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喊我过来睡觉》 第1章 [gl百合] 《白月光喊我过来睡觉作者:颜文字烧【完结】 简介: 【暗恋得很明显的忠犬受&嘴硬心软回避型攻】 演艺圈新晋小花阮温吟人前坐拥千万粉丝,人后却在当舔狗。 七年前她对白月光告白被拒,阮温吟:拒绝我是应该的,证明她有品味。 这一舔就舔了好多年,恋恋不忘,必有回响。 七年后拒绝过她的白月光忽然空降她对门,对她勾了勾手:阮温吟,过来。 她就又屁颠屁颠地贴了过去。 裴定织看上去是个清心寡欲的冰山,说好听点叫高冷自持,说难听点就叫孤寡一生的面相。 她不怕真的会寡一生,因为她清楚,只要她给一个眼神,阮温吟就会回以她热烈而灿烂的真心。 可是小狗的心也是肉长的,被吊久了也会痛。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跟你告白你为什么总要跑啊? 小狗在后头不想追了。 当裴总一掷千金只为博得红颜一笑却失败时,她才慌了。 她的小狗好像哄不回来了。 她不知道,小狗受伤的时候,只想要一个抱抱。 裴定织:对不起,这次没经验,下次抱久一点可不可以? 阮温吟:汪汪! —————————— 1. 其实是双向暗恋,攻很宠受 2. 日常甜文,1v1,he 3. 祝大家看得开心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甜文 日常 忠犬 白月光 主角:阮温吟,裴定织; 配角:胡桐桐,杨欢; 其它:破镜重圆,甜文 一句话简介:舔狗被白月光反追了! 立意:人总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再爬起来就好 第一章 “又黄了?”阮温吟咬着吸管问。 路边的长椅上坐一个女孩,戴着一顶绿色棒球帽,穿着简单的驼色风衣加浅蓝色牛仔裤,脚上踩着帆布鞋,一手拿着咬了两口的汉堡,一手拿着可乐,看上去就像上完早八才吃早饭的闲散大学生。唯一比较异样的是,大阴天的早晨她还戴着副墨镜。 经纪人杨欢捏着手机走来,面色铁青,她刚和品牌方通完电话,一个本来很有苗头的商务又没谈妥。这是本月被拒的第五个商务了。 “黄了。”杨欢把阮温吟手里的可乐夺过来,打开杯盖挑了两口冰块含在嘴里,“你少喝点甜的,我是没让你控制体重,可你也太不注意了些。” 阮温吟身材很好,肉都长到了该长的地方,还怎么吃都不胖。有这羡煞旁人的资本,她才敢一直放肆。 “哦。”知道杨欢心情不好,她顺从地答应下来。 长椅正对着江景,迎面吹来湿润清爽的风,在这种环境下吃饭使她心情愉悦,阮温吟一边大口嚼着汉堡,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 杨欢诧异地望着她:“我的乖乖诶,你知不知道咱们现在颗粒无收了,再这样下去,你早上只能喝白粥了。” “没关系,白粥配上小榨菜也很好吃。”阮温吟说,“而且我还有存款。” 给房贷车贷信用卡打工的杨欢又含了口冰降降压。 阮温吟转为安安静静地用餐,她时不时瞟向杨欢两眼,发现她正皱着眉揉肚子。 “杨姐你肚子疼啊?”阮温吟问。 “不是,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便秘。我没事揉揉肚子促促排。”杨欢说。 阮温吟像听到了什么好消息,双眼放光地转过身去包里掏了半晌,最后掏出一盒药片,献宝似的递给杨欢。 “便秘药?” 阮温吟点点头。 “你也便秘?” 阮温吟摇摇头。 “那你随身带这个干吗?” 阮温吟解释道:“你不是让我努力和同事搞好关系嘛?” “嗯哼,然后呢,和同事搞好关系和便秘药有关系吗?”杨欢一副我倒要看你怎么解释出花的样子。 阮温吟胸有成竹地娓娓道来:“据我分析,很多艺人都有节食、熬夜、焦虑、缺乏锻炼这四大弊病,因此他们便秘的几率很大。假如有一天某人深受便秘苦恼,而我就能及时对他们伸出援手,一旦我帮他们解决了这个这个难以言说的困难,他们对我的好感岂不会呈爆炸性倍增。” 杨欢问:“那你试过了有用吗?” 阮温吟失落地叹了口气:“这实在是个难言之隐,目前还没有人向我求援。” 废话,谁没事儿跟一外人说自己便秘啊,特别还是艺人,传出去不成黑料了吗? 杨欢充满怜爱地看着自家艺人阮温吟,她的评价是:很用功,但是爱做无用功,有点聪明,但是不太多。 “好了,这药就给我吧,你以后别再用了。”杨欢道,“你快点吃,吃完了好工作,把你的心思都用在那上面,要是工作再做不好,我们就真完了。” 阮温吟点点头,三两下把汉堡塞进嘴里。 杨欢一边走向商务车,一边回头不省心地叮嘱:“把嘴擦干净!” 阮温吟今早的行程是时尚杂志《mg》的拍摄工作。 mg是国内二线时尚杂志,这次的独家采访与单人封面拍摄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就和阮温吟的经纪人沟通过了,但迟迟没有敲定。 能上mg单封的明星,从来都不是当下最红流量最大的那个,但一定是当下争议最大,话题度最高的那个。 换句话说,mg很欢迎那些黑红的明星。 娱乐圈里有句调侃,上mg单封是通向顶流的敲门砖。但这之后,是一路红得发紫,还是一路黑到底就看个人的造化了。 电梯里,阮温吟双手合十地念叨:“哎呀,感谢丑闻,把敲门砖都递到我手上啦。” 杨欢浅浅瞪她一眼:“说话注意点,他们内部可不喜欢这个说法。” 阮温吟比了一个“ok”的手势,给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链。 杨欢要和编辑最后确认一遍采访大纲,阮温吟由工作人员领着先到化妆室准备。 推开门,化妆室里却早有人在,还是一个阮温吟不太想见到的熟人。 “不好意思,走错了。”阮温吟赶紧退出来。 “哎呀,这不是小阮吗,好久不见了。”周放假模假样地迎出来。 看似是久别重逢的旧友,实则是不想放过当面嘲讽机会的死对头。 有外人在,阮温吟只好硬着头皮配合他。 “哎呀,是周老师啊,你这妆画得我都没认出来。”阮温吟上前伸出手,“好久不见。” “我这还没开始化妆呢,小阮你是没吃早饭饿花了眼吧。”周放咬咬牙,他最近刚整完容,还在恢复期,满脸浮肿,想那阮温吟是故意提这茬刺激他。 阮温吟毫不在意地放下没人回握的手,说:“我吃了早饭来的呀。周老师我就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可周放没想放过她,装作关心她的口气问:“小阮你别急着走啊,哥知道你最近过得很艰难,新电影上映宣发都不提你名字,明明那件事都过去了,网友们还揪着你不放,害你掉了不少工作机会吧?” 阮温吟还记得他前几天“手滑”点赞了自己的黑料,又引起一群黑粉来她平息的微博下狂欢。她早就有话不吐不快了。 “都怪我最近太黑了,不管干什么都被放到网上议论,一个十八线小演员参加大导演的电影,在里面演个叫不上号的路人,轮不上我做宣传明明是一件正常至极的事嘛,还要被人指指点点笑话一番。不像哥哥你,在个人live里假唱,被观众要求退票都在网上无人关心。” 周放的脸色随着她的话由红转白最后黑成一片,好不精彩。 阮温吟拨了拨刘海,气定神闲地告别:“哥,我真的要走了哈,不耽误你化妆了,毕竟你要画挺久的,以后能遇到再见。” 说罢就转身出去,还带上来了门,让周放瞪她的机会都没留。 身旁的工作人员讪讪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温吟姐,我带错路了。”说着将她领到隔壁化妆间。 “没事儿。”阮温吟摆摆手,“只是不凑巧遇到了认识的人。” “抱歉,是我们这边疏忽了,没想到您和周先生是……认识的关系啊。” 工作人员差点就说成了敌对关系。 在娱乐圈追名逐利是头等大事,艺人间很容易因抢夺资源拉踩竞争产生矛盾,因此杂志社在邀请艺人前会格外注意,谁和谁不能放在同一个版面上,谁和谁不能用同一个服装资源,甚至连关系不好的人不能共用一个化妆间这种小事都有讲究。 只不过她没想到,最近被推上风口浪尖的新晋演艺圈小花,会和一个半过气的偶像歌手有联系。 “啊,我也是偶像组合出身的,和他同期,不过之前太糊了,难免没人知道。”阮温吟自嘲般地解释道。 这让工作人员松了口气,如果碰上爱计较的艺人,这事儿今天可就没完了。 第2章 化妆间里,化妆师早已等候多时。 “刚刚到隔壁打了个招呼,让你久等啦。”阮温吟微微欠身。 “没关系的。”化妆师受宠若惊地回了礼。 她工作中见到的虽然都是些小明星,但有些人架子可不小,等待已经成了她工作中的常态,她还从没见过有人因为迟到给她道歉的,阮温吟是第一个,而且是仅仅晚来了几分钟而已。 化妆师和她沟通完今天要化的妆容后,照常询问:“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吗?” “有的呢。”阮温吟伸手摘下墨镜,淡淡一笑,“还请您在眼妆部位多花些心思。” 化妆师和一旁的工作人员皆是一愣。 展示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张纯粹的素颜。倒不是难看,相反是一张不施粉黛仍能惊艳旁人的脸,只是……很憔悴,极其憔悴,像一朵干枯的玫瑰,带着一种快要破碎的美。 化妆师看了都忍不住心疼:“阮小姐,您是……生病了吗?” 阮温吟眨眨眼:“哎呀,吓到你们了吗,我没事儿,就是长时间失眠黑眼圈重了些,年年体检都好得很呢。” 月初,阮温吟正是因为这张素颜上了黑热搜。 狗仔突然爆出一张阮温吟私人聚会的照片,当时她正坐在远离人群的沙发上抽着烟,碰巧撞上镜头的眼神空洞又阴鸷。 照片一出,各种质疑与谩骂纷至沓来。 【我就说她没电视上演的那么清纯吧,抽烟的动作这么熟练,以前一定是太妹】 【她素颜好可怕,怎么这么瘦,脸色也太差了吧】 【就这还敢吹新一代神颜?】 【黑眼圈这么重,嘿嘿,晚上干吗去了】 而后,一句有心人故意引导的评论更是将骂声推向了高潮。 【是不是嗑了?】 这句排在几千楼的评论瞬间得到万赞和万转,子虚乌有的猜疑就这么被营销号当做“事实”搬上头条博人眼球。 事情愈演愈烈,公司宣布将针对谣言散布者采取法律措施谣言才渐渐平息,但阮温吟出道至今好不容易积攒的路人缘也毁得一塌涂地。 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回工位处理完工作,再进化妆间时,阮温吟的妆面已经快完成了。 最后点上朱红的唇彩,阮温吟的面色立刻变得生动明媚起来,一双桃花眼被化妆师精心勾画得格外妖冶,像个勾魂摄魄的妖精。 工作人员眼前一亮,这种形象的阮温吟她从未见过,竟然还能比她电视上的样子更好看。 正当她准备开口夸赞两句时,有人抢先一步说出了她的心声。 “哇——!温吟姐,你竟然还能美出新高度!”助理胡桐桐甫一进门便发出惊呼。 阮温吟对新妆容也很满意,嘴角高高扬起,道:“这得感谢化妆老师。” “不不不,是阮小姐你生得好看。”化妆师客气道。 阮温吟还想再多听几句好话,胡桐桐却岔开了话题。 “对了,温吟姐,我有个很不得了的事要跟你讲!”胡桐桐的语气像是发现新大陆。 阮温吟撅了噘嘴:“哦?什么事?”什么事能比她美破天的新妆容更了不得? “我刚刚在你家楼下撞到了一个粉丝!”胡桐桐激动得几乎快要扑到阮温吟身上。 “……” “桐桐啊,”阮温吟扶额,“虽然咱们现在人气低迷,但也不至于让你碰到一个粉丝就激动成这样吧?” “不,这不是重点温吟姐,重点是这个粉丝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 “噗嗤。” 化妆师和工作人员都笑了起来,阮温吟瞬觉脸上无光。 化妆师拍着胡桐桐的肩膀,仍笑得停不下来:“粉丝还能有你们家艺人好看吗?” 胡桐桐解释道:“是不一样的好看,是很帅的那种好看!” “呐呐,”胡桐桐抱着阮温吟的胳膊撒娇道,“温吟姐,咱们公司不是准备招新人吗,你去把她勾引过来吧。” 阮温吟推开她的小脑袋,道:“我没兴趣,你自己找杨姐商量去。” “你要相信我的眼光啊,我保证你没见过这种气质的女生!”胡桐桐不依不饶。 “不好意思,我刚好还真就见过。” “那肯定是你见过的没有我这个帅。” “那就更不好意思了,你今天碰见的那个人,不可能有我认识的这个人帅。” “……” 第二章 陪胡桐桐闲聊的同时,化妆师已经帮阮温吟做好了发型。 一头漆黑的长发用木簪盘起,在脑后绾成一个侧倾的堕马髻,除了在正面簪了一小朵珠花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发饰。 “是不是太素了点?”胡桐桐问。 “不,就这样刚刚好,这发型本身就给人一种华贵的感觉,再加上满头珠饰,不就显得头太重了吗,咱们又不是真要拍古风。”阮温吟说。 胡桐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做完妆发,工作人员领着她们上楼换拍摄的衣服。 拉开帘子,胡桐桐实在没崩住。 “这是不是又太花了点?哈哈。” 阮温吟穿的这件裙子,前胸和后背上各开了一朵直径大约一米的牡丹花,她夹在中间就像个铜锣烧。 “唔,这大概是一种……我们这种级别不能理解的艺术……”阮温吟没法反驳。 被裙子挡着脸,阮温吟都看不见路,她只能侧着脑袋从两朵花中间的缝隙里看东西。 胡桐桐忙过去扶住她,工作人员也跟在她身后抱起拖在地上的大裙摆,三个人略显艰难地移向摄影棚。 “亲爱的,你也太美了吧!”远远地就听见摄影师的赞叹声。 呃,他大概是在夸裙子?毕竟连人都没见着呢,阮温吟心想。但面上依旧露出职业的微笑,谦虚道:“那得多谢你们为我准备了这么美的造型。” 摄影师风风火火地跑近了,跟开蚌一样粗鲁地一把扯下挡在阮温吟面前的那一大朵牡丹花:“亲爱的,你说什么?” 二人皆是一惊。 “哦,亲爱的,你也太美了吧!”摄影师翘起兰花指掩在唇边,这回是真心实意的夸赞了。 “……”阮温吟害羞地微微颔首,“谢谢。” 摄影师却一把挑起她的下巴,伸出一根手指摇晃着:“nonono!这个状态不对哦!” “咱们今天要做一朵忧伤的牡丹花!” 阮温吟:“……” 说实话,这么喜感的衣服,阮温吟觉得自己不太能忧伤得起来。 也许是太信任她,摄影师没给她时间去调动情绪。 走到幕布前的定点,阮温吟像木偶一般被拉扯着做出既定的动作,工作人员上前帮她调整好裙摆的角度,最后化妆师上前检查了妆容,用定型喷雾定好每一缕发丝的飘动的弧度。 棚内的灯光暗下来,唯一的光线聚在阮温吟身上。 那件夸张的裙子忽地就发生了变化。 缎面质地的牡丹花在灯光下变得流光溢彩,在阮温吟半张脸上投下泛着粼粼波光的阴影。 摄影师把取景框对准了阮温吟的脸部特写。 此刻镜头下的她宛若在月光下初次幻化成人的花妖,绝美的面庞掩映在花瓣间,面色被染得绯红,既青涩又诱惑。 在场的工作人员都看呆了,可摄影师并不满意。 他放下相机,冲阮温吟摇了摇头:“亲爱的,我说了你得是朵忧伤的牡丹花,可你只做出了忧伤的表情,你的眼睛里并没有忧伤的情绪呢。” 阮温吟不敢做大幅度动作,只能微微点了点头,应道:“好的,我知道了,请给我一点时间。” 所有人都候在场边,等她调整情绪。 拍照找情绪是最难的,它不像拍影视剧,有一个完整的剧本,告诉你情绪该到哪儿了,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 一瞬间就凭空入戏,这对现在的她来说还是有些难度。 几分钟过去,阮温吟还是没找到感觉,不禁有些着急。 她的目光徘徊间,无意中扫到了站在后排的胡桐桐,一时想起了她方才提起的话题。 【她认识的很帅的女生……】 阮温吟都没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摄影师举起相机,激动地大叫:“好!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阮温吟瞬间从出神中惊醒,下意识地准备道歉,摄影师却接着喊道:“哦,这种恍然梦醒后失魂落魄的感觉也好棒!”手上疯狂按快门。 阮温吟:“……” 后面的拍摄和采访都很顺利,晚上不到九点就收工了。 阮温吟拍了拍自己饿得扁扁的肚子,问:“杨姐,你说的,明天开始放假哦,那我们今晚去吃火锅吧。” “咳咳,关于那个放假啊,”杨欢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们明天可以睡到自然醒,然后下午有一场小小的试镜,大概一两个小时就完事,够轻松吧!” 第3章 “你跟一个重度失眠患者说让她睡到自然醒?”阮温吟皱眉。 杨欢假装没听到,继续道:“今晚就去吃个火锅庆祝一下吧,mg的主编和摄影师都对你的表现很满意呢!” 吃饭的时候,胡桐桐又提起在阮温吟家楼下看到的那个女生,杨欢也很感兴趣。 “如果真像你说的外形条件那么好,确实可以考虑考虑。”杨欢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自黑热搜后,这一周谈的几桩商务都黄了,幸而得到mg杂志的邀约,合作还算顺利,她才喘了口气。 “那事成之后我能拿多少奖金?”胡桐桐双眼放光,仿佛将那个女生签下是板上钉钉的事。 阮温吟不由得打断她:“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想那么远?” “我有绝对的信心!”胡桐桐拍着胸脯保证。 “不过,那女孩多大了?”杨欢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胡桐桐努力回忆:“看起来好像和温吟姐差不多大的年纪。” “啊,那年龄有些超了。” “什么超了,我才二十四呢,这还不够年轻吗?”阮温吟撅嘴。 “可是你想想啊,你都已经出道快……”杨欢已经有些醉意,脑子转不太过来,不得不掰着手指数着,“快五年了吧。” “现在那群在舞台上唱歌跳舞的平均年龄都不超过二十岁。” 阮温吟瞬间就有了危机感,要是下一个五年她在娱乐圈里仍旧没扑腾出什么水花,她就要失业了。 虽说起初踏进这行完全是阴差阳错,但现在她除了演戏之外,也没有其他谋生的出路了。 “唉。”阮温吟叹了口气,给自己也倒了杯酒。 胡桐桐看着举杯对饮的两人一头雾水,刚刚不还高高兴兴的吗,怎么突然就丧气起来了? * 胡桐桐开车将阮温吟送到楼下。 “你还好吧,可以自己上去吗?”胡桐桐问。 阮温吟隔着车窗比了个“ok”的手势,转过身的步伐却有些飘。 “怎么可以让我的宝贝艺人一个人上楼呢,要是摔到了漂亮脸蛋怎么办!” 一直在后排睡觉的杨欢忽然坐起来,拉开车门冲下车,然后就……把阮温吟撞倒了。 阮温吟:“……” “桐桐,你先停一下车吧。”阮温吟指着顺势倒在她身上睡着的杨欢说,“今晚就让杨姐在我家休息,你和我一块儿把她扶上去。” 胡桐桐点点头。 阮温吟和胡桐桐一左一右地架着杨欢走到电梯间。 电梯门上方的数字从—1变成1,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月光落了一地。 阮温吟微微怔愣。 啊,不对,不是月光,是她的白月光。 电梯间里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色吸烟装,慵懒地斜倚着墙面,堪比模特的身架与腿长又给予她一股永远飒爽干练的调性,连白色在她身上都不显温柔,更像是冰川的颜色,冷峻而凛然。 “啊!温吟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人!”胡桐桐惊喜地叫道,如果不是扶着杨欢,她能在原地蹦起来。 也许是酒劲上来了,阮温吟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胡桐桐说的话像是从空谷里传来的回音,眼前的那人也像幻影一样飘忽。 这又是她的梦吗? 阮温吟不顾一切地冲向前,紧紧抱住那个身影。 “裴定织,你是真的裴定织吗?” “……”裴定织一手按住电梯开门键,一手揽住她的腰不让她往下坠,开口的嗓音清冷,“你还见过假的裴定织吗?” 胡桐桐嘴张成一个鸭蛋,整个人处在震惊中无暇他顾,失去支撑的杨欢已经完全溜到地上。 裴定织神情冷淡地扫过面前二人,问:“要上去吗?” “要,要上去。”胡桐桐回过神,伸手去拽地上的杨欢,可她一个人根本拽不起一个烂醉如泥的成年女性。 “温吟姐,帮帮忙。” 阮温吟恍恍惚惚地从裴定织怀中抬起头,正要循着声音转身时,被人一把拉开,按在了电梯角落里。 “能站稳吗?”裴定织扶着她的肩问。 阮温吟靠着墙,点点头。 裴定织大步走出电梯,将杨欢打横抱起。 “帮忙按一下电梯,谢谢。” 胡桐桐连忙跟上,按下“12”。 电梯里一片寂静,短短几秒显得格外漫长。 胡桐桐看看一脸懵然的阮温吟,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裴定织,总觉得这氛围不太对劲。 直到裴定织帮忙安顿好杨欢,胡桐桐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出去,阮温吟仍是那副丢了魂儿的表情。 胡桐桐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贴到阮温吟脸上。 “姐,醒醒,你怎么突然醉成这样了,要我怎么放心你们两个?” “哇——!”阮温吟被冰得一个激灵。 她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找寻那人的身影。 “别看了,那个人已经走了。”胡桐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哦。” 阮温吟拧开水瓶,灌了一大口。 一口冷水下去,整个人仿佛也清醒了几分。 “温吟姐,刚刚那人是你认识的……朋友……吗?”胡桐桐不确定地问,“你怎么那么,呃……激动?” 顺着她的话,阮温吟像是塞满浆糊的脑袋才慢慢运转起来,方才电梯里的场景像默片一样在她脑海中自动放映起来。 见鬼!她刚刚都做了些什么啊! 阮温吟惊愕地睁大眼睛,整个人彻底清醒了。 她怎么能去抱一个曾经拒绝过她的人呢,万一让人以为自己对她余情未了怎么办?! * 阮温吟对当年告白的场景还记忆犹新。 待她故作潇洒地坦露完心迹,却见对方眉头深深皱起,眼中惊疑不定,对于向来波澜不惊面不改色的裴定织来说,这个反应可谓是天崩地裂了。 “我对女生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裴定织不留余地的拒绝一瞬间就击溃了阮温吟孤注一掷的满腔奋勇。 七年过去了,阮温吟想起这件事仍旧会头皮发麻。 她曾经在她面前那样献媚讨好,是多么的自以为是啊。 阮温吟用指尖轻点着额头,眼睛逃避着向下看去,不敢相信地问:“作为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来说,我刚刚表现得很……过……吗?” 胡桐桐想了想道:“换做是我见到许久不见的朋友,也会这么激动啦,不过……你朋友太淡定了,就显得你那个飞扑稍微有点点过。” 胡桐桐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其实她想说温吟姐你说话的语气才叫非同寻常,但她看阮温吟已经害羞得脸色绯红,便闭口不再提了。 过了许久,胡桐桐看她似乎还在那儿纠结,便出口宽慰道:“没关系啦,和太久不见的朋友有点生疏很正常,你们以后经常见面,慢慢找回以前的感觉就好啦!” 什么经常见面?阮温吟猛地抬起头。 “哦,你刚刚在发愣还不知道啊,”胡桐桐悠悠道,“你朋友就住你对门,今天刚搬过来的。” 第三章 阮温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虽说平时也是睡不着觉,但今天感到格外烦闷。 发着荧荧夜光的时针刚刚走过数字“2”,阮温吟算了下时差,远在英国的某人应该已经下班到家了。 阮温吟打开手机,给顶着马赛克头像的好友发了条微信。 小美:【排位吗?】 那边即刻回复。 养胃:【好】 阮温吟是个夜猫子,和这个远在重洋之外的网友时间刚好契合,所以三更半夜总会拉着他打游戏。 两人迅速在游戏上线,接下来就是一场沉默的厮杀。 养胃是阮温吟在游戏里偶遇的野王,人狠话不多,经常带阮温吟这个菜狗上分。作为回报,阮温吟送了他很多常用英雄的皮肤。 阮温吟拉了一下游戏视角,看到养胃把对面射辅杀到丝血,然后停在了原地。 她急忙赶过去,收割了两个人头。 接下来,养胃又这样给她让了几个人头。 阮温吟捡人头捡得很开心,但还是忍不住扣了个“?”。 【你为什么给我让这么多人头?】 向来只顾自己游戏体验的野王今晚似乎对她格外照顾。 养胃没有回复。 除了约时间上游戏外,他和阮温吟几乎没有任何交流,虽说有一个专心打游戏不干涉现实隐私的游戏搭子很舒适,但当人需要交流时却不回消息这点又让阮温吟很抓狂。 接下来两局仍旧是这样。 阮温吟点了取消准备,退到商城转了一圈,最近也没出新皮肤啊,养胃到底想干嘛? 阮温吟回到房间内打字。 小美:【你想和我组cp?】 阮温吟的头像是美乐蒂,网名也很女性化,在游戏里百分百会被当做女孩子,经常有人找她建情侣关系,虽说养胃长久以来都没显露出这种意向,但她也只剩往这方面想了。 第4章 养胃:【……】 养胃:【你一向都这么自信吗?】 阮温吟:“……” 这打击感有点熟悉。 小美:【我只是想不出你为什么这么反常】 养胃:【我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阮温吟微微诧异,这野王还是个做好事不吭声的暖男啊。 她刚想道谢,养胃就接着发来消息。 养胃:【你这样不要命地往人群里冲,再这么送下去我就带不动了】 原来是安慰奖…… 阮温吟默默把对话框里的“谢谢”删了,改成“抱歉”。 发送。 * 阮温吟将近五点下的游戏,又看电视剧看到八点,算是熬过了一夜。 胡桐桐发来消息,问她杨姐醒了吗。 阮温吟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回:【没有。】 胡桐桐:【她什么时候醒了你跟我说一下。】 阮温吟:【你要干吗?】 胡桐桐:【带她见见你朋友。】 阮温吟皱眉,直接一个电话回了过去。 “桐桐,签约那事儿你就别惦记了。” 胡桐桐不死心:“为什么啊,她就是你昨天说的那个认识的很帅的人吧,你不是都认可了吗?” 阮温吟脸一红:“我就跟你只说了吧,她,她是个面瘫,这怎么能当艺人!” 胡桐桐回想起见过裴定织为数不多的几面,好像确实都只有一副冷峻的表情。 “啊,年纪轻轻的,也太可惜了。”胡桐桐惋惜道。 “……” “不是你想的那个面瘫啊……不过,”阮温吟正色道,“没关系,天下美女那么多,以后咱还能遇到合适的。” “嗯,好吧。”胡桐桐准备挂了电话,“温吟姐,下午再见。” “欸,等等,我有个事儿忘了问你。” “什么事儿啊?” 阮温吟嗫嚅着说:“就,就你昨天说她是我粉丝是什么意思啊?” “哦那个啊,我昨天撞到她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手机里在放你之前演的电视剧,我就顺便问了一句,她说是你的角色粉,我还送了一张你的签名海报给她当做赔礼道歉。” “她看的是哪部剧啊?” “呃,我就看到了你的脸部特写,那妆造有点分不出来……”胡桐桐支支吾吾。 “哦,好吧。” 阮温吟挂了电话,上网搜了下自己参演的电视剧,大大小小十几个角色,从大制作的女n号到小成本网剧的女一号,演的角色同质化严重,有刚刚步入社会的大学生,和学弟谈恋爱的大学生,和学长谈恋爱的大学生,以及从现代穿到古代的……大学生…… 也不怪胡桐桐,就是她看到自己的剧照也得反应个两秒才分得清到底是哪部剧里的。 阮温吟回味着裴定织强调的那个词——角色粉,也就是不喜欢演员本人只喜欢她在剧里的形象…… 也就是说裴定织她喜欢女大学生?! 阮温吟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悲叹:为什么让她和裴定织的相遇刚好就错过了大学时期呢! 当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完两圈后终于清醒过来,裴定织是一个直女,就算她现在是女大学生也无济于事。 她说自己是角色粉,也许就是随口一提,她根本就不是会看那种毫无营养的恋爱偶像剧的人,说不定是碰巧点开的视频罢了。 她可能根本就没有关注过自己。 阮温吟为这个更有说服力的推测感到揪心。 她对现在的裴定织来说是什么人呢?裴定织也许会这样向别人介绍她: 一个曾经关系很好的同学,可有一天她突然向我告白了,把我吓了一跳,后来就没联系啦,听说她成了一个三流小明星,偶尔会在网上看到她的消息,变了好多呢,最近搬家成了邻居,一见面竟然就朝我扑过来,她不会还对我有意思吧? 阮温吟用力摇摇头,不对,按照裴定织的性格,她应该只会说:我和她现在—— 不熟。 * 阮温吟下午试镜的角色又是一个清纯校花,从副导演的反应来看,被选中的概率不太大,毕竟她现在的风评和角色形象背道而驰。 阮温吟和杨欢提议,要不趁此机会转型吧。 她从不觉得自己的长相和气质是清纯挂的,即便妆容服饰使劲往上靠,观众有时也会评论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这也是她演了这么多角色但没有一个出圈原因。 “那些其他演员不愿意演的恶毒女配咱们可以接手啊。”阮温吟说。 杨欢还是有些顾虑。 善良的美丽角色是最容易吸引观众的,她起初就是冲着这个才让阮温吟演了那么多同类型角色。 而演恶毒女配其实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演得再好也积累不了多少观众缘,而且负面角色演多了,再想接女主角的戏就更难了。 “我跟公司再讨论讨论。”杨欢没有回绝,“今天就先这样吧,你们好好过个周末。” 胡桐桐兴奋地问道:“明天是不是没有工作?” 杨欢点点头,伸了个懒腰道:“我也好久没好好休息了,昨天喝多了,今天竟然有点没恢复过来。” “温吟,你昨天还好吧。” 阮温吟答得语焉不详:“嗯,我喝得少。” 从地图上看试镜的酒店离她住的小区不远,于是她一个人慢悠悠地沿着步道荡了回去。 可她终究是小瞧了这段路程,走到一半右脚就被高跟鞋磨出了泡。 阮温吟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门口才发现,她,没带钥匙。 给胡桐桐发了信息,她那头也刚到家。 “温吟姐,你先去你朋友家坐坐?” 阮温吟回道:“好,我不急,你休息一下,吃完晚饭再过来。” 她看着对面紧闭的大门叹了口气,靠着墙抱膝席地而坐。 不多时,耳边传来电梯到达的声音。 胡桐桐不会这么快过来,该不会是…… 阮温吟侧头看去,却发现来的人既不是胡桐桐,也不是裴定织。 是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穿着学院风毛衣粉色长裙的陌生女孩,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很是可爱。 她手上抱着两个文件夹,狐疑地看了一眼坐在门前的阮温吟,走到她对面,敲响了裴定织家的门。 阮温吟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跳慢了一拍。 对面的门很快就开了,裴定织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 她只穿了件灰黑色t恤,两只半袖卷到肩膀上,露出精瘦的手臂肌肉线条,深棕色的长发高高扎成马尾,清晰可见几滴汗珠顺着她纤长的脖颈流下,在t恤的圆领上洇开。 裴定织平时看着像座冰山,这会儿却难得地在微凉的深秋里散发着热意,连声音里的温度似乎都比平时暖上几分。 “小琪?” “裴姐姐,这是周工让我送过来的投标文本。”岳诗琪目光忽闪,把手上的文件夹递给裴定织。 “好,辛苦了。”裴定织接过文件,似乎没有邀请她进屋坐坐的打算。 见状,岳诗琪主动说:“姐姐,我有点儿渴了。” 