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女的使命》 第1章 [gl百合] 《渣女的使命作者:颜文字烧【完结】 文案 拒绝豪门继承权后,迟衍开了一家小餐馆 ,人虽乐观但经营困难。 偶然有一天,国民女演员明井然光顾了她的小店,并开始若有似无地撩她。 银发灰眸、容颜比钻石还亮眼的迟衍照完镜子后觉得,这一定不是她的错觉。 而且,明井然长得也太像她失忆后弄丢的白月光了。 只是后来她才知道,哪有什么一见钟情,全都是蓄谋已久。 明井然也不是什么楚楚可怜的白月光,而是一朵人人喊打的黑莲花。 【热烈真挚实力歌手&隐晦心机顶尖演技】 —————— 1.有狗血,娱乐圈背景板 2.祝大家看得开心(o^^o)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轻松 腹黑 忠犬 失忆 主角:明井然,迟衍; 配角:迟弈;其它:失忆,狗血,娱乐圈 一句话简介:坏女人到底爱不爱我? 立意:相遇即是缘,珍惜这段情 第1章 一束火热的光线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照进房间,落在莹白如雪的肌肤上,燎得那一小块敏感的皮肤几乎要起火。 迟衍闭着眼挠了挠后背,把被子拉起,盖住自己赤.裸的上半身。 “嗯?醒了吗?”被她的动静搅醒,身旁躺着的小美人皱了皱眉,伸手揽上她的细腰,往她后背贴去。 昨夜尽欢过后两人都没有洗澡,小美人汗涔涔的一身到了今天变得有些黏糊。 迟衍本来就被太阳晒得恼火,这会儿又被人黏上,不禁烦躁地直接将人推开,丝毫不像昨天夜里那样怜香惜玉。 小美人本来是半梦半醒,温香软玉送上门却被粗暴地推开,瞬间睁大了惺忪睡眼。 她何时受过这种气? 一看,哦,是迟衍啊。倏地气就全消了,还锲而不舍地又往她身上贴了过去。 迟衍“啧”地搡了她两把,没搡动,实在是太困了,便将就着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一阵急促的铃声把她吵醒。 是前台打来问她们要不要续房的电话。 谁会为了多睡几个小时懒觉就多续三千一晚的房费?反正迟衍钱没多到那个份儿上。 本来就是为了讨女孩子欢心才订的这么贵的酒店,现在人都睡完了再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了。 “喂——起床了,赶紧穿衣服。”迟衍把女孩和被子一起推下身,一边抓着蓬乱的头发从床上坐起来,“咝,我的内衣扔哪儿去了?” 女孩儿还箍着她的腰不愿放手,撒娇道:“不要嘛,就再续一天,我今晚不回学校了,我再陪你一晚。” 迟衍听完便皱起了眉头,她昨天对她那张脸还有点感觉,一晚过去已兴致全无,再待下去就纯属倒贴钱找罪受了。 女孩觑到她不悦的表情,慌忙改口道:“你要是不想就算了,我们改天再约,只要你找我,我随时都可以出来。” 迟衍没打算再找她,但此时也没提,只掰开她圈在她腰间的手,下了床。 两条颀长笔直的腿落到地毯上。光是这两条腿就足以媲美超模,让身后偷看的女孩两眼发直。 迟衍伸了个懒腰,银白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滑落,如丝绸般顺滑地散开。 她微仰起头,对上一大早就把她晒醒的滚烫日光。浅灰色的眼珠对光极其敏感,这种对寻常人来说不足为惧的光线已刺得她睁不开眼。 迟衍眯了眯眸,低头躲着太阳走到阳台边拉严了窗帘,房间里瞬间便暗下去几度,但仍然能看得出她的皮肤雪白,这种白度是白种人特有的,白得透亮,白里透出粉红,仿佛轻轻划过那层脆弱如纸的皮肤,就会渗出血来。 她从沙发上捡起自己的内衣,又陆陆续续从茶几、台灯上捡回自己昨晚扔出去的衣服,顺便还帮她的床伴捡了条包臀小短裙。 “给你,呃……那个谁,”迟衍催促道,“快穿快穿,时间不多了。” 女孩不满地说:“人家叫caroline啦,你这么快就忘了吗,那你的手机里有没有好好存着我的名字啊,不然下次怎么找我?” 迟衍敷衍道:“存了存了存了,你快起来吧你。” 实际上她连这个英文名该怎么拼都不确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个露水情缘都要跟她拽个洋名儿,明明她自报姓名的时候讲的是字正腔圆的中国话。 ch-i,迟,y-an,衍,迟衍。 一个土生土长的混血儿,英语刚过四级,俄语和法语只会皮毛,中国方言倒会好几门。虽然是银色头发灰眼睛,但五官融合了东方神韵,是完全长在中国人审美上的混血长相。 caroline在美女如云的电影学院里也算得上校花,但在看到迟衍的第一眼,都自觉黯然失色了。 “我好累,都没力气了,你拉我起来嘛。”caroline朝迟衍伸出细长的胳膊,嘟了嘟嘴。 “你累个什么?”迟衍完全不理会她,自己拾掇完毕后拿着小袋子开始扫荡酒店里免费赠送的零食饮料和高档洗护套装,“一整晚都是我这个1在费力劳神,你一个躺0有什么累的? ——欸,这盒入住蛋糕你还要吗,不要我拿走了,省得我还要买早餐。” caroline:“…………” 迟衍确认房间里再无羊毛可薅之后戴上墨镜,站在房门口冲她潇洒地摆摆手:“那我先走了,你记得把房卡还给前台就行。” 之后不顾小美人泫然欲泣的挽留,冷漠地大摇大摆远去。 等到了大街上她才发现,时间已过了中午,迟衍咬着作为早点的蛋糕,把它改为饭前甜点,又去吃了碗麻辣烫。 下午一点,店里吃饭的人已经很少,迟衍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半张脸被宽大的墨镜遮住,但就这样仍然有不少目光频频朝她投来。 迟衍习以为常地假装没有感觉,一边刷手机一边嗦了口蘸满麻酱的方便面,看了两眼就呛得一咳。 微博文娱榜一后面跟了个“爆”,新晋流量小生余烬在和明井然交往期间劈腿多人,被一夜情的小网红曝出来了。 在这纠纠葛葛的几个人间,咖位最大的是演员明井然,从十七岁出道起演过好几部国民度极高的电视剧,各大电视类奖项的人气女演员奖杯拿过好几座,只可惜最佳女演员奖每年都在被提名,但从没获奖过。 余烬是她谈了两年的男朋友,也是因为她的名气被带着火起来的。别家女明星在事业上升期倒贴男新人铁定要被粉丝喷得体无完肤,但明井然不一样,她身上永远自带一股惹人怜爱的小白花气质,黑子喷她良心都会痛。 网红咖位小,黑历史又有点多,虽然一爆料就热度飞涨,但被赶来控评余烬粉丝骂得狗血淋头。千错万错都不是三条腿的余烬的错,错全在她这个知三当三、勾引男明星、想抱大腿上位的小网红。 没过多久就有营销号出来带节奏,哪有劈腿“多人”?从头到尾就只有这一个网红自导自演给余烬泼脏水,博眼球。 眼看网友讨伐的对象从余烬几乎全转移到小网红,余烬工作室顺水推舟地出来发了律师函,这事基本上就算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了。 他的那段声明,尽管粉丝信了,但迟衍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她只怜惜平白受到牵连的明井然,可截至目前,明井然方都没有出来发声,看来是准备头顶绿草忍气吞声或是仍被渣男蒙在鼓里。 迟衍有点怅然,但绝对只有一点点。 这一点点怅然来自她对明井然那张脸的七分喜欢。 因为明井然长得很像她的梦中情人。 是字面意义上的,“很像”。不是迟衍痴人做梦。 由于说出来很不严肃不现实、大概率会被人当做笑话,所以迟衍从未跟人提起过自己的这个秘密——她出过车祸,失过忆 。 她只朦胧地记得她忘记了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她不记得她的面容她的年龄,她们相处的片段,甚至在现实中也根本找不到这个人存在过的证据。 她的第一个主治医生跟她说,他更倾向于这是她神经受损产生的幻觉,迟衍不信,于是他也成了她求助的最后一位医生。 这个人肯定是存在的,不然为什么她会因为忘记了她,导致内心感到强烈的空洞。 迟衍第一次在广告牌上看见明井然时,除了觉得惊为天人,还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她记忆中一直躲在汽水玻璃后的那个人影,仿佛拭开了镜面上白霜一样的水雾,终于露出一张确切的脸来。 她猜她梦中情人的那张脸,和明井然起码有七分相似。 ……但是,虽然脸对上了,可感觉不对。 她对明井然那张清丽无双的脸没有感觉。 迟衍没理由为一个仅仅是长相合胃口但八竿子打不着的女明星浪费太多感情,多看了两眼便退出微博专心把麻辣烫吃完了。 第2章 她很累,想快点回去补觉。 珞水南街地铁站c出口所在的位置很神奇,它在繁华的景安商圈脚边,出了地铁口往东两百米就是光鲜亮丽的摩天大楼,顶级购物中心,高级写字楼和挂牌十二万一平的高端楼盘,往西两百米过了天桥,目之所及却是一片最高高度不超过五楼的旧式里弄。 仅仅是一街之隔,却分出了天壤之别。 迟衍住的地方在“壤”的那一边。 她也想住在“天”那边,可惜没钱啊! 临街的一栋带天井的老私房,一楼是她开的小餐馆,二楼是她住的地方。 迟衍从门面边的铁楼梯上去,指纹解锁,进到自己房间。她快速洗了个澡,连头发都没吹,直接用干发帽包着倒头便睡。 再次睁眼时,室内一片昏黄。 迟衍从枕边摸出手机,下午四点四十六分,她才睡了两个小时不到。 密集的雨滴在老房子的铁棚上敲出嘈杂的噪音。 这就是天黑得这么早的原因。 迟衍打着伞下楼,看见店门口的一滩黄泥污水皱起眉。 老巷子这边从上个月就开始重埋排水管道,竣工了但路面迟迟没修缮好,天晴时一阵风便尘土飞扬,下雨天就坑坑洼洼地积一路面的污水,不仅看着恼人,更害得她生意没法儿做。 迟衍小心踮着脚踩着干净的地方蹦进店里,一进门,立刻便“啧”了一声。 她的四个伙计没有一个在准备开店,全围在一张小桌前刷手机。 “晓雯儿,你菜备好了?”迟衍问。 “哎呦,还备什么菜啊?”唯一的厨师邹晓雯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头都不抬地说,“老板你不知道吗,今天出了个大新闻啊,明井然的男朋友竟然背着她搞多人运动!” 旁边的三颗脑袋也跟着点了点头,仔细听,她们手机里播放的营销号视频都用同款变声器时不时提到明井然的大名。 迟衍收了伞扔到墙角,颇无可奈何地望着一群使唤不动的店员:“那也是早上的新闻了,你们看了一整天啊?” 这则丑闻实则和明井然没有直接关系,她对事件当事人更不感兴趣,也就中午吃饭的时候扫过一眼。 “当然,”她们点头点得理直气壮,“好多瓜都吃不过来了,下午一堆女网红女艺人甚至女粉丝出来锤余烬,娱乐圈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就在迟衍补觉的那段时间,明井然出来作了回应:【刚知道,已分手。妹妹们以后找男朋友要擦亮眼睛啊。】 前一句话和渣男断得干净利落让人拍手称快,但后一句话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句话的解读可以是告诫广大女性同胞们,要吸取她的教训,不要像她一样被绿了还蒙在鼓里。但也有人带节奏,说是在暗指余烬两头骗,明井然人美心善又大方,就不跟同样受骗的妹妹们计较了。 一句话仿佛星火燎原,把上午差点就要脱身的余渣男烧得干干净净。她发话后,不管是真在找寻真爱路上被骗的,还是想趁罚不责众赚一波流量的,纷纷出来举证余烬。 于是,上午势单力薄发帖的小网红到了下午得到更多人的支援,拼死挣扎的余烬粉丝们求锤得锤,谁再帮他们正主说一句话就会被一同被钉上耻辱柱。 “明井然真可怜啊。”邹晓雯感慨道,“本来好好一清纯玉女的形象,沾上了这么个脏东西。” 迟衍绕过她们走到收银台边,按下回车键,页面跳转到当日总营业额,一个大大的零刺痛了迟老板的眼睛。 “你们别可怜女明星了,可怜可怜我吧,这都一连三天没开张了,”迟衍一张哭脸,“你们行行好认真工作好吗?” 收银小妹指指外面:“不是我们吃瓜才不工作,是真的没客人来我们才有时间吃瓜。” 迟衍把没生意归结到门口那该死的影响市容的破路,忿忿打市长热线投诉了。 四个脑袋又挤在一起,一点儿都不体谅当老板的人的心情,无所事事地研究起新瓜。 忧伤的迟老板拖了张小凳到门口,怀抱起电吉他坐下,连上效果器和音箱,对着屋外淅淅沥沥的大雨开始自弹自唱《加州旅馆》。 一开嗓,她身后围坐着的吃瓜四人组就放下手机看向她。 迟衍靠在门边,头发还微湿着,修长的脖颈上搭着块干毛巾,宽松t恤短裤下交叠的长腿十分引人注目,虽然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但配着昏黄的雨幕,远处灯火阑珊的繁华大楼,以及她清透醇厚带着悲情的嗓音,简直和这首阴郁颓靡的摇滚乐完美相称。 着实悦目又悦耳。 迟衍的心情完全被这个沉闷灰暗湿热的黄昏影响了,她深深觉得自己的现状就像她面前的浊水洼一样的一潭死气,所以她根本就没心情去关心一个塌楼了也比她过得滋润一万倍的男明星,满脑子都是—— 靠北,她昨晚为什么要花三千去睡一个感觉转瞬即逝的女大学生! 蓦地,对面大街掉头的两束远光灯晃了一下她的眼睛,迟衍眯起银灰色的眸子,脑子有一瞬间变得空白。 接着,她看见那辆宾利竟然朝她驶来,并在她的店门前停下。正对着她的后排车门被人推开,先出来的是一把撑开的红色雨伞,质地上好的伞面微微倾斜,罩住坐在后面的人的上半身。 她只能看见一双jimmy choo的冰白色漆皮尖头高跟鞋伸出来落到地面,接着那人猫腰从后座钻出来,站起身,两截瓷白的小腿露出来,再往上是过膝的淡蓝色裙摆,同色系绀蓝色的衣带勾出的细腰。 她把雨伞打得很低,像孩童一样握住伞骨下方,像是怕被风吹跑了似的把伞柄抱在怀里,让迟衍始终看不见倾斜伞面下的她的脸。 她抱着伞跑向迟衍,死气沉沉的浊水洼被她踏出一朵朵浪花,仿佛自知污浊地避开她干净的白色高跟鞋。水晶饰链在她纤细的脚踝上晃荡,晃得视线追随着她轻快脚步的迟衍一阵目眩。 歌早就忘记唱到哪儿了,直到女孩走到她跟前,收起伞,迟衍才回过神似的把目光从她脚尖移到她的脸。 网上有人说,想到明井然跟余烬这种烂黄瓜在一起过,就感觉女神下了凡尘,沾上脏东西了。 迟衍心想胡说八道,明明眼前的人还像水晶一样纯洁剔透。 她放下吉他站起来,在女孩带着恬淡笑意的注视中缓缓单膝跪下,取下脖子上挂着的白毛巾,帮她把溅到小腿上的浊水擦拭干净。 吃瓜四人组在后面彻底淡定不了了:“是明……明井然啊!!!” 第2章 明井然长着一张小巧的鹅蛋脸,柳眉杏眼,清丽温婉,标准的古典美人长相。 她和迟衍的区别在于,迟衍是把单个五官的精致程度拉满了,这样顶配的眼睛鼻子嘴巴组合在一起想不漂亮都难。 但明井然的五官属于组合在一起时更出挑,三庭五眼比例和谐极富韵律,这种美独特到难以复制,也是让她成为娱乐圈里无可替代的存在的关键。 后排围观群众表示,这俩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王炸。 明井然受惊般地后撤了小半步,睁圆的杏眼里难掩错愕,但诘问的语气仍然是温柔的:“你这是做什么?” 她身后接着进来了一位打扮干练的短发女人,气质成熟,看起来像是她的经纪人。 罗婕神色紧张地把自家艺人与迟衍又拉开一段距离,完全把底下扑向艺人脚边的某位当做危险分子般警告道:“你是干什么的?!” 面对接二连三的质问,迟衍收回手,但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抬起头,神态自若地说:“帮客人您擦一下水渍啊。” 她把手中的白毛巾摊开给二人看,真诚地解释道:“这是干净的毛巾。” 只要她够真诚,尴尬的就是别人。 果然,罗婕忘了计较她的举止有所过界,反倒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迟衍引她们到店内,说:“随意坐,没有包间,但今天应该也不会有别的客人了。我去拿菜单。” 明井然和罗婕还是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其他几位店员已迅速回到自己的岗位,迟衍走到收银台,用指背敲了敲桌面:“把手机都收起来,珂珂去给她们倒水。再给我一张菜单。” 珂珂临走前不忘记八卦:“老板你刚刚那么跪舔是为哪般?” 旁边的人也揶揄道:“老板你没见过美女啊,明井然再漂亮你也不至于这么冲动吧?真是把我们大家的脸都丢光了。” 迟衍指着自己的脸说:“你看清楚你在问谁,谁没见过美女!我这是看好不容易来个客人发挥一下服务精神好吗?” “哦——”几人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 不信。 迟衍拿起珂珂递过来的菜单和笔,说:“好好工作。有明星来过咱们以后说不定就成网红店了。我去后厨看看今天有什么菜。” 迟衍反常地向众人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动向,但并没有人注意到。 第3章 直到她穿过走廊,掀起后厨的半帘走到无人注意的地方站定,才放任自己的脸一寸寸地慢慢染红。 老天奶欸,她刚刚在做什么? 迟衍把划好的菜单递给明井然,在她看菜单的时候问道,“大明星怎么会过来我们小店吃饭?” 罗婕习惯性替她挡了一下:“我们看到网上的评价不错就过来试试看。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要先说好,刚刚看到你的店员在拍我们艺人的照片,如果是自己保存这个我们就不追究了,但是请不要发到网上,更不要当做广告宣传。” “嗯,理解,”迟衍露出和善的微笑,“我会叮嘱她们不要发社交平台的。” 明井然从菜单后抬起头,因为她这个笑容多盯了她两秒。 “咳咳,点好了吗?”罗婕及时打断她。 “……呃,嗯。”明井然怔怔回过神,在迟衍加深的笑意中赧然撇开目光,她把菜单传给罗婕的同时报道,“鱼香茄子,豌豆尖滑肉汤,辣子鸡。看看你还想吃什么。” “是川菜?”罗婕皱起眉,看也不看便把菜单还给迟衍,“就这几样吧。” 看来是明井然选的餐厅,迟衍心中了然。但其实她们店根本不算有名,来吃饭的多是周围的居民和她招徕的熟人,某众点评上评分的人数都不足一百。 “好的。”她隐隐有个令人愉悦的猜测后准备退下,明井然却在这时再次看向她。 “其实……是有个朋友介绍我过来的。” “嗯?”迟衍淡淡笑着,装作不知情似的等她继续往下说。 来店里吃饭的还有第三种人——听说开店的老板长得很漂亮所以过来看看的人。 “是哪个朋友啊?”罗婕端起杯子抿了口水,漫不经心地问道。她想当然地认为这种店大概是哪个化妆师或工作助理介绍的。 “是迟弈。” 一句话,让在场的两个人变了脸色。 “迟弈?”罗婕伸手掩住自己的嘴巴,为了掩人耳目用嘴型无声询问道,“是那个迟弈?” 天玺娱乐的ceo迟弈? 明井然乖巧点头。 罗婕后知后觉地想到这里的老板又怎么会知道迟弈是谁,马上便放下手。 “大概十到十五分钟后开始上菜。”迟衍飞快地扔下一句话后便转身进了后厨。 罗婕当她是急着下单,对她陡然变得生硬的语气并未多心。 迟衍走后,她再无顾忌地继续向明井然打探:“她怎么会介绍你来这里,你们很熟?你什么时候搭上她那条线了?” 天玺娱乐是一家以唱片制作和经营偶像团体见长的顶尖娱乐公司,和影视圈的明井然的交集并不多。 明井然的目光状似无意地落在后厨入口处,心不在焉地回道:“也不熟,上回在慈善晚会的后台遇见了,坐在一起随意聊了会儿天,她提到了这家店。” 十多分钟后第一道鱼香茄子先上来了。 罗婕尝完一口后更加断定迟弈来这么家小餐馆不是为了吃饭,她停下筷子对明井然道:“人家跟你提起这家店,又不是叫你来照顾生意的。” 这么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馆,饭菜的味道也不太行,唯一出彩的地方,大概就只有店里的那位老板了。 老板的那张脸确实好看,但因为混血感太重,注定不能在国内的大荧幕上当主角,即便只在电视剧里演女配,戏路也被框死在现代偶像剧里。而有多少偶像剧容得下一个艳压女主的女配呢? 适合她的角色太少,可塑性低,所以捧她做演员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她对天玺娱乐来说就不一样了,这个条件倒是很适合给他们拿去包装成偶像艺人,混时尚圈或者当综艺咖也很合适。 明井然不以为然:“是吗?” 罗婕看着她微垂的眼睫一怔,她从来都看不清明井然在想什么,不过她能想到的事明井然肯定会比她想得更深。 不再深究个中缘由,罗婕安静地吃完了饭。 明井然跟在罗婕身后到收银台结账。 看见店员们按捺不住雀跃地望着自己,她主动提出:“要合照吗?” “要!要!要!” 分别和四人合完影,明井然将视线转向不为所动的迟衍。 珂珂已经把手机举了起来:“老板,快一点,到你了!” “我就不用了,”迟衍把小票递给罗婕,露出得体的微笑,“觉得好吃的话欢迎下次光临。” 等明井然和经纪人走远,员工们立刻变了嘴脸。 “老板,你装什么装啊?明明喜欢明井然喜欢得要死,最后那一下非要装矜持。” “就是就是,刚开始见到别人不是膝盖都软了吗?” 迟衍没事找事地给旁边冰柜里补货:“你们要是太闲的话就做点事,不要在这里造你们老板的谣。我什么时候喜欢明井然了?我从来都不追星的。” 不喜欢就不喜欢! 被泼冷水的四人孤立了老板,凑到一边反复欣赏方才的合影。 “明井然人怎么这么好啊,她真的和她的长相一样好温柔啊。” “我还是不敢相信,明井然刚刚真的到我们店里来了吗?” “我也觉得很不真实,明星也会来我们这么接地气的店里吃饭啊,有一瞬间我都怀疑是——”众人顺着她的目光齐刷刷望向迟衍。 她们知道老板一向喜欢在外头沾花惹草,隔三差五也会带一位看起来贵气逼人的美女来店里吃饭,这种人很明显是买她的面子。 “不要啊,”珂珂痛苦地皱起眉,“明井然才脱离那个渣男,可千万别跟老板沾上关系了。” 邹晓雯安慰她:“肯定和老板没关系,看那样子,有关系也是老板单方面跪舔明井然。” 正在打扫卫生的迟衍耳尖一动,但并没有理会她们。 “看到明井然没有因为那个渣男心情低落真是太好了。”珂珂说,她们都感觉明井然今晚的心情不错。 “欸,这是你们谁的耳钉吗?”迟衍从椅子下捡起一枚水滴型钻石耳钉。 珂珂远远看了一眼,问:“真钻还是假钻?真的肯定不是我们的。” 迟衍把那一小枚耳钉攥在手心,看着明井然刚才坐的位置陷入沉思。 回去的路上雨已经停了。 罗婕开车,明井然在后座将肘支在车窗边,摸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耳垂。 包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锲而不舍地响起第六遍铃声后,罗婕忍不住问道:“不接吗?” “这歌挺好听的。”明井然神色冷淡地阖上了眸。 知道肯定有人要轰炸她的电话,她就提前把手机铃声改成了最近最喜欢的音乐。 第六遍铃声响完后,罗婕的手机开始震动了。 “得,打到我这儿来了。我正开车呢,免得他烦我就先接了啊。”罗婕接电话前汇报道。 待明井然点点头,她才点开免提。 “罗婕姐,井然她怎么不接我电话?”余烬问。 罗婕无语地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缓:“她在休息呢,你有什么事吗?” 余烬像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声音里带着哭腔:“罗婕姐,你们能不能帮帮我,就让井然她在微博上帮我说句好话吧。” 罗婕说:“我们这边不方便发声。你自己的问题找你团队处理,不要再联系我们,今天下午说得很清楚,我们两家之间的合作已经结束了,况且这也不是井然帮你说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 “你到底得罪的是谁,你应该去求谁,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罗婕挂了电话,奚落地对明井然道:“看来他的经纪人也已经放弃他了。” 两年前,明井然答应和余烬炒作绯闻,利用自己的热度带火他,作为交换,他的金主也给了明井然不少资源。 可惜余烬他自大又不老实,背地里玩儿得太过火,金主对他没兴趣后,是一点儿情面都不会给他留的。 “要我说这周总做事也太不地道了,我们帮她奶新人,结果她要弃子的时候都不通知一声,差点就连累我们了。” 今早看到热搜的时候罗婕同样很懵,艺人名义上的男朋友私生活混乱,也会连带败坏女艺人的名声。 她看到热搜被压下去的时候还以为是周总出面把事情摆平了,所以一直没让明井然作出回应。还好明井然查出第一个爆料的小网红刚签了周牧控股的经纪公司,才反应过来这是周牧她设的局,于是赶在她把余烬逼上死路前紧急解除了捆绑关系。 明井然漠然道:“不是她不地道,是她根本就是成心的。” 罗婕不解:“我们又没得罪她,她为什么要为难我们?那咱们以后是不是要避着她点儿?” 明井然悠悠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不啊,我们接下来还有合作呢。她只是喜欢拿我们小明星取乐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罗婕点点头,又问:“她还要和我们合作什么?” 第4章 明井然看向窗外飞速闪过的霓虹幻影,嗤笑道:“周总说她现在喜欢女人。” “听话,漂亮的女人。” 第3章 过了两日,造型团队给明井然化妆的时候她才提起来:“品牌方送的那个水滴型耳钉掉了一只,你们看看有什么别的款式也适配今天的造型。” 明井然有珠宝首饰的代言在身,合同上规定了无论她出席商务活动还是私下穿搭,凡是佩戴的珠宝,只能是mt品牌的。 好在品牌方寄来的夏季新品款式很多,找一个替代款的不难。 罗婕正在一旁对活动流程,闻言走过来问道:“是在家里放不见了吗,有没有跟保洁阿姨说让她留心找找?” 明井然说:“前两天在外面吃完饭后不见的,应该是落在小餐馆了。” 罗婕很快回忆起来:“那个银发美女老板开的餐馆?我让薇薇安抽空跑一趟去问问。” 说着便要给薇薇安发消息。 明井然忙制止了她:“不,今天活动结束后我和你一起过去。” 罗婕狐疑地挑起半边眉,她觉得她上次跑去那个小破店就够蹊跷了,这次能让人代劳却非要亲自去,一下子便显示出找耳钉只是一个借口了。 旁边的工作人员有很多,她不方便把话说开。 明井然找了个很自然的理由:“那家店不就在千时广场附近吗,我们收工后刚好可以顺路过去。” 罗婕点点头,走到一边后开始思考明井然这么做的理由。 她只是明井然的执行经纪人,级别不高,而明井然又是一个很有想法和自主性的艺人,自己手中掌握着大部分人脉和资源,所以她要做一些事时,往往只会和经纪人刘姐商议,罗婕得靠自己揣摩她们的心意。 目前已知那家店和天玺娱乐的迟弈有关系,难道明井然是想帮他们挖掘新人? 没道理,天玺娱乐的星探和艺人企划又不是吃干饭的,明井然和他们也没有可置换的资源。 那还能是什么?罗婕想到了明井然提到的和周总接下来的合作。 「周总说她现在喜欢女人。听话,漂亮的女人。」 那个小餐馆的老板听不听话她不知道,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漂亮得要命。 六月二十一日夏至,天气热得迟衍直摇头。 “算了,你们今天先回去吧,什么时候再开工等通知,或者你们想找下家也随意。” 迟衍站在被砸得四分五裂的柜式空调面前,暑气和热浪从破碎的玻璃门源源不绝地灌进来,室内稀薄的冷气很快就消失殆尽。 四个店员站在她身后,不安且难堪地搓着手。 老板平时待她们不错,这种时候一走了之显得太不近人情,可她们力量微薄,这不是她们能解决的问题,当务之急也是要挣钱养活自己,道义在现实面前又显得太过天真了。 就在三十分钟前,一群□□打扮的人冲进来不由分说地开始砸店,迟衍让她们躲到楼上,等他们走后才叫她们下来。 珂珂看着店里的一片狼藉,问:“不报警吗?” 看到迟衍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四人就翻了个白眼,看来又是她们老板的风流债。 虽说以前也有女人闹到店里,但闹得这么凶的还是头一回。 迟衍踩着一地玻璃渣走到收银台前,电脑显示屏和主机全砸坏了,她只能把硬盘先拆出来。 暂时看不到这个月营收有多少,但估摸着只刚好够发她们的工资。 迟衍说:“你们不用过意不去,你们留下反倒让我更难办。下个月的工钱我肯定是开不出来了,这店面的租金我也出不起了,还要赔出租人的钱……” 她算不下去,烦躁地挠了挠头,摆摆手赶客道:“走吧走吧,我也上去睡觉好了,眼不见心不烦。” 珂珂:“…………” 这种时候还睡得着觉?我看你心挺大的。 员工们都走后,迟衍把店里的煤气水闸电闸都关了,最后站在大堂里叉腰发了会儿呆。 阴影中,银灰色的眼眸里一片死寂。 哐当哐当。 有人拍了两下半拉上的卷闸门。 “请问有人在吗?”门外的人问道。 迟衍回过头,不待她回答,那人便自作主张地准备进来。 一双白嫩的手托住卷闸门的下方,用力往上一抬,呼啦一声巨响,卷闸门就回缩了上去。 室内一瞬间又恢复了明亮。 迟衍眯着眼,看向站在门外的女孩。她逆光里的面庞看不太真切,整个人像天使一样闪闪发光。 “明井然?”两三秒后迟衍的眼睛就适应了光线,“你怎么又来了?” 明井然一面左顾右盼,神色越发紧张地小跑向她。 “我看到门口有玻璃门的碎片,果然出事了。你有没有受伤?需要帮忙吗?” 迟衍莫名其妙,她人还真是怪好的。 明井然还穿着线下站台的小礼服,脚上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 迟衍扫了眼地上散乱的杂物,出声喝止道:“别过来!” 明井然脚步一顿,露出委屈的表情。 娱乐圈里百花齐放,长得再漂亮也总会有观众挑剔,但明井然这张脸并没有太多人找碴儿,原因就在她美得毫无攻击性,一蹙眉便显得楚楚可怜,谁看谁心软,说不出重话。 可惜迟衍没有心。 她毫不领情地问:“我这儿不需要人帮忙,今天也不营业了,你去别的地方吃饭吧。” 明井然默了两秒,看起来有点受打击,随后解释道:“我来是想问问,我上次来吃饭后发现不见了一枚耳钉,你们有没有捡到?” 迟衍才记起来这件事。 “哦,是有捡到。”她回身一指,尴尬地看见被砸得乱七八糟的柜台,“……本来是给收到那儿了,现在估计……还能不能找到难说。” 她走到明井然跟前,把手机备忘录打开递过去,道:“给个地址,我找到了再给你寄过去。先说好,当前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找不到本店也是不赔偿损失的,本来就是你自己不注意弄丢的东西。” “好。”明井然快速输完地址,把手机还给了迟衍。 迟衍看也不看直接收进兜里:“走吧,我也要关店了。” 她跟在明井然身后出了门,目送她的车走远后重新放下卷闸门,落了锁,这才把手机掏出来。 上面记的是西郊一处别墅的位置,具体到了门牌号,另附一串电话号码。 她敢打赌,这是明井然的私人住宅和私人电话。 呵,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迟衍约会过圈里人,连比明井然咖位小的明星都从来不亲力亲为的,礼物都是寄到公司,由助理代签收。 她捡到那枚耳钉后就查过牌子。很高档,价格很贵,带螺纹扣的耳堵设计,绝不会让它轻易掉下来。 很明显,这是明井然故意为之的。 迟衍欢快地跑上楼,回家照了半天镜子,日落前才给快递打电话,让他们明天下午上门取件。 翌日中午,迟衍又告诉快递别来了,她下午有事不在店里。 迟衍将从一片破烂里找出来的耳钉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然后包进一小块眼镜布里。 接着上楼洗了澡,换下被汗湿透的衣服,重新找了身新衣服换上。 蓝色衬衫配灰色半身裙,比她惯常穿的短袖短裤要庄重许多。 她把包着耳钉的眼镜布装进米白色单肩包里,出门打车。 目的地,某私立医院。 迟衍肉疼地付了车费,顶着炎炎烈日往住院部走。 她左右打量,住院部前的停车场里没有一辆百万以下的车,咬牙切齿地走得更快了。 “衍衍!” 身后有人亲昵地叫她的名字,一想到这声音是谁发出的她就感到一阵肉麻。 迟衍回头瞪着迟弈:“你恶不恶心啊,叫得这么亲热干嘛?” 清俊贵气的短发女人诧异地望着她。 “怎么,不是你叫的吗,现在又嫌弃了?”迟衍看见迟弈的脸变得一阵红一阵白。 她和这位二姐的关系算不上好,两人见面总少不了唇枪舌战,也不知道她今天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用那种恋人间的语气喊她的名字。 迟弈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让迟衍更觉得她反常了。 “迟弈,迟衍,正巧你们也到了,那就一起上去吧。”冷冰冰的声音骤然开口道。 迟衍才发现大姐迟妍刚从一辆劳斯莱斯上下来,身旁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帮她关上车门。 位置就在她的前面。 迟衍脑海里飞过一道灵光,难道刚才迟弈是在喊“妍妍”? 虽然她们三人都是同母异父的姐妹,但迟衍认识她们还没多久,迟弈和迟妍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据她观察,这位高冷的大姐和对她没好脸色的二姐相处得很不错。 大姐迟妍正在逐步接手家族企业,二姐迟弈却跑出去开了娱乐公司,两人完全没有争权夺利的迹象。 第5章 病房门前,迟妍叮嘱道:“在病人面前就不要提起令她不悦的事了,万事都先顺着她来。” 迟弈说:“当然,我有分寸。” 还有一个没分寸的人没开口,在迟妍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迟衍才保证道:“我今天不说话了。” 她中午就是被一通紧急电话叫到了医院,电话里说她的母亲迟甯千女士病情突然不稳,要她们过来看看。 尽管迟衍和这个新认识的妈没什么感情,但中国人最讲孝道,她还是勉强自己过来尽一下孝心。 推开病房的门,迟衍一个没忍住,张嘴惊呼道:“你这不是好端端的吗?气色比我还红润呢。” 床上端坐的女人年近六十,但风韵犹存,在医美力量的加持下,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十多岁,当下正挺直了脊背,戴着无框眼镜坐在病床上用平板看财报。 “你不希望看到我好?”迟甯千问。 两边的人黑着脸把她夹在中间,迟衍把唇抿成一条直线,意思是:好的,我不说话了。 被骗过来的迟衍退到墙角,等两位姐姐一一和她们的母亲寒暄。 寒暄的主要内容是汇报近期工作。 这让迟衍严重怀疑她俩是带着ppt来探病的。 待迟妍和迟弈聊完后,迟甯千把目光投向她。迟衍站直了身,表情凝重地鞠了一躬:“您保重,再见。”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迟甯千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放在床头,精明的眼神霎时变得有些浑浊,笔挺的背也驼了下去。 “迟衍,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回来?看着你两位姐姐事业有成、走在正轨上,你心里就没有一丝触动吗?” 迟衍握在门把上的手收紧成拳,硌得手心生疼,但也止不住她心中的恨意。 “我晚点回来,不是为了给你们多腾出些时间好好调查我吗,免得你们过几天又翻脸不认人,说我不是你们迟家的种,要是让你们迟家的家业落到我一个外人手里那该怎么办?!” “你……”迟甯千骤然捂住胸口,痛苦得说不出话来。迟衍却不管她,拧开把手快步走出了门,与走廊上急匆匆赶来的医生护士擦肩而过。 电梯厅内,迟弈愤怒地追赶上来。 “迟衍你……” “哦,你来得正好,”迟衍止住她的话头,“我问你,你为什么要介绍你的明星朋友来我店里吃饭?” 迟弈冷笑:“别人问我吃过的最寒碜的餐厅是哪家,我只有说你那家小餐馆了。是谁啊,真那么无聊跑去试了?” 迟衍又问:“那你有没有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 “我疯了才会想和你扯上关系!”迟弈眉头紧锁,“我跟你说正事,你能不能听点话,都多大的人了。” 看她正在气头上,应该不会骗自己。迟衍敛下眸思量片刻,复又抬起头怒目而视:“你才比我大几岁?少跟我说教了!” 电梯正好到了,迟衍进了轿厢跟她挥手道别:“别管我了,有这闲工夫快去看看你妈!” 迟衍出了医院,再次打了车,目的地是明井然给她的地址。 别墅二楼,明井然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通向正门的主干道。 从日暮到天黑,罗婕进进出出好几次都看见她这样站着一动不动,终于忍不住问道:“在等人?” 明井然毫不掩饰地点点头。 “那个小餐馆的老板?” 明井然透过落地窗的反射的人影,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呃,我瞎猜的,”罗婕畏缩地避开她审视的目光,但她仍然好奇,“你叫她来干嘛啊?” 明井然歪着头笑得人畜无害:“当然是为了帮周总试试她听不听话呀。” 第4章 迟衍身体里那二分之一的外国血统来自她老爹李二德。 李二德又是个法俄混血,既继承了俄罗斯人的直率顽强,骨子里又带着法国人至死不渝的浪漫,所以在遇到迟甯千之后成了一个一直撞南墙,一直不回头的犟种。 迟衍被生下来后,还没享受过一天母爱就被抛弃了。李二德带着她留在中国,坚信迟甯千会回来找她们。 李二德是个好情人,但不是个好爹,照顾迟衍时心比东非大裂谷还宽。 小学三年级的冬天,小迟衍哭着从学校跑回来,李二德旷工在家里借酒消愁,看见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问她为什么哭,而是指责她为什么逃学。 小迟衍转过身,露出棉裤上的一个大破洞,抽噎着说:“我裤子破了你都不知道给我补补,害得我被同学笑话了。” 李二德甩锅道:“你这条裤子破了就不能穿另一条吗,自己看也不看穿个破裤子出门怪谁啊?” 小迟衍不哭了,愤怒地睁大了眼睛:“有你这么当爹的吗?成天就知道喝酒,一点正事都不干!” 李二德也怒了:“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地照顾你容易吗,你有口饭吃有学上,我没让你去街上当小叫花子你就该知足了。” 小迟衍怼道:“我们班蒋花花不也是单亲家庭,人家妈不也是又当爹又当妈,可人家每天都梳着漂漂亮亮的小辫子来上学,人家每天的晚饭有四菜一汤,人家衣服破了有妈妈缝,下雪天有妈妈背!” 说到动情之处,她踩着椅子爬上桌子,平视着李二德瞪得像灯笼的眼睛说道:“总而言之不是你一个人不容易,是你这个人没尽到当父母的职责!” 李二德被她说得恼羞成怒,单手就把她后脖的衣服拎起来,哐地往地上摔去。 李二德的本职工作是保镖,最荣耀的时候保护过某联邦的国家元首,精通柔道巴西柔术跆拳道拳击自由搏击,揍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孩子就跟大象碾蚂蚁一样简单。 幸好冬天衣服穿得厚,小迟衍也略懂一些格斗技巧,被从空中摔下来之后借力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卸了力道,毫发无伤地站起来拍拍灰,然后撒腿就跑。 但吵架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她也不是每次都逃得过的,被李二德抓回来就少不了挨揍,揍着揍着她就……就领悟到了各种武学的精髓。 迟衍像小面团儿一样被摔打着长大,到初三的时候,迟甯千不知是突然母爱涌现还是怎地,派人过来说要接她回迟家。 李二德热泪盈眶,问:“我呢?我是不是也一起过去?” 来人扫了他两眼,道:“迟总只吩咐了接小的,没说要接大的。” 李二德垂头丧气,拍了拍迟衍的背,说:“去吧,要听你妈的话。” 迟衍和李二德还是有点感情的,现在让她们分开,她就不是很想走了。 她扯着李二德的衣角说:“我马上就要中考了,老师说我肯定能考上重点高中,未来很可能可以上清北。现在换学校,不太好吧。” 李二德毫无温情地说:“你考好大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吗。你回到迟家哪里还用费这么大劲儿,直接就一步登天了。” 迟衍无语地撇嘴,头也不回地跟着人走了。 等迟衍坐的车开远后,李二德才伸手揩了揩眼泪。他话糙理不糙,觉得迟衍能回迟家享福是好事。 可他没想到,没过几天迟甯千又把孩子给他送回来了。 “这是咋回事啊?”李二德问。 助理说:“亲子鉴定的结果对不上,既然这个孩子与迟家毫无关系,自然是要还回来的。” 放屁! 李二德忍住爆粗口的冲动,指着迟衍脑门上的一圈纱布问:“我是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助理又说:“出了个小车祸,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 “你放屁呢?!” 于是迟衍眼看着她爹老鹰抓小鸡般逮着助理的脖子上了车,一溜烟地开远了。 再回来已是半夜,李二德浑身是伤,不止是身上,还有心里。 他抱着迟衍痛哭道:“走吧,我们爷俩回里昂去。” 迟衍平静地望着他说:“我不回去,我要留在中国。” 李二德问:“为什么啊?” 迟衍说:“跟你一样,为了一个女人。” “谁?” “忘了。” 李二德哭得更凶了。 他的清北好苗苗送出去没几天,还回来一个小傻子。 * 从医院到明井然家太远,路上迟衍没忍住倦意睡了一觉。 梦见了一些久远的回忆,下车的时候风一吹,就把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吹散了。 她整理了一下仪容,正准备抬手按门铃时,却看见了站在二楼落地窗后的明井然。 室内灯火通明,窗明几净,映得她的容貌清晰。 刚刚还在梦里借她的肖像代了一下初恋情人的迟衍做贼心虚般心跳加速,强装镇定地仰起头对她微微一笑。 明井然在窗前的身影消失,没一会儿便出现在一楼,穿过庭院来给她开门。 迟衍把耳钉递还给她:“是这个吧?” 第6章 明井然感激地收下:“是的。多谢你还亲自跑一趟,进来坐坐吧。” 迟衍跟着她进屋。 沙发上有些凌乱,摊着好几册文件,茶几边半蹲的罗婕跟她点头打了个招呼,手上在拆外卖。 “不好意思,刚刚在看明天的剧本,还有一些新助理的简历,”明井然手忙脚乱地把散开的文件归整好,再对她道,“请坐。” “没关系。”迟衍坐下,坐姿端正,目不斜视。 尽管她没表现出好奇,罗婕却接着往下说:“井然她明天就要进组了,身边还缺一个助理,要得太着急了,挑不中合适的。” “一般剧组里不都会配助理的吗?”迟衍听她那个约会过的小明星吹嘘过,自己拍戏除了带两个公司的助理,剧组里还有两个生活助理,每天一群人围着她。 “我还需要一个特别一点的助理。”明井然端着两杯水走来,“你喝哪个?” 一杯牛奶一杯鲜榨橙汁,哪个都太健康了。 迟衍说:“橙汁吧。你需要的助理是怎么个特别法?” 明井然灵动地眨眨眼,抽出其中一个人的简历给她看:“要能陪我对戏。” 迟衍看她简历上写的,这人是影视表演专业毕业的。 “那这人不是很专业吗?”迟衍问。 “我还有一个要求呢,”明井然说,“打雷的时候和我做噩梦的时候,她要陪我睡觉。” 迟衍:“……” 明星果然是一种异常娇贵的生物,她之前还觉得明井然和其他人不同,现在看来也一样。 “这个人不能陪吗?”她看照片是一个女生,长得还挺可爱的。 罗婕说:“背调显示她是井然粉丝,还是很狂热的那种,这怎么能让她们睡一起。” 迟衍感慨:“现在应聘助理都要做背调了啊。” 罗婕说:“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们让她填了自己的微博账号,随便一搜就搜到了。” 迟衍:……真是好朴实无华的背调。 罗婕拆完外卖包装自己就吃了起来,明井然扁扁嘴,对她道:“我中午吃了一块披萨,她就不让我吃晚饭了。” 这个样子像是在对她撒娇,让迟衍非常想捏捏她鼓起来的小脸。 迟衍收敛心神,站起来告别道:“耳钉也还给你了,那我就先走了。我也要去吃晚饭了。” 说完,她竟然在明井然脸上见到了一丝不舍的神情。 明井然送她到门厅,递给她一个礼盒:“今天没准备饭菜,就不留你啦,谢谢你帮我找到耳钉还亲自送来,这是一点小礼物。” 迟衍大方地接过:“应该的,你太客气了。” “老板……你……你……”明井然期期艾艾,微敛的长睫毛下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叫迟衍,迟早的迟,衍生的衍。” 明井然一鼓作气:“迟衍,你要不要来当我的助理?我那天看到你的店……近期应该是开不了了。” “不好意思,我没时间,”迟衍说,“它被砸了我也不能就这样让它倒闭啊,我要重新装修什么的,还有很多事要做。” “也是。”明井然有点遗憾。 回去的路上,迟衍就把明井然送她的礼物拆开了。 是一只baccarat的水晶杯,杯身上切割出精美的羽翼纹样,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彩光。 她方才在明井然家的餐厅看到一只柚木玻璃展柜,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晶杯。 所以这并不是一份随随便便的礼物,她将她喜欢的东西送给了她。 迟衍转手就将杯子和礼盒拍了照,挂上了二手交易平台。 没办法,她现在是真的有些缺钱。 出租人要赔偿狮子大开口,把她老本都赔进去了。本来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趁这个机会,她在考虑还要不要继续做下去。 明井然在这个时机跟她提出的工作机会其实挺好的。 她来之前想的是也许能和明井然发展成睡一睡的关系,毕竟对方都给她释放出那么多信号了,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可是明井然在想睡一睡的关系上又叠加上劳务关系,这就让她很混乱了。 这是什么,带薪陪睡吗,还是包养她?亦或者是想白嫖她的劳动力? 不管是哪种,这种关系在一段时间内都会把她牢牢地和明井然绑定在一起,以及,在此期间她们会形成明确的上下级关系。 出钱的明井然一定是上级。 这个结果让迟衍很不喜欢。 她爹李二德的惨烈教训告诉她,她在任何一段感情中一定要把握主导权。 迟衍填完商品信息后退出软件,鬼使神差地点进了天气软件。 她方才瞥到剧本上写的拍摄地点在隆山,于是好奇地搜了下隆山当地的天气。 多日预报那一栏里,挂了一排雷雨的小图标。 迟衍:我去。 第5章 迟衍早晨六点起来赶飞机,七点和明井然一行人在机场头等舱休息室汇合。 昨晚她临时决定接下助理的活,合同都没签,罗婕就帮她定了飞隆山的同一航班。 迟衍推着行李箱走到明井然的身边,大马金刀地坐下,头一歪眼睛就闭上了。 “登机了叫我。” 明井然把自己脖子上的u型枕取下来帮她戴上,答应道:“好。” 和明井然同一趟航班的,还有同剧组的女演员梁绮雯。明井然此行除了罗婕和迟衍,只带了两个公司的宣传专员,而梁绮雯则是带上了自己的整个私人团队,浩浩荡荡十几人。 从迟衍一进大厅起,这十几双视线便紧紧追随着她,看到她和明井然的亲密互动,一时间都有了各自的猜忌。 梁绮雯把墨镜拉到鼻梁上,看清了迟衍的一头银发后又推了回去。 “模特?”她问身边的经纪人。 她的经纪人就是她堂姐。 梁冰说:“没印象。不像是圈内人。” 外形这么亮眼的人在圈内一定或多或少有点名气,更何况和明井然走得近,不可能一点儿曝光都没有。 旁边的人也忍不住猜测道:“是不是她们公司打包带进组的新人,剧里不是有一个异域舞娘的角色吗?” “不可能,”梁冰一口否定,“那是晁瑶光的角色,她们金光传媒还动不了。” “欸,我觉得是那个,”说话的人挤眉弄眼道,“明井然不是刚和余烬分手了吗?这个有没有可能是新欢。” “明井然被男的伤了一次就弯了吗?” “不知道,但她旁边那个女人看起来不太直。” “…………” 这个最离谱的回答却让众人觉得它的可能性最大。 梁冰心里也隐隐偏向这个答案,但面上叮嘱道:“近期千万谨言慎行,不能让人知道谣言是从我们家传出去的。” “知道了,冰姐。” 梁绮雯用手撑着下巴,不露声色地透过茶色镜片观察着明井然和身边那个女人的一举一动。 她去年年底和今天上半年连续小爆了两部网剧,发展势头正好。接下来要拍的这部《剑心》是部古装悬疑武侠剧,签合同的时候她还没火,定的是明井然女一,她女二。但这又是一部群像剧,所以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模糊番位、踩着明井然提咖的好时机。 她的团队蓄谋已久,可一直忌惮着明井然好到离谱的路人缘。 明井然被称作清纯女神,国民初恋,看上去就是一朵我见犹怜的小白花,让大众的心总是不自觉地偏向她。而她本身也是一位极爱惜自身羽毛的演员,出道以来,除了余烬劈腿事件,再没出过任何负面新闻。 她和余烬交往期间都没几张同框照,梁绮雯不觉得这样的明井然会在分手后如此高调地带着一位女性情人出现在公众场合。 虽说同性的关系很好用朋友打掩护,可那个女人的脸实在是太招摇了,而且就像她助理说的,姬味简直溢于言表。 梁绮雯认定明井然除非色迷心窍,不然不可能把这么个大破绽带在身边,几乎无异于自雷。 大破绽在梦里闻到面香,咂咂嘴醒来。 “吃什么呢?”迟衍眼神尚未聚焦就循着香味儿看了过去。 罗婕和两个宣传妹妹去餐点区端了早点过来,“有牛肉面,包子和烤吐司,吃点儿?” “我想吃牛肉面。”迟衍说。 坐得离罗婕更近的明井然帮她把面端到座位中间的桌子上,拿了两双筷子,问:“我能不能跟你吃一碗?我只吃一点点。” 迟衍点头。 沙发间的小桌子不高,两个人一起吃,碗放在正中间又不能端起来,所以迟衍吃面的姿势几乎要扑到桌子上。 她偶然抬起头,才注意到明井然的动作跟她差不多别扭,只是更优雅一点。她多看了两秒,明井然在她鼻尖前俯下身,墨绿色荷叶边的领口下随着她的动作露出大片雪白。 第7章 迟衍立刻别过眼,把碗推了过去,道:“你先吃,吃完了给我,我怕烫。” 明井然直起身,把一侧垂落的发丝拢回耳后,模样温顺地说:“好。” 金色的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映得她整个人像镶了一圈毛茸茸的金边,看起来柔软又乖巧。 迟衍一瞬不瞬凝望着她时,明井然也从对面看过来。 她看见迟衍的灰色虹膜在强光的照射下像泛着鎏金,自然而然地感怀道:“你的眼睛真漂亮。” 这种夸奖对迟衍来说耳熟能详,尤其是在晚上,在夜店里,但在早饭间这种稀松平常的时刻被人夸赞,实在是太小清新了。 “谢,谢谢。”她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不远处偷偷观察的梁绮雯:“…………” yue,知道你们长得好看,但大早上就这样互相陶醉,实在是太……太…… 被她观察的明井然忽然转过头,直直盯着她。弯起来的杏眼还保持着笑起来的形状,但眼神里仿佛透出冰冷的寒意。 梁绮雯手忙脚乱地换了个姿势,摸了摸脸,能罩住她小半张脸的墨镜还在。 再抬头时,明井然分明是在微笑着跟她打招呼。 梁绮雯讪讪扯了扯嘴角,微微点头致意。 迟衍上了飞机继续睡觉,飞机落地前一个小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是明井然在化妆。 前面几排更夸张,梁绮雯身边围了两三个造型师,一人托着一套穿搭供她挑选。 梁绮雯团队的人直接过来问明井然:“井然姐,你下飞机就穿你身上这套衣服吗?我们绮雯想和你搭一下。” 上午有《剑心》剧组的开机仪式,剧方邀请了许多家媒体采访。得知两位女主演搭乘的是同一趟航班后,几家媒体闻风而动,干脆从机场开始堵她们。 媒体们收了钱,在正式采访环节的问题都是有剧方工作人员把控的,呆板而无趣,而在机场这种容易变得混乱无序的地方,时常可以将尚未进入状态的明星打个措手不及,挖掘出很多真东西来。 等在机场的两家记者互相打探:“你们准备问明井然什么问题?又是余烬吗?” “也只有问她这个了吧?她身上又没有别的切入点了。” “如果女三晁瑶光也一起来就好了,她身上的绯闻可够劲爆。” “来了来了。”有人叫道。 长枪短炮立刻调转镜头对准出口。 明井然上半身穿着墨绿色复古风蕾丝开衫,下身着低腰水洗蓝牛仔裤,配上脚上的白色一字带高跟凉鞋,把她姣好的身材比例又拔高了一个高度。 她画着伪素颜的淡妆,垂顺的黑长直发整齐干练地披在身后,显得整个人素净而清雅。 跟在她身后走出来的一人从头到脚一身黑,鸭舌帽墨镜口罩把脸挡得严严实实。但即便遮得这么严实,那与众不同的气质不减分毫。 外人都把这称为星味。 两人走路带风,像是配合好的简约风穿搭,一甜一酷,一前一后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直奔停在街边的商务车。 记者们想会出来的只有两个明星,一个是明井然,另一个可不就是梁绮雯吗,于是纷纷一路围追着她们。 “绮雯,是红气养人吗,看你最近气场变了好多。” “两位怎么一起出来的?关系这么好,在这部群像剧里还会有番位之争吗?” “井然井然看这边。您私下和余烬还有来往吗,昔日情人遇到难关你真的狠得下心不拉他一把吗,是否太铁石心肠精致利己了?” 明井然面上毫无波澜,反倒是她身后的人脚步一顿,四五支麦克风立刻争先恐后地递到她嘴边。 就在记者以为有好戏看时,明井然抓起她的手腕带着她飞快地钻进了车里。 电动侧滑门不留情面地关上,漆黑的车身镜面上映出面面相觑的众人的影子。 这两人怎么上了同一辆车? 后头穿着墨绿色新中式旗袍出来的梁绮雯,看着围着前两人蜂拥而去的记者傻了眼。 他们搞什么鬼?眼睛都瞎了吗? 保姆车里,迟衍一把摘下帽子口罩,用手扇着风。 “给我一瓶冰水。”明井然说。 罗婕把矿泉水递给她,她又转递给迟衍。 罗婕无语,明井然这哪儿是招了个助理啊,分明是给自己招了个祖宗。 她问迟衍:“你没事捂这么严实做什么?” “谢谢,”迟衍接过水说,“万一抢了老板风头那多不好。” 罗婕无语x2。 明井然在车上换上白色的组服,十一时前准时到举行开机仪式的地点集合。 “跟着我有点无聊,你自己在外面逛吧。”明井然说完拉开车门下车,周围等候的粉丝涌上来尖叫,没一会她便淹没在人潮里。 “诶诶诶,保安干什么吃的,后面那人在故意挤她没看见吗?”迟衍把脸贴到车窗玻璃上,担忧地看着明井然瘦弱的小身板像是快被挤碎了。 罗婕和两个宣传都跟着下车了,只剩开车的一个司机听到她的话发出轻笑。 “你是坐在车上等还是下车?”司机问。 迟衍当然是想下去凑热闹,司机便往前开了一段路后把她放下来。 现场人山人海她挤不到前面。《剑心》的主角团有五个人,一个比一个红,周边有各家粉丝摆的应援礼物和餐车,迟衍随意溜达了两圈,蹭了好些吃的喝的。 等她再绕回台前时,剧组人员已经完成了祈福上香、发言致辞和揭幕仪式,准备拍集体合照。 她站得远,台上的人又穿的一水儿的白色短袖,很难认得清谁是谁。 她听见身边拿相机拍照的女生问:“明井然怎么没站c位,是不是受男朋友影响番位降了?” 旁边不知道哪家粉丝说:“有可能吧,听说代言都掉了好几个。” 扒在栏杆上远眺的迟衍转过头,突然插进他们的谈话:“是前男友,谢谢。” 第6章 下午明井然到酒店做妆造时,罗婕和迟衍坐在地下停车场的车里,把助理合同和保密协议签了。 罗婕说:“有问题就找我,我不在就找井然。” 迟衍:“好的。” 罗婕:“粉丝的礼物只能收信件和卡片,严禁私自收受贵重礼品。” 迟衍:“好的。” 罗婕:“对所有工作人员态度都要好,不能摆架子。” 迟衍:“当然了。” 罗婕:“也不要跟人走得太近,工作上听到的事不要和别人交流。” 迟衍:“知道。” 罗婕:“千万,不要……” 等了半天她后面的话都没说出来,迟衍问:“不要什么?” 罗婕的目光将她上下来回打量。 迟衍明了,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角:“我是来工作的。” 想了想她和明井然双方都对对方目的不纯,罗婕作为她的贴身经纪人肯定也知道,于是补充道:“还有的要看咱们老板什么时候需要。” 罗婕:“…………” 她们再回去的时候明井然已经化完了装,在隔壁临时搭的摄影棚内拍定妆照。 明井然在剧中饰演的是一位悬壶济世的医女。 她头戴荆钗,身着素白布裙,秀婉娴静,看向镜头的眼神中透着灵动的聪慧,仅仅是拍照就已经入戏了。 迟衍有些疑惑,《剑心》官博在一周前就发布了定妆照和概念海报,她记得那上面明井然的妆造还没素到这种地步。之前头上和手腕上还戴有银饰,现在一整个都降级为寒门了。 “明井然这次的造型怎么和网上发的不一样?”她问罗婕。 罗婕解释:“当时提前发的定妆照是作宣传用的,现在拍的才是定稿的定妆照,主要是给妆发老师以后做造型当参考。先前的造型太复杂做起来浪费时间,或者导演觉得不合适都会改妆,很正常。” 之后明井然又换了其他几套造型拍照,期间其他几位主演也穿插着过来拍照了。 女二梁绮雯演的是女扮男装的少年将军,这种豪门贵胄的服饰自然贵气十足;女三晁瑶光饰演的是一位楼兰舞姬,舞姬穿得漂亮点倒也合乎情理;男主陈希越演的刺客,报酬高穿得好,马马虎虎说得过去。 但这个男二章贺,一个客栈的小伙计,凭什么也穿得比明井然豪华得多? 迟衍想起别家粉丝说明井然番位降级的事,问罗婕:“真不是因为老板flop了吗?” “谁告诉你明井然f……”这句话太不吉利,罗婕都不想提。 迟衍说:“那明井然掉代言了是事实吧?” “正巧赶上合约期到了没续约而已。”罗婕直观地感觉到,在这个流量至上的年代,低调拍戏不营销还是不行啊。 罗婕把这事儿告诉明井然,明井然笑道:“看来是我不够红。” 罗婕:“瞎说,你不算红谁算红?” 第8章 明井然托着腮思索:“陈希越?他不是当今的男顶流吗?” 罗婕没接话,只是笑。 拍完几组定妆照窗外的天色已黑,迟衍跟着工作人员吃的盒饭,明井然到车上熟悉剧本,晚上还有两场戏要拍。 迟衍头一回见到拍摄现场很是兴奋。 上千平的摄影棚内亮如白昼,内搭棚景古色古香,街道店铺、亭台楼阁、树木山石全都是按照一比一的比例还原建造的,仿佛室内的世外桃源。 今晚的第一场戏拍男主陈希越和女三晁瑶光。 前情是玉欢楼的舞姬婉婉在台上被宾客骚扰,男主吴情出手相救,之后被婉婉带到楼上雅间道谢。 迟衍混在场务组的姨姨姐姐中间看戏,一群人挤在“雅间”的门口。 一个姨姨问:“呀,哪来的这么个漂亮的孩子?” 迟衍一脸谦虚:“你好你好,我是明井然的助理。这边可以站吗?” “当然可以,”姨姨姐姐们热情欢迎,“就是这俩人要拍挺久的。” “没事儿,我就看一场戏。”对一场戏要拍多久并无概念的迟衍说。 剧组的姨姨姐姐们果然经验老道。第一天开机,时间又晚,导演只是为了给时间让演员们提前找找状态,拍摄的进度比较慢,但即便是这样,这两人也是慢到惊人。 晁瑶光端起酒杯:“公子,我敬你。” “咔!” 导演通过对讲机大喊:“瑶光,端酒的动作不要那么僵硬,眼神从酒杯缓缓看向男主,看一眼就立刻收回目光,保持垂着眼帘,我会给你面部特写。” 晁瑶光也不知听懂没有,有些紧张地点点头。 “准备——”导演喊道,“再来。” 晁瑶光重新端起酒杯,手肘弯曲的弧度比方才柔和了一些,“公子,我敬你。”一边说台词一边做贼般飞速瞟了男主一眼。 迟衍心想,这条也不行吧,导演是要她演娇羞,不是演鬼鬼祟祟。 但是导演没喊咔,男主接着演了下去。 陈希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导演:“咔!希越你台词呢?要张嘴啊。” 新的一条,晁瑶光重复了她做贼心虚般的演技,男主端起酒杯顿了两秒,干巴巴地念台词:“谢姑娘。” 这句台词应该是“谢(了)姑娘”或“(多)谢姑娘”的省略,被他念得像是在叫一位姓谢的姑娘的名字。 迟衍疑惑:这也可以? 旁边的工作人员说:“这个男主,只要他张嘴了就行,后期会重新配音的。” 迟衍震惊,据说投资上亿的电视剧就这样拍?! 陈希越把酒杯贴近嘴边,才想起上一条把水都喝完了。反正被他的衣袖挡着,侧面的镜头也看不出来什么,明明只要动作到位就行,他非要跟个呆瓜一样把空酒杯展示给镜头看,意思是,导演我杯子里没水了。 “咔!道具加水!”听得出导演的情绪不太稳定了。 迟衍身后的一位姐姐拎着农夫山泉冲了上去。 明井然坐在场外不远处等戏,看见迟衍怏怏地走回来。 “怎么样?”明井然问。 “没看出来他们演的是什么东西,几句台词ng了一万次。”迟衍说。 明井然把这两集的剧本递给她:“你刚好可以看看,晚上回去陪我对戏。” 看完两位“演员”的表演后迟衍觉得自己难担此大任,诚惶诚恐地说:“真要我帮你对戏?我不用演吧?” 明井然说:“不用,只是要你帮我顺台词,我自己设计一下人物动作和心理。” 迟衍一下就明白方才那两人的问题出在哪儿了。 “那个晁瑶光就好像是只背了台词,演戏的时候只能按照剧本给出的动作演,中间没写出来的动作该怎么衔接,表情该如何反应,她是完全没揣摩过,甚至导演当场教她怎么演,她也演得不到位。” 明井然说:“她是女团出身,这是她第一部戏,估计就临时上过几节表演课,能把剧本上的东西演出七成都算超常发挥了。” 迟衍没想到明井然这种科班出身的专业演员对跨界新人如此包容,这是场面话吧?如果她是对手演员肯定想的是:演得这么烂就专心你的唱跳舞台吧,别来抢老娘的饭碗。 她试探着问:“那那个陈希越呢,他都演了好几年戏了还跟个木头一样。” 明井然笑而不语,望着她的两只眼睛像小鹿一样澄澈。 迟衍忽然觉得明井然是真的善良真实又可爱。 “洗手间在哪,我想上厕所。”迟衍问。 明井然给她指了个方向。 迟衍走远后,一直在旁边玩手机的罗婕抬起头。 “演成这样算超常发挥?” 明井然歪着头玩手指:“是啊,这样都算超常发挥了,正常水平得难看成什么样子。” 不过演成什么样也干扰不到她就是了。她的角色人物弧光完整,故事线较为独立,高光时刻也足以令人印象深刻,这便是她选择出演这部口碑注定有瑕疵的剧的原因。 迟衍上完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副导演过来请明井然。 “明老师到您的戏了。” “好,我这就过来。” 明井然的戏份是夜里,场景在医馆门前。 化妆师给她补妆,用粉底压了压唇色,又把她头发上的饰物拿掉。 现场换成低功率光源,街景上嵌有黄光灯泡的灯笼逐个亮起。 取景器上的画面立刻就从“白天”变成了“黑夜”。 导演喊话:“只留医馆门口的一盏灯笼,室内光再强一些。” 灯光组重新调整位置。 导演拿起对讲机,喊:“准备。” 摄影灯光最后调整一次角度,摄影助理看差不多了,大喊:“开机。”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导演身体前倾,紧盯着监视器:“开始吧。” 场记上去打板。 这一场的氛围似乎和上一场全然不同,迟衍也情不自禁地屏息凝神。 镜头中,医馆的大门从里侧推开,明井然肩上披着衣服从里面走出来,面上带着困意和不悦,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睡觉睡到一半被强行叫起来开门的。 黄色的烛光从门内泄出,笼罩住门前跪着的一身黑衣的刺客。 “你回去吧,我说了我绝不会为你这种人看病的。”明井然拢了拢肩上披着的褙子,颊边的发丝微动,现场虽然无风,但她却演出了被夜风吹得微微打颤的感觉。 陈希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迟衍庆幸,还好这人没台词,没有破坏明井然的表演。 但其实陈希越这个时候是要接戏的,应该用微表情和肢体语言表现出一种“随你怎么说,打死我也不走”的坚持。 导演对他没抱期望,明井然就接着演了下去。 场务举着灯棒在她侧面,为她脸上打上一片柔光。 明井然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睛里多了几分悲悯。 “明老师的眼神戏真好啊。”迟衍的身旁有人小声说,她不知道这话是不是说给她听的,但跟着重重点了点头。 跟方才的两人相比较,简直是云泥之别。 “你走,”明井然咬了一下苍白的下唇,“你不要为难我。” 虽然是拒绝的话,但语气里隐隐有几分松动。 迟衍在心里感慨,明井然的原声台词也真好,吐词清晰情感丰沛,不知道后期是不是她自己配音,如果让别人来配真是有点可惜。 明井然把气氛烘托到位了,陈希越一边从地上站起来,一边说:“好,我肘。” 迟衍:??? 大哥,你就这一句台词,还烫嘴吗? 她生怕听见导演喊咔,这一条演得这么好,被废了多可惜。 明井然还在演,镜头对准她的正脸特写,她望着虚空,表演出担忧地望着吴情远去背影的神情。至此,她的个人表演完美结束。 迟衍想起来,哦,那哥们的台词可以后期配,真是太好了。 “咔!”导演站起来为今晚的第一次一条过鼓掌,“明老师你的细节把握得太好了。” 剧组的其他人也微笑着鼓掌,明井然在众人的掌声中谦逊地点头致意,脸颊微红。 迟衍跟着人群鼓掌,看向此刻所有人视线焦点中的明井然,感到由衷地敬佩。 第7章 明井然经常拍戏,在隆山的高档小区望江公馆买了房。 提前收工回小区的路上,罗婕介绍说:“好多明星都住在这里,井然家楼上就是章鹤,楼下就是邱东驰,你到时候在电梯里见到了不要太惊讶。” 坐在后排的迟衍本来扒在她座椅靠背上听她说话,这会儿却不吱声了。 “你认识章鹤?”明井然一针见血地问。 “嗐……你,你瞎说什么呢?”迟衍掩饰道,“我怎么可能认识人视后。” 说完她想起来章鹤拿最佳女演员的那两次明井然同时被提名了,可惜两次都惜败,只拿到了人气女演员奖。这会儿跟她提视后,简直是火上浇油。 第9章 她扭过头,看见明井然的脸色果然不太好,忙亡羊补牢道:“不过她演的电视剧我都没怎么看过。我刚刚是在惊讶,没想到邱东驰住你家楼下啊,他演的《小巷人家》央视播的时候我全追完了,大结局为他演的角色哭得稀里哗啦的。” 明井然面色稍缓,笑着挑起迟衍的下巴,问:“你还能哭得稀里哗啦的?怎么哭的,来,给我哭一个。” 迟衍像触电般缩了一下,微张着唇诧异地瞧着明井然。她还是头一回在她脸上看到这种小恶魔一样的表情。看来明井然真的是对章鹤或视后很介意很介意,一提起来性格都黑化了。 明井然马上又换回天使般温和的笑容,道:“说正事,现在是要你记路。” 从摄影棚到望江公馆也就二三十分钟的车程,罗婕让她每天在住的地方做好了饭再送到片场。 小区周边就有菜市场和超市,明井然吃得也很简单,就是水煮各种蔬菜,水煮鸡胸肉,白灼海鲜,吃得跟兔子似的,做起来完全没难度。 迟衍胸有成竹:“记住了,不就两条岔道拐两个弯吗,再说还有导航,保证按时给你把饭菜送到。” “谢谢,从明天开始就交给你啦。”明井然甜甜一笑。 迟衍被甜得打了个哆嗦,今天和明井然如此近距离地相处了一天,不知道今晚梦里的那个梦中情人的笑容会不会变得跟她一样甜。 明井然的房子是三室两厅两卫。 迟衍问:“我住哪间?” 罗婕正帮忙搬行李,停下来指着最里间说:“明井然睡主卧,你住客卫对面那间吧,还有一间她当书房在用,里面只有一张沙发。” 迟衍问:“你不住这儿吗?” 罗婕说:“我只头几天在这里,还有有事的时候过来,一般住酒店。” 迟衍心念一闪,以后这里每晚都只有她和明井然两个人了。 罗婕帮她们收拾了快一个小时的行李才回去,明井然的小房子被装点得有点家的味道,沙发上摆了一排毛绒玩具。 迟衍真觉得她挺有意思的,一个大明星,出来拍戏竟然带这么些小娃娃,真是孩子气。 等她洗完澡上床已经是半夜十二点。 迟衍躺在床上翘着腿,一边抹面霜一边想明井然还会不会喊她对戏。 都这么晚了。 “叩、叩、叩。”房门有规律地被敲三声。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迟衍从床上蹦起来去开门。 “请进。”她语调有些按捺不住的开心。 明井然却只矜持地站在门外,淡然地说:“我来拿剧本。” 她拍戏前把剧本都给了迟衍,还没还回来。 “哦,好。”迟衍挠挠头,转身进屋找剧本,正准备把剧本递过去时,又收回手。 “?”明井然眨巴了两下水汪汪的大眼睛。 迟衍是真看不出来她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确实不懂。 “你不是说要我帮你对戏的吗?” “可是都这么晚了,我怕打扰你休息。”明井然的话礼貌且有分寸。 “你拿剧本回去肯定还要看一会儿的吧。老板都不睡助理睡什么。来,我陪你对戏。”迟衍说得冠冕堂皇且不容拒绝。 她把房门大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明井然的教养跟电视里演的大小姐一样好,走进来还说一句:“打扰了。” 迟衍看见她水蓝色的吊带睡裙下还穿着一件白色的内衣。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水洗白的短袖下形状若隐若现。于是从柜子里翻出件衬衫穿上。 她和明井然属于以色易色,她长得不比明井然难看,自然不用跪舔她,同时也不能白白让明井然占她便宜。 公平一点,明井然不给她看,她也不给明井然看。 “这几集剧本你都看完了吗?”明井然坐在她床沿问。 “你明天要演的那部分看了。”迟衍说。 她看通告单上写明天拍第二集的内容,便投机取巧地只看了那部分的剧本,好在场次靠前,有什么前因后果大都能猜出来。 这几场是明井然饰演的医女安让,与梁绮雯饰演的小将军陆璟的相遇戏份。 两人初逢即是大婚。 陆大将军只有一妻无妾,生了四个女儿,将军夫人生第五个孩子时一看又是个女孩,便偷偷隐瞒了孩子性别,将她当作男孩抚养长大,这个孩子便是陆璟。 陆璟虽是女扮男装,但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是女子,平时身边都有陆母派出的两个亲信丫鬟贴身精细地照料着。 陆璟该成婚这年,陆母挑选了在京城毫无背景但想出人头地的安让嫁给她做妻,但是为了考验她,故意没说出陆璟是个女子的实情。 可陆母没料到的是,安让虽然是个大夫,但她并不清楚女人和男人身体构造上的区别。 于是洞房花烛夜,两个都不知道男人为何物的女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圆了房,甚至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迟衍吐槽:“安让这里是不是有点强行为剧情降智了?” 明井然:“别问,问就是妇科大夫。” 迟衍欲言又止:“……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明井然哈哈大笑:“其实是这样的,这部戏是带轻喜剧元素的,日常部分负责轻松逗乐,探案部分负责推理悬疑,前者不需要那么严谨,可以有点超现实感,比如说大夫安让可以把刺客吴情揍得满地找头。安、陆成亲的这段剧情就属于日常部分。” “哦,”迟衍了然,“我还以为你接的这部剧……” “是水剧?”明井然一点儿都不介意她这么猜测,“它虽然不像历史正剧那样能达到各种方面都是顶尖水平,但绝对不是水剧。你看它后面探案部分的剧本就知道了,这部分是一个写过悬疑电影的编剧老师写的,质量很有保障。再说,我可绝对不会演水剧。” 迟衍心说:啊,你还是演过的吧,我还帮你去豆瓣刷过分哩。 但这话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明井然要和她对洞房花烛夜那场戏了。 【场:28-2 时:夜 景:京城-将军府-小将军房内 内景 人:安让、陆璟】 安让和陆璟穿着白色的中衣躺在床上,安让面色平静,睁着大大的眸子望着天花板,陆璟偏过头看向安让妍丽的侧颜,面色微红。 闪回。 玉欢楼内,一群纨绔围着陆璟。 友人:陆小将军,你平日里那么正经,明天就要和小娘子成亲了,可知道洞房花烛夜要怎么做吗? 陆璟皱眉。 友人附到陆璟耳边低语。 陆璟眉头渐松,耳根一红。 闪回结束。 陆璟深吸一口气,将手探向安让中衣侧边的绳结。 演到这里,假装是陆璟的迟衍把手搭上了明井然腰侧。 走戏而已,而且她又不是专业的演员,当然不用做得那么逼真。可仅仅是把手若即若离地放在明井然身上,迟衍就已经心跳加速了。 这是她们迄今为止离得最近的一次,迟衍的鼻尖充盈着明井然洗完澡后留下的橙花香气,她一会儿抬睫一会儿敛眸,偷偷摸摸地瞟着明井然洁白无瑕的侧脸。 原来晁瑶光那场戏演得也不算错,一个人娇羞起来的时候,确实有种鬼鬼祟祟做贼心虚的感觉。 迟衍感觉自己是入戏了才会这么紧张,她莫非是个演技天才?! 明井然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依旧沉浸在安让这个角色当中。 她按住迟衍的手,疑惑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迟衍看一眼剧本,接道:“哼,你该是不知道新婚之夜要怎么做吧?” 明井然瞬间涨红了脸,逞强道:“我怎么不知道,不就是要这样嘛。” 说着,她翻身压到了迟衍身上。 迟衍身体蓦地绷直了。 “啊,”明井然出了戏,“你这个反应不错嘛,很真实。” 迟衍:“当……当然了,我、我也是有思、思考、分析过该怎么接你的戏的。” 明井然拍拍她的脸,夸赞道:“你可比我之前那个助理强多了。” 迟衍:什么?!你跟别的助理也这样演过吗? 明井然接着演,又回到安让既忐忑又不甘示弱的状态。 迟衍歪头看向枕边的剧本,接下来的剧情写得很简洁,大概是要演员自由发挥。 安让吻陆璟。 迟衍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腔了,她把明井然推得离她远了一点点。 明井然猛地从表演中抽离出来,尴尬一笑:“放心啦,我没准备亲你。” “为什么?”迟衍激动得蹬了蹬腿,眼睛瞪大了问。 明井然理所当然地说:“你又不是演员,而且这也不是正式演戏。” 迟衍愠怒:“明井然,请你专业一点!” 明井然挑眉:“啊啊,你想让我吻你吗?” 迟衍又缩了回去,冷哼道:“当然不是,我有洁癖的,接吻这种互相交换口水的事多恶心。” 第10章 明井然彻底趴在她胸口,挑眸凝视着她,像是激起了好奇心:“你从来没和别人接吻过吗?” 迟衍诚恳地说:“也不是从来都没有,只是很少。” “哦?那为数很少的几例是满足了什么条件才让你吻她们?”明井然追问。 迟衍全然没注意到她们跑了题,费力思索良久,才道:“……大概是……长得极漂亮。” 明井然粲然一笑,微挺起身,将手肘撑在迟衍肩上,抱着她的头问:“那我算是极漂亮的吗?” 第8章 明井然对自己容貌的自信不比迟衍少,不待她答话,便倾身将唇压了下来。 迟衍呼吸一滞,看见明井然清丽的容颜如慢镜头般在她眼前逐帧拉近。 她那双向来晶亮黑如点漆的眼眸此刻像蒙着一层软雾,面色潮红,呼吸局促,微张的唇瓣水润而冶艳。 一副诱人采撷的样子。 迟衍茫然若迷,现在准备要吻她的人是明井然还是安让? 两人挺直的鼻尖相抵,吐息缠绵,明井然却忽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了。 迟衍在漫长——或者也许只有一瞬的等待中变得口干舌燥,渴盼着明井然的触碰。 陆璟在这个时候该作何反应?是否会像她此刻一样心痒难耐? 不过迟衍管不了陆璟忍不忍得住了,她感觉自己再多忍一秒就要像热锅上的水珠嗞儿地烧干了。 就在她仰颈送上自己的唇瓣时,明井然却倏地偏过头,她就这样擦着她的脸颊吻到她的耳垂。 迟衍简直要被她弄到抓狂。 “你到底有没有在好好——” 最后一个诘问的“演”字被明井然沁凉的双唇堵回齿间。 她毫无章法地在她唇角轻轻啃噬,辗转厮磨。 迟衍竟然被她这种清纯生涩的吻技吻得心荡神摇,过了许久才回过味来。 这与其说是一个吻,更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对欢爱的拙劣模仿。 迟衍抬起眼睑,对上明井然清亮的眼眸,霎时间恍然。 此刻是安让在吻陆璟。 明井然演得很认真。 迟衍心底的躁动迅速冷却,眸光黯淡下来。 明井然察觉到她的变化,登时出戏,询问道:“我演得不对吗?你怎么这个反应?” 所以她方才一直都在清醒地看着自己被她吻到失神?迟衍羞得想咬舌自尽。 “你!”迟衍气结。 “我怎么?”明井然无辜地望着她。 “我……”迟衍恨自己生平第一次失手。 “你又怎么了?”明井然歪着头真诚发问。 迟衍感觉像是踢到了棉花,明井然简直就是天下第一气人高手。 她不甘地撇了撇嘴,故意道:“没什么,我感慨一下,你真是演得太好了。” 明井然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抿唇浅笑着,正准备谦虚一下时,就听见迟衍接着说:“你没拿到视后真是太可惜了,那群评委都瞎了吧。” 明井然的脸色清晰可见地黑了下去,周身仿佛拢起一层寒霜。 迟衍打了个寒颤,赶忙翻身坐起来,生怕骑在她身上的明井然会忍不住掐死她。 不过明井然这朵小白花再黑化也变不成霸王花,她只是变成一朵打了霜的小白花。 “谢谢,你早些休息吧,接下来的剧情我自己回去捋捋。”说着她捡起迟衍枕边的剧本,垂着肩怏怏出了房门。 迟衍看着她颓丧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排山倒海似的愧疚。 人家也不是故意耍她,她好端端的干嘛跟人置气?唉,明井然真是个小可怜,她真是个大坏蛋。 回到自己房间的明井然关上门,一改楚楚可怜的模样,勾着唇角给罗婕回了电话。 “喂,刚才在对戏,没接到,有什么事吗?” 罗婕听出她声音里带着愉悦,说:“现在没事了。明天七点四十五就要化妆,提醒你一下,别熬太晚了。” “嗯,知道,我正要睡了,”明井然末了又吩咐道,“早上过来时带两份早餐,都要中式的。” “好。”罗婕挂了电话才想起来,现在迟衍不才是助理吗,跑腿这种事该她做才对呀。 翌日迟衍起了个大早,想做点什么给明井然道歉,思来想去也只有去买早点了。 小区门口有家星八客,早上七点刚开门竟然人头攒动。 听说是因为开在明星小区旁,不少粉丝来这里打卡顺便蹲蹲看能不能偶遇明星。 被偶遇的明星——助理迟衍一进门便吸引了众多小妹妹的目光,等餐的间隙,还有人上来问她要签名。 迟衍看她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明井然的精修照,心想这不是巧了吗,妹妹我看在你如此有眼光的份上就跟你透露一些小道消息。 “我不是明星也不是网红,”迟衍问她,“追星的?想蹲明井然?” 小妹妹点点头。 迟衍说:“明星才不会自己下来买咖啡,进出也坐在车里你们看不到的,要蹲就去她们化妆的酒店后门或者摄影棚大门。” 昨天她就看见这两个地方有不少粉丝守着。 小妹妹继续问:“你是工作人员?你知道明井然会去哪个酒店化妆吗?” 迟衍想既然已经有那么多粉丝去过那个酒店了,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便把明井然化妆酒店的名称告诉了这个小粉丝。 小妹妹得指点迷津,于是高兴地打车出发去找酒店了。 迟衍提着五份不同的套餐早点上楼,一开门就看见明井然坐在桌前吃着清粥小菜。 罗婕皱眉:“我给你带了早点你怎么又买了?” 迟衍诧异道:“哪有让罗姐你帮我买早点的道理,不该是我去买吗?” 明井然打岔进来:“是我昨晚没沟通好,刚好我也想吃点别的。迟衍,有鸡肉三明治吗?” 迟衍看她没有昨晚那么低沉,心里便好受些了,忙把早餐都递了过去:“有,还有好几种别的,看你喜欢吃哪样,你先选。” 罗婕把注意卡路里的话吞进肚子,默默帮明井然收拾着她昨晚钦点说要吃的中式早餐。 迟衍抬头瞥见,说:“罗婕姐你来吃这个吧,那个剩下的我来吃,我早上就喜欢喝粥。” 罗婕顿了顿,怀疑地看向明井然,明井然便趁迟衍不注意冲她偷偷吐了吐舌头。 迟衍喝粥地时候想起店里遇到的小粉丝,邀功似的讲给明井然听。 罗婕一听就怒了:“昨天才和你签了保密协议,里面的条款你没认真看吗,谁让你泄露艺人行程的?” 迟衍没料到自己闯了祸,不免有些紧张:“会出什么问题?我看昨天蹲酒店门口的人挺多的啊。” 明井然又云淡风轻地安抚她:“没问题。不止我的,整个剧组的行程通告早就有别的工作人员卖出去了,反正有的是人知道了,再多她一个也不多。下次注意就好。” 迟衍把心放回肚子,保证道:“这次是我错了,我以后绝对再不会耽误你工作了。” 罗婕盯着明井然无声地抗议:你就宠她吧,最好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们有一腿。 明井然:我们暂时还是清白的。 剩下的三份早点迟衍提去酒店,给了帮明井然梳妆的几位老师。 化妆老师们手要梳发,嘴要八卦,暂时没空吃早餐。 化妆师a说:“晁瑶光是今早六点多过来做造型的,听她的化妆师说她一早两个眼睛肿得像核桃,冰敷了半个小时才上妆,怕是昨晚又和男朋友吵架吵哭了。” 晁瑶光现在和明井然之前的处境有点像,都是用自身的名气扶持男朋友。不过明井然的男朋友是假的,她还能从周牧那里换取资源,晁瑶光的男朋友是真的,她既倒贴感情又倒贴资源。 化妆师b感慨:“她男朋友是真扶不起来,我听说他旅行综艺的资源就是晁瑶光让给他的,为了送他上去还答应降片酬帮平台拍电视剧,结果五个嘉宾火了四个,就他还是糊。” 迟衍挤进来吃瓜:“她男朋友是哪个?何伦吗?我看节目就那男的最不讨喜。” 化妆师b点头:“圈里都半公开了,你还不知道?明老师你嘴挺严的啊。” 明井然礼貌微笑:“她新来的,你们别带歪她。” 化妆师b对迟衍笑笑:“我们的瓜只保大,不保真。” “无所谓啊,”迟衍说,“我又不出去乱说,只听听就好。你这儿还有什么瓜啊,姐姐?” 给明井然梳发型的化妆师c说:“我这正想跟你打听打听呢明老师,昨晚晁瑶光她老板爆出的照片里,那怀里搂着的是哪个小明星啊?” 明井然头不能乱动,只好把目光敛了下去:“我不知道,我连你说的照片也没有见过。” 化妆师a兴奋地把自己手机递过来:“昨天半夜十二点曝出来的,那时候你睡了吧,没过几个小时热搜就撤了,词条里的照片也换成了别的,现在想搜都搜不到,还好我手快保存了。” 第11章 迟衍回想起昨天半夜十二点和明井然躺在床上有多近,心就跳快了两拍,还是化妆师喊她她才回过神。 “小助理你要不要看?” 迟衍不认识晁瑶光老板,但还是凑过去看了看照片。 然后就沉默了。 这吃瓜竟然吃到自家人了?! 她先前没联想到,晁瑶光出自国内最火的女团,而国内最著名的打造偶像团体的公司即是天玺娱乐。 其老板,便是迟弈。 迟弈作为众多艺人的老板,偶尔也会在媒体上露面或是和艺人互动,再加上她外形条件优越,受到的瞩目更多,也就成了半个公众人物。 即便如此,一个老板的绯闻也是鲜有人关注的,人们感兴趣的关键在于,她绯闻的另一半,很有可能是哪个女明星。 从这个照片上看,还真有可能是明星。 照片上的两人站在窗边相拥,迟弈的身体挡住了另一人的绝大部分,看不出她们仅仅是抱着还是在拥吻,不过从那女人露出的一点点侧脸和身材便给人感觉,这一定是个大美人。 “明老师你认得出来是谁吗?”化妆师问。 明井然辨认了许久才移开目光:“不认识。” 迟衍无语凝噎了。 那另一个人她认识,也是她姐,迟妍。 第9章 迟衍了解网友们看图说话很容易歪曲事实,于是她秉持着公平公正客观的原则重新审视了那张照片,最终得出结论—— 照片上的两人确实很暧昧。 待明井然化完妆,迟衍把她送去片场后便开车回去准备午饭。迟弈打来电话时,她刚把蔬菜焯完水,在平底锅上煎三文鱼。 迟衍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流理台上接听:“喂,有事?” 迟弈简短地开口:“有事,过来。” 迟衍拒绝:“大姐还不够你玩的吗?还要我过去?” 迟弈瞬间暴怒:“把你的嘴给我放干净一点。” “啊对不起,我措辞有点儿不当,”迟衍很真诚地道了歉,“我的意思是,虽然我对你们的事没有任何偏见,但请你们不要拉上我,我不搞那个的。” 电话另一边的迟弈用手抵着突突的太阳穴头疼道:“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妈喊你过来吃饭。” “哦,”迟衍把煎好的三文鱼盛进便当盒里,回绝道,“我来不了,你听到声儿了吗,我刚帮老板做完饭,现在正要送过去。” “老板?你重新找工作了?算了那不重要,”迟弈没道理去关心她,“把你的活儿放下,误工费算我的,十二点前到老宅来。” “我在外地,来不了,打飞的都赶不上。”迟衍说。 迟弈沉默了片刻,说:“那你下午回来,我跟妈说把时间改改。” 迟衍商量道:“那你跟妈说把时间改到明年吧,我这一时半会儿可能买不到机票。” 迟弈咬着牙忍气吞声地哄她:“我们家有私人飞机,我这就让人安排帮你申请航线,大小姐您看您哪天舍得回来呢?” 迟衍是真心想不明白:“你可真是个大孝女啊,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一顿饭不吃会怎样?” 迟弈不再跟她嬉皮笑脸地:“妈生日,就想一家人一起吃顿饭怎么了?你有点良心吧。” 迟衍心说是迟甯千先没良心的啊,她到现在可连自己的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 “就是今天吗?”迟衍问,“好,我下午回来。” “买完机票把航班时间发给我,我来接你。”迟弈最后不放心地叮嘱道。 迟衍提着饭盒到片场,心里有点忐忑,上班第二天就请假,老板会批假吗? 今天拍摄大婚戏份,美术组把“将军府”的造景装饰一新,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两位女演员也穿着大红的喜服,尤其是明井然,穿着全剧造型里最奢华的婚服,看起来端庄大气,明艳动人。 上午拍完了陆璟迎娶安让过门、两人拜堂的戏,梁绮雯的演技虽比不上明井然,但要比男主和女三强上许多,两人的对手戏大部分都是一条过,其余的均是群演或配角出了纰漏才多拍了几条。 准备回休息室吃饭的梁绮雯与刚进门的迟衍迎面碰上,迟衍点了头问好就准备过了,梁绮雯却跨上前一步挡住她的去路。 “给井然姐送饭?你做的?”梁绮雯问。 迟衍不懂她问些废话是何意,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是的。” 梁绮雯意有所指地说:“你怪上心的呢。” 迟衍:“是啊。”不然呢? 梁绮雯笑吟吟地说:“下午第二场我要和井然姐拍吻戏。” 迟衍把她前言不搭后语的几句话联系起来,猛地悟了:“放心,我菜里没放大蒜。” 梁绮雯:“…………” 迟衍摆手跟她再见:“我先进去了,老板还在等我的饭。” 梁冰捂着嘴从梁绮雯身后站出来,差点就笑喷了:“这人好像真不是明井然的小情人。” 梁绮雯点头:“换成我,我也不会找一这样的。” 迟衍反坐在靠背椅上,用手支着下巴,看明井然慢条斯理地吃饭。 “有话要说?”明井然洞察力惊人。 迟衍直起身惊叹道:“你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在想什么你都知道。” 说完她觉得这话有贬低老板形象的嫌疑,又改口道:“不对,我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我一动你就有感觉了。” 也在旁边吃盒饭的罗婕大骂:“吃饭呢,恶心死了!没文化就别乱用比喻句。” 明井然笑得呛了两声,迟衍立刻狗腿地把矿泉水递到她手边。 “有什么事,说吧。”明井然大度地说。 迟衍挑眉:“要不你再猜猜,说不定你能猜到。” 明井然大胆地猜测:“你要请假?” 迟衍要给她跪下了:“明井然,你是我的神!” 罗婕脸色骤变:“什么,你要请假?你这工作还没开始呢就准备跑路了?” “没有没有没有,”迟衍摆手道,“我就请一下午加一晚上的假,明早开工前绝对赶回来。” “那也不……”罗婕话未说完被明井然打断。 “去吧。记得把行程单留着,回公司可以报销。” 迟衍眉开眼笑:“机票就不用公司买了,是我自己的私事嘛。谢谢老板,也谢谢罗姐,下午送饭的事就交给您搞定了。” 她一退出去便立刻定了最近一班回去的机票,并把订单截图发给迟弈。 【给我报销。】 迟弈接到迟衍时已经暮色西沉,她们的车出了机场驶上高架,四周视野开阔,迟衍把车窗全降下去,用手机拍天上粉紫色的晚霞。 “你拍给谁看的?”迟弈问。 “我拍给自己欣赏不行吗?”迟衍把手机捂在胸口,侧着身子给明井然悄悄发照片,顺便问了一下她下午的吻戏拍得如何。 明井然给迟衍秒回了消息:【好漂亮!】配图是一个露出崇拜式星星眼的小黄脸。 “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吗?”迟弈又问。 明井然第二条回复:【只亲了她脸颊,导演说再多一点都不能过审。】 迟衍不自觉地露出微笑,说:“没有。” 迟弈古怪地盯了她半晌后收回目光,道:“也好。” 迟家老宅是从祖上传下来的一座私园,除了入户的主干道为了方便车辆进出重新设计过,其余景观部分仍保持着中式古典园林的风貌。 进宅前,迟弈声音低沉地说:“网上的那张照片跟姐姐无关,你打趣打趣我就算了,千万不要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 迟衍发出爆笑:“哈,大姐没给你名分啊。” 迟弈神色凝重:“我说了,那个人不是她。” “可我看着像,”迟衍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我这是浅色瞳,又不是白内障。” 迟弈按着太阳穴头疼:“开个价,闭好你的嘴,不要让姐姐她难堪。” 迟衍伸出一只手:“五个亿。” 迟弈:“那我干脆花这个钱找人做了你,一劳永逸。” 迟衍缩回去四根手指,说:“帮我买一张今晚回隆山的机票。” 两人进了大厅,正好瞧见迟妍从电梯里出来。 迟衍大声问候道:“大姐!” 她苍劲的声音在十米挑空的厅堂里回响。 迟妍冰冷的目光立刻杀过来:“别喊我大姐!” 被她一喊老十岁。 “行,那我喊你妍妍可以吗?”迟衍细声细气地问。 身边迟弈的脸色骤然一变,转过头咬牙切齿地笑问道:“你知不知道中国有一个传统?” 迟衍:“骨科?那是德国的。” 迟弈拳头硬了:“我说的传统是,在中国姐姐打妹妹是不犯法的。” “谁说不犯法的?!”迟衍逃得离她远了些,“轻伤以上都算刑事犯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规定,故意伤害罪最高可判处死刑!” 第12章 迟弈想起来这嘴上没把门的家伙还是政法大学法律系的高材生,真的是学校里念的书不用在工作上,全拿来在平日里胡咧咧了。 家里的阿姨听到动静出来迎她们去餐厅:“老太太和迟总早等着你们了。” 三人便立刻噤了声,快步朝里屋走去。 迟甯千坐在圆桌上席,嘴角挂着温和的笑:“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动静了,果然家里还是人多点才热闹。” 热闹吗?迟衍不觉得,她一走进这餐厅就感觉到一种孤寂的死气。 三个帮佣侍立在桌旁,没有人脸上带笑,按理说在这里做事可比在小餐馆当服务员轻松多了,可她店里的员工没有谁像这样摆着张苦大仇深的脸。 就连迟弈和迟妍一踏进门神色都深沉了几分,现在整个屋子里唯一面带笑容的,就只剩迟甯千了。 “你们快坐,”迟甯千对身旁的帮佣吩咐道,“可以上菜了。” 迟衍注意到桌上摆了六副碗筷,干瘪的迟老太太坐在迟甯千右手边,迟妍和迟弈依次在她身边坐下,这样便空出来两个位置给迟衍选择。 迟衍手撑着桌沿假装要在迟甯千左手边坐下,迟弈立刻抬手拉住了她,低声道:“坐这边。” 迟衍问:“还有客人啊?” “没有,”迟弈说,“但是那里不能坐。” “为什么?”迟衍问。 迟弈垂下眼帘,小幅度摇摇头:“这是规矩。” 饭吃了一小会儿,迟甯千便让佣人将迟老太太推回房了。 “老太太吃饱了吗?”迟衍一整晚都没见着老太太开口。 她整个人形容枯槁,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像一截半入土的木头,从她们进门到吃完饭,只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两只眼睛里毫无灵光,既不看人也不说话。 迟甯千说:“她年纪大了又一身病,吃不了多少东西。你自己多吃点。” 迟家的厨子手艺不错,可迟衍在这种氛围里没什么胃口。 迟甯千又对迟妍和迟弈说:“你们俩上午派人送来的礼物我很喜欢,但是——” 迟衍听到这个“但是”,还以为是要点她空手而来,没成想迟甯千接着说:“但是你们昨晚被曝光的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迟衍抱臂看起好戏:哈哈,你能跟我犟那上面的人不是迟妍,还敢跟你亲妈犟吗? 迟弈大概没想到这件事已经被捅到了迟甯千面前,硬着头皮道:“那是我……不舒服,靠在姐姐身上缓了缓,没想到被有心人拍到了乱做文章。不过这件事在发酵前就已经被我处理好了,拍照的是个小娱乐记者,只想要钱,网上也没有人认出那是姐姐。” 迟甯千显然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不满:“网上的人是不认识,可我身边的人认识,连傅家的人今早都借生日问好跟我旁敲侧击,还以为我们迟家家风不正!” 迟弈三年前和自家公司的女艺人传过绯闻,自那之后便成了透明柜,寻常人看到她和女性举动如此亲密暧昧,很难不往别的方面想,于是连带着迟妍也被揣测她们关系不正当。 “妈,”一直保持缄默的迟妍突然开口,“我早就想找机会说了,我和傅家的婚事还是退了吧,这次让他们误会了也正好,就当是我的错吧。” 迟衍完全没听说过,大姐身上还有商业联姻啊? 迟甯千怒目圆睁:“你又有什么毛病?如果不满这门婚事就大大方方地提出来,何必要找个引人非议的借口?” 迟妍面色阴沉:“我只是想一了百了,免得以后还有别的婚事找我。” 迟甯千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是以后都不打算结婚了吗?” 迟妍平静地说:“我有女朋友,谈了好多年了。” 迟甯千登时错愕得说不出话来,怔愣地微张着唇。 迟衍也惊诧万分地望向迟弈:那你算什么?! 迟弈出言安慰母亲道:“姐姐本来就和那傅家长孙的年龄不合适,他比姐姐小那么多,倒是和迟衍的年纪很合得来,不如让他们两个见面试试,这样一来,我们迟家也……” 迟衍:你不要跟我说这样你们迟家就有后了!!!你帮你姐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难怪她听见她说没对象来了句“也好”,原来这在这儿等着她呢。 迟甯千把目光转向迟衍,迟衍举起手:“我也有话要说。” 她巧笑嫣然:“虽然我没有女朋友,但其实我也弯了好多年了。” 不,该说是从来就没直过。 第10章 饭吃到一半,三个人被赶出来。 停车场里,迟弈对迟衍指责道:“妈今天生日,看你把她给气的。” 迟衍:??? “不是你们全责吗?” 迟弈说:“姐姐本来就打算摊牌的,谁让你今天也插进来,一个一个来多好?” 迟衍:“我发现你是真残忍,钝刀子割肉可比快刀疼。” 迟弈沉默着上下打量她,半晌才说:“行,怪我看走眼了。”主要是之前没把她当有性吸引力的成年女性看。 她满脑子记着的就是,迟衍是她一个长了嘴的妹妹,就会叭叭叭。 迟弈把迟衍送到市区,让她自己打车去机场。 周末大街上人潮汹涌,迟衍站在马路边打车,十八公里的路程,快车收费也要八十多。 她给明井然当助理的第一天起罗婕就给她支付宝绑了一张银行卡,里面有十万块的买菜钱,但这个钱她是不会自己偷着用的。 除此之外她自己的银行卡里还剩两千三百八十二元零八毛七分,加上微信零钱包里迟弈给她报销的六百六十块的三折机票钱。 迟衍收起手机,决定多走几步路坐地铁过去。 刚到地铁站进站口,明井然就打来了电话。 “……什么新代言?……啊啊……好,要我帮你打卡吗?……没关系,我正在这附近。” 和明井然的通话还连着,迟衍一边乘地铁一边切出去看微博。 品牌方帮明井然买的热搜已经在微博上挂了一天,词条内置顶的是一支品牌最新的全球广告大片,主演是它们的新任全球品牌代言人——明井然。 评论区的粉丝们扬眉吐气。前几天明井然手上一个饮料品牌代言和家纺品牌代言合约期满,恰巧撞上渣男被爆劈腿,就被对家粉丝们拿来嘲她掉价,没成想明井然背地里早就不声不响地签了新代言,还是顶奢品牌,这不狠狠打了前几天那些人的脸。 最能让追星的粉丝们高兴的两件事,一是明星发展得好,二是明星发展得比对家好。明井然全做到了,是一个真真担得起“入股不亏”的明星,这怎能不让她们欣喜若狂,现在她们就期盼着明井然能在几周后的京海电视节上摘得“视后”,从此就能彻底在内娱小花的赛道上一骑绝尘。 两站路后迟衍下车,出了地铁站往前一百米,在全市人流量最大的十字路口,立着号称是全市最贵的广告牌。 她仰着头,看那上面明井然的广告。 奢牌不愧是奢牌,把素来平易近人的明井然拍成了一副高不可攀的女神模样。 迟衍找到最好的视角,按下手机的相机快门,将摆出高傲姿态的明井然定格在了自己手机里。忽然之间她自己都感觉难以置信,这样的明女神竟然和兜里只有三千块钱的她产生了交集。 “你拍好了吗?”明井然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迟衍想起来她还和对面广告牌上的人通着话。 “拍好了,这就发给你。” “不用发给我,我看到有很多粉丝拍过了。”明井然说。 “那你还让我过来打卡?”迟衍问。 “因为就是为了让你看的啊,笨蛋。”明井然娇嗔道。 迟衍被骂但一点脾气都没有,“为什么要让我看?” 明井然说:“你不是以为我flop了吗?我就是要让你看看姐现在还有多牛。” 迟衍想到她这两天跟她不动声色地记着仇就觉得她可爱得要命,于是没在她得意洋洋的时候吐槽她“演员证明自己厉害的方式不该是拿个奖吗”。 “恭喜,我看到了 。你这个位置的地广比我房价还贵吧?” 明井然趾高气扬地说:“确实。” 迟衍心念一动,问:“你旁边有人在吗?” 明井然照实说:“没有。” 迟衍想,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全世界只有她知道地广上那个凛然高冷不可侵犯的女神正在对她臭屁。想着想着她就要被她可爱死了。 迟衍觉得不行,不能让她再这么臭屁下去了,不然她的血条都快空了。于是她严正地对明井然道:“你厉害归你厉害,不过我看百度百科,我还比你大一岁,你怎么能跟我自称姐呢?” “哦,”明井然也不跟她争这个,乖巧地说,“那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一声姐姐把迟衍叫得怦然心动神魂颠倒,差点就原地升天。 第13章 她用跑的奔向地铁站,仿佛到了机场便可以起飞:“我马上就到。” 这个“马上”已经是六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到了机场飞机先是晚点,再是宣告隆山雷雨天气,这一趟航班不得不取消。迟衍又赶紧买高铁票,一路不安地回到隆山。 凌晨五点,雨还在下,每隔几分钟天边便炸起一道惊雷。 迟衍没带伞,回到望江公馆时整个人都湿透了,像刚从河里捞出来的水鬼,人脸识别的密码锁怎么扫都扫不开。 在她第不知多少次尝试失败时,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明井然抱着一只等身公仔来给她开门,真丝睡裙外松松垮垮地套着她的白衬衫。 迟衍一边换鞋,一边忍不住地悄悄打量她。 “你一晚都没睡吗?”迟衍问。 明井然转身回房,背影里透着困倦和慵懒:“中间雷雨停了几个小时,睡了一会儿。” 迟衍的目光追随着她身后摆动的长发,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我的房间!” 明井然脚步不顿地走了进去,有气无力地说:“让我睡睡吧,不行吗?你快去洗澡,小心感冒了。” 迟衍的身体里奇异地发起暖,莫名其妙,她为什么要睡她的床,难怪还穿着她的衣服。 等她在客卫洗完澡进房,便看见明井然没盖被子地仰躺在她床上,窗外亮起一道闪电,把室内短暂地照亮了一瞬,照见她身下铺陈着海藻般的长发,衬得她皮肤雪白,衬衫从她一侧肩头滑下,让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全都深深刻进迟衍眼底。 雷声还没落下来,一瞬间乍泄的旖旎春光让她大脑当场宕机,还是明井然张开怀抱唤她,“过来”,迟衍才知道过去把她抱进怀里。 明井然整个脑袋都埋在迟衍胸前,随着轰隆沉雷不住瑟缩。 等雷声停了,迟衍听见明井然在她胸口瓮声瓮气地问:“你困吗?” 迟衍实话实说:“坐出租车过来的路上还有点困,淋了一场雨又洗完澡现在一点也不困了。” 明井然又问:“那你累吗?” 迟衍收紧了胳膊,感觉圈住明井然的这个动作令她心里也很踏实,她宽慰道:“我不累,就这样,你睡吧。” 于是迟衍就被明井然拉着滚了床单。 迟衍:啊? 早上站在片场里,她整个人还是懵的。 “欸!那边那个人是谁啊?还不快让开!!”导演拿着喇叭大喊。 迟衍被场务摇了两下才回过神来,她站在镜头里了。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怎么一回来跟丢了魂似的。”罗婕问。 迟衍眼神飘忽:“没,没干什么啊,回家有点事。” 罗婕不满地训她:“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专心工作,也不要你做事,你别给剧组添麻烦就成。” 迟衍毫无灵魂地点头:“哦,好。” 她目光看向片场中心的罪魁祸首,明井然全然未受影响地和男主雷希越演着对手戏,神情专注,演技生动。 只有迟衍知道,在她被男主剑指的胸口之上,在层层古装戏服之下,藏着一枚由她种下的新鲜吻痕。 她还被今早的意料之外惊得魂不守舍,明明一天之前明井然还在跟她演吻技生涩的纯情剧本,怎么一下子就把车开上了高速公路? 明明她能感觉得到明井然对她有些特别,怎么她们还是变成了那种关系? 迟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为什么要期待自己和明井然有那种关系之外的关系?!明明现在这样就是正常至极的。 “咔。休息一会儿,给男主补妆。”导演说。 迟衍收回思绪,看见男主雷希越吐了一脸的“血”,明井然朝她们走来,脸上带着演完哭戏没干的泪痕,表情不悦。 “这是哪场戏,我怎么没印象?”迟衍问。 “不是剧本上的,今天拍的飞页。”罗婕说。 “飞页是什么?” “就是剧本上没有的,拍摄期间编剧临时加的戏。”罗婕解释。 一般拍飞页的情况有三种,一是剧本本身没写好,编剧每天赶工,写一点就拍一点;二是导演根据现场拍摄情况和编剧沟通后及时对剧本作出调整,比如说某一场戏时长不够或呈现的效果不好,就会新写一些剧情;还有第三种是,原剧本没有任何问题,为了给某个角色加戏,硬塞的飞页。 如今让明井然不高兴的,明显是第三种情况。 男主的高光是有了,但明井然演的安让就被删改成一个不顾全大局、生死关头为男女大防扭扭捏捏、救人治病时还想着儿女私情的不合格的大夫。 中场休息完,男主重新画好妆,统筹来喊明井然继续拍摄。 明井然在露营椅上安坐如山,侧脸冷然:“我不拍了,要么帮我改通告安排别的场次,要么我今天就放假了。” 统筹吃了一惊,就连罗婕在旁边也吓了一跳。 两人互相使了个眼神,统筹便说:“井然你再休息一会儿,我问问导演能不能先拍雷希越单人那场。” 统筹一走,罗婕便来做她的工作。 “你也知道,雷希越是出品方要捧的人。”这种加戏咖她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她不懂明井然这次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大。 “我知道,”明井然说,“所以我才给他面子把重头戏拍完了,还要我接着给他当背景板么?他愿意演,就让他一个人演好了,镜头全给他。” 统筹后来没敢再来喊明井然,她剩下的戏份果真都是背景板,导演安排了一个她的替身,只拍背影,上午的戏就这样过了。 接下来几天统筹排通告都没有排明井然和雷希越同场的戏份,一直到周四下午,制片人监制和几个投资人一起来到片场。 迟衍做饭做到一半,明井然打电话给她让她不要做了,她要陪监制一行人吃饭。 到了晚上十点,明井然还没回来。 迟衍开始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 娱乐小报她也看过不少,那里面说起投资人就没用过好词,形容其和男女明星的关系也是很不正当。她担心明井然因为雷希越的事被人有意为难,亦或者是……她有求于人。 不过很快证明,是她想多了。 明井然给她发了定位,让她到酒店来接她。 酒店十三楼的ktv包厢里,剧组的主演导演编剧都在,剩下几个面生的,应该就是制片监制和出品人。 迟衍本以为是酒局结束了来接人,看样子活动才进行到一半。 明井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她的手穿过人群,在沙发c位坐下。 “咳咳咳。”迟衍用眼神示意她,别这样,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多不好。 明井然置若罔闻,笑着揽住她的肩,跟她介绍左手边的人:“这是陈总。” 迟衍:“陈总你好。” 明井然:“这是王总。” 迟衍:“王总好。” 明井然:“这是张总。” 迟衍:“张总好。” 最后,迟衍感觉她明显更郑重地介绍了最后一位:“这是周总。” 包厢里交错闪着幽暗的霓虹光,迟衍看不真切她的面容,只粗略看出她是一位四十岁上下气度不凡的女人。 “你好,周牧。”女人自报姓名,伸出手。这是有意认识的意思。 迟衍回握住她右手:“你好,周总,我是迟衍,明井然的助理。” 周牧不咸不淡地笑了笑,示意人给她递话筒。 “《暗涌》会唱吗?挺老的歌了。”周牧问。 迟衍接过雷希越递来的话筒,不确定地望望明井然,见她微笑着朝自己点头,才转头回道:“会啊,这可是经典粤曲。周总你喜欢?要我唱给你听还是我们一起?” 第11章 “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 “眉头仍聚满密云…… “让这口烟跳升我身躯下沉 “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 迟衍一开嗓,包厢里坐着谈天说地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一时间闲聊的话题都被搁置了,所有人都静静听她唱完了整首歌。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 “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仍静候着你说我别错用神 “什么我都有预感……”* 一曲毕,下一首歌被暂停,众人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 迟衍得了十几句赞赏,周牧也对她露出赞许的眼神。 “你有暗恋过什么人,还是也有过爱而不得?怎么能把这首歌的情感演绎得这么好?”周牧问。 迟衍唱歌的时候还像个为爱卑微到尘埃的少女,一唱完就跳脱出来,变回她平时放浪不羁的模样。 “怎么可能?”迟衍扬起眉。一向都是别人求着她谈,哪有她爱而不得的时候,更别说喜欢什么人还藏着掖着不敢告白。 第14章 实在是太逊了。 “全是技巧没有感情。”迟衍狂傲地补充道。 “挺好,”周牧不知是在评价她为人还是在评价她的歌,“你还会唱什么,去那边点几首吧。这群人只会演戏,唱歌一个比一个难听。” 迟衍对周牧颐指气使的语气很不爽,她是看在明井然的面子上才唱了一首,再说ktv就是大家一起娱乐的地儿,想听专人演唱找天王天后给她开专场唱去啊。 明井然在背后掐了一把她的腰,迟衍立刻说:“好的,周总,您还有什么想听的歌?” 迟衍又唱了四五首老歌,其他人渐渐不再注意这边,陪着其他老板喝酒谈天,只在一首歌唱完的时候起哄鼓掌。 等她嗓子快唱到劈叉的时候来了个救星,她唱过的一首歌的原唱推门进来,跟一圈人打完招呼,然后过来周牧跟前,谦逊地鞠了鞠躬,接过了她手里的麦克风。 这人以前出过几张唱片,歌红人不红,飞去韩国一趟后回来改行做了演员,还是当演员最容易捞钱。现在同在隆山拍古装剧,是周牧的公司投资的另一部戏。 迟衍如释重负地问明井然:“咱们可以走了吗?太晚了,明天的戏还拍不拍了?” 明井然晃着酒杯,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脸颊上透出诱人的酡红,“导演她们也都在这儿呢,明天我拍不了戏,她们肯定也拍不了。” “可她们喝得没你多啊。”迟衍把她手中的酒杯夺过来。 明井然醉眼迷离地靠近了,贴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我这喝的是矿泉水。” 迟衍确实没闻到酒气,但被她故意勾人的模样烫得耳尖发红。 明井然靠得更近了一点,嘴唇翕动时轻轻擦过她的耳廓:“小衍,你唱歌好好听啊,我都快成你粉丝了。” 迟衍的耳朵像过了一道电,一阵酥麻钻进心里。原本她对明井然把她叫来当工具人的事还有点耿耿于怀,听她这么一说瞬间便释然了。 她才不是来唱歌给那什么周总听的,她唱的歌有被明井然听到就行了。 迟衍偏过头对上明井然的眼睛,好奇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那么深邃,仿佛非常深情,让她忍不住想要吻她。 但这里人多眼杂,虽然光线不甚明亮,可她不敢拿明井然的前途冒险。 零点前ktv的人才散场,听说有几个演员和老板还要接着打牌。 迟衍感慨:“几位叔叔阿姨老当益壮啊。” 罗婕紧张地左顾右盼:“你别瞎说!” 她方才和其他几个经纪人导演编剧还有一个影视公司的制片人坐在一起,谈了一下雷希越戏份的事。 但导演编剧和制片人都不是她们这边的人,话都说得不怎么敞亮。最好是周总这次来探班能帮明井然说说话,她作为第一出品方的老板,比雷希越背后的联合出品的公司话语权要大得多。 明井然凑上来啄了一下迟衍的嘴,附和道:“对,你这张嘴不要乱说话。” 迟衍已经忍她许久,这次终于忍不住了,把明井然抱住低头深吻起来,明井然也笑着回吻她。 罗婕被明井然那一下已经吓得心脏骤缩,看她们两个旁若无人地接起吻来,都快吓疯了。 好在她们是最后出来的,停车场里已经没人,但头顶上还有一个正对她们的摄像头。 明井然松开迟衍,安慰罗婕道:“放心,那个摄像头是坏的。” 迟衍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她只看到了这里没人,但完全忘了摄像头的事。不过—— 她还以为方才接吻时两人都是情难自禁,但明井然其实早就做好万全准备了吗。 翌日起床,两个人的黑眼圈都有点重。 昨晚回去后明井然打了大半宿的电话,迟衍在隔壁听着,虽然她在说什么也听不清,但等明井然睡后她才安心睡去。 这一早,迟弈和迟妍的照片再次被曝了出来,还是上次被偷拍的同一张照片,不同的是,它登上了各大新闻平台的头条,被传播的范围更大更广,同时被扒出来的,还有一张迟妍登过财经新闻的照片,被用来引导大家猜测照片上另一个女人的身份。 迟衍对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发消息问候一下,毕竟这一次闹得有点大,估计对她们各自的公司也有影响,不过她主要担心的是网上的那些恶评会不会让她们俩难受。 “迟衍,看什么呢?”明井然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哦,你也喜欢看这种八卦。” “我不喜欢,刚好点进去了而已。”迟衍迅速按熄了手机屏幕。 明井然笑笑:“这没什么。虽然明星最常受这种空穴来风的八卦骚扰,对它们是深恶痛绝的,但别人的八卦谁都喜欢凑热闹。” 迟衍扯了扯唇角没有应声,对她来说这不是“别人”的八卦了。 明井然仿佛真的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继续问道:“迟衍,如果你喜欢的人也正好是你的姐姐或妹妹,你还会跟她在一起吗?” 迟衍没想到明井然感兴趣的是这个,斩钉截铁地说:“当然不会!” 和迟妍或是和迟弈,光是做姐妹都想让她逃得远远的了,遑论做恋人! “我也不会,”明井然说,“迟弈胆子还真大。” 迟衍忽然觉得她的说法很奇怪。 提起这件事,评论里的反对者所用的形容词都是恶心、不伦、不道德、不正常。用胆大这种形容词,有点像是勇敢的低级替换词,其前提是站在支持,起码也是中立的立场上的。 再者,为什么是迟弈胆子大,不该是迟弈和迟妍吗? 明井然又说:“啊,不过话不能这么说,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假的啦。迟弈之前把它压下去了,现在旧事重提肯定是有人别有用心,不管是针对迟弈还是迟妍,敢和迟家叫板的,肯定也是什么厉害人物,这就不是我等屁民该操心的事啦。” 迟衍看她缩着肩装胆小的样子煞是鬼灵精怪,摸了摸她的头问:“你一个大明星也算屁民啊?” 明井然叹了口气:“你昨天在ktv也看到我们这些明星在大老板面前有多卑微了吧,凡是没背景没资本的,怎么能不算屁民呢?” 迟衍想起她昨晚打了许久的电话,问她:“你有没有跟那个周总提男主加戏的事,她会不会帮你啊?” 她昨晚还卖力唱了那么久的歌呢,这个周总不至于丝毫不给情面吧。 明井然说:“解决了。我和男主的感情戏全删了。” 迟衍惊讶道:“你这不是更吃亏了吗?戏份还变少了,那雷希越不得给自己加更多戏?” 明井然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我不在意戏份多少,只是不想演没营养的注水剧情。而且编剧也会把我的人物故事线补充得更完整的。” 迟衍仍然觉得明井然被这样对待有点惨,真想把自己的妈介绍给她当干妈,让迟甯千给她撑腰,把什么陈总王总周总通通踩在脚下。 迟衍牵着明井然进片场,路上她还在对迟弈的绯闻念念不忘。 “要我说这事还是挺好解决的,”明井然说,“先不管迟弈和迟妍的事是真是假,她公司手下那么多女艺人,找一个出来认领迟妍的身份不就好了吗,我看我们剧组的晁瑶光就和迟妍长得挺像的。” 迟衍回想了一下晁瑶光的相貌,身高体型和迟妍确实差不多,但气质差得太远了。 迟妍是冷艳型美人,晁瑶光则明媚得像个小太阳。 迟衍说:“那不行吧,艺人要是出柜,事业可就没了。” 明井然说:“又不是要她们承认恋情,只要她们的关系不那么敏感就好了,其余的随便编一个理由,女员工和女老板在一起谈事,有点亲密接触怎么了?照片上拍到的也不是接吻。而且对象是明星就更好了,她的粉丝会帮忙澄清的,到时候连水军都不用请。” 迟衍嘴角抽搐,合着粉丝是这样被利用的? 不过仔细想想,找一个人冒名顶替是最高效的方法。虽然说是迟妍也能解释清楚,但日后总会留下风言风语。可对其他艺人来说,这种流言蜚语总是会有的,就无伤大雅了,甚至还有人专门用这种半真半假的绯闻炒作热度。 在片场无聊的时候,迟衍决定发个消息问候一下迟弈。 上次听迟妍说她有女朋友了,那她俩到底有没有猫腻她还没问个明白。 第12章 迟弈挂了和迟衍的电话,内心愈发烦躁。 网上那些冲她而来的言论她可以毫不在乎,但那些骂姐姐的话,实在是令她难以忍受。 “杨曈,把艺人总监和统筹叫上来。”迟弈通过秘书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吩咐道。 五分钟后,几人对着满桌的艺人简历挑花了眼。 迟弈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就是你们筛选过的结果?” 总监助理抱歉地说:“旗下艺人加上练习生,筛去身高体重不符合的,数量确实有这么多。” 第15章 在迟衍打来电话前,迟弈就在考虑从自家艺人中找一个顶替的人,但真正挑起来就发现,谁都替代不了迟妍。 而时间每多拖一秒,网络上对迟妍的伤害就会呈指数爆炸式增长。 迟弈的语气逐渐暴躁:“你们把未成年挑进来做什么?到时候跟人家家长怎么解释!” 助理赶忙把年纪小的艺人和练习生简历都摘了出去。 迟弈再次冒火道:“把这种欧式大双眼皮的都给我叉出去,我们家妍妍是小开扇啊!” 助理又急急忙忙把欧式大双眼皮的艺人挑出来。 “你也差不多得了,雍正找纯元替身都没你这么较真呢。”总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从最底下抽出一份简历摊在桌面上,说,“就她吧,咱们公司最好看的艺人。你要是还看不上,我牺牲一下,去去韩国就回,保证给你一比一还原。” 温总监和迟弈是多年好友加公司合伙人,年纪也比她大很多,这让迟弈总不好跟她还嘴。 她忍了一口气,目光看向温嘉凡挑出来的艺人,刚好也是迟衍跟她提起过的晁瑶光。 统筹察言观色地说:“瑶瑶正在剧组拍戏,需要的话我得提前和跟她在一起的助理联系。” 迟弈说:“这个我知道。” 也是刚才和迟衍通话时她得知迟衍跑去给明星当助理了,正好和晁瑶光在一个剧组。 迟弈拿起晁瑶光的照片仔细端详,发现这个女孩和迟妍眉眼间确实有几分相似。 “迟boss啊,又不是真要你挑她当女朋友,差不多行了,我们还要问她愿不愿意配合,后面还要写通稿、找媒体,你再磨蹭下去最佳澄清时效就要过了。”温嘉凡双手插着裤兜,脚尖跃跃欲试地朝向门外,看得出非常想走人了。 迟弈一锤定音:“行,你去跟她谈吧,她开的任何条件尽量满足。” 温嘉凡迫不及待地带着助理和统筹出了办公室。 迟弈靠着真皮转椅坐下,心里总算微微松了口气。 杨秘书敲门进来,说:“迟总,迟董刚刚打了电话过来,她没让我转接,要我直接告诉您,说她那边有人去查是谁在幕后散布谣言了,您专心准备网络公关就好。” 迟弈点点头,临到杨曈快要退出门外时又叫住她:“我们这边的调查也不要停,集团在娱乐媒体的人脉没我们多。” 如果先让她把那个使坏的人揪出来,她真想亲自去把那人按在地上揍一顿。 杨曈刚刚应诺出了门,温嘉凡的助理又敲门进来。 “迟总,”被推出来帮上司挡刀的小助理颤巍巍地说,“晁瑶光那边好像不太行。” 迟弈压着怒火:“什么叫好像?不行的原因又是什么?温嘉凡她就是这样惯着你,没教你怎么汇报工作吗?” 小助理哭唧唧:“晁瑶光说怕她男朋友误会,不愿意配合,温总监让您亲自跟她谈谈,之后能不能行看您表现。” 迟弈:“…………” 到了六月底,天气越来越热,还好头一个月的戏都是在棚内拍摄,有空调吹,拍古装戏时不至于让人中暑。 后勤推着一大车冰镇西瓜进片场,大喊道:“明老师请大家吃瓜了!” 众人笑着涌上前:“谢谢明老师!” 迟衍也跟在队伍后头,排队拿了两盒鲜切西瓜。 “罗婕姐,给你。”迟衍递给罗婕一份。 罗婕却冷漠地推开她的手:“我不爱吃凉的。” 明井然捧场地说:“给我,我吃。” 罗婕不屑道:“你也少吃点,西瓜糖分最高了。” 待罗婕姐坐到一边,迟衍悄悄跟明井然咬耳朵:“我做了什么惹罗姐生气了吗?” 明井然叉起一块西瓜喂给她吃:“不是你,是我。我擅自删戏惹她不高兴了。” “这也不怪你。”迟衍含混不清地说。 明井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继续一个接一个给她喂西瓜,直到迟衍两个腮帮子被塞得像仓鼠,叫饶道:“唔,我吃不下了。” 明井然伸手钳住她鼓起来的脸颊,用力按下去,西瓜汁就从迟衍嘴角边流出来。 “……”迟衍,“好玩吗?” 明井然舔了舔滴落在她虎口的汁水,纤长的睫毛下掩着笑意,说:“好玩。” 迟衍涨红了脸:“好玩儿个鬼。” 休息后开始拍明井然和梁绮雯的对手戏。 这是一场武戏。 明井然饰演的安让在山上采到了替人治病的关键药草,被反派派出刺客追杀,她寡不敌众,就在招架不住之时,梁绮雯饰演的陆璟从天而降,一招制敌。 武指给两人讲完戏,导演让她们先试一遍。 梁绮雯的动作难度较大,需要吊威亚完成,不仅需要完成从高空速降,在地面上还有几个空翻。 两人配合群演试了两次,动作要领便基本都掌握了。 导演:“3、2、1,开始。” 一群黑衣人从竹林间钻出,团团将明井然围住,同时有两人一左一右举刀朝她上身劈去。 明井然向后下腰,两把雪亮的刀锋堪堪贴着她的鼻尖而过,在空中交错,发出铮铮脆响。 这个下腰的动作不难,但要同时保证让她的衣袍和发丝飞舞得足够飘逸,上方摄像头捕捉的特写表情到位,就很有难度。 迟衍的角度看不到明井然的脸,只看得到她的腰肢像柳条一样柔而韧,动作干净利落而不失力量感,完全颠覆了明井然在她心中如弱柳扶风的印象。 导演没有喊咔,证明她的表情演绎得也是到位的。 右侧机位对准明井然,只见她下腰时顺势取下背篓,起身时借力砸向右方袭来的刺客,虽然没有太大威力,但也分散了他一瞬间的注意力。明井然乘机一掌劈向他腕部,夺走了他手中的长剑,紧接着立剑格挡住左侧攻来的刺客,与他打了两个来回。 明井然一套剑花转得行云流水,两位打头的刺客不敌,后排刺客便一拥而上。明井然举臂于头顶云剑,拨开从空中劈下的三柄长剑,一面向前逃一面翻转手腕挑剑刺向路径上的敌人。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裙袍,素净淡雅,像一片飞速旋转的雪花,在刀光剑影中周旋。 迟衍简直快被她的打戏帅死。 “咔!”导演叫停,“非常好,接下来拍几个转剑和受伤的特写镜头。” 明井然加了点难度,挽出的剑花更漂亮了。 接着,化妆师上场帮她画了几笔战损妆,发丝也弄得凌乱了些,看起来我见犹怜。 导演把明井然单人的打戏拍完喊了咔,梁绮雯被钢丝拉起,吊在四五米的高空待命。 明井然被敌人围追堵截逃脱不得,终于在以一敌多的消耗战中败下阵来,连连后退。 危急关头,梁绮雯凭借轻功踏风而来,帮她挡下致命一击。 梁绮雯从天而降是个长镜头,要从远景拍到近景。拍了三次,导演都嫌效果不太好,便让人把她吊得更高了些。 “绮雯准备好了吗?”导演问。 梁绮雯单手倒持剑负于身后,另一只手比了一个ok,眼睛紧盯着正前方。 抱臂站在下面看戏的迟衍挑了挑眉。 场记打完板后,导演助理举着大声公喊道:“开始!” 梁绮雯的轻甲之下穿着全身式威亚衣,但动作丝毫不显拘束笨重,改动后第一次尝试便到位地演出了导演想要的效果。 在她离地一米远时,导演就喊了“咔”。 “好,绮雯也表现得非常……哎哎哎,你做什么呢?!” 导演夸赞的话音未落,就见站在场边的迟衍冲了出去。 在场的人都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她快要与落地的梁绮雯相撞。 从远处的空中飞到近地面定点是一个加速下降的过程,由于落地后收不住力,现场特地清了场让她跑几步缓冲,但迟衍却正正挡在了她前方。 梁绮雯撞上迟衍,二人一同摔倒在地。 梁冰看到出了事故,尖叫着跑过去查看情况,周围反应过来的人也惊慌失措了围了上去。 导演摘了耳机,白着脸大老远从监控器前跑过去,一边愤怒地咆哮:“这是哪个组的人?救护车,叫救护车了吗?!” 赶到出事的地点时,迟衍和梁绮雯身边已被一圈人围得密不透风。导演又喊:“散开,散开一点。现在什么情况?绮雯你还好吗?” 迟衍坐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托着梁绮雯的脑袋,梁冰担忧地跪在一边。 梁绮雯躺在迟衍怀里,虚弱地说:“我……我没事,就是头有点晕站不起来。” 导演紧张地喊:“叫司机把车开过来,拿水来,还有风扇。”她又朝迟衍吼道:“你突然冲出去做什么?我告诉你,你要负全责!” 罗婕跑过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怎么撇干净她们和迟衍的关系,天知道她这次闯了多大的祸,真是把她卖了都赔不起的。 第16章 她正欲开口时,明井然清冷的嗓音响起,她拨开人群走过来:“抱歉,她是我的人,有什么事我们负责。” 罗婕:?!! “你……”导演伸出的指尖忽然不知道对准谁,她冷静了一些的脑子这才想起来,这个惹眼的银发美女是明井然身边的人。 一时间围观的人都想到了该不会是明井然为了给梁绮雯使绊,才让自己的助理故意跑出来害人的吧。 迟衍蓦地抬起头,冷峻的目光扫过周围所有悬断是非的人的脸。 在场的人俱是一惊。 他们这才看见,迟衍半张脸上沾满了血。 迟衍眉头不悦地蹙起,从下看向上方的眼神狠戾,鲜红的血映在她本就像冰雪般冷冽的脸上,更显得寒意逼人。 导演:不是?你先撞的人你还敢凶? “导演……对不起……”梁绮雯艰难地睁开眼道,“是我,我的错,我刚刚有些恐高,我没想到自己没坚持下来。” 她方才做完该演出的动作后,腿一下就软了,正在她脑子变得一片空白,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摔在地上时,迟衍突然冲过来抱住了她。如果不是有人抱着她缓冲,她的脚说不定就会骨折,甚至摔倒的时候伤到脸。 梁冰后怕地责怪道:“你这孩子,谁要你逞能的!” 导演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温和道:“没关系,没关系,我的车过来了,你们两个还是都去医院检查一下,特别是这个……” 她还不知道迟衍的名字,现在看来,迟衍似乎是伤得更重的那个。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梁绮雯说。 “那你起开。”迟衍托着梁绮雯的身子送到梁冰怀里。 梁绮雯、梁冰:“……” 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脚,说:“我也没事,刚才被撞到鼻子了,流了些鼻血。” 而且是她自己抹了一把。 导演:“…………” 迟衍的鼻血还在流,本来准备揪起衣领擦擦的,但忽地看到正对面站着的明井然,便矜持地放下了手。 导演左右摇人:“纸巾纸巾,快递纸巾。” “不用了。”明井然说。 她迤迤然走上前,抬手捏住迟衍的鼻子,然后就这样牵着她走向洗手间,“这样止血快。” 迟衍听话地弓着背跟在她身后走了。 众人:“………………” 下午两点十七分,迟弈落地隆山。 她到摄影棚的时候,出来接她的助理却晚了许久才出现。 “不好意思迟总,现场发生了意外有些混乱。”助理一边出示工作牌引她进门,一边解释。 “出了什么事?”迟弈问。 助理说:“梁绮雯从威亚上掉下来把明井然的小助理给砸了。” 迟弈音量拔高:“什么?!是银头发的那个家伙吗?” 助理:“听说是的。” 第13章 “王导,您好,好久不见了。”迟弈和导演握手。 导演也是才知道她过来片场,带着一群工作人员出来迎接。 “失敬失敬,迟总,不知道您下午要过来,您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 迟弈向后招手,一个大眼睛的年轻女孩就赶忙上前,站至她身旁。 “这也是我们天玺的艺人,她今天有空我就带她来探探瑶光的班,顺便参观一下片场参观。”迟弈说。 跟着她一起来的是晁瑶光同组合的成员舒黎礼。 作为全国当红女团siswans的成员之一,脱离组合后她的人气却并不高。当晁瑶光开展个人活动后接到的第一部剧就是和男顶流与国民人气女演员同当主演时,她却只跑过几个综艺当了几期镶边的飞行嘉宾。 迟弈去找温总监时,她正在办公室和其商议下半年的工作计划,目前递给她的剧本,尽是些小制作网剧里的反派女二。 舒黎礼恭敬地伸出右手:“王导您好,我是晁瑶光同组合的成员舒黎礼,您叫我礼礼就好。” 导演看着她露出明显陌生的表情,但看在迟衍的面子上,仍客套道:“你好你好。迟总,你们公司的小姑娘怎么都这么漂亮。” 迟弈客气地笑了笑,舒黎礼激动得两只手都握了上去:“王导,我特别喜欢您拍的电视剧,您那部《不说风月》我都看过好多遍了。以后要是有机会能参演您导的电视剧,就算是客串一个什么小角色我也愿意。” 迟弈也说:“对,还您多关照一下我们礼礼。” 导演忙点头。 “——不过,”她话锋骤然一转,面上露出森然凉意,“王导,听说你的片场刚刚出了场事故?如果连最基本的安全措施都做不到位的话,我们天玺也不放心将艺人交给您。” “不不不,不是事故,只是一个小助理出了一点问题,已经解决好了,艺人完全没有受伤。”导演强颜欢笑道,她没想到迟弈对这件事会这么敏感。 “怎么解决的?”迟弈神色并未缓和。 导演助理帮忙解释道:“绮雯老师只是受到了一点惊吓,现在已经休息去了。确实不是我们的保护措施的问题,演员也没有向我们追责。” 提前就从其他工作人员那里了解完整个事情经过的迟弈并没戳破她们推卸责任的说辞,只是顺着话问:“那你刚刚说的那个小助理呢,她怎么样了?” 导演助理说:“她也没受伤,就撞到鼻子流鼻血了。” “你们没有任何表示?”迟弈不满地说,声音里充满了威压,“是剧组的钱不够了吗?” 导演统筹和助理面面相觑,最后只能迁就道:“有表示的,我们是很重视这次的事的。” 迟弈这才松口:“嗯,麻烦你们上心一下了。这部戏是天玺今年最重视的一部影视项目,这件事可大可小,我们也不希望为此落人口实。” 虽然只是送晁瑶光进来演一个女三,但天玺对这个项目投资的占比数一数二。导演明白其中利害,不敢怠慢。 套话说得差不多了,迟弈提起:“那王导,我们去看看瑶光了,您们先忙。” 她带舒黎礼过来自然不是为了帮她拉人脉,而是为她找晁瑶光一事掩人耳目。 导演松了口气:“好的好的,瑶光她在休息室,下下场戏才到,你们慢慢聊。” 迟弈带着舒黎礼进到休息室时,晁瑶光正对着镜子补妆。 镜中人满头珠钗富丽堂皇,眉间一点艳红花钿,穿着钴蓝薄纱金线刺绣的戏服,明艳又妖娆。 舒黎礼艳羡地喊道:“瑶瑶,你的造型太美了!” “礼礼,你怎么来了?”晁瑶光惊喜地起身跑来迎她,但对她身旁的迟弈熟视无睹。 舒黎礼有几分尴尬地说:“瑶瑶,我和迟总一起来的。” 晁瑶光这才不以为意地向迟弈打招呼:“哎呀迟总,你也来了啊。” 她的态度让舒黎礼诧异,更让她诧异的是,迟弈竟然对此不甚在意。 迟弈等她们闲聊几句后,才对舒黎礼说:“礼礼,你让她们带你去片场转转吧,观摩一下演员是怎么拍戏的。” 舒黎礼了然,跟着晁瑶光的助理一起出了门,剩下的几个工作人员也识趣地走了。 “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我们长话短说,”迟弈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就把它当做是一场绯闻炒作,后续你也可以发布澄清申明,并不会要你长期配合。你男朋友那边公司会帮忙解释。交换是两年之内保证你能上大荧幕,每年至少一部上星的电视剧资源或大热ip改编,一部热门综艺。当然,你想把它让给你男朋友也行,对于他公司还能提供出专辑的机会。” “这是你能得到这个最好的条件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你马上考虑清楚,我走出这扇门条件便作废。”迟弈一边谈判,一边毫不犹豫地朝门口走去。 晁瑶光完全没料到她求人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脑子里还一阵凌乱,但眼看迟弈的手已经搭上了门把。 “喂,等等啊,你不是让我考虑吗,那就给时间让我想想啊!”晁瑶光气急。 迟弈按下把手,冷冷道:“我说的是让你‘马上’考虑清楚,答复‘好’或‘不好’是一秒钟就能说出来的吧。” 晁瑶光无语,她根本来不及犹豫了:“好。我同意。那我怎么知道你说话算话?” “你觉得我大老远跑过来亲自对你说这些话就是为了骗你吗?” 迟弈拉开门走了出去,在门边回头道,“但是合同也是有的,已经发给你经纪人了,你可以在网上签字,一样生效。” 晁瑶光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愣在原地,生气也不是,高兴也不是。迟弈来之前她做了不知多少心理建设,结果这对话结束得也太快了吧,她们交流有一分钟吗?迟弈就为了这一分钟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过来? 迟衍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脸上的血迹,殷红的血水被冲成淡粉色流入水槽。 “止住了吗?”明井然问。 第17章 “好了。”迟衍吸了吸鼻子,已经没有异样。 明井然抽出一张纸巾,说:“过来,我帮你擦擦。” 迟衍闻言伸过脖子,微低下头。她眉梢睫毛都挂着水珠,刘海也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宛如清水出芙蓉。 明井然刚把她额头上的水擦干,就突然扑上来抱住她。 迟衍被她扑得后腰抵上洗手台,不紧不慢地张开双臂承接住她,笑道:“哟,明老师,你冷静一点。” 明井然是由始至终都太过冷静,这会儿才红了眼。迟衍知道她是在心疼担心自己,但看到她眸光湿软咬着红唇的模样,不由得反过来心疼起她。 这么说着,却已经伸手箍住她的后脑勺,压着她的头吻上自己的唇。 明井然踮起脚倾身伏在她身上,迟衍迎合着她,像一节被压弯的竹枝,二人交叠的腰身弯曲成漂亮的两道弧线。 迟弈推门而入时,两人正吻得像一对干柴烈火。 明井然的唇骤然离开,像受惊的小白兔一样慌乱。 迟衍的双臂仍勾着她脖颈难舍难分,不禁不满地嚷嚷:“你这人怎么进来不敲门啊?!” 迟弈看看公共卫生间门上的女士图标,装作不认识地退了出去:“不好意思,走错了。” 明井然睁大了眼,从迟衍身上下来,吃惊地问:“迟总?” “嗯,我在。”迟衍风情万种地向后撩了撩刘海。 “谁叫你了?”明井然一把将没个正形的某人从洗手台上拉起来站直了。 “嗐,人都走了,”迟衍伸长脖子朝外望了望,又脉脉含情地看回明井然的眼睛,“我们继续。” 气氛被人打断再难回去,明井然仿佛还在为刚才被人撞破的事懊恼,拘谨地说:“别了,这里会有人来。” 迟衍气呼呼地鼓着腮帮,这时手机进来一条短信。 迟弈:【过来,我在最上面的消防通道。】 迟衍:【迟总,别这样,让人看见了不好。】 迟弈:【那就别让人看见。】 “谁找你?”明井然问。 迟衍掩饰道:“我一个远房表妹,早恋被班主任抓住了,家里人把她痛骂一顿,现在哭得要死要活找我诉苦呢。” 明井然说:“哦,那你多开导开导她,让她下次小点心。” 迟衍:“……好,我这就去给她打电话。” 迟衍上到五楼,在那里看到迟弈。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西服西裤,但是垂头丧气坐在楼梯上,长腿越过三级台阶悠闲地撑着地,手肘支在膝盖上,手里转着手机。 迟衍关上沉重的防火门,一步跨到她身边坐下,摇着她的手臂嗲嗲地撒娇:“迟总~~把人家叫来了怎么又不看人家一眼?” 迟弈没力气配合她插科打诨,只漫不经心地挑起眼尾睨着她,一句话爆杀:“你平时不是挺拽的吗,竟然被明井然压在下面?” 迟衍脸色陡变:“你坏人好事还敢提?” 迟弈说:“好的,我不提。那让我来看看你。”说着,她就伸手钳住迟衍的下巴,把她的脸扳过来仔细端详。 迟衍又不正经起来,扭着头作娇羞状:“迟总~别这样~会让姐姐误会的~~” 迟弈见她脸上确实没受伤便放下心来,接着嫌弃地松开手,皱紧了眉:“这么爱演,我送你出道去演戏啊,你想演什么?我安排你和明井然演双女主电影都行。” 迟衍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迟总~你真会说笑,咱们的关系是能摆上台面让大家知道的吗?” “……”迟弈黑着脸,“能不能别叫我迟总?” 再听一次这声音都要对这个词ptsd了。 迟衍咬牙切齿:你最好让所有人都别这样叫你。 “行了,”迟弈站起来,“事情都办完了,我走了。” 迟衍也站起来,帮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好歹也真是个什么总的,灰头土脸地会让人笑话。 迟衍问她:“大姐不会再被人讨论了吧?” 迟弈点头:“嗯,通稿已经发出去了,一个无关痛痒的明星绯闻到了明天热度就散了。” “那你怎么还不高兴?”迟衍问。 迟弈露出消沉的神情:“姐姐把我拉黑了。” 迟衍:“……”这她也没法儿安慰。 二人离开,防火门重新关上,楼梯间里恢复短暂的寂静,过了半晌,有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梁绮雯从顶楼下来,目瞪口呆。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迟衍。 导演一行人带着花束和果篮到明井然的休息室来见她。 “给我的?”迟衍手里捏着三个红包,一沓是一万,导演总共给了三万。 “是的,”导演说,“我代表剧组感谢你方才不顾危险见义勇为的行为。” “哎呀,导演你太见外了,这也算不上见义勇为。”迟衍心安理得地收下红包。 临走前,导演助理悄悄叮嘱她:“关于这件事还希望你以后不要在网上透露任何消息。” “我懂的,我懂的。”迟衍说,她都收了红包了还会说什么。 迟衍坐在沙发上数钱,罗婕走过来不屑地说:“以后你在剧组少给我们惹麻烦。” 迟衍显摆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红包:“导演都来感谢我了,这怎么能算惹麻烦?” “这还不是看在我们井然……”罗婕顿了顿,“还有天玺娱乐的迟总的面子上,要不是刚好碰上她来探班,对剧组风评格外重视,谁会关心你一个小助理?” 明井然不在,迟衍便收起嬉皮笑脸:“罗姐,我到底什么时候得罪您了?” 她现在是真感觉到罗婕在针对她,从前罗姐还把她当自己人护着,今天却一直把她当外人,明里暗里地点她地位低,对她捧高踩低。 罗婕冷哼一声不予理睬:“我去送送迟总。” 迟衍从沙发上起来跟在她身后:“我也去送,都是一家人。” “谁跟你是一家人?”罗婕瞪她。 “没说跟你啊,”迟衍说,“我在说我跟迟总,五百年前是一家。” 罗婕冷笑:“你倒是敢攀这个亲戚。” 走到片场门口一看,外面不止迟弈来时那一辆车,监制和制片人她们听说迟弈来了,也赶了过来。 “罗姐,不过去了吗?”迟衍问。 罗婕白她一眼。 “哦,懂了,”迟衍说,“现在没你说话的份儿了。” 高低总是有对比的,在这些人面前,罗婕的身份也就不够看了。“没事儿,”迟衍安慰她,“看我帮你争取机会。” “你要干……”罗婕出口阻拦已经慢了。 只见迟衍溜溜达达地跑过去,插进一众大老板们的谈话间,拉着迟弈耳语。 迟弈把耳朵凑过去:“你做什么?” 迟衍用手挡住口型,悄声道:“一路顺风。” 迟弈:“……” 迟衍完成任务,又溜溜达达地跑回来。 罗婕恨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手撕了,抓狂地问:“你跟人迟总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迟衍:“略略略,我不告诉你,你自己想吧。” 罗婕简直恨她恨得牙痒痒。 另一边的大老板们和一众工作人员纷纷侧目,“迟总,你们这是……?” 迟弈面不改色地说:“她来跟我说谢谢。” 导演忙接话:“对对对,这就是明井然的那个助理,我按您说的已经对她表示过了。” 制片人和投资人们都留迟弈一起参加饭局。 “刚好森宇的周牧周总也在,机会难得,大家一起吃个饭,以后还有好的影视项目可以一起合作。” 迟弈没有推却,看向身边的舒黎礼。 舒黎礼立刻很有眼力见地说:“迟总,那我去找瑶瑶吧,我就不跟您一起了。” 夜深。 冗长的酒局结束后,迟弈在周牧住的酒店办理了入住,两人在电梯里遇见才忙完回来休息的罗婕。 “迟总,周总。”罗婕问好。 周牧对她有些印象:“你是明井然的经纪人?” 罗婕回道:“是的,我是井然的执行经纪,我们上回见过的。” 迟弈闻言打探道:“明井然拍戏到现在才收工吗?”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已过凌晨,迟衍作为她的助理,一定也是陪她忙到这个时间。 罗婕说:“井然早就收工了。她的那个助理吃瓜吃出了肠胃炎,送她去医院才折腾到这个点。” 迟弈无话可说,不过几个小时不见,那家伙竟然又惹了麻烦。 电梯先在罗婕的楼层停下,罗婕踌躇了半晌,没有出轿厢。 “周总,我有些话想和您谈谈,不知您现在方便吗?” 周牧随和地点点头:“你跟我上来吧。” 迟弈和周牧的房间相邻,两人道过别,分别进了各自的房间。 “太晚了,弯弯绕绕就免了。”周牧仿佛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 第18章 罗婕便开门见山地乞求道:“周总,井然的事您能再帮帮忙吗?她被删减的戏份都有三四集长了。” 周牧道:“你想错了,是明井然自己拒绝演和雷希越的感情戏,不是我为难她删她的戏,反而是顺着她的意思来的,她似乎有自己的想法。看来你和艺人的沟通出了点问题,也许你该找的人不是我。” 这怎么可能?罗婕难以相信,她以为明井然只是反对雷希越加戏而已,总不至于因为这个生气到连本来就有的感情戏也不演了。 她能想到明井然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为了迟衍,无论是为了迟衍不愿与男演员演感情戏,还是为了迟衍不愿再向周牧低头。 罗婕咬咬牙,艰难地问道:“周总,如果是我拜托您,有什么……怎么做才能让您愿意……重新把井然的戏份加回来呢?” 周牧嗤笑:“你们玩我呢?一个说不演就不演,编剧已经在改剧本了,你又说要改回去?” 罗婕无措地立在原地,懊丧不已,这件事在第一时间就应该联系明井然的经纪人刘姐,让她来制约明井然的。 “不过这件事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周牧松了口。 罗婕立刻充满希望地望向她,这个时候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周牧叹了口气:“你帮我把那个小姑娘带过来吧,明井然说什么都不让我和她见面。” 罗婕:“……” 一墙之隔的地方,迟弈站在窗前,接到了秘书的电话。 杨曈:“迟总,已经查出来了,是金光传媒,不过尚不清楚他们背后是否还有人。” 