息的焉其枝撒腿就跑。 姜逢胸膛剧烈起伏着,外套直接丢地上,阔步上前,将手刚搭上门把手的焉其枝拦腰又抓回来,压到床上,三两下扯松领带,绑住她双手,摁到头顶。 见他开始解她身上的裙子,焉其枝怕了,不再硬犟,压着哭嗝说,“姜、逢,求求你别这样……我手好疼好疼……” 她喊的好疼和那一声肝肠寸断的姜逢,同样刺得姜逢心脏抽痛,偏又拿她没办法,“焉其枝。”姜逢放轻手上钳箍的力气,脑袋压在她脸侧,低声唤她名字。 耳边男人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似乎能商量,焉其枝翁着鼻音,“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我不该在安全套上做手脚……你想要孩子多的是人愿意和你生……我保证……不会有人知道萌萌的爸爸是你……她是个女孩不会对你以后的孩子构成任何的威胁……我们好聚好散好不好……姜逢……” 本以为自己这一通心迹剖白,能消除男人心里那些顾虑,焉其枝万没想到男人会再一次被激怒,“焉其枝!除了你,我不会和任何人生孩子。” 男人撑起身,一手端起妻子的下巴,细细瞧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忽而怒极反笑,告诉她一个真相,“你以为就你那拙劣的伎俩,我看不出来?”他俯身,近她耳畔,“萌萌,不止是你想要的,也是我想和你生的。” “你、什、什么意思?”焉其枝彻底懵住,她当时明明看见他是戴了那个破损的安全套,她才怀上的萌萌。 “枝枝,我只是人。”姜逢把她挣扎乱的几缕碎发梳顺,又抹掉她眼角的水光,才沉着声说,“几个小洞也能漏几毫升,你当是纯牛奶,要多少有多少?” 她确实不清楚多少量是正常,况且时间过去那么久,她那时又是初犯,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万一姜逢用的不是她准备的那几只该怎么办。 焉其枝呆呆凝着面前男人放大的俊脸,依旧没想通是怎么回事。 男人笑而不语,长臂越过她,伸到床头柜,拉开第一抽屉,取出一个小方盒。 开始案例重演。 那夜,主卧墙壁投屏的叠影,快到天光大亮才分开。 焉其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终于搞清楚了当年的真相。 某人当年确实是戴了,不过是前半场,她意乱情迷白光频闪的后半场,连某人什么时候真。枪实弹上场的都不知道。 而她蒙眼被迫“训练”了一晚,直到昏睡过去前,也感觉不清什么他时候戴了,什么时候没戴。 姜逢雷打不动按时起床。 今日他一早起来,就先去了一趟萌萌的公主房。 六点不到,女娃娃还在香甜的梦乡中,哈喇子从嘴角拉丝到粉红的小被子上。 一想到昨日要不是抓个正着,这没良心的小东西就跟着跑了,姜逢突然没了怜惜之心,他用了些力捏了捏女儿胖嘟嘟的脸颊。 睡懵的萌萌小朋友惺忪着一双小鹿眼, 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爸爸。 姜逢故意装凶,“不要爸爸了?敢跟着妈妈跑,下次还敢不敢,嗯?” 慢半拍的萌萌小朋友只听懂了爸爸妈妈这两个高频词汇,可不妨碍她分辨爸爸不悦的语气,下一秒,娇气包萌萌小朋友爆发出响亮的哭声。 照管萌萌的阿姨猛地惊醒。 于是。 全世界都知道了有人成功被自己的父亲弄哭。 姜逢稀松平常走出公主房。 于是。 那日除焉其枝本人以外,整个别墅的佣人都知道了,先生连人带被将他们太太端上了前往公司的车。 第33章 对你的心动刚才,我没有许愿 昨夜坐落在浅水湾的姜家别墅不太平,高处太平山顶的别墅也不太平。 二月二日。 祁清淮的生日,这还是姜糖迂回一大圈才从祁老太太那里问来的。 存了给他庆生的心思,姜糖偷偷谋划了许久,她一下班就迫不及待赶回别墅,亲自确认每一个细节。 起初她还担心祁清淮提前回来,来不及准备东西,结果等到日落,也没见别墅外有车开进来。 手机里几个小时前给他发的信息,一点音讯都没有。 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忙,姜糖没打电话催。 她托腮坐在可以看见那扇直通车库大门的落地窗前,等得无比耐心。 今晚的日落很美,天空像一杯梦幻的日不落鸡尾酒,轻盈薄透的浮云便是泡在鸡尾酒里的冰块,人瞧着都醉了。 有熟悉的车影驶进别墅车库已近八点。 姜糖欢快跑下楼,上前迎接的时候隐约觉得他不对劲,可具体说不上来,就好似变回以前那个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祁清淮。 她边走边观察了他几秒后,故意站在原地不走,只目光随他的走远渐渐拉远,心想着,如果他真的一眼都不回头,那他的生日惊喜通通取消。 一步、两步…… 锃亮的皮鞋轻踏过地面。 比预想中要走得更远些。 第44章 但到底停了下来。 清夜里,男人回头,肩背挺直的身型有如孤松,漆黑的瞳孔深处,有那时姜糖辨不明晰的悲拗和挣扎。 两人视线遥遥相接。 冥冥之中姜糖感觉有什么声音在和她说,不要再等,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再等不及,姜糖越过他,哒哒小跑进别墅,“你等我一下!” 几分钟后,姜糖从别墅拿出一筒东西。 负责调控花园彩灯的佣人也各自就位,所有照明相继熄灭。 姜糖当着男人的面拆掉烟花外面的塑料保护壳,取出里头那盏烟花,这是今年很火的网红烟花——时光灯笼,不过她嫌弃原来的烟花颜色太普通,找人把颜色改成了稀有的蓝色焰火。 咔嗒。 防风火机喷吐的细长火焰亲吻烟花底部点火区,保护层被烧掉,数根粘合在一起的烟花棒瞬间爆发。漂亮的宝蓝色火光,然后依次弹浮起来,逐渐加速旋转。 眨眼前还平平无奇的烟花,眨眼后化身袖珍版“旋转飞椅”,变成了一盏新奇艳丽的烟花提灯。 姜糖双颊微微发烫,提着燃烧的烟花灯,一步步靠近他,嗓音颤抖,“祁清淮,生日快乐。” 她一声生日快乐,仿佛联通了数十年的时光。 在那时祁清淮看来,很难不联想到,曾经宋净玫是不是也是这么哄骗他的父亲? 可他明知她和宋净玫不同,他并非心盲,只是跨越不过那一道坎,他不理解,他父亲如此精明的一个人,为什么知鸩仍饮? 女孩子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生怕他抓不住烟花燃烧的短瞬,着急地握住他的手催促,眼睛莹亮得就似那晚的月,“快快快,趁烟花没灭,你快许个愿!” 那种喉咙被湿重棉花堵住的感觉又来了,祁清淮眼神很深,无声端详着面前的女孩子。 他终究没有许徒劳的愿,任由烟花棒越燃越短,很快,最后一点火星也在眼前熄灭。 光亮里女孩子姣好的面容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不过下一秒,四周不知何时缠绕的星星灯就点亮,别墅前的小花园变得温馨明洁。 女孩子小跑去丢掉手中的烟花棒残骸,中途绕到花丛后取了个小盒子,又折返到他面前,好奇问他,“你刚许了什么愿?”她还挺公道,也不白占他便宜,主动分享,“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祁清淮答应和我在一起。”她的逻辑总是那么有趣自洽,“你看,我的生日是12月12,你的生日是2月2,我的比你的多两个1,像不像两根魔法棒?分你一根,我们的数字就一模一样啦。网上有人说,人一辈子很长,其实活的是几个瞬间,但我对你的心动不是。” 她打开黄花梨盒子,取出里面那条十八籽精雕翡翠糖果手串,和预想那样,手串通过两人相牵的手,自她手上顺利地转移到他手上。 但姜糖没想到,那条她好一阵没见过的金丝砗磲竟又被他戴在腕间。 两条手串轻轻撞合,心好像也措不及防被人挤了下,姜糖眼波微动,笑道,“祁先生,你现在正式被地狱驱逐。” 天有三十六重。 地有十八层。 她说过,十八不吉利,所以她要亲手把他从那至深至黑的渊拉出来。 如此细心认真地被人对待,再冷的心肠都会有所触动,可父亲的死像一根蚀髓的钉,年幼刺入,早便和骨血融合在一起,要想剔除,除非把属于自己身体的部分也一并舍弃剜挖掉。 之前他尚且容许自己不去深究,他知道,今日她已经把他所有退路封死,他必须给出一个答案。 “姜糖。”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啊?”姜糖虚哑地发出一声,面上淡定,实际心都要跳出来了,她虽然说过很多暧昧表白的话试探他态度,但直觉他这次是真会给她一个答案。她咬着唇,心绪回转万千。 男人语气沉的,“如果你觉得四年的沉没成本太大,又或者因单纯不愿意回到姜家而不想终止我和你的婚姻关系。那我可以承诺,这四年,你过的什么生活,以后也一样过什么生活。” 他说的每一个字姜糖都听懂,可连在一起她接受不了,她能感觉到,他明明是对自己有感觉的,姜糖双唇发颤,受伤驳,“但那样的生活没有你,怎么可能一样!” 手腕上女孩子专门给他定制的翡翠精雕沁着凉,拒绝的话说出去,按理女孩子送的东西该还回去才合情理,只是他舍不得,她不要回去,他也装傻不主动。祁清淮垂睫,半藏住眼底的波动,再直视女孩子眼睛时,看不出任何破绽,他更直白。精简说,“刚才,我没有许愿。” 姜糖彻底失去语言能力。 并不是觉得难堪,而是不懂他为什么不敢坦诚面对自己的心,脑袋缓冲几秒,姜糖顿悟,央求,“下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和你一起面对,你别总是把我往外推好不好?” “发生什么不重要。”祁清淮避而不谈,只问,“你最近什么时候方便,房产赠与公证需要我和你都在场。” “祁清淮,我不缺你这套房子!你究竟知不知道,离婚代表什么?” 男人语气依旧平稳,“我知道。” 知道个鬼! 她花了那么多心思时间还是没能撬开他坚硬的壳,姜糖怕再和他多待一会把自己气出病,她气呼呼骂,“祁清淮,你就是胆小鬼!” 回别墅收拾好自己带过来的学习资料,男人还在原地站着,见她出来,既不拦也不挽留她,姜糖肺快炸掉,直接使唤他,“我现在不想和你待在一起,你打电话让司机大叔送我去半岛酒店!” 这里到山下很远,出行主要靠私家车,先不说适不适合,她才不会和别的女孩子那样,受了委屈还 要傻傻靠两条腿“离家出走”。 祁清淮依言给她联系了接送的车。 接送的车没几分钟就到了,姜糖想想,临上车前,回答那个被跳过的问题,“我后天下午有半天休假,既然祁先生那么喜欢随便送人东西,那麻烦祁先生把别墅里所有东西都留下好了,一件别带,就净身走。” 她一口一个阴阳怪气的祁先生,驾驶座的司机大叔不易察觉地抽气。 给祁清淮开车的师傅工龄最低的都有十一年,祁清淮念旧,薪资待遇又丰厚,哪怕经常京港两地跑,司机大叔们也愿意跟着,甚至为更好配合祁清淮的习惯,他们自发建了群。 除了日常交接工作外,偶尔也会互相嘱咐一下老板的喜好变化,比如老板最近听歌的分贝高了低了,车载空调温度喜欢调高调低。 最近群里讨论频率最高的,就数老板和太太的感情进展。 没有提前老年痴呆的话,几天前,群里其他兄弟还说老板和太太打得火热? 现在看,闹离婚更真一点。 司机大叔一句话不敢多说,就怕惹到刚上车这位祖宗。 姜糖说完,无情关上车门,脸朝另一边,看都不看车外的男人。 目送车子离开自己视线,四周还残留女孩子精心布置的痕迹,花园内却剩下他一个,祁清淮独自站了良久,说不上什么滋味,分明是他想要的结果,可欲理还乱,胸口酸酸胀胀的,不过她还愿意发脾气,一切似乎又还没踩到底。 祁清淮低叹,小心把腕间那条翡翠手串摘下,收进西服外套的内袋内。 在酒店的这晚姜糖没睡好。 白日她点了杯双倍分量的咖啡,然后跟着去养和的手术室学习。 工作时没空胡思乱想,结束工作后脑子一松下来,就止不住想昨夜的事。 到现在为止,她和祁清淮没再说过一句话,默认进入了冷战阶段。 姜糖离开手术间到更衣室,在过渡区域看见两个负责后勤的阿姨正在洗手台前,一个阿姨正教另一个阿姨七步洗手法。 “手这样,交叉搓洗,这是第三步,简记‘夹’,下一步是‘弓’……” 这一幕莫名治愈温暖,姜糖堵在胸腔的烦闷意外释减了不少。 她不经意看入迷。 看吧。 无论怎么样,世界每一个角落都有人在认真对待生活。 也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 第34章 空礼盒我决定放过你了 “晓峰,你看我!” 两个骑着自行车的小朋友一前一后从姜糖身旁经过。 后面的小女孩神气地呼喊前面的小伙伴,想要炫耀自己能双手脱把骑自行车。 “我也可以!”叫晓峰的小男孩不服输较劲。 星光大道前,有孩童正在嬉闹,有捧花漫步的情侣,也有不远千里慕名而来的游客和醉人的夜景拍照留念。 姜糖走在江边的小公园。 香江的风温柔地吹拂过她的衣裙,她侧首,对岸中环灯火辉煌,林立密集的高楼外墙变幻着不同的色彩。 祁氏分部那栋直指长空的大楼像一股异军突起的年轻力量,满载冲劲,它的上空,是一轮将满未满的月亮。 第45章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也会和她一样心绪不宁吗? 姜糖隔岸望着那栋标志性建筑的最高层,几番点开手机,想说的话编辑了又删,删了又编辑,最后还是作罢。 她烦闷地郁出口气,一回头,熟悉的车影打着双闪停靠在离她最近的马路旁。 不必想,司机大叔是谁授意的。 更不必想,授意的人此刻一定不会和从前那样在车上等她。 姜糖迟疑许久,依旧心存侥幸过去,敲了敲驾驶座那侧的车窗。 司机大叔降下车窗,礼貌喊她,“太太。” 姜糖嗯了声,不动声色地往后排扫视一眼。 果然没人。 心无端一坠。 她垂头,“叔,你下班吧,不用跟着我了,我自己能回去。” 司机大叔为难,“可……” “他不会为难你的。”姜糖也想不通自己的语气为什么如此笃定,不过一想,她好像从未见祁清淮有为什么事情真正失控过,他所有的情感波动都在一条基线上小幅度徘徊。 明明无趣得要死,又不会说漂亮话哄她,但她就是喜欢他,还拿他没办法。 把司机劝走。 姜糖穿过单一拥挤的筒子楼,一头扎进喧闹欢乐的夜市。 让人味蕾止不住兴奋的香料味里,夹杂着觥筹交错声,食物翻炒声,开怀大笑声,这座白日繁忙紧促的城市,升起了夜间特有的烟火气。 姜糖随机选了一间饭店。 看饭店斑驳的墙皮上挂的照片,这店应该开了很久,以致开了三支长灯管,十几平的内铺面依旧有种明亮的暗。 等待菜品上桌的时间,姜糖漫无目的地观察着店内的装潢,忽然发现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贴停在天花板上,反复在光亮的地方打着转,时而飞扑向灯管,时而停靠在玻璃窗处,就是不敢飞出这个逼仄的小房子,不敢飞向暂时黑暗却真正自由光明的广阔天地。 姜糖倏地顿悟。 祁清淮就好似光亮,她就好似那只糊涂扑向光亮的虫子,这几个月,她一直敞亮地朝祁清淮示好,其实到头来她和那只虫子一样,根本没有分清楚什么是真正的光,真正的阳光。 如果勇敢地冲向黑暗,便不必追逐光亮,只要耐心等待天亮,自然会有真正的光,照淋在你身上。 像是终于下定决定,姜糖翻出祁清淮的微信,率先发了条信息出去。 「不辣嘴的姜不是好姜:我想通了,明天公证完,我们谈谈。」 - 焉其枝一觉醒来,窗外已是日薄西山。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醒了后人还是恍惚的,她花了几分钟分辨自己究竟在哪,又花了好几分钟思考回忆自己怎么到的这里。 可掀开被子看见自己穿着一身睡裙,床下空空如也,甚至一双拖鞋都没有,所有费劲思考得来的结果又变得迷离。 她慢慢挪到床边,双脚踩到地,再慢慢站起来,柔软的羊绒地毯包裹住她赤。裸的足,她和初学步行的小孩一样,一步接一步,笨拙地朝房门走去。 随着距离的缩近,外面的说话声也逐渐清晰。 “我唔是开银行,亦唔是做慈善。既然陈生管唔好自己手底下的人,我唔介意自己亲自喐手(我不介意自己亲自动手)。”男人坐在全黑皮椅上,大开着腿,冷白玉色的指骨握着手机靠到一侧耳旁和对面的人说着话,嗓音慵懒散漫。 焉其枝扒着门框看了不过两秒,窗前背对的男人如有所感回头。 四目隔着办公室的冷光相触。 不知想起昨夜的哪一帧,焉其枝腿心一软。 男人站起,仍在通着话,大步向她。 “全世界人都知道我同姓祁噶个外江佬不和,陈生你没理由唔知。”姜逢冷哧,“意见一样纯属意外。” “陈生讲笑,大把人想同你陈生合作。我仲系噶句,生意系做不完噶。”(陈先生说笑,多的是人想和你陈先生合作,我还是那句话,生意是做不完的) “如果唔系,老婆同人哋走咗都唔知。”(否则,老婆和别人跑了都不知道) 说到这句话时,姜逢恰巧停在焉其枝面前,结合昨天发生的事情,焉其枝想不多想也难。 “系甘先,我仲有紧要事要处理。”(先这样,我还有重要事的事要处理)姜逢不见得对这通电话有多上心,他三言两句打着太极,挂了电话,单手把还处于神游状态的人抱起来。 “看看晚餐想吃点什么。”姜逢把人放到自己的专椅上,随手捞过旁边的平板,放她面前,又回房间取了条薄毯和一双 棉拖出来。 薄毯盖她腿上,棉拖一左一右套进她脚丫。 焉其枝大脑宕机着,勾了勾自己套上棉拖的脚尖,静止几秒,一会后又勾了勾。 姜逢想笑但忍住了,他染着笑腔说,“枝枝,可以不用确认了,是你的脚。” 焉其枝闻言,抬头目光懵稚地看他。 “不要这么看着我,今早我上班的时候问过你,你自己嗯声答应,我才把你带来公司的。”男人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在是没办法,怕你和萌萌再离开我。” 没得到确切的话,总担心是自己自作多情,焉其枝眨眨眼,“你昨晚的话,什么意思?” 姜逢蹲下身,托住她一只手,拇指摩挲着她手背,郑重无比地说,“不要怀疑,萌萌是父母相爱的结晶,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只有妈妈想要的宝宝。” “焉其枝。”两人眼对着眼,姜逢深着声,“萌萌是我们的孩子,我今天告诉你,在我这里,男孩子女孩子都一样,只要她有足够的本事,姜家未来的话事权会是她的。” “那……”垂耷在椅面的那只手蜷了蜷,焉其枝挪开视线,虚于和他对视,“我们结婚那么久,你为什么好像一直不怎么喜欢和我待在一起?”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姜逢抱她起来,让她坐自己腿上,“怕对不起你的牺牲,也觉得有愧我们曾经的感情。” 当年姜老爷子有意挑选接班人,虎视眈眈盯着的人不少。姜老爷子奉承成家立业的说法,不成家便没有竞争的筹码。那时的他并非没有联姻对象,只是那都不是他想要相伴一生的人,他也曾有过求娶焉其枝的想法,可业未成,他做不出让人家女孩子陪他吃苦的事,更没有底气登她家门。 “我不做没爱的性。”姜逢一下下顺着妻子的头发,“知道你有了萌萌的那天,我很高兴又很恨自己。恨是因为我清楚我们宝宝的到来会给你的事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这让我更没脸面对你,工作除了麻痹逃避,我也希望能给你和萌萌最好的生活,而且很多时候,我回到家,你和萌萌已经睡了。” “我从不后悔生下萌萌。”他吐露完心声,焉其枝正要明确一下自己的态度,姜逢语调一转,毫无征兆反问一句,“你前几天,是不是见过冉冉了?” “昂……” “我和你有两情相悦的基础,和冉冉那段糊涂婚姻不一样,她和你说什么,你不要听也不要学。” 察觉他误会,焉其枝赶忙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姜逢语重心长,“你不用替她兜底,冉冉她那哎呀老公(假老公)不行,越早离越好,她有没有和你说过,打算什么时候离婚……” - 从公证处出来,姜糖主动提出要到江边走走。 虽然祁清淮在网上没什么照片,但保不齐发生什么意外,所以两个人都带着口罩,就这么隔着半臂的距离,并排走着。 今夜的人流量比昨夜她来的时候大很多,早早就有人候在最佳的观赏位置,估计都是冲晚些时候江面那张烟花秀来的。 香江的风见惯离散,永远多情缱绻,满载时间的味道,总容易勾起过去的回忆。 姜糖走了很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相对少人的地方。 她背对男人,不着急说什么,只两手枕着栏杆,远远眺望对岸赛博朋克感十足的楼群。 也就二十四小时,昨日那个在对岸至高层的男人,此刻就在她身后,安静地看着自己。 许久过去。 姜糖才转过身。 人来人往间,姜糖喊他。 “祁平阔。” 到底怕暴露他身份,姜糖用他的字代替,“我决定放过你了。”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就像一个包装华丽的空礼盒,初见多欣喜,拿起就有多失落。” “因为里面是空的。” 第35章 维港吻别丧偶,显得你多贞烈 江面起风了。 风掠起她额侧两绺头发,她那双眼睛清滢滢的,和他生日那天比,眼底明显沉静了许多,若有似无地蕴了些失望,还真有些失恋悲痛的模样。 可惜依旧不擅藏,骗骗别人或许可以。 祁清淮没说话,始终静静瞧着她。 “何知梦数学不好。”她故作随意地往旁边扫视一眼,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自然点,“以前她和我说过,当年高中的时候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死活不会写。你知道她们数学老师说什么么?” 第46章 “说什么?” 两人仿佛在闲谈。 “她们数学老师说,有些题目它就不是给你写的,会写这道题的人,在河对岸。河对岸的学校是她们省一中。”姜糖苍白地笑了笑,“我听了以后觉得好荒谬,一道题还分三六九等。” 男人脱口,“我记得,你高考数学148。” “没错,但我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了。”姜糖迎他目光走近,停在他一步外的位置,抬头看他,“于我而言,你就是那道数学题,不会写,也写不了。” “因为它就不是为我而设的。” 室外空旷,失去日照,夜间陆地温度速降,风便从地面吹回江面,清清凉凉的,心头的愁绪以及所有的迟疑不决都随风散远。 人静的,可心却燥的。 这是一步险棋,姜糖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你了解我的,不属于我的题,我连一个答字也不屑于写。” “但……”她眉眼流露自信,故意把话拆开说,“即便不要那道大题,也不影响我上京大。” 她话说完,四周忽然悄静下来。 祁清淮未及做出反应,凝眸,视线拉远。 过片刻。 砰砰砰—— 维港上空接连绽放开蓝色的烟花。 整片天刹那被魅惑的彩光点亮,盛大热烈。 “好漂亮啊!” “烧的都是钱呜呜呜……究竟是哪个金主爸爸千金散尽只为博美人一笑,我酸了……” 路人纷纷为这种浪漫感动。 祁清淮眉头紧锁,不堪忍受耳膜击穿的震感,煞是不认同这种廉价的行为。 但宝蓝色烟火映进瞳孔深处,他情不自禁想起许久以前在靛花公园那惊鸿一瞥,还有不日前,女孩子提着一盏蓝色的烟花灯走向他。 说,祝他生日快乐。 男人紧蹙的眉头一点点松开。 下一秒,一双柔软纤细的手臂牢牢环住他的腰,女孩子毛绒绒的脑袋就贴在他心脏前方。 祁清淮下意识僵直身体,身侧的手臂刚要抬起便被他压下,他完美地克制自己一切反应,连心跳都不露一丝蛛丝马迹。 “我放过你了。”烟花绽放的间歇,女孩子又一次重复,“很抱歉,你有那段经历是事实,我不应该强迫你去接受。” 她松了些力气,手顺着滑到他腰间,抓住他腰侧的衣料,后仰颈脖,“但我对爱情还有期待,即便到现在依然觉得遗憾,那个人不是你。” “港区这边走离婚程序耗时长,等审批下来,难免多困扰你几天。后天我们回京市提交申请,一个月后,我们的婚姻关系正式破裂。” 这样,比约定的离婚日,还要早上几天。 虽然他反复告诉自己,他们两个人就该是这个结局,可听到她亲口说出来,心还是狠狠刺痛一下。 女孩子释怀道谢,“这四年,谢谢你。” 砰—— 前方的江面又开始新一轮的烟花秀。 祁清淮生平第一次如此厌恶这些败家的二世祖,他隐忍地闭了闭眼,忽然察觉女孩子右侧的手松了下后重新抓紧,紧接着有温软的触感隔着口罩堵在唇上。 他惊愕睁开眼。 眼前的女孩子口罩摘掉了,脸因距离太近而瞧不真切。 她甚至不会动,只是很生硬地靠上来。 又或许是故意不动。 一秒、两秒、三秒。 踮到极限的脚尖再维持不住。 祁清淮瓦特的大脑消耗完女 孩子全力支撑出来的三秒后,终于接收到信号。 ——一个不带鱼饵的直勾正正甩他嘴里,上不上钩全凭自愿。 震天的烟花声中,他听见自己有力的心跳声。 不容他再思考,女孩子在他身上借力的双手松得干脆,江面那新一轮的烟花秀时长也短得离谱,不偏不倚,竟刚好在那一刻燃尽。 世界陷入空前的黑静。 短暂强烈的的恍惚过去。 祁清淮适应暗光的眼睛四下搜寻,却再寻不到那个身影。 一切,像一场真的梦。 可第二日,姜糖提前发来的出发信息又真真实实提醒他,昨日那不是梦。 那夜祁清淮睁眼到天明。 天亮透,他驱车前往养和。 恰巧撞上上班的靳问青。 “祁仔?”靳问青神清气爽,意外居然能在这里碰上他,“来找我喝酒的?现在不行,要上班。”靳问青话密,迫不及待炫耀,“前天晚上维港那场蓝色烟花,靓唔靓?我特意让人放来哄我老婆高兴的。” “……”祁清淮后槽牙咬紧,笑得人畜无害,“看见了,既然靳先生能豪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看来贵公司融资的问题解决了,那融资方案书祁某就不启封原路退返了。” “哎,等等,你什么意思……”靳问青追出一步,兜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急诊刚拉来的?行,我五分钟后到手术室,你把静静抓来八间给我打麻醉,绑也得绑来……” 眨眼前还不着调的人进入工作状态,连好友都顾不上,一边有条不紊和手机对面的人交代注意事项,一边快步往手术室赶。 祁清淮随意找了处安静的地方等。 他无意搞特殊,今日来只是顺道接姜糖,为这四年画个正式的结局。 其实到目前为止,对于离婚这件事,他比较明确的一个感受是空,其次是静。 不过他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他不认为自己不能接受。 一个小时过去。 飞往京市的航班距离停止值机还有一个半小时。 姜糖却没有一句交代。 祁清淮起身,迈步往妇科的方向。 途中,他莫名想起两人没结婚前,她气性便不小,典型的小炮仗,话没正式说一句,一句我不结婚,转头就去飙车,人最后好像还是他追回来的。 就是不知道今天又是哪里惹她不痛快了。 祁清淮无奈摇头,却发现自己嘴角不知何时翘起。 他抿直唇。 电梯抵达三楼。 祁清淮转角,妇科住院部的走道整洁明亮,长长的一条,视觉上让人有种自然而然的紧。窒感。 09:09:09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巨大电子时钟兢兢业业跳动着。 几乎在祁清淮转弯站定的同时,一道熟悉且打飘的身影也跟着拐进来。 两人的视线隔着半条走廊遥遥相接。 跟了一晚上多学科会诊手术的姜糖脑袋发涨,下台第一时间就是拿出手机给祁清淮发消息。她匆匆忙忙换了衣服,光顾着留意是否有新信息进来,唯一的一颗巧克力还因此落在洗手服里,被她丢进回收脏衣服的衣柜。 她欲哭无泪地往胃里灌了一杯温水,想撑到一楼便利店买点充饥的东西。 结果转出办公室,一眼就看见她即将离婚的丈夫,一身深棕色西服挺括合体,连走路姿势都好看得要命。 还是那么会勾引……人…… 姜糖脚下如踩棉花,眼前视线一模糊,最后一点清明是那道深棕色的影子,好像破开步子,朝她跑过来。 治疗车前检查用品准备开始工作的护士余光察觉有什么倒在地上,她正眼看过去,见有人晕倒,立即通知旁边的同事,“走廊有人晕倒了!赶紧通知医生!” 原本平静有序的的氛围紧张起来,三四个护士分工合作,推过床车的,取抢救用品的,跑进办公室叫人帮忙的…… 负责就地判断生命体征的护士还没跑到姜糖身旁,祁清淮已经先一步把人打横抱起。 刚把过床车拉出来的护士忽觉手上东西的多余,半路戛止。 他肃沉着脸,声音冷得骇人,问最先上前的护士,“抢救室在哪里?赶紧叫医生。” “这边。”护士快速引路,推开抢救室的门,“已经通知医生了,你把她放床上,然后外面稍等一下,我们要给她做个紧急查体。” “医生、在这。”暂时缓过来的姜糖双眼仍有黑朦,她只听清几个词,手没什么力度地攥住身旁男人的西服外套,不放人走,气若游丝地说。 “没事,就……低血糖。”姜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一旁的护士为难,又不好再赶人,换另一边给她测血压测血糖。 办公室的医生很快赶到抢救室,还有张国强和程唯,不过姜糖当时人发着懵,耳鸣断断续续,根本不知道有谁,她眼皮都没掀开,这个时候也不忘说,“放心、我不会、死的、丧偶显得你、多贞烈,我要让你、以后婚姻状态填、离异。” 祁清淮:“…………” 抢救室里猝不及防吃了一口大瓜的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想八卦但目光又不敢多往两人身上靠。 确定姜糖确实是血糖低,不喜欢葡萄糖水的味所以才故意不喝想要坚持去觅食的姜糖,最后还是喝了两支葡萄糖水。 姜糖在抢救室留观的十几分钟。 实在搞不懂的现在年轻人离婚怎么这么草率的张国强没忍住,拍了拍祁清淮的肩膀,示意他出去说话。 第47章 “先做个自我介绍,我是京一医妇科的科主任张国强,小姜新来的时候第一个带她的是我,我也算是看着她一路成长起来,你可以把我当做小姜的师兄。请问你是小姜的先生?” 男人淡淡应,“嗯。” 张国强开门见山,“你别怪我多事,夫妻小吵小闹正常,但再怎么样离婚不能轻易说。我看小姜挺喜欢你的,前几天饭局结束回去找你,别提有多高兴,那眼神骗不了人,刚我看你也挺紧张小姜的……” 第36章 愿者上钩(修)随时电联 飞往京市的行班改成十一点半准时起飞。 祁清淮的意思是换成明天去也一样。 姜糖的意思是既然选定了登记离婚的日子就不能变,否则就是诅咒她还没开始的第二春没好结局。 祁清淮被气笑,如她所愿。 飞机进入平飞阶段,祁清淮顶高舷窗拉盖,窗外绵延无际的云山仿佛静止在飞机下方,他漫无目的地瞧了一阵,视线又落回身旁补觉的人脸上。 她睡着时显乖,人窝在座椅里,和只慵懒的猫似的。 祁清淮顺手提了提她滑到胳膊肘的毯子,又让前来询问餐饮的空姐不要打扰她。 他沉默着,就这么静静看她,脑中止不住想起她在他面前倒下的那一刻。 姜家那点事,他隐约知道些,姜梨满离婚后,姜老爷子面上漠不关心,实际姜老爷子有心要把姜糖这个在外多年的外孙女给认回来。可姜梨满生命走到尽头前,担心的仍然是父亲强行干预,姜糖重蹈当年自己的覆辙,所以才会有了他和姜糖这四年。 有时候他好奇,姜糖明明可以和圈子里其他富家小姐一样,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思考今日该怎么花钱。究竟是多强的信念,让她和她的母亲不惜与家族决裂都要选择这个吃力不讨好、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的行业。 但无论如何,当初姜梨满在他身上倾注的两年时间,他也双倍偿还到她女儿身上。如今姜糖的工作步入正轨,姜家又是姜逢话事,他瞧着姜逢对姜糖这个表妹很是上心,有违姜糖意愿的事,姜逢大概不会做。 那他,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祁清淮黑邃的眼睛深处是不露于表的挣扎,他轻轻把女孩子滑到脸上的碎发挂回耳后,到底什么都没说。 完成离婚登记,两人又去了趟祁氏总部。 祁氏的律师团队已等候多时,姜糖一进门,如山的文件全是有关离婚后财产分割的,可见,祁清淮更早以前就安排了这一日。 姜糖心里不是滋味的,又讶异他富且慷慨。 祁清淮非但没把她个人婚后所得算进财产分割里头,甚至除了祁氏内部股份以及一些涉红的敏感部分不便分割以外, 他本人其余所有的资产,都毫无保留地分了她一半。 那时姜糖心里有气,她存了心思激他,他真的一门心思和她离婚,她一边骂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一边给文件就签。 他敢给,她为什么不敢要?虚与委蛇给谁看?就该叫他肉痛!痛死他!让他见识社会险恶!看他还敢不敢随随便便和人结婚! 落地港区,凭借巨巨巨额离婚财产马上要挤身福布斯富豪榜的姜糖揉揉自己签名签到手软的手,似见不惯某人云淡风轻的模样,她腰背挺得直直的,傲娇哼了声,奈何半点波澜没砸出来,气不过,想起什么,分道扬镳前,又很小家子气地到他面前,掌心摊开朝上,“既然祁先生要离婚,婚戒,还给我!” 怕气不死他,姜糖又噎,“别浪费,留给我下一任丈夫戴!省钱。” “……”有那么几秒祁清淮觉得自己骨头快冒烟,这姑娘还真光吃不吐,一点亏都不让自己吃。 不过她说的对,终归是她的东西。 这婚戒虽算不得多昂贵,可他戴了快四年,初时戴,总觉得格格不入,久了,倒发现怪称心的,现在要摘,竟有些舍不得。 该还得还。 祁清淮把左手无名指节那只婚戒摘出。 松了桎梏,突然光秃的近节指骨余一环浅浅的戒指压迹。 分明再无圈套,心却似被这道假以时间可以消退的环形压痕给牢牢捆扎住。 隔日。 休假的靳问青约祁清淮小聚。 眼尖的靳问青一眼发现端倪,他飞速回忆某人套上“枷锁”的日子,也没到四年啊。 “您这是……”靳问青笑得一脸八卦且意味深长,见某人不答,心里便有了答案。 他拉开祁清淮身旁的桌椅,随某人的目光鸟瞰这座国际金融中心繁华的夜景。 