她的声音和长相一样甜甜的,说起话来像在撒娇。 “……进来吧。”裴定织顿了顿道。 裴定织把门开大了,侧过身给女孩让路。 “打扰啦。” 裴定织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握着门把,准备关门时,目光落在了对面地上。 阮温吟正抱着腿缩成一团,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看起来就像路边充满警惕的流浪狗,又凶又可怜。 裴定织的视线淡淡扫过她隔着单薄衣裙坐着的大理石地面,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过来。” 裴定织冲阮温吟勾了勾手。 第四章 一进门,阮温吟就被地上的泡沫袋绊了一下。 裴定织家略显凌乱,地上堆满了尚未整理完的搬家用的纸箱。 裴定织走到前面,把挡路的纸箱泡沫袋一脚踢开,给她们扫了条路出来。 “你们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吧。” 岳诗琪站在玄关没动,怯生生地喊道:“裴姐姐,那个,鞋……” 阮温吟已经走到沙发边坐下,闻言又赶紧站起来。 好在裴定织毫不在意地说:“直接进来吧。” 阮温吟看着裴定织脚上唯一的一双拖鞋,松了口气,看来她是独居啊。 “裴姐姐,我不知道你正搬家呢,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岳诗琪问。 “没有。” 裴定织从冰箱里取了瓶矿泉水递给岳诗琪,又转身进了厨房。 岳诗琪看看自己手上的矿泉水,又看看阮温吟,似乎准备让给她。 阮温吟努力让自己维持得体的微笑,优雅地摆手道:“我不渴。”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计较小小的一瓶矿泉水,可眼见岳诗琪端着那瓶水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时,还是忍不住生气:裴定织,哪有给两个客人一瓶水的道理! 第5章 客厅里倒着一只组装到一半的书架,靠墙立着剩余的木料和玻璃,想必方才裴定织开门前就是在鼓捣这个。 岳诗琪绕着书架转了一圈,发现它结构十分简单,不禁跃跃欲试。 她去墙边搬了一块木料,临上手却发觉其比想象中的要重上许多。 岳诗琪抱着半人高的木材晃晃悠悠地没走两步,踩到地上的扳手一个脚滑,尖叫着向前栽倒下去。 阮温吟从看她搬起木材时心就悬着,岳诗琪一叫起来,她便立刻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去接她。 可有人的反应比她还快。 一只手从阮温吟身后伸出,把她拨到一旁。 待阮温吟再抬眼时,裴定织已经稳稳地接过木板,把岳诗琪单手扶了起来。 “裴姐姐,对不起,我是想帮忙的。”岳诗琪慌慌张张地解释,神色赧然。 “你没受伤吧。”裴定织问。 “没,没有,还好你来得及时。” “那就好。”裴定织收了手,提着木板放回墙边,“地上很乱,注意脚下。” “嗯。”岳诗琪红着脸点了点头。 阮温吟站在一旁看得有些吃味儿。 她也不是希望人家摔倒,她也不是觉得裴定织不该帮忙。 但是,但是,但是……你裴定织至于那么紧张吗,还要把她赶开。 阮温吟气鼓鼓地准备坐回沙发,骤然才发觉自己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东西。 这好像是刚刚裴定织顺手塞到她手中的……一瓶温热的鲜奶? 是给她的吗? 阮温吟不敢确定,试探着递回给裴定织。 “不想喝的话就拿着暖暖手。”裴定织自然地将牛奶推了回去。 阮温吟低头打量自己的双手,指尖被冻得微微发紫。她一向都是为了风度不要温度的打扮,身体已经习惯了忍受低温,有时都意识不到自己需要什么。 阮温吟想到方才厨房里传出的微波炉加热的声音,想必是因为没有水杯,所以裴定织只能给她热了一瓶牛奶。 “还有,”阮温吟还没高兴完,裴定织又说道,“换上这个。” 裴定织抱了一只鞋盒放到沙发边,上面还搁着一张创可贴。 看来裴定织早就注意到她的脚不舒服了,所以刚刚才没让她帮忙的吗。 阮温吟拆开鞋盒,里面是一双居家拖鞋,鞋面上头两只脸蛋鼓鼓的凯蒂猫正翘着脑袋,这风格和裴定织脚上那双完全不一样,就像是专门为她买的。 阮温吟换上新拖鞋,翘着脚左看右看,气全消了。 岳诗琪也凑上来羡慕道:“裴姐姐,我也好想当你的邻居啊。” 阮温吟眨眨眼,问裴定织:“这是邻居福利吗?” 裴定织不置可否。 “说真的,裴姐姐。”岳诗琪继续说,“你有没有意向和别人合租啊,我现在实习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我能不能搬过来和你一起住,房租我会付一半的。” 阮温吟抢在裴定织开口前问道:“你们公司在哪儿啊。” 岳诗琪:“天溪路。” “那恐怕不太合适吧。”阮温吟盯着左下方的某一点,似乎在很认真地替她分析,“这里离你们公司很远诶,都不在一个区,而且附近公交地铁什么的都不方便。” “周围配套设施也不齐全,点外卖都没什么好吃的。” “还有这个小区房租其实不便宜,因为靠着江,算是江景房,房价都被炒起来了,我住的那套面积和这差不多大,一个月房租xxxx,真的不划算。” “不过我是经常出差,这里去机场和车站都方便。” 阮温吟说着说着就觉得这个地段真心不好:“要我说,裴定织你干嘛要租这里的房子,你又不用经常出差吧。” 裴定织:“……” 阮温吟捂住嘴,一听到岳诗琪还是大学生她就变得敏感起来,不小心说得太多了,万一把裴定织说得也搬走了怎么办? 没成想裴定织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嗯,这里确实不是理想的位置,我不建议你搬过来。这是我朋友帮我找的房子,付定金的时候没考虑那么多。如果你需要的话,公司有员工公寓,虽说只提供给正式员工,不过我可以以我的名义替你申请。” “不用麻烦你了,裴姐姐。”岳诗琪讪讪道,“我只是觉得你好会照顾人哦,所以才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我现在住在朋友家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找,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地方的。” 岳诗琪又待了半晌,许是觉得刚刚自己提出了话令气氛有些尴尬,找了个借口便先行告辞了。 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阮温吟反倒比之前更拘谨了,沉默着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不时偷瞟两眼叮叮琅琅地组装着书架的裴定织。 多年不见,裴定织的气质愈发沉稳,少年时期略显锋芒的英气收敛了不少,虽然还是那样一副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但不再像从前那样传递出生人勿近的危险信号,而是散发着一种社会精英般恰到好处的礼貌疏离。 “裴定织,你现在在做什么?”阮温吟问,“是说职业。”她又补充道。 “建筑师。”裴定织说。 哦,想必是这份工作带给她这般变化。阮温吟心想。当建筑师要和许多人打交道吧,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裴定织在整个学校里几乎都只和她说话。 “你上的什么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啊?”阮温吟问。 “清大,建筑。”裴定织说。 哦,和她料想的一样。 “你在学校里有关系好的同学吗?” “有。” “你有交过男朋友吗?” “没有。” 但凡阮温吟问一句,裴定织必答一句,但当阮温吟不再抛出问题时,空气又重回沉默。 似乎只有阮温吟单方面地对她这么多年空白的时光感兴趣。 天色渐晚,带着最后一丝热度的夕阳透过窗户落到裴定织身上,在她小麦色的肌肤上交叠出蜜棕色的光。 如此平凡的景象,却让阮温吟看得心口发烫,在阴影中默默咽下口水。 她不得不承认,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裴定织仍然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是不管过去多少年,只要看上一眼,就会重新上瘾的程度。 “裴定织,我们现在还能像以前一样做朋友吗?”阮温吟小心翼翼地问。 叮叮琅琅的敲击声停下,裴定织的视线头一次从书架转移到阮温吟脸上。 “是啊。”裴定织的声音如同流水般平缓,但坚定。 她的回答不是“能啊”“行啊”“可以啊”,而是“是啊”。 仿佛将那中间的七年一笔勾销,她们的关系不是从七年前跳跃到七年后重新开始,而是一直都“是”如此“啊”。 呵。 阮温吟吐了口气。 她两脚甩开拖鞋,盘着腿歪倒在沙发上,立马从小心看人脸色的乙方变成傲慢无礼的甲方,颐指气使地说:“哦,那你快点装你那破架子,姐姐我饿了,弄完了带我出去吃饭。” 裴定织:“……” * 这附近确实如阮温吟说的那样没什么便利的生活设施,除了左右正在新建的楼盘和对面待建的商场,就剩下荒凉的草地和公路。 “过两年应该就热闹起来了。”阮温吟趿着拖鞋在前头慢悠悠地领路,不时回过头同裴定织说话。 “不过那时候你都搬走了吧,你也说了这位置没找好,你什么重新找房子?” “不知道,”裴定织答,“我有车,可以将就一下,搬来搬去麻烦。” 这个说法很不符合裴定织的性格,她向来是个讲究效率且执行力很强的人,这会儿竟变得又是将就又是怕麻烦的。 莫不是她真的变了许多?阮温吟狐疑地回头望去,就见裴定织低着头,好像在……盯着她的脚。 她舍不得穿那双凯蒂猫的新拖鞋出门,便穿了裴定织脚上那双。 此刻那双黑色的居家拖鞋已经被她踩得灰扑扑的。 阮温吟扬了扬眉,问:“怎么,心疼啦?” “嗯。”裴定织说着蹲了下来。 阮温吟撇撇嘴,看来裴定织是真的变了,竟然会跟她计较一双拖鞋。 “放心,我回去就赔你一……” 后面的话卡在她的喉咙里,随着她的脸一起涨得通红。 因为……裴定织握住了她的脚踝。 “别动。”裴定织冷冷道。 阮温吟真就跟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直地定在原地。 全身上下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裴定织纤长指节握住她传来的温热触感。 裴定织帮她抚平了脚后跟翘起边的创可贴,还担心不牢固似的,又用指节沿着边缘轻轻剐蹭了两下。 当裴定织再站起身时,两人不可避免地贴得极近。 阮温吟微微仰头就能看见裴定织的嘴唇在她眼前翕动,像饱满的水蜜桃,引人想咬上一口。 第6章 “走吧。”裴定织对她说。 她当然要走,还是迫不及待地要走,如果再在裴定织的气息中多待一秒,她就要急性休克了。 阮温吟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由于久旱逢甘霖,她现在对某人的抵抗力大概是—9999。 * 阮温吟带裴定织弯了几条街,才到了一个比较热闹的老居民区。 沿街的人行道里侧摆满了低矮的桌子小板凳,紧挨着支开的一排小摊上,煎炸炖烤煮一应俱全。 阮温吟轻车熟路地拐进一家烧烤店,点完烤串,又去门口的煎饺摊点了一份煎饺两份蹄花汤。 接着又去冷柜里拿了两瓶啤酒。 裴定织全程平淡地注视着她忙进忙出,最后看到她熟练地用桌角撬开啤酒盖时,眸光一暗。 “我不喝酒。”裴定织说。 “哦,那这两瓶都是我的。”阮温吟从餐具里取出塑料杯,给自己满上。 “你能喝这么多?”裴定织犹记得她是个一杯倒。 阮温吟自信地说:“我现在可是千杯不倒。” “那昨天……”裴定织点到为止。 阮温吟瞬间面子就挂不住了:“昨天是,是喝了千杯不止。” “你自己有把握就好,别一会儿喝高了,这么远的路我可抱不动。” “谁要你抱了,”阮温吟还没喝酒,脸就上色了,“你打车不行吗?” 裴定织:“……” 阮温吟视线飘到冷柜,暗戳戳地思量要不要再去拿两瓶来。 最后还是选择放弃,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喝醉后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还是保持清醒的好,有些东西是可以靠她的演技弥补的嘛。 阮温吟两杯啤酒下肚,晚风一吹,不觉有些飘飘然。 橙黄的街灯给眼前的一切都铺上暖光,裴定织陪她坐在人间烟火里,就像一场秋梦。 “裴定织,把手给我。”阮温吟摊开掌心放在桌上,像个要糖的小孩子。 裴定织不解,但还是放下烤串签子,擦干净手,递了过去。 阮温吟慢慢地从她的指尖捏到掌心,再到手腕,像在给她摸骨看相。 “你算出什么了吗?”裴定织问。 “嗯。”阮温吟点点头,“你这个是货真价实的。” “你是不是已经醉了,又到了真假不分的地步。” 阮温吟摇头:“没有,我就是最后再确认一次。” 她抓着她的手,悠悠地,她那颗飘飘荡荡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她的裴定织真的又回到了她身边。 胡桐桐给她发来消息,说把钥匙给她送来了,就藏在花盆底下。 阮温吟给她道了谢,顺便又回了几个工作信息,再去摸酒瓶时,发现两个瓶子都空了。 阮温吟瞪着说了不喝酒的某人。 某人:“烧烤有点咸。” “……” 阮温吟回到家洗完澡,扑到床上打了个滚儿,快活地捧起手机翻微信。 杨欢从她最上头的置顶挤了下去,换成了刚刚加上的pdz(裴定织)。 阮温吟点进她的朋友圈,里面空空如也,遂又戳进她的头像,是一朵在蓝天上飘着的很像小狗的白云。 小美:【皮蛋粥你的头像好可爱】 pdz:【谢谢】 阮温吟故意叫了以前让裴定织很不爽的外号,可她竟然毫无反应。 阮温吟很不满意。 她灵光一闪,开了一瓶白兰地,挑衅似地拍了照发过去,妄想重新实施方才被破坏的“借醉酒调戏裴定织”计划。 小美:【过来喝一杯?】 pdz:【你每天都要不醉不休吗?】 小美:【……没……】 pdz:【晚点吧,我现在有工作要处理】 小美:【好,我等你】 pdz:【你不要先喝醉了】 小美:【怎么会!!!!!】 裴定织处理完工作文件,给阮温吟回了消息,下一秒就听到门铃响起。 一拉开门,方才信誓旦旦说不会喝醉的某人便歪歪扭扭地扑进她怀里。 “裴定织,我等了你好久。” 阮温吟双颊酡红,闭着眼呢喃,长长的睫毛落下来,盖住眼底的一片水花。 “对不起。” “那你赔我。”阮温吟嗓音沙沙的,不知是喝过酒的缘故还是哭过了,听起来委屈极了。 “怎么赔?”裴定织好声好气地问。 “陪我睡觉。” 裴定织:“……” 她是觉得怀里的触感有些不对,低头一看,阮温吟手里正抱着一个枕头,软软地夹在两人中间。 第五章 阮温吟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回到了九年前的那个夏天。 她坐在暗无天日的流水车间里,机械地挥动着手臂,组装着永远没有尽头的零件,但凡动作慢了,组长就会转到她身边,喋喋不休地在她耳边聒噪。 整个车间里只有一小台破旧的空调,她坐的位置从来都吹不到冷气,做几个小时的活儿,衣服就会黏腻地贴在身上。 指尖每隔几天就会添一道新伤口,有些伤口长不好发了炎,化了脓,影响到整个指节都肿起来。 下了工要洗好几遍手,才能把掌心那块黑黢黢的污渍洗干净,但是那股机油味只要连着做工就不会散去,她刚好讨厌那股味道,讨厌到吃饭的时候每次筷子伸到嘴边都要屏住呼吸。 就这样她一连干了两个多月,在开学前攒够了八千块钱。 阮温吟收拾好行李跟在介绍人康姨后头走向公交站,准备回村。 她手里数着钱,心里盘算着扣除学杂费后这些钱能撑多久,可是忽地在青天白日下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阮温吟一跟头栽进坑里,眼冒金星爬不起来,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康姨我的钱呢。 康姨把装着钱的信封递给她,说,在这儿呢。 阮温吟刚放下心,可手上一摸,信封的厚度不对,不禁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康姨说,钱没丢,只是拿了一部分出来帮你交了医药费。 阮温吟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拿着医院账单的手都在抖,康姨还在劝她把剩下的检查做完。 阮温吟头摇得比风扇还快,跟医生解释说自己只是大半年没好好睡觉精神有些恍惚。康姨看她的神情立刻从同情变成震惊,和医生一起拖着她进了神经内科,马上又推着她从神经内科转入了心理科。 走的时候医生跟她强调要定期复诊,还说开完药再上来找她。 阮温吟扫了一眼处方上的四位数药品金额,便把它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出了医院到旁边的小药店里买了两盒单子上最便宜的安神补脑液。 康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姨我啊也是一时急了把你送医院来了,谁知道这里检查出来什么事都没有嘛,最后还让咱们看那个什么心里科,哪个人的心里头不想些事嘛,那也能算个什么病。 她又说,钱花了就花了,咱没事是最好的,大姨回去给你熬点汤补补,多休息两天就好了,一定是你在厂里干活累着了。 康姨并不是她的亲姨,只是村里带着她一起去城里做事的人,阮温吟没理由麻烦她。 阮温吟谢过了康姨的好意,说她明天就要去镇上的高中报到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康姨说那很好,去念高中,好好念,有前途,有光明。 一转眼,阮温吟就坐进了高中的教室里,可这里哪有光,跟她做工时的掌心一样黑黢黢的。 阮温吟想了一会儿,觉得是教室里没开灯,于是她站起来,摸索着去找灯的开关。 开关是找着了,可是不管用,无论她怎么按,周围还是黑的。 这里怎么都不亮,怎么办呢? 阮温吟思考片刻,她想,她得去找裴定织问问。 * 阮温吟从梦中醒来,缓了半晌才分清楚,方才的那些只是一场梦。 虽然前面的梦境都很真实,但最后就是在胡扯了,她在镇上念高中那会儿,哪里认得裴定织啊。 晨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即便光线不算敞亮,也可以见得地上一片狼藉。空气中混杂着酒味,淡淡的女士香和另一种不知名的香味。 裹成一团的被子间露出一张洁白无瑕的背,漂亮的肩胛骨微微突出,像破茧的蝴蝶。 被子里的人扭动几下,探出头来,深吸了一口气,阮温吟差点就在被子里把自己憋死了。 她伸了个懒腰,迷迷瞪瞪的脑袋逐渐运转起来,然后就……炸了。 她,这是在哪儿?! “醒了?”从背后传来裴定织略带沙哑的嗓音。 阮温吟一个激灵,难以置信地翻了个身,就看见裴定织躺在她身侧。 她若隐若现地记起来,昨晚她倒了一点点白兰地试味道,接着脑子就不清醒了……随后过来敲裴定织家的门,好像又拉着她喝了酒,还发了酒疯? 第7章 可具体是怎么发疯的她就不记得了。 阮温吟心虚地瞟着裴定织的脸色。 明明离得很近,可裴定织半垂着眼不去看她,眼神晦涩不明。 完了,阮温吟心道,裴定织都不想理她了。 “对不起,我就喝了一点点酒,没想到那个酒的酒劲那么大。”阮温吟轻言软语地道歉。 “阮温吟。”裴定织清了清嗓子,“你先把被子盖好。” 阮温吟低头,就见自己身上的被子已褪至腰间,而她上半身睡衣的扣子只扣了最底下那颗。 “!” 她该不会趁醉酒对裴定织做了什么坏事吧?阮温吟恐极。 “我没给你添麻烦吧?” “放心,你没跑到大街上发酒疯。”裴定织云淡风轻地说。 阮温吟:“……” “你不过,”裴定织又说,“只是把我搬家的所有泡沫纸箱全拆开了而已。” 阮温吟讪讪地指着满地碎屑问:“这全是我撕的?” “不排除昨晚有比格偷偷溜进我家的可能性。” “……” “我今天要去公司加班,大概二十分钟后出门。” 裴定织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阮温吟这才注意到,裴定织跟她盖的不是一床被子,不过这还算正常,她震惊的是,裴定织竟然是穿着一整套运动服睡觉的,而且还把运动外套的拉链拉到了下巴! 阮温吟不忿:“你穿成这样睡觉是防贼还是防我呢?” 裴定织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防贼。” * 阮温吟下午把公司的化妆师小云请到了家里。 “我想出一个化妆教程。”阮温吟说。 起因是阮温吟早上留意到裴定织一夜长出了黑眼圈,而且十有八九是她昨晚闹出来的。 “咱们有同款了。”阮温吟趁裴定织洗漱的时候站在她身后,对着镜子说。 裴定织用清水洗完脸,随手抹了点面霜就准备出门。 阮温吟拉住她:“你那黑眼圈不化个妆遮遮吗?” 裴定织:“大明星同款,干嘛要遮了。” 阮温吟娇嗔地白她一眼。 “我不会遮。”裴定织老实道。 “那我教你啊,”阮温吟拍拍胸脯,“单论遮黑眼圈这一块的技术,整个娱乐圈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裴定织点头,道:“但我今天没空,要不你录个教程,我有时间了再慢慢学。” 于是阮温吟便研究了一上午的化妆技法。 下午还请来了专业人士,专门为裴定织设计了新妆容。 “要适合上班族的那种日常淡妆,主打一个自然持久提亮气色,新手一学就会,十几分钟就能画完,最后再融合进我的独门遮黑眼圈技术。” 阮温吟把自己的需求告诉小云。 小云在她脸上画了又卸,卸了又画,来来回回试了一下午,终于打磨出了最合适的妆面。 “温吟姐,你这是要当美妆博主吗?”小云问。 阮温吟支支吾吾:“也差不多吧。” 不过是私人订制版。 小云走后,阮温吟支起手机把过程录了像,接着下了一个剪辑软件,把素材剪成视频。 阮温吟激情满满,简直像是把这支小视频当成自己的事业在做了,晚饭都顾不上吃,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给视频加特效。 她接到黎宇铭电话的时候,正好给视频加完结束的字幕。 “阮温吟,你要不要跟我炒cp?”黎宇铭开门见山地问。 黎宇铭是她下一步待播偶像剧的男主演,也是她圈内不可多得的朋友。 “你是糊疯了吗?”阮温吟直接否决,“我才不要。” “你听我说啊。”黎宇铭慢慢解释道。 “我对咱们的剧是有信心的,可我们现在的热度太低了,剧再好没人看怎么行呢。我这边是顶着压力的,如果这剧播出效果不好,后续资源全部都要降级,我想你也差不多吧,咱俩最近的处境可谓是难兄难妹啊。” 阮温吟挑了挑眉,抓住重点问:“难兄?直说吧,你为什么要操宣发的心?” “……”黎宇铭沉默半晌,再一开口先叹了声气。 “我在圈里有个好朋友叫莫白,你也认识吧。” “认识啊,这不是你那飞升了的前搭档吗?”阮温吟说。 两年前,黎宇铭和莫白还都是籍籍无名的小演员时,合作了一部低成本小网剧,两人在剧中饰演一对死对头,黎宇铭演警,莫白演匪。 穷酸的道具和二人认真但拙劣的演技被人剪出一系列搞笑视频,为这部剧带来了第一波流量。 莫白在剧中癫狂的人设和他那张写满浩然正气的脸所营造的反差感,为这部剧带来了第二波流量。 莫白从此一炮而红,黎宇铭也被带着小火了一把。 但二人后续资源是天差地别,莫白稳居二线,黎宇铭却还在十八线起起伏伏。 “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你才心有不甘吗?”阮温吟问,“可炒作是没用的啊,小火靠捧大火靠命,这道理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是我看他眼红了。”黎宇铭又叹了口气,“是他看上我了。” 阮温吟都听得出黎宇铭在电话那头捂着脑仁头疼的样子。 “这叫什么事儿啊,哎呦喂,我可是一直男。” 第六章 “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蹭过他流量,当初有对手公司用资源换他黑料我也没同意,他红了压力大了,我糊着压力更大,我还哄着他,陪他出国散心。” “我把他当朋友,对他那么好,可他反过来纠缠我,竟然想把我掰弯!你说说,这种人是不是很过分?”黎宇铭在电话对面滔滔不绝地抱怨。 阮温吟摸摸鼻尖,心虚地附和着:“是,是有那么一点点过分。” “岂止是一点?他这样不但要断我财路还要断我情路,简直是把我逼上绝路了。” 阮温吟安慰他:“你要是和他在一起那不是财路情路都通畅了吗?” 那边安静了两秒,接着破口大骂:“阮温吟!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要是给你钱和资源让你去和一女的谈恋爱你乐意吗?!” 阮温吟违心地说:“不乐意。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 黎宇铭接着说:“他的经纪人为了保护他,先买通狗仔爆料说我是同,故意拉莫白下水,想红想疯了。” “这也太过分了!”阮温吟这回真情实感地发出指责,“你去曝光他啊。” 黎宇铭说:“唉,这是他经纪人干的,我也不能怪他,要是我曝光他,他的事业就毁了……这么做不好。” “铭哥啊,你看看你,人家就是吃准了你善良欺负你。”阮温吟感慨。 “那些我管不着了,总之,我现在得跟大众证明,我是个直男。我想来想去,也只有找你最合适了。”黎宇铭说。 他们的剧马上就要播了,假如此刻传出黎宇铭和其他人的绯闻,肯定会影响剧集的观感。 为了增加剧中cp热度,在剧外营业的艺人也不少,男女主演在播剧期间传一些真真假假的绯闻,粉丝普遍都会比较买账,播完剧再解绑比真情侣分手还容易,也不会引人反感。 “这个……我得问问杨姐。”阮温吟没有把话说得太死。 “阮温吟,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黎宇铭语气可怜兮兮的,“以后我有什么资源都会想着你的。” “好啦,我明天就给你答复,就算不行也会给你想办法的。”阮温吟说。之前黎宇铭在她被骂得最惨的时候站出来帮她说过话,她还记在心里。 “谢谢了。” 在黎宇铭挂电话之前,阮温吟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铭哥,你现在还拿莫白当朋友吗?” 黎宇铭想了很久才回答:“如果他以后能不再提喜欢我那事儿,我觉得我们还能正常相处。毕竟我们认识很久了。” “……哦。” 不过马上,黎宇铭又反悔了,在电话那头痛苦地叫起来:“不行!还是不行!我不能接受!tmd,除非他小子性取向变回去了,不然我不会再跟他说一句话!” 阮温吟:“……” 电话被挂断,屏幕跳转回剪辑软件的页面。 阮温吟盯着最后一帧画面上特意加上的爱心特效陷入沉思。 除去细微的男女心理差别,裴定织和黎宇铭的想法大概是一样的。也许正是因为她们分开了这么多年,才能重新做回朋友。 但是,如果裴定织察觉到她对她依旧存在朋友间不该有的肖想…… 阮温吟旋即删除了那个多余的爱心,重新保存了视频。 她把进度条拉到最开头,又看了一遍视频。 好像有点显得太用心了……阮温吟赧然,万一被认为是别有用心就惨了。 她的手指停在删除视频的小红叉上犹豫不决。 第8章 一整天的劳动成果就这么删了也太可惜了。 阮温吟眼珠一转,给视频改了个标题,发到了网上。 * 阮温吟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就见手机上赫然显示着十几通杨欢的未接来电。 她吓得手一抖,手机掉落砸到她脚趾上,痛得她倒在床上龇牙咧嘴。 阮温吟边揉着脚边给杨欢回电话。 “喂。杨姐你——” “阮温吟你赶紧登微博把你那破视频给删了!”电话甫一接通,杨欢就在那头嘶吼起来,“给你放两天假就闲得没事儿干了吗,谁让你拍那破视频的,还没审核就发出去!你是嫌自己被人骂得不够深刻吗?!你赶紧把你账号密码交给我,以后不许上大号了!” 阮温吟把手机拎远了些,等杨欢发泄完了才贴回耳边。 “那我到底是上号还是不上号呢?”阮温吟笑着问。 “先删你那破视频!” 阮温吟觉得还是不要惹杨欢了,不然她一会儿可能提着刀杀到她家来。 阮温吟先打开评论看了几眼,不出意料是又有人骂她素颜像鬼,还有不少人指摘她的视频质量。 【阮温吟你是请不起剪辑师吗,我用ppt做的视频都比这个强】 【上次看到这种渐变特效和转场还是在二十年前】 【看得我太难受了,能不能把原片交出来,我帮您重新剪一个】 【讲了至少十分钟废话,建议重修小学语文】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条视频证明美妆博主的饭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 阮温吟看得火气蹭蹭上涨,她精雕细琢了一整天的视频竟然被喷得一无是处。 她实在是不服气,要是就这么删了岂不是等于变相承认她做的东西拿不出手吗。 她就偏不删! 过了两分钟杨欢又打电话催来。 “你是不记得微博密码了吗?” 阮温吟说:“杨姐,视频都发出去这么久了,删了也没用,我都看到好几个人转载了。” “那你是要挂在上面继续丢人现眼啊?” “有什么丢人的?我觉得我那手法技巧讲得挺好的,小云都夸我专业。” 杨欢:“以后有人拿截图当你黑料的时候你别哭。” 阮温吟:“我忍着。” 阮温吟给评论里的粉丝留言点了赞并回复,把好评顶到上面,又删了几个前排带人身攻击的恶评,然后将微博链接分享到裴定织微信。 小美:【给粉丝录的妆容分享,刚好你早上不是提到了要学吗,赶紧收藏!】 pdz:【嗯,谢谢】 过了二十分钟,裴定织再没有新的回复,阮温吟忍不住敲她。 小美:【你在忙吗,有没有看我的视频啊】 pdz:【看完了,在下单】 小美:【下单什么啊?】 pdz:【你教程里用的化妆品】 阮温吟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两圈。 小美:【学得这么用心啊,连工具都要用一样的】 pdz:【嗯】 小美:【那你慢慢学,有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问我哦】 pdz:【好】 阮温吟心情不错,蹦去厨房从冰箱拿了一桶冰淇淋,又去零食柜里翻出一包薯片,抱着零食窝进沙发,接着打开电视,手握着遥控器挑选着下饭小菜。 甫一进入综艺区,就看到了熟人。 黎宇铭的半身像被压缩得小小的,挤在另外三位嘉宾身后,综艺的大字标题几乎要挡在他脸上——《无所事事的一天》。 这个节目虽然不在头条推荐位,但也在第二排的热播推荐里。 黎宇铭竟然接到了这么好的资源? 阮温吟拿薯片舀了一勺融化得刚刚好的冰激凌塞进嘴里,点进去津津有味地观赏起来。 这是一个以贴近明星私生活为主题的真人秀综艺,记录了四位嘉宾工作外的日常生活。 除了黎宇铭,节目还邀请了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彭海,大热偶像晁瑶光,以及去年有过爆剧的男演员周成杰。 阮温吟把更新的两期看完了,发现黎宇铭在里面平均每期出场镜头不到十分钟,除了是因为他咖位最小之外,主要原因还在于他本人太过无聊。 虽说节目名称叫作“无所事事的一天”,但其他人有找来喜剧界朋友饮茶逗乐的,有集合整个组合成员一起开派对的,也有海钓冲浪蹦极攀岩不停给自己挑战的,唯有黎宇铭是真的在节目里表演无所事事。 阮温吟看他在综艺里表演宅家追剧看得直打呵欠,心中默默记下,要是以后自己也参加真人秀,一定要自己给自己创造看点。 阮温吟伸了个懒腰,关掉电视,点进黎宇铭的微信,给他写了篇观看心得。 临到发送,她看到手机顶部的时间栏,凌晨一点三十一分。 她有些不确定黎宇铭是不是醒着。 还是不要打扰他了,阮温吟心想,于是把小作文复制到备忘录,退出了聊天窗口。 