迟弈也觉得可疑:“确认吗?集团那边有消息吗?” 杨曈:“没有,是咱们先查出来的。” 迟弈更觉得这个金光传媒只是做了别人的替罪羊,不然迟甯千那边怎么可能还没查出来。 金光传媒,在她印象中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经济公司,背后也没有挂靠哪家大公司,这么些年来,全公司上下出名的艺人,就只有一个明井然。 “杨曈,”迟弈吩咐道,“调查一下金光传媒的商业版图,还有明井然个人在各领域的商业投资、每部戏的投资方、背后是谁在捧她。” 迟弈一瞬间就想到了刚刚和她经纪人有联系的周牧,还有跟在她身边的傻妹妹。 首先排除是迟衍。 “顺便查查森宇影业的周牧。” 第14章 关于迟衍吃瓜吃出急性肠胃炎这件事,只能怨她自己。 片场虽然有三十多台十匹的空调吹着冷风,但场地太大,温度凉快不到哪里去,更起不到冷藏的作用。 中午没吃完的两盒西瓜在片场放了一下午,再吃的时候都有点馊了,她仍旧没当回事儿地全吃完了。 过了一个小时,吃晚饭的时候她开始没有胃口,再过了一个小时,就开始上吐下泻,生活制片送来的诺氟沙星和蒙脱石散吃了没用。见迟衍逐渐浑身无力发冷头晕恶心,明井然戏都顾不上拍了,跟导演请了假,和罗婕一起送她去了医院。 “得亏你也来了。”罗婕说。 方才明井然要请假的时候她还不同意,但现在这情况没有两个人是架不住跟散了架似的迟衍的。 隆山市第二人民医院急诊科门口,迟衍树袋熊般抱着明井然,但由于胳膊使不上劲儿,整个人像煮熟的面条一样不断往下滑。 罗婕抓着她的衣领把她提起来,重新固定住了,说:“迟衍,你坚持一下,起来走两步。” 刚刚在医生那里查的体温是三十八度八,明井然心疼她,说:“要不你去借个轮椅来。” “先等一下,”迟衍忍着胃部强烈的绞痛,有气无力地说,“我想吐。” 罗婕拿了一个垃圾桶过来放在她脚边,迟衍白天吃的东西早吐干净了,蹲下去只呕出一大口酸水,还有点苦,带着胆汁。 每次吐完的那几分钟里身子都会松快一些,漱了口,迟衍赶紧站起来道:“走吧。” 接着是验血,回急诊科开药,挂水。 明井然出来时把戏服换成了白t牛仔裤,戴了一只黑色的口罩,只有头上的发包没来得及拆。 虽然这在明星满大街的隆山已经很低调了,但她身旁还依偎着一位病恹恹的银发混血美人儿,这就让输液室里偷拍的人多了不少。 罗婕买了一提牛奶,挨个儿给人发过去,让大家不要把照片发到网上,有的配合的路人当场就把照片删了。 靠在明井然肩头打盹的迟衍睁开眼,浅灰色眸子里的光比平常黯淡了些,她疲弱地说:“对不起,麻烦你们了。谢谢你,罗姐。” 看着她这副样子,罗婕反倒在最被她麻烦的时候生出了一些恻隐之心。 罗婕在她俩对面坐下来,说:“别说了,好好休息。” 两袋药要打两个多小时,迟衍早就睡着了,明井然便一动不动地由她靠着肩膀,下巴轻偎着她的发顶,垂眸柔情似水地注视着她的睡颜,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抚摸着她输液的那只手。 罗婕在对面观察了半晌,猛地惊起,四处张望有没有人偷拍,要是有人拍下她们此时此刻的照片,那绝对会成为曝光明井然和另一个女人恋情的铁证。 好在已经入夜,整个输液室里都透着困倦疲惫的静谧,没有人再注意这个角落。 罗婕心里却静不下来。 她不敢相信,明井然竟然真的喜欢上了迟衍?!一个向来清心寡欲的人竟然真的会为了一张脸而冲动? 这件事发生在明井然身上实在是像铁树开花一样不可思议,但也有说得通的地方,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女神,而是一个有着正常七情六欲的女人,禁欲久了那些欲望总会在让人意想不到的时刻爆发。 罗婕悄然盘算着,这场爆发到底会在几时结束,她只希望明井然能尽快回到正轨,因为谈恋爱是真的会让人变笨的! 凌晨,罗婕送打完针的两人回望江公馆。 “要我留下来帮忙吗?”罗婕问。 明井然摇摇头:“她烧已经退了,再不需要有人守着了。” 罗婕说:“统筹把新排的通告发给我了,明天早上补你和梁绮雯没拍的那两场戏,四点就要起床,我明早来接你,你千万早些休息。” 明井然答应了,但等罗婕一走,就要伺候迟衍洗澡。 迟衍此时比进医院前清醒了许多,虽然还是虚弱,但完全可以自理了。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来。”她按着自己的衣角拒绝道,像一只害怕被人洗澡的猫。 只在特定时期才显露出来的脆弱感往往最能打动人。明井然看着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娇柔媚态,忍不住就想上手触碰她。 被顺着毛的迟衍疑惑道:“你做什么?” “没什么,”明井然吞吞吐吐,“就是……突然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反差萌。” “什么反差?”迟衍问,“看到大活人快要被折磨死了你很高兴吗?” “当然不是。”明井然微微愠怒地嘟起嘴。 是看到平时很狗的人突然变得像猫一样,就让人很想抱抱。 不过她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好话,以免迟衍炸毛,就没有说出来。 迟衍注意到她低敛下长睫也掩饰不住的露骨眼神,骤然警惕起来:“就算是这种时候,你也想都别想。” 明井然笑了笑:“哦。” 迟衍表明决心:“我发过誓坚定做1一百年绝不动摇。” 明井然想要戏弄她的心情达到顶峰,但是生生忍住,变成嘴角一抹藏不住的讥诮:“哦~” 她最后揉了一把迟衍的脑袋,恋恋不舍地收回手,问:“你现在有胃口吃饭了吗?” 迟衍觉得自己的胃现在这个状态就挺好,虽然有一点饿,但是不疼也不让她犯恶心,她不奢求别的,只求它今晚再不要折腾她了,于是说:“我不吃东西,你不用管我了,去休息吧。” 两人分别进了浴室洗澡。 迟衍从客卫回到房间,却看到明井然穿着睡衣坐在她床边,手托着腮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清婉的小脸似乎比前几天又消瘦了几分。 一听到她走近的响声,明井然就醒了。 “怎么不去你房间睡?我真不用你照顾。”迟衍说。 明井然拍拍枕头,说:“过来,睡下。让我摸摸你的额头。” 迟衍爬上床在她身边躺下,祈祷自己千万不要再烧起来。 明明说好了是“摸摸”的,明井然却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来。 瓷白光洁的额头相抵,温热触到清凉,点漆般清亮的眼眸迎着略显局促的灰瞳,明井然狡黠一笑:“还好,应该只是一点低烧,不过——” 迟衍眨眨眼,明井然的睫毛扫得她眼皮有点痒:不过什么? 明井然用鼻子蹭了蹭她鼻尖:“你怎么没有呼吸了?” 迟衍蓦地脸红,极不顺畅地深吸了一口气,心跳声像爆裂的鼓点在她鼓膜里炸开。 第19章 “我……” 明井然不等她解释,俯下身在她躁动不安的心房上落下一吻。 “晚安。” 明井然关了灯,帮她合拢房门。 迟衍在黑暗里翻来覆去,“安”不下来。她的屋里今晚没有开空调,只放了台空气循环扇在窗前通风。 可还是闷热。 迟衍浑身酸痛口干舌燥,听见屋外有窸窸窣窣的响声。 她起床拿着水杯去外头加热水,顺便想看看明井然这么晚不睡在做什么。 走廊和客厅都没开灯,只有对面客卫的油砂玻璃门透出莹白的亮光。 明井然一般是只用主卫的,迟衍不知道她鬼鬼祟祟地在她使用的客卫里搞什么鬼。 她轻手轻脚地把门打开一条缝,然后就看见…… ……国民女神竟然在帮她洗内裤??? 迟衍诚惶诚恐地飞扑上去:“娘娘不要啊,臣妾实在是无福消受!” 明井然摊开沾满泡沫的两只手,说:“洗都洗了。” 迟衍说:“我只是今晚太累了。” 明井然把手上的泡沫冲干净又在毛巾上擦干了,抽走她手里的杯子推着她回卧室:“累了就好好休息。” 片刻后她端着倒好的水回来,放了根吸管喂到迟衍嘴边。 迟衍喝了几口水,两只浅灰色的眼珠转来转去,在黑夜里格外分明。 “怎么了?”明井然觉得好笑。 迟衍捂着自己的胸口说:“不知道,就是觉得今晚很不安心。” 她的心脏一直跳得很快,心里有些焦虑,也不知道在焦虑什么,她陷入了一种未知的感觉之中,难以判断这是一种生理不适还是心理上的情绪异常。 明井然说:“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吧。” 迟衍:啊?这还能问别人? 明井然拨通了医院急诊科值班医生的电话,简单说明情况后,立刻得到了答复。 “医生说可能是药物过敏引起的心慌胸闷,”说着她打开灯撩起迟衍的衣服查看,“你身上有没有哪里起红疹瘙痒,或是呼吸困难?” 迟衍的衣扣被解开,晾在灯光下被检查了个遍。 明井然的目光像月光一样凉凉的,迟衍一等她检查完,立刻重新扣上睡衣扣子。 “没有哪里痒,也没有呼吸困难,”迟衍说着,再次用手按上了心脏,“但是我现在心跳更快了。” 明井然沉吟片刻。 “我今晚陪你睡吧。” “你今晚陪我睡吧。” 两人异口同声道。 迟衍说完又不好意思,把被子拉到眼睛下,翻了个身装睡。 她听到明井然走出门去了洗手间,接着去了阳台,应该是晾衣服,最后回到房间,在她身边躺下。 除了□□的时候,两人并不会在一起睡觉。和某一个人真正意义上的一起睡觉,这对迟衍来说还是生平头一次。 她翻回身面对明井然,鼻尖下飘着淡淡的橙花香气。 “谢谢,今天太麻烦你了。”迟衍说。这样麻烦一个人,对她来说也是生平头一次。 “这不叫麻烦。”明井然说。 “这不是麻烦是什么?”迟衍问。 明井然没有立刻回答她。 “麻烦”和“照顾”的区别,在于她在她心中距离的远近,现在也许还不是时候。 “那就是麻烦吧,”明井然说,“你欠我一个人情了。” 翌日中午,迟衍满头大汗地热醒了,量了体温,烧已经完全退了。 她下午给自己煮了点粥喝了后,出门打车去医院打了剩下的一针。 最后一袋药水快打完的时候,罗婕打电话来说要接她。 “不必这么麻烦,”迟衍说,“我自己走回去,顺便在外面吃晚饭。” “刚好就在外面乱吃东西?”罗婕责怪道,她坚持说,“我来接你。” 迟衍默了默,问:“是明井然让你来接我的吗?” 电话里没有回音,迟衍就当她默认了,“好,你现在过来吧,我正好快出来了。” 罗婕开车去医院接上迟衍。 借着昏黄的暮色,迟衍依稀认得这不是回望江公馆的路,也不是去摄影棚的路。 “是去吃饭?”迟衍问。 罗婕却答非所问:“迟衍,井然她对你这么好,你愿不愿意为她做一点小事?” “当然可以。”迟衍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接着车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 迟衍回神看向罗婕,发现她的表情十分凝重。 “要我做什么事,你说啊,有那么难办吗。先说好,超出我能力范围的我可不能保证做到。”迟衍说。 罗婕说:“这件事对你来说也不难,你肯定做过很多次了。” 迟衍笑着问:“那是什么?吃饭唱歌还是睡觉?” 罗婕紧张地握着方向盘,说:“……睡、睡觉。” “不是吧?”迟衍半嗔半喜地扬起眉,“明井然怎么连这种事都要你来办?” 她回想起昨夜明井然看她时那个露骨的眼神,心中叹息,虽然她病才刚好,但可怜明井然已垂涎了她一整天,便还是依了她吧。 罗婕说:“不是井然,是周牧。” 迟衍从畅想中抽回神:“啊?周牧?哪个周牧?谁是周牧?” 罗婕:“……” 三分钟后,车急停在路边,迟衍愤怒地摔门而去。 罗婕打了双闪,靠在椅背上头疼。 完了,她这份工作保不住了。 她完全想错了。迟衍放浪,但是不随便,她好像对明井然有意思,但根本没喜欢她到没有自我放弃底线的地步。 或者说她太自我,才不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难怪明井然不让迟衍见周牧,是因为时机没到?而她急于求成地毁了这个时机。 思来想去,她还是给明井然打了一个电话,这件事她必须有个交代。 明井然可能会大发雷霆吧,她再温柔也绝对会生气,毕竟她现在是喜欢迟衍的,要是迟衍因为这件事离开她…… 罗婕拨号的指尖顿住,忽然不敢面对了。 “……” “嗯……嗯……,所以你就自作主张地找了迟衍?”明井然的声音像一泓波澜不惊的湖。 罗婕不知道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承认了自己做的蠢事:“是的。”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明井然越是沉默,她就越是心惊。 就在她心里的那根弦紧张得快要断掉时,明井然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手机贴近她耳边时,耳朵都被震得发痒。 罗婕把手机拉远了些,她觉得明井然可能要疯了。 明井然笑到最后笑不动了,被自己呛得咳嗽了两声。 “井然姐,没事吧,快喝口水。” 罗婕听到明井然那边传来一道娇柔乖巧的女声。 “嗯,谢谢,我没事。”明井然的声音忽远忽近,又回来和罗婕继续对话,“所以她就直接走了,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你没跟她提一些有吸引力的条件吗?” 罗婕一愣:“你舍得她跟了周牧?” 明井然的声音这才冷了点:“你觉得我不会舍得还夺人所好?” 罗婕背后出了冷汗,不敢答话。 明井然叹了一口气,问:“迟衍她走远了吗?” 罗婕朝前望了望,已经看不到人影:“这是一条直路,我开车应该能追上她,你要我找她吗?” 明井然说:“对,你追上她,然后告诉她,让她还我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罗婕把手机连上车载蓝牙,一边保持通话,一边发动车开了出去。 “你不用管是什么人情,就这样告诉她,”明井然说,“如果她同意,你就载她去酒店找周牧,如果她不同意,你就送她回望江公馆。” 罗婕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但是……你不是喜欢她的吗?如果我说了你,那她就知道是你要她和……” 明井然打断她:“嗯,就是这样,你去办吧,我还有事先挂了。” 罗婕一头雾水地找到迟衍,把车速放缓了,降下车窗跟她说话。 “迟衍!”罗婕按了一下喇叭,大声喊她。 迟衍头也不回地走在人行道上,面色不善。 罗婕停下车,车钥匙没拔就跑下来追她。 “迟衍,”罗婕快步跟在她身后,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明井然要我跟你说、说……” 迟衍猛地停下,转过身,罗婕刹不住脚,险些撞到她怀里。 “明井然说什么?要我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吗?”迟衍问。 罗婕仰头看着她冷若冰霜的面庞,一时间不敢继续往下说。 “明井然说——”她深吸了一口气,“你欠她一个人情,要你现在还给她。” 听完这句话后,迟衍仿佛就变成了一座冰塑,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20章 良久以后,她才开口,声音有点哽咽:“现在还?怎么还?你刚刚说的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她死死盯着罗婕的眼睛,冷色的瞳仁里还剩一束微弱的火苗在震颤。 罗婕的话打破了她最后的希望:“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先跟周总见一面吧……只是吃个饭。” 第15章 在此刻之前,迟衍觉得明井然是个美好得过分的人。 表里如一的人美心善,表里如一的纯粹无暇。 想起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就不由得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迟衍站在街边,不停地给明井然打着电话,无一例外都是响铃未接通。 罗婕说:“你没必要打她电话。如果你不愿意,我就送你回望江公馆,这也是井然交代的。” 迟衍面上已是一片冰凉:“这真是她亲口说的?” 罗婕说:“是的。” 迟衍问:“那个姓周的怎么逼她了?” 罗婕没有答话。所实话并不是有人在逼她,但要是让迟衍觉得明井然是被逼无奈,她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 “行了,你也不用说了,”迟衍摆摆手,决意不再难为她,“我们走吧。” 罗婕一怔:“去哪边?” 迟衍问:“周牧在哪?” 电梯缓缓上升,离周牧的房间越近,罗婕就越后悔。 四面光洁的不锈钢镜面漫射着头顶雪白的灯光,也压抑着空气中浓重得抹不开的凝重。 “我做这个,你们打算给我什么好处?”迟衍骤然开口道。 昨夜半梦半醒间,她看到明井然侧躺着关切地望着她,像是一宿都没合眼。 那个眼神忽然触到她心底最软的那一块地方,她说,“明井然,你不要太喜欢我”。 现在想来真是她自作多情。 “明井然不会那么自作多情吧?”迟衍问,“她觉得我喜欢她喜欢到可以为她献身的地步了吗?” 罗婕张了张唇,但一时想不到该开出怎样的条件才算合适。 她眼角余光瞥到电梯楼层,还有一楼就到了。 “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好处?”罗婕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谈判方式。 电梯在十六楼停下,这时候谁都再没了退路。迟衍云淡风轻地耸耸肩,说:“把钱准备好。” 她长腿迈出轿厢,罗婕紧跟在她身侧:“你想要……多少?周总那边肯定也不会亏待你的。” “哪间?”迟衍满不在乎地打量着门牌号,不是很着急谈价钱的样子。 罗婕在前引路:“跟我来。” 门铃响后,一个穿着宝蓝色套装的女人前来开门。 迟衍吹了声口哨:“哟,有人先到了。” “别瞎说,这是周总的秘书。”罗婕小声训斥她。 “哦,那这位就是上次见过面的周总了?”迟衍对着迎面走来的女人扬了扬下巴,向她确认道。 “是。”罗婕说。 秘书退至门后,周牧走到门边,抱着双臂上下打量迟衍,眉头蹙起。 “周总,”罗婕微微颔首打招呼道,接着介绍起迟衍,“这是迟……” 她侧目的余光里只看到迟衍飞扬起的银白发丝。 迟衍出拳的动作快到她都看不到,她只听到沉闷响声和周牧的惊呼同时发出。 “……衍……” 罗婕张嘴保持着最后那个“a”的发音的口型尖叫起来。 “周总!”走廊上惊叫声迭起,周牧被迟衍一拳打得踉跄向后倒去,秘书慢半拍地扶住她。 “接住了?”迟衍左手按住右臂抡了一圈,活动活动关节,道,“没热身,这一下应该不疼吧?” 周牧怒吼道:“叫保安上来!” 秘书战战兢兢地转身去打电话,没走两步,就听见罗婕惊恐的声音:“迟衍你做什么,快住手!” 她抱着迟衍的胳膊挡在周牧身前,眼看就要拦不住。 周牧不甘示弱地向前顶了一步:“你要是不怕后果你就继续!” “那你做事前有没有想到你今天的后果?”迟衍拨开罗婕,冲上前又是一拳。 秘书就近取了更衣室的衣架匆匆一挡,没成想迟衍的拳头毫不迟疑地挥了上去,木质衣架应声而裂,带着凌厉的拳风扑向周牧的面门。 周牧被撂倒在地,捂着脸倒抽气。 迟衍甩甩手:“哇,这一拳不怪我,我本来没想下这么重的手的。” 秘书和罗婕手忙脚乱地上前扶她,周牧气极:“我让你去叫保安上来!罗婕,把你的人带走!你和明井然都别想好过了!” “你在威胁谁呢?”迟衍弯下腰揪起她的衣领,飞扬的眼尾里带着冷色。 罗婕简直要疯了,周牧的话对她来说可不是威胁而是最后通牒:“迟衍,求求你住手吧,我送你回去,我这就送你回去。” 听到吵闹声,隔壁的房门打开,迟弈皱着眉出来查看情况。 迟弈闲适地靠在门边,看着屋内的几个女人扭打作一团,问:“需要帮忙吗?” 迟衍从中间冒出脑袋:“你潜规则都敢潜到你姑奶奶我头上了,还想让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地离开吗?!” 迟弈:“………………” 周牧的秘书扳着迟衍的手脱不开身,求救道:“迟总,麻烦您帮忙打前台电话叫保安上来。” 迟弈叹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从纷乱错杂的人形间精准抓住迟衍抓着周牧衣领的手腕,用上三分劲掐着:“松手。” 迟衍瞪她。 迟弈手上便又加上了三分力,声音也更沉了些:“松手。” 迟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站起身。 周牧闭着眼躺在地毯上,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报警,给李律师打电话。” 罗婕如履薄冰地道歉:“周总,实在抱歉,我……” “出去!”周牧不想听她解释。 迟弈拦住拿出手机的秘书,说:“我让我助理上来了,先让她开车送你们去医院吧。” 她又蹲下亲自扶起周牧,在她耳边道:“周总,这种程度报警最多也就落得一个拘留罚款,对她这种人不痛不痒,而且若是她拿到网上说三道四,在如今这个自媒体时代,网上的风向可真不好说。” 迟弈刻意试探道:“您也知道,我前不久就吃过这亏。” 她紧盯着周牧的眼睛,却也料到了老狐狸是不会轻易露出破绽的。 周牧脸色铁青,似在考量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对她的遭遇并不关心。 迟弈又道:“您不如私下找几个人……解决了,您要是需要的的话,我也能帮您,我希望的就是,这件事不要和剧组扯上关系。” 周牧深看了她一眼:“迟总你刚开始做影视投资慎重一些是好事,可未免怕事怕过了头,连这种微不足道的人都放在心上。你觉得我还怕她不成?” 迟弈笑笑:“周总您自该有解决的办法,是我多嘴了。” 周牧在她的搀扶下站起来,道:“今天让你看笑话了,还是多谢你帮忙迟总,这个人情我记住了。我会自行去医院的,后面就不麻烦你了。” 迟弈示意她秘书过来,换了人扶着。 “好,那我就先走了,今天的事周总您不必放在心上,后续若是需要帮忙仍是可以找我。” 迟弈回房给迟衍打电话。 “你人在哪?” 迟衍说:“在楼下停车场蹲着呢,等周总她报警来抓我。” 迟弈说:“上来吧,到我房间来。” 迟衍等周牧下楼后才上去。 一进门,她就自寻了一个房间的空床躺下,说:“你今晚不走吧,让我睡一晚,我没地儿住了。就是警察来的时候有点说不清,万一把你当成背后主谋就不好了。” 明井然那里她不可能再回去。 迟弈说:“警察是不会来的,不过周牧她可能会找几个人找你算账,你以后一个人走路的时候小心点。” 迟衍波澜不惊:“那好,我以后都睡大马路上,看她能找到什么机会动手。” 迟弈把她右手牵起来看了看,只是手背关节处有些破皮,不免不满道:“你这下手也太轻了吧?” “我还能真下死手啊?”迟衍警觉地坐起来,“你是不是跟她有什么恩怨,你要是看不过她你自己动手去,别把我当枪使。” 迟弈赞许地摸摸她的头:“不管怎样,看在你这次或多或少帮我出了力的份上,我就帮你摆平这件事吧。” 迟衍甩开她的手,问:“她怎么你了,让你这么小肚鸡肠地怀恨在心?” 迟弈不和她计较措辞问题,将放在餐厅的笔记本拿来递给她。 “这次在我背后搞小动作的就是金光传媒,明井然的公司。” 听到这个名字,迟衍怔愣地抬头看她。 迟弈点了点头:“但金光传媒并不是主使,你看看明井然和周牧的关系。” 第21章 迟衍跟了明井然这么些日子,也知道她的公司有多不靠谱,要不然明井然这么大一咖位不至于排场还没梁绮雯大,还要艺人自己去找老板要资源。 但当她看到电脑上纵横交错的关系网图时还是大吃一惊,根据她看到的,可以说明井然完全就是周牧的提线木偶也不为过。 “明井然还想利用你跟周牧换资源?呵。”迟弈冷笑一声,“这女人也是够蠢的。” 迟衍睨她一眼,捂着心口躺下。 昨天,明井然还对她浓情蜜意关怀备至,今天在利益面前却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她。 她一直以来都是在跟她演戏吗?到头来当真的竟然只有她自己? 迟弈嫌弃地看着她捂心的动作问她:“你很喜欢明井然吗?” 要不要这么受伤? “怎么可能?!”迟衍闭着眼深呼吸,想到了昨晚明井然说的话,“我只是打完消炎针,有点过敏反应导致的心慌胸闷。” 迟弈:“……” 摄影棚休息室里,明井然一边拆发包一边为舒黎礼讲解自己方才的那场哭戏。 “落泪的那个点,一是随着台词情绪已经递进到了高、潮,二是拍特写的机位正好在那个时候推近,所以眼泪就该在那个时候落下来了。” “连哭戏都很难了,还要控制眼泪落下来的时机,那更难吧?”舒黎礼问。 明井然说:“这都是我私下练过无数次才有的成果。只有多练习让它变成一种本能反应,演起来的时候才不会显得刻意。” “井然姐,你能教教我怎么练吗?”舒黎礼问。 “当然可以,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换好衣服的明井然站起来,看向等在一旁焦急不安的罗婕,说,“现在,你能陪我去医院看一个朋友吗?” 舒黎礼赧然垂下眼问:“是周总吗?” 明井然温和一笑:“是的。” 医院的单人病房里,周牧换了一身病服靠坐在床头。 “周总,真是对不起,这全都是场误会,”明井然急匆匆地解释,“我不知道您和罗婕私下见过面,礼礼的事我从没和她提起过,哪知道今天闹出这么大一场乌龙。” 周牧冷着脸道:“这真的是一个误会,不是你故意设计找人报复我吗?” 明井然吓得脸色惨白:“我能不清楚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我哪里敢啊!” 舒黎礼上前帮她说话道:“是真的周总,我一下午都跟着井然姐在片场,她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周牧仍旧对这件事存疑:“你这不是预料到了这么做的后果,才找人来帮你当说客的吗?” “我……”明井然百口莫辩,睁大的杏眼里满是惧色。 舒黎礼解释道:“我不是井然姐找来的,是昨天下午迟总突然说要带我来片场探班,井然姐怎么可能知道我要来。” 话音刚落,舒黎礼蓦地想到那天中午是明井然说要给她介绍一部电影的角色,让她去和艺人总监沟通下半年的档期,这才会遇见去找温总监的迟弈。 但是这显然不是明井然能事先预料得到的事。 周牧也清楚她这是计划外的行程。如果不是她偶然得知舒黎礼来到了隆山,她就不会那么心急地对罗婕提出带人过来见面的要求,哪知道明井然完全没和她的经纪人提起过这件事,她的经纪人也对她说的人会错了意。 这件事确实从头至尾就是个阴差阳错的巧合。 周牧被伤口疼得皱眉。刚刚照过ct,她的鼻梁骨折,明天上午还要动一场小手术。 “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但是动手的那个人……”周牧问她,“那真只是你的助理?还是你的什么小情人?到时候说不准就该你怨我了。” 明井然垂眸,神色可怜:“周总,我代她向您道歉,这件事您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为难她?” “明井然,你在我这里有什么面子?”周牧对她这种不识时务的人和迟衍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同样不屑一顾。 明井然咬着唇低下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舒黎礼见两人间的气氛不对,捧着自己带来的花束上前,安抚道:“周总,您不要为难井然姐好不好?” 她带来的不是寻常探病会买的百合或康乃馨,而是一大束粉玫瑰。 周牧的神情因为这束明显带着特别含义的玫瑰变得温柔起来。 她接过玫瑰花束抱在怀里,笑容恬淡:“谢谢。” 明井然自知她不该再久留了,告辞道:“周总,我看您和礼礼都还没有吃饭,我去酒楼点几个菜叫人帮你们送来,你们就先在这边聊聊天吧。” 周牧没有留她。 从医院出来,罗婕有许多话想问。 她忽然懂了明井然下午怎么笑得那样开心,“你从今天下午起,不,远在我们来隆山拍戏前,就等着看今天这场戏了吗?” 明井然的神色变得淡漠无波,声音也冷冷清清的:“我有那么无聊吗?” 她转过身来对着罗婕诚恳地道歉:“是我不对,我不该明知道你误会了我对迟衍的用意,还一直不做解释,引你的误会加深。” 罗婕回想自己和她桩桩件件的对话,明井然确实从未直接说明周牧想要的人就是迟衍,只是明井然告诉她周牧看中一个女孩的那天,她们刚好遇见了迟衍。 可罗婕已经不相信在明井然这里会有什么“刚好”了。 她发动引擎,问:“我们去哪家酒楼吃饭?” 明井然报了一家在当地最有名的酒楼的名字,问她:“迟衍人呢?她吃过晚饭了吗?” “……”罗婕说,“不知道,从酒店出来我就顾不上她了。她那边误会还大着呢,你还要留她在你身边吗?” 明井然看她的眼神仿佛她说了什么天方夜谭。 “罗婕,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对迟衍的心意吗?”明井然说着没了底气,“那迟衍她一定也很难相信我吧。” 罗婕神色复杂:“你真的喜欢迟衍?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明井然理所当然道:“一见钟情,自然是看上她的脸了。” 罗婕:“…………” 在路上,明井然给她讲了周牧看上舒黎礼的原因。 周牧的出身远不如她现在看起来的光鲜亮丽,她来自一个偏远山村,十三岁便辍学在家放牛务农,那时候,她的名字还叫作周来娣。 当时她们村子里最漂亮的两座建筑都是民国时期一个传教士到此地传教时修筑的,一座是房顶上立着十字架的小教堂,一座是三层楼高的白色小洋楼。 周牧十五岁时,一个“男人”搬到村子,买下了那栋年代久远的白色楼房,翻新后住了进去。 印象中,那个男人留着极短的寸头,但这个容易显凶的发型丝毫不影响他温文尔雅的气质,周牧觉得他和她见过的村子里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 怀着满心的好奇,她经常牵着牛从男人家的楼房下走过,为的就是偶尔能瞧上他一眼。 但这渐渐让她瞧出一件诡异的事来,那个“男人”的肚子在她眼前一天天大了起来。 时间久了,男人也对她眼熟,有一天,便喊她到楼上坐坐。 周牧发现这个男人家里有很多书,她也发现这个“男人”其实是一个女人。 女人说她叫魏海,她告诉周牧,她有空的时候都可以来她家里,她可以教她读书写字。 于是周牧白天就把牛拴在地里,偷偷从后门上去,到魏海家里上课。 牛没有人放,晚上牵回家时肚子都是扁的,为此周牧没少挨骂。魏海便每天都给周牧两块钱,让她叫其他的小孩子帮忙放牛。 当时周牧的舅舅在镇上工作,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将近三百块钱,平均一天的工资不到十块。 从此在周牧心里魏海便成了她最崇敬的人,她也希望自己长大以后能像魏海一样有钱。 直到有一天,周牧托给别人的那头牛不见了。 那是周牧家最值钱的财产,比周牧还要宝贵。周牧的父母知道前因后果后将她打了个半死,气势汹汹地到魏海家算账。 将近九千的一头牛,魏海若无其事地赔了两万。 多的那一万,魏海把周牧买走了。 周家觉得这个买卖很划算,周牧过几年出嫁能收的彩礼都没有一万,现在有人愿意花这么多钱帮他们养女儿,怎么想都是他们赚了。 而且周牧这不算是嫁出去成了别人家的人,而是跟着她出去打工,以后还能寄钱回来。 魏海给她改了名字。她不再叫周来娣,魏海给她取了单名一个牧字。 起初,周牧以为这个“牧”是指牧牛的牧,但魏海告诉她,这个牧是立君牧民的“牧”,意指管理。 魏海说,她以后会有出息,会成为管理一个大公司的老板。 周牧跟着魏海先去了洛杉矶,在那里她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世面。等魏海的孩子生下来一岁后,她们回国搬到中俄边境的一个口岸城市,魏海从零开始,一步一步地教她怎么做生意。 第22章 魏海的女儿三岁时,周牧考上北方一所大学的新闻专业,离开魏海到吉林读书。 她们每周都会写信,但魏海在信中只字不提她因为怀孕复发的癌症。 魏海的女儿七岁时,魏海去世,将全部遗产留给周牧。 周牧大学毕业入职中影。在中国电影进入商业大片时代后,她利用魏海留给她的资本和在中影积累的人脉,抓住时机自立门户,成立了森宇影业。她在遇见魏海的第十三年,终于如恩人希冀的那样,成为一位管理上百名员工的大老板。 她的公司在她的规划下稳步发展壮大,但有些事情的发展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 魏海留下的女儿魏澜,十五岁时向她告了白。 周牧当时无法接受。 她一直将她视如己出,她拼了命地工作也是为了弥补魏海的空缺,因为她相信,如果魏海在世的话,凭她的能力一定可以给她更好更优渥的生活。 周牧将魏澜送到美国读高中和大学,她听说魏澜在那里谈过两三个女朋友,虽然这令她有些不放心,但这种情况还是要比魏澜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好多了。 于是她没有对此多说什么,反而加倍地给魏澜打钱供她随意挥霍,只希望她在国外能无忧无虑地过得快乐一些。 森宇影业在这几年间发展突飞猛进,拓展了艺人经纪、投资及运营电视剧和影视剧发行等新业务,一度成为影视行业的巨头公司。 周牧准备好等魏澜回国,就将她一手打造的影视集团亲自交到她手里,她的一切都是魏海给她的,那么理所应当,她的一切也都是属于魏澜的。 可惜历史总是在重复过去。 周牧大学毕业时收到了魏海的死讯,魏澜毕业这一年,她又收到了她女儿的死讯。 周牧到美国给魏澜收拾遗物时才从她的女朋友口中得知,魏澜的心理问题很严重,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要归罪于她。 是她漠视了魏澜的感情,还将她放任自流,但这份扭曲的孺慕之情在异国他乡并未消弭,反而愈发疯长。当魏澜得知自己将要毕业回国和周牧继续上演“母女情深”时终于崩溃,于是将自己逼入了死局。 “所以舒黎礼长得很像魏海吗?”罗婕犹疑地问道,“……还是说像魏澜?” “她们既是母女,应该本就相像。我也没见过她们任意一人,周牧到底是在借舒黎礼思念谁,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明井然说。 无论是谁,对她来说都应该是意义非凡的。 明井然在酒楼点了许多菜,先让厨师做了一份让罗婕送去给周牧,另一份让厨师慢慢做,她要等的人还没来。 “真的假的?你今晚就让我吃蛋炒饭?!”迟衍暴怒。 电话那头的餐厅经理问:“客人,您只需要一份蛋炒饭再不需要别的了吗?” 迟弈看看横眉怒目的迟衍,说:“算了,不要了。”然后挂了电话。 这边迟衍也接起一个电话,然后立刻挂断。 不用迟弈问,迟衍自己就叭叭叭地开始吐槽:“是明井然,明井然她竟然还有脸给我打电话!” “她找你干嘛?”迟弈灵光一闪。 “她还是舍不得我呗。”迟衍撇嘴。 “你不去找她?”迟弈问。 “当然不去。”迟衍气呼呼地在沙发上坐下。 迟弈的态度却突然反常:“不,我觉得你应该去。” 迟衍不解:“可是你也都说了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来,我替你分析。”迟弈拉起迟衍不由分说地推着她走向门外。 迟衍到了门外,还在等她的“分析”,迟弈却蓦地关上房门,把她挡在了门外。 迟弈隔着一条门缝对她说:“你还是去找明井然吧,她能忍你这么多天,肯定对你是真爱。” 砰的一声,房门彻底紧闭。 迟弈揉着太阳穴走回书桌前,电脑上是满屏未处理完的文件。 如果再跟迟衍呆下去,她的公司就要倒闭了。要祸害,就让她去祸害明井然的金光传媒和周牧的森宇影业吧。 第16章 迟衍出了酒店漫无目的地走,看见街心公园中央有个巨大的下沉式广场,就在最上层的台阶坐下了。 隆山的夜晚很热闹,因为有影视城的缘故,常年游人如织。广场不远处就是一条美食街,各色霓虹招牌闪烁,人声鼎沸。 她的背面是一条护城河,小吃摊上的烟火顺着风吹到这附近就散了,清凉的河风吹着她的后背,远处的河面黑而沉静,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汇入隆江,在更远的上游江岸,便是明井然住的望江公馆。 明井然喊她回那儿去,但迟衍不想再回去了。 她跟公司签的三个月试用期合约,反正不高兴可以随时走人,今晚就随便找家酒店开间房睡一晚好了,明天等明井然开工后她再过去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带走,以后和明井然就再也不见了。 再也不见…… 迟衍烦躁地在虚空中踹了一脚。 仍是不解气,又对着空气来了几组空击。 “在练什么呢?”身后响起的嗓音温柔而清婉,靠近的风里带着淡淡的橙花香气,“你不会是在把我当做假想敌吧?” 隆山市区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迟衍惊诧地转身望去。 明井然穿着一袭白色的棉麻刺绣纱裙,一头青丝用木簪低低地挽了个髻垂在耳侧,整个人温温软软,带着清纯可人的微笑朝她靠近。 “你叫的外卖,地址填的这里。”明井然扬了扬手里的打包饭盒,说得像真的一样。 要不是迟衍从来都没打开过外卖应用,她就要信了。 迟衍慌忙把手机拿出来检查,十分怀疑明井然在她手机上装过跟踪软件。 “不用翻了,没有。”明井然说,“我猜的你在这儿。” 两边的风拉扯着她的裙摆,让她看起来就像一朵在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明井然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笃定地说:“你向来不就最喜欢这种地方吗?在热闹的最边缘,一个人待着。” 迟衍一瞬间觉得眼前的场景有着强烈的既视感,熟悉得她心头震颤,连着指尖都微微发麻。什么时候,她也这样坐在台阶的最上方,坐在远离热闹人群的边缘,耳边风声寂寥,身边只有一个人陪着。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迟衍迟疑地问。 “是的。”明井然神色戚戚,看向远方回忆道,“那一年,我是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你是赤瑕宫的神瑛侍者,我得你甘露灌溉,才化作……” 迟衍的眼神随着她的话语从充满期待、到充满杀意的转换不过须臾:“我怎么没浇死你这个白莲花?” 明井然呆怔了片刻,蹲下来扒着迟衍的膝盖,楚楚可怜地说:“迟衍,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任她犯了天大的错都会让人立刻原谅她。 迟衍把脸撇向一边,淡淡道:“你先解释给我听听。” 明井然转悲为笑:“我们先吃饭。” “你……”迟衍简直拿她没有办法,每次见面总是自然而然地被她牵着鼻子走。 明井然从纸袋里取出餐布铺到两人中间的台阶上,再把餐盒一一取出揭开盖子,蟹粉豆腐、水晶虾仁和芦笋百合炒黄耳还冒着热气,全都是适合迟衍吃的清淡的菜。 “你今天好些了吗?”明井然问。 “嗯。”迟衍深沉地吃着饭。 “饭菜还合你胃口吧?”明井然又问。 见她一直绕着弯子,迟衍干脆沉默了。 明井然的手突然越过餐布去摸她右手手背上的伤口,怜惜地说:“怎么没有上药,疼不疼?” 迟衍深吸口气,冷淡地掀起眼皮睨着她:“你到底想不想解释?” 明井然不眨眼地望着她,目光愈来愈深情:“迟衍,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好不好?” 迟衍把碗筷放下,“告辞。” 明井然着急地伸手去拉她,一拉一扯间,她漂亮得过分的睫毛上已然缀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迟衍急得拿擦了嘴的纸团帮她擦眼泪,于心不忍地数落道:“你哭什么啊,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 “真的吗?”明井然拂开她的手,让泪水在眼眶里蓄满了,从下眼睫正中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沿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 眼眶和眼尾被染得绯红,映在瓷白的皮肤上更显脆弱不堪。 迟衍咬牙切齿,这下不是真的也得是真的了。 明井然见她神情松动,顺势钻进她怀里抱着不撒手,动情地说:“迟衍,我只是想试探你,看你愿意为我做到什么地步。” 她站在低一级的台阶上,刚好能把脸贴到迟衍胸口。 “我知道,我们一开始根本就没想和对方发展长期稳定的关系,可是我现在舍不得了。迟衍,我想和你交往,我想完完全全地拥有你。我愿意让你看到我也有不堪一面,我在这一行里这么多年,所有这一切都来之不易,也不可能说来得完全干干净净。” 第23章 “我想让你了解我多一点,我也想真诚地把所有的一切都展示给你,只希望你能接受这样的我。” 明井然说得情真意切:“迟衍,我真的好喜欢你。” 迟衍眼皮一跳。 这种话她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以前她都是和别的女人说,“让我们毫无负担地享受在一起的时间”,或者是,“我们都可以短暂地拥有对方”。 这些话术的言外之意就是,她不想认真,也不想负责。 现在,她对明井然的态度也一样。 可是,后来当那些人对她真心实意地说出“迟衍,我真的好喜欢你”的时候,她可以决绝地将她们推开,但现下,她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仿佛脱了力。 迟衍半推半就地搡了两下她的肩膀,没有推开,继而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跟我在一起,可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明井然仰起头,眨了眨眼睛:“也不是完全没有。” “比如呢?”迟衍故意问。 “比如……”明井然抬手抚上她的脸,“你这张脸曾经是不是诱惑过章鹤?” 啪地一声,迟衍将她的手挡开,同时用力推开她。 “你还想让我做一样的事?这次我要算账的人可就不是章鹤而是你了。” “不一样。”明井然脚步刚刚站稳,又不怕死地往迟衍身上贴过去,“这次我事先告诉了你,就不再是我利用你,而是你想帮我。” “我想帮你?”迟衍诧异地笑了,“我怎么不知道?” 明井然说得天经地义:“你和我在一起,当然会全心全意地为我好。” 迟衍哑口无言。 这个结论成立的条件是,一,她爱明井然,二,她爱明井然爱得犯傻。可现在她们分明还处在明井然求她接受她的告白的阶段。 这才哪到哪儿啊。 第一次知道明井然对她没安好心的时候,迟衍对她确实有些幻灭,可是在她开始接受明井然不是一个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清纯的人的时候,她又对她说了这些话。 这些傻得可爱的话。 这让她觉得,明井然也许是个坏女人,但只是个拿着炮灰剧本的反派角色,耍着些上不了台面的低级手段。 她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翻来覆去地只会用那一套“美人计”吗? 这样的明井然,对她来说简直攻击性为零。 迟衍揉着她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小脸,说:“明井然,你这种自以为我很喜欢你,还想为所欲为地利用我的态度真的很欠啊。” 明井然挣扎道:“我没有!唔,好疼。” “让你长点记性,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迟衍这么说着,手上的力道却已减轻了几分。 明井然抓住她的手自上而下游走,喷薄的呼吸打在迟衍颈上,挑起的眼眸中波光潋滟。 “让我疼的方法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我觉得另一种给我的印象会更深刻的。” 迟衍:“……” 次日,迟衍和罗婕见面时仍略微有一丝怪异。 罗婕:你竟然还敢回来? 迟衍:是你们老板哭着跟我告白求我的啦。 罗婕:你们正式开始谈了? 迟衍:我还没答应。 罗婕:看你那便宜样子,赶紧答应了吧。 迟衍:不行,我心里有人,我要再想想。 明井然上午的戏份拍完,出来便看到两个人在场边眉来眼去,也不知道用眼神对上信号了吗。 “你们谈什么呢?”明井然问。 “什么也没谈,你看到我们说话了吗?”迟衍说。 “……”明井然朝她伸手,“把我的手机给我,有人给我打电话了吗?” 迟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她:“有一个叫程尹知的人给你打了电话,按你说的,我没接。” “好,谢谢,我去回电话啦。”明井然向两人报备道。 等她走远,迟衍立即问:“程尹知是谁?” 罗婕在开口前突然想到了什么,改口道:“想知道吗?我不告诉你,略略略。” 迟衍:“罗姐,你这年纪还卖萌就不萌了。” 罗婕:“……” 她想了想,自己拿出手机百度。明井然认识的人,十有八九是名人。 果然,这个姓名关联了许多新闻,虽然从时间上看有点古早了。 程尹知,一个十年前拿过最佳编剧奖,如今却寂寂无名的青年编剧。 看起来不太像是会和明井然有不正当女女关系的人。 罗婕白她一眼:“放心了?” 迟衍:“我根本没在怀疑什么!” 休息室里。 “我给你写的剧本怎么样,成功了吗?”程尹知在电话里问。 “你那几句台词也太low了,什么‘我想和你交往,我想完完全全地拥有你’,这是什么三流编剧才能编出来的词儿,简直演得我头皮发麻。”明井然不屑道,“不会是你交给你们工作室的实习生写出来的东西吧?” “不好意思,姐现在正在写一部充满工业糖精的红眼掐腰给命霸总言情剧本,真的只有这个水平。”程尹知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相信我,按照约定好的那样,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我是不会背叛你的。” “所以她反应怎么样?我给你写的反派洗白台词到底有没有用?” 明井然眯起眼,慵懒地靠着墙软软道:“我的腰好酸。” 第17章 程尹知开完剧本会,把大纲分给联合编剧让她们写副线,自己先下了班。 她的工作室开在三环内的某商住两用楼中,从公司出来坐电梯下两楼就是她家。不过她今晚收工后并不着急回去,而是要去赴某个人的约。 公司入口的展示墙上陈列着她和团队拿过的大大小小的奖项,这些奖杯证书花里胡哨,看起来唬人,但其中最有分量、或者该说是唯一真正有分量的,只有她十年前拿过的那座金x奖最佳编剧的奖杯。 那是所有编剧梦想的巅峰,却是她从业的起点,也是她编剧生涯下坡路的开始。 表面上看,那是她的一块金字招牌,但实际上对她来说,那是她的不堪回首。 如果当时站得没有那么高,就不会衬托出她如今有多么平庸。 程尹知每次从这座奖杯前走过都是步履匆匆目不斜视,或者像现在这样低着头假装玩手机。 【到了吗?】 【在楼下,给你带了炸鸡】 程尹知一出大楼,就看见正对面的绿化带旁停着一辆美到令人失语的白色超跑。 主驾的车门像蝶翼一样展开,等着她上车。 程尹知驾轻就熟地上车系好安全带,侧头看向坐在副驾的冰山美人。 “去哪儿?迟总。” 迟妍还穿着刚刚参加晚宴的正装,她疲惫地深陷进座椅里,这个没形的坐姿使她身上剪裁得体的西装有些变形,深v的戗驳领边下的墨绿衬衫扣子被解开大半,从柔软的丝质面料下隐约可见黑色蕾丝内衣包裹着的美好胴体。 矜贵端庄,亦风情撩人。 迟妍一睁开眼,便对上程尹知快流到她碳纤维座椅上的口水。 程尹知被抓了个现行,掩饰道:“炸、炸鸡好香,我饿了。” “……还以为你都饥不择食了,”迟妍答了她方才的问话,道,“随便去哪,你选吧。” 程尹知对她的话中话心照不宣。她们两人的关系,在迟妍看来应该是情敌,能对情敌的身体产生绮念,就真的是叫饥渴久了什么都吃。 迟妍带来的炸鸡飘出浓重的蒜香味,和她的高级香水混在一起,产生了难闻的化学反应。 程尹知觉得她需要吹吹风。 “去海边吧。” 迟妍害怕开车,日常出门都有司机接送,不高兴的时候就让司机把跑车开出来,让朋友带她兜风。 程尹知把跑车开启赛道模式,尾翼升起,声浪轰鸣,整辆车瞬间加速到百公里,像一枚银色的子弹般射了出去。 当然上路后还是老老实实开的四十码。 程尹知不是一个狂野的人,往前好几年也是穿着森系裙子留着齐刘海披肩长发的文艺少女,年龄越过三十岁的线后,人愈发的返朴归真,衣服发型全都不讲究了,如今从外表上看起来,就是一个平凡的老实人。 如果说迟妍这种女人像美酒,时间在她身上积淀出成熟优雅知性的香醇,那么程尹知就像白开水,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平淡寡味。 程尹知把车停在公路边,就近从护栏翻到石滩上,跑了几步回头一看,迟妍才慢悠悠地从入口的台阶上走下来。 长得漂亮的人在风里走动时就是一幅画。 程尹知伸出两只手,食指和拇指相对拼成一个矩形,架在眼前当做取景器,视角跟随着迟妍移动。 迟妍转过头,幅度非常小地白了她一眼:“让旁人看了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第24章 她对程尹知最感到无语的一点就是,这个人总是毫不掩饰对她外表的喜爱,说是痴迷也不为过。 “确实喜欢啊,”程尹知说,“你就是我的终极幻想。” “幻想什么?幻想变成我的样子和我的女朋友相亲相爱吗?”迟妍问。 程尹知无趣地把手放下:“你这话说的,还能不能做朋友了。” “好,不说了。”迟妍席地而坐,从西装口袋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叼在嘴里。 程尹知紧挨在她身边坐下吃炸鸡。海很黑,风很冷,石滩坐得硌屁股,大晚上能在这里待下去的人,多半是有心事。 “谢谢你还记得我喜欢吃的炸鸡口味。”程尹知说。 迟妍吐了口烟,说:“不客气。” 程尹知接着说:“但是炸鸡要在看电影的时候配着可乐才好吃。” 迟妍指尖夹着烟,转过头来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程尹知问:“你会在赵金泽吃饭的时候当着她的面抽烟吗?” 迟妍夹着烟的手顿在半空,“你今天什么意思?” 程尹知按着她的手往她嫣红的唇边送:“你抽吧抽吧,我不介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你要有什么烦心事是不是该跟我说说,不然我这炸鸡也吃得没滋没味儿的,来这一趟真的体现不出任何意义。” 迟妍思考半晌,把烟摁在碎石上掐灭了。 “对不起。”她说。 刚才听到程尹知的诘问,有那么一两秒,她的心紧紧地悬了起来。为了商业利益维持的人际关系算不上朋友,实打实地算,她除了赵金泽,就只剩程尹知这一个朋友。 当年,她和程尹知同时喜欢上赵金泽,当赵金泽选择和她在一起后,两人的关系难堪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赵金泽出国读博,两人异地联系变少,她和程尹知的联系反倒多了起来。 夸张地说,如果程尹知生她的气再不理她了,她会变得很孤独。 她却因为对方的好脾气和无限包容时常忘了相互尊重。 “是不是因为你和你妹照片那事?”程尹知问,“别担心,我今天看新闻那事已经被盖过去了。” “不是,那件小事我都没放在心上。不过我平时确实太惯着迟弈了,那天晚上她竟然敢胡来。”迟妍揉了揉眉心,“我烦的是,赵金泽下个月就要回国了。” 程尹知一脸高兴:“你们感情出了什么问题?” “……”迟妍坦诚道,“你也知道的,她今年五月份毕业前我就帮她在国内联系了一家药企,等她毕业回国就可以上班,但是现在她跟我说她想留校工作。” 程尹知立刻就懂了,这是准备回国分手的节奏。 她做样子地安慰道:“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悲观,你们两个性冷淡连五年异国恋都能熬过来,就算后半辈子继续老死不相往来,这恋爱肯定也能谈得下去。” 在迟妍冰如寒霜的目光中,程尹知改口道:“我说的是,你们俩、个性、冷淡。” 迟妍冷淡地睨着她。 程尹知摆摆手:“嗐,算了,你还是一个人看海抽烟吧,我不介意。” 迟妍没有再点烟,只是把身子蜷起来,抱着腿,将额头抵在膝盖上。 潮水拍打着海岸线,声音富有节律而轻缓,月光落在她的背影上,也无限柔软。 迟妍现在的样子就像棱角锋利的冰块难得融化,露出圆润的角来。 程尹知看着她说:“你会这样对着赵金泽吗?” “不会,”迟妍说,“我累了,让我歇歇,我才有气力解决和她的问题。” 程尹知苦笑,「你好像反过来了」,但是这话她只会在心里想想,并不会说出来。 回到住处楼下,迟妍的司机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程尹知从主驾下来换人,和迟妍告过别,拎着装炸鸡的纸袋上了楼。 纸袋里的“垃圾”被她宝贵地带到书房,然后取出来装进真空袋里,用机器封口,再贴上写有日期的标签,就这样,一件小小的标本便制作完成了。 程尹知对着台灯欣赏迟妍抽了一半的香烟。 迟妍爱抽细支的,夹在她纤长的指节间时非常好看,滤嘴上还有她咬出的两圈牙印和红棕色的口红印记。 程尹知把真空袋贴在脸颊边,仿佛这样就可以感知到迟妍留在香烟上的气息与温度。长久的满足后,她把真空袋带到书柜旁,拉开标签为“y”的抽屉,把这件最新的标本,小心地存放了进去。 …… 深夜,隆山,迟衍在家整理行李。 明井然这天的戏拍完,需要在棚内拍摄的戏份就暂告一段落了,明天她们就要跟着b组的副导演进山拍外景,住宿也会和剧组统一住在山里的宾馆。 迟衍多带了一些应急药物和防虫止痒的药。 “还有防晒霜,要多带几瓶,不,要带很多很多瓶。”明井然躺在床上指挥道。 迟衍本来已经装了三瓶防晒霜,闻言又去储物间拿了三瓶。 “你会不会太夸张了?” “我下个月就要参加颁奖礼了,在那之前绝对不能晒黑。”明井然说。 京海电视节柏华奖的提名名单已经公布,明井然凭借去年参演的献礼剧《桥梁》提名了最佳女主角,这次也同样要和章鹤角逐最终奖项。 “你是准备好拿奖了吗?”迟衍问。 明井然义正辞严道:“从现在开始,对我拿奖一事还有疑虑的员工通通开除。” 迟衍默然转身继续整理补给品。 明井然悠闲地拿着手机戳戳点点,过了片刻,突然问道:“迟衍,你和冰山系女总裁谈过吗?” 迟衍后背一凉:“……没有。” 有也不方便说。 明井然失落道:“我还以为你能提供一些有效经验。” 迟衍啪地把手中的沐浴露放下扑到床上,从后背锁住明井然的脖子,气汹汹道:“你还想跟冰山系女总裁谈?” 明井然拍着她的手臂求饶:“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她问我怎么追人,你也帮我想想办法。” 迟衍放了心,顺势把她圈在怀里吻了又吻才满足地松开,说:“我这就帮你想想办法。” 她坐在床边背对着明井然给迟弈发微信。 【你知道大姐的女朋友是怎么把她追到手的吗?】 第18章 消息发出去几分钟没有回音。 迟衍想,也许是迟妍追的别人,于是又发送道:【她女朋友是什么类型的?】 消息一发出,对话框旁立刻显示一个红圈,下方小字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得,她被这个迟妍单推给拉黑了。 迟衍叹了口气,对明井然道:“我真帮不上你了。” 明井然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说:“没关系,本来也没对你寄予厚望。” 迟衍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凭什么不对我寄予厚望啊,看不起人是吧,我经验丰富着呢。” 明井然:“……” 迟衍:“……” 明井然说:“我看你根本就没有追人的经验,只会接受或拒绝,从来没有自己争取过一段感情吧。” 迟衍无可反驳但不承认:“那是我没遇上想争取的,如果我想,不都是手到擒来的事?” 明井然深深睨她一眼,轻哼一声背过身去。 迟衍看着她的背影挠挠头,她这不是在说实话嘛? 她去摇明井然的肩,问:“你就说说你,我要是认真追你,你是不是两秒钟就答应了?” 明井然挑着眼尾看她:“你这个假设的前提不也是我对你的好感度已经拉满了吗?如果在我对你没有好感的前提下,你是怎么也追不到我的,因为你根本就不会追人。” 迟衍:“谁不会?!!” 明井然:“那你试试啊。” 迟衍噤了声,她看出来了,前面就是一个圈套,明井然追她还没追到手,就开始骗她追她了。 明井然轻蔑地勾起唇:“呵,我就知道你不行。” 迟衍毫不犹豫地跳进圈套里:“从现在开始,我追你,如果我追不上的话——” 明井然:“你就乖乖当我女朋友。” 迟衍:“……如果我追到了——” 明井然:“那我就是你的女朋友了。” 迟衍:“…………” 明井然问:“现在开始了吗?” 迟衍:“……开始吧。” 话音刚落,她便被明井然一脚踹下了床。 迟衍一脸懵然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就见明井然端坐其上神色倨傲:“区区一个小助理怎么能上老板的床?” “你……”迟衍正要发火,想起来现在是她要追明井然,于是话到嘴边改了口,“你脚踹得疼不疼?” 明井然抬手朝门外一指:“你出去吧,把明天要带的行李整理好,动静不能太大,不要吵到我睡觉。” 第25章 迟衍拖着行李箱出了房门。 两秒已然过去,明井然没有立刻答应她的追求,并且阻断了她们今晚可以相处的机会。 不过还有明天,迟衍在心里暗暗发誓,她只需要明天一天就可以追到明井然。 翌日一大早,迟衍开车跟在剧组车队的后头,朝出外景的地方驶去。 她们的车上还坐着梁绮雯、梁冰、b组执行导演和编剧。最近多了很多商务问询,罗婕要回公司处理工作,此行不再跟着她们。 执行导演在给两位女主演讲戏,让她完全没有和明井然搭话的机会。 讲完戏,执行导演说:“期待接下来合作愉快呀两位老师,我感觉咱们这组的拍摄会比导演她们那组顺利很多。” 明井然和男主的感情线删掉之后,剧情便分为了两条线,男主和女三的戏份大多在城内,明井然和梁绮雯的戏份大多在城外。 晁瑶光和雷希越那两人的表演,估计有够让导演头疼的。 编剧也很兴奋:“其实我觉得安让和陆璟两人的设定本来就很好磕啊,阴差阳错在一起的两个女孩子就这样在日常相处中敞开心扉,先后爱日久生情,逐渐互为依靠,比强行拆女女cp让男女主在一起自然多了。咱们这边的感情线要不要加强一点?” 梁绮雯的经纪人梁冰首先站出来反对:“还是不要给导演增加负担了吧,这种戏份太明显过不了审,最后还是要删的。” 更重要的是,梁绮雯和明井然有一部分的戏路是重合的,日后发展难免出现争夺资源的情况,如果两人的cp火了,再分道扬镳时,明井然凭借她好得出奇的路人缘,一定会把cp粉都提纯到她那边。 这种为对手做嫁衣的事,她们才不会做。 编剧依旧觉得是可行的:“当然不会写得太明显,只不过多加一点暧昧的互动。雷希越那边可是为了蹭红利,不仅加了和晁瑶光的感情线,还暗戳戳和男三搞了不少小动作。” 迟衍支着耳朵听了个大概,这是要让明井然和梁绮雯凑一对的趋势,她反对!她反对! 执行导演听不到她的心声,也给赞同投了一票:“剧本作重大调整还得导演同意,制片监制那边也要开会,我们大可不必搞得这么麻烦。剧本可以不变,但是我们拍摄现场是有很大表演空间的。就像编剧说的,加一点点暧昧,给剧情提提味儿就行。” 和单纯因为喜爱自己笔下的人物想要嗑cp的编剧的心理不同,执行导演是有自己的盘算的。 明井然和梁绮雯的演技明显是在这部剧中挑大梁的存在,和雷希越晁瑶光那组对比,日后拍出来哪条线孰优孰劣观众一目了然。如果再加上最容易营销的cp炒作,让这条线大热出圈,虽然在观众那里功劳都是总导演的,但制片人可是清清楚楚哪部分是谁拍出来的。 执行导演称赞道:“我看二位真的很有cp感,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 迟衍:你瞎了吧,她们哪来的cp感?硬凑一对不怕观众噎着啊? 明井然和梁绮雯就坐在商务车第二排的两个座椅上,闻言相视一笑。 明井然微微垂下眼睫,似乎有些羞涩:“我觉得是可行的。如果是能为剧情和人物添彩的表演,我能配合。” 迟衍:配合你个溜溜梅! 梁绮雯随后也说:“我也觉得行,看导演你想怎么拍吧。” 迟衍:你怎么这么没有主见,导演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该听你经纪人的吗?! 梁绮雯坐在驾驶座的右后方,目光从明井然身上收回时,无意中落到开车的迟衍身上。 她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侧脸线条仿佛精雕细琢过般精致利落,淡粉的薄唇紧抿着,专注开车的侧影显得深沉而稳健。 梁绮雯回想起在摄影棚发生拍摄事故时的那一幕,在她以为没救了的那一刻,迟衍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望向她的银灰色眼眸晶亮而坚定,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最终跌入一个稳妥有力的怀抱,她真的没有让她受伤。 梁绮雯想,迟衍一定是一直默默关注着她,且对她极其关心和认真,不然怎么会从她身上看出连梁冰都没发现的异常。 而且上次无意中听到她和迟弈的谈话,这个人还是迟家的人,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做明井然的助理,但她显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个目的,不会是她吧? 梁绮雯正思索着,视线在后视镜中与迟衍相撞。 她慌乱地撇开头,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心里砰砰直跳。她不会看错,虽然迟衍戴着墨镜,但那股连墨镜都挡不住的炽热眼神是看向她的! 迟衍:烦死了,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开车啊? 到了目的地酒店,演员们尚可稍作休整,其他工作人员只有上洗手间和吃饭的时间,就要出发去拍摄地做准备了。 剧组自带厨师,并包下了酒店的餐厅当做食堂,一日三餐按时统一放自助餐,迟衍也不需要单独给明井然做饭了,自助餐里有特别为演员们准备的清淡菜品。 吃饭的时候,迟衍总算找到机会和明井然单独相处了。 “这里的菜你吃得惯吗,要是不喜欢我还是每天给你做饭。”迟衍问。她吃的小炒黄牛肉味道一般,便把筷子伸向明井然的餐盘,想试试她盛的几个素菜味道如何。 明井然在她筷子落下的瞬间轻轻蹙起眉,温和有礼地提出意见:“你就这样夹我碗里的菜不太好吧?还是注意一下,下不为例。” 迟衍伸出的手顿住,讪讪地缩回去,明井然却仍盯着她,直到她将自己筷子碰到的那块豆腐从明井然餐盘里夹出去,明井然才收回眼神。 如果说她刚才的话还能理解为仅仅在提醒她们身份有别,那这个举动分明是在嫌弃她。 迟衍眼圈登时就有点红了。是谁啊,接吻的时候缠着她的舌头不放,现在嫌弃起她的口水了?! 迟衍咽菜都咽得有些哽咽,低着头吃完饭,一起拿着明井然的餐盘去餐盘回收区。 正巧,在那里碰见了梁绮雯和梁冰。 梁绮雯吃的菜和明井然差不多,但餐盘里剩了许多。 迟衍打听道:“你不喜欢吃这里的菜吗?”那明井然一定也不太喜欢。 梁绮雯忽然因为她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就变得满心欢喜,迟衍是在关心她! “太热了,有点没胃口。”梁绮雯说。 迟衍点点头,像是把这句话重重记在心上。梁绮雯又开心了几分。 梁冰从两人间隔开,警惕地看向迟衍,把餐盘放下就拉着梁绮雯的手要走。 “你少搭理这种人。”梁冰不屑地说,“不定是想从你身上捞点什么好处。” 梁绮雯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反驳。如果把迟衍是迟弈妹妹的事告诉梁冰,那么她一定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遇。她不愿意让迟衍以为她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 下午拍摄的第一场戏是骑马戏。 众人头上顶着明晃晃的太阳,热得难受。 迟衍撑伞站在树荫下,看明井然和梁绮雯骑在马背上紧紧贴在一起,心里更难受。 拍摄现场有几匹真马,还有一匹价值十几万的道具马。 道具马做得栩栩如生,只不过没有腿,被焊在铁架上,通上电以后有节律地运动,能模拟真马缓步慢行或策马狂奔的效果。 开头先拍全景。 明井然骑在真马上,梁绮雯则走在前头牵着马绳。两人几句调笑,梁绮雯翻身上马,这时候镜头切到中景,马被换成了道具马。 梁绮雯仿佛无事发生,情绪很自然地衔接上。 她的手环过明井然的细腰握着缰绳,前胸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两人的头靠在一起,在马背上起伏时宛若耳鬓厮磨。 “欸,看看、看看,这个画面还没配乐就很有感觉了吧?”执行导演对着监控器感慨道。 b组副导演狗腿地应和道:“导演你这几组镜头语言可太厉害了,一句台词都没有就能引人浮想联翩。” 迟衍站在两人身后,在墨镜下肆无忌惮地翻着白眼:正经剧情拍得不好看,非要让女演员卖姬博眼球算什么本事? 执行导演谦虚道:“是明井然演技好,我给的指示很简单,没想到她能呈现出这么令人惊喜的效果。” 迟衍把墨镜推到头顶,仔细盯着监控器看。 明井然的表情,真的是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作娇羞。安让这个人物本身是清冷的,对待感情又不开窍到有些笨拙的地步,这样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对陆璟的靠近会情不自禁地怦然心动时,那种反差感会非常可爱。 而明井然把这种很难捕捉到的情感放大到让观众一目了然的地步,同时又表现得十分自然。 副导演说出迟衍的心声:“对,简直不像是演的一样。” 迟衍沉默地离开片场。 她回到车上,把座椅放倒,闭着眼躺在上面。 第26章 不知过了多久,车门被猛地拉开,暑天的热浪卷着熟悉的橙花香气吹进车内。 车门关上,车内的温度很快又降下来。 迟衍一动不动地躺在座椅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她心头,她在等待,等着明井然先开口跟她说些什么。 空气安静半晌,明井然不满的声音响起:“你就这么躺着不动,不给我拿水吗?” 迟衍骤然反应过来,起身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拧开后递给她。 明井然喝了一口水,眼神依旧不悦地睨着她。 迟衍慢半拍地动了动,把剧本拿起,翻到她要演的那一场戏,再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明井然仍旧不满意。 迟衍噘着嘴,把小风扇插上电,举起来对着明井然的脸吹。 明井然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手托着腮低头看着剧本,漫不经心地问:“你的老板在四十度的天气里穿着三层戏服拍戏,而你躺在车里吹了两个小时空调,你还撅着嘴做什么?” “够了,”迟衍把小风扇扔到座椅上,说,“先暂停。” “暂停什么?”明井然好整以暇地歪起头看她。 迟衍嗫嚅道:“我追你这件事,先暂停。有些事你该解释解释了。” 她这话就像是说“我被冷落太久,该你先哄哄我了”。 明井然一秒切换回“追妻”模式,将迟衍一把拉进怀里,温情地问:“你想听什么,我解释给你听。” 迟衍坐在她腿上有些不自在,说:“我们换换。” 于是两人换了位置,明井然坐在她腿上,双臂环着她的脖子。 迟衍甚是满意,一整日的郁结消了大半。 “我问你,”她眼神没底气地飘到一边,“你跟梁绮雯开始那场戏,演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能想什么?当然是在揣摩人物心理,按照导演给出的方向演出她想要的。”明井然说。 迟衍狐疑地问:“那你有没有带入你的真实情感?” 那个表情实在是太像自然反应,而不是表演。 明井然斩钉截铁地说:“没有感情,全是演技。” 迟衍勉强笑了笑,但眼神深处仍浮动着一丝不安。 “你是觉得我太不坚定,演个肢体接触的戏就能因戏生情,还是觉得我演技太差,表现得好就一定不是演的?”明井然眼睛弯起来,眼里却没有笑意。 迟衍赶忙结束这个话题:“都不是,我知道你演技好,好到我都看不出来。” 明井然说:“我也知道你看不出来。比如你现在就不知道,我是不是在跟你演戏。” 迟衍脸色一白,明显脑子开始往那个方向去思考了。 明井然忙打断她,软软地往她怀里一倚,问:“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能演得那么真实?” 迟衍的思路又被带回来,问:“为什么?” 明井然莞尔一笑。 因为眼前就明摆着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自以为在情场游刃有余、实则对感情不开窍到有些笨拙,一碰就脸红,一撩就心动,心事全写在脸上,被发现了就一脸惊慌失措地强装镇定,全世界就只有她不知道,自己沦陷得有多么彻底。 明井然掐了掐她的脸,戏谑道:“你长得这么好看,就多照照镜子啊。” 第19章 迟衍被明井然哄好了,下一场便又去现场看她拍戏。 梁绮雯坐在遮阳棚里,化妆师正帮她把上一场戏画的特效妆擦了,重新补妆。 她一看到迟衍进来,就把撩到腰部堆着的古装戏服长摆放下来,将光着散热的两条腿盖住。 梁冰说:“还没化好妆呢,别急着走呀。” 梁绮雯看明井然衣冠端正地坐在对面让化妆师补妆,便有点暗自较劲儿地端坐着没动。 她连着在太阳底下拍了四场戏,其实已经热到不行。遮阳棚里只有三台喷雾风扇,降温效果微乎其微。 化妆师帮她上完散粉,问:“绮雯你是不是有点中暑了?我看你的脸特别红。” 迟衍刚好路过,拿着明井然的保温杯准备去后勤那里打一杯凉茶,听到这话便顺道问了句:“严不严重?要不帮你带杯凉茶过来?” 梁冰赶在前头说:“谢谢,不麻烦你了。” 她瞪了眼旁边的助理,后者赶忙收起手机,跟着迟衍一起往后勤那里去了。 过后两人一起回来,迟衍径直回到明井然那边,梁绮雯偷瞟了一眼她完全没回头的背影,心里微微浮起一丝失落。 梁绮雯的小助理把凉茶递给她,一同递过来的还有一盒降温贴和一瓶冰爽型花露水。 小助理问:“绮雯姐,要不要用?这是明井然的助理给我的。” 梁冰检查了一下,降温贴是全新的,但花露水被人用了小半瓶。她把东西扔了回去,说:“我们又不是没有。” 小助理讪讪道:“不好意思,今天第一天过来,东西忘了带。” “没事儿,”梁绮雯把东西接过来,笑着说,“你明天多带几个过来,还回去,再送几盒水果给她,当是谢礼。” 小助理受宠若惊,这对堂姐妹的脾气一向不相上下,今天没挨梁绮雯的骂简直就是奇迹。 梁绮雯让小助理送来的那几盒水果堪称水果界的爱马仕,迟衍收到的时候都惊呆了,就随手帮忙给了瓶花露水,竟然回了她这么贵重的礼。 明井然信口开河道:“娱乐圈把人情都看得很重的,谁帮你一点小忙,你就要尽全力回报别人。所以说,大家都不喜欢欠人情,人家也不乐意你帮她这么一点小忙,烦着呢。” 迟衍听进去了,难怪她刚开始说要帮忙的时候梁冰那么不高兴,该不是在怀疑她图谋这仨瓜俩枣吧? 明井然说:“记住了,以后没事别对人爱心泛滥,有事也别找别人帮忙,你是我的人,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好就够了。” 迟衍有点小开心地记住了,她是明井然的人。 晚上回酒店,迟衍把水果洗净切成小块,送到明井然房间。 明井然问:“甜吗?” 迟衍说:“超级甜。”她刚刚切水果的时候先吃了一块,她就没吃过这么甜的蜜瓜。 明井然不敢在晚上吃糖分那么高的水果,于是拉了一把椅子过来,拍了拍坐垫,说:“过来,坐下,你吃给我看。” 迟衍坐下,在她面前当起现场吃播,同时还跟观众唠嗑:“你对自己的身材管理会不会太严苛了?” 明井然说:“不光是保持身材的原因,还因为我紧张,紧张得什么也吃不下了。” 这一届颁奖典礼,看点最大的仍是最佳女主角的角逐。章鹤就差这一座柏华奖就可以完成电视剧三大奖大满贯,假如成真,此后明井然再难望其项背。 最佳女主角的评选实际上暗含许多隐藏条件。 比如说,获奖演员多出自主流正剧,评委比起非科班演员更偏向于学院派,更隐晦一些的说法还有,京海资方的剧,得奖的几率会更大。 明井然这次提名最佳女主角的作品《桥梁》正是由央视和剧曜影视出品,在央视一套首播的,主流得不能再主流的正剧,而剧曜影视背后就属于京海资方。 正因如此,明井然才会觉得这是她离获奖最近的一次机会。 迟衍还是头一回知道这些:“不过你不是戏剧学院吗,怎么不算科班演员了?” 明井然说:“我是舞蹈表演专业的,当年戏剧影视表演专业的文化分要过一本线的60%。” 迟衍:“……过一本线的60%很难吗?” 明井然:“…………” 迟衍捂着头继续听下去。 明井然把枕头收回来抱在怀里,说:“总之我这次再拿不到奖,以后就更难有接触主流正剧的机会、只能在偶像剧里打转,下次再被提名可能得等到我四十多岁转型后了。” 迟衍说:“那就等你四十岁以后再拿奖呀。” 她觑着明井然不善的神色,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是相信你这次是可以拿奖的,不过拿不到奖也无需焦虑,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明井然垂着眼闷闷不乐:“我不要以后拿奖,我就要现在拿奖,我不要永远都输给章鹤。” 但从实际上看,这次提名的另外三位女演员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即便她不输给章鹤,也有可能输给其他人。 只是不忿或多或少的差别罢了。 明井然这么一说,迟衍也跟着紧张起来。 完蛋,要是明井然这次真的和视后失之交臂,那她之后的日子岂不是会很难过?一天起码要听她念叨八百回章鹤,到时候耳朵都要起茧了。 这么想着,迟衍的心砰砰跳快了两拍,谁说她以后要一直和明井然在一起啊?! 明井然疲惫地靠在迟衍肩膀上,说:“不提这个了,说一点高兴的事吧。” 明井然身上幽淡的橙花香气钻进她的鼻尖,迟衍这会又笨嘴笨舌地:“说、说点什么啊?” 第27章 搬进山里的宾馆后,两人共用起一间浴室,迟衍也蓄谋已久地用上了明井然的同款洗护套装。但她总觉得,还是明井然身上的味道更好闻一些,果然小白花香型和小白花才是最配的。 此刻小白花蔫蔫地靠在她肩头,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胸口,哀怨地说:“你不会说,就做点什么吧。” 迟衍已经被训练成只要明井然有需求,她就能立刻进入状态的模式。 她勾着明井然的脖子接了个吻,然后双双滚到床上。 明井然在她身下微微喘息:“要不然那个还是不要玩了吧?” 迟衍忙着解她睡袍的系带,三心二意地问:“哪个啊?” 明井然说:“你追我的那个事儿。” 迟衍问:“那是算你赢了还是我赢了?” 明井然说:“你赢了。” 迟衍和她对视了两秒,然后害羞地把脸埋进她的颈窝。 也就是说,明井然是她的女朋友了。 迟衍心脏还在狂跳,压在她身下的明井然反倒比她淡定。 明井然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眯起眼打量头顶一只不断撞向射灯的飞蛾。她把迟衍抱在怀里,轻轻摩挲着她的后颈,慢条斯理地道:“那我以后就不让着你咯。” 迟衍翘起头问:“你让我什么了?” 明井然绞着她的腿翻身,一瞬间就将两人的位置调了个个儿。 迟衍一脸懵然地看着明井然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唇角勾起的笑容却不怀好意。 明井然、她的女朋友,真是惯会装可怜。 明井然,真是好狠一女的。 迟衍第一次崩溃得哼哼唧唧:“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明井然刚开始强势的气势全无,手忙脚乱地道歉:“对、对不起,第一次试这个,让我再试试。” 这个试错成本对迟衍来说有点高。 又试了两次,迟衍含泪望天,明井然跪在一边,抿唇默然不语。 良久后,明井然问:“缓过来了吗?” 迟衍哆哆嗦嗦地捡起衣服穿。 明井然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动,“最后一次。” 迟衍:“我试不起。” 明井然保证:“要是再不成功,我这辈子都不动这个念头了。” 迟衍看着她毅然决然的眼神,叹了口气,还是躺了回去。 她闭着眼,把胳膊挡在眼睛上,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说:“以后不要怪我没给过你机会啊。” 她听见明井然轻轻笑了笑。 接着明井然的长发扫过她脸颊,她在俯身亲吻她。 微痒的触感一路扫荡下去,迟衍心下大惊,完了,以后她成0.5了。 和明井然交往的第十一天,迟衍收拾好行李,跟明井然一起出发,准备前往参加柏华奖的颁奖典礼。 同时向剧组请假的还有梁绮雯,她被提名了最佳女配角,不过她对拿奖完全不报期望,只是冲着在红毯上露脸和交际去的。 她们提前一天到,当天下午在同一家酒店下榻。 明井然花了半天的时间定妆试礼服,晚上又被罗婕接走参加预热酒会。 第20章 造型师助理将明井然次日要穿的礼服送到酒店房间,那是一件金色挂脖小高领的修身长裙,裙身绣满了钉珠。 参加电视节走红毯不用争奇斗艳,礼服通常不会太华贵,明井然选的这件礼裙上身典雅大气,下摆轻盈飘逸,迟衍看她试穿时端庄得像春晚的女主持,可以想见这条裙子有多么适合上台领奖。 迟衍把裙子收进试衣间衣橱,然后下楼,准备去酒店餐厅吃点东西。 她在走廊上遇见和梁冰、助理一起出门的梁绮雯。 “迟衍,你也要去酒会吗?”梁绮雯主动向她打招呼。 迟衍帮她按了电梯:“负一楼?我不去。” 梁绮雯疑惑:“你怎么不去?” 迟衍抬起头看她,反问道:“我可以去吗?” 明井然告诉她邀请函只能带一位女伴入场,理所当然是由罗婕陪她出席。她也不是想去那种场合凑热闹,不过听梁绮雯这么一说,明井然刻意不让她参加的理由就让她有几分介意了。 但在人前,她不希望别人说明井然的不好,于是快速掩饰道:“我以为只能一个人陪同,我自己说不去的。” “那要不然我带你过去?”梁绮雯说完,梁冰撞了下她的肩膀,她不以为意地接着说,“聚会挺无聊的,你可以陪我聊聊天。” 迟衍往后缩了下脖子,眼神略微诧异,她干嘛要陪她聊天? “我就不去了。”迟衍说。 梁绮雯没想到迟衍会放弃和她的相处机会,神色变得有几分古怪。 迟衍当然不会去细究她突然变得失落的原因,但她想起来梁绮雯会去酒会是因为她也被提名最佳女配角,便又道了声贺:“恭喜你,希望你明天能拿奖。” 梁绮雯情绪变化很快,眉眼弯起来,说:“虽然我明天拿不到奖了,但还是谢谢你。” 电梯马上到一楼,迟衍随口安慰:“还没出结果呢,不用这么早放弃。” 梁冰嗤笑了声:“怎么,明井然没告诉你内部消息吗?” 她一副大家心知肚明的表情,让迟衍很快反应过来,“你们已经知道结果了?” 确实,梁绮雯是一个有些傲气的年轻演员,如果不是确认自己落选的消息,她说话不会这么谦虚。 这回轮到梁冰吃惊了,继而又露出不加掩饰的嘲讽神色。 迟衍吃不准她到底在鄙夷什么,是觉得明井然公司人脉不行,还是认为明井然拿她当外人,亦或者是……她知道明井然有没有得奖?! 到了一楼,迟衍默不作声地走出电梯。 梁绮雯喊她:“迟衍,真不去?” 迟衍回头望她,眼神中透出划清界限的疏离。 “不去。” 迟衍没去餐厅吃饭,转而抱臂站在酒店旋转门前。她思索着,明井然到底知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内部消息? 从方才梁冰的脸色就可以猜到,这大概不是一个好消息。 一辆本来停在正门的黑色林肯领航员低速开过来,巨大的车身本就引人注目,更何况这辆车就在迟衍面前停下。 她抬起头看见玻璃窗降下,车窗后,拥有和这辆车如出一辙强大气场的女人目光牢牢锁定她的面庞。 “迟衍?”章鹤对于这个久别重逢的相遇感到意外,“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 现实中看来,她标志性的港风复古大波浪和烈焰红唇远比电视上的画面更有视觉冲击力。 迟衍皱起眉:“好久不见这个词儿你不会用吗,什么叫我人间蒸发了,也太不吉利了吧?” 章鹤耸耸肩:“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你,这种情况就可以称为’你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迟衍和她并不是可以叙旧的朋友,她退到一边,说:“是我挡你路了还是你特意过来跟我打招呼?如果是后者,再见,我们聊完了。” “等等,”章鹤说,“给我你现在的联系方式。” 用的是她一贯的命令式的女王般的口吻。迟衍就是这点和她很合不来,这个女人太强势了。 迟衍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提起另一个话题:“提前祝贺你,你明天是不是又要拿视后了?” 章鹤嘴角勾起势在必得的微笑:“谢谢。”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但这愈发印证了迟衍心中的猜想。 她想起明井然对这次获奖有多么期待,想起那双像盛着星光的温柔眼眸可能会因此黯淡下来,心里就隐隐泛酸。 “你要去柏华的预热酒会吗?”迟衍说,“带我过去。” 跟她说话时,迟衍的强硬比起她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让迟衍觉得她们合不来的一点,但却是很合章鹤胃口的一点。 章鹤不问缘由,点头道:“上车吧。” 迟衍转到另一侧拉开车门。 远处,一辆面包车悄然窥伺着这一切,车内的人从狭窄的车窗缝隙间伸出相机镜头,对准迟衍的背影和大开车门后的章鹤连续按下快门,然后在将暗的夜色中,混入车流,远远地跟在那辆黑色林肯之后。 迟衍有点纠结,她人是跟着章鹤过来了,但还没想好到时候要怎么跟明井然说。 提前一晚告诉她这个坏消息,和让她明晚才知道这个坏消息,到底哪个对她的打击会更小一些? “方便说吗?”章鹤率先打破车内的宁静,“你现在是在做娱乐圈内相关的工作吗,又为什么要去酒会?” 迟衍诧异地看向她:“你竟然会问人方不方便,那我不方便,可以不说吗?” 她很担心她不说的话章鹤会半路将她扔下去。 章鹤的回答再次出人意表:“我觉得如果我逼你回答这个问题,你可能会半路打开车门跳下去。” 迟衍:“…………”她发现她们可能对彼此的性格都有点误会。 第28章 “我没那么刚烈,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迟衍说,反正她和明井然以后一定会在什么地方碰上,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我是明井然的助理,我现在要去找我老板,搭你顺风车可以吗,不可以的话我给钱。” 章鹤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冷着脸把头转过去。 过了半晌她重新看过来:“单纯的助理?” 迟衍:“还行吧,我觉得我这个人性格还是比较复杂的。” 章鹤认真地说:“你找她为什么不干脆找我,当一个小助理,不委屈吗?” 迟衍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扭头看向窗外。 在夜幕彻底降下帷幔之时,章鹤的车驶入目的地的停车场。 这是一处滨海别墅,迟衍举目远眺,就可以在海岸对面看到第二天举行颁奖典礼的展馆的巨大白色身影。 迟衍下了车,还来不及跟章鹤打声招呼,一辆黑色的机车带着叫嚣的声浪蓦地直冲她们而来。 章鹤吓了一跳,本能地躲到迟衍身后。 迟衍却站在原地不动,看着那辆车挑衅般擦着她的鞋尖飞掠而过,一个漂亮的压弯后,拐到她们身旁的车位停下。 车熄了火,骑车的女生摘下头盔,火红的长发如岩浆瀑布般倾泻而下。黑色半高领打底衫的拉链拉到下巴,紧身裤长筒靴,装扮得看起来不像是参加酒会的。 迟衍凭借这耀眼的发色一眼就认出这个嚣张至极的女生,正是晁瑶光那个组合siswans的队长秦水斯。 她甫一出道就拿下的魔鬼新人的称号,无论是演唱舞蹈rap还是台风,都成熟得可以比肩出道多年的顶级爱豆,因此在团内人气一直都是一骑绝尘,比起晁瑶光的靠脸吸粉千万,她是实打实地凭借实力做到的人气碾压。 但这里是公共建筑,迟衍不会容忍她把这种霸道的台风带下演出舞台。 迟衍挡住她的去路:“看不见人就罢了,还是个哑巴么,连道歉也不会?” 秦水斯扬起下巴,对自己车技的自信让她毫不示弱地说:“你是傻了吗,我有撞到你?” 迟衍继续上前一步:“你是缺心眼吗,不知道要和行人保持安全距离?” 眼看两人斗嘴斗得要冒火花,章鹤劝解道:“各退一步,这事就算了。” 二人齐声:“凭什么算了?!” “凭我的面子可以吗?” 迟弈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她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一面整理着袖扣一面朝这边走来。 “迟总。”章鹤朝她微微颔首,见到救星般松弛下来。 “好久不见,这次的提名,恭喜了。”迟弈和她握手道,然后看向几乎近到要贴面接吻的两人。 一个红发如火,一个银发似雪,身高也相近,站在一起倒是很和谐。迟弈职业病发地想象了一下两人同台的舞台效果。 秦水斯别过脸,噤了声。 迟衍还不服气:“你哪位?” 迟弈:“…………” 章鹤明显不想为了迟衍得罪迟弈,正好可以把这账算到明井然头上,于是说:“这是明井然的助理,她平时接触不到您这样的人所以不认识您,迟总您不要和她计较。” “不认识?”迟弈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我去隆山探班的时候不是见过吗,只是单纯不想给我面子吧?” 章鹤在心里冷笑,迟衍选了明井然没有选她,看来是她的运气。 迟衍服服帖帖地低头:“抱歉迟总,刚才在气头上,我无心的。” 迟弈这种时候也不会真跟她一般计较。风波暂过,四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别墅。 迟衍几乎是一进门就找到了明井然的身影。 她穿着一袭水蓝色的羽毛裙,温柔恬淡的气质在宴会上的一众美人间也格外突出。 章鹤轻蔑地笑了笑:“呵,现在还想找齐煜,有什么用?” “齐煜?”迟衍闻言看向和明井然谈笑的女人,年纪约莫四十出头,短发烫了金,一身polo衫西装裤,像个老干部。 章鹤说:“就是这届柏华奖评委会的主席,齐煜导演,她导的《武周王朝》你应该看过吧。” 迟衍自然看过。但比起她导演的名头,她更在意她是此次奖项评委的身份。 “我也要去打个招呼,”章鹤说,“你过去吗?” 迟衍转身逃跑似的躲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着明井然,明明她过来就是为了找她的。 另一边,秦水斯和迟弈没走两步也分道扬镳了。 迟弈吩咐道:“你今晚跟着我,不要乱跑,我介绍几个制片人给你认识……欸,你这穿的什么衣服来,你以为是来吃便饭的?” 秦水斯低沉的声音里透着不悦:“迟总,我记得您好像是比我大六岁还是七岁来着?” 迟弈说:“是七岁。” 秦水斯点点头:“哦,不管是六岁还是七岁,我都该管您叫姐吧?” 迟弈警惕着她不会说什么好话:“是,你知道就好。” 秦水斯挑起的眼尾飞扬,失笑道:“可我怎么觉得您说话跟我爸一个腔调呢,害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喊您迟阿姨。” “……”迟弈气结,但还是得忍着,毕竟这是她姐交代给她照顾的孩子,“随便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如果你能像听秦老的话一样听我的话就好。” 秦水斯冷哼一声:“可惜我并不听我爸的话,不然我就该出现在我家公司里,而不是在你的公司里。” 迟弈看着秦水斯扭头就走的背影心累,真就随便她吧,反正又不是她家的孩子。 秦水斯走出几步,意外地在酒会上看见了另一个认识的人。 只见舒黎礼挽着森宇影业老总周牧的胳膊,款款朝她走来。 起初舒黎礼还没注意到秦水斯,直到秦水斯那张扬的红发贴近到她眼前,她脸色才蓦地一变。 “队、队长……?”虽然组合已经不再合体活动,但舒黎礼还是习惯这么叫她。 并不是因为尊敬她或怀念同在组合的时光,而是因为两人并没有那么熟稔。 秦水斯打量着二人亲昵的动作,内心很不舒服。 她作为组合里的队长,自认为一直像长姐一般照顾着队员们,现在看到她的“妹妹”像恋人一样依偎在周牧身边,凭两人天差地别的身份背景和年龄差距,很难不让她多想。 “周总,让我和礼礼说两句话可以吗?”秦水斯问。 周牧眯着眼打量她半晌才道:“哦,你是秦家那个小女儿?行,你们去吧。” 秦水斯不喜欢别人提到她时先想起的是家族身份,但现在没必要纠正她这些。 她带着舒黎礼走到一边,舒黎礼有些难堪又羞愧地低着头,仿佛被发现了什么很不光彩的事。 这让秦水斯更生气了。 “是公司让你过来的?王姐她让你陪……”秦水斯觉得那个词太不体面,改口道,“公司若是给你安排些过分的任务,你还是可以找我,我帮你解决,不用委屈自己。” 王姐就是她们组合siswans的经纪人。siswans一路走得畅通无阻,成员们的待遇也比其他从底层摸爬滚打才创出名堂的小组合爱豆们好得多,这除了归功于天玺娱乐势大,还多亏秦水斯从头至尾对她们多加关照。 起码秦水斯本人心里是这么认为的,但舒黎礼想的和她不一样。 舒黎礼红了眼圈,所以只能低着头。被喜欢的人以为她为了上位做出卑劣的事,真的叫人很难过。 更难过的是,她确实这么做了。 因为在公司里一直坐冷板凳,离梦想越来越远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更难熬的是,她眼睁睁看着实力远不如她,只不过因为长得好看,就轻而易举地拿到各种好资源的晁瑶光越来越红,而她再怎么努力,也是竹篮打水,还要被黑粉们追着骂野心家、用力过猛。 更更讨厌的是,连队长的目光也一直追随着这样的晁瑶光,从来没落在她身上。 头一回注意到她,竟然是发现她做了这样的丑事。 舒黎礼咬紧了牙,才能让自己发出的声音不至于颤抖:“用不着你管,我们已经不是一个组合的了,你不需要再关照我。周总她、她是我的女朋友。” 舒黎礼说完,便推开秦水斯跑开了。 她拼命忍住眼泪,告诉自己她并不后悔。 周牧对她很温柔,这是她第一次成为某个人视线中的焦点,周牧还给了她很多资源,晁瑶光上过的综艺她也能上,晁瑶光还没演过的女主角,她却先拿到了,如果不是周牧,她又怎么能在今天这种场合遇见队长。 她还得感激明井然,如果不是明井然的介绍,她也不会认识周牧。 当初她对做出这种选择也有过犹豫,但是那天明井然告诉她,晁瑶光和迟弈签了协议,天玺娱乐以后会大力捧她,只不过配合老板炒了一次绯闻,这些好处简直就像是白给她的。 明井然说,幸运的人只会越来越幸运,在娱乐圈这个行业努力和回报永远是不成正比的,她要是想出头,就只能不择手段。 第29章 舒黎礼最后问过她,她也试过不择手段吗? 明井然说,如果她到了那个地步,也会的。 “哟,你把人小姑娘惹哭了呀。” 这个令人火冒三丈的声音秦水斯不久前才听到过。 她转过身,就看见停车场遇见的那个银发美女窝在她背后的沙发上,鬼鬼祟祟地探出头。 许是见多了酒会上的虚伪客套,她一时觉得迟衍的面容还算顺眼。 秦水斯在迟衍身边坐下,问:“你叫什么?” 迟衍说:“不懂规矩吗,问别人叫什么之前要先自报姓名。” 秦水斯说:“我叫秦水斯,水流的水,斯文的斯。” “你还真是名不副实,”迟衍看她态度良好,便和她握手言和了,“我叫迟衍,变态姐控迟弈的迟,敷衍的衍。” 秦水斯笑了:“好名字。” 两人各拿了一杯饮料碰了个杯。 秦水斯:“开车不喝酒。” 迟衍:“低于五十度的酒我不喝。” 秦水斯问她:“你一直坐在这里干什么?不去找你老板吗?” 迟衍苦涩地笑笑。 因为这里正对着通向二楼的楼梯,而她之前才看见,齐煜扶着醉得脚步虚浮的明井然,去了二楼的房间。 第21章 迟衍此刻坐在这里感觉自己颇有些精神分裂。 要说她没有上前阻拦齐煜将明井然带进房间的原因,是她亲眼看见罗婕在背后调换了明井然的酒杯。 所以她知道,明井然并没有醉,她的醉态是演出来的,她是清醒地、主动地跟着齐煜上到二楼房间的。 迟衍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在不停打架,一边想要她相信自己的女朋友冰清玉洁,一边又在暗戳戳地阴谋论:娱乐圈里的潜规则都是真的啦! 她也想要当一个合格的女朋友,去相信明井然,可之前周牧那件事确实在她心底留下了痕迹,即便明井然用“试探”的理由将其盖过,但她对明井然的信任有所动摇,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现在她心里像再次地震一般,那名为“怀疑”的微小裂缝,也在震动中不断扩大。 迟衍终究是沉不住气,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要走了吗?”秦水斯问。 “嗯,有机会再见。”迟衍下定决心后步子迈得急,撂下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别墅二楼的房间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 站在一楼宴会厅只能看见二楼的回廊挑台,她没想到这二楼的房间不是卧室,而是数间结构联通的娱乐厅。 迟衍在灯火通明的娱乐厅里没找到人,开了几间私人影厅的门,倒是被她撞见两对吻得热火朝天的男女男男。 这时候看见这种情景只让她觉得分外刺眼。 迟衍把门摔得震天响,空留黑暗里的两人惊慌失措地提起裤子骂街。 在二楼转得快迷失方向感的时候,她才在一侧朝海的露台上看见明井然和齐煜的身影。 草坪上亮起的数盏景观灯烘托出暧昧的氛围,明井然阖目靠在沙发上,齐煜站在她身后,双手把在她裸露的肩头,帮她按摩着后颈。 旁边是一池喷泉,潺潺流水盖住两人交谈的声音,也盖住迟衍靠近的脚步声。 “怎么了?”齐煜看见明井然突然回过头,久久凝望着身后。 白色的窗幔在风中悠悠起落,背后空无一人。 “没什么,”明井然收回视线,“我这个人对声音很敏感,刚刚还以为有什么人过来了,看来是我听错了。” “在这里谈事确实不太方便,”齐煜说,“你头晕好点了吗,时间差不多,我们可以先走了。” “好。”明井然跟着齐煜起身离开。 迟衍跟着她们下楼,出了别墅。 停车场里,不知明井然跟罗婕说了什么,随后罗婕独自开车离开,明井然上了齐煜的车。 迟衍站在冷风里被吹得头疼。 这么晚了,明井然不跟罗婕一起回酒店,要跟着齐煜去哪里? 她得出的推断、再加上用卑鄙的想法去揣度自己的恋人这个行为本身,让迟衍恶心得想吐。 如果这个时候秦水斯没有骑着机车在她身边停下,她是不打算再追究下去的。 但偏偏这个时候秦水斯出现了。 “要我捎你吗,这里很难打车。”秦水斯问。 迟衍跨上摩托车后座,说:“前面那辆雷克萨斯能跟上吗?” 秦水斯没有多说,拨下头盔的镜片便追了上去。 她追到半路,却拐到另一条街上。 迟衍问:“怎么了?” 秦水斯看着后视镜,说:“那辆面包车一直跟着我,可能是记者,我先把他们甩开。” 迟衍回头,看见那辆白色的面包车毫不犹豫地笔直朝主路开去。她拍拍秦水斯肩膀,焦急地说:“他们是在跟明井然和齐煜!你能回去吗?” 秦水斯这才知道她要追的人是明井然,听到并列的两个人名,一瞬间便将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她没有多问,在下一个路口就掉了头。 在车流如织的晚高峰,灵活的摩托车在路上的速度比汽车要快不少,几分钟后就追上了娱记的面包车。 齐煜的车进了一个高档小区,门口的安保看起来很严格,但面包车竟然也跟了进去。 “他们怎么能进?”迟衍问,“你能进吗?” “这群人是在这里蹲点偷拍的惯犯了,”秦水斯说,“他们都能进,我当然能进。” 迟衍:“你有认识的人住这儿?” 秦水斯:“我有房买在这儿。” 面包车跟着齐煜的车进了公寓的地下停车场。秦水斯在地面上把迟衍放下,说:“我跟下去太明显了,你给你老板打个电话,让她注意一下。” 迟衍把手机捏在手心里翻转,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这叫什么事儿啊?难不成要她说,她怀疑她为了一个奖项出轨评委,她不远万里捉奸捉到了有记者偷拍,让她们赶紧避避风头? 迟衍又开始难受,怀疑明井然这件事真叫她恶心。 她都鄙视她自己。 “不用打了,哪个明星没被拍过啊?”迟衍对秦水斯说,也是说给她自己听,“身正不怕影子斜。” 秦水斯耸耸肩,本来就是和她无关的事,她也不是非要管这个闲事。 “你接下来去哪?”她问。 迟衍和她对视两秒,忽然觉得秦水斯对她好得过分,大晚上闲着没事干载她满城跑吗? 她习惯有话就直说:“你不是对我有意思吧,但我有对象了,也不是乱来那种人。” 秦水斯满头黑线:“你神经啊。”说着就回身跨上摩托,准备走人了。 迟衍明白了她是单纯很讲义气的那种人,不好意思地揽住她的肩,说:“抱歉抱歉,你先走吧,我无以为报,以后有机会做饭给你吃。” 她知道她这种人也给不了秦水斯什么好处,但她做饭的手艺还行,吃过的朋友们都觉得不错,明井然也说,等她休息不用保持体重的时候,每天都要吃她烧的菜。 现在想起明井然的话,迟衍忽然委屈得想哭。 在这段感情里,她终究是占了下风。 明井然要做什么选择,她都无能为力。 公寓高层某一户的灯亮了起来。 许久后,那辆面包车也从地库开了上来,绕了一大圈,停在对面的公寓楼下。 迟衍走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戴着鸭舌帽拿着单反的人从一楼大堂出来,开心地冲车里的人说:“拍到好东西了!” …… 凌晨三点,迟衍回到酒店时,明井然正在浴室里洗澡,听到她的动静,围着条浴巾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假意嗔怪道:“跑哪玩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她眼睛里像带着水汽,亮晶晶的,盛满了笑意。 迟衍右手握成拳,沉默地走进浴室,随后关上了门。 明井然被她逼得后退,摸不着头脑地说:“我在洗澡呢,你先出去。” 她是完全不知道迟衍这一晚经历了什么。 迟衍凉薄的目光落到明井然没被浴巾完全包裹住的胸口上。 那里没留下任何证据。 明井然被她这样盯着,害羞地说:“今晚不行,明天要穿礼服的……” 所以是因为这个原因? 迟衍把手放上她的腰间,带着她往怀里拉进了一步,目光也跟着下移。 她想看看,她想“检查”一下,如果是这里的话…… 迟衍蓦地睁大了眼,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样猛地推开明井然,转身拉开门跑了出去。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扑上床用枕头将自己的脑袋埋了起来。 她刚刚在想什么啊? 再一次地、比之前更强烈地,她对自己感到厌恶。 锤着床的右手松开,迟衍摊开手,将断成两截因为太用力而嵌入掌心的一张内存卡拔了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第30章 血从伤口里渗出来,她草草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便不再处理。 这件事到此为止。 她决定拿出“正确”的态度面对明井然。 柏华奖颁奖典礼当天下午两点,造型团队到酒店房间帮明井然做妆造。 化妆师是第一次见到迟衍,人很自来熟,给明井然化完妆就花痴地追在迟衍身后要给她化妆。 “天哪,你这张脸五官轮廓也太完美了,都不用修容……就是黑眼圈有点重,”化妆师拉着迟衍的手说,“求求你让我画一次吧,让我试试在这张脸上能画出什么效果。” 迟衍照了照镜子,昨天一夜没睡,她的黑眼圈是有些明显,但她仍然拒绝道:“我自己打个底就好。” 明井然坐在化妆镜前任人摆弄,对着镜子里的迟衍笑道:“你就让她试试呗,我这么贵的化妆师免费给你化可是便宜你了。” 造型师也冲她眨眨眼:“美女,衣服我也能免费帮你搭。” 迟衍完全回到一天前轻松的状态,笑嘻嘻地和她们插科打诨:“那可不行,到时候微博热搜该成’明井然助理艳压红毯’了。” 明井然不以为意地扬起唇角:“有自信是好事,但事实摆在你眼前,你睁眼看看,今天能压得过我吗?” 迟衍看着镜子里的明井然容光焕发,状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她凑上去仔细端详了一番,问:“快说,你昨晚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去美容院了?” 说完她才想起昨晚亲眼看见明井然去了哪里,明井然明显也愣了一下,随后承认道:“对呀对呀,被你发现了。” 迟衍咬紧了牙,喉头滚动,最终不动声色地强迫自己将情绪盖了过去。 她神色很快就恢复如常,甚至还笑着凑到明井然耳边,悄声道:“我是压不过你了,那你今晚压我。” 明井然面上飞起一抹桃红,难为情地用手肘撞了撞她,嗔道:“胡说什么呢?” 待她做完造型换好礼服,在酒店拍了几组出发照后,众人动身去往会场。 红毯上星光璀璨,明井然和《桥梁》剧组是压轴进场,在后面等了很久。 迟衍这时候完全相信明井然说的是真的。 走到闪光灯前,她作为明星特有的气场才彻底显现出来,竟然比静态精修图上的样子还要美上十倍。 迟衍在入口处恋恋不舍地望了片刻,然后绕过走红毯的长廊,到后面去接应她。 休息室里,明井然仍然是那副信心满满、神采飞扬的样子,就和她之前尚不知道谁会获奖、充满期待的状态一样。 马上就要进内场了,迟衍抱了抱她,说:“我相信你有实力拿奖。” “谢谢。”明井然担心蹭到妆面,在她怀里动了动,想要松开她。 迟衍放开了她一点,但还是抚摸着她的头,柔声道:“但是,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这次没有得奖,也没关系,以后你一定能拿到属于你的奖项的。在我心里,你已经是视后了。” 她真的很担心,这么期待的明井然,在听到她落选的时候会哭出来。 明井然听到她说丧气话有些不满,但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又忍不住笑了。 “嗯,谢谢。” 迟衍跟着罗婕坐在会场后排,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浸得右手掌心的伤口发疼。 “呀,你的手怎么了?”罗婕问。 迟衍才注意到伤口又裂开流血了。她搓了搓手,说:“没事儿。” 罗婕说:“你去找人要点药擦擦吧,现在离颁最佳女主还有两个奖。” 迟衍摇摇头。 罗婕对她眨眨眼,意有所指地说:“你放心,不要紧张。” 迟衍反而更紧张了。 她掏出手机搜了搜柏华奖相关话题,发现章鹤的团队已经在为她三大奖项大满贯造势了。 网上浩浩荡荡的章鹤粉丝都高兴得不得了,就像新年倒数三二一前等着放烟花的孩子。 最佳导演最佳编剧颁完后,秦水斯作为表演嘉宾登台献唱。 罗婕示意迟衍:“要到了。” 最佳女主的颁奖嘉宾是上一届的视后和这一届的评委之一,两个人演小品似的说了一大段,终于进入正题:“今年的最佳女主角是——大家请看vcr中候选者的精彩表演。” 五个片段播放完毕,对准五位入围演员的镜头被投到大荧幕上。章鹤腰杆靠着椅背坐得笔直,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微笑。反观明井然,显然要紧张得多,对这次奖项的在意全写在脸上了,连身旁的制片人都忍不住怜惜地握住她的手安慰她。 “最佳女主角——”颁奖嘉宾揭晓道,“《桥梁》,明井然。”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屏幕上,章鹤眼神里的错愕一闪而过,镜头很快全部切给明井然。 明井然手捂着胸口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被制片人拉着站起来和身边的人拥抱。 “让我们恭喜明井然!”主持人语调欢快高昂。 罗婕也站起来,要激动疯了:“是井然,是我们井然!” 她本想和迟衍拥抱庆祝一下,结果发现她还呆怔地坐在座位上。 罗婕以为她是乐傻了,刚想笑话她,没想到却看见她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地把头埋了下去。 “迟衍,你怎么了迟衍?”罗婕晃着她的肩膀。 迟衍再抬起头时,眼眶已经红了,但眼睛里并不湿润,有点像是在发狠。 她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她也不要再忍气吞声地做下位了。 要结束这种局面很简单,当断则断,干净利落地说再见就好了。 在罗婕尚一头雾水之时,迟衍干脆地起身离开了座位。 明井然从台上下来,在后台听罗婕说完事情经过,脸上的笑容骤变,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把奖杯和证书交给罗婕就追了出去。 场馆底下停车场里,两人的脚步声一远一近地追逐着。 迟衍并不是逃跑,步伐平稳不疾不徐,所以很快就被明井然拉近了距离。 她找到来时开的那辆车,把自己放在后备箱的行李取了出来。 本来就打算领完奖回家一趟的,行李都正好收拾妥帖了,留在隆山的其余衣物她不打算要了,剩下银行卡里的钱也全给公司转了回去。 迟衍将行李包斜跨背到身后,关上后备箱,把车钥匙扔给了正好赶来的明井然。 这样一来,所有的牵扯都断干净了。 迟衍不发一言地往外走,她相信不用解释,明井然心里有数。 明井然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迟衍,你到底怎么了,我得奖了你为什么反而不高兴?” 行吧,她心里是一点数都没有。 迟衍沉着脸,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到这个奖的吗?” 明井然一脸委屈得都快碎了,让人看不出来她到底是真的的装的。 “迟衍,你什么意思,是有谁跟你说了些什么吗?你为什么信别人不信我,这个奖就是评委会颁给我的,我还能是怎样拿到这个奖的?” 迟衍撇开头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她只有不去看明井然的脸,才能硬着心走出去。 明井然执着地跟在她身后拉着她的手,委屈的声音软软的,追着她喋喋不休。迟衍从没见过明井然这么磨人的一面,她感觉自己还要堵住耳朵不可,不然这么一路走下去,她也会被她的声音给磨软了。 “你有证吗?”就在停车场的出口前,秦水斯好整以暇地倚着柱子问。她身上还穿着演出服,脸上的浓妆也没卸,仿佛一直站在这里看热闹,就等着她们过来。 迟衍看了一眼停在她身边的摩托车。 秦水斯把钥匙抛给她:“想什么时候还都行,到时候帮我停在公司楼下,钥匙给前台。” 明井然摘得视后的消息在她获奖的瞬间就传到了网上,几分钟内便登上了热搜榜,十几分钟内便从榜单末尾爬上了榜首。 话题里除了道贺的,全是明井然粉丝和章鹤粉丝在掐架。 章粉在颁奖前踩明井然踩得太狠,这下子让明粉们扬眉吐气,还不得把她们之前发的拉踩贴转出来打脸打成陀螺。 忽然,一个名叫“第一狗仔仔”的红v账号在其间发文称:【大家想不想知道咱们的柏华视后现在在干嘛呢?想的话在评论区扣1,我给大家开直播。】 路过的明井然粉丝都进来随手点了个赞,这条博文很快就被顶上词条首页。 然后,这条微博被重新编辑,加了一条十几秒的视频。 视频里,一个穿着金色晚礼服的女人在地下停车场,非常低姿态地追着另一个身形高挑的银发女人。 虽然拍摄者只拍到了两人的背影,但那条刚刚出现在颁奖礼上的裙子属于谁,不言而喻。 1楼:【搞笑吧,我姐才在会场拿完奖,颁奖典礼都没结束呢,为什么要去停车场?不知道什么时间的视频还拿出来博眼球,这条裙子也不一定只有我姐穿过。】 第31章 2楼:【这套动作我熟悉,我当年给人当舔狗被甩的时候就是这样在别人身后苦苦挽留的。】 回1楼:【看你楼下,答案不就出来了吗,这是急着去舔对象呢。】 回楼中楼:【楼上造谣的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是章鹤粉丝吗?】 17楼:【等一下,明井然对象不是余烬吗,她追的这个是女人吧?】 回17楼:【楼上醒醒,再睡就要被拉去屠宰场了。】 同回17楼:【没说明井然在追她啊,不信谣不传谣。】 108楼:【没人觉得另一个女人很漂亮吗?还是银发,外国人?】 109楼:【姐姐,给个姬会。】 1347楼:【明井然为什么要找外国女人,我不喜欢。】 回1347楼:【关你屁事。】 4039楼:【明井然怎么刚拿奖就被甩了?】 回4039楼:【明井然没有追她!!!不信谣不传谣!!】 同回4039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这奖拿得很有问题,连女朋友都受不了所以分了呗。】 6892楼:【再探,再报。】 不久后,第一狗仔仔又发了第二条微博,这条微博是数张打满水印的动图。 图上是从停车场出来,视频里的银发女人骑摩托在前疾驰,明井然则开着她那辆黑色宾利紧追其后。 前者座下那辆重型机车宛如纯黑的机械暴徒,而驾驭其上的身影像破风的利刃般凌厉,一双长腿更是引人注目。这么大型的车身本来很容易衬得驾驶者像霍比特人,但她简直就是这件昂贵工艺品的完美驾驭者,仿佛纯黑机械上闪耀的银光。 这条微博下网友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这张照片带得跑偏了。 10010楼:【我要是明井然,我连柏华奖都可以不要也要把她追回来!!!】 10086楼:【所以明井然到底把人追到了吗?】 迟衍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那辆宾利飞驰,转动油门提速,像一尾游鱼般灵活地在车流中穿梭,轻松就甩开了大段距离。 第一狗仔仔:【咳咳,追没追上我不知道,毕竟我的五菱宏光追不上她们啊。】 13927楼:【没用的男人。】 13928楼:【没用的男人+10086】 第一狗仔仔:【虽然我不知道明井然追的这个银发美女是谁,不过博主我昨天有和她打过交道,准确的说,是被她打过呢。】 1楼:【放只耳朵。】 2楼:【蹲,事情好像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第一狗仔仔:【昨天晚上有柏华奖的预热酒会大家都知道吧?】 78楼:【讲重点!】 第一狗仔仔:【好,时间快进到酒会接近尾声,我们蹲到明井然和齐煜导演一起从别墅出来,划重点,明井然上了齐煜的车!】 349楼:【我好像能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350楼:【我也猜到了。】 421楼:【齐煜!她不是这次评委会的主席吗?我好像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2384楼:【我就说,我就说,明明之前看起来像是章鹤要得奖的趋势,怎么会突然变成了明井然!】 第一狗仔仔:【你们还要不要听我讲了?!】 第一狗仔仔:【我们一路跟着她们的车,发现她们回了齐煜的公寓,划重点,半夜三更,孤寡女女。本来我们是拍到了不少好照片的,发出来绝对足够上头条,但是,就在我们准备撤退的时候,这个银发美女突然从天而降,把我们摄影师暴揍了一顿,还抢走了我们单反的sd卡。】 第一狗仔仔:【个中缘由和利益牵扯,你们好好想想,明井然今天为什么能得奖,得奖后又为什么和这位银发美女闹矛盾,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2689楼:【你有病吧,整件事就听你瞎编,前面好歹还有照片,后面连照片都没有了!】 2690楼:【储存照片的sd卡被你们明井然的这位不知什么人抢走了啊?这不是很合理吗?】 2799楼:【呵呵,明井然粉丝都来看看,刚才不知道有多嚣张呢,原来这奖是用非正当手段从章鹤手里抢走的啊。】 2800楼:【心疼章鹤姐姐,直播里听到自己没有拿奖的那个镜头真的是太惹人怜爱了。】 3093楼:【没想到明井然是这种人啊……】 19733楼:【@明井然,可以把最佳女主角的奖杯还给我们章鹤姐姐吗?】 24368楼:【@明井然,可以把最佳女主角的奖杯还给我们章鹤姐姐吗?】 29876楼:【@明井然,可以把最佳女主角的奖杯还给我们章鹤姐姐吗?】 迟衍回到住所时,赫然看见明井然开的车先她一步停在了小餐馆门前。 果然,即便在路上甩掉了她,她也能找到这里来。 迟衍叹了口气,把车停好,然后朝她走去。 最后一次谈话,她决定狠下心把话说重一点,彻底断了明井然的念想。 明井然倚在车门边刷着手机,听到她的靠近却一动不动。莹白的屏幕光照在她阴郁的小半张脸上,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死寂。 迟衍咽了咽口水,开口道:“明井然,我们之间没……” 寂静的街头响起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后半句话。 迟衍歪着头,难以置信地转动眼珠,看向明井然扬在半空中还没放下的那只手。 明井然冷淡地说:“嗯,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分手吧。” 第22章 迟衍眼看明井然干脆利落地转身,手搭上车门把手就要离开,却鬼使神差地伸手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明井然冷漠地抬起眼瞧她:“你还想纠缠什么?” 迟衍心里窝火,按理说是她甩了明井然,怎么她又落回下风了? “没想纠缠你,”迟衍松开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说,“你解释清楚,这一巴掌是怎么回事?” 明井然抬眼看着她的表情没变,但那眼神分明一寸寸地软了下来,看起来比水还柔情,让人只想把她抱进怀里揉一揉。 迟衍闭上眼深吸口气,道:“算了,你走吧。” 如果明井然是想揣着明白装糊涂,把她打作没有缘由便提出分手的过错方,她也认了。 将近一个月没回出租屋,一进门迟衍便闻到一股潮湿的灰尘味。她打开灯,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狭小房间,忽然觉得和明井然在一起的那些灿烂日子恍如隔世。 这间三十五平的房子除了洗手间的换气窗外只有两扇窗,一扇靠门对着走廊,一扇靠床临着街。 迟衍把两扇窗都打开来通风,推开临街那扇窗时她向外望了一眼,然后就看见空旷的街头仍停着明井然那辆宾利飞驰,明井然孤零零地抱臂蹲在车门旁,就像一只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小猫。 迟衍猛地关上窗又拉好窗帘。 吸点灰尘不会让她得尘肺,但是心软肯定会要她的命。 直到半夜十二点睡觉前,迟衍才敢看一眼手机。看到明井然没给她发任何消息或来电的那一刻,她说不上来心里是解脱还是落空。 紧接着,她又打开了社交媒体。原本以为今晚的推送肯定会被“视后明井然”刷屏,但没想到明井然的话题爆了,是网暴。 虽然其中肯定有对家的势力下场干预,但这大概也算是明井然自出道以来路人缘崩盘得最厉害的一次,在她视后得奖的视频下是数不尽的诋毁与谩骂。 明井然应该想不到,她最期待的一个奖却毁了她。实在是讽刺。 也许是平时搜“明井然”搜得太多,此刻大数据给她推送的每一条内容几乎全是明井然相关,迟衍看得险些心跳骤停,每每点开评论区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连她一个外人都尚且如此,明井然作为当事人该多么…… 迟衍跳下床拉开窗帘,但现在楼下当然是没有人在了。 已经不关你的事了,那也是她自作自受。迟衍这样告诉自己,但她手上却忍不住在评论区跟那些骂得难听至极的人掐起架来。 迟衍在网上跟人撕得昏天暗地:你们凭什么骂她?明井然有多努力你们知道吗?你们平心而论她不配得这个奖吗?怎么营销号一煽风你们就着了啊?! 总之就是,你们都不准骂她!!! 网友:【你个脑残粉。】 迟衍气得要吐血。 三点水:【我是纯路人,摸着良心说句公道话而已。】 网友:【别装了。连明井然女朋友都离开她了,你还粉她干嘛?】 迟衍:谁是明井然女朋友? 哦,是她自己啊。 迟衍无力地放下手机瘫在床上。当初不相信明井然的人是她,现在像个脑残粉一样维护明井然的人也是她,她一定不是精神分裂就是疯了。 她烦躁地躺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坐起来,下床换了身衣服,然后从厨房拿了一个保温桶,出了门。 她先到夜市买了砂锅粥,用保温桶装着,带去了明井然住的别墅。 夜风吹得人身体发凉,迟衍冷静下来,逐渐想清楚了自己这么做的缘由。她既不是想找明井然复合,更不是拯救者心理发作,只是出于社会道义,一个前不久还和她亲近的人忽然遭遇变故,她关心一下对方的人身安全,很正常吧? 第32章 别墅二楼的卧室亮了一盏小灯,透光的窗帘后隐约有人影走动。 就这样,迟衍坐在别墅对面的花坛上,抱着保温桶,守着那扇窗守了一夜。 但她没想到,明井然这一晚,根本就不在家里。 凌晨五点,天刚蒙蒙亮,坐在花坛边打盹的迟衍被汽车行近的声音搅醒。身上的开衫被清晨的露水沾湿,冷得她打了个喷嚏,再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穿着蓝色格子衬衣的女孩扶着明井然从车上下来。 明井然烂醉如泥地依偎在女孩怀里,后者揽着她的腰和肩膀,那个一心全系在她身上的眼神让外人看一眼就明了,更不提亲身经历过许多次的迟衍,她实在太了解当下是什么情况。 分手后的第二天就找到新欢,这种事她从前最在行了。 身穿蓝格子衬衫的女孩注意到迟衍,摇了摇明井然,问:“她是谁啊,好像是找你的?” 明井然睁了睁迷离的醉眼,随后用不值一提的语气道:“我前任。” 曾经,也有女孩在分手的第二天找上门来,看到她挽着其他女孩子的手的瞬间就哭了出来。迟衍当时只有被打扰的不耐烦和莫名其妙,都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分手了,为什么还要这副样子。 那个女孩怨怼的眼神忽然从记忆中苏醒,在她眼前浮现。 “迟衍,我希望终有一日你也能体会到我的心情。” 当时她还没听出来,如今她才知道,原来这话是在咒她呢。 迟衍深知作为“前任”出现在这里、手里还提着一只保温桶有多么可笑,她冷着脸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别误会,我只是来多管闲事的。” 扶着明井然的女孩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明井然拉着她往里走,悄悄话一样只对那一个人说的话飘进迟衍耳朵里。 “不用理她。” 迟衍准备递过保温桶的手悬在半空中,整整一晚都在担心明井然看到恶评会承受不住、刚刚还在担心她空腹一天却醉酒的胃会难受的她,真的是多余。 - 八个小时前。 蹲在迟衍家楼下的明井然从拉上窗帘的那一扇窗户上收回视线。 她坐回车里揉了揉酸麻的小腿,给程尹知打去电话。 “准备好了吗,我过来接你?”明井然问。 程尹知的声音里有些犹豫:“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做了。” 明井然激她道:“是不想做了还是不敢做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程尹知的声音又变得中气十足:“明井然你真行,网上那事对你一点影响都没有吗,现在还能费心管我的事?” 明井然说:“我不关心那些不认识的人对我的评价和想法,我更在意我身边的朋友。” 程尹知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当下听起来十分感动:“好,你来接我吧,帮我参考一下造型。” 迟妍见到程尹知的时候感到眼前一亮。 她今天穿了件浅绿色的百褶小吊带,走动时隐约露出纤细白皙的腰身,下身搭配同款高腰百褶长裙,裙摆下露出某奢牌最新款的透明刺绣网面的尖头高跟鞋,看得出这一身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打扮。 迟妍的视线忍不住反复将她上下打量,发现她头发也做过特殊护理,柔顺地垂在腰际,刘海做了公主编发,从两侧编到脑后用蕾丝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程尹知从距她十米开外的地方小跑过来,在月光下显得灵动又活泼。 迟妍揶揄道:“你这是春天来了?” 程尹知在她面前站定,安静的时候仍然是那副文文静静带着浓厚书卷气的模样,她挽起迟妍的胳膊,笑道:“这要取决于今晚有没有收获。” 迟妍被她拉着进了一家酒吧。 这间酒吧比较特别,从顾客到侍应生,全是女人。 她们坐下没两分钟,程尹知便跑开主动找人搭讪去了。迟妍今日再次对她刮目相看,这人平时在外人面前都是极内向的,只有和相熟的人在一起才会暴露本性,没想到她今天没喝酒都这么奔放。 迟妍猜她是真的单身太久急需女人的关爱。 十多分钟后程尹知消沉地跑回来,痛心疾首地说:“今天这造型搞错了,甜妹1完全没有市场啊。” 迟妍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怎么?”程尹知挑眉,“你觉得我不够甜还是觉得我老了?” 迟妍摇摇头,她是没想到她竟然是1。 但她觉得“0”“1”这种代指体|位的符号属于隐私问题,不应该拿到台面上议论,于是转移话题道:“你想谈恋爱就不该来酒吧找对象,她们把外表和属性放在第一位,且将标准限制得那么严格,完全不给对方深入了解的机会,这样怎么能找得到真正心灵相通的伴侣?” 程尹知喝了口她杯子里的酒,说:“我倒是觉得第一看眼缘挺正常的,像你跟赵金泽那样做了好几年朋友才交往的做法太磨叽了,而且,有用吗?” 这一刀正扎在迟妍心口上,自从赵金泽回国后,两人便开始冷战。 她发现赵金泽的博导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华裔女人,能力强又贤淑漂亮,每天早晚都按国内时间给她道早安晚安,她怀疑赵金泽选择留校工作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她。 但她并没有坦诚告诉赵金泽她的猜忌,她不想表现得像个小肚鸡肠拈酸吃醋的妒妇。 这话她只告诉了程尹知。 程尹知看她面色沉了下去,于是坐近了蹭了下她的肩膀,撺掇道:“我是没有市场了,但这周围对你跃跃欲试的人好像挺多的,迟总你要不要挑一个放松一下?” 迟妍冷下脸:“我走了。” 程尹知抱住她撒娇:“别走嘛,上次说干脆和赵金泽分了重新找个人的不是你自己吗?” 迟妍说:“那是我说的气话,而且我和她暂时还没分手,我更不会找人一夜情。” 最后三个字说出来时她脸都红了,这种轻浮的词光是提到就让她感到难为情不已。 程尹知垂下眼睑,偷偷睨着她冷然面庞上飞起的一抹春色,心动得几乎难以自抑,放在她腰间想要收拢的指尖因为思想的激烈挣扎而颤抖。 再多一秒就要越界。 迟妍忽然被用力推开,不由得微微一怔,她自觉自己有些太墨守成规的地方有时候会与人格格不入。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程尹知轻松道:“啊,那边有个小妹妹完全是我的取向,我过去啦,你再多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迟妍松了口气,原来她只是急着找别人搭讪。 “慢点回来,我不走。”迟妍说,她也希望程尹知早点成功。 程尹知一离开,果真就有许多人围上来,迟妍冷着脸一一拒绝。她不知道的是,这些前来搭讪的人多是被她高岭之花般的气质所吸引,被拒绝后反而更合她们的胃口,接着又锲而不舍地在她身旁软磨硬泡。 迟妍蹙起眉,在这种场合她不想闹得太难堪,可这些人似乎太缺乏自知之明,甚至还惺惺相惜地在她的座位旁坐下组起了局。 正当她发愁时,又有一个不会看人脸色的跑上前来搭话:“姐姐,感兴趣的话可以请你到那边喝杯酒吗?” 迟妍抬起头,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生生卡住。 眼前的这个人长得也太像赵金泽了,除了面庞和气质比她年轻许多,她的眉眼、身高,甚至穿搭风格,简直和赵金泽如出一辙。 迟妍看着这个穿蓝色格子衬衫的女孩,察觉到她眼睛里并无“见色起意”的欲念,又想到她的话,“请她到那边喝酒”,她恍然这人是在帮她解围。 呵。 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的程尹知攥紧了手中的玻璃杯。 说什么不要看脸,不还是选择和一个长得像赵金泽那款的人走了吗? 迟妍没想到两人能聊得如此合拍。这个女孩的谈吐和展现出来的阅历根本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学生,而且她的很多喜好都和她相同,对待某些事物的看法也是完全契合的。在女孩说时间到了该走了的时候,她竟然考虑着要不要留她的电话,或许她们能成为朋友。 “一起走吗?”女孩问。 迟妍望向四周寻找着程尹知的身影,但落了空。再看手机上有一条留言,程尹知说是和人搭讪成功,先走了。 “一起出去吧。”迟妍说。 刚站起来,她的眼前却开始发晕,不知不觉间,她的酒喝得过头了。 女孩扶了她一把,在她耳边问:“还能走吗,要不要在附近开个房?” 忽然贴上肌肤的温热让迟妍身体发烫,这种感觉使她感到陌生,可偏又产生了贪念—— 不想让她松手。 …… 淋浴的时候,迟妍的头脑愈发地混沌,理智像在深海里挣扎,怎么也无法从海面冒头,同时欲望又像暴风雨里的浪潮般翻腾,烧得她浑身滚烫。 到了此刻,纵使她再没经验,也知道自己不对劲。 第33章 那些酒恐怕有问题。 头脑虽不清晰,但感官却无限放大。 迟妍可以清晰地听到浴室外地毯上的脚步声,那个穿着蓝格子衬衫的女孩恐怕正在走廊上等着她。 迟妍从换下的衣物里找出手机。 得给程尹知或迟弈打个电话。 就在她颤抖的指尖拨出程尹知的电话时,屋外的手机铃声同时响起。 迟妍的心猛地跳动了一拍。 接着,她听到那个女孩走出门外的声音,房门打开又关上,似乎是她也刚好要出门接电话。 迟妍立刻挂断电话,慌忙地捡起衣服重新穿上。她急匆匆地冲出门外,就在她拧开浴室门把手的那一瞬间,啪的一声,整个房间的灯都熄了。 世界陡然陷入黑暗,尚来不及适应的迟妍失去视野,嗅觉、听觉、触觉进一步放大。 在无限敏感的感官世界里,一个柔软而又狂热、带着刺激薄荷香气的吻阻断了她的逃生意识。 迟妍主动陷落进那个女孩的怀抱里…… 迟衍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身穿蓝色格子衬衫的女孩扶着明井然进了别墅,然后戴上头盔,骑上摩托车离开。 回家补了一觉之后,迟衍恢复了精神,配着小榨菜,把保温桶里剩的粥给喝了。 她一边吃着粥,一边刷着手机。 在她睡觉的时候,柏华奖官方出来发布了声明,各大奖项是在一周前就决定好了获奖名单,这些都上报了广电总局和广电总台,绝不会在一朝一夕间因为某一个人突然改变,并且在颁奖典礼前,各大奖项都是保密状态,所有提名者都无从得知自己是否获奖。 这份声明即意在说,之前流传的章鹤会拿视后的传言为子虚乌有,明井然的奖项也不是暗箱操作。 深陷绯闻的齐煜导演也出来澄清道,一个评委会主席并不能操纵奖项,而且她女儿都上大学了,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晚节不保。 这两份声明并不是所有人都买账,却让迟衍愣了神。 她回想起明井然打她的那一巴掌和最后的那个眼神,那是不是因为对她失望和感到委屈?如果她真的误会了明井然怎么办? 假设明井然和齐煜真的没有问题,假设狗仔那时候并没有拍到可以将明井然定罪的实质性照片,那么,是她的出现,是她的种种行为,成了营销号在网上掀起这场舆论战并刺向明井然的武器。 如果不是她离开明井然时让人拍到,如果不是她抢了狗仔的sd卡…… 不,她根本就没抢那群人的东西,那张卡是她从他们手上买下来的啊? 迟衍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人利用了,而她明明只要确认一下储存卡里的内容就可以得知事情真相,可偏偏那张卡被她弄坏了。 真是要命。迟衍光是代入一下明井然当时看到报道的心情就要窒息了,打她不痛不痒的一巴掌算什么,如果她是明井然,她都想掐死自己了。 迟衍丢下碗筷,再次换好衣服出门,同时给明井然打了五六个电话。 在第七次拨号时,对方终于接了她的电话。 “喂——”明井然有些慵懒的音调在那头响起。 “对不起,”迟衍道,“我能不能和你谈一谈?” 明井然笑了笑,嗓子似乎有点哑:“怎么?终于知道你是个小傻子了?” 迟衍:“……还得和你聊完后才能下定论。” 明井然的声音飘远了,像是开了免提,走得离手机远了些:“还用聊什么?内存卡不是在你手上吗?” 同时,另一个陌生的声音也收进了扩音器:“姐姐,你在做饭给我吃吗?” 迟衍听到了刀切在砧板上的切菜声。 什么啊?明井然都没做饭给她吃过! “那饭被我……啊不是,那卡被我不小心弄断了。”迟衍说。 明井然轻轻笑了笑,不知是在笑她哪句话。 “迟衍,”明井然郑重地喊了她的名字,“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真相什么的都已经无所谓了,不是吗?” 迟衍喉头发紧,嗫嚅道:“不是……” 明井然接着说:“以及,我得提前给你道个歉,同样,你接不接受都无所谓。” 迟衍一头雾水:“道什么歉?” 明井然说:“听说你买下一整张内存卡只花了两百块?” 迟衍:“……” 明井然嗤笑道:“可我买下你的一张照片,就花了八十六万呢。” 嘟的一声,通话被对面挂断。 迟衍对着手机发呆,她的什么照片要八十六万? 她疑惑地点进微博,试图在网上寻找出答案。 但答案一开屏便跃然至她眼前。 第一狗仔仔:【我来立正挨打了,sd卡被人抢走前上传进电脑的最后一张照片】 显示的照片里,正是她拉开车门坐进章鹤车内的那一幕。 第23章 看着昨晚才拿视后的女神现在穿着围裙为她下厨,时眠忍不住得寸进尺。 “姐姐,我可以吻你吗?”时眠问。 明井然将手中切菜的刀举起来架在两人中间,弯眼笑着威胁道:“如果你还想吃我做的饭的话,就乖乖坐在餐桌边等我。” 时眠知道明井然对她没有那个意思了,于是听话地坐到中岛台边等她。虽然没有如她所想地和女神发展出暧昧关系,但能得到女神亲手为她做一顿饭的机会,作为报酬来说其实已经值了。 她换下了昨晚穿的蓝色格纹衬衫,取下装饰性镜框,卸去黑一个色号的粉底,眉目间少了沉稳多了稚气,如果这时再让迟妍来看,就一点也不像她那个学霸女友“赵金泽”的年轻版。 时眠只是明井然同公司一个十八线糊糊小演员,在等待工作的漫长空窗期里,忽然接到明井然递给她的“剧本”。 她按照剧本给出的丰富的人设和剧情,在酒吧陪迟妍演了一场将近一个小时的戏。 不得不说写剧本的人是很了解她的“对手演员”的,对于对方对什么话题感兴趣,从何种角度发表观点会让她看起来像个内行,对方会有什么反应,她该怎么接话,剧本都有应对之策。 她也能感到也许有别的什么东西在推波助澜,不过她很有分寸地没有多问,总之最后如剧本所写的,她轻松便将醉得意识不清的迟妍带到了酒店。 房间是另一个女人事先开好的,她正准备出门时,那个女人从房间内走了过来,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将她吓了一跳,接着,那个女人就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叮嘱她不要接,然后让她带出了门外。 她把手机交给了明井然,之后,明井然给她开了另一间房,让她好好休息,直到天刚破晓,才带着她回到别墅。 时眠在酒店期待了一夜,虽然在她意料之中地愿望落了空,不过今天女神说要请她吃饭,还是她亲手做的饭,就足够让她惊喜不已了。 “好了,帮我端一下菜,”明井然一边解开围裙一边说,“手艺有些生疏,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姐姐辛苦了,姐姐做什么我都喜欢吃。”时眠眉开眼笑地帮她把菜端到餐桌上。 四道菜,清炒时蔬,黑椒牛肉粒,话梅排骨和番茄菌菇汤,味道不知道如何,但卖相看起来极佳。 “姐姐,我可以拍照吗?”时眠问。 “不可以,”明井然温和地拒绝道,“我要发微博,你去我微博拿图吧。” 时眠明白她这是不想留下两人相处的证据,于是过了几分钟自己去明井然微博保存了图片。 她去看的时候,这条微博下的转评已经有十几万。 多是粉丝在下面表示“恭喜姐姐获奖,实至名归,姐姐没有被影响到心情真是太好啦”,或是“我也想吃老婆做的菜”。 迟衍看到微博时发出了同样的哀嚎,她也想吃老婆做的菜啊!!! 试问此刻有谁内心比她还要后悔,她那么漂亮那么贤惠的一个老婆给她在短短一天之内折腾没了啊。 要不是她瞎折腾,现在这顿饭就是做给她吃的,而不是给某不知名的那谁。 迟衍酸不啦叽地留言道:【多大的胃口啊,做四个菜?】 很快她这条评论就被粉丝冲了:【吃你家大米了,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一语点醒梦中人,迟衍心碎,以后明井然喜欢做饭给谁吃,喜欢跟谁在一起,她都管不着了。 和这一点比起来,网上骂她的那些话,似乎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自从那个名叫“第一狗仔仔”的博主发了她和章鹤的照片之后,网上的风评迅速反转。 有爆料称迟衍本来是明井然的助理,为了钱或者为了章鹤,两人联手演了这么一出大戏来陷害明井然,那些为章鹤获奖造势的通稿也被打成是她们从颁奖典礼前就开始做的铺垫。 这种言论一看就是明井然的团队在背后做推手。 章鹤那边也不甘示弱,联系多家营销号继续就明井然背后有人帮她拿奖做文章,说齐煜只是她故意拉进局的挡箭牌,为的就是事后洗白,这样不仅能赚足热度和同情,也不会再有人往深了追究其背后的金主,以及颁奖前说章鹤会获奖的消息也是明井然方放出的。 第34章 而迟衍在这其中的作用就是前期制造噱头,后期甩锅给章鹤。 还有第三种声音,说照片里这个混血儿其实和柏华奖这乱七八糟的一滩事毫无关系,她纯粹就是个背景深厚的富二代,这几天和女明星随便玩玩,没想到被人拍到了。 反正不管是在哪种说法里,迟衍都没少挨骂。 不过幸好她的正脸都没被曝光,姓名也没被人扒出来,只是这几天都要委屈全国染银发的姐妹跟她一起挨骂。 下午,迟衍把摩托车加满油,准备给秦水斯还回去。 她把车停在天玺娱乐公司大楼的停车场,然后上去到前台放钥匙。 前台一脸激动地接待她并拿出一张纸来:“请问你有在网上报名吗,没有的话请先填表。” 迟衍看到她递过来的是一张天玺娱乐练习生报名表,即刻明白她误会了她来的意图。 “这是你们公司艺人的钥匙,”迟衍将摩托车钥匙递给前台,“我放在你这儿了,你记得叫秦水斯来取。” “好的。”前台表情略显失望,她还以为这个美女是来试镜的。 两秒后,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迟衍走出去一段距离又退回来,重新拿起了柜台上的那张报名表。 13楼201室天玺娱乐新人开发中心,门外坐了一群面孔年轻的男男女女。 她一来,在场所有人都对她行起长久的注目礼。 天玺娱乐练习生以后有四种出路,成为歌手,偶像组合,演员或模特,这其中无论哪一种,如果有突出的外在条件,实力门槛都可以减半。 而迟衍的那张脸在她们看来,无异于已经拿到了入选练习生的入场券。 迟衍到工作人员那里交了报名表,领到一张号码牌贴到衣服上。试镜的人将会按照顺序,五人一组进房间考核。 她的序号靠后,等了一个多小时工作人员才叫到她。 “31号王江宇……34号林奕樊,35号迟有序。” 前四个人听到叫号立刻就动身进去,只有最后一个人没来。 工作人员又喊一次:“35号迟有序在吗?” 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迟衍才反应过来,站起来回应道:“在呢在呢。” 慢一拍进房,再一次让所有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试镜的地方是一间大得像篮球场的练习室,中间的地板上贴了一条胶带,前方架着一台摄影机,后面坐了五位面试官。 迟衍在靠墙的一排座椅落座,考核立刻就开始了。 第一个男生先上去做自我介绍。 “老师们好,我叫王江宇,今年……” 迟衍毫无准备地过来,本来想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好有样学样,所以听得认真,结果身边的人突然撞了撞她胳膊,在她耳边道:“你刚才是故意进来晚的吧?” 迟衍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身边的女孩画着淡妆,头发扎成高马尾,简单白t配工装裤运动板鞋。 女孩说:“我叫林奕樊,我知道你,你是迟有序。” 迟衍:“……”不,你不知道。 林奕樊接着用一副了然的语气说:“你就是为了引起考核老师注意才这么做的吧,不过这种方式也只有你能成功了,长得不够突出的人用这招反而会引人生厌。” 迟衍:“……”法官阁下,草民冤枉啊。 林奕樊友善地说:“不出意外我们以后就是同届练习生了,交个朋友。” 迟衍:“……”谢谢你,以后贷款还找你。 第一个男生表演完,林奕樊发表评论道:“他过不了,实力不行还敢跳成品舞,对比太惨烈了。” 初面每人都有一分钟的才艺展示时间,这个男生跳的是一段天玺娱乐旗下男团新歌的舞蹈,这就相当于他给自己立了标杆,结果让别人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实力达不到标准。 第二个男生跳的是编舞,林奕樊继续评论:“这人也不行,跳完都过线了,还不看镜头。” 迟衍忽然感觉自己抓住了考试重点,问道:“这很重要吗,面试官也没说。” 林奕樊说:“镜头感在考核标准里占比很重的,这一是考验练习生镜头感,二是录好的视频要送给高层看的,超出线就意味着超出了镜头,白演了。” 迟衍对她肃然起敬:“你懂得还真多。” 林奕樊得意地耸耸肩。 马上到了第三十四号,林奕樊上去表演。 迟衍给她鼓劲:“加油!” 林奕樊散发出满满的胜券在握的气场。 但是看完她的表演后,呃,怎么说呢。 她和迟衍选的才艺展示同为演唱,这个迟衍是能分得出优劣的。 她的演唱……为了给人家面子,缺点还是不说了。优点也不是没有,唯一的优点就是,给了接下来表演的迟衍极大的信心。 “各位评审老师们好,我叫迟有序。” 迟衍站到场地中央,在众多视线的焦点之处,那里仿佛瞬间就变成了她的舞台,头顶之上普通的日光灯也仿佛化作只照亮她的聚光灯,让人对灯光之下的她挪不开双眼。 林奕樊骄傲地抱起双臂,在心中邪魅一笑:呵,她说的话永远都不会出错。 迟衍清唱了一首情歌天后的经典曲目《后悔》。她记住了林奕樊的点拨,将眼前的镜头当做她的倾诉对象,深情款款地对着摄像机认错道—— 我错了,我真的好后悔啊!!! 时间有限,她只唱了歌曲的高、潮部分,但仅凭这短短的一分钟,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好强的感染力! 评审们眼睛亮晶晶地望向她:年终奖稳了!今天晚饭要加鸡腿! 评审们迫不及待地进入问答环节:“你有学过声乐吗?” 迟衍说:“没有。” 评审问:“你为什么会选这首歌?” 迟衍说:“临时想到就唱了。” 评审惊讶:“你完全没有准备?” 迟衍实话实说:“没有。” 毕竟来参加选拔都是她临时起意,她能有什么准备。 林奕樊再次露出了然的微笑。 呵,这就好比考试前明明熬夜复习了,但是还是对其他人说自己完全没有看书,为的就是营造一种天才人设。 评审又问:“你会跳什么舞,可不可以给我们展示一下?” 这是全场第一次有人得到额外的表演机会,看得出来评审们对她非常满意,其他几人都露出或羡慕或嫉妒的表情。 迟衍淡淡道:“hiphop、breaking、popping、locking、krump……” 评审们嘴角掩饰不住地上扬:全能王牌!