两人无言半晌,靳问青先熬不住,拐弯抹角挖苦,“你说,过阵子我老婆请那妹妹吃饭,叫不叫你好?” 祁清淮闻言,冷漠斜睨他一眼。 靳问青手撑腮边,对好友的警告无关痛痒,他搭起一条腿,余下那只脚踩着拍子,憋了许久的秘密终于说出口,“离了也好,省了姜逢一天天咬着不放。你是不知道,婚都没离,姜逢几个月前就开始给那妹妹物色对象了。那妹妹再好,是不是也夸张了点?” 靳问青这边替好友不值,那边当事人表情始终淡淡,不知听还是没听。 靳问青讨了无趣,也不再继续,只问了个更严肃的问题,“话说,你们有没有签婚前协议?” 男人不上心答,“有。” “不愧是你,不过要我说,姜梨满真会为自己女儿谋划,你要是没留一手,这婚后财产真要五五开,嚯,不敢想不敢想。”靳问青啧啧称赞好友的先见之明。 谁知祁清淮冷不丁一句,“我给她了。” “给?给什么……”靳问青起飞的眉毛坠机,他一噎,静止几秒,悬空的腿踩地,身体前倾,难以置信反问,“不是,就咱俩那么久的交情,几个亿的小投资你不愿意投,转头就这么随便把一半身家性命分你前妻了?” 大约是前妻两个字刺耳,祁清淮没了耐心,他起身,随手拎过搭在椅背的外套,声音冷冽,“关你乜事?”(关你什么事) 靳问青:“?” - 男人这种生物,你越是上赶着他越是爱答不理,你掉头走得越干脆,他就越悔不当初。 姜糖知道自己的伎俩逃不过祁清淮的眼睛,一个不带弯的直钩甩出去,上不上钩,全看鱼愿不愿意。 上一个这么钓鱼的人,叫做姜子牙。 姜糖没有多少把握,完全是破釜沉舟。 自从离婚登记后,她没再给祁清淮发过任何消息,祁清淮也当真净身离开了太平山顶的别墅,不过她也没再回去住过。 一是医院那边近期的安排比较满,二是祁清淮这个男人有时候规矩得过分,别墅易主了,没问过她他一定不会回去,虽然两人撞上的概率为零,可别墅里负责打扫照料花草的佣人,还是从前那些,薪水也是他在支付,指定全是他的眼线,她要回去,那一举一动就都在他的监视之中。 姜糖瞄着海里那条鱼,耐心垂钓着。 一天。 一周。 半个月,依旧没动静。 微信聊天界面祁清淮那一栏联系人的地方,两人上一次对话时间从上午11:03,变成昨天,周三,最后变成2月6日。 最初忙碌一天下班,姜糖迫不及待打开手机最希望看见的就是祁清淮的消息。 接连失望的第三天,她取消了对祁清淮的微信置顶。 她任由那个左手无名指戴婚戒的头像一点点被其他信息逼压下去,心好似也在一点点下沉。 但三十天倒计时一天没结束,他头像一天没换,姜糖免不得心存侥幸。 可惜,沉到海底的鱼再一次浮出水面,是告诉她前往京市领离婚证的时间。 叛逆心和不甘作祟,她故意无视祁清淮为她订购的机票,偏不和他坐同一个航班。 从前她耍小性子,祁清淮看穿也会顺她意,这次能说能做的她都试过了,却连他的盔甲都没刺破。 姜逢不清楚哪里知道她和祁清淮提交了离婚登记的事,瞒得滴水不漏,临出发前一天才和她说,他特意空了一日行程,用专机陪她去京市。 本来姜逢和祁清淮就不对付,尤其祁清淮那边又没有丝毫动摇,如果她这时候反悔,不但掉价还会寒了姜逢的心。 于是,离婚证就这么在两个男人陪同下,盖章生效。 祁清淮全程没有太多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姜逢在场的缘故,走出民政局即将分道扬镳的那刻,祁清淮同她说话的温度一如四年前敲下她车窗时,只是如今疏离之中又带了几分她辨不明析的情绪,“我在京市还有事,先不回港,一路平安。” 说完,他转头就往不远处等候多时的私家车过去。 他这句特意交代,很难不让姜糖怀疑他是有意躲着的,姜糖咬唇接不出话,腿还没动,肩膀就先被人握住。 姜糖茫然看向身旁人,姜逢的目光和小时候每回将她护在身后一样,“跟哥哥回家,你嫂子已经在家里等你了。” 第48章 明明她不是一个人,可心总感觉生生空了一块,持续痛着。 赌徒,下注前就该做好倾家荡产、一败涂地的准备。 许是二十多年还算顺风顺水的人生,助长了她的骄傲,她从不觉得她会赌输。 姜糖看着那辆熟悉的梅赛德斯消失在拐角,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真的失去了肆无忌惮坐进那辆车的资格。 前往机场的私家车逐渐远离故事的起点。 陌生的司机师傅车技很好,将车驾得又快又稳,姜糖倒情愿他车技烂些,她麻木地抓着手机,那本离婚证就压在手机之下。 直到登机,姜糖才不得不收起来。 叮—— 手机有新消息进来。 那时姜糖的脑袋斜歪在枕垫上,正双目空洞地盯着舷窗外灰白的地面发呆。 想着多半又是新的工作任务,没有立即电话轰炸来,就不是个人紧急任务。 姜糖允许自己多emo半分钟。 半分钟后。 姜糖解锁屏幕。 垂死病中的心脏一个颤悠。 ——“保持联系,有任何麻烦,随时电联。” 第37章 养你(捉虫)别人的孩子你也养吗?…… 可也仅仅激越那一下。 短瞬过热的大脑一秒便冷静。 ——“希望以后每一年,你都能在我身边。” 姜糖想起年前她同祁清淮许的新年愿望,他当时很明确承诺她——“好。” 这算什么!谁要他这种在身边。 还不如彻底钉死在棺材板里。 保持联系是吧。 姜糖越看越心烦,就不遂他愿,删除拉黑一步到位。 纪心澜这个损友,小道消息收风极快,她前脚落地机场,后脚就收到她的微信。 「纪心澜:你今天是不是去了民政局!!!我的人看到你和一个男人人手一个红本从民政局出来后各走一边了!!!你!是!不!是!离!婚!了!!!」 姜糖被这密集的感叹号晃得脑仁痛,紧接着纪心澜在聊天框疯狂给她放起烟花。 那阵仗,不知道还以为是她结婚。 姜糖连发三个省略号。 不否认等于默认,对面纪心澜兴奋不已,文字都不能表达她内心的激动,她一个电话拨过来,“妹妹你在哪?京还是港?” 和男生总热衷认儿子异曲同工,纪心澜这个比姜糖晚出生整整一年的妹妹,改变不了事实,总要在口舌上占便宜。 姜糖汗颜,换做往日高低先呛她一回,今日甚至懒得计较她占自己便宜,只语气萎靡问她,“月经来了么?” “来了来了!今天刚走干净!哎呀,你别岔开话题,你回答我,在不在港?”纪心澜的雀跃显然不是因为缺席多月的月经造访。 姜糖有气无力答,“刚回到港区。” 纪心澜还装模作样地说教几句,“就你那老公,早该离婚了。不过你也别伤心,算你运气好,姐姐今天刚好在港区,晚上,带你去女人的‘欢乐谷’‘换换心情。” “欢乐谷?什么地方?” 纪心澜嘿嘿坏笑几声,染了些许娇羞解释,“现代版女人的窑子。” 姜糖:“……” 感情是纪心澜自己不敢去,拉她壮胆加垫背。 姜糖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去。” 对面安静片刻,问,“你明天要上班吗?” “不用。”姜糖扫了眼特意走快几步给她留说话空间的姜逢,莫名有种做坏事的心虚。 “那为什么不去!”纪心澜奶嗲的嗓音肃正起来一板一眼的,怪招人欺负的。 “今晚我嫂子叫我回去吃饭。”真话,但也有些心累,至少此刻的她不想再有任何的社交。 姜糖小碎步追上姜逢,那句搪塞拒绝的话就这么飘进姜逢耳朵的同时,对面仍不死心诱哄,“你知道这世上最毒的仇恨是什么,那就是前任过得好!我和你说,离了婚,你生活越精彩,你前夫越悔不当初!你以为周文王吃饱撑着等唔唔去渭水边瞎溜荡然后恰巧撞见你祖宗钓鱼?你跟我去,让别的男人围着你转,噱头搞起来,搞不好今晚你前夫就在欢乐谷为你‘大打出手’,哭着求你回头看看他!” 祁清淮和一堆欲遮还露的男人大打出手。 虽然清楚这事可能性极小,但也不是完全不会发生……那场面光想就很帅。 而且,四年前他就说允许她婚内和别人耍,她道德感高始终坚守底线,现在离了婚,她年轻貌美,成则鱼上钩,败则花丛过过怎么呢?她都没去过这种地方…… 姜糖心动犹豫,那边姜逢显然不知道她要去的是那种地方,抱着让她散心的想法,体贴为她找好说辞,“朋友约你出去玩的话,饭改天吃也行,正巧你嫂子也有很长时间没出去走走了。” “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对面的帅哥超帅!那我们今晚不见不散,半小时后瑰丽门口见!我带你梳妆打扮穿战衣出发!”纪心澜兴奋吆喝,姜糖隔着电话都想象到她穿着恨天高原地蹦跳的傻样。 “嫂嫂还要带萌萌,我……我和朋友去就好。”姜糖可不敢带焉其枝去那种地方,姜逢就是再疼她,东窗事发,场面一定很血腥。 姜逢没再坚持,叮嘱,“那行,结束后哥哥让司机来接你,夜晚女孩子打车不安全。” “不用不用,纪心澜说她带司机。”姜糖直接把纪心澜卖了。 京市的纪家。 姜梨满最初到京市的时候,纪伯江帮了不少忙,那位叫纪心澜刁蛮公主,听闻纪伯江雇了好几个保镖暗处保护着。 姜糖和她去安全问题应该不用担心,“那你们小姐妹好好玩,有事随时打电话给哥哥。” “哥哥你放心回去陪嫂嫂吧。”姜糖目送姜逢离开,拗不过,做贼一样坐上姜家另一辆接送车,前往瑰丽。 - “妹妹,你搞报复完全可以直接点。” 三月的港区,白日太阳出来或许能穿夏装,但太阳下山,这一身薄如蝉翼的一字肩金蓝渐变礼裙,真不能抗冻。 一下车,姜糖就裹紧大衣,她仍没适应礼裙正开叉到大腿中部的大胆设计。 “报复我会让你穿得比我还美!”一身包臀罗兰紫鱼尾裙的纪心澜靓凶靓凶地,她双手抱在胸前,上下欣赏自己给姜糖精心搭配的这一套。 姜糖被瞧得不自在,她掂了掂量脚上那双八厘米高、筷子细的高跟鞋,怀疑,“这个跟真不会踩断吗?” “我的头断它都不可能断!”纪心澜快要被个唯唯诺诺的女人气死,她抱着姜糖胳膊把人往欢乐谷里拽,边走还边像个老鸨似的,警告第一次“接客”的某人,“一会进去你把大衣给我脱了,你不脱我帮你脱!咱们是来惊艳全场的!你包那么严实,又不是只给我看的!” 欢乐谷,本质就是富婆名媛们找乐子的地方,听闻欢乐谷背后的老板背景不简单,欢乐谷里全是一米八八以上的男模,宽肩翘臀,能说会唱各有才艺,关键是放得开,哄得那些富太名媛乐不思蜀。 而且欢乐谷时不时还会推出些新奇的沉浸式主题体验,最近强推的主题是“清朝纪韵”。 灵感来源是前阵子很火的清朝选秀环节:留牌子赐香囊。 每个场子包场费各不相同,包场费不同男模们的质量也不尽相同。 一个场子每次可容两到三位女宾,包场的女宾们进场后会领到二十个金漆牌子,分别对应二十个男模的名字。 另外还有十二朵稀有的豆绿牡丹、八个香囊。牡丹代表落选离场,香囊表示入选留场。 二十个男模依次展示过后,女宾们可以选择给男模们牡丹亦或香囊。 留下的男模们当晚酬劳三倍计算以外,还能分得当晚包场收入的两个点,于是,费尽心思讨好诱导女宾们多消费自然成了男模们当夜的目的。 纪心澜选的最贵的场子。 场子装潢并非姜糖预想的清宫廷风,反而是华贵奢靡的巴洛克风格。 场子遍布低亮度的暧昧氛围灯,入目水晶垂坠、繁复厚重的壁画以及各种镀金装饰,部分位置设有追光灯和霓虹灯,吧台、舞池、休息区、娱乐区等更是一应俱全。 一进场子,便有种自然而然的迷失,时间与金钱再无概念。 男模们舌灿莲花,同样老手的纪心澜在其中如鱼得水。姜糖玩不开,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好奇地看调酒师调酒。 “一杯都不合眼?”调酒师扫了眼吧台上陈列的漂亮酒液,为面前这个漂亮女孩子的挑剔感觉挫败。 姜糖披在外面的大衣进来后就被纪心澜扒掉藏起来了,身上只有那件蓝色美人鱼高定。 鹅黄色的聚光射灯下,她奶白的肌肤镀上一层朦胧的柔光,骨肉匀停的双腿自然曲垂,风一吹,身下轻薄的裙面便泛出粼粼波光,如月夜阒静的海面。 远远瞧去,她就像一个黑夜乘着弯月降落人间的天使,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第49章 不一会就有好几个姿色上佳的男模上前搭话,“宝贝,能否赏脸和你跳个舞?” 姜糖刚准备回答调酒师的问题,眼前忽然多了只男人的手,她意兴阑珊地打量了下身旁一身英伦绅士打扮的男模,拒绝,“抱歉,我不会跳舞。”她低头,“这鞋,我也跳不了。” 为首的男模不气馁,早在过来路上他便注意到吧台那一排漂亮可价格连那些有钱人的皮都没擦破的鸡尾酒,他语气热络平常,“宝贝是失恋买醉?噢,在这个快乐的地方不要为别的男人伤心,我这有瓶更好的酒,我们陪你喝,喝完保证你立马心情美丽。” 酒保熟练从酒橱取出一瓶勒弗莱酒庄白葡萄酒,边上两个打扮同样走斯文成熟风的男模借机为自己倒上一杯价格不菲的酒,举杯相邀。 男模们相互配合着,姜糖想推都推不掉,偏左右围着人,身上的裙子又不方便大动作,她不好跳下来。 她眼神求助纪心澜,谁知纪心澜那个家伙更早色迷心窍,喝得五六分醉,一张脸红扑扑的,融在男模堆里,左摸摸这个的胸肌,右变着花样尝试欢乐谷的触发动作,那些男模们相当听话,乐此不疲地跟着纪心澜手势做出一些表达爱意、卖萌的表情动作。 姜糖没怎么碰过酒,一杯白葡萄酒下肚,脑袋就呲呲作痛,她一手撑着腮,另一只手机械地左右摆动,拒绝递上前的酒杯。 纪心澜摇摇晃晃游到吧台,两手叠放在台面,脑袋一歪就枕在自己手臂上,她口齿不清地嘲笑此刻半醉的姜糖,“姜冉冉,你也有为男人买醉的一天。” “你才买醉……”姜糖口齿不清,实在是脑袋涨得难受,跳出一个坑又给自己现挖一个,“我那是壮胆。” “胆小鬼哈哈哈……”纪心澜笑出眼泪,一口咬定,“你就是为男人难受!” “才不是!要难受也是他难受!” “不信!除非你给他打电话!” “打就打!”姜糖不抗激,捞过桌面的手机翻开通讯录,可酒后有点眼花,她把手机拎近,手指在通讯录末尾两个联系人之间徘徊。 她费劲撑开眼皮,点中其中一个。 电话秒通,姜糖被酒润过的嗓子瞬间染上哭腔,一开口声音就委屈得要命,“都赖你……” 姜糖还未继续发挥,对面突然一声,“姜糖。” 姜逢连名带姓的四个字堪比冬日寒风入怀,吓得姜糖条件反射就挂了电话。 纪心澜亮着眼,眨啊眨,和只呆萌的萨摩耶似的。她刚被姜糖变脸速度惊到,正要看她表演,结果姜糖自己先挂了电话。 “打错了……”酒劲壮人胆,以致姜糖摸完一只老虎的屁股,无缝就去招惹另一只。 这会她谨慎确认即将拨打出去的电话备注是“老公”,而不是“老哥”。 祁清淮那边电话也接得很快。 “老公。”姜糖七八分醉,哭戏说演就演,鼻音哭颤一起来,直挠人心肝。 祁清淮那边大约是意外,还能听到她这么喊,好一会才低嗯了声。 “我要考试了。”她一截截说。 祁清淮也一句句回她,“加油。” “都赖你。”女孩子的嗓音更可怜,“我要是考不过你得养我……” “嗯,养你。” “我以后养不起小孩怎么办?” “我来养。” 估计是没想到他这么轻易答应。 女孩子哼唧两声,瓮翁问,“和别人的小孩你也养吗?” 相似的问题,他祖父也问过他。 那时他云淡风轻一句“未尝不可”,可今日,一想到她和别人生儿育女,一家三口牵手散步的温馨画面,而他成了局外人,莫名很不是滋味。 两厢静默间,女孩子酒后难受闷喘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祁清淮浓眉一皱,那点温柔不再,到喉咙的话还没出口,对面猝不及防一道讨好暧昧的男声污染他耳朵,“宝贝。” “姜、糖。”祁清淮一字一句,满腔的火气压都压不下,那句“你在哪”甚至没问出,电话就被人挂了。 第38章 妒火我没有老公 祁清淮这满含妒火喝止的一声余音未尽,耳旁的手机就剩下嘟的一声挂断音,女孩子那边的讯息彻底断绝。 全力击出的一掌全数反噬自身。 祁清淮咬牙,却止不住胸腔剧烈起伏,他深深平复两下,当即原路把电话拨打出去。 “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偌大的办公室内机械女音的回复格外清晰,祁清淮顶顶腮帮,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他挂断再一次拨电话。 “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没有任何迟疑,祁清淮切到微信,拨打语音电话。 正准备把耳机放到耳边的前一秒,屏幕跳出一个提示框:对方没有加你为朋友,不能语音通话。 真本事。 竟然把他微信拉黑了。 祁清淮边阔步往外走边又打了另一通电话。 - 十五分钟后,一辆亮黑色超跑急刹至欢乐谷门前,强势横挡在大门正中的位置。 新来的门面男模没见过这种阵仗,想向前说道理,脚刚迈开,就被车标惊到腿软,入职培训其中一个项目就是熟记各种豪车和奢侈品,这个车标,当时稳稳压在培训手册的金字塔尖。偏和他搭班的资深同事又临时上了卫生间,生怕惹到麻烦,他哆嗦着请示领导。 相比之下,门卫大叔冷静得不行,毕竟此类抓奸戏码三天两头就有一回,越有钱玩得越花诚不欺人,他淡定扒拉下老花镜,往外瞅,唯一八卦的一点是,这回下车的人是正方形的还是多边形的。 驾驶座的门打开。 男人有力修长的腿踩在地面,显然耐心有限,整个人嚯地一下从车内出来,扣上西服外套的扣子,又随手带出一件大衣,一个正眼也没给其他人,冷着脸就往里走。 门面男模收到上面的千叮嘱万嘱咐,千万不要得罪这座大佛,不然十条命都不够丢的。似怕吓坏这位年轻的男模,上面又安抚:别怕,这尊大佛单身,不是来抓奸的,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他点谁,谁就跟他走,回来直接提拔做领班。 门面男模夹紧下身,赔笑着上前,小心打量这位无论身高还是容貌都比他们欢乐谷里经过重重筛选的男模们更为出色的大佛,结果男人薄薄的金丝框眼镜反出一道冷冽的寒光,只沉声问,“纪心澜定的场子。” 男模懵逼,“什么?” 祁清淮却没心情重复,薄唇吐出两字,“在哪?” - 祁清淮被带进场子看见的第一眼,是女孩子背对他高坐在高脚椅上,前后左右,围满了虎视眈眈的饿狼。 她今日穿的这身很显身材,一字肩,收腰,包臀,头发由一根翡翠簪束着,半露蝴蝶骨,身后是两条交缠着要掉不掉的飘带,五颜六色的氛围灯下,是隐约的春光。 如同目击自己被偷了家,祁清淮差点把后槽牙咬碎,他一步步走过去。 偏某人还没意识到危险,陷在一声声谄媚的姐姐声里难以自拔,她前倾身,认真给刚为她献舞的男模弟弟系香囊。 系完一个,她又从托盘取另一只,这回边系还边大放厥词,“姐姐有的是钱!你们,我全养了!”她醉乎乎地嘿笑一下,“没钱,我去哄我前夫,把你们都养了。” 男模们心里暗乐,下一刻就感觉到空气中不寻常的暗流。 先是一个,察觉同事转头看向一个方向后安静如鸡不敢动,接着两个、三个…… 围在身旁的所有男模,除姜糖外,都齐齐看向那个气场强大的男人,并且在男人靠近时,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道。 姜糖脑袋被酒精摁了慢放键,好半晌她才含糊不清地嗯了声,想要看看男模们行注目礼的方向有什么,结果男人劲瘦的手臂先顺着她腰际,箍上她的腰,然后强势收紧。 她整个人被人轻易往后一带,后背撞上一堵温热的墙同时,有人霸道地拎起她散开在腿侧的裙摆,盖住她因裙子设计和坐姿而不得不露在外面的双腿。 那样子,好似拉上舞台前的幕布,不允许任何人多看一分一毫,只准他一人独享。 姜糖炸毛,生气地拍了拍腰间那只手,刚张嘴准备斥男模们的大胆。 一侧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意外之余,大约是这四年惯被他“管着”,尤其做了坏事后,免得不心虚,到喉咙的话瞬间又噎回去,连气焰莫名也熄了三分。 只咽了咽口 水,慢慢眨眼望他。 “刚刚,你说要我,养谁?”男人勾唇笑了,但笑比不笑更叫人心惊胆战,他温柔地为她整理鬓间的碎发,诱导,“宝贝再说一遍。” 搞不清他是问电话里的,还是他听见了自己刚说的话,心底的委屈翻涌,姜糖那一身反骨那时尤为硬,硬得不行。 第50章 在周围男模不动声色后退远离是非之地的情况下,她直接抬手把男人那副伪装斯文儒雅的眼镜摘下,往旁边的托盘重重一搁,随后泄愤似的,歪头狠狠咬了男人的脖子一口。 祁清淮痛得嘶了口气,却任她咬,甚至一句教育的话没舍得说,结果怀里的醉猫先反咬他一口,“和你有什么关系,前夫哥!” 是啊,离了婚,双方婚嫁自由,她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调情、接吻乃至再进一步,而他再无权过问,眼下他藏起的所有风光也只能止步在藏起来,不就是前夫么,可那一刻心底积压已久的妒火吞没了理智,鱼听不得前夫两个字,于是不顾一切地咬住往回收的直钩。 “前夫。”男人气极反笑,近她耳旁,一口港腔粤语说得迷人性感,“bb猪啱啱明明叫我老公,唔记得?使唔使我放啱先嘅电话录音畀你听,嗯?”(宝贝刚才明明叫我老公,不记得了?要不要我放刚才的电话录音给你听?) 姜糖对祁清淮的粤语没太大抵抗力,特别是一个古板没情趣连老婆都不会叫的男人突然用那么深情的嗓音叫她bb猪,反骨再硬,一下子也酥烂了。 姜糖羞耻不认,觉得他唬自己,又怕他真有录音,没底气否认,“我没有叫。” 好在祁清淮没为难她,只笃定,“你会叫的。”便把臂弯的大衣抖开包住她,将她抱出了场子。 临出门,祁清淮扫了眼彻底醉睡在一旁的纪心澜,即便是始作俑者,但仅存的人性还是让他多思考了两秒,把一个女孩子丢在这种地方安全性有多低,好在纪兆云来得不算慢。 纪兆云一进门,祁清淮便声冷如冰下最后通牒,“今晚就把你妹妹带回京市,明天我再在港区见到她,我不介意亲自丢她回去。” 第一次见某人火气那么大,纪兆云八卦地掠了眼祁清淮怀里同样醉醺醺的人,奈何祁清淮的大衣连怀里人的脸都遮住了。 纪兆云认命地扶自己不省心的妹妹起来,倏地想起来的路上司机和他说,今夜和纪心澜一起来欢乐谷的是她的敌蜜姜糖。 所以祁清淮刚抱走的人是……那妹妹?那两人是什么关系?! - 将姜糖抱离欢乐谷的一路很顺利,但车刚开没几分钟,副驾的人就变了副面孔,半个身歪向驾驶座,又拍又打,还间夹假哭,闹腾得很。 啪—— 清脆的一巴掌精准地盖在男人俊美的脸上。 “施暴者”非但没安分下来,反而愈加吵闹,“停车,我要下车,我不要坐你的车……” 怕出安全问题,祁清淮不得不就近选个临时停车的地方。 车一停,女孩子就把身上的大衣脱掉,她推开门,估计是嫌细高跟走得不舒服,一左一右脱掉,赤脚顺着花基走上人行道。 得了自由,她垫着脚尖,舒展双臂,小跳步往前,时不时转个圈,不知跳的什么舞。 金蓝渐变的裙面随风、随她的舞步煜闪着一波波微光,这件名为蓝色美人鱼的礼服,因她的赤脚起舞,有了别样的韵味,仿若童话故事里那个为爱甘愿用声音换取双腿的人鱼公主走了出来。 祁清淮瞧得出神,也就几秒,他挽着大衣上前重新给她穿上。 这会她又变得听话,乖乖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套进宽大的衣袖里。 祁清淮低眸观察她几下,她圆润可爱的脚趾甲不知道何时涂上了宝蓝色的甲油,大脚趾处还镶了不少闪亮的碎钻,此刻因冻脚,两脚丫互相搓合着。 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好。 祁清淮无奈叹气,刚准备将她哄抱回车上,女孩子两条手臂忽然揽住他颈脖,脚也顺势踩上他鞋面,身体偎在他怀里,脑袋蹭他,辨不清是真伤心还是假的,呜呜嘤嘤哭诉心事,总归听得人心软,“我好喜欢好喜欢祁清淮,但是祁清淮根本不喜欢我,他只想和我离婚,我的心好痛……痛的快死掉了,我要是死了……把我埋在都是糖的地方,甜甜的地方,好不好……” 祁清淮心里内疚,轻轻抚拍她的脑袋,沉默短瞬,他开口,“我没有……”不喜欢你。 可他话没说完,分秒前哭得我见犹怜的人一把推开他,负气说,“我不要喜欢他了,纪心澜说……给我介绍好多漂亮的小哥哥小弟弟。” 说完,她忽地蹲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那只他戴了快四年的婚戒,就在小花丛中找了片光秃的地,随手捡了快称手的小石头。 咚、咚、咚。 一下下把婚戒敲打进泥里,“我不要喜欢他了,我不要他了……” 眼见那只婚戒慢慢敲埋进泥里,她真的亲手把他们过往的四年埋葬,祁清淮的心就像被无数虫蚁啃噬,再无法压制自己的情绪,他弯腰把她整个人提抱起来。 “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不要他了!”女孩子的不配合以及那一声声有力郑重的不要他彻底激起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 男人前曲一条腿,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并抓住她两只手腕举到头顶,轻而易举把她顶到墙上。 女孩子左右扭动着想挣脱,可惜男女体格的差异,注定全是徒劳。 “说,你只喜欢我,只要我。”男人附她颈侧耳边,炽热的鼻息反复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掠扫着,“叫老公。” “我不叫,我没有老公!我不要祁清淮,我不喜欢祁清淮!”女孩子闹得越凶,越反着来,男人的狼性越显露无疑,再听不得那张艳红的小嘴说出自己不爱听的话。 女孩子再次启唇的刹那,祁清淮将她所有的话堵回去。 第39章 吻(抓虫)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活该?…… 姜糖酒量不行,但胜在不断片,思维也跳脱。 借着酒劲发泄的情绪,本来只是为了刺激祁清淮,毕竟当初拐弯抹角让她别叫他老公的,是他。 这会离了婚还想占她便宜。姜糖自然不依。 娇养管了,又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在被他强硬扣压到墙上时,姜糖其实已经恼了。 可骂声还没出口,眼前男人的脸骤然模糊。 很凶,这是姜糖和祁清淮初接吻的印象。 后脑勺被他控着,腰被他制着,整个人几乎贴他身上,所有爪牙在他长驱直入那秒,就悉数僵愣住。 完全陌生的体验。 姜糖瞪圆眼,几分讶然和几分恼火很快被成就感吞顶的喜悦和满足盖过。 常年情绪稳定的人理智崩盘,因她沾染上情和欲。 她是得意的。 如果不是知道祁清淮这男人干干净净,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去学习过。 果然男人在某些事情上是无师自通的。 避无可避,姜糖被动地跟着他的节奏,只觉一股又一股的热血冲上脑袋。 面耳发烫,心率飙升,脊柱酥麻,双腿发软。 迭起的暧昧羞耻水渍声一阵阵传进耳内。 偏又不服气,短暂处于下风后,便学着他的样子,在他那处攻城略地。 祁清淮倒也让着她,她要进,他便退。 姜逢火急火燎赶到欢乐谷,得知姜糖先一步被人带走,差点把欢乐谷整个场子掀翻。 欢乐谷上面的人对最先来的那个男人的名字讳莫如深,下面的人便只知道那个男人惹不得,在姜逢步步紧逼的情况下,上面的人不得不隐晦形容:男的。活的。 男的。活的。 姜逢瞬间锁定了目标。 他驱车,顺着唯一的盘山公路下行,没开出多远,就见到一辆打着双闪靠边停车的帕加尼。 帕加尼旁边的人行道上,两盏昏暗的路灯间,一个人模人样的男人背对着他,脑袋正有规律地左右交替动着。 打得火热。 也许体型相差悬殊,也许角度的原因,总之男人将身前的人挡得严严实实的。 而男人挡不住的地方,属于女孩子的蓝色裙摆随风,偷偷在男人脚边飘扬。 在那时姜逢的眼中,泛着丝绸光感的裙摆无疑是那姑娘举出的一面求饶旗帜。 同为男人,姜逢再清楚 不过那边在发生什么。 他之所以眯起眼定睛分辨。 是因为这个男人的背影太熟悉。 一秒,两秒,三秒。 姜逢确定了那个在干混账事的男人就是他的死对头——祁清淮。 某个猜测昭然若揭。 离婚了还敢占他妹妹便宜!之前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他妹妹!! 他肝火上来,几乎是踢开车门,反手要把车门甩合上的前一刹,怕惊动某人以致捉不到现行,他咬牙忍住了,就这么由车门大开,压着脚步逼近。 粤语有个形象的词形容两眼冒火,叫“眼火爆”。 当姜逢走至祁清淮的侧后方,目击祁清淮将姜糖整个人摁牢在怀里,一副恨不得把她生吞进肚子的架势,顿时眼火爆。 ——他妹妹都哭了!哪有好人这么接吻的!这个禽兽分明想把他妹妹吃掉!! 第51章 姜逢二话不说,黑脸上去直接把祁清淮拽开,砂锅大的拳头照着祁清淮的脸过去。 砰—— 这响亮的一拳不止打了祁清淮一个措手不及。 先前被祁清淮拢在怀里没受到丝毫夜风侵袭的姜糖也没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状况,缺氧加酒劲上头,直到姜逢揽住她的肩将她护在身后,她人还是懵的。 “死人咸湿佬!” 纯真地道的港腔粤语在骂人时十足“粤韵风华”。 攻击性不言而喻的强。 祁清淮站直身,没有任何被人撞破情事的尴尬,他呵笑一声,不辩驳,拇指揩掉嘴角的血,似心甘情愿承下骂名,那能拉丝的眼神一点不收敛地粘在姜糖身上。 姜逢越看越窝火,他谨慎提防着,边带姜糖往自己车的方向走边咬牙切齿警告,“你离我阿妹远啲,如果唔系,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离我妹远点,否则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护送姜糖坐进车后排,姜逢拿过一旁备用的小毯子盖她身上,语气非常嫌弃,却又舍不得说重话,“冉冉,外面这件衣服不干净,我们脱掉,跟哥哥回家好不好?” 鲜少见姜逢发那么大火,姜糖还有些心有余悸,她迷迷糊糊听话脱掉外套,裹上小毯子,如同一个犯错的小孩缩着。 姜逢皱眉像扔臭鸡蛋一样把祁清淮价格不菲的大衣随手丢进垃圾桶。 “哎……”姜糖刚伸出手制止,姜逢一个回眸,她又乖乖窝回椅背,蚊声,“没事了没事了……” “别怕,哥哥在,以后他敢再欺负你你告诉哥哥!”当她是被欺负很了,姜逢用湿巾擦掉她脸上干涸的泪痕,再关上她那侧车门,转身坐进驾驶室,启动车子。 姜糖隔着车窗,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件从垃圾桶半拖到地面的男士大衣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姜逢的车技平稳熟练,车内又特意放着舒缓的纯钢琴曲,这让情绪过度消耗后的姜糖逐渐阖上眼皮,陷入沉睡。 半梦半醒的某个瞬间,她无意识舔了舔嘴唇,口腔里属于男人的气息仍旧清晰。 她感觉自己在梦里感叹了声。 原来祁清淮的舌底。 是甜的。 而同一时间的某人,也让他的助理给姜糖发了条信息。 「严辞:太太,先生求我给您带句话:方便的话,能不能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他有东西要还您。」 和姜逢前后脚找到自己上司的严辞,在上司的亲自监督下,给他的前老板娘发了一条微信。 发完微信,严辞狗腿道,“先生,车上有湿巾,您看,需要我给您擦一擦吗?” 严辞极有眼见力,只字不提自家上司脸上的挂彩以及花基边那个他上司徒手挖的洞。 祁清淮不甚在意自己手上的泥污,也没回答严辞的问题,他久久注视着姜逢车子消失的方向,脑子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忆那姑娘刚才在欢乐谷里,被别的男人虎视眈眈围着的场景。 一个两个,所有看过那姑娘的人,他都恨不得把他们眼珠子挖出来。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嫉妒心和占有欲有一天会强烈到这个地步。 他紧紧攥住手心那只失而复得的婚戒,反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活该?” 严辞心里说是,可面上一副要入党的坚定,“先生您多虑了。” 男人漆黑的眼底晃了晃,“那你觉得,她会愿意和我复婚吗?” 严辞张嘴准备谄媚胡诌,祁清淮颇有先见之明地威胁,“我要听实话,不然公司下一季度援藏的项目,差个负责人。” “……” “您真要听?”严辞瑟瑟发抖。 男人一个眼神压来。 “……”严辞委婉得不能再委婉,“概率有点低。” 要不是求生欲作祟,他大概率会说:小概率事件可以当做不会发生。 真话,那些有钱的千金小姐大多娇蛮难伺候,他的这位前老板娘,才貌双绝,关键对他们这些打工的和气礼貌,一不摆谱,二不拿他们撒气,人也大方直率,每次碰面,总会甜甜朝你笑。这样的天菜,别说单身了,不单身都多得是人惦记,更不会有人舍得放她走。 许久没听到自家上司说话,严辞悄悄观察一眼自家上司的脸色,只见他上司蹙眉低头盯着手机问,“她回你消息没?” 严辞看看自己静悄悄的微信,找补,“太太喝酒了,应该是睡过去了,她回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本以为他上司多半又要找茬,结果等来一句,“你回去吧,今夜辛苦你了。” 严辞不敢置信,“什么?” 果然某些抖m就是不能对他好,“不想走就回去加班。” “走!我马上消失!” - 祁清淮驱车前往靳问青名下的一家连锁酒店。 刚给自己倒了一杯事后酒的靳问青就收到了好友的急call。 估摸妻子一时半会不会醒来,靳问青拢好妻子的被角,轻手轻脚出门。 十几分钟后。 靳问青抵达包厢,祁清淮已经不客气地开了瓶最贵的酒,喝掉半瓶,甚至居然点了烟。 吃饱喝足,靳问青心情好,倒也不计较这点小钱,他早就收到风这哥们近来把自己作得一地鸡毛,特别是看到某人嘴角的青黑,靳问青无端优越起来。 他携着一股懒劲,走到祁清淮旁边的沙发,整个人往后一抛。 沙发弹性极好,余震嚣张地颤动了十几秒才归于平静。 靳问青搭起一条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他品了两口,慢悠悠,含笑调侃,“少见祁老板这么暴殄天物,怎么,自甘堕落作践自己?” 祁清淮不接腔,中指无名指夹着烟,食指拇指握住酒杯,闷头喝了一口。 