偏僻地段也有偏僻地段的好处,一到夜里,便真有种万籁俱静的感觉。 阮温吟拉开窗帘往外看,小区里黑魆魆一片。 每当这个时候,阮温吟心里就开始难受。 她跟杨欢提起过这么个情况,杨欢说,这就叫孤独感。可她觉得不对,她认为这个叫嫉妒心。 她嫉妒在她难以入眠的每一个夜晚能够任其自然地酣然入梦的每一个人。 【大神,打游戏不?】阮温吟给列表里唯一可以确定此时还没休息的人发去消息。 可这一次,养胃迟迟不回她。 阮温吟心里咯噔一下,养胃向来随叫随到,虽然沉默寡言,但从来不会不理人。 莫不是上次惹人生气了? 要是这么好的游戏搭子散了,阮温吟真的还舍不得。 她试探着挽回了一下:【我以后绝对不拖你后腿了】 后面附上一张卑微地哭着乞求的小人儿的表情包。 养胃还是没回。 阮温吟正要再说点什么,屏幕上突然打来了一通语音通话,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点了拒接,过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刚刚那通电话不是养胃打来的。 是pdz。 “喂,你找我有什么事?”阮温吟回拨过去,“你该不会还在学那个妆吧?” “阮温吟。” 裴定织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而庄重,阮温吟一瞬间绷紧了背,担忧地问:“怎么了?” “过来,睡觉。” 她以一种隐忍的语气命令道。 阮温吟:“蛤?” 第七章 阮温吟从记事起就没叫过阮佳“妈妈”了。 阮佳称她为拖油瓶,包袱,累赘,让她喊自己“小姨”,这样才不会挡她的桃花。 于是阮温吟便乖乖地喊她“小姨”。 阮佳的男朋友们听到这个称呼,才放下心来。 有的会很同情地对阮佳说:“你心肠真好,你姐把这个小拖油瓶甩给你,麻烦事不少吧。” 有的会借机哄阮佳开心:“你不像她小姨,该叫姐姐更合适。” 无论怎样,在阮温吟帮阮佳立完了命苦善良的单身少女人设后,阮佳会少有地对她展露出温柔的一面。 “小阮乖,小姨有事要出去,很晚才回来,你自己写完作业就睡觉哦。” 说完,阮佳便会挽着他男朋友的手,出门约会去。 阮温吟很自觉,每晚九点就洗漱完,听话地躺到床上。 然后就开始等。 她小时候住的筒子楼,房间就挨在楼道边上。阮佳回来的时候,高跟鞋会在楼道里钉出一连串铿锵的回音,阮温吟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 她必须得等到阮佳回来时的高跟鞋声才能入睡。 阮佳回来的时间不定,有早有晚,回来时的心情也不定,有好有坏。 坏的时候就该阮温吟倒霉了。 阮佳会冲到阮温吟房间里,把她从被子里提出来暴打一顿,一边揍她一边骂:“都怪你,毁了我一生,你这个孽种。” 阮温吟想:是我欠她的。 于是她会更努力地学习,更努力地做家务,阮佳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一点地还她的债。 可是不等她把债还完,她的债主就跑了。 阮温吟初三那年,阮佳回得越来越晚,有时甚至彻夜不归。阮温吟的睡眠很受影响,不过相对的,阮佳再没有打过她,所以她过得还不错。 直到有一天她放学回家,邻居跟她说“你妈跟人跑了”,阮温吟进屋一看,阮佳柜子里的衣服确实都没有了。 阮温吟既不伤心,也不难过,自此她就无债一身轻了。 只是到了夜阑人静之时,她才想到,她再也等不到阮佳回来的高跟鞋声了。 完了,她再睡不着觉了。 念及此处,阮温吟躲在被子里痛哭了一宿。 阮温吟高二开学转入了市青阳高中,她听说班上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转校生,还跟她分到了同寝室。 第9章 那个转校生叫裴定织。 在阮温吟和裴定织见面之前,就不断有人好心提醒她。 “小心点那个叫裴定织的。” “离她远点,别惹她,她很凶。” “听说她在以前的学校经常打架。” 阮温吟到宿舍的时候,另外两个室友已经跑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裴定织吓的。 反正她看到裴定织的第一眼觉得还好,毕竟阮佳以前往家里带过的奇形怪状的人多了去了。 她也不怕裴定织打她,反倒巴不得被揍一顿,还能讹点医药费。 不过她可以理解其他人对裴定织的畏惧从何而来。 因为当时裴定织的外表太像不良了。 后来裴定织跟她解释,那叫潮。 好吧。 当时的潮人裴定织染了一头金发,穿着黑色渔网背心水洗灰色牛仔短裤,戴着耳机坐在下铺看书。 她们宿舍是一个规矩的长矩形,一侧摆着两张上下铺铁床,一侧摆着长条书桌,中间只留下一条极窄的空道。 而裴定织那双逆天长腿正横亘在过道上,挡住了阮温吟的去路。 阮温吟谨记同学的教诲,不要惹她,于是非常自理地从裴定织交叠的长腿上跨了过去。 只是她人过去了,忘记了手上还拖着箱子。 阮温吟的行李箱和裴定织的腿撞击到一起,发出巨大的闷响。 这下成她先动手的了,阮温吟暗叫不好,这要是打起来她就占不到便宜了。 她迅速蹲下,一边道歉,一边抱着裴定织的腿安抚性地摸了两把。 待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就见大长腿的主人以一种冰冷刺骨的目光盯着她。 然后她就被踹翻在地。 后来裴定织再次解释,那是膝跳反射。 放屁。 阮温吟说,你当我没上过生物课吗。 总之当时的阮温吟狼狈极了,她还得继续给裴定织道歉。 裴定织全程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待到阮温吟嘴皮子都说干了,她才淡漠地摘下一边耳机,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阮温吟数了数,光是她露出的一侧耳朵上就穿了六只耳钉。 是个狠人,阮温吟想。 好人不跟狠人斗。 她最后道了一次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阮温吟放下行李,开始给宿舍打扫卫生。 她错过了下午来市里的班车,所以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阮温吟问裴定织:“你是什么时候到宿舍的?” 裴定织用冰雕般冷漠的侧脸回应她。 阮温吟便站在原地直直地望着她,等她开口。 “早上。”裴定织终于回话。 “哦。” 阮温吟扫了一眼裴定织还未打开的行李,问:“你在这里坐了一天吗?” 裴定织从书中抬起头,看向她眉眼里满是不悦,似乎在嫌弃她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当然不是。” “哦。” 阮温吟闭起嘴,专心做事,她觉得这种活儿裴定织肯定不会干,于是自发地包揽了整个宿舍的卫生。 等她擦完柜子,便对裴定织说:“你可以把行李归置进来了,时间不早了,再不收拾就熄灯了。” 裴定织坐着没动,从身旁的背包里摸出一个皮夹,掏出两张红色的钞票夹在指尖,朝她扬了扬。 阮温吟惊呆了。 她顺手帮她做了下卫生就赚了两百块钱! 阮温吟走过去,双手接下钱,试探着问:“需要我帮您铺床吗?” 裴定织黛眉轻挑,似乎还弯了下唇——这点阮温吟不太确定,毕竟要从裴定织那张文风不动的脸上看出端倪,简直和找不同一样难。 她站起身,从行李中取出几样东西便向浴室走去。 “你去洗澡吗?”阮温吟问。 “嗯。”裴定织头也不回地答道。 阮温吟开心地搓了搓手。 等裴定织从浴室里出来时,阮温吟已经铺完了两人的床,归整好了两人的行李。 阮温吟拉开柜门,一步一步地帮她介绍,衣服挂在哪个区域,生活用品摆在哪个区域,学习用品摆在哪个区域。 裴定织擦着头发,不以为意地听着她滔滔不绝。 好吵啊,这个人。 裴定织心不在焉地想。 可是忽地,身边的人噤了声,就像上了发条的小火车突然不走了。 宿舍里有一瞬间呈现出奇异的安静。 裴定织探究着偏过头,就见阮温吟像小狗一样耸着鼻尖贴了上来。 “你好香啊。” 阮温吟在她耳边低语,呼出的气息扑在她的脖颈上,像一团温热的云。 裴定织呼吸一滞。 啊。 完了。 她在干吗。 阮温吟脑袋死了机。 在她开机重启的那几秒里,阮温吟看见裴定织本就清晰流畅的下颌线紧绷起来,似是隐隐动怒。 阮温吟脑海中警铃大作,略怀忐忑地等了须臾。 可裴定织并没有把她怎么样,只是淡淡地转过身,仿佛无事发生一般走开了。 阮温吟想,裴定织也许是个好人。 次日,阮温吟醒来后发现自己的书桌上搁着三百块钱。 是的,醒来。 阮温吟昨晚竟然睡着了。 彼时的她还未想到,这两件好事全都和一个人有关。 她只知道拿了钱很高兴,新分到的室友人美心善又大方。 * 阮温吟问:“你记不记得你以前有拿钱使唤人的臭毛病?” 裴定织一面帮她捻好被角,一面答:“不记得。” 阮温吟急得撑起身子,和她争辩:“什么?你竟然说不记得!让我来好好帮你回忆回忆,你……” 话未说完,就被裴定织按了回去。 “我想起来了。”裴定织堵住她的话头,重新帮她捻好被子,“不用你回忆,快点睡觉。” “哦。” 阮温吟觉得裴定织就像托儿所的保育员,一心只想着催她睡觉,工作尽心尽责。 可她此刻清醒地躺在裴定织身旁,心跳如雷,哪里睡得着。 阮温吟翻了个身,离裴定织更近了些,盯着她的侧脸出神。 裴定织眉骨高鼻梁挺,侧脸线条如同雕塑般凌厉分明。 阮温吟的目光顺着她的侧脸线条游移,像坐过山车一样起伏。 待落到那两瓣薄唇时,她的目光迅速如蜻蜓点水般移开——继续向下。 嗯,很好,裴定织今天没再穿着那件立领运动外套睡觉,露出纤长的脖颈——继续向下。 再下面就是…… “阮温吟。”裴定织明明闭着眼,却仿佛察觉了一切,“你再看我明天就在中间装个帘子。” 阮温吟肆无忌惮地抵赖:“谁看你了,别自恋好吗?”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明天?明天我还过来吗?” 裴定织:“看你今天的表现。” 阮温吟立刻闭上眼:“我已经睡着了。” 裴定织:“……” 阮温吟在熟悉的味道里沉沉入睡,许多遗忘的往事像老电影一样在她的梦里闪现。 “温吟,温吟……” 有人温柔地唤她。 阮温吟睁开眼,眼前朦朦胧胧地浮现出裴定织蹙着眉的面容。 咦? 裴定织伸手,用指腹轻轻抚过她的眼尾。 哦。阮温吟才发觉,原是她在梦里哭了。 “我吵醒你了吗?”阮温吟问,她还记得自己得好好表现,她不会搞砸了吧。 “没有。”裴定织说,“我早就起床了。” 竟然已经天亮了,阮温吟眯着眼看向从窗帘缝隙透进的一抹晨光。 “你经纪人给你打了好多电话。”裴定织把手机递给她,“我先去上班了,你休息够了再起来。” “嗯。” 阮温吟握着手机也不知道回电话,像是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想,方才叫她的人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她的思绪还没理清,就被急促的电话铃音打断。 “喂——” “阮温吟!你没事吧?!”杨欢在电话那头惊叫。 “我没事儿啊。” 杨欢似乎呼了一口气,对着身旁的人说了一句“没事儿,没事儿,开慢点儿”,复又对着电话问:“你没事儿怎么不接我电话啊,吓死我了。” 她这个经纪人,碰上阮温吟这种特殊情况,没少担心她会不会猝死。 阮温吟说:“我在睡觉呢,手机扔客厅了,没接到。” “你睡得好吗?”杨欢问,“是吃了药还是喝了酒?不会影响今天的行程吧?” “没。”阮温吟含糊地说:“没影响。” “你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哎呀!”杨欢的声音变得快活起来,“宝贝儿,你昨天的视频上热搜啦!” 第八章 第10章 她依稀记得昨晚还为这事挨了骂,可今天从杨欢的嘴里听到,似乎又变成了一件好事。 阮温吟打开微博,发现一夜之间,评论的风向全变了。 【阮姐的十分钟通勤妆,我画完只用了八分钟,快夸我】 【今早被男神夸了皮肤好,哈哈回来给博主点个赞】 【我的黑眼圈和阮温吟差不多严重,这么多年了不论用什么产品都遮不住,今天试了一下她教的方法,真的非常管用】 【本人超级手残加超级化妆小白,这个简陋到离谱的视频竟然教会了我化妆!】 【我承认昨晚对阮小姐说话有点大声,滑跪jpg.】 阮温吟:“杨姐你这公关也太牛了,花了多少钱啊?” 杨欢:“谁为这么点小事找公关啊,大家都是真心觉得你那教程有用才转发评论的。” 阮温吟:“哎呦,是谁昨晚还说它是破视频啊?” 杨欢:“咳咳,那啥,你赶紧起床,我带着小云和摄影师过来了,等会儿再画一次那个妆,发个微博。” 阮温吟内心颇为不舍,难得可以在裴定织家多赖会儿床。 杨欢一行人很快便到,阮温吟一面化妆,一面听本周行程安排。 今天有一个a市的杂志拍摄和线下活动,周二在本市拍摄广告,周三至周五到c市参与综艺录制,周六上台词课,周日是和黎宇铭的新剧宣传通告。 阮温吟不安地抠着指甲,问:“今明两天工作完回青余吗?” 杨欢说:“回来啊。你要是嫌工作太累我们就在那边订酒店。” 阮温吟忙道:“不累不累,大家还是回家休息比较好。” 小云的妆很快便完成了,杨欢端详半晌,感慨道:“是这两天放假的关系还是这个妆的关系,你今天的状态看起来比前天好很多啊。” 阮温吟狡黠一笑:“都有关系,所以你要多给我放假,多给小云发奖金。” 杨欢说:“好,月底给大家都发奖金。” 阮温吟问:“我的假呢?” 杨欢:“给你放假了谁赚钱给我们发奖金?” 阮温吟:“……” 摄影师将拍好的照片简单修图后,发给阮温吟。 照片上的阮温吟背着托特包,手持咖啡站在玄关,做出推门而出的动作,笑容充满朝气。 杨欢帮她编辑好文案: 【今早也画了#阮温吟十分钟通勤妆#出门工作喽![加油][加油]】 微博发出后,立刻涌入几十条评论。 阮温吟看得有点热泪盈眶,最初几条竟然全是夸她或者感谢她的话。 她按照惯例,将评论按时间先后显示,准备回复几条粉丝评论。 排在第一的评论是【工作加油,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阮温吟注意到她的昵称——“默默守护的小p”,这不是眼熟的粉丝名字,而且那个字母p实在是很难不让她产生联想…… 阮温吟点进小p的首页,发现它还是一个新注册的账号,只关注了她一个人,微博也只有昨晚转发的她的化妆教程那一条。 难道是她? 阮温吟心疑。 【你也加油哦[加油][加油][微笑][微笑]】阮温吟私心给这位网友的回复多加了几个表情,遂心满意足。 * 阮温吟工作的时候食欲都很差,工作完后食欲会大增,所以每次下班都饿到前胸贴后背。 一上车,胡桐桐便递上饭盒,里面是些水煮蔬菜鸡胸肉,看着就素淡无味。 阮温吟兴致缺缺地盖上盒盖。 “怎么了温吟姐,今天的菜不合胃口?”胡桐桐问。 阮温吟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现在没胃口,带回去再吃。” 胡桐桐不解,她看她平时吃草吃得挺欢的呀。 返程时已是晚上八点,到青余的车程两个小时,除了阮温吟和司机,车上的人在半路都眯着了。 阮温吟目不转睛地盯着右前方,公路标志牌反射出明亮的光刺破晦暝的夜色,显示着距离青余120km,60km,20km,10km…… 上一次走这条路时,她还不知道青余有一个多么大的惊喜等着她,短短三天之后,在同样一条路上,竟让她生出归心似箭的心情。 阮温吟打开微信,不禁瘪了瘪嘴,裴定织居然到现在都没联系她。 【我马上要到家啦】 【你在家吗】 【肚子好饿】 【你可以先睡,我洗完澡再过来,嘿嘿】 【啊,别睡太死,要给我开门】 阮温吟一口气发了一堆消息。 少顷,她的手机不停地震动起来。 【好】 【我在家】 【想吃什么】 【我不会这么早休息】 【我等你】 “我等你。” 阮温吟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仿佛有烟花在她胸膛里炸开。 她回了一个小黄狗瘫坐在地上哭唧唧的表情,道:【我把晚餐带回来了,可是好难吃】 裴定织估计是被那个哭得可怜兮兮的表情包骗到了,竟然给她回了一个拥抱的emoji。 为了再增加一点儿可信度,阮温吟把饭盒掏出来,掀开盖子摆在腿上拍了个照。 “温吟姐,你又在看沙雕视频集锦吗?”胡桐桐迷迷糊糊地从椅子上爬起来。 阮温吟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饭盒里。 “没,没有。” 胡桐桐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阮温吟好像在吃饭。 “哦。”她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 看来刚才温吟姐是还不够饿,现在饿了就吃得可香了,香到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啦。 * 阮温吟回去后就把那一盒水煮菜吃得精光。 因为裴定织为她用青柠、生抽、米醋、蚝油、白糖、蒜泥、绿线椒、小米辣、藤椒油调了蘸水。 寡淡的水煮蔬菜鸡胸肉蘸上这个,立刻就变成了美味。 “裴定织,嗝——”阮温吟打了个饱嗝,“谁以后要是娶了你,那真是天大的福气。” “谢谢。”裴定织说。 “……”阮温吟心里突然就不是滋味儿了,虽然刚刚那话是她提的,但裴定织答得好像她以后真要嫁人一样。 哦,不是好像,讲道理,裴定织以后肯定会嫁人。 阮温吟由喜转悲,跟自己生了一会儿闷气。 “裴定织,我有个事要问你。”阮温吟说。 “什么?” “有个男同事想跟我炒绯闻,你说我答不答应呢?”阮温吟笑盈盈地问道。 裴定织正坐在餐桌对面看文件,听到这话才彻底放下手中的图纸,阮温吟轻轻勾起唇,正襟危坐着等待她的回复。 “这种炒作涉及到你的营销规划,考虑这个问题是你经纪人职责范围内的事,你应该询问她而不是我的意见。” 裴定织的回答十分中肯,但不是她想要的。 阮温吟的表情一下就垮了:“哦,那我现在就发消息问问杨姐。” 裴定织重新拿起图纸,专注地审阅起来。 啪地一声,阮温吟将手机拍在桌面上。 “杨姐同意了。” 裴定织抬了一下头,道:“恭喜。” 阮温吟:“……” 直到躺上床,阮温吟的气还没顺,她背对着裴定织那侧,和空气干瞪眼。 裴定织从浴室出来一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没吹头发?” 阮温吟没理她。 裴定织把吹风机插好,放在床头柜上,对她说:“把头发吹干再睡。” 阮温吟还是没理她,甚至闭上了眼,像一尊躺在床上的石像。 裴定织和她僵持了片刻。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阮温吟想,她不该和裴定织耍小脾气的,她也没有任何立场责怪裴定织,甚至光凭裴定织让她过来睡觉这一点,她就该感恩戴德了。 做人要有分寸感,她和裴定织是什么关系,就该以什么关系相处,不要有过分的期待,不要把自己过分的感情强加到她的身上。 阮温吟说服了自己。 她现在本该立刻爬起来,把自己的头发吹干,然后乖乖睡觉的,可她不知为何猝然生出一股流泪的冲动,如果现在睁开眼,怕是要在裴定织面前哭出来。 阮温吟拼命忍着。 该死,裴定织看她这个样子会不会生气啊。 再一会儿就好,再一会儿她就能把眼泪憋回去了。 阮温吟紧闭着双眼,她听到裴定织动了,心里一阵紧张。 接着,她感到床沿陷了下去。 裴定织在她身侧坐下,拿起吹风机,帮她吹起了头发。 她能感到裴定织纤长的指节温柔地在她发丝间穿插,轻柔的热气扑在她的脸上。 一侧的头发吹干了,裴定织推着她翻了个身,又给她吹另一侧。 阮温吟很不争气地让一滴眼泪偷偷跑了出来,不过还好,很快就风干了,裴定织应该没看到。 第11章 “阮温吟,”裴定织关了吹风机,“你是不是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阮温吟思量片刻,继而点点头。 “如果是你不喜欢的事,你可以拒绝的。”裴定织说,“抱歉,我方才的意思是你应当同你的经纪人一同考量那个问题,但你的个人意愿肯定是更优先的。” 阮温吟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是在为我不喜欢的事生气,我是在为我喜欢的事生气。” “……” “你喜欢他吗?”裴定织问。 “……” 阮温吟坐起来,神色酸楚地望向裴定织。 她自己的头发还湿着,把肩头的短袖浸得水淋淋地。 唉,阮温吟又动摇了,脑海中用理智筑起的高墙又往下陷落了一点。 “我喜欢她。”阮温吟说。 阮温吟让裴定织坐好,换她来给她吹头发。 不过她的手法就没那么温柔了。 在阮温吟狂躁的热风下,裴定织的头发被吹成了一团鸡窝。 这个发型盖在裴定织那张淡漠的脸上别具喜感,阮温吟笑得在被子里滚成一团。 裴定织冷着脸站起来,语气冰凉:“我今晚要加班,你自己先睡吧。” 第九章 阮温吟在床上打滚耍赖,讨好求饶,拿出毕生演技演出了一个三岁小儿无理取闹的精髓,最终成功挽留回裴定织。 一夜无梦。 阮温吟醒的时候,右手边空空如也。 她打着哈欠出门找人,发现裴定织正在厨房做早餐。 裴定织周末就把家里收拾妥帖了,几天前厨房里还只有一个微波炉,现在被各种厨具电器挤得满满当当。 阮温吟走到裴定织背后探出头,一小口珐琅锅里煮着面条,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嫩黄的菜叶在乳白色的汤汁里翻滚,看上去极清淡却让人很有食欲。 阮温吟嗅了嗅鼻子,称赞道:“好香啊。” 裴定织穿着一件水蓝色缎面衬衫,领口慵懒地半敞着,露出大面积的肩颈线条,阮温吟的鼻尖便刚好蹭在她的肩窝上。 原本她只是很正经地在评价面条的香气,但逐渐控制不住地往裴定织的后颈蹭去。 裴定织的身上很香,比面条还香。 “好香好香。”阮温吟重复道。 裴定织微微侧过头,斜着眼瞟向她:“你最好是在说面。” 阮温吟觉得那双精明的眸子里闪着凛凛寒光,不禁打了个寒颤。 “咳咳,我去刷牙。”阮温吟扭头就跑。 阮温吟对着镜子挤牙膏时盯着洗漱台面,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直到她看见自己孤零零的漱口杯才恍然大悟,这台面上摆的,浴室里放的,全都是她带来的洗漱用品化妆品护肤品,她仿佛在不经意间霸占了整个外间的洗手间使用权,而裴定织好像从她过来的那一天起,就只用过卧室里间的卫生间了。 而且……阮温吟打量着自己那一排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被按照高矮胖瘦大阅兵似地摆放得整整齐齐,这一看就裴定织帮她整理过的。 唉,她欠裴定织的该拿什么还。 阮温吟出来时,裴定织已经帮她盛好了面,晾得温度刚好可以入口。 她尝了一大口,面条爽滑劲道,面汤鲜香浓郁,明明是清汤素面却带着肉香。 “这个是手擀面吧,还有这个汤,是高汤吗?”阮温吟问。 “嗯。” 阮温吟震惊不已:“你早上几点起来的?” 她想象着裴定织天还没亮就起床开始吊高汤,揉面擀面的样子便要感动得哭出来了。 裴定织:“八点。” “欸?” “这是外卖。”裴定织坦言,“我联系私厨送来的,只消煮一下就做好了。” 阮温吟:“……” 裴定织出门上班,阮温吟洗了碗,又回到床上躺着。 杨欢要到十二点才过来接她,时间还早得很。 她对着窗外发了会儿呆,翻了个身,目光落到裴定织的枕头上,又开始睹物思人。 她起初意识到好像是裴定织这个人对她入眠有效,是在高二开学两周后。 青阳高中每周只放一天假,周日那天住宿生也可以出校回家。 对阮温吟来说,她根本就没有回去的必要,路程又远,所以每个周末都待在学校里。 第一周的周六晚上,裴定织就出了校,阮温吟一个人在宿舍。 她安安稳稳地睡了五天好觉,本以为来青阳后睡眠障碍消失了,没想到这晚病情再次冒了头。 连着两天没睡好觉,但是回到周一,又变得正常起来。 下一个周六,依旧是这样。 饶是她再迟钝,也察觉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那就是裴定织。 真是有大毛病,这裴定织又不是她什么人,她实在想不通她的睡眠神经为什么会对一个才认识的陌生人有反应。 但她还是无可避免地被裴定织牵着鼻子走。 又一个周六。 阮温吟从晚自习起就开始围着裴定织打转,就像主人出门前预感自己会被落在家里的小狗。 在第一千零一次被阮温吟偷瞄后,裴定织终于忍不住了。 “你想干吗?” 阮温吟试探着问:“你今晚也出校吗?” 裴定织摆着张臭脸没有说话,那意思分明是“与你何干”。 阮温吟由衷地说:“你不在我睡不着觉。” 也许是这话太过直白,裴定织竟然被噎了一下。 “你把灯打开,周末宿舍不熄灯。” 裴定织似乎把她的话理解成了“她不敢一个人睡觉”。 阮温吟从书包里翻出病历本,递了过去。 裴定织扫过两眼,淡淡道:“上面写的需要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又没写要我陪睡。” “谁要你陪睡了,流氓。”阮温吟嗔怪道。 裴定织:“……” “那好,你去找别人。”裴定织说。 这她还真没试过,阮温吟想,也许不一定非得是裴定织呢,换个室友说不定也能行。 于是她当晚就抱着枕头到隔壁寝室去唠嗑了。 周一,阮温吟抱着回宿舍的裴定织的大腿哀嚎:“不行,必须得是你。” 裴定织一点一点地撬开她,像剥落一块粘在桌面上的口香糖。 “好。”裴定织说。 “不行不行不行不……欸?” 阮温吟没反应过来。 明明手上把她推开,嘴上却好好地同意了她的请求。 裴定织越过愣在地上的阮温吟,背上包出了门。 阮温吟有些迷茫。 是对自己。 从前她对阮佳都没有拜托过的事,却能理直气壮地对着别人无理取闹。 而且,也并不是不能忍耐。她都已经忍过七百个长夜,不过是两个晚上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 到了周六,裴定织当真没有离校。 阮温吟小心翼翼地问:“你真不回去吗?你家人会不会有意见?” “不会。”裴定织说,“我平时也没回去。” “啊,那你之前上哪去了?” “在外面玩。”裴定织平淡地回道。 阮温吟盯着她那头金毛,神色变得很复杂。 裴定织:“闭嘴。” 阮温吟:“我没说话!” 裴定织:“你脑子里想的话也算。” 阮温吟:“……” 不过这么说来,裴定织的牺牲很大。 天哪,“裴定织你真是个大好人!”阮温吟忍不住冲过去,从后面抱住她。 然后……大好人裴定织对后背偷袭者阮温吟使用了一记过肩摔…… 后背的那个痛感,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仍旧让她记忆犹新。 阮温吟蓦地记起了一段仇,咬牙切齿地给当年的“施暴者”发微信。 小美:【后背好痛啊[哭泣][哭泣]】 裴定织秒回。 【怎么弄的?】 【药箱在电视柜下面,你看看里面有没有用得上的药】 小美:【大概是旧疾复发了,我隐约记得多年前被某人施展过一个过肩摔,[哼][哼][讨厌]】 pdz:【拍打戏偶有摩擦很正常,为了演出效果无需介怀】 小美:【你什么时候看我演过打戏??!!就是你弄的啊,你这个凶手!】 pdz:【哦?是吗?我记得我有轻拿轻放】 小美:【[出拳][出拳][出拳]】 pdz:【那我给你道歉】 小美:【请拿出实际行动】 pdz:【你想要什么】 阮温吟想了想,发了一条语音:“我想吃你做的饭。” pdz:“好。” 不过这顿饭近期是吃不上了,两人对了一下工作安排,把这顿饭定到了下下周。 阮温吟窝进裴定织的被子里小眯了一下,那上面还留着淡淡的裴定织身上的香味,就仿佛她还陪在她身边一样,令人安心。 第12章 裴定织也曾问过,她在她身上闻到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味道。 阮温吟分辨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三个最具体的印象。 雪后,松林和棉花糖。 是清冷的木质香加上轻盈的焦糖香气。 裴定织自己都不信,说你这鼻子比调香师还厉害,别人都闻不出来的东西你能闻出来。 当时阮温吟还有点小生气,说裴定织竟然不相信她。 不过她向来说出的话都像鬼扯,比如一定得要裴定织陪着她才能睡着之类的,裴定织都已经信了她那么多次,光是这些,都像是天方夜谭了。 再多一点,她也不敢奢求。 这个回笼觉睡得很浅,阮温吟的意识既能清醒地活动,又若隐若现地做了一场梦。 她梦到自己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在林间的雪地上奔跑,松软的积雪在她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当她抬起头,可以看到刺破云霄的参天大树,把天空分割成一块蓝色的碎布。 偶尔有积雪从松枝上落下来,阮温吟便故意站在树下接着。有时候雪团会在半空中散开,落下时便成了一场小雪,有时候是硬实的雪球,砸在她的脑袋上,又冰又疼。 玩儿久了,阮温吟开始冻得哆哆嗦嗦,她想走了,她想找阮佳,但这四周都看不到一个人。 她迷路了。 不管转到哪里都一样的景色让她感到头晕目眩,但她没有哭,她竟然懂得要保存体力的道理。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她忽然闻到了一缕甜甜的棉花糖香味。 阮温吟顺着味道走,看到一个小摊,棉花糖机不停转动,吹出像云一样的糖丝,飘在空气里,带着暖暖的甜味。 当她手中的棉花糖吃到一半时,终于等来了阮佳。 阮温吟吓得手一抖,她想起她吃了别人的东西没有付钱。 但这一回,阮佳没有骂她,竟然替她付了钱,还帮她披上外套。 阮温吟问,叔叔呢。 阮佳说,叔叔有事先回去了,我们两个人玩。 阮温吟更震惊了,阮佳竟然说陪,她,玩。 所以这一定不是真的。 这段类似于记忆的梦让阮温吟头疼不已,就像吃完安眠药的后遗症。 或者阮温吟根本就没有睡着,只是因为睡前想到了和裴定织的谈话,她根据那三个关键词想象出了一段画面。 总之,裴定织不在,她睡得很不踏实。 第十章 阮温吟没想到这条广告拍到凌晨才收工。 开拍前都彩排过两次了,临到正式拍摄,导演竟然说要重新编排。 呃,大概是受她那个彩妆视频的影响,导演把她的人设从大学生改成了上班族。 虽然场景和台词不变,但妆发造型得大改,她迎合人设的神态动作也要重新设计。 阮温吟下班才拿到手机,裴定织仍旧一条消息都没给她发。 她本想说一声她才收工,但考虑到时间太晚,裴定织也许已经休息了,而且她明天一大早就要赶飞机,干脆就不过去了。 阮温吟改给养胃发了微信,约他下班后打游戏。 养胃回复:【ok】 这家伙终于原谅她了,阮温吟松了一口气。 没成想当她在回家的半路上时,裴定织居然主动给她发来消息,还是条语音。 “阮温吟,你下班了就过来睡觉。” 猝不及防听到这样的话,阮温吟连忙慌张地捂住手机,紧张地望向四周。 这个裴定织,每次都用“过来睡觉”这种措辞,虽然对她来说是等同于朋友“过来吃饭”“过来看电视”一样稀松平常的事,但在外人听来就极其可疑了。 胡桐桐疑惑地望向她。 “不是你想的那样,桐桐。”阮温吟解释。 “什么不是我想的那样?”胡桐桐的表情更疑惑了,“温吟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蛤?”阮温吟愣住。 她摸了摸自己耳边。啊,原来她戴了耳机啊……简直是不打自招。 “我是怕你以为……我在发烧,其实是我有点热,想看你们热不热,可以开个空调。”阮温吟艰难地自圆其说。 “你是想找病受吗阮温吟?这个天气开什么空调,你把车窗打开一点就好了啊。”杨欢呵斥道。 “好的好的。”阮温吟应承着,为了不露出破绽,把车窗打开了一大半。 冷湿的风灌进来,吹起了她一身鸡皮疙瘩。 “好凉快啊,哈哈。”阮温吟抱紧了胳膊。 阮温吟告诉裴定织她马上到小区,还得告诉养胃她不能上游戏了。 分明是她先约的别人,却又要反悔,这着实有些难开口。 阮温吟思考良久,终于编出个像样的理由。 【突然很想女朋友,我去找她了,哥咱们改天再约可以吗?】 养胃那边过了许久才回复:【……好】 嗯,他应该是被她感动到了。 * 凌晨五点,闹钟刚响了一声,就被阮温吟关掉。 