她们有预感这个人将会成为她们公司新一代顶流,甚至会创造远超秦水斯的辉煌! 同组的其他人也心服口服,这确实是她们难以企及的天才! “……jazz、urban还有waacking,”迟衍慢条斯理地道,“这些我都不会。” 评审:“…………………………” 评审嘴角抽搐着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想要当练习生。” 林奕樊露出尘埃落定的微笑。这就是一道送分题了,只要随便聊聊梦想,这场面试就可以圆满收尾了,她敢肯定,迟有序能拿到有史以来最高的评价。 迟衍饱含真情地说:“我想进圈,追一个人。” “……” 林奕樊注:偶像谈恋爱是大忌。 第24章 这天晚上,包含迟衍在内的几位试镜练习生的影像资料就被发到了艺人总监温嘉凡的邮箱。 温嘉凡吃完饭正在跟迟弈打斯诺克,收到邮件后便随手打开视频看了一眼。 比赛还在进行中,她本来只是打算随意看看,结果开头一个银发混血儿的表演就让她挪不开眼了,又反反复复地拖了好几次进度条观看。 迟弈一个人在那边打球,歘地一个球就从她球杆底下射出去,飞出桌外,把温嘉凡手里的平板砸得一抖。 温嘉凡吓得骂了句脏:“我不是在帮你公司处理工作,你还对我有这么大意见?” 迟弈无精打采地绕过去捡球,道:“抱歉,不是对你的,我失手了。” 光听这句话温嘉凡是不信的。迟弈是打台球业余里的一把好手,不仅脑子活,做的防守能让对手解不出球,而且准度高技术好,台子上几乎可以指哪儿打哪儿。 她说她是失手,还是失手到这个程度,就很让人怀疑。 但看到她那张黯然无神的脸,可信度便变高了。 温嘉凡把平板的保护套折起来,架到台球桌上立着。 “怎么这副脸,你姐又怎么你了?” 迟弈重新打了一杆,白球没打中目标球落了袋。 她迁怒地把球杆扔了,灌了一大口冰威士忌降火。 “不打了,”迟弈晃着手里的玻璃杯,冰球刮着杯壁旋转,不断制造出噪音,“我姐跟我没怎么,她这几天一门心思都扑在她那个刚回国的女朋友身上呢。” 第35章 哦,温嘉凡心中了然,就是跟你没怎么你才不乐意的吧。 她早就把迟弈看得透透的,跟个三十岁的小孩一样,姐姐抱一下就心情好,姐姐不理她就乱发脾气,吵死个人。 温嘉凡不动声色地把她手里的玻璃杯拿走,把平板推过去,说:“你来看看这个新人吧,我觉得很不错,感觉可以直接签了。” “你拿主意就成,”迟弈不感兴趣地坐回沙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翘起腿,“不过第一轮试镜不是还没结束吗,怎么这么早就有名单给你了?” “这个人比较突出,试镜组长说怕人跑了。”温嘉凡重播了视频,并把音量调到最大。 “各位评审老师们好,我叫迟有序。” 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迟弈的眼皮骤然跳了两下。 接着这人清唱了一小段《后悔》。 后面的那段问答印象不是很好,温嘉凡赶忙把后半段掐了,问她:“好听吧?是个很有潜力的苗子,而且长得也特好看。” 迟弈深吸了口气,支着沙发的手揉了揉睛明穴,问:“有多好看?” 温嘉凡对着视频描述了下:“银发混血皮肤白,但五官挺像中国人的,啧,真好看……身材也好,比例跟模特似的,啧啧啧,这腿……” 迟弈笑了,一边笑一边闭着眼揉眼睛。 温嘉凡不开心地把平板拿过来,说:“你别不信,你睁开眼瞧瞧,我可一点儿都没夸张。” 迟弈看也不看地把她的手推开,说:“把她叫过来。” 温嘉凡:“什么?” 迟弈一本正经地道:“现在就把她叫过来,叫到这里来。” 晚上五点起就开始下雨,而且越下越大。 迟衍出门的时候楼下又积了一洼水,这很难不让她想起第一次遇到明井然的那个晚上。 而吃晚饭时她看到明井然飞隆山的路透,她左边跟着罗婕,右边已经有了一个新助理。 还挺漂亮的。 迟衍吃饺子蘸了两碟醋。找助理有必要找这么好看的吗?她粉丝是一点都不怀疑她别有居心啊。 一阵风刮过,把她手里雨伞的伞面刮得翻了过来。 迟衍一瞬间变成落汤鸡。这天玺娱乐的总监也是有病,大晚上的还找人面什么试?看地点也像是心血来潮,不是正式组织的。 总之到达会所的时候,迟衍整个人怒气超级加倍。 她跟着侍者的指引进了房,首先见到的是一个阿姨辈的女人,留着一刀切的齐肩短发,穿衣风格和迟弈有点像,都是很飒爽干练的休闲套装。 “迟有序?”温嘉凡向她确认道,“李组长应该在电话里告诉你了吧,我是天玺娱乐的艺人总监温嘉凡。” “温总您好。”迟衍跟她握了握手,并没有表现得太激动。 这个反应倒在温嘉凡的意料之外,不过她将之理解为有才华的年轻人的傲气。 “迟有序?” 迟衍听到又有人问了她一遍,但这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嘲讽。 温嘉凡回头看向发话的迟弈:你聋了? 迟弈从屏风后转出来,戏谑道:“这名字挺有意思的,谁给你取的?” 迟衍看到她脸色变了两变,但很快恢复了镇定:“爹妈给的,我有什么办法。” 温嘉凡亲眼见到迟衍对她更加满意,又觉得迟弈是在为她姐的事乱发脾气,于是不满地小声冲迟弈道:“你有什么毛病?自己不爽就憋着,对人小姑娘名字品头论足做什么?” 迟弈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又道:“你爹妈是跟明井然她爹妈商量好的吧?是不是小时候还订过娃娃亲,出道后准备一起组cp啊?” 温嘉凡才想到这上面,问:“你这是真名吗?” 迟衍本来是想用个假名,也许能在确定选上练习生前混过去,顺利的话说不定迟弈到她出道都不会知道公司里有她这号人。 但没想到当晚就掉马了。 迟衍不说话,就定定地盯着迟弈的眼睛,那意思是“你要我曝真名吗,那要不要把我们俩的关系也曝出来”。 迟弈笑了笑:“无所谓,要签约的时候看身份证就知道了。在那之前,先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签约的那个水平吧。” 她转身进了娱乐厅,坐到了正中的观众席。 k歌的大屏前立着一只麦克风,旁边还叫人事先准备了一把吉他。 温嘉凡说:“最终的考核都要看声乐、舞蹈和器乐,器乐不是要必会的,你要不会吉他,这里还有钢琴。” “不用,”迟衍说,“吉他我会,直接弹唱吧,有指定曲目吗?” 温嘉凡坐到迟弈身边,说:“唱你会唱的。” 迟衍唱了美国某著名乡村音乐女歌手的歌曲,这首歌融合了乡村乐和摇滚乐,听起来让人心情莫名轻快,很适合用吉他弹唱。 在她开嗓的那一刻,甚至是仅仅听她在录像里清唱的那一段,迟弈就听出来她在演唱这一块的水准没什么好挑剔的了,作为练习生来说简直是绰绰有余。 而且她亲妹妹想进她公司还有什么好说的,她要是愿意跟迟甯千开口低个头,她妈都能给她开家唱片公司。 但温嘉凡刚刚说的那句话很对,她今天就是不爽,碰上迟衍不刺她两下她就浑身刺挠。 迟衍一首歌唱完,乖乖巧巧地站在舞台上等她们评价。 温嘉凡鼓掌:“好,唱得不错,我觉得是不是可以……”直接过了? 她暗示迟弈。 迟弈不为所动,问:“怎么净唱外文歌,中文歌会不会?” 迟衍把吉他放下:“会唱,但是没弹过,是清唱还是放伴奏?” 迟弈示意温嘉凡点歌:“就唱《青藏高原》吧。” 迟衍:“……” 迟弈一脸无奈地说:“那就唱《煎熬》吧。” 迟衍:“……” 迟弈惋惜道:“你怎么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啊,这样的话声乐这项我可能没法给你过关。” 温嘉凡给她使眼色:你够了啊,别为难人。 迟衍垂下眸,不知想了会儿什么,再抬起头时眼神坚定地道:“就唱《煎熬》。” 这首歌音域跨度极广,不仅在高音和低音间的切换很有难度,而且高音要用真声唱上去,且那个音调基本上已经到了平常人尖叫都叫不出来的高度,对唱功和肺活量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温嘉凡正要出言阻拦她,迟弈抬了抬手,说:“让她唱吧。” 前奏响起,温嘉凡既期待又略紧张,以她将近二十年的职业眼光来看,这个“迟有序”真的是块璞玉,她就怕她出了个小错被迟弈抓着不放。迟弈也在一旁安静地侧耳倾听,就等着给迟衍挑几处错来。 一分半钟左右,歌曲的音调渐渐升了上去,进入第一段副歌。但这里用的还是弱声,迟衍顺利过关。 到了后面的副歌要用真声,温嘉凡不禁为她捏一把汗。 这里迟衍是唱不上去的。 她不属于唱高音天生就很厉害的那种嗓子,发声技巧也没有专业的老师教过她。现在能唱的音调,几乎触到她的天花板了。 为了保证演唱的完整性和相对较好的质量,迟衍把这段副歌降了调。 听她唱完,迟弈果不其然没放过她:“后面两段副歌你起码降了2key吧,水准是不是离得太远了些?” 她以为被她激怒的迟衍会像小狮子一样暴躁地跳起来,骂骂咧咧地摔了话筒不干了,没成想舞台上的那个女孩竟然不发一言低下头。 迟弈挑了挑眉,这是在憋个大的吗? 然后她就看见迟衍向她低下了她从没真正低过的头,深深鞠了一躬。 “我以后会继续努力的。” 温嘉凡挺感动,有实力、态度还这么好的女孩她不护着谁护着? 她直接拍了板,说:“虽然唱得有点瑕疵,但这首歌本来难度就较大,你的处理方式很不错,也不是一定要唱高音才能证明是好歌手。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怔了半分钟的迟弈这才回过神,蹙起眉厉声道:“行什么行?舞蹈还没看呢。” “欸,我看她资料里写的不会跳舞,这个就过了吧,当练习生再练。而且我看她不一定要走成团的路子。”温嘉凡说完又小声冲迟弈道,“你好端端地别冲人乱发火,工作和私事的情绪能分开一点吗?” “我自然拎得清。”迟弈先前倒是没怎么生气,但是现在看到迟衍这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才是真的气不打一处来。 她要是真是自己想进娱乐圈也就算了,但她顶着这样一个名字来参加选拔,是为了谁不言而喻。她和明井然那些纠纠葛葛的娱乐新闻她也不是没看到,是谁把脏水泼到她妹妹身上的她一目了然。 就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变得都不像她自己了,这不叫态度好,叫窝囊。 她怎么能容忍她们迟家的人受这种气。 迟弈不近人情地说:“不管你能跳成什么样,先跳一段来看看。” 第36章 迟衍僵了两秒才给出反应:“好。” 对于不会跳舞的人来说,在一个有公司高层在的正式场合,以及在一个有意戏弄她的人跟前跳舞,着实是会感觉出丑。 但她想了想,既然决定了要当艺人,哪能害怕展现自己?于是走到麦克风前,活动了两下,抻了抻筋。 迟弈鄙夷道:“你不是要给我们打套拳吧?” 迟衍扬着下巴道:“您瞧好了。” 温嘉凡给她切了首dj劲曲,说:“小迟你别有负担,随意一点,看看你肢体协调性就好。” 说完她突然意识到“迟有序”这个姓和迟弈刚好一样,她倒是听说过和迟家有关的一个隐秘的传闻……不禁深深看了身边的迟弈一眼。 迟弈的五官带着英气,眉目俊朗,和她姐姐也算是两个类型的美人。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长了双矜贵的丹凤眼,两人斜着眼睛睨人时,眼尾挑起的弧度和凛冽的眼神简直如出一辙。 但她看迟弈和迟有序,两个人是长得八竿子都打不着。 正对比着,迟衍踩着拍子跟小旋风一样舞到了迟弈跟前。 温嘉凡想起来看正事。 然后她就看见迟衍以一个僵硬的wave,像拍到岩石上的海浪一样,砸进了迟弈怀里。 温嘉凡:“……” 迟衍还坐在迟弈大腿上摇了个手花。 温嘉凡:“…………” 迟衍像触电了一样晃着脖子扭着腰,问:“我跳得好看吗,总监姐和总裁姐?” 总裁姐不说话了,脸变得跟西伯利亚的冻土层一样冰冷梆硬。 总监姐眼珠子都快瞪得掉下来:年轻人还想走捷径呢?! 就是挑了条断头路。 果不其然,迟弈像抓虱子似的把迟衍从她身上提溜下来,咆哮道:“谁要你往我身上跳的?!” 迟衍吊儿郎当地认了错:“对不起咯。” 温嘉凡怀疑自己眼花了,她竟然瞥到迟弈好像扯起唇角轻轻地笑了一下。 迟弈只是觉得,迟衍这个样子看起来才算顺眼。 不过还是不想遂她的愿。 “唱、唱不行,跳、跳也不行,你自己说你这算过关了吗?”迟弈问。 迟衍咬牙瞪着她不说话。 她本以为迟弈找她来只是想看她出糗,没想到是存心不想让她进她的公司。 迟衍转身就走:“当下的娱乐公司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 “欸——!”温嘉凡不知道迟弈怎么就直接把人拒绝了。 迟弈端起酒杯往回走,说:“别拦她,她想走就走。” 但这是一句只有迟衍才听得出来的挽留:不想走就留下。 完全是她这种倨傲的人特有的说话方式。 迟弈回到球台,心情仿佛恢复了几分似的,重新拿起球杆打了一球。 黑球悠悠进袋。 接着又被人取出来摆回原来的置球点。 迟衍攥着点数最高的那粒黑球说:“就用这剩下的球来一局,赢了你就必须签我。” 迟弈问:“我凭什么给你这个机会?怎么,你赢了是要公司送你去打斯诺克吗?” 温嘉凡才是最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的,她打圆场道:“好好好,这个机会算是我给的。” 迟弈跟迟衍大眼瞪大眼,最后松了口,嗤笑道:“好,要是你能赢的话。” 温嘉凡脑子蓦地转回弯来,这机会是有了,但在迟弈面前,迟有序那不是稳输的吗? 迟衍抽了根新杆出来,用巧粉擦了擦杆头,说:“我先来?” 本来就是残局了,迟弈不介意让让她。 球桌上还剩三粒红球和彩球。 迟衍率先打的第一杆,很符合温嘉凡对新手的刻板印象,简简单单用五个字概括,就是大力出奇迹。 这一球她的运气不错,但是温嘉凡仍然对她不报期望,除非她能一如既往地保持这份好运气。 接下来几杆都是一库勾球,四球轻松进袋。 桌上的三粒红球已经清空,温嘉凡这才反应过来,迟衍最初的那一杆,是在扮猪吃虎。 她抬头觑了眼迟弈的神色,现在看来,她很可能难有上场的机会了。 但迟弈并不着急,还有六颗彩球,即便迟衍只给她一次机会,她也有乘胜追击的可能。 斯诺克的魅力就在于此——给对手制造障碍和解开障碍,而不单单是进球那么简单。 迟衍伏在球桌上架好杆,宛如一只伺机而动、充满爆发力的雪狼。温嘉凡不由得屏息凝神地望着。 她先瞄准的是粉球。 潇洒利落的一挥杆,白球精准地撞击到粉球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粉球高速旋转着按照笔直的路径朝左侧顶袋而去。 又是一……球?在温嘉凡充满期待的目光中,那颗粉球就在偏离洞口一厘米的地方撞到了库边。 球歪了。 自从打出那一杆后,迟衍就毫不在意地扎起了头发,看也不看球。 温嘉凡安慰她:“没事,再来。” 但她心里知道,只要迟弈上场,这局胜负就定了。 迟弈在撞头上涂抹着巧粉,她已经在场边等了太久,这会儿也忍不住技痒了。 “欸,等等等等。”迟衍咬着橡皮筋含混不清地说,“我的球还没进呢。” 温嘉凡重新看向那粒在台球桌边缘不断碰撞改变着行进轨迹的粉球,她最终越滚越慢,几乎是以蜗牛的速度滚动着……最后落入了方向完全相反的那侧底袋。 “好了,还是该我。”迟衍把头发扎好,利落的高马尾扬在脑后。 这后面她才真的要认真了,看迟弈那架势就知道,她决不能给她可乘之机。 温嘉凡看着本该朝着右下角洞口进袋的蓝球再次以神奇的路线和角度打入了对角线的球袋,不禁瞠目结舌。 迟衍能连续打出两杆多库翻袋,就证明她的实力不在迟弈之下。 迟衍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哈哈,今天运气还不错。” 温嘉凡:我信你个鬼.jpg。 剩下的四球也毫无悬念。 这一场所有球竟然被她一杆清台!迟弈技术再好又有什么用?她从头至尾连台球桌都没机会上。 迟衍把发圈解开,套在指尖上挑衅地冲迟弈转了转:“迟总,愿赌服输。” 迟弈又把球杆扔了转身离开,“哼。” 温嘉凡喜滋滋地送迟衍出门:“明天上午十一点前来天玺娱乐十七楼艺人总监办公室找我。” 送完人她又回去找可能在生闷气的迟弈,怎么说也是老板,还是要哄一哄的。 温嘉凡假装替她说话道:“哎,那个小迟只是今天运气好罢了。”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迟弈的心情并不像迟衍走之前表现的那么低气压。 她嘴边云淡风轻地噙着笑,说:“不是运气,是遗传。” 温嘉凡傻了眼:“遗……什么传?” 迟弈说:“她叫迟衍,跟我一个迟,衍盈的衍。” 温嘉凡:“……” 许久之后,她才半吞半吐地问道:“迟弈,你是不是有可能,还有一个妹妹?” 第25章 两周后,迟衍和同届通过选拔的练习生一起到天玺娱乐报到。 同期生有二十个人,八男十二女,年纪最小的只有十七岁,刚刚参加完高考,年纪最大的二十七岁,迟衍按年龄排行第三。 这群人里有两个是迟衍认识的,林奕樊和王江宇,刚好是她第一轮试镜那天的同组成员。 迟衍自然而然和林奕樊走得最近,每天都一起上课练习。 她们的舞蹈和歌唱都要从最基础的重头学起,每天最低六个课时,还有无上限的自主练习。 林奕樊还在上大学,相当于非全日制练习生,暑假也要去实验室帮师姐做实验,所以她经常请假缺课缺训练。 迟衍和她正好相反,每天是同期里练习得最刻苦最认真的,凌晨一点和凌晨六点的舞蹈室都能见到她的身影。 这天晚上八点,在外面和同学聚餐完才过来打卡的林奕樊不出所料,在舞蹈室又见到了正在进行自主舞蹈练习的迟衍。 她跳的是一支比较基础的爵士,虽然卡点和律动仍然生涩,但她动作很有力度,四肢又修长,做起编舞里的一些大框架动作十分潇洒。 和刚进公司时让人捧腹的舞蹈表演已经判若两人。 一支舞跳完,迟衍把音乐关了,坐到镜子前一边喝水一边看手机,专注得连林奕樊什么时候进来了也不知道。 林奕樊对她肃然起敬,想她一定是在对着录下的舞蹈动作复盘。这么勤勤恳恳地按照老师教的做的学生,同期二十人里大概只有她一个。 林奕樊提着一份清补凉走到迟衍身后,伸长了脖子一瞅,就瞅到她手机上的画面。 确实是她跳舞的录像不错,不过只是其中截出来的某一帧,迟衍正用p图软件在给那帧图调色。 第37章 图上正是她做的某个甩臂开胸扭胯的大框架动作,相机的拍摄的视角偏下,拉得她本就优越的身材比例更加逆天。 迟衍穿的是跳街舞女生很常见的穿搭。下身是阔腿牛仔裤,上身是短款露肩吊带衬衫,中间露一截水蛇似的细腰和漂亮腹肌,勾得林奕樊这个直女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再看两眼,就看到迟衍把图片放大了,仔仔细细地给她扬长的天鹅颈……上的汗珠p高光。 “……”林奕樊开始感觉不对劲了。 自从她加迟衍微信以来,就从没见过她发过朋友圈,这图应该是要发给特定的某个人的样子。 迟衍最后给图片加上氛围感滤镜,大功告成的一张图,画风骤然变得色气满满。 林奕樊更加肯定,这张图是要用来发给某人调情的。 只见迟衍打开微博,堂而皇之地发给了红v认证的明井然的账号。 林奕樊:?!!! 她就说!之前上娱乐热搜和明井然纠葛不清的那女的长得很像她姐们! 但接着,迟衍突然激动得吱哇乱叫并乱扭起来,两人同时被对方吓了一大跳,齐齐尖叫出声。 迟衍经过专业的声乐训练音域大大拓宽,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连f5也唱不上去的菜鸡了。 林奕樊叫了两声便偃旗息鼓,捂住自己有点发疼的耳膜。 迟衍问她:“你干嘛不声不响地吓我?” 林奕樊说:“没吓你,是你自己看手机看得太专注。话说回来,你跟明井然聊什么呢那么激动?” 迟衍难为情地把手机藏进怀里,满脸通红地说:“她回我私信了。” 林奕樊试探着问:“她回你什么了?” 迟衍说:“你好呀~” 林奕樊:“……那不是自动回复吗?” 迟衍道:“你不懂她的自动回复的含金量。这功能以前没有。” 自从她俩分手后,明井然就把她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了。迟衍以前做助理的时候知道,明井然只有微博账号是在她自己手里的,于是她跑去微博私信明井然。 在非互关且无回复的前提下,普通用户只能给对方发一条文字留言,为此她还特地开了微博的svip,这样每天就可以向明井然发一条私信。今天她照常给明井然发消息时,意外发现她竟然开了自动回复。 “so?”林奕樊还是不懂。 “这就是说!”迟衍支起一条膝盖抵着下巴的坐姿像个娇羞的悍匪,“我以后每天都能和她发六十条私信了!” 不是她只想发六十条,是svip每天的留言限度只有六十条。 “……”林奕樊默默在内心洗清了迟衍的嫌疑。被明井然追着搞对象的那个美女肯定不是她姐们。 林奕樊陪迟衍练了两个小时舞就撑不住了,两人一起喝了她带来的清补凉补充能量。 她喝完糖水就瘫在地上玩手机,反观迟衍,又抱了把吉他开始练歌,美其名曰“跳累了就坐着唱歌休息休息”。 四十分钟后,迟衍接着爬起来练舞。 林奕樊跪着看完。 月中的一天,练习生们接到了公司派给她们的工作。说是工作,但不是商演,而是去儿童福利院做慰问演出。 演出是公益性质的,只是公司会象征性地给她们一点报酬。 负责这次演出的节目策划说,她们二十个人要一起出一个歌舞表演节目,音乐和编舞已经确定,让她们在一周内抽空练习,c位是迟衍。 王江宇不满道:“为什么直接决定c位啊?” 负责人说:“因为要演《冰雪奇缘》,难不成选你cos艾莎?” 王江宇:“……” 最后王江宇演了动画片里的那只驯鹿。 慰问演出当天,当他看到自己的偶像男团cos了七个葫芦娃后,不禁觉得自己的扮相还是挺可爱的。 迟衍她们都没想到这个演出竟然会调动全公司上下那么多的艺人,仿佛天玺娱乐凡是没有通告的艺人或练习生都被安排了节目,临时后台的热闹程度都堪比春晚。 重中之重的是,这么好一个宣传公司正面形象的机会,不仅现场没有安排记者,负责人也特地嘱咐她们不要在社交平台上宣扬此事。 迟衍只在化好妆后把自己的扮相发给了明井然,分享了一下自己来福利院做公益的事。 没成想,从来都没回复过她的明井然给她发了一个点赞的emoji。 迟衍正要激动地回消息时,有人喊住了她。 “迟衍?”秦水斯在远处一眼就看到了她,她这身还原度颇高的冰雪女王cos在一众辣眼睛的牛鬼蛇神中简直不能再亮眼,“你这是……什么时候成我们公司的人了?” 秦水斯穿的是正常的打歌服,毕竟她们的节目所有年龄层儿童的喜好都要照顾到,有些青春期过了的小朋友对动画片是不感兴趣的。 迟衍收起手机先跟她打招呼:“刚好就一个月之前吧,我现在是你们公司的练习生。” “挺好。”秦水斯跟她交换了联系方式,“以后有问题找我,我的经验都可以告诉你。” 迟衍知道她说的不是客套话,也不跟她虚与委蛇,诚恳干脆地道谢之后两人就告了别。 下午三点,演出正式在活动中心开演。 虽然舞台很小很简陋,但看着台下孩子们的笑脸,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表演得比之前任何一次排练都更加认真。 迟衍一组人表演的舞台剧《冰雪奇缘》收到的反响尤为热烈,特别是那些低龄的小孩们,完全就把迟衍扮演的艾莎公主当做真的了。 直到退场后,她还被五六个萌娃拉着围观,最后被强行按在台下陪她们看节目。 左右几个小孩一脸虔诚且神圣地拉着她的衣角,迟衍高贵端庄地保持着“女王坐姿”,内心早就在雪原上撒丫子狂奔唱“let it go”了。 啊啊啊啊!!!明井然理她了理她了!她私信还没来得及回啊啊啊啊!!! 迟衍陪看了几个节目实在忍不住,对她身边的小朋友说:“本女王陛下想要上厕所,可以放开我一小下吗?” 大概只有四五岁的小萌娃抓紧了她裙子上的飘带,奶声奶气地说:“艾莎公主是不用上厕所的。” 迟衍问:“为什么?” 小萌娃很有逻辑地说:“因为我看到她做出来的冰雪城堡里没有厕所。” 迟衍:“……” 动画导演!你们怎么可以为了美观就不给城堡装厕所?你们真是把我给害惨了!!! 直到整场表演结束,小朋友们要排队队去吃饭饭,迟衍才有机会下场换衣服。 大概她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临时后台已经没有表演嘉宾了。 服装道具老师拿着她换下来的衣服走后,后台彻底变得空荡荡的。 现在看的话,才发现这个后台其实就是福利院的图书预览室。 风吹得窗户边一排彩色的手工风铃叮当作响,橘黄色的落日余晖斜斜地映在贴满照片和儿童画的墙上,迟衍准备走出门时忽然回头望了一眼,莫名被这里的宁静和温馨触动,转回身在房间里流连。 当她看到墙上张贴的感谢信,才知道这里是迟氏爱心儿童基金会和当地民政部门合办的儿童福利院。 难怪天玺娱乐会承办这里的慰问演出。 她又仔细看了墙上的那些照片,是大学生志愿者们或其他爱心人士来福利院探望孩子们的记录照,包括墙上的那些儿童画,这一整面墙的主题大概就是感谢。 当迟衍在这其中不止一次看到明井然的身影时,内心的感动和难以置信是同时涌现的。 她从来都没听说过,明井然有经常在做公益。 迟衍把照片拍下来,打算问问她…… ……问问她什么? 迟衍的指尖停在拍摄键上,取景框里,焦点中心的那张笑脸温柔而热诚。她被自己油然而生的想法吓了一跳,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变得不相信明井然的善良了? “你也喜欢井然姐姐吗?”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下方,弱弱地询问她。 迟衍低下头,发现是刚才那个说公主不会上厕所的小女孩。 不过等她脱下cos服,小女孩似乎就不认识她了,一直怯生生地不敢抬头看她。 迟衍跪到地上,又弯下腰,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和小女孩平齐。 “你也喜欢井然姐姐?”迟衍问,“你和她很熟吗?她经常过来找你们玩?” 她的问题有点多,小女孩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很用力地点点头,“嗯,上个月她还把她的奖杯带来给我们看了,她说等她工作完,会再来看我们。” 迟衍清楚评选柏华奖期间明井然只有三天假期,前两天她们都在一起,也就是说,她赶在临走前的那个下午,还特意过来和小朋友们分享了她的奖杯。网上没有任何新闻甚至小道消息报道过这件事。 她没有在刻意作秀。 第38章 迟衍听得眼泪都快掉下来,明井然就是世界第一好女人,以后谁再在她面前说明井然坏话,她发誓,她一个字都不会信!!! 小女孩觉得面前这个疯狂偷拍明井然姐姐照片的阿姨有些奇怪,于是害怕地躲到了书柜后面偷偷观察她。 只见这位阿姨拍完照片后又不放心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哪一张被遗漏后,既满足又不太满足地对着手机痴痴一笑。 躲在书架后的小女孩抖了一抖。 接着,那位阿姨若有所察地转过头,看向了她。 “可以告诉姐姐,这里还有明井然姐姐的照片吗?”迟衍自觉和善地笑问道。 小女孩低头抠着指甲,小心翼翼地说:“有,但是井然姐姐说不能给别人看。” 迟衍再次蹲下去,双手搭上她的肩,让她起抬头,“你看看我啊,我是刚才那个艾莎姐姐,我不是别人,给我看看井然姐姐的照片好吗?” 小女孩人生第一次经历诈骗,懵懵懂懂地就信了她的话,屁颠屁颠地就帮她去找照片了。 “这个,给你。”小女孩脆生生地说。 哈哈。迟衍忍不住开心地扬起嘴角,却在双手接过照片的一瞬间愣住了。 照片上的是穿着校服的明井然,从她面容和身形的稚嫩程度判断,大概是她初中时期照的。 在最开始的时候,迟衍对明井然的好感来自于对她外貌的喜欢。 她和她记忆里那个朦朦胧胧的、可能是她初恋情人的女孩,外貌上有七分相像。 但是今天的这张照片…… 迟衍脑子骤然抽痛了一下,霎时间有什么熟悉、但原来不存在于脑海的影像闪过,她记忆里那个朦胧的人影仿佛拨云见日般,和眼前照片上的人像重合起来…… 第26章 迟妍下班后过了一个小时仍在处理工作,直到手机上显示赵金泽的来电时,她才想起五个小时前她们就约好了晚餐。 若是在她刚回国的日子,她一定会宁可推掉工作也要空出时间陪她刚进晚餐,但如今她能感觉到两人的感情像泥石流般急剧下滑,见面的次数越多,仿佛就朝着分手的结果更进一步。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便在短信中借口工作太忙忘记了推掉了这次见面。 但出乎意料的,赵金泽说愿意继续等她,等多久都可以。 迟妍却并没有答她自己多久后会下去。 目光再从满屏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分析图上移开时,对面几座大厦的灯光都变得稀稀落落。 迟妍看了看手机,上面没有来自赵金泽的新消息,她便知道,她一定还等在楼下。 科学家做科研时那份坚毅的韧劲儿,在生活中偶尔会显得她像傻子一样一根筋。 果然,她发送“我忙完了”的消息后,赵金泽便立刻回复,“我在前门大厅等你”。 迟妍从电梯出来,一眼便看见在休息区沙发上坐得笔直的那个人。 赵金泽身上的书卷气很浓,但并不像刻板印象中的书呆子那样透着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与瘦弱,与之相反,为了有更好的精力与体力做实验,她也是学校帆船俱乐部和攀岩俱乐部的会员,不做实验不写论文的日子她都在户外运动,让阳光给了她一身健康的小麦肤色和精悍的肌肉线条。 看到迟妍靠近,她板正到有些木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你什么也没吃一直在等我吗?”迟妍问。 赵金泽说:“等你一起。” 迟妍说:“但是我有吃晚餐。” “是厨房做的便当,我没告诉她们取消晚餐,她们还是送来了。”她补充道。 “嗯,你胃不好,确实应该按时吃饭。”赵金泽没有因为她的冷漠对待而生气。 她的风度和脾气,一向都是迟妍认识的人中最好的。 但是也没有温度。 迟妍故意把她晾在楼下,她没有诘问她原因,这看似是包容,但又何尝是一种毫不关心呢。 她知道她胃不好,也体谅她撇下她一个人吃饭,可她在这五个小时间都从来没有问过一句,“你饿不饿,要不要我买饭菜送上来给你吃?” 就像此刻,她径直开车照计划去往餐厅,也不会问她“如果你不饿,工作也累了,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家”。 赵金泽带她去的是一家酒馆式的法餐厅,这个点,连前厅的酒吧都已经打烊,她很怀疑餐厅是否还在营业。 但后花园的餐厅确实还是待客状态。 虽然没有客人,但所有餐桌上都铺着白色的桌布,刀叉杯碟按座位摆放整齐,每桌之上还摆了一盏柠檬黄的小灯。庭院里开满了粉蓝粉紫的绣球花,空气里弥漫着草地的清香,侍应生穿插其间给桌台上的蜡烛点火,无数星星火光在风中摇曳起来的时候,花园里夜色的氛围倏地拉到了极致。 迟妍差点儿就以为这是场赵金泽精心准备的晚宴,但看到她一身惯常的宽松t恤配牛仔裤,心又安回了肚子里。 “她们怎么还在营业?”迟妍问。 “这家店的老板是我妈的朋友,最近可能有求于她,我都说晚上来不了取消预订,但她仍然坚持等我。”赵金泽说着,帮她拉开了椅子。 前菜的分量不小,到主菜的牛排端上来时,迟妍是真的吃不下了。 而赵金泽是真的饿了,吃法餐和吃一顿普通夜宵对她此刻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错过了时间也许就根本不应该再坚持,对这家店的老板来说,抑或是对她们的感情来说,也许都是这样。 迟妍放下刀叉,问:“你今天为什么会约我吃饭?” 赵金泽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也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说:“时间定下来了,我要提前走。和学校的工作确定后,那边帮我争取了一个参加学术研讨会的名额,我下周就要去德国。” “妍妍,我想我们……” “我先走了。”迟妍在她将话说完之前,便拿起手袋起身离开。 一直到她的司机来之前,赵金泽都没有追出来。 迟妍坐在车上,最后看了一眼无人出现的餐厅大门,心灰意冷地想,虽然她没有让赵金泽直接说出来,但她们之间还是结束了。 “迟总,是回家吗?”司机问。 迟妍想了想,从手袋中拿出一张被叠成小方块的便签,拨通了上面留下的电话。 一个月前的那场一|夜|情后,第二天醒来,身边的人已消失不见,只在枕头上留下了这张便签。 迟妍当时觉得这个人也是真的胆大,是认为她对在半强迫下发生的关系很满意吗?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到达对方所说的酒店后,在按下套房的门铃前,迟妍对着走廊上的镜面装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 拨动刘海的手到半空中又蓦地停下。 她们又不是情人关系,她何必要在意跟对方见面时的形象呢? 不过进房间后她发现一切确实都是枉然。 和上次一样,房间里一片漆黑,那人待她甫一进房,便将她抵在门后缠吻,宛若缺水的鱼。 而她就是她的水。 迟妍能在她炽盛的索取中感知到一种珍重,一种从赵金泽身上许久都未曾体会到的滚烫温度,她知道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毕竟,不过是始于情欲也止于情欲的鱼水之欢,怎么能算是真的呢? 这怎么不算是真的!程尹知在心里说服自己。 即便迟妍对她没有感情,可她们此刻的亲近与相互依赖确实是真实发生的。 长久以来压抑的爱恋让她变得自卑、阴暗、扭曲,以至于当下每一次的触碰都令她感到要疯了似的欢喜和幸运。 仿佛上帝终于不吝于把光赏赐给她这种生长在潮湿角落的不起眼的阴暗角色。 迟妍的呼吸逐渐凌乱,有回应的爱抚也预示着她们可以更进一步。 程尹知一边吻她,一边带着她朝浴室走去。 迟妍对这间套房的构造很陌生,四下一片漆黑,对方唯一晶亮的眼眸也掩在长睫之下,似乎不想传递给她一丝光。 和那天不同,在清醒状态下这样的情形只会令她感到很没有安全感。不出意料,大概是那个人太专注于接吻,没走两步就害她撞到了客厅的沙发。 迟妍不悦地皱起眉,冷然道:“可以开灯吗?” 见对方没有回应,她便自己走向黑暗中发出微弱荧光的开关。对方却还来拉她,拉扯中,迟妍又被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脚。 她终于不耐烦地推开她缠过来的火热的舌,愠怒道:“够了,程尹知,我知道是你。” 如果人类除了胆腑之外还真有一种叫作“胆”的器官,那程尹知的胆一定在迟妍叫出她名字的那一瞬间吓破了。 程尹知的第一反应就是想逃,她的肢体早在大脑将这个指令传递给她的肌肉之前,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迟妍看着她仓皇的背影讥诮道:“你是觉得我有多犯贱才会在那件事之后不报警,甚至上赶着约你这个强|奸|犯出来见面?” 第39章 见程尹知僵立在原地不动,她继续对着她的背影嘲讽道:“开房用自己的身份证,留的电话号码也是绑定的你的身份证,是你蠢还是你觉得我蠢?” 程尹知:“……” 她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但最初的惊惧与惶恐过后,她现在心里竟然有一点……开心? 所以说,迟妍是明确知道是她之后仍选择约她见面了吗?而不是为了那个长得和赵金泽很像的年轻女孩? 迟妍冷淡的声线斥责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去开灯?” 程尹知不敢回头:“……我腿软了……” 迟妍:“……” 摊了牌的两人坐在灯光之下,并不如她们所设想般的敞亮,起码今晚是不会再有更进一步的氛围了。 由于太尴尬而不敢看对方,两人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在巨大的电视声中,迟妍偏过头审问道:“所以你喜欢的人一直是我,不是赵金泽?” 程尹知定定地盯着电视屏幕,似乎想装作没听到。 迟妍决然地起身准备离开,程尹知才有了一点反应,她拉住迟妍的袖子,低着头小声道:“是的。”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头顶被一小片阴影笼罩,迟妍竟然顺势主动俯下身来吻她。 程尹知闭上眼,仰起脸。在二人的唇瓣即将相触的刹那,电视的背景音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程尹知疑惑地睁开眼,就看见迟妍扭着头望向电视,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正对着荧幕上的明井然。 “你不喜欢她?”程尹知觉得这件事比迟妍会接受她更令她惊奇。 世上还会有对明井然那种我见犹怜的温婉美人感到敌意的人吗? 迟妍像是多看她一秒就会难受一般,迅速用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谈不上喜不喜欢。”她不想解释自己对一个不认识的人的恶意。 而这种恶意又来自于她觉得这个不认识的女人,似乎对她来说很危险。这不是过度猜测,而是一种没来由的第六感,就像大多数人看到蛇的第一反应,都会觉得不能靠近它。 而迟衍正急不可耐地想要去到明井然身边。 几个小时前,当她看到明井然的那张照片时,便已经下定决心。 她今晚就要见到她。 福利院的小女孩说,应该还有一张照片的,但她没有找到。迟衍觉得照片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她不要看照片,她要切切实实地看到明井然这个人,她想要切切实实地将她抱在怀里。 于是她立刻便查询了当晚飞往隆山的机票。 没有航班,她就驾轻就熟地改搭了高铁。 一路上心仿佛都飘在天上,即便隆山已经黑云压城,狂风暴雨中车辆都寸步难行,她也一点都不觉得苦恼。 网约车在立交桥下被淹了大半个轮胎,导航还显示前面的路堵车。司机说:“车费我退一半给你,我把你送到前面那个酒店,或者你自己下车走吧,从这里过红绿灯再拐弯直走就到了。” 但其实从这里到望江公馆还有四五公里的路,迟衍和颜悦色地下了车,开始充满干劲儿地在水中跋涉。 有没有伞都无所谓了,在这种天气里,打伞也挡不住雨。 有时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当人即将靠近危险的时候,老天也许会对人有所提醒和暗示。这种提醒就是让人诸事不顺,像是千方百计地阻止人、不让她去某个地方。 可天虽有所警,但迟衍已然不顾一切了。 终于到望江公馆时,由于她在水里泡了太久,体温流失,浑身都哆嗦个不停。 章鹤在电梯里遇见她时,简直还以为自己见到鬼了。 一只从头到脚惨白的水鬼。 只不过这只水鬼看上去太快乐了些。 “你来找明井然?”她一眼就看出端倪。 迟衍只向她点头问好,和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她可不想再让明井然误会了。 电梯先到明井然家所在的楼层。 临出电梯前,章鹤叫住她:“迟衍,我真心奉劝你离明井然远一些。” 事后迟衍回想起来,这也许是老天最后在拉她一把,可她当下并没有抓住这最后一次机会。 “谢谢。”但她并不会听。 当迟衍站在明井然家门口时已无需多言,她们静静对望了片刻,然后明井然就请她进了门。 才跨过门槛,迟衍便从后抱住她,依恋地将脸埋在她的脖颈摩挲。 “我没说我们的关系恢复如初了。”明井然平静地说。 “你指的哪个最初?”迟衍开心地吻着她的后颈,“是好多年前,还是一个月前?” 她明显感到明井然在她的怀抱中有一瞬间的僵硬。 在她看来,明井然像是嘴硬地说:“什么好多年前?你想说我们重新从陌生人开始?那你这是在做什么,入室行凶意图不轨?” “对对对,我意图不轨,”迟衍也不急着和她翻旧账,“那你呢,你不是也对我意图不轨吗?为什么要关注我发的私信?为什么要为了我开自动回复?为什么要回我的消息?又为什么要放我进来?” 明井然默不作声。 迟衍把它当做是默认,内心里愈发的欢欣雀跃。 她忍不住满心欢喜地亲吻明井然的发梢、她的耳垂、她的唇畔,最后恋恋不舍地收回自己白得惨淡唇瓣,说:“能不能先让我洗个热水澡,我要冻成冰棍了。” 她正站在中央空调的出风口之下,身上的湿衣服被冷风一吹,无异于透心凉。 明井然拂开她放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嗔道:“要被冻死了还不老实!” 迟衍嘻嘻一笑:“我保证听话,以后我都听你的话。” 迟衍在浴室泡着澡,明井然帮她把睡衣拿进来后却没打算出去了。 “现在是谁不老实?”迟衍把面对面坐在她腿上的明井然抱得紧紧的。 明井然提了提她的耳朵尖儿:“不是说好了要听我的话吗?” 迟衍偏过头做出洗耳恭听之态,说:“那你说,要我怎么做?我听着。” 一夜的狂风骤雨毫不停歇。 翌日晌午的天还阴着,雨声不断。 迟衍和明井然缩在卧室的床上还没起床,感受着窗外的大雨将她们困成孤岛。 睡了不知多少回笼觉,迟衍才悠悠转醒。空气中还遗留着她们昨晚欢愉颓靡的味道。 她转过头,看见明井然正倚靠在床头看书,瘦削的脊背像一支挺拔的韧竹,显得身上飘飘荡荡的真丝睡裙格外轻盈。 她一条腿曲着,将书搁在大腿上翻阅,一脸严肃冷峻高智禁欲的模样,书脊上写的却是“在办公室和同母异父的姐姐做限定情人”? 迟衍翘起头:“你看小黄书?” 明井然:“闭嘴。” 随便美女看什么。 暖橙色的台灯光线从她侧面打过来,让她看起来就像是羊脂玉做的雕塑。 迟衍躺回去继续欣赏。 窗外是狂风暴雨,屋内却温暖宁静。 直到不久后,她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是福利院那个小女孩发给她的。 临走前,她加了她小天才电话手表的联系方式,小女孩说找到另一张照片后就会发给她。 迟衍当时只是不想拂了她的好意,其实能够看着真人,照片就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但迟衍转念想到现在是时候和明井然谈谈她们过去的事了,于是打开了手机。 暴风雨里的信号并不太好,那张照片转了半天才加载出来。 那张照片加载了一分钟,迟衍又盯着它看了足足五分钟,十六分钟后她大脑的cpu开始运载过量,三十分钟后她想推开窗户把自己扔出去,让大雨冲洗干净她身上的罪孽。 是什么冤什么仇,让她看见迟甯千和十三四岁的明井然拍摄的亲子合照,她发誓,迟甯千那张冰凌子脸对她们三姐妹从来都没有笑得这么慈爱过。 她也想把这张照片当做一张普通的合照,可是在这张照片粘贴着的白色底纸之上,迟甯千的笔迹写着,“和我的挚爱,摄于xx年春”。 她对明井然说过的每一句话也记忆犹新,她尤记得,在迟弈和迟妍的照片被人意外曝光的那个时候,明井然问过她: “迟衍,如果你喜欢的人也正好是你的姐姐或妹妹,你还会跟她在一起吗?” 第27章 “……吃饭吗?”明井然问了好几次。 迟衍像是才听到她的声音:“……啊?吃。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明井然已经动身,两只脚靸着拖鞋,坐在床边回头望她:“我说我做饭给你吃,你怎么心不在焉的,不想吃就算了。” 迟衍本来应该很高兴,但此刻她脑子里乱成一团,有点分不过神来。 她勉强装作很兴奋的样子凑上去,准备从后抱住明井然的手上上下下犹豫了数秒,最后僵硬地卡到她脖子上,语气生硬地说:“想吃想吃,我好期待啊哈哈哈。” 第40章 被锁喉的明井然:“……” 等她出门去厨房后,迟衍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叹完气转过头,看见明井然摊开书页反扣在枕头上的那本书,封面上花枝招展的几个艺术大字——《在办公室和同母异父的姐姐做限定情人》。 迟衍两眼一黑,撅过去了。 过了不知多久,明井然进来把她摇醒:“别睡了小懒虫,快点起来洗漱吃饭。” 迟衍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一眼就看见明井然弯着腰,低胸睡裙下的风景晃啊晃的,把她晃得差点又撅过去。 她胆战心惊地从衣柜里挑出两件休闲衬衫,分别给自己和明井然穿上,然后督促她把衬衫扣子扣到了最上面的一颗。 迟衍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明井然坐在餐桌前,一边出神地等她,一边不安分地用手抠着衬衫最上面的那粒扣子。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又因为各自的原因不自在地别开目光。 迟衍强装淡定地走到餐桌前坐下,桌子上有三菜一汤,她暗自较量了一番,比上次做给那个不知名的谁谁谁吃的还多一个菜,不免小小地开心了一下。 “尝尝看。”明井然紧张地捏着筷子,但并没有先夹菜,只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正摆在她面前的是一盘西红柿炒鸡蛋。鸡蛋澄黄而蓬松,番茄炒得沙软又多汁,面上点缀着翠绿的葱花。 很普通的一道家常菜,但迟衍从没吃过这样的。 她从小吃到大的,是那种食堂或快餐店做的,每次出餐都是一大铁盆,鸡蛋很碎很小块,番茄也没什么味道,干干的有点硬。 以前学校里同学争论西红柿炒鸡蛋放不放糖的问题时,她都离得远远的,从不发表意见,因为她从没在家里吃过。 后来她跟自己店里的厨师学过这道菜,餐馆为了每次出品的菜的卖相和味道有保障,都会在里面加番茄沙司,所以她自己做的西红柿炒鸡蛋,也不怎么家常。 她夹了一小块挂着番茄汤汁的鸡蛋放入嘴里,像品尝珍馐一样细细咀嚼。 明井然做的是不放糖那种的,迟衍吃得笑了起来,以后对她来说,家常菜的味道总算从一个空洞的概念化为了具体。 “味道怎么样?你怎么光闷头吃不说话?”急于求评价的明井然在餐桌下伸脚踢了踢她。 迟衍正吃得忘乎所以,两腿把明井然伸过来的脚一夹,开心地说:“好吃好吃,比我做的还好吃。” 她穿的短裤,明井然穿的短裙,两条光溜溜的腿贴在一起,蹭着蹭着就变成了调情。 明井然还以为她是故意的,眼神荡悠悠地就变了调。 正在专心致志啃鸡翅的迟衍一愣,记起来她俩好像还有那个啥的嫌疑,做贼心虚地把腿收了回来。 明井然:???哼! 迟衍不敢抬头看她,垂着的眼睛轱辘轱辘地转来转去,扫着桌子上的菜,小心地问道:“你这手艺跟谁学的啊?” 一般来说,家常菜的口味和手艺,肯定是代代相传的。 “我妈。”明井然说。 迟衍的眼睛亮了一下,立刻抬起头用充满希冀的目光望着她。 迟甯千百分之一万不会做菜。 明井然羞涩地笑了一下:“骗你的啦,我是跟着视频学的。” 她又认真地补充道:“专门为你学的。” 迟衍立刻泄了气。 明井然看到她这反应不太高兴,以为是在嫌她做的菜不好吃。 吃完饭后,她先站起来,负气地说:“剩菜不准倒,你下午热热吃了。” 迟衍目光追随着她气呼呼的背影进了房,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吃剩菜算什么?就算连吃三天三夜她亲手做的剩菜,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好久没回来,明井然的这个房子落了不少灰。 迟衍里里外外视察了一番,发现自己以前的东西都还放在原来那个房间,看来明井然的新助理并没有“贴身照顾艺人生活起居”这一项职责。 她熟练地拿了抹布开始打扫卫生,有种女主人回家的感觉。 这边迟衍在客厅吭哧吭哧地做卫生,那边久久没见到人来哄她的明井然在卧室捶床。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迟衍在外面用吸尘器吸地的声音,不由得幽怨地想,要么是昨晚她把迟衍喂得太饱了,要么是迟衍昨晚淌水的时候把脑子也淹了,不然大老远顶着台风来跟她复合,就是惦记着她家里卫生没人做吗? 再过了一会儿,外面安静下来,但还是没有人进来。 明井然一边生气一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迟衍其实就在她一墙之隔的门外,席地坐在她刚拖完地的瓷砖上,不敢进门。 她有太多问题想问明井然,但又怕面对她告诉她的答案。 听到房间里面没声音了,迟衍才敢轻轻地推开房门进去。 卧室里,明井然趴在床上睡着了,半边脸压在平板上,被挤出肉乎乎的嘟嘟脸,紧闭的睫毛又长又翘,随着轻浅的呼吸颤颤巍巍地抖动,看上去比平时那副本来就没有攻击性的样子还要乖巧一万分。 迟衍心猿意马地想,假如明井然真是她妹妹,从小到大她不得疼死她,她会做全世界最溺爱的姐姐,明井然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那要是要她这个人呢? 那还不是说给就给,怎么可以让这么可爱的妹妹受委屈! 迟衍:!!! 哈,逻辑它忽然就自洽了! ……才怪。 明井然眼睫跳了两下,像是感知到什么,揉着眼睛醒来,迟衍立刻又紧张得像只鹌鹑。 明井然化身树袋熊,半梦半醒地挂在鹌鹑身上。 鹌鹑拘谨地说:“要是困了,就继续睡吧。” 树袋熊闭着眼在她身上蹭了蹭,意有所指地说:“我不。觉可以晚上睡,白天做点别的。” 鹌鹑:“……” 迟衍记得明井然因为拍打戏落了腰伤,老毛病了,下雨天就疼。 她把手按到她的腰上,不轻不重地揉着。 明井然还以为是前戏,心想这个脑壳进水的木头终于开窍了。 迟衍的手掌心温热,动作温柔但又拿捏着巧劲儿,把明井然按得趴在她肩膀上舒服得不想动,本来就沉重的眼皮更加睁不开了。 连续几天她的腰都又空又酸,这会儿解了乏,一刻也不想停。 迟衍的手一移开,她就哼唧了两声。 “好好好,马上继续。”迟衍一面轻声哄她,一面换了个姿势,搂小孩一样一手托着她头慢慢把她放倒在枕头上,然后继续帮她揉腰。 直到明井然彻底睡着了。 迟衍小心翼翼地把手抽出来,帮她盖好被子,接着退出卧室、掩上门,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这地方可不能再待下去了啊,到了晚上更危险。 迟衍到厨房把明井然交代的剩菜分装进三个保鲜盒里,把盘子洗了,然后借了明井然一个单肩包装着菜逃也似的跑了。 电梯里,好巧不巧,又碰见了刚好下楼的章鹤。 章鹤抬起眼皮,眼神轻蔑地扫过她肩膀上挎着的大包,问:“才一晚,又被赶出来了?” 迟衍气忿了:“什么叫又?什么叫被赶出来?” 章鹤:“那你这是——?” 迟衍:“我出门买菜。” 章鹤:“要我送送你吗?现在可不方便打车。” 迟衍重重点头。 章鹤问:“你去哪儿买菜?” 迟衍道:“隆山高铁站。” 章鹤:“……” 托章鹤的福,迟衍进站的时候只湿了鞋。 她买完票后给明井然发了消息,告诉她公司临时找她有事,不得不先回去。 这也算不上假话,中午温总监确实给她发消息,让她下午去公司找她谈事。 - 迟衍几乎是快到下班时间才回公司,敲门的时候都有点不好意思。 温嘉凡竟也一点儿都没脾气地说:“我看你们的打卡,你的练习时长是最长的,是昨天的演出有点累吧,今天休息一天也情有可原。” 迟衍嘴上说着抱歉不该松懈,心说你不知道我是跨省跑回来的吧,也算得上是做了半天的体能训练了。 温嘉凡显然不是找她来谈练习生情况的,几句话就带过,给她递了几沓文件资料。 “三个都是热门综艺,看看你想去哪个?”迟弈的声音冷不丁从后面冒出来,迟衍才发现她一直坐在旁边的会客沙发上。 温嘉凡笑着和她对视了一瞬,她便知道她们的关系在温总监面前不是什么秘密。 那这几档节目是迟弈推她去上的?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三个节目的名气很大,她不用看资料,仅仅看到封面上的节目名称都知道里面的内容。 一档是偶像选秀,一档是音乐竞技,还有一档是音乐选秀。 第41章 这任意一档节目每季都出过一炮而红的典范,哪怕只是去节目里混个脸熟,得到的热度也不可小觑。 迟衍捧着三本资料,感觉接到手的是泼天的富贵。 如果她能表现好冒个小头,出了节目就能出道。 她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问迟弈道:“你不会给我安排了什么祭天剧本吧?” 不过能上这几档节目,就算是祭天剧本她也乐意啊。 温嘉凡看着她微笑不语:妹妹,你不知道你是皇族吗? 迟弈冷淡地说:“你以为公司很重视你吗,还给你安排剧本?在节目里能走多远全凭你自己的本事,公司是不会给你使绊子,但要是别人黑幕你,你到时候也别来叫屈,我是不会帮你伸冤的。” 也就是说,公司这次没准备捧她,她大概率是去当炮灰的。 “行,我回去再仔细看看资料,什么时候给你答复?”迟衍问。 “这周以内。节目组那边还有面试,你选好了要做不同的准备。”温嘉凡说,虽然她敢肯定凭迟衍的条件,这几个节目的面试一定都能过。 “好的温总监,那您忙,我先走了。”迟衍站起身,眼睛却犹犹豫豫地盯着迟弈。 迟弈出乎意料地挑起眉,无声询问:找我有事? 迟衍点点头。 两人去了隔壁的会客室,隔着一道透明玻璃,还能看见外面好奇打量的温嘉凡。 迟衍犹疑道:“这里说话外面听不见吧?” 迟弈轻蔑地抱着臂:“你跟我要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迟衍脸冷下来,破罐子破摔道:“是的,我要告诉你咱妈在外面还有一个男人,孩子都跟我一般大了。” 迟弈:“……” 迟衍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神色:“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迟弈一脸看神金的表情看着她:“我好开心啊,能再来一个你这么糟心的妹妹,我真是太开心了。” 迟衍无声地松了口气。 迟弈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就快说,莫不是太久没见到我想我了,所以才在这里说废话吧。” 迟衍:yue。 马上,她换上一副正经的神色,几经嗫嚅却不敢开口,搞得迟弈也认真起来,用比之前更温和几分的语气道:“好了,有话直说,不是过分的要求我也能答应。” 在她的劝解下,迟衍眼神坚定且充满求知欲地望向她,问道:“你是怎么敢那么理直气壮地对大姐图谋不轨的,教教我。” 迟弈:“……” “你是不是皮痒了?” 迟衍失望地下了楼,回练习室时遇见了准备出去吃饭的一行练习生。 林奕樊也在其中,招呼她一起去吃日料。 这算是昨天去福利院做公益演出,公司给的奖励。 “刚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我们正奇怪呢,一天到晚泡在舞蹈室的人去哪了,”林奕樊说着看见她怀里抱着的一大叠文件,好奇道,“这是什么?” 上节目之后大家也都会知道,迟衍觉得没必要瞒着,大大方方地把总监找她的事说了。 练习生人群里发出艳羡的声音,但没有不服的。 除了那个音乐竞技节目她们清楚自己没实力上,另外两个选秀,一个公司有给她们透露,节目导演会来公司选人,一个是可以自己报名的。 这机会倒也没有特别不公平,而且她们打心眼里就信服,迟衍会是她们这批人里最有可能出道,也是最先出道的。 但是确定自己的同期里会有人在电视上露脸后,大家的心情都挺激动的。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去日料店里坐下,放开了点了一大桌菜。 迟衍等她们点完菜,最后叫住服务员,问道:“请问你们这儿有微波炉吗?” 林奕樊不解地问:“你找微波炉干嘛?” 众人就看见她从香奈儿大号22bag里掏出三盒打包的剩菜。 迟衍微微一笑:“我要热这个。” 众人:“……” “迟姐,你以后一定会红、会有钱的!”林奕樊动容地扑到迟衍身上,几乎潸然泪下,“顺便问一下,你这a货哪买的,看起来好真啊。” 迟衍:“……” 第28章 迟衍这次能得到三个音综的邀约,起因倒不是迟弈一时兴起想格外关照一下自己的亲妹妹,而是受到了秦水斯的启发。 自从siswans的六位成员开始跑个人行程后,秦水斯的个人发展毫无悬念,是其中势头最好的。 发行的单曲拿下多个音乐平台的榜单一位,横扫各大音乐奖项,上半年发行的音乐专辑发售三日销售额即破千万,还上过迟衍考虑去的那个大热偶像选秀当导师,上过春晚,特别出演过大导的贺岁片,四大刊封面上了个遍,拿下了十几个代言…… 让粉丝每次给她做实绩图都恨不得铺满九宫格。 但即便是这样,秦水斯对自己达到的成就仍不满意。 因为她知道这些成就,是粉丝给的。 她知道自己做出的音乐成绩尚有不足,除了粉丝爱屋及乌愿意为她买单,真正被她的歌打动的听众还是少数。 那些没什么含金量的音乐盛典给她评选的年度十大金曲奖她一点都不在意,能拿到真正的gma金曲奖才算有实力。 她的目标是要完成从偶像到歌手的转变,从这一点上来看,她的事业已经卡在瓶颈期很久了。 她对音乐创作很有想法,但自身的演唱实力又不尽如人意。在唱歌这门艺术中,一流歌手和三流歌手之间的差距,不是努力程度,而是天赋能力。 而她在迟衍身上,看到了帮她在音乐事业中跨过瓶颈期的可能性。 那天在福利院公益演出的舞台下,她听完了迟衍的演唱。 如果说音色是一个歌手最珍贵的宝物,那么对她来说,那天她听到的迟衍的演唱,无异于一百多年前在南非挖掘出的库里南钻石。 她的声音就像那颗天然宝石级钻石一样纯粹,但更吸引人的一点是,它还充满了故事感,无需技巧便足够引人入胜。 而且技巧她也有。 翌日上午秦水斯就去找了迟弈。 “我想和她做一个双人组合。” 迟弈手上给文件签着字,头也不抬地说:“说相声么?不好意思,这超出了我们公司的业务范围。” 秦水斯看出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但她此时不得不低头,道:“我是认真的。” “你有多认真?有企划书吗?过来一句话就想和我要人,这种态度叫认真?”迟弈语气仍是不咸不淡的。 “一个月后,”秦水斯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可以给你我新曲的demo,让你看到我们两人的适配性。” 迟弈把钢笔的笔帽旋紧,直起身往皮椅里坐深了几分,似乎准备真正地和她好好谈谈了。 “我并不怀疑你们二人的适配性,”迟弈说,“我想知道的是,你凭什么要 我给人?” 秦水斯傲然扬起下巴:“凭我上个季度给你公司创造了将近一半的营业额。找你要一个练习生而已,这么一点话语权都没有吗?” 迟弈双肘撑在桌面上,十指合成尖塔状置于胸前。这是一种传递出绝对的自信和倨傲的肢体语言,秦水斯瞬间便懂得,她作为人气顶流的骄傲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在这里谈判的两人是,资本家和她手下的赚钱工具。 她需要她证明给她看的,是她们二人能给她创造什么样的价值。 果不其然,迟弈对她道:“这个练习生也是公司重点培养的对象,在我这里看来,她日后的发展潜能不在你之下。从短期来看,你愿意带她是能让她迅速升值,但不出两年,她的成长速度也许就会超过你,到那时,组合的捆绑对她来说就是一种拖累。” 一颗天然钻石和一颗红宝石,很显然,单独做成两件珠宝会比将她们结合在一起做成一件珠宝的价值要高,因为将她们镶嵌到同一件工艺品上时,必然要选出一颗做主石,那么另一颗的光彩将会贬损。 秦水斯不会妄自菲薄,但她心里也清楚,像她这种不愿意转型当演员的偶像,人气日后必然会开始走下坡路。 她本以为她找到了扭转颓势的出路,但在公司看来,培养一个将她取而代之的替补品似乎更有价值。 可是,那些都是后话。现在她的地位正如日中天,迟弈对她说这种话未免也太不客气。 秦水斯恨得牙痒,这个人果然跟她不对付。即便她今天来要的人不是迟衍,她也必然会跟她处处作对。 至于为什么,那得从两人好多年前结下的梁子说起。 当时还是小学生的秦水斯跟随家中长辈参加一对新人的婚宴,在宴会上遇见了高中生迟弈。 年少无知的她,当着迟弈的面夸了一句伴娘姐姐好美。 那位伴娘,就是迟弈的姐姐迟妍。 第42章 这句夸赞倒是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后面接着又夸了一句“伴娘姐姐和伴郎哥哥真是男才女貌”。 然后她一回头,就看见迟弈垮着个黑脸,横眉竖眼地盯着她。 小学生秦水斯瑟瑟发抖,尚不知哪里惹了她。 宴会快结束前,秦水斯一个人去了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身高一米二的小豆丁秦水斯和腿长都有一米的迟弈狭路相逢。 那个时候秦水斯只会单纯地用头发长短和衣着打扮分辨性别,于是她仰着头,脆生生地对留着短发、中性风打扮的迟弈道:“小哥哥,你走错了。” 随后小豆丁秦水斯便惨遭高中生迟弈的毒手,一张小包子脸被对方搓圆又捏扁。 迟弈大账小账一齐找她算了,咬着牙说:“看清楚了,我是刚刚那个漂亮的伴娘姐姐天造地设的妹妹。” 毫无还手之力的小豆丁秦水斯:“……” 怎么会有人欺负小学生啊?? 多年后,身高一七一的秦水斯同学在饭局上再次见到迟弈迟妍姐妹。 不会再认错性别甚至能一眼看穿对方属性的她,瞬间便看穿了迟弈对迟妍那颗舔而不得的心,终于反应过来多年以前迟弈为何要对她那样。 于是在迟妍引见两人见面时,对着迟弈一面道貌岸然地微笑、一面朝她伸出交好的右手时,秦水斯毅然决然地选择不跟她和解。 “我不需要你照顾,我能凭自己的实力出道。”秦水斯不屑道。 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年做过什么的迟弈,只觉得姐姐要她照顾的这个小孩脾气很大,第一次跟她见面就很不对付。 一直到如今,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迟弈看着秦水斯二话不说扭头便出了办公室,张扬的火红色长卷发很快便消失在她的视野,不禁叹了口气。 才跟她说了两句话,整体局势都没听她分析完,这就不耐烦走了? 她方才把话说得重了些,只不过是不希望秦水斯看轻迟衍,也希望迟衍对自己今后的发展道路能有选择权。 如果迟衍自愿和秦水斯成为组合,她也不会阻拦。 接着,她便找温嘉凡挑了三个合适的音综项目出来。 路已经给迟衍铺好了,接下来就看她怎么选了。 第一个偶像选秀节目,对应的就是走偶像成团的路。这条路成名快,可是迟衍的年龄并不合适,在这条赛道上,她的歌唱天赋发挥的余地不大,舞蹈又是她的弱点。 迟弈最不看好她选这个。 第二个音乐竞技节目,前期是选手间相互较量、淘汰,后期则是选手和导师合作、演唱竞演,这种明星导师加素人歌者的节目模式,显而易见是为了用素人衬托明星。 迟衍若是参加这个节目,能吃到的红利很少。迟弈也不看好。 第三个音乐选秀节目,是迟弈最希望迟衍选的。 这个节目既能体现她的专业性,又是养成系的,吸粉能力不比偶像选秀差,若是积攒了一定的人气,即便她半路被淘汰,最后公司也能顺水推舟地推她出道。 而且她弱势的舞蹈能力,在一众歌手中间,又会变成加分项。 迟弈以为迟衍会深思熟虑许久,没成想第二天就得知她确定好了要参加哪一个综艺。 “我选择上那个音乐竞技节目,《音你而战》。”迟衍说。 这个选择并没有太出乎迟弈的预料,毕竟迟衍向来都是个不惧挑战的人,选择和明星歌手对决,会比与大众歌手pk更有挑战性。 为了印证她心中所想,迟弈问道:“你为什么决定上这个节目?” 迟衍理所当然地说:“过两周明井然的戏杀青,她就要回来了。那两个选秀都要封闭训练和录制吧,那多影响我谈恋爱?” 迟弈:“……” 她差点忘了这个天才是为了什么要进娱乐圈。 两周后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天才从机场接了女朋友回家。 明井然穿了一件宝蓝色的仙女裙,迎风奔跑时就像一只梦幻的蓝闪蝶。 “你跑慢点,你又不认识路。”迟衍牵着她的手,跟个秤砣一样懒洋洋地赘在她身后。 迟衍要带她去的地方,是她住的那片街区后面一个小区的篮球场。 她约了几个朋友在这碰头。 明明是迟衍要介绍自己的朋友给明井然认识,她反倒比明井然还紧张,该紧张的人却一脸迫不及待的兴奋。 “你还会打篮球啊,没听你说过。”明井然问。 迟衍说:“我打得一般。以前大学校篮球比赛,我们院女篮缺人,我长得比较高就被拉过去凑数了,后来就一直跟她们玩了下去。” 毕业后,其中两个朋友在这个小区合租,她们就偶尔约在这个小区的篮球场打球。 两人刚从网外经过,球场里打球的一群人便停了下来,探头探脑地朝她们的方向张望着,等迟衍领着明井然进场,一群人瞬间炸开。 “真、真是明井然?电视上那个明井然?”有人不敢相信。 迟衍真是服了,就怕她们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来之前都给她们透底了,结果还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明井然把墨镜推到头顶,又拉下口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一群人又是一片惊呼。 “够了够了,淡定一点。”迟衍向下压了压手。 “你还跟我们装起来了是吧?”一个朋友勾住她的脖子把她往下按,后面的人就都排着队来打她的头。 明井然也不拦她们,只笑着看她们闹。 闹了一圈,之后她们非要拉着迟衍打一场小型3v3,明井然便坐在场边的长椅上观赛。 迟衍跟着她走到场边放包,边走边凑在她耳边小声撒娇:“你就看着她们打我也不出声是吧?” 明井然笑道:“活该,要你装。” “我装什么了?”迟衍假委屈,“我怕她们反应太夸张吓到你。” 明井然背着手,高深莫测地撇了撇嘴:“这反应哪算夸张,不比某些人一见面就跟我下跪好多了吗?” 迟衍失忆且震惊脸:“谁?!谁跟你下跪?也太小丑了。” 明井然把小丑推出去:“该你上场了。” 迟衍是一点都没谦虚,她这球打得臭得都算不上一般,全程连球的边儿都没摸到,只跟在人群中跑来跑去。 最后,她的朋友们也许是怕她太寒碜,抛了一个球到她手心,让她在三分线投了个算不上有水平的篮。 这天刚好是白露,闷热的夏天虽然已经结束,但天气要到入夜后才凉快。 迟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下场后身上都热了一层汗。 明井然递给她纸巾和水,迟衍只接过水,腆着脸伸长了脖子要明井然亲手给她擦汗。 耳边听取汪声一片。 迟衍嘚瑟地嘴硬道:“不是我断不到球,是她们太想在你面前表现了,我就给了她们这个机会。” 秀恩爱还背刺好友,实在是太可恨了。 不出意外迟某人又被排队修理了一遍。 一行人开了两辆车,到附近的超市买菜,准备晚上在迟衍家吃火锅。 迟衍在家把火锅食材准备好,自己简单做了两三个凉菜,又点了两份香辣蟹卤虾的外卖。 晚上她还叫了以前餐馆的员工珂珂和晓雯过来,公司新认识的朋友她只喊了林奕樊和另一个同期练习生,明井然叫来的朋友只有罗婕。 满满当当一大屋子人,连菜都是拼了两张桌子才放得下,迟衍的小出租屋简直快要被挤爆了。 有两个朋友甚至担心自己挡道,在上完菜之前干脆就躲到厕所蹲着打游戏。 林奕樊和另一个队友是这群人中最后知道迟衍和明井然的关系的,半天都缓不过神来,但后来迟衍家这幅拥挤的场面更让她们瞠目结舌,不禁感慨:明井然对她姐们是真爱。 敬了一圈酒,人多,迟衍又喝得实在,毛肚都没烫熟她人就醉了。 林奕樊在那儿给她的大学朋友科普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内容全靠她瞎猜。她就见过一次迟衍偷偷给明井然的微博私信照片,于是断定明井然是被□□了。 更早之前在店里见过明井然的珂珂和晓雯笑而不语,自以为掌握全部真相的罗婕也露出智商占领高地的微笑,明井然安静地坐在一旁,笑吟吟地吃着清汤锅涮生菜。 待吃到锅底里只剩下青菜,桌子上堆满蟹壳虾壳小山,迟衍已经彻底醉了。 幸好家里小,座位往后一躺就是她的床,迟衍歪七扭八地倒在床上,困得睁不开眼睛。 耳边萦绕着闹哄哄的谈笑声,迟衍却并不觉得吵,她只觉得这热闹中有一种小小的叫作幸福的东西飘得满屋子都是。 也许是喝醉了,模糊中,她觉得这个场面有种喜宴尾声的既视感。 明井然这样的身份,愿意在她的朋友们面前公开,不就相当于两人领了证发朋友圈吗。 第43章 哈哈。 众人忽然安静了,齐刷刷扭过头,看着迟衍一个人闭着眼躺在床上傻乐。 打趣了她两句,也不知她听见了没,然后又接着闹哄哄地侃天。 迟衍闭着眼,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爬上床挨着她躺下,一睁眼,就看见明井然贴近在她鼻尖的脸庞。 她们离得太近,迟衍可以看见明井然晶亮的眼眸里全是自己。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紧接着爆发出几乎快掀翻屋顶的惊呼。 又是拍桌子又是怪叫,迟衍感觉房子都被她们吵得晃起来了。 大惊小怪什么啊,没见过情侣接吻吗? 那件事困扰了迟衍两周,直到明井然回来后她们也没怎么亲昵过,她害怕一不小心就会打破什么禁忌,于是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不太过分的肢体接触。 但现在也许是因为喝多了酒,也许是这个氛围太过恰到好处,迟衍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连带着一切她觉得困扰的包袱也变得轻飘飘的。 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呼吸相触,张开唇,迟衍舌尖忽然触到一丝冰凉。 她有一瞬间地回神,蓦地睁大了眼,半缕清醒的理智拉着她往后退。然后,她又顿住—— 明井然用嘴给她渡了一颗冰葡萄。 同时笑得不怀好意。 葡萄不知被谁咬破了,酸甜的汁水沿着迟衍的嘴角流下来,没有办法,她只能按着明井然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了回去。 她在心里决定了:“我管你是什么人,我都爱你。” 第29章 迟衍按要求录了一段清唱的小样发给《音你而战》的节目组后,当天下午便收到了确认通过的消息。 之后公司便给她安排了全新的个人课程,舞蹈课先暂停了,针对性地对她进行声乐训练和形体仪态课程。 迟衍一唱就是一整天,下课后嗓子累到不想说话,晚上明井然带她去西餐店吃饭,她还习惯性地保持着仪态课上端庄大方的姿态,全程默不作声地优雅地切着牛扒。 明井然看她这样陌生极了。 迟衍五官深刻但清隽。剑眉英气凌厉,眉弓高眼神深邃,嘴唇偏薄且唇色很淡,再加上她天生带着冷感的银发灰眸,一旦不做任何表情,看起来就极为冷淡。 明井然端起白葡萄酒碰了碰她的酒杯,引起她的注意。 对面的人抬起头,眼神相触时,那双清澈的银灰色眼眸里立刻涌现出对她的爱恋。 明井然满意地勾起唇,调笑道:“你们公司是给你安排了什么高冷人设吗?” 迟衍疑惑地皱起眉,但很快就想明白她在说什么。 本想解释一番是自己太累了,话到嘴边又绕了个弯,她故意讨打地说:“是不是很有新鲜感?就像白捡了一个新的女朋友。” 明井然不仅没被她逗乐,反而不是很高兴地说:“我不喜欢新事物。就像手机系统、软件那些东西,我都只用最开始下载的老版本,只有它旧到实在不能用了我才会更新新的。” 迟衍忙解释道:“我开玩笑的。公司拿我去节目凑数,才不会上心到帮我立人设,即便她们要我这么做我也不会同意的。我本来就对那样的明星无感,只活在别人的眼睛里,没有一点自我。” 明井然的表情微不可见地变了一下,像是严丝合缝的假面忽然出现了裂隙,但她脸上很快又换回了那副得体的微笑。 “就算不是特意做的人设,你也会变的。等你上过那个万众瞩目的舞台,被无数人议论过,追捧过,被鲜花和掌声包围,接触到不一样的人事物,你的心态,你的气场,你的思维方式,都会不自觉地发生改变。” “再加上翻天覆地的外形包装,等你成名之后,自然而然就会变得不一样。” 迟衍垂下眸:“听起来不太好。” “不,那当然是一种向好的改变。”明井然说。 “可是你说了你不喜欢。”迟衍情绪低落下去,“你不希望我进娱乐圈?” 她以为明井然会否认的,哪怕是场面话。 但她听到明井然问道:“那你现在会为了我退出吗?” 迟衍忽然愣住了,茫然又无措。 她想进娱乐圈是为了明井然,现在她们已经在一起了,明井然又不希望她做这一行,那她自然可以马上放弃。 可她几经艰难都开不了口。 明井然说:“我认识律所的朋友,你可以捡起大学学的专业,或者你想要更自由一点的话,我能出钱帮你重新开一家餐厅。这两条路都是你以前考虑过的,应该也感兴趣。怎么样?” “……” 迟衍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来。 她捏住酒杯的握柄晃了晃,酒液挂上杯壁,像流下的暗红色眼泪。 明井然仍举着那杯白葡萄酒,等着和她碰杯,也在等着她做出决定。 迟衍改换了旁边装着矿泉水的杯子,举起来轻轻和她碰了一下,抱歉地说:“要保护嗓子,公司不让沾烟酒和辛辣的东西。” 明井然的心思一向剔透,立刻便改口道:“祝你在节目里一路成功。” “谢谢。” “我也是跟你开个玩笑,”明井然三两句话间又把氛围拨回了轻松的状态,“你是人又不是系统,怎么可能一成不变。我只是希望我们的关系不要发生改变。” 迟衍面色还有几分惶然。 明井然又说:“我没不希望你进娱乐圈,只是害怕你完全是为了我选择这条路,如果我们以后分手了,你为此付出的成本我赔不起。” 她这话解释得漂亮,迟衍却更吃不下饭了。 “好端端地提那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干嘛?”迟衍有点生气地说,“这个你也不用担心,我才不是那种什么事都以你为准则的恋爱脑,这点你可以放心。” “抱歉抱歉,”明井然又敬了她一杯当是赔不是,“说正经的,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虽然唱歌和演戏是两个不相通的领域,但到时候如果你有需要,在资源和人脉方面我能帮到的一定会帮你。” “……嗯。”迟衍答应得含糊其辞。 九月底,迟衍去《音你而战》节目组开会。 公司和她同去的还有林奕樊和另一位已经出道的艺人歌手魏歆。 在这个节目中,林奕樊是在第一期就注定要被淘汰的大炮灰,迟衍是看自己造化的小炮灰,而魏歆则是天玺娱乐此次想通过这档节目主推的艺人。 三个不同命运的人对彼此的定位心知肚明,魏歆对她们俩还算客气,三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的。 节目组对迟衍和林奕樊的交代极其简短,两人简单做完自我介绍就出来了,留魏歆和导演策划编导在会议室里详谈。 她们二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去了化妆间。 “欸,等等,去化妆间做什么啊?”林奕樊问。 带路的选手统筹说:“一会儿要拍素人嘉宾的宣传照和视频。” 化妆间里人不少,两排化妆镜前全坐满了人,还有没位置的搬了小板凳自己坐一边补妆。 选手统筹说:“化妆台上的化妆品都可以借用,你们不想等化妆师的话可以自己化。” 林奕樊一看这草率的架势就知道节目组不会提供拍摄服装了,有点欲哭无泪地说:“要拍照你们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们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来了。” 选手统筹尴尬地笑笑没有接话。 “素人嘉宾拍照,”迟衍刻意强调了前两个字,“当然是希望我们素一点。” “就‘我’吧,别带们。”林奕樊不满地撇撇嘴,来回扫视着她们身上穿的休闲服。都是相似的条纹款式,一个穿出来像杂志模特,一个像淘宝买家秀。 林奕樊决定尽力补救一下,乖乖排队等化妆师帮她化妆。 林奕樊是个综艺迷,尤其是大大小小的音乐类综艺基本都关注过。她排队中扫了一圈化妆间里的人,发现其中十有八九都是熟人。 不是参加过这个选秀,就是参加过那个比赛,素到完全没舞台经验的人,似乎就只剩她和迟衍两人。 过了片刻,一个油头粉面的小生过来打招呼道:“哈喽两位美女,要不要用我的化妆师?” 林奕樊脑海中自动生成了他的背景。 眼前这位就是《xx男声》全国二十强选手、《xx好声音》xx导师组六强学员、xxx电视台歌手大赛总冠军、《xxx》电视剧片尾曲演唱者——路人兄。 “请问是你自己带来的化妆师吗,真的可以帮我们化妆吗?”林奕樊彬彬有礼地问道。 路人兄一脸“哥这个咖位当然是自带化妆师咯”的表情道:“是的,不必客气。” 后面跟着的化妆师冷冰冰地插进话来:“一个人加三百。” 林奕樊:“……谢谢,还是不要了,我们等节目组的化妆师好了。” 路人兄骄傲地说:“没事儿,这个钱我出,公司可以报销的。” 第44章 林奕樊无语地往迟衍身边缩了缩:“这样不好吧。” 迟衍也说:“我们不着急,多等一会没关系的。” 路人兄却一直坚持要请她们化妆。 最后迟衍有些烦了,直接掏出手机,问那个化妆师道:“一人三百是吧,扫你微信还是支付宝?” 她回头对林奕樊道:“我请你。” 林奕樊满眼小星星:“迟姐你为女人花钱的样子实在是太帅了。” 化妆师把自己的支付宝收款码亮出来,说:“你们两个人一起,我算一百八。” 路人兄:“……” 化妆师先给林奕樊化妆,路人兄还没离开,坐在迟衍身边求她加微信。 林奕樊冷眼看着,真是图穷匕见了啊路人兄。 纠缠了一个小时未果,统筹喊众人到摄影棚排队拍照他才作罢。 林奕樊跟在迟衍身后朝摄影棚走去,觑着迟衍一路沉默的脸色,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啊?” 林奕樊说:“你今天话好少。” 迟衍:“……” 林奕樊说:“平时遇到这种纠缠不休要微信的男的,你三两句话就能把人骂跑,怎么可能让他有机会烦人那么久。” 迟衍:“……” 林奕樊一把勾上迟衍的肩,惊道:“迟姐,我说了这么多,你一句都不反驳我,你真的有问题!还是说你在不说话装高冷?” 迟衍听了这话反应才大了点儿,用双手捧住脸狠狠揉搓了几下,摆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道:“别瞎说,我一点都不高冷。” 她不希望自己是明井然不喜欢的样子,哪怕只是某一个瞬间状态的自然流露。 不过她今天状态确实不太对劲,还是因为明井然说了那番话之后,她的内心有所动摇。 四天后,怀着这种摇摆不定的忐忑,迟衍前往了第一期节目的录制。 《音你而战》的初赛有八期,每期挑战分为两轮。 在第一轮挑战中,八名素人选手共同演唱同一首歌曲,由五位导师共同决定出其中四位选手获得挑战权。 这四位选手将在第二轮挑战中,反选自己想要pk的导师,两两同台竞唱,由大众评审投票,若素人选手票数高于明星导师,则算挑战成功,可以晋级半决赛。 每期节目有四位固定导师,还有一位每期都会换的助力导师。第一期的助力导师请的是梁绮雯。 迟衍在后台的走廊上遇见她,停下来打了声招呼,但梁绮雯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大队工作人员,一个眼神都不停顿地从她面前过去了。 林奕樊对着她的背影咂舌:“好大牌啊,还是明井然更平易近人。” 迟衍想起柏华奖评选前梁绮雯的经纪人梁冰对明井然的冷嘲热讽,心想她如今立场可能和自己完全对立了,她会这个态度也是难免的,只怕她一会儿还要为难她们。 但到了录制现场,梁绮雯不仅半分都没为难她们,甚至给了林奕樊唯一一票安慰奖。 在第一轮挑战中,迟衍得到五位导师的一致推荐,顺利晋级。 晋级的四位选手一字排开,从左到右开始选挑战的导师。 迟衍站在最右侧,是最后一个选人的,站在她左手边的即是前几天缠着要加她微信的路人兄。 现场的灯光和音乐把紧张的气氛铺垫到位,在众人翘首以待的目光中,主持人问:“陆仁雄,你最终的选择是——?” 陆仁雄举起话筒道:“我选梁绮雯老师。” “欸,为什么呢?”主持人问道。梁绮雯也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剩下三位待选的导师里,一位是华语流行乐天后,一位是男中音歌唱家,她们都比已经专职于演员身份的梁绮雯要有挑战的价值。 陆仁雄说:“其实我是梁老师的老粉了,从她发第一张专辑的时候就开始关注她了。” 梁绮雯毕业于伯克利音乐学院,大学一毕业就被全球三大唱片公司之一签走,发行的第一张专辑便广受市场好评,第二张专辑为她打响知名度后,她却与音乐公司解约,转头拍起了戏。 梁绮雯像是没想到选手中会有她的歌迷,羞涩地道谢道:“谢谢。” 陆仁雄继续说:“可是梁老师,作为你的歌迷,你后面只拍戏不出歌真的让我有点失望。所实话,我现在会选你,不是像其他人一样怀着想和偶像同台竞技的心情,而是觉得这样赢的可能性最大。” 虽然梁绮雯的实力在五位导师中垫底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但他这样直白地表示出自己的轻蔑,让台上的选手和台下的导师们俱是大吃一惊。 梁绮雯竟然从导师席上站起来,对着舞台的方向鞠了一躬,旁边的几位导师都是一脸看戏的表情。 梁绮雯眼眶微红地说:“借这个节目,我想给陆仁雄,也是给我所有的歌迷朋友们道个歉,两年前说好了要出新专辑的承诺却一直没有实现,真的非常抱歉。但是,现在音乐对我来说仍然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不然我也不会在那么多的综艺邀约中选择《为你而战》。” 身边的前辈天后也站起来抱了抱她,温柔地说:“没关系的绮雯,我相信通过这次节目,你的粉丝们也会懂得,你一直没有把音乐放下。” 场面一瞬间变得很温馨,大家都鼓起掌来。 迟衍也跟着鼓了掌,因为下一个就轮到她选导师,工作人员将麦克风递到了她手里,她看着手里的麦也有几句话想说,张嘴刚说了一个字,忽然想起这是在节目上,不是想发言就能随便发言的,立刻便闭了嘴。 但她手里的麦没关,她欲言又止的声音在一片掌声中突兀地响起。 反正这是录播,后期可以把她的声音剪掉,本来她都想假装无事发生掩饰过去了,主持人竟然特意点名道:“迟衍,你刚刚想说什么?”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她。 迟衍看了眼推到她面前的镜头,导演也没喊咔,她便直说道:“我记得梁老师这几年其实唱了好几首ost都挺出圈的吧,我不追剧都听过。” 她说这话时眼睛睨着陆仁雄,显而易见是在怀疑他口口声声说是歌迷,但对梁绮雯后续出了哪些作品都不关注。 陆仁雄没接她眼神,装聋作哑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梁绮雯也没有接她的话,只对着陆仁雄说:“我会全力以赴迎接你的挑战,请大家拭目以待,歌手梁绮雯会重新出发。” 迟衍:得,是她自作多情强出头了,人家根本没当回事的。 不过她也并不是为了给梁绮雯出气,毕竟两人没什么交情,她只是看不惯陆仁雄以粉丝的身份绑架梁绮雯。 接着主持人走流程结束了陆仁雄的part,来到迟衍挑选导师环节。 待选的两位大咖导师一脸紧张。 天后捂着胸口说:“我好期待你选我,你歌唱得这么好,人又长得这么美,我有预感和你一组的导师沾你的光镜头也一定会多一些。” 台上台下一片哄笑。 迟衍受宠若惊地说:“敏敏姐,我是你十年老粉了。是真的,你所有的歌我都会唱。也很感激前面的选手把和你同台的机会留给了我,即便挑战失败,也是我莫大的荣幸。” 她这番话就差点名道姓地说陆仁雄是个欺软怕硬的假粉了,让陆仁雄脸上好不精彩。 主持人道:“所以迟衍,你的选择是我们的敏敏老师,确定了吗?” 随着迟衍肯定的回答,天后做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哎呀,我怎么有预感我会是这个舞台上最先被选手挑战成功的导师呢。” 台上的其他导师也起哄地表示她的挑战者不容小觑。 在第一轮演唱结束后,她们就都对迟衍做出了极高的评价。 当时她们八位素人选手合唱了一首流行乐,迟衍抽到的演唱片段是歌曲中的第一段桥段。 桥段作为歌曲中承上启下的部分,既没有主歌抓人眼球,也没有副歌的情感爆发,唱这一段,天然是比其他人有劣势的。 可迟衍把她的那部分歌改成了戏腔唱法,她的声音一出来,便 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到耳目一新。 但这种程度对台下的五位专业歌手来说仍然是班门弄斧。 迟衍知道这大概是节目效果,谦虚地说:“感谢敏敏老师对我的肯定,能让老师听见我的声音,我也不虚此行了。” 第二天的录制时,台下坐满了观众,第一场淘汰的林奕樊也坐在台下给迟衍加油。 迟衍第四组上场,在休息室等待时破天荒地感到一丝紧张,这算是她正儿八经的第一次舞台演出。 x卫视做综艺有一手,再加上赞助商财大气粗,摄影棚里斥巨资打造的舞台,几乎快赶上真正的演唱会舞台了。 迟衍透过休息室同步的监控屏看到今天的现场很不一样,专为一个人设计的灯光、舞美、乐队伴奏、和声,一想到自己之后也会享到同等的待遇,她才端正的自己的身份—— 第45章 在这个舞台上,她是素人歌手。 虽然仍是素人,但在那首歌的演唱时间里,她也是歌手了。 迟衍深吸了一口气,手机上正好跳出一行讯息:【加油!】 发信人的昵称是一颗桃心。那是她给明井然设置的备注。 迟衍盯着那行字笑了笑,给她化完妆的化妆师就叫了起来:“啊!!!你有对象了?” 她完全不知道是她此刻一脸甜蜜的表情出卖了她,把手机盖到桌面上,说:“不是。” 化妆师说:“节目播完你肯定会有很多粉丝的,要是知道你有对象了,大家肯定要心碎的。” 迟衍:“‘大家’?” 化妆师承认了:“是包括我在内可能会存在的女友粉。” 迟衍微笑起来:“谢谢你。”很好,她现在的粉丝数已经突破0了。 化妆师离开后,迟衍关了门独自在休息室里开嗓,又戴上耳机跟着上午彩排录的音频小声哼唱记了一遍词。 梁绮雯悄悄推门进来在她身边听完了整首歌她都毫无察觉。 猛然抬头一看镜子,迟衍被她身后的人影吓了一跳。 “抱歉,”梁绮雯恬淡地对她笑了笑,和之前对她的态度判若两人,“唱得很好听。” “谢谢。”迟衍说,她又点拿不准梁绮雯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梁绮雯说:“好久不见。” 见迟衍愣了一下,她又赧然一笑,解释道:“之前我姐和电视台的人在旁边,所以我没理你。还有昨天录节目的时候,谢谢你帮我说话,不过那是剧本,所以我也没接你的话。我跟导演谈过了,让她们后期把你发言的那一段直接剪掉,不然到时候被做成矛盾冲突对你的影响很不好。” 迟衍想不到梁绮雯在背后这么帮自己,深感意外的同时也很好奇原因。 梁绮雯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别开目光,道:“迟衍,其实我之前不小心知道了你和迟弈的关系。” 迟衍:“……” “你不会告诉了其他人吧?”比如说明井然的助理,比如说明井然的化妆师……总之一切有可能将这个秘密再转述给明井然的人。 梁绮雯说:“没有。” 迟衍看着她,总感觉她眼神怪怪的,好像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但她也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还是不要探究为好。 艺人统筹和选手统筹同时找了过来。 “绮雯姐你在这儿呢?”统筹说,“休息结束马上要开录了,绮雯姐你刚好跟我们一起去现场吧。” 马上就要到演播厅,趁走在前面的两个统筹不注意,梁绮雯悄悄朝身后飞快地说了声“加油!”,转角看见举着摄像机拍选手入场的摄影,她立刻又摆出导师那张没有私情的正直脸。 迟衍:“……”姐你变脸真的好快。 她没时间细究梁绮雯对她的态度反反复复是为哪般,听到主持人喊了她的名字,工作人员刚好帮她把麦和耳返戴好,迟衍握着话筒,在踏上舞台的前一刻,内心奇异地平静下来。 明明是在前一天的录制和彩排中上过好几次的舞台,但当整个演播厅暗下来,只有追光灯照亮她的那一刹那,她感到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眼前第一次见到的景象,熟悉的是她在舞台上与生俱来的表现力,仿佛和这个地方阔别已久,重新归来站在这里,松弛自如得像是走进了自家客厅。 随着音乐进入最后一段副歌,唱到高|潮之处,迟衍将麦拉远,情不自禁地扬起脖颈,头顶璀璨的灯光令她目眩神迷,她闭起眼,耳边只听得到耳返里的伴奏和自己的歌声。 她忽然感受到了,在舞台上以自己为中心的那个音乐世界,有多么梦幻和振奋。 曲终,迟衍意犹未尽地放下麦,全场似乎跟着她一起没有回过神,安静了两秒后,所有灯光打开,一瞬间全场都沸腾了。 梁绮雯抱着臂,隔着衣服摩挲了两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她看过迟衍的彩排,对她的表现已经抱有很高的预期,可她没想到迟衍第一次登台的现场表现,还能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明井然的小助理了,梁绮雯内心震荡不定,她都已经美成那样了,竟然还能在舞台上脱胎换骨,更进一步。 迟衍看着台下为她欢呼的人群,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垂下眼睫。 她握着话筒的手还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太过兴奋。 迟衍在背后交握住手腕,左手抓住握着话筒的右手手腕,那只话筒仿佛很沉重,重到从此就要将她的一生锚定在舞台上。 她想起明井然前几日问她的问题,她现在还会为了她退出吗? 她此时可以坚定且正面地回答了。 “不会。” 她今天第一天认识了自己,原来她很喜欢舞台啊。 第30章 迟衍顺利拿到半决赛的晋级卡,下一次节目的录制在一个月之后,而在此期间,《音你而战》的第一期会在网络平台和卫视同步播出。 “不出意料的话,下一次在录制现场就可以看见你的粉丝了。”梁绮雯说,“为了避免以后约你还要敲档期,你今晚要不要跟我出来吃饭?” 梁绮雯摆出一副“我都纡尊降贵请你了,你可不要不知好歹”的样子,内心实则忐忑不安地等着迟衍答应她。 “你这是在约我?”迟衍对她的态度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没约你,”梁绮雯别扭道,“我请客。” 迟衍:……你请客就不是约我了吗? 她问道:“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梁绮雯说:“你经常帮我,于情于理我都该感谢一下你。” 迟衍:……啊?她又什么时候经常帮她了? 殊不知在梁绮雯心里,把她随手递过一瓶水这种小事都标上了特殊含义。 迟衍将手机充电线塞进包里,扣上磁吸扣,休息室的物品收拾完毕。 她没时间和她一一掰扯过去的人情账,把帆布包斜跨到身后,拒绝道:“不好意思,我今晚有约了。” 梁绮雯一下子就猜到:“明井然?” 迟衍不肯定也不否定,只闲来无事地站在那里反复调整着背包的包带。 梁绮雯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发现是她挡住了迟衍的去路,于是一边不甘不愿地退开,一边酸道:“从她最后几天在剧组的那个状态就看得出来,你们又复合了吧。” 迟衍听了这话开心得踮了踮脚尖,这还是她头一回从别人口中听说明井然背着她时是个什么样子。 看着她脚步轻快地朝外走去,梁绮雯的神色落寞下来,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不甘心。 可她快走到门边时脚尖忽然又转了个圈。 梁绮雯的眸光也跟着重新亮了起来。 她看见迟衍悠然倚着门框笑道:“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饭吧。” 良久,梁绮雯对着空荡荡的门框撇撇嘴。真是讨厌死了,干嘛对她笑得那么甜。 - 明井然开了辆新车,大摇大摆地停在电视台门口。 迟衍一拉开副驾的车门,就看见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迟衍抱起花坐了进去,故意嗔道:“讨厌,谁送你的花,竟然敢占我的座?” 明井然懒洋洋地趴在方向盘上,墨镜都遮不住脸上的疲惫,无精打采地说:“品牌方送的,今天这个珠宝品牌的活动主题是钻石婚。” 说着,她又抛给迟衍一个红丝绒小方盒。 不用打开看也知道,里面是一枚戒指。 迟衍看她的针织开衫下面还穿着白色礼服,确实像是刚结束商务活动过来接她的样子。所以那束花还真不是送给她的? “金主阿姨还真是大方,不仅花钱请你站台,又是送花又是送钻戒的。”迟衍酸溜溜地说着,不爽地将戒指盒扔回了中控台上。 她看了眼没什么精神的明井然,虽然不怎么高兴,但还是关切地问道:“很累吗,要不然我来开车?” 明井然摇摇头:“系好安全带。但我确实累了,就不在外面吃饭了,我们先回去吧。” 迟衍没有异议,可心里憋着口气,一路上都没怎么吭声。 等红绿灯的间隙,明井然才有空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河豚脸。 “怎么不高兴?是比赛结果不太好吗?” 迟衍等了半天才等到她关心她参加节目的这一句话,还是不咸不淡的,就更不开心了。 她把脸撇开,对着车窗外,故意不想理人。 明井然没空哄她,红灯变了色,她立刻跟上前面的车过了马路。 迟衍憋了满肚子的话没台阶下,一路通过后视镜用怨念的小眼神偷偷扫视明井然:你的手腾不出空你的嘴也没空吗?再多问两句会闪了你舌头啊? 听不到她内心碎碎念的明井然自然依旧无动于衷。 迟衍深吸了两口气,灰头土脸地把明井然十分钟前问的那句话捡起来。 第46章 “我晋级了,而且拿的是第一期节目里最高的票数,比其他几位导师得的票都高。” 迟衍表面淡定,实则内心激动:快快快,表扬我! 明井然两眼只关注着路况,漫不经心地回道:“哦。” 迟衍:“……” 哦?她这么宇宙无敌霹雳精彩的战绩就只值得一个“哦”吗??? 迟衍有点郁闷。她对明井然的工作是全力支持且感到骄傲的,可明井然对她获得的成就似乎不怎么上心。 也是,和已经拿到视后的她相比,自己在一个非国家级声乐权威赛事的初赛上得了一个小小的一位,有什么值得重视的。 回到别墅,明井然在门前先把迟衍放下来,然后再去车库停车。 迟衍把抱了一路的玫瑰花留在副驾上,两手空空地准备下车。 明井然叫住她,“花。” 迟衍就愤愤地重新把花抱了回去。 明井然再次叫住她,“戒指。” 迟衍:哼。她偏不拿。 她要让明井然知道,她是不会每句话都听她的温驯小狗。 两句话里,她只听一句! 迟衍进了门,想找个花瓶把花插起来。 她抱着花在一楼转悠了一圈都没找着花瓶,一边往回走一边把插在玫瑰里的卡片抽出来瞅了两眼。 一般这种品牌方送的贺卡,上面的字要么是打印的,要么就是专门花钱请人写的,反正绝对是不会出现她手里拿的这种这么丑的手写体。 这种手写体她只在一个地方看过,那就是明井然剧本旁边她自己写的批注。 一笔一划没有连笔,明明写得很认真,但最后组合在一起却是歪歪扭扭的。 这样一个专属于明井然的丑得可爱的字体写着: 【给永远的一位:祝你今后的音乐之路上繁花似锦。——来自某绝对不会脱粉的小粉丝】 迟衍难以置信地看看卡片,又看看手里的玫瑰花,终于将这二者正确地联系到一起后,那束玫瑰仿佛在她心田里炸开,从鼻腔到胸膛,全是玫瑰花的香味。 啊啊啊!!!明井然你个小骗子!!! “好啊,你敢骂我?” 迟衍捂住嘴,惊讶地循着声回过头,“我说话了?” 明井然立在她身后,狡黠地笑着,“一束花就让你高兴得意识不清了,连自己说没说话都不知道?你也太好哄了吧。” 迟衍承认,她就是好哄,明井然从指头缝里漏出一点儿廉价的关心她都能乐得颠儿颠儿的,立刻感恩戴德地认了主儿、后半辈子都围着她打转。 更别提现在明井然花了那么大价钱哄她。 迟衍庆幸自己是捂着嘴的,不然她下巴都要惊掉。 明井然掌心托着那个被她扔回去的红色丝绒小方盒,精致的古铜卡扣被打开,盒子张开口,露出里面嵌着的一枚十克拉的钻戒。 祖母绿型切割的钻石奢华璀璨,纯净明亮的晶体在迟衍眼中闪烁着耀眼的火彩。 品牌方的金主阿姨即便再大方,也是绝无可能将这么昂贵的钻戒送给她们的品牌代言人的。 这是明井然送给她的戒指。 给恋人送戒指是什么含义,无需多言。 再加上明井然穿着这一袭洁白的婚纱站在她面前。 方才在车上,她看见明井然外套下穿着的白色抹胸纱裙,还以为只是一件普通的白色礼服。但现在她手中拿着一枚戒指,那这身裙子的挑选也一定有特殊含义。 明井然问道:“你愿意戴上吗?” 迟衍再也按捺不住地上前一步,捧住她的脸,既想用力地将她攥紧在手心,又害怕弄疼了她。 她顾不上掉落到地上的花束玫瑰花瓣散了一地,只深深地盯着明井然的眼睛,强忍着痴狂的欢喜,小心翼翼地请求道:“你再说一句话,你再对我说一句话。” 她只要她那句话。 明井然微微笑着,抓过她的左手无名指,将戒指套了上去。 迟衍却弯了指,戒指便卡在她第二节指节间,推不下去。 为什么不说? 迟衍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惶惑。 明井然和那枚卡得不上不下的戒指较量了半分钟,终于放弃了。 她抬起眼觑了迟衍两秒,然后歪着头笑道:“你是不是偷偷吃鱼油了,怎么眼睛这么亮?” 迟衍:“……”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她才发觉明井然的情绪始终和她不在一个频道上。她忍耐着喷薄的爱意忍得心口发烫,她时刻准备着,只要明井然对她说一句那句话,她就马上能把自己滚烫的心交出去。 但明井然不一样,她从始至终都很淡定,虽说这场告白是她预先准备的,所以她怀着掌控全局的泰然也说得过去,可她怎么能一点儿也不激动。 她能隐忍地接受明井然对她的喜欢比她少一点点,但怎么可以比她少那么多?她也会委屈啊。 难不成什么婚纱,什么告白,什么求婚,什么明井然要和她情定终身,全是她的臆想,明井然这个行为本身没有任何额外的含义,仅仅只是像大款花钱如流水给她买了个戒指当装饰品? 就在她内心的不安到达顶峰时,明井然安抚的话语才姗姗来迟。 “我爱你。” 迟衍水灵灵的眼睛里透着懵然,“啊?” “听不懂?”见她弯曲的指节有些松动,明井然趁机将戒指彻底箍紧了。 纹丝合缝,宛如量身定制。 “不仅仅是喜欢,我爱你啊。”明井然说。 四目相对,她们深深望着对方眼中的彼此,她们可以看见,她们的眸光都是一样的温柔缱绻,像钻石一样,跳耀着动人的微光。 “我也爱你。” - 遵循先睡觉再吃饭的顺序,到了零点,明井然才吃上一口热乎的。 迟衍做了碗青椒肉丝面,端到楼上卧室的床上。 明井然从被子里冒出脑袋,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然后装模作样地嚷道:“哎呀,胳膊好酸啊,抬不起来了。” 迟衍红着脸,低头盯着碗里的面条,问:“那我喂你?” “嗯。”明井然轻轻哼了声。 两人脸上都露出得逞的微笑。 明井然吃得少,剩下大半碗都落进了迟衍肚子里,一点都没浪费。 趁迟衍吃面的时候,明井然交代了一下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我后天要去国外拍个广告,刚好还有一部电影在那边取景,里面有十几分钟配角的戏份。” 迟衍嗦完最后一口面,问:“你要去几天?” 明井然自从上一部剧杀青后便在家歇了大半个月,只隔三差五会有一些杂志拍摄、品牌活动和剧宣活动。 没工作的时候,她便会练练普拉提,约朋友打打牌,去美容院做皮肤护理,下午到了点,就去市场买点菜,回去的路上顺道去公司接迟衍下班,然后两人一起回家做饭。 迟衍觉得这样的日常太美好了,甚至都不舍得明井然再出去拍戏。 明井然说:“广告两天就能拍完,电影就说不准了,电影导演一般都挺能磨的,起码要拍两周吧。” 迟衍一听要分开那么长时间就怏怏的,还是异国,想见面都不能轻易见着。 她想了想,说:“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还是当你的随行助理。刚好下一期节目的录制在一个月之后,肯定是你电影先拍完,到时候录制前的开会彩排什么的也不耽误。” 明井然拍了拍她的脸,道:“要开始习惯了,以后我们各自的工作忙起来,难以见面的时间会比两周还要长。” 见她垂头丧气地,明井然又安慰道:“等十三号你的第一期节目开播了,我们一起在网上连线看吧。” “好啊。”迟衍挺高兴她连自己节目什么时候播都记住了。 说着明井然又笑起来,“到时候说不定有粉丝扒你,你那住的位置可太好找了,楼下既没院墙又没保安,要不你搬来我这边住吧。帮我看看房子,我对你也安心点。” “你说得也太夸张了。”迟衍不以为意道,她也清楚这节目看点在导师,就凭她一首歌的时间,哪能吸引到追到她家去的狂热粉丝。 然而事实是,哪需要一首歌的时间,一分半钟的预告就足够了。 她在台上怼陆仁雄的那段发言并没有被剪掉,反而被当做第一期的精彩看点放在预告里,并被后期加上剑拔弩张的配乐和充满火药味的字幕。 而在她发完言后的那个镜头,紧接着接上了梁绮雯含充满感激含情脉脉的眼神,接着慢镜头拉回她自己饱含深情的眼部特写,并被后期配上浪漫心动的配乐和满屏的粉色泡泡特效,搞得她俩像在眉目传情一般。 迟衍惊呆了,后期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拼凑出来的素材?她分明记得自己发完言后梁绮雯在节目现场并没有领她的情。 节目预告发布后,仅仅一天的时间,迟衍微博上就涨了五万粉丝,还有不少人跑到她微博底下喊嫂子。 第47章 迟衍咬着手指数着时差,坐等天黑给明井然发去微信。 迟衍:【听我解释。】 明井然:【不用解释。】 迟衍吓得立刻给她回拨了电话。 明井然在另一头的声音很平和:“我说不用解释的意思是我相信你。你知道娱乐圈的情侣要怎么维系感情吗?” 迟衍:“怎么做?” 明井然说:“千万不要在网上搜对方的名字,如果无意中看到了对方的新闻,也不要相信就是了。” 说完,迟衍就手贱地搜了下明井然的名字。 跳出的最近词条便是:#明井然国外深夜幽会导演齐煜#。 迟衍:………… 第31章 “我手上有个电视剧的项目想找她合作,”明井然解释道,“齐煜导演的女儿在这边上大学,她目前在这里度假。” 迟衍疑惑道:“你的项目?”一般来说,都是导演找演员,哪有演员找导演的。 明井然说:“对,这部戏我不出演,我是制片人。” “哟,恭喜啊,升职成项目经理了,”迟衍好奇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主演,是要捧什么人吗?” 如果是很有把握的项目,那她自己做主演便是一举两利,如果是效益不大的项目,那她一个头部演员去做制片人耽误的时间和精力都得不偿失,不如只投资,或着挂名当个监制。 明井然说:“这部戏女主定的舒黎礼。” “就是那个周牧周总的女朋友吗?”迟衍问,“是那个周总非要指定自己女朋友当女主才肯投钱?” 她想了想,这前后因果还是不对,没道理是那周总把明井然从女主角挤到了制片人,应该是明井然找投资人找到了周牧。 “这部戏是讲什么的?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迟衍问。 明井然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来:“你怎么这么聪明。是部年代剧,我的一个编剧朋友还在写剧本,再加上前期筹备、申报备案之类杂七杂八的事,顺利的话也要明年秋天再开拍,不顺利的话,不知道得拖几年,我不可能为它空那么长的档期。” 迟衍立刻就想到了某个名字,“程尹知编剧?” “对,”明井然说,“我构思的故事,她帮我把这个故事写出来。” 这几个人的名字蓦地在迟衍脑海中连成了串,她犹疑了半晌,问道:“你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策划这个项目的?不会刚好就是和我相遇前后的那段时间吧。” 那段时间,她误会明井然要她给周牧当情人,后来舒黎礼出现成了周牧的女朋友,再后来在柏华奖颁奖礼前夜,明井然又和导演齐煜出双入对让她误会,程尹知……程尹知倒是和她没什么牵连。 可迟衍的第六感隐隐感到不对劲。 明井然嘴里小声嘀咕,像是在往前推算时间,继而恍然大悟道:“啊对,大概在那之前一个月吧。” 迟衍说:“那你从那时起接触周牧,接触舒黎礼,还有后来的齐煜,都是为了这个电视剧项目吧。” 明井然大大方方地承认:“当然,不然我见她们是为了什么,有这时间和你约会多好。说起来,这事还被你误会了几次呢。” 那些回忆实在令人不太开心,迟衍听她的语气里有几分嗔怪,小小声地反驳道:“谁让你不早点跟我解释。” 明井然耳尖地听到了她的话,佯装生气道:“还说呢,我能算到你次次都听人说些瞎话、还次次都脑洞大开地相信了吗?” 迟衍立刻认错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不提这件事了。” 现在想来,明井然还真是一点儿错都没有。周牧喜欢的是舒黎礼,明井然给她们牵线搭桥,肯定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柏华奖也只是刚好给了她一个认识齐煜谈合作的契机。 迟衍敲打了两下自己的脑壳,她刚刚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差点就要因为一个第六感又去怀疑明井然了。 她被牵连进那两件事完全就是巧合,她在其中也没起到什么正面作用啊,明井然怎么可能是故意将她牵连进其中的。 不得不说,当时她感到了太多的背叛、辜负、愤怒、伤感和失望,不仅直接导致她们感情消磨和分手,甚至在事情已经过去很久的现在,依旧像有根小刺一样扎在她心里,让她习惯性地倾向于怀疑明井然。 试问有谁会算计自己恋人,刻意让自己的感情变得不顺? 明井然才不会是这样一个处心积虑的傻子。 迟衍摸了摸自己的无名指上的戒指,把它小心地贴到胸口,反思着。她以前只觉得无论明井然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都可以包容她,这样实在太差劲了,她应该给予明井然完全的信任的—— 明井然是一个只对她好,从来没有伤害过她的恋人。 - 十月十三日晚八点二十分,《音你而战》的第一期节目在x卫视首播,四十分钟后,节目在三大视频网站同步播出。 迟衍多等了四十分钟,和明井然在网上共享屏幕看了第一期节目。 第一轮挑战开唱前,八名素人选手依次分别做了自我介绍。 前几人的自我介绍都说得相差无几,都是尽可能地说得长一些,让自己的单人镜头时长久一点,给观众留下更多印象。 比如林奕樊的自我介绍就很正常。 屏幕上穿着学院风制服套装的女孩大大方方地对着镜头问好道:“各位导师好,我叫林奕樊,今年二十一岁,现就读于xx交通大学。我来参加这个节目不是为了挑战,而是为了追梦。敏敏老师——” 说着她朝前方的导师席遥遥鞠了一躬,“如果有机会晋级的话,我想站在您站过的舞台上唱歌。” “哇,”明井然的声音通过耳机传出来,“樊樊的自我介绍说得很不错呢。” “你叫谁樊樊呢,人樊樊跟你很熟吗?”迟衍吃味地说。接着屏幕中另一名选手的自我介绍也已经说完,镜头一转,对准了她的脸。 明井然:“哇——!哇——!哇——!” 迟衍又羞又娇地说:“你怎么只会哇呀,说点词儿啊。” 明井然想了想,该怎么形容呢,镜头从上一位男选手的脸切到迟衍的时候,那种冲击力真的是巨大的,其视觉效果堪比从半兽人到精灵种,从三味书屋到百草园,从哥斯拉大战金刚到维多利亚的秘密时尚秀。 她没办法用四字成语概括出来,只能继续对着屏幕“哇——!哇——!哇——!” 迟衍捂着脸,接着看节目。 节目里,迟衍的站姿挺拔但松弛,微扬着精致清晰的下颌,狂傲不羁地对着导师席道:“我叫迟衍,其他没什么好说的,请大家记住我的歌声就够了。” 明井然:“啊啊啊——!”好帅啊! 迟衍也:“啊啊啊——!”救命啊! 明井然:“你怎么那么拽呀,简直是泰酷辣。” 迟衍:“我不是,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是这种效果。” 当时她想的是,她又不是和林奕樊一样是在校大学生,念的也不是音乐院校,因此没必要说自己是哪个学校的,而介绍她的工作的话,当过明井然助理肯定不能说,但要说自己开过小餐馆,就容易暴露她现在的住址。 谈梦想太假大空,跟导师打感情牌的话她想留到下一轮再说,所以她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等她发完言后,镜头切到五位导师的惊讶脸。 这还不够,后期用“咚!咚!咚!咚!咚!”的音效甩了五个炸裂的惊叹号到每位导师的惊讶脸旁边。 迟衍要报警了:这是音综,不是真人秀,你们不用演得那么夸张吧?! 这一部分的最后一个镜头,以迟衍45°向下蔑视一切的冷傲眼神收尾。 迟衍:摄影师!摄影师你给我出来!为什么要蹲着拍我?! 视频忽然被暂停了,明井然兴奋地叫道:“等一下等一下,让我截个图。” 她们分享的正是明井然的电脑屏幕,迟衍见她熟练地将她屏幕正中的图像截下来然后保存至一个名为“cybb”的带密码的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中还有n个下层文件夹,最终这张照片被收入名为“做梦素材-dom”的二级文件夹中。 歘的一下,屏幕重新切回视频播放器。 迟衍:???刚刚有个什么怪东西从她眼前飞过去了? 明井然笑吟吟地说:“好啦,我们接着看吧。啊,刚才一直忘了开弹幕。” 说着,她点开了弹幕和播放键。 一时间,密密麻麻的弹幕如同过境蝗虫一般从屏幕左侧涌向屏幕右侧。 迟衍满眼都是—— 【啊啊啊!好帅啊!】 【节目组哪里找来的天菜[流口水][流口水][流口水]】 【虽然有点装,但是好帅啊】 【老攻x我】(迟衍点击:举报该弹幕,选择—青少年不良信息) 【像是请的演员,先看看实力再说吧】 第48章 【这个眼神看得我大姨妈都来了】 明井然装作看不懂她们在说什么的纯洁小白花,发言道:“大家看起来都很支持你啊。” 迟衍:“……” 整期节目看完,迟衍的小出租屋从一室一卫变成三室两厅,多出来的那两室两厅全是她自己用脚趾抠出来的。 “怎么会这样?”迟衍自闭地把脸埋进枕头,“跟我想象中的表现完全不一样啊。” 她自以为有将自己在舞台上感受到的热忱和澎湃传递给观众,但没想到得到的大部分反馈都是——“看上去好清冷一飒姐”。 “不要光看这些对你外在的评价啊,”明井然安慰她,“你快上微博看看,节目的超话里有好多人说你唱歌好听。” 迟衍一登上微博,立刻就被疯狂增加的粉丝数给震惊到了,那串数字每分钟都在以成百上千的数量增长。关注她的新粉除了是看完节目后找过来的,还有仅仅从转发中看了她演唱的片段,甚至是一张照片截图,就关注了她的粉丝。 她打开私信,收到的称赞和支持像潮水一样淹过她的头顶。迟衍垂在床沿的脚尖荡了荡,就感觉整个人快要飘起来了。 麦仍然连着,明井然的鼓励在她耳边温柔响起,“迟衍,你表现得真的很好。” “不要纠结表情的事了,连演员想要在镜头前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都需要长久的练习,你现在可能就是刚好不擅长这个。再说,你可以把它当成你特别的舞台风格呀。” 迟衍觉得稍微好受了点,要是今天只有她一个人看节目,肯定会尴尬到看完前二十分钟就跑路。 “你什么时候回来?”迟衍问,“我一个人都没信心参加半决赛了。” 这个舞台风格她还是想好好改变一下,这期节目里都有不少人在说她挺装的了,毕竟“邪魅狂狷的拽姐”和“油王”只有一线之隔,一不小心,随时都有可能翻车。 明井然说:“别担心,三天后我就回来了。” “好。” 一直聊到明井然那边要开工,两人才挂了电话。 迟衍打了个哈欠,临睡前最后登了一次微博,蓦然间便睡意全无。 距节目开播后两百七十分钟,她的微博粉丝数已涨至二十六万。 - 三天后的周日下午,迟衍开着明井然留给她用的那辆新轿跑去机场接她。 迟衍来时激动了一路,见到明井然后却没有迎来想象中的亲亲热热搂搂抱抱,只见到她一直都对着手机聊天框敲敲打打。 车快经过一个花店的时候,明井然提前说:“你在那前面停一下,帮我下去买一束玫瑰。” 迟衍把车停在花店门口,熄了火,却转过身来看着她,一只胳膊架在方向盘上,装模作样道:“我现在也不太方便帮你跑腿了,毕竟我也是有五十万粉丝的人了。” “不方便?”明井然墨镜后的细眉挑起,“行,那我直接叫人把花送到她家好了。” “谁家?”迟衍一秒都沉不住气,“你是不是又玩上次那套,假装不是送我的花,最后又给我一个惊喜?” “你来接机都不给我送花,我为什么还要给你惊喜?”明井然的语气里带了点责怪的意思,“这花是我帮一朋友买的,人家有心,要送给她的女朋友。” 她把手机伸到迟衍面前,上面果真有一个“666”的转账。 迟衍讪讪地把跷起的胳膊放下来,“我这就去买。” 主要是她觉着明井然经常能收到花束,她再送就赘余了。可她没考虑到,粉丝送的花和她这个女朋友送的玫瑰哪能一样。 刚拉开车门,明井然就叫住她:“就买一束。我现在不想要花,我说了你才买多没心意,起码得等一个月后再送。” 迟衍低眉顺眼地答:“欸,好的。” 花买回来,迟衍问她,“去哪?” 明井然报了一家豪华酒店的名字。 迟衍方向盘打得飞快,她就说明井然闹小脾气只是一时的,久别还是胜新婚。 明井然接着说:“我那朋友在酒店等我。” 迟衍:“……是准备求婚吗?不然约会干什么还千里迢迢叫个电灯泡过去?” 明井然平静地点点头:“可能是吧。” 迟衍:? 即便是朋友的人生大事,但一般人不都会很激动吗,她怎么觉得明井然一遇到这种事感情就像被狗吃了。 到了酒店,她们在一楼大厅和一个高挑的女人碰了头。 那人身上背着一个旅行双肩包,穿着的卡其色风衣下摆沾了不少灰,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也像是刚从外地赶回来。 她谢过明井然递给她的花,然后沉默地立在原地,像是在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迟衍一脸疑惑地望着她:姐妹你不是要见你女朋友吗,还很有可能要求婚,这都不重新拿件干净衣服出来捯饬捯饬自己? 明井然直接在旁边的沙发坐下了,优哉游哉地继续发着微信。 迟衍对着她后脑勺干瞪眼:你跟多少朋友在聊天啊,明海王? 她这一坐下,本来对着沙发站着的女人别开脸,身体转了个方向。 迟衍看出来了,她们俩也不熟。 等了几分钟,最先憋不住的还是她这个外人。 “要见女朋友?”迟衍向女人搭话道。 女人把目光转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是约会……还是要求婚啊?”迟衍八卦道。 女人这次没答话,大概看她是个陌生人,只是放在右边口袋里的手动了动,看那个凸起的形状,像是捏住了一个戒指盒。 迟衍深深吸了两口气,心中默念:不值得不值得,为别人的感情动气不值得。 等了将近二十分钟,那个女人还像个木头似的站得笔直,迟衍受不了这俩谜语人了,早就坐下来吃着酒店送的果盘慢慢陪她们耗。 “赵金泽,你怎么在这?” 她抱着花站在大厅,就像一粒眼睛里的沙一样碍眼,让迟弈想忽略她都难。 赵金泽还没说话,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先叫起来。 “不是吧?她是你女朋友啊?” 迟弈眼皮一跳,扭过头,就看见迟衍嫌弃地皱着眉在她俩之间来回打量。 这么个误会,真是晦气。 迟弈刚想解释,又一个人唰地站起来,插话道:“迟总,您好。” 迟衍也跟着站起来,心虚地看了眼明井然,补救道:“好巧啊,迟总,在这儿遇见您了。” 迟弈:“……”这都是些什么关系? 不等她们先开始认亲戚,一个助理模样的小姑娘跑过来,递给明井然一张房卡,道:“明小姐,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我来晚了。” “没关系。”明井然收了房卡,对迟弈道,“迟总,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聊。” 她一要走,站了半天早不走的那木头也跟了上去。 迟衍从迟弈身边经过,拍拍她的肩,道:“迟总,我也有事先走了。” 迟弈用眼神无声询问她:你有啥事啊,不在练习室待着尽跟在别人后头到处乱跑。 迟衍:我去凑热闹。 迟弈也跟了上去。 四个人进了电梯,明井然把房卡递给电梯小姐,让她帮忙按了楼层。 迟衍继续偷偷跟迟弈眉来眼去的:你跟着我们干嘛? 迟弈不理她,询问赵金泽道:“你来找妍妍的?” 迟衍:啊?这是大姐女朋友? 她看了看电梯小姐按下的电梯楼层,42楼。 到时候要是从这个高度跳下去,她二姐肯定要没。 迟衍悲痛地说:“迟总,您走吧,现在还来得及。” 迟弈:“……” 闻言,明井然回头轻轻扫了她一眼,那眉梢眼角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努力憋笑。 迟衍:你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她目光瞥到旁边的赵金泽,只见那个一直像个木头一样木讷的女人嘴角竟然微微勾起,不知是要求婚了终于激动了一点,还是也在笑别的。 迟衍看向电梯里唯一一个笑不出来的人:你个倒霉催的,谁叫你非要上赶着找虐。 下了电梯,明井然和赵金泽走在前面,迟弈黑着脸走在中间,迟衍不放心,改了一下队形,走在最后面紧盯着迟弈。 房门打开,几个人往门厅里走了几步,突然堵在前面不动了。 迟衍一头撞上迟弈后脑勺,不禁倒嘶了口凉气,揉着鼻尖探出头。 这是看到她大姐了? 迟衍只看了一眼,立刻抬手捂住自己双眼。 老天奶啊,她发誓她什么都没看见。 “妍妍……” 迟衍听见两个女人同时难以置信地叫出这个名字。 “啊——!” 她听见她大姐的叫声快碎了。 迟衍偷偷把五指张开一条小缝,转过头去找明井然的身影。 然后她便看见,明井然抱着臂,好整以暇地望着餐桌上的两个人笑。 第49章 迟衍不禁愣住,她面前的这个人,还真是坏女人啊。 就在她晃神之迹,迟弈已经茅塞顿开地想通了其中的所有牵连,她当机立断地抓住明井然的衣领,一把将她掼到墙上按住,怒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明井然苍白细弱的脖颈在她手下就像花茎一样脆弱,她垂下眼眸,有些痛苦地咳呛了两声,浓密的眼睫上立刻就沾上了一片水花。 万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那一瞬间迟衍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她静静地走上前去,出手的动作却如同游龙一般迅猛凌厉。 仅一招压肘别臂,迟弈便在剧痛下松开了手,并被迟衍狼狈地反剪单手压在身下。 “你可真是……!”迟弈忿然作色,怒其不争,可在转头睨到她通红的眼眶的一瞬还是心软了。 跟一个和她性格如出一辙的人杠上,她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目光悠悠地落到那个在餐桌上惊惧得缩成一团的人影,心疼得无以复加,“姐姐……” 随着她的呼唤,赵金泽才像回过魂一般,僵硬的指节抽动了两下,怀抱里包着鲜红玫瑰的包装纸跟着发出簌簌响声。 就像踩过秋天的落叶的声音,也像踩过她倏然间枯萎的心。 赵金泽缓缓把花束放下,然后将她身上那件长款风衣脱了下来,动作轻柔地盖到赤裸的迟妍的身上。 “妍妍,对不起,我来就是想和你说……”赵金泽咽了咽唾沫,十分艰难地才继续开口道,“是、是我在美国先出轨了,是我先对不起你的,你这样如果只是想报复我……” 她的声音里已经带着浓厚的鼻音,“你没有错,不要想太多。” 她最后温柔地摸了摸迟妍的头,像安慰一个犯了错自责的孩子。 本来她想就这样离开的,但在迟妍痛苦的啜泣声里,她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原谅那个人。 一向文雅温和的人还是忍不住动了怒,头一回打破自己原则地将拳头挥向了毫无还手之力的人。 赵金泽是个文质书生,但并不文弱,她经年累月攀岩入海锻炼出来的拳头并不是程尹知招架得住的。 程尹知本来就瘦,刚入行做编剧的那几年天天跟着剧组跑,不眠不休地改剧本,最后熬夜和精神焦虑双重压力下内分泌失调,整个人更瘦得不成人形。 她被赵金泽一拳打得眼前发黑,靠着墙缓缓滑落坐到地上,不知过了多少分钟,才看得见自己眼前血涌如注。 她努力睁了睁眼,透过粘稠的血幕定定注视着迟妍,可后者从始至终都没再给过她一个眼神的怜惜。 程尹知蓦然发觉这样的报复很没意思。 可明井然分明告诉她,这样做会很有意思的。 第32章 程尹知第一次见到迟妍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也是在第一次见到迟妍的时候就知道她们俩这辈子都没可能。 当她知道迟妍的身份背景后,光是让自己在她面前保持平常心就费劲心力,可她越是想和迟妍普通地相处,视线就越是绕不开她手上的百达翡丽腕表或颈间的海瑞温斯顿的项链。 迟妍对她来说是高攀不起的女神,是无法宣之于口的暗恋,是准备在心底藏一辈子的喜欢。 但是这样的迟妍,有一天竟然红着脸,跑过来告诉她,她喜欢赵金泽。 程尹知盯着迟妍一向冷傲的面庞上浮现的淡淡红晕,觉得她可爱得要命,回过神后想清楚她那句话里的含义,又觉得她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怎么会是赵金泽? 程尹知忍得心里快要呕血,才在迟妍面前忍住没有当场发疯。 那时候她手握金奖,是电影界初露头角的天才新秀,而赵金泽还在灰头土脸地给导师打工。 她隐隐觉得赵金泽是比不上她的,可这样一个比不上她的人居然和她都不敢肖想的女神在一起了。 从那时起,程尹知就逐渐分辨不清,到底是她对迟妍的喜欢更浓烈一些,还是对赵金泽的嫉妒更浓烈一些。 迟妍和赵金泽都是性格很冷淡的人,三个人一起做朋友时,在外人面前素来内向安静的程尹知反倒是她们中最为活跃的一个,成了三人组中联系另外两人的纽带。 而在迟妍和赵金泽成为情侣后,程尹知便迅速被她们两人冷落了。 在难以接近她们的日子里,程尹知开始想象她们会如何相处,怎样恋爱。反正编剧最不缺乏的就是想象力。 她就像躲在迟妍和赵金泽床底的阴暗老鼠,于是她每天都一遍又一遍地被自己的想象凌迟,因为自己的妄想而嫉妒得发疯。 为什么迟妍选的人不是她? 程尹知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心里对迟妍是有一分怨恨的。 后来赵金泽出国,迟妍和她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过后她才发觉,原来迟妍以为她喜欢的人是赵金泽,所以才一直躲着她不见面。 对于这个误会,程尹知没有解释,因为她想到这样她就可以安全地待在迟妍身边,做个堂而皇之的“第三者”。 在迟妍面前,她表面装得正常,内心却像阴暗潮湿的房间,关着她不端的居心。 迟妍把她当朋友,她却在看着她的眼睛时,在幻想吻她。 但是朋友间的距离逐渐满足不了她了,程尹知开始进一步地侵入迟妍的私人空间。 她会偷偷收藏沾染着迟妍气味的私人物品,她会在迟妍没有约她见面的时候寻找她的踪迹,她还会记录下迟妍不曾对她展露的许多面目。 她和明井然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徕卡相机的专卖店里。 “用这款相机和镜头的话,即便在远处拍人像也很清晰。”明井然指着柜台上展示的一款相机,对她笑了笑。 “不……”程尹知刚想矢口否认,但又想到拍远景只是长焦镜头一个普通的功能,也许是她太敏感了。 就在她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时,明井然又拿起另一款相机对她道:“不过这款便携式的对你来说更方便吧。” 程尹知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这位看似清纯无害的大明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自来熟地和自己搭讪,又仿佛很了解她的使用用途似的给她推荐起相机款式。 明井然冲她眨眨眼,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偷拍的话,最重要的不是清晰度或色彩,而是不能被对方发现,对吗?” 程尹知一瞬间便感到汗毛倒竖。 她舌头僵硬得没法儿动弹,只有短促的呼吸带动声带发出呕哑的惊惧。 “……你……怎么……知道?” 明井然那双漂亮古典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眼底像流淌过一片晦暗的光。程尹知听她说话,就像是蛊惑人心的海妖在她耳旁低语,“因为你和我很像啊,我一看就知道了。” 她的话立刻便攫取了程尹知的全部信任。 如果有一个人主动当你的共犯,主动把她的把柄交到你手里,尤其是这个人的社会地位比你更高,会比你更害怕自己阴暗面的暴露,那么你们便会成为最亲密的同盟关系。 因此,程尹知也在心里把明井然当做了最亲密、最信任的朋友。 于是后来,“赵金泽她好像真的不对劲”,当迟妍这么对她说的时候,在她激动地感知到自己终于有机可乘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便向明井然寻求了帮助。 “放心,我会帮你想想办法的。”明井然在电话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有力,能够安抚人心。 她说到做到。 起初程尹知对明井然提出的大胆建议还惶恐不安,“要是被她发现了怎么办?” “她又不傻,本来就会发现。”明井然继续引诱她,“既然这样的你在她身边从来都没有让她心动过,不妨试一试另一面。” 程尹知有些排斥,暴露那样不堪的一面,无异于引火自焚。 明井然给她下了颗定心丸:“你相信我,迟妍会接受的。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迟妍到底是哪样的一个人,程尹知反而觉得无足轻重了,她之所以会按照明井然计划的那样去做,是因为她相信她。 而后,当程尹知和迟妍变成肌肤相亲的关系时,当她最情难自已时,她最先想到的,竟然是“明井然简直是她有求必应的女神”,虽然正在做那种事,但她真的想跪下来,给明井然磕个响头。 再后来,等她真正和迟妍交往之后,却觉得索然无味。 她对迟妍的感情,是达到近乎病态偏执的渴望,可迟妍回应她的感情是那么的平淡。 只有一开始得到的那个瞬间让她拥有巨大的满足感,时间越久,满足感便像跳水般剧烈衰减。 程尹知忍不住在心底比较,她在迟妍这里得到的待遇,是不是比赵金泽差很多。 一个是正牌女友,那她们当下的关系是什么?地下情人? 迟妍到底对她有情吗?还是暂时用来从赵金泽那里过渡的替代品? 程尹知不知道。 第50章 “是因为嫉妒才让我这么难受吗?”到了这个地步,程尹知能够与之商量的人只有一个。 听了她的话,明井然轻轻笑起来,“只是一部分吧。你最在意的人是迟妍不是赵金泽,所以让你感到难受的根源也一定是迟妍而不是赵金泽。” 程尹知依旧感到茫然。 明井然一针见血地说:“其实你是有一点恨她的。” 程尹知蓦然感到拨云见日般的畅快。 是的,她确实是恨迟妍的。 她是一个天真的浪漫主义者,她向往的爱情模式是虚幻童话般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迟妍打破了她的幻想。 为什么她不是她的第一选择? 怨恨的情感若是想要找到一个出口,很简单。明井然为她困惑的朋友指点迷津——痛快地报复她就好了。 关于迟妍在乎的东西是什么,程尹知指了指自己,自嘲地笑了笑,“反正不会是我吧。” 赵金泽要跟她分手她倒是不爽了很久,但要是她提出跟迟妍分手,迟妍应该是满不在乎的。 “是体面吧。”明井然说。 程尹知不认同:“可是之前她和迟弈一起被人拍到,她都无动于衷的。” 明井然歪着头,用指尖点着下巴,一面思考着一面说:“那次是观众不对,曝出的新闻也没有戳到她的痛点。” “这次就让迟弈和赵金泽当观众吧,”明井然双手搭上她的肩,兴奋地向她阐述着她荒诞的计划,“让敬爱她的妹妹,亲眼看看她端庄的姐姐有多么放荡,让她珍重的女朋友,目睹自己忠贞的恋人在她面前出轨……” 程尹知定定地盯着明井然清丽的容颜,然而眼睛看到的事物和耳朵听到的话语仿佛是分裂的,在她脑海里难以合成一个整体。 她不由得想起希腊神话里那个由众神创造出来的美人潘多拉。 她们用一切美好的事物打造她的外在,可她的内里却包含着众神对人类恶毒的诅咒。 程尹知一时间都有些恍惚,感觉明井然好像比她更痛恨迟妍。 “怎么了?”明井然发觉她似乎在走神。 程尹知打了个幌子:“我在想要怎么把迟弈和赵金泽一起叫过来,提前联系她们的话,她们一定会问迟妍是怎么回事的,而且我和迟弈一点也不熟。” 这个人总是对任何走得离她姐姐近一点的人都抱着莫大的敌意。 “赵金泽的话很简单,告诉她我们帮她重新布置好了一个求婚现场,让她直接过去就好了,”明井然说,“既然是给迟妍的惊喜,她自然不会提前告诉迟妍。” 求婚吗……?程尹知有点讨厌这个提议,赵金泽凭什么还有资格向迟妍求婚。 “那迟弈呢?”程尹知问。 “迟弈就更简单了,”明井然说,“我知道她在某家酒店长期包了豪华套房当做临时住处,到时候把地点定在那家酒店就好了。她一闻到点迟妍的味道,不就跟条狗一样自己追着上来了吗。” 程尹知:“……”还真是这样简单…… - 迟妍压抑的恸哭声拉回了程尹知的思绪。 随着揪心的疼痛,悔恨骤然在她胸腔里蔓延。 程尹知难过得快要窒息,如今她才恍然惊觉她失去了什么。 她忽然记起自己对迟妍最初的心动,那时候她每天都还在仰望着迟妍,她想,如果她的女神能多看她一眼,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可是现在呢?她亲手拖着她陷入了这一生最难堪的境地。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背弃了自己说要珍重她一辈子的心意? 程尹知的目光越过餐厅,看向站在酒柜边的明井然。 她面上带着惊讶害怕的表情,像一只不小心闯入捉奸现场的无辜的小白兔,但她眼底藏不住的盈盈笑意将她对这场好戏的期待暴露无遗。 此时此刻,程尹知几乎可以确认,明井然就是那个带着装满灾祸的魔盒向她而来的潘多拉。 她的到来从一开始就是不怀好意。 潘多拉是宙斯用来报复普罗米修斯的工具,那明井然呢,她是为了报复谁? - 迟衍的手逐渐松开迟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避开一侧的迟妍,硬着脖子转过头,拉着明井然赶紧逃离了现场。 潘多拉的魔盒的故事还有另一种版本。 在众神创造潘多拉的时候,女神赫拉赐予了她好奇心,雅典娜则赐予了她无知。潘多拉并不知道魔盒里装的是什么,无知和好奇才促使她毫无戒备地打开了魔盒。 她也是无意把灾祸带到人间。 迟衍选择相信明井然是无意的,真正的主谋是程尹知。 从电梯出来,一直到进了停车场坐进车里,迟衍久久回不过神来。 “怎么?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被吓傻了?”明井然浅笑着凑近她的颈边,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笑得没心没肺的。 迟衍紧攥着拳,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迟妍痛苦抽泣的背影和迟弈痛心的一张脸。 “你为什么要帮你朋友做这种事?” 明井然一脸无辜:“她们欺负我朋友,我总不能看她受委屈吧?” 迟衍深深看着她的眼睛,最后还是无奈地松开了握紧的拳。 她不知道迟妍跟那两个女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明井然是真讲义气还是假讲义气,反正她大姐这下被她们坑惨了。 回头还不知道迟弈要怎么找她算账。 她无可奈何地揉了揉明井然的脑袋,然后把她推开,语气假装严厉地说:“不管怎样,你们做得也太过分了。” “嗯,”明井然低头认了错,“不过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不用担心。” 迟衍气得心堵,这事怎么跟她没关系,她老婆犯了错,她不得替她老婆挨打? 不过这种事她也不能说出来,只能在明井然背后悄悄解决。 迟衍系上安全带,准备开车,“现在回家?” 明井然眼珠子轱辘轱辘地转了转,然后回身从车后座取了只公文包,“你先等等,别开车。” 迟衍等了她半晌,看着她神秘兮兮地从包里取出一沓文件递了过来。 “这什么?”迟衍一边问,一边就将最上面那张纸的名称念了出来,“房屋买卖合同书?” 她念着念着音调就往上扬:“你要买房?” 明井然摇摇头:“卖房。” “卖给谁?”迟衍隐隐猜出她这幅表情是要搞什么事了,“你要卖给我?” 果然,明井然微微一笑,用掌心包住她拿着合同的手,说:“嗯,你用我的钱买下来。” 这其实就是要送她一套房的意思了。 迟衍把后面夹着的房产证打开看了看,凭那套房的面积和所在地段推测,假如用赠予的方式过户,交的税就要上百万,明井然用买卖的方式将房子送给她,倒是可以避不少税。 “你不乐意吗?”见她半天没有反应,明井然不由得惴惴不安。 送出的礼物,无论轻重,还是要当事人喜欢的才算是好的。 迟衍想起她出国前提起过让她搬去她家的事,不知道那个是不是作罢了。 “好端端地送我房做什么?” 是因为不想和她同居吗?她当时虽然没答应,但也不是不想。 明井然一眼便猜出她在想什么,“现在我回来了,你要是愿意,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另外这套房子,是我想送给你提前庆祝你出道的礼物,毕竟办手续也得一段时间。我觉得你除了和我住在一起之外,应该也需要有一个完全能自己独处的空间。” 话音刚落,迟衍便紧紧将她搂进怀里。 “谢谢。” 她并不在意明井然送给她的这些东西的价值,只是觉得,这些贵重的物质的东西,似乎能将她心底深处那块动荡不安的地方,填补得更充实平稳一些。 仿佛这样就能证明明井然是真的在乎她。 迟衍埋在明井然颈间,深深几个呼吸,心跳才渐渐平稳了些。 从进到这家酒店开始,她的心跳真的是起起伏伏没有停歇过。 想到这里,迟衍不由得又怀疑起明井然,她这样子很像是给她一棒子再赏她一粒甜枣。 她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的思维不断发散,只好心慌意乱地拉着明井然喊停道:“快点,快点,我想你吻我。” 明井然像是太出乎意料,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不过很快眼里便闪着惊喜的光迎了上去,还得了便宜卖乖地道:“我送你房子绝对不是为了这个。” 迟衍闭着眼,在不断加深的缠吻里确认着明井然对她的爱意,一颗心渐渐落地。 就在她们亲得快要擦枪走火时,陡然出现的敲击车窗的声音吓得两人赶紧分离。 看到窗外的人,明井然迅速别过脸。 迟衍一脸尴尬地降下车窗,对窗外黑着脸的人讨好地问道:“迟总,有事找我?” 第51章 迟弈无语地盯着她,那眼神是:你还有没有心? “下车,有事找你谈谈。” 第33章 “要出门吗?”明井然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翻阅着杂志,对正从楼梯上下来的迟衍问道。 没想到她还在家里,迟衍匆匆向外的脚步顿了下,“你今天不是有通告吗?” 明井然耸了耸肩,语气平淡地道:“没了。” 迟衍犹豫了两秒,没有问是怎么没了。是活动方取消了,还是她自己推了,亦或者是…… 她想起几天前迟弈找她说的话。 “你真就非要跟她在一起?” 两边谁都拗不过谁。临走前,迟弈拍了拍她的肩,“既然你坚持,那就好自为之吧。努力工作,没准以后得靠你一个人养家。” 迟衍:“……” 迟弈淡淡瞥她一眼,最后一句话像是警告又像是嘲讽:“养一个大明星可是要花不少钱的。” “……” 迟衍这就准备出门努力打工。 《音你而战》节目播出以来,虽然迟衍只在第一期露过面,但她在网络上的热度一直居高不下,赞助商也指名要她拍摄中插广告。 迟衍一整天的行程便是,先去摄影棚拍广告,再去节目组开会讨论半决赛事宜,最后回公司开会。 她换好鞋准备出门,看见明井然从沙发上起身,一副慵懒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像是要上楼回房补觉。 迟衍是天刚亮的时候醒过一次,那时明井然就已经起了床,她由此推测明井然的工作的临时取消的。 早知道就她也早起几个小时好了,那样还能提前在家帮她把午饭做了。 迟衍折回去,冲楼上叮嘱道:“中午记得吃饭啊,要我帮你订餐吗?” 明井然微弱的声音从楼上飘下来:“不用,有人过来做饭。” 迟衍还是不太放心地盯着楼上,直到时间来不及,才匆匆抓起衣帽架上的夹克出了门。 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想象不到,有一天她的行程会比明井然还忙。 - 迟衍忙完回到公司时是下午四点,会议进度已经过半。 听说这场会议也是讨论《音你而战》半决赛节目相关演出方案的,不过主角不是她,而是秦水斯。 迟衍刚去节目组开会得知,秦水斯是她们第八期节目的助力导师。半决赛的比赛规则是,素人选手和明星导师两两成组,五组星素搭档pk,优胜的一组中的选手晋级总决赛。 按照剧本,迟衍到时候会和秦水斯一组,演唱的曲目由她们公司自己商定。 迟衍从后门溜进会议室时,发现公司的音乐总监、舞台总监、视觉总监等等这监那监齐聚一堂,迟弈和秦水斯分坐在长桌前端两侧,听人在上面汇报提案。 虽然她现在也是有五十多万粉丝的素人了,但素人就是素人,迟衍没敢在公司领导和销冠面前太飘,于是偷偷摸摸地坐到了会议桌的最后一排。 好巧不巧,迟弈坐在皮椅上的身子向后转了下,抬起眼皮和她对视了一眼,然后便冲她轻轻招了招手。 台上做汇报的人立刻就停了声儿,下面二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后面。 迟衍:作甚?要她在门口喊声报告再进来吗? 迟弈竟然不厌其烦地对她上一个行为作出解释:“坐到前面来。” 迟衍在“这不符合她区区素人的身份地位”和“ceo都发话了”之间没有半分犹豫,一溜小跑着穿过会议室,来到前排,在迟总裁和温总监之间坐下。 迟弈转过脸,没再给她多余的眼神,会议继续。 迟衍盯了半刻迟弈的侧脸,分析不出她这是对她态度良好还是态度冷淡,于是转而认真去看台上的人讲述的企划。 幕布上正在播放一段东方玄幻风cg,在几段大气磅礴色彩诡谲的场景转场过后,一冰一火两大元素从中式意境的废土之上破空而出,针锋相对,一番缠斗过后却逐渐合二为一,用元素碰撞中爆发的力量重塑了世界。 在新世界的落幕中,迟衍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扭过头,便看见温嘉凡把椅子拉近了,凑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企划吗?” 迟衍点头:“我和秦水斯这次合作舞台的企划?” 她猜测这段cg可能是要在舞台荧幕上播出的,或者是作为舞美设计的参考。 温嘉凡摇头笑了笑:“一个艺人参加一期综艺的舞台,需要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开会吗?” 迟衍坚定道:“也许这就是顶流的派头。” 温嘉凡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肩膀,郑重地看着她,“今天的这场会议,讨论的是关于你和秦水斯将来作为组合出道的形象概念定位会。” 迟衍:“!!!” 迟弈终于回过头来搭理她,目光扫过她没什么反应的面孔后,问道:“你不愿意做组合吗?” 迟衍拼命摇头,哪里轮得到她不愿意,她是怕人家好不容易都坐到顶流的位置了,竟然还要重新和她一个新人捆绑在一起会有意见。 要是把秦水斯气走了,她们公司的股价那不得哐哐往下跌。 迟衍半忧半惧地问道:“是不是大姐要动明井然了,你在想办法给我搞点钱?” 除了迟弈出于私情让公司顶流给她扶贫,她实在想不出其他任何让这个组合成立的意义。 迟弈:“……”能不要随时随地满脑子都想着明井然吗? 台上的企划发完言,满目期待地等着迟总评点。 迟弈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态度模棱两可,随后便将问题又抛给了下面的人:“你们怎么看?” 音乐总监表示,她感觉在这个概念之下做出的音乐应该很不错,但是一个音乐组合的重中之重在于音乐,首先应该确定音乐再从中提炼出概念,而不应该先提出概念,让概念框住音乐的表达。 视觉总监表示,她也觉得在这个概念之下打造的整体视觉造型应该很不错,但艺人包装的重中之重在于艺人,首先应该为艺人量身定制造型风格,而不应该搞命题作文。 商务总监表示,随便你们的概念怎么搞,但请搞得有档次一点,秦水斯拿的商务代言只能升不能降。 迟衍看向温嘉凡的目光充满狐疑,她怎么感觉公司高层像个草台班子,谁也不想出力做事。 温嘉凡说:“正常,你们组合的事还没真正定下来,到时候也许会成立新厂牌由其他制作人负责,而且秦水斯是她们一手打造的成功商品,而你们这个组合前途未卜,谁都不想没事找事替你们负责。” 迟衍更确定了,目前全公司上下,大概只有迟弈是想促成她们组合成立的。 温嘉凡又说:“她们的话你只听前半部分就好了,都在说这个概念还是很不错的。” 