靳问青敛敛笑,劝,“那玩意灭了,我老婆不喜欢烟味,我挨义气半夜出来,别一会暴露我行踪。年纪大了,膝盖软,伤不起。” 祁清淮侧睨他一眼,随后把烟淹灭在酒里,又重新取了个杯。 靳问青没忍住数落,“你说你,婚是你自己要离的,你这样子也就给我看,真不懂你怎么想的,结了就好好过得了,瞎折腾什么?现在好了,一没睡过,二没娃,怎么把人的心绑回来?但你这种老处男,估计第一次也没什么技术可言,大概率也不能在功夫上占优势。要我说,你真是做慈善,赔了夫人又折兵。怪高尚的。” 第40章 飞禽大咬(小修)当街断正 是啊,他也不懂自己怎么想的。 这世上多的是始于相爱的夫妻,可最后一样免不了不欢而散,更别说他们这种从最初开始便不是因为爱情的。 他向来只重结果,早早预料到不良结局的事情,他从不会浪费时间,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每一个喜好和习惯,她的笑她的闹,和呼吸一样渗透进他的每一个细胞。 他刻意麻痹过自己,这没什么,可亲眼看见她身旁有其他男人,发自心底的真实情感让他不得不去直面事实。 或许,最承受不起这段关系破裂的人,是他。 他终于明白了,当年他的父亲为什么甘愿在感情上输得一败涂地。 靳问青根本不清楚那姑娘的心思。 同床共枕过总归是不一样的。 其实那姑娘根本没把所有退路斩断,明明白白留了一条,只此一条。 就是要他自己心甘情愿承认——他上钩了。 他祁清淮自愿上钩,非她姜糖不可。 她心里有气要撒。 撒多久,未知。 撒完会不会再给机会他,未知。 期间会不会有其他人趁虚而入,未知。 如此多的未知,第一次让他生出了危机感。 祁清淮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手机,自嘲地呵了口气。 他缓慢摇晃着杯中的酒液。脑中不自觉浮现许久以前那个下雪天,那姑娘握住他的手,说,要给他拿衣服。又垫高脚尖,一手挡在他眼侧,和他说,不喜欢我们就不看。甚至拿巧克力哄他开心。也会惦记着给他喂上一口叮叮糖。还会精心为他准备生日惊喜。 还有很多很多…… 原来曾经,他拥有过最纯粹炽热的爱。 难得见好友这么颓败,连被质疑男性能力也没点反应,看来这回是真一头扎进去了。 靳问青没再落井下石,他轻砰一下好友的酒杯,支招,“祁老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烈女怕缠郎’?” 靳问青神秘地招招手。 半晌后,祁清淮持半怀疑的态度微靠过去…… - 翌日。 姜糖酒醒,看见的第一个人是焉其枝,焉其枝的状态比上一次见面好太多,此刻正端着解酒汤过来,见她猛起身,焉其枝慌忙快步走近,“哎,你慢点,别着急起来,小心头晕。” “我没事。”姜糖坐在床边,揉揉太阳穴,小心观察了眼走到身旁的焉其枝,“嫂嫂,你和哥哥……” 第52章 焉其枝笑着解释,“和好了。话说明白,心结自然就解开了。我已经重新联系我的老师,最近也有在做一些复出的训练,现在都是你哥在照顾萌萌。你是知道的,你哥工作起来,哪里还记得其他东西,萌萌又爱闹腾,可把他折腾得够呛,他不止一次说过要把萌萌送到幼稚园。我说还是我来照顾萌萌吧,你哥又怕我累……” 焉其枝说起这些生活碎片时,脸上的幸福骗不了人,姜糖为她高兴的同时,想到什么,心里莫名烦躁,她左右搜寻手机。 早猜到她要找什么,焉其枝把床头柜充满电的手机递给她,“手机在这里。” “谢谢嫂嫂。”姜糖点头道谢,接过手机第一时间就是查看工作消息。 焉其枝看她那着急样,又想到昨晚姜逢把她背回来,说她和祁清淮见面了,以为她是为情所困,焉其枝坐她旁边,“冉冉,如果又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可以和我或者你哥哥说,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喝醉多危险呐,凡事往前看,不是我们冉冉不够好,是他不识宝。” 这后半句话可说得太对了! “本来就是他的问题!”姜糖神气哼哼,又忍不住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昨晚可开心了,只不过就是酒量差了一点点,才没有因为他自暴自弃呢!” 佐证一般,姜糖把严辞发来的那条微信点开给焉其枝看。 焉其枝惊呼,“你把他拉黑了?!” 分手离婚,断干净确实没毛病,但她实在难以想象祁清淮这种呼风唤雨的人居然会这么卑微迂回地,求她这个小姑子把联系方式加回来。 “都拉黑了。”姜糖说得再平常不过,语气忽而一转,仿佛是某人罪有应得,“昨晚他还凶我了,我就应该直接气死他。” 焉其枝护犊子,要立即告诉姜逢的架势,前后上下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的地方,“他欺负你了?有没有伤到你哪里?” “那倒没有,我立即就反击回去了。”反击两个字姜糖说得有些心虚,昨晚自己酒精上头和前夫打个火热,大半时间都是她在别人的领地“胡作非为”的场面犹在眼前,她烧着脸,没话找话,“放心嫂嫂,我聪明着呢,对了,嫂嫂,家里的厨师会不会做开心果巴斯克,我有点想吃……” 祁清淮在京市别院的厨师可会做甜品,早知道应该要他在京市的别院。 姜糖小小懊恼着,还没等到焉其枝的回答,手机铃声大作起来。 陌生的异地号码。 一声接一声的铃声迭起,隐隐之中透着打电话人的焦灼。 往常,没有备注的号码她很少接。 那日,说不清什么原因,三下铃响,她接通了电话。 先送到她耳边的,是小男孩的哭声。 “小琦?”姜糖试探叫出一个名字。 那边愈加响亮的哭声证实了她的猜测。 预感到情况不对劲,姜糖安抚,“小琦,你别哭,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事,姐姐才能帮到你是不是?” 那边的哭声慢慢缓下,“妈妈……她留了好多血,晕倒了……” “你爸爸呢?” “爸爸出去工作没回来,他的电话没人接。” “你那边还有大人在吗?隔壁有没有叔叔阿姨?” “有。陈阿姨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叔叔阿姨,我还叫了救护车,妈妈说,有事找不到爸爸,要打电话给姐姐。” “做得很棒小琦。” “姐姐,妈妈会不会死?” 意外又直击心底深处的一句问话让姜糖极短地楞了一下,“我们一起努力,让妈妈没事好吗?现在你把电话给你旁边的大人,姐姐马上回来。” 大致从陈阿姨那了解完情况。 姜糖挂断电话,随便拿了件外出的衣服换上,“嫂嫂,你帮我看看最近一趟去京市的航班什么时候起飞?” 焉其枝不敢多问,也跟着紧张起来,“三个小时后。” “哥哥的专机能飞么?” “你哥哥的专机送去保养了。” 姜糖没迟疑,立即拨通严辞的电话。 四十分钟后,姜糖坐上了祁清淮的专机前往京市,又顺了祁清淮的笔电查看同事发来的,有关黎婉婉的所有检查结果。 飞机起飞没多久,姜糖又收到了京一医同事的微信。 说是黎婉婉暂时清醒了,目前黎婉婉对于手术治疗的拒绝态度没之前强硬,前几天还特意到医院做了所有的术前检查,但依旧犹豫。 姜糖发了几条语音过去,拜托同事一定要转送给黎婉婉听。 ——“婉婉,你所有的检查我都看过了,你这次出血进一步提示你的病情确实在进展,我们建议立即手术。再继续拖下去,你就连手术的机会都没有了。如果现在手术配合术后化疗,预后还是不错的。我不知道你的顾虑是什么,但没什么比保住生命更重要。” ——“你知道刚才小琦哭着打电话问我什么吗?他问,妈妈会不会死?” ——“我的妈妈曾经也因为拒绝手术永远离开了我。” ——“小琦还小,我希望他不要成为第二个我。” 飞机飞行的三小时,姜糖整幅心思都扑在黎婉婉身上。 京一医的同事也时刻和她保持联系。 她甚至都忘了飞机上还有她前夫的存在,更不知道,昨夜她和祁清淮街头激吻被狗仔偷拍扔到网上,还结合一张许久以前,祁清淮祖母在京一医住院时,她偷摸上顶层照顾的照片。 港媒的标题为博眼球将“生猛咸湿贱”的精髓发挥到极致。 《神颜食相难睇,飞禽大咬当街断正!》 姜糖无意做公众人物,当初那段咬扇舞意外搅起的热度,由于姜逢的介入外加后续没有爆点加持很快便过去了。 她离婚的事,只有私下相熟的人知道,因而在极大部分人记忆里,她依旧是已婚状态。 而祁清淮作为祁氏当家人,尤 其耗时数月做离婚财产分割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后,这两张照片再一爆出来,姜糖很快就被舆论过度联想贴上了“出轨”、“小三”、“关系户”一系列莫须有的标签。 短时间内,姜糖的学历、工作、生活乃至为人都受到许多非议。 有更过分的猜测,祁清淮离婚是因为姜糖的插足。 严辞把这件事告诉祁清淮那会,祁清淮刚从侧后方偷拍完姜糖全神贯注投入工作的照片。 十分钟后,祁氏旗下所有的官方社交账号都发布了同一则声明。 [有关“mon日报造谣诽谤及侵犯姜糖女士合法权利”、“‘0001’、‘0002’等网友造谣诽谤祁清淮先生及姜糖女士”两事,因极短时间内造成极恶劣的社会影响,经本司内部紧急商议,未免舆论持续侵害姜糖女士本人合法权利,现决定特此声明。 1.姜糖女士至今所取得的学术成果以及工作成绩皆为姜糖女士本人努力所得,与本司及祁清淮先生无关,“学术关系户”一说实乃无中生有。姜糖女士为人处事,行事作风如何,公道自在人心。 2.祁清淮先生未对外公开姜糖女士为合法配偶,本出于保护姜糖女士免受公众打扰之意,不想竟被有心之人以“小三”、“插足者”等骂名伤害姜糖女士,我司及祁清淮先生深表歉意。祁清淮先生将以本人名义起诉,追咎造谣诽谤者相关法律责任。 3.mon非法所摄照片中,祁清淮先生在公众场合对姜糖女士所行过密之举,确引起不良后果,祁清淮先生已做深刻反省。然mon日报妄顾职业操守,为博流量不择手段,恶意造谣诽谤,侵犯姜糖女士名誉权、肖像权、隐私权等多项合法权利证据确凿,我司将代表姜糖女士起诉mon日报。] 紧接着,祁氏法务部的所有员工不得不放下手头工作,全部下场去通知带节奏跟风诽谤姜糖的网友。 要么道歉声明,要么等候律师函。 五分钟后,祁氏集团的法务总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姜氏集团v:@祁氏集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乱认亲戚的行为可能构成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的情形。如果情节较轻,可能会受到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如果情节较重,可能会受到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1 姜糖女士为我司姜逢先生表妹,属港区姜家本家人,姜糖女士与祁清淮先生婚姻关系已于x年x月x日破裂,贵司及祁清淮先生刻意模糊姜糖女士与祁清淮先生的离婚关系,有误导群众之嫌,现我司代表姜糖女士起诉贵司及祁清淮先生,违反……] 第41章 魔幻剧骚男人 公然侮辱他人。 五百元以下罚款。 姜氏集团特意强调以上两点。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但凡罚款换个单位,网上那些在瓜田里乱窜的猹也不至于公然嘲笑得那么大声。 说了多少次不能这么写!不能这么写!有谁听他了吗!! 第53章 要不是为了那点窝囊费,这么大盘墨水他是绝不会往自己身上扣的。 眼下自己还得为这种低级错误买单,法务总监气得连吃两颗速效救心丹。 与此同时,港区这对死对头为一个女人,把戏台子直接搬到网上,网友们你一句我一句,一时之间各大社交平台热闹得和菜市场一样。 「哟,这会mon日报是踢到真钢板了。一铲子下去挖到真公主了。」 「24岁京大直博留院,学术造诣堪比大牛,不是我吹,我老板来都得先磕两响头叫一声奶奶。」 「楼上,乱认亲,五百元警告,小心姜氏集团把你也一起端走。」 「知道是前妹夫和前大舅哥,不知道还以为是正宫和小三battle,豪门果然都是魔幻剧」 「这风向倒戈得真快,我都记着呢,当初就数你们扔的鸡蛋最臭!」 …… 「当街断正那张照片为什么不见了!谁保存了!救救我救救我,那氛围感,那角度,斯哈斯哈,狗仔哪里上的培训班,让内鱼来学一学……」 …… 而当事人祁先生却不动如钟。 飞机一落地,姜糖头也没回,坐上祁清淮的专车先一步前往京一医。 祁清淮抬到半空的手,一根头发丝都没摸到,只能尴尬地由原本的想要叫住姜糖变成了挥手作别,然后无奈地让严辞再联系一个司机来接自己。 兜里的手机响得很及时,祁清淮故作自然地接通。 对面明显是从瓜田回来。 能听出来每一个字都在努力憋笑,“祁仔,那个姜逢是不是在报复你?我看四年前你和他妹的名字写一块后,梁子就结下了吧。他是一天不咬着你就难受,真是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想来也是。 四年前,姜家的话事权还没交到姜逢手里,即便姜逢再疼惜姜糖这个妹妹,护不住就是护不住。正因如此,姜梨满才怕在自己走后,姜老爷子强行插手姜糖的婚姻和理想。 姜梨满需要一个足够分量又信守承诺的人,为她的女儿多争取四年的时间。 四年期满,姜糖重获自由身,工作也步入了正轨,姜老爷子好面迷信,一定对这个离异叛逆的外孙女失望至极,那时,姜糖可以过任何她想过的人生。 他,便是姜梨满选中的人。 为人父母,总是有私心的。 姜梨满于他有恩,只此一个要求,他没法拒绝。 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四年后的自己,会如此贪心。 “无妨。” 这两年,他和姜逢明争暗抢的事还少么。 姜逢越是反应强烈,证明他造成的威胁越大,机会也就越大。 接送他的车子来到,祁清淮眼底有淡淡的笑意隐过,“系咁,得闲饮茶。”(有空再聚) - 姜糖赶到京一医,黎婉婉已经在手术中。 小琦一个人孤孤零零坐在等候区的铁椅上,明年才能上一年级的小人,坐到椅上双腿都悬在空中。 姜糖眼眶一润,“小琦。” 短短两个字,喊出口却带着连自己都意外的颤。 闷闷不乐的小家伙闻声猛抬头,看清叫他的人,双手撑着椅面一借力,立即跳下地,仿佛一个放学终于等到家长来接的小孩子,瘪嘴嘴跑向姜糖,一抱住姜糖,就委屈得嗷嗷嗷大哭起来。 “都在看着你呢。”姜糖蹲下身,奈何手边没纸巾,小家伙的眼泪不要钱似的,没一会她就湿了一手。 小家伙还知道要面子,听见有人看自己笑话,半张脸埋她怀里,扭头确认真假。 发现果然有人在看着这边,小家伙立即止住哭声。 “你爸爸呢?”找了一圈没看见徐怀风,姜糖边拉着小琦回座位边问。 小琦垂头丧气,“爸爸说马上回来。” 马上。 姜糖冷讽。 她三个小时的飞机都赶到了,徐怀风这个为人丈夫的,妻子进了医院也不着急。 不过小孩面前,她到底没再贬低徐怀风这个父亲在孩子心中的形象。 黎婉婉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做完手术出来,比过床车刚高出个脑袋的小琦就扒着床护栏,迫不及待地想要安慰妈妈。 “小心车轮子压到你脚脚哦。”姜糖小心拉开小琦,“妈妈刚做完手术,让妈妈休息一会,回病房再和妈妈说话好不好?” 小家伙乖巧点头,亦步亦趋跟在姜糖旁边,“好。” 同行护送黎婉婉回科室的医生是本科的,即便有心克制了,姜糖依然感觉到她在偷偷打量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但现在姜糖心里乱着,她不问出口,姜糖便假装不知道。 姜糖推着车,时而看看车床上的黎婉婉,时而看看身旁的小琦有没有跟上,即将进入电梯间,忽然发现那个被她丢在机场的男人此刻就等在电梯那。 之前着急回来,她没多注意他穿的什么。 现在他内里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外面一件同色系羊绒大衣,大衣敞开着,长得逆天的腿支着,人立在那里,一如山顶的雪松,自成一道风景线。 扎眼得让人想忽视都难。 他 肯定是知道她对他穿黑色系的衣服抵抗力会下降。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昨晚敢强吻她。 现在还心机带了个黑色的口罩勾引她。 骚男人! 好在某人还算有分寸。 收到她眼神警告,没上前献殷勤。 只是在一旁充当路人,在车床进电梯被卡住那会,“顺手”抬了把车床。 姜糖虽然感谢他雪中送炭,但是心里有气没消,她还在犹豫那句谢谢要不要说,男人已经先给自己加戏,“不用客气。” “……” 甚至绅士地摁住电梯的开门键,目送她们进去。 离婚前她在养和低血糖晕倒那次,事后她才知道,当时有一两个在抢救室的同事听到她对祁清淮说的那些话。 不确定那些消息传回来京市这边没有,也不确定有人认出祁清淮没,但先避嫌总不会错。 这点“小恩小惠”就想把她哄好。 做梦。 姜糖无情摁上关门键。 送黎婉婉回到病房。 迟迟没消息的徐怀风终于打电话来问黎婉婉在哪个病房。 别人一家三口团聚,又有护工在,姜糖正打算等徐怀风上来自己就功成身退。 本以为徐怀风会因疏忽妻子,连妻子做手术都没来得及赶回来愧疚,结果徐怀风听说黎婉婉做的手术是子宫切除,他不顾护工还在场,也不管自己妻子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博弈,直接赤脖大骂,“黎婉婉!你就是贪生怕死,我当时给你家八十八万彩礼,就是看你干干净净完完整整,你身上每一个地方,都是我的,要动都应该经过我的同意!你一个女人切掉子宫,那我和娶一个男人有什么区别!传出去我以后怎么抬得起头!” 单间里所有人都被这一通发言惊默在原地。 小琦年纪小,尚不懂父亲话中晦涩复杂的内容,但小孩子心思细腻敏感,也知道自己爸爸妈妈在吵架,想哭不敢哭地在一旁扁着嘴。 病床上的黎婉婉麻药药效还没完全消失,刚死里逃生,明明是最脆弱需要安慰的时候,她归来的丈夫,一不觉得亏欠,二不关心她疼不疼,第一句话便是质问她。 黎婉婉微白脱皮的双唇颤抖着,睁着眼眼泪便止不住顺着往外哗哗流。 就像生意桌上赔个精光,徐怀风无能狂怒,“谁做的手术!我要告医生!我要告这个医院!怎么能随便把病人的生育器官切掉!” “徐怀风!你给我闭嘴!”姜糖不欲掺和别人的家事,但再怎么说小琦是她弟弟,黎婉婉的经历让她想起一些过去的事,她火冒三丈,那点几近全无的父女之情彻底透支,她拳头握紧,挡在黎婉婉的床前,死死盯着徐怀风,一字一句应,“黎婉婉她不是一个商品,她自己的身体,她说了算!” 姜糖冷漠得如同看一个死物,“你不是想知道谁做的手术吗?出来,我告诉你。” “别哭,哭不利于身体恢复,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看向黎婉婉,姜糖的眼神蓦地温柔许多,她把被子拉到黎婉婉脖子下盖好,又拍了拍小琦的肩膀,推他到黎婉婉身边的凳子,“小琦乖乖和护工姨姨在这里陪妈妈,姐姐和爸爸出去说说话,一会姐姐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吗?” “嗯。”小琦害怕地瞅了瞅自己的父亲。 “麻烦你了阿姨。”姜糖朝护工点点头。 “不麻烦不麻烦。“见识过男主家不好伺候,护工阿姨尽量少言。 关上门到阳台。 姜糖硬憋着那点情绪不再忍,“你真让我觉得恶心,徐怀风。” 近日好几单大生意赔本,徐怀风的心情本就不爽利,隔着手机听到儿子呱呱哭,又不得不暂时撂下手里的事情回来一趟,他掌控欲强,绝忍不了先斩后奏。冷风一吹,他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情绪有些失控,可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冉冉,你年纪小,你不懂。” 第54章 “我不懂?”姜糖步步紧逼,“是不懂。就因为你想要多子多福,我妈妈落下了心病,她到死都保持你所谓的完整,你有今日,全都要感谢我妈妈,而你呢,有念过旧情吗,一离婚就迫不及待再娶!” “黎婉婉她是一个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只要她想做手术,她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你知道她有宫颈ca吗?你知道她大出血差点死掉了吗?你不知道!而且彩礼钱不是她的卖身钱!她只是嫁给你,她不是一件商品!男人和女人的区分,从不是根据器官,在我看来,你根本不算男人!你也不配做别人的丈夫和父亲!她们有你才是丢脸!” 姜糖劈头盖脸一顿骂,徐怀风一丝忏悔都没有,一个电话进来,又火急火燎去忙他最在乎的东西——钱。 哪里还记得进门再看一眼卧病在床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 姜糖朝天长叹口气,替她的妈妈觉得不值,也替黎婉婉不值。 回病房她该怎么和黎婉婉以及小琦说,她的丈夫,他的父亲,看钱比他们母子都重要。 内心抗拒这么快面对两人,姜糖绕过病房,想到楼下便利店买些吃的上来。 电梯门一打开。 四目相对。 第42章 风月(修)一夜情都能相干无事…… 很不凑巧,那时在姜糖眼前路过的男人她都想闭眼扫射。 有句话叫,往枪口上撞。 形容当时的祁清淮再合适不过。 姜糖只一眼便没看他,当他透明一样经过,站在他左后方,电梯最靠里的位置。 十几个小时前才激咀的两人此刻成最遥远的对角线站位。 电梯门自动关上。 隔绝了风声话声,轿厢自成一个私密的空间。 却谁也没去摁电梯的楼层键。 见身后人没上前的意思,祁清淮回头,“一楼?” 姜糖干脆得一点话茬都没留下,“一楼,谢谢。” 从来只有别人找话题和他客套的某人,盯着电梯楼层显示器里逐渐变小的数字,微微不自在地找话,“事情处理得不顺利么?” 上来前他和徐怀风在电梯间擦肩,只是徐怀风很急,没有注意他,他预感上面发生了事,怕她需要帮忙这才上来的。 “顺利。”姜糖一口咬定,可话里的火药味却猛烈,“顺利得不行。放心,包机钱会一分不少给你的。” “姜冉冉,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怀风婚前婚后两个样,他祁清淮也没好到哪里去,要离婚的是他,现在搞这出的也是他,果然男人都一样。 姜糖没心情和他谈其它,甚至有那么几秒恨这个冬天就这么过去了,不然祁清淮这会就该留在港区而不是跟机回到京市,遂即便知道自己语气有迁怒的成分在,她也放任了,“祁先生,我们没有熟到这个地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你还是叫我全名或者姜小姐稳妥一点。” 这一声祁先生刺耳且陌生,更衬得从前她在身旁叽叽喳喳,一声声叫他“祁清淮”、“祁平阔”、“老公”有多清甜动听。 他当时究竟有多心盲眼盲才会觉得别扭。 祁清淮下意识凝眉,发涩的喉咙未吐出话。 叮—— 电梯抵达一楼。 姜糖径直走出轿厢,往便利店去。 祁清淮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和四年前一样,依旧是她在前他在后,她走他追。 一切变了,又好像没变。 中途,姜糖电话响,是千里外的张国强打来的。 “小姜啊。”张国强说话和平时有点点不一样,具体的,姜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这边明天就 结束了,你就别两头跑了,证明我们顺便帮你带回去。” 赶回来前姜糖和张国强请假的理由是家里有急事,“那麻烦主任了,等你们回来,再请你们吃饭。” “客气啥。是该好好处理,别人说什么不重要,自己腰杆直就行,师兄信你,可别影响接下来的考试。” 姜糖感觉有些莫名,但没深想,“好。” 黎婉婉暂时还不能进食,她只挑了几件适合小朋友吃的东西,又挑了几件给护工的。 挂断电话,姜糖低头调付款码。 身侧突然靠过来一道高大的背影,一只线条漂亮的手握着手机横在她眼前。 “我来付款。” 低磁熟悉的男声分外养耳,看清是谁,姜糖忍不住呛他,“不是本院员工没优惠。” 收银小妹妹一脸姨母笑,插一嘴,“家属也可以打折。” 姜糖不带一点犹豫,“不是家属。” ——“不是男朋友,是老公。” ——“你说是吗,老公。” 过往的一幕形成鲜明对比,巨大的落差如剐心的刀,一刀刀割在要害,祁清淮面上不露,“没关系,原价。” 他要抢,姜糖自然不会和他玩那种虚伪的拉扯,“他要付,那扫他的。麻烦原价。谢谢。” 把东西装进袋子,姜糖自己利索先走,根本没要等的意思,也不关心某人的去留。 回到病房,对于只剩姜糖一个人进来,黎婉婉似乎不意外。 倒是小孩没安全感,心里记着爸爸妈妈吵过架,小心翼翼地问,“姐姐,爸爸呢?” 姜糖温柔解释,“爸爸去工作了,以后小琦不能和爸爸一样,天天工作不关心家人,知道吗?” 小孩似懂非懂点头。 “姐姐给你买了吃的,小琦和护工姨姨在旁边吃东西好不好?姐姐和妈妈说说话。”姜糖将东西递给护工,护工牵着小琦到旁边的沙发处。 姜糖在床边的凳子坐下。 “抱歉,没有要插手你家事的意思,刚才,你……”小孩子不会说谎,小琦那句“妈妈说找不到爸爸,要打电话给姐姐”明显话里有话,姜糖多少猜到徐怀风没有把两人的父女关系告诉黎婉婉,徐怀风不说,她这个前妻的女儿没道理主动提,毕竟如今他们不会再有什么纠葛,彼此当个陌生人挺好的。 隐约察觉黎婉婉知道了,姜糖一时也有些尴尬。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黎婉婉不流泪了,憔悴和疲惫占据她削瘦的脸庞,“你是小琦姐姐。” “该说抱歉的是我,你那么忙我还打扰到你……” “我们别互相道歉来道歉去,我们都没错,最该说道歉的人不在。” 真算起来,黎婉婉也就比姜糖大十岁左右,比起父亲续弦,除开医患关系,两人更像姐妹。 黎婉婉为这妹妹的直率敢言和通透逗笑,看她笑,姜糖也跟着弯弯眼。 笑过,姜糖问,“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继续委曲求全?” “想过。”黎婉婉眼里没散的浅淡笑意被失落盖过,“但我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小琦不会判给我,而且小琦还那么小。” “他就是吃准你离开他不能活,我看你上次那件苏绣旗袍不错,光做给自己穿有什么意思。这次以后,他对你的掌控估计会更强。小孩子都聪明,长期让他生活在一个父母强行维系关系的家庭里,未必是对他好。我有个朋友她在纪一律所就职,专门负责解决这类纠纷,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她。”姜糖把名片分享过去,“最近我都在医院,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叫我。” “谢谢。” “应该的。” 又陪黎婉婉坐了会,“我就先不打扰你休息了,肛。门排气后可以慢慢吃一点流质食物。”姜糖掩门出去前,也不忘和小琦说,“小琦,姐姐去上班了,有事叫护士姐姐,姐姐就会过来看你和妈妈,知道吗?” “好,姐姐拜拜。”不愧是有血缘关系,有吃的就能哄好,小琦刚才那点失望因好吃的在嘴里消失个干干净净。 - 姜糖人没回到办公室,昨晚喝得比她还多的纪心澜一醒来,就疯狂信息轰炸她。 「姜冉冉!你没把我当朋友!告诉我我不是最后一个知道你那个没用的前夫居然是祁清淮!」 「我居然是从网上!别人的嘴里知道你前夫!行!今天咱俩就绝交!」 …… 「看吧,我就说男人欠,药要够猛才有效!但是你俩离婚了还玩那么刺激!」 …… 「他回去是不是欺负你了!卖人设的狗男人!我就知道!姐姐这就给你杀过去取他项上人头!」 无回复的情况下。 纪心澜一个人情绪经历了震惊、气氛、惊叹、再到义愤填膺。 仍在鼓里的姜糖默默打出了:? 然后爬上网。 姜糖来晚了,想来是有人清扫过了,攻击辱骂她的话已经被处理干净,有不少认识或者和她共事过的业内大家以及患者相继出来力挺她。 个人其它方面挑不出刺,大伙注意力就聚焦到风月上。 早先港媒那两张本就模糊的照片这会不是被全网404就是打上更重的码,人都看不清那种。 第55章 网上剩下的全是前线网友的看图写作,不过网上人才多,光文字描述就能想象到两人接吻那张有多香艳刺激。 再看完亲表哥和前夫互咬的声明。 姜糖地铁老人看手机脸。 她和祁清淮好好的离异关系,这会发展成原告和被告关系。 感觉有目光在自己身上。 姜糖凭直觉寻去。 走廊的尽头,妇科住院部的阻隔门外,身型挺拔的男人站在那,手上提着一袋不知什么东西,也不知等了多久,看了她多久。 偶有那么几个路过的人好奇,想看又不敢看地打量着他。 他全当看不见。 先前不知道网上的事,这会知道了,风口浪尖的两人如今一起出现。 难怪连医院便利店的收银员说话都怪怪的。 其他事她经得住大伙扒,风月这事,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解释清楚的。 要完。 姜糖头痛,第一次深刻认识到“丢人显眼”这四个字原来是这么丢人的。 她迅速拽着某人的衣角,将人拉进员工通道的电梯,又从住院部侧门出,一路不带停把某人拉到以前两人接头的死胡同。 同样的地方停了辆稍面生的商务车。 那辆接她专用的幻影划在离婚财产,即便祁清淮给她配了司机,她也许久没“传唤”过了。 “你的?”姜糖眉骨朝那辆车抬抬。 “现在是你的了。” “……”痴线噶,有钱大噻啊。 见某人一动不动,不拉就不走,姜糖压着火把人塞进车,左右瞄了一圈,确定没异常,自己也飞快钻上车。 车内前后的阻隔板阻隔到位。 “你还来医院做什么,生怕瓜不够直接送上门给别人吃,我提醒你,昨晚是你先动手的。”姜糖先发制人,“都是成年人,你和我一没谈过,二没睡过。人家一夜情第二天穿上裤子都能相安无事,你别想讹我。” 她说的他不是没考虑过,所以他特意带了口罩,也在尽可能保持距离。 而她说的包括什么讹不讹的,他从没想过。 祁清淮无奈问她,“那你还记得你多久没吃东西了吗?” 第43章 你系金菠萝你话事 和程唯谈的那段时间,有一回,姜糖用自己的空余时间为程唯捋顺了一个知识 点。 程唯为表示感谢,答应给她带中午饭。 姜糖不忍增加他的心里负担,便由他去了。 结果那天,姜糖在教室等到中午一点半,也没等到程唯回来。 最后,她从自己书包底翻出一包压碎的小饼干,这才勉强撑到常去的那家面馆。 一碗现煮的竹升面下肚,姜糖在热乎乎的高汤中,想了很多事情。 其实她不稀罕那顿饭,她好心照顾别人敏感的内心,反倒落了个意兴阑珊。 和无端吃了个苍蝇似的。 相似的境遇再现。 姜糖在祁清淮的问题里短暂恍惚。 多久没吃东西。 她自己没存心记,最饿那段时间过去,便不觉得饿了。 姜糖扫了眼祁清淮从医院一路提上车的东西。 看着像是吃的。 “你吃完我就走。” 过去的四年,在照顾她这方面,祁清淮无可挑剔。 而他越这样完成任务式地照顾她,每次谈及感情,不是避而不谈便是否认,姜糖就越恼火,是他说的没许愿,昨夜把她压着亲的也是他。 她嘴上说的无所谓,可心里却矛盾地想要他给昨夜一个交代,这该死的剪不断理还乱的破关系,“祁清淮,我们离婚了,你没有义务做这些,我自己饿了会去吃饭,没有你我一样会好好生活,你这样做叫挡我桃花。” 后排位置终归有限,她面前的小桌板只容得下两个瓷碟,余的几抽祁清淮并未全摆开,就放在他面前的小桌板,他拿出那枚被她敲埋进泥里的婚戒。 昨夜她被姜逢接走后,他连夜盯着人清洗和修复婚戒,婚戒戒身再次折出闪亮的银光,他接过第一件事,便是往自己无名指上套。 还好还合适。 如同一种无形的预兆。 没人知道那刻他暗自松了口气。 眼下,她一句和他划清界限的话,便轻而易举将他粘补过的裂隙撕开,他心一乱,没控制住重了语气,“和别人好好生活?像埋了这枚戒指一样,绝口不提昨天发生的事,不认你说过的话?” 车厢内热菜香味诱人,摆盘又漂亮,姜糖肚子里的馋虫不争气地骚动,但现在不是学术会议的茶歇时间,什么时候能吃什么要有骨气她还是拎得清的,“我掏钱买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想给谁就给谁!” 她伸手去夺他手中的钻戒。 谁知祁清淮一个握拳,反手把东西拿远,漆黑的眼眸牢牢锁向她。 姜糖性子敞亮,实在受不了这种温吞含糊,“那我们一次性把话说清楚。我是喜欢你,但我不觉得承认有多丢脸,也不觉得我先喜欢你你就高我一等。” 祁清淮脸色明显晴朗许多,可立马又阴沉起来。 “如果没有我妈妈,我们根本不会在一起。不对,我们就没在一起过。别说你不懂我留下这个戒指代表什么,我不干强人所难的事,戒指还我,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有在努力不喜欢你,你也别在我面前晃。” 见惯了人性背后各种腌臜事,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姜糖的率性坦荡就像茫茫黄沙中淘出的金子,她人热烈又有些小傲娇,但凡靠近,无可避免都会被她吸引。 无论做事接物,她都有自己一套可爱且新奇自洽的逻辑。就好比现在,她明明白白告诉水里的鱼,我要钓你哦,不想被“吃”,就赶快逃跑哦。从她口中说出的“吃掉”不再是可怕的事情,相反逃跑没被她“吃掉”,才是一件抱憾终身的事。 那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两个极端。 祁清淮在这瞬彻悟,或许姜梨满当初放不下的,不止有女儿,还有他这个“不省心”的患者。 看似他护她,实则是她渡他。 “那就更加不能还你。” 姜糖仍在莫名,他忽而说起别的,“你五六岁的那个冬天,是不是发过一场高烧?” 那年京市的冬季很冷,接连的大雪,尽管她烧得迷迷糊糊,好几回清醒过来,听到的都是窗外的折竹声,“是又怎么样,我不信你小时候没发过烧。” 当他是嘲笑自己,姜糖再回忆,好像便是那一年醒来,第一次遇见祁清淮的。 他意味不明道,“那年的雪,都没过你的腰了。” 那一年,她随姜梨满前往祁家吊丧,结果因病在屋内暖房待了一个冬季,也就隔着窗远远看过几眼雪,祁清淮那话说得,她曾经出去过似的。 祁清淮不奇怪她的疑惑,语气带着几分温情和遗憾,“看来是真烧忘了。” 姜糖懵着一张脸,“?” 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他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她甩脸,转身下车的前刹,手腕突然被人拉住。 姜糖回头用力瞪他。 “这么沉不住气,还学人家钓鱼?”男人炽热的体温烙着她腕间的皮肤,同样温度的目光不避不让地笼罩她。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刚刚好,但只要一说出来,就会变得很羞耻。 姜糖脸热,转转手腕企图挣脱,无果,明明嗔骂结果成了调情,“这么不会看脸色的鱼,烂海里吧!” 他倒只是溢出笑,略带薄茧的手顺她腕心下滑,与她掌心对着掌心,牵着不放,报起菜单,“波士顿龙虾,龙须桂鱼。”他刻意停顿,余光状若不经意地往面前叠叠乐的食盒扫了扫,实际字字拿捏她,“贝壳鹅肝、龙井虾仁……真不尝尝再走?” 姜糖没出息地咽咽口水,但仍坚决抵制诱惑。 “你难道不好奇,你那场高热,是怎么烧起来的吗?你又到底忘了什么?”他体贴地给她寻了个理由,“你坐下来吃饭,我告诉你。” 左右思忖片刻,姜糖垂睫,视线落在他牢牢握住的手上,“你这什么意思?” “咬钩,不想烂海里。” 他的手低于她牵着,说那话时,他微微捏捏她的手,真有点鱼儿上钩的样子,姜糖感觉自己心脏重重怦动,很不真实,“我、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男人温磁的声音如有实质,“能实现你生日愿望的人,还是我吗?” ——「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祁清淮答应和我在一起」 姜糖刚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未及做出反应,又听他说,“你还想不想要我?” 不知道为什么,姜糖竟听出一丢丢的委屈和卑微。 “我……”话冲到嘴边,兜里的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瞧着发消息的人很急,姜糖肃了神色,“你先松手。” 祁清淮被迫松手,见姜糖端着手机,表情不太对。 第56章 某种不详预感强烈,他不动声色往姜糖的方向靠靠,偷瞄了眼屏幕。 一下子就看见最顶的备注——“哥哥”。 登时如临大敌。 「哥哥听说你一个人的微信都没通过。是不满意?」 大约是怕某人钻孔空子,姜逢效率奇快。 「哥哥换了一批」 「冉冉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姜糖一切出聊天框,通讯录那红底上标里的数字便飞快增长,她没好意思现在点进去查看,只警惕地往旁边瞥了眼,男人正纯良笑等她。 估摸他应该看不见,姜糖熄掉手机屏幕,接过他递来的餐具,此地无银三百两掩都掩不住,“还真有点饿,你刚说什么?” “我说,以后都听你的,随传随到,你,还要我吗?” 像是和过去的自己妥协,甘愿把自己的脆弱部位交出去,他这么一个出生就在塔尖的人,估计这辈子都没这么和人说过话。 “流浪过的狗子内心敏感,细细适应了西山别院的生活,再让它去新地方,它会以为又被抛弃。亲爹总比继父更亲近。” “……” 我看这条狗子指你自己吧。 姜糖心里嘀咕,不愧是资本家,卖惨连狗子都利用。 当时两人离婚,她不是没想过要把细细带走,但她好几次回去,都见细细像条小尾巴一样粘着西山别院的佣人。 她没忍心,也没想好怎么办,就和祁清淮商量着能不能让细细继续住着。 祁清淮嘴上嫌弃细细,却依旧会给它添粮换水,晨起细细也会跟着他去花房擦叶修花。有好几次,姜糖甚至看见爷俩并排晒日光浴,原本在屋内的狗窝,被安放在他腿边,一人一狗,岁月静好。 “你这个年纪,又离过婚。倒贴都不一定有人要。”姜糖佯装为难,“看你表现,我考虑考虑。” 勉勉强强,还挺傲娇。 总归是自己犯糊涂在先,才让人家女孩子受委屈,她没直接拒绝已经很给面子了,祁清淮不敢一下奢望太多。 “那几抽,都有什么呀?”姜糖尝过鲜甜弹牙的虾肉,嘴馋地朝剩下几抽食盒努努下巴。 祁清淮唇边荡出笑痕,“这俩还要么?给你先收起来?” “也行。”好吃的地方她都染指过了,她迫不及待想看看其它的,指挥道,“那你先收起来放边边。” “都听你,你系金菠萝,你话事。” 她和祁清淮沟通偶尔会用到粤语,不过以前他嘴里出来的话不是老干部风就是煞风景的。 这种深情带着宠溺的口吻,比片片里男优喘气声更叫人斯哈。原来她说过的话,他都记着。姜糖耳朵尖尖一热,整个人差点找不到南北,她极力维持自己久经沙场的稳重形象,尝了口祁清淮换上来的新菜。 脸上的燥热好不容易降一点,又因男人送到耳边的一句询问自燃。 “吊梨汤,仲系温嘅,宜家饮定系迟啲?妹猪。”(吊梨汤,还是温的,现在喝还是晚点?) 第44章 折竹声吻都接过,还在乎这个?…… 咳咳咳—— 食物劈叉走错地方引起的剧烈咽喉反应容不得姜糖想其它。 她一手掩嘴,一手胡乱朝一旁伸,那极短的时间里,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要什么。 几乎在她的手递出去的下一秒,手心就被塞上东西。 是纸巾。 “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祁清淮放下那盅汤,担心地给她轻拍后背,似根本没意识自己这称呼转变的速度有多吓人。 姜糖好不容易顺过气,想出言提醒,想想他都敢喊,自己没道理不敢听,她转而小声抱怨,“我难哄得很,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 祁清淮带来的东西一如既往合她胃口,她不自觉翘了点嘴角,偏又不想承认,想起什么,她侧眸看他,“你刚刚说,我忘了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祁清淮平静说,“我。” 这下姜糖的疑惑更深。 五六岁前,小孩子大脑尚未完全成熟,在那之前的记忆能力本来就极有限,不记得也是正常。 姜糖打小记忆好,不过那场高烧后,之前很多事情印象确实模糊了。 算算,那个时候,祁清淮应该也就十二三岁,她记得祁清淮父亲是那一年去世的,自己也是那一年认识他的,又怎么有忘记他这个说法? 纠结不出个所以然,姜糖等他后话。 “那年,我父亲葬礼。”他后倚回座椅上,没再和她对视,“宋净玫,也就是我的母亲,她回过一遍祁园。” 这是姜糖第一次听见他说他妈妈的名字,网络查都查不到的家族秘辛,他再无保留地告诉她。 “但既不是为了送我父亲最后一程,也不是牵挂那点微薄的母子情,她只是惦记还有一份财产赠予合同还没取走。”他敛下黑睫,眼底有许多深刻难辨的情绪,“她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追了好一段路,最后依旧没能留下她,挺讽刺的吧。” 他深深投过来一眼,“那天的雪很大,我看她越走越远。天是灰的,放眼四处全是白的。那个‘我是父亲这辈子最大的败笔,或许我也消失了,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父亲犯糊涂的痕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嘴里嚼着的东西失去了味道,即便他亲口说的,姜糖始终难以置信这么极端的想法居然曾经占据他的理智。 他却很平常地陈述,“地面视觉的落雪,荒凉死气。最开始确实是累了,走不动,想着就这么算了。后来身体冷得没知觉,意识迷糊迷糊,我也以为我会就这么死了。不知过去了多久。我隐约听到咿呀咿呀的踩雪声靠近。” “我想睁眼看看是谁。”他破出一道低笑,好似难过的往事皆被接下来发生的事治愈,“然后感觉有人用力拍打我的肩膀,贴我耳边,左右叫唤,‘哥哥,哥哥,你怎么了’,我是真想睁眼,可是那会身体失温严重,我的反应已经非常迟钝。 很快,有人两指探向我的颈动脉,我听到她在计数,‘一千零一、一千零二……’。很标准的心肺复苏步骤,明明摁在我颈上的手都在细抖,可她的嗓音却不相符的冷静沉稳,我当时好奇,这是怎样的一个人,有着怎样一张脸。在她计数最后一秒,视线回到我脸上时,我终于睁开了眼。” “她惊喜地看向我,想要扶我起来,可是她力气不够。她放声呼救,但祁园太大,所有人都在吊唁我父亲,没人听到后院女孩子细弱的求救。她不断捂我的手,搓我的脸,想让我暖和起来。 可惜没什么作用,最后,她决定亲自去叫人。也许是怕我冷死,临走前,她把带有体温的外套脱掉,盖在我身上。” 祁清淮不是一个多言的人,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不会花如此篇幅。 清楚他口中的她便是自己。 只是,他说的,她确实没什么印象。 姜糖半天接不上话。 祁清淮早预料她的反应,她有在听便足够。 “那天,你的外套是豆绿色的,里面的打底裙是淡绿色的,你离开的路,很快就被两侧的雪重新填埋。我在雪地,等你去而复返。” 见她不再吃,祁清淮把那碗吊梨汤放她面前,“如果那天没有你,我可能根本等不到你妈妈对我进行心理干预。你那场高烧,是因为把外套给了我,单衣穿梭深雪导致的。” 姜糖怎么都没想到,当初何知梦一句玩笑“对他有救命之恩的是你吧”,成真时,她第一反应是窝火。 她搬救兵救过他,她忘了,可他明明记得,回头看看结婚那四年,姜糖无比有底气,“那你还这么对我!” “我怎么对你?” 看看,一点觉悟都没有! 姜糖气得握拳在空中挥舞作势要揍他。 她气呼呼的样子格外招人,祁清淮好整以暇摊开手,“以身相许,你要什么,我有哪次没照办?”他略停顿,声音压沉,带着几分追悔,“除了和感情有关的事情。” 好像的确如此…… 姜糖不占理只两秒,立即又理直气壮,“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怎么说?你都忘了。” 好像的确缺个合适的时机…… 知他说少做多,姜糖搁下调羹,心里仍止不住怪他,“不吃了不吃了。” 她往后一靠,装模装样刷起手机。 祁清淮静静瞧她一会,到底什么都没说,自然地将她桌板上的东西移到自己面前。 姜糖点开短视频app,很应景,第一个视频便是雪压弯的竹子,在被人抖落沉重的雪后,拔地而起的画面。 笔挺葱绿的翠竹,在漫天大雪中,抖擞重现英姿。 姜糖瞧得入迷,仿佛由这竹子看到了某人。 视频反复播放了几遍,她点进评论区。 其中一条耐人寻味的评论是「可如果一直是冬天,这竹子一直遇不到这个贵人……」 第57章 紧跟着的回复是「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平静的心湖投掷进一枚细石。 泛起的圈圈涟漪缓慢扩大,消散。 完全不敢想,如果当时…… 姜糖心疼地看向身旁人,结果发现他正在吃她剩下的“残羹冷炙”,甚至连餐具都是她刚用过的。 一点适应障碍也没有,持勺执筷,动作相当赏心悦目。 反倒把她看得脸红心跳的。 察觉她的目光,他扫过来,迎上她的,很理所当然地说,“我也还 没吃饭。” 姜糖一噎,不太自在地假装看窗外,“那、那你不早说。” 她那么善良体贴,早说她一定会提前分一份给他。 约莫觉得亏待他,没几秒,姜糖又忍不住偷偷看他。 太了解她,尽管她没明确表现,祁清淮还是轻松捕捉她那点小别扭和真正的重点。 “吻都接过,还在乎这个?” 他的淡定放大她的大惊小怪,姜糖压下想夺门而出的冲动,她强迫自己在车里多待一会,才尽可能自然地在下车前怼一句,“我回去了,你慢慢吃!” 然而这种自然没坚持多久,在祁清淮跟着下车那秒,高跟鞋走得如履平地的姜女士崴了下脚。 幸亏只有三厘米,她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大步向前。 没走两步,再次崴脚。 “……” 姜糖站稳,恶狠狠回头,冲要上前不上前的男人算账,“祁平阔!你买的鞋质量真的越来越差!” “你等一下。”他说完,矮身进车里,人再出来,手上多了双平底鞋。 姜糖一动不动,直盯着他走近,蹲下,把那双平底鞋放她脚前的空地。 “我不要穿平底鞋!”她也是有她的小脾气的好吧。 穿上高跟鞋,她身高刚好一六三,一六三一六三,粤语谐音“一路生”,不止听着吉利,更形象地表达了她对长到一米七的美好愿景。 人可摔,鞋不可换。 得亏这边不常有人来。 两人一站一蹲僵持数秒,姜糖心里想的是看看谁能磨过谁。 谁知道祁清淮直接圈住她脚踝。 她明明穿着连袜光腿神器,但男人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持续熨烫她脚踝那一圈皮肤。 姜糖敏感地一哆嗦,脸上瞬间荡出红晕。 她羞耻地挣了挣,某人瞧着没用太大力,但实际牢牢锁着她,完全是她不换他就不松手。 “你不脱下来,我没证据,怎么帮你找他们算账,嗯?”深晦她的心思,祁清淮又说,“你不必对身高过分在意,健康最重要,我觉得你这个身高就很好。” 姜糖撅撅嘴,依旧不肯。 祁清淮耐心哄劝,“三厘米没人看得出来,你咬死你是一六三,谁敢真拿尺子量你?” 姜糖被逗笑,抬手连拍几下他的肩膀,总算配合抬高脚,“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这么坏!” 祁清淮扯扯唇,不躲不驳,任她挠痒式的点打落身上,低头仔细帮她脱鞋。 她一手搭在他肩上维持平衡,一边“监工”一边碎碎念,“其实也不用真找他们算账,可能就是鞋子穿久了,我换、换一双就好。” “嗯。” 冬季的昼短夜长未彻底更迭,彼时夜幕低垂,橘黄的老路灯拓下两人的影子。 姜糖瞅瞅男人头顶的发旋,又瞅瞅地面那个他“臣服”的影子,心一下子柔软得不像话,她不自觉抚上男人的脑袋。 老虎和猫猫虽然同属猫科动物,可摸猫猫脑袋和摸老虎脑袋的感觉天壤之别。 猫猫脑袋柔软可爱。 老虎脑袋厚实威武,手挨上去的那一刻,能真真切切感觉到两者力量感的悬殊。 姜糖抓揉祁清淮头发时感觉同后者。 她听见自己内心惊叹。 原来男人的脑袋摸起来是这样的。 太好摸太上瘾了吧呜呜呜…… 第45章 紫玉兰花想摘就摘吧 姜糖的手来回在男人的发间拨弄。 爱不释手地薅了几回。 “感觉怎么样?”祁清淮将她换下来的鞋并提到一旁,虚扶着她的腰,抬头问。 姜糖踩了踩,像只吃饱了更难伺候的猫,“真踏实。” 祁清淮笑了下,勾着她的高跟鞋起身。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她戳戳他肩膀,话没头没尾的,隐约有几分故意为难他的意思,“你自己去找我哥哥把事情处理好。” 她不说祁清淮本来也打算当面去会会姜逢。 “正等他见我。” 数千公里外的港区。 一天都没听到好消息的姜逢头痛地揉揉酸胀的双目,发现早该离开的陈就仍立在原处。 他压着不耐,“还有什么事?” 陈就倍感压力,但也不敢不报,“京市祁家那位想见您,约了您周三早上十一点三十分到十二点的时间。” 话落,办公间内温度骤降。 翻腾的乌云遍布男人清俊的五官。 陈就频频打量自家上司,良久没等到男人指示,他大胆试探,“要不我继续替您回绝?” 迟迟不作反应的男人冷呵出一声,微垂的眼睑缓慢抬高,“为什么要回绝?既然他那么想见我,那就让他梦想成真。” - 自打京一医人流归入妇科,姜糖最不喜欢的排班就是门诊手术。 人流患者日趋年轻化,与避孕知识认识不全面、性教育缺乏有很大关系,因此术后患者教育便尤为重要。 重复的内容,总归她们说再多,许多患者也左耳进右耳出,加上门诊工作负荷的增加,久而久之,不少医生简单交代一些术后注意事项,余下的就都打印出来人手一份交由她们自行阅读。 许多同行眼里吃力不讨好的活,姜糖总是不厌其烦地叮嘱。 那日,姜糖提纲挈领地和术后患者做完宣教,刚准备核对下一个患者的信息,感应门外突然传来谩骂和歇斯里底的痛斥声。 姜糖顺着声音看去。 一个老妇女正不断指责身旁的女孩子,话难听至极,“你个扫把星,天天勾引我儿子,不到三个月又怀,我们家早晚要被你害死!” “养你一个闲人不够,还想多生一个拖垮我们家!小小年纪心眼怎么这么坏!” 一时之间,老妇人尖大的嗓门把里里外外几圈等候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边儿瞧着像是老妇人儿子的男人却事不关己地冷眼看着母亲把女孩子逼到角落。 而女孩子始终闷头不语,对泼辣妇人的辱骂照单全收。 以女孩子为中心,从内向外,相熟或不相熟的,或站或坐,那么多人,顷刻安静下来的空间越发显得她孤立无援。 姜糖隐约觉得这女孩子有些眼熟,从她身边路过的护士惋惜道,“老熟人了,才二十岁,孕4产0,去年八月怀孕二十六周引产,娩出一死胎女婴,十二月来打过胎,现在又来了,真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听说那男的离过婚,有个十二岁的孩子。我看大月份引产那个女婴,是男的一家子用了什么不法手段知道了性别不要的。感觉那女孩就是被骗了。” 护士摇摇头,“那女孩子长得不差,可惜脸上那么大块鲜红斑痣。” 鲜红斑痣。 脑海中有什么一晃而过。 姜糖脚才前迈一步,护士就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那老的一看就不好对付,小心别惹自己一身骚。” 姜糖当然知道。 这时,门外的老妇人又骂骂咧咧,“只有八百,多的没有,你自己想办法,处理不掉你要死就死外面。” “这什么破医院,打个胎麻药那么贵,指不定是看我们乡下人不懂乱收费!挣那么多黑心钱留着死了花!” “一个人流忍忍不就过去了?当年我们生孩子都在家里自己生,血哗哗流也没见死人!就你们这辈人矜贵!” “阿婆,医院禁止喧哗,有什么矛盾麻烦先在外面解决。”听不过去,姜糖没什么感情地喝止老妇人,接着仿佛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低眉顺眼的女孩,可语气明显柔和许多,“你的检查单,全部给我,然后跟我进来。” 女孩双手把攥皱的纸张递给姜糖,姜糖眼神微一暗,示意女孩先进去,她回头朝外面的母子说,“我们医院所有收费都是按规定来的,透明公开,一视同仁,如果你们有任何疑问,可以随时致电卫生行政部门投诉。” 咄咄逼人的老妇人大约是被姜糖的架势唬到,见丢了面子,她梗着脖子嘴硬咒骂几句,感应门一关,立即灰头土脸地拽着儿子离开,彻底不管进了手术室的女孩。 那女孩全程佝偻着背,畏畏缩缩不说话,姜糖怕多说让她不自在,也没多问。 手术完毕,姜糖才提醒,“他们走了,你叫你家里人或者朋友来照顾你一下。还有,你还那么年轻,你的子。宫内膜已经快和纸一样薄,如果不想要,那就做好避孕措施……” 第58章 女孩子不知听没听进去,大差不差的话,姜糖已经是第二遍和她说,女孩子却一个正眼都不敢抬,和当初拒绝巧克力一样,鞠躬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姜糖莫名心情低落,她放空了几秒,等无端而起的不滋味消减一点 才接着查看下一个患者的资料,结果发现刚那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个证件在地上。 她连忙追出去,可留观区根本不见那女孩子身影,偏偏手术室的电话又抽风电话打不出去。 “姜医生,我去隔壁给你借个电话。”手术室护士说着就要去借电话。 姜糖觉得太麻烦,“不用那么麻烦,我用我的电话打一下就行,我话费多。” 通知过这一茬姜糖就没再往心里记,但临下班前,她没忍住问了前台的护士,那女孩子回来拿东西没有。 前台护士说没见到人,她们已经再通知过一遍了,并且通知患者回来留观够时间再离开医院。 可惜依旧没有消息。 为此,姜糖补休的下午都心不在焉的。 祁清淮今天下午没有行程安排,姜糖心烦意燥,干脆联系司机大叔送她去西山,想着撸撸狗子调整下心情。 西山陈设一如既往,暮春时节洗去这座别院焊了一个冬季的墨白皮肤,增添了许多醉人的鲜亮色彩。 和煦的春日阳光里,静寂了许久的鸟鸣复出,绿的、灰的、棕黑的,满载的花枝是它们嬉闹的跷跷板,它们欢快地在花树间你追我赶。 入目的每一帧都是治愈的。 姜糖没有告诉祁清淮她要来,所以车子开得差不多她就自己走路进来。 她有想过祁清淮可能在正干的事。 工作、看书,又或者是侍候他那些花草。 可真见到,全错了。 当时,他正立在条案前练字,原本配套的酸枝椅被拉到旁边阳光充足的地方,她捡回来的那条狗,大摇大摆、好不惬意地占了椅子在晒着。 好啊,她一段时间没回来,这狗子都快成某人亲儿子了。 姜糖酸了。 好在某条细狗比某人先察觉她。 抬头认出她,立即跳下椅子迎接。 男人循动静望来。 两人视线隔着春光相接,姜糖心一跳,下意识眼神躲开,她装高冷,故意重重朝围在她脚边谄媚的狗子哼了声,偏就不摸它。 “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男人放下毛笔,见她往细细刚坐过的酸枝椅走来,先一步铺了张软垫上去。 姜糖坐下,探头探脑看看他写的字,撅撅嘴,反咬他一口,“不欢迎我?” “欢迎至极。想喝点什么?” “不想喝。”姜糖闷闷地拉住他的手腕,“你写你的。”说着,又把椅子拖近条案。 祁清淮仔细瞧她微鼓的两腮,心里一下有了数,也不着急问她,依言重新拿起笔,翻过一页新字帖摹写。 祁清淮用的是半生熟宣。 吸墨适中,晕墨慢,笔过,还能看见黑亮的墨汁泛着墨光。 从前练字的时候,姜糖最喜欢闻墨香,和看着笔头拉出的油亮墨光,煜煜折射出光亮,再看着墨汁一点点被宣纸吸干,就会感觉无比满足。 熟悉的感觉复苏。 姜糖不知不觉看祁清淮酣畅用完准备的宣纸,祁清淮搁下笔,她仍觉没看够。 “你肥死啦!”姜糖使劲摇了摇某细日渐肥硕的身子,把不痛快转移到它身上。 “你和条狗计较什么。”祁清淮勾勾唇,随后转身往屋里走,“给你温杯喝的,咖啡、牛奶、茶,还是果汁?” “随便。”姜糖狠狠倒撸了几把细细的狗毛,不够,又开始对它搓圆摁扁。 奈何现在细细被养得没半点脾气,踢它和踢到棉花似的,她这么蹂|躏,它都和一摊泥一样瘫在地上。 祁清淮说得对,和一只废狗子计较什么。 姜糖洗了把手,等他拿东西出来喝的时间,她像个检查组的成员,左右四处看他种养的东西。 这时,一只肥嘟嘟的鸟噗噗噗从她上空飞过,似乎带了点炫技的味道,当着她的面双脚蹬到一条低垂的紫玉兰花枝上,一个借力,飞高飞远。 像极了武侠片里大侠轻功水上漂的样子。 余下被当作踏板的紫玉兰花枝上下弹动。 感觉被一只鸟挑衅了的姜医生趁着玉兰花枝尚有余震,伸手够了够。 真棒,垫起脚尖加花枝下摇的幅度,她都够不到花枝的边边。 呜呜呜!欺人太甚的肥鸟! 姜糖没能多伤春悲秋一秒,双腿突然被人圈住,整个人接着像是平地起高楼一样,蹭蹭蹭上升,原本高高在上的玉兰花枝此刻平她视线,她易如反掌就能摘到。 但她惊魂未定,吓得本能抱住触手可及的“支持物”。 “想摘就摘吧。” 第46章 喜帖金箔祁生真系唔识服侍人 男人有力稳健的臂膀高高把她举起。 曾经垂眸习惯的大地,如今变得远而宽阔。 姜糖惊怔看向他。 男人的眼神如火炽热,尽数聚拢在她身上。 狭长的桃花眼尾晕拽着往昔不曾有的浓郁温情。 这还是她第一次以这个视觉看祁清淮。 新鲜惊艳。 受不住对视。 姜糖假模假样把视线移回紫玉兰上,外紫内白的嫩脆花瓣簇扎点缀在拨金的翠叶间。 她透过叶缝眺望更远的地方。 满绿的西山别院,像一碗碗洒满七彩巧克力豆的抹茶绵绵冰。 处处昭示春日的美好与希望。 “不想摘,它就应该在树上,自然凋落,才是它最好的结局。”姜糖轻轻伸出指尖摸摸花瓣尖,“它在这里,绽放的时间更长,能被更多地看到,不应该断根掐茎囹圄在方寸低矮的花瓶里,只为了满足个人喜好。” 祁清淮微不可察翘唇,侧抬头故意带了几分调笑的口吻激她,“我这里可不是景区,没有游客,它开与败,也都只有我和你看见。摘或不摘,都一样。” “不一样!”她语气很重,仿佛和什么较劲,指指太阳,又指指穿空而过的鸟,最后直指细细,“谁规定游客只能是人,太阳,它,它,还有它,它们看不见?” 定然观念与她不谋而合,所以即便植物入室,他也连根带土,不便入室的,他大多自己移步室外品赏。 “能看见。”祁清淮认真答,奈何某个姑娘不好哄,扑腾着细腿,“我要下去!下去!” 怕她真摔下来,祁清淮弯腰把她放回地面。 “明明是你先亲的我,可为什么被拍到他们都只咬着我攻击?”姜糖不知怎么将两件事联想起来的,一安全着陆就愤懑不平,“男性就是好,桃色、花边新闻受伤害最大的永远是女性。一句私生活混乱就能轻易毁掉女性辛苦做出的成绩,太不公平了。” “一条鱼,那么小,江海那么大,想要翻起风浪好难。”姜糖丧气蹲下,揪揪细细的毛。 “可也是因为小,所以借着涨潮,它能到达离岸更近的地方,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事情。”日光西下,男人黑软的短发被染成橙金色,他背着光,双手插在兜里,窄长的影子拉在她的前面。 他似乎总能猜到她想法,“总有一天,这条曾经离岸最近的小鲤鱼,她会化龙,掌控云雨,翱翔九天。” 姜糖就着姿势注视他,郁闷多时的心绪因他无条件的相信而云开雾散,她眼睛一热,又不想让他察觉,她低头故作撸狗,傲傲娇娇,“当你夸我了。” “唔系赞你。(不是夸你)”他说得郑重,常时的港腔粤语自如切换成广府粤语,短短几个字,声调明显,抑扬顿挫感更明显,“宜系我信你可以做到。”(而是我相信你能做到) 宜系我信你可以做到。 多么坚定有安全感的一句话。 但姜糖没忘某人那张嘴之前说过的绝情话,所以即便自己心里有所触动,仍不忘刁难,“港区现在的利东街,以前有个名字,叫做喜帖街,当年徐怀风和我妈妈的结婚用品和喜帖,就是从那里选的。可惜后来这条街的业权被回收,唐楼和旧楼都被拆掉了。” 姜糖眨眨纯净的双眼,“如果你哪天能从喜帖街买到一张印有我和你名字的喜帖,那我就答应和你复婚。” “冉冉。”男人淡沉的嗓音响起,他一错不错睨着蹲在地面撸狗的姑娘,一脸天真地说出那样的话,男人瞧她一会,有几分无奈头痛地开口,“你系识提要求嘅,你都讲嗰条街而家拆左,你唔愿意我冇霖过迫你。”(你是会提要求的,你都说那条街现在被拆了,你不愿意我没想过逼你) 心情短时间起起落落,姜糖热着脸,却不打算心软,她踩着夕阳往屋内走,“总之想让我和你再好,这是必要条件。” 第二日,祁清淮送她上班后便飞往港区。 港粤的清晨,当地人三两结伴,有个惬意烟火的享受,叫“叹早茶”。 第59章 旧式的茶楼,分两层,“地厅”专供劳苦大众消费,“高楼”专供有钱有闲的阶层,发展到今日,地厅没了,叹早茶得上茶楼,“上茶楼”成了一句恭维话。 几笼点心一壶茶,唤醒旧式港区的味道。 祁清淮没想过姜逢会另外在香莲楼包了个单间,他到的时候,简洁的新中式房间里,姜逢正冲着茶,姜逢的身后,是港台晨间新闻的经典背景。 “早晨,祁生。”也就早来几分钟的姜逢为掩饰自己身上的风尘仆仆,手上动作没停,视线只简单地扫过去一下便继续努力装作气定神闲。 “祁生真系大气性,次次见你,都压轴出场。”姜逢放下茶壶,右手三指托起茶底,放到唇前,漫不经心地吹了吹茶水升腾的热汽,“坐。” 都在塔尖的两个男人,一个瞧不起对方借女人打江山,一个瞧不起对方趁人之危夺妹之仇。 往日见面,面上兄友弟恭,可说的话都恨不得膈应死对面。 分明提前十五分钟到达约定地点的祁清淮轻轻扬眉,丝毫没有处于下风的觉悟,拉开椅子坐下,笑得得体,“姜生时间咁难约,估唔到竟然咁早就到,睇嚟姜生好心急见我。”(姜先生时间这么难约,没想到居然这么早就到,看来姜先生很着急见我) 他说完,回忆起曾经靳问青得瑟和他炫耀:地道的港区人,是如何啷碗的。 姜逢咬咬后槽牙,把玩着茶杯,不动声色地观察对面人的啷碗动作。 一逮住点毛病就反击,“祁生真系唔识服侍人。”(祁先生真不会侍候人) 无视某人的意有所指,祁清淮温雅回,“见笑,京市唔时兴呢种餐饮文化。姜生唔介意嘅话,可以教下我。”(见笑了,京市不时兴这种餐饮文化。姜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教教我) 姜逢:“……唔得闲,真系想学,稳(找)香莲楼老板教你。” 耐心等某人“笨手笨脚”啷过碗,姜逢不欲与祁清淮这个小人浪费时间,直接表面立场,“关于我司代表姜糖女士起诉的事,我们的态度始终如一,不接受和解,我们会依法追究祁先生相关法律责任。还望祁先生谅解,毕竟受到伤害的是我的家人。” 和祁清淮粤语说得流利标准一样,姜逢的普通话不带一丝一毫口音,甚至特意强调家人两字。 不等祁清淮接话,姜逢随意搁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他看了眼来电人备注,恰在此时,门外的服务员敲门询问是否能上菜,姜逢示意人进来,再和祁清淮说,“抱歉,有个紧急电话需要接一下,祁先生随意。” “无妨,姜老板先忙。” 说是紧急电话,但姜逢从离开到回来,也不过五分钟时间,回来脸上还有没来得及藏住的动怒痕迹。 他松松领结,“祁先生,我们继续。” …… 半个小时后。 祁清淮坐进商务车,关门之际,一个保镖打扮的男人被他随行的保镖拦住。 保镖礼貌问,“祁先生,我们老板问您是否有空一见?有些话想和您聊一聊。” 祁清淮浓眉一紧,“你老板是?” “陈海生先生。” 陈海生,祖上三代都混黑。道,到陈海生这一辈,才转至娱乐影视等行业洗白,宋净玫的初恋情人,陈世安就在陈海生手底下做事,之前陈世安艳照门毁掉的那些女星,全是陈海生花大价钱打造的摇钱树。 当初九龙启德那块地皮,陈家虽然没有参与竞标,但一直在暗中窥望着。 祁清淮没怎么和陈海生打交道,更没什么牙齿印,但利益在上,蛋糕就那么大,两人关系见不得有多好就是。 多半猜到陈世安那条狗急了乱咬人,陈海生选择先礼后兵,必然有所忌惮,祁清淮不找事也不怕事,如鹰隼的眼神罩住保镖,冷声,“带路。” - 十几分钟后,祁清淮跟着陈海生的人到舞厅。 褪去彻夜狂欢的外衣,白日的舞厅人气消寂,祁清淮穿过铺陈丝绒地毯的舞池,直入灯光靡靡的里间。 随行的保镖全被强制留在舞池,他只身仍旧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陈海生前天刚过六十,肥头大耳,身型敦厚,那日着着一身唐装,正在里间荐香。 “祁老板,稀客。”陈海生笑眯眯坐进专属棕皮椅,一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坐。” “我实在是太想交祁老板这个朋友了,又怕你看不上陈某,迫不得已,只好邀请你上门做客了。”陈海生双手一拍,一脸可惜,“真是忏愧,陈某现在才知道你结婚四年的妻子居然是姜家人,夫妻感情还那么好。” 这哪是才知道,明明是陈海生挖了多年一直没能把姜糖挖出来。 “老了老了,你看我,还是世安前几天和我说才知道,祁老板离了婚。”陈海生从保湿盒取了支雪茄捏捏,为难道,“陈某原本准备了份新婚贺礼准备补上,眼下,都不知道送还是不送好。” 混迹商场多年,又都是老狐狸,祁清淮怎么可能听不出陈海生明晃晃的威胁,他轻笑一声,“陈老板有心了,我听说陈老板老来得子,前天六十大寿和儿子满月酒一起喝。不愧是生意人,摆一次酒,两件喜事都一起庆祝了。” 陈海生常年游走在灰色地带,仇家不少,好不容易生个儿子,也是真怕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活不到成年,又舍不得委屈儿子,于是便借着寿宴大设宴席,偷摸为儿子庆祝。 他自以为瞒得很好,此刻这么轻飘飘被人说出来,表情瞬间难看至极,可很快又恢复如常。 主动权握在手里,祁清淮仿佛在说一件简单事,“我都没来得及给陈老板准备贺礼,怎么好意思收您的呢?” 他瞟了眼陈海生面前的雪茄盒,看似询问实则只是硬拿前做做样子,“陈老板这雪茄稀罕货,不知道祁某有没有荣幸品尝一二?” “祁老板喜欢,我拿一盒新的送你。”陈海生还想继续探探祁清淮的底,挥手让手下去拿雪茄。 祁清淮一点不客气,“那先多谢陈老板。” 陈海生的手下手脚麻利,不一会就取了盒新东西交到祁清淮手上,就连陈海生也万没想有人如此厚颜无耻,拿了东西多一句寒暄都没就直接走。 “祁老板。”陈海生终于坐不住,杵着龙头金拐站起。 祁清淮似被这一声唤起什么,他驻足回头,就当着陈海生手下的面直说,“听说陈老板有弱精症,家里三代单传,不知道这下一个儿子,好生不好生?” 明白他话外音的陈海生面色发蜡。 祁清淮掂掂手里的雪茄盒,无可无不可地说,“祁家基业百年,我不过是家族百年基业的一块砖,我要是死了,祁家很快会有下一任话事人。但你说,如果你不在,你那稚子在一堆豺狼虎豹中,能坚持多久?” 陈海生后背一凉,装傻赔笑, “祁老板的意思陈某怎么听不明白。” 半明半暗里,祁清淮倏地低头一笑,仿佛地狱的鬼刹,用最淡的口吻说最狠的话,“奉劝陈老板不要打我妻子主意,否则,黄泉路上有陈老板陪着,我也不孤单。” 感受到威胁,里间伺机而动的保镖打手顿时进入警戒状态,都等陈海生一声令下就要冲上去和男人厮搏。 结果陈海生无声举手示意:随他走。 直至男人挺括的身影消失,陈海生的心腹才到陈海生身旁,弯腰不解为何自家大哥在自己地盘被人威胁了还要如此忍气吞声。 