她深深望了一眼尚在睡梦中的裴定织,然后蹑手蹑脚地起床,带上了房门。 一下飞机,阮温吟便给裴定织发消息,告诉她落地了。 胡桐桐也刚给家里人打完电话,不小心瞥到阮温吟的聊天界面。 她从来没见过阮温吟给家人报过平安,就连有一次去印尼出差遇上地震,震停后,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地给家人报平安,她泣不成声地和父母打着电话,转身却看见阮温吟坐在一片废墟之上,平静地眺望着远方的大海。 仿佛她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也不被任何人牵挂着。 胡桐桐好奇地问:“温吟姐,你在给谁发消息啊。” 阮温吟回头望她一眼,说:“就我朋友啊,你见到以为是我粉丝的那个,怎么了?” 胡桐桐一下就记起来了,是搬到阮温吟对面的那个又高又帅的女生。 呼,还好,她还以为她们温吟姐有情况了呢。 胡桐桐摇摇头道:“没事儿,我担心是杨姐远程给我们布置了新任务。” 这次来c市录综艺杨欢没有跟来。虽然她人没来,但一向叮嘱的话不少,仿佛不放心俩孩子单独出门的老母亲。 阮温吟笑笑,说:“新任务暂且没有,但你看看群里,嘿嘿。” “啊。”胡桐桐闻言赶紧点开微信群,杨欢在里头发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她划拉了半天才看到头。 阮温吟摸了摸她的头,道:“和平时的工作没什么两样,不用太有压力。你多注意倒数第二段关于制作团队的那几点就行了。” 胡桐桐就像拿着一整本考试大纲不知所措时,却突然有学霸为她指出必背重点,不禁感激不已。 阮温吟此行拍摄的综艺叫作《最佳拍档》,是国内一档老牌户外观察真人秀节目。 每期都由五位常驻嘉宾与五位飞行嘉宾按一定的方式组合成拍档,完成指定任务。 本期主题是36小时生存考验,嘉宾们两两一组,走上街头通过劳动赚取工资,而工资金额会转化为相应的点数,点数最高的一组获胜。 简单来说就是要嘉宾组队打工,谁在三天内赚的钱多谁就赢了。 这个任务对阮温吟来说简直毫无难度,毕竟她可是经历过真实的生存考验,没有镜头,没有剧本,今天赚不到钱明天就吃不上饭的那种。 节目组给阮温吟安排的搭档是当红小生孙南安,他本人既自带流量,又是《最佳拍档》的常驻mc,和他在一组镜头自然少不了,但……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到她头上。 阮温吟试探几句,编导就招了,这个安排确实是孙南安本人要求的。 胡桐桐惴惴不安:“怎么办呀,温吟姐?这下躲不开了。” 虽然在粉丝眼里,他们孙南安哥哥是一个纯情天真的大男孩,但在圈内,几乎人人都知道他是个私生活混乱的海王。 而阮温吟很不幸地,曾被他当做过心仪的目标小鱼,更不幸的是,他似乎现在还盯着她没放。 阮温吟说:“没什么躲不躲得开的,既然参加这个节目,就一定会跟他有交集,咱也不怕他,他在镜头前还得演他的傻白甜呢,谅他也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可她还是把孙南安的脸皮想得太薄了。 节目开拍前,他竟然毫不避嫌地走进阮温吟的休息室,当着几个编导助理和造型师的面,堂而皇之地搭讪她。 “温吟,你第一次来我们节目吧。”孙南安像苍蝇一样搓着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哥哥我会照顾你的。” 阮温吟回给他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礼貌地道了谢,然后继续低头看节目流程。 孙南安继续道:“你经纪人没跟你一起来啊,真是太好了。” 阮温吟皱眉:“有什么好的?” 孙南安露出一种“你我心知肚明”的表情。 “啊?你什么意思?有什么话直说啊,节目还没开始拍呢,你搁这儿玩什么你演我猜?”阮温吟声音陡升了一个调。 第13章 孙南安瞟了一眼旁边的工作人员,见他们一脸充耳不闻的神情,便放下心来。 “我是说你经纪人管得严,她不在的话,我晚上可以带你出去放松放松。” 阮温吟无语,她想不到他还真敢说。 孙南安见她不说话,愈发得寸进尺:“怎么样,哥哥我今晚就可以带你出去玩。” “陈导!”阮温吟突然高喊一声,把孙南安吓了一跳。 “什么事?”陈pd回道,这下他们就不能当做没听到了。 “咱们今天是拍到十一点收工对吧?”阮温吟问。 “对,对的。”陈pd点了点头。 “下班都这么晚了……”阮温吟转向孙南安,“孙老师你还玩得动吗,他们都说你很虚,你能熬夜吗,要不早点回去休息?” 阮温吟问得一脸真诚。 一旁的工作人员纷纷扭过头,表示那话不是他们说的。 孙南安一时哑然,磕磕巴巴地回道:“玩,怎么玩不动呢,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一样能休息的。” “哦,孙老师你是又快又短的那种啊。”阮温吟一口气叹得意味深长。 “不是!你瞎说什么呢!”孙南安急忙否认,“我的意思是,是,我有个朋友新开了个酒吧,就在金湖边上,我们去捧个场就走,那个很快的。” “我是说这个啊,毕竟大晚上的有什么可玩的啊,也就酒吧夜店这种地方了。”阮温吟说,“但我和朋友一般蹦迪都能蹦一晚上,要不这样吧孙老师,我们把大家都叫上,你熬不住了就先走,就不用你陪我了,我们剩下的人还能一起凑个局。” 阮温吟说着给远远望着的工作人员招了个手。 孙南安忙制止她,道:“那这多不好,我看大家工作完都很累,今天还是算了吧,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 孙南安难堪地离开,阮温吟浅浅翻了个白眼,她忽然觉得孙南安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恶心,恶心到这节都不想录下去了。 到了节目正式录制的时候,阮温吟开始摆烂。 但并不是不敬业的那种摆烂,只是拒绝配合孙南安演剧本罢了。 于是孙南安一个人演完了找不到工作的无助戏码,被工地上的重活累到哭的崩溃戏码,为小朋友庆生的温情戏码。 与此同时,阮温吟发完了一百五十份传单,搬了二十袋水泥三百块砖,在后厨削了两筐土豆炸了十二锅薯条。 两个人虽然一直在同一个场景,但几乎没有同过框。 第一天的节目录完,负责人找到阮温吟,说她表现得不太好,如果后两天她还这样,到节目播出时就没她几个镜头了。 阮温吟点头哈腰,说自己会改的。 才怪。 胡桐桐不服气地说:“凭什么打工最认真赚的钱最多的人镜头最少啊?” 阮温吟说:“因为我们真正为之打工的老板是节目组啊,我给别的老板打工越认真,节目效果就越差,能为节目组赚到的热度就越少,这不是给老板赔钱吗?” 胡桐桐问:“那你明天也摆烂吗?” 呃,阮温吟想说她在摆了。 “还是得整点节目效果啊,不然我们就白来了。”阮温吟也不想和黎宇铭一样无效参演节目。 胡桐桐把阮温吟送到酒店房间门口,关心地说:“温吟姐你不要为这件事多费神了,今天都累了一天,我联系杨姐,让她想想办法。” 阮温吟说:“我不累,你也跟着跑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胡桐桐点点头,回了自己房间。 阮温吟关上门,迅速躺倒到床上,拨通了裴定织的电话。 第十一章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裴定织你方便讲话吗?” “方便,我在家。” “那你要休息了吗?” “还没,我准备看个电影再睡。” “这么晚了你还看什么电影?”阮温吟看了一眼时间,都快十二点了,“你今天就看一半吧,熬太晚了不好。” “嗯。” “那多余的时间我可以陪你聊会儿天。” “……” 阮温吟抱怨:“我今天真是累死了,你能想象吗,我发了一百五十份传单,搬了二十袋水泥三百块砖,在后厨削了两筐土豆炸了十二锅薯条。” 裴定织:“你是被节目组卖到劳务市场了吗?” 阮温吟:“差不多吧。不过因为我表现得太无聊,播出镜头可能会被一剪没。” 裴定织:“哦,还打白工了。” 阮温吟:“所以你到时候看节目可能不知道我都干了什么,我现在就给你讲讲吧。” 裴定织:“我知道啊,你发了一百五十份传单,搬了二十袋水泥三百块砖,在后厨削了两筐土豆炸了十二锅薯条。” 阮温吟:“……” 她还是从头到尾像记流水账一般,把她怎么发完的一百五十份传单,怎么搬的二十袋水泥三百块砖,怎么削的两筐土豆怎么炸的十二锅薯条,细细讲了一遍。 裴定织一直安静地听着。 “啊,你不会嫌太无聊了就把电话静音偷偷去看电影了吧?”阮温吟问。 “没有。”裴定织否认,“不然我给你复述一遍?” “不,不用了。”阮温吟自己都嫌无聊不想再听一次。 “还有,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裴定织的声线一如既往地平静而清冷,完全不像在夸人,假如让她在动员大会上念稿子,不但会产生给人倒泼冷水的效果,还会把所有人从头冻到脚。 但阮温吟听了却好像有点小感动。 “欸,其实我也觉得我干的活儿挺有意思的,就是那个什么吧……重复的乐趣,以后干不了了还会有点怀念。” 裴定织说:“没关系,你怀念的时候我可以买两筐土豆回来给你接着削。” 阮温吟:“……我提前谢谢你。” 说话间,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狂躁的门铃声,并不断在喊她名字。 “温吟——温吟——温吟——” 靠北。 是孙南安。不知是喝醉了来发疯还是装作喝醉了来发疯。 阮温吟找了一圈,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颠了两下。 嗯,还蛮称手。 就在她准备去开门时,电话里传来裴定织的声音。 “阮温吟!” “哦哦,”她把这边给忘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捏爆一个小臭虫,马上回来。” 裴定织的嗓音听起来有点紧:“别开门。给前台打电话。” 阮温吟不由得顿住,半晌才回过神。 “哦对。” 她乖乖地给前台打了电话。 “我打完啦。”阮温吟跟裴定织汇报。 “嗯,好。” 电话两边都安静下来,阮温吟坐在床尾用脸贴着手机,听着裴定织起伏的呼吸声,仿佛她正沉默地坐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等工作人员上来一样。 门外出现另外两个人的声音,应该是工作人员到了。 “有人来了。”阮温吟说。 “嗯。”裴定织又问,“你住的哪家酒店?用了11分27秒才上来处理,可以投诉了。” 阮温吟:“……天琴。” 她担心裴定织真要去投诉别人,补充道:“这个酒店很大,在路上都得花不少时间,而且值夜班的人本来就不容易……” 裴定织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我知道了,你确认他们处理好了这件事就行。” 没多久,孙南安的助理也上来了,和酒店的工作人员一起道了歉,阮温吟说自己要休息,隔着房门让他们离开了。 她看时间也不早了,便对裴定织说:“人被带走了,我这边没事了。你也别看电影了,早点睡吧。” “好。”裴定织顿了顿,道,“晚安。” 阮温吟半张着嘴,有些吃惊:“晚,晚安。” 直到挂了电话很久,裴定织略带磁性的嗓音还在阮温吟脑海里盘旋。 “她,她竟然主动跟我道晚安欸!” 阮温吟激动得安定不下来,决定去游戏里杀几个人冷静冷静。 她给养胃发去消息:【哥上游戏吗】 养胃:【今天不想女朋友了?】 小美:【女朋友睡了】 养胃:【哦,上游戏吧】 阮温吟气势如虹,少见地carry全场,带着养胃一路上分。 * 胡桐桐早晨上来接阮温吟的时候,发现走廊上多了两个值班的安保。 “是谁啊,这么大牌?出门还带保安。” 阮温吟看他们制服上还绣着酒店的名字,说:“不是,是昨晚有人寻衅滋事,所以在这一楼加了安保吧。” 胡桐桐震惊道:“温吟姐你没事吧,不是冲着你来的吧?” 阮温吟想了想,摇摇头,说:“跟我没关系,我待在房间没出来,只听到了动静。” “那就好。”胡桐桐松了口气。 第14章 当天拍摄的时候,孙南安果然厚着脸皮,当做昨晚无事发生的样子。阮温吟皮笑肉不笑地迎合了他几句,依旧老老实实地闷头做事。 幸运的是,他们今天打工遇到的老板,是个十分有趣的人。 这种自带笑点的素人简直是可遇不可求,可惜孙南安是个绣花枕头,台本之外的词一个都接不上。 于是阮温吟美美出头,和老板一个逗哏一个捧哏,把各种包袱抖得掷地有声。 当她看到坐在场外的一排工作人员笑得前俯后仰时就知道,今天十分钟的出场镜头是稳了。 晚上提前收工,阮温吟回酒店的时候,孙南安也跟了上来。 制作组为每位艺人都安排了回酒店的车,但孙南安非要和她坐一辆回去。 阮温吟不想给他搭话的机会,把墨镜口罩一戴,装作困倦的样子睡了一路,一下车就赶紧跑。 胡桐桐很担心:“这人也太不要脸了,等下会不会直接去敲你房间的门啊?” 阮温吟说:“门口都有安保,他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吧。” 但她心里想说,这人昨晚已经这么干过了,而且看样子还会这么干一次。 阮温吟刚回房间待了一会儿,门铃就响起来了。 无语,还真又来了。 阮温吟再次抓起烟灰缸,怒气冲冲地开了门。 门外站着西装革履的一男一女。 “阮小姐,您好。我是本店的客房经理。”女人朝阮温吟微微鞠躬。 “啊,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阮温吟讪讪地把烟灰缸藏到身后。 “昨晚给您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入住体验,真的是十分抱歉。为表歉意,我们为您免费升级了房间,您看这样可以吗?” 说着,女人双手递上一张新的房卡。 “请您放心,该房间所在楼层需在使用电梯时刷卡才可通行,同楼层也没有其他客人,可保护您绝对的隐私以及安全。同时,这位是我们为您配对的私人管家,您在入住期间有任何需求和问题都可以直接联系他,我们将全天候为您提供随叫随到的服务。”随着客房经理的介绍,她身后的男人对阮温吟礼貌地点头致意。 阮温吟接过房卡,这样孙南安似乎就再不能在酒店里骚扰她了。 新房间在酒店顶楼,室内空间极其巨大,装修考究奢华,四处都透露着显贵的艺术气息,整间套房的视野绝佳,一入户便可透过巨大的全景落地窗欣赏到一览无余的cbd夜景。 就仅供每晚休息几个小时来说,这个房间实在是太过铺张了。 于是阮温吟联系了方才的管家,让他把胡桐桐也带上来了。 胡桐桐一进门就发出惊叹:“温吟姐,公司把全年的住宿预算都拨给你了?” 阮温吟摸了摸鼻尖,道:“昨晚不是有人在走廊闹事吗,酒店为了道歉,免费给升的。” “还有这种好事!” 阮温吟点点头,道:“这里有两间房,你选一个。” 胡桐桐在房间里跑来跑去,一会儿惊喜地叫一声“温吟姐,这里有泳池!”,一会儿又惊喜地叫一声“温吟姐,这里有桑拿房!”。 她拉着阮温吟非要蒸桑拿。 阮温吟说:“我吃了药,你自己蒸吧,不过别蒸太久,要是在里面晕倒了,我都听不到你叫救命。” 胡桐桐笑笑:“知道啦温吟姐,不过我都晕倒了怎么叫救命呢?” * 第三天的录制将在电视台的演播厅里进行。 阮温吟在一楼大厅等电梯时,忽然被一群人叫住。 “小美!你们看这是小美吧?” 阮温吟瞪大了眼:“狮子姐?!” 迎面走来的一行人个个背着乐器,穿着打扮朋克风十足。 阮温吟一个个地跟她们击掌。 为首的也是刚刚叫住阮温吟的女人染着一头火红的爆炸头,把胡桐桐看得目瞪口呆。 “小美,你现在在电视台上班啊,当主播吗?”女人问。 阮温吟:“……不……我在当……艺人。” “哦,你是唱歌的还是跳舞的?” “我是演戏的……”阮温吟转移话题,“不说我了,你们是来录节目的吗?不会是那个很火的《嗨心乐队》吧!” 狮子插着兜,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就是那个,厉不厉害!” 带着头巾的长发男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厉害个什么啊,快别在小美面前吹牛了,到时候节目播出看到我们一首歌就淘汰,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阮温吟笑笑:“别说丧气话嘛,马哥。” 老马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们这是刚录完节目,已经淘汰了。” “重,重在参与嘛。”阮温吟道,“没关系,到时候节目播出我还是会支持咱们‘动物园’的。” 老马说:“我们现在不叫动物园了,为了上节目改了个洋气的名字。” 阮温吟问:“叫啥?” 老马:“叫‘zoo’。” 阮温吟:“……” 临分别,狮子抱着阮温吟哭起来:“小美啊,好多年不见了,姐姐我真是想死你了。” 阮温吟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嗯,是很久了,快十年了。” “还有啊,我也好想裴老板啊。” 阮温吟怀疑这才是她哭的原因。 “裴定织没跟你们联系了吗?” 老马使劲眨了眨眼,似乎也想挤出点泪来:“当然没有,裴老板多冷血一人啊。” 阮温吟:“……” 狮子依依不舍地抱着阮温吟的脑袋亲了一口:“小美,留个电话,半夜出来跟哥哥姐姐们吃宵夜哈。” 老马:“对,半夜出来吃个饭,我们录节目熬了一宿,现在要回酒店补觉了。” 阮温吟忍住没对“半夜”吐槽,答应道:“好,一定来。” 阮温吟看着‘zoo’走远的背影,想了想,给裴定织发了微信。 【我碰到狮子姐她们了!我们约了半夜一起吃宵夜,你要来吗?】 阮温吟的目的其实只是想把遇见熟人的消息告诉裴定织,但根本没期待她会过来。 毕竟她们在c市,裴定织在青余。 如果有什么能吸引她工作结束还特地跨省赶过来的,那一定只有……呃……只有…… ……其他重要的工作……? 第十二章 高二上学期。 自从裴定织答应留校陪阮温吟后,周末晚上就再没出去过。 有一回周六,裴定织下晚自习后接到一个电话。 阮温吟从她的眼神中读出,这是一个“叫她出去”的电话。 “你有事就去吧。”阮温吟说。 本来她俩又不是签订了什么绝对不可违背的契约,裴定织光凭一个头口约定就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简直够阮温吟给她磕八千八百八十八个响头了。 裴定织扬了扬下巴。 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就是点头。 以前裴定织表达“肯定”“同意”时的动作,从来都不是像别人一样是向下低的点头,而是和别人反着的向上的扬头。 那感觉就像是“我同意你的说法”与“你的说法得到了我的肯定”之间的细微差别。 真的是矜贵得要死。阮温吟想。 在出去前,裴定织先回宿舍换了身衣服。 阮温吟一边吸溜着旺旺碎冰冰,一边盯着裴定织把自己从校光荣榜上的冷面学霸捯饬成会去某个家族企业的大小姐婚宴上抢婚的□□老大。 “你是要去抢,啊不,约会吗?”阮温吟问。 裴定织下颌微扬,转动着小指上的十字花尾戒,反问道:“你想去吗?” 阮温吟彼时已十分熟悉裴定织的习性,自动在脑海中将她的话翻译成“我还缺一个拎包的小弟,你做不做?”。 “我去。”阮温吟回答得很干脆。 裴定织带她去的地方是一间音乐酒吧。 晚上九点,才刚刚开场,里头就燥得像一团火。 有人给裴定织让了个位子,裴定织就让阮温吟坐下了。 她还给她点了杯橙汁,又把手机和钱包都交给她。 于是阮温吟开始发挥她唯一的作用,尽职尽责地守着老板交给她的东西。 “你把手机也给我了,那怎么跟你朋友联系?”阮温吟问。 裴定织半倚着吧台站着,理所当然地说:“只要她不瞎就能看到我。” 阮温吟抬头看着她,这里灯光幽暗,裴定织那头在学校里万里挑一的金发也被照得不显眼了。 “你在这里,也许,不太,出众。”阮温吟委婉地提醒道。 在裴定织冰冷得过分的目光的注视下,阮温吟低下头,闭了嘴。 好吧,老板都愿意等,她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过了十来分钟,裴定织要等的人还没等到,虽然那个人是个“瞎子”,但在场的其他人可不“瞎”。 裴定织身边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全是找她要联系方式的女孩子。 第15章 阮温吟坐在一旁看热闹,在看到有人为了示好靠过来却把裴定织的鞋踩了两脚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裴定织大概是被人踩得很生气,黑着脸把她拉起来,冷声道:“干活。” “哦。”阮温吟没想到今晚还有别的活儿。 阮温吟站起来,张开胳膊护在裴定织身前,帮她挡着手机。 “不好意思,我们不加微信。” “拍照也不可以哦。” 阮温吟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她一站出来,许多人便知难而退了。 裴定织要见的人终于来了,不过她的约会对象并不是什么大小姐,而是一群乐手。 “你好我是狮子。” “你好我是骆驼。” “你好,马儿。” “你好,我是小羊。” “你好,我是小虎。” 几人一一上来跟阮温吟握手。 “你们好,我是人。”阮温吟自我介绍道。 “噗哈哈,裴老板,你带来的这个小朋友真有意思。”自称狮子的女生笑着拍了一下裴定织的肩膀。 阮温吟欣喜地说:“哇,你们也是给裴定织打工的啊?” 马儿说:“是啊,我们这个乐队就是靠裴老板养着的。”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问:“你……也是?” 阮温吟点点头,激动地说:“对,我也靠裴定织养着。” 马儿:“……” 小羊是当中看起来最温柔的女生,她小心翼翼地问:“小妹妹,你给裴老板打什么工啊?” 阮温吟掰着指头数:“买饭,跑腿,抄笔记,洗衣服,打扫卫生……” 众人敢怒不敢言。 狮子胆子最大,谴责了她半句话:“裴老板,你这也太……” 裴定织冷冷睨着她,反向追责道:“你们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狮子说:“我们找了你半天,都没看到你人。” 阮温吟心道:我早就说你在这里不显眼吧?不过她又想到同是天涯打工人,如果换作是她,她就会说自己去拉屎来晚了,反正绝对不能在老板身上找问题。 她帮忙解释道:“一定是刚刚围着你的女孩子太多了,把你挡住了。” 裴定织:“哦?你是在说我比她们矮吗?” 阮温吟:我就该闭嘴的。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后,骆驼提醒说快上台了。 她们这次叫来裴定织并不是让她来看演出,而是让她帮忙替人的,马儿的手得了腱鞘炎,暂时没法儿演出。 狮子让阮温吟猜,裴定织一会儿用什么乐器。 阮温吟打量着裴定织的手,见她的手上叠戴着好几只戒指,显得手指修长又有力,这样一双手想来不管弹什么乐器都很合适。 从裴定织这边猜的话很难,但是从马儿那边就挺好猜了。 “贝斯吧。”阮温吟看着他的长发自带某种刻板印象。 “猜对啦!”狮子跳起来,“妹妹你一会儿在台下看好了,我们裴老板弹琴的时候超帅哦。” 真到她们上台的时候,阮温吟却没法儿看。 观众比之前多了一倍,都挤到了后方的座位区。阮温吟坐在座位上,只能看见其他人的后脑勺。 这要是挤进去,怎么也得被人踩个几十脚。还是算了吧。 演唱开始,人潮变得更加热烈。 狮子人如其名,歌声十分狂野,阮温吟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密集的鼓点中也变得越来越快。 “妹妹!”马儿拍了一下阮温吟的肩膀,“是不是想跳?” 阮温吟才发觉自己快从椅子上飞起来了。 马儿拉着她:“走!咱们去前头嗨!” 想从如此狂热又密集的人群中穿过不是件易事,还没走挤进前半场,阮温吟的鞋就被踩得乌漆嘛黑,更不提马儿在前头被人不小心甩了多少巴掌。 她还从没想过要见裴定织一面是这么困难的事。 再往前就更难挤了,谁也不想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别人。 马儿彻底挤不动了,她们停在中间靠前的位置。 人影交错间,阮温吟看见了裴定织的脸。 颀长的身形立在舞台一隅,却吸引走了底下的绝大部分目光。 裴定织在舞台上就不光是冷了,是冷酷。 “我靠,裴老板把狮子的风头都抢走了。”马儿笑道。 阮温吟也承认她之前说错了,裴定织依旧是这场子里最惹眼的那一个。 又拽,又帅,又野。 不过员工对老板都有一种逆反心理。 中间串场的时候,两人一起跳起来大喊“狮子!”“小羊!”“小虎!”“骆驼!”就是偏不喊裴定织。 阮温吟喊得比马儿更起劲:“狮子!太帅啦!” 马儿拿胳膊捅了捅她:“裴老板刚刚好像很不爽地看了你一眼。” 阮温吟说:“我看见啦,不过瞟的不是我,是你。” 马儿:“你别吓我,看的是你吧?” 阮温吟:“你也别吓我,看的明明就是你。” 马儿:“……” 动物园这晚是和别人拼场的,原定只唱三首,后来在观众的强烈挽留下又加了一首。 四个人下台的时候开心到要起飞,狮子更是一时激动,说要请全场的观众喝酒。 马儿帮她挽回理智:“你摸摸你的钱包再说话。” 狮子冷静下来,说:“那我就请你们五个喝酒吧。” 几个人聊到她们还在上大学,阮温吟向往地问:“我上大学了也能玩乐队吗?” 马儿说:“喜欢就玩呗,又不需要别人批准,到时候让裴老板出钱再帮你组一个。” 阮温吟有点惆怅:“到时候裴定织都跟我不在一个学校了。” 马儿问:“为什么不在啊?” 阮温吟:“裴定织上的大学我肯定考不上。” 马儿对裴定织说:“裴老板你到时候考试降点分儿?” 裴定织:“……” 她的眼神由阮温吟的侧脸移到别处,像是在盯着遥远的某一点思考。 良久,她用拇指抹开杯壁上的白色水雾,淡金色的酒液立刻在玻璃上折射出涟漪般的波光。 “如果你努力点跟我考上同一个学校,到时候我就给你组个乐队。”裴定织缓缓道。 “啥?裴老板你还在想那个啊,我们都换话题了。”老马说。不知何时,阮温吟已经振作起来,在一旁乐得跟朵花一样。 裴定织:“……” 阮温吟从跟狮子的交谈中停下来,转过头定定地直视着裴定织的眼睛:“那我的乐队里得全是帅哥!” “嗯。”裴定织低头抿了一口酒,“大概还有一百五十分的差距,你慢慢努力。” “咝——”阮温吟倒吸一口凉气,“你要不乐意就直说呗。” 喝到还剩最后一口酒,狮子把杯子举起来:“来,最后为我们‘动物园’干了!” 阮温吟杯子里的酒还有一半,她正犹豫时,裴定织把自己的酒杯递了过来:“我的空了,匀我一点。” 阮温吟想也不想就给她匀了一大半。 “嘿嘿,能者多劳。” 七只酒杯在空中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阮温吟随口一问:“裴定织,你是动物园里的什么?” 裴定织:“园长。” “……”阮温吟又问,“那你最喜欢什么动物?” 另外五个人都翘着脑袋望过来,眼神中充满期待。 阮温吟想说是说动物啊,不是在你们中选。 第十三章 裴定织的答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为什么?!”六个人异口同声道。 裴定织给出的答案很朴素:“因为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 众人:“……” “我怀疑裴老板可能想显得自己正常一点,所以随便说了一个。”马儿小声道。 狮子也小小声说:“对,我觉得她应该喜欢的是蛇。” “我也觉得是蛇。”骆驼说。 “我觉得是蝎子欸。”小羊轻声道。 “我觉得是鲨鱼。”小虎说。 “你们说得都不对。”马儿拍了拍胸脯,“她应该喜欢我这种健壮的小马。” 众人:“去你的!” 狮子问阮温吟:“小美,你说呢,你觉得裴老板喜欢啥?” 阮温吟认真思索道:“我觉得是——招财猫?” “……” 零点前,一行人散了场。 大街上凄凄冷冷的,阮温吟远远地跟在裴定织身后,踩着她的影子。 裴定织的影子忽地停住了,转了一个角度。 “阮温吟,你知道要去哪儿吗?” 阮温吟摇了摇头:“回学校?” “门禁早过了。” “那……睡大街?”阮温吟轻笑了两声。 啊,她骤然想起来,裴定织是有家的,她可以回家。 “你要回家吗?”她的声音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第16章 橙黄灯光下的影子伸出了一只手。 “阮温吟,过来。” 阮温吟小跑过去,站在她身侧。 裴定织伸出的那只手弯起来,摸了摸她的头顶。 “走吧。” 阮温吟不知就里,所以是要走去哪儿? 她跟着裴定织穿过两条街,赫然看见一幢蓝色玻璃大厦的墙面上,镶嵌着一只巨大的时钟。 表盘上的时针即将走到十二。 “哇——”阮温吟停下脚步,看着钟表问,“到了零点它会不会响?或者会放烟花?” “又不是元旦。”裴定织说,“会扰民。还有违法。” 阮温吟跟着裴定织,走进了那幢蓝色的玻璃大厦里。 穿过花园一样的大厅来到前台,阮温吟才发觉这里是家酒店。 这还是阮温吟第一次和别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总感觉自己一动就会影响到旁边的人。 但她偏偏又很想动。 “怎么了?这床不舒服吗?”裴定织说话声嗡嗡地,像是刚刚被她打搅醒了。 “没有。”阮温吟挺不好意思说这是她睡过最好的床,她只是不习惯和别人睡一起。 为了不打扰到裴定织,阮温吟像木头一样保持着一个紧绷的姿势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浑身肌肉都是僵的。 阮温吟一边捏着自己的肩膀,一边对着正在穿衣的裴定织抱怨:“我再也不要跟你来酒店了,睡一觉真是累死了。” 裴定织:“???” 不过之后她还是和裴定织来了很多次,因为裴定织后来经常带她出来看‘动物园’的演出,相比起来,酒店的床还是要比露宿街头舒服得多的。 * 阮温吟中午录节目之余看了眼手机,裴定织给她回的消息竟然是“好”。 她不确定地多看了两眼。 【我碰到狮子姐她们了!我们约了半夜一起吃宵夜,你要来吗?】 【好】 什么意思?这个“好”联系上下文的意思是她要来吗?! 阮温吟又问了一次:【你真的要来吗?】 pdz:【……】 pdz:【你们时间地点定好了发给我】 阮温吟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下午录综艺都走了三回神。 晚上十一点多,狮子才联系她,位置定在了当地一家名叫冯老四的烧烤店。 阮温吟把定位转发给裴定织,收工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店里。 一进包厢,五个人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老马率先起哄:“来,大明星,请上座!” 狮子也站起来迎她:“白日里怠慢了不好意思哈,哥哥姐姐们现在都是灰头土脸的打工狗,连音乐都是偶尔有空才玩玩,平时真的没怎么看电视。” 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回去后上网搜了她的信息。这反倒搞得阮温吟更不自在了。 “小演员小演员,不值一提。”阮温吟捂着脸坐下。 她回想起和裴定织重逢时好像还没有过这一出,真是万幸。 老马招呼着点菜,阮温吟抽空看了一眼手机。 裴定织五分钟前发来消息:【刚下飞机,马上到】 这件事她还没跟狮子她们提起,她正想说时,老马忽然提了一句:“这里的几个必点招牌都是裴老板爱吃的。” 狮子叹息:“唉,也不知道裴老板现在人在哪,当初突然把我们乐队转手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老马说:“裴老板现在肯定发达了,能那么狠心,那么绝情,必是成大事的一人儿。” 