迟衍:“尊嘟假嘟。” 下一秒,迟弈开口道:“好的,看来大家都觉得这个概念很不错。” 迟衍:“……” 临了,迟弈才轻描淡写地提起一句:“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迟衍当然有大意见。 这个概念刨去东方玄幻、中式意境、废土、末日、新世界等等时髦元素,内里其实就是一个老生常谈的主题——冰与火。 很显然,从外形上看,她对应的是冰,秦水斯对应的是火。 迟衍环顾四周,发现整个会议室竟然没有一个人对此有意见。 “说真的,你们不觉得这个概念它撞梗了吗?”迟衍好奇道,“难道你们都没有玩过一个叫《森林冰火人》的小游戏?” 这样她们以后很容易被人起绰号叫“冰娃”和“火娃”啊。 一时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总裁和总监们纷纷掏出手机查找起一个叫作“森林冰火人”的小游戏。 迟衍抬起头,和坐在对面的秦水斯相视一笑。 “谢谢你。”秦水斯无声地对她比了个嘴型。 迟衍也真诚地回以嘴型:“不客气。”好姐妹。 她想起秦水斯以前帮过她的种种,觉得有必要帮她摆脱迟弈对她们的捆绑。 率先完成百度搜索的温嘉凡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小声道:“这个概念……是秦水斯和企划一起做的。” 迟衍:“……” - 最终,会议的结论是,一众总监们对这个新组合更加不看好了。 迟衍和迟弈一起下的电梯。 “你为什么给我安排这个?”没有旁人在,迟衍便直截了当地问她。 “这是秦水斯自己先提出来的,她的情况我以后再和你细谈。我只是觉得这个提议有那么一点可行性,想让你尽量试试。”出了会议室,迟弈的语气没再那么强势,“这是个机会,看你自己的选择吧,这次的综艺刚好也有个舞台,可以看看你们的表现。” 迟衍定定地盯着迟弈的侧颜,她似乎有些累,几十秒的空档还微阖着双目靠在电梯墙上养神,下颌轮廓的棱角看上去比前段时间更清瘦了些,不知道是为哪些事操心操的,反正前几日大姐的事肯定要算一件。 第52章 迟衍切身感受得到,迟弈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还是给了她不少特别的关照。 而她那天还对迟弈动了手。 迟衍难堪地开口问道:“大姐她怎么样了?” 迟弈抬起半边眼皮,责备地睨着她,“终于想起你大姐了?都病了好几天了才想起来问。” “啊?大姐她病了?”迟衍没想到那事竟会对迟妍的打击那么大,“她现在没事吧,人在哪啊,要不我去看看?” 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迟弈冷着脸走出去,迟衍在后面忧心忡忡地追着,追了一路,直到看见她一张小脸愧疚得发白,迟弈才大发慈悲地补充道:“暂时没太大问题,你可别来,姐姐正在我家养病。” 迟衍:“……”难怪没找她追究后续呢,敢情是在忙着趁虚而入。 等迟衍离开,迟弈面上才露出忧色。 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给家里的阿姨拨去电话。 迟妍的身体虽然并无大碍,但精神上明显大受打击,自那件事之后,一连几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考虑找心理医生介入了。 “喂,冯姨,姐姐她今天出过房间吗?”迟弈上车后才接通电话。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便心急如焚地朝家赶去。 冯姨给迟妍做了晚饭,看迟弈回来后才放心离开。 “姐姐,你好点了吗?”许多天不见迟妍的身影,迟弈心中着急,可又不敢贸然接近,担心刺激到她。 迟妍抬起头,看见迟弈踌躇地站在餐桌三米开外,没什么精神地用指尖敲了敲桌面,道:“坐下,一起吃吧。” 虽然有千言万语想问,但谁也没有说话,只偶尔有筷子碰撞碗碟的声音。在这样静得针尖落地都可闻的餐厅里,迟妍泪水滚落的第一时间,迟弈便走过去抱住了她。 “妍妍……” “迟弈……”迟妍泣不成声,“我将她们都辜负了……” 她掌心里握着赵金泽落在风衣口袋里的戒指,那个时候她才明白,赵金泽从来都没有变心,甚至到最后一刻仍在维护她的颜面。 变心的人是她,她受不了赵金泽的冷淡才找了程尹知,可她又对程尹知那么冷淡,才致使程尹知对她感到失望。 迟弈轻轻拍着她的背,既怜惜又幽怨地说:“不怪姐姐,不是你辜负了她们,是她们辜负了你。” 如果她们能像她一样,既热烈地对迟妍好,又不计较回报地包容她的冷淡,怎么可能还会让姐姐伤心? 不过迟弈也不指望她们能做到她这个份上,毕竟只有血浓于水的亲人,才会有这么无私的爱。 “还有,”待到她的泪水浸湿了迟弈胸口的整片衬衫,迟妍才从她怀里抬起头,“关于明井然,我想到了一件事。” “她好像也在十年前的交通事故现场。” 十年前,迟妍开车撞了人,关于那场事故的经过她一概不记得了,她撞了什么人,是怎么撞的人,她全然都没有印象,她后来也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开不了车。 事故的后续自然是迟甯千出面摆平的,但她因为害怕从来都没有过问,也不愿去回想这件事。 明井然的面孔和十年前不尽相同,但那双对她充满恶毒怨怼的眼睛,却如出一辙,让她这么多年始终都有一丝印象。 第34章 明井然已经连续多日没有工作了,整天都困在家里睡觉,或者有空就拉迟衍一起睡觉。 录音室里。 迟衍问秦水斯:“你觉得一周六次这正常吗?” 单身贵族秦水斯羞红了脸:“你神金啊,这种事都问我,你是在炫耀吗?” 迟衍说:“可是我只能问你了啊,你是我认识的人里咖位最大的。” 秦水斯莫名其妙:“这种事跟咖位有什么关系?……虽说在娱乐圈咖位越大要面临的压力可能就越大,但是纾解压力的方式有很多种,我、我不一定要用和明井然一样的方法!” 迟衍思索一番后,沉吟道:“也对,你可能不喜欢睡觉。” 秦水斯眼含热泪,对对对,她不睡觉是因为她不喜欢睡觉! “不过这还是不太正常。”迟衍担忧地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明井然的许多粉丝都冲到明井然工作室官博下要个说法,她姐已经休了十六天了,怎么还没进组的行程通知啊? 秦水斯凑近她手机一看,才知道她说的一周六次是一周上一休六。 “……”秦水斯改口道,“虽然我不是演员,但她们这样连着拍几个月戏再连着休一段时间不是很正常吗?” “本来是很正常。”迟衍说。 但是章鹤的粉丝突然跳出来说她们家姐姐一年365天有290天都在剧组拍戏,参加宣传13天,商务48天,综艺13天,剩下的最后一天还要上春晚。 反观明井然,真是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 秦水斯笑了,“随她们怎么说吧,你怎么还跟着卷你女朋友。” 迟衍当然不是在卷她的女朋友,而是担心明井然的工作真的出了问题又什么都不跟她说。 “这段这样改怎么样?”秦水斯在键盘上试出来的几个音符忽然连成了一段旋律。 “不错,”闲谈结束,迟衍立刻便投入到工作中,她这几天正在和秦水斯商量在《音你而战》中合作表演的歌曲改编,“我觉得这一段可以加入长笛。” 秦水斯和她一拍即合,“我明天就联系乐手过来。” 七天时间,改编歌曲加练舞,迟衍忙得脚不沾地。 半决赛的这天是立冬,迟衍早上起床给明井然煮了饺子,然后出发前去节目录制的演播厅。 这次录制的演播厅比初赛更大,舞台更奢华,观众也更多。 迟衍下了车,隔着栏杆看到场外人山人海的全是粉丝。 这些人群百分之九十八都是五位明星导师的粉丝。从下车点到进演播厅大门,艺人走过这段路只有短短几十秒,而为了这匆匆一瞥,粉丝们要在场外等好几个小时。除了大明星,那些小有名气的素人选手都不会有这样的吸引力。 目前微博粉丝七十万的素人选手迟衍一边下车一边想,她那七十万粉丝里,会不会有这么一个人,为了她来到现场呢。 迟衍的一条腿刚落地,栏杆外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 “啊啊啊!来了来了来了!”粉丝们热情的呼声不绝于耳。 迟衍心脏猛地砰砰跳了两下,她竟然有这么多粉丝到场支持她? 一激动,她就直接从车上蹿了出去,同时摘下帽子,拿出反复练习过的营业式微笑,朝人群挥了挥手。 然后对面的喧嚣的人群瞬间安静了。 “不是秦水斯啊?” 在这样安静的场合,前排粉丝发出疑问的声音尤为清晰,清晰到迟衍的微笑一下子就尬在了脸上。 原来不是她的粉丝啊。 今天场外的追星女孩里,秦水斯的粉丝数量尤为突出。作为顶流爱豆的粉丝,她们的专业素养也尤为突出。 然而就在刚刚,她们竟然集体翻车,认错了正主。 水丝们在内心高声忏悔:对不起,她们唯一的姐。不过准确来说她们不是认错了人,而是认错了腿,她们也想不到,怎么会有人的腿和她们姐的腿长得一样拽啊! 一秒钟的忏悔过后,水丝们定睛一看,发现认错的这人长得也不赖。 岂止是不赖,简直是天菜好吗?!! 意志不坚定的女孩已经在心里悄悄为这颗新菜留位置了。 迟衍并没有尴尬太久,对面的人群很快又骚动起来,许许多多的镜头重新对准了她。 水丝们原本是冲着秦水斯而来,而秦水斯只是这一期节目的飞行导师,所以她们几乎都没有看过前面的节目,也无从得知眼前这颗看起来很可口的天菜到底是哪位选手。 好在迟衍微博上那七十万关注者里确实有一位到场了,虽然她是其他导师的粉丝,目前只算是她的路人粉。 “是迟衍!第一期挑战敏敏姐成功的那个混血美女!”那位路人粉叫道。 一传十十传百,人群里叫她名字的人越来越多。 “迟衍,过来一下!”有粉丝在栏杆后唤道。 一位成熟的大明星对于粉丝的呼唤总是会保持理智的距离,可是对于生平第一次见到线下粉丝——尽管是刚刚才知道她名字的路人粉——的迟衍来说,她就完全没有经验了。 粉丝叫她名字,就像嘬嘬嘬地唤小狗一样,轻易就把她招了过去。 她一靠近,就像往人群中投入了一颗深水鱼雷,一瞬间就炸了。 虽然从远处就看出是个美女,但从近处看更是绝了。 前排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粉丝开始说胡话:“迟衍,你唱歌真好看,比赛加油哦。” - 在比赛开始前,迟衍的近距离直出原图上了热门,她这几天增长速度变得逐渐低缓的粉丝数又开始噌噌往上涨。 第53章 某位参加了无数次音乐节目却始终都红不起来的人,在这个刺激下眼睛倒是红得发紫。 陆仁雄微博粉丝近百万,但这里面有七十万是他花两万块钱买的僵尸粉,曾经他还会伪装成几十个小号和自己评论互动,但自从用户显示ip地址后让他宛如在评论区裸泳,于是如今每次发博只剩下寥寥几人回复他。 两个小时前,他发布了一条超长的加油小作文,另附九宫格自拍,两个小时后,这篇小作文的阅读量178,收获转0评2赞5。 陆仁雄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然后点进@迟衍-土生土长中国版的微博。 他是眼睁睁看着迟衍的微博从两百多粉丝涨到七十多万粉丝的,而且从关注用户的质量来看,很明显不是买的粉。 而她最新发布的一条微博是:【哎呀,有两个破了皮。】 配图是一锅煮得圆滚滚的饺子,其中两只饺子开膛破肚,露出里面的荠菜猪肉馅。 就这样一条毫无内涵的微博,竟然有上万转评赞。 陆仁雄只看了一秒,就轻轻地破了防。 - 迟衍和秦水斯被分在了最后一组出场。 第四组选手导师表演完,前台还在重新给舞台布景打光,她们的舞台装置设计比较复杂,预计得要将近一个小时才能上台。 迟衍早就换好演出服化好妆,到秦水斯的单人休息室一起等待出场。 秦水斯正刷着手机,忽然接到了迟弈的电话。 迟弈在手机那头的声音火急火燎地:“迟衍在你身边吗,她在做什么?” 秦水斯看到迟弈在工作中的形象一贯是从容不迫的,几乎从没出现这样慌张的时刻,想来必是有大事,还是不能和迟衍直说的大事。 这么想着,秦水斯便悄悄转过身子,用手捂住听筒,一边观察迟衍,一边汇报道:“她在……呃……” 秦水斯形容不出来。 “她到底在做什么?!”迟弈的语气更急了。 秦水斯:“……她可能是在学猫后空翻吧。” 迟弈松了口气:“那就好,千万别让她玩手机。” 秦水斯:??? 这是什么高中生家长的思维定式啊,玩手机的危害还能大过后空翻吗? 秦水斯问:“到底怎么了,她家里有什么人出事了吗?” 作为迟衍为数不多的家人之一的迟弈默了默,才发觉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她平静下来,说:“没什么大事,网上突然有人黑她,我觉得在出场前不要让她知道为好,她没经历过这种事,以免影响她的心态。” “好,”秦水斯说,“我会盯着她的。” 挂断电话,秦水斯就点进微博在热搜上看了一圈,但是一无所获,接着搜了迟衍的名字,才发现是有人投稿爆她黑料。 投稿人称,他在工作中接触过迟衍,她为人非常势利,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看不起人,出道但不红的前辈找她搭话她连正眼都不瞧,遇到大咖明星就奴颜媚骨地贴上去。 他在后台亲眼见到这个迟衍谄媚地缠着梁绮雯不放,令梁绮雯苦不堪言。勾搭女明星失败后,她又火速攀附上节目制片人。第一期节目录制完后,投稿人亲眼看见迟衍坐进了制片人那辆奔驰amg gt63。 最后,作为证据,投稿人提供了三张图片。 第一张是迟衍在大化妆间等待化妆的时候,她的视线并没有看镜头,所以显而易见这张照片是偷拍的。 照片里她神情不悦,脸冷得快要结冰,十分嚣张跋扈的样子。照片旁还特地贴上了从淘宝扒出来的她的穿搭同款,别有用心地给她打上并不有钱的标签。 第二张是迟衍和一个五十多岁秃头发福的中年男子走在一起的照片,第三张即是迟衍坐进轿跑的照片。 底下的评论区早就飘满了恶臭言论,秦水斯再多看一眼都嫌脏。 不过迟衍如今还不算有名气,谣言的传播范围有限,和她以前遭遇过的全网黑完全都不是一个级别。 虽然秦水斯也觉得这对迟衍是一次不小的打击,但怎么想都觉得迟弈她偏心偏到姥姥家了啊! 她当年被网友骂到多日蝉联热搜一位时,迟弈是气定神闲地开着香槟庆祝,“骂,让他们再骂狠一些,这泼天的流量咱不接白不接”。迟总什么时候亲自打电话提醒过她,让她不要看网上的负面评论? 秦水斯看着还在学猫后空翻的迟衍,心想这可能是特殊人群的福气吧。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迟衍停下来,回望向她复杂的眼神,直觉敏锐地问道:“你是看到网上有人造谣黑我了吗?” 秦水斯震惊:什么?!你竟然这么聪明?! 迟衍解释道:“那是我女朋友的车。” “嗯,我当然不会信网上那些颠倒黑白的话,”秦水斯说,“不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没想到迟衍第一次应对外界数不清的巨大恶意竟然这么淡定。 “一个多小时前吧。那个博主刚发文就有人@我,在评论区点名道姓地骂我了。”迟衍说。 其实不仅仅是在评论区拿不存在的事骂她,还编造各种不堪的黄色谣言,甚至有臭虫给她私信了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尽管看她的样子不太需要,但秦水斯还是安慰道:“别管网上那些话,公司会帮你处理的。咱们当前先专心在舞台上表现好。” 迟衍赞同地点点头:“我女朋友也是这么劝我的。”接着露出一个暗藏杀意的笑容,“不然我高低要去把那投稿的傻叉的嘴给撕烂了。” 秦水斯:“……” 迟衍被人黑的微博是明井然自己搜到的,就在她刚刚发现这件事的不久后。 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她立刻被恶心到胸闷气短。从投稿人的描述和第一张照片的角度,她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是谁在她背后搞这种下三滥的小动作,恨不能马上去前台叫停比赛,把那个小人踩在镜头前给她道歉。 就在她差点儿坐不住的时候,明井然给她发来消息。 明井然:【1】 迟衍:【?】 明井然发来一张大白熊的表情包:【[摸摸头][抱抱]】 迟衍心里一瞬间就软了下来,像是真的扑到一个又大又温暖的怀抱里得到了安慰。 迟衍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明井然说:【你消息回得那么快,肯定是一直盯着手机。】 迟衍全部的委屈难过和愤怒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明井然这么快就给她发来消息,那她肯定也是一直在网上密切关注着她的话题。 知道自己在乎的人这么在乎自己,那么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评价又怎么能攻击到她呢。 明井然宽慰了她半晌,让她不要再看手机好好准备比赛,告诉她她会处理好一切。 “既然如此,你就彻底放心了吧。”秦水斯听完后便觉得完全不用担心了。 “不,这样我反而有点担心了。”迟衍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望向窗外,虽然她也觉得那个陆仁雄是自作自受,但是,“我现在好担心他死得太惨。” 秦水斯歪了下头,“啊?” 迟衍羞于启齿地红了脸,她该怎么说呢? 总不能说,她老婆的心眼子,可能有那么亿点点小坏吧。 - 迟弈坐在演播厅观众席的最后一排,看着台上的工作人员将舞台逐渐装点成带有魔幻冒险色彩的岛屿风格。 秘书杨曈挂了电话,对她转述道:“迟总,公关部的人说在我们下场之前就有人帮忙控评了。现在澄清帖的覆盖面比爆料贴还要广,再搜索关于迟衍黑料的词条最上面都是几家营销号转发的道歉和推广性质的微博了。” “好。”迟弈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总算放心了吧,我就说你们家小漂亮就算你不管也会有人疼的,”温嘉凡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揶揄道,“没看出来你不仅是个姐控还是个妹控,这么点风吹草动就急着赶过来关心妹妹啊。” “我说了今天过来就是公事公办,不然叫上你做什么?”迟弈凛然蹙着眉,“好好看你的比赛,看清楚她们这对组合到底有没有发展前景。” 舞台上正在对灯光做最后一次调试,温嘉凡将目光转移到台下的观众,“你有看过她们的彩排吗,效果怎么样?我看她们进决赛都有点困难。” 并不是她在吹冷风,而是现场传递出的信号就是如此。 经过几个小时的录制,现场观众已经疲惫至极,最后一组出场就是这一点不好,她们势必要花费更大的气力才能调动观众的情绪,而且前面几组唱将的实力都不凡,要折服观众逐渐变刁钻的耳朵很难。 如果不是因为迟衍,秦水斯是断不可能参加这种音乐竞技类综艺的。爱豆和专业歌手站在同一个舞台比赛唱歌就是一个笑话。即便她能用擅长的舞台表现力感染普通观众,但现场还有五十位专业音乐评审,她们的耳朵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第54章 迟弈专注地看着舞台,不以为意道:“先看完她们的演出再评价。” 啪的一声,舞台上的所有灯光都黯了下去,最后一场表演正式开始。 幽暗的舞台光营造出月光的氛围,配合海浪拍打沙滩的环境音和逼真的舞台布景,立刻便将一座静谧海岛的情境勾勒了出来。 只是这诡异的宁静之中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灯光渐渐移动,宛如月光流淌。朦胧月色下隐约可见一个女人的背影,她背对着观众,微微侧过头,千回百转地浅吟低唱。 妖精般的容颜,空灵的歌声。 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首先映入温嘉凡脑海的名字,不是迟衍,而是塞壬。 她想起秦水斯有一首单曲,名字就叫《塞壬》。当初新曲一经发布,“难听”就被骂上了热搜。网友辣评,塞壬是传说中拥有天籁般歌喉的海妖,秦水斯唱得这么难听,怎么敢的呀,这简直是塞壬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当时网友们都只顾着抨击这首歌被她演绎得不好,但没多少人在意,这首歌的词、曲、编曲都是秦水斯一人完成的,而且对于初创者来说,有着难得的灵气。 之后秦水斯再没在公开场合唱过这首歌,如今她将改编后的歌曲重新搬上舞台,势必是带着一雪前耻的愿景和底气。 温嘉凡只听了前奏,便觉得她成功了。 迟衍简直是演绎这首歌的最佳人选,尤其是当她将这首歌的曲风改得更加抒情之后。 不过几秒之后,温嘉凡就被打脸了。 这并不是一首抒情歌曲。 前奏结束,秦水斯举着火把登场。 她一身蒸汽朋克风的探险家装扮,在她将猎枪对准“塞壬”的一刹那,众人方才明白她的身份。 她是一位为了捕获海妖而来的赏金猎人。 骤然间灯光大开,缥缈的雾气消散,观众们终于得以窥见海妖真容。 眼前的景象再一次出乎众人的意料。 展现在她们眼前的,是一口巨大的玻璃水缸。原来自出场以来,“塞壬”并不是坐在礁石之上歌唱,而是坐在这樽水缸边缘。 水面之下,铁索紧紧地禁锢着她下半身蓝色的鱼尾,在猎人漆黑枪管的威胁下,“塞壬”的出逃彻底以失败告终。 一个转身,她便跃入水中。 但“塞壬”并没有就此屈服,她试图用她的歌声蛊惑人心,引导猎人解开她的束缚。 现场的观众既为“塞壬”接下来的结局揪心,也无不为她的歌声着迷。 就在众人以为猎人也已经被她的歌声俘获时,秦水斯却开始反击了。 歌曲进入高、潮,燃炸的说唱与煽情的高音相互交织,角逐,仿佛谁也征服不了对方,但二人的歌声又是那么和谐,像是敌人,亦像是知己。 “这个情境的演绎很不错,”温嘉凡评价道,“这首歌选得也很巧。全都是她们自己做的?” “秦水斯的那个角色其实是缪斯。”迟弈突然解释道。 “啊?” 迟弈向她补充说明了舞台上不方便展现出来的剩下一部分。 在关于塞壬的传说中,她原本是一只长着翅膀的美丽妖精,在和缪斯进行音乐比赛失败后,被缪斯拔去翅膀,而变成美人鱼形象的海妖。 “秦水斯不喜欢这个传说的开头,”迟弈说,“所以在她的歌曲里,缪斯转世的猎人在最后和塞壬成为了既是互相欣赏的朋友,也是一生的对手。” “这个比赛也是一样。在星素合作的这个舞台上基本只有两种模式,一种是导师当绿叶,很明显的帮唱模式,还有一种是仍然以明星导师为中心,由导师引领选手。” “但她们两人是在竞争,”温嘉凡说,“是相互较量,也是相互成就,这才应该是这个舞台存在的真正意义。” 《音你而战》,不是选手和选手之间的音乐竞技,而是选手想要挑战导师才为之存在的舞台。 曲终,“塞壬”解开枷锁的束缚,从水中走出,和“缪斯”一起站在舞台中央,向观众谢幕。 迟弈和温嘉凡随着全体观众起立,一齐向她们两人献上雷动的掌声。 之前迟弈曾担忧过两人成团的可能性。她们一个是钻石,一个是红宝石,各自的光芒都不遑多让,到底该以谁为主石,才能将她们制成效益大于2的工艺品。 如今她想起有一种叫作“toi et moi”的戒指,“你和我”,这是一种以两颗宝石为主石的经典款式,在保留钻石与红宝石各自完整度的同时,又能拥有她们成倍的魅力。 - 观众们录制节目时是不能带手机进场的。迟衍和秦水斯的舞台虽然没有被录下视频,但通过诸多现场观众的文字描述,已经在网络上小爆一场了。 陆仁雄看着网上瞬息大变的风向,感觉自己不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在他登台表演前,他眼看着迟衍被人骂道快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可一场演出后,仅仅只靠粉丝的文字爆料,她就和秦水斯一起登上了热搜。 可以想见,等这期节目正式播出之后,她又能靠这个吸多少粉,也许真就一举成名了呢。 而他自己却在刚刚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告诉他接下来的一切活动被迫终止。按照他和公司签订的合约,他不被允许绕开公司私自承接演出活动。也就是说,他一切站在舞台上唱歌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迟衍这个女人是真的心狠! 陆仁雄也把心一横。 不知道现在去跪着求她放过自己还有用吗。 - “啊啾——!”心狠的女人在后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迟衍正跟着工作人员前往淋浴间。 刚刚那场演出她几乎都是泡在水里完成的,演播厅的气温虽然不低,但现在好歹也入了冬,是个人在水里冻上一冻都受不了。 工作人员关切地问:“没事儿吧,要不给你备点感冒药?” 迟衍揉揉鼻子,说:“没关系,是有人想我了。” 工作人员笑了笑,指着淋浴间的门口说:“赶紧进去吧。换下来的演出服请装进袋子里,你洗完澡后再交给我。” 她们穿的演出服都是公司准备的,参加完节目清洗干净后会再送回公司收进仓库。 迟衍今天穿的演出服是秦水斯代言的奢牌赞助给她的。为了契合她美人鱼的造型,服装师把原本的吊带裙改成了一件吊带背心,又给她腰间加了腰链点缀,才和她的鱼尾更相得益彰。 进去换衣服前,迟衍问了下她的腰链可不可以自己留下。 “这是我第一次做了妆造上台演出,我想留个纪念。” 这个工作人员就是公司造型师的助理,她理解地说:“当然可以,这个腰链是我们自己串的,你喜欢就送给你了。如果是秦水斯身上那套卡地亚的珠宝就不行了。” “谢谢,”迟衍感激道,“不过秦水斯的那套珠宝好像就是她自己的。” 小助理:“……啧,还真是。” 从演播厅出来,迟衍拢着风衣上了传闻中的那辆奔驰amg gt63。 迟衍:“金主姐,我回来了。” 明井然支着肘作一副大佬姿态,不咸不淡地问:“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迟衍垂眸作娇羞状,一边回答一边掀开风衣:“带来了,你看。” 她内里只穿了件运动内衣,方才从造型师助理那里要来的那串细珍珠蓝宝石腰链正明晃晃地缀在腰间。 明井然嘴角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走走走,速速回家去。” 早在上台之前,迟衍把穿着演出服的自拍发给她后,就被她看上了那截腰……咳咳……腰链。 迟衍和她交易道:“那说好了的,那个陆仁雄……” 明井然不以为意道:“你都不跟他计较了,我当然可以和他少计较一点。” 迟衍长长舒了口气。 看嘛,她就说,明井然她人最好了。 - “查到了吗?明井然她到底是什么人?” 天玺娱乐公司大厦顶楼。 这里一整层都被装修成迟弈的私人住宅,只不过总待在公司会让她像个没有私生活的孤家寡人,住在家里又太过冷清,所以迟弈一向长住酒店。 “她的身份背景倒是挺容易查出来的,”迟弈把明井然的资料递给迟妍,“早年,她的父母出车祸后就一直被收养在咱们家那个福利院,后来又被一个模特领养了。” 听到车祸两个字,迟妍的瞳孔骤然放大。 “放心,妍妍,”迟弈适时地握住她的手,“跟你没关系,她父母的事发生的时间还要更早一些。” “不过她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是真的查不出来。” 迟家当年把那起交通事故处理得太彻底,如今想查反而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直接去问妈妈吧。”迟弈说,“如果明井然真和事故有什么关系,妈妈一定知道。” 第55章 迟妍摇摇头,这件事她也不是非要查个水落石出,明井然到底是不是和她引发的那场事故有关还要打个问号,而且她和程尹知分手后,明井然以后也再无可能伤害到她。 最重要的是,她发现她还是不敢面对昔日事故的结果。 “算了吧,查不到就不查了。”迟妍心烦意乱地闭上了眼。 迟弈也没有异议,顺从地站在沙发后帮她按摩着太阳穴。 窗外天气晴好,迟弈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她觉得以前的事都随它去吧,现在迟妍和她相处的这个样子,真的很不错。 然后就在她享受和姐姐独处的最幸福的时刻,迟衍哼着歌骑着滑板车从外面大厅溜达了进来。 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也很不错。 迟弈回想起来,她确实把这里大门的密码告诉过迟衍,不过她没算到这家伙大白天不去练习室,竟然偷偷跑到上面来玩了。 真的是拿了个冠军就飘了。 “哟哟哟,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俩继续。”《音你而战》总决赛冠军得主的眼神总算瞟到沙发上的两人后,急忙掉转滑板车车头,落荒而逃。 迟妍忽然心念一动,冲她喊道:“回来。” 迟衍便又拐了个弯转回来,“我真不知道你们搁这儿玩金屋藏娇呢,我只是上来练个车的。” 这车是林奕樊参加六期《音你而战》连败,最后去参加《姐姐妹妹向前冲》一举冲关,赢的辆滑板车回来,送给她当做庆祝她成功夺冠的礼物。 作为交换,迟衍送了据说是写论文非常需要的游戏本给她。 迟妍一点都不想关心她那破滑板车,单刀直入地问道:“明井然不是你女朋友吗,那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和她有关的什么人出过……重大交通事故?” “没有。”一听到明井然的名字,迟衍便不假思索地否认了,但看到迟妍那双认真的眼神,不禁又支吾起来,“……真没有,她又怎么了?” 她急于撇清明井然的关系,半开玩笑地提起,“真要算起来,和她有关的人,我也算吧,我还真出过重大交通事故呢。” 迟妍:“……” 迟弈:“……真的假的,你懂什么叫重大交通事故的概念吗,你那骑滑板车摔一跤可不算啊。” 迟衍:“……” 只有迟妍的神情始终严肃,“你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迟衍:“我掐指一算,大概就是十年前吧。” 迟妍:“……” 迟弈:“……” 迟衍接着道:“听说那肇事司机还是个女大学生呢,开辆红色法拉利。不信你问咱妈,就是咱妈给我处理的这件事。” 迟弈:“……” 她觑了眼迟妍的神色,头疼地摆了摆手,道:“你走吧。” - 窗外夜色降临。 迟弈跪在迟妍腿边低语:“姐姐,别太自责了,都是一家人,撞了就撞了吧。” “……” 第35章 凌晨四点,天色还黑着,屋外林子里的鸟叫有些烦人。 昏暗的卧室里没有开灯,亮度被调到最低的手机屏幕上光影变幻,映在一张面无表情的清丽面孔上。 明井然半躺在床上刷着迟衍参加节目的短视频。 《音你而战》半决赛那首《塞壬》让迟衍一炮而红。除了与顶流秦水斯“双a组合”的噱头带给了她极高的关注度,她自身魅惑的声线和外形本就足够吸引人心。 第八期节目一出,这位新世代的海妖便在网络上掀起了一股狂热的浪潮。 明井然给迟衍的相关视频点赞越多,她收到的关于迟衍的推送便越多。但目前迟衍参加的节目只播出了两期,所有的出镜时长加起来都不超过四十分钟,手机上翻来覆去刷到的都是她那首《塞壬》的剪辑。 明井然很快便觉得没有新意了。 可其他粉丝显然比她更加热情,百看不厌地反复刷着迟衍少得可怜的物料,使得她在网络上的热度几天来都居高不下。 虽然早就知道迟衍就像钻石,她生来闪耀,注定夺目。可当她的光芒被所有人看到的这一天真正到来之时,明井然的内心有些微妙的不平衡。 这才是开始,以后她会更红。 手机被熄屏扔到床头柜,明井然那张沉郁的脸彻底隐入黑暗。 她把垫在背后的枕头放平躺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天花板想着心事,待到视线适应昏暗的光线后,翻了个身,侧枕着左臂看着睡在她身侧的人的睡颜。 那些粉丝疯狂留言想要多看一眼的人,现在在她枕边触手可及。 尚且还在。 明井然的目光描摹着她侧颜,尽管在黑暗中眉目看不分明,但那优越的骨相仍叫人挪不开眼。 她指尖划过迟衍高挺的鼻梁,想起给她这副容貌的某个人相似的面容,不禁嫉妒地喃喃低语:“你的命真好。” 明井然下手是一点都没顾及会不会把人搅醒,迟衍在梦里若有所觉,不太舒服地皱了皱眉。 明井然立刻收回手,便看见迟衍眉头舒展开,表情回到那副松弛安然的状态,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一般,连睡着时的嘴角都是浅浅勾起的。 也许不是做了什么美梦,明井然知道,是她最近这段日子幸福得没边儿了,满足得连睡觉都要笑醒。 想到这里,明井然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大力搡了迟衍一把,硬生生将她的好梦搅醒了。 迟衍在梦里突然踩空,整个人抖了一下醒过来。 睁开眼看见明井然正直勾勾地盯着她,意识到是她将她推醒的后,迟衍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半撑起身子,忍着被陡然唤醒的头痛昏沉,关心地把明井然圈进怀里,哑着嗓子柔声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明井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能睁大了眼睛干瞪着她。 她刚刚就是想给迟衍找点不痛快,想做就做了,有恃无恐,哪里会预先想出什么理由。 “……我……想喝鸡汤了。”明井然胡诌道。 她感觉迟衍明显无语了一瞬,但黑暗中那双熠熠生辉的浅灰色眼眸中仍然充满了无限的温柔与包容。 “行,先睡吧,我早上起来给你煲汤。”迟衍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困意倒头睡着了,手上还机械地拍着明井然的后背,像安抚小儿入睡一般。 明井然一直定定地望着她,直到迟衍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下来,呼吸变得平稳匀长,她才用力地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睛。 她往迟衍怀里又缩近了一点,仰起头,正好对上她成俯角低垂的一张出奇漂亮的侧脸。 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交缠,只是明井然的气息明显愈发粗重凌乱,各种各样矛盾的心绪弄得她颇有几分烦躁。 更让她烦躁的是,在她如此烦恼的同时,始作俑者竟然睡得如此安稳。 明井然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犬牙,十分冲动地想要在她的下巴咬上一口,但她张着嘴,一直等到下颌发酸都狠不下心来。 最后,她咽下口腔里分泌的涎水,冷着脸轻轻啄吻了一下迟衍微微弯起的唇角。 - “喂,孙老板……对对对,上节目的那个是我,感谢支持哈……嗐,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吧。总之我现在那个小餐馆是停业了,不过我今天想在家里炖点汤,你能不能给我送只土鸡来……” 迟衍一边联系以前餐馆的老供货商,一边对着镜子拉下毛衣的高领,检查脖颈上留下的几枚草莓印。 这几道印痕当然只能是明井然嘬出来的,但她觉得不大可能是她大半夜馋了,把她脖子当成鸡脖子嘬了。 而且……她回忆起明井然昨晚带点无理取闹性质的要求,这几枚吻痕看起来便一点都不旖旎了,反倒像是掺杂着她无处发泄的小脾气。 迟衍无奈地挠挠头,将其原因归咎于最近网上新出现的她的一堆cp。 说出来她自己都不好意思,粉丝给她和小半个娱乐圈的女明星牵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红线,组出来的cp五花八门,比数学里的排列组合还难解。 起初大家只是在嗑她和秦水斯的“双a”cp,后来有人把她第一期和梁绮雯的互动剪出来了,这还姑且算得上“有迹可循”,再后来有人将她和从未在荧幕上同框过的章鹤剪到一起时,事情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迟衍在第一时间向明井然表示过:这些cp真和她本人的意志没有半毛钱关系。 粉丝也说:对对对,这纯粹就是她们自己嗑着玩的。只怪她那张脸姬到令人发指,和谁都是天仙配。 可偏偏这么多和她有关的cp里,没有一个提及明井然。 迟衍自己偷偷上某站搜过和她和明井然的相关视频剪辑,稿件数是0,一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0”。 明明不知道哪儿来的眼瘸的,给她和林奕樊都组了“奕衍万年”的cp,她和明井然凭什么不值得拥有一个“明衍( )( )”的cp?! 第56章 迟衍披马甲到自己的粉丝群里问过这个问题,粉丝回道:cp感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嗑不起来就是嗑不起来。 硬要追根究底说个为什么的话,似乎是因为这两人之间没有性张力。 没、有、性、张、力??? 迟衍当时就想把一个被窝里的明井然摇醒告状,“她们说我们之间没有性张力。” 当然,她那个时候忍住了,就怕明井然知道了生气。但是从她如今的表现来看,这件事还是被她察觉了。 迟衍想,仅凭一碗鸡汤,可能并不能让明井然消气。 中午吃饭,迟衍把炖了两个小时的鸡汤端上桌。 纯正土鸡炖出来的汤色泽金黄,香气浓郁,但凌晨把她叫醒说想喝汤的人,这会儿的心思全不在这碗汤上。 明井然在餐桌上捧着剧本,读得津津有味。 那是她自己筹拍的电视剧项目的剧本,程尹知刚刚完成前三十集的初稿并寄给她审阅。 迟衍对这个电视剧的内容一概不知,明井然将剧本对她保密得很严格。她只知道明井然在这部剧上投了很多钱,如果这部剧扑了,会是她在娱乐圈这么些年都白干的程度。 所以她一点也不敢在饭桌上打扰她,只默默在一旁给她添汤夹菜。 吃完饭,迟衍在厨房洗碗,明井然接着在餐桌边看剧本,许久后才把文本放下,走到她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你觉得两位主角分开后各自拥有幸福还算是圆满结局吗?”明井然将脸贴在迟衍后颈蹭了蹭。 迟衍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大抵是受剧本剧情的影响。 她听明井然说过,这个剧本的大结局她还没有想好,但她是希望故事能有一个美好结局的,甚至说,她就是为了创造这个美好结局才筹划了这个电视剧项目。 迟衍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但是仅回答她的问题的话,她的答案是肯定的。 “你都说了她们各自很幸福,那当然算圆满结局,”迟衍说,“从观众的角度来看这个故事的结局也许稍显遗憾,但真正替故事的主角考虑的话,对他们来说,分开也许比在一起更好。” 明井然释然地笑了,环抱着她的手臂又收拢了一点,“你能理解我,真是太好了。” 她高兴迟衍也高兴,看来她歪打正着猜出了明井然心里想要的那个正确答案? 于是她决定再接再厉。 迟衍放下洗了一半的碗碟,冲干净手上的泡沫,回身抱住明井然,邀请道:“下周末你有安排吗,要不要来听我的演唱会?” 虽然并不是她的个人专场演唱会,也并不是那种开在体育馆的演出。地点在某家热门live house,规模比寻常live house的演出场馆要大一些,能容纳近两千人。 明井然眼睛扫向右边,迟迟没有答话。 迟衍尴尬地放下手,说:“要你去现场确实有些不方便,而且条件比不上体育馆演唱会,站下来挺累的。” 明井然惊奇道:“你竟然觉得我不愿意去?” 迟衍脸上的表情立刻从难掩的失落变为欣喜:“这么说你愿意去咯?” 明井然耸了耸眉,笑道:“我是在想那天穿什么衣服。那里面有暖气吗,我能穿礼服吗?” 迟衍高兴地跳起来抱住她,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大型犬,“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女朋友,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呀?”在二人交颈相拥的后背,明井然说着柔情蜜意的话哄她,脸色却陡然沉郁起来。 啧,她该不会是想借演唱会当众表白吧?这个傻子真是把想法都写在脸上了。要是她真那么做的话,她会有点难办的。 毕竟她一点也不想陪着迟衍官宣出柜。 第36章 演出场馆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周围人又太多,明井然闷得有点缺氧。 她站在观众池的第一排,兴致缺缺地倚在栏杆上打了个哈欠。 就在栏杆一米开外便紧挨着舞台,某位不知名歌手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下卖力歌唱,撕心裂肺的嗓音通过正对明井然的音响传出,他每飙一次高音就震得明井然捂着耳朵皱一次眉。 旁边一个随着音乐蹦了半场的女生终于忍不住斜睨她一眼,明井然无动于衷地继续打哈欠,仗着声音全被嘈杂的音乐盖住,嚣张地大声道歉道:“对不起啊,但是我也没办法,我只是冲着迟衍来的,对其他人实在是不感兴趣。” 也不知道迟衍是什么时候出场,她都快要无聊死了。 还好出门的时候没穿高跟鞋,不然她的脚也会站得磨出泡。 她本来做好了接受迟衍当众表白的准备,不动声色地好好打扮了一番,结果出门前被迟衍要求换上宽大遮身材的休闲服,甚至戴了假发和帽子口罩。 这样掩人耳目的举动显然便不符合她之前的猜测了。不过倒也在情理之中,迟衍向来都很尊重她的意愿,不可能不提前打声招呼就做出如此自私、会让她有负担的当众表白行为。 台上唱到副歌,这似乎是段大家耳熟能详的旋律,台下众人跟着大合唱起来,把会场里气氛推向了一个小高|潮。 明井然难得认真听了听这段歌,手托着下巴看向舞台,正要融入周围的氛围时,忽然警觉到有人在浑水摸鱼。 有人趁乱挤到她身后,贴着她的后背占她便宜。 明井然顿时火冒三丈。 场馆里的人虽然密但并不拥挤,除了认识的人是像饭团一样紧凑地挨在一起站着,其他人之间并不会站得太近。 可此时她身后那个人整个胸膛都贴上她后背,隔着厚厚的毛绒外套,她似乎都能感觉到后面那人呼吸时胸膛兴奋的起伏。 毫不犹豫地,明井然抬脚朝后重重踩去。现在她有些后悔没穿那双七公分高的细高跟出来了,不然一定能一脚把这个人的跖骨踩碎。 但这竟然还没让那人收敛。 迎着压力,那人又往前进了一步。右脚被明井然重重踩着丝毫动不了,于是左腿朝前挤进了她两腿之间,整个上半身也朝前倾,双臂夹住她的肩膀,手越过她撑到她身前的栏杆上,将她整个人都拢进了怀里。 不是吧???明井然拳头硬了。 就在她准备动手时,随着那人身体的前倾,忽然从她身侧垂下一绺头发。 银白色的,泛着柔软的光泽。 明井然:“……” 她回头望去,正对上迟衍那双亮晶晶的天真无邪的眼睛,“累了可以在我腿上坐一下。” 明井然低下头,看见她的左腿微微曲成弓步,这个大腿的倾斜角度确实像一把可以依靠的椅子。 “啊,刚刚被人挤了一下没站稳,不小心踩到你了,不好意思。”明井然一边说着抱歉,一边云淡风轻地将自己右脚收回,然后放松地朝后靠去,陷进迟衍怀里。 台上歌手谢幕演唱的一首歌是抒情曲,此时听来倒是比之前悦耳几分。头顶的激光灯球缓缓旋转,变幻莫测的淡蓝色灯光在观众池温柔地流淌。 明井然仰着头,沉迷地注视着迟衍黑色口罩之上露出的半张脸。 为了今日的演出她化了朋克风妆容,眉尾上下贴了两粒眉钉贴,配合她立体的眉骨看起来以假乱真,眼妆化了小烟熏,整张脸又遮在卫衣深陷的帽檐之下,比以往多了几分不同的神秘冷感。 但是这样冷硬锋利的妆容都盖不住她眼底的柔情。一脸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被当成性骚扰的开朗,专注又向往地盯着舞台,嘴里似乎还跟着歌手在小声哼唱。 “舍不得挪开眼了是吗?”迟衍眼睛分明还盯着舞台,但不知怎么抓住了一直偷瞄她的明井然。 明井然仅听她声音都猜得到,她在口罩之下是怎样得意又玩味地笑。 “我看你发型有点乱。”明井然从容地抬手帮她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刘海。 “你说的,你是冲着我来的,只对我感兴趣。”迟衍促狭地挑了挑眉,垂下目光和她对证。 竟然被她听到了?明井然脸颊发烫,一瞬间就乱了阵脚。虽然是她刚刚说过的话,但怎么转述出来会这么难为情。 台上嘉宾表演完毕,主持人已经开始为下一位演出歌手报幕。 不给她辩驳的机会,迟衍扶着她站好,在她耳边叮嘱道,“好好看我”,而后翻身越过栏杆,登上舞台。 从主持人报出迟衍名字的那一刻起,台下的观众便开始躁动。 前两天《音你而战》的总决赛已经播完,总冠军迟衍的实力被更多观众认可,名气也随之增大。 场馆中前所未有的雷动掌声让明井然感到惊奇,这里竟然有这么多她的支持者。 迟衍上台后先是摘下口罩,跟观众们打了声招呼,注意到自己的着装不太对,便一手扶着麦,另一只单手脱掉了卫衣。 卫衣是套头款式,她先脱掉右边的袖子,再抓住领口一把将卫衣向上拽下。 被脱下的外套带起里面的白t下摆,露出她腰腹侧面精悍的人鱼线,引得台下观众尖叫连连。 第57章 明井然看得咬牙切齿,这么不守“女德”,回家应该好好调教调教了。 迟衍坦然自若地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整理好衣摆扎进皮带。 不得不说,这样冷静的处理反而有些勾人。 明井然本来以为她会红着脸手忙脚乱一阵的,现在她的反应倒是让她好奇,这是不是她故意设计的一环。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不是。这只是她登上舞台后自然散发的一种魄力。 舞台上的迟衍仿佛脱胎换骨,拥有绝对的自信、绝对的从容,和绝对的掌控力。 一个能把控好演唱所有细节,精准调动观众情绪的人,怎么会连“走光”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 迟衍连唱了六首歌,台下观众的热情像海浪一样高涨,且一波更比一波高。 先前还说场馆里的观众站得松散,唱到最后,明井然身边贴满了朝前拥挤的女孩子。她们入迷地随着节奏律动,间或痴狂地尖叫,朝着舞台、朝着四面八方释放着她们满到溢出的荷尔蒙。 明井然站在她们中间像一根入定的针,还是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不过她身旁那个女孩子已经无暇分出眼神来多看她一眼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舞台上的迟衍牢牢吸引。 所有人。 其实也包括台下的明井然。 只有她自己知道,看似淡定站着的她内心有多么不淡定。 她站在第一排离迟衍离得那么近,音响也在她一米远的正前方轰鸣,她怎么可能不被舞台中央那个强烈的磁场吸引。 迟衍怎么不告诉她,现场的舞台和电视上看起来那么不一样?! 电视上都是快要人命了,现场看真是要她的命。 耳朵被音乐震得发疼,但鼓膜里听得更清楚的是她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她算是懂了什么叫“心脏仿佛被另一个人牵引着跳动”。 小腿肚在抽筋,要不是身旁有这么多人挤着她支撑她,她怕是已经站都站不稳。抓着栏杆的手心里全是汗,额头上、背后的毛孔也因为激动而大张。 明井然有些口干,忍不住咽了咽唾沫,紧盯着舞台焦点的眼睛也有些泛酸,可是舍不得眨眼。 迟衍让她“好好看她”,她一直在看了。 她一直在她眼里闪闪发光。 随着最后一个鼓点落下,迟衍的演唱结束。 台下观众为她献上今晚最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既有满足的余兴,也有知晓将从快乐中抽离的不舍。 迟衍在舞台上缓缓蹲下,像是因为唱累了要休息一下。在她将麦克风从嘴边移开之前,一丝粗重的喘息被清晰地收进传声器,又从明井然面前的音响传出。 明井然耳尖发麻。 舞台比观众池高出一米,迟衍蹲下时,视线便几乎与她平齐,而她又正好单膝触地蹲在她面前,四目相接之时,迟衍隐秘地朝她笑了笑。 “说个事。”迟衍就着这个姿势重新举起话筒。 话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但场上只有两个人心照不宣。 明井然紧张得蜷起食指掐着拇指侧缘,甲痕深陷自己却浑然不觉。 “网上不是一直有人好奇我的性取向吗?”迟衍云淡风轻地说,“是的,和你们猜的一样,我喜欢女生。” 刚红还没出道的艺人竟然公然出柜,尽管是则所有人都早有预料的消息,但依旧引得人群沸腾。 “迟衍!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是我的偶像了!”台下有人大声叫道。 会场里哄笑一片,在议论声渐停的时候,迟衍又说道:“顺便说一下,我的理想型是明井然,从很早很早很早以前就是她了。对,就是你们认识的那个国民女演员明井然。” 台下又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声。 明井然笑了,在人群中笑得悄无声息,但和舞台上的迟衍交换眼神时,她们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笑意。 真是狡猾,说得像是她单恋她一样。 第37章 演出结束,明井然说想要沿着湖走走,于是迟衍便没有开车,两人牵着手一边散步一边往回走。 马上就快到元旦,公司里在给她准备出道曲,在新曲发行之前应该都不会再让她上节目。这次的演出也是她拜托秦水斯找朋友帮忙才得到的机会。 没和公司说明便公然出柜,迟衍猜她的那个新经纪人看到网络消息一定会大发雷霆,所以一下台就把手机关机了。 沿湖一路走来两人耳根清净,迟衍知道最近明井然的工作也很少,心念一动,提出趁两人都在休假,要不一起去旅个游放松一下。 “可以去东南亚找个地方玩一周,”迟衍把明井然的手拉进自己的口袋揉搓着,“等我年后开始准备专辑应该会很忙,你之后应该也要进组了吧,到时候就没有充足的时间在一起了。” “呃……这个我要跟罗婕商量一下。”明井然不为所动地看着前面的路,没有因为她的提议作出特别兴奋的反应。 迟衍敏感地感知到她不太想去,自己都来不及失落,第一时间讨好地改口道:“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我的意思是年前我还能有充足的时间陪陪你。你要是嫌在家里待闷了,随便指个地方我都陪你去,要是不想出远门也行,我每天在家做饭给你吃。” 明井然闻言转过头,仰起脸对她感激地微笑起来,放在她口袋里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 仅凭一个微小的动作,迟衍便明白自己的心意都被对方领悟到了。就这么一点点甜头,便让她今晚开心得不能自已。 “欸,话说你刚刚在舞台上说的’很早很早很早以前就是我了’是什么意思?”明井然打断她独自沉溺于脑内小剧场的摇头晃脑,问道,“在我们遇见以前你就喜欢我了吗?” 迟衍撇了撇嘴,勾起的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去,看上去像在闹可爱的别扭。 “是你粉丝,不行啊?”既然明井然装不认识,那她也决定跟她装蒜。 “是吗?”明井然狐疑地打量起她,“那为什么有的人第一次见面对我那么冷淡?喜欢的明星主动找她合影,她都不理人家的。” “有这回事吗?”迟衍心虚地看向远方。 初遇那晚的许多细节她都已经朦朦胧胧地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从伞下窥见她面容的那一瞬间感到惊为天人,那一瞬间的心情也确实是“粉丝”在现实第一次遇见“明星”般的惊喜。 和明井然在一起只不过是几个月时间的事,但喜欢她这种感情仿佛浑然天成贯穿了她生命始终,以至于让她都忘记了最开始那段内心里死鸭子嘴硬说对明井然没感觉的阶段。 但是,那就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迟衍不自觉握紧了拳,脑海里总是下意识回避的许多疑点又冒了头。 和明井然极其相似的那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梦里?明井然和迟甯千的那张照片又该如何解释? 她最怕的还是,这若隐若现的真相在她看来完全没什么好隐瞒的,那明井然为什么不告诉她,如果她问了,她们之间是不是会结束? 她们之间仿佛横亘着一个巨大的不定时炸弹,迟衍却每天都要陪明井然玩假装看不见它的游戏。她只要让明井然在这个游戏里保持开心就好了,自己每一步走得有多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都微不足道。 「好累」。 有时候她都骗过了自己的想法,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你忘了吗?”明井然佯装生气地鼓起脸,把手从她口袋里抽出来交叉抱在胸前,“好啊,果然就是这样,说什么很早很早就喜欢我都是骗人的。” 虽然明知道她是在装样子,但迟衍还是慌了,又急又委屈地把她的手抓起来,贴向了自己后脑勺。 “你摸这里是不是有道疤,”迟衍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前出过车祸,现在有时候记不住事。” 她暗示性地辩解道:“以前的许多事情也忘记了。” 如果明井然是因为她不记得她了而生气,那么她希望她能因此原谅她。 她殷切地盯着明井然的表情,可她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破绽。 明井然的指尖穿过她柔软的长发,摸到了她头皮上那一长条手术后留下的疤痕,有一些怪异的凸起。 伤口所在的位置让人想想都觉得痛,摸起来感同身受般心疼。 明井然眼睛里只有同情和怜惜,她把手从她的发丝间抽出来,顺着她的头发抚摸她,“不痛了吧?” 迟衍垂下眸,蹭着她的手摇了摇头。 说话间两人已在原地停留许久。 她们站在环湖的步道中央,木栈道有点窄,两人并排时第三人很难通过。 迟衍听到后面有人步伐匆匆靠近的声音,还以为是围湖夜跑的行人,于是拉了拉明井然准备给他人让路。 就在那人靠近明井然即将交错的一瞬间,迟衍向侧面垂落的目光陡然瞥见了一道明晃晃的寒光。 第58章 明井然还低头按着帽檐等路人先走过去,迟衍却突然闪身从背后抱住了她,同时似乎还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哼。 “怎么啦……?”怎么这个时候有人来还这样?明井然小声的询问湮没在喉间,她转头竟看见迟衍对那个路人动起手来。 “快跑!报警!”迟衍简短地命令道。 她忍着剧痛,所剩的力气不多,立刻放弃了夺刀的想法,依靠灵敏和速度迅猛地肘击歹徒面门。 那黑衣男子从头到脚武装得比她们还严实,墨镜和棉口罩挡着脸看不清面容,刺出一刀后愣神的功夫被迟衍抓住机会,两三下就被打得仰倒在地。 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滑脱,掉到地上发出铿锵的金属撞击声。 那是一柄二十多公分长的厨师刀,尖头,锋刃,大半个刀身上沾着腥红的血迹。 明井然盯着那抹红色发出惨烈的尖叫。 迟衍将那歹徒反剪双手制服在地,由于脱力,只能用全身的重量压制着他。 “快跑啊、报警。”迟衍虚弱地重复道,她快撑不住了,只希望争取时间让明井然跑远一些。 左胸腔的痛楚让她直不起腰来,她低着头,却看见一只纤细瓷白的手捡起了地面上带血的刀具。 明井然走了过来,一言不发地将刀把砸向卧匍在地的男人的太阳穴。 现在不用再担心他会反击了。 “……”迟衍抬起头,还没看见明井然的脸便两眼一黑,倒进了她怀里。 - 迟弈接到警察的电话时魂都快吓没了。 她身上只穿着睡衣就跌跌撞撞地往车库跑去,刚刚拉开车门,手机又进来了电话。 “喂,姐姐,迟衍出事了,我现在要去医院,有什么事之后再回你。” “妈妈已经派人过去了,”在她即将结束通话前迟妍阻止道,“你先过来。” “过来哪里?”迟弈一愣,现在还有什么比迟衍更要紧的事吗。 迟妍说:“医院第一时间就给妈妈打了电话,那边手术都做完了,有明井然陪床,你过去也帮不上忙。你现在回老宅一趟。” 迟弈左右为难,那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医院啊。 迟妍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迟衍现在是没事了,但这件事以后说不定会折腾死她。我们家不是你对她最上心吗,以后还得你劝她,所以,你现在务必要过来一趟。” 迟弈右眼皮突突跳了两下,“是……什么事?” 迟妍语气淡淡的:“车祸的事,我找妈妈彻底问清楚了。” 胸腔引流管放置术和左肺修补术不算复杂,六小时后麻药散去,迟衍像一觉睡醒般睁开了双眼。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明井然。 她背对着晨光,像是不眠不休地坐了一宿,清丽的面容因为担忧而略显憔悴。 看到她睁眼,几乎顿时就要哭出来。 迟衍舌头发麻一时说不出话来,感受到明井然一直握着她的手,便轻轻勾了勾她的指尖。 意思是「放心」。 明井然嘴唇轻颤,也不说话,只改为十指紧握住她的右手。 “那个人怎么样了,他是怎么回事?”迟衍问。 “你怎么不先关心你自己怎么样了?说不定以后要躺在病床上过一辈子呢,”明井然一开口声音就发颤,明明严肃地板着脸,眼角却流下来两串泪珠子,“为什么要帮我挡刀,那个人是冲着我来的,对不起……” 说到越后她声音越弱,最后止不住地呜呜抽噎起来。 迟衍想帮她擦擦眼泪,却发现手还抬不起来,只能强颜欢笑安慰道:“你没事就好。” “我也没事。”她又乖巧讨好地补充道。 明井然自己揩了泪擤了鼻涕,说:“派出所已经立案,他被拘留了,现在正在调查中。不过我大致猜得到他的动机……对不起……他是我以前认识的人。” “为什么要你来跟我说对不起?”迟衍苦笑,“这事不怪你。” “因为我跟他以前有些过节……”明井然嗫嚅着说不出口。 “可以不用告诉我的,”迟衍对她永远都是最宽容的,“你不想说我就不听。” 明井然低着头用力掐着指尖,像是一种自我惩罚。 “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我和你的以前,”迟衍轻轻分开了她自残的双手,再次和她十指相扣,“比我们第一次在饭店里重逢还要更早的以前。” “告诉我好吗?” 死里逃生后,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只想听真话。 虽然像是趁火打劫,但她觉得她现在获得了听真话的权利。 明井然漆黑的瞳孔像跳动的火焰般震颤着,良久说不出话来。 迟衍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许久之后,明井然不像是思考后,而是突然回过神般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在二中的南校门后,有一条死胡同。” …… 迟弈在今晚第二次受到雷劈般的惊吓。 “是的,咱们还有一个妹妹。”迟妍到停车场来接迟弈,在路上简短向她说明了情况,以避免她在新妹妹面前露出一脸傻像。 “而且妈妈还对她像亲生女儿一样,这么多年都只把她带在身边,还不让我们知道。” 这个奇怪的说法却被迟弈立刻理解了,因为这么多年来,迟甯千对她们完全就不像是对待亲生女儿。 迟妍瞥了一眼满脸受伤的迟弈,心里很早就清楚,如果不是从小缺失母爱,迟弈又怎么会对她这个长姐生出畸形的爱恋。 迟家老宅面积大,可迟弈心急走太快,迟妍没来得及向她解释完全,两人就进了家门。 算了,让她自己亲眼看吧。 迟妍推开会客厅的大门,厅内,金丝楠木的整木根雕茶台前坐了一对亲密依偎的母女。 迟弈差点惊诧得叫出来,明井然?! 她怎么在这儿,她不是该在医院陪着迟衍吗?不对,她就是她们的妹妹,那她和迟衍岂不是……?! 坐在迟甯千身边的女孩见她们进来便恭敬地站起身来,朝她们微微躬身问好:“迟妍姐。” 接着她转身看向迟弈,笑道:“迟弈姐,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迟弈瞬间便察觉出她和明井然的异样。 两个人只是长得极像,但周身的气质很不相同。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要活泼不少,面容也更加青涩。 “我是你的妹妹林熙然,你可以叫我然然。”女孩笑起来两只眼睛完成月牙,和明井然更不一样了。 迟弈简直一头雾水,她来这里不是听车祸的事吗,现在怎么又多出来个妹妹,这个妹妹和车祸又是什么关系? 林熙然给她斟了杯茶,粲然笑着递给她。 “谢谢。”迟弈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妹妹七八分,这个妹妹倒是比那个妹妹乖多了。 林熙然猫一样粘人地粘着迟弈坐下,说:“这件事我想从最最开始的地方讲起,也许要解释很久。” “没事儿,你说吧。”迟弈说,只要不是从女娲造人开始讲起就不算长。 林熙然眼睛又弯起来,问:“姐姐你也是在二中念书的吧,那你还记得在二中的南校门后,有一条死胡同吗?” 第38章 二中的南校门后有一条死胡同。 巷口摆着一排绿色塑料垃圾桶,被周边商家没规矩地倾泄完垃圾后,俨然成了一个小型垃圾场,即便是不知道背后是没有出口的巷子的路人,也不会往里走了。 经常光顾这条死胡同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约在这里打架的二中学生,一种是被他们叫到这里被打的二中学生。 “我就是经常被他们欺负的那种人。”明井然垂着头,回忆起难堪的过往时一脸悲伤。 迟衍真是后大悔,她没想到一问问出这种事,看明井然那副可怜吧唧的样子,被人欺负起来一定还不了手。 她知道校园霸凌这种事一旦发生对受害者的阴影便是一辈子,现在开口安慰也于事无补。 “如果当时我在你身边就好了。”迟衍握紧了她手。 “你在呀,”明井然微笑起来,像穿透阴霾的阳光,“多亏有你,那一次在我身边。” - “我先去休息了,你们年轻人慢慢聊吧。”迟甯千站起身,临走前摸了摸林熙然的脑袋。 迟弈眼红地看着她们的亲密接触,“妈妈您好好休息。” “嗯。”面对迟弈的关心迟甯千颇显冷淡。 关于一直以来隐瞒林熙然身份的事她一句解释和道歉也没有,仿佛她们都只是家里没有话语权的宠物,什么时候再从外面带回来一只新宠也全凭她的心情。 迟弈站起来目送那道风韵犹饶的身影走出大厅,再回过头看眨巴着大眼睛一派天真的林熙然,真的有一种强烈的主人把新猫扔给原住民,让她们自己搞好关系的感觉。 “姐姐……”林熙然歪着头,不知道该如何接上自己被打断的谈话。 第59章 “你继续说吧。”迟弈对这只新小猫并不排斥。她瞟了一眼恨不得坐到大厅尽头的迟妍,明白以后带孩子的任务又只落到了她一人头上。 跟她不一样,迟妍这个原住民似乎排斥所有新来的小猫,当初对迟衍如是,这次对长得那么像明井然的林熙然,排斥度估计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迟弈只是表面无奈,内心实则暗喜,以后不管来多少可爱的新小猫,姐姐喜欢的妹妹,也只有她一个。 林熙然接着道:“当时我刚刚转学到二中,明井然讨厌和她长得相像的我,所以经常把我叫到二中后面的那条胡同,欺负我。” 察觉到话题较为沉重,迟弈收起心猿意马,严肃地听她讲了下去。 “那时候妈妈工作忙,我不敢告诉她这件事,明井然又惯会在他人面前演戏,学校里根本没有人相信我被她霸凌。” 一直孤立无援的林熙然,直到遇到迟衍,才终于从这件事中解脱。 迟衍是在她一个月之后转学来二中的。 同为转校生,她又帮她阻止过明井然对她的霸凌,实在很难让林熙然在相处中不对她生出好感。 让她觉得幸运的是,迟衍对她也萌生了同样的感情。 可不幸的是,她终于知道两人为什么会前后脚转入同一所学校。 “迟衍,她是你的妹妹,”在带她们回迟家之前,迟甯千让她们两人在学校之外见了面,“然然,她是你的姐姐。” 迟衍和林熙然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觑。 “你们在学校里相处得怎么样?”迟甯千似乎是有意不让她们提前知道对方的身份,她相信因为血缘的吸引,两人一定会先成为朋友,那样接受对方的家人身份时应该会更容易些。 但没有人会想到,这份血缘吸引会出那么大的岔子。 也许是年纪太小让她们无所畏惧,迟衍和林熙然都不打算放弃这份感情。 迟弈听得心情沉重,她太能理解两个妹妹之间的情感,如果她当年就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也会义无反顾地站在她们身边。 但当年的迟甯千绝不会容忍她们这份有悖伦理的感情。 “你们是被妈妈发现了吗?”迟弈问。 林熙然难过地点点头。 迟弈想了想,发现整个故事还有衔接不上的地方。 “那姐姐的车祸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这才是她一开始过来想听的重点。 林熙然说:“我们被嫉妒了。” 她和迟衍的感情,被明井然嫉妒了。 迟妍从会客厅的落地门前走过来,面色阴沉地说道:“当时她还小,车祸那件事的起因和经过她应该不知道。” “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和迟甯千寻根究底地后,迟妍已经回想起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的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是迟氏集□□代表定期到迟氏爱心儿童基金会赞助的福利院做慰问的日子。 正在上大学,已经到集团下子公司实习的迟妍,跟着迟甯千去了福利院。 在那里,她遇见了身在福利院的明井然。 也是在那里,她亲眼见到明井然竟然在勾引她的母亲! “姐姐你应该误会了吧……明井然不是喜欢迟衍……她当时和迟衍年纪才……而且咱妈……咱妈……那可是咱妈呀!!”迟弈已经凌乱了,声音越说越激动。 “小弈你冷静一点,”迟妍揉了揉眉心,“我也希望是我记错了。” 但她复苏的记忆和迟甯千告诉她的事实几乎一模一样。 她在明井然脸上看见了不符合她年龄的谄媚,而她勾引的对象,竟然是她的母亲。 更令她无法接受的是,在这之后,迟甯千对她说她要领养这个孩子。 领养她做什么?到底是要收她作养女,还是成为她的禁|脔?! 迟妍想不到自己的母亲竟然还有如此荒诞的一面。 她们母女的感情虽然冷淡,可她向来敬她爱她,那一刻,迟甯千在迟妍心中的形象轰然倒塌,迟妍愤怒失望地驾车想要逃离这里。 如今她才从迟甯千口中得知,迟甯千那时已经发现了迟衍和林熙然的不伦感情,她收养明井然,只是企划将来利用她替自己的孩子遮羞。 而当时毫不知情的迟妍,在停车场里,在最怒不可遏的时刻,看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林熙然。 她把她当做了明井然,一时冲动便开车撞了上去。在危急关头,迟衍一把推开林熙然,自己却被撞伤了头,失去记忆。 后来迟甯千闻讯赶到,她借这次意外分开了迟衍和林熙然,也对迟妍和迟弈隐瞒了一切。 “难怪后来妈妈只带迟衍回来了。”迟弈低头喃喃,为这成串的意外心惊不已。 还好姐姐只是精神受刺激封闭心门,选择性回避了那一天的记忆,而不是像迟衍一样头部受损彻底失忆,她难以想象要是迟妍像迟衍忘了林熙然一样忘了她,她会变成什么样。 她看了看她的参照物,林熙然在她们对话时自己看起了手机。 迟弈恍然记起在迟衍进医院前还有条热搜挂在微博上。 #迟衍出柜告白明井然# 她在演唱会上说,她很早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明井然了。 那么那个人,其实是在说林熙然吗? “姐姐,我必须得去趟医院了。”迟弈站起来说道。 - “再睡一会儿吧。”明井然替迟衍拉高被子,摸了摸她盖着刘海显得毛茸茸的额头。 迟衍睁大的灰色双眸一刻也离不开明井然的脸,她沉浸在她们那个美好的相遇里,一时兴奋得无法合眼。 “我就知道你一直瞒着我。”迟衍嗔道。 明井然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还不是怪你不记得我了,我当时是真的生气了。” 本来以为是破镜重圆,没想到遇到了负心鬼,“白白只有我想着你那么多年。” 迟衍激动得欲撑起身辩白道:“我是真失忆了。”她又要明井然摸她后脑勺上的伤疤。 明井然把这个刚动完大手术的病人按回床上躺好,“我信你。后来我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真相?”迟衍问。害她独自惴惴不安了那么久。 明井然说:“我以为这对我们来说不重要了,就这样当做重新开始不也很好吗?谁知道你一个人会胡思乱想那么多。” “其实也不完全是重新开始,”迟衍害羞地把半张脸缩进被子里,“你一直都在我心里的,虽然我都不记得你了。” 明井然露出不相信的表情,不记得一个人又怎么把她放在心里? 迟衍也跟她解释不清,她一直在找她,在找一个她都不确定是否存在的人。 还好在她找到她之前,她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迟衍从被子里伸出手,今晚第不知道多少次,珍惜地握住明井然的手。 “好吧,我就姑且相信你一直把我放在心上,”在迟衍露出欣慰的表情后,明井然忽然话锋一转,问道,“那是以前的我在你心中的分量重些呢,还是现在的我在你心中的分量更重些?” 迟衍噎住,呆怔地望着她,这是什么地狱级难度的问题? “……都重要,”迟衍试探着说,“你在我心里是越来越重要……不,是从一开始就满级的重要!” 明井然冷笑,“呵,所有答案都选,那就是所有答案都回答错误。” “我错了,再给个机会吧。”迟衍配合地求饶道。 “不行!” …… 两人逗笑着,对不知何时出现在病房门口的迟弈都毫无察觉。 还是迟弈终于忍不住敲门打断了她们。 “明小姐。” 二人脸色陡然一变。 迟衍以为迟弈是为她受伤的事找明井然算账,连忙揽责道:“有什么事找警察别找她呀,那个带刀行凶的混蛋负全责。” 迟弈定定地看着明井然的眼睛说道:“我正是从警局那边过来的,明小姐,关于陈纪东的事,我想和你谈谈。” 明井然迎着她审视的目光淡然一笑,“好啊,我也想和你谈谈。” 第39章 “那个凶手……就是陈纪东,你应该认识吧,毕竟根据口供,他明确说是冲着你来的。”迟弈冷淡地打量着对面的人。 经过这么多事,她看向明井然的目光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鄙夷,就这样,明井然竟然还能对她笑脸相迎。 她能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可能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角色,她越是装得清白纯真,迟弈便越是厌恶她。 “迟总您应该也了解,粉丝基数一大,里面难保不会出现个别有极端行为的粉丝呢,”明井然说,“以前他就跟踪过我,不过那时候他被我们公司的保安拦下来了,本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但是没想到他会变本加厉。” 这话在迟弈听来极其刺耳,根据她在派出所了解到的实情,明井然的这番说辞完全就是巧妙地在为自己开脱。 第60章 “你真的认为不是你的错吗?”迟弈问。 明井然露出极其自然的疑惑表情:“迟总您这是受害者有罪论?还是在怪我牵连迟衍陷入险境?” “都是,”迟弈直接跟她挑明了,“我都说过我是从派出所那边过来的,我也已经听说了陈纪东找你麻烦的动机,你还在跟我装什么?” 迟弈沉着脸朝前逼近一步,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你说陈纪东是你的粉丝?呵,你难道忘了你十多年前霸凌过的人的长相和姓名了吗?” 陈纪东说,他曾经被他的同校同学明井然霸凌,在最严重的一次事件中,他被明井然加害至生殖器残疾。当时明井然仗着她那张满口谎言的嘴和装得楚楚可怜的脸,以及年龄优势,被学校和法律保护,完全没有受到惩罚,甚至在成年后洗白得一干二净,竟然成了红遍全国的女演员。 昔日的加害者混得风生水起,受害者却要忍受着一生的伤痛被她永远踩在脚下,陈纪东忍不下这口气,所以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明井然能得到应有的报应。 在派出所里,民警调出了当年案情的记录,上面被粉饰得一片太平,最终当事人双方和解不予立案。 民警办案讲究证据,他们对陈纪东的说法持怀疑态度,还有待进一步调查。但迟弈亲耳听闻林熙然的遭遇在先,二人相同的被霸凌经历让她确信明井然是自食其果。 可她做的坏事,却让迟衍替她承担了后果。这怎么不算全都是明井然的错呢。 明井然被她逼得踉跄着倒退一步,神色紧张,“那种人说的话你也信?” “难不成要我相信你?”迟弈讥诮道,“反正他持刀伤人属实,警方已经立案调查,记者们很快也会闻讯赶来,到时候事实如何总会水落石出的。” 明井然闻言眉头紧锁,惊惧之下慌不择言道:“你们迟家打算就这样放过那个男的吗?他可是确确实实伤害了迟衍!” 迟弈朝她步步紧逼,俯视她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像要吃人,“我们迟家?迟衍不过是我公司的艺人,她受伤需要我们迟家出面做什么?明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亦或者因为这个误会,从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地接近我们小衍的?” 明井然被她逼到墙角,又被她一把攥住手腕拖扯至跟前。面对身量比她高出一头的迟弈,她被迫踮起脚直视着她的眼睛。 这还是迟弈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认真观察明井然的容貌。 一直以来,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的漂亮女人只有迟妍一个。除此之外,迟衍勉勉强强能再算一个,因为她实在漂亮得客观又公正。 而明井然给她的感觉恰好和迟衍相反。她的脸就像一张感情牌,先博得人的好感了,再使人不得不承认她漂亮。 跟她的为人一样,充满了欺诈,是理性的人最不喜欢的那一类长相。 遗憾的是在迟弈的属性组成成分中,理性和感性旗鼓相当。 她看着明井然微微泛红的眼眶,因为愤怒而汹涌积蓄的气势瞬间就一击即溃。 迟弈松开明井然的手腕,正当她不知道该如何结束眼前的局面时,电话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 手机屏幕上亮起迟衍的名字。 “喂?” “姐姐……” 听到迟衍这样喊她,迟弈眉心一跳,直觉准没好事。 迟衍声音里还透着虚弱,只是不知道是真虚还是假虚:“你们怎么出去那么久还不回来?你是不是背着我在找她麻烦?你怎么能这样?她本来就够自责的了你还使劲儿欺负她?你看看人家那张小可怜的脸,你还有没有心啊?啊?啊?啊!!!” 后面几声质问的声音大到迟弈不得不捂住手机听筒,有那么一丝丝为迟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迟弈低头看了眼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的明井然,转念间理智回笼,面无表情地握着电话离开了原地,“你乖乖躺着别乱动,我这就上来了。” 确认迟弈走远,明井然垂着的脑袋才重新扬起,她从与迟弈相反方向下了楼梯,一边快步朝电梯走去,一边拨通电话,压着脾气向对面的人吩咐道:“帮我请最好的律师。” “……还有,帮我找几个干脏活儿的人。” 迟弈回到病房时,迟衍已经睡着了。 迟弈没有吵醒她,只是帮她掖紧了被角。等麻药的药效过去,到时候就是整日的辗转难安了。 想到此处,迟弈也有些十指连心般的幻痛。 迟衍的刀伤是从肩胛骨旁穿过肋骨刺入左肺上叶,伤口有三公分宽六公分深,位置要是再偏一点,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迟弈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背冷汗,她抚摸着迟衍苍白的睡脸,心疼她受了这么大苦楚的同时,也担忧她能不能扛过接下来的打击。 在之前走进病房前,她便做好了告知迟衍真相的决定,可当她走进病房,看见迟衍强忍着刚刚做完手术的不适,强打起精神同明井然说笑时,她又犹豫了。 这个小没良心的只会在意明井然,怕是都不会好受。 她起码得等迟衍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坐下来好好和她谈谈。 …… 翌日,秦水斯带着花束和果篮前来探病。 迟衍靠在升起的病床头,嘴里塞满了香蕉,黏黏糊糊地说道:“你行程那么忙就不用亲自过来了啊,多耽误时间。” 秦水斯帮她把香蕉皮扔进垃圾桶,说:“什么耽误不耽误,过来看看你不是应该的吗。没什么大问题吧?” 迟衍说:“没有。医生说七到十天后就可以出院了,刚好赶得上录新歌。” 听到“录歌”两个字眼,秦水斯匆匆扫了一眼迟衍的神色,嘴唇嗫嚅半晌,还是把想问的话吞了下去。 她又给迟衍剥了个橘子,迟衍本想用左手接过,但现在抬手仍十分吃力,最后扭着身子用右手将橘子接了过来。 秦水斯目光沉了下去。 “别担心,我昨天才缝完针,也没伤到骨头,过几天肉就长好了。”迟衍察觉到她的目光,乐观地说。 “……啊,嗯。”秦水斯问,“是后背那里的伤对吧。” “对,”迟衍朝她轻松地笑了笑,“明井然说下午给我带个笔记本过来,我就躺在医院刷刷剧,其实跟在家里休息也没什么区别。” 秦水斯没想到自己来医院探病竟然全程被病人安慰,感觉自己在这里反而会给迟衍添堵,稍坐片刻便找借口离开了。 秦水斯一走,迟衍唇边的笑容立刻就淡了下去。 她知道秦水斯刚刚最关心的问题并没有问出来,之前她也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从手术中醒来她的心思就一直放在明井然身上,要不是看见秦水斯,她一定也不会想到,她受的伤伤在胸腔和肺部,以后很有可能影响到唱歌。 不仅仅是影响到元旦后她的出道曲的制作工作,而是她的整个演唱生涯。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她有一点点害怕,可是仍然没有后悔为明井然挡下这一刀。 因为二者相比较起来的话,当然是明井然更重要一些。 “好久不见,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罗婕提着电脑包和饭盒出现在病房门口。 她应该是替明井然跑腿的,比约定的时间到得早不少。但她一开口让迟衍有些诧异,明井然竟然没跟她说明情况吗。 “我……小问题。”迟衍欲言又止,“明井然呢,她今天不来了吗?”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罗婕语气中带着埋怨,“托你的福,她跟你在一起后就从来不向我汇报行踪了。” 迟衍讪讪一笑。 罗婕翻了半个白眼:“也是托你的福,整那一出欲盖弥彰的告白表演,害我们家井然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人追着骂。你们以前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你现在右手还能动的话,赶紧替她澄清一下吧。” 迟衍自前天晚上之后就没看过消息,她还不知道网上对她在演唱会上出柜的事的评价和风向。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怎么会骂到明井然头上? 罗婕帮她架好病床上吃饭的小桌板,迟衍却急匆匆地先要看电脑。 “先吃饭呀,”罗婕后悔告诉她了,“也没那么严重,公司已经找人删帖了,那假得不能再假的黑贴根本不需要你澄清。” 迟衍还是坚持要看。 确实如罗婕所说,原贴已经被删了,但网上到处都是转发的原贴截图。 原贴有一千多条回复,除了围观的,主要是两个人在里面吵架。 前天迟衍表明自己的理想型是明井然的消息传到网上后,马上就有网友到明井然微博下开玩笑。 “姐姐你看一眼我们迟宝啊”“姐姐你能不能给她一个姬会”“姐姐请务必多拒绝她几次,好想看一下台上a到炸的迟宝偷偷抹眼泪捏”。 诸如此类,一看就是些大家闹着玩的话。但是在网上无论说些什么,总是会有另一部分人不满意的。 第61章 有些喜欢明井然的粉丝看到评论不高兴了,指责迟衍说话没分寸,她自己又糊又没出道讲话不计后果,可是明井然是当红女演员,圈子里本来竞争就激烈,要是被人贴上女同的标签很多戏路都会受阻。 也有人揣度,迟衍带明井然大名就是为了蹭她的热度,简直无耻。 此话一出,两边网友就这样砰地打了起来。 微博上的吵架很快被搬到另一个社区网站,在内娱组里又吵了起来。 后来,一位网名叫“正道的光”的网友发帖《你们先别吵架,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这两位都是我们二中xx届的校友啊,那时候学校里竟然同时出现两个超级大美女,谁都会过目不忘吧,可是网上一直没有人讨论,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人了,直到今天迟衍说她很久很久以前的理想型就是明井然,我才敢肯定,我的记忆没有错。】 1楼:【我组人脉真广,楼主你有啥料快爆啊,我等下还要去接孩子放学,急急急急急!】 正道的光:【不是爆料啊亲,只是我的一个猜测。】 3楼:【不管是什么你先说啊,那我先问,她俩亲过嘴儿了吗?】 正道的光:【……我就直接说说我的推测吧。】 正道的光:【首先这里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迟衍说的“很久以前她的理想型是明井然”,指的是她很久以前就是明井然的粉丝。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明井然的粉丝骂她骂得不冤。】 7楼:【确实,又不是在综艺访谈上有人cue她,自己在演唱会上突然出柜就出柜,带明井然名字干嘛,这是黑粉才做得出来的事吧,真是脑残。】 8楼:【楼上的那个momo你以为我认不出来你吗?你在隔壁吵架帖里骂迟衍骂了多少难听的,又来这里嘴臭。楼主结论都没出来你先开什么炮?】 正道的光:【先不要吵架,听我分析。所以,我觉得迟衍不应该是一个盲目、完全不顾后果的粉丝,这一个可能性可以排除。】 10楼:【那个momo自己骂的难听的话自己记得删哦。】 11楼:【神金,还以为你分析能分析出来个什么,结果还不是“你觉得”,那我还觉得迟衍就是个脑残呢。没意思,楼主肯定是迟衍粉丝,走了。】 正道的光:【大家去留随意。我就继续分析了。既然如此,再结合我知道的她们从前是一个学校,很有可能相互认识的事,这里可以得出第二个推测。】 正道的光:【迟衍说的“很久很久以前她的理想型是明井然”,这个以前,指的是她的中学时期。】 18楼:【意思是迟衍青春期就暗恋明井然直到现在,很可能她进娱乐圈就是为了接近明井然吗?或者不是暗恋,她们谈过,中间分开后现在迟衍想要重新追妻了?】 21楼:【妈呀,有点好嗑。如果不是因为以前有特别的羁绊,又怎么会在那种时刻特意说出她的名字呢?】 33楼:【啊啊啊,妈妈,我嗑的cp是真的!】 37楼:【大家为何突然如此激动,好多都是你们自己脑补出来的好吧,我觉得楼主的分析也就普普通通啊,逻辑有点勉强,到现在证明她们认识的证据也没有。】 正道的光:【大家怎么想随意,反正娱乐圈娱乐圈,能娱乐到大家就行喽。】 40楼:【啊,楼主,你这么说……是你编的吗。】 正道的光:【我只是说大家认不认可我的分析,或者有发散的想法都无所谓,不过我给出的信息绝对千真万确。同样,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也是我亲眼所见。】 正道的光:【分析到这里,其实是和我中学时期对她们俩的印象有出入的。因为我记得,两位大美女在学校基本没什么交集。迟衍是最后一学期才转到我们学校,而且并没有待到毕业,她和明井然也不在同一个班,我从来没见过她们互动。】 57楼:【所以说是暗恋啊,这就只有问当事人才能确定吧,不过给我们这么多想象空间也足够了。】 正道的光:【咳咳,让我说完,一次能打的字有限不好意思。】 正道的光:【其实吧,我当时看到的是迟衍和另一个女孩子交往很密切。她是转校生,外表又那么高冷,在学校里很难接近的。所以总有一个女孩子出现在她身边,那个女孩子自然也会令人印象深刻。】 63楼:【楼主我劝你不要拆我cp,不然睡觉千万要睁着眼睛。】 正道的光:【但是我还得说完。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女生的姓名和长相,因为她是素人,所以我不会说出她的名字,但是她的长相,我可以告诉大家,她长得和明井然极其相似。可以说是莞莞类卿了,不,在这里的话,“菀菀”应该成了明井然?】 70楼:【???开始怀疑楼主说的话的真实性。】 73楼:【楼主我纱了你!!!】 81楼:【你不早说,你前面分析那么多有的没的是什么意思呢?】 正道的光:【这种事当然不会是我乱讲,毕竟二中同届学生又不只有我一个,如果有其他二中学生看见了,请站出来帮我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正道的光:【我的分析是一步一步来的,现在就给大家接着分析。现在又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那个女孩和迟衍只是朋友,迟衍喜欢的人还是明井然。这个就和大家之前的猜测没什么区别了。我倾向的是第二种可能,迟衍的初恋(这个也是我猜的,一般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的都是初恋啦),是那个女孩,而不是明井然。】 102楼:【我不懂了,按你说的,那她告白明井然做什么?】 正道的光:【呃……大家的思维其实有个误区呢。到前面一步为止,我的分析也只是说,迟衍那句话里的时间,指的是中学时期,并没有说她中学时期就喜欢明井然了。还有,她所说的理想型是明井然,这个理想“型”,大家不觉得有点问题吗?】 110楼:【莫非你是指…………那个初恋,和明井然是同一“型”的?】 正道的光:【对,我的推测是这样的。迟衍在这场演唱会上说的话,其实不仅仅是想对大众出柜,更重要是向她的初恋传递一个信息:我还喜欢着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127楼:【我就说了骂迟衍不冤!你给你初恋演深情就演呗,拉我们家明井然当你们play的一环干什么?!!】 128楼:【楼上那个momo,你不是说走了吗,怎么还在看啊?】 正道的光:【因为迟衍应该也是想让初恋猜不透吧,“你猜我说喜欢的是明井然还是你呢”这种感觉?顺便让初恋吃吃醋,逼她先联系自己,嘿嘿,渣a不就是这样的吗?】 136楼:【我觉得有道理欸。初恋和明井然那么像,一定没少被人拿她们比较,肯定在心里对明井然一直有些些介意的,迟衍提明井然不仅仅是一种信号,也是在故意拿她在意的事气她。哈哈哈,虽然有点对不起明井然,但是初恋这边上大分。】 迟衍:有道理个头啊?你们在说什么啊???她随口说的一句话,怎么能被人分析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还有那个初恋又是从哪来儿的,是她失忆了还是网友们都癫了?! 迟衍划着鼠标的手蓦地一顿。 啊,她是失忆了来着。 第40章 讨论到此为止,获得的热度都不算高,毕竟楼主拿不出证据证明迟衍“初恋”的存在,网友们跟着激动完后都觉得这料编得太假。 还有那个“初恋”怎么就那么巧长得像明井然,许多细节仔细想想都太过玄乎,经不起推敲。 到了当天晚上,这条沉到底部的贴文却又被人顶了起来。 另一位名叫“沉默的牛马”的网友持二中毕业证反驳楼主“正道的光”:【你真的是和我们同届的吗,为什么我知道的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 沉默的牛马:【首先迟衍一点也不高冷好吗?你要说她在学校难以接近我就怀疑你根本不是我们学校的。人家明明人缘很好,平时身边总围着一大群女生,哪像你说的只和一个女生玩。】 167楼:【嘿嘿,是的,小学妹路过~~当时有好多女生一到课间就去看她,不过给她送礼物她都不收的,后来我在运动会上给她递过一瓶水,放学时她竟然在校门口拦下我请我喝奶茶了。】 168楼:【感觉牛马说的更有说服力呢,楼主楼主还在吗?你们再battle一下。】 正道的光:【[图片][图片]毕业证谁没有呢。】 沉默的牛马:【又不是有毕业证就不能乱编,我这边可是有人证明她和我见到的事实一样,你能找出一个人支持你吗?】 沉默的牛马:【既然你说那个“初恋”长得很像明井然,那么就算没人注意到她和迟衍的关系是否非同一般,起码在学校里也会有几个人记住她吧?反正据我所知,当时从来没有人讨论过这么一号人物。】 正道的光:【我也好奇过为什么很少人发现她们长得像呢,不过不是完全没有,至少我们班上就有一两个人谈论过这点。现在网上不也有很多人谈论哪两个女明星长得太像分不出来吗,可也有人觉得她们一点也不像,这完全就是能不能get到的问题吧。】 第62章 172楼:【楼主你是在说xxx和xx吧,我真的每次都分不清她俩。】 173楼:【哪里像了?我们家xxx可比xx精致10086倍!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正道的光:【看,已经有人现身说法了。】 188楼:【本人怕麻烦,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想搞自证。不过我想说,我也是和明井然一个学校的,我真的在学校见过那个长得和她很像的女生。】 190楼:【嗐,有的人现在都不认识明井然和迟衍呢,学校里哪儿那么多人天天关注着她俩,甚至还带关注有没有人像她。】 191楼:【+1,同届二中校友,挺楼主。我的印象和楼主说的差不多,也许是因为我们班就在那个“初恋”隔壁吧,经常碰见看得清楚,好多人说过她和明井然很像的。】 192楼:【你们再不信,我就去班群里搬救兵啦。】 237楼:【呵呵,我也是二中的,我确实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有人长得像明井然。那可是明井然啊,有她七分相似绝对也是令人过目不忘啊。】 …… 286楼:【感觉突然冒出来好多二中校友,这架怎么越打让人越迷糊,一边咬定了没有这个“初恋”,另一边又信誓旦旦地说也见过这个“初恋”。】 289楼:【有水军来了?还是有人故意起哄混淆视听?】 301楼:【不过这样越否定她,我反而越觉得这个人是真有可能存在的呢。】 迟衍看到中间,也转头向罗婕问道:“那个‘沉默的牛马’或者帮她说话的是你们的人?” 罗婕坐在床边跟她一起看那些帖子,惊讶地反问:“你真有一个长得和明井然很像的初恋?” 迟衍脑子里嗡的一下,她刚刚为什么会那样问? “不是……”迟衍整理着思路,试图给罗婕、也是给自己一个答案,“这贴不是‘正道的光’开的吗,所以我以为来反驳她的是你们网络公关的人。” 罗婕摇头:“哪儿要这么麻烦,我们直接找人删帖了。后面的越说越离谱,还有说明井然在学校是霸凌咖的。” 不过真正要她们动手删帖并压话题的原因,是网友们开始人肉那个所谓的“初恋”。无论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无论网友们搜集到的是谁的信息,这一因迟衍而起的恶劣行为,最终的账都要算到她头上。 罗婕看着对自己引起的麻烦一无所知的迟衍,在心里叹了口气。明井然把她保护得这么好,只希望她以后不要辜负她的一片真心。 迟衍又往后翻了几页,再后面都是些无谓的争吵了,唯一值得注目的,是楼主“正道的光”发的最后一条声明: 【我本人就是律师,我自然深知在网上造谣的严重性与危害性,我可以对自己说的所有话负责。】 迟衍的视线落到她网名后缀的ip地址上。 就在本市。 “吃饭吧。”罗婕的蓦然出声把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罗婕看到她这副样子不禁嗤笑,“头一回遇见这种事觉得很魔幻吧?” 迟衍垂下眼睫,遮住自己因心虚左右转动的眼珠,低着头把笔记本收好放在床头,说:“嗯,听她们讲一些发生在我身上但我并没有记忆的事,真的挺奇怪的。” 罗婕在小桌板上铺好餐布,又把餐盒一一摆放好,好奇道:“不过你和明井然以前同校的事是真的吗?一开始你们不是不认识吗?” 虽然众人对两边说法中关于“初恋”的部分持不同态度,但似乎都默认二人说辞中相同的那部分是真的了。 迟衍扯着嘴角笑了笑,“明井然没跟你说啊?” 关键这事问她她也不清楚,明井然只和她讲了个开头。 就在昨天她还充满期待,让明井然慢慢地告诉她她们之间所有的过往。 现在呢? 她看向罗婕对自己充满期待的眼神,吃在嘴里的饭菜味同嚼蜡。 “我带的饭菜有这么难吃吗,至于你皱着脸咽下去吗?”罗婕笑着笑着变了脸色。 见她自己岔开话题,迟衍便顺着说了下去,“不是,伤口好痛,也没什么胃口。” 罗婕脸上浮现出几丝愧色,确实立刻就忘了她们刚刚讨论的话题,换上关切的表情问道:“你没挂止疼泵了吗?” 迟衍其实伤口确实还很疼,但她极擅长忍耐,所以痛楚从来不显在脸上,这会儿想在罗婕面前表现出“难受”的感觉,还得发挥一下她并不存在的演技。 “止疼泵也不能天天挂啊。”迟衍龇牙咧嘴地说。 罗婕一看便把脸上的关心收了起来,嫌弃道:“差点儿就信了你了。” 迟衍:“……”好的,她演技真的很差,有真情“实感”加成还能被人一眼看穿。 罗婕说:“先随便吃点吧,下午想吃别的再让明井然送过来。” 迟衍突然问:“那是不是明井然说什么你都信?” 罗婕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转过头,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着她,“当然。” 不过这种相信是一种“不相信”与“相信”的叠加。她知道明井然经常会隐瞒她一些事,而她演技太好以至于让她难以分辨,她到底什么时候在说真话,又是什么时候在说假话。 但是罗婕向来都是在怀疑明井然说的话的同时,选择去相信她。因为明井然在她心里一直都是“正确”的。这种“相信”,或许用“服从”和“听从摆布”来描述才更为贴切。 “你不也是吗?”罗婕说。 她说自己相信明井然的时候是带着点自豪的,但她说起迟衍无条件相信明井然,语气里又带着些嘲讽。 迟衍被她的语气激到,莫名有些恼火,“你当我傻吗?” 这股无名怒火,既是冲着罗婕,更多的是冲着明井然。她不敢对明井然流露的那些情绪,似乎在这一瞬间释放了小小一角。 脾气发出来她都有些意外,本以为这些愤怒和委屈,在明井然和她说开她们的过去的时候,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没想到还在。 罗婕眼中的情绪变幻莫测,有抱歉,有惊讶,最后都化为了愠怒。 迟衍怎么可以不相信明井然,她又怎么能背着明井然对别人说她不相信她? 明井然分明对她那么好,这不是辜负她了吗? 罗婕看着她还在吃明井然特地为她在私厨订的饭菜,不禁有些冒火,伸手一把将她夹菜的筷子拂开,“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不是说吃不下吗,那就别吃了!” 饭盒被筷子带得翻倒,汤汤水水撒了一床单。罗婕一眼也没看残局,扭头便用力踩着高跟鞋出了病房。 迟衍没料到她反应能有这么大。自己抽了几张抽纸,小心地收拾着打翻的碗筷。 “都是成年人了,怎么会这么冲动?”迟衍一边擦床单上的油渍,一边小声嘀咕,不知是在指罗婕还是在指自己。 收拾到一半她就停下,望着不可能擦干净的床单深深叹了口气。 是因为刚刚做完手术吗,为什么做一点小事就这么累,从身体到内心都透着深重的疲惫。 迟衍躺回床上,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在同一个讨论组里很容易便找到了那个叫“正道的光”的人。 一定也是因为做手术打麻醉把她的脑子打糊涂了吧,明明她在演唱会上是在对明井然告白,可她现在竟然会因为别人胡编乱造的鬼话而动摇。 她甚至还不如罗婕对明井然忠诚。 - 医生还不允许她出院,迟衍便打电话让迟弈过来和她一起签了离院责任书。 “谢谢你愿意帮忙。”迟衍说。 迟弈特地开了辆商务车过来,把第二排的座椅放缓了又铺上柔软的毛毯,将她安置得妥妥帖帖。 “不是帮你忙,是给我自己省事,”迟弈回头看她一眼,确认她坐稳了才开车,“我不过来你肯定也会自己偷偷溜出去,不如我送你到目的地,再安安全全地把你送回医院。” 本来她也打算给迟衍办转院手续送她到私立医院,那里的服务和照料更周全一些。 刚刚她来的时候发现病房里一个看护都没有。 迟衍中午没吃完的饭菜还摆在床桌上没人收拾,看上去没动几口,床上的被子沾了一大片油污,也没有换上干净的。 明井然竟然就这样把她一个人扔在医院?迟弈进门后火气蹭蹭往上冒。迟衍看到她来了,卧在床上虚弱地冲她喊道:“姐姐,我想喝水。” 一句话又把她给气炸了。 这个明井然怎么连水都没有给她备好?! 她虽然知道那个女人很不可靠,但以为她对迟衍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好歹会在迟衍受伤后多用点心。 谁能想到她竟然这么不上心?就算她自己被陈纪东的官司缠身,请个看护给迟衍也不难吧。 能对迟衍疏忽到这个地步,也就是说她对迟衍完全没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迟弈心里又开始恼火,她该怎样把以前的事和迟衍说清楚,好让她们快点断个干净。 第63章 唯一让她犹豫的点就是,这样让她们断开,迟衍怕是会像断骨连筋一样,既分不彻底,又疼得彻心。 迟弈从后视镜望去,看见迟衍将惨白的一张小脸缩在绒毯里,像把自己结成了一个茧。 直觉让她感觉不太对劲,车里暖气很足,应该不会这么冷,那么这个动作应该是她防御心理的一种折射。 迟衍在害怕?如果是在平时,迟弈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排除这个可能性,她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向来都给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 但现在情况不同,一个人身体的客观条件忽然变得虚弱的时候,确实会产生恐惧。还有,一个人在恋爱之后,也很容易产生恐惧。 在感情中从另一半身上得不到安全感,就会患得患失。 这两点是一个再强大的人也无法避免的脆弱,这二者又会互相影响,像是玻璃上出现的两个裂口,当裂口附近的纹路连到一起时,整面玻璃便会应声而碎。 迟弈一边看路,一边在内心盘算着当下是哪种情形。如果是前者,那么现在是利用她身体的脆弱动摇她感情裂口的好时机,如果是后者,那就更方便她直接扩大这个裂口了…… 总之,现在不拆散小情侣更待何时。 下定决心后,她们也到了目的地,商务车驶入一栋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迟弈只负责把人送到,还不知道她来这儿是要干什么。 “我很快就回来。”下了车,迟衍决定独自上去。 这栋写字楼还算高档,安保充足,迟弈想她在这里应该也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但还是送她进了电梯。 “几楼?”迟弈站在电梯外探出身子,伸出一只手要帮她按楼层。 “七楼。”迟衍说。 迟弈按了电梯,在电梯门合上前不留容她反驳时间地说:“每隔十五分钟给我发一次消息,收不到信息我就上去找你。” “……”电梯门在迟衍的无语中缓缓关上。 她现在这样真像是被家长看得很紧的小孩子。 “下午好女士,”一出电梯门,明成律师事务所的前台便站起来向她问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迟衍易于被辨认的外貌特征都藏在宽大的帽檐和拉高的领口之下,她小心翼翼地躲着前台小姐的目光,问:“没有预约能进去吗?” 她来到这里,是为了找网上那个叫“正道的光”的网友见面。那人自称是律师,两人本来约好等她下班后在楼下的咖啡馆见面,但迟衍提前过来,就是想验证一下她的身份是否是真实的。 “哦,可以,请跟我来。”前台小姐只迟疑了一下,就微笑着引她进了门。 竟然这么简单?迟衍原以为要多费些口舌才能溜进去的。 前台将她带入一间无人的接待室,给她倒了杯温水,“请您在此稍等片刻,我去给您找对接的律师。” “啊等等,”迟衍喊住她,“我想问一下,吴成蹊是你们这儿的律师吗?” “你想找吴律师啊?”前台小姐露出为难的表情,浅浅地倒吸了口气,“嗯,行。我先去帮您问问。” 看来这人的身份不假。 那么她顶着真实身份在网上造谣的可能性又小了几分。 迟衍眼前一阵眩晕,忙扶着沙发坐了下来。 在等人来的空隙里,她抬眼打量了一圈这个和普通律所装修风格不太相似的房间。 这个房间贴着粉色的壁纸,一面书架上还摆满了玩偶,显得格外温馨和令人放松。接着她转头看见另一面墙上挂着的红色锦旗,终于明白了这里为什么是这样、以及前台为什么会轻易放她进来。 这个律所为妇女和儿童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 而她将整张脸包裹得严严实实,又对前台目光躲闪的样子,一定是让人误以为她是被人家暴得没法见人的受害者。 迟衍把帽子和围巾都取了下来,同时,身后有人推门而入。 在看到她铺满银色长发的背影时,来人惊喜地呼喊出声:“迟衍!真的是你?!” 迟衍转过身的瞬间,心又死了一点。 都说相由心生,这个吴成蹊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正直的好人。 第41章 迟衍盯着吴成蹊的脸半晌,随后开口道:“这么说可能有点冒昧,但你的年纪看起来比我大很多,你真的是跟我同届的同学吗?” 吴成蹊笑得宽厚,但身为律师的她自带一种稳健甚至强硬的气场,开口轻飘飘就把迟衍顶了回去。 “那你说这话真是太冒昧了。我们普通人只是先天外形没你们优越,再加上工作催人老、没钱没时间保养,自然比你看上去显年纪一些。” 她这话把迟衍都说得有几分自我怀疑。 自她跟在明井然身边进娱乐圈以来,经常看到的都是每年在自己脸上花几十甚至上百万的明星艺人,一个个五十赛三十,看到谁都要叫姐姐,连带着她们接触的工作人员都对外形格外上心,在这个极易接触到医疗美容的行业,大家私下相约的不是吃饭看电影,而是微针水光热玛吉。 见迟衍面露赧然,吴成蹊又给她台阶下地说道:“其实还因为我上学晚一两年,确实比你大几岁。” 再探究年龄的事显得太不礼貌,迟衍提起她此行的目的:“你在网上发的那些东西到底有何意图?” 吴成蹊两道凌厉剑眉下的目光十分犀利,也许是当律师的习惯,她和人对话时总是不自觉地找起对方话里的漏洞。 “我的意图?”吴成蹊反问道,“你这么问倒是挺奇怪的,你现在是明星,我们网友在网上讨论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说的那些话又不是在黑你,你特地来问我的意图……哦,看来我猜的都是真的咯?” 吴成蹊八卦地探寻着她的反应,“你就是急于保护林熙然吧?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在网上透露她的身份的。” 迟衍怔怔地望着吴成蹊笑了下,像是在嘲讽自己求仁得仁。 呵,怎么还真有这个人的存在啊? 但是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还有待求证。 迟衍继续试探:“我对你说的那个人完全没有印象,如果你不是别有居心在编造事实,那也是你过度揣测。也许我是还没习惯自己的艺人身份,所以反应有些大,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在任何地方发表对这件事不实的看法了。” “好的,好的,”吴成蹊嘴上一副“我懂你还是在维护她”的语气答应着,但脸上仍旧忍不住露出洞悉一切的优越感,她拿出手机翻到一张照片,亮给迟衍看道,“本来找出来是和网上那些人对证的,不过现在你放心,这张照片也不能证明什么,对吧。” 照片拍的是学校宣传栏海报的一角,由旁边的《运动风采》题头可以推测,这大抵是某次运动会上拍摄的宣传照。虽然广告布上喷绘打印的相片不甚清晰,但那个银发女孩的掠影仍然足够亮眼。 所以才引人偷偷拍下了这张照片吧。 海报照片下的小标题写着,“1500米女子组 第一名:迟衍 第二名:林熙然”。 迟衍循着“林熙然”的名字重新仔细打量着照片,就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扎马尾的女孩,镜头在动态下捕捉到的影像极其模糊,根本不可能看清她到底像不像明井然。 但迟衍心底已经有了决断。 吴成蹊把手机收回,说:“你能和我合张影吗?作为交换,我会删掉这张照片的,以后也会对从前学校的事守口如瓶,绝不打扰你们。” 迟衍同意和她合影,不过口径同来时没有改变:“你删不删都无所谓,这只是我和另一个人的同框照,这样的照片要多少有多少,对于其背后你臆想出来的故事,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吴成蹊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补了一下口红,不为所动地点着头,反正迟衍说迟衍的,她信她的。她已经认定了迟衍是在维护那个“林熙然”,所以迟衍无论说什么在她听来都像是掩饰。 “迟衍,看一下镜头~”吴成蹊高举着手机自拍,笑容灿烂。 迟衍一直默默观察着她的反应,闻言艰难地咽下胸口泛起的酸涩和钝痛,这才转头扯出一个微笑看向镜头。 吴成蹊调整了几次表情和角度,连续拍了许多张照片,里面唯有迟衍一动不动,像一尊雕琢得完美无瑕的蜡像。 “没想到以前认识的人成了明星呢,感觉挺神奇的,啊,虽然那时候就觉得你长得比明星还好看。”吴成蹊在调滤镜参数的间隙,像是漫不经心地说出的一句话。 “明井然不也是吗?”迟衍不动声色地问。 按理说她很早就红了,既然都是同校同学,那她这个还没出道的歌手与之相较又有什么新奇的。 “我对她没感觉,”吴成蹊脱口而出,“以前就觉得她不怎么样,现在也完全没关注她。来,谢谢啦,最后一张!” 迟衍只觉一口气哽在胸口里,整张脸像凝了冰一样迅速冷了下去。 第64章 好在吴成蹊给两人加了一个卖萌的动物特效,镜头里也看不出来她眼底和嘴角消失的微笑。 - 迟弈盯着分针走过一刻钟,还没等她和迟衍发消息,就已经看见她从电梯里走出的身影。 “这么快?”迟弈赞叹道,“挺乖的呀。” 迟衍上车时侧头看了眼头枕显示器上的时间,比她预想的时间还要短。 如果再除去吴成蹊磨磨蹭蹭拍照的时间,那她们真正谈话的时间也许不到五分钟。 五分钟。 仅仅这么短暂的接触,凭什么能相信那人说的话? “怎么啦?”迟弈看见迟衍懊恼地倒进座椅。 迟衍用绒毯捂着脸,瓮声瓮气地说:“我讨厌我自己。” 迟弈:“……” 她若有所思地上下扫视着那个再次封闭自己的糯米团子,直觉她散发的这种负面情绪和明井然脱不了干系。 “来,我和你说个事儿。”迟弈语气温和但郑重地唤道。 她不能再放任迟衍这么下去了。 “姐,你帮我调查个事儿。”迟衍蓦然从绒毯里探出头打断她道。 “……什么事?”迟弈把自己要说的话往后放了放。 迟衍眼神游移望向窗外,放轻了声音:“一个曾经和我同校的同学,林熙然,双木林,熙攘的熙……” 她顿了顿,脑子里最先想起那个人:“……明井然的然。你有办法能查到有关她的任何信息吗?和我差不多时间转到二中的,也是在差不多时间又转走的,我就知道这么点……” “够了,”迟弈说,“足够了。” 迟衍单纯感到惊奇而眼神一亮:“这能查出来吗?倒也不用特详细,有个照片什么的就好了。” 迟弈说:“我直接带你去见她。” 迟衍脑子还没转过来:“你也太神通了吧?你这渠道合法吗?不会为难人家吧?什么时候可以见面啊?” 迟弈刚刚发送完消息放下手机,给了一脚油门车就冲了出去。 “现在就带你去见她。” 迟衍:“……” 尽管已经有半年没回过迟家老宅了,但迟衍对这条路仍记忆犹新。 什么样的人是她随时想见就见,又刚好待在她家里? 迟衍一路都不发一言,心中堆积的猜测却撑得她脑子快要爆炸。 到老宅的时候刚好是晚饭时间,迟衍看见熟悉的圆桌边坐齐了她一家四口人,就是多了个陌生女孩。 但那张脸恍惚让她以为明井然也被叫来一起吃饭。 迟衍记得迟甯千的饭桌上,左手边经常空出一副碗筷,那里从来都不准坐人。此时那个长得极像明井然的女孩却正好坐在那里。 迟甯千搂住那个女孩的肩膀,唤她:“迟衍,过来坐,坐你妹妹旁边。” 饭桌上还有迟妍,迟弈,和迟老太太。 五双眼睛在出奇的安静中齐刷刷地盯着她,眼神中心思各异,但都看得她寒毛直竖。 像是老房子里冰冷的线香味忽然触动了她的神经,迟衍扶着门框,哇地一声把肚子里仅剩的一点酸水吐了一地。 真是见鬼了。 她不敢相信她看到的。 - 明井然回来时带着一身寒气,外面下了小雪,落到身上全化成水,把她后背整片的金棕色羊皮大衣都打湿成棕褐色。 迟衍没关心她为什么会在风雪里站那么久,神色冷漠地吞了两片止痛药才有力气和她对话。 “你怎么不在医院回来了?”明井然见她在家很吃惊。 迟衍站在她面前,病恹恹地垂着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去医院吗?” 明井然换鞋的动作呆了两秒,说:“因为你……”她犹疑地指了指自己后背。 因为她替她挨了一刀。 明井然把大衣脱了,穿着温暖的羊绒衫才去抱她,温声哄她道:“啊,我知道了,你在生气我一整天没去看你对吗?我是去派出所联系你案子那件事,又跑来跑去找律师,必须得让那人付出应有的代价啊。” 迟衍把头埋在她胸口,贴着她的心跳,说:“我对你掏心掏肺,你紧接着就骗我,对吧?” 明井然愣了一下,抱着她的手臂转而想把她推开:“你说什么呢?” 迟衍反客为主地紧搂住她的腰,让她挣扎不得。 她恨恨地说:“你再告诉我一次,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明井然忽然明白她是在说她刚做完手术醒来后问她的那个问题。 迟衍听到她耳边的心跳在狂飙。 果然,再会演戏的演员,都掩饰不了生理上的最真实的反应。 迟衍慢慢松开她,站直了身子,俯视着她的双眼。 明井然仰头望着她,在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里再不复往日的温情。 她莫名慌了,急忙按住迟衍一寸寸抽离的手,想让她继续抱住自己。 可迟衍这时已经不想再碰她了。 她把明井然的手拂开,然后泄气地垂手站在原地,静静地收拾完自己的最后一丝感情。 明井然急切地抚摸着她的脸,颤声哀求道:“迟衍,你不要这样,你看看我好吗?” 迟衍转动眼珠,冷淡地睨着她,虽然视线是朝向她的,但目光里却仿佛没有她的存在一般。 “不是这样,你好好看着我,像从前一样看着我。”明井然踮着脚、双臂囚着她的脖子,胡乱地把唇瓣印在她的眼角,像是试图用自己的热度温暖她的目光。 迟衍很轻易便把重心不稳的她推倒在地上。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瘫坐在地上的明井然,眼神中丝毫没有怜惜。 “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不答就是还不愿意用真实的一面面对我。”说罢她便毫不留恋地转身上楼。 “你这是要和我分手吗?!”明井然在她身后厉声质问她,“你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迟衍停在楼梯上,微微侧过脸但并没有回头,她好笑地问道:“分手?我有和你在一起过吗明小姐?我是问真正的那个你,而不是顶着林熙然的过去伪装出来的那个你。” 明井然的声音里难分震惊和愤怒哪个更甚:“你见到她了?那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竟然还会主动找你?” 迟衍被她的话语吸引得回过头,她还从来没听过明井然说出如此粗鄙难听的字眼,以至于她必须亲眼确认一下这话是不是从明井然那张嫣红漂亮的嘴里吐出来的。 明井然还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撑着地板,仰头怒视她的眼睛几乎要喷火。 “你终于舍得看我了?听见我骂你那个贱人心疼了是吧?!” 迟衍可以确认了,明井然竟然真的可以说出这种话来。 她那张温婉清丽的脸上竟然可以出现这么狂躁恶毒的表情。 像是完完全全换了一个人一样。 迟衍不愿再多看她一眼,嫌恶地皱起眉,转身继续上楼。 明井然爬起来追在她身后不依不饶:“她为什么又来找你了?你们几时勾搭到一起的?” 迟衍进了卧室随手把门关上,明井然在外捶了两下,发现门没锁,又一脚把门踹开。 “我知道,是今天对吧?我就不在一天,就给你们找着机会了。” 迟衍当她不存在,站在衣柜前把自己常穿的几套衣服整理出来,准备带走。 明井然仍在她耳边喋喋不休:“你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吗?你竟然还敢和她在一起,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迟衍不为所动地用摸了摸下巴,目光在一件羽绒服和行李箱间逡巡,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她到底带不带得走这么多东西。 她唯一可以肯定要舍弃在这里的东西,只有明井然。 在这个问题上,明井然也与她心意相通。 她清楚地知道迟衍这是要一去不回头了,黏在她手上的目光越发地紧张。 她看她取出了一顶帽子,把一件毛衣叠得四四方方,但指尖掠过了她送她的一件外套和一条项链。 她知道她要把和她有关的所有东西都留在这里,不,是撇在这里。 明井然急红了眼,气急败坏地抽出那条项链,蛮横地把迟衍推到床上,然后用那条超长的珍珠项链绑住了她的手腕。 珍珠链在她的手腕上缠了四圈,刚反应过来的迟衍还能用手抓住她的头发,试图用力推开她。 但明井然忍着发麻的头皮就是不放手,接着用链子绕上她的手臂,将她两只小臂也绑到了一起——这样她的手能活动的范围和可以使上的力道又小了一些。 迟衍反抗也无力了,后背的伤也让她无法挣扎,她束手就擒地看着明井然慢条斯理地在她手肘处打上一个漂亮的珍珠结。 彻底掌握主动权的明井然终于放松下来,气喘吁吁地骑在她身上狞笑。 等呼吸平复后,她俯下身来,揪住迟衍的领口质问她:“不过一天而已,你怎么就变心了呢?” 第65章 “她都对你说了些什么?还是你们做了些什么?对,肯定是做了些什么吧,”明井然恶狠狠地掐着她的下巴,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一定是做了,你才会变心得这么快。” 迟衍从头至尾平静又陌生地打量着她,忽然觉得从前的一切也不是无迹可寻。 以前明井然遇到章鹤的时候也会抓狂,但那时迟衍看她只觉得她像张牙舞爪的小猫一样可爱。 现在明井然因为林熙然而抓狂,而迟衍现在看她就像看到了一条疯狗。 其实明井然发疯的底层逻辑并没有变,全是出于“嫉妒”而已。 从前她嫉妒章鹤比她先拿到视后,现在她嫉妒林熙然…… ……她嫉妒林熙然什么呢?迟衍仔细想想,她是不是该有一点点高兴,明井然嫉妒林熙然和她在一起,这也算是她对她的一种真情。 明井然后面又说了些什么迟衍没听见,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明井然已经低下头去。 她用鼻尖蹭了蹭她的真丝睡裙。 迟衍抗拒地绷紧了身子,但是身体仍然记得在这熟悉的触碰下该做出什么反应。 …… “你够了!”迟衍颤抖着喘着气,两颊因为愤怒而变得潮红。 明井然舔了舔湿润的唇角,用炫耀的语气对她道:“你看,你还是爱我的,迟衍,我们和好吧,你不是也都说了吗,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你都一样喜欢,那你不要再想着那个林熙然,和我在一起不就好了吗?” 迟衍像无力的浮萍一样被明井然按在松软的床榻上,她浑身脱力地打着颤,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用被捆绑起来的双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个反应让明井然带着隐秘的欣喜,期待地等着她松口。 万籁俱静之后,她只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低低的一声啜泣。 明井然看见两行清泪从迟衍遮住双眼的手背下流出来,顺着她精致的下颌滑落进耳后散开的发丝。 “如果……”迟衍抽抽噎噎地说,“我喜欢你这件事只会伤害我自己的话,我怎么给你欺负都行……” “但是现在……会有另一个人伤心……所以我不能再原谅你了。” 迟衍回想起下午看到林熙然的那个瞬间,她脸上出现那么伤心失落的表情,一定是她拉着明井然无论怎样给她赔礼道歉都弥补不了的吧。 尽管明井然没有听到她想听的答案,但是竟然奇异地停止了动作,她怔怔地骑在迟衍身上,像是理解不了迟衍说的那句简单得单纯的话。 迟衍蓦地收了声,伺机而动。 桎梏住她的珠链应声断裂,莹白润泽的珍珠噼里啪啦地溅落一地,也有不少滚在迸了星星点点血迹的床单之上。 明井然感到压制不住迟衍的时候已经晚了,很快两人的位置就掉了个个儿,迟衍掐着她的脖子推着她倒下。 明井然的后背被那些珍珠硌得生疼,不禁皱了皱眉,还像在跟爱人撒娇一般嗔道:“疼——” “疼吗?”迟衍一改刚才被欺负到哭的弱势,又重新冷回脸,毫不怜惜地说,“你活该。” - 凌晨两点,急诊室。 一位医生和一位护士并肩而立,同时处理着她们手下的伤口。 “这是怎么弄的?”虽然一眼就能看出事情原委,但医生还是问道。 迟衍和明井然坐在一条板凳上,微微侧着身背对着对方,谁也不理谁。 迟衍抱着脱下的半边羽绒服袖子,把崩裂伤口的后背给医生重新缝针。 “你这又是怎么弄的?”护士问,“咬这么深,要打破伤风的。” 明井然印着一圈牙印的肩膀抖了抖,抬起另一只手拨了拨凌乱的刘海,不多时,就听见她抽抽搭搭吸鼻子的声音。 一直没说话的迟衍叹了口气,开口道:“护士小姐,能请你帮她拿点纸巾吗?” 第42章 迟衍转到了迟弈给她安排的私立医院。 这里果真私密性、安全性绝佳,一概闲杂人等都进不来,除了帮她挡住闻风而来的记者私生,还帮她多次挡住前来求和的某某人。 那天晚上从医院分别后,迟衍干脆什么都不要了,她把所有东西都留在了某某人家里。 某某人给她打电话,微信短信轮番轰炸,她便直接换了手机号。 有关某某人的一切,她也再不去想了。哪怕里面还有很多她没想通的事或是值得留恋的回忆,她也统统不去思考、计较了。 就像饺子包到一半发现有一味馅儿坏了,根本就没办法把里面坏的部分挑出来,只能把所有的肉馅面皮和一团扔了。 只是这里还剩唯一一个与某某人有关的事物,迟衍无法避而不见。 林熙然每天都到医院来看她。 迟衍暂时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熙然的那张脸。 她做不到像植物那样,将用在某某人身上的感情立刻嫁接到林熙然身上,甚至她觉得自己以后也不会对她发展出其他的感情了。 她现在只能把她当妹妹。 以前她和林熙然在一起的感觉她也回忆不起来,那份感觉和为此许下的承诺她都浪费在了某某人身上,也仿佛随着和某某人的一刀两断彻底消失不见。 要形容她当下的状态便是,某某人顶替了属于林熙然的一切,又从她这里骗走了更多的感情,结果情感亏空的她无力偿还应有的感情给林熙然。 所以迟衍一看到林熙然,便愧疚得要死。 “姐姐,今天恢复得好些了吗?”林熙然用两只手包住她微凉的指尖,笑意温和地问。 手背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迟衍回过神,但并没有抽回手。 她感受得到林熙然对她的触碰没有别的心思,这大抵得益于她总叫她“姐姐”,两人目前明面上的相处就像姐妹一样单纯。 “嗯,今天感觉身体又恢复了一些,做抬手拉伸之类的动作时已经完全没有不适了,”迟衍回她道,“昨天复查的报告也出来了,今明两天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林熙然由衷地为她高兴:“太好了,迟弈姐说公司那边专辑的制作团队也准备好了,等你出院随时都可以开工。我明天上午开车过来接你?” 这几天林熙然为她工作的事跑得特别勤,有时候公司要转交给她的文件都是林熙然亲自去取的。 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林熙然似乎有意在工作和生活两边都紧紧跟着她,照料她。 倒是有点像她以前在某某人身边扮演的角色了。 迟衍舔了舔唇角,斟酌半晌,委婉地问道:“熙然,你自己的工作不要紧吗?” 林熙然难为情地说:“我没有正经工作,毕业后就一直跟在妈妈身边。”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向迟衍,问道:“你是不是不希望我陪你去公司?” 她这副小心翼翼乖巧得惹人爱怜的神情又太像某某人了。 迟衍仿佛被踩到尾巴一样快速别开眼,否认道:“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只是不想耽误你。” “怎么会是耽误呢?”林熙然脆弱地笑了笑,“我想尽可能地弥补回一些我们错过的时间。” 迟衍来不及诧异,林熙然对她展露的一丁点别样的感情又迅速缩了回去。像是孔雀将尾羽展开了一瞬又迅速收束。 林熙然体贴地退回到让迟衍没有压力的那个位置,说:“姐姐,我只是想帮你做一点事。你要是觉得我们现在走得太近了,那我们就顺其自然,慢慢来。” 她越退让,迟衍反而越替她委屈,特别是在察觉到她也许还在压抑着别的感情之后。 “那你明天来接我吧。接下来的工作我也是第一次接触,我们一起试试吧。”迟衍说。 如果林熙然还有别的想法,那她应当陪她试试。 不过是把某某人横插一脚的路拨回正轨罢了。 - 翌日回公司最先出来迎接她的人是林奕樊。 迟衍回来前才在电话里和她透露自己做手术的事,也没让她去医院看她。 林奕樊便提了份果篮在地下停车场等她,说是补给她的。 “我没跟其他人说,你偷偷把这个收下吧。”林奕樊一边给她使眼色,一边把果篮往她手里塞。 迟衍既感动又觉得她认真得好笑,抱着果篮道了声谢。 “要不然我放车上去?”林熙然后一步赶到,见她提在手里不方便,提议道。 林奕樊循声望向林熙然,猛地一看还以为是明井然,待她摘下墨镜才发觉不是同一个人。 她扯了扯迟衍的袖子,如临大敌般问道:“你这是……?” 前些日子网上的热贴她还记忆犹新,虽然当时一笑了之,但真像网上说的那样,看见迟衍身边有一个和明井然那么像的女生时,任谁都要相信几分了。 她姐妹是把女神当替身了吗?那可真是缺大德。 林奕樊替明井然愤愤不平。 第66章 迟衍看她表情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也正是怕她这样想,所以才不太希望林熙然和她一起来公司。 真要解释起来可比网上的谣言还离谱一百倍。 林熙然主动向林奕樊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林熙然,是迟衍的妹妹。” “你好,我是林奕樊,迟衍的朋友和同期,不过我现在还没出道。”林奕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熙然,嘴里小声惊叹道,“你和我堂姐名字一样欸。” “那我们还挺有缘的,”林熙然和林奕樊并排站着,顺势引导她往电梯走去,“你堂姐多大了,是做什么的?” “和迟衍差不多大吧。她中学后全家就搬去外地了,我也不知道她最近在干什么,不过听我爸说最近好像又回本市了……”林奕樊很自然地和她谈起天来,话题全引到了她堂姐身上,一时忘了纠结眼前的林熙然和网上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迟衍暂时松了口气,跟在她们后面上了楼。 录制新歌的工作往后拖了半个月,大部分事宜已经在她修养时通过线上会议解决了。 今天一来,团队先开了个短会,便开始了新歌的录制。 她这次要发行的音乐ep里将收录四首歌曲,公司特别请来欧美大师级制作人操刀,每首歌风格迥异,唯一不变的是都带着贴符她声线的狂野和梦幻。 这张迷你专辑无论是制作还是宣发都对标的公司内一线歌手,而且公司为一个新人投入这么多,并没指望她第一张专辑就能大卖,只是希望她能用高质量的作品进入市场打好口碑和知名度。 这次的工作从筹备之初便备受瞩目,迟衍也难得地感受到了分量不小的压力。 录音棚来了不少人,除了理应到场监棚的配唱制作人和录音师,控制室里还坐了一堆慕名而来的各大总监。 之前她们还不太看好迟衍,可看过她上《音你而战》的演出后,都像押宝似的把期待的目光投到了她身上。 迟弈也带着温嘉凡过来了,谁都看得出她不仅仅是以老板的身份过来的,而是带着一种“吾家有娃初长成,孩子要才艺展示了,她这个做家长的自然要过来接受大家的羡慕和恭维”的优越感。 但是一曲试录完毕,众人脸上的微笑都维持得有些力不从心。 连迟弈都听得出来,迟衍的气息和发声和之前相比有很大不同。 是大不如从前。 这大概和她受伤的部位有关。 “没事儿,迟总,第一遍嘛,都是暴露问题再解决磨合,咱们也不要求one take,”配唱老师向迟弈示意后离开控制室,说,“有几个小问题我去跟她讨论一下。” 迟弈隔着玻璃,看到对面录音室里的迟衍面色发灰地摘下耳机,她自己唱歌出了什么问题,她自己心里应该是最清楚,也是最难受的。 “第一天的录制起码是十二个小时起步,你们还要一直坐下去吗?”迟弈这话明显是想赶人。 虽然她自己还稳坐不动,但其他人哪里还敢继续待下去。 临走前迟弈又对她们旁敲侧击:“这次制作我会亲自跟进,在全部制作完成前不要让我听到任何闲话。” 迟衍眼角的余光穿过玻璃,看见控制室里只剩下迟弈和录音师,心想走的那些人大抵是因为失望吧。 她右手不自觉紧握成拳,用指甲自我惩罚般掐着掌心的肉。 连站在她对面的配唱老师都没发现她走神,迟弈却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中间拍了拍玻璃。 “出来。” 迟弈的手势指向门外。 迟衍和迟弈身高相仿,但此刻站在她面前垂头丧气,看上去倒像是比她矮上一头。 迟弈拎着她的后脖颈逼她抬起头来,“有谁给你压力了吗?” 没有任何人给她压力。可大家做好的所有工作,都会因为她欠佳的表现毁于一旦。任谁想到这点都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她不说话,迟弈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说道:“你做好你的工作,她们做好她们的工作,虽然你们的工作内容会有交叉,但她们不会因为你的表现少拿一分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迟衍说。 “这不是钱的问题,钱也不是问题。你也知道公司这次在制作上投了这么多钱并不是要你现在就拿出回报。所以,现在没有任何问题了。”迟弈拍了拍她的背。 迟衍挺直了背,睁大了眼睛瞪着她,被她这一通胡扯的歪理绕进去了。 牛角尖都给迟弈堵死了,倒是让她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问题。 “不要怪自己,无人可以指责的时候就怪天意吧。”迟弈说,“未来的路还很长,你嗓子没坏,身子可以慢慢养好,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弥补遗憾。” 晚上十一点,迟衍才从录音棚离开。 出了公司大门,被一阵寒风吹得打了个激灵,她才发觉自己把外套落在了楼上。 她浑浑噩噩地准备往回走,却在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时止住了脚步。 “啊,你已经到了。那我们走吧。”迟衍以为是林熙然过来接她,想着车不会停得太远,干脆就这样回去。 听到她的话,明井然的身体像紧绷的弦被人狠狠拉扯,感觉就像在快要断掉的边缘。 她以为亲自见到迟衍后会有不同的,却没想到被她当成了另一个人。 明井然自嘲地笑着摘下帽子,目光灼灼地看向眼前好久不见的人。 她湛黑的眼眸里像跳耀着火光,迟衍在和她对视上的一瞬间眸光却冷得像冰。 “你怎么来了?”迟衍皱起眉,小幅度甩了甩她因为录歌录得混沌不清的脑子。 这动作在明井然看来却像是十足的嫌弃。 她强压下脸上的怨怼,扯出一个惹人怜爱的笑脸,装作无事发生般嗔道:“迟衍,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啊?” 迟衍视觉敏锐地捕捉到她身体微微前倾的迹象,预判般瞬间做出反应,率先后撤一步把双手插进兜里。 她上面穿着件黑色中领打底衫,手便只能只能插进牛仔裤两侧紧窄的口袋里,无意中摆了个又拽又臭的架子。 明井然刚抬起来60°的手扑了空,被她这样一副生怕沾染晦气的样子尴尬得僵在原地。 她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了一步,迟衍便又如临大敌般夸张地往后跳开一步。 对面嫌弃的意味简直扑鼻而来,明井然嘴角抽搐,紧咬着后槽牙才能维持住体面的微笑。 迟衍感觉明井然浑身像噼里啪啦地冒着静电,假如她再勾出一个火花,她绝对就要炸了。 林熙然来接迟衍下班,停好车,却眼尖地看见广场空地上的两人,便一路小跑着过来。 她从迟衍身后接近,还没看清她对面是何人,只觉她们之间气氛似乎有些微妙,便试探着问道:“迟衍,这位是——?” 自从迟衍下定决心要忘掉某某人以来,她便克制着绝不在脑海里去想某某人的名字。 这就导致她在要介绍某某人的一瞬间,还真就记不起来她的名字了。 “呃……就是那谁…………”迟衍挠了挠头。 明井然看她竟真在那儿费劲扒拉地思考,空气间啪地火花带闪电,倏地就把她的脾气点炸了。 “呵,我是谁?”明井然在外发火还是很顾及面子地带着风度,她笑意吟吟地面对着迟衍,却从眼尾乜视着林熙然说,“我不是你快活得□□时都要叫的老婆吗?现在又不记得怎么喊我了?” 迟衍在羞愤得要死之前想先掐死明井然,但她忽然意识到还得先照顾另外一个人的情绪,只不过那人的反应比她预料之中的淡定得多。 林熙然站在原地定定地看了明井然半晌,然后云淡风轻地解下自己的披肩,揽臂披到了迟衍身上。 她搭好披肩后的手也没收回来,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圈在迟衍肩头。 林熙然完全没拿正眼瞧明井然一眼,只全心全意地望着迟衍,柔声道:“外面冷,我们回家吧。” 迟衍微张着嘴,应声前鬼使神差地偷偷觑了明井然一眼。 “好。” 她看见明井然像一枚迅速哑掉的炮弹,偃旗息鼓地杵在原地。 车子一直没熄火,迟衍一上车就被暖气包围,冻僵的神经蓦地放松下来。 林熙然从保温壶里倒了一杯盖的茶水,递给迟衍暖手。 “专辑录制得怎么样?”林熙然关心道。 迟衍转着手里的茶杯,看着吸了半饱水的玫瑰干花瓣在茶水中浮浮沉沉,最后还是沉到杯底。 “……还行吧。”她没什么底气地说。 录歌的工作也许还要进行一个月,但这第一天就几乎可以盖棺定论了,她后面的状态再好,也比不了受伤之前。 迟弈宽慰她的那些话全然失了效,她再不是因为顾忌别人的感受,而是为自己的状况感到难受。 虽然不是彻底,但有点前程毁了的感觉。 第67章 见迟衍并不想倾诉,林熙然也没有再问。 “太晚了,是直接送你回家吧?” 尽管她方才在明井然面前的语气像是在说和迟衍住在一起,但其实迟衍出院后就独自在外面租了公寓,就在离公司不远的两条街之外的地方。 迟衍扭头看了眼车窗外,明井然还站在广场上,目光幽幽的,似乎一直盯着她们这边。 她是忘了带外套下来才穿得单薄,但明井然显然是怀着别的目的也穿得不多。 一身墨绿丝绒套装搭配精致妆容,高跟鞋上还裸着脚踝。 不知道是妄想用美色打动谁的心。 “我马上回来,你不用下车。”迟衍说话间已合拢车门,林熙然疑惑的挽留声便被她一同留在了静谧的车里。 明井然看她去而复返,脸上终于露出自信。 “迟衍……”她柔柔地唤她,这次安分地没有再动手动脚。 迟衍站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仍然双手插兜,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有话直说,你到底来找我干嘛?” 迟衍觉得自己很可笑,既是太了解明井然,也是不相信她深爱自己到了这个地步。 她肯定不单单是为了挽回她才苦苦痴缠着她。 明井然在机会面前从来都不会迟疑。 “你还好吗,受的伤有没有影响你唱歌?” 迟衍说:“有。” 明井然又问:“你现在后悔吗?” 迟衍说:“不后悔。” 明井然最后问:“那你怪不怪我?” 迟衍说:“只谈这次意外的话,我不怪你。” 明井然露出浅笑,说:“迟衍,那你能帮忙去警局签一下谅解书吗?” 迟衍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上,当时说一定要让那人付出应有的代价,现在却跑来找她谅解嫌疑人。 刀没扎在她身上她明井然是不知道疼啊。 以前说不准也没怎么心疼她,现在也更不会心疼她了。 迟衍庆幸,幸好她兜里没纸,不然当下肯定要哭出声来。 第43章 迟衍的指尖蜷起又放下,最后沉声道:“好,我去签。” 明井然闻言笑着要扑过来抱她,迟衍侧身闪开一步,继续说:“条件是,你以后不准再找我了。” “不准给我打电话,不准给我发消息,不准主动来找我,偶然遇见不准找我搭话,不准对我笑……” 她说这话时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副心旌摇荡、防线快要溃败的样子。 明井然仰头望着她,忽然噗嗤笑出声来:“你这么怕我吗?我对你一笑你的魂儿就要被我勾走了?那我每天给你打电话,每天给你发消息,每天缠着你,非要找你搭话,非要对着你笑,你是不是就受不了我、要和我和好了?” “不是,”迟衍抬起眼,和明井然想象的不同,长睫之下那双冷灰色的眸子却异常坚定,“你还没听明白吗?我的意思是,以后你和我之间要当陌生人。” 这一刻,明井然才知道她分手的决心有多决绝,脸上悠然的笑意蓦地消散。 “是不是……再也不给我机会了?”她身形像是站不稳似的晃了一下。 “嗯。” 迟衍轻轻点了点头,却像有万钧的重量落到听者心间。 话落,广场上应景地起了阵寒风,明井然像是结了凌,整个人都硬邦邦地紧作一根棍儿,定定望向迟衍。 迟衍把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目光不甚在意地扫过地面,在两人中间划了道分界线。 她裹着围巾一边转身一边道:“那我走了,熙然还在车上等我。”中间顿了顿,接着郑重地分别道:“……以后再也不见了。” 明井然:“……” 一别后,迟衍放宽了心,把生活的重心彻底挪到了工作上。 那夜过后一连下了一周的大雪,迟衍连回公寓都觉得赘余,便在录音棚外的休息室放了睡袋,除了在外面吃喝拉撒就是琢磨新歌,然后把自己装进睡袋里裹成一个蛹,隔绝外界的一切风霜雨雪。 就连后来雪停了也是这样,整整一个半月的时间,她在录音棚一直泡到专辑录制结束。 其间,那个人真的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人过于邋遢的时候头发都会长很快。 迟弈再见到迟衍时,看她整个人钻进睡袋里只露出头发,还以为谁把泡发的面线打翻了。 迟弈拉开窗帘让冬日温暖的阳光照进来,现在是下午三点,等太阳再一落山,迟衍便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起床了,把自己好好收拾收拾。”迟弈站在沙发尾部,居高临下嫌弃地看着她不成人形的妹妹。 迟衍在睡袋里蛄蛹了两下,头还没出来,先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问:“今天拍海报吗?” “今天大年三十,谁不放假给你拍海报?”迟弈忍无可忍,走过去拽着她的头发,一把将她从蛹里薅出来,接着便啧了一声,“你能赶紧去洗洗吗?脏死了。” 就在她卫衣胸口处还贴着一个被睡袋夹扁的m记纸袋,里面小半包没吃完的薯条撒了她一身。 “谁脏了?”迟衍不满地从卫衣里翻出贴身内衣,怼到迟弈鼻尖下,“你闻闻,我每天都有勤换衣物勤洗澡的好吗?香着嘞。” 迟弈眉头紧锁着偏过头。脏东西谁稀得闻? 不过她刚刚抓她的头发确实也不油,清清爽爽还带着洗发水的橙花香,只是乱蓬蓬地完全没打理过,像只乱毛小狗。 “那距离你上一次洗漱也过了快二十四小时了,再洗一次,换好衣服,跟我回家吃饭。”迟弈说着微扬下巴指了指门口。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座可移动衣架,挂了一排冬季新款,应该是迟弈直接叫品牌按她的尺码准备的。 “选套自己喜欢的,换好了找我,我们一起回去。”迟弈说完就往外走,却猝不及防被迟衍塞了口不知什么东西。 软软的,粉粉的,有点凉。 ——是迟衍衣服前被压扁的隔夜薯条。 迟弈咀嚼了两口,想明白的时候迟衍已经翻过沙发从另一边跑路了。 “哈哈哈,我馋了一个多月的油炸大餐,香不香?”迟衍跑到安全距离外,才敢欠揍地冲迟弈挑衅道。 录歌的一个半月她都没沾油荤,昨天嘴巴一解禁就点了炸鸡薯条的外卖解馋,只是人太累,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迟弈太阳穴青筋暴跳,一面找纸巾吐东西一面转身找那个欠揍的家伙算账。 但一转眼,看见迟衍站在窗户边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脾气忽然就消了大半。 第一天录歌的时候,迟弈看她整个人都灰蒙蒙的,今天她终于又重新在太阳底下闪着光了。 无论笼罩着她的是什么阴霾——是音乐道路上遇到的或是什么人带给她的,此刻仿佛都散了。 迟弈若无其事地走到门边,抱走了一溜儿的衣服,说:“不跟你计较。七点整吃年夜饭,路上还得开一个多小时,你自己估算着时间。”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迟衍到衣架旁一看,上面只剩一件大红色的旗袍,颜色比对联还正。她当即就穿着拖鞋追了出去,“大过年的你这么阴阳真的好吗?” 俩大长腿在走廊里追逐了半天,迟衍开始求饶:“你把那件圣罗兰的皮衣给我放下!” - 不管怎样,亲姐妹在年夜饭上总是要坐一桌的。 迟弈可开心了,迟衍却不怎么高兴。 这是她头一回在迟家吃团年饭,也是头一回和林熙然坐在一起吃团年饭。 这些日子里她搬到公司,除了是为了专心录歌以外,还是为了躲着林熙然。 和明井然分开后,她重新整理了一遍自己的感情。虽然明井然对她是七分假意,但她对明井然是十分真情。 她只能说她对林熙然非常抱歉,是她认错了人,移情别恋了。那么现在的话,那两段感情都已经结束。 前段时间她愤怒又消沉,想快点把错放在明井然身上的感情转给林熙然,但那是不对的。 这种不纯粹的东西林熙然应该也不想要。 迟老太太没上桌,也没人问。饭桌上不热闹,那么大一桌满汉全席般丰盛的菜,竟然只吃了不到一小时就散了。 迟甯千要求过年全家人都住在一起,所以迟衍吃完饭就回到她经常住的那套客房,坐在沙发上捶胸。热菜热汤能吃出冷菜硬菜一样噎人的效果,也是迟家独有的特色了。 房间最外的大门是虚掩的,林熙然托着一个大餐盘不打招呼就进来了。 “姐姐,我看你刚刚没吃多少,我们一起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点零食吧。” 迟衍房间的茶几是岩板的,中间有个烤炉,林熙然带了一壶酒一只鱿鱼干和两只红薯,放在上面烤。 迟衍又扔了几只蜜糖橘上去,没一会儿整个房间就飘满醇厚的果香。 第68章 时间刚刚好,春晚里的开场秀还没演完。接着所有主持人出来拜年。 迟衍感慨:“以前每年都主持的那个姐姐怎么不在了啊?”每年都习惯看到的人突然消失,总感觉春晚都少了点味道。 林熙然说:“她陪了我们这么多年,也该陪陪家人了啊。