陈海生若有所思地将手里那支名贵雪茄掷进垃圾桶,好半晌,他扯着嘶哑的嗓子感慨,“现在这个世道,强的怕硬,硬的怕疯的,疯的怕不要命的。又疯又不要命的,和鸦。片一样,最好别碰。” 第47章 删掉我来做你的垫脚石 原本姜糖以为,祁清淮这日早上回港,怎么也有三两天才回来。 可当天晚上七点多,她吃过晚饭准备抓紧时间看看书,突然收到了祁清淮的消息。 「祖母说想你了,今晚有时间和我回一趟祁园?明早送你回来。」 前阵子她拉黑了祁清淮的联系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微信、电话、钉钉。关于她悄悄把祁清淮从小黑屋放出来的事,她连严辞都没说,放出来后更没主动给祁清淮发过任何信息,这狗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被“刑满释放”的。 那说话口吻,一点没有离婚的自觉。 姜糖心里蛐蛐他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又一条信息进来。 「祖母十点休息。如果八点前你看见这条信息,愿意和我回去,我在胡同等你。」 祁清淮有点做得很体贴,知道她工作性质特殊,像这类等见面的,他通常只会给她发信息,从不打电话打扰。 她若是真闲下来,自然会看到信息。她如果没空,他也不多提,安安静静地等,安安静静地走,恍若一只等待被溜的德牧,随传随到没脾气。 第60章 祁清淮个人资产短时间大幅度变动,两人离婚的事,姜糖不以为能瞒住老人家,别提祁清淮和姜逢直接把戏台搬到网上。刘慧安和祁善浦待她极好,她近亲远薄,但一直以来,许许多多非至亲血脉的爱又填满她的世界。离婚到现在,姜糖不是没想过回祁园看看两位老人家,只是,不知以什么身份,又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他们。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有点像小白眼狼。 现在劳老人家开口,她那点小家子气更没什么好纠结的。 从看到祁清淮消息到下楼,原本时间是充足的,可是中途她这个前老总帮现任老总解决了个小问题耽误了些时间,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将将八点。 一贯冷硬风格的商务车打着双闪,一眨一眨如光年外的星子,丝毫没有准备启动离开的意思。 姜糖停在拐角处,先前急赶慢赶,现在反倒想等上一等。 祁清淮这人一向时间观念强得令人发指,她有些好奇,她如果迟到了,他真的会一声不吭地走吗? 八点又过三分钟。 那辆藏匿在黑暗中的商务车依旧没有丁点启动的前兆。 姜糖低头悄悄弯了嘴角,不再等。 车门打开的刹那,原本脑袋后枕小憩的男人即便眼角眉梢挂着倦意,仍主动伸出手扶她坐上车。 “我猜一猜,你肯定又没吃饭。”姜糖眉眼如春风过,她亮着眸,将另一只手打开。 一颗大白兔奶糖躺着,她展示勋章一样骄傲的语气说,“早上查房的时候,一个探病家属怀里抱着的女宝宝,她送我的。你尝尝告诉我甜不甜?” “受贿?”仿佛感受到养成的快乐,祁清淮两指捻过她手心的糖,端详了眼,自豪又懒洋洋地调侃她,“姜医生。” 他那声姜医生不知为何听着怪怪的,总归不太正经就是,姜糖羞愤伸手欲把糖夺回来,“切,不给你了。”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他轻易躲过她的抢夺,修长的两指持着糖纸两边,一转,里面的糖露出来。 车内光线昏沉,坠在金丝框眼镜下那条链子随他动作,时不时折射出微茫,姜糖看见他两片水红色的唇张开,一抿一衔,吃了什么东西,然后上眼睫缓缓抬高,目光移她脸上,糖送她嘴边,“甜不甜,你自己尝尝才知道,任何人说都不算。” 姜糖心一怦,别开眼,奶白色的糖半截在外半截仍留在糖纸内,她慢半拍意识到他刚才吃的是最外面那层糯米纸。 大约她迟迟没反应,男人拿糖尖轻轻碰一下她下唇,“嗯?”他暧昧调高的尾音分外缱绻,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脑补过度,为尽快结束这诡异的“喂食”环节,姜糖嗷呜一口生叼走整块糖。 “你不是说只等到八点吗?怎么还不走?”姜糖观察车内单调直男的陈设,不算太自在地转移话题,“你发现我了?” “是八点,但我没说只等到八点。万一你刚好八点看见信息,我总要给你留些下来的时间。你不来,回不回去,去哪里都一样。不如在这里离你近些。”男人手肘支在窗沿,食指尖有节奏地点着太阳穴,余下四指蜷收撑在脸侧,他好像在配合又好像真的才知道,真真假假的,“原来你刚藏起来?藏哪?” 姜糖娇嗔着皱皱眉哼了声,不回答他这个扮猪吃老虎的问题,生闷气用力嚼糖,催他,“不出发还等什么,一会耽误奶奶休息了。” 祁清淮无声笑笑,淡淡吩咐驾驶座的师傅开车。 驾驶座的师傅忙不迭道明白后,车后排的两人好一会无话。 车子进入平稳行驶阶段,一路若有所思的祁清淮不动声色地打量身旁的人好几次,他到嘴的话反复盘旋在喉咙,终于改为,“如果你八点零一分看到消息,还会下来么?” 我不会准点走,你晚点会来么? 正托腮看车窗外飞驰街景的姜糖看过来,她刚想说如果有空的话她大概会下来看看。 手机不合时宜叮咚一声。 “你稍等一下。”姜糖掏出手机,不设防点亮屏幕,查看信息。 祁清淮做检讨,他真无意窥看她的隐私,可眼睛比他脑子快,也怪对面那人,发的内容就三个字。 ——吃了吗? 外加一个他不耻的卖萌表情包。 男人打着拍子的手指戛止,了然,眸光顷刻变得尖锐,声音压低,“原来姜逢背着我教你这些,难怪我怎么问你都不愿意说。” 但凡早知道几个小时,他大概会亲自用开水浇死姜逢公司那棵长势茂盛的发财树,给那一池肥得快撑死的锦鲤放泻药,再把姜逢那尊财神爷给换成阎王爷…… “你别冤枉我哥哥。”意外他的回马枪,姜糖连忙解释,“那是别人用我手机通过的验证。” 这还真不是姜逢,是纪心澜当初在欢乐谷那会非要给自己哥哥纪兆云和她牵线,如此危急情况下分她都没卖纪心澜她算真姐妹了。 左右都是听过一耳朵名字的人,莫名其妙通过申请就算了,又莫名其妙把人删了太没礼貌。 何况人家又没有过界什么的,列表多一个人又怎么样。 约莫是最近她请教了几嘴纪心澜有关自媒体方面的问题,她有关注医院团年饭暨新年那次,自己跳那段咬扇舞引起不少的共鸣。她模糊有个概念想要建一个以女性蜕变为主题的记录性质的自媒体号,但是她医务工作者的身份以及精力有限,她需要找圈内专业人了解细节,更需要找一个同样有心又负 责的人乃至团队去让这个号活起来。 于是纪心澜殷勤给她推荐纪兆云,她有纠结要不要支付一定的咨询费当咨询一下,但到现在都没落实,肯定是纪心澜那个大嘴巴子嘴松,让纪兆云知道了。纪兆云这人着实不错,她模棱两可地描述了一下自己想要的效果,纪兆云没过久就给她发来好几个方案。 “我和他正经讨论问题。”姜糖着急给自己辩解,说完后知后觉两人婚都离了,现阶段别说她没必要和异性保持距离,就算真做什么,也用不着和他汇报。 这么做完心理建设,姜糖找回气势,“我看祁先生还沉浸在旧忆里,都忘了自己现在什么身份了,这是我的私人问题。” 果然翅膀硬了。 前有前男友,这会还学会几手钓鱼。 难道他姿态还放得不够低?他甚至对姜逢那个对家谦卑到那种程度…… 偏偏他又没法驳,祁清淮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被气得冒烟,他竭力调匀气息,故作平静地点了几下头,呵出一声灼热的气笑,随后双臂抱胸前,闭上眼脑袋往后一枕,显然一副被噎得不清他再多问一句就是狗的绝情样。 少爷脾气,惯的。 她以前热脸贴他冷腚那么多次她都没计较呢。 姜糖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低头认真编辑信息回复对面。 闭眼多一秒都装不了的男人悄悄掀开一侧眼皮。 另一侧座椅里的姑娘双手捧着手机敲字,真一个哄他的字都不说,屏幕映亮她秀致的小脸,一小绺碎发弯在脸旁,眼睛水亮水亮的,她微微蹙眉咬唇,敲敲删删,似乎苦恼用词。 都到需要斟酌言语的地步…… 祁清淮又冷静等了几秒,那姑娘仍旧没有记起要照顾他这条就在现实的鱼。 姜糖刚把得体有分寸的回复发过去。 左腕突然被男人宽厚有力的大手圈住,属于男人的掌温如小火焖炖。 姜糖吓得一激灵,有几分反骨地转转手腕,挣脱不了,她稍稍恼火,瞪着祁清淮。 男人金丝框后那双桃花眼眼尾垂着,裹挟着不安和委屈,“把他删了好不好?”他摸挲着她腕心细小的横纹,声音渐低,眼神深刻,“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你说,我替你做。我来做你的垫脚石。” - 听到她要回来,刘慧安和祁善浦早就让厨房准备好热乎乎的宵夜。 再次见到两位老人家,没有预想中的压力,就连离婚的事,刘慧安也只简单带了带,还反过来宽慰她:不要有压力,就把他们当作亲爷爷奶奶,受了委屈就回家里来,他们替她出头。 女孩子到底更窝心,一张嘴蜜糖里泡过一样,将刘慧安哄得到了休息的时间都舍不得去睡。 好不容易将刘慧安哄回房间,她才记起,这祁清淮好像进门没多久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姜糖甜甜笑着同老人家打探。 刘慧安立即变了副态度,数落道,“祠堂里跪着呢,出息呢,祁家族谱里第一个离婚的。” 第48章 喘什么坐上嚟,好唔好 不怪姜糖惊讶,主要是这事放在祁清淮身上割裂感太强。 这男人,即便坐或者下蹲,仪态都自带贵气,像竹像松。 跪,真稀罕事。 祁园比西山别院大许多,比起西山别院融入了新中式风,祁园的厚重与时间感更强。 早年小辈们都住祁园,各自成家后便相继搬到外头,原本当家的该留在祁园住,但祁舒鹤走了以后,底下的老二和老三逍遥自在惯,谁也不愿去当这007的倒霉蛋,那时祁清淮年幼,又因父母原因患上心理毛病,没法,甩手掌柜当了好些年的祁善蒲只能被迫“返聘”。 第61章 虽然老二老三那边那些年常“主动”替年迈的父亲分担,轮流拖家带口回祁园小住,但这样的日子祁善蒲甚至也没能坚持到祁清淮完成学业便迫不及待转移权力。 可祁清淮完成学业回来,挑起父亲留下的担子,养活“嗷嗷待哺”的一家子人,却并没有照惯例住进祁园,而是住在西郊的别院。 祁园里需要侍候的主家人少了,但祁园里的佣人大多在这打一辈子工,总归有了感情,所以祁清淮也都留下了,只是在正式坐上那把交椅时,往祁园里移栽了许多花草树木。: “奶奶睡了,你可以起来了。” 肃穆庄严的祠堂里香塔不尽,长明灯跳跃的火光将男人孤清的影子拓印在枣红色的四方砖上。 姜糖停在直身长跪的男人身旁,对上他闻声投来的目光,想起什么,她补充,“爷爷也睡了,我是带着圣旨来救你的。” 本诧异她为什么这个点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倏地展眉弯唇,竟无声笑了。 “祠堂呢,严肃点,小心我去告状让你跪到天亮。”姜糖踢他一脚,教育恐吓的语气一秒弱下来,礼貌问他,“我可以上一炷香吗?” “当然可以。”男人敛平嘴角的笑意,柔成水的视线一直追随她。 姜糖去香盒取了一炷香,点着,又回到祁清淮身边的蒲团,跪下,香举过头,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拜了三下,再起来,双手荐到祁舒鹤的牌位前。 “你还不起来我走了,我要睡觉了,明早要上班。”回身见他还跪着,姜糖微微拢眉,走前几步到他侧前方。 谁知道他突然弯腰锁住她一边脚踝。 姜糖的脸瞬间爆红,她先是吓一跳,然后下意识查看周围有没有人,不怪她想多,哪个正经人会无端端抓住别人脚踝。 谷雨将至,京市的温度暖和,褪去厚实的秋裤和各种大衣,那日姜糖只穿了条修身长裤,露着脚踝,高跟。 “赶紧松手!”生怕被人看见,姜糖压着嗓,着急上手拍他肩膀。 他倒好,云淡风轻从她裤脚上捻出一条头发,才慢悠悠松手,还有脸将那条头发举高给她看,那眼神有声似的:你想什么呢,是头发。 多说一句话会死非要搞这么色。情的动作?? 姜糖:…… “你跪到天亮吧!”姜糖狠跺了跺脚,恼羞成怒地重哼了声,打算不管某个人,结果刚走没两步,身后传来某人起身的动静,还伴着低闷的嘶声,以及趔趄的脚步,听着快摔快摔的可怜样。 顾念他当日来回坐了六个小时飞机,又跑去医院接她,回到祁园无缝跪到现在,姜糖于心不忍回身。 某人正扶着膝盖蹒跚一点点站起,偏手边一个能借力的东西都没有,看得人心惊肉跳。 “你小心点!”姜糖紧张地从他胳膊下钻过去,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把他的胳膊往自己肩膀上搭,让他靠紧自己。 “你担心我?”一天内南北两头飞,累是有,但不至于虚成这样,其实膝盖也就刚站起时有点痛,可那姑娘主动到怀里要搀扶他,一个从未有过的新思路被打开了。 姜糖不爱服软,全身就数嘴巴嘴硬,“谁让我是最后一个见过你的人,你出事了我能跑得掉吗?” 这话惹来男人低磁悦耳的笑声,像把火,从耳朵一路烧进去,烧得人心痒痒的。 中途祁清淮撤回搭在她肩膀的手臂,姜糖不放心,担心他这个高度摔跤摔骨折,于是一路挽着他手臂将他送回房间。 “不用送,明早六点见。” 仿佛他房间是龙潭虎穴,姜糖只送他到门口,一眼没看脚底抹油,砰地就把隔壁房门关上。 洗过澡。 姜糖整个人抛上床,床单亲肤冰滑的面料舒服得她忍不住上下划动手臂,她随意盯着天花板,竖起耳朵听隔壁房的动静。 几分钟后,姜糖蹑手蹑脚潜往祁清淮的房间。 祁清淮房门没锁,仅仅虚掩。 姜糖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将房门的缝隙推大。 房里悬浮顶灯开着,男人正坐在铅灰色大床前的那张沙发上,脑袋微微后仰,一动不动的。 姜糖屏息观察好一阵,确定不是有人瓮中捉鳖才踮脚,猫腰靠近。 越过沙发背的视觉盲区,姜糖看见矮几上熄屏的笔记本电脑,男人身上西服三件套已经换成居家服,想来是洗澡后临时有需要处理的事情,或许是处理完懒得再动,又或许是在等后续工作,他鼻梁架着的眼镜都没来得及取下。 他就这么一点不设防地,将脆弱的颈脖后拉。 标准的三庭五眼,以及骨感的喉间凸起,在鹅黄色的靡靡灯 光下,直勾得姜糖这个颜狗把持不住。 一个男孩子在家不锁房门,那不就是明摆着勾引她吗? 对,就是这样。 心底将将哑火的地方再次蹿起火苗。 姜糖一眼不眨地垂涎着男人的美貌,从蹲在地上咬唇看,到一点点折腿坐他身旁。 近些近些,再近些。 还是不够。 眼看膝盖要碰到男人的大腿,似丝毫没意识沙发上何时多了个人的男人突然自沉睡中睁开眼。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 男人镜片后的眼睛深邃柔软,带着惺忪倦意,对于她的出现,没有半点意外,自然得仿佛只是老夫老妻间,偶然的一次梦醒对视。 也正是他这份松适,助长了姜糖内心的恶魔。 她开始回忆那晚那个濡湿的吻。 “祁清淮。”夜深人静的卧室,女孩子温糯的发音粘糊如蜜,缓慢眨眼的祁清淮看着面前女孩子渐渐放大的脸,好似想要吻他。 鼻尖红红的,眼睛湿漉漉的,一点不害臊地望进他眼底。 是个男人被这么近乎痴迷地盯着都不可能完全没反应,更妄提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再深重的倦意也一瞬扫空,连带亢奋的不止脑子。 祁清淮看着那姑娘像只好奇的猫,和他面对着面,停在不到一拳的位置,“你生得好靓。” “我亲一口,你不许叫。” 即使长时间高强度运作也从未出过差错的脑子嗡地一声,因一句夸奖直接干宕机。 祁清淮感觉身体燥热无比,又怕吓到她,落在沙发上的手不自主握紧。 总归是欠缺经验,四瓣唇要碰不碰的,女孩子换了几个组合也没找到合适的轻薄姿势。 “眼镜好碍事……”女孩子苦恼地把问题归咎于他戴的眼镜。 祁清淮不由分说地勾走眼镜。 “……你把眼睛闭上。” 祁清淮听话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她采撷,然而那姑娘不知存心还是故意,仅仅浅尝辄止,他刚想拽住她就退。 “女女。”男人焦渴得难受,迫切需要紧密的接触,他用嘶哑的粤语求她,“坐上嚟,好唔好?” “唔好。”那姑娘一声坏笑,说着拒绝的话,下一秒就胆大地跨跪在他大腿两侧。 祁清淮的手还没环上她的腰,就先被预判,“唔准摸。” 姜糖一点不心软地将他的手摁回沙发面,偏也就这么前俯身跪着,不坐。 “喘咩?”(蹿什么)她像个妖精近他耳畔,两手搭他身后的沙发背,轻细吐纳,“祁老师。” “嗯。”强忍着翻身压她的冲动,祁清淮坦诚自己的变化,回视她,“我叫得好听定系你前任叫得好听?”(我叫得好听还是你前任叫得好听) “肯定系你。”从没和程唯有过这种尺度的姜糖睁着眼哄他,她牙齿轻轻研磨他耳垂,指尖顺他耳朵,划过性感的长脖,隔着浅棕色家居服一径往下,“仲系你识叫嘀。”(还是你会叫点) 明显感觉他喘得更厉害,那只刚压下的手又要卷土重来,姜糖拧起秀眉,“唔准摸我。” 男人卖惨,尝试和她说道理,“女女,冇你咁嘅,你可以摸我,但系我唔畀我掂你。”(没有你这样的,你可以摸我,但不给我碰你) “我肯定冇你咁啊,哥哥仔。”(我肯定没你这样啊) 她的胆子大得令祁清淮惊喜,“它充血了。” 男人胸膛剧烈起伏,语气仍勉力自若,“嗯,你唔系就想要咁?”(你不是就想要这样?) 姜糖勾起松紧带,注意力全程在他脸上,“仲有边个见过佢咁?”(还有谁见过它这样?) “就你一个。” “乱讲。(瞎说)”姜糖若有似无地贴贴他的脸,“我睇都冇睇过佢。”(我看都没看过它) “畀我睇睇好唔好?”(给我看一看好不好)她夹着嗓,反复在他失控边缘试探。 “净系睇?”(只看?)男人趁她不备一把将她的腰勾下,话尾音没落,重新撑起身悬在他上面的姑娘速度快得已经一把抓住,甚至有几分挑衅,“你话咧?”(你说呢?) 女孩子细嫩的掌心肉如冰晶温凉,第一次接受这种刺激的男人当即半愉悦半难耐地粗喘口气。 第62章 男人笑而不语。 回应她的是掌心又大一圈的腰围。 咚、咚、咚—— 意识到他的故意,脸彻底熟透的姜糖渐渐弱下气势,紧急刹车,“报告老师,心脏触诊无异常,我的操作完毕。” “没完。”男人滚烫的大手自外包笼,重新强制她的手回到原处,引导她推动。 从沙发上跳下来,姜糖第一个抱怨的就是祁清淮这破房间通风换气系统做得太差了! 第二个抱怨的就是祁清淮这狗男人,她只是钓钓他,他居然那么不经钓,竟然哄骗她帮他手。淫。 她有些无措又有些新奇地抓抓手心粘糊的熔浆,脑子里挥之不去全是刚才他享受动情的样子。 “一会记得洗手。”仔细将她指缝都擦干净的男人取第三次湿巾,含笑问,“今晚睡我这,给你暖床?” 姜糖那股子羞恼汹涌,生怕跑晚某人又骗她做坏事,“我明天告诉爷爷让你再跪祠堂!” 第49章 头痛头胀才二十分钟的弱势群体 这夜姜糖没睡好。 凌晨两点,她收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那个二十岁鲜红斑痣的女孩子,因人流后过劳出现较多阴。道出血,吓得半夜回拨了她的私人号码求助。 姜糖紧急询问了那女孩子一些情况,又交代了些简单的对症措施,稳妥起见,姜糖建议她尽快回医院做个检查。 但女孩子那边支支吾吾,一会说她家里人不准她半夜出门,一会说住的偏不好打车。 姜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劝动她返院,甚至善意告诉她,如果经济有困难,医院这边有社工,还有一些能申请实际帮助的方式渠道。 结束通话,姜糖辗转到五点半,估摸差不多,终于再忍不住,打算在手机和祁清淮知会一声,就先让司机大叔送她回医院。 她一开门,隔壁房门同频推开。 “被子不暖和?”进一步亲密后,祁清淮身上的人夫感更加明显。 姜糖挽上包包,忧心忡忡的,“不是,有点事处理,想早点回医院,不放心。” “我送你,车上再休息一会。”注意到她脸上的倦色,祁清淮走过来,自然接过她肩上的小包,又给她披上自己的大衣,“这个点太阳还没出来,别着凉了。” “好……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姜糖没有含糊,两手直接穿进袖筒。 男人的大衣过于宽大,她伸尽也没能露出双手,于是就这么隔着衣袖,左右拢紧大衣门襟。 “走吧。”祁清淮的手没用什么力度贴在她后腰,却又未曾跨到她对侧腰际,绅士,但宣示主权满级。 四月清晨五点半的京市,天空隐约洇出鱼肚白,一高一低两道身影便安静地抄最近的路前往祁园车库。 清凉干燥的空气一下下过肺,姜糖明明清醒得很,但走着走着,尤其两人谁也不说话,她莫名品出一种沉默寡言刻板老父亲清早送女儿前往补习班的奇怪调调。 - 回到医院第一件事,姜糖先和组里当天夜班的上级汇报了情况,然后就打开那个鲜红斑痣姑娘的病例。 当时人流的操作记录起草人是她。 她和上级申请了权限,在病例补充了一份说明,今日凌晨几分几秒,自己用的什么手机号码和患者进行过通话并且告知患者返院,患者口头诉会遵嘱回院。 姜糖等到快十一点,那个鲜红斑痣的姑娘总算姗姗来迟。 组内一致评估过那姑娘的情况后,最有利的做法是建议她先留院观察一天。 好劝歹劝让那姑娘不要担心经济的问题,直到听到那姑娘松口表示愿意观察一天,姜糖吊了一上午的心这才暂时回到原处。 下午,科里请喝下午茶。 姜糖忙完手头的活,座位上的奶茶已经凉得差不多,她嗦了两口,未施粉黛但依然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一秒耷拉。 奶茶凉就算了,她这份居然还加的爆爆珠不是珍珠。 心碎到太平洋的姜糖立即找祁清淮叫苦。 「不辣嘴的姜不是好姜:科室下午茶的奶茶一点都不好喝qvq」 「q:合你胃口的在来的路上。不好喝的留给我。」 手机前的姜医生被哄成翘嘴:曾经的我对树木“造型艺术”嗤之以鼻,现在的我逐帧学习。 「q:什么时候展示你的学习成果?」 姜医生神色端正:祁先生,你知道你自己在开黄腔吗? 「q:姜医生你知道你自己非法行医吗?」 一秒被带偏的姜医生左右看看四周的同事,她悄悄把手机往内收收,鬼祟打字:我什么时候干了犯法的事!!你别张嘴就来!祁清淮! 直呼他大名,看来某人明显是急眼了,屏幕后的祁清淮淡淡勾唇:不是说你只服务女性?但你昨晚治好了我的头痛头胀发热。 秒懂的姜医生啪地一下把手机翻了个面,可脸依旧被煎成八分熟。 嗡—— 对面那人好像正春风得意,又一条信息进来。 姜糖咬咬牙,面红耳赤给手机翻面。 「q:你昨晚低头看了,看到它脑袋了么?请问我有资格能继续得到姜医生的服务吗?」???!!!!!!! 热血冲昏理智的姜医生势必要灭某人威风,哐哐码字: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才二十分钟的我高低得多关心弱势群体!! 那边迟疑三秒:? 以牙还牙大仇得报的姜糖超狠,一个字不再回。 另一边的某人坐立不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的同时,姜糖拿到了非常合胃口的奶茶。 心情刚舒畅没多久,外面便骚动起来。 姜糖直觉不妙,人没走出办公室,先听到穿透力极强的女人骂街声,“我说找不到人,原来又跑医院败家来!人家隔壁老李媳妇生娃都在小诊所,你个败家精打个胎非要来大医院就算了你还住上瘾了,三天两头医院跑,我看你就是看不得我儿子存上钱,和医院合伙骗我们老实人的钱!” “走!赶紧跟我回去!”超雄老太太不管床上的女孩子还挂着水,那动作生猛迅速得生生把针头从皮肉里扯了出来,女孩子痛呼一声,虚弱捂着腹部蜷跌在地,老太太根本不管,生拉硬拽就要把人带走。 护士姑娘反应过来,立即上前劝阻。 那老太太情绪上头,在周围探头探脑的目光下,表演欲更加爆棚,“就你们这辈人矜贵!当年我们生完背着娃第二天不一样下田插秧!也不见死人!” “你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胳膊肘还往外拐,你就是个养不熟白眼狼!白眼狼!” 老太太说还不够,一巴掌接一巴掌往女孩子羸弱的后背劈,女孩子像个破败的玩偶被人上提,另一手的针口还在冒血,她两眼晶莹,哽着喉咙解释自己没白占便宜,“我每天、都有干活。” “你再不住手我就叫保安了!保安!”姜糖看不下去,扶起那女孩子,一双明亮的眸子此刻震慑力十足,嗖嗖嗖的眼刀直往老太太身上扎。 见来了个硬茬,老太太犯怵,不情不愿松了手,却在姜糖转身带女孩子回床上坐时,直接一屁股坐地上,拍地拍大腿嚎啕假哭起来,闻讯赶来的保安都惊在原地,面面相觑,无从下手。 姜糖完全不吃这套,随便老太太如何撒泼,她等护士姑娘消毒完女孩子的针口,再从口袋取了张止血贴给贴住针口,这才冷眼看地上耍无赖的老太太,“不好意思,在医院,我要对我的患者负责。你在公众场合殴打我的患者,影响我们的治疗,我们有权利叫保安来处理这件事情。 这个女孩子她是成年人,她不愿意走,你要强行带她,麻烦先证明一下你们两人的关系,看你有没有资格带走她。” 几次三番接触,姜糖对这女孩子的情况也了解得差不多。 未婚,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从小自卑缺爱,碰到个稍微对她好点的男人就轻易把自己交出去。 明知男的一家子不是什么好人,人家稍微对她好点,又好了伤疤忘了痛。 “好啊好啊,你们人多欺负人少!”受不了四周目光凌迟,自知理亏的老太太利索站起来,临走前还不忘朝那用头发遮住半边脸的女孩子放狠话,“有本事你再也别回来!我看等过几天出院,这些人还理不理你!可别眼巴巴回来求我们!” “散了散了,都回自己床位做自己的事情,不要堵在走廊。”护士姑娘劝散人群。 老太太一走,那女孩子立即把床帘拉得严严实实的。 床帘围出来的私人空间里,光线昏昧,像是一层天然的保护甲,人可以不用坚强。 女孩子手臂环住膝盖,脑袋埋进去,无声哭着。 “没事了没事了。”姜糖轻拍女孩子的后背。 结果女孩子突然抬起头,竖起一身的刺,和刚才判若两人,将眼前的人当成宣泄桶,“怎么会没事!像你们这种长得好看又读书多的人根本不会懂!是我不想要生得漂亮吗?但我能选吗? 第63章 你从来没被人当怪物一样看过,你根本不知道我多想这个天永远不会亮,那样就没人看见我的脸。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明明有钱就能救命,可那么多人却因为没钱治疗死掉。有钱人的绝症和我们不一样,不一样,我们有太多太多的绝症。” 女孩子情绪失控,指着自己脸上的红痣,“如果有钱,那我也可以去治疗,它能变浅变淡,甚至消失,我也能变得自信大方。如果我的爸爸妈妈有钱,他们也不会不要我……” - 一直以来,姜糖都觉得自己天生乐观,但接受了过量负面情绪,她也会emo。 那晚,姜糖第一次有些抗拒留在医院过夜。 祁清淮来接她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一会。 她还知道要面子,怕多个司机大叔看笑话,只准祁清淮亲自开车来。 关于她早上那句弱势群体,来之前祁清淮原本高低都要讨个说法,问她几个意思。 可他人从驾驶座出来,那姑娘直接就撞个满怀,把他风衣的领子立起来,脑袋一声不吭埋他怀里,整张脸藏得严严实实,活脱脱一只把脑袋埋进沙里的鸵鸟。 心情俨然低迷得很。 所有的话突然变得没那么重要。 祁清淮手心轻拢她后脑勺,也不着急问她今天怎么了,耐心陪她站了有一会,久久没见她有动作,才低头问,“奶茶呢,不是说留给我喝?” “早扔了。”女孩子闷闷不乐的嗔怪声从身前发出,“本来就不够好喝,放到现在肯定难喝死了。” 第50章 想睡你今晚你用的东西买了吗 姜梨满从前在京市的住宅,外面是儿童乐园,里面有石头砌成的小型城堡,石头雕成的小动物,彩绘的石头蘑菇伞等等。 初识姜糖那年,她身高刚及最矮那柄蘑菇伞,好几回远远看见她,她都躲在蘑菇伞后,和同伴嬉闹追逐着。 时过境迁,这会她闷头躲他怀里,祁清淮有那么短刹突发奇思,也许自己于她而言和那蘑菇伞没有区别。 “那我是不是要夸你会心疼人?” “当然。”姜糖大大方方要夸奖,虽然不奢望祁清淮会好好夸人,可嘴上能占的便宜她一点不少,她紧紧圈拢男人的窄腰,丧丧道,“我那个前夫小气得要死,结婚几年小手都不给摸,还是你好,没名没分都给抱。” 她这话说得,祁清淮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无奈,他刚准备让她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怀里的人抬头望他,“我想成立个基金会,专门对口帮扶鲜红斑痣的治疗。” 祁清淮深了眼神。 那姑娘的脸高高昂着,表情正经认真,十足个好学的学生。 “我有钱。”她话分开两段说,话说尽了却又故意留了什么不说,单纯想让他懂。 祁清淮眼底的迷雾仅短瞬便清明,他压着笑,不显山不露水,“我有个合适的人选,你可以交给他来做。” 果不然,那姑娘一听,神情立即晴转阴天。 他早捉准她心思,多少人挤破脑袋就为给孩子弄到港区户口,享受各种优惠政策,而她一出生就是港户,明明可以走捷径,却偏要凭实力考上京大。 这样的人,怎么会只单纯要捷径?她要的是地图,上帝视觉清清楚楚俯瞰从开始到终点的每一条路的地图。 只有自己掌握每一个流程,心里有底,才不会被人糊弄。 工作上延续的习惯,任别人交代得再详细,实际情况唯有自己亲自去操作判断过才是最可信的。 姜糖以为祁清淮懂,所以她不说。她承认自己要求有点高,想要身心都契合的伴侣。 姜糖内心复杂,一面恼他也没那么懂自己,一面又忍不住为他找开脱的说辞。 可很快她就捕捉到祁清淮的微表情,后知后觉他在装糊涂。 姜糖前一秒down到底的心情马上腾空而起,惊喜放大,像一记记重锤叩在心鼓。就连下午被病人无端迁怒时受的委屈也一并扫空。 她一时间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男人的手摁在她腰上,轻扶高她的同时弯腰,两人的脸颊将碰未碰,以一个极微妙的距离擦过,“成立基金会的整套流程和最容易长蛀虫的地方,我都告诉你。” 男人的低音炮慵懒随性,含着恰到好处的哑,比春。药还叫人上头,“即便你全放手让别人帮你打理,也没人能骗得了你。我保证,每一笔钱都能用到该用的地方。” 身体内激素剧烈波动,想要彻底拥有这个男人的渴望战胜理智,姜糖的手控到男人短软的头发里,和他咬耳朵,“哥哥,想和你睡觉。” “?” 惊诧、怀疑、不可置信等多种情绪揉杂进男人幽邃的眼中,刚还游刃有余要教她成长的男人瞬间落差成一个懵懂好骗的孩子。 姜糖透过那双眼睛,看见了一个男孩子日复一日仰望橱窗里的至爱之物,他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清点压岁钱,突然有一天听到老板说,不够钱也没关系,只要你把所有的积蓄都给我,那它就归你,男孩子瞳孔放大,眼神清澈憨厚,“你说什么?” “我说,想睡你。” - 回去的一路车内异常安静。 车内缠绵抒情的港乐起到一个装饰作用。 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两人对目的地心照不宣。 黑色超跑停在便利店前。 “买点东西。”男人没有立即下车,反而看向副驾驶的人,给她后悔的机会。 “看我做什么。”姜糖瞪他,“我又没夹带私货。” “还有什么其他要买的?”欲。望封印在西服外衣下,姜糖觉得那时的祁清淮特别可爱,像一只垂涎千尺但不得命令绝不动面前食物的狗子。 “没有。” 祁清淮再回来,手上只有一瓶热牛奶。 姜糖两手捧着牛奶,眼睛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来来回回仔细打量他。 手,空的。 西裤口袋,瘪的。 西服外套,平的。 哪哪都不像装了东西的样子。 倒是个体面人。 难道……外套有内袋? “看什么?”祁清淮启动车子,抽空瞅她一眼,语气波澜不惊,可不妨碍耳尖悄悄发烫。 姜糖脑袋微微探过去,“买了吗?一会你用的东西。” 专心开车的男人似没听见她说话。 画面静止三秒。 姜糖伸手指戳戳他手臂,打破砂锅问到底,“买了吗?” 祁清淮眼神闪烁,好一会才不太自在地答,“买了。” “你藏哪里了?”姜糖像个好奇宝宝,矜持没多少,有的全是对新世界的好奇。 祁清淮不答,一脸正经地目视前方。 他越这样姜糖越兴奋,她坐正,脑袋靠着椅背,脸转过去,故意夹着声音,“今晚睡我房间。” -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姜糖一回到西山别院,细细就格外热情地围着她转了半天。 姜糖撸够狗子,早不见了祁清淮的身影,她摸上书房,某人还挺沉得住气,居然若无其事地处理工作。 “从现在开始,放下你手上所有工作。” 女孩子纤细的手霸道地摁到他桌面,又煞有其事地看了眼他的电脑屏幕。 早切换了页面的祁清淮大方任她看。 “澡洗了吗?事前准备是基本要求。”女孩子和上课一样的口吻,又让祁清淮想起那天她用手时,说话和现在一样虎,实际外强中干。 她背着电脑屏幕,男人淡定地叉掉那个隐藏的搜索页面。 ——男性第一次性生活的正常时长。 然后被她拉着起身,往她房间走。 过去的四年,姜糖其实在西山别院住的也不多,但祁清淮依然会根据她的个人喜好,定期让人更换添置房间的用物,所以对她而言,住西山和住酒店唯一的区别,就是西山更个性化。 “我的房间还能住人吗?”两人婚姻关系破裂,东西该分分,该带走带走,姜糖才想起问问她原来的房间有没有荒废。 “随时都能。” 房间门被打开,随时都能四个字在缺乏人气的房间里轻轻荡出回音。 姜糖看着面前和以前一般无二的房间,内心动容,她回头望落后一步的男人,“你还留着我的房间?” “狼是最专情的动物。”