阮温吟尴尬地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呃,该怎么告诉她们那个狠心绝情的裴老板下了班还要坐飞机赶过来和她们见一面呢? 这群人中也就小羊的心思算得上细腻的,她似乎看出了阮温吟的尴尬,说道:“但裴老板和小美的关系和我们不一样吧,你们是不是还有联系?” 阮温吟感激涕零,正欲点头,狮子插进来一嘴:“小美你跟裴老板考上同一所大学了吗?” 阮温吟摇摇头:“但……” 狮子又插一嘴:“那裴老板没有给你组乐队咯?” 阮温吟说:“没有。但是……” 狮子继续插嘴:“你们上大学也没有联系了?” 阮温吟点头。 狮子愤慨道:“对我们冷血也就算了,对这么漂亮可爱的同窗还这么冷血,裴老板真是没有心啊!” 让裴定织风评变差使得阮温吟良心不安起来,虽然她说的都是大实话。 “咳咳,那个……”阮温吟下定了决心,“虽然我中间也有好多年和裴定织断了联系,但最近又碰巧遇上了,白天我问她要不要过来聚聚,她……应该马上就到。” 不是什么夸张的比喻,她肉眼可见众人愣了有足足十几秒,仿佛画面定格一般,老马翻菜单的手久久停在空中。 裴定织到店的时候,六个人齐刷刷地在店外站了一排恭候着她。 “你们站外头做什么,不冷吗?”裴定织的第一句话果然不是感动。 老马们相视一笑,嘿,裴老板还是原来那个味儿。 狮子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几个人刚刚在里头一起说了你坏话,怪不好意思的,所以出来接接你。” 阮温吟:“我可没说,我只听着呢。” 小羊也附和道:“我也没说。” 众人重新回了包厢,老马站在门边引座:“小美裴老板,你俩坐上边。” 阮温吟跟在裴定织后头,见她为自己拉开了座椅,忽地就不好意思了。这里人多眼杂,她怕自己的心事藏不住。 她往回走了一个座位,在小羊旁边坐下,说道:“哎呀,我要跟小羊姐坐。” 裴定织顺势把位子让了出来,仍旧跟着在阮温吟身旁坐下。 “骆驼哥,狮子姐,还是你们坐上边。” 此话一出,几个人当场被她惊得灵魂出了窍。 老马最先缓过神来,问:“小美,你找来的这人是真的裴老板吗?” 阮温吟抿着嘴点了点头。 骆驼:“在我有生之年,竟然能登台表演,还能听到裴老板喊我哥,该不会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做梦吧。” 狮子的反应更夸张,装作惊吓过度昏倒在桌上。老马去推她:“哎哎哎,你可别演了,小美还看着呢。” 阮温吟笑道:“我看狮子姐的反应不像是演的,快打120。” 狮子立刻一骨碌爬起来:“家人们,我没听错吧,当年那个高中都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的裴老板,过了十年后竟然肯叫咱哥哥姐姐!” “唉,跟咱客套起来了,生疏了。”老马说得痛心疾首,但脸上笑得蔫坏,“不过我爱听。快快快,叫一声马儿哥听听!” 裴定织轻抬眼皮,不咸不淡地问:“老马,点菜了吗?” 众人哄笑。 老马点的菜把每个人的口味都照顾到了,连阮温吟喜欢吃变态辣的烤翅他都记得。 席间吃得正欢,狮子突然把话题从回忆往昔引到了阮温吟身上。她用手机打开一个视频,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 阮温吟听到开头的背景音乐就知道大事不好了。那是她和黎宇铭周末即将开播的都市情感剧,最近在各大媒体平台上铺天盖地地宣传,只要搜她的名字就会出现这部剧的预告。 狮子把手机支在餐桌转盘上,转着给每一个人观赏。明明坐得近的人可以一起看,可他们偏要一次又一次从头到尾地看一遍。 手机转到裴定织这儿的时候,阮温吟已经被公开处刑了五次。 阮温吟想把手机转回去,裴定织却按住了转盘。 “你还看?!”阮温吟瞪她。 “我为什么不能看。”裴定织点开了重播键。 浪漫的bgm再次响起,她和黎宇铭八个机位的吻戏映入眼帘。 直到最后一次播放结束,狮子才把手机收回去。 空气诡异地安静下来,除了裴定织神色如往常般冷淡,其余几个人都在努力憋着坏笑。 老马忍着笑道:“小美,你的新剧咱们一定大力支持。” 阮温吟脸颊发烫:“感谢支持。” 客套话说完了,狮子图穷匕见:“小美,告诉姐姐,和帅哥接吻是啥滋味儿啊?” “不是接吻是吻戏啊,就和拍别的戏没什么区别。” 阮温吟一边和狮子说话,目光瞟到坐在她俩中间的裴定织,她似乎丝毫不受她们对话的影响,漠不关心地啃了一口烤玉米。阮温吟不由得有点气。 狮子不信她说的,挑了挑眉道:“是吗?” “就这么跟你形容吧,”阮温吟想了想接着道,“那感觉就和你跟马儿哥亲嘴差不多,我跟那男演员也是老朋友了。” “救命啊!”狮子花容失色,“原来拍吻戏这么难受啊!” 老马不乐意了:“你跟我接吻怎么就难受了?” “那可不光是难受,还恶心!”狮子瞪他。 小羊戳了戳阮温吟,问:“那小美你有跟男明星谈过恋爱吗?” 第17章 阮温吟:“暂时没有。” “啊,说起这个,咱们以前不是还讨论过吗?”狮子眉飞色舞地说。 “讨论过啥?”老马都忘了。 狮子大抵是被裴定织开始的那一声“狮子姐”给叫飘了,大着胆子说:“我们不是都觉着,这裴老板没准会等上大学后就把咱小美拐跑吗?” “嘿嘿,我们都觉得你不太直,你们说是吧?”狮子扫了一圈桌子,寻求认同。 小羊使劲给她递眼色:你猜我们为什么都不说话。 “不是的。”阮温吟小声说。 不是的,是她不太直,是她看上了裴定织,但是人家没有看上她。 她迎着裴定织漆黑的眸子看过去,那里似一片深潭,倒映着她虚伪的笑容。 “狮子姐你这cp可不兴乱嗑啊,这要是传出去多影响我星途啊。”阮温吟自嘲地说,“况且人裴老板也好多年都没搭理过我,这事儿只有铁直女才做得出来吧。” 老马说:“这事儿铁直女也做不出来,能这么冰冷的只有铁!” 裴定织递给他一个铁片般锋利的眼神:“你在说我吗?” 老马赶紧圆回来:“没有没有,我在说铁呢!总之,狮子,这话确实不能乱说,咱小美现在是大明星了,可不能传出和铁的绯闻!” 第十四章 酒足饭饱后,都到了凌晨两点多。 狮子他们都在一个酒店,开了一辆车走了。 阮温吟注视着她们离去的方向直到汽车尾灯消失在视野里,颇有些感慨。 “裴定织,你说要不是今早的巧合,有些人也许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 裴定织很不配合:“按道理,只要不是死别,总还是有机会见到的。” 阮温吟看着她:“那你说,假如你没有恰好搬到我家对面,我有多大的几率会再见到你呢?” 裴定织回望着她,但注意很快就被她那双红润的嘴唇吸引。 虽然阮温吟吃完饭口红也都被吃没了,但双唇依旧红嘟嘟的,像果冻一样诱人。 狮子她们的重点搞错了,就不该问阮温吟亲别人有什么感觉,应该问别人亲阮温吟有什么感觉。 阮温吟自然感到了她视线的落点,不禁羞红了脸:“问你话呢,你盯着我的嘴干吗?” 裴定织:“你的嘴被辣肿了。” 阮温吟:“……” * 阮温吟把裴定织带回了天琴酒店,可裴定织直接跟着她进了电梯。 阮温吟问:“你不开房吗?” 裴定织反问:“你不是要跟我一起睡吗?” 阮温吟:“可我跟桐桐住一起啊?” 裴定织:“那有什么?” 阮温吟目瞪口呆。 事实证明,确实是她心术不正。对胡桐桐来说,裴定织只是她带回来的一个同性朋友,而两个女孩子睡在同一张床上,又有什么好避嫌的呢。 而如果要反过来利用这一点,要做某些事也是很方便的呢。阮温吟心思一动。 她扯了扯裴定织的衣袖,眼神纯洁而真挚:“呐,我的房间里有一个超大的浴缸,正对着的落地窗外就是金湖夜景,我们可以一起喝点红酒泡个澡。” 裴定织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好啊。” 阮温吟自己都没想到,她的演技在裴定织面前竟然毫无破绽,这样训练下去,要她拿下视后影后简直指日可待。 这个房间内的浴室面积比普通套房的起居室还要大,浴缸大小也堪比一个小型泳池,确实和阮温吟说的一样。 裴定织干脆利落地脱了外套,一边解开衬衫扣子,一边往浴室里走去。 洗手池前镶嵌着五米长的巨幅浴室镜,在明亮灯光的配合下,把浴室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一清二楚。 尽管阮温吟跟在裴定织身后,也能清晰地透过镜子看见她解开衣扣下的紧实的腹肌。 裴定织修长的指节搭在了胸前最后一颗纽扣上,忽然听得背后一声巨响。只见阮温吟夺门而出,在镜中留下一个仓皇的背影。 她慢条斯理地捏着那粒扣子走回门边,盯着某人烧得通红的耳根成心问:“怎么了?” 阮温吟背对着她不敢回头,脸上的生理反应实在是包藏不住。 “我去外面的浴室洗澡。”阮温吟说。 “那你还要过来和我一起看夜景吗?”裴定织戏谑道。 阮温吟头也不回地跑了:“不看了,我要睡觉!” 裴定织看着她不言而喻的反应,无声地笑了。 * 早晨,当阮温吟和裴定织一起出房门时,坐在客厅的胡桐桐不由得感慨,这两人走在一起,实在是太养眼了。 从c市回青余的一路上,她的注意力都没从两人身上离开过。 下飞机后,阮温吟去了一趟洗手间,留下胡桐桐一个人和裴定织看行李,她忽地觉得,有什么东西登时黯淡了下来。 是什么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在阮温吟回来后,那种微妙的差别又消失了。 “哦,原来是这样——”胡桐桐自言自语道。 “什么是这样?”阮温吟问。 胡桐桐如实告诉她:“温吟姐,我觉得你和裴小姐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 “啊?一定是,是这个灯的原因!”阮温吟慌张地用手指了一圈,最后指向她头顶的射灯。 “不是啦,”胡桐桐说,“还有……” “好了!没时间研究这个了,台词课要迟到了!”阮温吟打断她。 胡桐桐委屈地噤了声,她好像让阮温吟误会了,其实她后面想说的是,她觉得裴小姐看到她的时候,整个人也在发光。 她们家的温吟姐,相貌身材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可单看她一人的时候,只是明艳,当她和裴小姐站在一起时,才是明艳动人。那种从眉梢眼角都透露出笑意的嫣然春色,只对裴小姐才有。 她们家温吟姐的朋友,相貌身材也是没话说,可她那张脸上从来都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只有当她看向阮温吟时,仿佛被牵引着,注视着她的目光也会变得柔和几分。 当两人在一起时,宛若星月交辉,那便是她所指的光。 胡桐桐的重大发现没得到他人的赏识,不禁扼腕长叹。 * 阮温吟以前上学的时候从没条件上补习班,现在上一节台词课学费四位数,每次都学得极其认真,既是心疼钱,又是连带着想补回以前的遗憾。 她的台词课老师夸她,几节课下来进步很大,吐字更清晰了,台词里的情绪也处理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就是说台词的时候不够自然。 另一位同学咪娜和她截然相反,台词说得太自然了,简直就像她自己走进剧本和对手聊天一样,当然缺点也很明显,她用的完全不是角色该有的说话语气,而是在演她自己。 老师让她们多交流,互相取长补短找一下平衡点。 于是下课后咪娜就上了阮温吟的车,跟她聊了一路。 咪娜本身是做模特的,长期在国外发展,不知是受国外开放的风气影响还是她本身就性格泼辣,常常做出些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说话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阮温吟第一次在台词课上遇见她,就被她“袭了胸”,从此刻意与她保持着礼貌距离,直到今天才聊得多了一些。 阮温吟和胡桐桐平时都算是比较会聊天的一类人,但在咪娜面前只能乖乖当个听众。咪娜是真的很能聊,一件和人砍价的小事也能被她讲出花来,把阮温吟和胡桐桐逗得前俯后仰。 她也什么都敢聊,不自觉间三人的话题尺度越讲越大。直到胡桐桐毫无防备地报出自己三围,才让阮温吟警惕了一下,笑容有所收敛。 果然,她下一个问题就问到她头上了。 咪娜垂涎地打量着她的身材说:“阮温吟你真的很爆欸,而且你这么瘦,肯定比看起来还大,你该不会有e了吧?” 阮温吟被她的火辣用词给烫到,赶紧把v领衫的扣子扣到脖子,讪讪道:“你不要瞎说。” 咪娜挺起胸膛:“好身材就是要秀的啊,干嘛遮遮掩掩。你看我,做到c之后我就没穿过高领了。” 胡桐桐问:“你怎么做到c的啊?” 咪娜把头发一甩,霸气地说:“做手术垫的啊。不过做这个蛮痛的,纯属个人爱好,如果你不是跟我一样对这个有执念的话,不推荐做哦。” 胡桐桐瞠目结舌,她还以为是什么食疗法,没想到咪娜直接把这么劲爆的信息甩到她脸上,要知道对艺人来说割个双眼皮都要三缄其口。 阮温吟怕她是聊嗨了不小心说出来的,便说:“你告诉我们是不是不太好啊,不过我们也不会说出去的。” 咪娜一脸的无所畏惧:“没关系啊,我的粉丝都知道这件事了,大家都挺为我高兴的。” 阮温吟:“……那真好。” 第18章 绕路把咪娜送到目的地后,胡桐桐一脸向往地说:“咪娜姐好自由奔放哦。” “咳咳,你要是想跳槽我可以帮你引荐一下。”阮温吟揶揄。 “每天都聊这种话题那也太刺激了,我会不习惯的。”胡桐桐又道,“温吟姐我觉得你这样捂得严严实实但看得出形状更色了欸。” “胡桐桐!”阮温吟惊诧道,“你这已经被带跑了吧?!” 阮温吟和胡桐桐上电梯的时候,恰巧碰到从地下车库上来的裴定织。 她们把手上抱的快递分了几件给她拿着,进门时阮温吟客气道:“要不要进来喝口水?” 其实两个人就住对门,这种客气很没必要,但裴定织竟然答应了,跟着她们进了屋。 阮温吟打开冰箱一看,里头空空如也,于是让裴定织回家带了三瓶水过来。 胡桐桐看得很无语。 阮温吟拆了几件快递,都是黎宇铭寄给她的同款卫衣手机壳包包帽子项链之类的。她立刻把手机壳换上,明天宣传通告两人可以暗戳戳地秀一下。 胡桐桐说:“你们同时出镜的话用手机壳也太明显了,一看就是为新剧营业作秀的。” 阮温吟同意:“那换成小饰品怎么样?” 她挑来挑去都是些潮牌重工项链,戴在身上略显粗犷,和她明天的造型很不搭。 “就没有简约一点的吗?” “我这里有。”胡桐桐刚好从盒子中拆出一枚素圈蛇戒。 阮温吟看它挺合适,接过便准备往左手中指上戴。 一直在旁默默喝着从自己家带过来的矿泉水的裴定织蓦地发话:“大了两号。” “啊?”阮温吟不信,还是戴上试了一下,果真大了一圈。 胡桐桐惊道:“裴小姐,你的眼睛是尺吗?看一眼就知道尺寸了。” 裴定织说:“这种熟悉的物件比较容易分辨。” 胡桐桐问:“那你看得出来温吟姐的胸围吗?” 裴定织:“……” “胡桐桐!”阮温吟真想把她和咪娜聊天的记忆删除了,鬼知道她对胡桐桐的影响竟然有这么大。 第十五章 自阮温吟和黎宇铭合作的新剧开播以来,裴定织每天睡觉前都要捧着平板在床上追剧。 阮温吟为此感到很苦恼。 因为裴定织看电视时会戴上平日里不常戴的眼镜,一副无框眼镜。 戴上后那简直就是斯文败类、禁欲诱惑的代名词,把阮温吟撩拨得一塌糊涂。 阮温吟在一旁躁动不安,裴定织便会抽空安抚她一下:“再等一下,还有十分钟这集就结束了。” 她大概以为阮温吟是急着要睡觉。 阮温吟觉得长此以往,她迟早要憋出问题。 小云白天给她化妆的时候也在问:“温吟姐,你嘴巴怎么起泡了?” 阮温吟闷闷不乐:“上火。” 杨欢倒是很高兴:“这火上得好啊,咱们最近是有点小火。” 由于那条火出圈的美妆视频带来的持续效应,阮温吟在视频里用的所有化妆品都卖断了货,好几个品牌都来找她签约商务。 路人缘变好一点后,便有更多人关注她在新电影《暗夜雀岭》里的表现。很多人评论都没认出来里面的那个小角色是阮温吟,说她演得有突破。 由此她又得到了几部电影的试镜机会,要是能有哪一部电影试中了,她以后的资源将会得到全面升级。 十分钟后,裴定织偏过头,央告道:“我还想再看一集。” 明明是一副极冷静理智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像小孩子,看的剧也是,阮温吟实在想不明白裴定织怎么会对这种恋爱偶像剧感兴趣。 阮温吟摆摆手道:“你看吧,我打两局游戏。” 裴定织问她:“不一起看吗?” 阮温吟想说,她不爱看这种和男人谈恋爱的剧,一般只会根据观众反馈检查自己没演好的地方。 但是裴定织侧过身示意她如果一起看的话她可以靠过来……实在是太犯规了。 阮温吟二话不说便打破原则靠了过去。 “演到哪儿了?”她问。 “到了回忆大学男主给女主告白的场景。”裴定织把平板搁在了两人中间。 靠…… 画面上夕阳西下,男主(黎宇铭饰)在空荡荡的教室拦下正准备去食堂的女主(阮温吟饰),表达了自己的倾慕之情:“江晓,我喜欢你。” 女主冷漠地回道:“我知道了,你可以让开了吗?” 男主羞涩地问:“那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女主狠狠皱起眉:“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喜欢我而已,我对你可没感觉。”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男主独自怅惘:什么!她不喜欢我?那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吗? 这情景和当初阮温吟给裴定织告白那场面简直是大同小异,她看了都有点应激障碍。 虽然两人现在都那场告白闭口不提,仿佛当它没有发生过,也正是这样她们才能继续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但是…… 对裴定织来说,那是已经翻篇的往事。 对阮温吟来说,那是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坚硬又牢固。她把那根刺暴露在外的一节折断了,细细磨平断面,涂脂抹粉,假装无事。 在电视剧里,男主第一次告白失败,还能有第二次告白,经过不懈努力,最后与女主达成圆满结局。 可在现实里,她还能有第二次告白吗?她不能。 性取向不同,她都没办法努力。 她不想看了。 阮温吟把平板推过去,躺回了自己的枕头。 “为什么不看了?”裴定织问。 “看得令人生气!”阮温吟背对着她说。 “这哪有令人生气的点?” 阮温吟气呼呼地坐起来,审视着裴定织,问:“你看剧的时候是不是带入的女主?” 裴定织:“不是,我都是以第三方视角看的。不过,偶尔会带入一下。” 阮温吟问:“你带入的谁?” 裴定织:“男女主的老板,风尚集团总裁。” 阮温吟:“……” 开播一周,新剧播放量破了千万。阮温吟松了口气,这个数据虽不算好,但起码没扑。 黎宇铭说要约她出来庆祝一下,两人把聚会地点定在了一家豆捞店。 阮温吟晚上收工后就过去了。 车还没到,她便远远地看见黎宇铭亲自在停车场候着。阮温吟皱头轻蹙,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黎宇铭很热情地迎着她下了车,并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进了店。 阮温吟问他:“你叫了记者?” 黎宇铭点点头:“拍点照片,明天发通稿。已经跟你经纪人打过招呼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阮温吟侧目盯着他,“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说话间两人已走至包间门口,黎宇铭搂住她的肩膀,尴尬地笑笑:“那个……莫白今天也来了。” 好好的聚会忽然变成了小型表演现场,阮温吟有点不爽。 黎宇铭介绍道:“莫哥,这是阮温吟。温吟,这是莫白。” 阮温吟:“……” 谁不知道对方名字啊,人物关系你介绍清楚啊!算了,还是她自己来吧。 阮温吟样子做足,故作傲慢地说:“就是你啊,一个大男人,成天缠着我对象?” 莫白嗤笑一声:“不过是一部戏的露水情缘而已,你以为你算是他对象?” 阮温吟这几天本来就火大,受此侮辱哪里还能忍得下去。 “那你又算什么?妄图借朋友之名行龌龊之事的小人?仗着黎宇铭心肠好就腆着脸对他死缠烂打是吧?打着追求真爱没有错的名号把压力甩给别人对吧?” 莫白霎时黑了脸。 黎宇铭出来劝和:“温吟,莫哥,说好了和和平平见一面的,不要一上来就吵架。” “还有莫哥,我和温吟是认真的,希望你不要说这种伤害她的话。温吟也是为我好,用词才过激了点,希望你见谅。不过我的态度很明白了,你以后就不要再跟我说那种话了。” 莫白咬了咬牙,没有表态:“我去一下洗手间。” 待他关上门,阮温吟才收敛了演技,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黎宇铭忙道:“对不起啊,让你演白脸。” 阮温吟摆摆手:“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了。” 黎宇铭道:“应该没有了吧,话都说成这样了,他不可能还不放弃。” 阮温吟夹了一筷子虾滑:“最好是。” 莫白过了许久都没回来,黎宇铭有些担心:“他不会生气得走了吧?” 阮温吟继续夹菜:“你吃你的,人家在洗手间掉小珍珠呢。” “啊,不会吧?”黎宇铭不敢相信。 阮温吟言之凿凿地说:“会的。”她想,要是裴定织带一个男人跟她这样演戏,她肯定会去洗手间掉小珍珠。 第19章 “你怎么这么肯定?”黎宇铭问。 阮温吟白他一眼:“你有完没完,要是真不放心自己去洗手间看看就好了。” 黎宇铭正准备去看,莫白就回来了。 他眼眶没有红。 黎宇铭给阮温吟递眼神:你说得不准。 后半段饭三个人吃得极其安静,莫白再没和阮温吟吵起来,他默默给黎宇铭剥虾,黎宇铭默默给阮温吟剥虾,阮温吟默默躲在桌子下玩手机。 她给黎宇铭发了个微信:【你也说得不准,看来你还有得烦了。】 阮温吟吃饱喝足,打了个车回小区。 她站在门外,礼貌地敲了三下门。 裴定织抱着平板出来开门,脸上还架着那副禁欲系眼镜,眼神不离屏幕。 阮温吟噘了噘嘴,决定招惹招惹她,谁叫她那么撩人。 “请问我今晚可以过来睡觉吗?”阮温吟站在门前规规矩矩地问。 裴定织视线终于落到她身上,伸出中指推了推镜框,问:“你喝酒了?” 其实她只喝了两杯啤酒,但还是答:“嗯,喝了好多。”并迅速如弱柳扶风般向前倒去。 裴定织眼疾手快地接住她,搂紧了她的腰。 阮温吟躲在裴定织怀里偷笑,又在她颈窝间蹭了蹭。 她方才不只是在骂莫白呢,她也是她自己口中那个妄图借朋友之名行龌龊之事的小人。 呵,她有罪,她忏悔。 第十六章 阮温吟抱着裴定织倒在沙发上。 当裴定织试图把她扶正,阮温吟便伏在她的胸口呜咽:“裴定织,我好难受,你就让我靠一下嘛好不好?” 她轻抬着眼眸,眼神从下往上朝裴定织看去,似是小心翼翼地乞求,眼周还泛着桃花似的粉晕,看起来愈加楚楚动人。 裴定织自然禁不住她这样磨人,怜惜地揉捏着她的后颈,道:“先缓一会儿,我再去帮你泡杯蜂蜜水吧。” “呜嗯。”阮温吟蹭在她怀里点点头。 裴定织的按摩手法太好,阮温吟整个人在她手下都变得松弛起来。 她闭上眼,软软地瘫在裴定织怀里,陶醉地嗅着她身上冷冽清甜的味道,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裴定织停了下来,便胡乱地摸索了几下,抓回她的手放到自己脖颈上,央求道:“你不要停下来嘛。” 裴定织接着帮她按,又问她:“你不喝蜂蜜水了吗?” 阮温吟半梦半醒,全然忘了自己在装醉:“不喝了,我就喝了两小杯菠萝啤,又没醉。” 裴定织手一顿,接着动作变得更加轻柔:“那你困了吗?洗个澡去睡觉吧。” 阮温吟完全失去思考,拖着长长的尾音哼唧道:“嗯——但是我不想动了——” 裴定织从容地问:“那要我帮你洗吗?” “要——” 阮温吟如同一脚踏进陷阱,待落到坑底才恍然惊醒。 “啊?” 她慌张地睁开眼,就见裴定织好整以暇地垂眸睨着她。 “还洗吗?”裴定织手上的力道加重,掐了一下她的脖子。 阮温吟爬起来跪坐在裴定织面前,冲她竖起大拇指,赞道:“裴师傅,您的手艺太好了,按得我的酒都醒了。” 裴定织冷哼一声,抱着平板进了书房。 这一出属实是阮温吟自作自受,她大半夜还得去书房外求着裴定织出来。 “裴总,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耽误了明天的工作可不好啊。” 裴定织隔着门答:“明天周六,不上班。” “那您准备几点睡觉啊?” “通宵吧。” 阮温吟:“……” 阮温吟把下部戏的剧本翻出来抱到沙发上,打算陪裴定织一起挑灯夜读。 这部戏由国内数一数二的影视公司河鼓文化制作,凡是该公司出品的电视剧均有着口碑与收视率的双重保障,其中不乏获得国内电视艺术最高荣誉的作品。她在这部戏里演的女三,戏份虽然少,但人设很出彩,因此她对这个角色极为看重。 阮温吟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进组了,就算她杀青早,也有两个月见不到裴定织了。 唉,以后每天都是睡一觉少一觉,她今天还白白浪费了珍贵的一觉,真是自讨苦吃。 阮温吟在日历上把自己的进组日期标了出来,截了个图发给裴定织。 裴定织:【?】 阮温吟:【从这天起你就可以在家独享单人床了】 书房的门马上便被人打开,裴定织一脸森然地走出房门,冷声道:“阮温吟。过来,睡觉。” 阮温吟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乐呵呵地跟着进了房。 临睡前,阮温吟告诉裴定织,明天她也许会在网上看到自己和黎宇铭“恋情”曝光的通稿。 裴定织当晚的回答还很平静:“你不需要跟我交代你的工作事宜。” 结果第二天,阮温吟却被微微愠怒的裴定织叫醒:“你和多少人发通稿了?” “啊?”阮温吟刚醒来脑子还是懵的。 她揉揉眼,接过裴定织递来的手机,看完后脑子更懵了。 “啊?” 微博热搜第十五条#关卓阮温吟死灰复燃# 这个词条的搜索次数还在实时上升中。 阮温吟点开第一个词条,原来《死灰复燃》是关卓昨晚发的新歌,有人扒出来这首歌的前奏是她唱的,便说这首歌暗指两人重新好上了。 她打开音乐软件准备听听看,结果发现还要购买整张专辑才能听。 阮温吟犹豫了,一张专辑二十六块钱,她不是很想买。 这时裴定织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点开了那首歌。 它的前奏是一个女声的无伴奏哼唱,哼了大概二十秒,裴定织把歌暂停了。 阮温吟惊讶道:“你为了吃这二十秒的瓜花了二十六块钱?我懂了,肯定是她新专辑卖不出去,用这种方法骗路人为她掏钱。” 裴定织目光不善地看着她。 阮温吟安慰道:“没关系,你当这个冤大头有一半原因在我,我给你报销。”说着给她转过去十三块钱。 裴定织把她正在输入付款密码的手机抽走,问:“所以她没经过你同意就把你唱的那段加进歌里了?” 阮温吟摸摸鼻子:“也不算……我很久很久以前同意过。” 那时候阮温吟才刚出道,和关卓是一个双人唱跳组合,俩人一起糊穿地心。阮温吟去录音棚玩的时候,偶然哼唱了一段小旋律,关卓说以后要用它写首歌,阮温吟没在意便随口答应了。 她当时哪能想到,关卓和她解散后人气一路高涨,火得如日中天,她更没想到,都快成乐坛顶流的关卓还会把她那段蹩脚的哼唱加进新歌里。 裴定织漫不经心地说:“我记得你刚出道和公司签的卖身契对吧?” 阮温吟泪光闪闪地扑上去,感动道:“你那时候就关注我了吗?” 裴定织推开她:“你去问问你经纪人,那段歌的版权也许在你们公司手上。” 根据当年天真的大学生阮温吟没过脑子就签下的合约,她自拍都要给公司倒交钱,所以那一小段哼唱即便是她答应了也不代表关卓可以使用。 她给杨欢发了消息,杨欢说暂时不用管,免费的流量不蹭白不蹭。 阮温吟:【那我们能不能去找她要钱,根据之前的合约,版权在公司手上。】 杨欢:【……】 阮温吟躺在床上又扒拉了几下手机,发现网上已经把她和关卓的前尘往事都搬出来了。 有一段组合的现场舞台,两人的造型都很青涩,阮温吟唱歌跑着调,关卓跳舞手脚不协调,现在看来,这种半吊子组合能火就有鬼了。 这条微博底下被两人的粉丝控了评。她的粉丝清一色地夸“姐姐好美”,欢迎大家关注她的新剧,关卓的粉丝一股脑儿地夸“姐姐好帅”,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她的新专辑。 阮温吟看得甚是感动。她接着往下翻,又有一条微博是扒她们两人从前的“恋爱细节”的。 文中列出了种种证据,试图力证她俩谈过。第一条说是两人有很多同款衣服。 “你们为什么有那么多同款?”裴定织问。 阮温吟惊讶地回头:“你也在看这个啊?” 闻言,裴定织按熄了自己的手机屏幕,将枕头往她这边挪近了,揽过她的肩和她一起看。 阮温吟红着脸解释:“那时候我们都没钱,经常一起在拼多多上买衣服,我俩对款式都不挑,就干脆买的一样的一起拼单。 第二条,说是两人看对方的眼神都很深情。 阮温吟扭头朝裴定织眨了眨眼,指着自己的眼睛道:“桃花眼,看谁都深情。” 裴定织:“……” “那关卓也是桃花眼?”她问。 阮温吟的眼神不自然地看向别处:“拍那张照片的时候,她确实在追我。” 第20章 第三条,说是偷拍到了两人在窗帘后热吻。 屏幕上是一张画质模糊的图片,夜里隔着窗帘,依稀可以看到两个热吻的影子。 “这个人不是你。”裴定织说。 图片上的人确实不是阮温吟,但她很疑惑:“你怎么看出来的?”毕竟那个影子从身高发型身材上看都和她很像,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一口咬定是她。 裴定织:“……身高比你矮点。” 最后一条,说是关卓后来找的每一任女朋友都或多或少地长得像阮温吟。 “这个……”阮温吟问,“你觉得像吗?” 裴定织:“不像。” 阮温吟莞尔一笑,把最后几张图片一张一张翻过去,感慨道:“关卓竟然谈过这么多女朋友啊。” 裴定织挑眉道:“你很羡慕吗?” 阮温吟:“羡慕到流口水。” 关卓自出道以来都是中性风打扮,现在更是偏向“男友风”打扮,她的粉丝中对她交往女朋友一事接受度很高,她甚至还凭借“花花公子”的人设吸引了不少女粉。 而阮温吟的粉丝,绝无可能接受她公开自己的性取向为女。这便是她羡慕的地方。 阮温吟打开评论区,果然这里的粉丝评论就没有上一条和谐了。 她的粉丝都在拼命澄清她绝不可能喜欢过女生,关卓的粉丝也否认她这个没被承认过的“嫂子”。还有少数人说她们很“般配”的,被两家粉丝一齐反驳了。 裴定织很显然理解错了她在羡慕什么,竟然问她:“既然这么羡慕,那你为什么不跟她谈?” 阮温吟直接怔住,难以置信地望向裴定织。 “……”她不带感情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谈过?” 第十七章 阮温吟每次生裴定织的气都像是脚踩棉花拳打空气,可对方其实没做错什么,于是阮温吟就开始生自己的气。 叫你嘴贱,瞎引什么话题呢。阮温吟闷闷不乐。 晚上收工后,阮温吟又开始不高兴,坐在车上直叹气。 胡桐桐问她:“温吟姐你今天怎么了,是为关卓那个热搜烦心吗?” 阮温吟摇摇头。她是为自己单恋直女而烦心。 胡桐桐不解,还是哄她道:“温吟姐,你别不高兴了,我带你去看烟花。” “现在?今天是什么节日吗?”阮温吟问。 “今天不是什么节,倒是明天过万圣节。”胡桐桐说,“不过和它没关系啦,你等着。” 阮温吟等了几分钟。胡桐桐没按导航走,开车绕了两条街。 “刚好赶上啦!温吟姐快看你那边的窗外!”胡桐桐叫道。 阮温吟发觉面前的这幢建筑有些熟悉,只不过蓝色的玻璃幕墙外,新建了一块将近十层楼高的户外电子大屏。 当巨大时钟的时针走到十二时,屏幕上霎时升起绚烂缤纷的焰火,虽寂静无声,但璀璨得令人炫目,阮温吟仿佛听到耳边隆隆作响,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如擂鼓般激动不已的心跳声。 “嘿嘿,好看吧。”胡桐桐重新启动车子。 “好看!”阮温吟最后往外看了一眼,电子屏上已经变回了广告。 “这是每天零点才有的哦。”胡桐桐说。 阮温吟忽然觉得有些遗憾:“这么好看的烟花,这么晚都没几个人看到了。” 