再说,也是时候让年轻一代的主持人接棒了。姐姐你尝尝这个——” 林熙然倒了一杯热好的梅子露递给她:“这是我夏天亲手酿的。” 迟衍隔着酒杯定定打量了她半晌,问:“你夏天就在这里了吗?” 迟家老宅虽大,藏一个人是挺容易,但要是想完全不露痕迹,让迟弈和迟妍都察觉不到,还是很难的。 林熙然说:“对,我一直住在这里,陪妈妈一起。你们都不回来陪妈妈,妈妈会伤心的。” 迟衍哽住,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两人的视线重新回到电视上,正巧从那个年轻主持的嘴里听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 随着镜头的切换,明井然和其他几位歌手一齐出现在舞台中央,虽然她站在最靠边的位置,但每次出现全景镜头时,她都是最夺人眼球的那一个。 迟衍低下头给林熙然剥了两个橘子,把烤好的鱿鱼干撕成条,做完这些一首歌竟然还没唱完,她又没事找事地把没熟的地瓜在炉子上戳来戳去。 林熙然斜着眼打趣地看着她笑,“姐姐你别忙了,看节目啊。” “好。”迟衍端起一杯水,像是渴极了一样不停地啜饮。 林熙然假装看不见她的小动作,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电视,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姐姐,”她歪着身子靠过来,“虽然我跟她长得有点像,但我还是远远比不上她,对吗?” 电视里的明井然身穿一袭紫色长摆礼服,轻纱在她纤长曼妙的身材曲线上堆叠,让她看起来就像一株如梦似幻的紫罗兰。 迟衍盯了电视画面两秒就挪开目光,嘴里含着水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林熙然对她紧逼道:“那姐姐你再没必要对她念念不忘了吧。她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吸引你的?追根究底,你最开始对她产生感觉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吗?” 迟衍着急地咽下水,解释说:“我没有再想她了。真的。我们的话……” 对她来说,这无异于重新开始,她还需要一些时间和一个再次心动的契机。 潋滟的水光在她唇上镀了层晶亮的膜,林熙然耳边听不到她的解释,全心全意盯着她一张一合的薄唇,忽然忍不住心动般倾身吻了上去。 迟衍瞳孔惊异地放大,看着林熙然近在咫尺的闭上的眼睫轻轻颤动。 那鸦羽似的眼睫复又睁开,眼底是掩不住的失望和怒火。 她的唇瓣停在了离迟衍只有不到一公分的地方,中间是隔开两人的一节素白食指。 林熙然眼眶含泪地看了她两秒,在眼泪夺眶而出之前,毫不犹豫地便起身冲出门外。 “熙然——!”迟衍急切地站起来,她方才不知为何手比脑子动得更快,在她没有意识到之前,身体就已经拒绝了林熙然的那个吻。 她十分清楚这个举动有多么伤人,这种时候自然应当追上去解释清楚。 迟衍脚尖朝前跨出一步,抬头却猛然看见电视荧幕上给到了明井然的特写。 一曲唱毕,在渐出的伴奏里,明井然隔着镜头,对她露出一个温婉恬静的微笑。 迟衍微蹙着眉头移开视线,在明井然的注视中快步追了出去。 第44章 明井然很久没见过迟衍了,但收到的关于她的消息从来没有间断过。 从大年初一开始,就有人拍到她与一女性好友同游公园,两人一齐划船游湖,迟衍上船下船时都会体贴地揽住友人的腰,只是这手从离船上岸后再也没有放开过。 大年初三,有人在某书上发文称,在商场vip休息室偶遇迟衍,盛赞她本人比电视上还好看,并且十分温柔有礼貌,对同行女伴出手大方。 对方挑选衣物鞋履时她都会认真耐心给出评价,眼光独到,并毫不吝惜夸奖,简直给足了情绪价值,刷卡买单也是毫不犹豫。最后一言带过说那位女伴看上去有点像明井然。 网友在评论区追问时博主又表示不太确定,当时光顾着看迟衍了,对另一位女伴的关注并不多,只是从迟衍对她的态度来看,感觉两人不像普通朋友。 元宵节,这回是许多人都遇到了她牵着另一名女生的手逛庙会。虽然当晚因为光线太暗、人流量太多,没有人拍到一张清晰的照片,但从所有没有准备拍下的照片中都可以看出,在一片朦胧多彩的光影里,二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很甜蜜。 那阵子迟衍参加《音你而战》的热度已经消退了许多,以上有关她的个人消息并没有获得大众普遍的关注,只有少数粉丝乐此不疲地在网上搜索她的名字才会得知。 明井然也是这样才知道迟衍近况的,后来情人节那天,当迟衍的首张迷你专辑发行时,不用搜索就占据了她各大社交软件的首页版面。 明井然把那四首歌循环了一整天,然后晚上睡觉之前看了眼手机,就看到了迟衍包场某西餐厅并精心布置惊喜,当晚携女伴就餐,后亲自弹唱专辑新曲助兴的推送。 不过短短四十秒的视频,让明井然翻来覆去看了一宿未眠。 - 虽然那四首歌对迟衍自己而言,水准没有达到她的预期,但放眼整个音乐市场来看,其质量仍然算上乘。 同时也算碰上天时人和,开春后同期没有人气歌手发行新歌,她轻易就打败春晚上的几首热门神曲,包揽了各大音乐平台的冠亚季殿军。 迟衍的歌红了,人也要乘胜追击在观众们前露个脸,把“歌手迟衍”的名号打出去,这样才算是有效出道。 公司给她安排上一个老牌竞技真人秀节目宣传。节目名叫《嗨乐派对》,原本国民热度就很高,新一季开播又恰逢十周年纪念,第一期回归办得声势浩大,据说策划了一个大主题,要请不少明星一起庆祝。 迟衍当天出发录制的时候才知道,上这个节目通告的艺人得有三四十人。除她以外,同公司一起要去的艺人就有四个。 其中一个是秦水斯,她人红,近几年是这个节目的常客,此次作为老朋友特地被邀请出席。然后还有林奕樊。 虽说节目上的主咖数量还是固定在十来个,剩下二三十位艺人都是在各个环节凑人头,请的都是还没爆过的小花小生,但每一个名额背后都是一场腥风血雨,林奕樊竟然能在其中能抢到一个席位,实在令人费解。 迟衍依稀记得她在娱乐圈较为拿得出手的履历只有参加《姐姐妹妹向前冲》的冲关冠军。 最后她的好奇心实在是大过了姐妹情面,只好尴尴尬尬地直问了。 林奕樊大大方方地说:“我拜托了礼礼姐啊。我下个月要去参加爱豆101,她是我的导师,上次在公司开完会我们聊了会儿,没想到她人特别好,还加了我微信。” 她说的礼礼姐就是舒黎礼,秦水斯的前队友,搭上森宇影业的周牧周总后事业一飞冲天,也是从上一季开始在《嗨乐派对》当固定mc。 说曹操曹操到,她们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而后舒黎礼探头进来:“队长……” 她原本是专程来找秦水斯的,但目光却不自觉地被坐在一旁的迟衍吸引。 迟衍的头发长长了不少,今日造型师给她烫了大卷,又破天荒地给她用上了正红色口红。 这么艳的妆容搭的却是一身黑色正装,笔挺的西装之下连黑领带和白衬衫翻领都端正得一丝不苟,再配上她严正肃然的举止和神态,整个人把“冷艳”演绎得浑然天成。 舒黎礼眸光震颤,反应了些时候才把她和资料里那个银发灰眸的名叫“迟衍”的人对上号。 “迟衍……”舒黎礼的目光恋恋不舍地落到房间其他角落,“……和奕樊也在啊。” 她讪讪一笑:“我以为队长你会和瑶瑶在一起呢,所以就过来找你们玩了。” “瑶光今天也录这期节目?”秦水斯很明显听到她的名字情绪格外激动。 舒黎礼看到她这副样子直想冷笑,但还是拼命忍住了,点头道:“对啊,你不知道吗,今天《剑心》剧组会上节目宣传新剧。” 迟衍挺直的脊背一僵。这个她待过一个多月的剧组的名字,她绝不会听错。 新剧宣传的话,明井然作为主演一定会出席。 果然,舒黎礼下一句便说:“那瑶光可能在井然姐的休息室,队长你要和我一起提前过去打个招呼吗?” “好啊,”秦水斯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临了又觉得自己似乎太冲动了,她想起明井然是迟衍的女朋友,便拉了迟衍下水,来掩饰自己的急切,“迟衍,我们去明井然那儿,你是不是也跟我一起过去?小樊也一起吧。” 第69章 林奕樊从迅速从沙发上站起来,兴致勃勃地应道:“好啊好啊,我去老师们那里混个眼熟。” “我过去,但是提前说好……”迟衍不情不愿地动身,她视线扫过秦水斯和林奕樊——她俩都不是外人,最后落到舒黎礼身上,她知道她和周牧的关系是明井然牵线搭桥的,她对明井然应该也不算外人。 她用事过境迁的不放在心上的语气道:“我和明井然分手了。” 秦水斯立刻了然的点点头,对这个结果既不惊讶也不惋惜,倒是林奕樊,一张嘴张得比鸭蛋还大,一脸天崩地裂的表情。 舒黎礼重新打量了迟衍几眼,对她的态度发生了些微妙的转变。“要去就快些走吧。”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催促道。 四人到了明井然的休息室,才发现这里的人比她们想象的还多。除了《剑心》剧组的五位演员全都到场,陆陆续续不停有年轻艺人进来和明井然寒暄。 这里俨然成了以明井然为中心的交际场,只不过万众中心的人看起来有些淡漠。 迟衍从没见过明井然这副样子,她在人前一向和煦,今天脸上却挂着“少来烦我”的微笑,年轻的后辈们热络地上前同她打招呼,又在碰了一鼻子灰后适可而止地退开。 以明井然为中心方圆两米内似乎有条结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在线外,没人敢去过多地打扰她。 在迟衍前面结伴进门的两个女孩正交头接耳,犹豫着在这个氛围下还要不要去跟明井然搭话。 “来都来了,肯定要打完招呼再走啊。” 于是两个女孩战战兢兢地上前去了,然后铩羽而归。 通过旁边的人的交谈,迟衍终于明白今天明井然身边为何过分热闹。她如今的身份不单单是演员,而是一部s+级影视项目的制片人。 明井然之前一直在筹备中的电视剧最近正在选角,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挤到她面前介绍自己。 迟衍想她又不当演员,自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刚准备去一旁待着,秦水斯转过头问她:“我得去和明井然打个招呼,你怎么办?”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要论资排辈,连秦水斯都低她一头,迟衍就更不用提了。这时候她再一个人不过去的话,便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好啊,我跟你一起。”迟衍面上平静无波,近来专辑宣传期她也是参加过大大小小不知多少活动了,区区社交问好完全不在话下。 林奕樊反倒紧张兮兮地捏着她的掌心,“天啊,井然姐一会儿会怎么对你,我简直替你感到头皮发麻。” 迟衍把手从她手心里抽出来,无语道:“我谢谢你啊,不过大可不必,我们分得挺平和的,不会出现你想看的前情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场面。” “不会有吗?”林奕樊的表情竟然挺失望的,“我还以为你今天打扮得如此靓丽是想美死前妻呢。” 迟衍:“……”造型师想给她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关她什么事啊? “井然姐!”舒黎礼上前从后背亲昵地环住她的脖子,熟稔地撒娇道,“一会儿录节目我和你结盟好不好?上一季我一直被她们欺负,你来就可以保护我了。” 明井然的态度像是春日化冰,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道:“我第一次来,连玩什么都不知道呢,不该是你照顾我吗,一上来竟然要我保护你?” 两人的一番互动引得周围的人连连侧目,还有不少人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秦水斯和晁瑶光身上流连。 人人皆知舒黎礼以前在她们组合是坐冷板凳的,仅半年来资源飞升,已经超过了晁瑶光,甚至在综艺和影视领域都超车秦水斯,这背后到底是她时来运转还是有人做推手,今天从明井然对她区别对待的态度就可见一二。 再看那部电视剧的女主角最后是不是落到舒黎礼头上,便可见分晓了。 秦水斯的脸色隐隐生变,但还是先客气地把礼节做到了:“井然姐,今天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嗯。”明井然不甚热情地跟她握了握手。 迟衍像完成打卡任务似的跟上前自我介绍道:“明老师你好,我是迟衍。” 明井然的视线蜻蜓点水般在她身上落了一瞬,接着马上移开,完全是和对待她之前所有瞧不上的艺人都一视同仁的态度。 林奕樊看见她们装不认识愣了两秒,然后排排队地打完招呼:“井然姐你好,我是天玺娱乐的林奕樊。” 她原本以为自己也会受到明井然的冷脸,没成想明井然竟然打量了她几眼,然后冲她微微颔首。 这待遇比迟衍高啊!林奕樊乐了一下,冲迟衍挤眉弄眼道:“什么和平分手,她分明对你有气啊。” 谁稀罕似的。迟衍回敬了她一个无语的眼神,带着火气地撞开她肩膀准备离开。 “等一下,”就在她们走出没两步,明井然竟然在身后喊住她们,“你说你叫迟衍?” 林奕樊正和迟衍勾肩搭背地往外走,闻言脚步一顿,疑惑地和她面面相觑:难不成前妻姐真被你美到了,又对你动了心思呢? 这么想着,林奕樊便收回了自己搭在迟衍肩膀上的胳膊。大佬的女人她不敢碰呀。 想象力太丰富也是一种病,迟衍觉得她已经无可救药了。 她慢慢转过身,平静地看向明井然,说:“是的。” “你也是天玺娱乐的?”明井然又问。 “是的。”迟衍毫不畏惧地迎上她似在酝酿什么的眼神。 说好了当陌生人的,这种特别的“关心”可不在她对待陌生人的范畴之内。 周围谈笑的声音骤减,虽然没有人围过来,但迟衍感觉得到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聚集到她身上。 明井然可以说是故意当着众人问出的下面一句话。 “你也姓迟,那你和天玺娱乐的迟总迟弈是什么关系?” 蓦地,周围彻底安静了。 明井然说完便好整以暇地靠回沙发,撑在扶手上的手挑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亲密圈着她肩膀的舒黎礼都微微一怔,出于某种害怕火星子溅到自己的第六感,身子稍稍离开她远了一些。 迟衍一瞬不瞬地盯着明井然,忽然如释重负地笑了。 该说不说,明井然能问出这种话,竟然没出乎她的意料。她早该知道了,明井然就是这种人。 直到分手前她都没敢戳破的疑问现在有了答案,明井然从最开始的接近就是别有用心。 “明井然是因为喜欢她才顶替了属于林熙然的记忆和她交往”——这个可能性在迟衍心里彻底化为乌有。 她就是看中她身后迟家的背景而已。 迟衍没感觉她和明井然对视了多久,但这中间的沉默在外人看来极为漫长,长到秦水斯忍不住先站出来替她解了围。 “刚好都姓迟而已,还能有什么关系?这也不是稀罕到仅此一家的姓氏吧。” “哦,原来只是这样吗?”明井然狐狸般惬意地眯起眼,“我只是疑惑,既然她没有迟弈做靠山的话,为什么一出道就有这么好的资源。” “她唱歌真的很普通啊,气息好像不太足?”明井然把脸转向迟衍,一字一句像钉子般凿进她心里,“天玺娱乐捧你是不是只看脸啊?” 整间休息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接着,逐渐爆发的议论声像野蜂般低低嗡鸣。 迟衍之前听林熙然讲她那些遭遇的时候,总是难以想象明井然成为霸凌者的形象该是怎么样的,因为她印象里明井然的样子温婉、柔和、毫无攻击性,就连偶尔露出不好的一面时,也像一只藏着坏水的软柿子一样,轻易没亮出过棱角。 可是现在……迟衍自嘲地笑了,她是多没眼力见啊,这人攻击起别人的时候,真的是驾轻就熟生动非凡啊。 她这一踩,是想把她踩到尘埃里去,让她再也抬不起头来。 迟衍实在是没想到,明井然在做情人与做陌生人之间,最终选择了跟她做仇人。 旁的人倒是意外明井然还有这一面,不过上层艺人打压下层艺人不是什么新鲜事,很快便有人交头接耳地跟着踩她一脚。 “天玺娱乐也许是想捧她当综艺咖啦。” “也别管别人背后也没有资本了,那张脸就是别人的资本呀,没实力又怎样,我们羡慕不来的。” “现在当歌手真容易啊,用电脑修修音,把宣传照拍好看点就能登顶音乐榜了。” 那些话状似无意地钻进迟衍耳朵里,连与之无关的林奕樊听了都觉得难受。 她无措地看看迟衍又看看明井然,不知道她们之间怎么会闹成这样。可她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贸然替迟衍出头,对她们这种没有背景的小艺人来说,明井然想掐断她们的前程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好像有许多人觉得我们天玺娱乐的歌手是花架子啊?”秦水斯的声音像一把利剑般,一下子便斩断了所有的流言蜚语,“有话就站出来大大声声地当面说好吗,我也想听一下你们会怎么评价我的歌?” 第70章 林奕樊从来都没觉得秦水斯的声音这么好听过,偷偷攥紧拳崇拜地望着她。 姐,你会说话就多说点啊。 又有一个出人意表的声音站到了她们这边。 “明井然,你音乐鉴赏能力不行就不要轻易发表意见,不然很容易贻笑大方的。” 迟衍循声回头望去,没想到梁绮雯竟然会站出来替她说话。 梁绮雯推开拦着她的同伴的手,走到明井然面前数落道:“大家谁不是从没有名气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你利用自己的地位这样当众打压一个刚出道的新人真的好吗?” 她的同伴急急忙忙过来拉住她,小声斥责道:“绮雯,什么叫打压?别瞎说。” “呵,是啊,”梁绮雯嗤笑道,“我们人美心善清清白白的井然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背后到底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啊?” “没有什么隐情啊,”明井然歪着头,真诚地看向迟衍,摆出了那副令人久违的楚楚可怜的神情,“对不起啊迟衍,我有口无心,话好像说重了。不过我没别的意思,可能是我真的没有音乐细胞吧,欣赏不来你的歌。” 迟衍忽然垂下长睫,欲言又止地舔了舔唇,最后轻轻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得太美好,甚至以至于让周围的人看得入了迷。 等她笑完抬起眼睫的时候,眼睛里的歉意让林奕樊蓦地一惊。 “对不起啊。”迟衍认真的目光扫过林奕樊和秦水斯。 两人知道她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可是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迟衍的目光再扫到明井然时,眼眸中的歉意已经化为了锋利的敌意,这便导致她再说出口的道歉就显得极其虚情假意了。 “对不起啊井然姐,你说得对,是我没实力,现在做出来的音乐还不够好听。” 明井然闻言满意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我确实是废,你说得太对了,要不是我亲姐大口给我喂资源,我今天怎么能站到你面前呢?不过呢,我生在迟家就是这个命,这福气给谁谁不想要啊?比如有些人就是——” 迟衍顿了顿,学着她勾起唇角,讥诮道:“挖空心思、千方百计地想和我勾搭上关系。明老师,那种人才更可怜、更可耻,你说对吗?” 明井然嘴角的笑意一寸寸消失,清丽的脸上浮动着隐忍的怒火。 秦水斯是第一个听懂她们对话的人,眉头耸了耸,只是觉得迟衍和迟弈哪儿哪儿都不像,心里就再无其他想法。 林奕樊紧接着也反应过来。这……这……她惊疑不定地看着迟衍,小姐妹你藏得这么深呢?! 其他人也逐渐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方才议论声最大的这会儿一个赛一个安静。 秦水斯如愿去找了晁瑶光,林奕樊则欢欣地跟着迟衍离开了那个令人不悦的地方。 “少奶奶?啊不,”林奕樊狗腿起来,“我该怎么称呼您呢,尊敬的公主殿下?” 迟衍气笑了,搂住她的肩膀佯装生气道:“别来这套。” 林奕樊开心得要起飞:“哈哈,我要姊凭友贵了吗,真是没想到我这辈子不用死老公就能发财啊。” 一直到正式开始录制节目,林奕樊还在现场兴奋不已。 不过好在她不是主要嘉宾,一开始并不用上场。 简单的开场白后,迟衍了解到她们这一期《嗨乐派对》的主题,名为“异种入侵”。 故事背景在若干年后,迷之宇宙射线导致地球上的生物发生异变,人类的生存资源减少,部分地球人的基因也产生变异,她们获得了超强的再生能力,但同时无法在太阳下生活。 这部分人类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被驱逐至地下,在那里建立了地下城。 “地上的人们将分化为异种的人类称为‘老鼠’,而地上城中隶属于异种管理机构的执法官们被称为‘猫’。”片头的旁白念道。 “地上城肆无忌惮地将污染物排放至地下,导致地下城居民的生存面临巨大的威胁,她们多次同地上城进行和平谈判,但诉求从未得到重视。矛盾在一次地下城居民大规模病毒感染死亡后爆发,‘老鼠’们从地底倾巢而出,向地上城发起了进攻。” “啊,我懂了,”片头播完后,一位女嘉宾立刻说,“今天的任务就是猫捉老鼠对吧?” 明井然在镜头前保持着温顺的笑容,温柔地纠正道:“不单单是猫捉老鼠哦,这个说法听起来像是老鼠只会一味逃跑,但她们其实是发起进攻的一方。” “不错,”导演说,“今天节目比较特别的一点是,你们可以自行选择成为老鼠或猫,你们要互相厮杀,直至最后活下来的都是赢家。” 迟衍对这个游戏规则立刻有所警觉。她原本以为这很明显会是团体战,一方要将另一方一网打尽,或者哪方活得多算赢。但如果胜利条件仅仅为活下来的话,那它未尝不可以是一场个人战。 而根据每个人的游戏喜好与态度,它可以是一场杀戮游戏,也可以是一场生存游戏。 在游戏的场地中央,节目组搭建了一个全封闭的小木屋,十二位嘉宾将会依次进入小屋,对着镜头写下自己选择的阵营。 迟衍是倒数第二个从小木屋出来的。 她甫一出门,便有嘉宾上前来打探消息:“小迟,你选的是猫还是老鼠啊?” 迟衍笑着打了个哈哈:“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说出来啊,您也太小瞧我了吧。” 每位嘉宾根据选择的阵营不同,将会得到不同的道具。选择成为“老鼠”,均可以获得两条“生命”;选择成为“猫”,则会被分发一把武器,目前武器枪暂时还未交到每位猫的手上,在后面的环节中才会出现。 现在每位嘉宾要做的,就是尽可能隐藏好自己的身份,这样才能在游戏厮杀开始前保障自己的安全,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么直白打探消息的嘉宾也知道自己问得很多余,他讪讪笑道:“也对,傻子才会直接回答吧。” 正说着,明井然最后一个从小木屋出来。男嘉宾顺势问了一嘴:“反正问都问了,也不差这最后一个。井然啊,你选的猫还是老鼠啊?” 明井然毫无防备地说:“我选的老鼠。” 此话一出,所有嘉宾都沸腾了。 一个女嘉宾过来抱住明井然,用夸张的表情惋惜道:“井然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天真?” 明井然满脸费解:“不可以说出来吗?” “当然不可以呀,接下来她们都会针对你的,你自求多福吧。” 迟衍在其中冷静得格格不入,她在人群中找寻到秦水斯的身影,发现这家伙竟然也正对着镜头展露她的震惊。 这回轮到她费解了。 不是,你们这是真信了她说的鬼话还是在演啊? 那个女嘉宾把明井然当小孩一样,抱着她的头问:“你为什么要选老鼠?” 明井然不假思索道:“因为鼠鼠很可爱呀。” 迟衍受不了她了,“你以为你是tom and jerry里的jerry呀?你演的是那种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她怕不是在老鼠身上找到了身份认同? 迟衍觉得这一点倒是很说得过去。 明井然偷偷从女嘉宾怀里抬起头,透过其他人都看不到的角度,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第45章 接下来,嘉宾们被带到一个全新的场地,进入游戏的第一个环节。 众人面前有三道通往建筑物内部的大门。 秦水斯上前从导演手中接过任务卡,宣读本环节游戏规则。 “请成员们任意选择一道大门进入大楼内部,选择同一个入口的成员即视为组成一个临时小队,最先通过大楼内各密室关卡并离开的小队可获得奖励神秘道具,最后离开的小队中的成员均将减去一条生命。” “在各关卡内散布着提示成员身份信息的卡牌,以及致命性武器,成员们在本环节内即可清除你的敌对势力,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假如猫误杀了同为执法官的队员,将失去游戏资格。” 规则一经宣读完毕,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明井然身上。她是成员中唯一一个透露自己身份的人,一旦同队的“猫”拿到武器,就可以处决她了。 “咳咳,其实我刚刚是骗你们的啦,我的身份是猫,你们不要对我动手哦,不然你们自己也会没命的。”明井然见状举起双手投降。 她这话虽然一听就像是为保命撒的谎,但谁也说不准到底是之前的是真话还是现在的是真话。总之所有人动手之前应该都会有所顾虑,得在找到身份信息卡牌之后再动手。 不过,老鼠除外。 迟衍垂着眸思索,这规则对老鼠方来说实在是太宽松了,不但有两条性命,而且杀同阵营队友没有惩罚。 目前普通老鼠的游戏思路应该和猫一样,先找到并确认成员身份,再动手。这么做的原因有二,一是在游戏中大多数人都倾向于抱团取暖,如果把队友都杀得只剩自己一个,这样势单力薄在后面的环节很没安全感;二是“道德”的约束,应该没有哪个正常人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会把枪口指向队友吧? 第71章 迟衍眸光忽然一闪,她抬眼看向正笑嘻嘻和嘉宾们闹作一团的明井然。 这家伙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道德感,如果她真是“老鼠”,那么极有可能会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好的,游戏里最危险的炸弹已经被她找到了。 其他嘉宾那里正热热闹闹地讨论着和谁组队。 由于现在选择的队友在游戏过程中都有反水的可能,那么从概率上来说,选择每四人一组的队型是最安全的,到时候队内出现以多欺少的可能性最低。 “所以每四人一队,大家随便排喽。”一个年纪最长的嘉宾喊道,“反正现在所有人的身份都不明确,选谁都一样。” “礼礼,你会跟我一队的,对吧?”明井然环上了舒黎礼的胳膊。 “当然了,井然姐,开始不就说好了今天你和我一队吗?”舒黎礼嘴上这么说,心里自然更想的还是秦水斯。 她心念一动,拉上了晁瑶光,说:“瑶瑶,你也过来和我们一起吧,咱们都好久没见面了,我好想你啊。” 晁瑶光无法拒绝地点了点头。 鱼饵甫一挂上,鱼就上了钩。 秦水斯跟着晁瑶光走过来,义正严词道:“真巧,我们组合刚好一队。” 被她不打招呼就抛下的迟衍无语地耸了耸肩,随便吧,反正她这朵人见人爱的解语花,走到哪里都吃香。 迟衍转过身,就恰好看见梁绮雯朝她抛来橄榄枝般的目光。 正当她准备应声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秦水斯死死地扒着她的肩膀,嘴角挂着表演型微笑,假装温情地说:“迟衍,我当然不会弃你于不顾。” 迟衍眼神对上她:你少来,你不是已经在美色和友情中做出选择了吗? 看到跟拍摄像师把镜头对准她,又说:“小秦啊,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可你们队不是满员了吗?” 秦水斯立刻朝那位年纪最长的嘉宾说道:“对不起啊关老师,我们这五个人实在是分不开,您们能不能宽容一下?” 迟衍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道:“你不用这样,我一个人可以的。” 秦水斯一副难言的样子,说:“不是我怕你落单,是我实在不擅长密室解谜啊。” 她还敢替另外两人打包票,她们对解谜也不太行。 “明井然我不了解,她擅长这个吗?”秦水斯说,“我可不想卡在第一关出不去,真是太丢人了。” 迟衍不想说她了解明井然,只能说:“我哪儿知道?” 舒黎礼一听秦水斯的话便心领神会,她拉着晁瑶光的手,和她头挨头卖萌道:“关老师,我们两个是小笨蛋,我们不去你们队里添乱,你们就让让我们吧。” 晁瑶光心里不服气被叫小笨蛋,但她也不太懂该说什么,便笑着附和道:“对啊关老师,我们队比较需要迟衍。” 关老朝她们摆摆手,宠溺地说:“行行行,随你们,这个本来就是想走哪个门就走哪个门。” 所有人都没把分队看得太重,只有梁绮雯暗自敛下了眸中的失落。 迟衍便加入了秦水斯一队。 明井然不以为意地扭过头,率先朝大门走去,像是冲特定某人语气不善地说道:“走吧,一点小事而已,别浪费时间了。” 其余人闻言也迅速朝三扇门前集结。 迟衍仗着身高腿长,闲庭信步般跟在最后面,她目光穿过人群紧盯着明井然的背影,心道:臭老鼠,刚好,看你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动什么手脚。 几队成员进入不同的大门后便再看不见对方。 迟衍一行人进门后穿过长廊,路尽头只通向一部电梯,上下的电梯键旁嵌着十二宫格的数字键盘。 舒黎礼按下上行键,电梯全然没有反应,按了下行键亦同。 “看来要用这个数字键盘输入密码才能解锁电梯。”秦水斯说。 她左看看又瞧瞧,然后懵然地看向其他人,“你们有头绪吗?” 几人都摇摇头。这里只有两面白墙一扇光可鉴人的电梯门,没有任何地方贴出提示信息,就连数字键盘上都没有显示屏,敲下数字试探都不知道密码有几位数。 最后,她们将求助的目光都投向迟衍。 迟衍眼睛盯着数字键盘,说:“你们看,这个键盘是不是有点问题?” “有什么问题?”晁瑶光问,“哦,是不是它没有显示屏,这里该有块儿显示谜题的显示屏的对吧,我就说,是道具出错了,这里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让我们瞎猜。” 迟衍:“……我的意思是,这个键盘它应该不止是让我们输密码的,它还是提示信息本身。” 明井然重新观察着键盘,它和银行自助取款机里那个密码键盘实在没什么两样,除了……颜色? 其他数字键都是银色的,而清除键和确认键是红色和绿色。 这两个键夹着“8”“9”,中间不正像缺了黄灯的红绿灯吗? 明井然说出她的推理:“所以密码是黄的英文,’yellow’?是不是要对应它们每个字母在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里的位置,再转化成数字?那个黄灯有时候是橙色,还得换算一下’orange’的数字。” 秦水斯和舒黎礼都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手忙脚乱地凑出二十个手指,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两个单词的英文字母对应的数字。 “井然姐你好聪明啊。”晁瑶光感慨。 秦水斯崩溃:“啊,瑶瑶你现在先别说话,我刚刚数到哪儿了我忘了!” “……”迟衍默默走到键盘前嗒嗒快速敲下几个数字,叮的一声,电梯门便在众人身后缓缓打开。 秦水斯、舒黎礼:“…………” “你算出来了不早说?”秦水斯讪讪垂下手。 “不……”迟衍说,“答案不是那个。” 她指着清除键和确认键中间的“8”“9”两个数字,说:“这个数字键盘不自然的地方不在颜色,而在它数字的分布。一般来说,1-0这十个数字布局时,0是单独分作一行的,1-9会凑成一个九宫格。” 秦水斯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确实如此,在十二宫格里,0一般是单独多出来的那行,应该和清除键和确认键成同一行。” 而这里的顺序是“1230”“4567”“clear、8、9、enter”。 “如果把这里的文字当做提示信息,也就是说,要去掉clear之前的数字。8、9,确认。”迟衍说。 所以密码就是简简单单的八和九而已。 她说出正确答案时眼神若有似无地瞟向明井然,上一分钟正在得意的某人此时的脸色有点黑。 舒黎礼和晁瑶光满脸崇拜地恭维道:“迟衍,你观察得好仔细啊。” “对啊对啊,幸好你来我们队了,不然我们第一关连密室都进不去。” 明井然不屑地走进电梯,按着楼层键催促道:“大家快进电梯吧。有些人能不能不要只想着自己出风头,明明知道答案非要拖延时间,咱们这个环节是要比出去的速度的,分不分得清轻重缓急啊?” 秦水斯说了句公道话:“呃……是我们自己自说自话没给她时间解释,不管怎样,过关了就行,没有她别提速度了,我们都出不去啊。” 迟衍故意最后一个进电梯,对明井然阴阳怪气地说:“对不起,又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了。” 明井然把头撇开,重重地按下唯一一个楼层键,看似是对所有人、其实只对某人不满道:“大家后面知道正确答案的不要再拖拖拉拉了,直接解谜往下走就是。别浪费大家,也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秦水斯、舒黎礼、晁瑶光在一旁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嗯,说的不是她们,她们就不要乱参战了。 进入二楼后,便是一整个阔大的书房,电梯门在她们身后紧闭,再也不会打开。 通往下一个密室的机关,应该就藏在书房的哪一个角落。 “大家分头找线索吧。”明井然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我觉得这个线索不应该是开关一样的东西,也许还是像之前一样是个谜题,大家不要放过每一个异常的地方。”迟衍对其他人说。 “好。”三人点点头。 “呵,”明井然轻蔑地笑了笑,“某人说的也不一定都对呢,你们可不要把她的话当圣旨。” 四人齐齐看向她。 明井然手正握着陈列墙旁一块明显的凸起,一边说一边就把它按了下去,“机关的开关,我找到了。” 众人耳边响起巨大的机械轰鸣声,明井然脚下的地板倏地转动起来,带着她连同陈列墙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接着明井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了几人面前。 “……” 舒黎礼第一个跑到墙边,无论她怎么推那堵墙,它都纹丝不动,旁边也再没有任何开关了。 “怎么办呀,井然姐去哪了?”舒黎礼急得要哭。 迟衍优哉游哉地走过去,指尖在严丝合缝的墙面上轻抚,道:“一般来讲,那种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见的机关不叫线索,而叫陷阱。” 第72章 秦水斯悄悄推了她一把,用眼神示意她,这里虽然没有摄影师跟拍,但到处都是无死角的隐藏摄像头,她跟明井然在镜头前闹不和还是不太好。 “迟衍,你快想想办法吧,把明井然救出来。” 迟衍说:“哎呀,这可怎么办好呢?真正进到密室,这解谜程度还是有点难的啊,我可能要花好多好多好多时间哦,不知道某人等不等得及啊。” 明井然无助害怕的声音从墙后弱弱地传过来,她娇怯怯地喊道:“迟衍,你快救救我,这里好黑,我害怕~” 第46章 迟衍沉默半晌,清隽的眉头微蹙,似在纠结明井然说的是真是假。 另外三人也只能陪着她默然不语。她们二人从休息室到节目里这一路是如何针锋相对的,所有人都有目共睹,迟衍若是有意把明井然晾在这里她们也毫不意外。 墙后断断续续地传出明井然的呜咽声,就像是有只小猫咪被困在了墙的夹缝中,可怜兮兮地朝外界求救。 三人听到迟衍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一下,你那边是个什么情形?”迟衍曲指扣响机关所在的那面墙,墙体发出的声音清脆,意味着墙壁很薄。密室里的每一个设计都该当做别有用心看待,也许墙壁这么设计就是为了更好的传音。 迟衍说:“放你出陷阱的线索或者离开这间密室的线索,可能都在你那边。” 明井然隔墙说话的声音果真很清晰:“这里没有任何线索。里面很窄,我站在这里一步都走不了,而且很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舒黎礼在房间里急切地转来转去,“也许线索不在里面,我们同时在外面找找看吧。” 无论怎么想,外面这么大、有这么多东西的屋子,都比里面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小“棺材”更有可能藏线索吧。 晁瑶光和秦水斯也开始尽己所能地在房间里进行地毯式搜索,唯有迟衍,仍不放弃地站在那面墙前。 有时候解谜的关键就在于逆向思考,她捏着下巴沉思,按照这个思路,活动范围很窄,即意味着游戏设计师希望玩家只在小范围内活动,这是一种带有指向性的提示。 同理,房间内很黑,是希望玩家不要用眼睛去看,而是去听、……去触摸! 迟衍立刻告诉明井然:“你伸手摸一摸你面前的墙壁,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机关,或者是奇怪的刻痕。” “可以举起手在上方的墙壁摸索一下,”迟衍又想到,进来的成员身高不尽相同,线索设置在太高的地方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找到,于是说,“还有蹲下身,重点找一找墙壁下方。” 明井然那边很快便传来喜报:“我找到了,在我正前方弹出来一小块电子屏,不过这是录入手写答案的地方。我再找找看。” 得到肯定,就证明迟衍的思路没有错,她相信明井然那里一定还有线索。 秦水斯她们闻言也聚拢过来。 “真有你的啊,这都被你猜到了。”秦水斯高兴地搂住她的肩摩挲。 明井然那边又找到了线索。 “这下面有一排凸起的小点点,电子屏的光很弱,我还是看不见是什么,我也不能完全蹲下去。”她说。 迟衍心中瞬间便有了把握。 “你就凭触碰找着它们的形状就好,”迟衍说,“你用手掌去感受,哪一边是整齐的,然后一定有一个从上往下或从左往右的规律。” 明井然摸索了一会儿后,说:“它们从上往下,好像是一排一排的,每一排都有小点点,还有很短的横线。” “哦,这个我好像知道,以前在节目里见到过,这就是那什么摩斯密码吧。”舒黎礼说。 不过根据她以往的经验,由于摩斯密码是用不同的点和划表示不同的字母或数字,往往需要配合电码表才能解码。 秦水斯从书桌上取来纸笔,对明井然道:“井然姐,你按顺序报一下你摸到的形状,我来记。” 明井然念道:“从上往下,第一排是点点横;第二排是横横横;第三排是……第八排是点点。好了,就这些。” 秦水斯在纸上记完符号,抬头一看迟衍正抱臂倚着墙,才发觉她许久都不未曾发言了。 秦水斯把笔记本合上,问她:“你解出来了?” “怎么可能?我又没记过摩斯密码,”她绕过秦水斯,走到书房正中伸了个懒腰,说,“慢慢找吧,电码表一定藏在外面。” 但其实她还真记过摩斯密码。 那个代码结合图像记忆很简单,她也就看过一次但过目不忘。撒完小谎的迟衍背对着众人嘴角抽搐,不是她想故意骗人,而是那个答案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那些符号的正确顺序应该是从下往上,转换为英文字母后即为“i l o v e y o u”。 「我爱你」。 让她在节目里对明井然告白?她得是疯了才会那么做。虽然直接单个单个地将字母报给明井然也不是不可以,但…… 她连这种程度的都做不到。 就让明井然烂在墙里算了,迟衍挣扎良久后想道。 “你过来看看这个。”秦水斯指示迟衍到书桌前看电脑。 这是她方才找到的线索。她将电脑开机后提示输入锁屏密码,而密码的提示问题是:【我最喜欢的季节是?(本问题有且仅有一次作答机会)】 秦水斯最擅长的领域是音乐,她一进房间就注意到书架上摆了许多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著名女歌手晟海的磁带唱片和海报,所以这个房间的“主人”一定是晟海的粉丝。 而晟海出了名的喜欢冬天,她的粉丝都叫雪花,还有一首极火的歌名叫《藏爱于冬》。那么这个“主人”也许爱屋及乌,也很喜欢冬天。 秦水斯输入答案后屏幕顺利解锁,而后上面出现了下一则提示:【请帮我将以下信息发给她:8862953+68□□2+7463x732】 秦水斯看到这一步时首先想到的便是找到能发送信息的软件。 电脑的屏幕被锁定在谜题页面,根本退出不了,于是她转而在房间里寻找其他通讯工具,最终在书桌的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一部老旧款式的翻盖手机。 手机里储存的联系人只有一位。 “我们先把消息发送过去试试?”秦水斯一边询问迟衍的意见一边在信息框里输入那串长式子。 当然,两人都猜到了这一步不会这么简单。 等了几秒,果然消息发送出去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秦水斯已经提前开始感到心累:“不会是要我们把它算出来吧?我就知道导演组没安好心,手机里的计算器也被卸了。” 她重新把笔记本摊开,满脸苦大仇深地在纸上列起竖式。 迟衍站在一旁等她的计算结果,同时也没闲着地扫视着房间内部构造,想找一找还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线索。 这间书房用了大面积红褐色樱桃木铺装,华丽的水晶灯组随处可见,墙上挂着羊皮卷轴的航海图、鹿头标本和人像油画,打造出浓厚的欧式复古风情。 突然,她身后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响声,她回头望去,发现是舒黎礼和晁瑶光翻书架的时候把一摞书碰倒了。 迟衍:“……” 假如她猜得没错的话,电码表就夹在这占满整面墙、足有两层楼高的书柜中,而定位方式就是秦水斯手上正在研究的那条线索,但如果她们把书的位置打乱了,一切就没有了意义。 “啊,对不起,我们还添麻烦了。”晁瑶光懊恼地说。 “没关系,慢慢来。”迟衍帮她把书捡起来,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给她压力,只委婉地说,“这里书太多,不可能每一本都翻到,凭运气很难找出来。秦水斯找到关键线索了,我们先跟她一起把手上的谜题解开吧。” 她接过晁瑶光手里一本厚重的《辞海》,替她放上了高处的书架。 晁瑶光点点头,“好”字还没说出口,反对的声音就从墙那边传来。 “怎么没关系啊?我要在里面闷死了!”明井然抗议道,“迟衍,你快一点嘛。” 迟衍浅浅翻了个白眼,“我还能怎么加速?解谜就是要一步一步来的。” 明井然说:“你先猜几个答案让我试试。” 迟衍看她这样就是无事生非:“你知道从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里取八个排列组合有多少种结果吗?这怎么可能试得出来?” 明井然的声调又高了点:“谁让你乱试了,它的答案肯定是有意义的,八个字母长度单词或短句,这还不好猜吗?我说你就是成心不想让我出来。” “你要是觉得容易,自己在里面试不行吗?你要是能自己出来,我们倒省事。”迟衍感觉自己就像对着一面墙在白费口舌,怎么看不见明井然她人只听到她的声音都能让人这么火大。 在旁边算小学数学题的三人分了神,眼睛虽然还盯着草稿纸,耳朵全竖起来听她们吵架了。 第73章 墙后安静了片刻,就在她们以为明井然偃旗息鼓了时,她们又听到她的声音变得细声细气的,开始变着法儿地唤起迟衍的名字。 “迟衍~迟衍~迟衍~” 这一声声地把外人的耳朵都听酥了。秦舒晁三人缩着肩膀,红霞从脖子漫到耳尖,手里的笔杆子都差点拿不稳了。 迟衍红着脸气得跺脚,明井然这是争论争不过她,转而故意恶心她了。 明井然又说:“迟衍,你快点儿,我在里面缺氧,还恶心,头好晕。” 闻言,三人组齐齐从书桌上翘起脑袋,偷看着迟衍的反应。 迟衍嘴上说着“她装的”,脚却已经闲不住走了过来,站到她们身后看那道算术题。 她之前心算本来都秒算出答案了,但这会儿心烦意乱,乱七八糟的数字在她脑海里飞,和明井然说的话撞在一起,让她方寸大乱。 她不相信节目组的造景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会让艺人身处其间有缺氧的风险,但明井然这种时候又何必跟她示弱,上一秒还跟她恶声恶气地,下一秒声音又软得跟小猫的爪子一样在她心坎上挠。 会不会是幽闭恐惧症?迟衍很快想到她在电梯里倒是一切正常,况且她那边也有摄像头在,假若她出现症状,导演们在监视器前看着不会放任不管。 这个人又是在骗人!迟衍想到此处心底冒出一股无名之火。 “迟衍,”舒黎礼扯着她的袖子摇了摇她的手,瞳孔里透着深深的惊恐,“井然姐没声儿了。” “……”迟衍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墙壁。 「说出那句话——没有任何含义的“我爱你”,明井然就可以从密室里出来了。」心底有一个声音这么对她说。 她紧抿着唇嗫嚅半晌,口里最后却蹦出一串数字:“81829443!” 迟衍手指狠狠点着纸面,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秦水斯愣了一下后立刻回神将她说的数字记到纸上。 “井然姐怎么办?”晁瑶光问她。 “你用你的麦喊导演,要是她真在里面出了事,下一秒节目组的人就应该从那部电梯里冲上来了,”迟衍气定神闲地将垂落耳际的长发别回耳后,又对秦水斯说道,“可以把手机拿出来了。” 她表面一脸镇定,其实心里在拍着胸脯,好险,刚刚差点儿就又上当了。 秦水斯已经把算出来的结果用手机发了短信,但还是没有收到回复,问:“是不是算错了?” 舒黎礼正好吭哧吭哧地把她们算了一半的结果相加完,验证后说:“没有算错。” “那怎么线索到这里就断了?81829443到底是什么意思?”秦水斯看着毫无反应的手机,觉得不该是这个结果。刚刚她一路靠自己发掘出线索,刚开始在游戏里渐入佳境了,可现在又难以继续。 迟衍注意到她脸上失落的神色,想了想,指着她拿着的手机假装疑惑地问道:“这里为什么给的是翻盖手机,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晁瑶光接过手机仔细地翻查着,说:“里面什么也没有……是因为它不能下载app吗?这样我们就只能发短信了。” 舒黎礼否定道:“不用这么麻烦,智能机也能锁定让使用者只能用一个功能。” “那它还有什么特别的,”秦水斯支着肘在桌面上百无聊赖,“因为它特别土,没有触摸屏只有物理键盘?” “…………” 说着说着她眼神一亮,“瑶瑶,快把手机给我。” 她方才似乎在一闪而过的灵光中抓到了答案。 打开折叠屏,映入眼帘的便是每个按键都大得显眼的键盘。 这答案不是明晃晃地摆在她们眼前吗: 【1】【2abc】【3def】 【4ghi】【5jkl】【6mno】 【7pqrs】【8tuv】【9wxyz】 【*】【0】【#】 秦水斯感觉游戏的乐趣又回来了。 迟衍看到她神情的变化,嘴角也轻轻勾了起来。 舒黎礼仍然不解:“队长,你知道81829443是什么意思了吗?也跟这键盘有关?我看这次的键盘没有什么异常啊?” 秦水斯笑着把手机递给她,说:“你是不是很久没用过拼音九键了?你打字试试看。” 舒黎礼懵懵懂懂地接过手机,试着打了两个字,晁瑶光也凑近了认真地看着。 她想打的三个字母是“q-i-n”,首先是“q”。 翻盖机和智能机的九宫格还是有点不一样,她要打出“q”的话,要先按下“7”,输入法那里会显示出“p、q、r、s”,然后她需要移动左右键,选择第“二”个字母…… 舒黎礼瞬间也明白了。 “81829443”其实是一条指令,按照打字的方式,看作“81/82/94/43”会更加明了,在键盘上转化为字母则会变成——“t/u/z/i”。 舒黎礼将【兔子】这则短讯发送了过去。 很快她们就收到了回信:【兔子看到了,今晚的月色真美。】 隔着薄薄的墙板,明井然听到她们几人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这一瞬间,她仿佛彻底被她们几个遗忘了。 明井然背部紧贴着墙壁滑下来,无处伸展的长腿刚好抵在对面的墙上,将她整个人在半蹲的位置撑住。 她的视线盯着对面发出微弱幽光的电子屏,上面显示的倒计时还有三分二十七秒。 在她刚被关进这件小密室时,她就误打误撞地碰开了对面隐藏电子屏的机关,电子屏上显示,假如她能在十分钟内从小密室逃出去的话,将会获得一张任意队友身份信息的卡牌。 后来她在迟衍的指示下找到了刻在墙壁下方的摩斯密码,她知道迟衍能立刻解开摩斯密码,可她半天都没等来答案。 从迟衍的迟疑她猜到了和答案有关的线索,那一定是让她无法开口的一个词。 浅薄的英语水平刚好帮她排除了许多复杂答案,明井然一下子就猜到了,迟衍不愿意对她说出口的是,“i love you”。 虽然当即她便可以输入答案,反正这里可以试错无数次,但她突然就想逼一逼迟衍,让她把不愿意说的那个词说出来。 于是她在密室里示弱,甚至装病,可是迟衍仍然无动于衷。 迟衍已经连她的死活都不在乎了。 明井然现在真的感觉有点无法呼吸。 难过在黑暗里一点一点漫上来,像化为有形的实质吞没过她的头顶。 第47章 “兔子看到了,今晚的月色真美。”舒黎礼念着她们收到的回信,问,“现在是要我们找兔子和月亮吗?” “我在房间里见到过一只兔子。”晁瑶光兴冲冲地举手道。 她把三人引到书架前,那里有一层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物件,其中就藏着一只陶瓷兔子。 晁瑶光把兔子摆件取出来一瞧,就发现它中间有条切割的缝隙,后面上了把电子锁,这意味着她们要找的下一个线索就藏在里面,而打开电子锁的密码一定在“月亮”上。 “但是这房间里哪里有月亮?”舒黎礼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找得头晕脑胀。 秦水斯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不出所料,这窗户是假的,就算是真的,现在的录制时间是白天,窗外也不可能有月亮。 “迟衍,你有头绪吗?”秦水斯问道,一回身,却发现有人走神了。 迟衍正盯着关住明井然的那堵墙出神,她不明白明井然在里面搞什么鬼,怎么真的再没传出一点儿动静了。 “这墙上有答案吗?”秦水斯从她背后蓦然悄无声息地靠近,把她吓了一激灵。 迟衍快速回过神来,视线从墙面游移到中间的会客桌上,指着圆桌上的地球仪信口说道:“我不是在看墙,我是在看那个。” “‘地球’仪?”秦水斯强调着前两字。 “对,”迟衍说,“你想想看,月亮、月球,这里和月‘球’最像的,不就只有地‘球’了吗?” 秦水斯她们早在她解释完之前就已经信任了她的猜测,上前围着圆桌查看起来。 圆桌上铺着白色的蕾丝台布,上面就只放了这里一台地球仪而已,它比篮球还要大上许多,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和普通地球仪没有什么两样,旁边的墙上还挂着与之相称的航海图,所以这东西一直明晃晃的摆在她们眼前,却又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秦水斯拨动地球仪转了几圈,三个人对着地图研究半晌,并没有发现上面有异常的文字。 但她们丝毫没有质疑迟衍提出来的这个调查方向。 “看看下面。”秦水斯最后想检查一下地球仪的底座。 这球体的最外是玻璃质地的,整体质量很重,她拿起来查看时,还需要舒黎礼帮她扶住另外一头。 “有东西!”秦水斯惊喜道。 底座的里面藏着一个开关,她轻轻拨动,地球仪瞬间发出淡黄色的光亮,就像月光一样。地球仪就这么在她手中变成了“月亮”。 第74章 舒黎礼惊呼出声:“上面有字。” 球体外层玻璃之下的地图在通电的那一瞬间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乳白色的雾化玻璃,上面隐隐约约显现出六个数字:【491806】。 三人脸上同时露出奇异欣喜的神色,晁瑶光马上就拿来兔子摆件,将密码输了进去。 但是密码显示不正确。 “怎么会不对呢?这不明摆着就是密码吗?”舒黎礼疑惑道,“是不是我们看反了?” 她从她倒拿着地球仪的那端看去,念道:“是不是90816……也不对啊,这个‘4’怎么可能有正反问题。” 三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迟衍。 迟衍却把视线移开。 “咳咳,”她颇有些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拨高了声儿对着墙壁喊道,“明井然,你在墙那边也帮我们动动脑筋啊。提示是’兔子看到今晚的月色真美’,我们找到一串写在月亮上的密码了,为什么输进去显示不对啊?” 空气安静了有半分多钟,迟衍没得到回音,不禁有些心慌。 另外三人反而很镇定,她们对迟衍之前的解释深信不疑,已经完全放下心来。在节目组这么多摄像头的监控之下,怎么可能会发生意外? 所以她们只当明井然是在生闷气,不想和迟衍说话而已。 这么浅显的道理,迟衍却想不明白。 她身侧的手不自觉紧攥成拳,左腿动了动,差点就要冲出去了。 “笨死你算了。” 明井然小小声地念叨着,像是自说自话的语气,但还是被迟衍耳尖地捕捉到了。 其他三人都没听清,“什么?” 迟衍松了口气,毫无自觉地勾起唇角,看似不服实则轻松地反问道:“哦,那能让我们听听您有什么高见吗?” “月有阴晴圆缺,”明井然偏不好好说出答案,非要轻蔑地怼她一句,“这你都没听说过吗?” 迟衍完全能想象得到她想出这答案时有多得意,小猫的尾巴估计要翘到天上去了吧。 “哦——”迟衍故意拖长了尾调,她自认刚刚有那么一点点点点愧疚,就捧她一次场吧,“原来是这样啊。” 这样是哪样啊?晁瑶光没听明白,但她不好意思问出来,于是寻找认同感地看了看左右两人,结果发现她们脸上都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 晁瑶光:友尽! 秦水斯其实也没完全明白,她感觉像是抓到了答案的两端,还差一点点就能把正确答案联系起来。 迟衍正好在她旁边低头沉吟,像是刚刚想到一样,说:“是日期啊。” 秦水斯如同醍醐灌顶。 她回到书桌边,重新拿出那部翻盖机,上面显示的“今时今日”的时间是【xx年5月25日,2点42分】。 她又找到日历,说:“这一天刚好是农历的二十二日。这一天是下弦月,月亮应该只亮一半!” 可以想象,“月亮”的另一半黑着时,上面有一半数字应该是看不到的,所以答案是亮着的那一部分。 晁瑶光这下子也反应过来,但她仍有些忧虑地看着“月亮”,问:“那它亮的应该是哪一半呢?” 秦水斯挠挠脸颊,具体是哪边亮她也不记得,“反正不是491就是806吗,我们试两次就好啦。” 晁瑶光点点头,拿起兔子摆件正准备试密码时,迟衍肯定地说:“是806。” 她觉得做节目嘛,解谜过程从头到尾还是清清楚楚有理有据的好。 “下弦月是月亮东边亮,”说着她拨动了桌子上的地球仪,“地球是绕地轴自西向东转,所以806这边是东边。” 咔哒一声,密码锁打开了。 兔子摆件里掉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罗马数字九和编号20。 这一步的答案和前面相比几乎是显而易见了。 晁瑶光轻车熟路地在书架上找到旁边刻有9的那层,数到第二十本书取出,找到了夹在里面的那张解码表。 “呃……o……,接着是v……最后是i ?!”秦水斯对照着解码表把明井然最初报给她们的摩斯密码解开,“这不就是i love you吗?” 她们忙活了半天,得到的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谜底啊。 秦水斯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到迟衍身上:“……你去给她?” 迟衍拼命地给她打手势:你去你去! 秦水斯:我看你刚才不是很急吗?是谁在她一个一个对字母的时候在那里啃手指啊?! 秦水斯白她一眼,无所谓地走到墙壁面前,临开口又有些不好意思。她蓦地恍然大悟,那家伙不会早就知道密码是什么了吧? “……i……”秦水斯纠结半晌,觉得说英文反而比说中文还让她羞耻,干脆咬咬牙,大大方方地开口道,“我爱你。” 顿了两秒觉出不妥,她方才补充道:“是我爱你的英文。” “……” 舒黎礼在她身后默默把牙齿咬碎了往肚里咽。为什么被关进小黑屋的人不是她?!!呜呜呜。 随着久违的机关运转声,墙壁缓缓转动,明井然终于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的身后,是一道打开的大门。 迟衍和她四目相对,这一眼恍若过了许多年。 她咽了咽唾沫,唇线紧抿,做好了明井然会奚落她花费了太多时间的准备,可明井然的反应和她预料中大不一样。 “辛苦你们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明井然眉梢眼角都挂着温和的笑意,站在门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止迟衍一人,其他几人也没反应过来,明井然怎么突然这么反常? 不,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她终于正常了,终于又变回那个温温婉婉柔柔的明井然了。 三人越过还在原地发怔的迟衍,路过她时都不禁戏谑地挑眸看她一眼。 半晌,迟衍才提脚往前走,这一回,经过明井然时她竟然没有冷嘲热讽。 迟衍不确定地多看了她几眼。 嗯,突然不被针对了,她好不习惯呀。 等所有人出门后,明井然才跟在了队伍最后。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前面随着步履晃动的银白发丝,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微笑。 嗯,真的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打爆这人的狗头呢。 故意磨磨蹭蹭,害她差点就错过了十分钟的期限。还好她当机立断,在超时前自己提前答了题,这才顺利拿到关卡的隐藏奖励——一张可以提示任意队员身份信息的卡牌。 当然,她选择使用的对象正是她面前的这位。 第48章 迟衍和明井然被困在了游戏里的第三个密室。 隔着通往下一关的大门,迟衍对已经进入第四个密室的三人喊道:“你们先继续往下走,游戏规则没要求全队一起离开大楼,只要你们有一个人先走出去,我们队就算赢。” 秦水斯说:“好,我们先走,你也想办法看还有没有机会出来。” 三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迟衍抬起头,看向造成眼下局面的始作俑者,说:“你别惹我,再动一下我就跟你一起淘汰。” 明井然戳她脸颊的动作顿住,下一秒,复又更加嚣张地在她身上捣起乱来。 “那你就动一下啊。”她无所畏惧地说。 迟衍一动不动,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她。如果眼神能杀人,明井然现在应该立刻就倒在了她面前。 她之所以不能动,是因为身上搁着一台小“炸弹”。这个道具里装有振动传感器,只要她晃动一下,“炸弹”就会“爆炸”。 自然,把这台炸弹扔给她的人也是明井然。 三十分钟前,她们一行五人来到了三楼的这个游戏房间。正式进房前,她们在入口的电视荧幕上看到了本关卡的游戏规则。 成员们即将进入的是一个巨大的仓储空间,她们需要在二十分钟内在其中寻找合适的物品,使得出房间时,自身重量加上所有物品的重量,与给出的要求重量一致,允许的误差不超过3斤。 秦水斯的目标是156斤,舒黎礼的目标是233斤,晁瑶光的目标是112斤,迟衍的目标是200斤,明井然的目标是93斤。 透过入口处的水晶卷闸门,她们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的仓储空间摆放着许多货架,有点像超市内部。 迟衍心里有了底,喊她们进去前先商量好对策,以节约寻找物品的时间。 “首先问一下,我们中间应该没有谁的体重是大于目标重量的吧?” 节目组按理说是有艺人的基本资料的,但对所有明星来说,体重都是个敏感问题,经纪人报给她们的体重极有可能含有水分。 “当然没有!”四个人异口同声地把她怼了回去。 迟衍吓得缩了下肩膀,说:“嗯,那就好。再然后就是你们都知道自己的准确体重吗,最好是一周以内的数据,大家都报一下吧,一会儿可以以此为基准。我先说,我现在是一百零五。” 第75章 以前她有肌肉的时候还要更重一些,但是和明井然分手后体重就哐哐往下掉,最近为了跑宣传重新开始健身了,成效还不是很卓著。 她说完话后,并没有人跟着报数,其他四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舒黎礼偷偷捏了捏自己腰侧的软肉,心想,她最近莫非是跟着周总吃得太好了,和迟衍身高差别那么大,体重差别倒不是很大。 晁瑶光却在想,怎么会有女明星的体重过百还敢报出来啊? 女明星的悲喜并不相通,有人藏起自己的体重是怕被喷太胖,有人则是怕被喷太瘦,不过她们都达成了某种默契。 “这一环节……我们就自己顾自己吧。”舒黎礼提议道。 “赞同。”另外三人都举起手。 迟衍:“……” “准备好了吗?卷闸门升起就开始计时了。”导演说。 她们每人都领了一个搬运大件货物的手推车作为工具,站在门前蓄势待发。 卷闸门缓缓升起,待她们进入仓储站里,才发觉里面的空间有多么广大。 这里完全就是照搬来了一个小超市,食品、服饰、电器甚至小型家具一应俱全,只是摆放杂乱毫无条理。 迟衍粗略看完一个货架上的物品就转变战略了,推着手推车在仓储站里争分夺秒地飞驰。 这里摆放的凡是会在外包装上标明重量的物品,净重一栏都早已被工作人员抹去。通关要求她们的总重量误差不超过三斤,这是让她们凭感觉猜重量绝对做不到的事。 由此可以推测,节目组一定在这个空间里设置了一个可以粗略称重的东西。 不出所料,迟衍在仓储站最里端的死角,发现了一杆大木秤。 秤的类型类似于天平,不过两端没有秤盘,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大竹篮,当然,她在这里也没找到砝码。 迟衍把她们都叫到一起,顺便再装了一车纯净水过来。 “水的密度是一千克每升,一桶6升装桶装水的重量大约是12斤,”迟衍说,“这里有四桶6升的水,还有几瓶2升和555毫升的,你们可以用这个当砝码,计算你们找到的物品的重量。或者直接用你们自身的重量当砝码,这个换算大质量的物件更方便。” 明井然空着手走过来,对她们说:“我搞定啦,你们要我帮忙吗?” 舒黎礼惊讶道:“你该不会体重刚好就是93斤吧?” 明井然的手揣在风衣口袋里,营造出两个口袋鼓鼓囊囊的效果,神秘一笑,道:“也许是,也许我还在兜里揣了两块铁呢?” 要从那么多物品中找到质量想当的物品还是很不容易的,晁瑶光和秦水斯的112斤和156斤拼凑得较快,轮到舒黎礼时,她忽然盯着一边被当做砝码的桶装水若有所思,“这样咱们的体重不还是暴露了吗?” 已经称完重的晁瑶光和秦水斯大呼上当。 舒黎礼叹了口气,直接一屁股坐进了称重的竹篮里,对秦水斯道:“队长,麻烦你帮我找些平衡重量的东西。” 过了两分钟,秦水斯推着小推车,载着一台电冰箱折返。 她和晁瑶光合力将电冰箱横着架上另一边竹篮,然后天平两边瞬间就达到了巧合的平衡。 舒黎礼四脚朝天地坐在竹篮里愣了两秒,随后抱头崩溃。 天哪,队长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她,也从来都没替她想过,以后传出去她舒黎礼跟一台电冰箱一样重,这像什么话啊?!! 舒黎礼不甚高兴地拼凑完她需要达到的目标重量,推着一台电冰箱,一台落地扇和一袋东北大米站到一旁。 最后还剩迟衍没完成任务,留给她的时间只有六分钟了。 迟衍先装了两瓶2升的矿泉水到对面的竹篮,然后坐进另一边的竹篮,说:“你们帮我把它填平就可以了。” 明井然自告奋勇道:“我来帮你。” 迟衍确实不相信她,但也不觉得她能在几个人眼前耍什么花样,便依她了。 ……然后她就看见明井然跑前跑后,抱了几束花,一箱水蜜桃,几只橡皮鸭子还有一堆毛绒玩具……这些小东西就算是搬一座山来都很难凑到100斤的好吗? “你够了啊,”时间所剩无几,迟衍眼见对面竹篮里的毛茸茸多到塞不下,无奈道,“你们谁来帮我拦住她。” 秦水斯挠了挠头,上前抓住明井然的手腕,为难地说:“井然姐,别捣乱了呀,时间不多了。” “我没有。”明井然撇了撇嘴。 舒黎礼见了眼睛瞪得老大,心切地上前拍开秦水斯的手,生气瞪着她的眼神里饱含着责怪的意味:你摸她手干嘛? 秦水斯:你……???我……??? 舒黎礼指责道:“你不懂,不要瞎掺和。” 秦水斯觉得冤枉:“我不懂什么?” 舒黎礼幽怨地看着她,说:“这证明迟衍在井然姐心里的分量等于浪漫的玫瑰+甜甜的水蜜桃+可爱的玩偶。”哪像你,我在你心里的分量就等于一台电冰箱。 秦水斯:“…………”这话她确实听不懂了。 迟衍听了也两眼一黑,“舒黎礼……”她欲言又止道,“你在末日丧尸文里一定能活到最后……” 倒数十秒,四人推着手推车在仓储站里追赶生死时速,明井然则手插口袋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小跑。 “时间刚刚好,各位先喘口气?”出口处的工作人员说。 迟衍一边喘气,一边回头忿忿地瞪了明井然一眼。 工作人员给前面三人称完重,她们顺利通关。轮到迟衍时,电子秤上了数字跳动一阵,最后稳定在194不动了。 工作人员说:“合计重量比标准轻6斤,不合格,禁止通行。” “怎么可能?”迟衍盯着那数字感到不相信,“我们计算重量的方式都是一样的,没道理她们通过了,我的误差有这么大啊?” 明井然幸灾乐祸地说:“是不是有的人感情不顺、寝食难安,体重天天往下掉,自己一开始就把重量估算错了呀?” 她这一插嘴迟衍立刻就有了怀疑对象,她在堆成小山似的物品里扒拉了两下,发现里面那袋桃子不见了。 明井然给她找了物品太多,少一两件谁也看不出来,迟衍早就知道她帮忙是没安好心了,但竟然没盯住她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秦水斯手叉着腰焦急地走过来,问:“现在怎么办?” 迟衍面无表情地说:“没办法。” 工作人员喊着“下一位”,明井然就洋洋得意地越过她,走上了称重台。 秦水斯有点义愤填膺地扫了眼明井然,后悔道:“早知道我拦着她了。”她觉得明井然固然一路和迟衍作对,但为了团队了利益、为了后面总有能用得上迟衍的地方,不会让她卡关的。 “没关系,”迟衍拍了拍她的肩,然后朝前走去,“现在拦着她也不晚。” 明井然站在称台上,看见显示屏上的数字渐渐跳到93,在即将稳定下来时,突然又往上猛跳了几位。 “107,合计重量比标准重14斤,不合格,禁止通行。”工作人员宣布。 明井然有所感应似的转过身,就看见迟衍双臂叉在胸前,一条腿正踩在她的称台上,耀武扬威地歪头睨着她。 明井然:“导演,她犯规!把她拉走,我要求重称。” 工作人员通过对讲机交流了片刻后,回道:“抱歉,不能给你重来的机会。” …… “现在好了吧,害人终害己。”迟衍一点儿也不着急地找了块儿空地,靠着墙盘腿坐下。 秦水斯她们三人已经通过了出口的大门,导演组也没明说她们两人还有过关的机会与否,只把她们撂在这里了。 她看明井然显然还没放弃,在仓储站里没头苍蝇似的到处转。 看了不久,她眼睛都疲了。 “帮我拿着。” 迟衍正阖着眼休息,忽觉腿上多了份重量,听到明井然的话,不自觉便帮她把搁到自己身上的“盒子”抱住了。 “是什么?”她睁开眼,便看见手里的“盒子”的造型,做得倒是和“炸弹”有八分相像。 而炸弹上的红色指示灯正一闪一闪的,意味着它已经启动。 “你别动。”明井然将一张写满字的卡片递到她眼前,贴心地替她读出上面的引爆规则,“持有炸弹的人动了,或者将炸弹放到地上,就会立即引爆哦。” 趁迟衍一动不动,明井然便开始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作乱起来。 迟衍被她揉着脸,身体幅度难免有些晃动。 她谨慎地低头看向炸弹,但这个道具里的振动传感器显然有些“不灵”,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综艺想出效果,就得把假的演成真的。现在这个情况,也许就是编导们设计这个道具时想要看到的效果。 可是——迟衍深吸了口气,挤了挤脸,试图把明井然肆意妄为的手撇开。她已经快受不了明井然的触碰了,真的非常想跳出这段戏,反剪明井然的双手,将她老老实实地按在地上。 第76章 “你别惹我,再动一下我就跟你一起淘汰。”迟衍说。 “那你就动一下啊。”明井然没被唬住,反而更加猖狂。 迟衍无可奈何,如果她还想继续游戏,她就不可能在这里和明井然“同归于尽”。 因为她的身份牌是“猫”,她只有一条生命,而从明井然如此嚣张的态度来看,她极有可能真的是“老鼠”,即便在这里“死”了,还有另一条命。 就在她陷入进退维谷的困境动弹不得时,另一侧的大门再次打开。 “怎么回事?”明井然疑惑地看向门外。 迟衍却像是早料到如此地松了口气,说:“别的组来得也太慢了吧。” “别的组?”明井然侧耳辨认了一下,确实像是其他队的几人的声音。 “我们先分头找找看有没有有用的工具吧。” “好的,关老师,我去那边看看。”这是梁绮雯的声音。 迟衍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对明井然道:“你没发现这一间房的场地大到离谱吗?很有可能占了这栋建筑的一整层。如果其他队伍一路过关的路线和我们一样,都是从一楼一层一层向上,那这一关应该就是所有队伍都会经过的房间。” 明井然听着她的话,蓦地扭头看向另一侧,“原来是这样啊”,说着松开了抓着她的衣领。 “送你一个礼物,”明井然笑着对走近的人说,“下一关还我哦。”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朝出口跑了。 “迟衍?!!”梁绮雯急匆匆地小跑过来。 “别过来。”迟衍先坦白道,“我手上这个是炸弹。” 梁绮雯的脚步只顿了一下,像是理解了当下的局面后,反而更坚定地走了过来。 “怎么拆?”梁绮雯只问。 “没办法拆的。”迟衍不知为何,没太意外她会选择帮自己,于是直言道,“对于它的解法,我有一个猜测,但是尝试的话,即便是成功,也会消耗一条生命值。” “你是‘猫’?”梁绮雯没有犹豫更没有废话,她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在周围后,说,“我是‘老鼠’,你可以用我的‘命’。” 迟衍这回是真的有点吃惊了,她说的“解法”其实就是换个人替她拿炸弹而已,而这个人只可能是和她对立阵营的“老鼠”,从一开始,哪怕是面对梁绮雯,她也对她没抱什么希望。 她原本的计划是一点一点地和对方谈条件,证明自己的价值,给对方“画饼”诱她动心,但没想到梁绮雯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 梁绮雯也发现自己答应得太快了。 “你……”她眼神飘来飘去,急于找到点什么灵感替自己解释,可是苦恼地想不出来,脸颊不禁微微发烫。 迟衍引导她:“我们队三十多分钟前就到这一关了,秦水斯她们三人已经出去了,我知道通关方法。” “对……”梁绮雯点点头,“我……”她急忙改了口,“我们队需要你帮忙。” “嗯,你帮我解决炸弹,我会帮你们通关。”迟衍加码道,“直到离开这里。” 梁绮雯一鼓作气追加道:“出去以后我们结盟,你在后面的环节也要帮我,一直到我们胜利。” 迟衍不确定后面的游戏环节是什么,更不确定她在下一个环节还派不派得上用场,没想到梁绮雯自己给自己画上大饼了,相信有她在就能确保胜利? 不过她也乐得看见这种局面。 “我先把这一关的通关方法告诉你。”迟衍说。 “好。”梁绮雯挨着她,在她身边坐下。 也就是三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迟衍为了节约时间,语速还说得飞快。 “……就是这样,你们看到那个道具应该一眼就明白了。”迟衍舔了舔说得有点口干的嘴唇。 许久没等到回音,迟衍转头一看,却发现梁绮雯正出神地盯着她的双唇。 梁绮雯的目光深静而专注,时间都仿佛被她幽深的双瞳吸引去,一瞬间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拉抻开来,许多细微的、不曾被迟衍注意到的情绪忽然在这一瞬间里定格、放大。 迟衍一个激灵,这一瞬间就好像懂得了什么。 差点忘了,她自己是个挺有魅力的拉子。 迟衍唰地扭回头,强自镇定地目视前方,问:“你……你记、记住了吗?” 梁绮雯如梦初醒般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嗯。” “那你现在帮我拿着它,等我走后就立刻引爆炸弹吧,不要浪费时间。”迟衍说。 两人小心翼翼地交接完炸弹。不出所料,炸弹没有引爆。 梁绮雯问她:“你不需要重新再找齐一次物品吗?” “不了,占用你们队的时间,其他人可能有意见,时间也不一定够用。”迟衍看着出口,坚定的目光和勾起的唇角预示着她仿佛稳操胜券。 梁绮雯便一点也不担心她。 迟衍站在出口处等着,明明已经从这里出去的明井然却又从仓储站的货架区偷偷摸摸地走过来。 “我就知道是你偷了我的锁!”明井然气急败坏地走过来,朝她摊开白皙的掌心,“拿来,还给我。” 她方才走到出口处,才发现自己口袋里的两个锁块不翼而飞,不得不重新返回仓储站,但替代品不是那么好找的。 她需要的是大概4斤重的物品,但秦水斯和晁瑶光走的时候,把2升规格的瓶装水全拿走了,她再没办法找到常见的、知道确切重量的替代品了。 迟衍从衣袋里搜出两把老式铁锁,半个巴掌大小的方形门锁,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她把两把锁分别塞进明井然的两侧口袋,说:“这样就是93斤了,对吧。” 她笑得不怀好意,明井然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但她哪里跑得过迟衍。 跑着跑着她蓦地双脚腾空,身体整个倒转过来。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不得不紧紧抱住身边唯一的支撑点。 这感觉就像被猫叼住命运的后脖颈的老鼠,被扛在迟衍肩膀上的明井然默默地想。 105+93,正好198,与200的误差在3的范围以内。 迟衍扛着明井然站上称重台。 明井然愤恨地蹬了下腿,“你竟然敢把我当成东西?!导演,这不能算!” “可以,通过。”编导说。 迟衍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明井然的腰,对工作人员道:“再称称这个坏东西有多重。” 第49章 第一天的节目在晚上九点录制结束,迟衍觉得累得要死,倒不是体力上的费劲,而是因为和明井然待了一天,精神上太疲惫。 迟衍对秦水斯说,她明天绝对不要和明井然同行了,如果她还要和舒黎礼她们搅合在一起,那就别找她。 秦水斯完全能理解她的难处,点头同意了。 迟衍从录节目的大楼出来,终于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点进去一看,微信里莫名其妙多了许多好友申请,最上面置顶的经纪人王姐还发了数十条消息。 王姐前几条消息还处在震惊状态,连环追问她是不是真是迟总亲妹妹。后面的几条消息语气就平静下来了,什么也没提,只让她放松点,安心录节目。 迟衍随即也明白了那么多好友申请是怎么回事。拒绝了不太好,接受了肯定又有麻烦,于是她便当做没看到,把那些申请抛之脑后了。 翌日上午八点,造型师和化妆师准时来到她酒店房间做造型。 这天所有嘉宾穿的都是节目组统一提供的服装,一身青灰色作战服加同色系防弹衣,但即便如此,梁绮雯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迟衍格外挺拔的背影。 今日的游戏环节会用到枪类武器道具,在节目正式录制前,嘉宾们都在训练场临时抱佛脚。 她们使用的是彩弹枪,这种枪比较轻,没有后坐力,对初次使用的人来说很容易上手。 但同时枪上没有瞄准器,打中目标全凭感觉和看弹道,现在即便对着固定的靶子练习十几二十分钟意义也不大,正式游戏环节人可是会跑动的。像梁绮雯这种新手,玩了一两发,把抢摸熟后都可以击中20米内的靶子。 梁绮雯对自己的要求没那么高,毕竟节目的定位也不是射击对抗竞技运动,枪械在其中只起到淘汰对手、增加视觉看点的作用。 大部分嘉宾都和她想法相似,弹仓里填的一百枚子弹用完后,几乎便没人再接着练了。 更何况梁绮雯从一到训练场,在人群中看见迟衍的那刻起,心思就不在练习打靶上了。子弹一耗尽,她立刻就飞奔至心心念念的人的身边。 “迟衍,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拍摄场地?”梁绮雯问。 自从两人昨天一起录完后半程节目,梁绮雯就觉得和迟衍的关系拉进了不少,况且她们还约定好今天在游戏里结盟,她自觉提出这个邀约不算突兀。 “嗯,好。”迟衍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听了她的话后便立刻放下枪,像是准备和她立刻动身的样子。 第77章 虽然梁绮雯心里清楚,也许不管面对谁的请求,迟衍出于礼貌都会答应,但她还是忍不住对迟衍对她的有求必应感到一丝丝雀跃。 从训练场往外走,两人意外碰到另一个还在认真练习的人。公正地讲,她应该是整个训练场里练习最认真的人,已然专注到连她们俩的靠近都没察觉的地步。 梁绮雯看了一眼明井然的标靶就感觉头皮发麻。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她的恶趣味。 明井然选的彩弹是血红色的,而她打的又是人形标靶。她似乎一直瞄准了那个可怜的“人”攻击,直到她们看见时,那个人形标靶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整个半身都淌着触目惊心的血红。 梁绮雯忍着不适,偏开头想要当做没看见地走过,但迟衍却眉头一皱,径直朝明井然走了过去。 “你什么意思?”迟衍抬手压住了她准备继续射击的枪管。 明井然像是才注意到她似的,不紧不慢地抬起头瞧了她一眼,不过对于自己的行为不仅没有想解释的意思,甚至用舌尖拨了拨含在嘴里的棒棒糖,朝她轻蔑地一笑。 迟衍感觉明井然的态度就像是一把油浇到了她勉力压抑的怒火上,她抓着枪管的手不自觉用力,手背的青筋都气得快要跳出来。 “你为什么要在这么近的距离练习射击?指导教官没告诉你这东西威力不小,在近距离时不要对人开枪吗?” 这种彩弹枪是用液态二氧化碳做动力,枪口比动能有九十多焦耳,在五十米远的距离挨上一枪子儿,身上的淤青都得疼十天半个月,更遑论在这么近距离中枪。 梁绮雯方才还没注意到她离标靶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现在听迟衍这么一说才越发觉得奇怪。 整个训练场除了明井然,再找不出第二个人练习近距离打靶了。她如此异于常人的举动,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别有用心。 梁绮雯感到背后一阵恶寒,走上前质问道:“明井然,你是准备在游戏里这么对付其他成员吗?” “没有啊,”明井然把嘴里的糖抽出来讲话,将糖棍对准她点了点,“我只准备这么针对你。” 梁绮雯一愣。 她瞬间就想到了明井然为何说要针对她的原因。只可能是因为迟衍。 明井然看出来她喜欢迟衍了? 虽然梁绮雯并不觉得自己的这份感情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毕竟从昨天的情形来看,她们两人已经分手了,但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感到有些羞赧。 她试图让自己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可面对明井然那双盛气凌人的眼睛时,不知为何总是自问不如地移开视线。 就在她快要招架不住,几乎无地自容得想要逃跑时,一个笔挺的背影站了过来,替她挡住了明井然咄咄逼人的目光,让她暂得喘息。 迟衍往旁边挪了一步,挺身将梁绮雯护至身后,“你要害人还理直气壮上了是吧?” 见换了人对峙,明井然索然无味地把棒棒糖叼回嘴里,耸了耸肩,重新拿起枪对准标靶,“走吧,别来烦我,有理无理都跟你们无关吧。” “你……”迟衍试图和她理论,可也知道这是白费力气,便任由梁绮雯拉着她远离了。 她们录制的地点在一个自然景区里,据说圈出来的场地有二十万平。 迟衍和梁绮雯坐上观光电瓶车,准备去往目的地。 路上,梁绮雯一直目视前方,或者侧过头看栏杆外的风景,避免着和迟衍视线的接触。 都怪明井然的那番话,害她现在坐立难安。如果明井然能看出她的迟衍的心思,那别人呢?那迟衍自己呢? “看,那边有好多天鹅!”迟衍蓦地出声。 梁绮雯转过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成群的小天鹅飞到湖面上。 冬日已接近尾声,这个季节站在室外的太阳下,正好能感受到令人舒适的暖意。湖边已长出新绿,花红柳绿的倒影被天鹅们展翅搅碎又聚拢。这一番小景也算有趣,但梁绮雯只看了两眼,目光就被离她更近的一番景色吸引了去。 她侧着头,借看风景的名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迟衍的侧颜。微风惬意,轻轻一吹,就让她藏在心底的欲念如野草般疯长。 明井然有什么可怕的?梁绮雯心想,这个春天她的生活也可以有一些新的转变。 “迟衍。”梁绮雯深吸了口气。 “怎么?”迟衍回过头来望向她,梁绮雯的脸上正露出她从未见过的郑重神色。刹那间她心中便有了个隐隐约约的猜想。 “今天节目录制结束后你还有别的工作吗?我想约你出来,我有些话要对你说。”梁绮雯道。 “嗯,正巧我也有话要告诉你。”迟衍点点头,“关老师不是说让大家晚上一起去她家聚会吗,到时候我们聊聊吧。” “好。”梁绮雯身上冒出微汗,心跳也快了几分,好像她此刻就已经听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迟衍要对她说的话,和她要告诉她的话,会是一样的吗?她只能偷偷攥住衣角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隐秘地期待着。 节目组圈出来的场地从地图上看大致是个矩形,按不同场景分为四个区。 东北角是一片林地,东南角是搭建出来的迷宫区,西北角是枪战经典场景,一片由墙体、轮胎、汽油桶等掩体组成的废墟感十足的基地,西南角有一幢三层楼高的烂尾楼,半栋楼的墙体都透着风,房顶更是大剌剌地敞向天空。 迟衍和梁绮雯只来得及巡视半圈,时间便到了。 十二位主要嘉宾到场地中央的草地集合录制开场,导演给她们汇报了前一天的游戏结果。 第一个通关的队伍是秦水斯队,虽然迟衍和明井然是随第二队出来的,但同样获得了增加一条生命的任务奖励。最后通关的队伍的三名成员均减去一条生命值,一位“猫”被淘汰,剩下的两位女嘉宾,很明显身份牌就是“老鼠”。 两位女嘉宾紧张兮兮地牵着手,不出意外,游戏一开始她们就会被其他“猫”成员盯上了。 “除了她们俩,迟衍和绮雯你们是不是也应该紧张起来了?”导演引导道。 二队的人想起来,梁绮雯替迟衍接过了“炸弹”,那么她们的身份也很清楚了。 “梁绮雯,你怎么会当叛徒,去救一只猫呢?”明井然嘲讽道。 梁绮雯毫不示弱地反击:“我暴露就暴露了吧,反正我是共存派,我先说明,我是不会主动和大家起冲突的。不过明井然,你的意思是你也是老鼠吗?” 明井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再搭理她。 剩下环节的游戏规则很简单,就是在一百二十分钟的时限内,努力生存到最后而已。 不过在游戏一开始就说了,在设定的背景里,猫鼠之间的根本矛盾是争夺有限的生存资源,活下来的人越多,便意味着每个人分得的资源——也就是最后通关的奖励越少,在这种前提下,应该没人会优先考虑共生。 导演对着喇叭喊道:“每人得到的初始武器都是一把彩弹枪和六筒备用子弹,现在你们可以上前来挑选代表自己的彩弹颜色。只有用相应颜色的彩弹击中对手,攻击才算生效。” 舒黎礼提问道:“只要打中人就算击败对手吗?” 导演说:“大家不是都穿着防弹衣吗?只有击中穿着防弹衣的躯干部分才算作一击致命,打中四肢的话,只要你们不觉得疼,能坚持下去,就可以继续活动。” 迟衍上前挑了六瓶银白色的彩弹,并将它们插入身后的腰带上。所有人都跟她一样配备好弹药,戴好护具、面罩,再拿起枪的瞬间,气氛便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喂喂喂,还没开始啊,不要在这里打。”关老师用身体挡住明井然的枪口,护住了梁绮雯的后背。 明井然收起枪,难辨真假地笑道:“开个玩笑嘛,我连子弹都没装呢。关老师您这样很可疑哦,您这么护着她,不会也是老鼠吧?” 关榕做了个抬手擦汗的动作,否定道:“我只是帮导演维护规则。” 导演再次拿喇叭喊道:“好,十分钟后游戏开始,你们现在可以去往想去的起点了。” 地图大家都看过,选择不同的起始点对应着不同的游戏策略,比如说烂尾楼比迷宫更容易防守,如果一个人先占据了顶点,并且不想和其他人厮杀的话,就可以相对轻松地挺到游戏结束。 但是不同地区又存放着数量不等的补给资源,迷宫这种地方,一听就像藏着宝藏,也很值得人去冒险。 迟衍和梁绮雯率先选了一个方向走了,她们这一猫一鼠的组合,让其他人都忌惮着不敢选择相同的地点。 “她们俩怎么在一起了?”舒黎礼疑惑地问明井然,觑到后者不善的脸色,马上补充道,“我、我是说游戏里。” “不知道。”明井然冷冷地撂下一句话便朝和她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78章 舒黎礼问:“你一个人吗?” 现在这种情况,和已经亮明身份的人抱团会暴露自己的身份,确实单独行动更好,就连秦水斯和晁瑶光也已经分头行动。 剩下的人里,除了确认身份牌是“老鼠”的两位女嘉宾,大家也都分散行动了。 所有人都抓紧时间朝各自的目的地赶去,没有人注意到,明井然中途调了个头,加快脚步追上迟衍和梁绮雯,悄悄跟在她们身后,朝迷宫区移动着。 第50章 晁瑶光端着枪,一路战战兢兢地行至地图西南角的废楼前。 广播里传来游戏开始的声音,她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好像没有人和她竞争这一地区的资源后,窃喜地放下了防备。 “咱们的计划就是在这里躲一百二十分钟,反正外面的斗争我不参与了,谁过来我就站在楼上突突谁。”晁瑶光对着跟拍摄像自言自语道。 从一楼上至二楼,她眼前突然一亮,看到了破碎石块下藏着的一只浅棕色行军包。 “看看里面有什么。”晁瑶光招呼摄像和她一起上前查看。 在看到满背包的能源结晶和充足弹药后,她已经乐得顾不上其他,把彩弹枪放下搁到一边,兴奋地捡起装备。 所以当npc从三楼下来站到她身后,并将枪口对准她的后背时,她不但没有察觉,甚至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 晁瑶光在后背突然受到攻击后整个人都是懵的,尽管隔着防弹衣,但那冲击力还是让她微微吃痛。 “啊?这里怎么还有人?”晁瑶光反手摸了摸后背,摸到一手白色颜料后,不禁不满地撅起嘴,“你为什么偷袭我?我就这么死了吗?” 转变来得太快,她几乎反应不过来她还有一条命,在npc刻意留给她的躲避时间里,她却以为游戏已经结束,只蹲在原地抱怨着。 npc为了接下来的剧情,不得不出声提醒道:“捡起你的枪。” 晁瑶光终于反应过来,捡起枪慌慌张张地跑了几步,躲到旁边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后。 npc的子弹慢她一步地落在她身后的木箱上,晁瑶光仓皇地举起枪反击,但她不敢探出身子,只躲在木箱后闭着眼一通乱射,彩弹从天花板打到墙壁,不一会整间屋子都变得五彩斑斓,她的枪也没子弹了。 npc被她毫无章法的火力压制了片刻,等她一熄火,立刻重新举起枪扫射,并稳步朝前推进着。 晁瑶光听着耳边重新响起的突突声感到绝望,“怎么一枪也没中啊?” 她抱着头在箱子下瑟缩了须臾,意识到这样只是毫无意义地等死后,放下手握拳垂了垂自己胸口,给自己打气道:“加油加油,冲出去冲出去!” 她抓紧时间装填好子弹,后背贴紧木箱,机警地盯着npc朝她靠近的方向,紧紧握着枪等待着反击的时机。 果然,密集的枪声在还未靠近她时就停止了。 “她一定也是弹仓里的子弹耗尽,在装填弹药!”晁瑶光心想。她决定赌一把。 她悄悄从木箱后冒出半个脑袋,在看到npc确实在上子弹时,便飞快地举枪射击。 npc当机立断,扔掉尚未填充完的半筒子弹,立刻举枪反击。 晁瑶光的左臂中了枪,当即吃痛地蹲了下去。她没想到npc的反应那么快,正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对方的攻击却停止了。 她再次小心翼翼地从木箱后探出头,竟看到npc高举双手,黑色的作战服前绽开一抹亮丽的橙色。 那是她的彩弹的颜色。 晁瑶光高兴得跳起来大喊大叫:“我赢了?我竟然一个人打败了她?!” 待npc退场,晁瑶光直接捡起地上的背包背上,这回她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学会了要等检查完整个场地没有威胁后才能脱离待命状态。 她一路谨慎地上到三楼,始终端着枪口对准她面对的前方。 “没有人了?”检查完整栋建筑后,晁瑶光才靠在三楼入口的墙边松了口气。 只是刚歇了不到半分钟,楼梯上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晁瑶光的神经高度紧张,不由分说地就冲着映入眼帘的人影开了枪。等对面的人高举双手她才发现,那人穿着青灰色作战服,面罩后露出的红发更是令人熟悉。 “秦水斯?你不是去林地那边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晁瑶光难以置信,愧疚地说,“我不知道是你,你没事儿吧?” 被她误伤失去一条命的秦水斯一点也没责怪她的意思,只说:“我觉得这个游戏两个人一组还是比单人行动胜算更大,就来找你结盟了。” 其实是她刚到林地被npc攻击后,想到晁瑶光也许也被打了个手足无措,便立刻担忧地往这边赶来了。 “看下面的战场,你已经解决了一个人?”秦水斯庆幸此时还有面罩掩饰她过分忧虑的神色,故作轻松地说。 一提起这个,晁瑶光便兴奋不已:“是我一个人拿下她的!” 自从确认秦水斯的身份后,晁瑶光就已经放松下来,这会儿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光荣战绩,两人更是像好友叙旧般完全脱离了战斗的氛围,全然未觉危险已悄然而至。 这栋大楼随处可见断裂的墙壁与塌陷的天花板,并不是只要守好楼梯入口防备就能保证万无一失。 早就跟过来等在楼下的舒黎礼这时悄悄来到二楼楼梯拐角,找到合适的角度后,将枪口透过墙壁的缺口对准了站在三楼谈笑的晁瑶光。 昨晚结束录制后,导演便找到她,并告诉了她晁瑶光和秦水斯的身份牌。 尽管这个综艺比起其他真人秀来说,剧本痕迹已经少很多了,但为了控制节目走向,让常驻mc多掌控一些信息以便带节奏、制造看点也是难以避免的手段。 舒黎礼明白导演的意图,让她“背叛”同组合的成员是能人为制造冲突点,但她当时并没有答应导演的要求,只说了会看着办。因为她猜到了,有晁瑶光在的地方,秦水斯必定会出现。 她原本是不想在秦水斯面前当这个“坏人”的。 但她此刻的心情却和她自己预料的恰恰相反,正是秦水斯的出现才让她想当这个“坏人”。 你明明都说了要分头行动,为什么又回到了晁瑶光身边?舒黎礼心中出现这个疑惑时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胸腔中躁动的酸涩冲上头脑,于是她情难自禁地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在晁瑶光的胸口前出现一片紫时,除了她本人的惊呼声,秦水斯紧张的喊声也如期而至。 【晁瑶光,淘汰。】广播播报道。 舒黎礼深吸了两口气,从墙后现身,走上了台阶,对秦水斯道:“队长,她是猫,我和你结盟吧。” 她以为这个借口足够冠冕堂皇,和她同样拿着“老鼠”牌的秦水斯一定会理解她的处境。 毕竟这是在综艺节目的游戏里,胜负大过天。 但下一秒,她胸口处传来的钝痛告诉她,她还是小看了秦水斯为晁瑶光失去的理智。 明明她们是同一个阵营的,明明她都已经亮明了身份,但秦水斯还是朝她开了枪。 这一枪真的是没有给她一点情面。 “秦水斯……?”晁瑶光有点搞不懂她为什么会朝舒黎礼开枪,她还想说些什么,但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已经过来带她离场了。 “你没事吧?”秦水斯还在关心她。 “我没事。”晁瑶光摇摇头,接着就被人强制带走了。 听到肯定的回复,秦水斯呼出一口气。整理好情绪后,她也知道自己刚才太当真了。 她试着在摄像机前补救一下自己的失态:“礼礼,对不起,我刚刚没认出……” 舒黎礼有气无力地打断她的话:“队长,我很痛啊。” 比伤口更痛的是心寒。 舒黎礼对秦水斯彻底失望了,这里她再也待不下去,她消沉地颓下肩,转身下了楼。 尽管知道在镜头前不能暴露情绪,但她走到楼下就忍不住抽搭起来。 面罩之下糊满了泪水,舒黎礼对跟着她的摄像说完“不要拍了”后,才背过身摘下防具透气。 她径直走向游戏场外,助理在监视器旁看见情况不对就已经来到场边接应她。 “礼礼,没事吧?”助理贴心地为她递上纸巾和水,“我跟导演说过了,你要是不舒服就先休息一下。” 迟来的关心让舒黎礼稍微好受了一些。她透过朦胧的泪水看向助理,这个助理并不是公司的人,而是周牧给她安排的。 助理对她的关心,其实是因为周牧关心她,在意她。她如今敢这样在节目录制途中因闹情绪出走,也是周牧给她的底气。 舒黎礼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过分了,擦干净泪水补完妆后,她给导演道了歉,又重新回到游戏场上。 只是走在通往林地的路上,她忽然有点想周阿姨了。 …… “就这样掩护我,我向前推进。”迟衍对站在她身后打远端压制的梁绮雯道。 第79章 迷宫里的路线很多,不知道从哪个路口就会跳出一个npc来。 经过试探,迟衍发现npc们的行动模式是,在与她们正面遭遇前,npc们只会在把守的关口小范围巡逻;一旦她们与敌人交锋,npc们就会离开关口,追着她们攻击。 为了确保不会腹背受敌,她们只能将每一条线路都推进到底,清除走过的道路上的所有敌人。 如此一来,惠及的便是跟在她们身后晚一步进场的人。 “这里是终点了吗?”梁绮雯问。 一路走来她们都会在沿路留下标记,所有的路线她们都走到头过,可这最后一条路的尽头并不是出口。 “应该是。”迟衍看着她们面前的安全屋说。 她在脑海中按照走过的路线复原了迷宫的地图,这座安全屋正在迷宫的中央,按理说这里应该放着整个迷宫最优厚的奖励。 “但是这里面什么也没有。”梁绮雯打开门,在屋内转了一圈后走出来说道。 这间安全屋不过一两平米大小,迟衍站在门外便可将其中一览无余,房内空空荡荡,确实什么也没有。 “因为它本身就是这个游戏里最有用的奖励道具了,”迟衍说着走进房中,并反手关上了安全屋的铁门,“只要待在这里面,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直接等到游戏结束、赢得胜利了。” 迟衍的进入,让这间本就狭小的房间变得更加拥挤。这里横向连一个人的手臂都无法完全展开,梁绮雯光是和她面对面站着,身体都快要贴在一起了。 “我们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了吗?”梁绮雯觉得房间内的温度像在不断升高,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迟衍的呼吸和体温。 她还挺喜欢当下这个状态,要是游戏能一直不结束,就这样和迟衍一起待得更久一些,她也乐意。 “如果你对和其他阵营成员厮杀没什么兴趣的话,你就可以什么都不……”说着说着迟衍的目光向下,落到两人之间无限趋近于零的距离上,语气忽然变得局促起来,“呃,你现在可以做的是往里面挪挪?” 这房间呈狭长状,两人都堵在门口,自然有些活动不开,但往纵向的房内也不是毫无施展的余地的。 “……哦,好。” 幻想被不解风情地打破,梁绮雯赧然地退后了两步,然后两人一起靠着墙,各怀心事地望着对面的墙壁发呆。 墙壁上挂着一面倒计时的电子表,在上面的时间显示【30:06】时,梁绮雯终于忍不住道:“如果你不想这么和平地待到结束的话,你可以出去拼一拼。” 她看到迟衍双臂交叠在胸前,长腿斜支着地,慵懒地闲倚着墙,虽然已极力摆出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了,但她频频望向门外的目光、和她扣在胳膊上无意识不断敲打的指尖,无不流露出她想要离开这里的渴望。 根据广播中不断传来的播报,截止此时场外还有五位成员“存活”,梁绮雯猜想,迟衍也许不满足于这样容易的胜利。 她们刚刚在迷宫区得来的胜利品有许多,背包里有充足的弹药和揭露其他成员身份的卡牌,而凭借迟衍的身手,她相信她能清除尚留在场上的其他对手。 迟衍却摇了摇头:“我对赶尽杀绝没兴趣。” 从一开始,她和梁绮雯的理念就是一样的,她倾向于“猫鼠”共存一派。后来,她和梁绮雯结盟,答应她保护她的安全至游戏结束,那么只要其他人不会威胁到她和梁绮雯的生存,她就不会对对方出手。 真正让她一直隐隐难安的源头是明井然。 倒不是担心她在游戏中“死”了,而是因为她到现在还没“死”。 迟衍百思不得其解,她明明在进入迷宫前察觉到明井然跟在她们身后了,但为什么进迷宫后又没见着她的动静了? 既然明井然偷偷跟过来,就证明她的目标很明确是她,她不可能不攻击她就跑去别的地方;而迷宫里的阻碍已被她全部清除干净,明井然更不可能在半路上被哪个npc打倒,广播里也确实没报过她淘汰的消息。 这简直就像一根刺扎在迟衍喉咙里,明井然一刻不出现,她就浑身难受,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倒计时来到【21:48】时,广播中传来秦水斯的淘汰播报。 迟衍神色一凝,据她所知,这最近淘汰的几人全部都是老鼠阵营的成员。 不多时,她们所在的安全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迟衍和梁绮雯对视一眼,在后者的授意下打开了门上的小窗。 透过三指宽的铁窗,她看见门外站着三个人,是关榕和另外一男一女两位嘉宾,迟衍知道那一对男女的身份牌是猫。 关榕语气匆忙地说:“迟衍,你能让我们进去吗,我们保证不开战。” “不行,”迟衍拒绝道,“我暂时没办法相信你的保证,那几位老鼠成员都是你们杀的吧?” 如果放她们进来,难保她们不会对梁绮雯动手。 关榕道:“我承认我们的身份牌都是猫,除了秦水斯以外,其余的老鼠都是我们杀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迟衍,你们一直待在里面,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吧?” 她们三人将自己身上五颜六色的枪伤展示给迟衍看,每人的胳膊和腿上少说挨了两枪,除了npc使用的白色彩弹外,颜色最多的就是紫色彩弹。 迟衍从她口中得知,现在场外npc随着时间不断增加,她们已无力争斗,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在仅存的时间里生存下去。 关榕催促道:“迟衍,你快点做决定,我们过来的时候惊动了npc,现在他们已经进入迷宫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找到这里。” 迟衍自身是完全不用担心的,她转身用眼神征询梁绮雯的意见。梁绮雯点了点头。 关榕却以为她们还在犹豫,她朝后挥了挥手,两个队友便从旁边拖出来了一个东西。 关榕展示道:“迟衍,这是我们的诚心。” 透过小小的铁窗,明井然仰着头,楚楚可怜地冲她眨了眨眼。 迟衍:“……”谁教你们投诚带炸弹来啊?! 本来还有得商量,这下是彻底没戏。 迟衍唰地拉上铁窗,转身背对大门一阵无语。 “怎么啦?”梁绮雯看见她没给外面的人开门,不解地问。 迟衍说:“她们带着明井然过来了。” 这一句不是解释胜似解释,梁绮雯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咯噔一下。 外面三个身份牌是猫的成员要进来她不怕,但明井然这个疑似老鼠阵营的人要进来,她确实登时就慌张起来。 npc们的脚步声来势汹汹,听着与她们似乎只有一墙之隔了。门外三人一看她们不给机会,立刻锤门乞哀告怜起来。 那位女嘉宾道:“不是,迟衍,你误会了,你再打开窗看一眼啊!” 狭窄的铁窗再次被打开,迟衍和梁绮雯的眼睛同时出现在铁窗后。 梁绮雯扒着铁窗打量着窗下的明井然,不知为何她好像是坐在地上的。后者甫一看到她出现,便张着嘴露出利牙:“你们非要凑一块儿看吗?” “你们把她拿走。”迟衍眯着眼嫌弃道。 明井然:“……” 关榕闻言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揪着她的领子将人翻了个面儿,露出她在背后被拷住的双手,和背后一抹白色的彩弹印记,道:“你看,她现在没有威胁了。” 这场景不禁让梁绮雯出现幻听,好像关榕说的是“看,她不咬人的”,又看见明井然被人拎在手里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更觉得好笑了。 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说:“你们进来吧。” 三人如蒙大赦,进来后和她们讲了与明井然相遇的始末。 原来她们几人身上的紫弹痕迹全部出自明井然之手。 “得亏她准头不行,不然我们就全军覆没了。”关榕感叹道,“然后在我们准备杀了她的时候,她说她有办法保证我们活到最后,我们就和她做了这个交易,接着她就带我们来这里了。” 迟衍眸光一深。明井然果然跟着她们进来过,不过为什么一直没动手,出去后又不自量力地找对手单挑了? 这其中明显就有蹊跷。 梁绮雯听后道:“不过这样就能确定她是老鼠了吧?” 她数了数明井然身前身后的两道白色印记,说:“她现在只剩一条命了。” 关榕点头表示赞同,虽然她们谁都没有找到明井然的身份牌,但“猫”是不可能攻击“猫”同伴的,毕竟按照规则,执法官攻击同类,自己会失去生命。 几人核对了手上的情报,发现此时场上只剩迟衍还有两条命。女嘉宾不安地看了眼倒计时,说:“最后五分钟了,我们就这样等到游戏结束……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关榕说,大家都约定好了不会开战,眼下这个安全屋看起来也坚不可摧,“不过没想到最后活下来的人能有这么多,而且两个阵营的人都有。” 第80章 “全活着总比全都死了好咯,”明井然突然开口道,她扭了扭身子对着关榕撒了个娇,“关老师,手铐能帮我取下来了吧,这里太挤了,我这样好难受。” 她在进来前就已经被缴械,关榕确认她此时确实没有威胁,想想她能自由活动尚且都嫌挤,明井然双手一直被束缚在身后,这样对她有些过分了。 关榕做节目多年,分得清什么样的艺人做游戏是玩得起的,什么样的艺人得哄着她们护着她们玩。 不过她还是用眼神征求了一下迟衍和梁绮雯的意见,毕竟她们是后来的人。 同时,明井然还在关榕耳边等不及地哼哼唧唧,房间狭小,这声音几乎逃不过每个人的耳朵,听得让人耳热。 那个男嘉宾笑着帮腔道:“诶都结束了,大家握手言和吧。” 迟衍嗤之以鼻地撇过头。 见关榕露出难办的表情,梁绮雯勾了勾迟衍的手,代她做主道:“关老师您决定就好。”关榕是这个节目中资历最长的mc,不可能真要她看她们脸色。 迟衍也就对这个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当下这个令她满意的结局是明井然阴差阳错带来的。 明井然活动了下终于自由的手腕,然后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电子表。 【05:53】 游戏马上就要结束了。 最后倒计时【00:15】。 此时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到了那块时钟上。 于是当明井然下蹲捡起地上的枪时,没有一个人在第一时间拦住她。 【00:12】 反应过来的众人情绪紧绷到顶点,明井然的一个动作却又让她们放松下来。 她神色自如地将弹仓中的彩弹全部倒出,仿佛只是无所事事地拿在手中把玩。 站在她身边的关榕正举棋不定,难以判断她这个举动到底有没有威胁,接着,就看见她将空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迟衍。 自进入安全屋后,迟衍和梁绮雯便放下了所有武器,相反,后进来的关榕一行人却对她们还存着戒备,枪是始终不离手的。 只是这份警戒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在削减,在看到明井然的枪口对准的不是自己时,这三人的警戒心在潜意识里已事不关己地高高挂起。 毕竟,一是她们看见明井然清空了弹仓,二是迟衍是所有人中唯一还剩两条命的。毋庸置疑,明井然没有胜算。 只剩最后十秒,所有人都对明井然捉摸不定,认为她指不定只是故意做做样子对迟衍发泄火气。 【00:09】 当看到迟衍防弹衣的前胸上爆开紫色的明胶混合物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的枪里竟然还留有彩弹? 三人的手指不约而同地扣紧了扳机,蓄势待发。 距离迟衍最近的人是梁绮雯,刹那间,她脑海中闪过许多疑惑。明井然为什么会对迟衍开枪,游戏开始前,她想要针对的人不是她吗? 她来不及在纷杂的思绪中理清答案,因为她看见明井然举起枪的手臂并没有放下,她的食指缓缓扣动,紧接而来的是想将迟衍置于死地的第二枪。 【00:07】 梁绮雯中弹。 但在她背后爆开的彩弹,是众人都从未见过的颜色。 所有人的大脑都飞速运转着,但遇上这极短时间内接连出现的变故,都不禁有点短路。 迟衍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看似是和其他人一样被惊呆了,可事实是,她头脑一直都是清醒的。 她冷静地观望着明井然的骤然叛变,冷漠地看着她把枪口对准自己。她对这一切都毫不感到意外,甚至觉得熟悉。 这个人总是在让她觉得一切向美好转变的时候就露出狰狞。 她觉得,游戏嘛,她一个人输了就输了,反正在游戏之外她连更重要的东西都已经输给过她。 这种重复让她疲于应对,不如在最后几秒放松一点,让明井然看清,她的小伎俩即便得逞,也不会让她的情绪起伏分毫。 但当梁绮雯飞扑到她身前替她挡下那一枪的时候,她才后悔万分的回忆起,明井然每次伤害她的时候,总是先拿她身边在意的人开刀。 广播中传来吐字清晰的播报:【梁绮雯,淘汰】。 迟衍耳边嗡嗡作响,手臂机械地收紧,圈住面朝下跌入她怀中的梁绮雯。 余光中好像有什么在她眼前一亮,她垂下眸,便瞥到梁绮雯后背上一抹鲜明的玫红色彩弹印痕。 电光火石间,几个彩色的点在她脑海中连接成线。 众人和她身上的紫色印记,梁绮雯身上的玫红色印记,还有明井然身上的白色印记…… 她倏地抬起头,便看见明井然嘴角勾起的志在必得的微笑,然后将枪口朝另外三人调转。 “不要开枪!”迟衍怒喝道。 关榕只觉得明井然疯了,这只老鼠似乎想不顾一切地消灭所有人。 其他人和她想的一样,在不到0.01秒的反应时间里,飙高的肾上腺素推动着她们的指尖不假思索地扣动。 【00:05】,房间内同时响起四道枪声。 明井然的彩弹打偏到墙壁上,同一时刻,三枚不同颜色的彩弹在极近的距离,毫无悬念地分别击中了她的腹部、腰侧和后背。 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凝滞了,直到看见明井然撇着嘴举起双手,她们才松了口气。 “啊——!!!”那一对男女嘉宾劫后余生般尖叫起来,三人后怕地手拉着手叹道,“好险啊!” 可是与此同时,迟衍拾起了另一把枪,一个跨步朝前,端着枪直直地抵到明井然的胸口上。 她动作太快,像一堵裹挟着怒气的风,众人的眼睛都跟不上她。 关榕一眨眼只看到她的枪口对准了明井然的心脏。 “迟衍,别冲动,她已经没命了!”她看她简直是气昏了头,竟然想对着明井然再补一枪,而且将枪口对准了这么危险的位置。 但紧接着响起的广播让她拦人的手猛地一僵。 【关榕,淘汰。】 【陈威,淘汰。】 【莫佳纯,淘汰。】 “???” 【00:01】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游戏结束。 明井然一个踉跄后背撞上墙壁,她吃痛地摸了把心口的银白色颜料,咬着后槽牙似笑非笑地冲迟衍道:“恭喜啊。” 迟衍冷脸盯着她:“非要这样?满意了吗?” 明井然噘着嘴,说:“不太满意,时间没掐好。我该再晚几秒动手的,让你没时间反击。不过——” 她的手顺着抵在她胸口的枪管,灵蛇般缠上那双托着枪的手,从她的指尖抚摸到手臂,忽而一把攥住她的手肘,借力倾身向前,抵在她耳边小声道:“和你一起活着,或者死在你手里,我都很开心。” 像是猜到了迟衍下一秒就会嫌恶地甩开她,明井然一触即放,立刻自觉地和她拉开了距离。 迟来的淘汰广播和庆祝广播接连响起。 【明井然,淘汰。】 【迟衍,胜利,剩余生命数,2。】 明井然变脸般换上一副假惺惺的灿烂笑容,转身朝另外三人讨好地道歉道:“你们没事吧,刚才抱歉了……” 安全屋的门被打开,众人先出了这间拥挤的小屋,明井然和她们的声音在迟衍耳边远去,她平静下来,松开枪,才发觉自己扣动扳机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迟衍,”梁绮雯走过来手搭住她的肩,“明井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在这其中只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明井然根本就没想杀迟衍,她把枪口对准迟衍,为的就是等自己扑上去。 迟衍指了指她们身上被明井然打中但颜色完全不同的彩弹,说:“导演让我们挑自己喜欢的颜色的彩弹时不是说过吗,按照规定,不用自己专属颜色的子弹攻击是无效的。” “而她真正的身份牌,是猫。” 门外,明井然也正在和大家解释自己的身份。 她用的枪是舒黎礼的,只留下了两颗属于自己的玫红色彩弹,一直藏在身上。 然后她把地上捡的npc的白色彩弹涂在防弹衣上,伪装成被打得只剩一条命的老鼠出现在大家面前,并用紫弹攻击她们,而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俘虏,被她们带到迟衍面前。 接着大家都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当的了。 她用紫弹佯装攻击迟衍,再用真正的玫红色彩弹击中梁绮雯,接着假装想要攻击另外的人,引得她们下意识反击。 规则是“猫”不能杀“猫”,但她反过来利用规则,成功杀了自己的同伴。 关榕听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地摸了摸明井然的头,不过看那隐忍的手势,更像是想锤她。 “井然……你还真是……聪明啊……”关榕勉强地夸道。 迟衍携着梁绮雯的手路过,闻言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肆无忌惮地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是无耻吧。” 第81章 除了她,还有哪个正常人会在这种游戏中,连自己的同伴都不放过。 第51章 晚上收工后,大家一起聚在关榕家吃火锅。 关榕确实如传闻中所说很照顾新人,连林奕樊这种只在一个游戏环节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npc都被邀请了。 这就导致梁绮雯因换装晚到一步后,发现迟衍被一群女人环绕着。 来的客人按照自己的社交圈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吃饭的吃饭,打牌的打牌,看球赛的看球赛。 迟衍原本只是和林奕樊两个人坐在一起喝啤酒,没成想后者呼啦啦给她引来了一堆人围观。 “我就说了我没吹牛吧?”林奕樊一把揽住迟衍的肩膀向众人介绍道,“她真是我姐们。” 对面俩女艺人顺杆爬地说:“小林你还打包票说要介绍迟衍给我们认识,这微信得加上了才算你没吹牛。” 林奕樊空着的那只手朝她们招了招,大方道:“来,手机拿来,加呀。”而后她声音弱下去,对着一手扶额的迟衍小心翼翼试探道:“你会加的,对吧?” 迟衍挡在手下的眼睛斜乜了她一眼,接着比了个“下不为例”的嘴型。再等她把手拿开的时候,脸上已换上大度的微笑。 “机会难得,早就想和大家认识一下了。” 对面两人立刻起身把林奕樊挤开,坐到了迟衍左右两边,争先恐后地把手机往她眼前递。 迟衍扫完她们的二维码,一看跳出来的名片头像和昵称有些眼熟,到添加联系人列表确认后,果然是昨晚就申请过加她好友的人。 坐在她左手边的女孩加完微信还不走,顺势挽住她的胳膊往她身上靠,甜甜地问道:“迟衍,我感觉你身上有股好特别的气质,我想我们应该是同一类人,我没有看错吧?” 迟衍往另一侧避了避,可为难她两边坐着的人都往她身上挤,她在左右夹击中一边艰难求生,一边道:“如果你是指我身上的女性气质,那你没有看错。好了,你们俩别挤我了,我要成纸片人了。” “你哪里像纸片人了?”另一个女孩非但没远离,反而也搂住她的胳膊,摸着她的手臂道,“你是不是经常健身啊,我看你身上的线条好漂亮。” 迟衍碍于情面不能黑脸,可每次用巧劲把她们推开,她们又像牛皮糖一样黏上来,还打趣她,“迟衍,你是不是害羞了,还是说你从来没和女孩子亲近过呢?” 迟衍:她当然和女孩子亲近过,可你们这样是榴芒! 她给林奕樊递了个眼神,可林奕樊非但不帮她,还跟着其他人一起笑得最大声。 梁绮雯在一旁观望了半晌,直到身后的人将她推了一把,她才走上前去。 “小梁~” “绮雯姐。” 周围的人纷纷和她打招呼,坐在迟衍左右的两女孩也坐得更规矩了些,但没有人懂得识趣,给她们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继而又闹哄哄地侃起天来。 梁绮雯挑了一张单人的沙发坐下,掂量着是一会儿将迟衍喊出去,还是等聚会散了再邀她去个无人打扰的地方。 正这么想着,她忽然惊觉周遭似乎安静了下来。 当然,大厅里其他人群间仍然热闹非凡,但就她们这一小撮人蓦地个个噤了声,显得旁的高谈阔论、喝酒划拳的声音尤为刺耳。 梁绮雯抬起头,不难察觉身边多了一个站着的女人,周遭气温仿佛低到零下十几度。 明井然嘴角噙着一个紧绷的笑,目光幽长地盯着坐在两个女孩中间的迟衍。 那两个女孩在这样阴恻恻的视线下实在是坐不住了,几欲逃走,可又不敢轻举妄动。 她们欲哭无泪地回想,印象里明井然不是这个样子的啊,怎么这一次两次见她都跟见到鬼一样可怕。 迟衍本人也顶不住她这样的目光,忍不住问:“你看什么啊?” 明井然意味不明地笑道:“我看你气质好特别。” 迟衍无语:你也跟我来这套?大家都是娘胎里的女同,你跟我玩什么姬装直。 她故意装作听不懂,问:“什么气质?” 明井然用一种轻蔑的语气说:“你像弯的。” 迟衍不悦道:“不是像,我就是,你有意见?” “哦,”明井然语调上扬,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那有些人心里是不是应该有点数,不要借着性别的便利浑水摸鱼。要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懂吗?” 此话一出,坐在迟衍身侧的两个女孩身子连抖了几抖,赶紧找了借口夹着尾巴逃了。 其他人虽然不懂明井然是在指桑骂槐,但从这接连两天的碰撞看得出来,她和迟衍之间超级不对付,为避免战火累及自己,也纷纷在俩人吵起来前转移了阵地。 人都走光了,大家害怕的事却并没有发生。 迟衍当然明白明井然那么说是帮了自己,但那难听的话都是骂到她头上的,要她跟明井然道谢也不可能。 两人就赌气似的大眼瞪小眼,沉默了良久。 眼看空气都结成冰快掉到地上,明井然终于开口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迟衍愣了一下,马上就想到她是为今天录节目中最后的那一枪而来。 她事后想了想,明井然是出于她的个人理念认真玩游戏而已,反倒是她自己,最后那一下多少带了些报复心理。 要不看在她替自己解围的份儿上道个歉?迟衍正准备开口,却听见明井然接着讥诮道:“两个不到九十斤的女孩子都推不开,我看你是不是还挺享受的?” 迟衍:得,又白误会她会当好人了。 “奕樊,走吗?”迟衍待不下去了,朝林奕樊招了招手,打算离开。 “急什么呀,你们俩不是有话要聊吗?”明井然抱着胳膊,眼神示意性地朝梁绮雯瞥了瞥。 迟衍想起来,她确实和梁绮雯约好了今晚聊聊,她也有些事要和她解释清楚,但明井然为什么会知道?还这么若无其事地替她们牵线搭桥? 反正她不可能安的好心。 说完了,明井然却不打算继续妨碍她们似的,朝林奕樊勾了勾手,道:“小樊樊过来陪我吃火锅。” 被五度的精酿啤酒醉倒但依然察觉到危机的小樊樊沿着沙发爬走了。 明井然笑着哼了声,也扭着腰离开了。 迟衍完全猜不透明井然的心思,但当她的目光落到沉默得有些反常的梁绮雯身上时,忽然有了灵感。 周围没有了旁人的打搅,梁绮雯知道,她是时候该问出她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了。 她抬起头,温柔注视着令她心动已久的那人的眼睛,既不想浪费时间旁敲侧击,又舍不得直接听到她的答案。 “迟衍。”梁绮雯攥紧了交握在一起的指尖,心跳快得她有点想吐。她唯一确信的是,对面那双干净的银灰色眼睛不像明井然,是绝对不会骗人的。 她深吸了口气,知道只要自己问出来,就一定能知道实情。 “你是不是又有女朋友了?” - 整个三月,迟衍每天的睡眠时间都不超过五小时,不仅通告满天飞,甚至这种忙碌的行程一直排到了年尾。 谁也想不到她的第一张专辑就能火得这么盛大且持久,公司预先给她准备的营销美貌的通稿一个没用上,但她还是凭借自己那张被时尚感眷顾的脸,在刚出道的两个月内,就拿下了两个大牌邀约和一本一线女刊的杂志封面。 不出意料,五月份音乐盛典的最佳新人奖也非她莫属。 “都这么忙了,干嘛不多在那里休息一天,还要特地跑回来?”经纪人王姐接到迟衍时天色刚黑,才习惯了国外时差的迟衍在保姆车后座昏昏欲睡。 她一周前去了国外参加代言品牌的活动,以及拍摄新品广告。中间刚巧碰上两个休息日,外国人虽然是不工作的,但公司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浪费这个时间,加急把一个项目的废案拿出来改了改,连夜派团队飞过去和她汇合,加拍了专辑里一首歌的mv。 这个补拍的mv名义上是答谢粉丝的免费礼物,实际上塞满了豪车名表珠宝等潜移默化的广告。迟衍知道在她合不上眼的几个日夜里,迟弈又躺着把钱赚了。 “当然是因为太感激我们迟总了,所以再累也一定要赶回来参加她的生日宴。”迟衍说。 广告拍摄比预计的顺利,她多出来一天假期,但她毅然决然地决定改签提前回国。 王姐还以为她们姐妹情深,问道:“你给迟总带了什么礼物?” 迟衍说:“两个xxx的限量款包包,和一套xxxx的收藏级古董珠宝。” 王姐手里的方向盘都抓不稳了,震惊道:“这么贵重?” 迟衍喘了口气,道:“都不是给她的。” 那两个包是她买给林熙然的,那套珠宝是迟弈托她人肉带回来,准备送给迟甯千的。 迟弈这个大孝女,是把自己的生日当做母亲的受难日的那种人,过生日自己开不开心不重要,自己感动自己更重要。 第82章 听说迟妍生日那天也会给迟甯千送价值不菲的礼物,迟衍庆幸她倒省事,直接不知道自己生日,也免得到时候大出血了。 想到这里,迟衍握紧手,拳对拳地碰了两下,道:“我要送给她的是这个,两套痛击黑心大老板的铁拳。” 迟弈生日宴的地点在她的私人山庄。 下车后,迟衍拎着装有珠宝的保险箱,准备去找迟弈交差。 她在宴会厅里随意拉了两人打探迟弈的下落,听说她在后花园,于是向服务生问了路,被领着朝那边过去。 花园里有许多被修剪整齐的高大灌木分隔出来的休闲空间,宾客多聚在宴会厅,这里在夜里便显得十分幽静。 迟衍穿过一条小路时,无意中听到了其间传来的清晰对话。本来她是绝没有偷听的心思的,但那几人提到的一个名字,瞬间便抓住了她的耳朵。 “……你说的是真的?明井然和一个老女人在一起了?”一个男人问。 回答他的声音里流露着下作的语气:“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不过那女人保养得很不错,要是你见着了,肯定看不出来她年纪很大。” “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第一个声音问。 “你别信他吹的,”另一个声音说,“那是他早就听说了明井然和一个资深大佬有关系,今天一看就联想到的。” 男人又问:“那大佬又是什么人?她们怎么搭上关系的?” 那人用了如指掌的口吻暗示道:“你想想,她能平白无故就成那么大一电视剧项目的制片人吗?” “……” 迟衍穿出小径,忽地停住了脚步,对服务生问道:“明井然今天也来了吗?” 服务生点了点头。明井然这种家喻户晓的明星,她没道理不认识。 迟衍问:“那你看见她和……” 问到一半,她烦躁地摆了摆手,说:“算了,不用你带路了。” 迟衍又原路返回了宴会厅,在那里她什么都没找到,不过听说接着连廊的那栋二层建筑有几间豪华套房,醉酒的客人会临时在那里休息。 她站在连廊的窗口边深深吞吐了几口气。明井然和谁在一起现在还关她什么事?告诉自己无需介怀,明井然要走歪路也将是她自食恶果后,她才继续朝套房走去。 她只是要去那里好好补个觉,然后打电话让迟弈自己过来拿东西。 但是在人找东西的时候,每次放弃时那东西又会主动出现的定理永远生效。 迟衍远远地和站在走廊的明井然相顾无言。 在她身边的是舒黎礼,和跟着舒黎礼的周牧。 迟衍的视线落回明井然身上,尤其多看了眼她手里提着两只包。一只是lv的米白色手提包,另一只是特别定制款爱马仕。 舒黎礼注意到她后向她招了招手,于是迟衍也冲她微微一笑,朝她走近了。 “大十几二十岁的阿姨是什么新的时尚单品吗,怎么人手挎一个?”迟衍边说边打量着周牧。 舒黎礼闻之色变,正惊疑不定地回想着她哪儿得罪了迟衍,又见她一派轻松地转头望向明井然。 “听说你也有,你的呢?给我看看。” 面对她劈头盖脸的挑衅,明井然淡定地弯起唇角,“你这嘴啊,不是缺德——”她悠悠扬扬地拉长了调子,举重若轻地反击道。 “是不孝。” 说完她便转过身,对着某间房间的出口恬淡一笑。像一只狐狸收起她的利牙,装作乖巧的猫。 那一瞬间,迟衍仿佛真的看见有一道惊雷从她头顶劈下。 迟甯千从她眼里天崩地裂的幻象中走来,将擦了手的帕子随手递给明井然,眼睛却望着她,冷淡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第52章 迟衍琢磨着迟甯千问话的语气,这是在责怪她不应该回来吗? 也是,她不回来就不会发现她妈和她的前女友的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这是迟弈送你的礼物,我只是个跑腿的。”迟衍把手中的手提箱递给迟甯千,只是抬手的动作递到一半,她眼睛转了转,就把箱子塞到了明井然怀里。 她没理解错的话,明井然在迟甯千身边扮演的不就是这样一个角色吗。替她拎包、拿用过的手帕……好歹也是在演员领域打拼这么多年拿到视后的人了,竟然还会做这么奴颜婢膝的事。 面对她明显是为了羞辱她的举动,明井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刚开始的一瞬间因为感到意外扬了扬眉,随后表情又回归乖顺,自觉地将两只包都挎到小臂上,腾出手来接给迟甯千的手提箱。 但这箱子只在她怀里待了不到两秒,便又转移到迟甯千手中。全因明小姐的演技太好,她脸上演着柔弱,手里表演着吃力,迟甯千就心疼得帮她把箱子提了过来。 迟甯千没有马上搭理迟衍,反而先对周牧道:“真不留下来吗?宴会才刚刚开始。” 几人像是本来就到了谈话告别的阶段,周牧说:“来的时候就跟迟弈说过会提前走,因为听说您今晚也到场了,所以和井然一起,特地过来问候一下。” 迟衍听得出来,这句话是周牧刻意说给她听的,为的就是替明井然解释她和迟甯千的关系。 但她这么说也不全是为了帮明井然,更不是在善待她这个好几次顶撞过她的人。 最主要是想维护迟甯千的脸面吧。想来她们此行来为迟弈庆生是其次,根本目的是有求于迟甯千。 她们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明井然在其中又充当了什么作用,迟衍不得而知。她只知道自己再没道理“问罪”明井然。 不。 迟衍头脑蓦地清醒,她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管明井然的事了吗? 恍神间明井然一行人已经离开,迟甯千这才转过身,对一直被当做不存在的迟衍道:“先去跟你姐道个喜。熙然一个人在楼上,完事了你去陪陪她。” 迟衍有点无精打采地说:“知道了。” 说完箱子又回到了迟衍手里,迟甯千嘱咐她:“我也走了,你帮迟弈把东西保管好。” 意思是这一段就当不存在,她需要迟弈亲手将礼物交给她。 “哦,好。”迟衍努了努嘴,她没想到迟甯千竟然还挺珍重女儿对她的这份心意。 她斟酌了半晌,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妈,我什么时候过生日啊?我给你的那份礼物也早点备上。” 迟甯千立刻冷了脸,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就这样转身离开了。 迟衍看着她的背影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呵,这种珍重,大概要除她以外。 走廊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显得异常冷清,另一边的宴会刚刚开始,隐约可听得人声鼎沸。迟衍站在原地只思考了一秒,就抬脚朝客房区的电梯走去。 她得去陪陪同样是一个人的林熙然。 迟衍给林熙然打了个电话,很快便找到了她休息的套房。 林熙然早早地就开了门,站在门口等她。 迟衍看见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淡蓝色的塔夫绸vintage礼服,方型领口处点缀着别具一格的银色玫瑰。 这件礼服很明显就是为参加宴会准备的,但是——“你为什么不去晚宴?”迟衍问。 她知道林熙然热衷于参加各种聚会盛宴,因为在那样的场合更适合展现她衣橱里各种绮丽的裙子和珠宝。 林熙然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忸怩地说:“我有点感冒,不太舒服,所以不想下去。” “吃药了吗?”迟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体温是正常的,而后关上门随她进了房间。 林熙然引她到餐桌旁,上面摆着见底的清粥和几碟小菜,旁边还有拆开的药盒。 “吃完药了,也吃了饭。我一会就去休息,”说着,她语气停顿了下,接着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向迟衍,道,“姐姐,你今晚可不可以不走,留下来陪陪我?” “这还用说吗,”迟衍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本来就打算留下来照顾你的啊。还有,我给你带了礼物,一会儿我下去拿行李箱的时候顺便给你带上来。” 林熙然挽起她的胳膊,开心得在原地蹦了一小下,“是我上次发给你看的那个包吗?你等我睡着了再下去拿好吗?我想明早一睁眼就看到它!” 也许是吃的感冒药发挥了效用,迟衍陪林熙然小坐了片刻,她就打着哈欠说困了。 “我现在就去洗澡,”林熙然指了指她带上来的手提箱,说,“你快去把东西交给迟弈姐吧。” 迟衍说:“不着急,我等你从浴室出来再下去。” 她担心林熙然吃了药,再被热水一蒸,可能发生意外情况晕倒在浴室里。 林熙然说:“好。” 最后还是等她彻底在床上躺下了,迟衍才准备离开。 “迟衍。”林熙然突然叫住她。 迟衍重新打开灯,蹲在她床头边,温柔地关切道:“怎么啦?” 第83章 林熙然惴惴不安地问:“你是不是要去宴会厅?” 迟衍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晚宴还没散,迟弈应该就在那里,我要找她,当然会过去。” 林熙然说:“但你不要待太久。” 迟衍帮她捻好被角,无条件地答应道:“嗯,我把保险箱交给她就去拿行李和礼物,马上回来。” 见她这样林熙然反而没声儿了,过了半晌,她才为了交换信任似的说道:“明井然也来了。” “嗯,没关系,我不会跟她说话的。”迟衍试图用承诺打消林熙然的顾虑,可她紧接着又想到另一件事。 除了是因为小感冒,林熙然也许还因为不想和明井然出现在同一场合,所以才不去参加晚宴。 明明她们是不一样的人,但由于明井然光芒太甚,林熙然总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她的影子。 迟衍不禁替林熙然感到酸涩,这就像是明井然又抢走了属于她的耀眼的时刻。 她都为了这场晚宴准备好喜欢的裙子、精心打扮了一番,可最后只能待在房间里不出来。 “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和她说话的。”因为不一样的心情,迟衍重复的这句承诺听起来更加郑重。 她想要让林熙然安心,起码在她这里,她可以得到她绝对的偏爱。 临走前经过浴室时,迟衍瞥见林熙然换下的那条裙子被揉成一团搁在洗手台上。 她想起林熙然总是对她的这些漂亮裙子格外珍重,今天应该是因为太虚弱才没有气力整理。于是她进去将裙子取了出来,细心地抻平了,挂在了屋外的开放式衣帽间的衣架上。 - 迟衍毫不费力地在宴会厅的主位找到了迟弈,将珠宝和自己要送的礼物交给她后,便如约地准备离开。 只是这离开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容易。 迟弈请来的宾客里,绝大多数都是演艺界相关人士,一时间免不了被这个那个前辈、或者哪位大佬拉着,以庆祝她刚出道取得的好成绩的名义,灌几杯白酒或红酒。 有些人虽然看不起她这个新人,但因着听说她是迟弈亲妹妹的缘故,也有意过来结交一下。 最后不知怎地,竟发展成她轮桌敬酒的程度。 两种酒混着喝本就容易上头,更何况她每种都喝得不少。也怪她起初着急想走,别人一劝她就一口闷了,结果到后面递来的酒杯她都不好拒绝,谁喝得比前面少了,就会有看不起后来的人的意思。 喝到后面,迟衍脑子里昏昏沉沉地开始骂起迟弈,谁叫她做人做得八面玲珑,过个散生日也有这么多人捧场。 被人展品似的推来推去现过一圈,肚子里的酒恨不得晃动能听到水声,迟衍才终于被人放过离场。 甫一出门,她就扶着柱子弯下了腰。 “吐出来吧,会好受一点。”有人站在她身后拍着她的背。 迟衍就着弯腰的姿势扭着头向后看了一眼,那人整个在她眼里是倒过来的,但这也不妨碍她一眼就认出来是谁。 “你怎么下来了?”她对本该在隔壁别墅休息的林熙然问道。 “林熙然”明显愣了一下。 迟衍又说:“你还病着不能吹风,来,我扶你回去。”边说她边直起腰,扶着“林熙然”的肩往连廊走去。 如果她还清醒着,就会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扶人,而是整个人都靠在“林熙然”身上,被她半搂半抱地带回了房间。 如果她还清醒着,她还会发现,她带回房间的人根本就不是林熙然,而是明井然。 一进门,迟衍就挣开身边的人的手,凭直觉冲进了洗手间。 明井然站在客厅,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整个房间,有一扇房门紧闭着,迟衍在洗手间弄出的动静不小,但那扇门后的人始终都没有出来。 她松了口气,接着,一转眼便注意到衣帽间里挂着的一件浅蓝色长裙。 …… 迟衍扶着马桶吐了个干净,剩余的意志支撑着她走向盥洗台,伸头接着水龙头漱了口,顺便洗了把脸。 微凉的流水漫过她的太阳穴的时候,她的意识好像清醒了一下。 方才那张倒转的面庞从她脑海深处划过,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惊掠至她头皮。 刚巧这时洗手间的门被人推开,迟衍像只受惊炸毛的猫从原地弹起,迅速转身看向门外。 门外站着的人穿着一身淡蓝色塔夫绸礼裙,方型领口处点缀着别具一格的银色玫瑰。 迟衍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一蔓银玫瑰上,反反复复地确认,这独一无二的标志是属于林熙然的。 第53章 好不容易帮迟衍洗完澡,又哄她睡下了,明井然才拖了把椅子坐在她床边,稍作休息了下。 她看着自己裙子下摆一片深色的水痕,坏心眼儿地笑了笑。这是刚才迟衍在迷迷糊糊中把她拽进浴缸,不小心打湿的。 本来她没想留下过来的证据,但这下……不知道林熙然明早看到这个会作何感想。 不过她更期待迟衍猜到真相后,懊丧又不敢对林熙然坦白的表情呢。 可惜的是,明早她就要飞往另一个城市,没办法亲眼看到她们对质的好戏。 不知不觉叹了口气,明井然看见迟衍紧闭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害怕惊扰到她,于是立刻屏住了呼吸。 直到重新看见她陷入平稳又恬静的梦乡,明井然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放松地靠回椅背,用一只手支着下巴,就着房间里唯一亮着的一盏夜灯,贪恋地观赏着床上一无所觉的人,一个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的人。 看着看着,明井然就想笑。她废了好大的劲儿掐着自己的腿,才让自己没有笑出声来。 睡梦里的迟衍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东西,咂了几下嘴。最后东西应该是没吃到,竟然气得她皱起眉,嘴巴紧抿起来,显得两个脸颊气鼓鼓的,煞是可爱。 明井然现在才明白,比起漂亮的女人,可爱的女人更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亲近,就像看见奶呼呼的小猫小狗,谁能忍住趁它们睡着了还不摸两把。 如果是在平时,明井然一定会遵从本心,但是如今,她有点舍不得这样做。 她肉眼可见迟衍最近有多憔悴,瘦到恨不得在颧骨上打高光,卸完妆后两个黑眼圈在小脸上都挂不住。 现在的迟衍,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不会抗拒她,她很想趁机做点什么,但她更想让她安稳地睡上一觉。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继续盯了一会儿,明井然的眼睛忽然睁大。 迟衍似乎是嫌太热了,烦躁地把被子踢开,接着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朝天躺着,双手投降一般搁在枕边,一只手还挠了挠脸颊边发痒的碎发。 这样一幅景象,顶多算是睡相不好,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明井然刚刚帮她洗完澡,没给她穿衣服…… 不是因为她居心叵测,而是迟衍的行李箱不在房间,她总不能敲开林熙然的房门,说“我刚帮你女朋友洗完澡,麻烦你借她一套睡衣穿穿”吧? 明井然一秒钟都没多犹豫,立刻站起身,把灯关了。 好几个月没碰迟衍,她真的会把持不住。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她还是站在那儿低着头,恋恋不舍地看着迟衍模糊的轮廓。 最后叹息一声,替她拉上被子,然后便准备离开。 “别走……” 这一声细弱蚊呐的挽留让明井然恍惚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怎么可能呢? 她只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便又抬脚准备往前。可下一秒,她就察觉到,她的指尖被人轻轻勾住了。 明井然不可思议地回过头,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可以看见迟衍睁开了眼。 那双有些涣散的眼瞳里流露出的强烈的不舍。她的嘴微微张着,从像是哭得颤抖的唇瓣中又溢出来一声细微的乞求。 “不要走……” 明井然觉得自己的心真的可能化成了水。她转过身,用双手反握住了迟衍牵她的那只手。 “迟衍……” “熙然……” “………………” 迟衍的表情从一种可怜变成了另一种可怜。她咬牙紧蹙着眉,从牙缝中倒吸了口凉气,让人一看就能共感她的痛楚。 明井然握住她的手从温柔变成狠命,咬牙切齿地问她:“迟衍,你说我是谁?” 迟衍的目光害怕又迷茫,还带着醉酒之人特有的不清醒,“熙、熙然?” 听到这个回答,明井然马上松了手。迟衍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失去牵扯的身子蓦地倒回了床上。 清脆的拉链声划破空气,接着是布料落地堆叠的声音。 下一刻,刚刚回弹的床垫再次深陷了下去。 她醉眼迷离地望着骑坐在她身上的人,感受到按在她肩膀的手掌的力道逐渐变轻,像是知道她不会再反抗后,从压制变成了抚摸。 第84章 接着那只手挑起她的下巴。 迟衍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看到那人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个蛊惑的笑,不由得也跟着憨憨地微笑起来,然后求欢一般,主动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她停住的手,最后充满期待地观察着她的神情,想要从她脸上看到被讨好的满意。 明井然感觉此刻她的和迟衍的智商差距宛若人和一条狗,她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身下之人的意图。 于是,如同迟衍所期待的那样,她看见她身上的女人歪了下头,满意地勾起唇角。她便也由衷地感到高兴,脸上的笑意更盛,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尖。 女人的手离开了她的下巴。 迟衍不由得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知道她的手下一步会去往哪里。 是脸颊。 但是这种用并拢的五指带着沉重的力道快速划过她脸颊的动作,好像和刚刚的抚摸不太一样? 迟衍的心里没有之前的那种被触碰的快意了,反而感觉有些委屈。 “你不喜欢我了?”迟衍用带着哭腔的语调问。 明井然对她的提问方式感到些许意外。醉鬼的思维方式还真是接近动物,思维路径删繁就简,纯粹且直接。 可一旦它们遇上心口不一的狡猾人类,总是会更轻易地落入陷阱。 