男人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起看似无关紧要的话题,“母狼死了,公狼会离开狼群,独自流浪到死。” ——「这公狼好像你哦~」 当初可劲撩他的记忆被唤醒,姜糖心潮翻涌的同时,鼓腮怨念,“祁平阔,你是在诅咒我吗?”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你什么意思。”姜糖将人带进来关上门就不管了,她边收拾洗漱用品边小声嘀咕祁平阔笨死了一句喜欢你都不会说。 第64章 “我先去洗了,你自己随便坐。” 她稍负气,说完,转身进浴室锁上门。 没一会,里头就传出来哗哗水声。 正如她的贴身衣服有专门的着装顾问打理,她的房间,祁清淮也交给专人管理,所以他从未进过女孩子的房间。 第一次进来,好一会他的眼睛都拘谨得无处落眼,耳边坏道心的水声断断续续,无疑火上浇油,最后他在一张木沙发上坐下,闭目调息。 姜糖认认真真洗了半个小时,一出来,就见祁清淮像个木桩子坐在木沙发那,双手放在膝盖。 板正得发邪。 “该你了。”里头穿了睡裙,姜糖还用浴巾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哦,好、好。”女孩子香热的水汽从身边过,祁清淮感觉自己的脑子发昏得更厉害,他一激灵站起来,就这么径直往浴室走。 “哎。”出来前姜糖挺紧张的,所以才一直不敢脱掉浴巾,结果发现祁清淮空手,换洗衣服不拿,皮鞋不脱,就这么直愣愣要进浴室,根本不像表面那样镇定,她突然没那么紧张了,甚至憋笑提醒,“你不拿衣服怎么换?” 男人面染窘迫,他低头,手举到胸前比划两下,千言万语归作一句,“抱歉,本来想好好表现的,但现在看来似乎给你的印象不太好。” “其实我也挺紧张的。”对面真诚,姜糖也真诚,两个零经验的人在新世界的门槛前疯 狂伸脚试探,“你去拿衣服吧。” “嗯。” 祁清淮很快去而复返,脚上换成居家拖鞋,手上拿着换洗衣服,他有些不自然地冲姜糖点头示意。 姜糖缩在被子里也冲他点点头,目送他进浴室,然后偷偷刷起了分享贴。 浴室里。 未散尽的果味沐浴露香比刚才闻到的那一下馥郁许多,热甜热甜的,祁清淮泡在里面,只觉浑身热得要命。 他心不在焉地脱掉衣服,走到莲蓬头下,就着女孩子先前用过的档位,直接打开热水开关。 温度过高的热水毫无防备地浇淋下来。 后背那一块皮肤当即烫红。 祁清淮热得倒嘶声,他反射性往旁边一躲,后背火辣辣的痛,他望着水帘一蓬蓬冒起来的热汽沉默,不解。 几秒后,祁清淮伸手再次试探水温。 非常热。 又几秒后,祁清淮手放低,估摸举到与女孩子身高差不多的位置,又一次试探水温。 刚刚好。 破案的男人一默,为今夜自己一连串愣头青的行为发笑。 第51章 日照金山你是我妈妈给我的礼物 翻开,里里外外清洗完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 穿好衣服。 祁清淮随意吹了两把头发,出去。 当时房间的投影放着美食纪录片,姜糖盘腿坐在床上,正认真低头看着手机 察觉动静,女孩子抬眸,双眼亮盈盈的,还残存看毕手机信息带出来的情绪。 “坐。”姜糖拍拍床尾另一边的空处。 和祁清淮盖着棉被纯睡觉过很多次,但那时心思没那么活络,他又总冷着个臭脸,软硬不吃。 抱都不一定会配合,别说更亲密的接触。 他现在能这么有求必应,姜糖满足感和成就感是拉满的。 没人不爱看神的坠落。 几分钟前,她还在恶补过来人的经验。 手机突然进来了一条没头没尾的短信:对不起。 祁清淮坐到她示意的位置,左手松弛放到床单面,棉质家居裤下两条力量感十足的长腿踩在地上。 他头发半干,应该是随意抓过,额前碎发凌乱间有种又张狂又乖的反差,漆黑幽静的眼珠子锁住她,等她说话。 姜糖终于把被患者迁怒误伤难受了一下午的事通通向他倾诉。 她裹裹披在肩上的浴巾,面朝他坐着,“我偶尔也会想,或许外祖父反对我妈妈从医是正确的。病人看不见你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粒米未进,却能精准放大一瓶葡萄糖水的费用到底谁来付,还有各种医闹伤医事件层出不穷。 当医生又忙又累又不能顾家,女医护在‘x不娶’的排行上都名列前茅了。” “这种排行没有任何参考的价值,更没有存在的意义。”男人拍拍她脑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专注事业的女性本身就很有魅力,不敢正视女性价值只一味贬低控制的男人本质就是个loser,相夫教子这个词早就不适合这个时代,男性应该承担更多的家庭责任。” “关于你为什么想当医生这个问题,”男人的手撑在她腿侧,欣慰看她,“我想没有再问一次的必要,你很清楚是什么支持你义无反顾走下去,如果你只是单纯想听,那你听好了。” 男人声音沉而坚定,“永远不要因为任何人怀疑你自己的能力,冉冉。” “我自信着呢。”姜糖心里乐开花,不自觉往他手臂和床围成的控制圈内靠近,她搂搂怀里的抱枕,自豪分享,“你知道嘛,我还是住培医师的时候,有次坐公交,前面一个老太太刷完老人卡,然后又掏出了两张一块钱扔进收款箱里。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男人一错不错欣赏她鲜活的表情,有那么一刹,他意识到自己自靛花公园那惊鸿一瞥起,便喜欢看她在人群里闪闪发光,而自己仅仅作为芸芸观众之一。 “因为我是她住院时的管床医生,其实我都不太记得她了,她当着司机大叔和车内乘客的面,表扬我特别细心负责,说我的车费她替我给了,一点拒绝的机会都不给我。” 记吃不记打,难怪一声“对不起”又能让她活蹦乱跳,“你可真好哄。” 成熟男人的荷尔蒙在缓滞的空气中氤氲发酵,没戴眼镜的祁清淮眼睛很深情,睫毛很长。 两人四目近距离相接,呼吸纠缠在一起,碰撞越来越热。 很适合接吻的气氛,偏偏姜糖煞风景地好奇,“祁清淮,如果未来某一天,我说如果。”忌讳的话她有意避开,“我们最终成为陌生人,你想过这种可能吗?” “想过。”他想也不想就回答,又可能更早的以前他就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可他没有马上接着说,而是很仔细地分辨,半晌才说,“想过最后你依然不要我。但我本来就是一个被抛弃的人。” 他黑密的睫毛低垂,听不出太多的情绪,“一次和又一次,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走极端,毕竟答应过你,每一年,都在你身边。如果你真腻了,或者在别人身上找到不一样的感觉。”老古董拿出从靳问青那听来的荒唐话,营造自己6g冲浪的人设,“未来我们三个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一点都不好笑。”姜糖唇角下压,快要碎掉的男人不见往日气定神闲的上位气息,他像端着一碗快溢出来的热汤前行,明明手烫得难以忍受,他关心的仍然只是,汤别洒了。 “你是我妈妈给我的礼物。”她的占有欲里护短意味浓,扔掉抱枕,面对面就坐他腿上,手臂交叉在他颈后,睡裙前短后长的设计,丝绸质感的后裙摆淋在男士长裤上面,她像只花尾小雀,轻啄他脸颊,“先拆了验验货,要不要再说。” 怕她摔,祁清淮顺曲线,一手兜着柔韧,一手控她细弱的后颈。 姿势弥补了高度差,两人视线几乎平齐。 房间投影仪音量不大不小,男解说员字正腔圆的低缓发音穿插在小烹慢炒的烟火气息中,却也不影响祁清淮捕获女孩子的呼吸,温柔辗转的吻渐渐脱控,耳边气息变重。 女孩子水蓝色的睡裙卷堆到腰间,好似融化的海盐奶油。 姜糖飞红脸,手心男人的肌肉硬实,她没忍住捏捏。 一低头,三角形蕾丝前是日照金山,头顶鹅黄的灯光隐约照出山的巍峨。 和上回偷瞄的一眼不同,这回视觉冲刺更强。 好奇,紧张,期待。 山底春雨淅沥。 偏再充足的理论还是在实践面前茫然。 “放轻松。”知道她喜欢听什么,祁清淮在听觉上纵容她,故意在她耳边吐纳。 她说,他比她前任会喘。 内心扭曲地想要全方面胜过前人,替换掉她曾经的记忆。 祁清淮紧紧抱着软成水的女孩子,明明自己身体干热得快爆炸,还是耐下心安抚她。 他不想自己表现太糟糕。 被子松软,姜糖被放到上面后,下意识往后退退,没有在其他人面前坦诚过,不太放得开,她拉过被子有些难为情地盖住自己衣衫凌乱的身体,看着男人一点点膝行靠近。 女孩子葱白的指尖拽着被沿,拉高到鼻尖,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怯生生的。 祁清淮一条腿踩回地面,“没准备好的话,要不……改天。” 其实说这话时,祁清淮两个脑袋都凑不整一套理智,箭在弦上,又不想强迫她。 第65章 目前为止他勉力保持绅士,谁也不知道他心里阴暗卑劣地走着险棋。 “改什么改,就、就今天!” 被子里先探出来的是女孩子粉嫩的脚趾。 祁清淮眼底快速闪过一抹不易察的得逞,他张开怀抱,假象温柔,“过来。” 女孩子的房间色系丰富明媚,他错觉自己掉入梦幻的油画中,正逼迫一只奶狐狸卖艺。 这样狠不下心,他需要换个地方。 “去哪里?”女孩子柔若无骨的手臂缠上他脖子。 祁清淮顺手剥走她裹体的被褥和浴巾,俯身把 她整个人抱起来,大步迈进,“去我房间。” 女孩子下巴枕他肩上,霜白匀称的细腿垂他腰侧,随他步伐轻轻荡出波澜,半得劲不得劲的抱姿。 祁清淮握住她脚踝拉到腰后,亲亲她可爱的耳垂,“姜冉冉,以后这么抱你,腿要放这里。” ——抱抱的时候你的手要放这里。 倏地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教他的事,姜糖脸快熟了,一面懊恼自己当初怎么会觉得这男人不会抱人,一面又腹诽这男人真犯规,居然能做到一丝不苟叫她名字,教她的内容却要命的色。情。 她两腿交扣到后方,身体那种说不出口、想要点什么的异样感更明显。 “叻女。” 一股暖流被男人一声夸引出,大概率是被小布料兜住,黏黏贴着。 姜糖再不好意思抬起脸。 祁清淮早屏退了屋里的佣人,廊道的声控灯跟着两人,一盏接一盏亮。 姜糖看着酸枝木板上两人不清不白的影子拉长,变短,又拉长。 逐渐靠近祁清淮的房间,初时隐隐听到的音乐声一点点清晰。 姜糖听不出演奏具体用的乐器。 只能确定它是一种敲击乐器,它没有鼓类乐器的激昂浑厚,也没有金属乐器的刚硬高亢,像是敲在弦上,霖霖清脆,欢快明亮。 房间什么时候放的音乐? 他知道他们会到这里? 姜糖脑子冒出小小的疑惑,紧接着熟悉的纯享版伴奏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一格格》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卫兰那版爵士风格,原曲填词满载女主人公对爱情的美好憧憬和甜蜜幻想。 祁清淮这里这版将独属于少女的明快纯美表达到极致。 “这是什么乐器的声音?”姜糖放松手臂,脸对着脸问他。 “扬琴。” 姜糖身体坠落铅灰床榻,恰巧与琴竹敲出的一声重叠。 有极短的一瞬,姜糖感觉自己变成他手执的一支琴竹,那一声,是他敲出来的。 她在余颤不止的琴弦上振动,未及反应,男人已经单膝折跪在她腿边。 一个轻似羽毛的吻彻底吻断她的神志。 紧接着被扣着双足,一连串滑音徜徉在偌大的房中。 随后腰下垫入暗纹繁复的枕头,她呈一个下高上低的体位,姜糖有些迷糊地撑起身,发现自己那件小布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褪去。 而男人依旧衣冠楚楚,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便埋首。 意识到他即将要做什么的姜糖莫名慌张。 “别——” 莫泊桑创作过一篇短篇小说,名叫《我的叔叔于勒》。 文中有个片段,姜糖至今记忆犹新。 那便是两个打扮时髦的女搭客用精美的手帕托起现开的牡蛎,吸汁吃肉,动作文雅高尚。 以致好长一段时间,姜糖都好奇,这新鲜的牡蛎,是什么滋味。 第52章 靓bb顶你个肺 女搭客手里的牡蛎什么味姜糖不知道。 温暖唇舌包含的时刻,姜糖下意识就是关合蚌壳,脚往他肩上一借力,想翻身逃开。 无奈铰合部被人用力掰着,那人还有脸说,“我脑袋在呢,你也不心疼心疼。” 姜糖红脸往下一看。 那人衣裳人模人样穿着,一张脸盆靓周正,倒像极了文里那些名流绅士。 偏手放的位置却不怎么君子。 水瓶座的人,果然表面纯爱,背地变态。 “你上来。”姜糖扯被盖住身体,难为情蹬他。 “唔舒服?” 他像那些优雅端着牡蛎的食客,沉声不稳问她。 姜糖摇摇头又点头。 虽然洗过澡,房内灯光也不算太亮,但一想到他不知道看到什么,闻到什么,她心里就静不了。 祁清淮手覆她摁着被子的手上,扯了扯,发现她使了劲,“女女。” 姜糖脸上的热一路烧遍全身。 两人隔着不清白的腿峡僵持。 见他久久没有跳过这一拍的意思,姜糖逼出哭腔,“你眯埋眼。”(你闭上眼) “好好好,我唔睇。”(我不看) 近在咫尺的馨香乱人理智,她不配合,祁清淮也不能用强的,只能万事顺她意。 那姑娘还不好骗,两只手不安分地想找东西绑他眼睛,早早就把一切可替代的东西拿远的祁清淮若有似无一笑,面上瞧着配合闭眼。 刚开始她盯得紧,祁清淮不好脱掉伪装的羊皮,只能循着淡淡的花香时而点吻,时而吮吻。 女孩子弓起腰,随他节奏,断断续续的单音哼唱毫无章法地嵌入扬琴声中,竟意外的美妙。 祁清淮间断睁开过几次眼睛,又匆匆在她察觉前闭上眼睛,只越发卖力侍候她。 姜糖缓过身体那小阵不可言的感觉,再睁开眼,祁清淮已经去掉多余的障碍。 他听话闭着眼,用力跪爬上来时,腹肌和人鱼线恰到好处可见,不似那些疯狂磕蛋白健身的肌肉男那样深刻得吓人,正正是姜糖喜欢的身材类型。 原本姜糖还想继续往下,男人温热的吻开始自她脸侧标记,完全遮挡住她的视线。 身体仿佛有自己的记忆,在他的吻引导下,如水波迎合他。 手及男人后背滚烫的薄肌,姜糖那点不安分的反骨冒头,她一个巧劲,巧妙调转了两人的位置。 “我要喺上面。” 祁清淮撑开睫,静静和她对视两秒后,扶着她后腰坐起,眼看又要被放到下面,姜糖着急了,重复,“我话我要喺上面。”(我说了我要在上面) 她闹得很,祁清淮没法,三两拨千斤道,“今次唔可以。”(这次不可以) “点解?”(为什么) 她不好糊弄,祁清淮不得不自爆,“你嗰度都冇我指甲大。”(你入口还没我指甲大) “暂时只可以用最常规嘅姿势,唔系你会好痛。” “祁平阔!”没想到还有这种讲究的姜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但该怂就怂,她其实挺听劝的,不过总觉得丢了面子,一张嘴始终说个不停,“你居然偷睇(偷看)!偷睇!偷睇!” “我嘅错,你话点罚就点罚,听噻你嘅。”(我的错,你想怎么罚就怎么罚,都听你的) 祁清淮认错态度极好,把她安抚好,才和她讲道理,“我只系怕你唔舒服,问你又唔讲嘢,所以我先……(我只是怕你不舒服,问你又不说话,所以我才)” 姜糖碎碎念,她才不信,她又不是不讲道理,他就是纯坏故意不和她说。 男人指尖探索,啄吻间轻声贴近问,“你讲乜?听唔清。(你说什么?听不清)” “冇嘢(没什么)。”姜糖感觉自己像一块放进烤箱的蛋挞皮,随着火力上去,浑身变得蓬松酥软,耳边的扬琴声渐渐辨不清声源。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俯撑在她上方迟迟没有动作的男人从床旁柜取来东西。 半涣散状态的姜糖皱皱眉心,很是不满她都热出汗了某人还用被子盖她。 盒子粗暴拆卸声,包装撕咬袋声痒痒厮磨过心尖。 她掀开眼皮,雾蒙蒙的视线里,男人肌理纵横的胸膛剧烈起伏,却仍低头正经认真戴东西。 要命的性感蛊人。 “bb。” 双重套叠的男人被这个称呼惊出母语,“你叫我什么?” 姜糖弯唇笑,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念,“b-b。” “靓、b、b。”姜糖水光潋滟的上下唇碰合,第二次唇瓣刚分开,就让人吻住,对面吻得又凶又急。 隔断在两人之间的被子被男人拿开,热源又一次拥抱她。 姜糖凭肌肉记忆缠紧他的腰,难为她吻得头脑缺氧,仍记着他一次戴了两个,小喘问,“你点解戴两个?” 这个问题姜糖没有立即得到答案。 因为在云雾间徘徊了许久的凶物冲破了结界。 那一瞬间除了组织断裂的痛,姜糖深切感受到一个词的具象化。 ——顶你个肺。 一点不夸张,烧烤的海虾都不会被这么串。 姜糖眼泪当场飙出来,手脚本能抱紧身前唯一的支点,四壁的肌肉也在全力扩张容纳。 同样紧得慌的祁清淮也从未受过这种刺激,短暂的双目发朦、灵魂抽离的感觉一过去,他一边亲抚树袋熊抱盘在自己身上的人,一边小心尝试动作。 第66章 一、二……五、六。 即便两层极薄依旧没能把敏感度削减下去。 仅仅坚持了六下,祁清淮此生第一次就过去了。 刚从不适 缓过来的姜糖隐隐察觉不对,诧异得母语都忘了,“你这是……” “嗯。”男人不给她看,手控她脑袋后,语气三分不敢置信七分受伤挫败,“这辈子最大的黑料,只有你知道。” 姜糖没忍住笑出声。 她是听说话男生第一次快,但没想到快成这样。 不过很快姜糖就笑不出来了。 第二次过渡期一过,她极力争取的诉求得到了妥善处理。 祁清淮一开始还会帮帮她,后来她一停,毫无人性的巴掌就会落到她屁股。 “在上面不高兴?” 姜糖哭腔掩都掩不住,很没出息嗫嚅,“我要告诉妈妈,你打我……” 能让祁清淮有所收敛的人不多,姜梨满算一个。 看她泪眼汪汪,祁清淮有点人性但不多,“痛?” “痛!”他一问姜糖心下越可怜。 可其实不是打得痛,而是深得痛,大腿酸软抖不停。 男人体贴,握她腰护她支起,“换一换?” 祁清淮房间偏中式风,靠窗那一侧墙边,有一圈用作装饰的石板嵌草路带,真石板真草茵,间夹润白的沙砾,比其他地方高出约一个台阶的高度。 搀扶着赤脚站上去,冰凉的石板透过脚心凉得姜糖一个哆嗦。 “上来做什么?”彻夜长明的花园很美,但也没到大半夜欣赏的程度,姜糖往外看一眼窗外的景致,回头见他站在路带外,并没有跟她站上来。 “uprightsexualintercourse。”男人磁沉的嗓音伴一个轻盈的吻落她颈后。 脑袋嗡地一声鸣,姜糖长翘的睫毛疯狂扑闪,这串单词盘旋了好几圈她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不是,等等,站……站着? 确实畜生了点,可她皮肤本来就白,红着眼站那,头发披散,发尾稍稍内卷,兜在半圆之下,绝美得就像一只手办。 身上毫无规律可言的指痕和吻痕,将祁清淮仅剩的良知扔到外太空。 是谁都忍不住把她弄哭。 当然,最可爱的还是她身上那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强劲,不服输,不试过不知怕,但凡她稍微预感到后面的事,她大概不会那么乖顺地转身。 被掐着腰窝,一个冲劲,姜糖漂亮的脸蛋差点变成擦窗的抹布,幸亏她手撑得及时。 但她依然踩出了平整的石板砖,柔软的草尖、干净微硌脚的沙砾承受她全身体重,两个矛盾的极端为这场情事增添了格外的兴致。 刺激得姜糖情不自禁蜷起脚趾,咬唇闭眼,放任神经一波接一波的嗡鸣颤栗。 “感觉到它吗?”男人炽热宽大的手带着她的手,覆在她薄薄的肚皮上。 似乎隐约有什么凸出一块。 姜糖分神低头,一阶之下的男人同样赤着脚,双腿肌肉紧实流畅,周而复始地绷紧、松弛、绷紧。 这个场面太过有冲击性,姜糖头皮发麻,惊讶这第二次已经过去三十多分钟,他却一点贤者的苗头都没有。 她不会再接他任何话了。 那种破碎的、撞出来的不算。 “老婆。”对外手腕再强硬的男人在某些事上一样渴望得到伴侣的认可,第1回 出师不利的更甚。 她迟迟不给反馈,祁清淮抱住身前快软下去的人,吮舐她红彤彤的耳垂。 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这么叫她,差临门一脚的姜糖嘤声直接到达临界点。 - 浴室莲蓬头开启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 十五分钟前,祁清淮一没留神,逞强的姜糖膝盖一软,差点跪地上。 好在祁清淮手快,拦腰把她捞起来了。 于是,坚持自己能洗澡的姜糖带着她的“保镖”深一脚浅一脚挪到浴室。 “我不是站不稳,是你这浴室我用不惯,怕脚滑。”碎掉的气息未完全拼好,姜糖一手搭着身旁的人形扶手,一面给自己挽尊。 “嗯,刚好我也是进来检查一下浴室的防滑措施,我相信你能站稳。”祁清淮不拆穿她。 姜糖接了几捧沐浴露,单手抹开,小心避开那个火辣辣的地方,到底战况惨烈,她口是心非道,“你也就一般般厉害,其实我也是都能吃得下去的。” 说这话时姜糖两股战战。 她们做医生的,身体每一个部分都是简易版的尺子,以便紧急情况下快速估测大小。 比如,她一拳头是八厘米,前臂长是二十八厘米…… 刚才她偷偷比了比。 祁清淮那里比她前臂三分之二还长。 据权威网站研究证明,男性到达一定长度,那里都是弯的。 她特意观察了。 是真的。 第53章 心肝椗收紧再收紧 而且此时此刻,木仓口差一两厘米,就能顶她腰上。 姜糖心有余悸,怕他不做人,沙着腔要求他,“你、你把你的小裤穿上。” 保险栓栓回去,她才能安全。 “……” 在自己浴室还穿条裤子冲澡,不是有病就当他在拍什么淋浴戏。 祁清淮那张建模脸卡机一样抽了两下。 最后为了让她安心洗澡,他还是穿上干净的小裤。 但估摸是真擀得有些狠,那姑娘现在对他的信任度明显极低,没安分几秒,又回头,“你、你别站我后面,站前面来。” “……”祁清淮依言站她前方,却见她仍像只鬼祟的猫似的,频频撩眼防着自己,祁清淮很正人君子地打消她多余的顾虑,“如果真还有下半场,后面可以的前面一样可以,所以你没必要这么紧张。” “?!” 男人换成粤语,调子走得坦荡斯理,“我唔系乜分寸都冇嘅青头仔,细水先长流,一餐饱同餐餐饱,我仲系分得清嘅。”(我不是什么分寸都没有的愣头青,细水才会长流,一顿饱和顿顿饱,我还是分得清的) “……”姜糖握紧拳头,决定下次要演一块出色的木头,绝对不会在那件事上给这个幼稚的男人提供任何正面反馈,语言、神态、动作通通无,然后让他抓耳挠腮自我怀疑自己技术到底有多平平无奇! - 当晚,姜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上班迟到了。 她跑啊跑,但膝盖像刚新接上的,身体重得一动不动,一直在原地踏步。她猛地扎醒。 窗外的天还没亮。 房间是同一个房间,只是原来铅灰色的被褥换掉了,因她刚才贪恋被子的蓬软舒适,完事后配套的床单毫发无损,倒是废了一床绒被。 祁清淮不知道哪里搬来一床相当富贵喜庆的八宝羊绒被暂用,冷淡灰和大红大紫,日常两种绝不可能搭配在一起的色系齐齐出现在同一张床上,姜糖恍惚不知年月。 “安心睡,不会让你迟到的。” 八宝羊绒被自后将她只穿了单裙的后背包住,一点风都灌不进去,她像条跃出水面的鱼,短暂出水,又回到熟悉的怀抱。 祁清淮把她搂抱回床上,掖紧被角。 被窝温暖,带着祁清淮气味的空气扑她一脸。 “我看看几点。”不看一眼准确时间姜糖睡不安稳,她挣扎着翻身要去够自己的手机。 对她那股犟劲无奈又纵容,祁清淮长臂先一步拿到她手机,摁亮屏幕放她眼皮底下。 03:57 五点不到。 神经果然太紧张了。 姜糖被屏幕亮光刺得眯起眼,她两手捧着手机,瞅瞅电量格,98的电。 应该是祁清淮睡前给她冲过。 心悄悄偷跳一小拍。 “眼睛不要了?摸黑看那么久。” 发现她对着手机发懵,祁清淮抽走她的手机,温热的掌心覆她眼皮,又盲寻在她头顶落个吻。 关灯看手机确实伤眼睛,祁清淮本意只是想她多休息一会,结果怀里的人突然炸毛。 他生怕又擦木仓走火,睡觉时连抱都很注意,那姑娘不知存心还是钝感,左扭右扭拱开他的手,半真半假酿着哭腔控诉他,“刚刚还说都听我的,现在就要管我了,看个手机都要经过你同意,男人的话果然不能信,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她这一套话,怎么接都是坑,祁清淮一边脑壳痛,一边察觉又被她点火,但种种原因都不允许再发生什么,他只能妥协,把手机塞回她手里,准备给她开灯,“我开灯,你再看。” 凌晨眼睛干涩得厉害,睁开都费劲,其实姜糖也不是真想看手机,她单纯就是挨打后记仇报复,想搞他心态。 于是她把手机飞快放回床头柜,卷起半张被子滚到床一侧,“不要开灯,我困了。” 超大张的八宝羊绒被那刻被姜糖当成大大泡泡糖在卷。 已经直起上半身,即将点亮灯的祁清淮看着自己身上的被子一点点拉走,最后剩下一米不到的宽度,极其迷惑:“?” 第67章 之后一直到五点,祁清淮再没睡着过。 他近她身旁,闻她淡淡的发香,听她呼吸声慢慢变绵长规律,享受时间一点点过去。 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幸福是这样的。 - 姜糖起床,床另一侧早空了,床头柜她手机下压着一套干净的衣服。她洗漱好换好衣服出卧室,正巧撞上祁清淮遛狗回来。 黄金毛鬼火小狗还没祁清淮膝盖高,吐着舌头,时左时右谄媚跟在祁清淮两边。 说遛狗也不严谨,细细没系牵引绳,但西山别墅够大,私人住宅不担心安全问题,唯一可怜的是,细细不知道自己溜再久也“偶遇”不到狗朋友。 细细不知道经过哪里,后背载了片落叶,平常强迫到书角都要军姿对齐的男人也不伸手把树叶拿掉,就任细细这么一路颠儿颠儿驼回来。 姜糖现在腿软,慢慢走平路没什么大问题,弯腿很酸爽,她当然不会傻到当着祁清淮的面去挑战自己的极限,大早上给他行大礼。 细细现在那么亲他,亲爹熟视无睹,她一个过气的妈,操心啥。 一生要强的体面人姜糖,为了表现自己战后战力不减,特意在祁清淮面前的平地如履平地。 祁清淮面上瞧不出什么表情,倒是很给面子地看她走了两步,接着走过来将她腾空抱起。 “去哪里去哪里,我自己能走!” 几个小时前她就是因为在这个男人面前没站稳,被抱回床上换poses继续鞭挞。 这会姜糖心有余悸,像只沾水下油锅的虾米,静不了一点,套头拖鞋都直接飞出去一只。 在男人腿边绕来绕去的小狗一个紧急避险,灵活躲过了天降的横祸,回头还去嗅嗅那拖鞋,却也不会把鞋子叼回来。 “带你去餐厅吃早饭。”祁清淮淡淡扫她一眼,干脆不捡鞋,直接现拿来做借口,“我知道你能走,但你剩下一只鞋,我总不能让你单脚跳过去。” “……”虚惊一场,姜糖一巴掌呼他肩膀上,不满他那张会做不会说的笨嘴,“你就不会说想抱我吗?” “嗯,我会说想抱你。”祁清淮放她到垫了软垫的椅子上,又调整好位置,才亲自去给她把保温的早饭端上来。 姜糖快气死了。 特意重重哼了哼。 光着的那只脚暂时踩在另一只脚的鞋面,她嘴里用力嚼东西,心里使劲蛐蛐祁清淮。 西山别院回医院有段距离,吃完早饭就得出发,昨晚有氧运动了那么久,她早饿坏了,可没心思关心祁清淮为什么不一起吃,而且他今早的表现也不配得到关心。 搞不好祁清淮趁她累坏睡着连夜自己大吃特吃了。 吃得差不多见祁清淮拿了双平时她从不会穿的坡跟高跟鞋过来。 她平时穿的全是小猫跟,酒杯跟,再不济马蹄跟也好,精致优雅,坡跟上脚又笨重又老气,谁要穿啊救命!祁清淮不可能不清楚,他是不是搞打击报复!她要报警! “我不要穿坡跟的!太丑了!”姜糖吓得腿心的不适也不管了,脚直接缩到椅子上,手臂紧紧环着小腿,退而求次,“我要昨天的鞋子!” “没有。”祁清淮完全没商量,拉她脚出来穿袜子,“要么平底鞋,你选一个。” 姜糖垂眸瞪圆眼,抗议,“我都不选!我为什么要选?” 祁清淮情绪稳如泰山,抬睫和她解释,“那些跟细,抓地面积太小,你这两天很大可能站不稳,确定穿?” “………………(我叉你个胃!)” 最后,姜糖穿了平底鞋出门。 今日车内气氛很微妙,祁清淮打噻呔(领带打得周正),西装骨骨坐她旁边,正一丝不苟地浏览新出炉的日报。 虽然两人和往日一样没说几句话,几乎全程安静,但好几次姜糖都忍不住面朝窗外,偷偷笑。 她得意着呢,即便此刻祁清淮瞧着端方斯文,连露出来的那节冷白手腕都那么神性不可亵玩,可昨晚那手腕不一样老老实实环她腰上,腕心贴着她左腰侧后方,收紧再收紧。 还说自己没有特殊癖好,“打”起她来,一掌一个准。 道貌岸然的闷骚鬼! “上班了。”姜糖微恼,回身和他道别,起到一半的动作被他拉住。 姜糖:“?” “上班期间注意安全。”想起她昨晚的话,祁清淮表情严肃凝重,老父亲似的交代个没完,“机灵点,有不对劲别往前冲,别脱离监控视线,也别舍不得仪器,往值钱的后面躲。” 姜糖努努鼻子,刚要说她可惜命了,科室哪台机器身价多少她可清楚了,男人一声低沉缠绵的“老婆”,以及超纯情的搂腰脸颊吻,和昨晚把她脚扛肩上一下比一下进的深完全是两幅面孔。 原来昨晚不是她到顶的幻听,是祁清淮真这么叫过她。 姜糖木在原处,要说的话顷刻忘光,好一会才回过神,轻打他的手,嗔骂,“吃我豆腐,衰bb。” 驾驶座的司机瞳孔地震。 偷偷瞄了眼车内后视镜。 没忍住,第二眼。 再一眼。!!! 内心疯狂叫喊:他们老板走的居然是温柔贤内助路线。 祁清淮透过车内后视镜给了个眼神警告。 司机大叔立即老实。 祁清淮任姜糖用那么低幼的称呼叫他,也不纠正,只用了些力揉揉她滑腻的,真像豆腐一样的软腰,“听唔听到?心肝椗。(听没听到?心肝宝贝)” “知道了知道了。”不知道他哪里学来那么多变态称呼,姜糖弃车逃跑。 - 电梯升升停停,姜糖抓紧上班前最后一丁点时间,处理私人事情。 就在几分钟前,何知梦发来信息,说是黎婉婉昨天主动联系了她。 「不辣嘴的姜不是好姜:只要她不动摇,务必帮我请你们律所最好的团队帮她争取到小琦的抚养权,费用方面,你意思着和她说个合理的,其余的我替她出。」 「咸鱼为何有梦:啧,富婆说话就是不一样,不考虑咨询咨询你前夫?他手底下可养了不少业内顶尖律师。」 「不辣嘴的姜不是好姜:可拉倒吧,术业有专攻,离婚纠纷方面,我觉得咨询他手下那些人等于白瞎,他们家处理这方面问题不止经验少,结局还都一样。」 「咸鱼为何有梦:?」 「不辣嘴的姜不是好姜:割地赔款。」 「咸鱼为何有梦:艹,哈哈哈哈哈哈哈……当你夸我们律所了,必定不负所托。」 第54章 两盒一夜六次 姜糖前脚走,祁清淮后脚就看见她掉车上的钥匙串,桃花粉的小锦囊露出一个角。 他弯腰捡起来,想追上去提醒她,但她人早没了影。 未经“请示”,祁清淮现在不敢贸然出现在他们医院。 善解人意的司机大叔自荐,“先生,要不我替您送上去?” 司机大叔心想自己就一素人,绝对不会 让任何人起疑,正合适干这事。 结果祁清淮凉嗖嗖睇过去一眼,司机大叔立即噤声。 祁清淮边琢磨她那串小东西,边拨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 知道东西只是掉车上,对面那姑娘可有可无道,“那你先替我保管着,下次见面再还我好了。医院门禁大部分都能刷脸。” “今晚回家?”听她语气马上就要挂电话,祁清淮状若无意一问,“或者我现在送过去给你?我车还没走远。” 根本没启动过车子的司机:…… “马上交班了。”对面思忖两秒,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复,“今晚再说吧。” 然后便急匆匆挂了电话。 她才是那个吃干抹净睡醒不认账的人吧。 祁清淮暗自神伤一会,视线往前一扫,发现司机大叔鬼祟地观察着自己,他手握着领结正正,若无其事吩咐开车。 姜糖交完班,就收到祁清淮发来的压缩文件。 内容是有关基金会成立的一系列事宜。 还附带一句话:有任何疑问,欢迎随时致电您的专属pt,tel:1xxxx…… 姜糖被逗笑,身后眼尖的同事经过撞撞她胳膊,八卦,“怀了?今天居然穿平底鞋?” 姜糖第八百遍心虚掩饰,“没有没有,昨天运动后现在关节有点痛。” 同事没多想,热心和她分享缓解关节肌肉酸痛的小妙招。 姜糖此地无银地听完,却越听越虚,生怕一不小心露馅,一回办公室,立即装作很忙的样子。 鲜红斑痣那姑娘情况稳定,估计今明两天能出院。 姜糖查房时那姑娘看手机看得入神,连她敲门都没听见。 “转南。”姜糖到她床前轻声叫她。 那姑娘有些慌张地熄灭屏幕,反盖到床面,磕绊打招呼,“姜、姜医生,早。” 姜糖微笑,“你穿裙子一定很漂亮。”蒋转南好似被人窥见不堪,双手在身前无措左右摇摆,如惊弓之鸟一样矢口否认。 第68章 “抱歉,不是有意的,眼睛比脑子反应快,看到了你手机播放的视频。”蒋转南刚才眼里的渴望和艳羡是发自内心的,姜糖不敢想,她究竟受过多少委屈,才会把穿裙子这么寻常的事当成一件不可及的事情,“裙子配高跟,最合适。” “我、我不……敢……喜欢那些。”蒋转南低头,敢字发音几乎轻得听不见,她眼神躲闪,披散的头发刻意遮住半侧脸上的红斑,剩余半张面容姣好的脸藏在暗处。 如果没有那些红斑,她应该也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可我就很喜欢。”姜糖轻踏展示自己今天穿的平底鞋,第一次在人前不避忌地暴露自己的短板,“我是南方人,身高上缺了点优势,所以我喜欢一切漂亮的高跟鞋。高挑的姑娘都穿高跟鞋,我这种小个子如果不穿,那可太欺负人了,你说是不是?” 姜糖的语气夹着淡淡的争强好胜,分寸又恰到好处拿捏,她以自己作比,听的人不但不会感觉到冒犯与不适,还能明白她的弦外之音。 她说,漂亮的东西不仅是为了让漂亮的人更漂亮,更是为了修饰瑕疵让人同样变得漂亮。 蒋转男仔细看姜糖今天穿的鞋。 确实,以前每次见面,姜糖总是穿着精致优雅的高跟鞋。 她竟然不知道,原来方方面面完美的姜医生,也会有要小心藏起来的小难堪。 蒋转南眨眨眼浅笑,“那你今天为什么不穿高跟鞋了?” 姜糖小小尴尬一下,“昨天受了点小伤,缓两天我又能高跟鞋走得飞快。” 蒋转南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不再用头发遮脸,仿佛和最要好的朋友交谈,她嘴边笑意加深,“我相信你可以的。” “那肯定。”