胡桐桐说:“有人也会晚上过来打卡,不过今晚就当它是特地放给我们看的咯。” 阮温吟回到裴定织家,甫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 “你怎么这么晚才吃饭?”阮温吟跟着裴定织进了厨房,就见餐盘上盛着一份龙虾意面,摆盘精致,堪比五星级饭店。 “宵夜。”裴定织说。 阮温吟朝锅里探头探脑:“还有没有剩的,我帮你消灭掉。” “还剩了点龙虾汤。” 阮温吟:“……” 等她洗完手回到餐桌,裴定织却把那份面推到她面前,自己吃着用剩下的汤汁蘸的面包。 阮温吟忍住口水,又把盘子推了回去:“哇,你这样像是我在欺负人一样。” 裴定织说:“我吃过晚饭了,这是给你做的。” 阮温吟流着口水把盘子捡回来:“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裴定织说:“你助理在朋友圈告你状了。” 阮温吟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问:“泥闷什么丝吼加滴吼友?” 裴定织把水递给她:“慢点吃。之前去找狮子那次加的。” 阮温吟把嘴里的一大口食物吞下去后开始细嚼慢咽。裴定织做的意面比外头大部分餐厅做的都好吃,每一口面都能吃出浓郁的龙虾香味,不像有些店做的,虾是虾,面是面,就跟随便做的茄汁意面加上龙虾配料一样。 阮温吟又想嘴贱,说“我的心和胃都是你的了”,但为了不让裴定织难堪,只得拼命忍住。 裴定织看她吃得表情严肃,还以为不合她胃口,问道:“不好吃吗?” 阮温吟摇摇头说:“太好吃了,好吃到我想……” “你想什么?”裴定织问。 阮温吟抿着嘴,把后面半句“嫁给你”咽下去,转移了话题。 “你记不记得你以前带我去过的那个酒店,就是外面有个钟,里面像花园一样的那个。” “嗯,天琴?” “啊,那家酒店也是天琴吗?”阮温吟皱眉回忆了一下,“现在那里到了零点真的会有烟花。” 裴定织似乎早就知道了,不咸不淡地说:“你今天去看了?” 阮温吟点点头,还想再多形容几句,却接到了杨欢的电话。 杨欢:“公司找关卓谈了,她那边很配合还道了歉。公司抽两成,你猜你能分多少?” “什么!”阮温吟震惊道,“公司只分两成!” 杨欢:“……” 财务已经把钱打到她账上了,除去公司抽成和税,她到手能有三十来万,即便后续不再有版税收入,这个价格也非常可观。 “还有,她那边说希望你能发微博帮她宣传一下。”杨欢说,“你一会儿就帮她转发一下呗,随便写两句话。” 阮温吟拒绝:“不要,打广告要另收钱。” 杨欢:“……” 阮温吟重新看了一眼银行发来的短信,还是感到难以置信:“天上竟然会掉钱。” “对啊,就你那唱的什么破调子还能值这个价。” 杨欢沉默半晌后道:“她一定是想跟你道歉,所以这个算是她给你的赔偿吧。温吟,你看在从前的情分上,就帮她友情转发一下?” 阮温吟黛眉轻挑,道:“杨欢,你该不会是在偏心她吧?” 杨欢:“没大没小!” 阮温吟:“见色忘义!” 阮温吟一边吃饭一边接电话开的免提,挂完电话才后知后觉有些话不该当着裴定织的面说,抬眼果然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阮温吟连忙去堵她的话头:“白捡的钱见者有份,我们五五分?” 裴定织冷漠地撇开脸:“和我没关系。” 吃完饭,阮温吟主动去洗碗,在看到厨房里待洗的两口锅,料理盆,搅拌机,烤盘,滤网,砧板,和刀具后,抱着餐盘在门口微怔。 裴定织挽起袖口:“还是我来收拾吧,你去休息着。” 阮温吟忙道:“不是,我只是没想到做这碗面要这么麻烦。”她仿佛看到裴定织为这一份看似简单的龙虾意面在厨房里忙碌许久的身影。 “谢谢你啊。” * 上床熄灯半小时后,阮温吟察觉到裴定织还没睡着。 她就那样在黑暗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竟叫阮温吟在她眼中看出了几分深情来。 她再不敢自作多情,干脆问道:“你这样盯着我看也看不出答案的。” “那我能问吗?” “你问吧。” “你跟关卓是怎么一回事?” 阮温吟想,从听到她和杨欢的谈话后,能让裴定织一直惦记这个问题到现在,是不是证明她对她还是很关心的。 阮温吟闭了闭眼,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关卓以前追过我。” “她跟我表过白,我拒绝了,我就以为这件事过去了,她后来也和其他人交往过。” “之后我们还是一起照常练歌练舞,一起吃饭聊天,像朋友一样。” “再后来组合面临解散,那段时间我们都很烦闷,经常约着喝酒,直到有一次,她喝得有点多,然后我做了一个非常蠢的决定……把她带回了我住的地方休息,还跟她睡在一张床上……没想到她半夜开始对我动手动脚……” 阮温吟说到这里不禁觉得自己又傻缺又尴尬,替自己辩解道:“你放心,我是不会干出像她那样没品的事来的。” 裴定织:“……” 阮温吟准备继续往下讲时,裴定织似乎有些不忍心,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对不起,我早上不该说那种话。” 第21章 阮温吟开心地在她手心里蹭了蹭,反而像是得到奖励一般,想要继续说下去:“她后来做的事更恶劣!” “被我抓到现行后,她竟然不道歉,还想更近一步,于是我就揍了她一拳,好像刚好打到她胃上了,她稀里哗啦吐了我一床单,害我大半夜跑起来做卫生。” “啊!那个场面真的恶心死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还会犯恶心!”阮温吟捂着嘴干呕了两声。 裴定织在被子里握紧的拳缓缓松开,道:“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你最好先躲到其他房间反锁房门以确保自身安全,她的身高体重都比你有优势,在你们两人都没有受过力量训练的情况下,她的力气也许比你大,加上她喝了酒自制力下降,假如她强行……” 裴定织咬紧了牙,一个呼吸后才继续道:“所以如果不是你歪打正着打中了她的弱点,很有可能……结果就不一样了。” 阮温吟轻蔑地笑笑:“你不知道,那家伙弱得很吶,她每次练舞跳到一般就说跳不动了,我赌她打不过我。” 裴定织的手指从她发丝间穿过,牢牢固住她的后脑勺,迫使她看向自己的眼睛。 “阮温吟,不要赌,不要以身犯险。” 黑暗里,裴定织的面容在她眼中不甚明晰,但她偏偏却能感到她眼底的那份焦灼,让人莫名有种被珍重的感觉。 阮温吟不想会错意,她敛下眼睑,轻声道:“谢谢你关心我。我不会再那样做了。” 第十八章 阮温吟当天的一个宣传通告时间由晚上六点改为了下午两点,导致她下午五点就提前收工了。 胡桐桐兴奋地找她商量,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去游乐园。 “今天长岛公园有万圣节主题活动,温吟姐,你想去玩吗?” “可以啊。你问问杨姐她去不去,人多热闹。”阮温吟说。 胡桐桐失望而归,“呵,都是些你们小孩子爱玩的”,她模仿杨欢的语气说。 阮温吟的表情一点都不失望,开心地掏出手机:“那我打电话约裴定织出来。” 胡桐桐看破不说破:我看你就是想约她吧。 三人先一起去了餐厅吃饭,阮温吟把裴定织也叫上了。 这还是杨欢头一回见到裴定织。 穿着一身黑的山本耀司,低调内敛中透着一股从容的潇洒。 “怎么样杨姐,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这条件可以当艺人了吧?”胡桐桐偷偷凑到杨欢耳边问。 “是挺漂亮的,主要是气质……特别。”杨欢盯着餐桌对面的两人,眉头深深皱起。 阮温吟正捧着脸看裴定织点菜,眼神含情脉脉,笑得灿若桃花。 杨欢气得要吐血,三十年的人生经验告诉她,阮温吟绝对在恋爱! 吃饭的时候,阮温吟吃一口菜便扭头跟她介绍,“裴定织,这个好吃!”“裴定织,这个鱼好鲜!”“裴定织,你尝尝芦笋!” 杨欢看得饭都吃不下了,转头一看,胡桐桐捧着碗看她们下饭吃得挺欢。 “你早就看出来了?”杨欢问。 胡桐桐惊喜地问:“杨姐你也看出来了?” 杨欢又要吐血。 对上升期的艺人来说,炒cp营业是可以的,但真爆出个恋爱对象是万万不可的,更别说是个女对象了。 杨欢揉揉眉心,说:“我一会儿跟你们一起去游乐园吧。” 她得盯着这两人,别玩得忘形了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被人拍到。 阮温吟在车上乔装打扮,用绷带在自己头上缠了几圈,只露出两只眼睛和鼻孔出气。 “这样就认不出来了吧?”她问。 裴定织伸手盖住她那双极具辨识度的桃花眼,说:“得这样才行。” 阮温吟用绷带在眼睛上又绕了一圈,扬着脸问:“那如果你在街上碰到这样的我,你能认出我来吗?” 裴定织说:“我能认出来。” 杨欢对着后视镜翻了个白眼:“鬼才能认出来。” 裴定织:“……” 阮温吟大惊:“杨姐,你别瞎说,今天大街上都是鬼。” 杨欢:“……” “阮温吟,如果你变成弱智了,我就重签一个女大学生。”杨欢没好气道。 “呜。”阮温吟小声发出委屈的声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被嫌弃了。 杨欢忽觉背脊一凉,透过后视镜,裴定织那双冷若寒冰的眸光淡淡瞥过。 呃,这是在护短?妈的,老子捧在手心的艺人轮得到你护?! 还没进园区,长岛公园外的广场上就已是人山人海。 阮温吟和杨欢留在一座显眼的雕塑下,等裴定织和胡桐桐去买门票。 裴定织临走前嘱咐阮温吟:“不要到处乱跑。” 阮温吟乖巧地点点头,看得杨欢又要翻白眼:“小学毕业都多少年了,还来这套?” 裴定织:“……” 待两人一走远,阮温吟立马抱怨:“杨姐,你干嘛对我朋友这个态度?” 杨欢抱臂打量她:“朋友?你跟朋友这么柔情蜜意的呀?” 阮温吟赧然:“真的是朋友。” “得了得了。”杨欢摆摆手,“我也不是那种棒打鸳鸯的人,你给我瞒好就行。” 阮温吟:“……” 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进入园区,周围忽地弥漫起浓浓白烟,配合着电闪雷鸣的特效,上空响起“欢迎来到长岛恐怖之夜”的广播声。 待白烟散去,众人惊觉身边不知何时站满了扮演鬼怪的演员。一时间广场上惊叫连连,不少人被吓得四散逃去。 阮温吟站在原地哈哈大笑:“这是今天最初级的一波惊吓吧,连这个都能被吓到的人后面还怎么玩啊。” 胡桐桐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低头。只见杨欢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一副吓破魂的样子。 阮温吟:“……” 她扶着杨欢站起来,拍着胸脯说:“杨姐,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杨欢惊魂未定:“你们几个都不怕吗?” 裴定织自不必说,胡桐桐是上大学时在鬼片剧组待过,对这种恐怖道具有一定的免疫力。 至于阮温吟,她是以观赏他人受惊吓的反应为乐…… 这自然不能告诉杨欢,于是她说:“我有一回晚上在坟场过了一夜,这种假的鬼已经吓不到我了。” 裴定织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 杨欢白眼快翻上天了:“就你会吹牛!” 阮温吟嘻嘻一笑。 整个园区被划分为不同的恐怖主题区,里面有各色鬼屋迷宫和主题表演,按照其恐怖程度评分为一星至五星。 阮温吟手捧着地图研究半晌道:“有杨姐在,我们就先去一星的鬼屋吧。” 杨欢难为情道:“等我适应适应,很快就能跟上你们了。” 她们去的第一个鬼屋叫毒虫馆,里面只陈列了一些奇形怪状的爬虫标本,连个活物都没有,四个人面无表情地出来。 杨欢主动提出:“可以去二星的了。” 第二个鬼屋是电锯惊魂主题,有裴定织走在前面开路,胡桐桐阮温吟一左一右地护在她身边,除了最后有一个拿着电锯的怪人冲出来把她吓了一跳之外,一路也是平平无奇。 “你们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吧。”杨欢叹口气。 阮温吟和胡桐桐相视一笑,手拉着手直奔“青山医院”。 这个鬼屋被布置成一座废弃的精神病院,从一进门阴暗潮湿的氛围就可以感受到和前两个鬼屋不是一个等级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冷的消毒水和铁腥味,胡桐桐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杨姐,你觉得还好吧?”她问。 “还,还好。”话音刚落,头顶本就黯淡的白炽灯还闪了一下,发出滋滋电流声,杨欢汗毛唰地都立了起来。 她们四人走在这一组进屋的队伍末尾,前方已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杨欢咽了咽唾沫,说:“走吧。” 通道两旁的药架上摆满了泡着人体组织的玻璃瓶,阮温吟出声提醒:“杨姐,你怕就别往旁边看啊。” 这么说着,她自己却闲不住,不仅看得很仔细,还动手摸了起来。 药架顶层摆着一只稍大些的玻璃缸,里头装着暗红色的液体,都看不清是什么组织。阮温吟忍不住在缸壁上敲了两下。 随着一声清脆的破裂声,玻璃缸忽地炸裂开来,黏腻的红色液体汩汩流出,泡在缸底的不明生物一边啼哭着一边往玻璃缸外爬出。三人哇地大叫起来,慌忙抱作一团。 “啊——!我的手!那个东西流到我手上了!”阮温吟尖叫着把手伸到杨欢面前。 杨欢愤怒地把她的爪子拍开:“你别伸过来啊!” “温吟姐你是不是把别人的道具弄坏了?”胡桐桐惊慌地问。 裴定织转过身抓住阮温吟的手,凑近闻了闻,又看了看裂开的玻璃缸,道:“是加了色素的蜂蜜,这大概是专门为你这种人设计的机关。” 第22章 阮温吟嗔道:“我是哪种人啊?” “手j……闲不住,的人。”裴定织帮她擦干净手后顺势牵住,“不要再乱摸了。” 杨欢打散她们:“哎呀,你们别牵着啊,你得走前面去。” “……”裴定织不得不松开刚牵了不到一秒的手。 前面的队伍都堵在了第二个房间门口,阮温吟兴奋地看着几个女孩面上的惊恐之色,问:“要不要让我们打头?” 裴定织鄙夷地望向她,为她让开路:“你打头?” 三双手把她推了出去,异口同声道:“你打头。” 裴定织:“……” 裴定织面不改色地穿过一排排死状各异的尸体,并推开一只突然暴跳而起的开膛破肚鬼,转过脸冷声道:“没有异常,过来吧。” 阮温吟问前面的人:“你们先还是我们先?” 在鬼屋里最没有安全感的位置莫过于开头和末尾,众人纷纷表示要走中间。 杨欢也表示要走中间,阮温吟和胡桐桐负责压队。 尽管裴定织已经先走过一遍了,但其他人再走一次时依旧战战兢兢地。 阮温吟轻松道:“这里应该有演员从床底爬出来才刺激。” 杨欢回头骂她:“你再瞎说鬼来了第一个把你拖走!” 话音未落,当真有鬼影从床底钻出,吐着长长的舌头扭曲地在人群中爬行。队伍瞬间分崩离析,大难临头各自飞。 阮温吟在一众惊声尖叫中开心地乐呵:“这演员肯定学过flexing dance!” 杨欢闭着眼抱着她,使劲拍她:“快走快走快走,去找你朋友!” 阮温吟拖着她艰难地行走,然后说:“到啦。” 杨欢睁开眼看到裴定织就像是看到了安全区一样,她松了一口气,放开了阮温吟的胳膊。 完成恐吓任务的npc开始在房间里转圈,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最后目光一转锁定了她们四人。 杨欢看着冲她们而来的长舌鬼吓得吱哇乱叫:“哎呀,他为什么还能过来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裴定织推到前面抵挡npc的攻击,阮温吟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裴定织你好像开过光的盾。” 裴定织:“……” npc见无法突破裴定织这层壁障,便抓起她的胳膊,似乎想把她带到别的地方去。裴定织下意识地反抓过他的手腕,将其手肘反拧到背后。 “互,互动!是互动!姐!姐我错了!”被擒拿住的npc都吓得开口说话了。 阮温吟生气地站出来道:“你互动也不能抓她呀!” 胡桐桐还来不及感动,就听到她接着说:“你抓一个面瘫互动多没意思啊!” 胡桐桐:“……” 于是npc把胡桐桐抓走了。 直到从“青山医院”里出来,胡桐桐还在不高兴。她被npc抓到解剖室,被一个神经兮兮的外科医生“开了刀”。 阮温吟笑得满脸灿烂:“桐桐,你演得挺好的,那些游客都被你吓到了。” 胡桐桐不想理她。 她们决定最后再玩一个五星级的鬼屋就走,名字叫“民国恐怖蜡像馆”。网上有游客评价,大部分人进去不到十分钟就被吓得原路返回,导致这个鬼屋进去的人比出来的人多,而它被评为五星,是因为评分系统的上限只有五星。 杨欢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在出口等她们。 导览手册上写的推荐游玩时间是三十分钟,她都做好了在长椅上等她们的准备,没想到几个人十多分钟后就跑了出来。 杨欢难以置信,有这么吓人吗,连她们几个都受不了?但是定睛一看,三个人是从出口出来的。 裴定织的表情没有任何参考价值,阮温吟依旧笑得一脸开心,就连胡桐桐眼睛里也像冒着小星星一样忽闪忽闪的。 “这是……好玩还是不好玩啊?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杨欢判断不出来。 胡桐桐说:“队伍排头的一个男的在他女朋友面前逞能,结果吓尿了。温吟姐笑得太大声,差点被人认出来,我们就急忙跑出来了。” 杨欢:“……” “那你怎么也这么高兴?”她问。 胡桐桐悄悄凑到她耳边说:“温吟姐穿着高跟鞋跑不快,是裴小姐把她抱出来的。” 杨欢:“……” 停车场就在前面,杨欢回头一看,两个身高腿长的人却远远落在后头,慢悠悠地荡着步。 阮温吟手舞足蹈地不停说着些什么,脸上盛着的笑意比在游乐园里时还浓,裴定织偏着头淡淡地看着她,橘黄的灯光温柔地落在两人身上,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阮温吟这么……幸福…… 杨欢舒心地笑了。唉,还是随她去吧,让这个没爹没妈可怜到睡不着觉的小女孩多高兴一点就好。 她往回走了几步,把阮温吟叫到身边来。裴定织非常识趣地先往前走了。 “你这个朋友还挺有眼力见。”杨欢说。 “嘿嘿,对啊。”阮温吟说,“杨姐你现在看出来了吧,裴定织人超好的,只是脸难看了一点。” 杨欢说:“脸也挺漂亮的。是表情臭了点。” 阮温吟噗嗤一笑:“我就是这个意思。” 杨欢摸摸她的头,说:“小裴人确实挺不错,以后当着我的面就不必偷偷摸摸的了,你和她好好谈,只要不被人拍到,公司那边也不必顾虑。” 阮温吟红着脸道:“杨姐,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杨欢假装生气道:“还把我当外人呢?你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了,真当我看不出来?” 阮温吟支支吾吾:“我说的是真的,我是喜欢她,可人家不喜欢我啊。杨姐,你可别在她面前说啊!” 杨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妈的,让那个姓裴的自己打车回去! 第十九章 到了十二楼,阮温吟说她要回家找个东西。 一阵翻箱倒柜后,她从衣柜最底部找出了一本高中英语单词书,里头夹着一张旧照片,是她第一次去游乐园的时候和裴定织一起拍的。 曾几何时她还得拿着旧照片睹物思人,现在是每天晚上闭眼前每天早上睁眼后都能看见大活人。 阮温吟捧着照片去了对门,她觉得裴定织一定也很怀念九年前的自己。 没成想,裴定织手上也捧着张照片看得津津有味。隐约可见照片上的女子长发飘飘,立于夕阳下回眸一笑,气质斐然。 “这是,谁啊?”阮温吟声音抖得都快劈叉了。 “江晓。” “江晓是……?” 哦,是她新戏女主的名字。 阮温吟抢过她手里的照片一看,上面的长发女子正是她自己。 同系列的照片裴定织手上还有二十张,都是买套餐送的。 她们新剧这几天正和某知名快餐品牌联动,购买指定套餐即可获得主演小卡一张,不过每次赠送的人物小卡都是随机的。 江晓的人物小卡有四种,看样子裴定织已经全部集齐了。 “你今天是吃了多少份三明治啊?”阮温吟问,“不会还有的冻在冰箱里吧?” 裴定织摇摇头:“公司有不少同事加班,送去给他们分了。” “你可真行。”阮温吟感叹着,伸手去捡桌面上一张带有蓝色闪粉的小卡。那是江晓在海边的剧照。 裴定织竟然紧张兮兮地不让她碰。 “这是稀有款,最难抽的一张。” 阮温吟:“……” 看完后,裴定织将它们收进一个特制的小盒中。 阮温吟酸死了,它们甚至在这个家有一席之地,这待遇比她还好。 她又眼尖地看到小盒里还有一张她签名的拍立得小卡。那是宣发在微博上转发抽奖的奖品,限定二十份。 阮温吟惊叹:“你还抽到了拍立得?运气真好。” 裴定织说:“没抽到,从中奖者手里买的。” 阮温吟问:“你花了多少钱?” 裴定织:“两千。” 阮温吟气得打滚:江晓你这个狐狸精! “你想要真的拍立得我都可以给你拍,你何必花那么多钱买呢?那还只是打印的。”阮温吟说。 裴定织不为所动:“你又不是江晓。” 阮温吟:“……” 裴定织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阮温吟正背对着她躺在床上,对着九年前的照片暗自神伤。 “这就是你方才回家拿的东西吗?”裴定织问。 阮温吟冷哼一声。 “以前的金发小帅好嫩啊。” 裴定织:“……” “以前的金发小帅还会花两千带人家去游乐园,现在只会花两千买美女照片。” 裴定织:“……” “以前的金发小帅——” 裴定织俯身从阮温吟手中抽走的照片,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你干嘛抢我东西?!”阮温吟皱眉,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对裴定织怒目而视。 第23章 裴定织脖子上还挂着毛巾,半湿的长发淌着水,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大清晨从菜园里新摘的果蔬一样新鲜多汁。 阮温吟咽了咽口水,在心里默默改了口,现在的黑发小帅也好嫩。 裴定织沾着水汽的长睫毛垂下来,看着照片,道:“你不是说是我花的钱吗,那就是我的东西。被你霸占了那么久,该回收了。” 照片上的阮温吟翘着腿伸展着胳膊比了个大大的“耶”,稚气未脱的脸上笑靥如花,柔顺的长发在风里散开,被阳光镀上蜜金色的光。 裴定织隔空动了动手指,似在温柔抚摸遥远时空外那个小女孩的面庞。 阮温吟不忿道:“我纠正!是花的你付给我的钱,那就是我的照片!” 当年在学校里没人敢惹裴定织,她冷着脸居高临下看人的样子桀骜又不羁,十个来找茬的有六个被她吓得屁滚尿流,剩下四个非要以卵击石后才乖乖滚去药店买活血舒筋膏。 但后来众人发现与她打交道只要秉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她根本不屑于搭理周围的人。于是有一天,有个小胖子找到阮温吟,给了她二十块钱让她帮忙跑腿。 众人皆知,阮温吟是裴定织的小跟班,而跟班显然是河水之外的事物。但那天裴定织偏偏就跟那个小胖子杠上了。 裴定织道:“一趟两百,要是你收他二十那我也只给二十。” 这个账阮温吟还是会算的,她当即便退了小胖子的钱,乐呵呵地准备给裴定织跑腿。 小胖子又不乐意了,瞧不起谁呢,就二百来块钱,他凑一凑还是有的。 周围的人也来了劲,他们已经不在乎花两百块找人跑腿是不是脑子抽了风,他们只想看裴定织被人压过风头。 可众人忘了,裴定织是在他们还在比谁戴的卡西欧更炫酷时就开始戴克罗心改装劳力士的主,砸钱跟她抬杠根本没有意义。 裴定织直接掏出手机转账:“两千。” 小胖子说:“要不你给我两千,我去商场给你跑一趟。” 阮温吟把他挤开:“我们已经交易完了,没你什么事儿了。” 小胖子怏怏走开。 阮温吟有了钱,便求裴定织周末带她去游乐园玩。 最近长岛公园新建成了国内最长最快的过山车,还有新改版的粉色长毛兔吉祥物在全校女生间风靡,几乎人人书包上都挂着一个长毛兔布偶的钥匙扣。 阮温吟每天上课都盯着前桌挂在椅背上的书包,上面同样有一个长毛兔在她眼前晃悠,看得她很是眼红。裴定织为此还敲过她几次桌子,提醒她上课注意听讲。 裴定织周末真就带她去了。 阮温吟回想起来,自己那天还丢了不少人。比如她不知道游乐园主要是去玩那些游乐设施的,她拉着裴定织逛公园一样在里头徒步了两公里;再比如她坐过山车的时候问裴定织开过山车的司机什么时候上来;再再比如她本来说要送裴定织一个大号长毛兔玩偶,结果结账的时候发现这玩意比她一周的生活费还贵,最后换成了一只小号的钥匙扣。 不过还好裴定织是个面瘫,全程没有笑她。 阮温吟瞄准时机把裴定织手中的照片抢了回来,掀开睡衣贴到肚皮上,并放出狠话:“有本事你再抢回去。” 裴定织:“……” 她忽然觉得也许九年前的那个小女孩并没有长大。 * 第二天见面,杨欢还捂着胸口,阮温吟问她:“杨姐你还被吓着呢?” 杨欢说:“不是,收到一个好消息,心跳得有点快。” 阮温吟问:“啥好消息呢?” 杨欢说:“河鼓文化的那部戏你成女二了!” “啊,我刚琢磨出了一些怎么演女三的头绪呢,还设计好了一些人物习惯。”阮温吟有点失望,她还挺喜欢这个角色的。 杨欢说:“你还是演女三那个角色,不过给你加了很多武打的戏份。演女二的那个演员同时接了部电影准备轧戏,两边的导演都不同意,王导说要把她的护卫人设削了,加到你的戏份上。” 阮温吟听后也捂住胸口:“我怎么觉得这个消息挺不妙的呢?” 这就好比在一张普通卷后加了五十分的竞赛题,看上去可以拿到的分数变多了,但对于没练过的人来说这个分完全是拿不到的。 甚至即便她把文戏的分拿满了,武戏演不好,还会倒扣分。阮温吟可以想见,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把她花拳绣腿的功夫截出来抨击她。 杨欢说:“武术培训的课也已经帮你报好了,活动完了就让胡桐桐送你过去,离开机还有一周,加油哦!” 这么短的时间想速成加什么油也不管用啊,阮温吟两眼一黑。 一天的培训课下来,阮温吟感觉腿不是自己的腿,胳膊不是自己的胳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肌肉是不痛的。 阮温吟枕在裴定织的股四头肌上,等她给自己用筋膜枪放松肌肉。 “想不到吧,早上出门还是好好的一个人,晚上回来就变成这样了。嘿嘿。”阮温吟自嘲地笑笑。 “你们这课程安排未免也太不合理了。”裴定织皱眉道。 “没办法啊,时间紧任务重嘛。” 阮温吟摸索着裴定织的腹直肌垂涎不已,她还从来都没这么馋过裴定织的身子。 “要是你去练打戏,肯定轻松多了。”阮温吟说。 裴定织:“别占我便宜。” 阮温吟:“……” 在享受了几分钟筋膜枪后,阮温吟道:“裴师傅,我觉得这个东西没有您的手按得舒服呀。” 裴定织:“别得寸进尺。” 阮温吟撇撇嘴,开价道:“一张江晓的拍立得。” 裴定织挑了挑眉。 她继续加价:“再加一张江晓的海报和周边抱枕!” “你想按哪儿?”裴定织抻了抻手指。 阮温吟翻了个身仰面朝上,双手高举过头顶展示着自己全身的肌肉曲线,像一只躺在裴定织怀里的伸展的猫。 “全身。” 她朝裴定织眨了眨眼。 裴定织骤然弓起身子,把阮温吟罩进自己的影子里,玩味的眼神对上枕在她腿上的那双漂亮眼睛。 “那先按胸大肌?” 面对裴定织那张蓦地逼近的不怀好意的脸庞与瞬间笼罩过来的强烈气息,阮温吟不由得心神一荡。 她快速收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红着脸道:“你别想占我便宜啊!” 第二十章 当温暖的曦光漫进卧室时,裴定织眼皮微动了两下,接着悠悠转醒。 床头的翻页时钟显示着六点四十分,离闹钟响起还有一个多小时。 本想再睡一觉,奈何身边的美景实在惊人,裴定织不得不把理智请上线进行自我管理。 温香软玉在侧睡得正酣,半床被子掉在地上,露出她一截白藕般细腻的身子。也不知她半夜怎么折腾的,阮温吟穿着的珠光白丝绸睡衣被卷到胸口上,柔软绸缎下的线条浑圆而饱满,看上去充满了诱人的弹性。 裴定织转过脸望向别处,伸手把她的睡衣拉了下去,这才起身轻手轻脚地帮她盖好被子。 也许该换一张大点的床了,或者跟她买个睡袋?裴定织坐在床上放空,一边盯着阮温吟,一边任由自己想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她忽然有点饿了,想咬点奶油泡芙之类的香香软软的小点心。 阮温吟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想法,在睡梦中咂了咂嘴。 裴定织无声地扯起嘴角,有点被可爱到了。 当成年后的阮温吟和美艳、性感这样的词结缘后,全世界大概只剩裴定织还会觉得她可爱。 裴定织起床换了一身运动服,出门晨跑顺便去老居民区买阮温吟很喜欢吃的小笼包。 回来的时候正赶上阮温吟准备出门。 “今天这么早?” 阮温吟也穿了一身运动装,胡乱地把鞋带塞进鞋子里便往外走。 “老师晚上有事,只能早上去多练一会儿。” “带去车上吃。”裴定织把小笼包和豆浆塞进她手里,蹲下来帮她系好鞋带。 “谢谢你,么啊。”阮温吟估计脑子着急忙慌地成了一团乱麻,飞快给了她一个香吻然后快速钻进电梯。 电梯下到一楼,裴定织才回过神来,捂着被阮温吟亲过的侧脸进了门。 * 裴定织一进公司,所有人都强打起精神,装作一副早已在工位上工作了很久的样子。 坐在走道边的黄蜀收起手机,趁裴定织经过他身边时把文件夹递上去,满脸堆笑着道:“新改的方案做好了,裴工你看一下?” 裴定织毫不停顿地走向办公室:“通知一下大家,十点开会。你的方案等会儿会上再讨论。” 黄蜀忙在她身后点头:“好的好的。” 待裴定织走进办公室,黄蜀立刻换上另一副嘴脸。 第24章 “小岳!”他走到岳诗琪工位边敲了敲桌子,“裴定织说十点开会,你去把会议室准备好。” 岳诗琪无语地点点头,她手上还有一大堆事没做完却叫她去打杂。 黄蜀不悦道:“答应事儿的时候别光点头,得出个声啊你。” 岳诗琪点头道:“好的,黄师兄。” 黄蜀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以为抱上大腿了就不愿意干这些小事了是吧?” “黄师兄你在说些什么呢?”岳诗琪有些恼怒,不就吩咐点小事怎么还有这么多屁话呢,但表面上仍旧维持着甜甜的微笑。 “你平时不和裴定织走得挺近吗?给了你不少好处吧。”黄蜀说,“像你这种还在实习就能完整跟完一套图纸的机会我都没见过。” “那是裴姐姐很负责呀。她是带我的师父,我平时自然都跟着她做事。” 黄蜀耸耸肩:“无所谓你怎么说,反正你有福喽,以后求求裴定织说不定就能在公司留下来,同期的其他人就给你这么好运了。” “师兄你不是说咱们公司转正很容易吗?怎么又成我走运了?”岳诗琪问。 黄蜀说:“咱们公司年底就要挖一个大师团队过来,留给明年的新员工名额肯定就少了啊。到时候,咱们公司可就成香饽饽了,招聘标准肯定要上一个台阶,像你这种区区应大本科毕业生走正常流程怎么留得下来?” 岳诗琪说:“你这样说的话,我去求裴姐姐也不管用吧。” 黄蜀斜着眼打量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啊。你知道咱们公司的为什么叫pls建筑设计事务所吗?l是梁总,管理,s是施总,从设计院出来的首屈一指的设计师,p呢?” 岳诗琪:“……裴?” 黄蜀压低声音道:“三个合伙人,还差钱啊,听说咱们公司资金和资源这两块都是裴定织搞定的。” 岳诗琪说:“你想多了,裴姐姐的资历也没到那个份儿上吧,况且我去过裴姐姐家,很普通的。” 黄蜀冷哼一声:“哼,普通?你知道光她今天戴的那块表就能买套不普通的房吗?