明井然否认道:“没有啊,我一直都最喜欢你了。” 迟衍醉酒的脑袋懵懵的,眼前的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但这样就比她清醒的时候少了许多烦恼。 她听到这话很开心,打心眼里开心。她张开双臂,坦诚的表示想要得到一个拥抱。 于是明井然便奖励了她一个拥抱。她俯下身去,抱着她说:“是真的,我一直都最喜欢你了。” 说完,明井然微微起身,沉静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像是在展示自己的诚心。 这个举动不知触动了迟衍的哪根心弦,让她突然疯了一样扣住明井然的后脑勺,不能自己地吻她。 酒精仿佛让她的语言系统出现故障,只知道用行动表达自己满心的欢喜。 迟衍像个第一次接吻的新手,牙齿不断磕到明井然的嘴唇和舌头,很快两人嘴里就涌出一丝丝铁锈的味道。 明井然不知道是谁的血,但她很怕迟衍破了相,便叫她停了下来。 好在检查一番后,没有发现她哪里破了皮。 明井然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该死,是她的嘴角被迟衍咬掉了一小块肉。 迟衍立刻灵敏地察觉到身上的人情绪的变化,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身子可怜兮兮地瑟缩了一下。 但当明井然捏住她的下颌关节时,她既没反抗也没躲闪,只逆来顺受地闭上了眼睛。 明井然看着她颤颤巍巍的睫毛觉得好笑,这醉酒的傻子是以为她要打她吗? 她还捏着迟衍的下颌关节,手的姿势保持不变,只腾出一根食指,挠了挠她的下巴。 迟衍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明井然笑了笑,然后重新俯身,对着她被强迫半张开的嘴,再次吻了下去。 嗯。这样的话就很方便勾住她的舌头,再也不用担心她乱咬人了。 迟衍眨了眨眼,在明白她的用意后,又享受地闭上了双眼,她能感觉到身上的人对她越来越温柔,可等到她彻底深陷入意乱情迷的欲海,双手开始探索更多的肌肤相亲的欢愉之时,明井然却再次粗暴地推开了她。 “很想要吗?”明井然提问时脸上带着不悦,同时手上有些恶劣地挑逗着她。 虽然看她脸色此时应该极力否认,但在自己身体已经做出反应的客观事实面前,迟衍不得不点了点头。 明井然不怀好意地笑道:“为什么要害羞?你想要我就给你啊。” 迟衍从低垂的睫毛下抛出不确定的眼神,像是在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明井然心有灵犀地回答了她无声的问话。 她用拇指狠狠捻过迟衍红润的嘴唇,似是不满她今晚的寡言少语。都说人酒后容易胡言乱语吐真言,可到了迟衍这儿,一张嘴怎么反倒跟粘了胶似的牢。 她也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好是坏,她想听迟衍讲的真心话,可又害怕听到迟衍讲出的全是对林熙然的真心话。 明井然只能自己坦白道:“我不是都说了我最喜欢你了吗?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甚至你想不到的,我也全部都给你了。” 待她说完抬眸一看,迟衍眼中竟然泛着水光,一瞬间,她又为迟衍的可爱原谅了她今晚的种种错误。 “但是——”明井然笑着说,“我们得按照上次做的来。” 迟衍歪了下头,不解道:“上次?” “对,”明井然威胁道,“不按照我们上次做的,我就不做了。” “我们?”迟衍一个词一个词地反复咀嚼着她说的话,像个对语言消化不良的初学者,“是,我和熙然你吗?” “……”明井然深吸了口气,随后绽出一个鼓励她继续的笑容。 “对啊,要一模一样,你还记得吗?” …… 六月初,距迟弈生日宴和那晚荒唐的梦境已过去整整两个月,迟衍依旧感到无颜见林熙然。 她只能找借口安慰自己,一定是高强高压的工作把她逼成了禽兽。而现实中也确实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工作解救了她,让她不用去面对林熙然。 “唷,这次又带了这么多礼物回来?”温嘉凡拉开车门,甫一上车就对着满地令人无处落脚的礼品袋礼品盒感叹,“又是给熙然的吧?对妹妹真好啊。我也好想要姐姐呀。” 迟衍仍维持不变的姿势看着窗外发呆,头也不回便精准地打击道:“温总,您都这把年纪了就别恋姐了,爱姐不如成为姐。” 温嘉凡伸长胳膊给了她一爆栗,“没大没小。也不想是谁当初保你进的公司,又是谁一把年纪了今晚还要帮你应付酒局?” 迟衍出道将近半年,由于发展势头过于良好,公司高层不得不重新考虑之前说要推她和秦水斯双人组合的提议。最近这事儿才刚刚敲定,如果确定要试一试这条路线的话,官宣最好能尽快提上日程,不然等两家粉丝变得势均力敌了,那得撕得昏天黑地。 公司的计划是,先给她们再来一个像《塞壬》那样令人惊艳的合作舞台,然后正式宣布推出组合。 今晚的饭局,就是为达成她们的合作舞台的制作各方约的。本来秦水斯也应到场,但她和迟弈一起去参加迟氏集团牵头的一个公益活动了,当下人还在山区,不可能赶回来。 迟衍自上次喝醉酒后,发誓再也不沾酒了,这个交际的重担便全落到了温嘉凡身上。 她转念一想,便从一堆礼物中挑了个最贵的,双手上贡给温嘉凡,道:“感谢姐,姐的恩情我记一辈子。姐姐对我好,我给姐养老。” 车到了饭店门口,温嘉凡临下车前叮嘱她:“管好你的嘴,除了唱歌就别乱开口,姐真指望你们给我赚够养老金退休的。” 迟衍乖巧地给她拎上包,连蹦带跳地下了车,“好的姐。” 今天的饭局上有十多个人,其中大半是她认识的,比如有她参加的那一季《音你而战》的导演和制片人,不过那时她们交往不多,今晚还得重新认识。 还有几位是完全没合作过的,温嘉凡一一为她介绍。 那一晚,迟衍只记住了某视频网站副总裁的名字,因为她同时也是该平台的影视制片人,而她在众人酒过三巡后,主动分享起最近影视圈内的重磅新闻。 “我听说明井然马上要发布演员转幕后的退圈声明了,是真的吗?你们近期有没有节目找过她?” 几位导演和制片都点头,“找过她,都拒绝了。” 李制片说:“别说你们综艺了,就是我们平台好几个大ip改编的本子都被她推了。” “那她要退圈的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去年她拍完《剑心》好像就没进组了吧。” 迟衍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她也好久没有过明井然的消息了,不过结合她之前听明井然说她当制片人的事,她要退圈转幕后的消息又多了几分真实性。 席间有人猜测:“转幕后应该也只是名义上的说法,据我所知,在事业正当红隐退的女星,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去结婚生孩子了。” 迟衍叼着一只避风塘蟹腿,悄悄对说话的那人翻了个白眼。 有听说过她和明井然小道消息的人正好往这边看,不禁笑了笑,道:“明井然不太可能是去结婚的吧。人自己当制片人做的那项目,业内不是都挺看好的吗,怎么就不能是成功转行了?” 那人摇摇头,说:“我们自己不是最清楚的吗,多少前期看好的项目最后扑穿地心,她不可能赌这么大,直接就说不当演员了,把自己退路都堵死了。” 几人为明井然为什么要转幕后的原因争执不下,眼看她们就要吵起来了,李制片呷了口酒,缓缓道:“这消息也是我听说的,没出公告前你们不要外传啊。” 第85章 众人闻言都转头看向她,“李总您消息一向灵通,快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 李菁坐正了,说之前又考虑再三,犹犹豫豫地,在众人的催促下,才压低的声音,道:“听说是人已经没了。她没有亲人,后事还是公司帮她办的。” 说完,席间整个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温嘉凡第一时间便转头去看身边的迟衍,她反而像是最不受影响的一个,嘴里吃着菜就没停过,只是顾忌在这寂静的时刻发出声响,咀嚼的频率很慢。 有人笑着缓解了下气氛:“李总您这谣造的有点大啊,我们都不敢听了。” 但也有人没什么同理心地,只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追根究底道:“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吧?” 李菁说:“半个月前,说是在国外的时候那个的,因为太远,也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就连这消息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有人道:“如果真是这样,一切倒说得通了。” “怎么刚好是在国外,是正常死亡吗?”也不怪他们阴谋论,非自然死亡的事件,谁在圈里都听过几起。 毕竟一个女星还处在花样年华里却突然离世,病死自杀或是意外,都更叫人扼腕叹息。 对于这样沉重的事,席上多数人都选择对它闭口不提,很快其他几个有兴趣的人也聊不起来了,就这样,关于明井然的话题便没头没尾地被盖过去了。 温嘉凡才松了口气,身边的迟衍却突然站起来,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洗手间里。 迟衍上好锁,背靠着隔间门,手抖得几乎抓不住手机。试了几次面容解锁都没解开,还误触了关机键黑了屏。 她看着漆黑屏幕上一张惊恐木然的脸,那是她二十多年来都未曾见过的陌生表情。 这样一张脸,鬼才识别得出来。 迟衍又划开屏幕去输密码,按下许久都没用过的六位数密码时她才想起来,这是她当时设下的,和明井然相遇那天的日期。 “喂——” 当电话被接起的那一刻,迟衍知道自己的表情更奇怪了,又哭又笑的,被别人看见一定会吓得当场报警。 不过报警就报警吧,在听到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迟衍抹了把脸,咬牙切齿的声音还在发颤:“明井然!” 你们公司真的是做慈善的吧,平时养那么多闲人不说,全公司就你这么一棵摇钱树,她们不好生维护着,竟然还敢让人乱造你的谣。这种不吉利的话是能瞎说的吗?! 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愣了半晌后问道:“是迟衍吗?” 迟衍也愣了,她听出来这是罗婕。 那一瞬间突然爆发的直觉像乌云一样压上了她心间,闷得她喘不上气来。 “罗姐,明井然是不是在你旁边?你能把手机给她吗,我有事找她。” 对面沉默了许久,久到迟衍开始想象,明井然也许正躲在电话那头,一脸坏笑地和罗婕商量怎么骗她。 然后罗婕一定会不甘不愿又无可奈何地配合她。她们两个一向都是这样把她耍得团团转的。 如她所料,罗婕说:“抱歉迟衍,井然以后都接不了你的电话了。” 第54章 车队离目的地还有十公里时,有两辆车脱离了队伍,在路旁停下。 “迟总你们现在就回去?”负责本次公益活动的领队宋轻舟看了眼天色,太阳应该马上就要下山了。 这次公益活动是由迟氏爱心儿童基金会开展的,目的是为偏远山区儿童提供医疗及教育援助。她们刚结束对第一个村庄的探访,就快到第二个村庄时,迟弈突然联系她说临时有事,后面的行程得离开。 活动才刚开始一两天,但宋轻舟没有怀疑迟弈是做完表面功夫就走人。她在基金会工作了近二十年,从最开始跟着迟甯千,到近几年跟着迟弈迟妍开展行动,她看得出来这些迟家人是真心实意地在做实事。 宋轻舟说:“迟总您的事如果不那么急,我建议您还是先跟我们去村子,明早再出发。从这到车站要开几个小时山路,马上就天黑了,不太安全。” 迟弈低头看了眼手机,似乎下定了决心,迅速抬头对着车内指挥道:“秦水斯你下车,你还是继续跟着宋姐走,我一个人回去。” 秦水斯抓着前座的靠背,说:“我不,我跟你一起回去。” 迟弈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再拖下去也拗不过她,刚转向宋轻舟,后者便开口替她安排妥当了。 宋轻舟去叫司机:“小汪你跟你姐换一下。” 她又笑着对迟弈道:“他姐开车更稳当些,不过迟总您们路上还是不要求速度,这里的山路真的很危险,安全第一。” 迟弈点点头,说:“宋姐,后面就完全交给您了。” 宋轻舟说:“迟总您放心,这条线路我好多年前就走过。” - 十几辆车在废弃的村小学前的荒地上挤满了,宋轻舟的车最后一个赶到。 她下了车,叉着腰环顾着四周荒凉破败的景色,胸中升腾起一股特别的豪情。 不久后,这里就将建起一所新的、由迟氏儿童基金会捐赠的爱心小学兼特殊儿童学校。 今天到的时间太晚,捐赠仪式、物资分发和医疗专家义诊都将在第二天举行,她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指挥众人安顿下来。 宋轻舟用无线对讲机联系所有车队司机,道:“大家都挪一下车,停成c字型,中间为明天的活动留出空地,两辆体检大巴停在前排,别把车门堵住了。” 重新停好车,众人开始把过夜需要的东西往楼房里搬。各项工作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宋轻舟没有一直盯着,转身走向了一辆黑色越野。 越野车的内饰都进行过豪华改装,甚至为了后排舒适度,将七座车的后两排直接改成了一对航空座椅。 明井然正慵懒地蜷在这舒适的座椅上,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翻阅着手里的绘本。 初夏时节,山里的气温在夜间堪比深秋。宋轻舟到了晚上穿上了冲锋衣御寒,但车里开着暖气,她进来坐了片刻,就拉开了外套的拉链。 可坐在她对面的明井然仿佛在里面还很怕冷一样,身上搭着厚厚的毛毯。 宋轻舟默默注视着这个蜷缩成一团的漂亮女孩。 温暖的毛毯,软糯的白色毛衣,柔顺的长发,这些包裹着她温婉秀气的小脸的东西,把她烘托得更加惹人怜爱,使她看起来就像一只被柔软织物包裹起来的小动物。 宋轻舟和她说话时声音都不禁轻柔了几分:“明小姐,喝完药了吗?” 明井然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绘本,对她不甚在意地说:“没有。” 宋轻舟看了眼小桌板上凌乱的零食空包装袋,说:“明小姐是因为吃了太多零食所以喝不下药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迟总会很担心的,到时候可能会命令我没收你所有的零食。后面的行程还有十五天,你都只能和我们一样,吃馒头和泡面了。” 明井然闻言立刻转过头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气鼓鼓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还用零食威胁我!” 宋轻舟平静地说:“我没有。迟总把你交给我,叮嘱我好好照顾你。可是她前脚刚走,你就不按时喝药了,这让我很难交差。” 明井然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似乎还有不服,但几分钟后,便在她毫无波澜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我喝。”她叹了口气,屈从道。 宋轻舟从保温壶中取出温好的棕褐色药包,擦干上面的水珠后递给她,“先喝这个。” “额啊……”明井然发出抵触的声音,扭过头去不愿直视。只是看上一眼,就忍不住想吐了。 宋轻舟不为所动地继续从包里翻出几个药瓶。四颗大的六颗小的,还有十二粒小圆片,全都倒进一个药盖上装着,接着她把兑了热水的矿泉水玻璃瓶摆在药盖旁边,一起推到明井然面前,说:“再吃这个。” 明井然中药喝到一半,听了她的话,差点没吐出来。 宋轻舟从她怀里抽出那本险些遭殃的绘本,扫了一眼,便合上书放在了一边。 这是她们基金会准备捐给小孩儿们的书,明井然不知从哪找出来一本,还看得津津有味。 嗯,《伊索寓言》。 还真是三岁小孩看的。 “你晚上想睡哪?睡车里,还是睡学校里搭的帐篷?”宋轻舟问。 明井然问:“学校里能洗澡吗?” 宋轻舟说:“不能。” 明井然失望道:“哦,那我睡车上。” 宋轻舟看她乖乖喝完药,拉开车门准备下车,“你就待在车上,我忙完了会过来陪你睡觉。或者你困了可以先睡,我们明天会很早起的。” 明井然撇撇嘴:“我不想和你睡觉。” 第86章 宋轻舟:“……”她也不想自己有一项工作的内容是陪别人睡觉。 “那我叫向医生过来陪你。”宋轻舟下了车,看见村长和几个负责人在向她招手,匆匆留下一句回复便走了。 车门关上,车内又恢复了原来孤寂。 明井然重新捡回那本《伊索寓言》,翻了几页觉得提不起兴趣,又甩到了一边。 乡下的夜很黑,但是月亮很亮,四周很静,但是可以听到清晰不断的虫鸣。 明井然盯了一会儿窗外,突然背起双肩包,打开门跳下了车。 正在打盹的司机骤然惊醒,手忙脚乱地准备起身追出去,来不及地喊道:“喂,你去哪?” 明井然扒着降下的车窗,说:“别担心,我去找向医生,你不用跟着我。” 司机相信了她从容的态度,又坐了回去,她看着不远处医疗队的大巴,说:“我会盯着你上向医生的车,如果被我发现你到处乱跑,我会马上报告给宋主任的。” “嗯。”明井然乖巧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心里却鄙夷道,一个两个的就会拿上级压她,是真觉得拿一句话或者一个人名就能唬住她吗? 明井然一边往大巴走,一边回头看,那司机果真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她。 她走到大巴车门边,朝司机挥了挥手,上了车。司机便松了口气似的,抱着胳膊瘫回了靠背,眼皮打了两下架,随后头一点,便支撑不住地睡着了。 明井然观察了一会儿,见亮着的驾驶室里的那个人影不动了,露出计谋得逞的微笑,又准备下车。 坐在靠近车门的一个医生发现了她,问道:“欸,你去哪?” 明井然头也不回地边跑边说:“我手机掉车上了,回去拿。” 明井然当然不是回去取手机的,她穿过停车场,穿过学校,借着莹莹月光,辨认出她来时的方向,在田埂上拼命奔跑。 再穿过一片树林,就可以看见公路,明井然推测,只要沿着那条路走,总会抵达县城的。 到了县城就能搭车去市里,到了市里就能坐火车回她原来的城市,回去就能找到迟衍,找到迟衍后面的事她就不用管了,迟衍总会有办法的。 她摸了摸背后沉甸甸的双肩包,里面带的东西足够支撑她这一路。 被迟家和她手下的人看了这么久,总算给她找着机会逃跑。明井然没有多想,只怀着一个天真的信念和找到迟衍的目标,便展开了这场铤而走险且有勇无谋的冒险。 她把前方的路当做灯塔,殊不知有人正从前方跑来,朝着她拼命逃走的方向,希望得到救赎。 树林里透不进一丝月光,黑得她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也许是恐惧和慌张使然,明井然摔了两次跤后才想起来,还可以用手机照明。 她停下来,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掏出手机调节手灯筒。刚刚一口气跑得太猛,再加上她太过紧张,此刻耳边充斥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以至于她完全忽略了离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好了。”明井然从控制栏里找到手灯筒点开,然后将手机朝前路立起,眼前终于恢复了光明。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就被一旁忽然冲出来的某个人撞得失去重心。 手机从她掌心脱离,飞出一道弧线摔到地上。手机背后的led灯被倒扣在地,光芒瞬间暗了下去,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明井然踉跄了几步终于稳住身形,她的大脑飞速思考着,是宋轻舟带人追上来了吗? 不是。宋轻舟在发现她不见的第一时间一定会先打她的电话,但是她还没有接到这个电话。 而且,她察觉到撞到她的这个人很不对劲。 这个人与其说是撞向她,不如说是飞扑向她,并且从扑到她怀里的一瞬间起便紧紧地抱住她不撒手。 从其身形推断,像是个瘦弱的女孩子。 “喂!”明井然推了推她的肩膀,但是没有推动,“放手!” 女孩从她怀里抬起头,虽然她完全看不清她的脸,但她知道这个女孩在哭。 “求求你,救救我。” 明井然有点懵,她完全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形。 另外两个紧追而来的脚步声出现在她想要逃走的方向,领头的来人在离她不远处停下,捡起了她甩出去的手机。 灯光调转,对准了她们的脸。 明井然在视线被强光直射前,看清了一晃而过的白色灯光后站着的两个人。 是一个拿着锄头的男人,和一个拿着木棍的女人。 明井然瞬间就明白了,她低头看向在她怀里抽泣不止的女孩,原来她们一直都在朝对方的死路奔跑,还都以为前面会有希望。 黄英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她的双亲早逝,叔叔和婶婶为了十万块钱就答应村里瘸腿的老光棍,等她长大了,把她卖给他当媳妇。 黄英当天早上在地里摘菜,看见喝醉酒的老光棍偷偷在她附近晃来晃去,当下她就预感不妙,果然到了晚上,便看见老光棍出现在她家里。 老光棍说现在就要把她接过去养着,叔叔婶婶本来不同意,她在家还能帮忙做事,但是听他说可以把她瞎眼的奶奶也接过去一起生活,他们便为了早早甩掉两个负担,拿着锄头和棍子赶她立刻出门。 黄英懂得这个“养着”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也懂得家里没人能救得了她,甚至在整个村子里都没有人会救她,或者说,即便有人救得了她,也不过是把她的命运从一个老男人手里,交到另一个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男人手里。 她挨了几下打,侥幸从锄头和棍棒底下逃了出去。 刚刚逃出门的时候她心里怕得要死,她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去,即便逃得了一时,可这里是她的家,她总归还是要回去的。 再往外跑了几步,她跑到了田地里,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她心里豁然开朗起来。 她哪里都能逃,她可以逃到四面八方去。 黄英想起来,村长早上来她家里说过,村里有外面的人来她们这里做慈善,会送很多东西,叔叔婶婶也说让她明天起更早一些,到原先的村小学排队,多拿些东西回来。 外面的人也许和这里的人不一样,再不济,求她们带自己离开,也比继续留在这里多一线希望。 打定主意后,黄英开始朝村小学跑去,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推动着她,让她竟然短暂地甩开了后面追来的叔叔婶婶。 只是到了树林后,她的体力逐渐不支,黑暗亦让她迷失了方向,就在她走投无路快要被追上时,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亮光…… 明井然就是在那个时候打开了手机的照明,莹白的光微微照亮了她如雕如琢的面庞,在黄英看来,却像是黑夜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散发着辉光的精灵。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女性形象——一个从都市来的大姐姐。 黄英抱着明井然,就像陷进了一块柔软的毛巾,她积累的所有绝望无助和委屈在这一刻都化为源源不断的泪水,从她身体里涌出,然后被明井然温柔地擦拭干净。 “……姐姐,救救我,不要让他们带我走。”女孩抽抽噎噎地说。 明井然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她从她断断续续的求救的话语中可以大致拼凑出她遭遇的不幸,但她不理解,这个女孩为什么会觉得随随便便遇见的一个人就可以拯救她的不幸,难道她没有发现自己所依靠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力量吗? “你不应该停下来的,”明井然说,“继续跑的话,跑到学校,那里的人才有可能帮到你。” 在这里停下的话,只有可能被他们强硬地带走。明井然冷眼看着对面的两人,很明显,他们没有把自己当做威胁。 况且在他们能做出这么荒谬的买卖的前提下,和他们讲道德法律,完全是白费口舌。 黄英愣了一下,连哭泣都暂时止住了,抬起头呆呆地望向她。 明井然眼睛向下,瞥到被她的眼泪鼻涕打湿的毛衣,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悦。 “啧。” 非常轻的一声嫌弃,落到黄英耳朵里,却深深刺痛了她的自尊心,也完全划碎了她做的梦。 刚刚帮她擦干泪水的温柔姐姐,全都是她的幻想罢了。 果真像叔叔婶婶说的那样,像她这种没人要的孩子,不会再有别的地方收留她。 黄英小心翼翼地抽回自己抱紧明井然的手,羞愧万分地退开了半步,然后像丢了魂儿一样,无力地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明井然从她身上收回视线。 她想了想,这种时候不谈救人,她得先保全自己的安全。 对面两人手里的武器并没有放下,除此之外,那个男人看向她的令人不适的眼神,用垂涎欲滴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迟氏基金会……”明井然试图跟他们解释自己的身份,“算了。”她又小声道,跟他们说这个大概也不懂。 第87章 “我是跟着那些人来的。我们主任还在和你们村长谈话,过一会儿就会过来找我了,”明井然伸手指向学校的方向,“所以,把我的手机还给我吧,我要回去了。” 听了这话,黄英的身子一颤。她要回去了?自己真的就这样被抛下了? 她终于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望向明井然的背影,目光顺着她抬起的手臂看向她手指的方向。 她找回了她方才迷失的方向,可是现在又有什么用? 拿锄头的男人和女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女人小声道:“她是从外面来的人,她们的人会找过来的。” 男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你都知道的事我能不知道吗,蠢货!” 他又回过头,对明井然虚张声势道:“滚!外面的人少管我们这里的闲事!” 他仍然紧紧攥着捡来的手机,似乎不愿放开这唯一到手的值钱东西。 照着明井然脸部的光束随着他手势的摆动晃了两下。在这明暗交替的光影中,明井然不易察觉地轻蔑一笑。 她耸了耸肩,事不关己地抬脚就走。 不对吧?她为什么要去那边?黄英疑惑地看着她朝与学校相反的方向走去。不过她刚才似乎就准备去那边的。 很快她就没闲心去思考明井然往那边走是去做什么。明井然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夜的树林中,而失去她身体的遮挡,手电筒的光直挺挺地落进她的眼睛。 黄英偏头躲了一下刺眼的光,下一瞬,叔叔和婶婶就满脸暴戾地站在了她身前。 “跑什么跑?跑得掉吗你!”女人搡了她一把。 完了。黄英面如死灰,就那样站着,完全不知道反抗了。 她想象自己就这样变成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娃娃,这样的话,无论接下来将面对什么样的狂风暴雨,她都不会感觉到疼、感觉到难受了吧? 男人用方言肮脏的辱骂紧随其后,并高高地扬起了手里反握着的锄头。 黄英紧张盯着他的手的视线已经失焦,可即便她是闭着眼睛也知道,那根粗木棍会如何落到她身上。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头顶吹来了一阵风。 她本以为那是叔叔手中挥舞的锄头破开的风,但过了半晌,那根木棍却迟迟都没有落到她身上来。 黄英猛地清醒过来。 眼前,男人和女人动作全部定住,同步地张大了嘴望着天。 风从林间吹过,带动树叶簌簌作响,仔细听,还能辨得其中一点不一样的声音。 哗哗的,像是纸张抖动的声音。 男人将手机的手灯筒对准了天上,黄英也抬起头,她看见了漫天的红色钞票在晦暗的光里飞舞。 这是真的吗? 黄英鼻尖嗅到了风中带来的油墨香味。她眨了眨眼,看着双目泛着红光的叔叔婶婶——总不至于她们三个一起出现幻觉了吧。 “喂——老杂碎,你姑奶奶今天给你开开眼了。” 在明井然的声音重新回来的那一刻,黄英感觉自己的心脏笃笃地跳了两下。 啊…… 她眼眶含泪地看向弥散的灯光尽头照亮的人。 明井然站在斜坡上,单肩把包反挎在胸前,正熟练地从开敞的拉链里掏出一捆捆钞票。 她先把扎钞纸撕开,再用手把成叠的钞票抖成扇形,以确保这些新钞在脱手的时候能最大程度地飞散出去。 真的是明井然在撒钱。 “……”拿锄头的男人呆若木鸡地喃喃自语,“这小东西是个神经病……” 旁边的女人已经忙不迭地蹲下捡钱,她把钞票捏在手里捻了又捻,眉开眼笑地扯男人裤脚,道:“这是真钱!别管了,快捡啊!” “你傻吗?还站着?”明井然的声音道。 黄英愣了一下,慢半拍地琢磨出这句话里带点温柔的语气。她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明井然最初的那句话骤然闪现在她脑海。如果她继续跑的话,学校那边的人可能可以帮到她。 她又想起明井然最后指过的学校的方向。 黄英如醍醐灌顶,转身跑得飞快。 男人跟着就要去抓她,被明井然狠狠砸了一捆钱过来。 “别东张西望了老杂碎,像粪坑里的蛆一样埋下你的头,认真地捡地上的钱吧。” 男人被这捆钱砸得头晕眼花,他改了心思,想去把明井然抓住,但他用手电筒对着她原来的位置照了照,那里早没人了。 妻子不满地对他吼道:“灯!照地上啊!等天亮了好让别人来捡走是吗?” …… “嘁。”明井然不满地撇了撇嘴,没想到她准备的三十万路费这么快就撒完了。 她看着黑暗中唯一亮着的光里失去理智的两人,想必他们已经困死在了这里,这才放心地离开。 黄英跑到学校时,宋轻舟等人还没发现明井然早就不见了踪影。等到黄英讲述完事情经过,她才吓得魂不附体地召集人追了出去。 黄英被安排在一辆车上休息,车上有很多零食,还不断有人来对她嘘寒问暖。 不过她绝不是因为贪恋这些才待在原地没去找明井然,而是因为她听宋主任的语气,明井然像是从这里逃跑的。 无论这里是好是坏,黄英她都不想做抓明井然回来的那个人。从某点上来说,她们今天的遭遇还有些同病相怜。 但过了许久外面都没动静时,她又有些慌了,她担心明井然在外面会遇到不测。 “他们是抢劫罪!跟警察这么说,懂了吗?” 黄英在车上困得迷迷糊糊时,忽然感觉自己听见了明井然的声音,猛地从梦中惊起。 她不知道车门该怎么打开,不禁急得直拍窗户。 “你必须把我的钱全要回来!一分钱都不能少!”明井然一路骂骂咧咧,听得宋轻舟耳朵都快起茧了。 刚巧到车前时,车门自动打开了,宋轻舟拎着她的脖子一把将她塞进车里,“你给我好好反思,别的什么都别想!” 明井然进了车,一抬眼便看见有人占了她的专座。 黄英本来挺迫不及待想见明井然的,这会儿反倒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钻进车座底下去。 直觉告诉她,她可能不小心侵入了明井然的领地,后果很严重。 但明井然只盯了她一秒,然后果断地转身,抬腿给了准备上车的宋轻舟一脚。 宋轻舟吃惊地揉着屁股,瞪她道:“你还想跑?!” “没有。”明井然说。 她确实不再想逃了,并且刚刚就是她自己主动跑回来的。 遇见过一回人渣后,她承认她怂了,那个出逃计划太过草率,保不准她连县城没到就半路被人绑了去。 而且……明井然扭头看了看黄英。 她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其实她想要去依靠的人,也同样没有力量。明井然认识到,她去找迟衍,是没有用的。 黄英被明井然盯得有些不自在,害羞地缩了缩肩膀。 明井然这才回过神来,她转身对车外的宋轻舟说:“以后就她陪着我了,你不要再跟着我。” 宋轻舟诧异地挑了下眉,“认真的吗?” 明井然又问黄英:“你愿意吗?” 黄英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隐隐约约猜到的事实让她鼻头发酸,直觉告诉她,这个时候要拼命点头。 明井然笑了笑,说:“麻烦您了,宋主任。” …… 那之后过了两年。 十七岁的明井然出演某年度爆剧中的人气角色出道并一炮而红。 又一年后,黄英也陷入了她的人生难题。 “怎么办啊林老师,学不会,这个我真的学不会。”黄英对着高中数学题痛苦地求饶道。 “这也没什么难办的。”坐在她对面的私人补习老师推了推眼镜,道,“对你来说,未来的选择可以有很多,没必要死磕高考。” “不行,”黄英眼神坚定地咬着指甲,“姐姐喜欢的那个人好像脑子还不错,我不能在这方面输给她。” 林熙然:“……” 她从大一起,给黄英当补习老师已有将近一年时间,大部分时间里她都认为这个学生勤奋好学,人还挺机灵,但偶尔像这样谈及明井然相关的话题时,她都觉得她脑子坏掉了。 林熙然不知道她这语气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黄英总是说这种和姐姐喜欢的人争风吃醋的话,真的正常吗? 虽然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私人补习老师,但是她看黄英除了那个经常不回家的明星姐姐外,家里再没有其他家长,她便觉得自己有义务担起教导这个学生三观的重任。 林熙然经历了艰难的思想斗争,终于下定决心借此机会,好好和黄英谈谈什么才是“正确”的姐妹情,黄英却先开口了。 “林老师。”黄英忽然用手捧着脸,笑盈盈地喊她道。 第88章 “怎么?” “我马上就要过生日了。” “哦,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姐姐说,在我成年之前,带我去重新改一下名字,这样我就可以和讨厌的过去正式告别了。” “额……嗯,挺、挺好的,是要我给你一点意见吗?” “不是,我们已经想好了。” 「我们?」林熙然心中本来就觉得奇怪,过去能经历什么,让她把父母给的名字也改了。现在她极其怀疑,黄英只是想要一个姐姐给她起的名字。 这个“姐姐”也挺有问题的。林熙然隐隐感到生气。 “我叫林熙然怎么样?” “……” 黄英说:“因为林老师看起来是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里长大的。我也叫林熙然的话,是不是就能装作也曾获得过这样平安顺遂的一生呢?” “……” 黄英突然话锋一转:“姐姐上个月在家里装了一台监控。” 林熙然眼睛蓦地睁大了,连呼吸也吓得屏住。 黄英趴到了桌子上,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只露出一只眼睛狡黠地对着她笑,“你猜猜那台摄像头装在了哪里呢?” 林熙然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她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了正对书桌的书架,那里好像就是自上个月起,多了一盆开得明艳的紫曼丽。 她猛地将那一盆无辜植物的花和叶子全都扯掉,一个黑洞洞的摄像头,她最担心又害怕的东西,就这样出乎意料地出现在她眼前。 黄英仍枕着自己的胳膊,维持着休憩一样的姿势,说:“林老师,至于这么害怕吗,你每次趁我午休的时候,到底偷偷做了什么?” 林熙然紧攥着拳,咬紧了牙:“你能不知道吗?” 黄英露出一派天真的笑容,讥诮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姐姐说那画面少儿不宜,不让我看。” 林熙然噗通一声,就这么直直地给她跪下了。 完蛋了。 林熙然意识一片空白,只有这三个字在她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呐喊嘶吼。 她不敢想象,要是这个视频流传出去,被她的朋友、同学、老师、家人看到…… 一直以来,她不敢说自己方方面面都做得很完美,但她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守着规规矩矩从不出格的日常,她没有刻意立过什么人设,但那些自然而然累积起的声名、荣誉和外界对她的评价,早已取代了真实的她自己。 如果有人要毁掉她外在的这层虚壳,即便真实的她自己仍然存在,她也觉得无地自容了。 “给你……”林熙然颤声道,“我把‘林熙然’给你。” 第55章 林熙然三月份的时候,收到了伦敦中央圣马丁学院时尚传媒专业的录取通知。 还有半年她就要远赴英国留学,然而在即将出国的这段时间里,她心中更多的不是喜悦,而是担忧。 林熙然坐在跑车副驾,通过单向透光的车窗玻璃盯着街对面某大学的校门。 虽然是工作日的下午两点,但此时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女并不少,最近的公交站前挤满了等车的学生,也许是春日天气好,出门踏青或是逛街的大有人在。 她们的车就停在公交车站旁,豪华的车型吸引了不少学生的注目,甚至有人举起了手机拍照。 路人的举动让林熙然心中变得更加焦虑,她无法体会明井然怎么还能保持淡定,要知道她已经是粉丝千万炙手可热的新生代演员,而她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是,蹲点跟踪一位素未谋面的素人女大学生。 这要是被人发现po到网上,那明井然的演艺生涯可以说是立刻玩完了。 林熙然没有办法下车制止那些拍照的人,只能祈祷她们要等的人快点出现。 “没关系的。”像是发觉了她的忧虑,明井然宽慰她道,“他们是拍不到车里的人的。” 林熙然就怕万一,道:“不该开这么招摇的车出来的。” 低调做事的道理明井然不可能不懂,但她为什么仍一意孤行的原因,林熙然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想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比如明井然为什么要她改名“林熙然”,为什么执意送她出国,又为什么总是想方设法地跟踪这个刚从校门口出来的女孩。 “姐姐,她出来了。”林熙然收回思绪,指着窗外的一点道。 就在她指尖轻点的远处,出现了一道亮眼的身影。五十米开外其实难以看清任何人的脸,但光凭她傲人的身材和不凡的气场,远远地看见就觉得那会是个超凡脱俗的大美女。 林熙然没在近距离见过迟衍,但每次总能在人群中一眼就将她认出来。 明井然把斜躺的座椅调回原位,看了窗外一眼后,确认道:“是她。给那个人把钱结了吧。” 她说的人是指迟衍的室友,林熙然装作是迟衍的粉丝在网上找到她,每次找她要迟衍的行程,事后都会给她一笔不小的报酬。 林熙然低头给那人发消息,对方拿了钱还告诫她,【追星要适度,千万不要去打扰她,过过眼瘾就好】。 林熙然无语至极,什么啊,要知道你对面的人才是货真价实的大明星,说出来吓死你! 可惜她没办法说出来,只能忍气吞声地回复对方:【好,我不会上去打扰她的。】 事实也是如此,明井然每次都只是远远地看着迟衍而已,从来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对迟衍来说,她这辈子可能想破头也猜不到,电视上那个离她很遥远的陌生女明星,曾经偷偷地追过她很多年。 等林熙然从手机上抬起头时,迟衍正好从马路对面过来了,身边还牵着一个女孩。 走近了看才发现,两人的关系也许并不只是普通同学或朋友那么简单。 她们手牵着手,十指紧扣,那个女孩仰头看向迟衍的每一眼,都藏着让旁人一目了然的沉溺。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林熙然心里咯噔一下,她忙翻出手机,准备问问那个室友,迟衍是不是谈恋爱了。 “走了。”明井然语气平静地提醒她,同时毫无波澜地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林熙然看向前方,迟衍和那个女孩并不是过来等公交的,她们上了一辆网约车。 她放下手机,给自己也系好安全带,下一秒,明井然就踩下油门跟了上去。 林熙然心中忐忑不已。一直以来,她都是默认明井然对迟衍的关注是出于喜欢。也许是碍于艺人身份,也许是两人之前闹了矛盾,她才不能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可当下的情况又让她茫然了。会有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有了新欢还无动于衷吗? 她们的车跟着前面的车到了一家酒店。 迟衍先下车,替那个女孩打开车门,然后搂着她的腰进了酒店大门。 林熙然本以为她们就是普通地出学校玩玩,完全没料到这车突然就拐上了高速公路。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一句话也不敢说。 明井然双手手腕交叠着搭在方向盘上,指尖一下下地敲着仪表盘,终于,她像是想清楚了什么,那让林熙然胆战心惊的哒哒哒的敲击声停了下来。 “这家酒店的自助餐好像挺出名的,我看群里经常有人转发它的优惠券。”明井然说。 林熙然知道她加了很多迟衍学校的企鹅群,从迟衍所在学院群到公共课大群,连跳蚤市场的群都加了好几个。她每天都在各个群里潜水,迟衍发言她就跟在后面冒泡,甚至还在跳蚤群里买过一个迟衍卖的二手鼠标。 因为看见群里有人发这家店的自助餐,所以迟衍来打卡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现在可是下午两点接近三点啊,谁家自助餐这种时候营业? 林熙然紧闭着嘴,依然一言不发,不敢去挑战明井然的权威。 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你下车。”明井然忽然道。 “啊?”林熙然第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图。 明井然说得更清楚了:“你跟在她们后面,看她们去哪儿了,然后给我发消息。” 林熙然:“……” 她进酒店大堂的时候,迟衍和另一个女孩已经在前台办完手续,正转身朝电梯走去。 林熙然便自然地跟在她们身后上了电梯。 一进电梯,她就抢先站到了轿厢最里面的角落,好让自己能在背后观察她们。 迟衍和女孩挽着胳膊进来,抬手按下一个楼层。 林熙然密切盯着亮起的那个按键,旁边的楼层导览显示,那一层是客房区…… 事实几近摆在她的眼前了。 林熙然向明井然汇报了这一事实。 “叮——”她随手按下的楼层到了,就在她松了口气准备出电梯时,明井然同时回了她信息。 【几号房?】 林熙然又深吸了口气。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句问话,落在她肩上却成了难以完成的重担。 这是还要她跟到迟衍她们房间门口吗? 第89章 她感觉跟踪人跟到这个份儿上是有点变态的。万一迟衍报警怎么办?虽然这种程度不至于拘留,但当红女明星被警察问话教育传出去也有够炸裂的。 犹豫间,电梯门重新闭合。电梯里的其他人互相望了望但没人站出来,估摸着是谁按错了楼层便作罢了。 事已至此,林熙然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她跟着迟衍下了电梯,走在走廊上时,迟衍身边的女孩还怀疑地回头望了她一眼。 林熙然假装房间在前面,尽量保持镇定地笔直往前走,一直等她们进房了,她才又从走廊尽头折返回来,将记下的房间号发给了明井然。 三分钟后,明井然带着隔壁房间的房卡上来了。 她刚刚问过,同楼层的房型都是一样的。她这间是普通大床房,那么隔壁也是一样是普通大床房。 旅游淡季,明明标间空那么多,两个人睡一张床,是想干什么? 明井然隔着墙望向隔壁的方向默了默,而后走到床前,直直地倒了下去。 林熙然在玄关站站了片刻,见她挺尸一样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战战兢兢地挪到了房间内,在沙发上坐下了。 隔了许久,明井然突然从床上诈了尸。 林熙然被吓一跳,把手里翻了一半的杂志扔到一边,急忙摘下半边耳机听候发落。 明井然弓着背坐在床上,凌乱的长发从脑后滑落,垂在她脸侧,显得她整个人十分颓丧。 “你去敲隔壁的门。” 林熙然:“……” “我要说些什么呢?” 明井然说:“开了门,你就看一眼,说走错了,然后回来就行。” 林熙然不想去的,但她没有办法拒绝明井然对她提出的任何请求。自从明井然带她回来的那天起,她便觉得自己对她无以为报了,所以明井然要她做任何事,她都会去做。 林熙然重新戴好鸭舌帽和口罩,出去按响了隔壁的门铃。 在等待有人来开门的空隙里,她还从容地整理了下帽檐的角度,接着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却被眼前的画面惊到一句话也说不出。 迟衍像是洗澡洗到一半,听见门铃声随手抓了件衬衫套上就出来开门了。她浑身上下淌着水滴,浸湿的白衬衫贴着肌肤透出肉色,中间只扣了一粒纽扣的缝隙很懂得什么该露什么不该露。林熙然难以抗拒地瞥见她诱人的锁骨、半边欲遮还羞的胸脯和线条分明的精瘦腹肌,整张脸都变得发烫。 她躲避的目光向下,可衬衫下方那双堪比超模的长腿更让人血脉偾张。 “有事吗?”迟衍纯冽的声音把她吓得一激灵。 林熙然被对方散发的荷尔蒙迷惑得脑子一片空白,张口结舌地呆立在原地。 “走错了?”还是迟衍帮她圆的话。 林熙然僵硬地抬起头,从帽檐下直愣愣地盯向迟衍的眼睛。 迟衍抬手用手指向后梳了一下头发,然后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倚着门框,似乎是见她反应迟钝,做好了耐心倾听的准备。 这是林熙然第一次和迟衍面对面,那张她在远处窥视过许多次的脸,走近了看又带给她新的震撼。 这种贴头皮的湿发造型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是灾难,但放在迟衍身上,却能让她五官的锋芒完全显露。 林熙然在迟衍含笑的注视中竟感到了一股雌狮般的压迫力,她不由得顿悟,迟衍身上到底有什么魅力能把明井然迷得神魂颠倒。 “……抱歉,我走错了。”良久,林熙然才说出那句她早该说的台词。 “两次了。”迟衍说。 “什么?”林熙然不解。 “你方才坐电梯的时候不是也差点走错吗,这么冒冒失失地怎么能行?”迟衍戏谑道,“险些让我误以为你是故意跟着我的跟踪狂呢。” 林熙然急忙否认:“不,我不是……” 迟衍低低嗤笑了声,然后满不在乎地关上了房门。 林熙然在紧闭的房门外又站了足足一分钟,才捂着额头回到了隔壁房间。 房间里,明井然脱了鞋彻底上了床,似乎是等她等得百无聊赖,正把自己团成一团玩牛仔裤膝盖上的那块破洞。 林熙然进了门,还没想好怎么说,明井然只翘起头看了她一眼,便什么都了然了似的,把头又垂了下去。 她总是这样,能把人心里的想法摸得透透的,你站在她面前,脑子就仿佛没加天灵盖,想什么都能被她直接读出来。 林熙然不是头一回感到无可奈何了,但这是她头一回因为自己被看破,而为明井然感到难过。 明井然舒展身子伸了个懒腰,把自己呈大字在床上摊开。她闭上眼睛,冷淡地说:“把你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都收起来。” 林熙然再看她,又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了。 明井然说:“我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会因为一副皮囊就沉溺得无可自拔。” 第56章 明井然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感觉时间流动得异常缓慢,她还察觉得到,林熙然从沙发那边不住地向她投来担忧的目光。 但其实她现下真的完全没在关心隔壁正在发生的事,她反而回想起,她第一次遇见迟衍时,那场面有几分好笑。 …… 明井然第一次遇见迟衍时,一脚踩到了她头上。 当时她正在翻墙,准备去校外找那些不良,帮同学把被他们抢走的钱要回来。 这不是行侠仗义,而是一场交易,要回来的钱她可以分二分之一。 明井然没打算做个“好人”。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能达成不求回报的行为动机只有爱,她没可能“爱”前桌那个怂不拉几的小男生,所以她也没可能无偿帮他去要钱。 而做“好事”一般能得到的回报有两种。一种是无形的,比如社会评价的提升和实现自我价值的满足感与荣誉感,明井然不需要这些,她要的是第二种。 直接点,她要钱。 或者当做的事不能换钱的时候,她也会跟对方讨要一个口头承诺,“这次我帮了你,下次你得还回来”。 她从来都不白干活,这次亦然。 明井然骑在墙上后甚至都觉得这次的钱要少了。 借着学校内的花坛,翻上墙倒是很轻松,但墙头距校外地面的高度差超出了她运动神经可以挑战的极限。 就这么跳下去可能会把腿摔断,所以明井然选择了更为稳妥的一种方法。她在墙上背过身,双手抓着墙头,先把腿放下去,然后准备把身体放下去,再等到脚尖离地面只有半米多高时松手跳下去,这样就安全得多了。 她在脑海里这么计划着,但是等她实施时,本该腾空的脚下却传来敦实的触感。 明井然:“……”是谁这么不长眼,偏偏这个时候从墙下经过让她踩了一脚? 她回头往下望,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头银发,还以为是哪个不良,结果就看见那人仰起了头。 西方人的骨相,东方人的皮相,看见脸就知道,这银发灰眸是天生的。这是一个很漂亮的混血儿。 “抱歉。”明井然想她是刚好踩到人路过的人头上了?但那人没有反应,明井然又说:“sorry……” “没关系,你就这样慢慢下来。”那人竟然一手抓稳了她踩在她肩膀上的脚,缓缓往下半蹲。 明井然一边诧异她中文说得还挺溜,一边就莫名其妙地把人当成梯子,踩着下了墙。 那人自己给自己的肩膀拍了拍灰,没有就这样离开的意思。 是想找她要回报吗? “谢谢。”明井然说。 这样就完了。明井然觉得用这种大多数人做完好事需要的精神满足搪塞过去就可以两清了。 本来她也不需要她帮忙。 可是那人继续用一种若即若离的眼神盯着她。 明井然:好烦。 就像街上有条不认识的狗一直看着你,就算没有跟着你走,但你看得懂,她在期待你接近她。 在这种仿佛有魔力的目光中,明井然被迫迎上前去。 “我是明井然,你也是二中的吗?以前好像没怎么见过你。”明井然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 这个人比她高半头,没穿校服,但应该是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学生。 “我叫迟衍,昨天才办完手续,今天刚转学过来的。”那人说。 “哦。”明井然点点头,她实则一点也不感兴趣。 “……” 礼节性的对话应该全说完了,明井然摆摆手和她错身而过,“以后学校见。” “……” 背后的人没有说话。顺利走出去两步,明井然才松了口气。 好险。她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客气,她还以为这人会说以后在学校有事会找她帮忙。 但是没走出一米,明井然倒在了迟衍怀里。 她和福利院的人起了冲突,被罚一周没有晚饭吃,学校饭卡里的钱也不多,算起来她这六天里只吃了三顿早饭。 第90章 刚刚她一阵眼花,突然就没力气了。 迟衍问:“你没事吧?” “我饿了,头晕。”明井然有点尴尬,虽然是实话实说,但听起来很假。 可是迟衍信了。 迟衍说:“我带你去吃东西。” 迟衍给她买了一只饭团和一杯热豆浆,一共是八块五毛钱,明井然默默记在了心上。 两人带着东西去一家羊肉粉店蹭桌子,明井然坐下,迟衍去点餐。 “同学,葱、香菜、辣椒要不要?”老板趁米粉没出锅前问道。 “等等。”迟衍站在出餐处回头,正准备喊明井然时,却蓦地噤了声。因为后者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手里的饭团,短短一分钟不到,两个拳头大的饭团就消失了半个。 迟衍回想起方才见到她第一面时的情景。 当时她正往南校门走去,刚刚走过转角,一眼便注意到不远处坐在围墙上的女孩。 两米多高的围墙大概只有二十公分宽,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她却闲适地盘起一条腿坐于其上,另一条腿还悠游自得地垂在墙边晃荡。 女孩扬着脸眯起眼睛对着太阳,在她身后是一丛开出墙外的垂丝海棠。春日的阳光和煦,一如女孩给人的第一印象。 像阳光一样明媚,又像花枝一样温柔。 女孩半扎的长发发尾微卷,莹润的耳垂上戴着最朴素的透明树脂耳钉,粉色衬衫领口半敞,若隐若现地露出大多数中学女生都羞于暴露的内衣肩带。她把校服系在腰间,刚好盖住灰色百褶裙下素白的大腿。 至此,迟衍礼貌地收回目光,也轻易地察觉出女孩温顺外表下,和她藏着小心机的打扮如出一辙的叛逆。 迟衍本以为她们只会就此路过,但接着她就看见这个像在墙顶晒太阳的小猫一样的女孩仿佛遇到困难了,她在墙上好像不知道该怎么下来。 迟衍曾经救过爬上树但下不来的猫,最后还被反咬一口。她把明井然救下来后,虽然听到了一句“谢谢”,但很明显,她的态度比那只高冷且忘恩负义的小猫好不了多少。 可是现在……迟衍看着吃急眼后完全顾不上保持高冷的明井然,她忽然想起那天的后来,她带着猫条回到那条巷子找到她救过的那只流浪猫。一开始还龇牙冲她咕噜咕噜叫唤的小猫,在吃饱喝足后竟然主动用下巴蹭了蹭她掌心。 迟衍在胸前小小地握了下拳,突然就有了能和明井然搞好关系的信心。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明井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然后就尴尬地和迟衍对视上了。她局促地捧着手里吃到一半的饭团,张大的嘴顿了一下,随后垂下眸,小口地咬了上了饭团。 迟衍竟然无视她的窘迫,或者说是明明注意到了,却故意抓住了这点想令她难堪,走到她面前问她:“葱香菜辣椒,你有不吃的吗?” 明井然隐忍道:“吃,我什么都吃。” “哦。”迟衍点点头,但是还没有走开。 明井然飞快地抬睫瞥了眼迟衍,发现她还在看稀奇一样盯着自己打量,吞吞吐吐地,仿佛有话要说。 “还有什么问题?”明井然问。 迟衍右手抚着后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以为很体贴地问道:“要不要再帮你加一份羊肉和米粉?” “……”明井然脸憋得通红。啊,烦死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 明井然很讨厌其他人看她的目光。在福利院,所有人都对她知根知底,大家都把她当做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不仅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甚至在被领养的两年后,连养父养母也被她克死了。 等上了初中,她终于脱离福利院的环境后,便在学校里立起了新的人设。其实她没有在同学们面前撒过谎,不过是大家先入为主地以貌取人罢了。所以她享受起新人设带来的光环也毫无负担。 在同学们眼中,她来自普通家庭,长得漂亮性格好,没有人会想到,她其实是个连吃饱饭都困难的野孩子。 她小心翼翼在同学们面前藏起的难堪,竟然被头一回遇见的人撞破了。 明井然思索半晌,等手里的饭团吃完后,她毅然决然地站起来。 才不能让这个人把她看扁!她下定决心,虽然还没吃饱,但还是准备离开了。 然后迟衍就端着满满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粉过来了。盆大的碗面上铺满了新鲜的薄切羊肉和青翠欲滴的苕叶尖,喷香的麻椒和辣椒更是引得她在一米外就口水直流。 迟衍看她站了起来,以为她是想去打小料,忙把碗放下,摆了摆被烫到的手,说:“你先吃吧,我帮你去盛小菜。” 明井然被她按着坐下,看着她在小料台前忙碌的身影有些懵然。 然后她低下头,对着面前那碗超大号加肉加量的羊肉粉愣了神。 迟衍端着每样泡菜都夹了一些的小料碗过来,见她还没动筷子,不禁疑惑道:“怎么不吃呀,是不喜欢这家羊汤的味道吗?” 明井然摇了摇头,赧然地指了指出餐口旁摆着的一次性纸碗,说:“你去那边拿个碗。我吃不完,和你分一半吧。” 迟衍此时却表现出选择性耳聋。她一勾脚,把旁边一桌的塑料凳拖到明井然座位边,挤在她身旁坐下,然后从桌子上的筷笼里抽了双筷子,盯着明井然假装乖巧又迫不及待地应道:“好啊,我们吃一碗。” 两个右利手坐在单人桌的同一边的后果就是,明井然感觉她的胳膊都快伸到迟衍怀里了。 过了半晌迟衍又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 “干嘛?”明井然语气冷淡。 迟衍望着她别扭的背影不解道:“……你为什么要把脸转过去啊?” 明井然梗着脖子不愿意回头,背影的耳尖却慢慢染上粉红。 有什么好问的?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笨蛋的睫毛太长了,要她对着这样一张脸怎么吃得下饭啊?! 第57章 下午第二节课间,有个班转来了个很漂亮的混血儿的消息就传到了明井然耳朵里。 晚饭时在食堂,明井然又看见了迟衍。 饭点食堂的拥挤程度堪比春运,迟衍身边更夸张,走到哪身边都跟着一群女生,就像一个移动中的台风眼。 “真是够了,至于这么受欢迎吗?”明井然排在一个人少的队伍末尾,目光越过人群,想不注意到那个银发的混血儿都难。 “你是在吃醋吗?”跟在她身边的同桌正低头发着消息,听到她的小声嘀咕随口问道。 “蛤?我为什么要吃那个笨蛋的醋?”明井然一时心急地反驳道。 她们不过是上午有过一面之缘的陌路人而已,她才没有因为自己失去“迟衍在学校认识的第一个亦是唯一一个朋友”的特别身份而闹别扭! “那个’笨蛋’?”同桌唰地把手机锁上屏揣进兜里,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她略带严肃的视线透过镜片审视着明井然,发现她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你们认识吗?”她觉得明井然这话说得很奇怪。 “不……跟你和她认识的程度差不多,”明井然想这也不算假话,她只不过比别人多和迟衍吃过一顿饭而已,“下午才刚刚听说过嘛。” “哦~”同桌说话的语调古怪地上扬着,明井然听不出来她到底信没信,还想再解释几句,却被她拉着向前走了两步。 她们这队伍虽然短但移动异常缓慢,总算是动了。但动了一下又僵住了。 同桌在她身前停住,说:“我说你吃的醋是——上一个在学校里这么受欢迎的人是你吧。” 她以为明井然在不满有人把她的光环抢走了,“虽然你是更受男生们的欢迎。” 明井然眉头抬高,不屑道:“谁稀罕受他们男生欢迎了?” “哦,那你就是更稀罕女的咯。”同桌揶揄道,“那我说你吃醋也没说错嘛。” “……”明井然被她的逻辑打败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有时候也会用异性关系间的暧昧称呼互称,好玩儿似的叫“宝贝”、叫“亲爱的”、叫“老婆”,互相摸脸、摸手、搂搂抱抱。她们坦荡且欣然地给自己贴上不一样的标签,但察觉到自己在人群中是个真正的“异类”的明井然,反而更想掩饰这一点。 虽然知道那只是同桌无心的玩笑话,但她反应还是变得局促了些。所以当迟衍带着一群女生排到了她们相邻队伍时,明井然立刻就别开了目光。 正准备打招呼的迟衍迅速受伤:她这是装作没看见我吗? 还以为上午把她喂熟了,怎么到了下午又翻脸不认人? 隔壁的队伍移速很快,明井然一直都能感受到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后背。 其实打个招呼是完全可以的吧?而且只用点头回应一下她就好了呀。明井然也不知道自己看见迟衍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要装作不认识她,这样好像不太礼貌,也有点伤人。 第91章 明井然手插进校服口袋,摸到了和饭卡放在一起的钱包。一想到上午收到的、尚未还清的善意,心里的愧疚便又多了一点点。 还得把钱还给她。 明井然攥紧了钱包,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但还未转身,就听到斜后方的人议论道:“那是六班的明井然。迟衍,你认识她吗,怎么一直盯着她看?” 身侧的队伍突然朝前移动了一大截,明井然的余光里看见一双熟悉的长腿迈进了一大步,越过她站到了她的斜前方。 这个角度的话,只要抬头就会和那个人对视上。 “我……”迟衍话未答完,下一秒就看见明井然一个猛子扎进了旁边女生的怀里。 迟衍:“…………” 其实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明井然躲在同桌怀里,也被自己的反常搞蒙了。 同桌更是一头雾水,一向很排斥和别人肢体接触的明井然为什么突然黏上她了?而且…… 那边那个转校生投来的视线太强烈了。嗯,她确定是在看自己,可是那个幽怨又吃味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吃完一顿食不知味的饭后,同桌要去书店买辅导书,明井然便和她在食堂外分了手,谁承想还能在回教学楼的路上被人截了道。 明井然一看见迟衍就莫名紧张,猜是因为自己还欠她钱所以才这么心虚,于是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想快点两清。 “你先跟我过来。”迟衍眼睛四下扫了扫,趁没人经过,抓住她还在掏口袋的手腕就往另一个方向带。 明井然咬着下唇一言不发,直到眼见两人去的方向越走越偏,到了操场后的小树林,她才赧然地开口道:“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咦?啊。”迟衍环顾四周,反倒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不知道啊,我才第一天来学校,我也不知道会走到这里来。” “……”明井然无可奈何地深吸了口气,甩开了她的手,然后重新掏出钱夹数钱。 “上午的餐费一共是……我现在就还给你。”她把数出来的几张有零有整的纸钞抖了抖,伸手朝前方递了出去。 迟衍迟疑了两秒才接过来,同时用有些阴沉的语气问道:“你在食堂是不是一直在假装没看见我?” 明井然联系前后的语境,还以为她误以为自己准备赖账,急忙解释道:“不是的,我……” 说着,就见迟衍冷着脸朝她头顶伸过手来。 明井然心中一紧,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可是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到来,她的手只是落到她的头顶,中间垫着一个什么软软的东西,轻轻拍了拍。 明井然睁开眼,迟衍已经收回手,满脸开朗地冲着她笑:“不是就好啦。” 明井然诧异于这人怎么这么容易相信她,连她的解释都不听完心情就已经多云转晴了。 但是这样也好。这种安心感也让明井然终于放松下来,如释重负地笑了。她的头一动,脑袋上顶着的东西就跟着滑落了下来。 明井然伸出两只手接住,落到她掌心的是一只又松又软的小面包,刚刚迟衍放到她头上的。 在她疑惑的注视中,迟衍挠着下巴垂着眼解释道:“我看你晚餐没吃多少,这个你饿的时候可以吃。” “……”明井然有些羞恼,总感觉自己给迟衍留下了个不太好的印象,可同时还有一股酥酥麻麻的暖流从她心底划过,不仅仅是因为得到这个小面包,更重要的是那句“我看你”。 “我看你”,是关注。有关注,是因为在意。 而这份关注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断过。 明井然每天早上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伸进桌肚里摸索。迟衍就像旧时代的邮差,每天清晨都会趁其他人还没来学校的时候,定时定点地往她的课桌里投喂小零食。 尽管两人在明面上仍旧是一周偶遇不超过三回的不同班同学。 有时候除了零食,迟衍还会在她的课桌上留下些其他的东西。比如写满详细解题过程的数学试卷——当然那张惨不忍睹的试卷是明井然晚自习后忘记收进书包里的、和恰到好处出现的感冒灵冲剂——只因为迟衍在走廊上和她擦肩而过时,听到她和同学交谈的鼻音有些浓重。 这些东西时而让明井然抓狂,时而又让她动容。不过与明井然经常被她牵动情绪相反的是,迟衍表现出来的情绪似乎一直都很平稳。 她一直都是单方面的稳定付出,既没有自我感动,也没有等不到回应的焦急失落,更没有期待过明井然会回报她什么。每天的清晨六点准时在明井然的课桌里放上一份小零食,似乎已经成了她按部就班的生活的一部分。 这种平静无波的情感,到底是太淡还是过浓,明井然凭借她浅短的人生经历,根本无从分辨。 “井然,我好饿啊,你这里有什么吃的给我垫垫?”又是一天课间,大家已经习惯了来明井然这里找吃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这里好吃的小零食总是堆成小山。 明井然从课桌里找出一罐奶糖,给大家分了出去。这种奶糖里夹着坚果和草莓冻干,口感扎实,吃一块饱腹感就很强。 同桌拿到“奶糖”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包装,随后问道:“井然,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闻言,其他人也端详起手中的糖。所有的糖都卷了一层糯米纸,用透明的平口袋包好,极其朴实无华的包装。 “这是纯手工的牛轧糖吧,也不像是店里卖的,”有人拿过装牛轧糖的玻璃密封罐,看得出就是家用的那种。她吃了一口后惊呼道,“明井然,你怎么做的?这个比外面卖的还好吃!” 明井然低头看向躺在她手心的那枚牛轧糖。她没吃过这种糖,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这是迟衍亲手做的。但是是哪种呢,是迟衍做了很多给了她一份,还是专门做给她一个人的? 同桌又说:“还有你最近早上吃的那个三明治,我早就怀疑不是你买的了,我怎么就没在学校附近见过卖三明治的早餐店呢?” “……” 明井然攥紧手里的牛轧糖,忽然站起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其他人手里分的糖全抢了回来。 “???”众人嚷起来,“不是吧姐你这么小气?我们是夸你呢,又没说你这是三无产品。” 明井然抱着玻璃罐子,生怕她们抢走似的,边往外跑边说:“下次给你们买更好吃的!” 明井然到迟衍班级的教室外时,她们班正陆陆续续地往外走,看样子是要去实验楼上课。 两人的视线在第一时间就同时捕捉到对方,但只相触了0.1秒,迟衍就偏过头,很平常地同身边的人谈笑着与她擦肩而过。 就像经过任何一个不认识的人身边一样自然。 明井然:“……”这算不算是在报复她之前一直装作不认识她? 位置调换后她才深有体会,被在意的人视而不见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等教室的人全部走空,明井然进去找到了迟衍的座位。 她捏着笔杆想了许久,最后在便利贴上写下“放学等你”,然后把便利贴卷成细长的卷儿,装进空玻璃密封罐中,堂而皇之地摆在迟衍课桌上最显眼的地方。 - 迟衍在走廊上看见明井然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来找自己的。 当时没有和她打招呼的原因,一是她感觉得到明井然不希望让别人知道她们认识,二是她确实存心想小小地“报复”一下明井然对她的“不在意”。 可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她自己反倒一整节课都对明井然在意得不行。 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就此真的不理她了?她找她是准备说什么,不会耽误很重要的事了吧? 迟衍毛毛躁躁地做完实验,剩下半节课都归心似箭。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等她帮课代表收完实验报告回到教室时,明井然果然早就不在了。 等着她的只有那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玻璃罐,和一群八卦之心溢于言表的观众。 粉红色的便利贴卷成细卷儿,斜斜地靠在玻璃瓶底,被谁都可以打开的密封扣保护着,像一个刻意陈列出来的秘密。 迟衍的心里像吹进了一阵风,和明井然相处时一直抓不住的那种感觉,忽然浮现出清晰的答案。 “是谁啊?”同桌眼里仿佛在冒粉红泡泡。 迟衍嘴角噙着浅笑,一脸淡定地坐到座位上打开密封罐,“你们打开看了?” “没有!”旁边的人一个赛一个地心虚。 迟衍在她们的催促中展开纸条,上面只留有四个字,“放学等你”,没有署名。 “这是谁的字?” 迟衍摇头,“我不知道。”说实话明井然的笔迹她见得不多。 可是她的字她不认得,但她自己送出去的玻璃罐子,她认得出来。 “那你放学要在教室等她/他吗?” 迟衍又摇头,“不等。” 第92章 “不可能!”其他人不信,“那我们等。” 放学后,迟衍竟然真就径直地出了教室,让一众准备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大失所望。 “冷血!” “无情!” 迟衍置若罔闻地往外走,只是走得越远,就一个人笑得越开心。她从南校门出去,在第一次遇见明井然的那堵墙边,看见了正在等她的人。 迟衍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晃荡到她面前,停下来后还踮了踮脚,才彻底站定。 举止嘚瑟得不得了,语气还装模作样地高冷:“找我什么事?” 明井然酝酿了许久的真心话,在看到她这副膨胀的样子后,忽然又觉得很不爽地憋了回去。 “没事。”明井然踹了一脚地上的灰。 迟衍:“……” 她觑着明井然的神色,不甘心地再接再厉道:“你没事为什么给我留那样的纸条?你是不知道,我同学们都误会是有人来跟我表白,还以为我们是那样的关系。” “哪样的关系?” “……”迟衍有些服气,但下一秒,她瞥见明井然微垂着头掩饰下的赧然表情,立刻又感到释怀了。 “你看我。” 明井然的肩膀被她碰了碰,便顺着指示抬起头看向她。 然后她就看见迟衍垂着长长的眼睫,轻轻咬着下唇,面露娇羞,一副小鹿乱撞的样子。 再接着,迟衍收敛了神情,那张漂亮的脸头一回让明井然觉得那么欠揍。她故意问道:“就刚刚那样,既然你不懂,那你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明井然才知道她刚刚是在学她。 这怎么能叫人拳头不硬? 而迟衍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她以为明井然的那对杏眼会睁圆了嗔怪地瞪着她,但那双灵动的眼睛竟然向下转了去。 明井然又垂下了眼睛,又露出了那副……刚刚被她学了去的羞怯怯的神情。 “对不起,我确实知道,而且我是在猜到其他人会怎么想的前提下,故意留下那张便利贴的。” “……”她道歉得极为真诚,反倒叫迟衍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还有之前,”明井然说,“我在学校里装作没看见你、不认识你,也是故意的。” “因为这么做的话,会让我感觉,我在你这里很特别。” 她“感觉”她从迟衍这里收到了很多“特别”的关心。这种关心是她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可是这份“特别”在迟衍看来也许就是“普通”。 她想要留住这种特别的待遇的话,就只有不和迟衍像普通的朋友那样交往。 这种关系就像装在玻璃瓶里的便利贴,被藏起来的秘密可以任人遐想,外人都以为她们的关系不简单,但她又能在迟衍面前假装一切都很普通,也只有迟衍本人才知道,那里面真的就是一张普通的便签。 现在想来,这种做法简直就像是她偷偷利用了迟衍,来满足自己。 “所以,”明井然握住了迟衍的手,还是不敢抬头看她,“抱歉。我们以后继续做普通朋友好不好?” “……” 久久地得不到回应,让明井然感到心底发凉。 “不好。”迟衍的指尖从她手心里挣脱开去,彻底地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但接着,迟衍转过身,和她肩并肩地靠在墙上,然后重新牵起了她的手,这一次,是十指相扣。 “明井然,其实我比你想像的,更能理解你。” 从她坦白的话语中,她更加确定了,也许她们从始至终都是心意相通的。 迟衍侧过头,认真地注视着她逐渐湿润的双眼,说:“实际上,我也有在偷偷地享受这种‘特别’。” “我就要做你最特别的朋友。” 第58章 周五,学校开运动会,迟衍报名了1500米的短跑项目,明井然没有参加任何比赛,但是在校广播台负责念稿子。 等到迟衍的比赛即将开始时,明井然找人顶了班,特意去跑道边准备给她加油。 当日是个大晴天,阳光下的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红色塑胶跑道和绿色草皮的色彩,都仿佛在这盛大灿烂的阳光下变得更加鲜艳。 迟衍扎起高马尾,青春又有活力,还换了一身夏季运动服,露出胳膊和大长腿,站在人群中白得发光。 明井然毫不费力便找到了她的所在,气喘吁吁地穿过大半个操场,赶在发令枪响之前,挤到了起跑线旁的围观人群前排。 “加油!” 场边鼓劲打气的人很多,明井然混在其中的声音不大,还不带姓名,乍一听实在不起眼。 但跟明井然在偌大操场上只注意得到迟衍一样,迟衍在这纷乱嘈杂的加油声中,也只听得到明井然的声音。 她已经做好了起跑的预备动作,抬头望向场边时,视线精准地落在了明井然身上。 一个极浅的微笑,两人心领神会。 “准备!” 随着发令枪响,迟衍如同离弦的箭般迅猛地冲了出去。 1500米短跑是个慢热的项目,高潮多在最后一圈冲刺,迟衍却在比赛一开始的时候,就将整个运动场带入了白热化阶段。 她实在是跑得太快,在起步就将其他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而这个优势竟被她一直保持了下去。 刚开始明井然还替她担心,第一圈冲太猛的下场往往是后续难以为继,所以大部分选手在被她拉开距离时并没有什么危机感,只有一两个经验不足的人被她带偏了节奏,跟着冲刺了一阵后,全都体力不支地掉到了队伍末尾。 但迟衍并没有减速。 等到了第二圈众人才发现,她是平均速度本就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 迟衍的跑姿很漂亮,上半身挺拔而稳定,呼吸平稳,双腿矫健而有力,兼具速度和爆发的同时跑得很轻盈,看起来会让人感觉这区区1500米跑起来轻轻松松。 但实际目光想要追上她都很艰难。 场边许多不看1500米的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去,里外跑道边都站满了人,明井然的视线被伸长了脖子看比赛的人群挡住,只有迟衍经过她面前时才看得到人。 迟衍再一次从她面前经过。这是第三圈,她的步伐仍迅敏得像一阵轻扬的风。 明井然被这阵飞掠过的风激起干燥的热意,那一瞬间的掠影在她眼中像钻石一样耀眼,一种特别的荣耀感袭遍她全身,捧得她心尖发烫,让她感觉自己也要飘起来了似的。 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迟衍飞扬的银白发尾,接着她的背影就被前面围观的人群完全挡住了。 “迟衍!我的天,太牛了!”转弯处,迟衍再次提速,将末尾的两名选手套了圈,引得旁边的观众惊呼连连,一个女生激动得喊破了音。 看台上的人也都站了起来,一时间,全场仿佛有成百上千道目光聚焦到迟衍身上,全场沸腾的呼声也都是在议论她的名字。 在这全场升温的热烈气氛中,明井然却单单冷静了下来,刚刚飘飘然的心情也重新落了地。 她看向迟衍的方向被层层叠叠的人群挡住,她不喜欢这样。 接近正午的太阳高悬于她头顶,火辣辣地晒着她的后背。明井然低着头,在这样一个阴影都无处躲藏的明媚艳阳之下,她内心一些消极阴暗的情绪却开始疯狂滋长。 好希望迟衍身上的光环都灭掉。 如果迟衍是钻石,她会把她攥紧在手心里,不给任何人炫耀,在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才拿出来欣赏。 明井然也知道这种想法不对劲,可她依旧陷入这种幻想里无法自拔。旁边的人叫迟衍的名字叫得越起劲,她脑海里的幻想就越停不下来,一直到迟衍撞线的时候,她还沉浸在自己变至疯狂的妄想中。 她赢了!明井然在她的幻想里赢过了那些喧嚣的声音,仿佛把什么抢回了自己手里。但当她终于回过神时,才发现周围人群的反应比方才更加热烈了。 是迟衍赢了。而她刚才的幻想只是一场空。 迟衍站在离终点线不远的地方叉着腰喘气,她正睁大了眼睛在人群中搜寻着明井然的身影,一滴汗水从她英挺的眉毛中间落下来,就要淌过她的眼睛,刚好,她也在对面发现了要找的人。 激动的人群不断往前挤,明井然站在其中岿然不动,都快要被两边的人挤没了。迟衍单闭着眼睛冲明井然笑了笑,汗珠吸释进她浓密的睫毛,使她好像没看太真切,明井然怎么露出了一个有些阴鸷的奇怪笑容。 等她再睁开眼,可以确定的是,明井然刚才是在走神,她的眼神没有回应她,甚至还往后躲了躲。 “让一让,让一让。”终点处的老师摆摆手示意她离开缓冲区。 第二名冲过了终点线。 迟衍一边用t恤领口揩着滑到下巴的汗珠,一边避开冲过来的第二名女生,往跑道边走去。 旁边的人群立刻朝她伸出许多双手,热情地递出纸巾和各种矿泉水饮料。 第93章 迟衍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瞥向明井然,觊觎着她手中的那瓶宝矿力。 但明井然并没有朝她递水的意思。 一个女生从她后背走过去,就在她从人群旁路过时,明井然手中的那瓶水递了出去。 当场的两个人都有点懵。 迟衍的目光重新打量起那个女生,那是刚刚的第二名。 她搜肠刮肚地回想着这个人的一切信息。是谁啊,是明井然的同班同学吗? 林熙然愣了两秒,有些不确定地伸出手,她跟面前这个漂亮得令人过目不忘的女生好像并不认识? 明井然只是随便找了个面熟的人把水递了出去。方才迟衍冲她微笑的时候,她忽然有些厌恶自己。 她卑鄙的妄想在迟衍这个干净笑容的照耀下,简直无所遁形。 明井然把水塞进林熙然手中,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地。 迟衍本来有些替自己难过的,明井然在这种时候对她的不够重视令她有点委屈。但当她看见明井然离去的落寞的背影时,便感到她自己的心情已经不重要了。 第一名不重要,那瓶水给了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明井然为什么不高兴。 迟衍试图追上去,这个时候最先应该弄清楚的,是明井然的想法。 “先别走迟衍,你快去录成绩。”一个女生把她拦下来,顺势把准备好的矿泉水也塞进了她手里。 “啊?能不能等……”想也知道不能。无奈,迟衍只能过后再去找明井然了。 明井然回到广播台继续念稿子。这天下午不到放学,许多项目先比完大家也就先散了,但她一直忙到最后一个项目收尾才离开广播台。 正值放学时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明井然松了口气,看来今天不用跟迟衍打照面了。但等她走到校门口时,才发现自己想太多。 校门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金色的余晖缱绻地落在她身上,把她身后银白的长发映得像鎏金一样灿烂。 迟衍已经在门口站了半个多小时,她是提前跟其他人一起出来的,还给替她加油送水的同学们买了奶茶。请完客又回校门来守着,像个坚定的哨兵。 “走吗?” 不知什么时候绕到她身后的明井然骤然出声把她吓了一跳,更让她受宠若惊的是,明井然一边问话的时候一边把玩着她的头发,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想了很多事,但迟衍一句没问。 她笑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抬起两只胳膊,把手里提着的东西示意给明井然看,“找个地方吃吗?不过可能有点儿凉了。” 明井然见她十个手指头上都勾着塑料袋,全是校门口买的各式各样的小吃。 “你这是喂猪啊?”虽然已经跟迟衍解释过许多次,她平时饭量根本没那么大,但迟衍每次还是我行我素地给她买超大量的食物。 那一次被福利院惩罚取消晚饭,是因为和院里的一个男生起冲突,经过那次之后,明井然一直都忍着没再回应他的挑衅,而那个男生因为找到了领养家庭尚在考察期,所以最近也收敛了不少,两人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 明井然没有对迟衍隐瞒自己福利院出身的事,知道内情后的迟衍也并没有表现出可怜她,但就是在吃饭这件事上偏执得像成了习惯,怎么说她都改不掉。 “你挑几个喜欢的吃,剩下的我带回家当晚餐和明天的早饭,”迟衍说着眼睛一亮,“要不你来我家吧,顺便可以用微波炉加热。” 明井然听迟衍说过,她一个人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只有一个阿姨会去她那里帮她打扫卫生和做饭。 “……好啊。”明井然承认她答应得心怀“不轨”。虽然听起来那套公寓不像是迟衍的“家”,但她早就想去看看了。 迟衍上下学的交通工具是一辆踏板小摩托。她从座板下的暗格里翻出两个头盔,一个黑的,明显是旧的,盔身上留下了不少划痕,还有一个是全新的,粉红色的。 她把粉红色的那个递给了明井然。 “你新买的?”明井然戴上了头盔。 “嗯,”迟衍自己也戴好了头盔,不经意地说道,“一直为你准备的。” 咔哒,明井然插好了调节带上的插扣,同时听到的迟衍的回答,也像这个相契的插扣一样,恰到好处地戳中了她心口的某个地方。 她拉着调节带失了神,内心又开始震颤。 迟衍先骑上了车,长腿支着车身等待。半晌后却还不见明井然上车,一回头,看见她正和头盔上的拉带较着劲。 “你帮我调一下这个。”明井然说着,把脸凑到了迟衍面前。 “哦,好。”被她猛地靠近,迟衍第一瞬间羞涩地躲开了,见她垂下眼睫没有注意,才又温吞地抬起手,替她调节头盔拉带的长度。 带子拉一下就能调紧,但迟衍心猿意马地磨蹭了许久。 明井然那张小巧的鹅蛋脸就凑在离她极近的地方,迟衍趁她一直没有抬眼,便肆无忌惮地用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眼。 近了看,便能看出她一点点还没长开的独特气质,像国画里的古典美人。迟衍不由得畅想起明井然以后会漂亮得多么惊人,她们两个站在一起又多么登……等等等等,她以后不会长残吧? 迟衍仔细回想,她见过的两个姐姐都是一等一的标志,她希望自己也跟她们一样,今后长得更像母亲一些。 母亲。那个人真的是她的母亲吗?想到这里,她又开始对那个接近冰冷的女人的身份感到怀疑。 “还没好吗?”明井然等了她许久都不见好,疑惑地抬起了眼睛望向她。 不小心走神的迟衍思绪回笼,视线便蓦地和她撞上。她忽然就懂了,眼神会说话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迟衍屏住了呼吸。 不为什么,因为她能感受到明井然呼出在她脸上的气息,她很怕明井然也能感觉到她呼出的气。连呼吸都有来有回的,太叫人难为情。 下一秒,更叫她后悔的就来了。 明井然再往前凑了一步,在她脸颊边——真的是到了脸颊边缘的位置——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是吻吗?迟衍分辨不清,也许就是鼻尖或者脸颊蹭到了她。 那是什么触感?如果再停留久一点,她或许还有机会品味出来。 但是现在,她憋着一口气,差点把自己憋到窒息。 下午跑那场1500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以呼吸,心脏也绝对没有跳得像现在这么激烈。 “恭喜你,第一名。”明井然浅笑着退开,终于留给她喘息的余地。 “……谢、谢谢。”迟衍缓慢地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强忍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假装镇定地说。 如果说情侣间会接吻,朋友间会亲吻脸颊,那么明井然这个歪到耳边的吻其实算不上暧昧。 她不能让明井然发现她想太多。 迟衍握住车龙头,紧绷的喉咙发出的音节有些生涩:“头盔调好了,上车吧。” “好。”明井然扶着她的腰跨上了后座。她感觉她手下的人好像又颤了一下。 明井然隐秘地笑了笑。 迟衍的反应这么有趣,简直会让她对使坏这件事上瘾。 在此之前,她是想当一个好孩子的。毕竟福利院里所有的大人都对她说,好孩子才能被领养,好孩子才有资格被人喜欢。 像她们这种孤儿院里的孩子,是没有一出生就得到无条件的爱的权利的。 明井然从小就开始装好孩子,也幸运地在许多年前换得过一个被领养的机会。 但是那个时候她依旧没有得到过“爱”。 她的养母收养她的动机,是想借她维系和难以生育的丈夫的感情,可惜明母的丈夫,从始至终都不愿意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 明井然去到明家后没能发挥任何价值,所以理所当然的,她从明母那里没有得到任何感情的回报。 她是一无所有的。 所以当下午那个坏想法从她心里冒头的时候,她立刻就意识到这样不对。 她为什么会对迟衍有独占欲?她凭什么能独占迟衍?她不配。 摩托车呼呼排出尾气,迟衍松开刹车,小摩托便脱缰似的冲了出去,只是这一冲,车头竟歪歪扭扭地冲向了绿化带。 明井然被惯性差点甩飞,急忙抱紧迟衍的腰,她一个急刹,又猛地撞到她后背上。 两个人在座位上挤成一团。 “你会开车吗?”明井然担忧地问,站起来把屁股往后挪了挪。 迟衍也重新坐了回去,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刚才的兵荒马乱。她深吸了口气调整好心情,耳尖发烫地说:“我当然会。” “……”过了片刻又补充道,“你要是怕就把我抱紧一点,像刚刚那样。” 明井然盯着她的腰不太敢抱,真怕她受不得刺激,一个油门把两个人一起送上天。 第94章 但最后还是抱上去了。 迟衍如愿以偿,可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 她下午运动出了汗,虽然现在汗都干了,但衣服没换,会不会有味道? 她赧然地改口道:“还是别抱了,你抓着我的衣服,我开稳一点。” 明井然没放手,问:“为什么?” 迟衍不好意思:“我怕……可能不好闻。” 她感觉得到明井然有一两秒一动不动,似乎是在思索她说的不好闻是什么。迟衍满脸憋得通红,简直想把车扔了直接和她打车回去。 然后明井然像是想到了她说的是什么,把脸埋进了她的后颈里,陷在她的头发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迟衍一瞬间绷紧了后背,等待着令她羞耻的审判。 完蛋。 “没有不好闻啊,香香的。”明井然说。 小摩托直接开进了绿化带里,恨不得在里面犁出二里地。 明井然紧紧抱着迟衍的腰,打趣地对着她脖子吹气道:“你要是不会开就换我来。” …… 总之两人还是安然无恙地到了迟衍的公寓。 这栋公寓很高档,明井然第一次进到这么漂亮的建筑内部,一路上都打量个不停。 公寓的大门上安的是密码锁。迟衍按了几下密码,但是门没有打开,她接着又在锁上鼓捣了几下。 “你来。”迟衍侧过身让开,示意明井然过来。 “我?”明井然不解,“我怎么能开?” 迟衍摇头笑了,说:“把你的手指贴在上面,我来录你的指纹。” 录她的指纹是什么意思?但是明井然有听说过指纹解锁这一说法。 意思是,迟衍要把她家的“钥匙”交给她吗? 明井然的心口再一次被一种“正正好”的感觉不偏不倚地砸中了。 她也许从来都没有真正拥有过什么东西,但她即将收到迟衍分享给她的一把“钥匙”了。 她颤抖着把手伸向密码锁,诚惶诚恐地将指尖贴上了感应区。 滴滴,锁响了两声,指纹尚未录完就被迫中断。 门从内向外打开了。 迟衍一愣,她没想到这个时候家里竟然有人在。 做饭的阿姨早就离开了,开门的人是迟甯千。 明井然在看到开门的女人时慌乱地收回手。除了因为女人的气质凛然,让人不由得被震慑,还因为,当一个成年人出现在这里时,说明真正的一家之主回来了。 她让明井然感觉自己像个小偷,差点就私自偷了别人家的钥匙。 明井然畏畏缩缩地低下头,羞耻感让她忘了一个有礼貌的孩子应该先和对方的母亲问好。 “……妈?你怎么过来了?”迟衍还很不习惯开口叫妈,这才喊一声就叫她整个人忸怩得难受。 迟甯千没有理会她这句呼唤。她眯起了眼睛,却依旧难以掩饰她冷淡瞳孔里的震颤。 明井然的下巴被她挑了起来,她先是一惊,接着她发现,对面的人的表情,似乎比她还要震惊。 第59章 回到迟家的那天,迟衍对第一次见到的母亲的印象,是冰冷。 之后,在她们为数不多的接触中,这个印象不仅没有扭转,而且愈发深入人心。 迟甯千对她单单就是冰冷而已,不是严肃或严厉,因为后两种形容词放在母女之间,其下总是包含着期待和爱意。但迟甯千就是冰川,露出水面的一角是冰,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是更坚硬的寒冰。 但是这样的迟甯千,此刻正对着明井然微笑。 迟衍蹲在厨房的垃圾桶旁,目光从餐桌下穿过,可以看到迟甯千侧着身子坐在沙发上,方便和明井然说话时直视她的眼睛,一如寻常有涵养的母亲对待自己女儿来家做客的同学那样。 可她明明从来都没正眼瞧过自己,更别说浪费时间和一个中学生聊天。没想到迟甯千竟然这么会演戏,她有这么在意维护自己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吗? 迟衍收回视线,犹豫了两秒,还是把手里的几袋小吃扔进了垃圾桶。这是迟甯千在她进门后吩咐她干的第一件事——把这些“垃圾”都扔了,不然的话,那位帮她做饭的阿姨可能会受到牵连。 她会吃这种“不干净”的小吃是因为家里的饭菜不合胃口,那么做饭的厨子首先就该被开除。看吧,这种毫不留情的处事作风,才符合迟甯千本来的人设。 迟衍关上垃圾桶,洗净手,然后打开了厨房的蒸箱。做饭的阿姨一般会把饭菜放在这里面保温。 和往常一样,里面用精致的小碟和炖盅盛着三菜一汤,还是她一个人吃的分量。也就是说,迟甯千没有留下来和她一起吃晚饭的打算。 她不会浪费太多时间陪明井然演戏的,一定是马上就会赶明井然离开,或者自己找借口离开了。 迟衍洗了一些草莓,又把剩下的几盒草莓用帆布袋装好,准备在明井然离开的时候让她捎上。 她端着果盘回到客厅时,就听到迟甯千正好在问:“阿姨是不是拉着你聊太久了,太晚没回家需不需要跟家里人打个电话?” 明井然和迟衍对了个眼神,迟衍立刻替她接话道:“没关系,来之前已经和她家人说过了。” “哦,”迟甯千从沙发上站起来,抱臂支着右手拢起耳侧的一缕碎发,仪态万方,“那这么晚了,不如就——” 迟衍听出她要赶客的预兆,连忙转身,准备去厨房把那一袋草莓拿出来。 “不如就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迟衍的脚步一顿。 她转回身看向迟甯千,迟甯千没有理会她疑惑的目光,只专注地望着明井然,眼神里全是她憧憬过的,温柔的慈爱。 “留下来跟阿姨吃个饭,阿姨给你家人打电话,晚上再亲自把你送回家去,好吗?” 明井然下意识地又看向迟衍,但迟衍这次躲开了她的目光,她只好自己做了决定。 “好,谢谢阿姨。” 迟甯千闻言露出一个欣喜的微笑,“井然你平时喜欢吃什么?不要跟阿姨客气。” “我什么都吃的,阿姨您不用特地麻烦。”明井然答得心不在焉,她只注意到迟衍怏怏的,好像是听到她要留下来吃饭不怎么高兴了。 饭店是迟甯千让助理在附近临时找的,和她常去的餐厅标准大有不同。 但助理没看出今天这顿饭有什么特别的,以为在有限制条件的前提下,找到这么一家店已经合格了,所以在菜上完后,看到迟甯千露出不满的冷色,不禁后背冷汗直流。 但助理没有看出来的事,迟衍已经完全看透了。 到现在她要是还感受不出来她就是傻子。迟甯千对明井然的好不是装模作样,她是真的很喜欢明井然,比对她这个女儿更喜欢。 “井然,要不咱们换一家店吧,”迟甯千同明井然说话时的语气是谁都没听过的轻柔,“阿姨担心饿到了你,所以才在附近找的饭店,没想到这家店这么不好吃。” 这句话在迟衍听来,简直比她嘴里的宫保虾球还甜得发腻。她侧头望去,刚好三人的位置也是十分有趣,她没有挨着迟甯千坐,反而是明井然坐在她们两人中间。 在她的视线里,明井然的不知所措和迟甯千的温柔体贴都尽收眼底。 明井然在这个位置上如坐针毡,迟衍的母亲对她贴心得令她惶恐。她一面觉得何其幸运,遇到的迟家母女都对她无比温暖,另一面,她又很难忽视迟甯千的外表和其他时刻透出来的冰冷,仿佛对她温暖的一面才是她反常的地方。 证据就是,她能感受得到迟甯千似乎在刻意冷落迟衍。 那这也太奇怪了。 在没搞清楚缘由之前,明井然只能照常回应迟甯千的热情关照。她夹了一大口菜,作出吃得津津有味的表情,“没关系的迟阿姨,我觉得这些菜很好吃啊。谢谢阿姨的款待。” “那就好。” 听了迟甯千的话,助理终于松了一口气,领着服务员退出了包间。 迟甯千从头至尾都没怎么动筷子,只在一旁浅酌着自己带来的红酒,大半时间都静静打量着明井然,偶尔替她夹一夹菜。 迟衍也吃得不多。胸口的闷气如鲠在喉,再精致的菜肴摆在她面前,她都难以下咽。 为了转移令人不悦的注意力,迟衍在餐桌下玩起了手机。 静悄悄的,一只小手就伸了过来。 那只手先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手背,像是在征询她的同意。迟衍玩手机的右手松开,它便立刻欢喜地握了上去。 迟衍抬起眼,看见明井然边咬着一块排骨,边偷偷侧过脸讨好地对着她笑。 迟衍承认她确实有被讨好到。那一瞬间心情的天平就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上。 迟甯千晃着红酒杯,装作没看见那俩孩子的小动作似的,漠然地回正头,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混着淡淡的苦涩咽下。 第95章 吃完饭,在明井然的强烈推辞下,迟甯千的车只把她送到了最近的公交站。 “井然,下次再见。” 明井然站在公交站台上,伸长了胳膊用力朝她们挥了挥手。 车窗升起,阻断了迟甯千露出的最后一个微笑。 在下一个路口,迟衍就被放下。 “我还有事,这么近的路你就自己走回去吧。”迟甯千说。 “嗯,”迟衍乖乖地站在原地,准备目送迟甯千的车离开,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试着学着明井然的样子,朝迟甯千挥手告别,“妈妈,再见。” 但是迟甯千没有为她降下车窗,连她最后的那句再见,也湮没在毫不迟疑地离开的汽车尾气中。 说不难过一定是在逞强。 迟衍对迟甯千谈不上喜欢,但是爱她。 这和她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无关,早在她认识迟甯千以前,她就天生的,很爱她的母亲。 在她学会「ma-ma」这个音节的发音后,她的生命里就留出了这样一个空位,一直在期待着这个女人的到来。 她爸李二德喝醉酒的时候话题总离不开这个女人。迟衍从他嘴里得知,她那未曾谋面的妈妈美丽、睿智又高贵。但她常常觉得这个女人是他爸的臆想,除了因为这么好的妈怎么可能看上她一无是处的爸,还因为,这个女人在李二德口中,只有单薄的形容词,没有任何故事。 不过虽然理智告诉她不要相信,但这些美好的形容词,还是在她心中构成了一个美好的向往。 迟衍每天都向往着,向往着,她妈总有一天会回来找她。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做这个梦的时间越来越少,然后等她的这个愿望变得不再那么强烈的时候,迟甯千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迟甯千本人完美地贴合李二德口中的每一个形容词,但是和迟衍想要的妈妈截然不同。 如果相认是在几年前,迟衍可能会因为迟甯千的冷漠薄情难过得大哭,但当时她没有。 因为冷漠和薄情也是属于迟甯千的形容词,她被迟甯千对待的态度,和她的两个姐姐差不了太多。 作为迟甯千的女儿,她已经得到了应有的关爱。 但今天明井然的出现打破了她的这一认知。迟甯千可以不是冷漠的,也可以不是薄情的,她可以是一个实现她理想的母亲。 - 立夏后的天气越来越热,明井然把头发剪短了些,由于是自己剪的,发尾有些参差不齐,丸子头就成了她整个夏天的标准发型。 走在通往教学楼的小路上,明井然脑后有绺较短的头发从丸子头里散了出来,于是她拉住迟衍,停在了路中央。 “等一等,我重新扎个头发。” 两人刚刚趁着大课间去了超市,临近上课,这时候小路上都没什么人。 五月过后,学校的栀子花都陆陆续续地开了,整个校园里飘散着若隐若现的栀子花香气。 明井然感觉迟衍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边挽着头发边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迟衍只是最近总是在不由自主地观察她罢了。她很好奇,明井然特别讨迟甯千喜欢的原因是什么。 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袭来,迟衍鼻尖微动,她看着面前正在盘发的女孩,比起从前刻意打扮得有点叛逆,改变发型、换上统一夏季校服的明井然,看起来更加清纯,就像朵小白花一样。 要说明井然和她和迟弈迟妍相比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气质,那应该就是这种人畜无害惹人爱怜的地方了。 也许就是这点,容易激起迟甯千天生的母性。 迟衍倏地觉得松了口气。 明井然扎完头发,上课的预备铃就响了,迟衍带着她急匆匆地往回赶,明井然这个时候却把手机拿了出来:“存一下你的号码。” 迟衍接过她的新手机,略微有些吃惊:“你买手机了?” “不是,”明井然摇头,她哪里有钱买手机,“有人来我们福利院送的,你猜是谁?” “……”迟衍摸着手里崭新的手机,是当下最时兴最贵的品牌,谁没事给福利院的孩子们送这个? 明井然像是不在乎她有没有猜出来,直接道:“迟衍,你妈妈好厉害。她竟然是我们福利院的幕后赞助人。” 迟衍问:“她去过你们福利院了?” 明井然走快了一步,和她并肩而行,仰头对上她的眼睛,毫无隐瞒地点了点头,“嗯,就是周六的事。” 迟衍直觉迟甯千一定是私下调查过明井然的背景,就在她们上次见过面之后。 但是这也太奇怪了。按理说迟甯千上次无从得知明井然来自福利院,对于“别人家”的孩子,她会好奇到连别人的身份背景都调查出来的地步吗? 甚至连这部手机都变得可疑起来。它更像是存着某种私心,故意送出去的,比如说,为了方便捐赠人和其中的某个孩子联系。 迟衍在联系人中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只要再返回一步,手机页面就会回退到通讯录页面,那里一定有迟甯千的联系方式。 明井然立刻就把她的手机抢了回来。 “快上课了,我先走了,回头见。”明井然跑着和她拉开了距离,回头说道。 仓促中,迟衍什么话也来不及和她说,只应道:“回头见。” 她也跑了起来,朝另一个方向上了楼梯。 半道上,她忽然扶着扶手停了下来。几个同样匆匆赶上楼的人看了她一眼,想提醒她马上就上课了,但觑到她惊变的脸色,都自觉地离开了。 上课的铃声响起,但迟衍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她整个脑海都乱糟糟地挤占着同一件事。 迟甯千接下来不会要领养明井然吧? 第60章 明井然在拿到新手机的当晚,就上网搜到了迟甯千的身份背景。迟氏集团现任董事长、总裁,同时也是迟氏爱心儿童基金会的名誉理事长。 那天晚上她把头蒙在被子里做了个梦,梦想迟甯千能把她领养回家去,以后她和迟衍就是姐妹,她们一起住在那个高档的公寓里,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坐在同一张餐桌上面对面吃饭,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 和在学校里不一样,在家里谁也管不着她们是不是总是黏在一起。她的卧室就在迟衍卧室对面,睡觉前她会和迟衍挤在一张床上看连续剧。当年想看但没看过的剧她追起来津津有味,但迟衍看到一半也许就会昏昏欲睡。 “啊,我还没看完,你困了吗,那我走吧。”明井然抱着平板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迟衍拉住她,纵容她在她耳边播放嘈杂的电视剧,“别走了,你继续看吧”,然后翻了个身,就这样将就着睡去。 明井然实在舍不得没追完的剧,于是把播放器静音,关掉灯,准备继续开心地追剧。 刚刚接着看了半集,床那边忽然动了动。迟衍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昏暗的房间里跳动着微弱的忽明忽暗的光线,立刻半撑起身子把灯打开:“别这样看,对眼睛不好。” 又帮她从床头柜找出乱成结的耳机线,梳理开后递给她,说:“早点睡。” 明井然看着一沾上枕头就又睡过去的迟衍,思忖刹那便关了平板、重新关了灯,飞快地乖乖躺好。 “晚安。”明井然侧躺着,小声地对着迟衍的背影道。 迟衍的背影微微一动,她翻了个身,仍然闭着眼睛,用困倦到极点但依旧温柔的声音回道:“晚安。” “……” “明井然……” “明井然……?” “喂,丧门星!”从上铺扔出一包抽纸,精准地砸到了睡在下铺的明井然脸上。 明井然浑身抽了一下,猛地从梦中惊醒,恍惚间还没分清自己睡在哪张床上,好脾气地柔声问道:“怎么啦?” 上铺的吴成蹊嫌恶地说:“擦擦你的口水吧,做什么梦呢还吧唧嘴,恶心死了。” 熟悉的令人厌烦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她住的朝北的狭小四人间永远照不到阳光,阴冷潮湿的空气里总是夹杂着霉味,这熟悉的气味提醒着她,她确实是身处在福利院的宿舍里。 明井然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明明什么都没有,又是吴成蹊在故意找茬。她语气冰冷地回道:“关你什么事?” 吴成蹊重重地蹬了一下床板,上铺床底的木屑便纷纷扬扬地落了明井然满床。 听着明井然在下铺气急败坏的尖叫,吴成蹊满意地冷笑道:“你是不是在做今天来的那个女企业家会收养你的梦?” 明井然从床上起来掸床单,气呼呼地闷声不语。 吴成蹊接着说:“别做梦了。她们这种人一般都喜欢挑个聪明的,以后有出息了就说是自己培养出来的,好挣面子。领养你有什么用?你那成绩有够丢人的。选我的可能性还大些。” 明井然阴阳怪气地学她道:“别做梦了。她们这种人一般都喜欢挑个年纪小的,以后在外人面前就说是自己亲生的,这才有感情。领养你有什么用?你那年纪有够大的,明年出去上大学就半年不回家了,怎么养得熟?” 第96章 吴成蹊听了又跺了一脚床,明井然的床铺又落了一床木屑,气得隔着栏杆就跟她掐架。 她们两人住一屋就没少斗过嘴。其实起初吴成蹊对她还挺好的,总是夸她像洋娃娃一样漂亮,每天早上起来都帮她梳头,像姐姐一样照顾她。 但随着整个福利院上下,从领导到职员,说她明井然是个晦气的小丧门星成了风气,其他孩子便觑着大人的眼色,渐渐疏远了她。吴成蹊也是从那时候起,不再把她当妹妹了。 两人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忽然隔壁猛锤了一下墙壁——这里墙薄,左右有稍大的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她们才停了下来。 明井然抚平被她抓皱的睡衣领口,坐回床铺,深呼吸着平复心情。 吴成蹊也躺了回去,大口地喘着气。 她的气比明井然先顺平,在重归安静的房间里,再次平静地开口道:“你也不小了,再别做这种梦了。要失望多少次才能学会死心?” 找到收养家庭,是福利院的每一个孩子都会做的梦。但像明井然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在做这种梦,就很不应该了。 床板吱呀响了几声,吴成蹊翻了个身面对墙壁。明井然知道她是要睡了。 “关灯,”吴成蹊像是不准备再管她的事,临睡前又想到什么,语气刻薄地说,“还有,从明天开始你每天都要给小宝洗澡了,天气热了,一股馊味。” 小宝是她们这屋的另一个女孩,十岁了,但是智力有问题,生活不能自理。 明井然看向对面,小宝就睡在她对面的下铺,真的就跟小婴儿一样,睡眠很深,雷打不动,她们刚刚吵架都吵不醒她。 但她睡着了是一个模样,睡醒了又是一个模样,一言不合就大吵大闹,明井然通常也烦她得紧。 这里真的是哪里都令她烦躁。明井然不爽地去关了灯,躺回床上,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这里不是梦里,哪里需要吴成蹊提醒她,她一睁眼就知道,她还会在这种黑暗里待很久。迟甯千既有聪明的女儿,又有和她一样年纪的女儿,怎么可能再领养一个她呢? - 周一,明井然要到了迟衍的电话号码。 吃完晚饭,趁吴成蹊在学校上晚自习还没回来,明井然赶忙溜回了宿舍,想和迟衍打电话聊天。 她跪在床边,上半身趴在床上,用被子罩住自己以隔绝音量。兴冲冲地拨了电话出去,可等了半晌,接到的只有无人接听的忙音。 是她还在吃饭?还是忽略掉了她的电话? 明井然略微失落地等了一阵,没有等来迟衍的回电,却先等到了门外急促的敲门声。 “明井然,陈护士要走了,你快去接小宝回来睡觉。”敲门的是个比她小几岁的女孩,很明显是被人支使来传话的。 “这么早?还不到八点。”明井然一直盯着时间,寻常这个时间小宝都在外面和别的小孩玩,只有让她在九十点前把精力耗尽,她才能在睡觉前不折腾人。 女孩道出了今天情况特殊的原因:“她今天不听话,被关了禁闭,你去办公室找她。” 明井然本来就惦记着迟衍的回电,听到这个消息,就更不愿意去接小宝了。这分明就是护理员不耐烦了,就想把麻烦丢给她照顾。 “我不去,陈护士回去了还有别的护士,护士都走了还有社工,社工不在你就去找院长,”明井然无情地说,“我不管。” “这也不该我管呀,”女孩说着就转身准备离开,“那就让她关着吧,反正她都哭一整天了。” 门关上。明井然回到床边,拿起手机,上面依旧是0条来电信息。 她坐在床沿继续等待,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变成了女孩说的“她都哭一整天了”。 最后她还是去接人了。 办公室亮着灯,里面还有一个职工坐在工位上看电脑,从明井然进门开始,他都没有抬头。 明井然心里大概有数了,也不跟他打招呼,径直进了办公室里侧的“小黑屋”。 “小宝?”明井然很疑惑,小宝竟然在小黑屋里不哭不闹。她摸着墙壁往里走,然后在熟悉的地方打开了房间的照明灯。 灯亮了,照见小宝睡在中间的地砖上。 明井然走进了瞧,清楚地看见她小脸上挂满了泪痕,衣服也脏兮兮的,沾着饭菜的汤水和一身汗。 除了饭菜的馊味和汗馊味,明井然还闻到了一股尿臭味。 看样子是真在这里被关了大半天,护理员放任她不管,她渐渐哭得没有了力气,才睡着了。 “小宝、小宝。”明井然用力把她摇醒。 小宝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开嘴大哭。不是又在无理取闹,她看着明井然的眼里有光,尽管智力有障碍,但她像是认出来接她的人是谁了。 明井然敏感地共情到她的委屈,说话的语气进一步变软。 “走、走,”明井然拉着她的手往上提,引导她站起来,“我们回去。” 小宝哑着嗓子的哭声没停,她不愿意走路。 明井然蹲在地上,两条腿都蹲麻了,还是哄不好她。 现在几点了?迟衍会不会给她回电话了?她想起放在床边的手机,头疼地抓了抓头发。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朝小宝张开了双臂,“走,我抱你。” 明井然不愿意抱小宝,不是因为嫌她身上臭,而是因为她很重。 小宝比同龄的十岁女孩矮很多,但是也胖很多。护理员不愿意带她的时候,为了防止她哭闹,就会给她吃很多东西。有时候,小宝一个人坐在食堂吃饭,能默默地吃一下午。 小宝抱起来很重,但她把自己的小脸轻轻地贴在明井然肩窝上。 这是在展示对她的依恋,也是在懂事地想给她减轻一点重量。明井然感受得到。 对她来说,理解她人的感情就是这样一种简单到有些玄妙的事。 把小宝抱回宿舍,明井然腰都快累断了。她一手俯撑着床,一手去够手机。 亮起的屏幕上方显示有一条新短信。 明井然一瞬间睁大了眼,但在看到发信人时眸光又黯了下去。 是迟甯千问她吃完晚饭了吗。 明井然拿起手机正准备回信,这时小宝开始哼哼唧唧起来,像是在抱怨自己一个人被扔在一边。 “好好好,来带你去洗澡。”明井然一面走过去抱她,一面飞快地给迟甯千简单回了一句短信。 宿舍洗澡间的环境很简陋,小宝洗澡是在一个大盆里。 明井然把水放满,试了试水温,然后挽起裤腿,开始给小宝洗澡。 “把手举高高。”明井然半跪在她身后,先帮她取下隔汗巾,再帮她脱掉短袖。 将短袖脱下来的一瞬间,眼前的一幕让明井然吃了一惊。 小宝背上有三块大面积凸起的红痕,像荨麻疹一样,靠近背部边缘的块状红痕旁还有几道手挠出来的红梗。 难怪小宝今天一直都“不听话”,就是这些红痕让她感觉痒、不舒服,可是手挠不到背中间,她也没办法和护理员说出自己哪里不舒服,只有大哭大闹,便被当做不听话关了禁闭。 明井然指尖碰到她背上红肿的疙瘩时,小宝身子就难受地扭来扭去。她回过头来委屈地看着明井然,扁着小嘴,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可就是不哭出来。 这令明井然感到更加惊讶,小宝竟然在她面前学会了忍耐。 她又仔细检查了那些红痕的形状,越看越觉得眼熟,很像她以前身上被虫子爬过留下的痕迹。 明井然试着抖了抖小宝脱下来的上衣和隔汗巾,没想到还真从里面掉下来两只黑色的毛虫。 一只已经闷死了,一只还半死不活。明井然用纸巾随手把它们捏爆了。 确认只是虫子爬过的痕迹就好说。 “小宝好乖呀。我们先洗澡,洗完澡姐姐再帮你上药好不好?”明井然安抚地摸着她的头。 洗澡的过程中,小宝坐在水盆里玩水玩得很开心,只是帮她洗完澡的明井然,每次都会浑身湿透。 今天的小宝比以往更加开心,因为今天明井然没有凶她。 明井然帮她换好内裤和纸尿裤后,把短袖从下摆往上堆成一个圈拿在手里,笑着说:“把脑袋伸进来,我们要穿衣服啦。” 小宝听话地把头伸过来,领口在她脑袋上卡了一下,然后噔地套了下去。小宝的脑袋从领口冒出来,她笑嘻嘻地晃了晃头,嘴里甜甜地喊着:“姐、姐。” 明井然仿佛看到她眼前突然开出了一朵向日葵。 “小宝乖,先在床上坐一会儿。”明井然在小宝手里一手塞了一个小面包和一盒牛奶。 涂红疹的药要去外面拿,明井然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服,决定先冲个澡换身衣服再出去。 她们宿舍常年潮湿,每次最后一个人洗完澡后,都习惯把洗澡间的窗户打开,和室内阳台的窗户通风。明井然洗完澡走出门外时忽然想到,她今天洗得早,离吴成蹊回来洗澡睡觉还有很长时间,不如这会儿就打开窗户通通风。 第97章 于是她又返回了洗澡间。 站在窗户边,临开窗前,她脑海里忽地冒出一个疑惑:今天的窗户是谁关上的? 很快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主动出现在了她眼前。 当她把窗户拉开,同时啪的一声,一只黑色的手机朝内倒了下来。 摊在她面前的手机屏幕显示,视频正在录制中…… 手机摆放的位置实在让她无法往好的方面考虑。这个录像功能,绝对不是她凑巧碰到的吧?明井然只觉得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时长显示,这个视频是一个多小时前开始录制的,刚好差不多是她出门去接小宝的那个时间。 也就是说是趁那个空隙,有人进来放置了手机。 明井然忍着内心巨大的动摇、惊惧和恶心,停止了录像,然后迅速关掉了手机网络,接着才从头开始检查这一切。 把手机从倒扣的位置立起来卡在窗框上后,再拉上窗户,可以看见玻璃贴纸上对准摄像头的位置刚好被人挖了个小洞。 明井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她快速地吸气吐气,命令自己镇定下来。事情还没做完,她还不能被恶意打倒。 这是迟甯千送来的那一批手机,同样的型号,同样的崭新使用程度,也就是说,偷拍的人是她们福利院内部的人。 明井然立刻就有了值得怀疑的目标。福利院里仗着院长的偏袒五次三番找她麻烦的人只有一个。 她鼓起勇气点开了刚刚储存的视频,开头,就是她猜中的那个小畜生的脸出现在镜头中。他摆好了手机后便消失在了画面中。接着是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镜头对着空荡荡的狭小浴室,把一切都拍得一清二楚。再接着是她抱小宝回来洗澡,最后是她自己…… 明井然不敢想象,如果她不是突然有了开窗通风的想法,就这样出了门拿药,这个视频会流落到什么人手上。 想要哭的情绪还是忍不住。明井然靠着墙壁蹲下,小宝还在门外,她不敢哭得太大声,只能用力抓紧自己的脚踝,把头埋在膝盖上隐忍地啜泣。 她都已经一退再退了,可换来的只有对方更肆无忌惮更恶劣的欺凌。但她还有什么办法?这件事报告给院长的话,被偏向的人一定还是对方。那个人就是看准了,她在这里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人会帮她。 就这样吧。明井然抬起头擦干眼泪,咬着牙把视频删掉。 最后再忍他一次,听说那个人的领养手续马上就走完了,他就快离开这里了。 明井然打开水龙头,打算把手机泡进水池里。在等待水池蓄满水的时间里,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下一个视频。 开头还是那个小畜生的声音,实在是令人作呕,拍视频的人一面举着手机跑一面张狂地笑,镜头一直对着地上,晃得明井然想吐。 就在她看不下去准备退出时,上移的镜头中出现了一个她熟悉的背影。 小宝?! 明井然瞪大了眼睛。 那人不断对小宝说着污言秽语,明井然在屏幕外听得眼眶发酸,恨不能当场就打得那小畜生闭嘴。 好在小宝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接着,那个人又拉开了小宝背后的领口,往她的隔汗巾里塞了什么东西。 在护理员过来前,拍视频的人就离开了现场,不过镜头一直从远处偷偷对准着小宝。拍下了她是如何因后背痒得难受大哭大闹,又是如何被护理员当做无理取闹扇了巴掌,更录下了视频背后的人把这一切当做他的笑料,发出的奚落的笑声。 - 小宝等了很久,等到她手里的面包都吃完了,姐姐才出来。 明井然哭过的发红的眼睛,因为看到小宝对她露出的期待的笑容闪了闪。 她走过去抱起小宝,说:“小宝乖,我们去找隔壁的姐姐玩。” 小宝只听得懂“姐姐”两个字,高兴地跟着她重复道:“姐、姐!” “嗯,”明井然亲昵地蹭了蹭她柔软的脸颊,“我是你的姐姐。” 虽然她是孤身一人没有人给她撑腰,可小宝的身后,还有她这个姐姐。 明井然把小宝送到了隔壁,几个女孩子正在书桌前写作业。明井然嘱咐她们道:“你们看一下小宝,等吴成蹊回来接她。” 她又给吴成蹊发了短信,让她回来时记得给小宝带药膏。 然后,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下了楼。 明井然径直往前走着,眼尾的余光瞥到藏在楼梯间的一个人立刻鬼鬼祟祟地上了楼。她也随即转身,来到楼梯下的储物室。做保洁的工人会把所有的清洁工具都收纳在这里。 她从中挑了一把木质长柄的扫帚,斜着摆到楼梯上,然后用力踩了几脚,将悬空的那部分长柄踩断了。 明井然对她新得到的这截木棍非常满意,长度称手,截断面尖利的木刺看起来也很漂亮。 当她重新回到宿舍时,果然在洗澡间将到处找手机的小畜生堵了个正着。 听到外间大门反锁的声音,那人从洗澡间皱着眉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明井然,我手机是你拿的吧?” 明井然被他一点都不紧张反而理直气壮的声音气笑了。 她从背后掏出木棍,为了防止木棍在打斗的过程中脱手、或因力量差距被对方抢了去,她还用布腰带将右手连同握住的木棍紧紧缠在一起。 明井然最后用牙齿咬住布拉紧了打的结。一切都准备得很完美,在因怒火飙升的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破坏得一干二净。 “陈纪东,你去死吧。”明井然平静地宣布道。 第61章 福利院来了两台警车,没拉警报器,但闪烁的红蓝警灯映照在黑黝黝的院子里,这种无声的威慑感,照得其他没犯事的人都人心惶惶。 刚刚来的那辆救护车甚至连警示灯都没开,安安静静地来,然后悄无声息地拉上昏迷的陈纪东离开。 看得出来院长处理这件事时是想尽可能地低调,对内他们想怎么收拾明井然这个犯事的都行,但对外仍不希望出现任何对福利院不利的流言蜚语。 可他们的计划唯一出现了一个漏洞,那就是将陈纪东受伤的消息告诉了他的预备领养家庭。 去到医院的准养父母,看到自己“宝贝儿子”的那副惨状,自然忍不下这口气,不顾福利院员工的阻拦,当场就报了警。 明井然盯着二楼窗户玻璃上映射的红蓝闪光,出神地想着,迟衍现在在做什么呢?还有谁会跟她一样,在上学的前一天晚上,竟然在接受警察的审讯。 右手突然加剧的疼痛让她咝地倒抽了口凉气,是警察抓起了她右手手腕。 “她也受伤了,怎么没送她去医院?”警察环顾着挤在狭小宿舍内的院长及其下属,问道。 明井然抽回自己的右手,不以为意道:“没事儿,它自己能长好。” 院长忙就着这个台阶下了:“对,没有什么大问题,我们这里也有医生,能看好的。” “还是要去医院做伤情鉴定,”警察又转回头来看向明井然,回到正题,“那咱们先继续把记录做完。你知道陈纪东为什么会来到你的宿舍吗?” 明井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忍着视频恢复后会被其他人看到的羞耻感,将被偷拍的事实和盘托出。 “阿姨,如果能证明我所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做的事是对的吗?”明井然认真地问道。 在警察没来之前,福利院的人早已对她进行过一轮审判。落到她左脸的三个耳光表示,院长认定她犯下的是不可饶恕的过错。 但这些人本来在她和陈纪东之间,都会无条件地袒护后者,所以她本就对他们没抱什么期待。她看向了躲藏在门外,偷偷探头看她的其他孩子。 她们对她的看法到底会不会因此有所改变?明井然充满期待。 但她只在后面那些人的目光里看到了震惊、害怕、难以置信。 她们和面前这位难以回答上她的提问的警察一样,对她的行为都是不认同的。 而且警察的不认同意味着,她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更严峻的代价。那就不是像被院长惩罚几天不吃晚饭那么简单了。 她错了?是她太冲动了?她该怎么办? 恐惧和不安开始在她心底泛起微小的涟漪,并随着她的动摇不断扩大,最终让她连警察后面的问话都无法正常地回答出来了。 “这件事还需要更多调查才能下结论,”警察继续问,“在此之前你们是否就有过冲突?你们平时在福利院的关系怎么样?” 明井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担心自己接下来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是想不起来吗?”见她半晌没有回话,警察详细询问道,“普通小事也可以说一说,比如你们最近有没有吵过架,他是不是经常找你麻烦,语言上骂过你或是动手打过你……” 第98章 “请等一下。”屋外忽然出现了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众人面上都露出疑惑的表情,正准备赶她出去,但随着女人走进屋内,跟在她身后露头的人让众人又大吃一惊。 院长手忙脚乱地正了正衣襟,匆匆迎了上去:“迟总,大晚上的您怎么来了?” 警察看出来的人身份不一般,但仍然例行公事地说:“我们警方现在正在问话,与案件无关人员请暂时先离开现场。” 迟甯千没有理会她的话,打从进屋起,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明井然。一直没有回她消息的小孩,竟然在背后被人欺负成这样?!扎在脑后的头发都被人扯乱了,稀稀落落地垂在脸侧,露出的另外一侧脸上还留着被人打出的巴掌印。 旁的人只感觉得到迟甯千身上凛然的冷气越发拒人千里,一个个都忙不迭地停下恭迎上去的举动,纷纷给她径直走向明井然的步伐让开路。任谁也想不到,其实迟甯千每接近明井然一步,她内心深处的欣喜就要多上一分。 站在她的角度看得分明,对面那双乌亮的大眼睛,同样从她进屋起,就片刻不离地紧紧盯着她。像是被人围堵到悬崖边上的小兽,在向她发出救命的请求。 迟甯千的车是紧随警车之后来到福利院的,她带着人在门外站了许久,一直等到听见明井然的声音失去底气后,才恰到好处地登场。 她心疼怜惜明井然的痛楚,可她更想成为她被逼入绝境走投无路时,抓住的那唯一一根稻草。 “这位女士,请你先配合我们……”被她无视的警察才不管她是什么身份,见状就要起身阻拦她。 跟随迟甯千一起来的女人立刻道:“我们迟总现在是明井然的监护人。未成年在制作问询笔录时,监护人务必在场陪同。” 警察抬头看向她,明井然也抬起了头。 女人的视线扫过院长等人,道:“理事会怀疑王院长您在职期间有重大失职行为,现决定暂时停止你的一切职务,等待下一步内部调查。所以现在由迟总留在现场就够了,你们身为无关人员可以离开了。” 话音刚落,跟随她们一起上来,早就领命在门外待命的保安已经冲进屋内,眼疾手快地拦住王院长等人,将他们带出了门外。 外头吵了一阵,半晌,屋内重新安静下来。 做笔录的警察和另外两个同事面面相觑,她们没料到有这遭变化,不过这也不影响她们的工作。她顿了顿,重新开口道:“那这位……迟总?您就在一旁听着,我们继续把笔录做完行吗?” 迟甯千半跪在明井然脚边,一眼就察觉到她的右手似乎行动不便。从始至终,她对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只对明井然关心道:“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明井然盯着她的眼睛亮亮的,受宠若惊的身体还有些拘谨。但迟甯千看得出来,这孩子已经在心里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 “好。”和拒绝了之前警察的关心不同,明井然重重地点了点头,完全信任地将自己依附给了她。 “好的,乖孩子。”迟甯千起身欣慰地抱住了她。 …… 明井然在医院拍了片,一个人坐在大厅里等待x光片的结果出来。 夜里的放射科外再没有其他病人,安静得有些渗人。明井然用完好的那只手抱着自己的右臂,紧张地缩在座位上,眼睛一点儿都不敢乱瞟。直到从电梯口传来一串铿锵有力的高跟鞋脚步声,她才猛然抬起头。 是迟甯千先下楼帮她取了外用的药膏,终于回来了。 明井然立刻站起来迎了上去,哒哒哒地一溜儿小跑到迟甯千身边,到人跟前了,却又腼腆地收束起手脚,只接过她手里的药袋,然后慢慢地跟着她往回走。 迟甯千见她跑过来的时候还说“你坐着休息就好”,但最后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松开的手没有放下,而是顺势搂住了她的肩,扶着她一起落了座。 迟甯千一向是个不爱笑的人,站在高处惯了,再多的名利富贵对她来说都是寻常风景,很少再有什么事物能触动她的心。 但是这样的她,现在竟然在靠温和的笑容来拉拢一个小孩的人心。 迟甯千想着想着,越发觉得这事真有几分好笑,就连虚伪的微笑也变得真切了起来。没想到人生活到了后面,居然越来越有趣了。 “井然,渴不渴?我去给你买瓶水。”她看了看身边靠着她的小孩,乌黑的发丝黏在她瓷白纤细的脖颈上,汗津津的,像株缺水的小白花的细茎。 明井然早就渴久了,但是一直没好意思开口,听了她的话,忙带着感激地点了点头。 一副看起来更加感动的样子。 迟甯千嘴角的笑意也更加浓厚了些。是由衷地为明井然温顺的依赖感到愉悦。 话说,当妈妈就是这种感觉吗?迟甯千站在自动贩卖机前,对着玻璃柜里不同品牌的矿泉水挑选得久了一些。尽管有三个女儿,但她们生病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亲自照料过她们。 连今天来医院挂号缴费,对她来说都是生平第一次的体验。她刻意屏退司机和助理,单独带明井然看病,为的就是对她展现足够的母亲般的关怀。 而从明井然的反应来看,她这么努力的付出已然有了成果。 明井然应该有了,“想让她当自己的妈妈”的想法。 - 当迟甯千背对着她离开的时候,明井然立刻卸下了羞涩畏缩的伪装,两条黛眉痛苦地拧成一条结。 谁都不知道她此刻的右手有多痛,她脖子上的细汗也根本就不是热出来的,而是疼出来的冷汗。 从在福利院见到迟甯千的那刻起,她对陈纪东事件的危机感就已经解除了。虽然迟甯千具体有什么解决方法她并不知道,但她相信跟迟甯千一同来的那个女人一定非同一般。 在那之后,她想的只有一件事,她要利用好这个机会,让迟甯千对收养她这件事动心。 她想让她当自己的妈妈。 因为她是迟衍的妈妈。 这样的话,她和迟衍就可以成为姐妹。名字写在同一个户口本上的姐妹。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警察的问话,陈述只对自己有利的事实,但是如何讨好来福利院的大人,增加她们的收养意愿这件事,明井然从小就会做。 而且她曾经做得很好,并且已经被成功收养过一次了。 那一次,和这一次,她采取的做法都是,像狗一样扑上去,展现自己想要被带走的强烈愿望,展现自己对女主人的热情的喜欢。 所以她每次看到迟甯千向她走来,都会主动地热情地迎上去,就像主人回家时狗狗一定会提前扑向她的主人。 到这一步为止,福利院里的其他孩子也可以做得很好,但明井然和她们不一样的是,下一步,她会收敛起来。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型幼犬了,跌跌撞撞扑向别人怀里会让人觉得可爱,体型稍大的中型犬扑向别人,只会令人感到不悦的攻击性。 所以她在靠近迟甯千跟前时会变得腼腆起来。 让人知道她是一条端方有规矩的好狗。 最后要做的就很简单了。对着主人摇尾乞怜,让她们产生同情心,让她们感觉自己被需要,满足她们的拯救者心理就好了。 随着咚的一声矿泉水从贩卖机上滚落,提示着明井然留给她喘息的时间不多了。在迟甯千弯腰从取物口拾起水瓶后,她赶紧忍住了痛苦的表情,恢复成了等待主人回来施舍她的关爱的状态。 “不是很冰,可以吗?”迟甯千把水递给她。 明井然伸手摸到瓶身,刚点了点头,水瓶又被迟甯千抽了回去。 迟甯千帮她拧开了盖子,把矿泉水喂到了她的嘴边,说:“你不方便吧。” 明井然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小口水,才用左手接过水瓶,道了谢:“谢谢你迟阿姨,我自己可以的。” 这种有帮到忙的感觉只用满足一次就足够了。迟甯千也不和她推让,便松了手,让她自己喝水。 明井然仰着头,大口地喝着水,假装没有注意到迟甯千热切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只是当迟甯千的手也落到她脸颊上时,才仿佛刚刚感觉到一样,受惊地抬起了眼。 迟甯千的指尖来回抚摸着她红肿的脸,怜惜道:“好可怜的小家伙,还疼不疼?” 明井然刚想说疼,又把话咽了回去,刻意顿了两秒,然后摇摇头,说:“不疼了。” “不疼了吗?”迟甯千把她的身子拨到面对自己,双手搭上她的肩,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道,“可是阿姨好心疼啊。” “阿姨,我真的不疼了。”明井然说。 迟甯千将手覆上她肿起的右掌,明井然瞬间没忍住倒抽了口凉气。 “井然啊,在阿姨面前不用装得这么坚强,”迟甯千露出早有料到的神情,又将手移到她的左手,缓缓将她为了忍痛攥紧的指节一个一个掰开,“阿姨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你的妈妈一样,有什么难过的地方都能告诉我。” 第99章 明井然心跳快了两拍,她没想到这么快就等来了这句话。 她用摊开的手掌反扣住迟甯千的手,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都作出了反应,明井然也分不清,是迟甯千将她拉进了怀里,还是她先扑进了迟甯千怀里。 总之当她伏在迟甯千肩头的时候,眼泪不需要酝酿就这么流了下来。 “迟阿姨……” 明井然恸哭的声音在自己听来都十分悲戚,她一边哭一边想,自己是怎么能做到这个地步的? 这样骗人是不是太过分了?不,不是,这样不叫作骗人……一股真实的悲伤在她身体里难以抑制,随着她的抽噎肩膀都耸动起来。但此刻她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身体,明明她伏在迟甯千怀里应该什么都看不见的,可她还能像在照镜子一样,从另一个角度打量着自己。 她看得见自己真的哭得楚楚可怜,迟甯千对她流露出无限怜爱,而她又能根据反馈,调整着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惹人怜爱一些。 ……这种感觉应该称之为表演。 经过检查,明井然除了右手第二掌骨骨折,需要带支具治疗,身上再没什么大碍。 走出医院,迟甯千问道:“今晚你是想回宿舍,还是跟阿姨回家?只要你愿意的话,我现在马上就叫人帮你收拾一间房间出来。” 明井然闻言猛地抬起头,脱口而出道:“迟衍在家吗?”她脸上还带着风干的泪痕,本来一副还没完全打起精神的模样,但刹那间双眸里迸出的亮光完全逃不过迟甯千的眼睛。 迟甯千笑着解释道:“阿姨和迟衍不住在一起。你是想去找迟衍吗?阿姨本来是担心今晚检查没做全,你半夜里要是有别的地方突然不舒服,在阿姨家住一晚,方便有人照看你。” 明井然心虚地掩饰道:“不是的阿姨,我是准备回宿舍的。我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了,不想再麻烦您费心了。” “那好,我先送你回宿舍,”迟甯千说,“刚刚接到电话,警察那边已经处理好了,她们今天不会再来找你。你今晚就安安心心睡个好觉,明天我再来看你。” 明井然点了点头,“谢谢你,迟阿姨。” 将明井然送回福利院再折返的路上,夜已深。 迟甯千将轿车前后排的中隔板升起,独处一间时,冷峻的冰山才微有消融。 她将手轻轻搭上自己的肩膀,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明井然伏在她怀里敞开心扉痛哭的湿热温度。 迟甯千回想起来,不自觉就轻笑出声。那个小孩比她想象的聪明,方才的眼泪都差点让她分不出真假了。 但就是这样才好,这才是她本来就想要的孩子。 迟甯千默默盘算着,用不了多久,这个自作聪明的孩子,就会把自己驯化成她刚好想要的样子。 一切甚至都不需要她刻意安排、教导。 哦,除了一点,她也许需要稍稍插手。 迟衍。 这两个孩子的关系有点不妙。 第62章 迟衍周一的时候,因为猜到迟甯千可能想领养明井然,所以有些郁闷,当晚明井然给她打电话,她也故意没接。 周二上学她忐忑了一整天,害怕明井然来当面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结果直到放学,两人都没遇见。 周三她也当成是两人刚好没机会在学校见面而已,毕竟以前她们也不是每天都能恰好遇见。 到了周四她才开始考虑,明井然是不是生她气了。 打过去一个电话没接,发了两条短信没回。 某人立刻就慌了。 踩着上课铃,老师从前门进来,迟衍猫着腰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明井然班上正在上由美术课改的数学小测,刚刚上课没多久,除了数学课代表在第一排走动分卷子,所有人都坐在各自的座位上。 迟衍一眼望见明井然那个座位是空的。 她又把教室扫了几眼,还是没看见明井然。倒是后排靠窗的几个人发现了她。 一个女生从窗口探出头去瞧她,惊喜道:“迟衍?你来我们班找人吗?” 迟衍蹲在窗下,正愁没有认识的人脉,见有人主动搭话赶紧问道:“明井然今天来学校了吗?” 那女生说:“她这周都请假了,已经好几天没来了。”说完马上又开始八卦:“你有事找她吗?咦,你怎么认识明井然?那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来学校?” 迟衍完全没听她后面在问什么,一听到她说明井然好几天没来,就心急如焚地撑起身,转身往楼上跑了。 “老师我要开假条!”迟衍一路狂奔上楼,在办公室前抵着门框猛地刹车,敲门的手变成了拍在门上的一巴掌,咚的一声巨响,把全办公室低着头改作业的老师都吓了一大跳。 “请假就请假,你喊那么大声干嘛?!”看清来人,她的班主任就自动认领了自己的学生。 在她的印象里迟衍一直都挺规矩的,见她这副火急火燎的架势,一时也没想过过问她请假的缘由,一手拍着受惊的胸口,一手就去抽屉里给她找假条了。 班主任也被她的情绪感染,急急忙忙地抽了钢笔帽写字,习惯性落笔写了个病假事由,签自己名字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一下:“你是哪儿不舒服啊?” 迟衍抓了假条就往外跑,边跑边喊道:“我心慌!” 班主任捏着钢笔:“……” 迟衍没撒谎,她感觉她此刻心率都快飚上二百了。她真傻,她怎么早没想到,明井然找她的那个电话可能有特殊含义。 是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朝她呼救,亦或者是,她要走了…… 迟衍从来都对明井然的孤儿身份没有什么实感,哪怕当她想到迟甯千可能会收养她的时候也是。 但是明井然可以被迟甯千收养,同样也可以被其他人收养。换她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她要收养一个孩子,明井然那么那么好,哪里会顾得上介意她死过两任父母的忌讳。 所以说,明井然就像临时寄存在福利院的一个小东西,随时都有被人领走的可能。就在她小心眼地跟明井然赌气的这几天里,她也许就被人带到另一个不知名的小城市去了。 明明她一直都处于不确定能永远留在她身边的状态,她竟然还不希望迟甯千带她回家。 她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迟衍在去福利院的路上简直焦虑自责得要爆炸。 “普通访客没有预约和申请不得入内。”迟衍被福利院的保安拦在了大门外。 “那我现在预约可以吗?”迟衍着急地问,“我要怎么预约,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张申请表?” 门口的保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大概看她是独自前来的未成年,把她的话置若罔闻,转身又回岗亭里坐下了。 迟衍隔着铁栏杆一筹莫展,只能哀求道:“叔叔,我怎么样才能进去?我朋友在这里,我是来看我朋友的。她叫明井然,叔叔你认不认识她?或者你能不能叫她出来?” 保安坐下后都戴上了老花镜,摊开报纸抖了抖,一点儿都没准备搭理她的意图。不过在听到她提及的那个名字后,反应了一会儿,然后说:“明井然不在我们这里了。” 迟衍抓着栏杆的手蓦地就僵了,脑子转了好一会儿都处理不来这个信息。 不在这里了是什么意思?明井然真的被人领走了吗? “叔叔,你说的是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我说的明井然是一个中学生,眼睛很大,皮肤白白的,身高大概在我的这里……你说的是我说的这个人吗?”迟衍心急地拿手比划着,可坐在岗亭里的保安根本就不拿正眼瞧她,对她说的话更是充耳不闻。 迟衍感觉自己仿佛一直对着空气在干着急,再问下去也不会有回音。她抿住嘴,眼眶憋得红红,无助又愤怒地抓着栏杆摇了两下,整个铁门都被她晃得哗哗作响,保安这才偏头看了她一眼,被她怨愤地瞪了回去。 迟衍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她沿着街往回走了一段距离,走到无人的转角时,终于忍不住先靠墙蹲下,躲起来掉眼泪。 她印象中上一次哭的时候,好像还是在上小学。迟衍羞愧难耐地用胳膊揩着眼睛,可泪水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地掉下来。 就在她连抽噎的声音都抑制不住了,准备干脆地放声大哭时,一串轻快的脚步声渐渐朝她靠近。 迟衍低着头,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银色的玛丽珍小皮鞋。 那双小皮鞋蹦蹦跳跳地来到她面前,在她向上的目光里,展示似的踮起脚、提着那条粉蓝渐变的压褶花边蛋糕裙的裙边,转了个圈。 明井然穿着迟甯千给她新买的小裙子,迫不及待地来到迟衍面前显耀。原意是想要迟衍看看她变漂亮的新形象,但是等她转回原点,看到的不是露出惊讶、心动表情的迟衍,而是挂着没擦干的眼泪、委屈又生气的迟衍。 呃……怎么会这样?她等了几天才等来迟衍的回电,于是赶紧穿上新裙子站在窗户边翘首以盼,没想到还不到放学,迟衍的身影就出现在大门外,她便赶忙追了出来。 第100章 明井然尴尬地收起自己上扬的唇角,等待发落。 迟衍红着眼眶,凝肃凛然地站起来,平静地抬手抹了把泪,明明该她最为狼狈的,但她故作冷静,沉声问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明井然知道自己让她误会大了,不过同样不服气:“你上次不也没接我电话吗,我就是想让你也着着急。” 迟衍自知理亏:“那你怎么连学校也不去了?你们保安还说你不在这里了。” 明井然听了这个就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着急了,愧怍道:“其实这都是一件事,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总之这件事福利院决定冷处理了,为了避免外面的人继续找麻烦,应该特意交代了保安不让那些来找我的人进来。” 她边说边把自己上着支具的右手亮出来,还垂着眼帘卖了个惨。 这一套对迟衍来说果真很受用。 迟衍仔细地审视了她一遍,看她大概真是遇到什么事了,不过还好只有手受伤。 终究她也没做错什么,只是她自己误会了而已,没道理再继续苛责她。 白担心一场其实是最好的结果了。迟衍如释重负,一把将她拉过来搂住。她仰着头,将下巴垫在明井然的发顶上,情难自抑地吸了吸鼻子。 