姜糖自信地扬扬眉毛,然后把笔记本递过去,“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中午,你就可以出院了。我知道有个专门帮扶鲜红斑痣治疗的基金会目前处于筹办阶段,但是还没正式启动。留个联系方式,等它投入运营,我联系你。” 蒋转南怔了怔,一把抱住姜糖,“姜医生,谢谢你。”她埋首在她肩膀,一遍遍重复,“谢谢你谢谢你……” 姜糖轻拍她后背,借着回抱她的动作,悄悄比了下她鞋码大小,“不用谢,我就一个搭桥的。你要好好爱护自己,晚些我还有一份礼物送你。” - 没离婚前,姜糖的高跟鞋要么出自和祁氏有合作的品牌方,要么出自国内外一些有价无市、百年传承的工匠之手。 大品牌姜糖是知道的,其他还是离婚后祁清淮根据她的习惯和用后评价,把品牌名整理汇总后告诉她,她才知道的。 那四年,她从不用费神去了解太多,她只用说好与不好,再一次还是仅有一次。 这会趁着午休亲自出门挑高跟鞋,还是头一回。 藏在暗处负责保护姜糖安全的保镖秘密跟了一路,纠结很久后到底把这件事上报。祁清淮了然后立即将电话拨到姜糖手机。 “看不出来姜医生还喜欢阴奉阳违这一套,我可没有强迫你穿平底鞋。”祁清淮把玩着那串她落下来的钥匙扣,“就这么非穿不可?昨晚睡了四个小时,今天午休那个把小时都迫不及待去挑鞋子?” 姜糖将身边的环境分辨了个遍,都没能找出一个祁清淮安排在她身边的“二五仔”。 “你的人是不是连我上卫生间都在偷看?” 祁清淮低出一声笑,还有心思逗她,“那倒没有,最多也就在你隔壁的卫生间,带薪陪你一起方便。” 姜糖有点小情绪,“我又不是什么高危职业,也没得罪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你搞那么大阵仗做什么?我是你的犯人么?” 祁清淮没接她这句话,姜糖看不见的屏幕外,他灵活转动的指尖一顿,连带眼底黯了黯,好一会后,他似认下她的怪罪,不着痕迹转移话题,“接你回医院的车马上到,你就在原地等着,高跟鞋一会我让人放你值班室门外。你回去休息一会。” “不是我自己要穿!是我给别人挑的。”姜糖在小房间坐着,手边是热腾腾的手冲咖啡和甜点,sales一波接一波的推荐看得她眼花缭乱,“虽然我有挺多还没来得及穿的,但送别人的礼物,总要有诚意点。” “挑好了?正好没事,我来陪你?我眼光还不错,或许我能给你提供些建议,顺便把钥匙带过去给你。” 祁清淮拎起外套准备出门,说的那句话不多不少刚好完整被严辞听见。 抱着一整箱文件进门的严辞嘴角一抽,和祁清淮大眼瞪小眼。 “不用,我自己可以,先这样,你忙去吧。” 又一次被挂了电话的男人垂眸扫了眼纸箱里成山的文件,长腿两步就走回工位,外套往旁边一抛,手机桌面一扔,不咸不淡的语气,“又是什么事?” 严辞火速汇报完,脚底抹油就溜了。 祁清淮很不得劲地翻两页白纸黑字,就看一眼手机。 三个小时,祁清淮用了比平时多一半的时间处理完工作,也才四点过五分。 姜糖五点半才下班。 完成了今日份工作的的祁清淮不再准备给自己增加工作量,他决定下楼巡视巡视。 祁氏总部的员工,明显感觉他们老板今天心情不错,虽然他们老板和平时一样不苟言笑,但眉梢发丝都透着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春风得意。 祁清淮刚转了一层。 空降京市“拜神”完毕的靳问青“顺路”来拜访。 靳问青不死心想拉祁清淮合伙做投资。 当然,他也不是空手来,他偷偷折掉姜逢的发财树一支枝做成标本,打算给他好哥们当战绩。 但不得不说,姜逢那条粉肠居然能把发财树养得油光水滑,做成标本都绿得他嫉妒,肯定有什么秘方。 靳问青边盘算着回去高低探探姜逢的底,边斟酌一会安慰兄弟的话。 他是高床软枕,但他兄弟离了婚,孤家寡人,多可怜。 可他被带进办公室,工位上的男人没有预想的落魄凄凉。 居然身光颈靓,一脸红粉花飞的。 难道……不再是童子了? 靳问青第一反应确实是这个,但越想越不对劲,他把那支发财树放祁清淮办公桌上,然后捡了个离祁清淮最近的位置坐,仔细端详。 “发乜神经?(发什么神经)”见靳问青表情由好奇怀疑到震惊,再由嫌弃鄙夷最后直转成恨铁不成钢,祁清淮下意识连人带椅后退半步。 靳问青进半步,一手撑桌面,一手心朝上,痛心疾首,“我理解你宜家系性活跃嘅年纪,你真系难受可以借助啲小玩具,但你唔可以去稳小姐呀!(我理解你现在是性活跃的年纪,你真难受可以借助一些小玩具,但你不可以去找小姐啊)” 靳问青挠 挠后脑勺,摁了一泵桌面的免洗手消毒凝胶,痛斥,“你太污糟了,就噉,我哋绝交,你唔好同我老婆讲我嚟过。(你太脏了,就这样,我们绝交,你别和我老婆说我来过)” 临走前不忘捎上自己跋涉千里带来的发财树标本。 “食懵你,你自己第一次三分钟就怀疑全世界男人都同你一样。”莫名其妙被人泼了脏水,祁清淮脸色很臭,“我睇你都系先去我公司法务部坐一坐冷静完我哋再讲野。(我看你还是先去我公司法务部坐一坐冷静完我们再说话)” “等等!”这句话信息量太大,靳问青举直手臂,手掌向前,做了个停止的动作,“你冇叫小姐?咁你系……(你没叫小姐,那你是)” “管唔住下半身嘅叫禽兽,有把嘴就乱讲嘅叫诽谤。(管不住下半身的叫禽兽,张嘴就来的叫诽谤)”祁清淮晦气地上下扫视靳问青,一秒后又很自豪地装作抚自己前襟的灰尘,“我同我老婆发生乜事,唔通仲要同你个外人讲?(我和我老婆发生什么事,难道还要和你一个外人讲)” “你老婆?”靳问青惊出普通话,重复他的重点,“你什么时候结婚了?你老婆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祁清淮却没回答他问题的意思,只给他一个眼神让他体会。 靳问青脑子一秒一千转,又惊又喜,“你把你前妻追回来了?恭喜啊恭喜。”靳问青把要带走的一小截发财树送出去,又一拳锤祁清淮肩膀上。 祁清淮眼神飘忽,轻咳一声,“快了。” “抓紧点。”靳问青重新坐下,卖惨,“你可不知道,我老婆知道你和那妹妹离婚后,都不准我和你来往,上回半夜见你那次,回去我遭老罪了。这事,你说是不是你对不起兄弟?” 靳问青叭叭叭说了一堆话,倏地回过味来,他脑袋凑过去,极小声寻求安慰,“话说,你第一次多久?” 即便他后面争气,但第一次的黑历史,他花了好大功夫才安抚住妻子自己不是不行。 祁清淮表面淡定,实际心虚的很,他手里捣鼓着钥匙,故作深沉轻蔑一提嘴角,任由靳问青自行脑补答案。 第69章 结果靳问青不依不饶,非要他亲口说,“我三分钟都和你说,是不是兄弟了?我还能嘲笑你不成?” 祁清淮比了个数字六。 “六分钟?”受到二次伤害,靳问青耷脸,不敢置信,“还、可以、可以”,随后为自己挽尊,“可能是你年龄大,所以敏感性差,充其量咱们半斤八两。” 祁清淮也不纠正靳问青。 靳问青不知想到什么,他补充,“刚才咱俩说的内容,你可别告诉那妹妹。” 免得以后那妹妹见到他老婆,说漏嘴的话…… 他又不傻,才不会主动和姜糖聊这个呢,让姜糖知道靳问青三分钟,他才六下,他面子哪里搁? 不过祁清淮瞒得滴水不漏,只睇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靳问青打包票,一副誓死捍卫男人尊严的模样,“放心放心,我也绝不会和我老婆说的。” “我现在一想,”知道自己在那方面惜败,靳问青掏心窝说话,“当初我准备了两盒,还怕不够,结果2回 结束,贤者时间长得我老婆都睡着了,唉。” 靳问青受伤,想菜鸡互。暖,“你呢,用了多少?” 祁清淮终于有底气,他三回呢,胜得实实在在,于是他挺直腰杆,“两盒。” “两盒!” “几只装的?” “三。” 靳问青脑补能力很强,“三只两盒那就是六,你一晚六次?都用完了?” 靳问青惊得爆起。 怎么可能都用完。 第一次用了两,第二第三次各一只,还剩两呢。 被祁清淮阴过的对手都知道,祁清淮这人坏得很,你永远猜不透他给你下什么套。 不否认等于默认。 祁清淮这,不否认不等于默认,即便亲口说了也不等于就是,除非他一字不差说全,不过你根本不清楚他要说的话完整是怎么样的。 最后只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一夜六次?”靳问青再一次确认。 祁清淮不语,慢条斯理摩挲着那粉色的御守,可神态动作都引靳问青往肯定的方向靠。 他就等着靳问青把这个爆点传下去了。 也就是那会,祁清淮突然察觉指尖的触感不对。 他捻起那串钥匙。 第55章 发什么神经这是你能乱来的地方吗…… “什么东西?” 见祁清淮全神贯注研究手里那女孩子的玩意,靳问青好奇凑上去。 姜糖挂在钥匙串上的御守,祁清淮不离手好一会了。一开始不是没注意,他权当里头塞的符啊铜钱啊什么的,也没多想。 这会靳问青聊起能力问题,他后知后觉,里面那东西似乎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很熟悉,像是他才用过的。 祁清淮将桃花状的东西翻了个面,金线勾勒的背面,有个可解的小盘扣。 “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你礼貌吗?”余光有阴影压近,祁清淮把东西包进掌心,一点不给靳问青看。 “切,不看就不看,谁稀罕。”靳问青不屑哼声,立即又想趁祁清淮不备杀个回马枪。 但祁清淮预判了他的预判。 “……” “劝你做人别那么缺德。”祁清淮瞟了眼制成干尸的那枝细幼的发财树枝丫,“被姜逢知道,小心他造一架风水炮,炮口就朝你家那酒店轰,再空投几车芒果、旺仔到你上班那医院。” “巴闭啦,最巴闭就系你,我好心帮你报复姜逢,你居然帮住外人激我。我祝你一世都六分钟!(犀利啦,最犀利就是你,我好心帮你报复姜逢,你居然帮着外人气我,我祝你一辈子都六分钟)” 祁清淮无所谓一笑,他的冷静趁得靳问青像个疯子。 靳问青气得掉头走,走出两步,气不过,又扭头,“上次半夜嗰樽酒,你喇喇声买单,唔系我飞返去第一件事就系话比姜逢知你仲霖住做佢表妹夫!等距断你后路。(上次半夜那瓶酒,你赶紧把账结了,不然我飞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姜逢你还惦记做他表妹夫,让他断你后路)” 祁清淮不见得多上心地摊手,“当然。” 这句当然不知是回答的买单还是随意靳问青回去“告状”。 办公室门合上。 祁清淮思考几秒,拿手机给姜糖发信息。 「q:钥匙串那个御守,我可以打开么?」 对面的人回复得很快:可以。 那御守是何知梦替她求的,姜糖往自己的钥匙串一挂,便没多留意,当时纪兆云来医院复查结石,顺道和她敲定她想做的那个自媒体号的最终性质。 于是她敷衍回了两字,就连忙去接人。 但真要说起来,其实姜糖对纪兆云没什么印象,很小的时候见过一两面,那还是姜梨满刚到京市那会。 当年姜梨满感激纪伯江的仗义相助,让他们一家人能在陌生的京市站稳脚,可那时纪伯江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未免纪伯江妻子误会,所以姜梨满很注意和纪家保持距离,顺带连姜糖也很少和纪家那两兄妹接触。纪兆云不像纪心澜,纪心澜是她去哪就跟哪,所以即便父辈有些不可说的过往,这些年她和纪心澜关系也还不错。 姜梨满不喜欠人人情,一直苦恼没法报答纪伯江。 纪伯江和祁清淮的父亲祁舒鹤交好,后来祁清淮由于父母原因心理出现问题,姜梨满受纪伯江所托,亲自接手了祁清淮,姜梨满一直到离世前,都有随访祁清淮这位“病患”的情况。 虽然长大后没见过纪兆云,可纪心澜经常挂在嘴边的男人就俩,亲爹和亲哥。 因此姜糖没少听纪心澜和她炫耀,这位传说中的别人哥哥有多好有多帅。 也不是没好奇过这位传说中的绝世好男人长什么样,主要是先入为主,祁清淮美貌且“贤良淑德”,能接受她作天 作地,情绪还稳定。 正所谓你有我有,我有的比你有的还好,好奇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纪先生?”即便有心理预期,姜糖见到纪兆云还是不敢确认。 纪兆云给她的第一印象是,儒雅谦和的世家公子,一身咖色西服,一米八五打底的身高,戴着只白色口罩,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炯炯,睫毛又长,一整个就电视剧里只属于观众的温柔深情男二范。 和纪心澜那种张扬矜骄的妖精根本不像是一个肚子出来的! “姜医生,你好。”男人声音低悦,干净骨感的手指指他身后的人介绍,“这我助理。”然后伸向她,“初次见面。” 有那么几秒姜糖后悔了,祁清淮睡早了睡早了还是睡早了。 “您好您好。”姜糖冲纪兆云身后的人点点头,忙不迭同纪兆云握手,礼节性的握手完毕,她就把人带进谈话间,“纪先生,你们请坐,我去倒两杯水。” “那有劳姜医生了。”纪兆云随意拉开一个位置,轻解开西服外套的扣子,坐下,姜糖倒两杯水的功夫,他已经打开电脑调出资料。 “不是医患关系,纪先生叫我姜糖就好。”都怪何知梦总在她耳边叫囔一些不健康的东西,这会姜糖都进化成了盯裆猫,水放桌面时,她一低头,眼睛先于脑子,扫向纪兆云腹下三寸,微敞的长腿间那块鼓起的阴影,甚至迅速比较。 比一般人大,但没祁清淮的顶。 某些记忆被唤醒,姜糖两腿一哆嗦,扶着桌沿退到旁边的位置坐下。 “那你也叫我兆云就好。”纪兆云食指在触控板上轻划,“你的需求澜澜和我简单讲过,之前手机联系你,你一直没给答复,今天我顺路过来就想着一起把事情敲定了。这是我们公司的介绍,这是我们旗下一些比较知名的媒体号以及运营情况,你有什么顾虑和疑问尽管问。” 纪家不愧是近年娱乐行业的翘楚,有关女性成长题材的媒体号立意新颖,成片质量也是姜糖想要的,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合作伙伴。 “纪……”那声纪先生差点脱口而出,左右思量,叫兆云不合适,姜糖得体一笑,“兆云哥。” 纪兆云展眉,承下她这一声哥。 “其实之前我有了解过一些这方面的情况,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我记得我没有和心澜讲过我做媒体号的初衷,但兆云哥你给出的参考,都正中我怀。”好似体会到志同道合的惊喜,姜糖很坦诚地给出肯定。 纪兆云笑而不语,想的却是几个月前偶然撞见的那一幕。他看人向来很准,抛开长相不谈,他欣赏姜糖的性格。 甚至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他也感叹过基因的强大,即便重组复制,相似的基因依旧会被吸引。 当时知道姜糖已婚,他除了惊讶就剩下羡慕和惋惜,羡慕这位素未谋面、慧眼识珠又先下手的“仇人”。 他不做有违底线的事。绕了一圈,机会又来了。 姜糖不知道纪兆云想的什么,她继续说,“医学上有个概念叫三级预防,其中一级指病因预防也叫根本性预防。我一直觉得我们中国的性教育太缺乏了,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她们会为自己青春期身体的变化感到羞耻和害怕,她们不懂在一段恋爱关系中怎么去保护自己。 第70章 过度谈性色变,后果就是人流堕。胎日趋年轻化,甚至乎,她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发生性。关系,什么行为会导致怀孕,这是一种悲哀。 所以我们科室会定期下基层去科普,免费发放计生用品。” “但我觉得除了这些还远远不够。”姜糖看向纪兆云,她眼睛里亮着不自知的光亮,“女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她们不应该被外貌、年龄以及过去定义,每个女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漂亮,她们是自己的主角。所以我想有个专门去记录这种美好的渠道,我想要一批发自内心的护花使者去经营它。” “我明白,人生镜头,我能绝对保证每一期的出品质量。”纪兆云将椅子稍转角度,半侧向姜糖,他摊手,举手投足间可见教养,“那看来姜糖小姐对于第一期的内容已经有了想法。” 又一次和纪兆云发生灵魂碰撞,姜糖脸上的喜色掩不住,“是有,但我只能提供一个粗略的框架,很多细节,包括配文点睛剪辑制作什么的,只能交给你们打磨了。” “自然,我今天来找你,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么?”纪兆云一示意,第一次当工具人就能挣钱的助理立即从公文包拿出合同,递给纪兆云,“姜糖小姐看看,合同有任何问题我们随时修改。希望我今天的诚意能换到你的信任。” 姜糖翻了两页,“合同我回去再细看,到时候我签好寄过去给你。” “没问题,地址我稍后发你。” 纪兆云全程亲力亲为,就连姜糖都佩服这点小事居然能让大老板出动,活该纪氏能撑起娱乐产业半边天。 “对了,冒昧问一下,第一期你的主题……” “甩开的裙摆。”姜糖收好合同,“第一期的内容我想选它,model我倒是有一个人选,不过。”姜糖可惜道,“她可能不会愿意。” 谈话间外突然轻发出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人不小心踢到那种“小心地滑”的立牌。 谈话间的三人齐齐往外看去。 外面静悄悄的,并没什么特别。 “没关系。”姜糖收回视线,耸肩笑笑,“也不一定要这个,我只是提供一个参考,你们团队可以自由发挥。我希望这个记录号可以提供一个让所有人都能报名的方式,你们团队可以从中筛选每一期的主题或者去寻找更合适的,但我需要在每一期视频正式拍摄前,先看看你们团队的策划书。 资金方面,你们团队所有花销,我单方面承担,我没有让这个记录号商业化的打算,所以可能你们团队也只能赚个名声,这似乎并不是个特别划算的买卖。” 姜糖直率得可爱,“而且我还是个挺难侍候的甲方,所以你们现在跑还来得及。” 纪兆云合起电脑,起身,扣上西服扣,气定神闲,“这世上,就没有甲方不是笑着从我办公室走出去的。” 不知为什么,姜糖好像在纪兆云脑门上看到一行字滚动的字幕——“我是犟驴我不信”。 “那合作愉快,我送你。兆云哥。” 送纪兆云到楼梯间。 姜糖脸上还留着相谈甚欢的笑,最后寒暄那几句,一转眸,就看见祁清淮从电梯间出来。 “?” “!!!??!!” “。” “真巧。”纪兆云先开口打招呼。 “是挺巧。”祁清淮站到姜糖并肩,纪兆云侧对面的位置,和姜糖仿佛一对新婚夫妻正在门口迎宾,他先低头看姜糖一眼,然后略带戒备地看向纪兆云。 那反应,两人明显是认识的,那按道理,三人都是知道彼此关系的。 不过似乎谁也没觉得尴尬。 “冉冉和我说科室的多肉养不好,刚好我有点心得,所以特意来看一看。”祁清淮往门的方向摆摆头,一副正宫大房的做派,“一起?” 纪兆云别有深意的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确认,有一会,他没什么情绪地回答祁清淮,“不了。”他一顿,当祁清淮不存在一样同姜糖说,“后续事宜,保持联系。” - 住院部步行梯间。 “你来医院怎么不和我说?”姜糖将祁清淮拉到门后,她刚就想这么做,但碍于纪兆云还在。 祁清淮没回答她的问题,一张脸崩得又紧又臭。 姜糖左右望风,一回头,祁清淮两指夹着一小包东西递来。 “什么东西?”姜糖莫名其妙,结果祁清淮还是沉默不语,她只好接过看上面的字。 “!!!!”一看清上面写的字,姜糖胀红脸,条件反射把东西塞他兜里,咬牙切齿,“你发什么神经?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你能乱来的地方吗!” 祁清淮:“?” 第56章 小雨伞前夫不会心疼你,但老公会…… 祁清淮面无表情地把东西重新拿出来,冲她递,眼睛无声胜有声:“你好好看看,你没见过这东西?” “你什么意思?”姜糖可没他那么没羞耻心,她一手将小包装藏手心握紧。 祁清淮淡淡,狼虎之词说得毫无波澜,“你随身带小雨伞,还问我。” “你别瞎说,我什么时候……!”姜糖想也不想就否认,到嘴边的话立刻被自己那串钥匙堵回去。 她那串钥匙上的粉色小锦囊,小盘扣打开了,里面空空的。 空气诡异地安静三秒。 ——现在时机没到不能打开!务必随身携带!留着关键时刻打开,可别太谢我。对了,有效期三年哦。 何知梦的声音在脑子里3d立体环绕播放。 姜糖一下子想起刚拿到御守那会,她还奇怪为什么御守还有有效期。 感情这有效期指的套。 姜糖绝望闭上眼,恨不得瞬移到何知梦面前将她搓圆摁扁。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要给个解释,姜糖无辜眨睫,千言万语都没来得及砌个台阶。 祁清淮幽幽怨怨的声音从她上方飘下来,“带就算了,还不是我的尺码。” “不是……那不是我的东西,这件事情……”姜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跳进黄河洗不清,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她头痛抚额。 殊不知这在祁清淮看来她无异于默认,嫉妒上头,祁清淮暴露内心的扭曲阴暗,“这点大小就满足了?”他越说越离谱,“冉冉,纪兆云他不适合你。” “难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什么三个人把日子过好。”她和纪兆云行得端坐得正,根本没有的事,她也算懂了,“先不说我和兆云哥没可能,我看搁你心里,除了你自己谁都不适合我。” 祁清淮想说是的,男人懂男人,就一个眼神他就能确定纪兆云打的什么注意,也就她迟钝,一声声哥叫的欢。他听出她语气重了,背后议论别人不磊落,但到底不甘作祟,他不答反问,“我是你的地下情人么?” 姜糖把钥匙揣回自己兜里,一点也不惯他,直接走他们男人的路,“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 “老婆。”对于这个称呼,祁清淮现在越来越顺口,果然,凡事只有零次或者无数次,他勾住姜糖的手,“我错了,我不应该这么心胸狭隘。” 姜糖油盐不进,“上班时间不要拉拉扯扯,容易让别人误以为是医闹。” “今晚回家吗?老婆。”钥匙没了,连晚上见都没借口,祁清淮像只大尾巴狼盯上好人家的小博美,穷追不舍。 他一句句老婆叫得姜糖耳根软,姜糖口罩下的脸臊红,“你别乱叫。” “你不是喜欢我叫你老婆么?”祁清淮不懂她了。 “那是以前,你现在不合法!你最多算……”火包友,姜糖及时收住。 祁清淮浓眉紧凛,“但我昨晚叫你你明明高……” 姜糖眼疾手快捂嘴。 幸亏没人听见。 她压声威胁,“不准说!赶紧回车上等我,如果被人发现了你,以后再也别想我去你那房间。” “你别坐电梯,电梯容易碰见人,你从这下去!”姜糖草木皆兵,眼神示意他走楼梯。 十九楼,真不是开玩笑? 祁清淮深邃的瞳眸充满疑惑。 姜糖站在十九楼楼梯平台监督祁清淮往下走了两层,她转身往办公室的同时,再忍不住,拿出手机狙击何知梦。 「不辣嘴的姜不是好姜:你怎么可以往御守里放那种东西!坏女人!」 「咸鱼为何有梦:哈哈哈哈……你就说我的拦精灵称不称手!是不是及时雨!」 「不辣嘴的姜不是好姜:称你个大头鬼!根本不合适!」 「咸鱼为何有梦:what?小了还是大了?!」 何知梦很了解她:不对不对,小了你不会嚎那么大声!这已经是我当时能买到的最大尺码! 对面平静几秒,似脑回路终于绕出来,亢奋:!!!你擦出爱情的火花了?和谁! 姜糖痛并快乐且骄傲着:还能有谁。 原本以为何知梦会给她放一场电子烟火庆祝。 第71章 结果对面像是掉了线。 好一会才神秘兮兮地告诉她:奖品已下单,明天送到!这次绝对稳妥!好好利用,不谢! 姜糖隐隐察觉不妙:透露一下,是不是正经东西? 何知梦:keepsecret 姜糖握拳对着手机好一顿张牙舞爪。 临近下班时间,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在完善交班记录,忙碌了一天的大伙这才有闲心唠嗑两句。 姜糖一边听大伙吐槽一边再确认一遍今日工作已完成。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蒋转南怯怯说,“我找姜医生。” “姜博,找你的。”其他组的成员高喝提醒。 “稍等我一分钟。”姜糖看了眼门外的人,她飞快处理完最后一点事情,就笑眯眯地引蒋转南到隔壁谈话间。 “明天早上复查个妇科彩超和hcg,没特殊就可以出院了。找我是有什么事么?”姜糖关上门,给蒋转南拉开椅子,“坐下说。” “我……”蒋转南欲言又止,她垂着头,两手攥紧裤子的棉麻布料,抬头看姜糖一眼,又立即敏感地重新低头,好一会,她一鼓作气,把手放桌面,努力让自己视线不再躲闪,“谢谢你送我的高跟鞋,很漂亮。” 眼泪一瞬决堤,蒋转南迅速别过头,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水光,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狼狈,她笑着,“真的很漂亮。” “那看来它不会被打入冷宫。”姜糖只字不提蒋转南情绪的起伏,也没有刻意去强调这双鞋子是自己用了一个中午去挑选的,“希望你穿上它,能大胆地走出你自己的路。你还年轻,一切都有可能。” 蒋转南用力点头,调稳了气息,她小心开口,“姜医生,我其实刚才来找过你,无意间听到你和其他人在聊天。” 姜糖回忆了下。 蒋转南着急解释,“我不是有意的,就是刚办公室没人,我听到这边有声音,所以……”她吞吞吐吐,“请问我可以报名吗……” 姜糖眼波流转,她眼底含着细碎的笑意,却不着急说任何话。 “你说的对,裙子是为了让人变漂亮变高兴的,不是只有漂亮的人才能穿。所以我想看看,别人眼里,穿裙子的我是怎么样的。” “当然可以。” - 姜糖今天心情特别好。 回去路上嘴里断断续续哼着曲。 全脚动档走完十九层楼的祁清淮状态依旧良好。 “上轿吧,金菠萝。”停在姜糖那侧车门外的男人弯腰,捞抱起后排的人。 有过肌肤接触,姜糖越发喜欢祁清淮的怀抱,她全身放松,脑袋枕在祁清淮肩膀上,感受着自己的腿随着他的步伐轻微荡出弧度。 早等在门口的小黄狗听到动静,飞奔跑向祁清淮。 落日的光照在小狗身上,她脸上,男人背上,世界温馨静好。 想到什么,姜糖扁扁嘴,锤了祁清淮两下,“细细就是个二五仔,它都忘了是谁带它回这个家的,我现在都不是它的唯一了,喜欢你还多过喜欢过。” 男人腿边兴奋打转的小狗仰脖叫个不停,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 祁清淮无声一笑,捏捏她后颈脖,语气很冤,“没办法,老婆管杀不管 埋,心里只有病人,更没有和这个家有关的狗,和人。” “才不是呢。”姜糖理不直气也壮。 “是吗?”祁清淮掂掂她,“那你说说,你还记得我是你什么人?” “记得,前夫哥。” “只是前夫?”祁清淮拍了拍她屁股,小惩大诫。 “不然呢?”姜糖耍无赖,“有变动会通知你的咯。” 她不上套不松嘴,祁清淮也拿她没办法,他叹气说起别的,“我准备在京一医附近置办一套房产,带小花园,虽然比不上西郊这边,但勉强也够小狗活动,那样你每天至少可以多睡一个小时。” 明明只是聊换个更近的住处,两人却仿佛讨论成小孩学区房的问题,但姜糖总觉得祁清淮不安好心,她脑筋一动,敏锐地挖掘出话里埋的坑,还她多睡一小时,是他想夜间多活动一小时吧。 姜糖双颊染霞,呛他,“谁说我要天天回来。” “不是你说的快考试?不是你说的家里复习效率高?” 无数回旋镖扎自己身上,姜糖狡辩不动,干脆装死。 祁清淮开始准备晚餐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透。 姜糖坐在流理台侧前方的书桌上看书,小狗就守在祁清淮边上,等厨余边角料从天而降。 “田螺bb,帮我拿一下手机充电器。”姜糖拉长调子喊人侍候那会,祁清淮刚盖上闷煮的锅盖。 祁清淮洗手擦干,绕到另一边顺便连平板的充电器也一起送她手边。 姜糖盘腿笑得很甜,她把果盘推了推,“苹果我不吃了,给你。” 祁清淮没说话,把果盘拿走,他后脚都没站定,身后的姑娘又拖着一把甜腻的嗓音叫他,“bb,水凉了,要添点热水。” 祁清淮给她添好水,这会不着急走了,居高临下打量她,好似看她还能作什么妖。 他不走姜糖心里总毛毛的,她扯过一旁的被子,防贼一样,把自己露在外面的脚踝、手腕盖得严严实实。 祁清淮看她舞了一连串防御性为零的小聪明,轻哂出一道鼻息,懒洋洋提点她,“好好抱住你的附身符,放心,考试前我不会动你的。” 好啊好啊,还不给她捉个现行,要不是她要看书考试,原来今天他是打算继续干点什么的。 “祁平阔你不是人!”姜糖冲男人窄腰翘臀的背影哭骂,可只有哭腔没有半滴眼泪,“你只顾自己爽,根本不心疼我痛不痛……” 祁清淮起锅烧油,勾起一侧嘴角,“前夫不会心疼你,但老公会。” 第57章 你来戴一个玩具,糊弄谁 祁清淮确实说到做到,一直到考试前,他都安安分分,扮演一个称职书童的角色。 好几次姜糖怀疑,那晚她是不是做梦,但双折叠、三折叠的强大干劲又让她不得不清醒,她和祁清淮不清白。 何知梦那天给她的奖品第二天就到了,不过当时临近考试,她收到后就撂一边了。 根据她对何知梦的了解,故弄玄虚那多半不是正经东西,很大可能是一些床上玩具。 ——女孩子可以自己快乐,快乐不羞耻。 这是何知梦奉行的准则。 本来姜糖都忘掉了这茬。 那天她洗完澡,打开手机正要利用碎片时间浏览学科的推文。 何知梦的消息先一步跳出来。 生怕抓不住流量,现在很多短视频和网页的封面,一上来就放最劲爆的图。 比如那天何知梦分享的那个链接,封面就是一张让人血脉贲张的九宫格。 西装,呼之欲出的胸肌,跪姿,丝带捆绑。 里面卖什么不知道,总之姜糖咽咽口水,确确实实被骗进去了。 何知梦分享了多少她就完完整整看完多少。 阅毕,意犹未尽,蠢蠢欲动。 手机对面的何知梦还疯狂添火煽动。 “让我猜一猜,你现在是不是口干舌燥,欲。火焚身,是就对了,你这就是饿了。姜,姐妹我只能看吃播,饿了只能用睡来麻痹自己,但你不一样,你出生‘富贵人家’,千万别饿着自己,务必替我吃好点,呜呜呜……” “为了让你专心考试,我憋到今天我容易吗,你销声匿迹数十天,我就知道济世救人的姜医生从未开启微臣八百里加急送达的密函,微臣万人血书求您去看一眼吧。勇敢做自己,别说姐妹不厚道,明早七点半叫醒服务。” 说完,何知梦就拔掉网线。 “?” 姜糖狐疑去翻出那个被压到最底下的快递。 私密发货。 就知道不能见光。 姜糖拆开快递盒,解开里三层外三层防水防震的材料,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魅惑黑的礼盒,礼盒正中系了个繁复典雅的蝴蝶结。 她拨弄了会,发现这蝴蝶结和以往她看过的不一样,它不是系好后再绑到礼盒上的,而是绑完礼盒取余下的丝带现打的。 要打开盒子,只能把这朵立体的蝴蝶结拆散。 姜糖嘀咕了句这都什么设计啊。 然后拉住其中一侧留出来的丝带,往外一牵,蝴蝶结丝滑得像多米勒骨牌,整个全散掉,一条质感极好的丝带就这么软趴趴地睡在礼盒上。 姜糖把手机放旁边的立柜,打开盒子。 丝绸内衬的正中躺着一个类似保温杯的物体,和它共眠的是一管细幼很多的,外观像胶水的东西。 太不正常了。 一个杯子还私密发货。 她还以为是什么自娱自乐的小玩具。 姜糖用手掂了掂量,这杯子居然挺有分量,就是腰身也太不纤细了,不适合外出携带,只适合放办公室桌面用。 第72章 她拆掉密封包装,拧开盖子一看。 当场愣住。 杯内壁层层叠叠不规则的硅胶样凸出,整一海葵既视感。 姜糖还没反应过来这玩意的实际用处。 “你在干什么?”凉飕飕的男声突然绕她后颈脖一周钻进耳朵。 姜糖吓了一跳,怪他,“你走路怎么没声!” 从浴室出来见她站在那不知道捣鼓什么,祁清淮就叫过她一次,可惜她没听见。 他走近,却见她举着一只快乐杯,杯旁,是她纯欲的脸。 那样的视觉冲击以及惊慌不亚于被崽翻出来了枕头底下的小雨伞。 更要命的是,那一向聪明的姑娘,似乎没懂自己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祁清淮感觉身体悄悄将某处面料顶起,他聚眉,凝重的目光落到一旁发光的手机上。 姜糖眼疾手快把手机反盖到桌面,她笑得很乖,正要顺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祁清淮一起研究研究,结果在那一刹,她秒懂了手里的是何物。 眼前像是有道雷劈裂空气。 短暂死寂,“藏”东西一而再被抓个现行的姜糖不得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一脸求知欲地勾住祁清淮的裤头,故意夹着声,喊出那个久违的称呼,“老公。” - 大晚上的,祁清淮脱掉刚穿的睡衣,依那姑娘的话,换上黑色的衬衫西裤。 他换衣服时,那姑娘就色眯眯站一边,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又大胆又可爱,他强忍住将她摁住正面进去的冲动,一颗颗扣上衬衫的扣子。 最顶的纽扣系上,平常合身的衬衣此刻勒得他呼吸不畅。 但那姑娘咬着唇夸他全扣完最吸引她,所以他一声不也没说。 原本以为那姑娘多少会害羞,所以他选择先换上衣,那样他更换裤子的时候她就不会再看。 但那姑娘出乎意外的胆大,手上绕着那条黑色的丝带,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他。 祁清淮只好也装作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褪去宽松亲肤的睡裤,拿起裤缝熨烫笔直的西裤。 