不然你觉得她一个刚毕业两年的新人凭什么能有自己的办公室?凭什么我还得管她叫姐?” 岳诗琪想笑他,就他那毫无长进的水平明年也得管她叫姐了,更别说裴定织。她一直把她视作天才,在大学里就听说过的传奇,竞赛得过很多奖,还在国外大师的手下做过项目。毫不夸张地说,她为她做的每一件作品都深深着迷。 但这件事和黄蜀这种人讨论起来毫无意义,岳诗琪甜甜一笑,说:“黄师兄,我去准备资料了,谢谢你的建议。” “说真的,你不觉得裴定织挺弯的吗?”黄蜀贼笑道,“你自己好好把握吧,抱紧了这条大腿,以后别忘了我的好啊。” 岳诗琪笑着站起身,内心已极其不悦:“这种事师兄你可不兴乱说。” 她路过裴定织办公室时,不免还是偏头多看了两秒。 如果对象是裴姐姐的话,就算是和女人……岳诗琪摇了摇头,赶走了自己脑海中荒诞不羁的胡思乱想。 * 坐车回小区的路上,胡桐桐忽然兴奋地盯着窗外喊道:“温吟姐,你看!好帅啊!” 一辆全黑的复古巡航从后面追上她们的车,并排行驶在她们商务车身侧。巨大的摩托车声浪穿过车窗玻璃,震得阮温吟耳朵发麻。 车主宽肩窄腰穿着黑色的机车夹克,把衣服撑得硬挺又有型,一双蹬着黑色漆皮马丁靴的长腿轻松地支在前踏上,更是叫人移不开眼。 “这大长腿真了不得。”阮温吟感慨。 粗犷重型的车身就像一匹筋肉虬结的黑铁骏马,等待红灯时,这匹有着强大扭矩的难以驯服的野兽在车主的驾驭下终于平息了气焰,停在停车线后发出低哑的嘶吼。 阮温吟和胡桐桐一齐趴在车窗后偷看,看得目不转睛。 “好帅啊!”二人齐声感叹。 忽地,那车主偏过头看向她们。 “哎呀,被发现了?”胡桐桐吓得弯下腰。 阮温吟从容地把她揪起来:“你傻啊,外面根本看不到车内。” 信号灯由红转绿,摩托车跟她们一起往前开去。下一个转弯,摩托车又和她们一起拐了个弯。一直到……开进小区。 胡桐桐惊讶道:“呀,这人和你一个小区的。” “……”阮温吟不由得想起,和她一个小区的某人也是大长腿…… 地下车库里,那辆摩托车就停在离她们的车不远处。胡桐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蹲人,看到车主摘下头盔,惊喜地叫道:“裴小姐,是你啊!” 裴定织把头发朝后拨顺了顺:“嗯,刚才一直都不方便和你们打招呼。” 胡桐桐看得双眼放光:“我和温吟姐一路都在看你,我们都没认出你来,还说这个人好帅呢!” “看我?”裴定织挑眉,看向阮温吟。 阮温吟听到胡桐桐把她卖了赶紧拔腿就跑:“我才没说,我看的是车!” 胡桐桐见她一溜烟跑进电梯间,着急地喊她:“温吟姐,看就看了,又不是不认识,你跑什么啊?还有车上要拿的东西那么多,你等等我啊!” “要拿什么,我帮你。”裴定织说。 胡桐桐想了想,说:“应该就是给你的东西。” 她去车上把一只半人高的抱枕递给裴定织:“裴小姐,你帮我拿这个。” 抱枕上印着江晓的半身像,胡桐桐想阮温吟再自恋也不会在家里抱着自己,所以一定是准备送给裴定织的。 胡桐桐抱着另一个装满周边的纸箱跟着裴定织上了楼。 “这个温吟姐,竟然真不等我们,还先上去了,太过分了!” 裴定织捏了一下抱枕的小手,应道:“嗯。” 胡桐桐看她手里还提着二斤排骨两根大葱一颗卷心菜和三颗土豆,问:“裴小姐你自己一个人住还做饭啊?” 裴定织又简短地“嗯”了一声。 胡桐桐说:“温吟姐就从来都不开火,她都是在外面吃或者点外卖,还总点些不健康的吃的。裴小姐你有空帮我劝劝她,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裴定织说:“嗯,我会的。” 电梯门打开,某个爱吃垃圾食品的人还站在大门口晃悠。 胡桐桐问她:“你怎么不进去啊,又没带钥匙吗?” 阮温吟摸摸鼻尖,她每天回得晚,基本上都是直接敲裴定织家的门进去,很久都没用过自己家的钥匙了。 “我是站在这儿接你的,拿了东西就走,免得让司机等太久。” 胡桐桐信了她,说:“也是。”把手上的箱子递给她就下了楼。 电梯门一关上,阮温吟心虚地裴定织对视了一眼,往包里虚掏了几下,假装在摸钥匙。 “你吃饭了吗?”裴定织问。 阮温吟赶紧摇头:“没呢,没呢。” “过来一起吃?” 阮温吟点头如捣蒜。 晚上,胡桐桐给她发消息,问她吃的什么。 阮温吟回她,吃了红烧排骨,手撕包菜,酸辣土豆丝和三鲜菌菇汤。 手机那头的胡桐桐放了心,还是裴小姐说话管用啊,马上就没点那种没营养的外卖了。 第二十一章 阮温吟吃完饭还在咂么着嘴回味,裴定织已经去洗碗了。 “真不要我帮忙吗?”阮温吟问,“那我岂不成吃白饭的了?” “给钱就行。”裴定织说,她看她两条胳膊都练肿了,不想让她再多做事。 “要多少钱啊?”阮温吟问。 “一张江晓。”裴定织说。 阮温吟嘻嘻哈哈地去翻带回来的一箱周边,这以后都成她俩之间流通的特殊货币了,比钱还好使。 阮温吟一边翻周边一边唱:“耶,发财了,发财了!” 要是被黑粉看到她这副样子,肯定会大批特批,穷酸小明星还自己炒自己的周边,就那几个破杯子破海报破照片破钥匙圈能值几个钱啊。 裴定织从厨房出来,端着盘子哑然失笑。 “?”阮温吟敏锐地回过头,裴定织脸上又恢复成了惯常那副淡漠的神色。 “怎么了?”裴定织反问。 阮温吟皱着眉:“我刚刚突然感觉后背发凉,像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盯上了一样。” 裴定织:“……” 阮温吟反应过来这屋里只有她们俩人,忙道歉道:“哎呀,我不是在说你,我是说,是说可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裴定织:“……” 坏东西走回厨房继续刷碗。 阮温吟心疼裴定织又做饭又洗碗地好累,围在她身边不停打转。 “下次我做饭我洗碗吧。”阮温吟故意说。 裴定织:“……你做饭就算了吧。” “哈哈哈。我逗你的。” 阮温吟以前给裴定织做过饭,那时候没被她嫌弃死。 第25章 * 高二临近结束的那个期末,班上多了很多人住宿,原本只有阮温吟和裴定织两个人住的宿舍也新搬进了两个室友。 新室友说她俩挺奇怪的,别人两张床挨一起都是脚对脚睡的,偏偏她们两人要头对头地睡,而且这样上下床梯的时候万一脚滑,不是会踩到她们头吗。 阮温吟以前还真没想过这样睡很奇怪,自打第一天起她铺床把枕头放错了边,两人就一直这么将就着睡了,而且这样两个人离得近,她才能闻到裴定织身上的香味啊。 直到有一天夜里,阮温吟上铺的女生起夜下床时,真不小心一脚踩空了,差点踹到她脑袋,俩人吓得吱哇大叫,把全寝室的人都吵醒了。 第二天裴定织就黑着脸,说宿舍人多了太吵了,搬了出去,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公寓,把她的小跟班也打包带走了。 紧接着就是暑假,裴定织没有回家,并表示阮温吟放假也能在公寓继续住着。 住在学校外头没有食堂,就得自己做饭了。 阮温吟上小学起就自己踩着板凳在灶台边做饭了,她做菜的原则有二,第一,做熟,第二,能吃。 但这样做出来的菜很显然入不了裴大小姐的口。 裴定织第一次尝阮温吟做的青椒肉丝时,是喝了一大口水把菜送下去的。 然后就没有第二口了。 阮温吟眼巴巴地瞧着她,问:“不好吃吗?” 裴定织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 阮温吟发愤图强,誓要做出让老板满意的饭菜来。 翌日裴定织一进门,阮温吟便开心地迎上去:“老板你鬼混回来啦?” 裴定织:“……” 她嗅了嗅鼻子问:“你买了榴莲?” 阮温吟摇头:“我跟着视频学做了新菜,你来尝尝看,今天肯定能让你咽下去。” 裴定织:“……” “你做的螺蛳粉?” 阮温吟:“……” “是卤肉饭。” 裴定织:“我还有点事,晚饭你自己吃吧。” 阮温吟多少是有点子生气的,那段时间看见路边的狗都忍不住要骂两声裴定织。 从此她做的饭只有自己吃,裴定织吃从饭店打包回的饭菜。 但渐渐的,她自己做的饭自己也吃不下去了。因为她每次做什么菜,裴定织都会点一样的菜回家,两相对比之下,衬得她做的菜像……唉。 阮温吟承认她在做饭这件事上着实没什么天赋。与她相反,裴定织在料理领域的天赋简直是满分。 某日闲来无事,裴定织小露了一手,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做的都是阮温吟做过的那几个菜。 阮温吟咬牙切齿地干了三大碗饭。裴定织坐在一旁也不急着动筷子,气定神闲地呷着茶,观赏着某人风卷残云,明知故问:“好吃吗?” 阮温吟愤愤点头:“好吃,做得和饭店一个味道。” “哦,”裴定织悠然道,“那以后都由我来做饭吧。” “真的假的?”阮温吟不信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一时兴致过后还会继续下厨房。 “我几时骗过你?” 阮温吟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 虽然阮温吟难以相信,但自那以后确实有机会都是裴定织做饭,还是变着花样地做,从川菜到粤菜从中餐到西餐,三十天都没重样,一个暑假让她跟着吃得长胖了八九斤。 * 阮温吟说:“其实我现在不会做饭这事还得赖你。要不是当年你一直打击我自信心,我说不定后来厨艺会有很大提升。” 裴定织说:“那就赖我吧。” 阮温吟说:“那怎么办,我都对做菜有恐惧心理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饭了。” 裴定织说:“那这辈子都由我来做饭吧。” 阮温吟说:“那你以后的对象会不会生气啊?” 裴定织:“生什么气?和我们一起吃不就好了吗?” 阮温吟:“……” 裴定织洗完碗出来,就见阮温吟在客厅拿着报纸卷练剑,一套剑法耍得有模有样的。 阮温吟看见她,大喝一声:“呔!妖精!看剑!”使出剑法笔直地朝她刺来。 裴定织挡开她的“剑”,问:“我怎么就成妖精了?” 阮温吟入戏很深:“你勾引我!还说你不是妖精!” 裴定织:“……” 裴定织洗完澡,又抱着平板去床上追剧。阮温吟提着剑进房找她,说:“快起来跟我一起锻炼,成天在床上躺着小心肌肉都躺没了。” 裴定织头也不抬地回道:“那不重要。今晚是重点剧情,江晓要被绑架了。” 阮温吟愤怒地剧透:“那是江晓自导自演的,她还和女二亲亲了!” 裴定织抬起头,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她。阮温吟被冻得头皮发麻,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阮温吟估摸着两集电视剧放完的时间,又提着剑跑进卧室:“裴定织,要不要跟我单挑?” 裴定织摘下眼镜,活动了一下手腕,道:“好啊,就在床上打吧。” 阮温吟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大汗淋漓的身子,说:“我先去洗个澡。” 在浴室里,阮温吟哼着歌,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还抹上了身体乳,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了准备。 那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阮温吟自信又轻敌,在第一轮battle中输得五体投地,是真“五体投地”。她总算明白裴定织为什么说要在床上打,如果换成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的话,她的头都要磕破。 阮温吟被裴定织反绞着手按在床上,比电影里演的跪地伏法的犯人还要狼狈几分。 “说,你为什么要骗我?”裴定织逼供。方才电视剧里演的,江晓被绑架根本不是自导自演,她也没有和女二亲亲。 “预期和剧情走向不一致,不是能让观众有更好的观剧体验吗?”阮温吟轻笑道,“还是说你更喜欢我说的那种剧情?” “你呢?你更喜欢吗?”裴定织反问。 “我?当然。”阮温吟模糊道。 “是哪种当然?”裴定织追问。 “当然是更喜欢和漂亮妹妹亲……啊——!”裴定织蓦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阮温吟马上改口:“当然是喜欢更能体现江晓临危不惧的原剧情啊!” 裴定织松开她。 阮温吟继续伏在松软的被子里,假装很受打击似的嘤嘤嘤。 裴定织故意上钩,淡定地等待被阮温吟反扑,然后用一记上位十字固反转将她压制住。 阮温吟简直都想爆粗口了:“没有必要对我用这一招吧?!你也太狠了点!” 裴定织整个人横过来,用双腿的腘窝缠住她的脖子,用大腿夹紧她的右臂,双手抓住她的右手腕向后,不过手上并没有发力,不然阮温吟的胳膊就废了。但这已经足以让她无法动弹。 “认输吗?”裴定织问。 阮温吟挣扎半晌毫无用处,但一股强烈的挫败感以及……兴奋感支撑着她没有认输。 裴定织穿着一条短裤,裸露的大腿肌肤摩擦着她的脸颊,让阮温吟心跳得有点快。 电光火石间,她好像想到了一个脱身的办法,不过……有点耍流氓的感觉就是了。 “还不认输吗?”裴定织再次问道。 阮温吟咬了咬牙,偏过头,朝裴定织的大腿内侧落下一枚吻。像是触电一般,裴定织浑身颤抖了一瞬,随后立即将她松开。 阮温吟像一条灵活的小鱼,红着脸从她腿间倏然退了出去。 “嘻嘻,”阮温吟强撑着笑道,“这算谁赢谁输?” 裴定织:“……你赢了。” 第二十二章 临近组的前一晚,阮温吟担任飞行嘉宾的综艺《最佳拍档》播出了。 吃完晚饭,阮温吟和裴定织一起挤在沙发上看电视。 阮温吟有些失落,导演连单独几分钟的镜头都不愿意切给她,非要强行把她和孙南安剪进同一幅画面。 而且每次画面上都是孙南安占据主导,偶尔在不起眼的左上角给她十分之一不到的分镜框,配上一行小字“与此同时,阮温吟正在……”,上面还有一块大大台标挡着她的脸。 “啊,不看了不看了!”阮温吟气急败坏,拿过遥控器准备换台。 裴定织比她想象中还捧场,夺回她中的遥控器道:“我才数到十三。” 阮温吟问:“什么十三?” 裴定织说:“才放到你搬了十三袋水泥,还有七袋。” 阮温吟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么清楚,有点暖心但又失落地说:“肯定不会全剪进来,你数着也没用。” “看完吧,算收视率的。”裴定织说。 阮温吟有点想笑。 总算熬到后半段,她有一长段和老板拌嘴的出彩高光被完整保留了下来,后期还给p了一个笑声震破屋顶的特效。阮温吟在一旁偷偷观察着裴定织的反应。 第26章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好吧,裴定织毫无反应。 “这一段不好笑吗?”阮温吟问。 “挺精彩的。”裴定织说。 虽然阮温吟早已熟知她这副模样,但还是忍不住问:“裴定织,你脸部控制表情的什么肌肉或者神经是不是受伤了?难道你的面瘫是病理上的面瘫?” 裴定织那张宛若雕塑般清隽俊美且一成不变的面庞转向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不是。医生说没有问题。” “噗哈哈哈哈!你还真去医院检查过了?!”阮温吟笑得东倒西歪,裴定织的回答可比她的综艺好笑多了。 裴定织默默看着她笑。如果阮温吟这时候再观察的话,就可以发现她的表情比方才舒展了不少,果真不是在骗她。 节目看完了,阮温吟站起身,说:“我过去收拾一下行李。” 裴定织点点头。 她的身边蓦然空了,一直被人挤着蹭着的半边身子仿佛还留有幻觉一般的重量和温度。阮温吟坐过的那块沙发慢慢回弹起来,裴定织却隐隐感觉心底有一块儿地方变得空落落的。 阮温吟说她要去多久来着?好像是两个多月。 也就是明年才回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阮温吟就拖着两大只行李箱去了机场。 一路上她都打着呵欠,昨晚本想趁裴定织睡着了偷偷多看她几眼,毕竟一去六十多天都见不着真人了,没想到裴定织一直不闭眼,两个人僵持到大半夜,她终是撑不住先睡了。 裴定织该不会是因为她要离开所以失眠了吧?哈哈。阮温吟自恋地幻想了一下,随后又否定了这个猜想。 怎么可能呢。 新剧《明城簿》的拍摄地点在距青余市923公里外的雾桦市。阮温吟每天都忙得像个小陀螺,没有通告的时候还要接着在棚里进行武术培训,吊着威亚在天上也转个不停。 组里的武指是个才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人,对阮温吟的指导非常严格。她看不上阮温吟在青余速成练出来的花架子,说那只够摆个pose拍拍照片唬人,最初的一周里都没给过她好脸色。 阮温吟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每天起早贪黑练得更刻苦了,誓要在武指面前挣一口气。到了第三周拍第一场打戏的时候,导演都站起来替她叫好,其中一条高难度的空中转体加踢剑的戏还是一条过的。 阮温吟扬着脸从威亚上下来,就听见武指站在不远处说:“还行,及格了,算是对得起我编的这套动作。” 呵,听口气还是个傲娇。 但傲娇的武指自那之后对阮温吟的态度便不着痕迹地变得和善起来。 阮温吟有天收工后还瞥见她捧着自己上封面的杂志在看。是给mg拍的那期美艳忧伤的牡丹花。 武指周菁难得不傲娇地夸赞她:“挺有韵味儿的啊小阮,期待你以后接一部这种类型的角色。” 阮温吟忙道谢,这简直是周菁对她最和颜悦色的一天了。 晚上这股熟络劲还没消退,周菁竟然还主动拉她打游戏。 阮温吟自己有个小队,除了一如既往的大腿养胃,还带上了最近在国外工作白天很闲的咪娜。 于是她把周菁反拉了进来。 周菁一进房间就开了语音,问她怎么还不休息。 阮温吟解释她有失眠症,就算吃药也只能睡一两个小时,都是快天亮了才睡。她又给周菁介绍了队友,工作上的好友小咪和游戏里认识的好友养胃。 周菁马上就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她不想在网友面前掉马。 咪娜打游戏的时候嘴完全不闲着,前几天对着沉默寡言的养胃和刻意收敛的阮温吟都能持续输出废话,这会儿又来了个周菁,更是管不住嘴了。 两人对话了十五分钟后就开始往外蹦虎狼之词。 阮温吟在心里默默吐槽周菁,平日里跟她那么严肃,私底下说话竟然和咪娜是一个频道的。 咪娜又夸阮温吟身材好,周菁也跟着附和。 阮温吟听得手一抖,走进敌方塔里被塔杀了。她黑着脸反驳:“菁姐才叫身材好,又有胸肌又有腹肌的。” 一直把她们聊天当空气专心发育的野王养胃突然不淡定了,也鬼迷心窍似走进敌方防御塔里被塔杀了。 咪娜笑声震耳欲聋:“大哥我还以为你真养胃呢,原来你喜欢这一款啊。” 周菁婉拒道:“不好意思啊哥,我喜欢勾人的小妖精那款。” 刚复活的养胃站在泉水里愣了一分钟。 咪娜笑得更大声了,手抖得控制不住方向键,再次往敌方塔下送入一血。 对面的玩家很生气:【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啊?送这么多人头?】 咪娜问阮温吟:“你俩啥情况,连她胸肌都看到了?” 阮温吟连忙澄清:“是菁姐穿了一紧身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好吗?” 咪娜失落道:“嗨呀,我还以为你俩那啥了呢。” 阮温吟惊呼:“我们是同事呀,你也不至于想那么歪吧?” 咪娜说:“同事算什么啊,我还跟你同事约过呢。” 阮温吟问:“哪个同事?” 咪娜隐晦地说:“跟你一起在餐厅兼职的小孙。” 阮温吟:“……” 不会是说的孙南安吧? “小咪你约人也讲究点人品吧。”阮温吟说。 “我都只追求快乐了,还看什么人品啊,当然是只看脸看身材看技术。”咪娜不以为意道,“又不是找男朋友。” 周菁问道:“小美你兼职的餐厅是什么啊?” 咪娜抢答道:“我一会儿给你分享链接。小美在里头削土豆。” 阮温吟本来还很感动,她竟然会注意到自己又小又少的镜头,没想到咪娜下一句又说:“那握着土豆的手指好长好灵活好有力量让人好想试试哦。” 阮温吟:“……” 咪娜现身说法,你永远不会知道网上的人看你的视频时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周菁跟着乱附和:“小美的动作确实兼具了灵活度和力量感,平时也能看出来。” 阮温吟:“……” 咪娜:“哦?” 阮温吟:“……是健身之类的动作。” 周菁又道:“小腰也挺有劲儿的。” 阮温吟:“……” 您平时一句话都舍不得夸现在来凑什么热闹啊。 这晚的游戏体验很不好,养胃一个人杀疯了,平均十分钟就结束一局,她们几个人都没有发挥热度的时刻,纯粹变成了聊天局。 阮温吟下游戏后给养胃送了一个新皮肤,安抚他今晚受伤的耳朵。 【我这边马上要天亮了,你那边应该很晚了吧】阮温吟给养胃发去了最后一条消息。 【嗯。】看到养胃的回复后,阮温吟安心下线,她和养胃的对话从来都不拖泥带水。 虽然对方寡言少语,两人交流很少,但她也能感觉出养胃人很不错。陪人打游戏很有耐心,游戏打得好也不倨傲,从来不给队友施压,更不会动怒,就像一个尽职尽责情绪平稳有求必应的陪玩,还不收钱。 阮温吟想,如果以后养胃回国,她或许可以帮他介绍一下女朋友。看方才的反应是对运动健美型的女生有意思吧,她还刚好认识几个这种类型的想要找对象的女孩。 九百二十三公里外的养胃拿新收到的皮肤试了一下手感。一局游戏结束,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养胃面色阴沉地盯着窗外清冷的朝雾,攥紧了手机。是的,他骗了阮温吟,他根本就不在一万公里外的另一个国度,而是在和她同一个时区的青余。 裴定织退出“养胃”的游戏账号,把微信切回“pdz”。 熬了一夜,此刻她的双眼泛红带着血丝,注视着某人聊天界面的目光更显狠戾。 她真的很想问问。 阮温吟,你就那么喜欢肌肉吗? 第二十三章 阮温吟最近几场戏都要拍外景,每天四点起来做妆造,顶着日出上山。 这天早上爬山的时候太阳还没出来,大家都铆着劲儿往上走,想到山上去看日出。 这一带山上本来就风景秀丽,几座山头都开发成了风景区,每天上山来看日出的游客也不少。 胡桐桐还把胶片机也带上了,唯有阮温吟兴致缺缺,哪里的日出她都看够了,没什么新鲜的。 待将近登到山顶,正逢一轮红日自远山之巅喷薄而出。 “啊——!”阮温吟像脱缰的小狗,摇着尾巴冲了出去。 胡桐桐在后头都追不上她:“你不是说你不感兴趣的吗?” 怎么跑得比她还快? “裴定织——!”阮温吟一面跑一面快乐地喊。 啊?裴小姐来了?胡桐桐定睛一看,果然看见人群外立着一道高挑的身影,穿着立领大衣,冷然的气质在众人间独树一帜。她背对着日出,仿佛特意迎接她们似的候在山道口。 第27章 阮温吟像一枚小炮弹一样撞进裴定织怀里,柔声道:“你怎么来了啊?” “出差,飞机落地早,刚好过来看日出。”裴定织说。 胡桐桐默默想道:哪有人背对着太阳看日出的哦。 阮温吟很明显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惊喜地说:“雾桦有这么多座山,你刚好来的我们拍摄地,好巧呀。” 胡桐桐继续默默:山下都贴了会清场的公告,想不知道你在哪拍摄都难吧。 阮温吟牵着裴定织享受了片刻日出时刻。早上太阳升得很快,不一会儿就爬到天上,胡桐桐举着相机两相为难,这边的日出一眨眼就没了,那边风景也是美好得让人挪不开眼。 最后她还是选择拍人,毕竟像阮温吟说的一样,日出不是新鲜事,想看哪天不能看。 大半个月不见,阮温吟有太多话想絮叨了,在裴定织面前磨叽得像一块黏糯的年糕,胡桐桐催了她三次快开拍了还舍不得放手。 “你这次在雾桦能待多久啊?”阮温吟问。 “一周。”裴定织说。 “这么久啊。”阮温吟双眼发光,“那你订好酒店了吗?” “在钧豪。” 阮温吟更喜了:“我就住在你旁边的辉封。” 她看了一下旁边没人,压低了声音问:“那你要不把酒店退了,过来跟我住?” 又不是搬到太远的地方,应该对她的工作影响不大。 裴定织点点头,说:“好的。给我省差旅费了。” * 两个小时前,裴定织的航班刚刚落地。 跟她一起来的有她的设计助理和岳诗琪。 岳诗琪想不通,裴姐姐为什么放着规划总建筑面积五十二万平方米的城市尺度项目和国外艺术博物馆的国际公开竞赛不做,却要接一个深山老林里的小小咖啡厅的委托。 虽然裴定织说可以让她跟着施总做竞赛的项目,但她还是想跟来。因为她一开始来这家公司就不是为了积攒实习经验,而是冲着裴定织来的。 她只喜欢她的设计风格,也只想跟着她学习。 “你们先去酒店休整一下吧,十点和委托人在茂山见面。”裴定织说。 “裴姐姐你不回酒店休息吗?”岳诗琪见她没有和她们同路的意思。 “嗯。我去……爬个山。”裴定织说。 “现在?”岳诗琪瞪大了眼,外头还是一片漆黑,星星都没落下。况且她们等下去实地考察的时候不也要爬山上去吗,何必现在先折腾一趟呢。 “现在去才能看到日出。” 岳诗琪很想也跟着去,但她刚坐完红眼航班,再要她去爬山,体力实在吃不消。 她们公司很大方,她一个小实习生跟着女同事一起出差竟然还是单独开的房。 岳诗琪原本以为裴定织也跟她们住一起,没想到晚上工作结束后她又先行离开了。她问订酒店的助理小姐姐:“裴姐姐和我们不在一个酒店吗?” 小助理说:“裴姐来之前就说不用帮她订酒店。” “啊?那她住哪儿啊?”岳诗琪问。 “谁知道呢。”小助理耸耸肩,“可能是去山里搞什么生存训练吧。”她想着裴定织平时一副又野又拽的样子,还蛮适合这种荒野求生的氛围。 岳诗琪:“……” 第二天上午,所有的工作结束,她们即将返程回青余时,裴定织再次提出她有另外的行程。 “裴姐姐你还有别的工作?”岳诗琪问。 “不是工作。”裴定织戴上墨镜,抬脚准备离去,“我休年假了。” 岳诗琪、小助理:“……” * 休年假的裴定织并没有去游山玩水,而是去了某家餐厅后厨,换了一份工打。 某人昨晚跟她抱怨,剧组在酒店定的盒饭不好吃,拍戏的负荷又重,她足足瘦五斤。 裴定织在她的小腰上掐了一把,是好像又细了点。 阮大明星睡觉前点菜,想在梦里吃红烧肉、腰肝和炒、宫保鸡丁、糖醋脆皮鱼和青菜丸子汤。第二天睡醒了瘪着嘴说没吃到,于是人美心善的裴某人决定帮她实现这个梦想。 沈赫从家中不远万里地赶来店里时,裴定织的最后一个菜已经炒完装盒了。 “诶诶诶!别急着打包啊,让我尝尝你的手艺,看是不是确实比我店里的师傅强。”沈赫抽了双筷子就要来夹菜。 她是这家店的老板也是裴定织的好友。裴定织说要找她借厨房的时候她还很不乐意,老子新店开业你都不来吃饭,这会儿过来店里又要自己下厨,这是多瞧不上她家厨子的手艺啊。 不过看在裴定织当时包的一个大大大红包的份儿上,她还是准了。 裴定织推开她的筷子,冷漠地说:“没你尝的份儿。” “没我尝的份儿?”沈赫诧异地重复道,“我都在大中午的客流高峰借你小灶了,你用我的锅做的菜还没我尝的份儿?” 裴定织没搭理她,把饭菜装进保温袋里。 沈赫眼尖,看见她往里面装了三份米饭和餐具,嘴巴一咂就觉出味儿了。这四菜一汤分明也不是一个人吃的菜量,她早该想到了,裴定织这是要给别人去送温暖呢。不然她想吃什么菜在大饭店里吃不着啊,何必费了吧唧地自己做。 “这是要去给哪个男人献殷勤呢?”沈赫不确定地又加了一句,“还是女人?” 裴定织冷冷扫她一眼。 沈赫也不怕她,光天化日之下在她店里还能揍她不成? “你开车过来的吗?把你的车借我用一周。”裴定织说。 “强盗啊,你这是。”沈赫嘴上抱怨着,手里还是乖乖把车钥匙递了出去。 裴定织走出门,看着她那辆骚气的红色法拉利f8皱了下眉。 “诶,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我给你当司机。”沈赫见她不是很想开自己这辆车。 裴定织点头道:“上车。” 不过她让沈赫坐的副驾。 沈赫抱着装饭盒的保温袋才明白她的意图,合着是让她当人形置物架啊。 裴定织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把车的篷顶拉起来。沈赫不高兴了,道:“咱们这两张脸坐车里不就该敞开炫吗,那路上的漂亮妹子看到了都得回头。” 裴定织慢条斯理地怼她:“是的,都回头看路上有俩傻逼,大冬天开敞篷。” 沈赫:“……” 沈赫看她开车是往某影视基地的方向走,心中了然,想必这追的是哪个小明星。 这种事她熟的很,毕竟她的这家川菜店和另外两家火锅店海鲜餐厅,都是追某个女明星想讨她欢心,给她当食堂才开的。 不过这事放在裴定织身上还是令她挺难以置信的,她看她从来都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还以为她就要这么寡一辈子。 “还是你会啊,走事必躬亲服务周到的居家贤妻路线。”沈赫夸她。 裴定织把车拐进停车场,瞥过的目光凛冽如刀锋:“管好你的嘴。是朋友。” “朋友?”沈赫更不信了,“哪个朋友面子这么大,还要你下厨送外卖。我是比她差在哪儿了,做好的菜连尝一口都不让?” “哪哪儿都差吧。”裴定织说。 沈赫闭了嘴,她跟裴定织这人维持长久友谊的要诀就是永远不会妄图在斗嘴这件事上赢过她。 出来接她们的是胡桐桐。她把她们带去了阮温吟的房车。 这是公司给她在雾桦拍戏期间租的,此时司机不在车上,车里完全就像她的私人小空间。 阮温吟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玩手机,听到门口的动静还以为是胡桐桐拿盒饭回来了,头也不抬地说:“先放桌子上吧,我饿了再吃。” “菜放凉了就不好吃了。”裴定织道。 听见熟悉的声音,阮温吟惊讶地翻了个身,就见裴定织提着保温袋站在餐桌边,胡桐桐捂着嘴在她身后偷笑,后头还跟着个满脸八卦的陌生女人。 “这是……?” “我们给你送爱心便当来了。”站在最后的陌生女人挤到最前边,朝阮温吟伸出手,“你好,我是裴定织的朋友,沈赫。” 阮温吟忙站起来,准备回握她:“你好,我是阮温吟。” 她伸出去的手没握到沈赫,被裴定织半路截了道,说:“去洗手,准备吃饭。” 阮温吟有些尴尬地看向沈赫。 沈赫毫不在意地说:“没事儿没事儿,先吃饭吧。你是裴定织的朋友,我也是裴定织的朋友,以后把中间这个不懂事的家伙踹了,咱俩就成好朋友了,好朋友之间哪需要将究那么多礼数呢。” 阮温吟笑了,她觉得沈赫这人真有意思,既然这么跟她说话,就说明她跟裴定织的关系很铁,相处很随意,她也不必在意这些细节了。 几人坐下开始吃饭,阮温吟才发现这里只有三份餐具和米饭。沈赫也去洗了手,一边用纸巾擦着手一边挤到阮温吟身边,盯着桌上的饭菜道:“哇哦,看起来好香哦!” 第28章 阮温吟看她这个样子,猜测她肯定是要一起吃的,于是把一份米饭和餐具推到她面前,又问裴定织道:“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吃啊,这样看着我们吃多不好。” 裴定织:“……” 沈赫成功浑水摸鱼,贼笑着扒了两口饭,嘚瑟地对裴定织道:“我吃了的饭和筷子你还要吗?” 阮温吟抱歉地看着裴定织:“……你也要吃的啊。” 她把自己的便携餐具和饭盒拿出来,分了一半米饭给裴定织,道:“你就用这个吃吧。” 那套餐具是hello kitty的联名款,便携餐具的筷子本身就短些,尾部还有两只粉红色的蝴蝶结,被手指纤长的裴定织捏在手里就更像过家家的玩具了。 察觉到沈赫一直盯着她看,裴定织眉头微蹙。沈赫立刻怪模怪样地道:“ 哎呀哎呀,你们间接接吻啦!” 裴定织:“……你要是吃饱撑着了就下车先回去。” 沈赫作委屈状伏在阮温吟肩上撒娇道:“哎呀嫂子,裴姐她凶我,你快管管她。” 阮温吟心花怒放地配合道:“裴定织你干嘛凶人家?” 裴定织:“……” 第二十四章 阮温吟在左一声“嫂子”右一声“嫂子”中逐渐迷失自我,全然忘了这是两人间打趣的玩笑话。 “嫂子咱加个微信,”沈赫也越发肆无忌惮,“你以后在这边拍戏想吃什么在微信上说一声我就给你送来。” 阮温吟欢欢喜喜道:“好呀好呀。” 一直不发一言的裴定织忽地开口:“你别叫她嫂子了。她不是我女朋友。”语气生硬又冰冷,一瞬间把那些虚幻的泡影都戳碎了。 阮温吟眼睛一酸,心里更酸,差点没绷住。 沈赫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来回一梭,旋即明白自己说错话了,率先解释道:“我这不是前面叫的时候你也没拦着吗?