还好她还在这里。 明井然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有些松怔。实际上,早在她第一眼看见迟衍那张沾满泪水的脸时,心中就升腾起了前所未有的错愕和诧异。她没想到,一直以来总是见到的那么帅气、情绪稳定的人,背后竟然是个小哭包。 但是迟衍的眼泪是温热的,和她鳄鱼的眼泪不一样,是真实的,是另一个人的心因为她而牵动产生的奇妙反应。 这一场拥抱的时间有点久,两人各怀心事地品味着自己内心翻涌的情愫,直到迟衍的眼泪彻底干了,觉得再抱下去,这个拥抱快变了味儿,两人才分开。 只是紧贴的胸膛刚刚分离,迟衍就牵住了明井然的手。 “边走边跟我讲讲,你的右手是怎么受伤的。”迟衍说。 明井然点了点头,问:“但是要去哪?” “往商业街那边走吧,”迟衍说话时还带着未消的鼻音,有些难为情地又压低了一点声音,“去吃饭。” 在路上,明井然将她和陈纪东发生矛盾的经过,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迟衍。当然,也包括迟甯千那晚及后续对她的悉心照料。 迟衍听完后沉默良久,但是再次听到迟甯千的名字时,心里再没有之前的酸涩了。而且恰恰相反,在听到明井然讲述她那令人揪心的遭遇的结尾,迟甯千终于出现时,她才感到深深的安心。 正是因为有迟甯千已经解决了这一切,她现在才不需要用更多的苍白无力的话语来安慰明井然。 “妈妈每天都过来?”她平淡地问。 “嗯,等她工作结束都要到很晚,不过她一定会在宿舍熄灯前过来一趟。”明井然说完便紧张地等待着迟衍的反应,她想以迟衍的聪明程度,一定察觉得到迟甯千想做什么。 她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迟衍成为姐妹,但她更尊重和在意迟衍的想法,如果迟衍不希望再多一个家人,那她再怎么在迟甯千面前努力也是枉然。 可迟衍并没有如她所愿地明确表态,反而绕开了这个话题,问:“那那个陈纪东呢?他还会不会回福利院?” 明井然说:“他暂时还住在医院。那对领养人放弃收养了,等他恢复好了,应该就会回来。” 那对领养人看中他,就是因为他是个可以替他们“延续香火”的男孩。刚巧陈纪东做全身检查时,无意中查出他功能有障碍。一听说这个,那对夫妻立刻就要放弃收养,更谈不上继续起诉明井然了。 迟衍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再问了。 见她这副“事情告一段落,就此可以安心了”的态度,明井然暗自不满地噘起嘴。 什么啊,在她的想象里,迟衍不应该同情地、心疼地多摸一摸她的头吗?不会是听到迟甯千关心她就醋成闷坛子,又不想理她了吧? 看来她还是更偏心她母亲一些。 明井然气鼓鼓的。她是从来都没有过妈妈,根本就想象不到人家的亲生女儿对妈妈的独占欲有多强咯。 这边明井然正胡思乱想,小心思花蝴蝶一样乱飞,自然注意不到,那边迟衍的脸色逐渐变得深沉。 她眉头紧锁着,根本就不是什么“完全放了心”的样子。她苦苦思索着,陈纪东那人心术不正又为非作歹,难保他不会有报复心理。如果他回到福利院,这里根本没有安保条件,能完全将他和明井然隔离开来。 明井然还会遇到各种她意想不到的危险,但她无法对她承诺“我以后会保护好你”这句话。 她向来说到做到,可只要明井然还在福利院一天,这对她来说就是做不到的事。 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摆在她眼前,如果明井然不在福利院就可以了。 如果迟甯千收养了明井然就好了。 明明不久前她还在担心明井然被其他人收养,可现在她又犹豫了。 她是不是其实很坏,其实她对明井然根本没有她自以为的好? 迟衍牵着明井然的手,却因为两人各怀心事,渐行渐远。 第63章 进了商场,迟衍问:“想吃火锅吗?” 明井然立刻忙不迭地点头,两人便直奔六楼而去。 这个点来根本不用等位,她们两人坐了一张四方桌的大桌,四边放的都是长条的板凳,位置宽松,迟衍任意选了一边坐下,拿到菜单先勾了个麻辣红油锅底。 “你肯定是要吃最辣的,对吧?”她转了转笔,把菜单推到离她最近的另一边,说,“你看看想吃什么菜?” 说完她抬起头,对面却并没有坐人。 “让我看看。”明井然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紧接着她身边就贴上了软软的一具身体。 迟衍诧异地回过头,刚在疑惑她为什么要跟自己挤到一边,身下的板凳就因为一头重量失衡,骤然翘了起来。 “啊!”明井然短促地惊呼了一声,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她进一步倾倒。 来不及反应,迟衍半起身,自然地接住明井然,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固定住了上翘的板凳。 两个人的胸膛坚实地撞到了一起,明井然维持着扑到她怀里的姿势,手臂顺势就圈住了她的脖子,上半身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了迟衍身上。 “没、没事吧?”迟衍轻缓地把板凳放平了,收回另一只手,扶着她朝凳子中间挪了一步。 这回两人终于是坐稳了,但明井然还维持着树袋熊的那个姿势,挂在她身上。 迟衍后知后觉地耳根有些发热。 “我没事,我没撞疼你吧?”明井然的身体和她微微分开,晶亮的瞳仁里带着一点惊魂未定,关切地望向她的眼睛。 “嗯。”迟衍眨了一下眼,然后就一直垂着眼帘,不敢直视她。 “呼——那就好,”明井然像是丝毫没察觉她的异样,彻底松开了圈在她脖子上的手臂,拿起笔,注意力重新回到菜单上,“唔……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她伏在桌子上,专心致志地点着单,像是完全把刚刚那个小插曲抛之脑后了。 迟衍僵硬地转过脖子,静坐中感受到自己仍在剧烈起伏的心跳,突如其来地觉得有些羞耻。 “腰片你吃不吃?”明井然放下右手,撑到了两人的座位中间,左手把菜单推了过去,向她展示菜单旁边印的爆款推荐的菜品图片。 一瞬间,她的身体又靠近了过来,迟衍一口气提在胸口,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吃……”回答的时候,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不吃动物内脏这件事了。 明井然欢天喜地地转回头,在菜单上划了一个长长的勾。但她靠近的身体并没有撤离,“毛肚是必点的吧?” “嗯……” “它这里说是超新鲜的鹅肠欸,要不要也来一份?” “嗯……” 迟衍全程都不知道自己在答些什么,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菜单上,可脑海里总是忍不住走神,去感受明井然轻轻擦着她腿边的裙摆的蕾丝,无意中搭在她手背上的右手的小拇指,和从她脖颈出散发出的淡淡的橙花香气。 这一切都让她忘了起初还觉得两个人这样坐有点挤。 “素菜点些什么呢?”明井然用笔敲着菜单,犹豫不决地问道,“你喜欢吃什么蔬菜?” 迟衍机械地回答:“嗯。” 明井然:“……”她把菜单翻了翻,“这里没有叫’嗯’的蔬菜。” 迟衍快速眨了眨眼,收回心思,尴尬地掩饰道:“我是说,额……随便你点什么,都点你喜欢吃的吧。” 明井然开心地返回荤菜栏继续加菜:“那我还想加几个肉肉。”说完她立刻又乖乖地保证道:“我会把它们都吃完的。” 第101章 迟衍忍俊不禁地看着她的背影,明井然今天穿的新裙子,确实比她以往的穿衣风格都要更可爱一些,一层一层盛开的褶皱花边堆得像块小蛋糕。她的发型也很配合地改成了两颗低丸子头,左右各缀着一粒小巧的丝带蝴蝶结,配合她晃动的圆圆的脑袋,左摇右摆着,看得人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实在是太甜了。迟衍内心已经彻底被俘获,连从后方看到的她肉乎乎的脸颊,都像奶油一样,让人想咬一口。 迟衍眼睛弯起来,戳了戳她丸子头上的蝴蝶结,整个人这会儿才活跃起来,主动找话道:“我要吃小丸子,给我点小丸子。” 明井然在菜单上看了一圈,说:“有香菜丸子和贡菜丸子,还有牛肉丸,你想吃哪种丸子?” 迟衍胡搅蛮缠地说:“都不要,我就要小丸子。”说着又戳了几下明井然脑袋上的蝴蝶结。 明井然双手抱头,护住自己的两个小揪揪,委屈地扁着嘴说:“可是菜单上没有小丸子。” 迟衍也用双手捂心:死了死了,她要被明井然萌死了。 后来明井然在甜品栏里找到了桂花酒酿冰汤圆,还是给她点上了。 火锅店人少,上菜不用等,很快两人面前的辣锅里就咕嘟咕嘟地翻滚起小泡,辛辣醇香的火锅味扑面而来。 迟衍代替明井然受伤的右手,帮她托着盘子,明井然则负责把各种菜品下到煮开的锅里。这几天她的左手已经练得很利索了,两个人配合起来,就像她原生的左右手一样,简直天衣无缝。这时候两个人仿佛都忘了,谁也不提挪一挪座儿的事。 “十三、十四、十五。好了,”明井然按照桌牌上的推荐,把毛肚烫了十五秒,然后夹到了迟衍碗里,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她,“你尝尝看。” 第一口,迟衍没蘸酱。刚烫好的毛肚口感脆嫩,味道上除了火锅锅底的香辣味,倒是没吃出来她想象中内脏的腥味。 “好吃吗?” “嗯,”迟衍重重地点头,“很好吃。” 闻言,明井然迫不及待地又下了半盘毛肚到锅里,然后像等着新年倒计时的小孩一样,眼巴巴地对着火锅读秒。 十五秒后,迟衍身边就多了一个吃到好吃的东西后,表情幸福得快要化掉的小女孩。 迟衍支着下巴侧目,不禁莞尔道:“有那——么好吃?” 明井然举手比了个赞,深沉地说:“火锅天下第一。” 其他菜品也陆陆续续地烫好了,明井然一下子煮得太多,锅里挨挨挤挤地浮起一座肉山。 明井然拿出了战斗的气势,也不忘催促迟衍:“快吃快吃,吃完了我再继续下。” 迟衍点了点头,但是筷子动得不多,还每一口都细嚼慢咽地,完全比不上明井然的速度。 她看明井然吃得这么开心,一点儿都不想跟她抢,只想等她吃够了,再解决她剩下的—— 当然,以上是她装模作样想的漂亮话。 事实是,救命啊,她快被辣疯了! 再多吃两口,她估计会辣到伸着舌头流口水,她才不想让明井然看到她被辣成白痴的样子。 迟衍表面淡定地给杯子里续上水,喝了一口,在心里怒骂:凉白开,你是什么废物?! “你好,服务员,”迟衍招了招手,“我们这一桌点的冰汤圆怎么还没上?” “好的,我去帮你催一下。”不远处的服务员立刻就转身进了后厨。 迟衍微张着嘴,斯哈斯哈地吸着冷气,只要一停下来,整个舌头上的辣感就会一拥而上。 她做贼心虚地用手掩着嘴,偷偷摸摸拿眼尾去瞧在一旁吃得十分起劲的明井然。 明井然脖子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塑料围兜,宝宝一样。不过她面前摆的蘸碟恐怖如斯,原汤碟加小米辣,十个迟衍都顶不住。 迟衍收回敬佩的眼神,嗯,她需要担心的只有她自己。 桂花酒酿冰汤圆终于被端了上桌。 迟衍吃了一口椰奶冰,舌头被冰镇住,被辣懵的整个人才回过神。 “刚刚下的双椒牛肉可以吃了。”明井然提醒她。 迟衍看着那裹满辣椒的地狱级肉片:“…………”吃完以后她的嘴还要不要了? 就在她踌躇着不敢下筷之时,真正的勇士已经夹起了一大片牛肉送入嘴中。 迟衍瞪大了眼睛,等待着她的反馈。 明井然咂着嘴,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嗯~好吃。” 迟衍:“……”此女太强了,她真的不用管了。 她转回头,继续吃自己的那碗菜鸡快乐冰。刚吃了两口,左肩上忽然一沉,明井然像是用脑袋撞了她一下。 “啊,我有在吃的。”迟衍还以为是自己假吃被发现了,赶紧把右手的勺子换成筷子,假模假样地伸进火锅里捞了两下,另一只手折向后,安抚性地揉了揉仍搁在她左肩上的脑袋。 但是她摸到的并不是明井然的发顶,而是她的脸颊。 她揉了两下明井然的脸? 迟衍紧张得一瞬间咬紧了牙,舌头抵着上颚,中间夹住的物体的存在感变得分外分明。 那是她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一颗小汤圆。又软又糯,口感就像她刚刚摸到的……明井然的脸……? 迟衍的上半身僵硬得不敢动,只能小幅度地转动脖子,偏移的目光瞬间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明井然紧贴在她的肩膀上,冒出半张脸,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一个完全没有侵略性的眼神,但是叫人抵挡不住。 “被辣到了?”迟衍的耳朵都不相信她的声音可以温柔成这个样子。 明井然点点头,脑袋仿佛把她的身体当成了支点,蹭着她不离开,嗡嗡地说:“后劲儿上来了。” 迟衍也是看傻了,夹着爆辣牛肉的筷子直接就伸进了嘴里。她的辣感倒是没有滞后性,霎时间就体会到了明井然也许正在经历的痛苦。 “我要喝冰的。”明井然像是不满她傻里傻气的反应,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服。 “哦,好。”迟衍囫囵将牛肉生咽了下去,整个喉管都带起一阵火烧火燎的刺激感。顾不上自己嗓子快起火了,她端起碗,一勺一勺地将糖水喂到明井然嘴里。 直到明井然的脑袋离开她的肩膀,微仰起头面向她,她才看见,她的嘴唇辣得像樱桃似的,又红又饱满。 迟衍不自觉地盯着她的嘴,仔仔细细地盯着,看那张樱桃一样的唇瓣里伸出粉嫩的舌尖,是怎样把她勺子里的椰奶冰舔得干干净净。 这看起来像是在喂猫,可是又让她觉得有一点儿艳靡。 眼前的画面推助着她的心跳,让她的整个身体都开始升温。再加上她假装淡定紧抿的双唇背后,实则辣感在她嘴里仿佛在不停炸开,那辣感不是向下,而是向上的。 迟衍怀疑自己被辣到脑子了,不然她的脑袋怎么都快冒烟了? 明井然一边舔着勺子,时不时从下往上挑着眼神看她。那是一种从前从未在她眼睛里出现过的眼神,迟衍的理智彻底被这个眼神烧断了线。 “我受不了了。” 当明井然再次含住她喂出去的勺子时,迟衍急躁地说。 她粗暴地把勺子从她嘴里抽了回来,乓的一声摔到了餐桌上。 明井然被她莫名的反应吓了一跳,惊诧得微张的唇都忘了合拢,呆愣地一动不动。 “你真的是被辣到了吗?”迟衍睨着她的眼神带着冷意。 明井然不解地点头,话还没说出口,迟衍就捏住她的下巴,用拇指压住了她的嘴唇。 明井然张不开嘴,只能震惊地望着她,不知她是何用意。 迟衍另一只手还端着碗,仰头将碗里剩余的冰水一饮而尽。口腔内升高的温度和刺激的痛感终于得以一瞬间抚平,只是舌头上细细密密的辣感很快又“卷土重来”。 她龇牙咧嘴地倒吸了口凉气,同时乜斜着眼,冷淡地从眼尾打量着被她控制住的明井然。 一直平静地等待着她开口的明井然忽而如醍醐灌顶,霎时就慌了神,伸手推了推钳住她下巴的手,意图辩解些什么。 迟衍没给她狡辩的机会,心中自有判断:“你今天是不是在对我……” 她顿了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更怕自己说出来的话不好听。 如果是在今天的早些时候,在明井然穿着蛋糕裙对她转圈的时候,在明井然被意外吓到、像树袋熊一样紧紧挂在她身上不撒手的时候,在明井然摇头晃脑地在她眼前撒娇的时候…… 在她第一次就察觉到明井然和平时有些不一样的时候,她还能用轻松揶揄的语气问出来,“你是不是在对我恶意卖萌?” 但是现在,在看到明井然对她露出那种讨好示弱的眼神后,她再也不能把这当做是一场目的单纯的互动了。 她是看起来楚楚可怜,可她刻意将自己弱化成宠物地位的行为,更让她生气。 第102章 还有心疼。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她之前也看起来可怜,可谁要是被此迷惑、怜悯地对她伸出手,一定会意想不到地被她狠狠咬上一口。 ……就像现在这样。 迟衍封住她双唇的拇指上多了颗牙尖,这颗尖牙的主人正恼羞成怒地瞪着她。迟衍痛得甫一松手,虎口上就又被追加了一记咬痕。 明井然真的是气得牙痒痒。 迟衍就是个笨蛋,天底下最笨的笨蛋。明明对着她各种脸红无措,幼稚心事一览无遗,为什么就是不能顺着她的心意,继续“笨”下去。 笨蛋迟衍真的是憨憨傻傻的,这种时候反倒又对她笑起来,鼓励她道:“你再咬重一点,最好能留个疤,以后所有人就会知道,诶,你看,明井然有多凶。” 明井然一下子就松了口,不敢再咬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又急又气,却又拿她没有一点办法,最后只能撇过头,自个儿羞愤地生闷气。 迟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不是不知道明井然打的什么主意。路边张牙舞爪的小野猫突然对她变乖了,不是想要小鱼干,就是想跟她回家嘛。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小野猫的承受力再强,也是会伤心的啊。 迟衍看着明井然冒粉的耳朵尖,忽然就于心不忍起来。 她替明井然夹了菜,放到她碗里,说:“火锅还没吃完呢,肉煮老了就不好吃了。” 明井然还是一声不吭,扭着脖子一动也不动。 迟衍心说完蛋,吃的都哄不好了。 “我错啦,是我不知好歹了。”她弹了弹明井然的小揪揪,期望她像刚才一样回过头来看她。但明井然铁了心地就是不理她,头甩得拨浪鼓一样,像是把她的手当苍蝇赶。 迟衍无奈地看向火锅,一锅汤都快熬干了,人还是哄不回来。 她对服务员道:“阿姨,这边帮忙加点汤!” 服务员立刻便端着汤壶过来了。 “怎么不吃了呀?是太辣了?”阿姨一边加汤一边问。 “不是,”迟衍淡淡地瞥了明井然一眼,故意道,“她要我喂她吃饭,我不喂她她就跟我生气。” 明井然听着听着脸都涨红了。什么呀,这个人怎么能趁她冷战不说话就胡说八道?! 服务员看见明井然受伤的右手,了然道:“哦,姐妹吵架了啊。”又转过头劝迟衍道:“ 当姐姐的是要多照顾妹妹一点。” 迟衍挠挠头,认错道:“哈,是的,是的。我来喂妹妹。” 明井然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喷她:“谁跟你个外国白毛是姐妹啊?!” 服务员一看——只看脸,说:“哟,好漂亮的一对小姐妹呀。”加完汤,便边笑着边离开了。 迟衍也忍不住想笑,但明白现在笑出声一定就前功尽弃了,于是硬生生忍着笑意,端起碗夹着菜,对明井然那张明显松动的脸说:“啊——姐姐喂你。” 明井然不爽地盯了她两秒,随后猛然对着她笑得合不拢的嘴发起了攻击。 迟衍的手被她捏住,筷子猝不及防地掉了个个儿,然后那个令她闻风丧胆的、挂满辣椒的肉片,就这么塞进了她自己口中。 明井然学她捏住了她的下巴,用拇指封住她的嘴唇,笑得不怀好意地说:“啊——妹妹喂姐姐。” 迟衍:啊啊啊啊啊!!!!!! - 送明井然回福利院的路上,又变成了明井然哄她。 明井然:“喂,和好吧。我都快到门口了。” 迟衍扭头:“哼。” 明井然甩了甩手,说:“那手也松开吧,我要进去了。” 迟衍还是扭头:“哼。” 但是牵着的手怎么都不放开。 明井然低头:“那你想怎么样嘛?” 迟衍想了想,伸出了左手的小拇指,说:“拉钩。” “拉钩?” 迟衍道:“我们拉钩,你以后不许再骗我。” 明井然犹疑地伸出自己的手,明显对这种起誓的形式不怎么信任。 “好,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明井然将自己的小拇指和她勾在一起,“那你呢,你的承诺是什么?” “谁在跟你讲条件啊?!”迟衍佯装怒道,她又偷偷笑了笑,明井然真的是从来都不肯让自己吃亏的,“还有,你再也不要……” “不要?什么?”明井然等着她把话说完。 迟衍默默地想,她再也不想要她受委屈,她再也不想看到她对任何人露出那种讨好的表情。 但是话到嘴边,她又改了口:“……说错了,是你以后再都要、喊我姐姐。” 等她成了她的姐姐,也就等同于实现了这一切。 她绝对不会再让她的妹妹受委屈了。 明井然瞳孔蓦地放大,她愣了一秒,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在眼睛里像是要流出来什么东西之前,仰起了头。 “好漂亮……”明井然对着天空喃喃。 “喂,什么呀,你是不是转移话题?不想承诺了是吗?”迟衍不满地嗔道。 “你抬头看看,今天是晴天,有好多星星。” 迟衍随着她的话也仰起了头,瞬间就发出惊呼:“哇,真的,有好多星星。” 两人的头顶是漫天星斗,熠熠生辉动人心魄。 微风习习,明井然拢着耳边飞卷的碎发,率先收回了望向天空的视线。 她看着对面眼睛里盛满星星的人,感慨道:“好漂亮啊……” 迟衍仍沉浸在星空带给她的惊喜里,附和道:“对啊,好漂亮。” 明井然却突然收紧了勾住她的小拇指,重新完整地许诺道:“我们拉钩,我再也不骗你了,姐姐。” 迟衍受宠若惊地低下头,深深看向她的眼眸里还倒映着璀璨的星河,在夏夜里闪闪发亮。 “你叫我什么?” 明井然害羞地忸怩了半晌,才答道: “姐姐。” - “姐……” “姐姐,你听我说,姐……”迟衍焦急地追在后面,今天正值福利院慈善日的活动,四处人来人往,她在人群里穿梭,竟然追不上穿着高跟鞋的迟妍。 因为迟妍那张冷艳的脸此刻寒得像冰,所有和她迎面撞上的人,都自觉地退避三舍,替她让开了路。 到了空旷的停车场,迟衍才好不容易追上了她。 “姐,你别走啊,妈妈说要我们一起带妹妹回家。”迟衍拦住了她正欲打开的车门。 “妹妹?呵。”迟妍从胸腔里发出轻蔑的嘲笑。 “你都看到了。虽然你还小,可能不太懂,但你觉得那个女孩会是我们的妹妹吗?”迟妍双手抓住迟衍的肩膀摇晃着,漂亮的脸上露出崩溃后歇斯底里的狰狞和扭曲,“不,她会成为我们迟家的耻辱。妈妈一定是疯了,你们谁都别想带她进门!” 迟衍张了张嘴,但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明白,此刻无论她说什么,迟妍都不会听进去的。说实话,当初连她都很难接受迟甯千对明井然的亲近,更遑论从小就待在她身边的迟妍。 反正一个对她无比冷漠却又操控了她的一切的母亲,在她心中一定有着特别的地位。一个不允许任何存在撼动它的地位。 可是它现在却被明井然撬动了。 迟衍回想起刚才在窗边瞥见的最后一幕。她看见迟妍呆呆地立在窗前,所以好奇地走上前去看了看。 那里面是迟甯千和明井然独处的房间,她不知道在她来之前,她们已经相处了多久。她只看到了一眼——明井然分腿跨坐在迟甯千的大腿上,迟甯千紧紧地抱着她,贴着她的耳朵说话。 迟衍确实觉得迟甯千脸上那个陌生的笑容太刺眼了,所以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接着迟妍就愤怒地将手中的蛋糕扔了出去,不由分说地扭头就走。 迟妍见她分了神,趁机推开她的手,重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临走前还不忘降下车窗警告她:“你最好也别和那个女孩走得太近,别到时候也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迟衍本来都不打算再理会她,听了这话,将身体半探进车窗,抓住了她握着方向盘的左手的手腕。 “姐,你这些话说得太过分了,你根本都不了解她。” 迟衍简直百口莫辩,她所认识的那么鲜活的一个女孩,到底该如何用几句话描述她,才能改变迟妍对她的成见。 说起来她对明井然还有点生气,她怎么打破了她们之间的约定,面对迟甯千又露出那种楚楚可怜故意讨好的神情。……不,这个要怪她当初没有说清楚,她并没有在拉钩时提到这点。迟衍脑子里各种思绪乱成一团结,在如此紧迫的时间里,她一时找不到解开当下局面的那个线头。 这次是她没有保护好明井然,又让她在别人那里受委屈了。 “迟衍,你要走了吗?”明井然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赶来,追着她们来到了停车场,眼神中满是担忧和愧疚。 第103章 “我没有。”迟衍松开了迟妍的手腕。 明井然隔着挡风玻璃,和坐在驾驶室的迟妍遥遥对视了一眼。她们都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眼里的不屑,不过迟妍眼底的憎恶还要更浓烈一些。明井然对这个人的态度是满不在乎的,她从一开始就没做好让迟家所有人接纳她的准备,毕竟她们只是迟衍附带的“家人”而已。 “那我们走吧。”明井然远远地,朝迟衍伸出手。 迟衍犹豫着想让迟妍下车,可后者根本就不在乎她们。她都来不及避让,车身便擦着她的衣摆开了出去。 “迟衍!”明井然受惊地叫出声。 迟衍当即便反应极快地朝旁边闪开了,而且这车距虽然危险,但迟妍还是把握好了分寸,并不会撞到她。 “我没事。”她说着看了眼迟妍开向出口的跑车。迟妍走了,彻底不会回来了。 事情发展成这样她也没办法,迟衍收回视线,勉强自己露出应有的喜色,朝等待她的明井然走去。 今天是明井然期待已久的日子,其他人是否在场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她要开开心心地将明井然迎接回去。 就在两人间的距离仅剩下几米时,出口的方向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响声。迟妍的车在出口处漂移掉头,回马枪似的又杀了回来。 迟衍和明井然同时侧过头看向她,都以为她回来是想做什么。 但是迟衍率先察觉出异常。 迟妍的车非但没有减速,反而是加速朝某个目标冲了过来。她顺着车头延伸出去的直线转动目光,在视线和行车路径的交点上矗立着的,正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明井然。 明井然睁大了眼,在她意识到迟妍是想开车撞向她的同时,她也意识到,她似乎躲不开了。 危险来临的一瞬间,像电影的慢动作般定格在明井然的眼前。向她疾驰而来、已经近在咫尺的跑车,和坐在驾驶室中愤怒得失去理智的女人,一同构成了可能是她生前最后一眼的画面。 可是在这幅画的画框边缘,忽然有另一个不速之客试图强行入镜。 这位不速之客她成功了。 明井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缕银色的长发飘动入画,接着镜头一转,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的眼前短暂地失去了光明。 她被撞飞了。不是被车,是被什么人。 明井然后背着地,尾椎骨被砸得生疼,一时间眼前一黑眼冒金星。 比她落地声更响的是汽车撞人的声音,还有那人从引擎盖翻滚落地的声音。 停车场转瞬便重归寂静,只有明井然痛得仰躺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被这么小声地撞了一下就痛彻心扉,那迟衍被撞得那么大声、那么狠,是该有多疼啊。 明井然翻身趴在地上,撑起半边身子,在模糊的视野里搜寻着迟衍的身影。 虽然她视线尚未恢复清明,但迟衍实在是太好找了。 她是这灰扑扑世界里的唯一一抹白,身上还被染了大片刺目的红。 明井然一边难以自抑地放声哭嚎,一边拖着痛得站不起来的身体,手脚并用地爬向迟衍身边。 “迟衍……”她喊她的名字,但她始终都不睁开眼。 “井然!你没事吧?”迟甯千此时才姗姗来迟,在看到这目不忍视的车祸现场的第一时间,她选择了关心当场伤势明显最轻的明井然。 明井然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声嘶力竭地向她哀求道:“迟阿姨,你快找人来救救迟衍吧。她为什么一动不动了?为什么我叫她名字她没有反应?” “你呢,你有没有事?”迟甯千在她身边半蹲下来,扶住了她的肩,“你看上来没有问题,但是也不要乱动,万一有其他地方受伤了呢。你不用担心迟衍,已经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明井然听她说话时已经快急死了,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才稍许放心下来。 “救护车还有多久才到?我们现在怎么办?迟衍她……她在不停流血。”明井然跪在迟衍身边手足无措,心痛得心脏揪成一团,但是连触碰她的勇气都没有。 迟甯千的声音反倒极其镇定:“不要慌井然,我们现在只有等救护车来,这里没有任何我们可以替她做的事。” 在这期间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是煎熬。 明井然的哭声越来越弱,到她突然感觉自己的抽泣声在空荡的停车场里显得有些诡异时,她才稍微冷静了一点。 好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来? 她忽然想到迟甯千在刚来时说的那句,“已经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了”,也就是说,有其他人知道这里的情况,但是他们没被允许靠近这里。 能下这种命令的人,也只有迟甯千了。 明井然感到一阵恶寒,此刻她才真切地体会到,迟甯千对自己的两个女儿,到底冷漠到何种地步。 在得知她们受伤的第一时间,竟然不是赶来关心她们的伤势,而是开始着手布局解决这件事的对策,选择了封锁现场消息。明明她在没到场之前,还不清楚迟衍和迟妍伤到了何种地步,也许其他人过来能帮得上忙。 而且,她真的是在车祸发生之后才赶过来的吗?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她能在其他人赶到之前下达命令。 “怎么了?”迟甯千注意到她看过来的视线,朝她温柔地笑了笑。 明井然转过头,带着一种平静的恐惧望着她。 “迟阿姨,你为什么会这么关心我?” 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明白,自己对迟甯千来说有多特别。 迟甯千深深地看了她半晌,嘴角的笑容似乎因为她的话多了一丝开心的含义。 明井然更加震惊了。 迟甯千抚摸着她的头,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将她拥入怀中。 “井然,你是我的孩子啊,所以我自然会关心你。” “不……”明井然仍是不解,“我们只是……迟衍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呀?” 迟甯千否定道:“不是,你才是我想要的孩子,迟衍她——” “——只是一个残次品。” 明井然的心骤然漏跳了两拍。 “是你的妈妈,生你的那个女人,将你从我这里偷走了。” 根据迟甯千所说,那个女人偷走了她精心筛选的胚胎,害她不得不临时做了人授,这才有了迟衍。 明井然脑子有点没转过来,那些词汇她根本就没有听懂,她也很难相信迟甯千如今才告诉她的这个“事实”。 她只知道,如果迟甯千所言属实,那她和迟衍就是千真万确的亲生姐妹。 这个时候,她还注意到了一件令她既欣喜又悲伤的事。 那就是在迟甯千说那些话时,她看见迟衍纤长浓密的睫毛,显而易见地颤了颤。 …… …… 明井然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天花板令她晃了晃神。 她做了一个好长、好久之前的梦,费了几番精神,她才回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地。 这里是一家酒店。她和林熙然跟踪迟衍来到这里,在迟衍和另一个女孩开房的隔壁,睡了一觉。 明井然揉了揉眉心,这一觉的梦太多,让她醒来后感觉好累。可是醒来之后的景象让她感觉更心累了。 林熙然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仿佛没发觉她已经醒了,正在她眼前扭扭捏捏地夹着腿。 而她视线的对面,就是隔着迟衍房间和她们房间的那堵墙。 “咳咳。”明井然出声提醒了她一下。 林熙然立刻红着脸,慌张道:“姐姐,你醒了?” 明井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干嘛?就看了人一眼至于这样吗?还是说这酒店的隔音不好?” 林熙然的脸彻底红了个透:“没、没有,我才不知道她们在隔壁干什么?!她、她们一个小时前就离开了。” “还说听不到?”明井然揶揄地挑了挑眉,“这不是连她们什么时候结束都一清二楚吗?” 说着明井然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又吐槽道:“嘁,才两个小时,能不能行?” 林熙然:“……”算了,她听不懂中文。 明井然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拎起包,说:“走吧。” 林熙然乖乖跟上,问:“我们再去哪里找迟衍?她室友说她们还没有回学校。” “小情侣当然是约会去啦,谁还管她们,”明井然理所当然地说,“天都黑了,我们也要去吃饭啊。” 从她口中听到“情侣”的称呼,林熙然一愣,她没想到明井然能这么云淡风轻地接受她们的关系。 “干什么啊,又呆了。”明井然不满地回头看向停在原地不动的林熙然。 林熙然忽然觉得好心疼。 “她们是情侣的话,那姐姐你……和迟衍是什么关系呢?” 第64章 迟衍的恋爱没谈几天,隔日,林熙然就从她室友那里听说,两人分手了。 第104章 甚至都不用听说,那位学姐“被分手”后,整日都在学校对迟衍围追堵截,大张旗鼓地要找她复合,闹得学校里人尽皆知。 “那个女生是被甩了吧?”林熙然吃着在校门外小摊上买来的煎饼果子,一边盯着不远处的奶茶店,一边问,“如果是和平分手,才不会这样纠缠不休。” “现实里哪来那么多和平分手,多的是一方不爱了,另一方的感情还没完全抽离。不要给其中一方打上被甩的标签,对感情坚持得更久的明明是胜者,却被这个词形容成落了下风。”明井然也在啃着煎饼果子,沾了一嘴角的薄脆碎屑,像个没吃相的小孩儿一样,却还在逞能说些装老成的话,“这种时候就要当断则断,不爱你的人还追回来干嘛?她要是准备找到迟衍甩她两个巴掌,我倒是支持她这样做。” 林熙然把煎饼放下,惊讶地转过头看向她,“你支持她打迟衍两巴掌?” 她可不相信明井然舍得看到迟衍被打。 果然,她就听见明井然慌忙改口道:“咳咳,不是,她也不应该打人,毕竟迟衍没欠她什么。我也说了,一方先不爱了提分手时是很正常的事,其中既没有人出轨,两人又没有经济纠纷,感情她们才只谈了两天,更谈不上蹉跎了谁的青春。一拍两散就好啦。” “哦……”林熙然表面应承着,可心里跟明镜似的。她本来就小不了明井然几岁,这个年纪早就有自己的三观了。 她听出来明井然说话的时候,像是一会儿把被分手的那个人代入了自己,一会儿又化身自诩“公正”的看客,所以一会儿流露出不甘和愤怒,一会儿又维护起迟衍,觉得她不能被任何人指责。 但林熙然从始至终对迟衍只有一个评价。这种明知道自己很有魅力,轻易让别人动了心,结果根本就没有珍视这段感情的打算的人,头一天才确立了关系,第二天就说不合适想分开的人,就该成为众人口中的渣女,以此警示后来者,让人敬而远之。 她抬起眼悠悠扫过明井然满不在意的神情,不禁猜想,明井然是不是曾经也被迟衍渣过,而且本人比这位学姐还要不死心,已经到了“即便迟衍视她为无物,但她仍甘之如饴”的地步。 “来了。”明井然出声提醒她。 林熙然回过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位学姐的身影。 这扇校门外是一条小吃街,横贯南北的主路,东西纵横着众多小路,通向这一片的老居民区。迟衍周五下午第二节是体育课,学生们通常会提前下课,来这边吃饭。 连明井然都摸清了她的动向,学姐没道理会浪费这么好一个堵她的机会。 迟衍这两天可能是怪心虚的,买个奶茶警惕性堪比地下党接头,同样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朝她而来的学姐的身影,立刻扔下还没做完的奶茶,拔腿就跑。 “迟衍,你别跑,我只想跟你好好谈谈!”学姐也迅速从走改为跑,追了上去。 只有做奶茶的店员转个身就没看到人影儿,举着刚做好的奶茶摸不着头脑:“学生,你的奶茶还要不要了啊?” “给我吧。”明井然从容地走上前,朝店员伸出手。 店员:“你是……?”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把东西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我是她女朋友,一会儿就把奶茶转交给她。”明井然稍微拉高了帽檐,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尽管她还戴着口罩,但只凭那双写满真诚和善良的眼睛,就足够俘获人心。 店员微红了脸,一点儿也不怀疑眼前这位美女和刚刚那位美女的关系,直愣愣地就将手里的奶茶递了出去。 一离开店铺,明井然就撕开吸管的包装,噗地戳破了纸杯的封口,就像她转身便毫不留情地戳毁了店员的信任那样,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大口奶茶。 “姐姐,你明明说好了要转交给迟衍的。”林熙然幽怨地看着她那不诚信的姐姐。 明井然毫无愧疚地说:“我还说了我是她女朋友呢。” 林熙然:“……” “唔,好甜,迟衍怎么喜欢喝这么甜的东西,也不怕长胖吗?”她嘴上抱怨着,可眼睛里的笑意比任何时候都深。 “姐姐你喝一口剩下的就给我吧,她不怕长胖,可是你要注意保持身材的。”林熙然说。 明井然目光凉了一寸,把奶茶宝贝地护在怀里,说:“我今天难得才喝一次。”说完想到了什么,把手机从包里翻出来,念叨道:“是应该纪念一下。” 林熙然:“……”不如不劝。 眼见明井然举起手机,把奶茶贴在脸颊边,对着镜头自拍完后,还兴致勃勃地编辑了照片发了微博,林熙然看着她这股兴奋劲儿就在想,她是不是把这当成迟衍亲自买给她的奶茶了? “好了。”明井然发完自拍,蹦蹦跳跳地往前引路,两人磨磨蹭蹭的行进路线终于向前推进了一些。 可此时距离迟衍被学姐追出去都有好一会儿了,林熙然记起正事,发觉她们并不是在迟衍落荒而逃的那条路上走,疑惑道:“姐姐,我们是跟在她们后面吗?” 明井然穿进一条东西向的窄巷,胸有成竹地说:“那两人早就跑得没影儿了,谁能追得上她?我们就来这个路口蹲着,你信我,迟衍肯定会从这里绕回来的。” 林熙然不知道她对迟衍的了解从何而来。这里纵横交错的道路好似围棋局,不说有上百种解法,就是从十几条路线中,要两人刚好选中同一条,除了需要相熟多年才能有的默契,还是需要一点点运气的吧。 林熙然不自觉提了一口气,忐忑地等待着赌局的揭晓。 窄巷深处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宁静,当道路前方传来清晰可闻的跑步声时,她提到嗓子眼的心都快蹦了出来。 “姐姐,真被你猜中了……”林熙然压低的声音里满是克制不住的激动。 她兴奋地看向明井然,可后者的神色却并没有放松。她才发觉,明井然一直都比她还要紧张地在等待着一个结果的揭露,但是她们在期盼的,似乎并不是同一件事。 林熙然打量她的目光蓦地一凛,她又察觉到了一件在当下来说更重要的事。明井然自拍时抬高的帽檐并没有压回去,口罩下拉堆在下巴处,她仍保持着喝奶茶的那个姿势,但很明显一口奶茶都没有吸上来,只是分外紧张地用一侧牙齿咬着吸管,双眼紧盯着有人即将经过的道路前方。 阳光从她帽檐投下的阴影只盖住了她的眼睛,可是面对那样一双热切到闪闪发亮的眼睛,阴影又能遮挡得住什么。 林熙然不确定这到底是否是她的失误。但是眼见迟衍即将接近这里,在这个距离下,她发出的任何提醒都有可能越发吸引她的注意。 一秒、两秒。 迟衍普通地从明井然面前经过,就像她面前掠过的一阵风。接着她又跑远了。 林熙然完全呆在了原地。 她很确信迟衍还是“注意”到了明井然,但那仅仅就像是一个人每天在路上会遇见的无数人,她会“注意”到其他人的存在,可她不会去确认其他人的存在。 因为她们不认识。 林熙然不敢相信,明井然一直在对着一个都还不认识她的人蓄谋已久? 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再去看明井然的表情时,她已经重新压下了帽檐、戴好了口罩,整个人笼罩着一层阴翳。 另一个女生追逐着迟衍的背影,此时也赶到了路口。 明井然把奶茶搁到了一旁的石台上,从拐角走了出来,抱着臂,立在路中央。 “诶、诶、诶!你这人?”一路追着迟衍的女生被她突然一拦,险些刹不住车撞到她身上,见她丝毫没有让路或道歉的打算,立刻意识到她可能是故意找茬的,“你什么意思啊?” 问话间林熙然也从拐角处走了出来,站到了明井然身后。一见她们有两个人,看起来更不好惹了,女生质疑的语气到最后彻底软了下去,小鹿一样的眼睛里透出畏惧的神色。 林熙然本来都准备好了拿出强硬的态度帮明井然撑场子,看到面前这位“学姐”露出柔弱可怜、瞬间投降的模样,都有些于心不忍,甚至反而觉得迟渣衍太过分,竟然让这么可爱一女孩子天天追着她跑。 可惜她长得再可爱也无法让在场的另外一人心软半分。明井然周身的低气压更加强势了,毫不拖泥带水地直入正题:“给你两万,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迟衍面前。” “……”学姐愣了一下,不确定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难不成是…………迟衍她妈?” 林熙然觉得这个离谱的答案中竟然透着一丝合理。除了迟衍她妈,还有哪个女人会帮她欠下的这一堆狗屎风流债擦屁股啊? “对,我们就是她妈、”林熙然故意玩了下断句,还没乐完呢,眼角瞟到明井然不善的眼神,立刻弱弱地说,“……妈派来的人。” 第105章 明井然收回白眼,从包里抽出装着钱的信封,扬在女生面前,说:“同意的话,这钱现在就可以给你。” 那女生的眼神在她们两人之间飘来飘去,最后落定在明井然居高临下给出的信封上,变得坚毅起来,“你们在玩什么家家酒呢,两个人加起来有我鞋码大吗?两万块钱?呵,你怎么不说给两百万呢。” 明井然毫不在意她的嘲讽,拇指一捻,把叠在第一张信封后的另一张信封也展示了出来,“两百万,也有啊。” 学姐惊疑不定地盯着她的手里的信封,正常情况下有人突然跳出来说要给她两百万,她一定毫不怀疑那是个骗子,可她看着眼前站定的这个女孩,却觉得她身上莫名有股神秘不凡的气质,就仿佛电影中那种会给普通人带来神奇机遇的、忽然从天而降的女主角一样。 明井然看出她的心动,适时地将两个信封往前递了出去。 “聂、晴?”明井然一边回忆,一边磕磕绊绊地喊出她的名字,“那两万块只是让你先把手上借的网贷还上,救急用的钱。” 聂晴瞬间惊吓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借了网贷?” 明井然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自顾自地说:“我不仅知道你借了网贷,还知道在此之前,你就用助学贷款买了许多你消费水平之上的衣服、鞋、包。现在你快毕业了,当务之急不是应该认真找工作吗,怎么还有闲心追学妹?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到时候贷款还不上,还要找你每天凌晨四点就起床辛苦工作的母亲伸手要钱吗?” 聂晴的脸被她说得一阵红一阵白,可偏偏她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不过她根本不是好逸恶劳没认真找工作,而是从去年秋招开始投的简历都石沉大海,就在她灰心丧气觉得前途无光时,迟衍突然出现了。 在这个关头她也不想谈恋爱的,可是她完全招架不住,自己的心就那样不受控制地彻底陷进去了,甚至还在手头拮据的情况下,又借了网贷去买新衣服打扮自己。 她真的是完全冲昏了头,可是那个主动招惹她的罪魁祸首,竟然在第二天就说对她没感觉了,要和她分手。聂晴肝肠寸断,整天都只想着要怎样做才能挽回迟衍,将找工作这种头等大事都抛之脑后了。 明井然示意她打开第二个信封,说:“它可以保证你得到一份薪资合适的工作,假如你在这里工作的时间够长,我想它绝对远远比得上两百万的价值吧。” 聂晴把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封推荐信,落款的推荐人她并不认识,但想必大有来头,在看到被推荐的公司是迟氏集团下属的某投资公司时,她就懂得,有些事情她不应该多嘴。 明井然说:“还有,那边已经提前帮你协调好了,你可以选择带着你的母亲一起过去工作,公司会为她提供类似保洁一类的工作,工资虽然不算高,但一定比她现在干的活儿要轻松。假如你顺利入职的话,以后还能享受购买公司员工福利房的政策。那边的气候和风景都很好,你带着你的母亲在那里养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聂晴骤然惊觉她的用意,原来她说的“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迟衍面前”,竟是要做到这种地步? 这个投资公司设立在遥远的某南方城市,她是想要她彻底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安家立业吗。 在此之前,聂晴一定会觉得她说的是天方夜谭,她的爱情又怎么可能向金钱低头?但此刻,她却觉得:“你这给的也太多了吧?” 明井然知道这个交易已经达成了。 “不多。对于弥补迟衍犯下的错来说,为她付出什么代价都不算多。” 聂晴彻底呆在原地,她无法形容内心突然感受到的一股震撼,只不过有那么一瞬间,她直觉眼前的这个女孩绝对不是迟衍母亲派来的什么人,她能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这个女孩对迟衍的喜欢和爱意,远比她多得多得多得多…… 明井然没再多看她一眼,转身拾起自己放在石台上的奶茶,便带着林熙然离开了。 重新回到喧闹的大街,林熙然左右探头探脑,早已不见迟衍的踪迹。 “姐姐,今晚还去看她吗?”林熙然问。 明井然的身子忽然剧烈地晃了一下,急忙扶住了她才勉强站稳,“不去了。” 林熙然面露忧色地抓紧了她的手臂,才发现她面色变得惨白。 “我开不了车了,打车送我去医院吧。”明井然说。 第65章 明井然一进医院,护士立刻便将她转入了她的专属病房。 她已经来这里治疗四年了,相熟的向医生都从主治医师升任为副主任医师,她的病也从“几个疗程就能治好”,恶化为“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迟甯千声称给她找了这方面的顶尖专家组建团队,每个月都请她们从全国各地飞来面诊、开会,但这几近当代最先进的治疗方案仍然没有带来令人振奋的结果。 不发病的时间总占大多数,所以明井然没觉得自己哪里不正常、不健康,甚至于对自己身上带着某种“不治之症”的遗传基因这件事还是没有实感。 她起初怀疑过这是迟甯千企图控制她的一种手段,趁工作行程到外地时,还偷偷去地方的公立医院做过检查,结果医生告诉她,她们这里没有接诊这种病例的经验,建议她去某某省会的医院找某某医生。 明井然一听,这不就是迟甯千给她找的团队里的其中一名专家吗,于是从此就老实了,迟甯千确实不至于在这种事上也骗她。 要说她接受这个事实后有多害怕吗,那倒也没有。反而也许是因为她“时日无多”了,迟甯千逐渐对她接近迟衍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在此之前,她靠近迟衍这件事一直都是被明令禁止的。 “为什么不可以?”明井然当时问。 “为什么不可以?”迟甯千反问她,“那你听到我说你和迟衍是亲姐妹,你为什么反而没有之前那么高兴了?” 明井然不为人知的心事被拆穿,一瞬间偃旗息鼓。 后来,也许是天意,从车祸醒来后的迟衍竟然把她给忘了。这正中了迟甯千下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让她们两个彻底分开了。 迟甯千将迟衍送回了她父亲身边,同时对明井然下令道:“不许再靠近她,除非你希望看到她被她爸带回里昂。” 明井然对此没有过多挣扎,因为她心里清楚,要她以姐妹的身份站在迟衍身边,多享受那么短短几年的亲情,过后再眼睁睁地看着她带别的女人回家,也是另一种折磨。 她以前想当姐妹,是因为家人比朋友亲,可是未来的话,姐妹哪有爱人亲。 姐妹顶个屁用,姐妹可以亲嘴儿吗? 明井然本以为到此为止就够了,光是容忍这点她的脾气都快到上限了。可是后来她又被告知,她的病好不了了。 而且很有可能在几年之后,她这个人就和迟衍的未来彻底无关了。 迟衍未来会和谁在一起,别说吃醋,她连亲眼看到那一天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想到这点,她就气到发誓,就算死了以后也会爬起来拉着迟衍的手一起进焚化炉,等两个人一起烧成灰。 她得不到的人别人也休想得到。 得出这个结论后她反而轻松了许多,这样的话死亡何尝又不是一种新的生机呢。 从前她只能在喜欢但不能靠近、和靠近但无法拥有之间做抉择,而如今她可以选择,短暂地拥有然后毁灭。 - “迟甯千就快过来了,你先走吧。”明井然对林熙然道。她进医院后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传到迟甯千耳朵里,那些护士一定早就给她打了电话通知。 “好的,姐姐你明早好了的话就给我发个消息。”林熙然没有拒绝,除了因为她一向都对明井然言听计从,还因为她根本就不了解明井然病到了何种程度。 她以为明井然只是比常人虚弱一点,偶尔会犯低血糖或眩晕症一类的小毛病。 第二天再见面时,明井然的气色果然便好多了。此后她们的日常活动也大致和这几日一样。明井然自己的学校基本不怎么去,重心全在拍戏上,休息时反而常领着林熙然往迟衍学校跑。 一直到九月,林熙然在新生周前飞往英国,正式开启留学生活,竟豁然有种重见天光的感觉,她这才意识到,之前追着迟衍跑的日子就像生活在她的阴影里。虽然不令人讨厌,但无法发自内心地喜欢。 如果她有选择的话,是绝不会以这种方式接近迟衍的。那么,明井然又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呢? 碍于她是个只听姐姐的话的乖孩子,这个问题尽管她始终疑惑,可也只是藏在内心,从来避而不谈。 隔着大洋,明井然和她交谈的只有她的学习和生活,甚至还在她第一年留学的春节特意飞去伦敦看望了她。面对姐姐每日不间断的关心,林熙然感动得一塌糊涂,这段独自在外的时间在幸福中不知不觉流逝得飞快。 第106章 转眼到了第二年暑假,林熙然本来是想回国的,但是和同学们一起忙活的暑期项目也让她舍不得离开。 “这么喜欢学校?”明井然在电话里调侃她。 “我还是回来吧。”林熙然忙道,她这样乐不思蜀,难保“出资人”不会对她心生芥蒂。 但是明井然马上拒绝了她:“不,你就待在学校吧,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林熙然挂了电话,除了感激,心中的愧疚转瞬就被充实又快乐的校园生活填满了,直到圣诞假期,她才终于收拾好了行李回国。 飞机落地的时候,这边的城市开始下雪了。 明井然在电视台录一个访谈节目,林熙然先自行回家放了行李,然后忐忑地等待着她收工回来。 这个“家”是迟甯千的房子,之前只有她和明井然两个人住在这里。姐姐似乎在跟她的“母亲”冷战,很少会回迟总那里住。 林熙然出国前还很担心,以后这么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姐姐一个人,那该有多冷清。不过她回来后发现,这里还保持着她离开前的原状,明井然应该不住在这里了。 她把整个房屋简单打扫了一遍,再看向窗外时,天色已是漆黑一片,雪下得深了,地上屋顶上铺了一层白。 在学校待久了,她变得很不习惯这样孤独的黑暗和冷寂。 忽然好想姐姐快点回来——正当她如此思念的时候,大厅的门锁传来“滴-滴”的开启声。 “姐姐!”林熙然飞奔着从房间跑了出去,都没确认进门的人到底是谁,就飞扑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明井然一只手搭在门锁上,还半侧着身准备关门,被她扑得后倾了一小步,反倒把大门又撞开了。 “嚯,这才出去了一年,就变得跟外国人一样外放了啊?”明井然嘴上打趣着她,却收回了关门的那只手,优先摸了摸她的头。 林熙然在她怀里蹭够了,才难为情地抬起头,身子分开了距离。 “姐姐,这是——?”她看着夹在两人之间、才被发现的那束花问道。 “这个啊,”明井然低头看了眼花,漫不经心道,“是等我录完节目下班的粉丝送的。” “哦,姐姐你今天工作辛苦了。” 等林熙然面上明显闪过一丝失落时,明井然却倏地将那束花举了起来,递到她面前,欢快地说:“不是啦,其实是我特意买的,送给你。” “熙然,欢迎回家。” 林熙然受宠若惊地抬起眼,难以平静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束鲜花之后的明井然的脸上。 她穿着白色的立领羊绒大衣,戴了一顶黑色皮质八角帽,头发像空姐那样绾成一丝不苟的发髻盘在脑后,很明显造型师今天想将她往飒爽御姐的形象打扮,可是一年不见,她身上温婉动人的气质已臻成熟,再坚硬的外壳也盛不住她似水的温柔。 林熙然整颗心都化在这种温柔里,她眼圈红红的,接过花束,懊悔地说:“姐姐,对不起,我应该早些回来看你的。” 明井然被她的模样逗笑了,“这有什么,我又不是空巢老人,不需要你逢年过节的关爱。” 林熙然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跟着她笑了。 “坐飞机累了吧,下午回来有休息一下吗?”明井然轻松地换了话题,见她点头后,便道,“行,那咱们现在先出去吃点东西。你在那边一定想吃中餐想疯了吧,我已经提前定好了饭店,点的全是你爱吃的菜。” “嗯。”林熙然眼睛一亮,再次重重点了点头。 酒足饭饱后,林熙然挺着涨得鼓鼓的肚子,跟在明井然身后从饭店里出来。 刚才在饭桌上,明井然不停地给她夹菜、关心她在国外的生活。回国后受到的这一系列优待都让她觉得,虽然出了一趟远门,但她和姐姐之间的距离似乎比从前拉得更近了。 这么想着,林熙然望向明井然的背影,忽然勇气大增,做了一件她从前都不敢想的事。 “姐姐,街上有点冷,你要逛街吗?”林熙然从后面追了上去,亲昵又自然地抱住了明井然的腰,两只手趁机插进她大衣的口袋,和揣在口袋里取暖的明井然的手相握。 明井然起初有些诧异,但看了眼她缩着脖子很怕冷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反倒伸手将自己的围巾取下一半,围在了她的脖颈上,“嗯,陪我去一个地方。” 林熙然全然被幸福砸晕了,没有对她说的话起疑,只将自己更紧密地往她身边贴了上去,藏在同一条围巾下的嘴角止不住地上翘,“好,姐姐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商业街上的圣诞氛围十分浓厚,所有树都装上了金色的彩灯,各家商铺也换上了各种充满巧思的装饰,使这个落雪的冬夜多了许多梦幻的色彩。 林熙然都感觉周身的寒意被这热闹的人流驱散了不少。 明井然看出她按捺不住想四处瞧瞧,便主动又将围巾从她身上取了下来,往自己脖子上多绕了几圈,正好可以挡住她的脸。 “姐姐,我想吃冰淇淋。”林熙然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店,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心愿。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请求,但重点并不在于她真的想要得到一只冰淇淋,而是这种可以随心所欲向姐姐提出愿望、姐姐又对她有求必应的感觉,可以让她确认到她们“亲如姐妹”的感情。 “刚刚还说冷,现在又要吃冰的。”明井然嗔怪道。 林熙然的神经已经在今夜的宠溺中彻底松弛了,明井然的反应反而给了她任性的底气,于是她像个小孩一样撒娇道:“不嘛,我就想吃那个抹茶冰淇淋嘛。” “好吧,你要是感冒了可不能怪我哦。”明井然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即便她如此任性,也要宠着的无可奈何。 这句话果真让林熙然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她的感觉一点都没错,明井然现在真的比她出国前更加“疼爱”她了。 拿到明井然买给她的冰淇淋,第一口当然要先给姐姐吃。 “姐姐,你尝尝看。”林熙然将冰淇淋举起来。 两人站在街边的一个小角落,趁着左右无人,明井然拉下了掩住她半张脸的围巾,低头舔去了冰淇淋顶上的一个小尖勾。 “你多尝一点嘛。”林熙然将冰淇淋往上举高了一点,但明井然一点都不买账。 她紧闭着嘴,咂了咂舌,表示不太喜欢这个味道:“这么苦?”然后起身,快速地重新用围巾挡好自己的脸。 清丽的面庞从林熙然面前一闪而过。刚刚明井然品尝味道时,有一瞬间挑起了眼帘和她对视。这是今天以来明井然的脸离得她最近的一次,也是她有史以来,头一回从由上至下的视角打量她。 在这个角度下,她才最能感受到明井然的额头有多么光洁饱满,睫毛有多么纤长浓密,立体的鼻尖有多么精致漂亮。最后掀起眼睫看向她的那一眼,更是多么令人怦然心动。 林熙然强制自己将追随她的视线移开,收起羡慕到发酸的目光,尝了一口被姐姐嫌弃的冰淇淋,然后她猛地想起这是姐姐吃过的,醇厚的甘苦在她舌尖化成一抹甜。 “我觉得不苦,我喜欢这个味道。”林熙然对她扬起一个笑脸。 - 一路上,林熙然都专注地舔着冰淇淋,放心地任由姐姐牵着她往前走,也不问她今晚到底想逛什么店。 直到她们在广场中心的喷泉前站定。 这个圆形的喷泉池直径大约有三十米,从中心射出一注超高的水柱,周围是层层叠叠渐低的小水柱,配合音乐和灯光不断起起落落。 明井然将她带来这里,自己却一直低着头盯着手机,林熙然当她是有要紧的工作联系,这喷泉也算不上新奇有趣,她便没想过明井然就是为了带她看这个,才来到这里。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抬着眼皮,随着音乐进行到高潮,眼前的喷泉水柱忽然在空中出现了一瞬间定格,灯光和水流的方向让它看起来像是一双巨大的天使的翅膀。 林熙然和路人一齐惊呼起来,“姐姐,你快看这个!” 可惜飞溅的流水很快就开始下落,明井然抬起头,只看见喷泉像逐渐收起的羽翼一般落幕。 在戛然而止的音乐声里,连最高的那一注水柱也猛地落下。 她们的眼前就这样空了。林熙然伸出去指给姐姐看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指尖的一点落在了喷泉对面的路人身上。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紧身牛仔裤搭过膝皮靴,身形挺拔高挑,银色的长发在风中拂动,更是勾勒出一副落拓不羁的风韵。 林熙然的心脏猛地收紧。 迟衍就在她们的正前方,隔着一座喷泉池,直直地看向她们。 她缓缓地收回手,一时惊慌失措地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迟衍也许正注视着她、也许没有,但她一暴露在那个人的视线中时,总会不自觉地手忙脚乱。 和她的反应截然相反的是明井然。由始至终她都保持着寻常的平静和淡定,仿佛她根本就没注意到对面的人是谁,又或者她知道,即便对面的人注意到了她,也根本不会在那人的心中引起什么波澜。 第107章 很快下一轮喷泉演出又开始了,水池中心重新升起的水柱再次隔开了她们之间的视线。 林熙然像是终于等到舞台上的帷幕落下,让她得以从聚光灯下离场。暗自松了一口气后,她转过头去看明井然,忽然注意到她手机屏幕上的界面从未见过。 那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导航软件,从地图中心的环形道路来看,显示的地点明显就是她们所在的这个广场,而地图上表示定位的图标有两个,一红一绿,正好处在这个圆环相对的位置上。 林熙然瞬间就明白了,今晚和迟衍的相遇并不是偶然,而是姐姐处心积虑的又一场跟踪。 她很难形容舌尖上随之泛起的一阵苦涩,那比她手里的抹茶还要苦上千倍万倍。 从前姐姐将她从深山中拯救出来,后来又送她去国外留学,她的世界变大了,可她回来后却发现,姐姐将自己囿于囹圄,她的世界如此狭窄逼仄,只容得下迟衍一人。 别说迟衍总对她视而不见,即便她真的跟姐姐在一起了,她也反对姐姐像这样把心系在一个人身上。 明明这个世上最值得看遍所有风景的人,是她的姐姐。 林熙然难过地低下头,正好瞥见明井然手机屏幕上的那个绿点开始缓缓移动。 过了半晌,果真便看见迟衍和另一个女生从喷泉后走了出来,向商场走去。 原来她方才一直站在这里是在等人。 迟衍一路都有些冷脸,她身高腿长,步幅本就比旁边的女生迈得大些,步频也明显加快了许多,丝毫没有照顾身旁女生,放慢脚步和她一起走的意思。 像是被这个女生惹恼了,或是根本就是被强迫出来的。 明井然带着林熙然跟了上去。 女生也加快了步伐,两次试图牵住迟衍的手但失败后,便垂头丧脑地乖乖跟在了她身后。迟衍的反应更过分了,她抱起双臂,做出一副讨厌任何人碰她的防御姿态,快步走进了旋转大门里。 女生落后了两步,便被隔在了旋转门外,等入口再次缓缓转过来时,迟衍早就消失在了人海里。 “借过。”明井然从呆滞在原地的女生身边经过时说道。 “啊,抱歉。”女生细声细气地道了歉,给她们让了路。 林熙然牵着姐姐的手,路过那女生身边时,侧过头假装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她几眼。 那女生眼睛大大的,瓜子脸,皮肤苍白,身材瘦削,有种弱柳扶风惹人爱怜的气质。 林熙然收回视线,不发一言地跟在明井然身后,默默地想着心事。 然后等她再抬起头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家服装店里,周围并不见迟衍的身影。 “姐姐,我们跟丢了?”林熙然慌张地四处顾盼。 明井然倒是一点儿也不慌,悠然在店里踱起步,仿佛她本来就是来逛街的一样,“什么跟丢了?”她从陈列架上取下一件薄荷绿的羊绒毛衣,放在林熙然胸前比划了一下,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你穿这个颜色好看,年轻、活泼。去试衣间换上吧,”明井然将毛衣塞进她手里,同时语重心长地念叨道,“你看看你,里面就穿件卫衣,那玩意儿能保暖吗?” 林熙然一时愣在原地没有动,还是店员过来要给她引路,她才恍恍惚惚地跟着人进了试衣间。 姐姐不去跟着迟衍,反倒关心起她的冷暖,要来给她买衣服,这件事还真是个稀奇。 趁她试毛衣的空档,明井然又给她挑了好几套衣服,一并由店员送了进来。 林熙然换了一身新装,从试衣间走出来,羞涩地站在明井然面前。 “姐姐,怎么样?” “好看的,”明井然双手把着她的肩,带着她转了个身面向镜子,说,“你自己觉着呢,喜欢这个风格的衣服吗?” “我当然喜欢。”姐姐给她挑选的衣服,她怎么会有不喜欢的道理。 明井然闻言开心地笑了笑,忽然从身后抱住了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和她一起看着镜中的人影。 两个人的身体重叠在一起,让她也有种试衣的感觉。“我也买一套这件衣服,和你一起穿,怎么样?”明井然说。 林熙然受宠若惊,反应总是慢了几拍,才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啊,姐姐你比我好看,穿这件衣服一定比我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明井然笑着拧了拧她的脸,道:“是吗?可是我觉得熙然你长得和我很像啊,我们穿一样的衣服,只会让我们看起来更像姐妹一些。” 林熙然激动得语无伦次了:“怎么可能?!不是,我是说,我怎么可能比得上姐姐?” “你一直都不知道吗?”明井然露出惊讶的表情,“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看起来和我很相似。” 真的相似吗?林熙然不敢认同姐姐的话。她的眼睛没有姐姐大,鼻子没有姐姐秀挺,脸也没有姐姐的小巧。这样逊色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怎么敢和姐姐的外貌相提并论。 最后明井然果真把那套衣服买了两件,后面又陆陆续续逛了好几家店,直到两人实在拿不下了,才决定回家。 自从听明井然说了那些话后,林熙然全程都魂不守舍的,她不敢那么想,但又忍不住那么想,也许姐姐没有跟她开玩笑。 走在路上,她时不时就会摸摸自己的脸,看见镜子或玻璃等一切能反光的物品,她都不由自主地会盯着其中的镜像发呆。看得久了,或许也有心理暗示的作用,她竟然真的会有几个瞬间,在自己的脸上看到明井然的影子。 两人从进门的同一个入口出了商场。扑面的冷风让林熙然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记起了刚刚在门口见到的那个女生,她,或者说“她们”,所有她见过的、和迟衍产生过关联的那几个女生,身上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明井然的影子。 如果简单地将人以外形和气质分类的话,迟衍感兴趣的,似乎一直都是明井然这种类型的女生。 但是既然迟衍不认识明井然,那么从她的角度看,在概括这个类型时,可以将“明井然”这个代表性的人名拿掉。 也就是说,迟衍喜欢的是“她们”这种类型的女生。林熙然想道。 包括“她”在内的“她们”。 第66章 三年后,林熙然毕业回国。 这几年她和明井然联系不似从前那么频繁,她也再也没在假期回国过。她理解姐姐对她的关心减少,不是因为对她冷淡了,而是姐姐的工作变得异常忙碌。 这几年明井然的事业稳步上升,几部高国民度口碑剧让她的知名度暴涨,成功跻身人气小花的行列。 她给自己的行程安排得很满,简直密得插不进一根针,更别提像以前一样,能分出心来照顾林熙然。所以林熙然干脆所有假期都不回来了。 不过,除了姐姐这边情有可原,她自身也有情非得已的状况。 林熙然推着两个32寸的行李箱,在室外走了五分钟就变得汗流浃背。 鼻梁上的墨镜频频下滑,口罩下也起了一层湿热的小水珠。 除了从机场出来的明星,应该很少再有人在盛夏八月这么一副打扮。出租车司机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才在帮她将行李放进后备箱的时候频频望了她好几眼。 但林熙然可不是明星,她戴口罩也不是为了阻挡他人看向她的目光,她只是为了一个人。 为了姐姐。她仅仅是不希望等一会儿相见的时候,让姐姐看到她的脸而已。 因为她如今的这张脸,已经变得酷似姐姐。 假如她现在当着出租车司机的面摘下口罩,也许有七八成的可能,会被他认作机场巨幅广告上的那个大明星明井然。 只有见到明井然之后她心里的那块石头才会落地,在此之前,她顶着这张调整了好几年的脸,总会有种偷走了姐姐很宝贵的东西的不安感。 毕竟谁都喜欢保持自己的独特性,就算是姐姐,看到自己拿她当整容模板,也会大发雷霆吧。 然而明井然没能在她下车后来迎接她,但再怎么推迟,总归在今夜十二点前,她的担忧就可以见分晓。 林熙然回家后照旧先整理了行李,晚上自己点了外卖当作晚饭,吃完饭洗了澡,换上下午熨烫好的裙子,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像做大事之前要经历沐浴焚香的仪式一般,虔诚地等待着那个重要时刻的到来。 明井然工作一结束就给她打了电话,兴冲冲地告诉她自己四十分钟内就可以到家。 挂断电话后,林熙然越发地如坐针毡。这么大的事是不是应该先给姐姐一点预警,要是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简直像是往热油里倒水一样会瞬间起火。 可怕的场景在她脑海里预演了无数次后,玄关处终于响起开门的声音。 “熙然?”大抵是明井然对着黑洞洞的大厅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林熙然才回过神来,自己从黄昏坐到了天黑,在家里都忘了开灯。 第108章 “姐姐,我回来了。”她一边应道,一边僵硬地起身。 “你怎么不开灯啊,我还以为你没那么想见我,一回来就出去玩了。”明井然揶揄道,同时开了玄关的落地灯,坐在了沙发凳上换鞋。 林熙然走过来的时候,她正弯着腰,头也不抬地解着鞋扣。两人就这么错失了久别重逢对视第一眼的关键时机。 林熙然那种“横竖都是一死,把脖子伸出去拼了”的勇气瞬间像开了口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剧烈的心跳。 明井然实则和她一样心急地想要见面,不过一个是既迫切又害怕,一个是完全地怀着喜悦。 察觉到她来到了玄关,便立刻放下换到一半的拖鞋,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踩着单边的高跟鞋转身张开双臂,寻找着她的身影。 “来,让姐姐看看你这几年变了多少!” 本来是一句极自然的招呼,但是让心中有愧的林熙然不敢接话。 她僵立在原地,明井然张开的双臂也没有抱住她,像是也愣住了。 “姐姐,对不起,就算姐姐你会因此讨厌我,我也认了。”林熙然垂着眼不敢抬头。 但下一刻,回答她的是那个暂停后继续的拥抱。 “我为什么会讨厌你?” 林熙然猛地睁大了眼。不要说反感了,明井然似乎连一分一毫的介意都没有。在此之前,她预想过的最好的情况,也是姐姐不动声色地冷落她几天,然后两人才能重归于好。 不过即便那样,芥蒂终归是不可能完全消解,但这都叫她知足了。 可是现在…… 她的姐姐是天使,或者她的姐姐比她知道的更加爱她,解释当下这种情况的答案必在其中。 林熙然瞬间红了眼眶。“因为我……这么重要的事没有提前和姐姐商量,像是背叛了姐姐一样……”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明井然和她的身体微微分开,直视着她还不敢对视的眼睛。 “没关系,我不会因为这个讨厌你。要说的话,我也有一件重要的事一直瞒着你,熙然,我也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个讨厌我。” 林熙然抬起眼帘,对上的是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姐姐比她想象的对她整容的事还要毫无波澜。前一秒她还觉得这是出人意表的好事,可是为什么现在她的心情变得难以形容。 还有姐姐的那番话……她只觉得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按下了两人之间的某个按钮,她和姐姐之间的立场忽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之前提心吊胆等待审判的人是她,可现在轮到她来审判姐姐了。 她还没来得及调整好,上一个“惊喜”她都尚未消化完全。 “我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你。”明井然说话间抓住了她的手腕,像是防止她会逃跑。 林熙然看到她黑似深渊的眼瞳,和那其间不寻常的一点亮光,直觉告诉她姐姐很不对劲。 “也不必现在就说,这么快……”她的手腕挣扎了一下。 她向姐姐坦白之前可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心理准备,她不要求姐姐讲“大事”之前像她一样“沐浴焚香”,起码也得坐在餐桌或沙发之上,有一个郑重其事的开场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还一只脚踩着高跟鞋,一只脚穿着拖鞋,模样颇有些滑稽。 哦,也就是说,姐姐要告诉她的事也许没什么大不了。 但事实再一次突破了她的预料。 “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明井然说,“我想说的也是,我的时间不多了。”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撞击的梵钟一般在林熙然耳边轰鸣。 明井然花瓣一样漂亮的嘴唇还在她面前一开一合,但林熙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整个世界都在她耳中安静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怀疑自己失聪了,她仿佛沉入了幽深的海底,明井然在岸上说话,声音传到水下时,只剩下被暗流冲散的只言片语。 林熙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毫无预警的,像往热油里倒水一样会瞬间起火的人,会歇斯底里大发雷霆的人,会想断绝她们之间的关系的人,是她。 - 凌晨五点十四分,天刚白,林熙然从冰冷的枕头上醒来。 实际上她昨晚一直没睡,一边喝酒,一边断断续续地哭了半宿,才导致整个枕套上都是她的泪水。 她直到天快亮了才眯了一小会儿,昨天明井然说的话在她脑子里钻进钻出,搅得她梦里都是她幻想出来的姐姐和迟衍的过去。 虽然她终于知道了姐姐对迟衍那么执着的原因,但那个故事其实一点也不感人。她想,她还是因为听到姐姐说她时日无多了,才会哭得那么伤心。 「熙然,你也喜欢迟衍吗?」 梦中她忽然听到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惊醒了。 林熙然维持着侧躺的姿势,发着呆,看着隔着窗帘的天空变得越来越白。 过量的酒精让她的脑子有些断片。 当太阳发出可以穿透薄纱的刺目的光线时,她才猛地想起了姐姐亲口对她说出这句话时的场景。 当时明井然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道:“熙然,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迟衍身边的那些女孩,都有一点像我?所以你觉得,你整成我的样子,迟衍她就会喜欢上你吗?” 昨晚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她仿佛被重新拽入水下,耳朵里又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下咕噜咕噜的水流声。 水从她的眼睛鼻子耳朵和喉咙灌进她的胃里,又腥又咸,恶心得她想吐。 林熙然从床上跳起来,捂着嘴冲进了卫生间。 “哕——” 冲走那些裹着酒精气味的秽物后,她到盥洗台前漱了口,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 林熙然抬起头,看着镜中自己还在滴水的面庞。现在的她,不用刻意找准角度,不需用妆容修饰,就和姐姐有六七分相像。 此时,明井然后续的那些话语也若隐若现地在她耳边响起。 她想起来了,真正令她感到恶心的,真正令她一触碰就要作呕的记忆,是后面那些。 “但是你现在还不能去找她,”明井然说,“我打算和她在一起了。” 林熙然听见自己尖利的叫喊声:“你们怎么可以在一起?!你疯了吗?你们、你们可是真正的姐妹啊?!迟阿姨呢?迟阿姨……总得管管你吧?” 明井然说:“我没疯,她也不会再限制我了。谁都会可怜一个快死的人,对吧?” 林熙然望着她平静的笑容,无力地垂下眼睫。 “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你觉得我会妨碍你们吗?不,我这个伪物对你们根本构不成威胁,你只是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觉得我很可笑吧?” “我没有。我发誓,”明井然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我绝对没有那样想过你。你还是你,熙然,你还是我的妹妹。” 林熙然在她怀中感到安慰地瑟缩了一下。 明井然却接着开始讲起一些不吉利的话:“等我死了,我会留一部分遗产给你,很大一部分。” 林熙然惊恐地抬起头:“你说这些干嘛?你不用这样,我也不会质疑你,姐姐,你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明井然毫不忌讳地笑了笑,将她的脑袋按了回去,用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还有,我最宝贵的宝物也会留给你——” 林熙然有了今晚最不好的一次预感。接着,她就听见明井然轻轻念出了那个名字。 “——迟衍。等我死了,你就接替我跟她在一起吧。” 林熙然的心跳几欲骤停。 她相信明井然的意思绝对不是指“等她死了以后,再让她去和迟衍交往”,毕竟她怎么能控制迟衍以后会选择和她在一起。而她的说法,明显是指,将迟衍这个人、或者说她的感情,像没有生命的遗产一样,不会出现变数地、不会反抗地,由她继承。 这怎么能做到呢?明井然仿佛自有她的办法,可她不想知道。 林熙然用力地推开她,怒吼道:“我不要!” 明井然脚上的两只鞋高度不同,很轻易地就被她推倒在地上。 “我求求你了熙然,我知道这一开始很难令人接受,但是等以后,等到你们在一起后,就没有什么区别了。”明井然向她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林熙然对着这样的她再不忍说出重话,只是难以置信道:“你要我当你的替身?” “不是,是我要当你的替身。” …… 林熙然用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水珠。 她想,她昨天一定是拒绝了姐姐,毕竟这个提议实在是太荒唐了。 吐过的胃部空得难受,横竖也不可能再睡着,她便走出了房间,准备去厨房找点东西吃。 经过客厅时,她忽然脚步一顿,余光似乎瞥到了某个人影。 林熙然不可思议地转过头,便看见明井然端坐在沙发上,直直地望向她的眼睛。 第109章 她的发型没有任何凌乱的痕迹,身上穿的也还是昨晚见过的那身衣服。就像是,她在这里坐了一整晚,就等着她从房间里出来。 “熙然,你考虑好了吗?” 林熙然错愕地倒退了半步。她昨晚不是说了不同意吗? 她无法不去回应明井然期待地望向她的目光。那对眼神坚定、平静,漆黑的瞳仁里闪烁着一点熠熠的光。 那一点点光像敲击燧石迸出的火星一样,在她转念间一闪而过。一直漫过她耳朵的潮水蓦地退去,在她浮出水面的一瞬间,无数声音组成的信息传入她的脑海。 她昏昏沉沉的脑子忽然就清醒了,昨夜最后的记忆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姐姐的影子和她面前这个坚强的人影分离开来。 明井然笔直地跪在她的身前。 凄楚的、脆弱的、哀伤的、可怜的。 她用那个眼神从下方仰望着她,细白的脖颈向后几乎折成直角,求着她垂怜。 明井然捏住她心脏最薄弱的一角,哀求道:“最后一次,听姐姐的话,好吗?” 第67章 虽然是答应姐姐了(认真说应该是输给姐姐了),但林熙然到目前为止,仍然无法完全理解她。 “怎么现在学会了喝酒?” 自那晚之后过去了好几天,明井然繁忙的行程才告一段落,在进组之前,终于有了时间和她好好聊聊。不过她刚回来看到的景象,便是林熙然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她早就准备好的醒酒器和红酒杯。 林熙然觑着她这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心中倒没怎么感到意外。但是她跟姐姐可不一样。那天发生的事对她来说是极大的冲击,说成几乎颠覆了她的世界也不为过。 再次见面时,她没有办法像明井然一样又回到平常心,只有喝点酒,让自己进入到微醺甚至醉酒的状态,她才有信心和明井然这种不太像正常人的人进行对话。 “在那边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总是少不了喝一点,慢慢地就习惯了。”她只能这样回答。 “哦。”明井然没有深究,她发现她桌上只摆了一只酒杯,便转身去玻璃柜里又取了一只出来,“那我也陪你喝点。” “不是……”在她倒酒之时,林熙然赶忙用手挡住了她的酒杯,“姐姐你不用喝。”要是她再喝醉了,她怎么可能应付得来? 明井然推开她的手嘿嘿一笑:“放心,我酒量很好的。刚好明天没工作,我少喝一点点。”说着她就将那暗红色的黏稠液体倒入了晶莹剔透的高脚杯中。 林熙然盯着那逐渐超过杯体圆肚二分之一的水平面,随后不忍直视地闭上了双眼,用握成拳的左手锤了锤自己脑门。 “等等,冰箱里还有火腿和奶酪,我再做个下酒菜。”明井然兴高采烈地去了厨房,不多时,带着一份满满当当的拼盘回到了餐桌前。 当两只红酒杯碰撞到一起发出“叮”的一声的时候,气氛简直惬意到了极点,仿佛前几天发生的事只是一场幻觉,这才是林熙然从英国回来的第一晚,她们俩就该在这个夜晚小酌一杯,顺便聊些久别重逢姐妹情深的话题。 以至于她们自然而然地谈论起迟衍时,林熙然一点也没觉得奇怪。 “不是,说真的,那之后我应该怎么做?”她甚至轻松地开起了玩笑,“难道要我们再给迟衍制造一次车祸,让她再失一次忆?” 她用水果充当代表人物的棋子,在托盘里排列组合。 依次是黑莓-黑莓-树莓。 假设迟衍第一次吃就喜欢上的水果是黑莓,但是后来她忘记了自己吃的那个水果叫什么名字,然后她找了蓝莓、桑葚……等等等等,一一尝试过后,她发现那些都不是她最初喜欢的水果。 然后,中间经历过什么不必多说,反正她要找的黑莓总算出现在了她眼前。再然后,到了黑莓不得不退场的时候,到底怎样才能让她喜欢上这时登场的树莓。 林熙然能想到的办法真的只有,一,让迟衍再失忆一次。她看见听到玩笑话后明井然阴森恐怖的脸色,好吧,这个提议应该绝无实施的可能。 那么,二,迟衍那边会有将对黑莓的喜欢,转移到树莓身上的可能性吗? 说实话,这种因为移情别恋达成的结局,她自己都不太能接受。不止是她,姐姐本人也无法接受吧。不然的话,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岂不是都是一场笑话。 在这种情形之下,如果是姐姐去世之后,伤心欲绝的迟衍找她作为替身,以聊解相思之苦,这种“移情”似乎能令人容易接受一些。 但那一晚,明井然明明白白地否定了这一点。 其实这种层次已经是她对明井然共情的极点了。假如她是姐姐,这种希望自己离开之后,爱人有人照顾陪伴,且一看到这人就会想到自己,以达成爱人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效果——这种事,她是乐于见得的。 可明井然似乎并不想要这种结局,这之后她的所思所想,已经是林熙然无法理解的地步了。 毕竟每个人追求的感情都不一样。这世上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一个人也没有办法完完全全地理解另一个人。 林熙然不得不举手投降:“我再想不出别的解法了。我试试直接走到她面前,寄希望于医生给我的这张脸,直接告诉她,我才是‘我姐’,你看她信不信?” 如果她真是一颗树莓倒还挺好乔装的,把自己漆成深紫色就好了。可她是人,即便她的脸整得和明井然再像,也做不到欺骗另一个人的眼睛。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明井然却突然肯定道:“对啊,你就这么说。” 林熙然猜她是不是喝多了,惊疑道:“说什么啊?说——‘嫂子开门,我是我姐’?” 明井然睁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 “噗——”林熙然喷酒了,她撑起身越过餐桌,摸了摸明井然额头,笑道,“没事吧姐,你是上头了吗?” 明井然甩开她的手,严肃地板着脸道:“有哪里有问题吗?” 问题不是明摆在眼前吗?原来她姐不是疯了而是傻了。林熙然感到不可思议:“难不成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对,”明井然再次匪夷所思地肯定道,“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让你一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会毫无保留地选择相信你。” 林熙然愈发地一头雾水,但她明白明井然不是在开玩笑,于是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询问道:“照你这么说的话,我们要怎么做?” 明井然先摆弄起她排列的水果。她先把排在第一位的黑莓撤走了,换成了一粒树莓。 “既然她根本就不记得那个人是谁了,那么从最开始,她遇到的人,何必要假定是我呢?” 林熙然好像有点头绪了,“可是这样的话,她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察觉不出来吗?”她用手指着第二个位置上的黑莓。 接着,明井然将那粒黑莓也移走了,换成了一粒蓝莓,微微一笑:“如果我也不是‘她’,这样就行了吧?” 林熙然一时语塞,可是仔细一想,又隐隐约约觉得这方法似乎行得通。 她一直以为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最后那一粒树莓,但是像明井然这样,把问题转化为前面两步,最后一步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那么要怎么样让她相信我就是‘那个人’,而你不是‘那个人’呢?”林熙然问。 明井然叉起一块火腿蜜瓜卷,一口塞进嘴里,不以为意地摊开手,道:“你自己不都将答案说出来了吗?” 见林熙然仍一头雾水的表情,她接着补充道:“去掉那些复杂的,简单来说,不就是让她相信你,而不相信我。再简单一点,你什么都不用做,一切都交给我好了,你只需要在最后,在合适的时机,出现在她面前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林熙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比起绞尽脑汁地想要某个人相信某个事物,摧毁她的信任,可就简单得多了吧?”明井然用手撑着下巴,歪着头,一副讨论的事只是小菜一碟的样子,“《伊索寓言》里有个《狼来了》的故事,你听说过吗?” 林熙然很长一段时间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最后当她终于抬起头来时,似乎同时也下定了决心。 “姐姐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她?” 明井然将酒杯里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而后舒心地长叹了一声,紧接着站起身,似乎在得到她心满意足的答案后便要结束这场谈话。 “这个要不了多长时间的,我们可以把它放在最后,”她顿了顿,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同样十分艰难,“等医生开始给我倒计时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开始了。” “晚安,熙然。” 可是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后,林熙然从那天起再也没能安眠。 她每天都隐隐地感到害怕,害怕姐姐哪一天会突然告诉她,“熙然,我要去见她了”。 第110章 让她等待着姐姐和迟衍开始见面的那一天,无异于就是让她等待着,姐姐可以和她见面次数的倒计时。 终于,在第二年的夏至,明井然结束了这种对她无形之中的折磨。 那天深夜,林熙然收到了来自明井然的一条简讯。 信息里只有读不出情绪的一句话。 她说:【熙然,我今天和她见面了。】 - 那天夜里已经很晚了,明井然没想到她发出去的消息立刻就收到了回信。 林熙然迫不及待地询问她心情如何、有什么感受。 明井然看着她字里行间藏不住的担忧有些好笑,回道:【当然是很开心啊。】 放下手机后她也有些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还是从卧室出来,来到了衣帽间。 今天穿的那双白色高跟鞋被她珍贵地收进了鞋柜里,此刻在射灯的照耀下,一尘不染得宛若商场展柜上的新品。 迟衍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干鞋面上的水痕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在那个当下,她绝不容许自己错过令她魂牵梦萦的重逢的每一个瞬间。所以,从迟衍悸动的失神,再到她陷落的失态,从她们相遇的第一秒起,那个人的所有反应都落入了她眼里,又被她刻骨铭心地记进了心里。 她们真正的第一次相遇时记忆,在明井然心里已经有些褪色,那时候她也没怎么注意迟衍的第一反应,甚至对这个人的冒然出现感到有些讨厌。 有多少人能捕捉到对方对自己一见钟情的那一瞬间?明井然以前不知道,但她这次有好好看到。 这种难得的经历,怎么能不叫她开心呢? 这之后的发展亦如她计划中的顺利。明井然找人砸了她的店,设计让她当当了自己的助理。她看着她对自己的喜欢飞速失控,同时开始亲手埋下日后离间两人的种子。 迟衍的两个亲姐是她的第一软肋,恋人的忠贞是她的第二软肋。明井然便找人拍下了迟弈迟妍的亲密照片,又让程尹知趁虚而入;同时周牧、导演齐煜、罗婕甚至还有梁绮雯和章鹤,这些不知情的人,都成了她算计迟衍中推波助澜的一环。 这场相遇从一开始就是骗局,她开启这一段感情的目的便是分手。她扮演的角色是那个放羊的小孩,她已经喊完了两次“狼来了”,迟衍虚惊一场后重新回到了她身边,可是她看得出来,她和她的爱人之间信任的桥梁已经摇摇欲坠。 不过,虽然事物发展的大致轨迹如她设想般运行,但总有那么一两次意外,险些便让她功亏一篑。 一次是她们刚刚过了百天,迟衍录完半场音乐节目,眼看着她的音乐事业必定逐渐走向繁华,明井然却在那天的复诊后,得知自己的病情急转直下。 一切可能都来不及了,她可能没办法等到林熙然出场,好好地从她手中接过陪迟衍走下去的使命。她差点都决定放弃这个计划了,不如就停在这里,和迟衍happy ending。 她准备了玫瑰、戒指和婚纱,一场局促又幼稚的,担心以后会来不及开口,所以匆匆补上的告白。 第二次意外,是陈纪东的出现。她没想到时隔多年,这个人竟然还会找上门,还误伤了迟衍。 明井然没有办法,只有向迟甯千求助。她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出现在她面前,让他彻底消失的手段,只能求助于迟甯千。以及到了这个地步,迟弈很有可能顺势挖出她过去的一切,所以她干脆让林熙然的出现也一齐提前。 最后一次,她自导自演地喊出“狼来了”,这一次,将她和迟衍残存的信任彻底吞噬的那匹巨兽,也真的出现了。 她们分手了。 如她所愿。 因为计划的被迫提前,所以明井然不得不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就得知了迟衍和林熙然在一起的全部细节。 林熙然每天都事无巨细地向她交代她和迟衍的恋情进展,明井然则成了一具拼命捂住耳朵,只敢缩在家里的行尸走肉。 她开始恨迟衍。 她恨她以前在迟甯千和自己之中,一次又一次都选择偏向她的母亲。 她恨她独独忘记了自己,也许她就是在车祸后听到迟甯千的那番话,所以讨厌她到选择遗忘她。 她好恨她什么都不知道,最后还选择和林熙然在一起。 明井然讨厌在一起的这两个人,更嫉妒从今往后可以一直在一起的这两个人。 所以在迟弈生日宴的那天晚上,明井然悄悄换上了林熙然的衣服,爬上了迟衍的床。 以前她们每一次□□的时候,明井然都表现得极近克制。 她努力在床上装作一个正常的、温柔的、害羞的恋人,不想叫迟衍发现她脑子里那些疯狂的想法。 她在冒着和血亲姐妹打破禁忌的风险,她在用身体向她作最后的道别。一直以来她都对迟衍隐瞒着一切,暗自品尝着孤独的痛苦,但是唯有这个时候,她能感受到比迟衍翻倍的快感。 那一晚,当迟衍醉眼迷离地拉住她的手,在把她当做林熙然的情况下对她说出“不要走”的时候,明井然唯一一次没有克制住自己。 她用力地拥抱她、亲吻她,恨不能让她窒息;每一次动作的力度都大得像是想要撕碎她;她还咬牙切齿地啃她咬她,想就这样将她的血肉吞进自己身体里。 她没想到自己走的时候一点都不快乐,不洒脱,甚至想带着她一起毁灭。 但是她终究还是舍不得。 天快亮的时候,明井然一个人静静地离开了房间。 飞往国外的私人飞机上,明井然度过了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生日。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生日?”明井然问。 迟甯千替她在蛋糕上插上蜡烛,说:“最后一次了,得有点仪式感。来,许个愿吧。” 明井然盯着那微弱的一点火光,心想这个时候也许应该祈祷国外首创的那套手术方案能够成功。 不过这应该很难实现吧,反正都是虚无缥缈的愿望,她干脆许得更贪心一点。 明井然交握着双手抵在胸前,闭上眼,许愿道:「我希望迟衍能像我爱她一样爱我。」 第68章 “迟老师,那这件衣服我就拿走帮您改尺寸去了,一会儿我再给您送回来。” 某热门综艺后台艺人专属化妆间内,服装师从挂衣架上取下演出服,向房间内的艺人请示道。 躺在皮沙发上的艺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一米五的沙发靠背挡住了她的真容,只能从一头一尾看见她长得过分所以悬空的半截小腿,以及从沙发扶手边缘垂落下来的一绺银白色长发。 从静止不动的发丝来看,那人似乎睡着了。 果然,下一秒,坐在对面玩手游的助理就从另一张沙发上站了起来,慢了半拍地小声回应道:“抱歉,迟姐她睡着了。您一会儿直接送回来就可以了,麻烦您了。” 等服装师走出房间后,助理给迟衍找了件外套盖上,然后退了游戏,不敢发一点声音打扰她,只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她自然睡醒。 虽然综艺至少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开始录制,但按照她的经验,迟衍睡不到一个钟头就会醒来。 她家艺人自出道后便迅速走红,又仅靠半年时间便跻身顶流行列,一路红得发紫。和其他所有当红艺人一样,她每天都争分夺秒地用时间换金钱,睡眠时间都是碎片化的,白天在车上眯几十分钟,候场时在休息室睡一个小时,晚上再回酒店睡三四个小时,一天天就这么毫无规律地凑够五六个小时的觉。 助理才跟了她大半年,每天跟着她这么跑行程,一开始也累得生了几次病。但是——小助理花痴地捧着下巴,端详着自家艺人略显憔悴但仍旧超逸绝尘的脸,每天能这么近距离地欣赏自己的偶像,要她做什么都值了。 忽然,门外传来了三下沉闷的敲门声。迟衍紧闭的睫毛颤了两下,接着就半睁开了眼。 才看她休息了半个小时,助理虽有些怜惜她的觉被人打搅了,但想到门外可能是服装师送衣服回来了,便立刻去开了门。 “姐,给我吧。”助理朝半开的门外伸出手,但看清门外那人的长相时,不禁疑惑道,“你是……?” 罗婕清了清嗓子,拿出气势自我介绍道:“我是金光传媒的副总经理,也是艺人杨恣依的经纪人罗婕。我想见迟衍一面,她现在在里面吗?” 助理挠了挠耳朵,这个什么金光传媒她根本没听说过,像是个不入流的小经纪公司,艺人的名字她也陌生得很,看来也是个不红的小角色。 虽然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助理,但入行来跟的就是大顶流,背靠的公司也是业界巨擘天玺娱乐,人跟着水涨船高,到哪里都被客客气气地对待着。 除开她被环境染上的捧高踩低的恶习,这个叫罗婕的人居高临下的态度,也让她不愿给她好脸色。 听她那口气,仿佛她一回答“在里面”,她就会嚣张跋扈地冲进来。迟衍老师是什么地位,也是她想见就见的吗? 第111章 小助理心里这么想着,便语气不善地答道:“迟衍老师正在休息,你有什么事我可代为转告。” 罗婕一听这话,果真径直就要往里走。她推着门和挡门的助理较劲,急道:“她没事的话,我有话直接跟她说。” 助理不乐意地抵着门:“欸!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说了迟衍老师在休息呢,你不能进去!” “佳佳。”两人僵持不下中,迟衍的极淡的一声蓦地插了进来。 “让她进来吧。”迟衍边说边翻身坐了起来,用手随意地抓了两下脑后睡乱的长发。 “哦,好。”佳佳不情不愿地打开大门。 罗婕不快地瞪了她一眼,先没有进门,而是转身去走廊拉了一个年轻女孩才一起进来。 女孩从一眼望见迟衍坐在沙发后的背影,然后一路至到她对面沙发上坐下,都因紧张表现得扭扭捏捏的。 一看就是个才刚出道缺乏底气和自信的新人。 迟衍大概猜出几分罗婕想找她谈什么事了。 她闲适地深靠进沙发里,单臂搭在沙发靠背上,身体微侧向坐在她对面的罗婕,有种浑然天成的大佬气派,一开口的腔调也有种习于上位的毫不自觉的倨傲感:“罗婕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明明是在好好和她说话,但罗婕登时感到像有根刺扎了她一下。 她们两人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面了。 明井然一走,她们公司的艺人青黄不接,这么多年没一个扶得起来的。她虽然看起来多了一个副总经理的头衔,可实际上在这圈里越发地边缘化了。 今天遇到的迟衍助理这种态度的人,娱乐圈里遍地都是,她已经数不清吃了多少回闭门羹。不过这几年她其实没有怨天尤人,以前跟着明井然腾飞算不上她的功劳,如今重头开始往上爬,一步一个脚印,成绩是喜是忧她都感到是充实的。 只不过,偶尔午夜梦醒的时候,她也会想起曾经那段平坦顺遂的时光。当明井然站上柏华奖颁奖典礼的领奖台时,她在台下一边鼓掌一边流泪,她以为她一辈子都会站在这个人的身边,心怀荣耀地仰望她的光芒。 可是…… 时过境迁,风水也轮流转,几时迟衍还站在她身边挨训,如今却是她难求的倚仗。 迟衍像是看出她有几分难平,反省后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冷淡了,便换了个坐姿。 她往沙发前端坐了些,双肘支在分开的膝盖上,微弓着背,身体前倾,平齐的视线同时看向罗婕和杨恣依,“你们要喝点什么?” “佳佳,先帮我拿两瓶水来。”她吩咐道。 “不必麻烦了,我说完马上就走,”罗婕语气也缓和了些,“我说的这个事儿,你要是感到为难,可以不答应的。” “罗姐,你说吧,我一定尽力。”迟衍余光扫向坐在她身边杨恣依,这让她说之前更加放了心。 杨恣依和佳佳倒是都有些诧异,不知道她们怎么会和对方有这样的交情。 罗婕拉过杨恣依的手,解释道:“她是我现在带的艺人,她今天要上你们的节目,导演本来说中场的单人节目表演会让她唱一首歌,但是刚才一过来,就说把她的表演取消了,要换成另一个男明星打武术。” 迟衍了然。她们综艺每期节目都会请好几位嘉宾,一般不怎么红的艺人上节目,假如贡献不了爆梗,很有可能就会沦为其他大牌嘉宾的背景板,只在全景镜头里露面那么一两下。 而单人节目就是她能有效出镜的保障。 今天这期节目,除了杨恣依以外的艺人,都是四十岁以上的资深演员,还有一位三十加的流量明星,他们要么不擅长歌舞表演,要么就是不屑于为一个综艺的舞台编排节目,所以这个差事自然就落到了年轻的新人身上。 结果估计有哪位演员或是节目编导灵光一闪,觉得打套武术也能算是个可以表演的特长,便临时将节目换了。咖位那么大、年纪那么长的艺人倒不至于说有意要抢一个小姑娘的镜头,只是一合计觉得这提议可行就做了,没去考虑这对别人来说是失去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迟衍这时再去提把节目要回来,意义就不一样了。 她开这个口对方一定会答应,可前辈的面子多少会有点不好看。一个别人再怎么不放在心上的东西,一旦有人来争来要就变得介意得多了。这个口开得不好,等表演完节目,最后因小失大落人口舌的,反倒是杨恣依。 迟衍想也不想便答应了,说:“好,这个好说。” 罗婕知道这是件小事,但也是件麻烦事。虽然听到她答应了,又不放心地问道:“你准备怎么跟导演说?” 迟衍十指交握抵着下巴,认真又轻松地说:“就这么说一声就好了呀。”她顿了顿,补充道,“这样吧,我在节目上跟她一起合唱。” 她说前一句话时,佳佳还在心里点头,对嘛,这对她们家艺人来说,就不是个事儿嘛。但等她听到迟衍后一句话时,差点儿就惊掉了下巴。 罗婕和杨恣依也对视一眼,分别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不同程度的惊诧。 “你……能不能行?”罗婕担忧道。 迟衍失笑:“你在质疑我不能唱歌?这还有一个多小时呢,你们准备的什么歌,我练不出来?” 罗婕神色难言:“我不是这个意思。” 迟衍说:“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有一句话我说在前头。” 她的视线转向杨恣依,后者立刻紧张得坐直了身体,巴巴地等着她提条件。 “我对任何大小的舞台都很严格的,”她抿唇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弄虚作假。” 杨恣依被她吓得直到走出门,背都是僵的。刚才在迟衍面前她只敢一个劲儿地点头,这会靠着墙松了一口气才敢问:“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罗婕偏过头,扶额叹了口气:“就是说叫你不要对口型假唱。” “啊?不能假唱?”杨恣依惊恐地叫出声来,“那我该怎么办呀?” 罗婕将她从墙上拉了起来,拍着她的背往前一推:“那就直接唱啊。你不是都练了一个多星期了,早就会唱这首歌了吗?” 杨恣依皱着眉一副哭唧唧的样子:“那怎么能一样,我可是要和迟衍同台唱歌呀。” “你也知道那是迟衍?”罗婕脾气都发不出来了,抱着胳膊摇了摇头,“你要跟一个在路边逗只猫都能上热搜的人一起在镜头前站一分半钟,快拿出你全部的干劲来吧。要是你表现得还不如那只流浪猫,我就把你扔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径自朝前走了。 杨恣依看着她的背影,看出了点儿和从前不一样的意气风发。她心事重重地低着头走了一段路,走着走着,逐渐抬起了头,挺起了胸。她小跑着追上罗婕,瞪着一双清亮的杏眼,问道:“姐,你跟迟衍到底是啥关系啊?” 同时,化妆间内,佳佳也在问她的老板这个问题。 “迟衍姐姐,你跟那个罗婕是什么关系啊?” 迟衍重新躺回了沙发闭目养神,毫不在意地道出两人的过往:“以前我在她的艺人手底下当过助理。” 佳佳震惊:“什么?迟老师你还当过助理?” “我就不能当助理了吗?” 佳佳还在持续震惊中:“不是!她们公司怎么会放着你当助理啊?这人也太没眼光了吧?难怪这么多年都名不见经传。迟老师你当年给哪个艺人当的助理呀,她现在是不是肯定没你红,早糊了吧?不然那个经纪人看见你时怎么会是一副咽不下气的样子?” 迟衍的眼睛猛地睁开,但是并没有看向她,很快那长长的眼睫又垂了下去,盖住零星破碎的神伤。 “不是。”迟衍淡淡地说,“她要是还在的话,肯定比我还红。” “怎么可能,她们公司有比你红的人我会没听说过?”佳佳转念想了想,重新咀嚼起她前半句话,“她要是还在的话……” 忽然她感到一股冷气袭来,整个人不寒而栗。 一个像迟衍一样有名气的人,一个早逝的人……佳佳想起两年前去世的某位大明星,高中时期的她,在很多个夜里,还曾躲在寝室的被子里追过她的剧。 当她的死讯在学校里传开的时候,她们班级可是沉默了一整个下午。 确实是一个有和迟衍匹敌的知名度的人,也确实是一个很美丽的人。 明井然。 想起她的面容,佳佳就一点都不觉得,迟衍作为助理站在她身边,会很突兀了。 不过,假如她们红在同一个时期,作为在不同领域大放异彩的双星站在一起,势必会更加…… ……般配? 佳佳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怎么会突然蹦出了这个词,明明她可是迟衍的唯粉啊,还是毒唯那种。 而且,这对cp也太阴间了。 第69章 第112章 佳佳心虚地看了眼紧闭着双眼的迟衍,老板好像又睡着了,于是她再不好接着聊这个话题,自个儿退到一边玩起了手机。 节目是在晚上七点开始录制。 录制前,迟衍用一道老前辈家乡风味的熏腊肉外卖,再加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讨巧的话,把老人家哄得很开心,确实很轻易地便解决了罗婕拜托她的这桩小事。 正式录制的过程也和往常一样没什么难度。迟衍是这个综艺的常驻嘉宾,虽然她因为其他行程时常缺席,但她依旧是这个综艺的头号招牌,有她在的现场,节目氛围和节奏把控明显大不一样,这也直接引得凡是她出场的节目集数,收视率和播放量都会暴涨。 杨恣依谨小慎微地站在一排嘉宾最边缘,本来都做好了给其他大咖全程当背景板的准备,没成想迟衍主持时,时不时便会cue她一两次,还不着痕迹地抛出了几个网络热梗。 场上嘉宾年龄偏大,一开始就用自嘲年龄做过笑点了,那迟衍频繁抛的这几个梗,是为谁准备的机会,答案便显而易见了。 杨恣依作为冲浪十级选手,简单接个梗还是不在话下的,但是每次接完梗后,迟衍向她望过来的那个鼓励的眼神,她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差不多感受到录综艺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了吧?” 上半场的最后一个游戏结束后,场上的嘉宾还意犹未尽地聚在游戏桌前,迟衍悄无声息地从中退了出来,却突然出现在了杨恣依身边。 在场边打酱油的杨恣依被问得有点懵,她没想到迟衍在镜头外竟然还会主动和她搭话。 “呃……嗯,已经适应一些了。”杨恣依努力保持镇定。 迟衍点头肯定道:“你刚刚就做得很不错。等一下上去玩游戏的时候,还可以更主动一点。想在游戏环节表现好有个诀窍,你知道是什么吗?” 见杨恣依露出好奇的表情,她得意地扬了扬眉,用跟小朋友炫耀的口气继续说下去:“就是要有好胜心。你认真玩,投入进去了,反倒显得更松弛,没有包袱……”迟衍眼睛盯着场上的嘉宾,一边用她们做例子,一边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 杨恣依刚入行没多久,对她来说,迟衍这种咖位的艺人是她职业里憧憬的神话,平时连话都说不上,今天第一次接触,竟然还能得到这种悉心的指点,简直当场就要惶恐得晕过去。 罗姐只说迟衍大神表演节目时会带带她,没说会照顾她到这个份上啊。 杨恣依紧张得分了一下神,注意力再回来时,便全落到了迟衍一开一合的红唇上,耳朵里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全是她纯冽到有些魅惑的声线。 “啪”,的一下。杨恣依心里对前辈的好感度一下子就爆表了。 玩游戏时,她表现得自不自然她不知道,但节目结束,两人同台唱情歌时,她看向迟衍那个缱绻得快要拉丝的眼神,可真不是演的。 佳佳坐在台下,已经习以为常:唉,又一个。 罗婕坐在她身旁,则是痛心疾首:怎么又来一个?!! 收工后,迟衍回到休息室。 衣服换完了,其他工作人员也都离开了,另一边的佳佳收拾完随身物品,但迟衍仍坐在化妆镜前刷着手机,满屏都是绿泡泡的消息。 佳佳以为她在和什么重要的人谈论工作,便把行李包放下了,站在她身后耐心地等她。 迟衍接着却把手机锁屏了,抬起了头端坐着,视线停在化妆镜前的一排粉底液上,一直再没动过,像是在发呆。 佳佳疑惑了一瞬,忽然福至心灵。老板是在等人,等那个杨恣依和罗婕过来。 按理说老板帮了她们忙,她们结束后确实是应该过来表示一下的,但怎么等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走吧。”迟衍似乎是不准备接着等下去了,站起来招呼道。 “好,我这就给李姐打电话。”佳佳应道。李姐是负责开车的司机,在她们快下楼的时候才会把车开到大门前等人。 迟衍走了两步,又变卦了:“先慢着,别打电话。杨恣依在哪个休息室?” 佳佳今晚第四次灵机一动。老板这一整晚的举动实在是太反常了,先是在节目上对杨恣依那么照顾,再是为了她们一个道谢等这么久,最后又主动要找人。 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看上人家了! “我去叫她们过来吧,”佳佳自以为参透了真相,自告奋勇道,“她们那边人多,说话可能不方便。” 迟衍狐疑地挑了下眉,但似乎想到她说的确实不假,便点了点头:“那你去吧。” 佳佳喜上眉梢,放下包,飞快地跑出了门。 她边跑边回想,那个杨恣依和明井然是有几分相像,她们老板很有可能,就是喜欢明井然这个类型的! 趁佳佳不在的时间,迟衍去冰箱取了罐啤酒,拉开拉环,泡沫刚刚溢出瓶口,就被她仰头一饮而尽。 她知道马上就有人要来了,她也知道这么做不合时宜,所以她喝酒时警惕得像偷鸡摸狗,速度也是争分夺秒地加快。 4.3%的酒精度数对现在的她来说就像喝水一样,但再怎么说也含了酒精,可以短暂地抑制住她身体里叫嚣的酒瘾。 耳朵听到门外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后,迟衍迅速放下易拉罐,单手把它捏扁了,淡定地一个远投,在罗婕进门的一瞬间,易拉罐刚好抛进垃圾桶里。 “怎么了?”她抬手用指背揩了下嘴边的水迹,看起来没有任何破绽,反倒是对面的人十分可疑。 罗婕气冲冲地朝她而来,紧随其后的佳佳面色铁青,战战兢兢地关上了被她冲撞得大开的房门。 迟衍蹙起眉,下一秒,就被怒气冲天的罗婕拽住了领口。 她的身体被拉着往前怼了一下,随即为了掩饰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酒气,又努力往后靠了靠。 罗婕个子比她矮,在她看来,迟衍的这个举动就像是居高临下地,用不善的眼神睨着她。 她胸口的火气不禁又蹿高了两米。 “好,你跟我一点儿也不装了是吧?我早该想到你就是这么个德行!” “我怎么了?”迟衍看看罗婕又看看佳佳,她就让后者去叫个人而已,怎么像是去煽风点火了? “你怎么了?”罗婕阴阳怪气地复述道,“才过去了几分钟啊,这就又不敢认了?不是你叫你助理找我们杨恣依的吗?行啊,现在咖位大了,以为给点好处,那些想往上爬的姑娘就可以随意带走了?” 迟衍诧异地望向佳佳,对方立刻心虚地低下了头。好吧,看来她助理确实是这么和罗婕说的,不过这话跟她的本意没有半点关系啊。 她一只手握住罗婕拽着她衣领的手腕往外拉,一只手举起手机解锁,好言劝道:“你先松手,这是个误会。看,我是准备给你介绍一制片人,她最近在筹备新戏,要找演员试镜。” 罗婕偏过头看了两眼她翻出来的聊天记录,时间在三十多分钟前,内容也确实是在谈推荐演员的事。 她先松了手,但心里还没洗清她的嫌疑,反而更加认定了迟衍对杨恣依有所图谋。 “你这么帮她,别说你完全是在做好人好事。”罗婕语气冷冷的。 “我不是在帮她,”迟衍理了理衬衫领口,正色道,“我还真没做好人做到这个份儿上,为一个今天才认识的人做这么多。” 罗婕意识到她的言外之意是在指谁,一时有些松怔。 她语气说得极为诚恳,后面的话也点到为止,没直说是在帮她忙,给她留了一丝薄面。这让罗婕稍微冷静下来几分。 但她还是别扭地讥讽道:“你是想说这是给我的人情?呵,我们以前的关系有那么好过吗,或者说——” 罗婕顿了顿,理智告诉她不能再伤了两人之间的和气,迟衍能介绍给她的资源也许是她日后翻身的关键,但她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许久之前在她心底埋下的对迟衍的怨愤,便重新钻了出来。 这陈年的怨气让她控制不住地发抖,她迅速红了眼,攥紧了拳,忍不住要逞这一时口舌之快:“是你的愧疚心在作祟吧,你只不过是想借此当做补偿,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 罗婕在今晚来见迟衍之前,本来打算将那些往事全部放下的,但此刻在冲动之下开了道口子,就干脆一口气全发泄出来。 她用发红的眼眶瞪着迟衍,宣泄地吼道:“你补偿我有什么用?你对不起的人是她!是不是你要是今天没遇见我,你就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欠她了?!” 她知道的,这两年来,迟衍一次都没有去明井然的墓前祭拜过她! 说完这些话,她心里终于舒服了,但是面前的人的无动于衷又让她觉得,刚才那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心里瞬间又堵了起来。 “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也用不着补偿任何人。行了,你微信应该没换吧,我直接把制片人名片推给你,你想接受就接受,不接受也跟我再没关系了。”迟衍说着拿起手机操作起来,神色始终一片淡漠,唯一的一点不悦也像是在不满罗婕对她的空口“诬蔑”。 第113章 “行……行!”罗婕惊讶又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不等她手机收到消息就转身离开。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在明井然离世之前,是迟衍决绝地提的分手,明井然当时那么难过地求她,她都没有回头。 任谁想到明井然几个月后在国外猝然离世,肯定和这段感情经历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但是她没想到迟衍冷漠无情到这个地步。她不仅从始至终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如今在她面前提起明井然的名字,都冷淡得像是在谈论一个与她无关的陌生人。 罗婕走了。 佳佳面如死灰地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敢靠近迟衍。 房间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声音,她埋着头,想象中迟衍责难她的目光几乎快将她的背压垮。 “以后我没说过的话你不要乱传。” “刚刚她说的话你就当没听到。” “给李姐打电话吧。” 最后迟衍只轻轻说了这三句话,然后走出了房间。 佳佳愕然地抬起头,一时反应不急,落后了她许多步。 这就完了?对她的指责就只有这些? 给李姐打完电话,在跟随迟衍下电梯的那一小段时间里,佳佳想清楚了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那就是她跟随的、喜爱的老板、偶像,连对她都如此温柔,一定跟她亲口所说的一样。 她不会对不起任何人。 - 迟衍在车上时两个眼皮便不停打架。 原本应该就这样早些回住处休息的,但半路梁绮雯打来一个电话,她的车便改变了路线,开往了她们相约的某家酒店。 酒店顶楼是一家会员制的高端清吧,顾客不多氛围清冷,台桌间开阔的距离在恰到好处的灯光及音乐的配合下,又给谈话的人制造了一定的私密性。 “不是你的话,我们就可以去更舒服一些的地点见面了。”先到酒吧的梁绮雯一见她面便打趣道。 她的意思是指,要不是迟衍表面姬得这么人尽皆知,半夜带回家被偷拍一定会引人误会,就不必来这种场合以证清白了。 迟衍在她对面的沙发落座,桌面上已经点好了酒,她满意地笑了笑,回敬道:“现在的麻烦也不止我一个,我们一起出现在外面,被人拍到好像也说不清了。” 半年前,梁绮雯便和某知名设计师开始约会,圈内和她粉圈的人都差不多知道她们那一对是怎么回事了。 “哦?那别人会不会以为我们一起劈腿?”梁绮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面对这听起来颇为骇人的玩笑,迟衍的反应是先举杯饮了一口酒,待烈酒滚入喉咙、仿佛续命的能量灌入她四肢百骸,她才慢悠悠地回击:“我无所谓,反正我风评一向如此,不过我要澄清一点,我现在是单身,‘罪加一等’的只有你啊。” 梁绮雯也端起她面前高脚的鸡尾酒杯,不过将玻璃杯轻点在唇前,并不急着喝,有点像是借此掩饰她上下打量迟衍的目光。 “你和那个模特不在一起了吗?”她话里藏着一点不易让人察觉的试探。 “模特?哪个模特?”迟衍叼着一个柠檬角向后陷进沙发里,左手反搭在额头上,像是陷入了回忆,“你是指kylie还是hazel?” 梁绮雯知道她这么问的意思,反倒是哪个都不是了。 迟衍身边总是不缺以假乱真的花边新闻,有时候娱记杜撰的故事让她本人看了都要疑惑三秒是不是自己酒后乱性,消失了一段不存在的记忆——要不是她本人更清楚,她如果没有“那个”,即便醉得再厉害,也根本睡不着觉的话。 梁绮雯就为此迷惑得向她求证过好几次。 起初她还提心吊胆,唯恐迟衍被人“捷足先登”了,后来她就放平了心态,甚至隐隐希望传闻能有一次成真。 可惜在这两年里,迟衍一直是“单身”。她单身得越久,除了证明她没再对其他人动心,不是也证明了,她自己的希望也愈加渺茫吗? “那我也不算劈腿,”梁绮雯故作轻松道,“我和我女朋友分手了,一个月前。” 她顿了顿,还没等迟衍想出宽慰她的话,便接着说:“我们干脆正式一起约会好了。” 回应她的是一长串代表拒绝的沉默。 梁绮雯露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连在这种开玩笑的氛围里也不愿意配合她一下吗? 迟衍重新拿起一杯酒,眼睛没敢抬起来看她,这种时候只有把它完全当做一个玩笑才不会尴尬。 她轻笑着道:“才吃过一次感情的苦怎么就自暴自弃了?别人都是和好朋友约定,四五十岁后还找不到对象才一起搭伙过日子的。你这才哪到哪儿,多耐点心,良缘总是要时间等的。” 梁绮雯扭开脸,她的话没人接,掉到地上碎了一地,两人间的气氛还是无可避免地滑向了冷场。 迟衍像是根本无心挽回这段失误,非但没有努力救场,反而直接把梁绮雯晾在了一边,只顾自己一杯接一杯地灌酒,面前的一打子弹杯很快就空了。 梁绮雯听着不断的酒杯碰撞声,默默揪紧了衣角。 “哦,你说的话倒是跟明井然一样。”她蓦地出声,捡起刚刚掉到地上的话回道。 她承认自己此时提起那个人的名字是在赌气,有想小小报复一下迟衍的心思在。 效果也的确显著,她成功了。 梁绮雯转过身去欣赏迟衍僵掉的整个人,像失魂落魄的雕像一般,有种废掉的美感。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迟衍在心底掐着指头数。怎么一个两个地都来她面前提起明井然的名字,是不是她的忌日快到了? 迟衍让服务员加了酒,大杯威士忌纯饮,比鸡尾酒上头更快。 “她怎么跟你说的?”她单手握着酒杯,眼中已有迷醉之态。 梁绮雯垂着头,那件事发生的日期实在久远,她不得不认真回想一下。 “当时我们一起参加完那个真人秀的综艺,晚上在关榕家聚餐,你还记得吗?” 迟衍一下子就记起来,那个时候明井然简直和她针锋相对到了极点,那天晚上她……对了,那时和现在一样,梁绮雯跟她告白了,还是明井然特地帮她们支走了其他人,让她们两人单独谈话的。 当时她和梁绮雯具体聊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她是怎么回应的梁绮雯,后来两人还成了经常联系的朋友? 这个,跟明井然有关系吗? “在我去客厅找你前,明井然先找我聊过,”梁绮雯说,“她应该是看出来了,那晚我准备找你表白。” 迟衍很久都没再碰桌面上的酒杯,垂着眼,看不出来是在认真听她讲述还是走了神。 “你在听吗?”梁绮雯皱眉道。 “在,”迟衍肩膀抖了一下,像是真的才被她叫回神,“她找你说了什么?” 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那时候明井然对她有种充满恶念的在意,见不得她过得如意,所以应该不希望她被人喜欢,于是在梁绮雯面前说了她坏话? 但那时候她和林熙然“在一起”,明井然知道这件事,按照她“恶毒”的性子,应该对梁绮雯冷嘲热讽,或者故意撺掇她表白,然后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变得难堪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明井然告诉我,你有女朋友了。”梁绮雯说。 迟衍握紧了交叉相握的双手,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但是梁绮雯只是抿了一口鸡尾酒,然后将目光转向她,静静地望着她。 “就完了?”迟衍不信她只说了这一句话。 “当时她要找我说的话确实只有这一句。她说完后就转身离开了洗手间,”梁绮雯说,“她好像就是来打消我向你表白的念头的。” 这有点出乎迟衍的意料。明井然这么做,反倒是减少她的麻烦了。 她忽然想起来,梁绮雯那天确实一上来就问她,是不是有女朋友。也就是说梁绮雯根本没信她的话。 想来也是,明井然此前就对梁绮雯咄咄逼人,在两人有点类似“情敌”的立场下,梁绮雯怎么可能听信她的话。 明井然也一定深知这点,那她还会去多此一举吗? “她还说了别的话吧?”迟衍笃定道,“你之前也说她‘跟我说了一样的话’。” 梁绮雯掩饰地拨了拨碎发,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我也不知道她来找我是什么意思。”她懊恼地回忆道。 “之后她问我,准备放弃吗?”梁绮雯如今回想起来仍皱着眉,不解道,“她关注的重点似乎是我对你的反应。” “你……怎么回她的?”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梁绮雯瞪她,“我可不会明知别人有女朋友还凑上去。” 「如果她真的有女朋友,我当然会放弃。」那个时候,梁绮雯也是这么对明井然说的。 明井然很浅地笑了一下,她的神情让梁绮雯有些诧异,那是她在荧幕前对观众露出的那种面孔——虚伪的小白花,但是此刻看起来很真诚。 第114章 这让梁绮雯有了点认真和她谈话的欲望。 「那以后呢,你都不再喜欢她了吗,你不会等她吗?」明井然问。 梁绮雯皱着眉奇怪地打量着她,觉得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人真是脑子有病。 「我不会惦记别人的女朋友,还有,‘等她’?你是指在一边眼巴巴地等她和女朋友分手,然后再找她在一起吗?」 明井然竟然点了点头。 梁绮雯为自己在一秒前对她生出的期待感到后悔,「不好意思,这么蠢的事我才不干。」 不管那个人是迟衍,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不可能好到世间绝无仅有的地步,这个不行就换一个,没有人值得她委屈自己。 「她谈她的,我过我的,假如有一天再遇到,她恢复了单身,我那时还能对她提起兴趣,那就再看。」未来的事谁说得准,梁绮雯没把话说得太死,不过这期间她才不会“等”迟衍就是了。 「怎、怎么了?」自她说完那些话后,明井然竟然用一种失望的眼神看着她。 好像还有一点点生气。 「没什么。」明井然的眼睛闭上了足足有一秒钟不去看她,睁眼时眼神已经落到了别处,一边说着,一边刻意地撞开她的肩膀向外走去。 梁绮雯窝火地看着她背影,一时鬼迷心窍地多了句嘴,问道:「难道你还会等她吗?」 明井然站住了,半侧过头,坚定地说:「我愿意等她。」 噗嗤—— 听到这里,迟衍没忍住笑出了声。 明井然还真是面面俱到,在罗婕面前演戏就算了,怎么还演到梁绮雯面前去了? 她合理怀疑明井然真正想说的是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在她面前搞事。 她根本就不相信明井然真心喜欢过她,分手后她想的也不是复合,而是报复。 梁绮雯先走了,迟衍又续了杯酒,一个人喝完了才离开。 她现在住的地方是明井然送给她的那套房子,面积比她之前住的别墅小多了,可她每次半夜回家,都觉得家里太过空旷。 比明井然的那个别墅都空旷许多。 迟衍一路没有开灯,黑暗中的所有家具都看起来像静默的鬼影——那是因为她给它们都罩上了一层防灰的白布,她在这个家里的活动范围只有一个卧室。 卧室的面积和她以前单身的时候住的出租屋一样大,她一个人,只有待在这样的小地方才更加习惯。 洗完澡,躺上床,迟衍仰面望着天花板,呼吸间仿佛还能感受到威士忌留在她喉咙里甘苦的后味。 就像明井然留给她的痛苦一样。 所有外人都看不出来,就连她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也看不出来。但只要她还在呼吸,她就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得到。 迟衍翻了个身。她的床上并排摆着两只枕头,她通常只睡在床的一侧。 她盯了对面的枕头一会儿,然后伸手探入枕头底部,轻车熟路地捞出藏在下面的一条“小手帕”。 淡蓝色,真丝材质,不太规整的四方形,边部毛毛的,看起来像是从什么地方剪下来的。 这世上大概只有一个人认得出来,可惜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如果她还在的话,看见了这东西一定会惊诧地大笑:“唷,这不是我的睡裙吗,怎么给你剪成这样了?” 迟衍从明井然别墅搬出来的那天,收拾行李的时候,不知怎么把这条裙子带进了她的箱子里,她也是很久之后打开行李箱才看到的。 这件睡裙先是被她揉成一团塞进了衣柜角落,后来又被她心急如焚地翻出来,抱在怀里,放在鼻尖嗅了嗅。 上面还留着一点明井然的味道。 迟衍一开始是抱着这条裙子睡觉的,后来裙子上的味道渐渐消失,她就买了以前明井然爱用的那款沐浴露——和她一样有橙花香气的,用来清洗加固味道。 但是这种面料的衣服洗多了容易坏,她只有这一件了,未来还有那么长,于是她想了个办法,把睡裙剪成了许多小块,更珍惜地分批使用。 这就是她的安抚巾,像缺乏安全感的幼儿一样,她离开了这块布就没有办法睡觉。 迟衍把它贴在脸颊边轻蹭,又眷恋地嗅了嗅它熟悉的味道,最后把它抱在怀里,像往常一样入睡。 “晚安。”她像往常一样说。今天又补充道,“再等等我。” 假如明井然没有骗人的话。 第70章 几日后,迟衍去了一趟公司。 今年下半年开始,她和秦水斯的组合将开启世界巡回演唱会。她最近的工作都是在为此做准备。 天玺娱乐最大的一个练习室里,靠墙坐了一排累得东倒西歪的女孩,她们一看见迟衍走进来,个个瞬间有了精神,齐刷刷地站起来向她问好。 “师姐!” 林奕樊站在这排女孩的末尾,也探出头来,冲迟衍挤眉弄眼。 她们是和迟衍同年出道的十一人女团,但迟衍蹭了秦水斯在公司的辈分,也被带着喊一声“师姐”。 她们公司其实没什么前后辈文化,但此时——一位工作人员扛着摄像机跟在她身后进来,在镜头前,迟衍不得不装模作样地认下了这群“师妹”。 这是在拍摄世巡准备期的花絮,日后会配合巡演宣传在她们组合的各大官方账号放出。 林奕樊所在女团则会在巡演其中的几场演出中,作为助演嘉宾登场,和她们同台表演。 今日她们一起出现在练习室,就是为了合作曲目的首次合体排练。不过秦水斯今天有别的通告没能到场,她的部分练习时将由一位舞蹈老师代替走位。 “你们都累了吧,”迟衍边说边脱下身上穿的运动外套,体贴地对师妹们说,“刚好我还没热身,要不我先给你们看看我练的那部分?” 她里面穿的是一件黑色无袖t恤,外套下刚露出个肩膀,成员们立刻心花怒放地尖叫起来。 迟衍的手尬在半空中,不好意思地借别的话题掩饰道:“舞蹈大神今天没来呢,我跳得也就一般,你们别起哄。” 林奕樊仗着和她最熟,胆子也最大,吹了个口哨,喊道:“师姐放心,没人关注你的舞蹈动作,你只用当心这里有群有色鬼盯上你了。” 此话一出,她自然遭到身边成员的一顿暴打。 迟衍哂笑道:“行,敢这么对师姐说话是吧。”又用手指了指镜头,道:“后期别剪,这段给我留着。” 林奕樊假装要跪下,抹着泪道:“师姐我错了——”中间一个大停顿,从手指缝里觑着迟衍的神色,见她被自己逗笑了,立马变了脸,直起腰贱兮兮地接着道:“欸,我下次还敢。镜头镜头,快多给我几个镜头。” 迟衍刚好想找人帮她拿外套,顺着她的戏便佯装生气地把外套扔到了她头上。 林奕樊一把接过,反倒引以为荣的拿到鼻尖下闻了闻,做了个“好香”的表情,看起来更讨打了,也引得旁边的成员们都笑弯了腰。 闹剧到此为止便差不多了,迟衍最后笑着剜了她一眼,转过身,朝练习室中心走去。她一边做着拉伸一边想着,林奕樊挺会制造节目效果,以后也许能带着她一起上综艺,看能不能帮她多找一条成名的路。 “老师,可以放音乐了。”她打了个响指,示意开始表演。 练习室安静下来,音乐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随着听了上百次的歌曲,迟衍的身体富有节奏地律动起来。 林奕樊张着嘴看着,她以前是和迟衍同一时间开始做练习生的,对面的人起初肢体有多不协调她记得最清楚,所以此刻看到她飒爽利落甚至钻研出个人风格的舞姿,也比其他成员要感到更加震撼。 那句没人会注意看她舞蹈动作的话当真成了笑话,现在即便把她的脸遮起来,即便让她换上宽松到看不出身材的衣服,仅凭她舞蹈展现的魅力,也足以让观众醉心。 歌曲的几个段落过去,来到迟衍负责开麦的副歌部分,她走位来到最前面。平时林奕樊她们练习时都是只跳不唱的,莫说这首歌的舞蹈难度太大了,就是别的低强度的舞曲,她们在舞台上也没有全开麦过。 但是迟衍,竟然就这么水灵灵地在她们面前开了嗓,气息稳得如履平地,不仅整个唱段没有吞掉一个字,而且每一个字都在它该在的调上,甚至盖过了音响里的人声。 这份强大的实力不禁让所有成员不约而同地惊叹出声,一个个眼睛瞪了有一倍大,简直是提前给剧本都演不出来的超绝反应。 于是,在迟衍收尾的那句歌词里,便多了声忍不住发笑的颤音。 林奕樊第一个冲上去抱住她大腿,再也不嬉皮笑脸,而是真情实感地央求道:“姐姐,教教我!” 迟衍便跟着多了十个妹妹。 排练变教学,迟老师喊下课的时候,窗外天色都黑了。 “迟老师说要请咱们吃饭,家人们商量一下想吃什么呀?”林奕樊接到任务,替迟衍传话道。 第115章 成员们还有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或坐或躺在地板上,一下午过去虽然累得够呛,但都挺开心的,听到迟衍要请客吃饭,已经完全不拿她当外人,纷纷嚷着要点最贵的。 结果一群人去了想吃的西餐店,因为没有预约被拒之门外,转而去了隔壁吃海鲜。 晚上九点多,聚餐结束,迟衍给她们分别叫了车送回家。 “欸,等着,你和我一起。”迟衍悄悄对林奕樊说。她想和她聊聊带她上综艺的事儿。 海鲜餐厅的老板结完账后拉住迟衍要合影,林奕樊在饭桌上喝了些啤酒,脑子有点懵,于是先到外边等她,顺便吹吹风。 迟衍终于摆脱热情的老板,从店里出来的时候,便看见林奕樊站在街对面,呆呆傻傻地盯着不远处的一辆轿车。 这条街景对着的是一条河岸线,那车开下了沥青路,停在土坡草地下边的平地上,背后被一排水曲柳遮挡着。这么个有意寻找的遮遮掩掩的地方,再加上那轻量化的车身不时微微耸动着,很容易便引人遐想。 迟衍拿手在光明正大偷窥的林奕樊的眼前晃了晃,无语地挑起半边眉,道:“还看呢?彻底醉傻了?我要和你讲的正事也不用谈了是吧?” 林奕樊愣愣地转过头,伸手在虚空划了三点:“她们……从这里,到那里……然后下去了……” 她依次指的是海鲜餐厅隔壁的西餐厅,店门前的停车场,和那辆车停的地点。 迟衍挠了挠鼻尖,“你认识?谁啊?” 她猜是哪个同行的秘密绯闻被撞破了,本有些不以为意,然后就听到林奕樊说:“是林熙然……” “和林熙然……。” 她中间停顿得有些久,迟衍还以为是她喝多了舌头打结,于是盯了她三秒。 三秒之后,林奕樊重复道:“是林熙然和林熙然。”她这回说得又快又连贯。 “……”这回轮到迟衍懵了。 林奕樊解释道,她有一个堂姐叫林熙然,而另一个林熙然,两年前迟衍向她介绍过,是她的妹妹。 迟衍记起来了,林奕樊曾经是提过这么一嘴,但当时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认识。 - “……嗯……啊……” 河边,车内,在同一个车座上,林熙然抱着林英仿佛登上云端。 结束后,林英揉着自己被她揪痛的头皮,从副驾退了出来。 “又是迟衍的事惹你不顺了吗?有气你对着她撒呀,冲着我干嘛?” 林熙然不置一词,轻哼一声扭头望向窗外。 得不到回应,林英便启动了汽车,打了方向盘,正准备将车开出草坡,林熙然又蓦地拉住她的袖子,责怪地嗔道:“这就完了?” 林英顺从地停了车,捏住她的下巴,却也不敢真的和她置气,手指没怎么使劲,倒像是刚刚一番云雨过后的调情。 “你还想要?那还想着迟衍吗?” 林熙然拂开她的手,白她一眼:“你明知道我真正在想的人不是她。” 林英当然知道她在想谁,可就是不敢提起那个人的名字,才用迟衍当作借口。 一过六月,也就意味着那个人的忌日快到了。 林熙然一定是在为此焦躁烦闷。 因为,明井然是她最喜欢的姐姐,也是她曾经在这个世上,最喜欢的人。 “回去吧。”林熙然将裙子穿戴整齐,降下了车窗。 汽车跑动起来时,凉如水的夜风便灌了进来。林熙然用手挡在脸颊边,隔开在她眼前迎风飞舞的发丝。 忽然,站在街边的两个人影从她眼尾的余光中一闪而过,隐隐约约之中,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一头银白长发的女人?! 她猛地撩开所有侧披的头发看向后面,但是林英的车速太快,那两个人几乎在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她的视野尽头。 “林英!我刚刚好像看见迟衍了!”林熙然惊惧的声音有些变调。 “不会吧,是我刚才提到她的名字你才多心了?” “是真的,我感觉就是她。” 林英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有点不稳:“要不调头回去看看?我觉得不可能有这么巧吧,你不是说她最近忙巡演的事都没空吗,怎么会跑来这么远的地方。” 林熙然把手按在砰砰直跳的心脏上,那一瞬间的惊吓还没平复:“也是。而且,就那一眼,她也不可能看清车里坐的人是我吧。” 林英见她这副胆小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看清了又怎样,你忘了吗,迟衍根本就不认识我啊。” 林熙然瞪她一眼,后怕地升上了车窗,重新靠进椅背后,垂下眼睑,露出一副凄然的样子。 “我只是担心,把姐姐交给我的最后一件事也搞砸了。我总不能在所有事上都让她失望吧。” 林英识趣地闭嘴,直觉告诉她后面等着她的没有好事。 果然,林熙然的下一句便是:“林英,以后迟衍回来的时候,我们还是不要见面好了。” 林英隐忍地咬紧牙关,点了点头:“好。” 对于林熙然的要求她只能应下,因为从始至终,她都不过是她身边一个填补寂寞的第二选择。 而她的第一选择是…… 林熙然回到独居的家中,首先去了浴室。 洗完澡,镜子上会留下一层极淡的雾气,隔着这层雾面,朦胧的镜像会看起来更像姐姐。 “姐姐……”林熙然伸出一只手抚摸着镜中自己的脸庞,另一只手安抚着刚才在车上还不够尽兴的自己。 “井然……”在呻吟声里,她才敢直呼姐姐的名字。 指尖多触碰“姐姐”几下,镜子上的水雾便被她擦了个干净,一张清晰的、她本原的面孔显露出来,提醒她方才的一切都如同镜花水月。 林熙然精疲力竭地靠在水池边,在大脑高度愉悦后的那阵空白期里,她总是忍不住忏悔—— 是她错了,她不该整成姐姐的样子,就为了拿镜子里的姐姐自.渎;她不该骗姐姐说自己喜欢迟衍;她也不该在姐姐最后的那段日子里,骗她说迟衍喜欢上了自己。 还有,她最不该直至今时今日仍在欺骗迟衍,让她以为姐姐是一个对她只有欺骗、玩弄她感情的渣女。 ——然后,忏悔结束,新的一天又开始心安理得地欺骗迟衍。 第71章 第二天一大早,迟衍就接到了林奕樊的早安问候。 她半撩着眼皮看了眼时间,刚好八点整,她前一天就知道林奕樊今天休息,很显然某人在假期不可能有如此健康的作息。 “有屁快放。”迟衍跟她寒暄不了半点。 林奕樊立刻不演了,言语中透着兴奋地八卦道:“你昨晚跟你妹确认过了吗?” 迟衍装糊涂:“确认什么?” 林奕樊急了:“确认我们昨晚看到的人是不是她啊?” 迟衍深吸了口气,已经不想跟她聊了,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枕头边,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你要我怎么开口啊,说‘我朋友看到你和一个女人车震’?你没有素质偷看就算了,不要连累我好吗?” “啊!!!”林奕樊在电话那头尖叫起来,“刚好发生在我眼前、而我刚好又睁着眼睛的事怎么能叫偷看呢?!!” 昨天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就对两个“林熙然”的事无比好奇了,可是她没她堂姐联系方式,只有她爸跟她叔偶尔联系,她总不能去俩长辈面前帮她姐贸然出柜吧。 抓心挠肝了一整晚,她本以为迟衍那边总会有消息的,没想到这人竟然不仅不闻不问,而且好像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你就不能省掉不方便问的那段,直接问她是不是认识一个也叫林熙然的人?” “哦,好吧,”迟衍搪塞道,“你就当我问了,她们认识,可能是情侣,然后呢,你满足了吧,还有什么好探究的?” “emmmm……”林奕樊沉吟片刻,最后似乎在床上爆发了,蹬了几下床,生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意思?” “怎么样才叫有意思,配合你的阴谋论就有意思了吗?” 林奕樊在她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点没有温度的怒意,气焰一下子缩了回去,认怂道:“我也没有那么想,我就是、就是觉得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背后挖不出来点东西,有种白激动一场的感觉。” 迟衍叹了口气,说:“她们,一个是你堂姐,一个是我妹,你难道真希望看到她们背后藏着什么不好的事?知道她们也许在交往,感慨一下,到此为止就算了。说到底,除开她们名字相同,这事儿也没什么值得稀奇的。” 林奕樊似是被她说服了,怏怏地回道:“好吧,也是你说的那样。” “嗯,你要是睡不着就干脆起床吃早饭,然后去公司练舞吧。”迟衍准备挂电话了。 “我不,我要接着睡!我才不要去公司,”林奕樊的声音又恢复了活力,“不过如果你今天还去公司的话,我也可以过去一趟。欸,你今天准备干嘛啊?” 第116章 再聊下去迟衍的睡意就彻底没了,她简明地拒绝道:“我一会儿要去接我闺女回家,没空。挂了。” “诶诶,好吧。”林奕樊语气中有些不舍,迟衍走红后和她联系的机会就变少了,她对两个“林熙然”的事那么感兴趣,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借此增加和迟衍联系的话题。 最后,她想了想,说:“祝你和你宝贝女儿重逢愉快。啊,还有,那个,我爸说我堂姐现在改名叫林英了。我昨天只问到了这个。以后要是再提到她们,就不会弄混淆了。” 林奕樊挂了电话。迟衍睡意全无。 弄混淆。 谁和谁? 昨天她站在马路边,那辆车从她眼前飞驰而过时,她透过大开的车窗,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凌乱的发丝在她脸上飞扬,一瞬间,迟衍仿佛以为自己见到了明井然。 她也由此确认林奕樊没认错人,车里坐的确实是林熙然,和她那个堂姐。 然后呢,这又有什么问题? 就如同她开解林奕樊的那样,林熙然和林英背后不可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爆料。林熙然放下了她,和别人开始谈恋爱,还是件好事。 但是。 明井然突然闯进了她的脑子里。这个人倒是和阴谋论蛮相配的。 这件事如果涉及到第三个人,那就值得探究了。 