但裁体量身的西裤有个缺点,身体非正常状态的情况下,没办法拉上链,只能大开门襟。 祁清淮面不改色穿好皮带,收紧,打算勉强将西裤穿上维持体面。 姜糖突然握住他的手。 祁清淮一愣,不解望她。 “不要这个。”姜糖抓住皮带一边,直接将他穿好的皮带全抽出来,往地上一扔。 皮革材质的条带快速划过手心,烫 出让人兴奋的温度。 神经在狂欢,祁清淮呼吸越来越热,他两手提着裤耳,努力克制本能去等她买关子。 “用这个。”她扬扬绕在指尖的黑色丝绸带,“我帮你。” 女孩子身上清甜的味道迷得人意醉心驰,灵活的指尖拖拽着人沉沦。 祁清淮的呼吸慢慢变得长而深,间夹低不可闻的喘。 姜糖站他身后,借丝带穿过裤袢之便,右手滑进他裤袋,隔着里衬,摁他紧实的大腿肌肉,再一点点找到口袋的底部,指腹自下而上轻划。 “有没有感觉里面的肌肉在收紧上提?”姜糖像个妖精,一本正经说最勾人的话,“这叫提睾反应。” 专业名词晦涩得祁清淮眉头紧锁,虽然具体机制不清楚,但通俗易懂的名称就足够他明白个七七八八。 他那边张嘴刚想说她坏孩子,那姑娘竟趁他片刻的走神偷袭。 祁清淮刺激得眼前一黑,还没入佳境,那姑娘就撒手,又转他跟前来,认认真真用丝带在拉链之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女女。”祁清淮忍得快爆炸,再无耐心陪她试什么玩具,“我们不用它了好不好,有你在……” “不可以。”她刚才花了好几分钟阅读说明书以及安装绑定app,不能就这么白费功夫,姜糖将祁清淮推倒在沙发上,“不准动。” 仰起头的男人听话地将脑袋后枕着沙发背。 因姿势和急促呼吸,男人胸膛的肌肉随节奏若隐若现,长腿大敞,蝴蝶结格格不入地系在劲瘦的腰间,关不拢的某处高高支着,加上男人憋得猩红的含情目,任人为所欲为的表情,当时整一个氛围情色指数就爆表。 姜糖新鲜得像在做什么实验,她跪坐在他旁边,惊喜地拆礼物。 亲手系上的蝴蝶结又由她亲手解开。 再简单一拨一拉,束捆在牢笼里的猛兽一整个跳出来。 清亮的泉水顺嶙峋的杯壁蜿蜒而下,姜糖竭力忽视视觉的冲击,有模有样地套进去。 套进去后她先观察了下祁清淮的反应。 “怎么样?”那宣传上写着truesensuality,没办法考证,姜糖只能问当事人。 “不怎么样。”男人语调不稳,搭沙发面的手摸上她细腻的腰,“科技狠活,没有你的好。” 姜糖压住嘴角的笑,低头摆弄,“还有好多功能,加热,频率,模式,都可以选……你都试试。” 被当成小白鼠的祁清淮亲测了一拨快乐杯的性能。 第一次如此可视化掌控祁清淮的姜糖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不过姜糖没得意多久,她一察觉祁清淮那处有点复燃苗头,立刻撒腿就跑。 “玩够了,该我了。”耐性到尽头的男人手臂一勾,易如反掌就把她拦腰抱起来,仍凭她怎么挣扎,两人身体还是牢牢贴着。 前往客厅开放式厨房的路上,他顺手抓了一把计生用品,在抵达目的地前,姜糖睡裙内该扒的早被他扒干净。 姜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放到流理台上。 还是她看了好多遍祁清淮做饭的流理台。 那把随意洒在旁边的计生用品像极葱姜蒜,肉菜是她自己。 “玩男人,高兴么?”也怪那时祁清淮眼神很危险,唇边尽在指掌的笑都带着报复的狠。 没有了考试傍身,姜糖一千一万个不妙,人类的本能驱使她去逃。 只是根本逃不掉,她成了砧板上的一条鱼,祁清淮卡在她两腿间,她高坐在台面,内里真空,后颈脖上是男人略带警告的手。 “一个玩具,糊弄谁。”暴露狼性的男人随便抓了一个小包装,放她嘴边要她咬开。 姜糖不敢不张嘴。 “你来戴。”男人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她耳后的皮肤,两指把包装中的胶圈挤出,“姜医生不是经常做科普的么,连讲师自己都没实操过,怎么有说服力,嗯?” 他那处气势汹汹地杵着,后怕的姜糖认怂,双手接过,边给它戴,身体边悄悄往后挪。 “你别推我……”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拉开的距离被男人一把摁回原处,姜糖呜出哭腔,两眼湿漉漉的,她硬着头发把圈彻底展开。 “乖孩子。”她佩戴的质量近满分,祁清淮奖励般含住她耳垂,沿她颈线吮吻。 不堪刺激的姜糖轻吟,猫似的,不知是哼还是哭,她浑身止不住战栗,一手抓紧男人的短发。 第58章 双标放一场仅你可见的烟花 “不是说不会为男人哭,怎么哭了?”男人恶劣地在她耳边说着话,拇指用了些力擦过她眼角的水汽,“我还没开始呢,不准哭。” 他反复说着不能,“我们在做快乐的事情,不能哭。” 发自内心的紧张让姜糖喉咙不自禁发出呜呜唧唧的哼鸣,她神经捋得直直的,一面在祁清淮濡湿的吻下浑身发软,一面又感觉到他在瞄准。 每回第一下他都又狠又深,即便有了心里预期,他撑开触底的那一瞬,姜糖还是破出哭声,她下意识抱紧他,将他黑色的衬衫抓得很皱。 开放式厨房没开灯,只有远处的客厅亮了一圈筒灯,柔和的白光辐射到这边,剩下淡淡的光影,依稀打亮男人的深邃眉眼。 姜糖下巴伏他肩膀,轻一下重一下抽泣,努力去扩张那处的肌肉。 “放松,女女。”祁清淮手臂从她腿下过,通道的紧致和内壁丰富的褶皱是玩具永远无法比拟的,但温暖全方位包裹的同时,他也被夹得难受。 到底没有几次,祁清淮没再大动,他最大限度地打开她腿关,左手抚扫她光洁的后背,一遍遍亲吻她额头,鼻尖,脸颊,想她松弛下来。 女孩子嘴巴微张,一朵朵热气呼出,消散,再呼出,粉嫩的舌头缩躲在口腔,雾眼朦胧地看着他。 能感觉到她在适应容纳自己,祁清淮暖意泛上心头,指尖穿进她发里,一下下舒着。 他突然佩服这四年的自己,这么鲜活艳媚的一个姑娘,怎么能忍住不假戏真做? “祁清淮。”女孩子嗓音破碎,反反复复小声叫他名字,不满他久久不动却不愿开口明说,只难受地左右扭动着。 “宝贝想想应该叫我什么?”知她偶尔脸皮薄,惹毛她今晚可有得哄她配合,祁清淮也不要她承认,只要她叫对。 “祁、清、淮。”那姑娘好似存心和他作对,分明眼神都被拨弄得难以聚焦,那张嘴硬得就是不肯叫别的,就是那一霎,祁清淮低头封住她的唇。 第73章 他退到门口,又重重凿到底。 吻狠,用力更狠。 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姜糖委屈得眼尾都红了,好不容易能喘口气,甚至没从几近窒息的边缘缓过来,整个人就被抱到餐桌上。 祁清淮有些着急地把沙发的羊毛毡扯来垫她身下,不再容她装糊涂,他四指扶她脑后,拇指意味不明地在她红润的唇上扫动,暗示性十足,“叫老公,或者daddy。” 刚他不光使劲,还堵嘴不让她说话,现在又让她选,姜糖有情绪了,迎面对他好一顿拳打脚踢,巴掌呼呼往他身上脸上盖。 “不叫了不叫了。”女孩子吃软不吃硬,那处水光潋滟,唇未合上,却闹腾不让进,祁清淮抓住她乱招呼的手,拉到唇边挨个手指吻。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穿梭在她发间,顺毛,“亲一下。” 姜糖被摸舒服了,也愿意乖乖和他接吻。 祁清淮的吻不凶时,很有引导性,她闭上眼,跟着节奏,身体像泡在温泉里,苏得尾椎骨阵阵发麻。 “舒服么?”祁清淮一手托她头颈,一手托她腰臀,把她抱近自己。 迷迷蒙蒙的姜糖含了含唇,轻嗯一声,揽他颈脖。 “想看烟花吗?”像抱了块水豆腐,祁清淮亲亲她红透的脸,“给你放一场仅你可见的烟花。” 姜糖没赶上他的速度,懵懵眨眼,“你也看不见吗?” “我看不见你的,你也看不见我的。”祁清淮趁机推进,“不过我们可以努力,争取同一时间看见。” 那晚,姜糖看了不止一场烟花。 事后累得眼皮都睁不开,连自己怎么回的卧室也想不起来,只模糊记得祁清淮将她翻了个面,她才没把自己闷死。 他好像抱着在她耳边说了不少话,但姜糖一句都没听进去。 再后来感觉自己被人放进浴缸,有人一寸寸给她擦身,她舒服得不自主 喟叹,最后一丝清明都是不满祁清淮养的那些花,没成精居然就享受这么好的服务。 隔日,祁清淮回了港区。 说来也奇怪,自从姜糖把合同寄回去给纪兆云后,和她对接的,就变成了一个女助理。 第一期视频的脚本半个月前姜糖就看过了,各方面都打磨得很细腻。 烧到a+级的标准去录制一期数分钟到十数分钟的短视频,放哪里都不免让听者咋舌,更别说是非商业性质的。 拍摄开始当天,姜糖并没有亲自到现场。 存假不足是一个原因,重要的是她相信交出那样一份脚本的团队不会差,她想给她们更多的弹性。 策划姐姐全程实时向她汇报进度。 策划姐姐的镜头零碎记录了蒋转南从一开始的羞于露脸,到慢慢放下心里防备,在一次次鼓励声下,变得坦然正视镜头。 视频剪辑完毕的初版交到姜糖手上,是又一周后的事情。 蒋转南拍摄穿的那条裙子,是姜糖从秀场买下的,轻胭脂色的婚纱,很有春天的气息,裙身的干花、珍珠、碎钻、珠片全是手工钉上去的。 最后的镜头,是蒋转南笑立在蔷薇花前,勇敢大方地甩开裙摆,花瓣妆没有选择遮盖她脸上的红斑,而是恰到好处地修饰。 如瀑的蔷薇花墙,一束一束,开得灿烂,是独属重瓣花的华贵盛大。 花美,人更美。 但姜糖总觉得末尾转场差点什么。 她没有好的头绪,直到那天她到北海公园散步,看见尚未抽绿的树桠倒影。 残阳晕染的水面,大约是旅客们用来拍照的花瓣飘入湖面,正正点缀在光秃的树梢头。 抬头春未至,垂首树正春。 灵感一闪而过,姜糖第一时间联系导演。 终版的结尾聚焦在蒋转南身上前,增加了两个空境转场。 一个仰拍视觉的叶落枝空,萧瑟荒凉。 另一个是镜头从仰视转为俯视,低洼的水潭似镜,正倒影着前一个镜头的秃树。 啪嗒—— 一朵胭粉色的蔷薇花掉落,撞碎了平静水面。 水静花停,那朵蔷薇不偏不倚,就停在树梢,颇有枯木逢春的意味。 接着镜头一个翻转,是灿漫花墙前的女孩子,再是荡起弧度的裙摆扫过。 粉红色的涟漪后紧跟一行字。 ——谢谢你愿意勇敢告诉我们,美丽不该被框定。 视频发表后,反响比意料之中的还要好。 更多的人关注到鲜红斑痣这个疾病,许多鲜红斑痣的患者互相吐露自己只敢藏在暗处的成长经历。 但蒋转男裙摆这一甩,不少因此自卑的人又有了信心。 评论也有人提议出个仿妆教程,接着有过类似尝试的患者先官方一步,分享自己的经验。 起初只是女孩子们互相帮助,陆续有男性患者冒泡说不能落下他们。 更有眼尖的网友发现,这视频末尾的风格,很像京一医开年爆火的那段咬扇舞,但官方认证的信息又和京一医没有丁点关系,所以一片大团结的留言区里,偶夹那么几道另类的声音,猜测参与这视频制作的人会不会有姜糖。 官方没有刻意声明或澄清,留给网友无限的想象空间,只是顺势登报了一个即将投入使用的鲜红斑痣治疗基金会,以及公开了官方视频的投稿方式。 网友不知全貌,但团队的导演和写脚本的小姐姐都发觉姜糖这方面的灵气,争着抢人,问她有没有转行的打算。 姜糖婉拒,来来回回都谦虚自己只是碰巧运气好发挥好,她过两日还要赴港交流学习,要确认对接的事情很多,这才逃过一劫。 “几时到?”最近频繁往港不知神神秘秘做什么的男人发来消息。 “后天下午。”隔两秒,她又故意小家子气地问,“我家住得舒服吗?”女孩子的反问带着秋后算账的调,即使隔着千里祁清淮依旧能想象到她气呼呼扎起头发要揍他的样子,似乎跟着想象还闻到一阵熟悉的香风。 太平山顶的别墅,分明两人离婚后她都没回来过,祁清淮就坐在她坐过的摇椅上,俯瞰窗外一览无余的风光,笑说,“没有你在,不舒服。” 他好像永远学不会直接说女孩子爱听的话。 姜糖不高兴,她鞋跟百无聊赖地敲着地板,不说话。 那边猜出她心思,还故意让她失落一会才冷不丁一句,“我挂住你了(我想你了),女女。” 男人温沉的嗓音就像床笫间贴耳厮磨出来那样,姜糖心跳开始加速。 他立即又问了句,“你有冇挂住我?(你有没有想我)” 姜糖被他突如其来的情话撩得找不着北,又想装作一副情场老手的样子,她不自觉加高音量,下意识否认,“我的世界不是只有你,我还有好多事情,哪有空……” “但我的世界只有你,冉冉。” 仿佛一瞬失了聪,世界陷入无尽的寂静。 他那一声温柔低磁的冉冉,听得姜糖很心疼。 姜糖不由想起他的父亲祁舒鹤,如果真的万一有一天她和祁清淮不欢而散,她情愿他们成为再不相见的陌生人,也不愿成为再不能相见的人。 “你的世界不止有我,有爷爷、奶奶,还有……”这会不解风情的变成她,怕他同他父亲一样走极端,姜糖严肃教育他,“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 那边完全是唯命是从的语气,“听见了。” “当然,不是说我不重要,爷爷奶奶第一重要,那我排第二,你的工作要排我后面,只能排第三。”她假惺惺通情达理,到自己身上又只许州官放火,“但你只能排我工作后面。” “没有你这样双标的,冉冉。”祁清淮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分明乐意得不行,“道理不是你这么讲的。” “我跟你学的。”她没理也要争出三分,“你床上床下说的不也自相矛盾?” 没忘他那道丧心病狂的计算题,“我们结婚快四年,以前牵个手你都臭脸,你上次还有脸和我算每周三次四年除去经期至少四百三十二次,你想都别想补回来!你已经错过了享受特殊待遇的时间了!” 原本就是逗她的话,没想到她还挺较真记仇,祁清淮笑得肩膀都在颤,“好好好,你对我错。” 那边嘀咕道本来就是你的错。 “后天晚上有空吗?”祁清淮任她随意定罪,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他拍了张蓝天白云的维港风景照给她,“想邀请姜小姐一起夜游香江,不知道姜小姐愿不愿意赏脸?” 第59章 自愿(正文完)下一任丈夫…… 烛光晚餐,欣赏烟花秀,夜游香江。 很常规的约会流程,可无论是菜品还是刚才烟花秀的观赏位,都可以看出来准备的人花了很多功夫。 姜糖特地留意了,祁清淮见她前应该精心打扮过,穿着乃至配套的小饰品都颇为讲究。 虽然同样是西服,但今日他没有选商务风强烈的黑蓝灰色系,而是较为平和儒雅的咖色。 第74章 姜糖很满意祁清淮这艘私人游艇,缓慢行驶在维多利亚港上就像一套可移动 的海景房。 今夜祁清淮似乎没有靠岸的打算,于是姜糖吃饱喝足,就半躺在飞桥区的躺椅上,懒洋洋地看两岸五光十色的灯影。 “别吃饱了就睡,起来走走。”祁清淮那话说得她仿佛是条懒虫,还是惯犯那种。 “你还有什么事吗?”被人强制拎起来站到护栏边,姜糖吃饱了倒没什么脾气,只是两岸的灯光都陆续熄灭,江风习习,最适合盖张小薄被睡觉,以为他又想做点什么,姜糖先一步断他念想,“虽然明天没有手术观摩,但是明天的会议很重要,我要保持精神,所以今晚没有活动,而且我吃得很饱。” “……”在她眼里他就这么毫无节制?祁清淮跟她学坏了,反咬她一口,“你想也没有,游艇上没准备东西。” “我才没想,谁想谁是小狗。”姜糖脸红,她吹了会风,后知后觉今晚的祁清淮有点不一样,“你今晚还准备了其他节目?” 难得见祁清淮有点紧张。 姜糖起劲,弯腰挤进他手臂和护栏之间圈出来的空隙,“还真有?预告一下是什么嘛……” “秘密,一会你就知道。” “哎呀说一下说一下嘛……”她不安分左右摇晃。 祁清淮吓得眉心一跳,揽着她的腰把她往里带,“你小心,当这护栏百分百安全?” “知道啦知道啦,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唠叨。”姜糖又灵活地钻出他的怀抱,面朝江面,两手自然搭在栏杆上。 晚上十一点,维港两岸标志性建筑的外墙灯光、广告牌相继熄灭。 姜糖坐的这艘私人游艇慢慢在湾仔段停稳。 “怎么停了?坏了?”姜糖把脑袋伸出去,狐疑看看艇身,不过她瞧不出个所以然,正打算提醒祁清淮,她转头叫他,“祁清淮。” 姜糖还没来得及说事,身旁神秘了一晚上的男人也在同一时间叫她,“姜冉冉,看那边。” “嗯?”姜糖顺他指引的方向看。 大部分商铺打烊后,对岸的湾仔区剩余星星点点的光,夜空杳远干净,人吹着海风,奔波劳累了一天的心也变得平静。 “有……”什么? 姜糖话没说完,湾仔区利东街的上空突然亮起点点光亮,由近到远依次延伸,勾勒出一条已经消失的街道。 无人机显然排练过无数次,唐楼招牌,喜帖喜烛,都描绘得栩栩如生。 下方是新面貌中西合璧的利东街,光火依依,夜深人静。 上方则是成为过去的喜帖街,张灯结彩,人头攒动。 时空错位,一静一动,一实一虚。 这场无人机秀本来只是为了给姜糖一个人看的,所以没有公开表演时间,祁清淮甚至没有特意去让各方配合,而是自然等到这座城市入夜。 所以尚在外游玩的旅客发现这个惊喜后,此起彼伏发出惊呼声。 反应到祁清淮是在就她的刁难给出了答卷。 姜糖眼前的灯光慢慢晕开,她悄悄偏了些头,指尖飞快点了下眼角的水汽,又一副认真看表演的模样去欣赏。 这时,无人机重现的喜帖街街口,出现了一对熟悉的背影。 甚至详细到女孩子的高跟鞋都有用心去描绘,姜糖不清楚无人机做到这种程度到底难不难,但她承认自己的心里是感动的。 那对熟悉的一男一女背影就像在为筹办喜事做准备,挨个走进“街道”卖喜帖、喜事用品的商铺,他们每进一家商铺,无人机又会给出一个特写,他们离开商铺,喜帖街的一个宏观轮廓又会重新出现。 如此重复,直到那对熟悉的背影从众多的商铺中挑到一个满意的。 无人机又给了那封喜帖一个特写。 最后画面定格回最开始喜帖街人群擦肩接踵那一幕。 原本姜糖当这就是结束,她没想到居然还会有几架无人机载着东西飞到他们那艘游艇这。 刚才在对岸虚拟的喜帖此时此刻真真实实的在她眼前,“这是……” 姜糖不可置信地接过那张红色的帖子,打开,一眼看到落款区,她和祁清淮的名字整齐由金漆印刷出来。 “我想了很久,曾经的喜帖街成为了历史是不争的事实,它的人与情,它所承载的记忆,我即使有通天的本事恐怕也没有办法一比一将它还原,物转星移,不过不变的是人情。 唐楼、旧楼、制造厂可以拆,但曾经在这条街上生产、售卖过喜事用品的人依旧在。” 男人郑重看她,嗓音裹着五月的海风,格外的温柔,“你说你父母结婚的喜帖是在喜帖街定制的,虽然我不清楚他们当年究竟具体在哪一家店里购买的,但是冉冉,你父母的爱情最后不欢而散,我觉得,那家店一定不够好。” 明明那么正经感人的场面,姜糖破涕为笑,“你这都说的什么啊!” “我说认真的姜冉冉。”男人拉起她一只手,和她眼望着眼,“靳问青虽然人看着三观不太正,但他家家风不错,父母伉俪情深,再往上追溯,祖父母也是白头到老,当年他父母结婚的喜帖,是一家传了几代、从设计、制造到售卖一体化的老店亲制的。” “利东街重建后,那家人搬到另一个地方转行做起餐饮。原来的机器没地放,那家人卖掉了不少,就剩下三两台做纪念。我挺幸运的,找到他们的时候,机器通电后还能用。” 祁清淮底气有些虚,话说得小心翼翼,“纸样、款式、字体没有事先和你商量过,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后来我又一想,喜帖是新人宴请宾客正日赴宴用的,你没答应给我名分,所以退而求其次,我只能把我们第一次领证的日子当成正日,宴请地点选了家你最喜欢餐厅。” 知道姜糖惯不将就,怕她误会自己敷衍,祁清淮一秒不停补充,“放心,这只是打个样,如果你愿意,等日子定好,我亲自带你去挑喜欢的款式。” 祁清淮这人,嘴巴不怎么长,能听到他敞开心扉说这么大段话,很稀罕了。 他能从一个消失的地方买回她要的东西,仿佛他无声的承诺,他们的感情,即便沧海桑田,永远不会变。 姜糖感觉内心有块地方轻轻陷下去,可嘴上却不那么容易服软,她翁着鼻音,抬头看紧张得不行的男人,故意不回答他问题,“你是不是想骗我睡觉?” “和你睡觉我还要骗?”她两眼闪着细泪,水珠要掉不掉,天上的月亮融在她眼中,祁清淮忽地想到那个深夜,她拉着他看月亮。 祁清淮掐了掐她嫩得出水的脸。 姜糖拍掉他的手,瞪他,“你意思就是说我馋你身体?” 祁清淮摊手一笑,说得冠冕堂皇,“不能这么说,应该是我们的身体天生契合,纯自愿,不存在骗与不骗这个说法。” “契合你个大头鬼!”他一引导,姜糖脑子就自动闪回某些片段,站着的时候他们在同一水平线上根本对不上,不是抱起来靠墙借力就是她要站上小台阶。 怕弄坏喜帖,姜糖恼羞成怒,挠痒似的巴掌落他肩膀、胸膛上。 早料到她不会轻易答应,祁清淮由她发了一会小脾气,这才拿出一个盒子,然后单膝跪下。 毫无心理准备的姜糖惊圆眼,下意识退后半步。 男人表情一僵,连带打开盒子的动作也卡顿,他眼神微暗,吸口气仍旧是把盒子打开。 锦盒里面是四年多前,姜糖给他买的那只婚戒,也是他手上戴了快四年的婚戒。 他不再绕圈子,“姜冉冉,你说过,这个婚戒要留给你下一任丈夫。我现在把它还给你,你愿意让我当你下一任丈夫吗?” 别人求婚盒子里放的都是女戒,祁清淮这操作把姜糖都搞糊涂了,这是愿意就把戒指戴他手上的意思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如果……”祁清淮眼里始终只有她,因她迟迟没回应,他的心微微紧绷,不是遗憾今日这番布置没得到想要的答复,而是想的那姑娘向来精致骄傲,最容不得有人把她赶架子上逼她做选择,于是他轻声给她找台阶。 结果那姑娘抱着怀里的东西,转头就往下层走。 一点没有留恋。 夜渐深,利东街上空的无人机仍表演着,飞桥区明亮的灯瀑下,咸咸的海风吹过男人孑然的身影,男人低头自嘲笑一声,正准备合上盒子,那姑娘又去而复返。 红色的喜帖不见了,她小口匀着呼吸,摘下盒子里的戒指,一手捧起男人的右手,一手把那只婚戒重新套进男人极有美感的无名指,傲傲娇娇,“不是我非你 不可,而是这戒指是你的尺寸,换下一个人我要重新选,很费钱也很费时间,那我就勉勉强强考虑你好了。” 戒指戴完,姜糖满意地托着男人的手欣赏。 “那你刚才是……” 巨大的不真实感砸下,祁清淮罕见的说话不利索。 第75章 姜糖稍抬下巴,“把帖子放好,可不能被风吹海里。” 虚惊一场的男人嚯地站起来,很用力抱住她。 姜糖被他抱得双脚离地,喘不过气,她拍拍他后背。 祁清淮这才放下她,姜糖看看自己光溜溜的手指,轻哼,还没来得及挖苦他果然是资本家,她的戒指都没有。 祁清淮不知道哪里变出来一条项链,他根本没问姜糖意见,直接就给她戴上。 姜糖噘噘嘴,倒是收得一点不含糊。 祁清淮给她扣上的时候,她捻起项链坠坠一看,发现居然是一枚女士戒指,保守估计不低于三克拉的艳彩红钻就那么嚣张地镶在上面,姜糖咋舌,张张嘴说不出话。 好吧,看在这只比头婚的婚戒更有诚意的面子上,就不和他计较了。 “知道你平时要上手术,手上戴的东西都要摘下来,所以我把戒指做成项链。钻石没有挑你讨厌的老气色号,知道你喜欢数字三,所以特意把克数精确到三点三三克拉。”男人平缓的语调说出最动人的话,“你愿意戴的话随时可以摘下来,没给你戴,是不想用这个戒指圈住你,你还是你自己。” 湾仔上空的无人机表演结束,在外游玩的旅客也陆续回到下榻的酒店。 少了霓虹映射,夜晚香江的海面像一汪浓稠的墨,随风缓缓晃起波澜。 姜糖坐在祁清淮腿叉前,后靠着他宽阔的胸膛,把他当成座椅,相当有安全感的一个姿势。 祁清淮一手撑在腿侧的空处,一手五指缓慢有节奏地梳进她发间,时不时低头吻她一下,有时是发顶,有时是耳尖。 阵阵江风拂面,姜糖突然想起什么,她扭头看身后的男人,“祁清淮,你好像都没说过喜欢我。”她想了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真的从来没有。” 回应她的是男人一个很纯的吻,没有深入,只是轻轻吮了下她的唇,“我爱你,姜冉冉。” 他亲上瘾,啄一下又啄一下,“很爱很爱你。” 从不直白说情话的人一说起来,还真叫人招架不住。 姜糖呆滞的那几秒,已经被他白占了许多便宜。 她偏过头不再给他机会,重重哼哼,也不知是哼的他趁人之危还是哼的即将要说的话,又开始故意找他茬,“你不敢给我戴戒指,是不是这戒指根本就不是我的尺寸?” 他挑眉,“你还有哪里尺寸我不知道?” 姜糖臊红脸,装听不懂他的话,闹起来,“我不信,除非你戴戴看。” “好奇怪哎这个视觉。” 祁清淮解了她项链,就这么自后环抱她的姿势,把戒指戴进她无名指。 “像自己给自己戴戒指。”姜糖举高手,五指并拢,越看越心水那枚红钻。 “我看看你的。”姜糖抓起祁清淮的手,男人冷白修长的指根处,细环婚戒圈套的位置还是四年前的位置,可又明明白白变得不一样,“祁平阔,你可以去当手模哎。” 总之那枚戒指圈在他手上有说不出的性感,比他衣衫凌乱剩一条黑领带挂在脖子上还要吸引人。 “你喜欢?”祁清淮似笑非笑,右手一个巧劲就把她抱到单侧大腿上,他掌心贴她小腹,话故意往她耳朵里说。 她那日只穿了条泡泡袖连衣裙,男人掌心的温度透过轻薄的裙子持续烘烤她的皮肤。 身体记忆被唤醒,姜糖再没办法正视和他的肢体接触,为掩饰自己不健康的想法,她逮住男人嘴角轻微的弧度,就像看见了他的狐狸尾巴,“好啊,我就说你头像怎么从来不改,原来你这么早就开始勾引我了是吧!” 姜糖一手端住男人的下巴。 男人也不解释,只是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慢慢的,怀里的人只剩下匀缓的呼吸,祁清淮把人抱进卧室,轻轻放到床上。 一面担心自己会不会逼她太急,一面又怕再生变故的祁清淮,斟酌再三还是开口,“你什么时候回京市?” 姜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手环他的腰,脑袋埋他怀里,惺忪道,“后天晚上。” “那……”祁清淮试探,“我们大后日去民政局登记,好不好?” “你不用请一上午的假,我去领号,到了我让司机来接你,你抽空来签个字?” “冉冉?” “老婆?” 久久没听到回应,心跳到嗓门的男人低头一看,那姑娘在她身前,睡得香甜。 - 姜糖没能如期返京,参加了两天学术会议,即将返程的前一小时,她接到了黎婉婉的电话。 她父亲徐怀风在准备谈合同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当场丧命。 徐怀风一生逐利,最终像只飞蛾,为钱葬送了性命,免不得唏嘘。 其实徐怀风对她不算坏,十岁以前,父亲的责任他也尽到七八分,姜糖恨就恨他对她妈妈的绝情,有时候她也搞不清楚,她妈妈是真的爱过徐怀风,还是说,徐怀风只是她妈妈反抗家里的一个跳板。 可当听到他的死讯,她不可避免地还是难受了——那个她恨的父亲,再也不在这个世上了。 “姜医生,你爸爸已经火化了,葬礼定在明天早上九点开始,我来告诉你一声,如果你还愿意来的话。”黎婉婉颤着嗓。 “火化了?为什么这么着急?现在你那边还有谁,就你和小琦?” 同行来参加会议的同事登机返程,姜糖和他们知会一声,立即就开车前往黎婉婉发来的地址。 “不是,还有你爸生前那些生意伙伴,是他们帮着处理你爸爸的后事,警察赶到的时候,你爸爸已经没了人样,监控调过确定是意外,天气也逐渐热起来,他们说不要再折腾你爸爸,所以……” “好,我现在就来。”姜糖开着车,慢许多才反应过来,黎婉婉话里的称呼,她一哽,“你知道了徐怀风是……” 黎婉婉:“知道,你和小琦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弟。” “徐怀风告诉你的?”姜糖单手打方向盘,猜测。 黎婉婉:“不是,我也是刚知道,是你爸爸其中一个生意伙伴告诉我的,这次多亏他。” 关系挑破,两人之间一时有些微妙,姜糖艰难开口,“抱歉,不是有意瞒你的……” 黎婉婉很通情达理,“没什么好道歉的,你不愿意认有你的原因。可能这就是他的命,这样也好,小琦就不会……” 或许是吧,姜糖看着茫茫夜色,许久后嗯了声。 挂断了电话,为免祁清淮担心,姜糖又给祁清淮说了声。 那边简单问了两句,然后就是冗长的一段沉默,“地址发我,我和你一起去。” 姜糖没多心。 徐怀风的父母早就不在了,旁系亲戚什么的也几乎没有,原本以为这葬礼多少有些冷清,可等两人一前一后到达目的地,入目乌泱泱的人。 黎婉婉过来接应她后也去忙别的事了。 “你在找人?”祁清淮面上无波无澜,可从进来后眼睛就很警惕,姜糖压低声问他。 祁清淮没有太多表情,“这里有不少陈海生的手下。” 陈海生,港区三大家族之一的陈家,姜糖多少知道些,也就是那刻,她记起纪心澜之前提醒过她,徐怀风和陈家有些干系。 可然后呢,难道徐怀风做了什么让陈海生想对 她动手?所以那些人才借黎婉婉之手把她引来?但他们尚且没对徐怀风唯一的儿子做些什么,这说不通。 还是说,要用她要挟姜逢?可姜逢做事圆滑,尤其同为三大家族,姜家向来和陈家井水不犯河水,没道理要绕那么大个圈子拿她这个表妹做文章。 难道目标是祁清淮,那就更没必要走徐怀风、黎婉婉、最后是她这么多此一举的路线了。 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偏偏这个时候,姜糖的眼皮跳个不停。 “保镖在吗?”姜糖左右环顾,越想越不安,“严特助呢?” “保镖藏在人群里。”祁清淮总能把控全局,“严辞他还有别的事要做。没事,你好好送你父……”祁清淮点到为止,“最后一程,其余的别多想,交给我就好。” 姜糖点头,正是此时,一个在人群里压根不起眼的人从他们身旁经过。 冰冷的寒光一闪,一切发生的速度快到姜糖都懵了,她只感觉有人把她往旁边一拉,就见行凶者的刀没入祁清淮的腹部,白刃进红刃出。 周围各忙各的人中,不知谁发出一声尖叫,人群接着四散逃开。 行凶者俨然失去了理智,红着眼又要把刀再次捅向祁清淮,姜糖顾不得那么多,赤手就要去打掉那人的刀,痛得躬了腰的男人侧身,先一步抓住刀背。 就这短暂的两秒,潜伏的保镖迅速将行凶者制伏,有那么一秒错觉,姜糖怀疑是祁清淮授意保镖,在他挨下一刀后才出手的。 “救护车!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勉力支撑的男人倒下。 第76章 姜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看着祁清淮腹部一点点沁湿,脸色一点点变白,她抹了一把眼泪,强迫自己冷静去回忆急救步骤,在等待救护车来的时间,她立即把祁清淮放平,随手拿了些东西把他脑袋和双腿垫高,找不到干净的纱布,她只好紧急用衣服压住他的伤口,幸亏没有脏器脱出来,心率暂时也还行,应该没有伤到大血管。 “你撑住祁清淮!救护车马上就到!” “手、没受伤吧……不然你以后拿不了、手、手术刀了……” “没受伤没受伤,你别说话。”都这种时候,他还在担心她的手,担心有没有折断她理想的翅膀,她说过,他只能排她工作后面,姜糖泣不成声,她后悔了,也害怕了。 滚烫的泪往他身上滴,鲜红的血从他身上流。 - 姜糖第一次知道,原来手术室外的每一分每一秒是那么漫长。 中途,她配合警方做了一份笔录,严辞回来和她说明情况。 行凶的人叫陈世安,就是祁清淮生母宋净玫的初恋情人,当初,宋净玫就是为了陈世安,才嫁给的祁舒鹤。前一段时间,宋净玫还为了陈世安求祁清淮,让祁清淮高抬贵手,只是被祁清淮拒绝后,陈世安起了歹心。 严辞告诉她,徐怀风死前见过陈世安,两人不欢而散,原因是,徐怀风不同意以她为饵去要挟祁清淮,所以陈世安一气之下买凶杀人。 听到这,姜糖诧异了下,跟着辨不明晰自己的心情。 徐怀风不止一次说过,他、她还有小琦才是最亲的人,他对自己的伴侣够绝情,却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小琦,你说他不爱自己的孩子,他又不允许别人用他的骨肉去冒险。 姜糖疲惫地长泄口气,“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所有事?” “先生并不知道陈世安买凶杀人的事。”严辞实话实说,“但先生知道陈世安是冲他来的。” 姜糖有些恼:“那他知道为什么还……” 严辞默了默,“陈世安之前做的事,最多只能判5-10年有期徒刑,先生要的是,陈世安再没有满刑释放的可能或者死刑。” 怕她自责,严辞避重就轻,“这是先生和陈世安之间的恩怨,和太太你无关。” 但姜糖怎么可能听不懂,这其中少不了她的干系,他是怕陈世安会对她做什么。 所以,即使有再厉害的律师团队,钱和权再到位,祁清淮也必须以身犯险。 死脑筋,祁清淮他就是死脑筋,和他父亲一样。 姜糖心里骂他。 - 幸亏救护车来得及时,姜糖又早早和医院那边说明祁清淮的血型,人一到医院,立即就开始抢救。 姜糖一晚上没睡,祁清淮做完手术转回病房,她一刻不敢放松地盯着心电监护和血氧,生怕什么指标悄悄归零没发现。 夜晚,生机似乎总是微弱。 直到窗外天光大亮,确定他的各项生命体征都没有偷懒,姜糖这才凑合吃了点严辞送过来的东西。 现在她可不能晕倒。 姜糖憋着泪扒了口饭,一口气走岔,她连忙抽了张纸巾捂嘴,转过身剧烈咳嗽。 大约是她连肺都要咳出来的动静确实大。 床上那人的手指动了动。 因抢救,祁清淮刚戴上的戒指不得不临时取了下来。 姜糖缓过气回头,第一眼看见的是祁清淮蹙动的眉心,“祁清淮,祁清淮,你能听见我讲话吗?” 女孩子趴在他床头,眼睛清亮亮的,可明显气色不太好,祁清淮心疼,“一晚、没睡?” 姜糖可不是有委屈自己咽的主,压抑了一晚的情绪失控,原本是想教训他的,最后舍不得只一把虚揽住他肩膀,“我哪里敢睡,都赖你!” “对不、起,吓到你了……” 他能说话,姜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故意说狠话,“你敢死,拔你氧气管的只能是我。” 祁清淮很虚地淡出一声笑,然后看到那姑娘一屁股坐回冷冰冰的看护椅上,口齿不清地哭,“我又少了一天年假,祁平阔,你赔我年假呜呜呜……” ——2025.3.20正文完 文/月亮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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