迟衍猛地甩了甩头,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她不想探究。 就像人在快碰到火焰时,会不自觉地缩回手那样,她缩回了自己探出去的想法触角。 好的,不要多想了,现在就起床洗漱,吃个早饭,然后去接她女儿回家。迟衍命令自己动起来,和她过去两年所做的一样,用连轴转的工作,填补她所有可能会胡思乱想的时间。 - “王姐,开门呀。”迟衍按了几次门铃,但始终没有人给她开门。 来之前她都电话联系好了,她知道王姐一定在家。 “你是谁?”她的经纪人王姐的声音从门铃里传来。 迟衍肯定王姐一定在从可视门铃里看着自己,于是仰起头,对着摄像头乖巧笑道:“我是迟衍啊,迟有序她妈,来接咱有序回家。” “不是吧,有序,咱们不认识这号人,对吧?” 迟衍都想象得到王姐说这话时低着头,摇着臂弯里孩子的模样。 她立刻锤门,作出一副被迫母女分离痛哭流涕的样子:“是我啊有序,我就是你那个成天在外浪、不着家,罪大恶极的妈!” 滴滴两声,示意密码正确,防盗门从里面打开了。 迟衍收起蹩脚演技,换上笑脸走进去,拍了下手,然后张开双臂道:“来,有序,妈妈抱。” 迟有序不吃她这套并对她哈了口气,抗拒地挣扎了两下,从王姐怀里跳了下去,准备朝门外跑。 “关门!”王姐惊叫。 迟衍手疾眼快地关上门,逃家失败的迟有序扒拉了两下大门,见其纹丝不动,最后悻悻地转身回到迟衍脚边窝下了。 迟衍开心地蹲下去逗崽,王姐给了她一暴栗:“都说了多少次,养猫要有随手关门的习惯,你把她领回家后弄丢了我可不管了。” “知道知道,”迟衍满口应承着,“我还给玄关加了一米高的栅栏,她绝对跑不出去。” 迟有序是她救的一只流浪猫生的小崽。 猫妈妈挺着肚子向她求助时就不太行了,最后留下四只小猫,一只刚出生就没活过来,两只送了人。她工作忙,最后一只本来也准备送出去的,但是小家伙还没睁眼的那几天就会紧紧扒着她的手指,像是跟她有缘,于是她就自己留了下来。 她活动多满世界飞的时候就会把猫送到王姐家里,最近确定一直待在国内做巡演前的准备工作才决定把猫接回家。 分开才一个多月,当初腿短得连沙发都爬不上去的小家伙竟然都要用一米高的栅栏防着它了。 迟衍把迟有序的后颈提溜起来抱进怀里,带着它蜷在沙发上玩。 盘了几下,小猫就卸下了高冷,像是认出来她是她妈,一边用头顶蹭着她的下巴撒娇,一边幽怨地喵喵叫着,仿佛在抱怨她这一个多月的不辞而别。 迟衍会了它的意,替不能说话的它出气道:“是谁呀,这么狠心,不要我们有序了?” 她每次喊迟有序的名字,都有种别样的熟悉感,这回也是,本来只是在逗猫,说出来的话却触动了她自己。 是谁那么狠心丢下迟有序了?迟衍眼眶有些发酸,她圈紧了小猫,把脸埋到它软乎乎的背上。 王姐没看到她在多愁善感呢,端着果盘过来正听到她这句话,直接一记白眼飞了过来:“你还问谁不要迟有序了,不就是你自己吗?” 迟衍从猫背上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她。 王姐看见后皱了一下眉,指着果盘说:“快去洗手,多吃点蓝莓,看你这眼睛红血丝多成啥样了。” 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偶像剧ost里的迟衍:“……” “王姐,您真的是太煞风景了。” 一人一猫蹭吃蹭喝够了后终于准备走了。 迟有序主动地钻进猫包里,迟衍拉上拉链,把猫包抱在胸前,跟王姐道别:“姐,我们走了啊。” 王姐扶着门叹了口气:“看,它还是认人的,之前我要带它上医院,死活都不肯进包里。” 迟衍得意地笑了笑,王姐接着说:“这小猫就是个人精,还是那种惯会装得楚楚可怜的小骗子,想要好处的时候就过来蹭蹭你,吃饱喝足了就扭头不认人,平时摸都不给摸一下。” “是吗?迟有序你还有两幅面孔呢。”迟衍一瞬间就联想到了某个人,这猫还跟她真像,当时起名字也许就不该叫迟有序,应该叫迟井然。 王姐最后说:“唉,不过看来它对你不一样,它亲你,只喜欢你。它很爱往外跑,你千万不要把它弄丢了。” 迟衍知道她只是在说猫,可是仍然笑不出来了。 回家的路上天逐渐黑了。 迟衍在路口前等红绿灯,寻常地侧头看向窗外,旁边车道停的就是一辆昨晚见过的车型。 不过车身颜色不一样,当然里面坐的也不是林英。 迟衍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脑海中闪回出现昨晚林英的车从她面前经过时的场景。 除了林熙然,她还看到了开车的那个女人。 极短时间内的一面而已,只能让她看清林英的大致轮廓——穿着简单白t,好像戴眼镜,扎着高马尾——但恰恰就是这样极其模糊的一个印象,让迟衍联想起了曾经见过的一个画面。 当时网上流言四起,她找人确定自己中学时喜欢的到底是明井然还是林熙然,然后那个网友就给她看了那张校运动会的照片。 上面印着“林熙然”的名字,对应着背景里模糊到看不清人脸的正在跑步的女孩,同样也是扎着马尾。 一个名字对应一个人,以前她从未起过疑心。可是现在,一个名字对应的是两个人。 迟衍再次甩了甩头,强制命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过去她所做种种的选择才导向了她现在的生活,假如要她怀疑、否定过往,那她以后要怎么活下去。 斯人已逝,她已经没有修改错误的机会了。 “喵!” 迟有序忽然在猫包里叫了一声。 迟衍回过神,伸手隔着网眼布安抚了一下它。迟有序立刻又变得很乖,透过网格定定地望着她。 猫的眼睛是很有灵性的,有时候看起来就像和人对视一样。 迟衍有点相信王姐说的话了。小猫很喜欢她,小猫只喜欢她。 还有那句,是她狠心不要小猫的。 红灯变绿,车流往前走了,迟衍却哆哆嗦嗦,像个没摸过车的新手,一下子不知道车该怎么开了。 她打着颤把车继续往前开了几公里,一看见停车线,立刻把车停靠到了路边。 她给秦水斯打了个电话。 “喂?”秦水斯那边的谈笑声震天,接着她像是走到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接电话。 “在忙?”迟衍问。 “聚会,刚好我想跑了,什么事?” 迟衍说:“你喝酒了吗,没的话开车过来接我。” “我又不是你司机,”秦水斯嘴上抱怨,下一句还是找她要了地址,一边搜位置一边问,“你怎么在路边啊,谁把你扔半路上了?” 迟衍说:“我开的车。现在和我闺女在车上,等你啊。” 秦水斯那头空白了三秒,接着压低了嗓音悄悄问:“你……生的?” 迟衍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无暇吐槽她的离谱:“你是一点都不看我朋友圈啊,要不是今天找你还有用处,我现在就把你好友删了。” 秦水斯又顿了三秒,比先前还要吃惊和犹疑地问道:“迟衍,你是在哭吗?” 第72章 第117章 秦水斯赶过来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随后她上了迟衍的车,坐在副驾上。 “有几个人的背景我希望你能帮我调查一下。”迟衍把猫从包里放了出来,抱在怀里。她眼眶和眼尾的皮肤都泛着红,一人一猫贴着脸,双双用“拜托”的眼神盯着她。 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秦水斯觉得迟衍现在开口让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可以。”秦水斯一口便答应下来,不过,事情的前因后果她还是要弄明白。 “她们欺负你了?”这句话一问出来秦水斯自己都浑身起鸡皮疙瘩。迟衍应该是见血不见泪、而不可能是这种被人欺负了还哭哭啼啼找人求助的性格。虽然她现在确实是一副刚刚哭完凄惶无助的样子。 迟衍不屑地撩起眼皮,但浓重的鼻音听起来有点像在轻轻哼唧:“谁敢欺负到我头上?” 说完,迟有序就一跃扒拉到了她头顶上,把屁股对着秦水斯,心安理得地给自己找了个好窝,开始睡觉。 见秦水斯的目光产生质疑,迟衍补充道:“我是说人。有谁挡我道,我自己就能摆平。” “也就是说这事儿更严重吗?”秦水斯想了想,今时今日,迟衍自己摆不平的事她也未必能摆平,于是她认真道,“你没先找你姐商量吗?” 迟衍像是看出她的疑虑,说:“它不难,但是只有你才有可能办到。我拜托你调查,就是不想经过任何和迟家有关的关系网。” “行。”秦水斯略一思考,便点了头。她转身推开车门,要和迟衍换位,“那你下来吧,我送你回去。” 她不是真觉得迟衍现在脆弱到了要她照顾的地步,而是看她说完一句话就要走神三秒的状态,肯定她是真的不能开车。 而迟衍这种魂不附体的状态她以前也见过,就在圈内传开明井然去世的那段时间。所以她现在什么也没接着问了,一切在她调查完之后,总会见分晓的。 秦水斯换到主驾驶位上,关上车门,忽然有件事在她脑海里灵光一闪。 “不过……”她犹犹豫豫地望向迟衍,问道,“你刚刚是不是说调查这事不能经过和迟家有关的人,所以你避开了你姐?” 迟衍现下脑子也像不太灵光,下巴搁在猫包上,懵然地转过眼珠瞧着她,“是啊。” 秦水斯觉着以她现在这个状态,那张嘴也说不出太损的话,于是局促地笑了笑,坦言道:“那我现在和你姐在一起了,这个没影响吧?” 迟衍眼神飘走又飘回,不确定是又神游了还是被她的话冲击到了。 “啊?”她短促地吃了一惊,眼睛整个都瞪大了,接着长长地惊叹道,“迟妍你也敢碰?”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狼子野心,打击不了迟弈,就直接从她软肋下手是吧,下一步是不是准备从她手里把天玺娱乐也抢过来?”迟衍瞬间判断出个中利害,立马改口道,“不过我支持你,到时候你也要站在我这边。” 秦水斯听她越扯越远,耳根烧得通红,闭着眼才有勇气承认:“我说的姐,正是你二姐……” 迟衍闻言像断了线的木偶,一下子颓倒回椅背里,低着头沉默不语,仿佛又回到了魂游天外的状态里。 秦水斯见她没心情拿自己开涮,反倒放了心。 “你放心,我跟你的事我绝对不告诉她。”秦水斯启动了车,准备送她回家,“但是吧,听你的口气,你觉得迟弈以后还会害你不成?” 她虽然也讨厌那个恶心的姐控,但起码还是相信她的人品的。 迟衍垂下的眼睫轻轻扇了扇,仍然没有答话。 她现在脑子里很乱,由于处于一种一无所知的状态,所以她能做的只有猜测。 在她的猜想中,和明井然、林熙然都有联系的迟弈并非局外人,当下局面是她参与的谋划或是对明井然伤害过迟妍的报复,等等等等,皆有可能。 - 两天后,迟衍的邮箱里就收到了三个人的身份信息。 林熙然,原名黄英,外省人,学籍信息显示她在出生地村镇的中学只读了一年,中断两年后却转到了本地一所国际中学直接参加中考,后直升本校高中部,办的是国内外双学籍。大学留英,毕业后在日本一家杂志社工作了一年。 林英,原名林熙然,本地人,在本市第二初级中学念完初中后,随父亲工作调动到外地念高中,大学又考回本市大学,毕业至今都在林业局工作。 迟衍翻到最后一个人的档案——吴成蹊,当初信誓旦旦说自己是她们二中同学、说她身边的那个人应该是林熙然、说自己是律师不会骗人、引迟衍去线下找她对质的人,就是她。 她的个人信息里倒是确实写着,她是二中毕业的,大学毕业后入职明成律师事务所,但是她的年纪可比迟衍大四岁,根本就不跟她同届。 迟衍往后翻,关于这个明成律师事务所,还有一份单独的调查资料。明成是一家具有公益性质的律师事务所,迟衍当时去她们律所的时候也见过,她们会为需要帮助的妇女和儿童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 而“明成”起初并不叫明成。做免费公益诉讼的收入远低于商业诉讼,原律所靠公益项目资金的支持逐渐难以维持运转,在吴成蹊加入她们后,机构的财务状况却明显好转,由对外公示可见是有个人及公司对其进行了巨额捐款。但随后律所便改名明成律师事务所,几年后吴成蹊也成为了律所合伙人便显得有些蹊跷。 于是,随后的深入调查显示出,明井然正是其背后的资金支持者。 “明·成”,显而易见指的便是明井然与吴成蹊。 而这也不是明井然的名字第一次和吴成蹊产生关联了,更前面已经提到过,吴成蹊出身的儿童福利院,正是明井然待过的那一所,也正是迟家一直扶持的那一所。 以及,在律所工作的其中数位律师、行政人员和众多志愿者,也都出身于这所福利院。 迟衍猜想,在那场讨论中声援吴成蹊颠倒黑白的“水军”,应该就是这群人。 事实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无论其下还隐藏着什么,已经可以证实,她错了。 但这不是她相信错了人,而更像是她错误地走进了明井然设下的圈套。 迟衍仰倒在皮椅上,右手搭着额头,整个人陷入一种不知所措的迷茫状态。事前她隐约有所猜测,所以这个结果并没有令她十分震惊。 可是,结果符合她的预期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呢?她现在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复杂的情绪堵在她胸口,其间她感受得最多的竟然是害怕。 一直以来她都不相信明井然真正喜欢过她,重新调查的起因是她一厢情愿地忘不掉对方,她希望找到哪怕是一点明井然在乎她的证据作为余生的慰藉。 但现在她感到害怕了,不都是那种知道了自己错怪了明井然、迟一步才发现她喜欢自己的追悔莫及,更多的是那种,对明井然的“爱意”本身感到害怕。 明井然的“爱”是个什么东西? 本能使她警觉,这个东西也许比恨还可怕。 - 六月八日,下午下了一场小雨。 天空放晴后,林熙然带着一束杭白菊去了墓园。这是明井然忌日的前一天,为了避人耳目,她都会错开所有纪念日的正当天去上坟。 雨后的山林异常清新幽静,处处释放着安抚人心的自然之力。一直感到压力深重的林熙然每次来墓园时,反倒是她最放松的时刻。 明井然的墓地在山顶,在一排整齐的桧树围出的四方草地里,立着一块小小的白色墓碑。她的墓碑特别小,从天上看就像是从草里突然冒出来的一小块指甲盖。 上面刻着一个和本人并不太像的人像浮雕,下方只有一行卒年的日期,没有写姓名——也许是为了不让其他人认出来。 林熙然把带来的菊花摆在了姐姐墓前,然后跪正在她坟前,磕了三个响头。这是她老家那边的风俗,每次给明井然扫墓时,她都习惯用这种最尊敬的仪式寄托哀思。 当她额头尚未离开地面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步履踏过湿润的草地的沙沙响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身后。 还有谁这种时候会过来?林熙然心下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低头维持着跪地的动作,紧张得一动不敢动。 “还没拜够吗,这么虔诚?看来你们的关系并不仅仅是靠金钱交易维持的咯。”迟衍的声音和话里的内容犹如五雷轰顶,俱惊得林熙然瞬间腿软。 起初她还在考虑该如何跟别人解释她会出现在明井然坟前的原因,现在看来这一步可以省去了,迟衍会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在这里等她自投罗网。 林熙然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死死跪在地上难以起身,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迟衍的身体挡住了她头顶的阳光,投下的影子笼罩住她全身,在草地上分出一扇明暗分明的黑色禁区。明明周身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林熙然却不禁汗流浃背。 第118章 但怎么说也不能让姐姐苦心经营的一切在她墓前被揭穿,假如姐姐泉下有知,她该多么难过。想到这里,林熙然决定,即便是无用的挣扎,她也要用尽全力一试。 “迟衍,你在说什么,我是为了你才来这……”林熙然狡辩着,在扭过头向上望去的瞬间,用力凝聚的信念就崩塌了大半——她从没见过神色这样冰冷的迟衍,令人望而生畏,甚至她冷戾的眼神都没有直接落在她身上——这反倒是次要的,迟衍接下来话更是令她直接放弃了挣扎。 “你若是敢继续骗我,那么我保证,你,和真正的那个林熙然,还有那个叫吴成蹊的人,你们的下场会很凄惨。” 说这话的时候,迟衍插着手,没有去看跪在她身前的人,而是盯着更前面的一块小小墓碑。上面没有那个人的照片,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雕像画,这不禁让她生出一丝幻想。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假的该有多好。 林熙然重新低下了头,但迟衍却仿佛说完那番话就忘了她的存在一般,迟迟没有接着问下去。她只好煎熬地安静等待着暂缓的审判,直到迟衍的视线终于从石碑上移开,眼中残存的温柔消弭,用鹰一样锐利的目光锁定她的背影。 “我知道你的本名是叫黄英,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但你骗我这件事,应该是明井然授意的,所以,只要你现在能告诉我真相,我便对你既往不咎。我只是想知道,明井然为什么要你这么做。”迟衍想尽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寻常、和善一点,但在听者耳中依旧像是威胁。 迟衍没扶她起来,林熙然失了力,索性也就跪坐在自己小腿上,没有站起来。 决心把隐瞒的所有讲出来的瞬间,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 “从哪里开始讲起好呢,从我和姐姐认识的时候?”林熙然垂着肩,一边回忆,一边慢悠悠地诉说,“还是从你们的相识说起好了,毕竟你们认识得比我更早。” 迟衍无意识蹙起眉,冰冷的面庞上多了一丝忧郁,一言不发地听着。 “不过,你一会可能就会后悔听到这一切了。”林熙然阴恻恻地笑了笑,随后便开始搜寻那不太确切的记忆,尽量原始据实地叙述出来。 起初她的故事还讲得磕磕巴巴,到了后面竟渐入佳境,迟衍有想问的问题都插不进话来。 “你先等等,让我说完。”林熙然越说越痛快,这些年逐渐变成痛苦的回忆重新翻出来后,好像又变得可爱起来了。 日光偏移,迟衍的影子也逐渐偏斜,不再笼罩在她身上。林熙然沉浸于和明井然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直到压着的双腿发麻到几近失去知觉,于是她撑着膝盖站起来,“我刚刚讲到谁了?那是你的第几个前女友?” 当她提起第不知多少次,跟在姐姐身边一起从迟衍面前经过,但她毫无反应,平淡地和当时的“女朋友”离开,只留下姐姐羡慕地望着她们携手的背影时,身后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脱力跌落在草地上的响声。 林熙然看到她脚边拉长的影子缩成了一个小团,回头望去,便看见迟衍跌坐在她身后,垂着头看不出她的表情是哭是笑。 太阳是什么时候落山的,林熙然不知道,她只是在看见迟衍的侧脸在夕阳里仿佛镀了层金,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够了,你重复的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想知道明井然要和你互换身份骗我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所以她在报复我吗?”迟衍怒吼道。 林熙然的瞳孔和眼眶一同瞪大了,“意义?”她视线落到迟衍揪着心口衬衫的手,不禁挑唇笑了,“意义就在这里,不是吗?” 同时她也有被迟衍说的“报复”二字惹恼。姐姐的深情竟然被她看得如此之轻,难道她觉得姐姐对她的感情会因为这些就发生改变吗? 看她倒地不起难以接受事实的样子,林熙然倒真有些想报复她了。 她一改起初的被动与无望,主动迎上前,反击道:“我一直以来都想问问你,人失忆了是不是就可以没有心了,那么些年,你的心里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姐姐了吗?” 迟衍抱着头颤抖不已,此前她想明井然有多恨她都能承受,但是听到这些是真的完全难以接受,代入一下明井然任一时刻的心情,她心里就痛得要死。 见状,林熙然的笑容更甚,带着多年的愤恨嫉妒得以报复的爽感。她边围着迟衍打转,边用话语刺激她,就像亲手拿着小刀在她身上凌迟一样痛快。 她报出一个名字,“你还记得她吗?她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我现在都还记得她,她的眼睛,是不是和姐姐很像?” 迟衍的身形又颤了一下。 林熙然自信找到了刺痛她的好方法,并且屡试屡验。 “告诉我啊,那你在姐姐第一次去找你的时候,是不是也只是把她当做一个送到你眼前的约炮对象?” “一开始你只是想和她上床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真的呢?” “你拒绝过她几次?” 迟衍百口莫辩。由此她已经知道,林熙然讲述的只是站在她的视角所看到的一切,并不能代表明井然的亲身经历和心路历程。 可这仍然能使她感到刻骨铭心的切肤之痛。 因为即便是从她人之口听到的故事,也丝毫隐藏不了明井然对她的浓烈爱意。 迟衍浑身发冷,她从没想过被人爱也会感到如此窒息。 “然后呢?”迟衍闭上双眼,“她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会来见我?” 林熙然了一下,对她的攻击终于停了下来。回忆起这个对她来说也非常痛苦。 “我也是很晚才知道,姐姐她生病了。” …… 后面的故事几乎与她的经历重合,迟衍听完更是一动不动。她寻求的答案终于明了,明井然不仅爱她,而且是超乎她想象的爱她。她之前那些自以为是的深情和痛苦,和她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林熙然都忍不住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 过了许久,迟衍才抬了一下头,然后用手撑着地,摇摇晃晃地准备站起来,但因为步子不稳往前栽倒了一下,眼看着差点就要撞到明井然的墓碑上。 林熙然还以为她要寻短见,吓得尖叫:“其实错不在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结果却听见迟衍从胸腔中发出闷闷的笑声,她扶着那块小墓碑,转了个角度,然后半靠着它在台阶上坐下,“你想多了……况且明井然做出这种东西,要人拿它寻死还真不容易。” 那块小东西也就到她坐着的胸口的位置。迟衍抱着它,把脸颊贴了上去,想象着自己抱着明井然一样。 只不过,胸口传来的是没有温度、没有气味的大理石的坚硬触感。 迟衍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抱着石碑,像是睡着了,林熙然默然静立了片刻,一时感到茫然。 将姐姐的秘密全部说出来,并没有想象中彻底解脱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姐姐要她做的事她早就失败了。从一开始,迟衍就没有把她当成“明井然”接受她,她没有得到迟衍的喜欢,只得到了她的愧疚。为了让姐姐离开前了无牵挂,她只能硬着头皮在姐姐面前演戏。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代表稳定表象的气球在她面前慢慢漏气,虽然明井然还看得到它的时候它的大小只有细微变化,但是对于留下来的人来说,林熙然知道,气球里的气总有一天会在迟衍面前漏完,现在气球终于完全瘪了下去,可它并不是就这样飞走了、消失不见了,而是留下一个干瘪的空壳,令人无法忽视。 如果就这样离开,林熙然明白,她内心一辈子都不会好受。她可以忏悔的另一个对象已经永远不存在了,她不想再失去这最后一个机会。 “迟衍,你觉得,我做得对吗?”林熙然问。 迟衍睁开眼,眼神清醒而冷淡。当下她不想再关心别人的问题。 “在最后,我骗她我们在一起了,这是顺应了她的期望,对吧?” “她最想要的,就是让你缅怀她们的过去,你这辈子都不用再去追逐镜花水月里的那个人,只要让‘明井然’一直活在你的世界里就好了,对吧?” “姐姐走的时候心愿已经了却了,即便现在我没有帮她一辈子隐瞒下去,我的使命也已经达成了,对不对?” 回应她的只有风吹动草叶的簌簌响声。 “迟衍,你说话啊!!”面对毫无回音的那个人,林熙然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她虽然还睁着眼,但心像是死了,依偎着那块小小的石碑化作了石像。 “对的,就是你想的那样。以后你再不用为此感到不安了。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迟衍给了她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林熙然一边哭着一边走下了山。 最后她还是没能坦白。因为自己嫉妒姐姐对迟衍的爱,所以才没有告诉她真相。 第119章 隐瞒“明井然在迟衍心中已经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存在”这件事,是她对姐姐小小的报复。 山上的风很大,走下山后她的眼泪就已经被吹干了,不管怎样,这件事她终于可以放下了。 不过这也许会给迟衍的余生带来难以抹平的痛苦?她已经不在意了,反正会在意迟衍的姐姐已经死了。她没有必要再关心迟衍了。 只是在最后的最后,还是给迟弈打了个电话,让她最好处理完工作后最好来墓园接一下迟衍。 - 迟弈没想到几年过去,明井然人都没了还能给她添麻烦。 林熙然在电话里提起的时候,她还觉得没什么大问题。等她应酬完去到明井然的墓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白色的墓碑前只立着两束花——一大捧红玫瑰,和一小束白菊花。 她给迟衍打电话打不通,急急忙忙回去她家也没找到人,所有她能想到的地方都没有迟衍的踪迹,这才感知可能出了事。 不得已,大半夜连同墓园管理员,找了三十个人来搜山,最后在不认识的人家的墓地里,找到了躺在草地上昏迷不醒的迟衍。 迟衍被送去医院急诊,是酒精中毒,并检查出胃穿孔,紧急做了手术。 医生推测是她长期酗酒导致胃溃疡带来的并发症,这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了,病人自身应该早有所察觉,可是为什么没有及时就诊。 本该是迟衍自身的问题,可是让迟弈异常自责。她没想到这两年来竟从未注意到迟衍的反常。 迟衍在病床上躺了一天一夜后,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迟弈。 迟弈心里憋着一股火,本来想先教训她的,但是见她两眼无光,把重话又吞了回去,只温柔问道:“醒了,有没有哪儿还不舒服?” 迟衍干哑的喉咙里却挤出一丝怨怼:“我不想见你。” “你还反了你?!”迟弈瞬间发火,幸好有秦水斯拦着,把她赶出了病房。 关了门,病房里静悄悄的,迟衍从被子里露出半张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也是怪可怜的。 秦水斯叹了口气,拉了张椅子在她病床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她不是真生你的气,医生当时说你那晚要是没找回来,可能都会有生命危险。她是被吓到了。你做完手术她一直陪在你身边,你睡了多久她就有多久没合眼。还有,这样她都还帮你记着你的猫。” 迟衍这才记起来她家的迟有序,翘起头想要起身,被秦水斯按下去,说:“当晚就接到我家了,我带了一天,现在又送回王姐家了。” 迟衍眼睛湿了,自责道:“我太坏了。你干脆重新帮它找个主人吧,它一定也不想要我了。” “特殊情况,没有人会怪你,小猫也不会怪你的,”秦水斯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看迟弈连你的猫都这么关心……” 秦水斯犹豫了片刻,心虚地垂下眼帘,意有所指地说:“迟弈是无辜的,你不要怪她。” 听了这话,迟衍便知道她把自己拜托她调查的内容都告诉迟弈了。 当然她也看得出来,现在身边最关心她的人,可能也只剩迟弈了。 秦水斯见她不语,转移话题道:“诶,这话真不是我现在偏心她啊。我得给你解释解释我俩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秦水斯很显然不擅长把自己的事拿出来开玩笑,说着说着自己就满脸通红:“以前我喜欢过晁瑶光你知道吧,你二姐呢,她喜欢谁你也知道吧。那段时间我跟晁瑶光告白被拒,而迟妍把她女朋友追回来了,她也挺不高兴的。有天我们遇着了,一起喝多了,结果就……你懂得,坏事了。” “所以说,我们的关系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不至于帮她骗你、为她说好话。可她是你的亲姐姐啊,明井然和林熙然的事她真的不知情,你就原谅她吧。” 迟衍闭上眼,其实她现在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她知道,从始至终,唯一残忍的人只有明井然,其他人都是被她牵扯进来的无辜者。 但她内心也不忍苛责明井然。 她听着自己的心跳,体味着每一次心跳从心脏蔓延到指尖的钝感,这种无与伦比的难过和痛心,不是来自于恨意,而是悔意。 这世上最折磨人的感情,莫过于后悔了。 林熙然告诉她,明井然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所以这一切的罪名,最终是要她一个人承担了。 都怪她,如果不是她在最早的时候没能坚定地选择明井然,如果不是她把明井然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不是她让明井然独自一人度过那么多年,她又怎么会变成最后的那个样子。 都怪她,没能像明井然爱她一样去爱明井然。 这是她犯的第一条错。 她犯的第二条错则是,没能给到明井然她想要的东西。 明明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明井然的人,明明她的手里一直就握着答案。 林熙然似乎觉得,明井然对她是近乎圣母般奉献的爱,看到她得到了预设的幸福,所以最后明井然离开的时候应该得到了圆满。 真的是这样吗?其实明井然最后的声音,是在说她舍不得。 明井然资助了明成律所那么多钱,不用猜也知道,她一定给福利院也捐了不少钱,她做这些真的就是为了做慈善吗? 迟衍的直觉却告诉她,明井然行善,不过是为了积德。她的不治之症已无药可医,那些走投无路都喜欢求神拜佛,求天,求地,求多给她一些时间。 明井然为什么从那么早开始谋划,却在最后一年才来找她。这也是因为,待得越久,分开的时候她就会越舍不得。 所以说,她最想要的,还是自己能够陪在她的身边。 原本在林熙然出现后,明井然就应该安安静静地退场的,可是那个时候她又回头来找她了。 迟衍想,如果明井然第一次求复合是为了演戏,第二次故意出现在她要去的综艺,就是为了演那么一出拙劣的决裂戏码,那第三次在迟弈生日会上的见面,这出戏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那个晚上,明井然换上了林熙然的礼服,趁着她喝醉酒,和她发生了关系。 迟衍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明井然哭了。 那代表她很难过。 她并不像林熙然说的毫不在乎,她还是会为自己和“林熙然”在一起感到难过。 那个时候迟衍便知道,明井然想要的不是当下这个结果。 回头想想,明井然的整个计划极其的随心所欲,根本算不上周密。不说很多她掌控不了发展态势的事她偏要网罗进来,就是本可以精密布局的事,她本人非要旁生许多枝节。 这种感觉就像,她允许这个计划随时失败。 迟衍虽然是后知后觉,但也是这世上第一个能体悟到明井然想法的人。明井然谋划这一切,最想看到的,是她在整个过程中能够坚定地选择她,退而求其次,也是希望她在最后能回头找她。 最差的一个,才是林熙然口中那个,除了她自己,所有人获得幸福的结局。 而在这最好和最差的结局之间,还有第三个明井然乐于见得的结局。 那就是像现在这样,林熙然的戏没能演到最后。 她就是要迟衍知道她付出了多少之后,把她囚禁在对她的愧疚之中,用余生来偿还她根本承受不起的爱,一辈子都走不出明井然的阴影。 所以明井然真正想要的,正是她的后悔,她的痛苦,这种比爱意更浓烈、会停留更久的情感。 所以她告诉林熙然无需自责,明井然一定早料到了这个结局。 但是她没有办法跟林熙然解释,因为以上种种,都不过是她的猜测,而她猜测的依据,全凭直觉。 全凭她此刻才相信自己,她是这世上能完完全全理解明井然的另一个人。 这就是她犯的第三条罪状。 明井然早就给过她提示,她从始至终都猜得到答案,可她就像在游戏里做的那样,她明知道对明井然说“我爱你”就可以救她逃出密室,却一直假装和旁人一样一无所知,对她见死不救。 甚至,在她离开的两年之后,还在犹疑明井然到底爱不爱她,直至现在才获得真相。 - 迟衍让秦水斯重新将迟弈喊回病房。 之后秦水斯退了出去,留她们两人讨论自家家事。 迟衍把病床升起,用全部力气坐直了,郑重地看着迟弈,直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迟弈眉头紧锁,在听到秦水斯告诉她林熙然的真实身份的一瞬间,她便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 她太相信迟甯千了,也太信赖以迟甯千为首的迟家的力量。所以她调查出来的信息才会有误。 而明井然和迟衍会走到今天这步,迟甯千是其中最大的助力。为什么这么离谱的谎言没有人拆穿,正是因为没有人会想到去质疑迟甯千说的话。 那么,迟甯千就完全清白吗? 第120章 就像林熙然利用明井然对她的信任,顺水推舟地造成她们之间的误解,那么明井然的计划会不会也被迟甯千利用,早已生变。 迟甯千这些年对外宣称她在国外养病,可是现在她们才知道,两年前是她把明井然带到了国外,再也没有回来。 那她人现在到底在哪里? “迟衍!你的猜测实在是太过分了!”迟弈实在不愿陪她这样揣测自己的母亲。 “就算妈妈骗了我们,可是按你说的话,那样明井然才是我们的亲生妹妹,妈妈的做法就完全可以理解了吧。她不过是,帮她最偏爱的小女儿,完成她最终的心愿罢了。” “那不叫偏爱,我亲爱的姐姐,”迟衍已经全部看清了,她和迟弈、迟妍在迟甯千心中的地位其实一模一样,“迟甯千所有的爱都在明井然身上,她一点也不爱我们,不在乎我们。这样也算是‘偏’爱吗?” 迟弈立刻便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这正是因为她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明白这个道理,如今被迟衍戳穿,便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可迟衍再没有多余的感情去怜悯她和自己了。她接着说道:“所以这合理吗?她就那样把自己唯一疼爱的女儿放在国内再也不管不顾,再也不回国看一眼吗?” “难道你认为那个墓地里埋的不是明井然?那样的话,也不过是妈妈把她的骨灰亲自带在身边罢了。”迟弈说。 “不,我不信。”迟衍的声音开始哽咽。 如今有一个可能,只要她相信,就还能让她再见明井然一次,那么无论这个可能性多么微小,多么荒诞,要让她付出多少代价,她都不可能选择守着明井然的那块小小墓碑度过余生了。 “我也不信,”迟弈咬着牙说,“不过我不信的是你的话。” 无论如何,即便她知道迟甯千对她毫不在乎,她仍选择维护自己的母亲。 她可以帮迟衍对抗任何人,因为她是她的妹妹;可是除了迟甯千,因为她是她的母亲。 都是血浓于水的关系,但是,在她这里,妈妈是永远大于妹妹的。 迟衍笑了笑,她完全理解迟弈作出的抉择,因为当初,她在明井然和迟甯千之间也是这么选的。 “那迟妍呢?在迟妍和迟甯千之间,你选择相信谁?” 迟弈怔了怔,随后皱起眉:“这和姐姐又有什么关系?” 迟衍平静地说:“你忘了吗,当时迟妍说,她亲眼见到明井然和迟甯千之间举止不当,她才会觉得耻辱到想要开车撞死明井然。迟妍在你心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会没有基础的判断力吗,还是说,你觉得她因为嫉妒在胡说八道?” “你不相信我无所谓,那姐姐亲眼见到的和说出的话你也不信,好,你就去信迟甯千一个人吧。”迟衍不再看她,按下床头的按钮降下病床躺了回去,只是最后又状似无意地补充道,“我听林熙然说,当时姐姐出了车祸情况危急,迟甯千不管我就算了,竟然连姐姐的病情也拖着,迟迟不让人叫救护车来。” …… 一周后迟衍出院,回公司参加了商讨全球巡演相关事项的会议。 最终由她确定了演唱会的主题——《想见你》。 以及,在国外的一个城市,约林,新增了计划之外的一场巡演。 第73章 “想见你”世界巡回演唱会已持续举办了四个月,国内众城市的巡演暂告一段落后,海外场售票也逐渐开启,先演出的墨尔本、悉尼、多伦多、纽约等城市场次都是场场爆满,网上赞不绝口的口碑反馈让后面的场次越发一票难求。 约林时间晚上七点,坐在电脑前的短发女孩已经提前在当地票务网站上完成了会员注册,等到明早十一时售票开启,运气好的话,她就能抢到一张“想见你”约林站演唱会门票,并在一个月后的体育场现场见到她梦寐以求的明星迟衍。 看似十分简单的一个步骤,对明井然来说却难于登天。 她把窗帘拉开一条小缝,看了眼窗外。 这里是距约林市三十公里远的一座私人岛屿,从十一月开始,岛上大部分时间都被会冰雪覆盖,今夜亦同。 白色的积雪厚重、平整,一直安静地铺展到海滩,而另一边黑色的海水却十分不平静,海浪不断从远阔的海面翻卷而来,仿佛要把所有企图逃离这座岛的事物都给推回来。 没有船,明井然就不可能离开这座岛。 岛上除她以外的五十六人全都是为迟甯千工作的人,她们密切关注着她的一切动向,事无巨细都会向迟甯千汇报。在这里她再接触不到任何外界的人,就连对外联系的网络和通讯也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中。 而外面的人也不会轻易靠近这里,除了每个月向岛上输送货物船只,其他试图靠岸的船或人都会遭到驱逐。 明井然被迟甯千关在了这座岛上,既无法自救,也无人知晓她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她真的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两年前,当她从那场“成功率极低”的手术中醒来,得知迟甯千已经对外宣布了她的死讯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落入了迟甯千的圈套。 而这要怪就怪她把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得太过周密,对外看上去就像是她主动躺进了棺材,迟甯千则在她的授意下帮她盖上了棺材盖,所以谁还会怀疑棺材里的人是死是活,更不会怀疑帮她忙的人别有用心。 “lan,吃饭了。”毫无征兆地,女佣没有敲门便直接进入她的房间。 明井然不悦地蹙起眉,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把电脑上打开的所有网页都关掉,才回道:“知道了。” 在这里,大多数佣工都是当地人,她们文化水平不高,会的英语词汇很少,明井然外语水平也一般,双方交流时都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女佣一面跟在她身后下楼,一面提醒道:“lan,夫人,不高兴。” 明井然的ran对她来说念起来很拗口,所以她和其他人都会叫她lan。 “知道了。”明井然面无波澜。当她在网上查询迟衍演唱会的票务信息的时候,她就预感到迟甯千会发火。 果然,晚餐的前菜还没吃完,迟甯千就提起了这件事。 “你想去看迟衍的演唱会?”迟甯千冷冷地问道。 “嗯,我很久都没出门了。”明井然故意弱化了她是冲着迟衍去的目的。 “上周我还带你去冰潜过。” “你自己倒玩得开心,我又没潜水,只是坐在快艇上看风景,一样都是看海,没意思。我想去人多的地方,热闹的地方,你不懂吗?人养只鸟都还会放它出笼子透透气呢,我快要闷死了。” “那我带你去迪拜,购物、度假,”迟甯千说,“你想待多久都可以。” “去哪里不都是大部分时间待在酒店?在外面,你会让我离开你的视线范围超过三秒吗?”明井然翻了个白眼,“我也不想出远门,只是想在家门口看场演唱会而已,这个愿望很过分吗?” 在回答她之前,迟甯千先放下了餐具,屏退了左右的女佣。一般来说这意味着她真的准备发火了,可随后她的态度反而变得更加柔和,诚恳地说:“你的愿望当然不过分,你想要什么都是应该的,我也都会满足你。别说是一场演唱会了,你喜欢哪个歌手我请她来唱十场都可以。” 明井然完全不吃她这一套,看着她冷笑道:“但是那个歌手不可以是迟衍?” “你真的只是想听她唱歌吗?”迟甯千也一副完全看穿她的表情,神色冷漠地架起双臂盯向她的眼睛。 “当然,”明井然毫不畏惧地迎上她审视的目光,“我是她的粉丝啊,你不是最清楚了吗?而且——” “而且?” 明井然欲言又止,不屑地歪头笑了笑:“你不就是以为我想逃跑吗,你大可以多找几个人跟着我,我只会坐在观众席,安静地看完演出,然后就离开。我根本都没有办法接近她的,她也不会知道我就坐在台下。在她心里我已经死了,我们还可能有什么联系?” “你的这番说辞并不足以令我信服。”迟甯千依旧是那副不容人忤逆分毫的架势。 明井然急着说服她:“我要是想通过演唱会见她,别的城市场次多的是,我干嘛非要多等几个月……” 迟甯千抬手制止了她接着说下去,随后站起身,从餐桌另一端向她走来。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不想了解,”见她不甘心地想继续辩解,迟甯千弯下腰,手掌抚上她的脸颊,用拇指封住了她微张的双唇,“我只用防止我不希望成真的事情发生就行了。” “?”明井然露出迷茫的神色,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迟甯千进一步俯下身,面颊都可以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吐息。她微微一笑,道:“我都说了,我愿意满足你的所有愿望。我是那么无能的人吗,只会一味地担忧问题,没本事去解决问题?” 第121章 说着,她松开覆在明井然唇上的拇指,低头吻了上去。 四目仅相对了一瞬,之后明井然便闭上了双眼。 尽管她脸上仍然写满了被动的勉强,但好歹没有反抗,比起之前,这已经叫迟甯千相当满意了。 她回想起明井然刚来到这座岛的时候,别墅就被她放火烧了三次。她不得不升级了整座岛的消防系统,并加派了人手时刻监管她,但随后她发觉这群手下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亲自调查才知道,明井然在禁闭屋里拉着她们的手给她们讲故事——当然全都是造谣她辱骂她的故事。 迟甯千只好把三分之二的人换成了本地语言不通的佣工,并再三勒令她们严禁和明井然交谈闲话。 就这样,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明井然在这座孤岛上真的成了孤身一人,她唯一可以与之交流的人就只剩迟甯千。虽然她坚持了两周就算自言自语也不和迟甯千说话,但迟甯千花费如此大气力囚禁她,可不是像养金丝雀一样只为了观赏。 迟甯千很快就露出了她的真实目的。 那一晚,明井然梦见被一条巨蟒缠身,从梦中惊醒后,却发现是迟甯千正抓着她的脚腕。 应该没有哪个母亲会用那种充满情欲的眼神盯着自己女儿的身体,迟甯千那套不希望自己的两个女儿□□的说法不攻自破,她也彻底和明井然撕破了虚伪的“母女相亲”的脸皮。 第一次被强吻的时候,明井然把迟甯千的舌头几乎咬穿了一个洞,迟甯千瞬间便对她失去了兴趣,她想要的人是一朵温顺的小白花,而不是这种牙齿比刺还尖利的烈犬。 所以,现在的明井然已经叫迟甯千相当满意了。虽然对她依旧冷淡,但好歹不会再攻击她了。一动不动的狗和一动不动的花,差别也不是很大。 迟甯千离开明井然紧闭的唇瓣,准许道:“你可以去看她的演唱会,不过票由我来买。”随后又唤人重新上菜,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用晚餐。 明井然看着精致的菜肴却再也吃不下去,用浑身的力量抵着手中的刀叉,把盘子里的肉千刀万剐。 每次看到迟甯千对作为替身的自己如此深情的时候,明井然都会想到迟衍也会如此对待林熙然。 该死的,可是她还没死! 更该死的是,这还是她亲手给迟衍安排的一个替身,可她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自己当时的心境,她是怎么会觉得迟衍把另一个人当成自己这件事会令自己感到满足?! “晚上到我房间里来。”迟甯千享受完她的晚餐后,在离开前吩咐道。 特意在答应了她的条件后提出这种要求,仿佛就是在说,不来的话她随时可以撤回刚刚的承诺。这让明井然不敢不从。 手中的餐刀不自觉刻得更用力了些,喀嚓一声脆响,蘸着酱汁的白色瓷碟便应声四分五裂。 迟甯千听着背后传来的动静勾起唇角,大步流星离开的步伐并未为此停留。 毕竟她可没听见有人说一个“不”字。 - 走廊里的古董摆钟刚敲响零点的钟声,迟甯千的卧室外也响起姗姗来迟的叩门声。 尽管已经知道是谁站在门外,但是拉开门的一瞬间,迟甯千还是惊喜得扬了扬眉。 明井然才洗完澡过来,身上还带着沐浴香氛的水汽,整个人像一颗清晨刚从枝头摘下的水蜜桃,双颊白里透粉,那双总是对她怒目而视的眼睛,此刻看起来也是湿润的。 含情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那是因为明井然穿了一件明显是用来调情的睡衣。深紫色的轻纱和蕾丝给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增添了格外的魅力,让迟甯千久久移不开视线。 “怎么没有穿我送你的那件?”迟甯千后面的质疑便显得有些口是心非。 “那件粉色的、带许多蝴蝶结缎带的?”明井然挤开她的肩膀进了门,嘲讽道,“小孩子才喜欢那种睡衣。” 迟甯千仍杵在门前,静默半晌,才冷冷开口道:“回去,换那件衣服过来。” 明井然已经坐在了她的床上,不愿轻易动身,别过头不悦道:“那种款式都过时了。” 迟甯千寸步不让,对于她的违抗,声音越发冰冷:“回去。” 明井然转过头和她对峙,温柔的面孔却有着不输她的强硬:“那是别人穿过的衣服。” 还用她说得再清楚一点的话,那是死人穿过的衣服。 迟甯千难不成还以为她不知道,她看上的她的这张脸,是长得像她的妈妈。 让女儿穿着妈妈的遗物和妈妈的情人睡觉?有时她真的无法理解迟甯千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迟甯千冲过来给了她一巴掌。 这股力道中没有一丝心软,明井然的身体被带得向另一边扑倒,好在床上的被子足够松软,如果迎接她的是坚硬的地面,她的身上就不会只有一个地方流血了。 但她立刻又翘起头不服输地往回望去,虽然披散的头发乱得像黑色的杂草,整张脸瞬间变得像纸一样苍白,鼻子下都是喷溅的血点,但是一点也不叫人觉得狼狈。 她趴在白色的被子上,就像一只在雪地里翘首的狐狸,那双透着狠劲儿的眼睛熠熠生辉,让直视它们的迟甯千胸中升起无名的怒火。 虽然她在很多事上表现出对明井然的迁就和让步,但那是在她计划之内的宽裕和特赦。今晚她想看到的明井然应该是温驯的、对她俯首帖耳的,在这个时候明井然的反应和行为轨迹超出她的掌控之外的话,只会令她感到厌烦和愤怒。 “你明明很喜欢我身上穿的这件,不是吗?”明井然继续给她火上浇油,“不要否认。你只是生气我没有按照你要求的去做,并不是真的不能接受它。” 这种反客为主的猜测本应该愈发触碰到迟甯千的逆鳞,但她竟然出人意表地平息了怒气。 因为接着明井然的脸上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垂下眼帘失落地说:“我是以为你更想看到我这么穿,才会这么做的。” 没有人能拒绝楚楚可怜的明井然的示好,迟甯千也不例外。她面色冷峻地抱起臂,以待做出冷静的判断,虽有怀疑但也是给了她一个解释的机会:“说说看,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明井然抬起眼,唇边大方展示的狡黠笑意更像是讨好:“因为我猜你会想看看,妈妈在我这个年纪应该是什么样子。不是穿着以前的旧衣服,而是你没见过的,不一样的打扮。” 迟甯千有一瞬间的诧异,抓着双臂的手不自觉紧攥,她身上那款高档衬衫估计这辈子都没想到还能出现如此不得体的褶皱。 但它很快就被放平了。 迟甯千凤眸微眯,看向明井然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复杂,随后高高在上的身形朝伏卧在床的明井然低去,伸出手抱住了她。 她冷淡的声线中透着一丝愉悦:“明井然,我得夸夸你,我第一次被你感动了。” 明井然从她紧实的怀抱中艰难地抽出双臂,继而转过身仰面躺着,主动搂住她的脖子,和她抱得更紧后回道:“谢谢、不客气。” 良久,迟甯千才放开她,在她身上撑起身,盯着她的眼睛,允诺道:“给你一个奖励,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四目相对,像是敏锐的狼盯紧了狡猾的狐狸。两人的眼睛之间也许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明井然每一次的睫毛扇动,迟甯千都看得清清楚楚;对明井然来说亦复如是,所以她也看清楚了,迟甯千眼中的威胁与警告。 假如她要的奖励超出了迟甯千没有明说的限度,那么一定会当场变为惩罚。 “我想听一听,妈妈和你的事儿。”明井然不再隐瞒自己的猜测,直接明说道。 迟甯千精明的眸光后暗流涌动,像是在衡量诸多顾虑,又像是仅仅回忆起了往事。 时间久到明井然以为她要拒绝自己时,迟甯千才开口道:“好。” 那一声沉重得像是叹息。 - 那时迟甯千刚从祖母手中接管迟氏集团,便以雷霆般的手段肃清了管理层的异己,带领公司变革开拓新业务,一年时间就使公司市值翻了两倍,第三年便将最大的对手公司收购,成功登上并坐稳了行业的王座。 所有人在她面前都不吝于表露对她的钦慕与尊敬,可是也没有人不在她背后骂她是个冷血狠戾的怪物。 而这种情感不是出自厌恶,更多的是出于恐惧。 人人都怕她、畏惧她的强大。 只有陈安槿是个例外。 陈安槿第一次引起迟甯千的注意,是因为她在进入迟氏集团工作的第一天,就接二连三地捅出几个大篓子。 她先是把迟甯千签好字要她转交的文件给放进了碎纸机,再是在迟甯千和经理通话时,把自己订餐的电话接进了总裁办公室,最后是通知错了会议时间,让迟甯千比其他下属提前一个小时进了会议间。 会议开始前,迟甯千便冷着脸吩咐秘书:“让你的这个新助理和招她进公司的人一起滚蛋。” 第122章 两个小时后,迟甯千散会回办公室,在经过秘书室的一张办公桌前时,桌子上的一摞资料忽然整个倾倒,散落一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抱歉,迟总。”她身后跟着的两个手下立刻慌张地蹲下收拾文件。 迟甯千偏过头,不悦的目光扫向始作俑者,却发现后者还保持着那个身体扑出桌面试图补救的动作。 这个办公室来的新面孔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黑而亮的瞳仁比迟甯千见过的任何宝石都要灵动。此刻这双漂亮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望向她,半晌后,才呆呆地开口道:“抱歉,迟总。” 她眨了一下眼,一直缀在她下睫毛上的那颗泪珠颤了一下,终于顺着半干的泪痕,从她小巧白皙的鹅蛋脸上滑落。 迟甯千一眼便明白了情况,想必她就是今天那个总出错的、迷迷糊糊、笨手笨脚的秘书助理。 “你叫什么名字?”迟甯千从西装口袋里翻出手帕递了出去。 “陈、陈安槿。谢谢迟总。”陈安槿接过她的手帕,擦完眼泪后坐在椅子上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拿这块用过的手帕如何是好。 “回去洗干净,明天上班再还给我。”说完迟甯千便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只留下陈安槿和两个秘书面面相觑。 陈安槿在她背后小声问道:“秘书姐姐,老板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被开除了明天还能接着上班吗?” 迟甯千没有听到秘书后面的回答,她关上门,自己也在捉摸自己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只一眼,就动了她今生的第一次恻隐。 翌日,陈安槿来上班,便发现自己的办公桌被移到了总裁办公室内部。 尽管是在迟甯千眼皮子底下做事,但她还是把所有事情做得一塌糊涂。 领导她的秘书沉默着不敢训她,迟甯千也仿佛对她出错的工作视而不见,见状,起初一出错还会感到惶恐的陈安槿,一周后已经学会了面不改色地推卸自己的责任。 她虽然愚笨,但还是逐渐摸索出了自己在公司应有的位置,那就是在总裁办公室里当一个人畜无害的花瓶。 这个位置也并不是谁都可以坐的。 每当工作间隙,迟甯千从桌案上抬起头,刚好瞥到陈安槿坐在她四十五度角的前方,微笑着的侧颜的时候,她就认为,这个位置只有陈安槿能坐。 陈安槿有一种放松的天赋,不像其它人在她面前会传导出如履薄冰的紧张感。而陈安槿的放松,也会令迟甯千感到放松。 迟甯千开始推掉许多非必要的应酬,在许多个完成了工作后的傍晚,留在办公室里,等她的秘书的助理,处理一些简单到像是凑数、但是拖到下班还完成不了的工作。 别的公司都是老板没走员工别想下班,在迟氏集团倒变成了,老板的秘书的助理没下班,老板就一定也没离开办公室。 每到这种时候,陈安槿就会更加着急,处理工作的速度也就越发慢了。 “迟总,秘书姐姐说这封邮件要在下班前发给客户。”陈安槿蹙着眉,焦急地向迟甯千求助。 “现在已经下班了。”迟甯千坐在对面气定神闲地饮茶,故意假装冷漠地逗她玩。 陈安槿果真就又急又气地把脸憋得通红:“那我也得在今晚把它发出去。” “对,所以你就……”迟甯千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戏道,“努力加班吧。” 陈安槿总是得磨她好几个来回,语气才软下来,楚楚可怜地求饶道:“迟总,帮帮我。” 这种时候,迟甯千永远不会拒绝她。 迟甯千花几分钟便解决了陈安槿扔给她的“难题”。这个时间内,陈安槿也换好了外出的大衣、补好了妆,光彩照人地站在门边,等着迟甯千过来,然后挽住她的胳膊,一起出去吃晚餐。 陈安槿从头到脚的这一身,全都是迟甯千买给她的名牌货。凡是她在杂志上看中的衣服,假如国内商场里没有货,迟甯千哪怕是托人去国外也会给她买回来。 但是陈安槿也很自觉,她只向迟甯千要过衣服和鞋之类的小礼物,这个夜晚,在餐桌上,是她第一次向迟甯千提出除此以外的请求。 “迟总,您可以借我一些钱吗?”陈安槿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可以,”迟甯千说,“你需要多少?” 陈安槿说了很大的一笔数目。 迟甯千听后放下筷子,认真地关心道:“小槿,你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陈安槿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想报名一个影视学校。” “这个学校的学费有这么贵?”迟甯千虽然在提问,可表情并没有多疑惑,像是已经看穿了她在隐瞒什么,只等着她一步步坦白。 陈安槿本就没有打算遮掩,略带紧张地在心里打了下草稿,便把她的真心话说了出来:“迟总,其实我到这个城市来,就是为了完成我的梦想。我想当一个演员。” 她想上的是电影学院,可是考了两年都没有考上。最近,她从朋友那里听说,只要在这家影视学校培训,它就可以送学员进电影学院,除此之外,学员还有机会进学校牵线的剧组演戏。 所以这笔钱明面上是学费,实则算是买了一个电影学院的入学名额。陈安槿充满希冀地望向迟甯千,这点钱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只看她愿不愿意帮她实现这个心愿。 迟甯千没有立刻回答她。 她深思熟虑的事物确实无关金钱,她也心甘情愿帮陈安槿实现她的任何愿望,可是,这不仅仅关乎陈安槿的梦想,这是一条新的道路,一条开辟出来后,陈安槿便可以不再依赖她、获得自己的力量的路。 迟甯千不愿意陈安槿这么成长,她喜欢陈安槿永远待在她的身边,做一株没有她就生存不下去的菟丝花。 这没有什么不好。她足够强大,可以保证她能获得比当演员更舒适的生活,可以成为她一辈子的依靠。 迟甯千拒绝了陈安槿的请求。 陈安槿低下头,安静地用完了剩下的晚餐,那一整晚都没再对迟甯千露出过笑容,直到第二天的早晨,她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见了一串装在盒子里的钻石项链,笑容才重新回到她的脸上。 这之后,陈安槿在迟甯千身边过得如鱼得水,除了工作,连日常也几乎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直到几年后—— “到时候我会有一个月不能在你身边,公司你可以不用去了,但是在家里,你能照顾好自己吗?”迟甯千说的是大概十个月之后。 夏末,她准备怀上自己的第三个孩子,等这个孩子降生,她就完成了作为母亲的全部职责。 陈安槿仍处在巨大的茫然中,没能及时回答她的问话。她是第一次听说迟甯千已经有两个女儿,她不懂迟甯千为什么没有丈夫,也没听懂迟甯千刚才跟她解释的,为什么她一个人就能生孩子。 迟甯千看着她懵懂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很多时候,陈安槿都还天真得像一个孩子。 “算了,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你看看那个——”为了转移她的注意,迟甯千抬手指向诊室里的一个人,就像随手指了一个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让陈安槿看。 她们正坐在私人医院的一间特别休息室里,隔着一扇单面玻璃,可以看见对面诊室正在接受医生检查的客人。 那是迟家挑选的第三位精子提供者。 黑发,黑眸。 “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井然。”迟甯千痛恨地说。 明井然面无表情地听着,迟甯千讲的故事简直冗长得她想打瞌睡,直到听到这里才让她打起了一点精神。 “然后就因为这一面,陈安槿看上了他于是跟他跑了,所以后面你不得不随便找了一个人替补?所以迟家才那么排斥迟衍,不愿意承认她是迟家的继承人?”明井然生气地问道。 “迟衍是否是迟氏继承人的基准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是否是拥有我的血脉的孩子,和其它任何东西都毫不相干。”这一点被人误解像是一种侮辱,迟甯千斩钉截铁地澄清道,但是提及迟衍真正被迟家拒之门外那么多年的原因,她又讳莫如深。 “所以不是迟家,是你逃避不想见到她?”明井然替她说了出来,“她是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孩子,她出现在你眼前时无异于在提醒你,陈安槿离开了你。” 迟甯千垂着头默然不语,明井然第一次在她身上读出了“落败”这种情绪。 明井然现在想想都觉得可怕,一个和失败、受挫这种词水火不相容的人,在陈安槿那里遭受了挫折之后,会做出什么反应? “当时,你知道陈安槿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后,你对她们做了什么?”明井然已经考虑到了最坏的结果。 迟甯千抬起头,看向她的目光中有几分无奈,“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希望小槿她幸福啊。”她伸手扶住明井然的肩膀,恳切地说,“那一次是我失算了,可是井然,你妈妈跟我们不一样,在我知道这一点之后,我就明白了,她不会理解我的感情,我再怎么强求,都是没有结果的。” 第123章 “所以我给了她自由。” “你给了她自由……”明井然的目光颓丧地落了下去,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质疑,又喃喃自语道,“你爱她所以给了她自由,那我呢,凭什么我不能得到自由?” 不知道迟甯千是听到了她的话才没有回答,还是没听到她的话才没有回答,房间内一时陷入了沉默,直到明井然拾回思绪,才继续问道:“接着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让她变成了一个孤儿,又是什么让她变成了母亲的替身被关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海岛? 迟甯千的神色变得晦暗而哀伤,“她们在一起后组成家庭,小槿自然搬离了我的房子。” “也带走了很多我送给她的珠宝。” 明井然猛地抬起头,用锐利的眼神瞪向迟甯千。 迟甯千忙解释道:“我当然不会在意这个,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不值一提。不过,对有些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小槿被强盗盯上了。在一个谁都预料不到的夜晚,那伙人撬开门进了她的家。小槿被他们绑起来,眼睁睁看着她的丈夫被打死后,不得不将保险箱的密码告诉他们,随后那些人将她家里的财物洗劫一空……” 最后的事实令迟甯千痛苦到无法一口气说完:“他们……那些畜生,为了抢走小槿的戒指,砍下了她的无名指……临走前又发现了小槿脖子上的项链,嫌动手解下项链麻烦,于是硬生生将那条项链扯断……小槿就这样被活活勒死了。” 明井然目眦尽裂,冲动地握紧双拳站了起来,愤怒地喊道:“他们不是强盗,是杀人犯!” “是的,他们是杀人犯,”迟甯千跟着紧张地站起来,抱住恼怒到全身发抖的明井然,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别担心,他们早就被抓了起来判了死刑了。” “真的吗?”明井然红着眼哽咽道。 “真的,”迟甯千说,“不过他们抢走的财物,几乎都被他们销赃了,你母亲的那些遗物,我至今都没办法找回来。” 明井然失力地坐回了床边。 迟甯千捧起她沾满泪痕的脸,温柔地替她拭去泪水,“井然,你可以想象,永远地失去你的母亲以后,我比你还要伤心。你说得很对,我将你留在我身边,就是为了看到她的那张脸。” “从她去世的那个年纪开始,她的面容在我心中便不再改变,可是通过你,我仿佛看到她的时间又开始流动了。”迟甯千挑起她的睡衣肩带,“以后,你再多穿一些你喜欢的衣服吧,我确实看到我没见过的’小槿’的样子,会很高兴。” 根据迟甯千所说,陈安槿进入迟氏集团时正值十八岁,明井然又暗自算了算母亲去世的年纪,刚好和她被对外宣称死亡是同一年岁。这个结果完全印证了她的猜想。 迟甯千那几年放任她和迟衍相见,是因为她拥有这个时期的真正的陈安槿的记忆,所以就不需要她这个替身出现在她眼前了吧。 讲完整个故事,时间已经不早了。 “晚安,小槿。”迟甯千关了房间内的灯,先行睡下。 明井然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知她是在叫自己,还是在唤房间里随着回忆出现的某个幽灵的名字,总之,她现在身上有点儿凉。 她爬进被窝,靠在迟甯千身边躺下,伸出手从她的后背环住她的腰。 黑暗中,迟甯千轻轻笑了笑:“怎么,是听完我的故事,开始心疼我了吗?” 明井然没有回答她,就让她这么误会下去也无妨。 她的手就搭在迟甯千的腹部,动动指尖便可以不着痕迹地触碰到迟甯千的肚子。 迟衍曾经就在这里。 明井然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方才听迟甯千的故事的时候,听到这里她就开始走神,她止不住地想,迟衍刚刚出生的时候,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宝宝吧。 可是这么可爱的宝宝竟然一出生就被她的母亲抛弃了。 她是不会原谅这种母亲的。 第74章 “想见你”世界巡回演唱会约林站演出开始的时间是晚间八点,但是临近五点,通向约林体育馆的主要交通干道就被堵得水泄不通了。 “还有多久能到?”迟甯千连换了两个坐姿,不悦地问道。 “大概需要三十分钟。”司机说。 她们的车的位置离体育馆其实只有两三公里了,奈何堵车堵得太厉害。明井然倒是不介意一直卡在车流中,她一想到周围的大部分人都是去听演唱会的粉丝,就有一种为迟衍感到开心的幸福感。 “要不然从这里下车走过去?”明井然提议道。 迟甯千不屑地拒绝了她:“那还是坐车吧,以你的脚程,走到那儿花的时间更长。” 明井然撇撇嘴:“你是担心我跑了吧?” “这个我还真不担心。”迟甯千说。演唱会的地点在约林,在这个她有充足时间调配人力的地方,她已经做好了防止明井然逃跑的万全的计划。 就算明井然真的现在就拉开车门逃跑,不出五米,前后左右四个方向的车内就会有保镖出来将她按住。 缓慢的车流果真过了三十多分钟才到达体育馆入口,就在明井然准备下车时,发现她这边的车门竟然还被锁着。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迟甯千先下车,然后绕过车尾来到她这一侧给她开门。 “从现在起,无论你做什么都要跟在我身边。”迟甯千朝她伸出手,牵着她下了车。 明井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便你,不过我一会儿要去买周边,排队要很久的,你到时候不要抱怨。” 迟甯千没有回应,带着她往体育馆走,依旧是前后被保镖围得严严实实的阵型。 虽然她们都没穿统一的服饰,但四五个身材壮硕高挑、不苟言笑、傲视人群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的女人并排走在一起,难免吸引个别路人的视线频频望向这边。 明井然尴尬地掩面,难为情道:“你能不能让她们分散开,你牵着我我又跑不了。这样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迟甯千略感诧异地说:“你以前也是明星,现在却不习惯其他人的注视了吗?” 明井然闷闷不乐道:“哦,谢谢你提醒我,两年来近乎足不出户的日子都让我快忘了我原来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迟甯千一时哑然,赶紧挥手让保镖们分散到人群中,又道:“不过嘛,我觉得路人不是因为她们才看你的。”她顿了顿,伸手扶住明井然头顶上歪倒的毛茸茸的兔耳帽子,俯下身看着明井然的眼睛笑道:“是因为你今天太可爱了。” 明井然一点儿也不买账地冷着脸,只关心道:“票呢?” 随行的人这才将门票递给了她。 明井然一看票上打印的区域更不高兴了:“这是离舞台最远的地方了吧?”她盯着那个代表看台五层的编号表示难以置信,“你买普通票也就算了,买靠前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你难道认为迟衍在台上时,可能在数万人中认出我吗?” 迟甯千为了哄她拉下的脸又变回了冷若冰霜的模样,但当她看见明井然那双凝视着票面的沮丧的眼睛时,也于心不忍了。 明井然来看演唱会,就是想亲眼见一面迟衍。可迟甯千不想冒险,把明井然放在一个迟衍有可能会看到、或者一旦她做出出格的举动,就会让人注意到她的位置。 “直到演唱会开始前这段时间,我不跟着你了。”迟甯千说,她希望用这一小段时间的自由,换明井然不会对这次出行感到完全失望。 明井然听完后便一言不发地朝卖周边的店铺走去,转眼就淹没在一浪接一浪的人潮里。 迟甯千只看得到周围保镖们的视线似乎还紧跟在她身上,尽管仍然有些担忧,但也只得隐忍不发。 明井然如果真有逃跑的心思的话,那么现在就是她最好的时机。 迟甯千独自先检票进了场,找到座位后,就静坐着等待明井然过来。她并非寄希望于明井然不会背叛她,而是觉得她布下的对策已十分周全,根本不会让明井然有可乘之机。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看着场馆上的空座逐渐被人填满,而身边的那个座位仍空空如也的时候,不免心慌了起来。 明井然和陈安槿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如果说陈安槿像一只适合圈养的兔子,给她一把草她就可以安分地待在笼子里,那么明井然就像是一匹野马,给她套上缰绳、试图驯服她的过程只会让人两败俱伤。 迟甯千现在就是这样,她握紧缰绳的双手已经磨出血泡,明井然也被她勒得伤痕累累,但她仍然不敢松手,一旦放松一点缰绳的后果便是,时刻担忧着明井然何时会将她掀翻在地。 那个女孩总是能给她一点小“惊喜”。 现在又是这样。 “啊,你把手机拿出来是想干嘛?准备和你的监控机器们联系,问问我还在不在她们的视线范围内吗?”明井然的声音蓦地出现在她头顶。 第124章 迟甯千循声望去,明井然正站在她身后的台阶上,面色红润,眼睛里带着笑,像是在外面逛了一圈后心满意足,已经将两人之间的不愉快抛之脑后了。 再看她的手里,一手拎着炸鸡和热狗,一手端着的纸托上还有两杯饮料,明显其中有一份是给她买的。迟甯千赶紧将手机收回口袋,站起来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 “怎么离开场还有一个小时就回来了?”迟甯千明知故问道。 明井然用下巴指向她交接的食物:“喏,给你送这个来,你晚上不是也没吃饭吗?反正我要买的纪念品买完了,要打卡的地方也拍完照了。”她说完便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应援棒,在迟甯千面前显摆地晃了晃,“其他东西在你保镖那儿,晚上回家我再拿给你看。” 正准备落座的迟甯千身形一顿,让明井然反而抢先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明井然见她还站着,冲她招了招手,“你快坐下啊,我也饿死了。” 迟甯千一坐下来,明井然就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向她手里的炸鸡,过了半晌,若有所感地抬起眼,却发现她仍一动不动,只深深地看着她。 “看我干嘛,你不吃吗?这里没别的了,不然你就等到演唱会散场了回家吃宵夜。”明井然说。 迟甯千注意到她又说了一次“回家”,这一次她观察得很仔细,没漏掉明井然说这句话时脸上的任何一个微表情——她表现得极其自然,并不是刻意提到这个词的,仿佛她真的一心想着,看完演唱会就跟她一起乖乖回家。 一瞬间,她的心房上像卸下了某个重担。 “这里的上座率还挺高,没想到她们在国外能撑得起这么大的场子。”迟甯千抿了一口饮料,身体倾向明井然坐着,眼睛扫着满场漫天星辰般亮起的荧光棒,看似是不经意的闲聊,实则是投其所好目的不纯。 而“单纯”的明井然显然没发现这点,骄傲地应和道:“那当然了,你不知道她们有多红。” 说到这里她忽然反应过来:“你不会真不知道吧?” 迟甯千摇头笑了笑:“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听她们的歌。” “你对迟衍……算了,”明井然看她的神色变得复杂,“一会儿你就认真听着吧,我保证你会后悔的。” “后悔?我还以为你会说惊喜。”迟甯千扬起眉。 “嗯,”明井然说,“你会后悔没有早一点听过她们的专辑。” 盛大的演出在八点准时拉开序幕。 迟衍和秦水斯身穿黑白制服,从巨大的空中艺术装置上一跃而下,空降现场,将全场的氛围推向了今晚的首个高潮。 临近演出开始,观众们的热情已经像火焰那么热烈,她们的出场更是宛若往这团火焰上浇下的烈酒,让火舌瞬间蹿向天际。迟甯千在周围海啸般鼎沸的尖叫声中皱了下眉,她看向身边明井然,她的反应也是夸张得要死。 她的目光仿佛钉死在大屏幕中迟衍那张脸上,随着迟衍用食指顶起军帽帽檐,缓缓抬眼对着镜头故作姿态地放了下电,明井然整个人便尖叫着朝后倒去。 “喂。”迟甯千伸手在她后背虚扶了一把,真怕她闪着腰。 这种时刻明井然显然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虽然坐这么远,迟衍真人在她眼中比蚂蚁大不了多少,但看着贯通整个舞台的超大屏幕,不妨把它当做在山顶看一场luxe激光巨幕杜比全景声大电影,同样能令人沉浸得无可自拔。 下一秒,随着强烈鼓点混合电音的前奏响起,全场粉丝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尖叫。迟甯千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禁握成拳,她深深吸了口气,这场演唱会的氛围和迟衍她那组合吵到炸的音乐风格,无论哪一样,都是让她万分头疼的存在。 而这场长达一百五十分钟的折磨现在才刚刚开始,她还真的是有点后悔,不应该亲自跟明井然到现场来的。 这首歌就像一场嘈杂的派对,无处不充斥着酒精、迷迭香、薄荷、辣椒交织的费洛蒙,观众席成了一个巨大的舞池,所有听众都迷醉地跟着音乐起舞,只有矜贵端庄的迟甯千在其中格格不入。 忍耐了一分半钟的迟甯千再也坐不住,起身准备离场。 “等等,”一旁正手舞足蹈的明井然倏地按住了她的大腿,凑近她耳边道,“这只是热场。”说完这句话又重新起劲地挥舞起手中的应援棒。 迟甯千重新坐了回去,不过目光仍锁定在明井然的侧脸上。 一直都这么全神贯注地看着迟衍的明井然,到底是怎样注意到她的?迟甯千的心中稍微有些愉悦地为此走神了两秒。 忽然,场上的音乐也变了调。 伴奏里所有的乐器和音效全都戛然而止,只留下木吉他简单地拨着弦,这一段是迟衍的独唱,在她干净清澈的音色流淌出来的一瞬间,迟甯千转过头望向了舞台。 大屏幕上,是迟衍垂眸浅吟低唱的那张脸。 好久不见,她的女儿。 仿佛在她准备离开派对之际,迟衍穿过人群来到她的面前,带她走上楼梯,离开了那个喧嚣之地。顶楼有清爽的风,安静的夜晚和梦幻的星空,在这里,她愿意为之驻足一整晚。 这段bridge的插入是公认的点睛之笔,明井然自信地微微一笑,悄悄用肩膀撞了撞她,俏皮地挑起眉,问道:“现在不想走了吧?” 迟甯千一留,就这么留了两个小时。 舞台上的演出仍在继续,台下观众们的热情也丝毫不减。 明井然戳了戳迟甯千的肩膀,把手上拿着的应援棒递给她:“帮我拿一下,我要上厕所。”她一边说话一边夹着双腿抖腿,看来是那一大杯饮料快让她憋不住了。 迟甯千回头看了眼舞台,这首歌邀请了另一个偶像团体作为表演嘉宾,十几个女孩站在舞台中央,迟衍和秦水斯反倒站在后面成了伴舞,摄像机的镜头几乎完全扫不到她们俩。她想要不是这个节目含“衍”量太低,明井然估计能憋尿憋到演唱会结束。 “快一点儿,”明井然催促道,“还是你要跟我一起去?” 迟甯千最后确认了一眼,那个随着舞蹈动作银色长发飞舞的人仍站在舞台上,于是道:“你去吧。” 她朝后使了个眼色,坐在后排的一个保镖就站了起来,跟在迫不及待往外跑的明井然身后出去了。 跟明井然一个想法的人还不少,通道外最近的一个女士洗手间排满了人。明井然又往里找了好几个洗手间,凡是门口有一个人排队,她都不会进去。 眼看她们都围着体育馆跑了大半圈,保镖皱了皱眉,按理说她跑这么远的时间,排一个人早该排到了,但是客户想怎么选择就怎么选择,她也不好对这种小事插嘴。 “我就去这个。你也进去吗?”明井然好像终于放弃了找一个完全没人的洗手间。 “我在外面等您。”保镖摇头道。这一层楼的洗手间她们早就事先排查过了,里面的窗户是封死的,再说这里楼层这么高,对于一个没有训练过力量的人来说,根本不可能贴着只有很小支撑点的墙壁逃跑。 保镖看着明井然进了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然后退出门外,站在过道里等她。这里应该是很靠近舞台的地方了,隔着墙壁传出来的场内的音乐声更大了些。 于是,在等待的时间里,她跟着节拍晃着身体,完全没有注意到,被嘈杂音乐声掩盖的、洗手间内的声音。 “迟衍——?!” 明井然的眼睛里涌出大颗的泪水,视线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她一时变得手忙脚乱,既想抱住眼前的人再也不松手,又想先擦干眼泪,看清眼前这个这么不真实的人,是不是她刚刚认错了。 一个月前,在她看到迟衍的组合官博发出的那张约林站预售海报时,冥冥之中她便有所感应,迟衍是来找她了。 在海报里,迟衍的目光落在一个身穿湛蓝色连衣裙的女孩的背影之上,明井然翻来覆去地将那张照片看了许多次,越看她越坚定,那个女孩代表的一定就是她。 当她来到现场之后,她一直都在思考,迟衍会如何来到她的面前。迟甯千这么放心她在体育馆随意走动的原因,除了那些紧紧看住她的保镖,想必还因为她同时派人监视着迟衍。 假如迟衍在落地约林后就察觉了这一点,或是事先就料到了这一点,那么在演唱会开始前和演唱会结束后,她都没有办法接近自己。 那么,在演唱会之中呢。因为在演唱会之中,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她一直站在舞台上,所以反而给了她可乘之机。 明井然看过她之前演唱会粉丝录制的现场视频。每场演唱会时长约一百五十分钟,一共表演二十六首曲目,第八、九首歌是迟衍的单人表演,第十、十一首歌是秦水斯的单人表演,这时候迟衍会有十二分钟左右离开观众,也就是迟甯千的视线。那么这期间迟甯千派去监视她的人一定会提高警惕。 第125章 然而在第十九、二十首歌,林奕樊所在的组合会作为嘉宾登场助演,当舞台上多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十一个女孩,当大屏幕上不再出现迟衍的特写镜头,坐在最远看台的迟甯千大概率是分不出其间哪一个人是迟衍的。 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瞒天过海的时机了。 果然,在十三位女孩开始表演后,明井然一眼就看出来,跳迟衍原本那部分舞蹈的人,已经换了人。 那个戴着银色假发的人,可能是林奕樊,那么真正的迟衍在……明井然立刻装作想去洗手间的样子,骗过迟甯千,跑出了场外。 她心急如焚,可是找到的两个洗手间外都有人在排长队,她觉得迟衍是不会在这里等她的。很快她又注意到,每一个洗手间外的女士标识的颜色都是不一样的。下一刻她就意识到,其他门外排队的那些人里可能有迟衍安排的人,目的就是避免她进到不该进的地方。 最后,她终于看到了她想见到的标识——那件湛蓝色的裙子。明井然进了那间洗手间,拉开了最里间隔间半掩的门扉,真的见到了她想了无数个日夜的人。 迟衍身上套着宽大的外套和牛仔裤,头发全盘起来塞进了一顶毡绒帽里。明井然能辨认的只有那张脸,可是她也不确定因为满脸的泪水瞬间模糊不清的那张脸,到底是不是她的爱人。 明井然猛地从迟衍的怀抱里抽离出来。 不对,迟衍现在还是她的爱人吗? 如果迟衍还喜欢林熙然怎么办?如果迟衍只是来找她清算旧账的怎么办?如果迟衍恨她、讨厌她的算计、欺骗、心机……一点儿也不喜欢她了怎么办? 只是假设一下这些可能,明井然就感觉头晕目眩,几乎难以站稳。她虔诚地仰起头望向迟衍,害怕失去眼前这个人的恐惧碾碎了她的理智和自尊,使她只会磕磕巴巴地乞求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迟衍,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对我感到失望。” “不要……”迟衍发出很小但极尖促的一声,像是等不及她说完就要坚定地拒绝她。 明井然立刻噤了声,抿着嘴,在原本就泪流不止的脸上露出一个更加要哭了的表情,可怜到令人心碎。 迟衍再也不敢继续端详她,虽然她还没看够明井然的脸,但光是注视着,根本就没有能够确认明井然重新回到她身边的实感。 从明井然推开门的那一刻起,巨大的惊喜和感激如同一记重锤砸向她的心脏,灵魂仿佛在她的躯壳里震颤,让她半晌都作不出任何反应,直至此刻她才感觉三魂七魄重新归位。 堆积了无数个日夜的思念、担忧和焦虑,在她心上冲破一个大口,泄洪般倾泻而出,终于使她得到了半分解脱。 迟衍紧紧将明井然揽入怀中,她的双臂还僵硬得像两根木头,不知道如何温柔抚摸,只知道将怀里的人越箍越紧,越箍越紧,仿佛这样就能把明井然填到她心里去,堵住那个豁口。 “你不要跟我道歉,”迟衍那把好听的嗓子此时像个破风箱,嘶哑着说完一句话,就要抽噎着喘息好几下,“是我错了,是我不该不相信你,是我来晚了,是我应该恳求你不要对我失望。” “以前的旧账请你等到回国后再找我清算,现在时间不够,我只能将最重要的一件事告诉你。” “井然,我没有负你。” “什么?”明井然艰难地从迟衍的怀抱中翘起头,但勉强抬起眼皮也只能看到她分外卷翘的睫毛。 迟衍哭着说:“我从来没有把林熙然当成是你,我没有喜欢上她。分手后我只是在你面前逞强而已,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喜欢你。那个时候,在迟弈的私人山庄,我喝醉了,但我其实很清醒,因为我知道在我面前的是你,我才会拉住你的。” 她知道现在说这些,也弥补不了当时失望难过、独自痛苦着的明井然,可是啊可是,这些话她必须得好好地说出来,以防未来的明井然回想起来时,又会伤心一次。 “明井然,我早就认定你了,我只要你,就算是另外一个你出现我也只要你,就算是你死了我也只要你。” 啊。明井然呆呆地依偎在她怀里,不过这些对她来说其实根本不是最重要的,当迟衍伸手拥抱她的那一刹那,当迟衍的泪水落到她脖颈里的那一瞬间,她的一切恐惧便烟消云散了,她便明白了,此刻两人的心情是一样的。 明井然的手臂被迟衍箍得动弹不得,只能转动手腕,锤了锤她的胸口:“迟衍,你松开我一点,我想要你看着我。” 迟衍便既顺从又万分舍不得地放开了一点点。这么一点距离,只够她将额头抵住明井然的额头,两人就这么局促地对视着,拘束又甜蜜。 “迟衍,”明井然轻柔的声音打破了她们享受的短暂宁静,“不要说得那么复杂,只一句话,现在最重要的,你想告诉我的一件事,是什么?” 迟衍迫不及待地张嘴就要抢答,但她克制自己缓了缓,她深深吸了口气,希望自己的声音能恢复得动听一些,她应当用最真诚、最动人、最坚定的语气讲出这句亏欠了许多年的告白—— “我爱你。”迟衍说。 “我也一直爱你。”明井然踮起脚尖,闭上双眼,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很快在迟衍的主导下又失控了。她们没轻没重地撕咬对方,狂乱地抚摸对方的身体,像野□□合一样拥抱。 但这并不是因为她们对彼此燃起了情欲,只是感觉再怎样触碰对方的身体都不够深刻。 到底要怎样深入,才能弥补这么多年的亏欠与空白,才能像黑白琴键一样从此永远嵌入对方的生命? 第75章 迟甯千在听到林奕樊的组合唱到第二首歌时,终于察觉到她感觉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她再也没有听到迟衍的声音了。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听迟衍唱歌,但迟衍的嗓音太过特别,一旦入耳就让人难以忘怀。 “她人在哪儿?”迟甯千离开座位,询问跟着明井然的保镖后,朝手机里报出的位置匆匆走去,“你先不要进去,守在门口。” 随后她联系在演唱会后台监视的人手,在得知迟衍也不知去向后,心中已经猜到,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迟甯千站在明井然进去的洗手间外,只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蓝裙子标志,就明白了她们是如何暗度陈仓。 “迟总,现在里面……应该只有她们两个人。”保镖紧张得脑门冒出豆大的冷汗。 她自知从她这里出了天大的纰漏,也许此刻应该尽可能地装作一个隐形人,不要惹那位动怒为好,可迟甯千身上散发的威压仿佛掐住了她的脖子,逼着她临死前总要留一句话。 但她随后竟然听到了一声淡淡的嗤笑。 保镖诧异之下,这才敢抬起眼看她。 迟甯千面色并不平静、更不轻松,她确实是处于盛怒之中,只是这份怒火并不是对着她的。 她暂时逃过一劫,因为在更严峻的事态面前,她已经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迟甯千下达命令后,带着另一位手下走进了洗手间。 保镖长长松了口气,可是马上又暗暗担心起明井然来。 她知道lan对迟甯千来说是与众不同的,但根据她观察到的,lan也并没在迟甯千那里得到多少优待,她见过许多次lan伤痕累累的样子,寻常她很快就能获得迟甯千的原谅,但这一次她犯的错明显不能和寻常相提并论。 连她都不敢面对迟甯千了,那lan这次能承受得住迟甯千的怒火吗? - 迟甯千一边向洗手间深处走去,一边回想着明井然今天在她面前的所有“表演”。 她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得失落,引她愧疚;得到她放她短暂自由的允诺,引她担忧;又乖巧地回到她身边,一遍遍对她重复想要回家,令她欣喜……实际上这一切只为了逐渐消解她的疑虑,获得她的信任。 迟甯千一想到在自己的心被明井然牵动的那几个瞬间,都落在了明井然充满算计的冷眼里,就有一种想要彻底摧毁她的欲望。 这已经不止是背叛了,虽然手段幼稚又低劣,但也改变不了明井然玩弄她的事实——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挑衅她。 不过就是个替代陈安槿的玩物而已,她已经给了她太多耐心了。既然明井然自己都能造一个“林熙然”出来,那么能取代“明井然”的人,她也不是不能再找一个出来。 随着迟甯千一步步的靠近,洗手间深处传出的浅吟声越发清晰。 “嗯、迟、迟衍……好了,你该回后台了。”是明井然的声音。但跟她在一起人明显更不舍得与她分开,继续同她耳鬓厮磨着。 这下再也没有其他可能,在隔间里的人无疑就是明井然和迟衍,迟甯千仿佛都能透过木门看见那两人正如何苟且。 “砸开。” 第126章 迟甯千冷着脸朝跟在她身后的手下示意,后者立刻上前,双手握住门把手用力下压,哐当一声,结构简单的合金门锁便被卸歪了下来,再使劲一拉,门板便吱吱呀呀地朝外打开了。 来不及看清里面的情形,保镖便识时务地转身退离了门边。木门只缓缓朝迟甯千开到了最大,尚舍不得分离的两人拥吻的身影,就这么赤裸裸地、刻意表演一般,展现在她眼前。 正面对她的是明井然的背影,她仍毫无察觉一般背对着她,沉浸在和迟衍的那个吻里。两人的身形黏得近乎合二为一,从迟甯千的角度,只能看见迟衍的一只手揽着明井然的腰,另一只手紧扣着她的后脑勺。 “够了!不用再演给我看了!”迟甯千歇斯底里地怒吼着,太阳穴边爆出几条细小的青筋。 迟衍有意无意地重重吮了下明井然的嘴唇,使她又嗯嗯啊啊地溢出几声轻嘤,最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双唇,发出清脆的啵的一声,结束了这个绵长热烈的吻。 这所有的响声都没有逃过迟甯千的耳朵,她明白这是对她故意的挑衅,但她仍旧无可避免地被激怒了。她紧握着双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但她此刻正处于沸腾边缘的大脑根本接受不到神经传来的疼痛信号,她脑海中所有的声音都在叫嚣着,她要碾死这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虫豸! 明井然忽然若有所感地后背一凉。她方才完全是情难自禁,全然忘了惹怒迟甯千的后果。 她们现在人在国外,更何况她还是个没有身份的“偷渡客”,迟甯千与当地华人□□有多重勾连,她根本还不知道迟衍来约林前做了什么准备,是否有把握让两人安全离开。 快速思前想后,明井然决定先暂时向迟甯千妥协,稳住当下的局面。可她的头刚有一点儿转动的倾向,就被迟衍按进了她怀里。 迟衍的指尖穿过她的发丝,轻轻摩挲着她紧绷的后颈,像是在说,让她放松,交给她一个人来面对迟甯千就好了。 她俯身向明井然索吻的背重新挺直了,双眼越过明井然的头顶,在看向迟甯千的时候,眼神中的温情旋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沉静的寒意。 盯着她们之间的小动作的迟甯千眸光一沉,她愤恨的目光缓缓上移,在对上迟衍视线时,倏地一凛。 她一直觉得迟衍是几个孩子中最不像她的一个。迟衍从一出生起就喜欢笑,她每每听到迟衍的笑声就感到厌恶。她确实有希望过自己的孩子能拥有不同于她的天赋和特点,但这种天真烂漫的性格绝对不是她想要的。 等到迟衍成年后她就更确定了,这个孩子对她来说一无是处,要不是明井然求她把迟衍带回迟家,她根本都不会再多看她一眼。但当她让迟弈接迟衍回家时,迟衍竟然赌气拒绝了,同时还放弃了她作为迟家继承人的一切继承权。 迟甯千一面配合她演戏的时候,一面就在心中冷笑,迟衍最令她讨厌的那个缺点果然还是没变。迟妍从高中起就开始在意自己非独子会被分走多少权益的事,而迟衍一个成年人,在衡量利弊时竟然还像小孩子一样天真。 但是现在…… 在她与迟衍对视的这一刻,迟衍的成熟仿佛在她眼前具象化了。 她竟然在迟衍眼中看到了和她如出一辙的眼神。 她是最明白自己的小女儿有多么心软的,在她从前观望明井然是如何摆布迟衍的感情时,偶尔她甚至觉得迟衍对明井然善良到了有些懦弱的地步。 因此此刻她更难以相信,迟衍真的能做到恨一个人吗,还是说,那么冰冷的敌意,是她看见的镜子里的自己? 迟甯千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她也希望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而是真的“迟甯千”和“陈安槿”抱在一起。 迟衍见到她的反应略微有些不解,但在她听到耳机里传来舞台监督的催促声时,也没空细究这些了。她按下了耳机上的通信频道切换键,同时对迟甯千说道:“等今晚演唱会结束,我就会带她离开约林。” 迟甯千不屑道:“你觉得我会坐以待毙地等到那个时候吗?”说着她朝带来的保镖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将明井然带走。 迟衍上前一步将明井然挡在身后,张开双臂顶住了两边的门框,视线掠过保镖,淡定自若地望向迟甯千,道:“在我的工作结束之前,我已经拜托好了其它人帮我照看她。” 她话音未落,迟弈和迟妍便从洗手间门外走了进来。 迟甯千愤然扭头看向她们,她明明记得自己有吩咐过门外的保镖不要放任何人进来的。这边保镖的闷哼声又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迟衍一肘将保镖放倒,另一只手牵着明井然,迅速从她们面前绕开,将她交到了迟弈手中。 “你要是想带她回去也可以,不过姐姐也会一直陪着她,刚好今晚我也想去您家里坐坐。”迟衍挑衅地对迟甯千说完这些,又争分夺秒地回头给了明井然一个离别吻,“等我,等演唱会一结束,我马上就来找你。” 明井然放心地点了点头,她便快步跑了出去。 “就这样?她这不是又把你丢下了?”迟甯千对明井然嘲讽道。 明井然不以为意地轻哼了声,扭过头不去看她。 迟甯千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被迟弈的喊声打断。 “妈——!!”始终被无视的迟弈终于忍不住了。直到她亲眼目睹这一切之前,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竟然是这种人。 “你现在还想干什么?你真的还想把明井然带回家去吗?”迟弈觉得自己问出这种话真是荒唐,她一时都有些茫然自己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是在为了什么,在帮她妹妹和她妈抢女人吗? 她家的伦理纲常都乱了套了,那她之前为什么不能和迟妍在一起?反正现在谁做出再恶心的事,都有迟甯千给她们兜底。 “好了,迟弈,你怎么能那样和妈妈说话呢。”一直默不作声的迟妍此时站了出来,她轻轻拍了拍迟弈的手背以作安抚,眼角的余光扫到狐狸一样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明井然,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妈妈,”她看向迟甯千,平静理智的声音使她听起来成了这群人中的主心骨,但在面对迟甯千时,她仍保持着一种谦逊的姿态,“下面有我们为您留好的贵宾包厢,您是想在这里看完演唱会,或是出去找个别的地方坐坐?” 迟甯千微眯起眼,防备地回道:“我的乖女儿,你们最贴心的做法,应该是现在就把明井然交给我,然后离开这里。” “这个我做不到,”迟妍为难地说,“不过请您不要误会,我这么做并不是偏向迟衍,只是为了确保你们能相安无事地进行今晚的谈话。毕竟您最近做的事也许违背了几项法律条例,而迟衍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假如等她工作结束后没见到明井然,我想她可能会做出一些对您很不利的事来。” “你们觉得这样就可以威胁到我?”迟甯千面上毫无忌惮之色。 “不,我——”迟妍还想进一步解释,却被插进来的陌生声音打断。 “小姐们,你们到底还要在里面待多久?”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女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进门时还微低了下头。 迟甯千从她这仅走了几步路的仪态和气质猜测,这人是军人出身,虽然没见过她的身手,但就她这万里挑一的体格,也完全是她今天带来的那几个保镖比不过的。难怪方才迟妍和迟弈两人就这么轻易地进来了。 女人进来后的视线一下就锁定在了明井然身上,坚定地站在了她身侧,询问迟妍道:“她就是老板要带走的人吗?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你别急,我们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离开的,除非——”迟妍充满期待地看向迟甯千。 “迟妍,你还是在帮迟衍。”迟甯千目光如炬地怒视着迟妍。她始终没有觉得迟衍或是迟衍请来的这个佣兵对她有一丝威胁,但是失去对自己两个孩子的统治力反而令她感到出现了危机。 迟妍急忙解释道:“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还有,是迟衍逼我们这么做的。这个人,她不是来保护明井然的,她是来盯着我和迟弈的。” 迟甯千的目光来回在她们几人之间流转,毋庸置疑迟妍“被迫”站在迟衍那边是半推半就的,但她们的出现确实发挥了作用。 她没想到迟衍会用威逼的方式将迟妍和迟弈牵扯进来,再用她们来掣肘自己。她在迟衍面前可以不顾形象不计手段,但是在迟妍迟弈面前就无法完全舍弃体面了。 “走吧,”迟甯千暂时退让了一步,“去你们的地方坐坐。” - 几人去的地方是迟衍入住的度假酒店,她订的房型是一套观海别墅,巡演期间,秦水斯、迟弈和迟妍也都住在这里。 明井然一进门就问出了迟衍睡在哪间房,然后不用跟任何人打声招呼,就俨然主人一样直奔房间,并关上了门,一点儿也不管姓迟的一家三口在楼下面面相觑有多尴尬。 第127章 迟甯千要向她两个女儿交代的事情有很多,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来找她麻烦了。 明井然进了房间,首先却愣了一下。 房间里被布置成了迎接她的样子。进门的玄关处就摆了一大束玫瑰,沙发上摆着几只蒂芙尼蓝的大礼盒,茶几上准备了点着蜡烛的蛋糕,吧台上放着食物,明井然把餐盘盖揭开,里面的炭烤牛排和玉米浓汤还冒着热气。 她猜给酒店“通风报信”的人是那个保镖,但这么安排的人一定是迟衍,因为旁边的信纸上留下的是迟衍的手写字,上面说她一定在结束演出后的四十分钟内赶回来。 明井然填饱肚子后才去沙发上拆迟衍给她准备的礼物。第一只盒子里装的是……一套内衣? 啊等一下,这该不会是品牌方寄给迟衍的礼物吧?明井然猛地盖上盒子,愣了半晌又觉得就算是她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她重新拆开礼盒,将内衣提在手上仔细看了看,随后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这套内衣的尺码不是迟衍的,而是她的。 两个人才刚刚见面,迟衍就送她这个做什么? 明井然羞臊地把内衣扔回盒子,偏过头,忽又茅塞顿开。 两件内衣的标签全都已经摘掉了,她凑近了闻了闻,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橙花香型洗涤剂的味道。 明井然迫不及待地将剩下的礼盒全部拆开,里面的东西,从睡衣浴袍,毛衣外套,再到袜子长靴,几乎凑齐了她身上穿的一整套服饰。 这些衣服是迟衍希望她换上的,她自己的衣服,这样她就不用再穿着迟甯千给她买的衣服了。 明井然去浴室洗完澡,换上新衣服,再照镜子的时候,就有种这个自己已经和迟甯千切割干净了的感觉。 当然,到目前为止,这个只能算是她的空想。 她走出浴室,看见不请自来坐在沙发上的迟甯千,心想,也许是时候让这个愿望变成现实了。 迟甯千打量了她两秒,冷笑道:“这样就成迟衍的人了?” 明井然大方地转了个圈,将全身上下展示给她看:“和衣服无关。穿什么衣服都不影响我心里在想她呀,但是穿她买的衣服,我的心情确实会变得更好。” 迟甯千意外地没有再讥讽她,反倒沉默地低下了头。 趁这时,明井然开了桌上的一瓶香槟,倒了两杯,一杯给自己,另一杯递给了迟甯千。 “你们还没有赢。”迟甯千提醒她,但手上仍然接过了酒杯。 “对,暂时还没有,”明井然从容地笑了笑,“不知道迟总准备回国后怎么报复我们?还请高抬贵手啊。” “还需要回国后?”迟甯千也笑了,“不如多想想你们要怎样安全地离开约林。” 明井然身体朝后仰撤了半米,单手肘着身后的沙发扶手,敬而远之地睨着迟甯千,装出一副感到害怕的样子。可嘴角仍然上扬着的弧度,和她身下实则纹丝不动的位置,表示她听出了这只是个玩笑。 “我能想到的最没有后顾之忧的方法就是现在杀了你。”她说这句话时认真的表情,反倒让迟甯千看不出来她是在开玩笑。 “那你要怎么杀了我?”迟甯千问。 明井然朝四周找了一圈,很可惜现在房间内应该只有一把没开刃的餐刀。她摊开手,无奈道:“如果我有刀的话……” 话未说完,迟甯千忽然从腰间摸出来某个东西,扔到了两人间的沙发上,道:“虽然不是刀,但它应该比刀更方便。来,让我看看,如果你有’刀’的话,你会怎么做?” 明井然紧盯着那个东西的瞳仁忍不住微微颤抖,嘴角游刃有余的笑容再也挂不住。此刻她才清楚地意识到,迟甯千宁可杀了她和迟衍,也不愿意放她们离开,没开玩笑。 迟甯千的目光瞬间冷了下去,注意到她眼神的变化,明井然迅速朝沙发中间伸出了手,但几乎是同一时刻,迟甯千的手也重新伸向了她扔出去的那个东西…… …… 晚上十点四十三分,迟衍结束了她的整场演出,连演出服都来不及换,便心急如焚地朝酒店赶去。 她掐着表,按照给明井然的承诺,在四十分钟内抵达了别墅的大门。 别墅一楼的大厅里,只坐着迟妍和焦急地来回踱步的迟弈。迟衍看也不看她们一眼,目标明确地就准备冲上楼。 “欸,你给我等等!”迟弈喊道。 迟衍一步连跨三级台阶,头也不回地啐道:“我看起来很闲吗?找你姐玩去。” 迟弈用最快的速度冲过来,拉住她的衣角,正色道:“我跟你说正事!你是不是报警了?” 方才迟甯千接到市长打来的电话,她得知有人报警称她绑架了一名中国籍成年女性,有视频为证,执法官向上申请了搜查令,明天就能登上她的私人岛屿搜查。市长作为她的朋友表示,假如她不能妥善地解释清楚这个“误会”,到时候她也会很难办。 迟弈只知道她们这次来是要将明井然带回国的,甚至她根本就不关心这件事能不能成功,她亲自跟过来,就是担心迟衍做事不顾后果,和母亲闹得太难看。 “好了,妈妈说她会放明井然离开,今晚我就带她走,你赶紧去警局把你的主张撤回了。” 迟衍心里安心地松了口气,但表面仍表现出一点儿也不怕迟甯千的威胁:“我撤回也没用,等明天警察上门没找到人,她自然有借口应付。” 迟弈气得挠她:“你就真不怕咱妈出事啊。” 迟衍没同她插科打诨,将这句话笑着掩饰过去,反而神色认真地回道:“姐姐,你觉得到了今时今日,我对妈妈的感情,还能像你对她一样吗?” 迟弈一时哑然,她和母亲还有明井然三个人的关系,她没办法感同身受,也就办法替迟衍说出宽容和原谅这种话来。 她拍了拍迟衍的肩,摇头道:“你等不及就快上去吧,妈妈正在你房间和明井然道别。” 话音刚落,两人便听到楼上房间传来一道响亮的枪声。 “这、这是什么声音?”连迟妍都惊惧得砸了手中的茶杯,待她循声望去时,迟衍已经一个箭步冲向了二楼。 第76章 “怎么回事?”迟妍是最后一个赶到房间的。 迟弈堵在她身前的走道上,一步也不敢向前。她也只比迟妍早来一步,看到的场景就已经是迟衍持枪对着迟甯千了。 迟甯千高举双手站在她对面,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平静,甚至有点心如死灰的意味。 而明井然则坐在沙发上啜泣,一头秀发凌乱地挡住了她大半面容,她身上的外套有一半被拉下肩膀,露出的真丝衬衫的飘带领结也被扯得七零八落,她背后的镜面装饰墙碎落一地,但是在现场并没有任何血迹,看来刚刚枪响的那发子弹并没有打中人。 迟妍从看到的情形推测,大抵是迟甯千对明井然做了些什么,明井然想反抗,意外拔出了迟甯千的枪并扣动了扳机,第一个赶来迟衍看到这一切,自然是怒火攻心,立刻就拿起枪调转枪头对准了迟甯千。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劝阻迟衍放下枪,以免擦枪走火,就真的收不了场了。 “迟衍,你先把枪放下。”迟妍代替吓到一动也不敢动的迟弈发了话。 “不行!”明井然尖叫道。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迟弈吓到魂不附体。只见明井然捡起一片散落在沙发上的镜子碎片,将锋利的裂口抵到了自己的喉咙之上。 肉眼可见迟衍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她微张着嘴,胸膛剧烈起伏,但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用泛红的双目紧紧盯着明井然,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而另一边,她对手上的注意力就下降了许多。 她握着枪的手因心脏的快速收缩而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控住不住食指扣动扳机。 迟弈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先关注哪边。迟衍这边似乎已经在失控的边缘,可是明井然那边又好像更加重要,因为一旦明井然出事,迟衍一定就会立刻崩溃失控。 就在她难以抉择之时,好在还有迟妍,率先替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井然,你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可以报警。我知道妈妈对你做了很过分事,对不起,我们不会再偏袒她了。你现在放下手里的玻璃好吗?迟衍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的人吗,你这样做会毁了她一辈子的。” 迟妍的话听起来温和有理,但是丝毫没有安抚到明井然的情绪,她像是已经钻入了思维的牛角尖,连迟衍也不在乎了。 “迟衍,”明井然对着她凄楚地哭诉道,“她强迫我了。” 房间里霎时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仿佛在明井然说完那句话的一瞬间,所有人都一齐屏住了呼吸,甚至连心跳都静止了。 迟弈不知道那一瞬间迟衍在想什么,反正她的脑海里像突然爆发了一场暴风雪,明井然的话让她不得不直面这个她一直回避思考的现实,她原本实在没办法把母亲和性联系在一起,可一旦将这两者联系起来,迟甯千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立刻就跌落了千倍万倍。 第128章 嗵的巨大一声异响,把所有人的注意又拉了回来。迟衍用没有握枪的那只手挥拳狠狠砸向迟甯千的面中,将她打倒在地后骑到了她身上,一手揪着她的衣领,一手用枪抵住了她的胸膛。 “迟衍,不要!”迟弈和迟妍异口同声地阻止道。 整个场面之中,最冷静的人竟然是迟甯千,她面不改色地盯着暴怒的迟衍,不疾不徐地辩驳道:“我没有……我是有强迫她,可是我没有做你们想象的那种事。我对待她,一直都是很珍重的。” 明井然楚楚可怜地摇着头,委屈地小声哽咽道:“才不是她说的那样。” 迟弈急得面红耳赤地冲明井然吼道:“你给我住嘴!”迟甯千只说了一句话,就在她心中的形象重新洗白了,又或者说,其实无论母亲犯了什么错,在她心中的地位永远都是屹立不倒的。 此时她最痛恨的人只有这个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明井然。明井然在她眼中就是毒蛇,是魔鬼,是离间她妹妹和她母亲、使她们反目成仇的祸根,她假装把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就可以逼得迟衍为了她杀人。 “好了,你们也不必为这个争吵,就当我什么恶劣的事都已经做过了好了,”迟甯千的语气漠然得像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即便是狼狈地躺在地上,她也努力扬高了下巴,睥睨着压在她身上的迟衍,问道,“那么迟衍,你是想弑母吗?” “妈,都这种时候了,您还在胡言乱语什么?”迟弈再也看不下去她们如此儿戏,难道迟甯千是老糊涂了,看不出来迟衍被明井然折磨得已经疯掉了,冲动之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吗? 她不顾迟妍的阻拦就要冲上去拉开迟衍,这时候,迟衍却突然朝天花板开了一枪。 近距离的枪声吓得迟妍捂住眼睛惊叫起来,迟弈立刻返回去挡在她身前,抱着她发抖的身体安抚道:“没事的姐姐,她没有、没有打中妈妈。” 迟弈自己也被吓得惊魂未定,不敢再贸然上前刺激迟衍。她回过头,看见迟衍沉着脸面无表情,就那样冰冷无情地重新用枪指向迟甯千,一时忍不住,眼泪便流了下来。 明明妈妈说好了会放明井然离开,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迟衍,你现在非常恨我对吧?”迟甯千说,“如果不是我阻碍你们,你们就不会因误会痛苦地分开,可是没有我,你们又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她忽然抓住迟衍对准她眉心的枪口,拖着她的手向下,直到顶住她的下腹,“你要开枪就朝这里开枪好了,一切从这里开始,也应该在这里结束。” 说完,迟甯千波澜不惊的眼睛里便多了一丝真实的憎恶和悔恨。与她对视的迟衍瞳孔猛地放大,其中闪过一瞬间的迟疑,她也许是终于想到了,眼前这个被她拿枪指着的仇人同样是给了她血肉的母亲。 她抬起头,神情空洞又愕然地望向明井然,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大梦初醒。 结束了。看见她这个样子的迟弈还以为这个噩梦终于要结束了。她走上前,想去将妹妹和母亲都扶起来,然后和她们一起抱头大哭,但是—— 迟衍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枪口离开了迟甯千的身体,迟弈以为那是她要放下枪的信号,但没想到,第三枚子弹就在这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时机射了出来。 随着一声枪响,鲜血四溅。 “妈妈——!!!”迟弈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推开迟衍,笔直地跪了下去,用力按住迟甯千溢血的伤口,痛苦地哭嚎着,“怎么办?姐姐,我该怎么办?” 迟衍看着失血昏迷的迟甯千无动于衷,像丢了魂似的喃喃道:“没关系,我去坐牢也没关系。” “不可能!我是不会让你去坐牢的!”迟弈泪流满面,愤恨地瞪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明井然往沙发角落里缩了缩,手里的镜子碎片早就扔掉了,她像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呆了,抱着膝盖害怕地发着抖。 迟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拨打了急救电话,接着也双腿一软,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令人绝望的寂静,直到医护人员和酒店的人赶到,将迟甯千送去了医院。 迟弈陪迟甯千上了救护车,就在她们离开后,迟衍也终于精力不支地晕倒了。 “她没事吧?” 迟妍关心地想要看看她,伸过去的手却被明井然抬臂挡开。 明井然就侧身跪坐在迟甯千留下的那片血迹里,迟衍半躺在她的大腿上,头枕着她的另一只臂弯,双目淡然地阖着,仿佛只是在她怀里安稳地睡着了。 “她没事,大概是开完演唱会本就消耗了许多体力,今天又发生了太多事,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就昏过去了吧。”明井然说。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迟妍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抚平了蹲下时产生褶皱的直筒裙,然后对着明井然微笑道,“请你好好照顾她,我也得去医院了,迟弈那边我会帮忙盯着,不会让她给你们添麻烦的。” 明井然因着这句话抬起头,多看了一眼这个刚刚还借口吓到腿软不能去医院的女人,她此时的脸色除了过分苍白一点,早就没了任何异常,想来方才的惊惧和悲伤多是半真半假。 也是,要是迟甯千出了事,应该就能从公司正式退位、让位给她了,她没道理会一直伤心下去,还有…… “还有,我要跟你道个谢,我跟程尹知的事不论过程,就其结果来说,我得感谢你。最后……”迟妍顿了顿,认真地低了低头,道,“我害迟衍失忆的那场车祸……抱歉了。” 明井然静静地听她说完,故作不解地扬起眉:“你这是——?” 迟妍说:“这件事之后,我们之间的所有恩怨就算一笔勾销了吧?” 明井然耸了耸肩:“我本来也没记你的仇。” “那就好。再见。”迟妍转过身,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两个人一起待的地方。 在她走出门外后,最后一次,朝房间内看了一眼,明井然正抱起迟衍,将她放到床上,她的动作轻柔似水,望向迟衍的神情更是温柔得不像话。 简直和她方才看到的人判若两人。 就在迟衍开枪之前,迟妍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和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迟衍和迟甯千身上的迟弈不同,她站在更远处,也就注意到了迟衍和明井然之间传递的眼神。 那个时候,听了迟甯千的话后,迟衍迟疑了一瞬间,她如梦初醒地看向明井然,似乎是在求饶——可以不要做了吗? 明井然回应她的目光是冷漠的,那种冷漠中包含着“你的行为让我很失望”和“继续做下去,证明给我看”的寓意,在这种“期待”?或者说控制下,迟衍扣下了扳机,接着,她便如愿得到了明井然的赞许。 「好乖」 「好棒」 迟妍仿佛看到了明井然摸着迟衍的头满意微笑的景象。 她毛骨悚然地打了个寒颤,明井然和迟衍两人已经浑然一个整体,比利益更高级的关系将她们捆绑在一起,那是绝对的爱、忠诚,和顺从。 也许迟弈以为是明井然以死相逼迟衍才铸成大错,但其实明井然手里拿着的那把“刀”是演给她们看的,即便她手中空无一物,迟衍也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对于这样的两个人来说,世界上除她们对方以外的事物都是“外人”,所以迟妍才会在只有她们两人的房间待不下去。 她能强烈地感觉到,自己被“排外”了。 - 明井然半蹲在床边,安静地凝视着迟衍的睡颜。在迟衍平稳的呼吸声里,她却逐渐变得心痒难耐。 明井然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十足贪心的人,在今晚之前,她最大的愿望还是希望能见迟衍一面,可是现在,光是看着哪里能够满足。 她情难自禁地想要更多的触碰,想要亲吻她、拥抱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呼吸她的香气,感受她的体温,聆听她的声音…… 明井然拍了拍自己的升温的脸颊,使劲儿晃了晃头,试图将自己脑袋里那些胆大妄为的坏想法全部摇出去。 现在还不能任性,她得让迟衍好好休息。担心自己再这么看下去会克制不住,于是她披了张毛毯,拿着迟衍的手机去了露台。 长夜漫漫,但在确认医院里迟甯千的消息前,她还不能睡。 她出来时露台上烤火的篝火就快燃尽了,明井然从炉火桌下抽了几根木柴扔了进去,没成想霎时间最后一点火苗完全熄灭了。 她拿点火工具鼓捣了半天,但是这些湿柴根本就点不着。一阵夹杂着雪花的冷风吹过,明井然打了个哆嗦,彻底放弃了在外面过夜的打算。 就在她抱着毛毯准备重新转移阵地时,连接卧室和露台的玻璃门被人大力拉开,迟衍铁青着脸站在门边,背对着室内昏暗的灯光,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明井然紧张地等待着迟衍发话,她现在不清楚迟衍的想法,也许她睡了一觉醒来会发觉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又后悔了。 第129章 迟衍在她眼前返回了屋内,不多时带着一件羽绒大衣和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重新出来了。 明井然愣了一下,直到迟衍走近,先将红茶塞进她手里,又把大衣披到身上,接着坐到了她身边。 红茶是用茶包泡的,不过别有用心的是泡在啤酒杯里,明井然双手捂着杯子,身上瞬间就暖和了起来。她噙着笑,看迟衍从炉火桌下找出固体酒精和干树枝,驾轻就熟地分层搭好再点火,全程眉头紧锁不发一言,但她早就明白了迟衍没有在生她的气。 迟衍确实没有生气,她只是在梦中察觉身边明井然的气味消失了,起来找人却发现她正坐在外面吹冷风,所以才怨气很大地起床给她生火。 很快木柴就都燃起来了,火焰烧得又旺又高,从屋檐外飘进来的雪花在靠近她们之前,就都在火焰的热气中融化了。火光之外是青灰色的夜幕和与之相接的大海,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无限延伸,便是那座关了明井然两年的小岛。 可是今晚,明井然不在那座冰冷的小岛上,而是同她坐在篝火前,坐她身边,头靠着她的肩。 迟衍感到一种莫大的慰藉,整个人仿佛泡在温泉里,暖融融且飘飘然。 “以后我睡觉的时候你都要在我身边。”迟衍要求道,她没有说出自己现在没有她的安抚巾就会失眠的事,但是担心这个要求的力度不够,于是又威胁道,“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就不睡觉了。” 明井然咯咯笑了两声,由于她枕着她的肩,迟衍感觉自己整个胸腔都被她的笑声震得痒痒的。 “所以你才不睡觉跑过来了呀?”明井然调侃道。 迟衍没作声,她要说这是真的一定会被笑得更厉害。 明井然的笑声渐渐停了,她顿了半晌后,正色道:“迟衍,你不问我为什么会那样逼你吗?” 迟衍吐了吐舌头,反倒不正经起来:“因为你小心眼记仇。” “是的,我很记得你小时候不要我、选了你妈妈,今天我终于赢回来了。”明井然真顺着她的话说她又觉得愧疚了。 迟衍吻了吻她的额头,说:“不是的,她伤害了你,就应该付出代价。但是今天是我没控制住我自己的情绪,我的方式用错了,是我的不对。” “我说的是认真的。”明井然说。 “我也是认真的。”迟衍说。 噼里啪啦的火星迸溅声填补了两人话后的沉默。 良久,明井然叹了口气,她离开迟衍的肩膀,直起身面向她,深深地望向她的眼睛,前所未有地严肃道:“今天是我利用你了,是我的错。而且,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迟衍再无言以对,即便她甘愿替明井然隐瞒,为她接着演戏,可她无法否认,她当时确实什么都看见了。 当时,当她听到枪声第一个赶到二楼房间时,她一推开门看到的景象便是,明井然跨坐在迟甯千的身上,暧昧地抱着她,而迟甯千虽然拿着枪,但是满脸崩溃的神情,显然不会再伤害她了。 “迟衍,她杀了我妈妈,所以当时,我是真的想要你杀了她。”明井然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听起来不像是说谎。 迟衍握过枪的右手开始微微颤抖…… 第77章 当明井然和迟甯千的手同时伸向沙发中间的那把手枪的时候,迟甯千率先抓住了枪柄。 「要完蛋了」,迟甯千也许是希望在明井然脸上看到这种绝望的神情,所以才并没有立刻开枪,而是留给了她几秒后悔、崩溃、求饶的时间。 但是和她所想的不一样,明井然没有拿到枪后,一刻也没有停顿,她平静地继续朝她倾过身来,伸出的手环住了她的脖子,脸颊贴在她的耳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楚楚动人地唤了她声…… “姐姐。” 迟甯千僵住了。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明井然,陈安槿和她相熟之后,总是喊她姐姐。 而明井然此刻的神情,又装得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像陈安槿。 她明明会的,她明明知道该怎么做一个替身,可她从来都不做好。 迟甯千没时间诘难明井然,她只是害怕浪费每一分每一秒地,万分珍惜地端详着现在在她眼前的明井然。 “你以后真的都不想再见到我了吗?”明井然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问她。 迟甯千这下彻底犹豫了。 她难以抉择要不要放下枪,但她依旧清楚明井然的本性,于是用握着枪的手,抱住了明井然。 明井然慢慢挪动身体,跨坐到了她身上,以便她更好地抱住她。迟甯千嗅着两人身体缝隙间的甜腻空气,几乎快要醉倒。 最后她还是倒了,她摊开双臂,头仰倒在沙发的靠背上,陶醉地闭着眼,享受着明井然顺从地依附上她的胸膛。 直到很久之后,到她确认自己已经根深蒂固地记住了当下的这个感觉后。 “够了宝贝,”迟甯千泪流满面,她缓缓睁开眼,抬起颤抖得快要抓不住枪的手,用枪口抵住了明井然的喉咙,“我以后还是会想你的。” 从这个角度射击的话,子弹会畅通无阻地贯穿她的脑干,一击致命,她一点痛苦也不会感受到。这是迟甯千最后决定奖赏给她的温柔。 “嗯。”明井然出乎意料地没有反抗。 但是,她忽然又问道:“姐姐,那你还记得小槿吗?” 迟甯千的瞳孔猛地放大,在她瞪得凸出的眼球上,倒映着明井然那张霎时变了神态的脸。 明井然趴在她的胸口上,挑着眸不坏好意地冲她笑,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吐出恶毒的诅咒。 “一个拥抱的构成,是温度、触感和气味,这些感觉,并不是像文字一样,可以在人的脑海里清晰地被储存下来的吧?”明井然勾着唇轻蔑地笑道,“迟甯千,你就这么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吗,可是你好好想想,你关于陈安槿的最珍贵的记忆,是不是早就已经被我取代了?” 迟甯千咬牙切齿地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开:“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明井然的目光倏地冷了下来,尽管迟甯千指尖上的力道几乎要将她的锁骨捏断,她仍面不改色地回应道,“我是在说,你想到陈安槿的时候,脑海里出现的到底是她的脸,还是我的脸?” 迟甯千明知道她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可仍不由自主地因为她的话开始回忆关于陈安槿的一切。 她试着回想了一个从前和陈安槿说话时的场景,那是陈安槿在央求她为她定制参加晚宴的新礼服,她分明还记得陈安槿说过的每一句话,可它们却是以明井然的声音和语气出现在她的脑海。 不止如此,在她回忆起的画面中,陈安槿时而对她唯唯诺诺,时而对她有恃无恐,可是这些“陈安槿”的脸一转过去,在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孔下,总是藏着或冷淡或厌恶的坏笑。这不会是陈安槿,只有明井然才会这样,从来不给她好脸色,或是在她面前演戏只演一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永远透着心机和一肚子坏水。 她想认真地回想起陈安槿的面容,可是那个人在她心中真的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回忆里的陈安槿,全都成了明井然饰演的陈安槿?! 明井然盯着她瞬息万变的惊恐神色,露出意料之中的从容微笑,如此还不够,还要冷言冷语地讥诮道:“这就是你找妈妈的替身想要的结果吗,你也太见异思迁了吧,等你杀了我,之后又想找多少个替身,你都要爱上她们吗?” 迟甯千恼羞成怒地薅住明井然的头发,扯着她的头朝后仰去,将她的脖子拉出一个引颈就戮的弧度。 她抬起握着枪的手的拇指,拨下枪后的击锤保险,随时都准备好了开枪。 “你不要觉得我会中你话里的圈套,没用的。我倒是想看看,等你的喉咙上开一个窟窿,你还能说得出话来吗?”迟甯千用黑洞洞的枪口顶在她雪白细长的颈上来回摩挲。 她现在决定收回对明井然的仁慈了,她要看着明井然在她手下痛苦地挣扎,像溺水一样喘不过气,想呼救也说不出话来。 血液会堵住她的气管,她会身不由己地用手去抓那个汩汩冒血的伤口,但这样也止不住她喉咙里钻心的痒意,只会让她将自己的伤口挖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变得血肉模糊。 她不会死得那么快,可即便只有几分钟,对她来说也会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就这样,在无尽的恐惧中,缓缓窒息。 迟甯千已经等不及看到这幅景象了。 “呵。” 这时,她身下却传来一声轻笑,也像是叹息。 迟甯千明知这又是明井然耍的小小把戏,可在对上明井然那双漆黑的眼睛,看到她平静无波的目光里的怜悯时,再一次忍不住寻根究底:“你还有什么可笑的?” 明井然坦诚地说:“我只是觉得你好可怜,连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都守不住。” 第130章 迟甯千的心跳已恢复了平静,再也不会轻易被她的言语挑拨,她自信道:“你放心,等你消失后,没了你的干扰,我会把小槿找回来的。反倒是你,多可怜可怜自己吧,你可是因为自己的愚蠢,亲手葬送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明井然眼里的光晃动了一下,像一具了无生机的玩偶突然活了过来。她反问道:“你是指迟衍吗?你可不要搞错了,我并没有葬送她,虽然在今天之前我也和你想得一样。” “说到这个,我还得谢谢你,”她语气真挚地感谢道,“多亏了你,我才明白,替身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假如我死后真的被别的什么人取代了,我一定会死不瞑目的。不过还好,”她弯起眼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迟衍说,她从来没有把任何人当成是我过,以后也不会有人取代我在她心里的位置。” “哦,那很好。”迟甯千有些不耐烦听她炫耀似的絮絮叨叨了,她一点也不关心这些,只想快点开枪看这个女人血流成河的样子。 “不过呢,”明井然还没说完,“我前面的话依旧没有说错。找回小槿?呵,”她嗤笑道,“你当真觉得自己失去的最重要的东西是小槿吗?” 迟甯千眯起凤眸,还在思索她话里的含义,下一秒,她便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直接开枪打死这个女人,她的耳边宛如响起一道晴天霹雳—— “再说,小槿不也是你亲手葬送的吗?” 迟甯千从来都不知道一件事,两年前她大规模换掉岛上的手下,招聘进一批新的本地帮佣的时候,招进来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女佣。 明井然会注意到她是因为,这个人格外的会察言观色,虽然她们语言不通,但是明井然每次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她总能体贴入微地照顾到她。可是这样灵巧的一个人,在迟甯千面前时,又像隐形人一样毫无存在感。 明井然很好奇这个女佣到底有什么动机,于是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她看见她偷偷打开了迟甯千书房的保险柜。 那个保险柜做成了抽屉式,就装在迟甯千的书桌里,从外表看就是普通的机械密码盘保险柜,开锁只需要三组密码。 明井然一直认为,里面装的东西对迟甯千来说应该不算特别重要,不然不会用这么低级的保险柜锁着,所以她还曾无所畏惧地试过四五次密码,但迟甯千这个人的密码不是那么好猜的,她一次也没有成功。 明井然和女佣交易,让她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就不告诉别人她偷东西的事。随后女佣展示给她看了,她从保险柜里拿出来的东西。 一条普通的钻石项链,和一枚更普通的戒指。 仅此而已?明井然难以相信里面只有这两样东西,她让女佣重新打开保险柜确认后,才相信了她的话。 迟甯千有无数高级珠宝和收藏级珠宝,这种上面镶嵌的所有钻石加起来不到两克拉的项链和戒指,对她来说,到底有什么锁起来的必要? 发出疑惑的下一秒,明井然便恍然大悟。正因为是不怎么贵重,但对她有着特殊含义的物品,才会宝贵地存放在她常待的书房,方便她时常拿出来睹物思人。 明井然立刻便要求女佣将这两样东西放了回去。当时她只当这是两件普通的母亲的遗物,直到一年后,当迟甯千亲口告诉她陈安槿遇害的经过,她一瞬间便联想到她曾经见过的这条项链和戒指。 一切都对上了,它们不仅是遗物,还是证物。无论是迟甯千买凶杀人或是亲自动的手,反正她和陈安槿的死脱不了干系。 “原来、你说的都是骗人的。”明井然的脖子被迟甯千掐得喘不上气来,但她依旧咬紧牙关,拼死也要把这番话说出来。 “你说你爱她、可是、依我看,陈安槿在你心中什么都不是吧,你只是觉得自己动心的这份感情很珍贵,所以、你不在乎她的生命,你只在乎你自己的感情有没有得到回应。” “住嘴!”本就愤怒到失去寻常风度的迟甯千这下更加癫狂,“你懂什么,这么多年来我对小槿都始终如一,我怎么可能……” 说着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被人活生生扯下结痂的伤疤一样,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 明井然这才得以喘上一口气,她慌张地直起身,一边咳嗽着顺气,一边抬眼不确定地看着迟甯千失常的反应。 她不知道迟甯千现在还在装什么,明明人就是她杀的,这么多年来沉迷于自己营造的深情人设入戏太深了吗? 可是她越看她越觉得不对劲起来。迟甯千比她更夸张地深呼吸着,像是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双目布满血丝,眉头深深蹙起,表情万分悲痛,一瞬间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岁。 “迟甯千……”明井然噗嗤笑出声来,“你这个样子,不会是在哭吧?” 一个习惯了冷面冷心的人,哭起来的时候原来是这样连眼泪都没有吗? 明井然忽地灵光一闪,她跪在沙发上,膝行着朝迟甯千逼近,口中还咄咄逼人地指责道:“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只有你自己!” 迟甯千的枪抵在她的胸口上试图阻止她靠近,可是手腕已经颤抖得失去了力气,整个人软绵地被明井然推倒在沙发上。 明井然看着她身下退无可退但仍在往沙发靠背里缩的迟甯千,嘴角的笑容更甚。她的心脏砰砰狂跳,迟甯千手中那把已经拉开保险的枪随时都有可能失控,但她仍在不要命般地步步紧逼。 她在赌,这可能是迟甯千这辈子唯一一次彻底崩溃的时刻。 原本她只是想戳破迟甯千对陈安槿那虚伪的爱意,让这个人这辈子都不配再回忆起母亲的脸,可是没想到迟甯千的反应出乎她意料的剧烈,明井然才在一闪念间想到,迟甯千的这种回避状态,其实和两个人很像—— 迟衍和迟妍,她们的心因性失忆和ptsd导致的失忆,也许侧面反应了迟家的人心理上都有很强的自我保护机制。 而迟甯千同样也是,可能一直以来,她的心里都没有接受自己杀害了陈安槿的事实。「陈安槿是因为遭遇了强盗遇害的」这段经过“美化”后的记忆沉睡在她内心深处,她也从来不去想、不去看那些围绕在这段记忆周围,变得扭曲、衔接不上现实的疑点。 可这一切,现在活生生地被明井然的一句话撕开了,她逃避的现实终于得见天日。可是在黑暗中待久了,重新见到太阳时,也会感到难以忍受的刺痛。 这回换明井然紧攥着她的下巴,逼她抬起头来直视自己。 “迟甯千,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样子?”明井然掰着她的头转向身后的镜子,“到头来,你不仅害死了陈安槿,连最重要的自我也失去了吗?” 迟甯千的视线机械地移到她对面的镜中人——她萎靡、苍老、退缩、落败、软弱、情绪化……仿佛一切她最痛恨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她此刻在镜子里看到的这个人。 她痛恨地举起手臂,朝镜子里的人开了一枪,随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四分五裂地消失在她眼前,她躯壳里永远冷傲自我的灵魂仿佛也精疲力竭地缓缓倒下。 明井然看着迟甯千无力地倒在了沙发上,紧接着,迟衍推门而入…… 火炉里的木柴又快燃尽,火焰低低地缩成一小团,迟衍停止了往里添加新的木柴,只紧紧抱着在她身边同样缩成一小团的明井然。 “外面太冷了,还是进屋吧。”迟衍提议道。 见明井然点了点头,她便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向屋里走去。 明井然偷偷抬起眸,观察着迟衍风平浪静的侧脸,从她开始讲述事情的全部经过以来,她始终都是这副不惊不怒不咸不淡的表情。终于,明井然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领,问道:“你一点儿也不生我的气吗,包括对于后来我逼你做的选择?” 迟衍忽然脚步一滞,后知后觉地忧虑起来:“那我最后故意将那枪打偏了,你不会怪我吧?” 明井然一愣,无言地盯了她两秒,见她是认真地在担心这件事,不由得大笑起来。 她伸手抚上迟衍的脸,深情地注视着她道:“本来应该是我自己动手的,但是那样做的话,迟弈和迟妍一定不会放过我,我才刚刚和你重聚,怎么舍得和你分开呢?不过就算是你动的手,迟弈能原谅你的底线也不会超过迟甯千的性命。目前这样,已经足够了。” 明井然没有告诉她的是,在她内心,用全世界加起来都不上一个迟衍,她可以原谅迟衍爱她比她爱迟衍少,但假如迟衍连母亲都无法舍弃,对她也太不公平了。所以她只想看到迟衍用行动证明,迟衍爱她比爱她的母亲一定要多一些。 “嗯,”迟衍点了点头,抬脚继续朝房间走去,“那么现在,我们之间暂时是不是没有其他需要探讨的问题了?” 明井然眯起眼意味深长地打量她良久,勾着她脖子的手轻轻挑起她的耳垂,倏地将其捏住了,把她的耳朵扯到自己唇边,轻声细语道:“没有了。你今晚还有什么打算吗?” 第131章 迟衍的耳根霎时烧得绯红,她抱着明井然的双臂收得更紧了,快步朝房间深处走去。 “那你今晚要听我的安排吗?”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听听吧。” …… 翌日晌午,迟衍突然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躺在她臂弯里的明井然跟着转醒,迷迷糊糊道:“不行了不行了,都说让我歇一会儿再继续了。” 迟衍把胳膊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摸了摸她的头,失笑道:“睡吧睡吧。” 说完她便独自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到浴室去,从散落一地的衣服里捞出震个不停的手机,附在耳边小声地接了。 片刻后,她从浴室出来,就看见明井然已经坐直起身,靠在床头揉眼睛。 “是医院打来的吗?”明井然睡眼惺忪地问。 被子从她胸前滑下去,露出散布在雪白肌肤上星星点点的红痕,迟衍心虚地把眼神挪开,走过去靠在她身边,一边帮她重新盖好被子,一边闷闷地嗯了声:“手术凌晨就做完了。刚刚妈……迟甯千醒来后,警察找她问话了,她说是自己造成的意外。迟弈跟我说的就是这些。” 明井然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从床头滑了下去,头埋进被子里,半晌没有声音。 迟衍也开始放空,她盯着自己大腿内侧的一朵小梅花,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怎么弄出来的,于是从蓬松的雪堆般的被子里挖出肇事者,准备质问她,但是在明井然的脑袋冒出来的一瞬间,她愣住了。 明井然的眼圈红红的。 “迟衍,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明井然从被子里钻出来,一跃抱住了她。 “嗯。”迟衍也回抱住她,哄婴孩儿入睡般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但是,我也不知道迟甯千回国后会怎么对付我们,你和她的关系再也不能像普通母女那样了,你……后悔吗?”明井然问。 迟衍叹了口气:“明井然,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把‘信任’这门课学得有多好,看来回国后你有必要单独把这门功课加强一下了。” “那完蛋了,”明井然松开她,冲她吐了吐舌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学渣。” “没关系,”迟衍轻松一笑,“我很擅长教导人。” 明井然蜻蜓点水般在她弯起的唇上落下一吻,而后定定地望向她银灰色的眼睛,道:“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迟甯千和我一起看演唱会的时候,她认可了你的音乐,迟衍,虽然还是很对不起你,但是总归有一件事能让你不留遗憾了。” 迟衍没想到她把明井然哄好了,结果自己又被她一句话惹得热泪盈眶。 她重新紧紧将明井然拥入怀中。这世上的其它人随便怎样都无所谓啦,她只要一个明井然就够了。 而且,太多了。 起床在房间里吃完早午餐后,明井然欢快地跑到积了脚踝深的雪的露台上撒欢。 她倚着栏杆远眺,放眼望去,黑色的钢铁森林都成了一片白,恰好有种世界刷新迎接她重新开始的奇妙感觉。 她正感怀着,冷不防后脑勺被一颗松软雪球击中了。 “呀!”明井然转过身,佯装生气地瞪着站在远处刚做完坏事的迟衍。 “抱歉啦。”迟衍嘻嘻哈哈地张开双臂,作势要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 明井然一下就消了气,娇嗔地张开手,等着迟衍过来抱她,然后——迟衍笑眯眯地将手腕一翻,露出藏在手心下的另一颗雪球。 她抬手做出投掷的姿势,雪球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精准地击中了对面呈大字型摆开的目标物的脸部正中心。 “很好。”明井然闭了闭眼,抖落长睫上的雪花,接着蹲下身,顺着脚边就开始刨雪。 迟衍还在嘻嘻哈哈。 但接着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明井然每一次捏雪球,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压实了,她手中的雪球也渐渐从一个鸽子蛋大小,压成了一颗铅球大小的……冰球。 哐哐两声,明井然将冰球往铁栏杆上砸了两下,测试了一下其坚硬程度。 “很好,”明井然站起身,有样学样地摆出一个标准的投掷姿势,“你受死吧。” “不是吧?”迟衍惊慌地四处张望,却绝望地发现无处躲藏,“我就是想跟你打个雪仗,不至于动杀心吧???” 明井然唇角上扬,露出两颗狡猾的小尖牙,举着冰球威胁道:“呐,我数到三,你自觉过来抱我,不然我可就扔啦。” 说完不容迟衍辩驳,她就开始倒数:“三——二——” “一!” 迟衍立马闪现到了她眼前。 两人之间只剩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几乎贴着面,干燥松软的雪花不知是从天空飘落,还是从她脚下带起,纷纷扬扬地飘在空中,像围绕着两人旋转飞舞的白色精灵。 明井然松开手,闭上了双眼,微微仰着头,等待着这里应该出现的一个拥吻。 可是,该有的亲吻没有到来,该有的拥抱也没有到来。迟衍的双手搭上她的肩,推着她转了一个身。 明井然睁开眼,看着眼前突然变得广阔的世界,恨恨地捏紧了拳,咬牙切齿地拖长了声儿道:“迟衍——,我真的生气啦。” 这个时候,迟衍却从背后抱住了她。 迟衍把脸在她的肩窝里,眷恋地深吸着她发间的香气,直到明井然的身体在雪地里温软得快要到化掉,才适可而止地偏过头亲吻了一下她的脖子。 “井然。”迟衍略带沙哑的嗓音听得明井然的体温又升高了几度。 “嗯?”明井然小雪人一样一动不敢动。 迟衍笑着亲了亲她变红的耳朵,随后才正式道:“井然,从今天起,你就是自由的了。我知道你很爱我,但请你不要把爱都放在我的身上,我希望你更爱这个世界,以后,就让我来更爱你吧。” “当你开拓你的世界的边界的时候,我一定永远都站在你的身后。” 从此我都向着你,请你向着风。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