谁知道叫着叫着你又不乐意了。” 阮温吟凭借着演员的自我修养快速调整好情绪,如履薄冰地瞧着裴定织的脸色说:“对啊对啊,我们只是叫着玩玩而已,我没别的意思,你别生气了。” 裴定织语气放缓:“我没有生气,只是提醒她不要这么喊了而已。” “我吃完了,东西要麻烦你收拾了。你一会儿还要休息吧,我们先走了。”裴定织说完,不给阮温吟挽留的机会,先行下了车。 沈赫夹了一大块糖醋鱼,又扒了两口红烧肉拌饭,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筷,对阮温吟说:“裴定织这人就这样,总是聊着聊着就冷起来了,我都被她冷落了一两年了她才来找我一回。你别介意啊。” 阮温吟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别人介绍裴定织是怎样一个人的一天,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裴定织身边最亲密最了解她的“朋友”,这个向外人的介绍裴定织的角色通常都是她来扮演的,可她的“地位”根本没有被裴定织承认过,也没向别人介绍过。 是她又自以为是了。 阮温吟凄凉地笑了笑,说:“嗯,我没介意。” 她也被她冷过七年,她有经验的。 沈赫眉头高高耸起,她似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可当下又不好再问下去,她们才见了这一面就向人打听私事挺不好的,况且裴定织很可能没耐心多等她一秒,随时都会先开车走人。 于是她先跟阮温吟道了别:“美女,咱们有机会再见啊,我先走了。” 阮温吟站出来送她:“再见,今天辛苦你一起过来了,你们路上小心。” 待她回来,神色已恢复如常,甚至还哼着歌去把碗洗了。 在无人关注的角落,胡桐桐欲哭无泪。 沈赫阮温吟裴定织这几人,一个人精一个演员一个面瘫,谁都不把心事挂在脸上,唯有胡桐桐一脸苦楚,这就好比她嗑的cp亲自为她做了一桌饭,她吃得正香呢,结果正主突然又把饭桌掀了,她要找谁评理去啊? * 停车场里,那辆骚气的红色法拉利还在,沈赫松了一口气。 她一上车便劈头盖脸地问道:“诶,你怎么回事啊,饭吃得好好的,至于因为屁大点事就撇下人家大美女不管吗?” “你俩到底什么情况啊,我看那小明星挺巴着你的,这不就是两情相悦的事吗,我帮你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你还不乐意了是吧?” “别说你不喜欢人家啊,亲自做饭送饭这么费劲儿的事,我当年追小明星的时候都做不出来。” 车都开出了十里地,沈赫的嘴还没停,裴定织沉默地开着车,一句话都没回。 “怎么,你放不下身段先跟别人表白?” “哦,还是你怕她只图你钱图你□□,不敢谈感情?” 听到她开始往阮温吟头上乱猜忌,裴定织才开了口,声音明显动了怒:“你闭嘴成吗?” 车内的气氛有些凝固,像一泡浓稠得搅不动的胶水。 裴定织行驶减速把车蓬打开,新鲜的冷空气灌进沈赫的鼻腔,随着车辆提速,沈赫的鼻涕也一泻千里。 沈赫懂了,所有问题的答案都是因为裴定织是个傻逼。 晚上回酒店时,阮温吟的眼睛又红又肿。 见裴定织在看,她解释道:“下午有一场哭戏,拍了好多遍才过,所以哭肿了。” 裴定织“哦”了一声,就转身走了。与此同时门外响起铃声,阮温吟去开了门,是周菁来了。 她手上拿着一包冰袋,递给阮温吟道:“我看你眼睛还肿着,特意去找厨房要……”话说到一半,她的目光越过阮温吟身后,又笑说道:“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阮温吟回头一看,就见裴定织拿着冷藏过的矿泉水站在她身后。 “哪有,还是这个好用。”阮温吟接过周菁手中的冰袋,“谢谢你菁姐,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太方便吧?”周菁盯视着裴定织,意有所指地说,“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阮温吟说:“当然不会。”她把周菁请到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问:“菁姐你喝点什么?” 周菁说:“矿泉水就行。” 阮温吟便把默默跟着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裴定织手里的矿泉水抽走递给她了。 裴定织:“……” “小阮,这位是?”周菁问。 “哦,她是我朋友,裴定织。”阮温吟说完就在内心大叫不好,都这么晚了哪还有朋友留在她酒店的房间里啊。经常有演员在剧组拍戏太饥渴,就把自己的对象或泡友叫来酒店里住个一周半个月的,周菁在这一行待这么久了,对这种事肯定也屡见不鲜,万一周菁往那方面上猜,到时候又会惹得裴定织不高兴了。 于是阮温吟紧张兮兮地补充说:“真的只是朋友,我很直的!还有她是正经职业!” 裴定织:“……” 周菁挑了挑眉,露出洞悉的微笑,朝裴定织伸出手道:“你好,我是小阮剧组的武指,周菁。” “你好。”裴定织坐在沙发上没站起来,只倾过身和她握了个手。 片刻后,两人的手还没松开。 “裴小姐你也是练过的?”周菁问。在看不见的衣袖之下,她整条手臂的肌肉都在发力。 “谈不上,只是偶尔健健身,练练自由搏击。”裴定织的表情也不轻松。 阮温吟看不出两人握着的手在默默角力,只是奇怪两人握个手为什么要握这么久。 “你们……握完了吗?”阮温吟试探着问。 裴定织和周菁旋即松开手。 “裴小姐,要不要跟我比划比划?”周菁提议道。 “好啊。”裴定织点了点头,两人一同站了起来。 “诶?啊?为什么突然要打架?”阮温吟一头雾水。 周菁微笑着说:“不是打架,比试着玩玩儿而已。”说着,她脱去了外套,露出内里黑色运动紧身衣。 裴定织眉头微蹙,终于可以确认她就是上回阮温吟在游戏里夸过身材很好的那个人。 “哦,那你们比着吧,我去敷眼睛了。”阮温吟转身朝洗手间走去。 “你不看看吗?”周菁问。 阮温吟赶紧溜了:“我没兴趣。” 她知道周菁是京剧戏班的武旦出身,后来又师从国际咏春拳大师,拿过好几届武术比赛冠军。她可舍不得看着裴定织被打。 裴定织不知道自己还没开始比试就在阮温吟心中输了,胸有成竹地解开袖扣,将衬衫袖子一丝不苟地卷到手肘之上。 也许学自由搏击的人天性中就有好斗的本能,她看到不错的对手竟久违地感到有一丝热血沸腾。 没有阮温吟在旁边看着,周菁的兴致已经少了一半,她潦草地摆出预备式,冲裴定织扬了扬下巴:“来吧。” 裴定织:“……” 对手没斗志,她的兴致也少了一半。 阮温吟又溜溜达达地跑出来,假装漫不经心地冲周菁说道:“你不要打她的脸哦,她上班要见人的。” 第29章 周菁开心地扬了扬眉,道:“不会的。” 裴定织:“……” 她彻底没了兴致。 “不打了。”裴定织把袖子放下,抓起大衣黑着脸进了房间。 “又不比试了?”阮温吟问。她一面松了口气——裴定织不会挨揍了,一面又有些担忧——裴定织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呢,又变冷淡了。 裴定织虽然是在休年假,但工作并没有完全扔下,空下来便会在硫酸纸上画画山间咖啡馆的设计稿。概念草图她已经做了两版,但都不是很满意,准备推翻重画。 她对工作环境的要求并不高,在窗明几净的高档写字楼里能工作,在人声嘈杂的快餐店里也能工作,可此刻坐在星级酒店的商务套房里,听着门外若隐若现的一丁点调笑声,她就静不下心来。 裴定织放下笔,去洗了个澡。 出来后,门外安静了,周菁应该走了。 阮温吟也洗完了澡,她不敢进房,跑去餐厅坐着,开了一瓶红酒独自小酌。 套房里送的免费餐酒很涩,勾起了她白天的回忆,阮温吟苦得簌簌落泪。 裴定织在床上等了半个多钟头,还没等到人进来,便去外头瞧了瞧。 大厅里只留了一盏壁灯,安静地亮着微弱的冷光。外头夜阑人静,裴定织一瞬间以为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阮温吟?”裴定织喊了一声,餐厅里传来细微的动静,她朝着那个方向问道,“还不来睡觉吗?” 接下来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仿佛方才只是惊动了一只偷东西的小老鼠。 当眼睛逐渐适应黑暗,裴定织看见阮温吟坐在餐桌旁,曲着腿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窝在椅子上,脸深深埋进膝盖间,像一只鸵鸟。 裴定织走近了,她依旧一动不动。 是睡着了? 裴定织伸出手,在即将碰触到她脸颊的那一刻,阮温吟终于出声道:“不要管我,你先去睡吧。” 声音轻轻的,带着颤抖的尾音。 裴定织停滞在半空中的指尖也跟着一颤。 阮温吟哭了。 她当然不会听她的。 裴定织把阮温吟抱了起来,她还倔强地用手挡着自己的脸,呜咽着说:“我都说了你不要管我。” “嗯。”裴定织没管她说的话,抱着她进了卧室,将她轻柔地放在床上。 阮温吟爬进被子,可耻地将自己的整个脑袋都罩住。 “你这样怎么睡觉?”裴定织问她。 “我睡了。”阮温吟说。 空气安静了几秒,裴定织似乎不打算管她了,走到另一边掀开被子上了床。 就在阮温吟松了一口气时,裴定织蓦地将她一把捞到身边,从背后抱住了她。 她的手从上至下,帮她拭去眼泪,掠过她的唇瓣,抚摸她的脖颈她的锁骨,在她的小腹上流连,最后钳住了她弓起的腿,把她箍得更紧了。 裴定织又开始吻她。 吻她背脊上的那块棘突,一下又一下,像蜻蜓点水。 接着又吮吸起来,直到那里变得灼热,微微发红,留下一枚小小的印记。 * 阮温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大概是乐晕了。 第二十五章 翌日起床,裴定织的脸色冷得像是喝下了北极的冰川水。阮温吟几乎要怀疑她关于昨晚的记忆是不是混入了一段绮梦。 直觉告诉她,千万不能跟裴定织提及她昨晚的异常行为。裴定织百分之百会翻脸,虽然昨晚也是她主动的就是了。 就把那当做人美心善且大方的裴小姐的馈赠好了。阮温吟心想。 她强装淡定地抱着要更换的衣服到洗手间,关上门,然后扭着脖子对着镜中后背上那枚粉色的印记傻笑。 印记是存在的,所以昨晚的事也是真实发生过的。 阮温吟在镜子前手舞足蹈了一阵,随后红着脸出了门。 “阮温吟。”裴定织把她叫住。 “?”阮温吟紧张地回头,还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 “你今天想吃什么?”裴定织问。 阮温吟盯着她的胳膊咽了咽口水:“大肘子。” “还有呢?” 阮温吟盯着她的眼睛,目光炯炯:“烤脑花!” 裴定织:“……你能不要看着我的身体部位点菜吗?”她想起做全羊宴的老板拿刀指着待宰的小羊羔给她介绍菜品的景象。 “是给你点的。”阮温吟说。 “为什么给我点这个?”裴定织不解。 “因为吃哪儿补哪儿,哼!”阮温吟说完飞快地跑出了门,不留给她一丝回击的机会。 中午,裴定织按时提着保温袋送饭来了,沈赫又跟在她后面过来蹭饭,这回她学聪明了,自带了米饭和餐具。 阮温吟站在房车门口迎接她们:“沈小姐,裴小姐,你们一路上辛苦了。” 沈赫挑眉觑着裴定织的脸色,嬉笑着接话:“不辛苦不辛苦,来看小美人还有饭吃,辛苦什么呢?” “啊,那亲爱的——”阮温吟拖长着尾音,片刻后才接道,“裴小姐,我来提这个吧。” 她算是摸清了裴定织划分的界限,只要她在朋友以上,恋人以下的范围内好好待着,随她怎么蹦跶,裴定织都不会动。与之相对的,假若她靠太近,裴定织便会往后退一点,假若她离太远,裴定织又会追上来。 果然,裴定织对她那句“亲爱的”没有什么敏感的反应,阮温吟从她手里接过保温袋上了车。 沈赫琢磨了一下这个说亲不亲说远不远的称呼,望了望阮温吟的背影,又望了望裴定织平静的面色,不由得感慨:“自欺欺人这一套还是你们会玩啊,是不是啊亲爱的——裴小姐?” 裴定织凝视着她那张欠揍的脸良久,然后先行一步上车,关上了车门:“再见,陌生人。” “卧槽!裴定织你真不是人!”沈赫的骂声被隔在了门外,过了几分钟,还是阮温吟出来给她开的门。 沈赫拉着阮温吟的手满怀感激地说:“温吟,我给你介绍个好对象吧,为人正直,善良大方,平易近人,最重要的是坦白直率。” 她瞥了瞥裴定织,意有所指道:“不像某些人。” 阮温吟狡黠地笑起来:“我觉得沈小姐你为人就很正直善良大方平易近人且坦白直率呀。” 沈赫一下就怂了,见裴定织看了过来,赶紧松开她的手,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哪里哪里,我只有大方这一个优点。” 大方的沈赫今天把厨房借给裴定织做了虎皮猪肘,锡纸烤脑花,韭菜炒腰花和腰子药膳汤。 “今天怎么这么多腰子?”沈赫疑惑。 裴定织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扫了一眼阮温吟,说:“她点的菜。” “什么呀!才不是我点的。”阮温吟涨红了脸,她才不会让裴定织补这个。 沈赫意味深长地邪笑道:“温吟,不要操之过急嘛,现在吃这个干吗,你晚上又吃不到。” “中午吃的这个和晚上吃的东西有什么联系吗?”胡桐桐不解。 “别听她说这些乌七八糟的,没有一点科学依据。”阮温吟说的话啪啪打自己的脸。 沈赫笑了笑,夹了一大筷子腰花到自己碗里,道:“反正我信,我晚上有桃花,我多吃点。” 晚上,沈赫吃的腰花并没有生效,不过她也没见到桃花,而是去见了自己的大学同学肖楠。 她们两个大学都是法学专业的,不过都没把心思放在课堂上,一个成天只知道谈恋爱,一个成天拉赞助办晚会,最后毕业成了班上唯二没通过司法考试的。 沈赫还记得他毕业典礼那天灰溜溜的,在一众未来的精英律师面前觉得脸上无光,但他现在可牛逼大发了,短短三年,其他的律师在律所里还没混出头,他已经成了某视频网站的王牌制片人兼导演,制作了几部大热综艺。 肖楠对她说:“沈赫,咱俩在学校的那段时光也不完全荒废了,虽然法律没学好,但凭借优秀的课外经验现在还不是混得好好的。” 沈赫心道,去你爹的,你是发达了,我又没发达,她那几段狗血校园恋情能算什么课外经验啊。 “我混得可不好。”沈赫酸酸地说。 肖楠说:“你可是雾桦餐饮业的大老板啊,你哪里混得不好了?” 沈赫皮笑肉不笑:“谢谢您看得起我那三家小破餐馆。” 肖楠忙道:“看得起看得起,我还想借你的海鲜餐厅录节目呢。” 大方的沈赫:“……” 肖楠:“就录一晚,几个明星一起过来吃个饭,节目播出还能给你的店打广告呢。” 沈赫:“那好说,我给你留个包间。” 肖楠:“那个……我们想做一个大场面,也不是简简单单吃顿饭,要一边吃饭一边做访谈。你们一楼不是类似于一个宴会厅吗,到时候能都空出来吗,我们重新布一下景。” 第30章 策划布置加录制,那可不是一晚上几小时就能做完的工作,意思就是她整间店要借他一整天。 大方的沈赫咬咬牙,说:“行,你有什么需求直接跟我们餐厅经理提。” 肖楠要录的节目是《无所事事的一天》收官的最后一期,常驻嘉宾彭海,晁瑶光,周成杰和黎宇铭将齐聚雾桦,一起旅旅游、吃吃饭、谈谈天。 四位嘉宾都可以邀请一位朋友与他们同行,节目暗戳戳地给他们提要求,请来的朋友当然是咖位越大热度越高越好。 彭海要带的朋友是他老伴,黎宇铭约了正在雾桦拍戏的阮温吟,而晁瑶光和周成杰请来的朋友正是节目组所期待的大流量,关卓和莫白。 阮温吟当天刚好白天没拍摄,晚上拍大夜戏,也不用跟剧组请假。 几位嘉宾要带来的朋友互相之间都没透露,早上一集合,阮温吟和黎宇铭都傻了眼。 眼前这几人,都和她们有着微妙的联系。 周成杰在追莫白,莫白在追黎宇铭,黎宇铭在和阮温吟营业,阮温吟和关卓有过节,关卓在和晁瑶光暧昧不清。 这关系好乱啊,明明之间都要打起来了,还要装作一团和气的样子。 关卓一上来就抱住阮温吟,在镜头前留下了虚假的眼泪:“好久不见啊温吟,我好想你。” 阮温吟越过镜头看向人群外,那里立着一抹气质冷然的黑色身影。 呃……她今天就不该把裴定织带来的。 阮温吟微笑着不着痕迹地推开关卓,一面说着“好久不见,我们以前怎么怎么样,我现在也有关注你”之类的话,一面在心里想,裴定织会不会觉得她很虚伪呢? 她只提了一句她们组合之前的事,没成想关卓借此滔滔不绝地回忆起来,说得像她们以前有多甜蜜一样。 阮温吟内心很抓狂:你可少说点吧,你不怕节目组后期把咱俩组合的舞台放出来,那得掉多少粉啊! 黎宇铭完全没有眼力见,很捧场地感动道:“刚入行一起奋斗的时光总是最美好的。” 莫白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深情款款地望着他说:“是啊。” 黎宇铭:“……” 阮温吟:嘿嘿,叫你乱接话。 在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转场间隙,摄像机不会再拍艺人,阮温吟终于可以卸下假笑放松一下。 没有镜头在,大家的反应就很真实了。 阮温吟和黎宇铭坐在休息区中间,感到四周交替射来虎视眈眈和妒火中烧的目光。 两人默然。 阮温吟在这热烈的目光中待了片刻,实在是坐不住,扯了扯黎宇铭的袖子,把他拉近了小声道:“我朋友跟我一起过来的,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黎宇铭很有兴趣地点点头。 于是阮温吟欢欢喜喜地带他去找裴定织聊天。 黎宇铭见到裴定织有些犯怵,跟阮温吟咬耳朵:“你朋友有多高?” 阮温吟问她:“你有多高啊?” 裴定织说:“一米八。” 黎宇铭立刻躲到阮温吟身后:“你不要让她靠近我。” “啊?怎么了?”阮温吟问,“你恐高啊?” 裴定织:“……” 黎宇铭说:“我对外报的身高也是一米八,但实际只有一七五,她还穿着靴子,要是被人拍到同框,别人说我堂堂一米八比随便一个素人都矮一大截,多丢人啊。” 阮温吟安慰他:“路人都去拍那俩大流量了,不会偷拍你的。你要担心也是担心在节目里和莫白周成杰同框啊。” 黎宇铭说:“那没关系,我刚刚偷偷和周成杰比了一下,他和我差不多高,我还搜了他的官方身高,也是报的一八零。” “那莫白呢,他看起来比你高很多啊,你们俩在他身边不也露馅了吗?” 黎宇铭羞涩地低下头,说:“刚入行我们一起拍电视剧那会儿,他为了掩护我把自己的身高也改高了五公分,这样对观众来说175和188,180和193的差距就没什么区别了。” 阮温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邪邪一笑,说:“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一六八,今天还穿了内增高,但我报的身高是一六五。” 黎宇铭大惊:“你咋还往矮了报呢?” 阮温吟耸耸肩,道:“我以前在组合里的定位是小巧的萌妹,杨姐还嫌我报一六五太大只了呢?” 黎宇铭又问:“那你都这么高了还穿内增高干吗?” 阮温吟心虚地往旁边看了一眼:“这不是站在某人身边很有压力嘛。” 裴定织对黎宇铭微微欠身,道:“抱歉。” 黎宇铭:“……” 第二十六章 一行人吃过早饭,按照节目流程去爬了山。 黎宇铭这个除了拍戏就成天坐在家里不动的宅男,爬到半山腰就把早饭吐了出来。 他泪眼婆娑地抓着阮温吟的胳膊问:“还有多久到山顶?” 阮温吟于心不忍地告诉他:“这才爬了一小半呢。” 黎宇铭两眼一抹黑,就要往地上倒。 最终他没倒在地上,而是倒进了莫白怀里。 莫白抓起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身上,说:“我背你上去。” 黎宇铭死命挣扎道:“不要,不要!我自己能行。” 莫白心里着急,眼睛气得通红,周成杰在后头看他们两人拉拉扯扯,也气得眼睛通红。 阮温吟心想,莫白十成是冲着黎宇铭来的,周成杰邀请他的时候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难过吧。 黎宇铭和莫白两人僵持不下,领先他们十几米远的彭老先生都从前头折返回来关心他们的情况,这下弄得黎宇铭更不好意思了,愧疚得快要哭出来。 阮温吟提议说:“这样吧,咱们从这里下山去坐缆车,下山总比上山轻松些,我也扶得动你。” 她又用对讲机跟导演沟通了一下,导演也同意了。 阮温吟扶着黎宇铭下山,黎宇铭一路都垂头丧气的。 “连彭老师和他夫人都能一口气爬上去,我却要坐缆车,到时候大家会不会瞧不起我啊。” 阮温吟安慰他:“其实我也爬不动啦,所以才趁机跟着你下来。” 黎宇铭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道:“那太好了。”还反过来安慰阮温吟道:“没关系,能爬一半已经很厉害了。” 阮温吟望着他眨眨眼,心想莫白肯定是看上了他傻乎乎的。可惜人再傻,在感情上也不好糊弄。 她又想到了裴定织,她那么聪明,就更骗不到她了。 唉。 众人在山顶上集合,那里建了一座巨大的跳台,是个蹦极点。所有人都想到了它会跟接下来的任务有关,除了黎宇铭。 阮温吟指着蹦极台对他说:“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黎宇铭点点头。 她接着说:“咱俩运气真好,难得碰见山上有蹦极的,一会儿从那里蹦下去,就不用走下山啦。” 黎宇铭惊恐到声音变形:“那我宁愿走下山!我身体已经回复了,现在不犯恶心了。” 阮温吟装作吃惊的样子道:“你看前面是悬崖,哪有下山的路,所有上山的人都要蹦下去,你不知道吗?” 黎宇铭眼泪都要吓出来了:“我不知道啊,导演没提前跟我说过啊!” 哈哈哈。难怪莫白那么艰难也要追到他,骗他实在是太好玩了。 其实这话是以前裴定织对她说过的,她当年也被裴定织骗得团团转,在山上快要急哭了。阮温吟灵机一动,既然糊弄不到裴定织,那她要不要今后在她面前也装得傻一点,这样裴定织也许会觉得她很有意思。 导演到场后,宣布了这一环节的任务,即用折手指的游戏决定需要接受蹦极挑战的人员。 游戏规则是每人轮流说出一个条件,满足这个条件的人要折下一根手指,谁先折完五根手指就是输家。 黎宇铭举手问:“可是所有人都是要蹦下去的啊,那玩这个游戏的输赢也没有意义啊?” 导演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蹦下去?” 阮温吟拉了拉他小声道:“对不起,我骗你的。” 黎宇铭在众目睽睽之下涨红了脸:“抱歉导演,我没有问题了。” 莫白盯着阮温吟的侧脸,目光恨不得在她脸上烧出一个洞来:天哪,小黎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坏女人! 周成杰盯着黎宇铭的侧脸,嫌恶地打量了他八百回:天哪,莫白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傻子! 折手指游戏由年龄最大的彭海老师起头。 彭海说:“年龄低于五十的,折一根手指。” 除了彭海和他夫人,全都折下一根手指。 彭海的夫人接着道:“在场还没结婚的,折一根手指。” 依旧是除了彭海和他夫人,全都折下一根手指。 晁瑶光说:“头发长度短于肩膀的,折一根手指。” 第31章 彭海、黎宇铭、周成杰、莫白、关卓都折下一根手指。 “哦,那这样的话,我也不会对你客气了。”关卓假装威胁她道。 晁瑶光一副被她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 关卓见状改口说:“还是算了吧,我也不忍心。”晁瑶光便对她露出钦慕的星星眼。 “是我前队友的折一根手指。”她说。 阮温吟已经折下了大拇指和食指,接着愤愤地对着她折下无名指和小指。 关卓:“……一次只用折一根。” 阮温吟微笑道:“没关系,我多送你一根。” 导演用大声公喊话:“请严格遵守规则,一次折一根啊!” 阮温吟马上回击:“上个月发了新专辑的折一根手指。” 关卓笑着折下一根手指,感谢道:“温吟,谢谢你还想着帮我宣传新专辑,大家有空可以听听我和温吟的新歌《死灰复燃》哦!” 阮温吟:“……” 轮到黎宇铭,他想了想,如果所有人都能赢这个游戏就好了,于是他说:“比姚明高的人请折手指。” 莫白感动得一塌糊涂:“小黎你太善良了。” 导演:“如果有人提的条件没有任何人满足,那提出该条件的人折下一根手指。” “啊?”黎宇铭哭唧唧地折下一根手指。 莫白:“我抗议,导演你刚刚说明规则时没有提到,应该从下一轮开始起效。” 导演:“抗议无效。谁再反抗导演谁直接跳。” 莫白:“……” 周成杰很高兴,这样一来黎宇铭已经折下四根手指了,只要他再让他折一根,就凭那个怂包的胆量,黎宇铭势必要在镜头前当着全国观众出洋相。到时候他莫白哥也定会嫌弃这个丢人的胆小鬼。 周成杰算盘打得很响,胸有成竹地说:“身高一米八的折一根手指。” 他自信地折下一根手指,嘿嘿,黎宇铭你输了。 但导演并没有宣布游戏结束。 周成杰一看,黎宇铭并没有折下小指。 “诶!耍赖可不行啊!”周成杰气愤地指出,“黎宇铭,我可知道你资料上写的是一米八!” 他想不到黎宇铭这个怂包为了不去蹦极竟然愿意自爆黑料。黎宇铭说:“其实我资料上多报了五公分,我只有一米七五。” 他笔直地往阮温吟身后一站,说:“你看,我跟垫了鞋垫的温吟差不多高!” “啊!黎宇铭你个坏家伙,你自爆就自爆,还拉着我干吗?!”阮温吟尖叫。 嘉宾们都哄笑起来,唯有站在黎宇铭身旁跟他一样高的周成杰一脸尴尬。 莫白不悦地觑了他一眼,周成杰更受打击了,恨不得游戏都不玩了直接跳下去。 “好了,”导演举着大声公说,“现在的情况是彭老师折下了一根手指,彭夫人没有折,晁瑶光折下两根,关卓折下四根,阮温吟折下三根,黎宇铭折下四根,周成杰折下四根,莫白折下三根。游戏继续。” 最后轮到莫白提要求。 他认真思量片刻后道:“如果你喜欢的人在场的话,就折一根手指。” 说完,他率先折下一根手指。 接着是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五根、六根,有七个人都折下了手指。 “卧槽,这也太劲爆了吧!”导演面对这出乎意料的情形大喜过望,在场的除了彭老那一对,几乎没人公开过恋情吧! 就剩黎宇铭还没折下手指,莫白目光如炬地望着他。 他现在和阮温吟在营业,网上也发了很多暗戳戳的具有指向性的通稿,假如他承认有喜欢的人在场,那就等于直接承认了那个人就是阮温吟。 他偏头看了阮温吟一眼,发现她折下了一根手指,既然她都不在意承认这件事了,那他也没有了顾忌。更何况当着莫白的面他决不能否认自己和阮温吟的关系。 呜呜呜,可是这样他就输定了。黎宇铭欲哭无泪地折下最后一根手指。 黎宇铭恨恨地瞪向莫白,殊不知莫白已经心如死灰。 他方才一直都在看她……莫白也不想玩游戏了,干脆直接跳好了。 阮温吟:哎呀,刚才不小心想到了裴定织,但在场的人应该只指嘉宾吧……都怪她手折得太快,本来可以和黎宇铭一起否认的。 “黎宇铭,周成杰,关卓折完了五根手指,游戏结束,请三位嘉宾前往跳台准备蹦极。”导演宣布。 蹦极的跳台呈t字形从万丈悬崖边延伸出去,黎宇铭光是走在上面腿都发软了,不得不扶着阮温吟。 阮温吟看他这样,要是真蹦下去不得吓没半条命,便问导演可以替人吗。 导演同意了。 黎宇铭恨不得给她跪下:“温吟,谢谢你,你是我永远的姐!” 阮温吟小声在他耳边说:“不用谢,刚刚也是因为我你才输的。” 关卓和周成杰相继被人推下跳台,在空谷中留下连绵不绝的尖叫。 轮到阮温吟时,她淡定地站在跳台边缘,对着镜头露出从容的微笑。工作人员说,很多人在跳下去前都会许愿,也许在几百米高空上迸发的勇气与信念会帮助你的愿望成真。 阮温吟轻轻笑起来,长风带起她衣袂与发丝,让她看起来轻盈得像停在台缘的一只蝴蝶。她说:“希望我下次的告白能得到肯定的回应。” 语落,阮温吟从跳台上纵身一跃。 第二十七章 裴定织中午就走了,阮温吟下午录节目的时候偶尔还会恍惚地看向人群外,习惯性地去找她的身影。 其间有一次被黎宇铭撞到,他偷偷问她:“你和裴小姐是不是那种关系啊?” 阮温吟一惊,她对着空气犯花痴了吗,明显到黎宇铭这个大聪明都能看穿的地步了? “哪种关系啊?”阮温吟在大聪明面前装傻。 黎宇铭想了想,不能叫男女朋友,那叫女女朋友?还是叫情侣?最后他问道:“你们是恋人吗?” 好浪漫啊这个称呼,阮温吟想,她什么时候才能用上。 “不是。”她摇头否定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黎宇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我看到你跟她撒娇了。” “撒娇?我什么时候撒娇了?”这回阮温吟是真不知道了。 “我看到你休息的时候跟她这样,”黎宇铭模仿起来,“你抱着她的腰,头还抵在她的肩膀上蹭来蹭去,她也搂着你,还用下巴蹭你的头发。” 黎宇铭一个大男人做出这样的动作确实挺娇媚的,阮温吟看得双颊染上淡淡的红晕,但她是女生啊。 “女生之间这么做很正常吧。我只是累了,在她身上靠靠而已。” “是吗?”黎宇铭不懂,男生间相处的距离好像是比女生远一些,原来女孩子间会贴这么近搂搂抱抱啊。 经他这么一提醒,阮温吟变得警觉起来,有时候她都分不清和裴定织之间的相处算暧昧还是日常了,她俩不会发展到最后一边接吻一边当朋友吧? 靠。 嘉宾们晚上是在一家海鲜餐厅吃饭。这家店从外头看是中式建筑,里头雕梁画栋的,顶上吊的却是欧式豪华水晶灯,转角摆的是潮玩手办。阮温吟觉得这家餐厅老板的品味有点……让人不敢恭维。 叫人不敢恭维的餐厅老板本尊正在二楼包厢里看监控器。沈赫指着连接阮温吟的跟拍摄像的画面说:“温吟夸我的店装修很有特色诶,这可是我自己装的,当时为了坚持我自己的艺术风格,还和室内设计师大吵了一架。” 裴定织不冷不热地说:“你赔人钱了吗,这样出来的成品人设计师都不敢放进自己的履历表里。” “去你的,”沈赫不忿,“你要是说我品味差,那不是也在说温吟品味差吗?哦对,也是,她就是眼光太差才看上的某人。” 某人冷冷说:“那不是她真心话,那是演技。” 沈赫气得龇牙咧嘴:“哦,你现在就看出来是演技了,平时就装瞎是吗?” 裴定织不说话。 “嗬,又开始装哑巴了。”沈赫冷哼。 哑巴过了半晌开口点菜:“给他们加一道烧黄鱼,酱烤银鳕鱼,香煎黄金带鱼,一只帝王蟹,蟹腿做避风塘,蟹身做花胶鸡打边炉,其他配菜你再按人数适当配几斤虾鲍鱼和牛之类的。” “这里没有服务员。”沈赫气鼓鼓地。 “沈老板不是在这里吗?”裴定织问。 沈老板咧着一口大白牙下厨房加菜去了。 阮温吟正对着满桌的海鲜冷盘和刺身难以下咽,服务员就推着热菜热汤上来了。 她终于可以不用演戏开心吃饭了,阮温吟露出进店以来第一个真挚的微笑。 席间的谈话环节对象主要是几个常驻嘉宾,交流交流感悟,强行在节目末尾升华了主题,整套流程就在饭桌上轻松地收了尾。 晚上十点节目录完,胡桐桐来接她回影视城拍戏,到早上十点,阮温吟收工。 第32章 “回去睡觉?”早上是裴定织来接她。 “不睡不睡,啊呼~”阮温吟一边打哈欠一边摇头。今天裴定织就要回去了,她舍不得浪费一点相处的时间。 “那去哪儿?”裴定织问。 阮温吟觉得裴定织真乃神人,竟然能抵御住她的哈欠不被传染,想着,她又打了一个哈欠:“啊~哈~去商场吧,我要买件羽绒服。” 裴定织开车带她去了天鹅广场。 在购物中心,阮温吟还被不少人认出来了。虽不至于引来人山人海,但还是有几个不理智的粉丝很冲动地要抱上来与她亲密接触。 裴定织反应很快地拦住了他们。 其中一人没占到便宜,现场秒变黑粉:“人又不红,架子倒挺大,出门还带个保镖。” 阮温吟:“你可别瞎说,这是我小助理,你要是按保镖算我可得多付她两倍工资。” 黑粉看裴定织身手好,长得又吓人,认定她更像保镖,还为她抱不平:“你老板可真抠门,按保镖的标准找助理,要你白给她多打一份工,你听我一句劝,这个月干完了赶紧跑,在别人那里还多拿两倍工资。” 裴定织云淡风轻地说:“没事儿,我不图钱。” 黑粉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阮温吟等周围的人都走了,笑嘻嘻地问她:“那你待在我身边不图钱图什么?” 裴定织:“图你二十二块五包邮的影视周边。” 阮温吟:“去你的,也有价值两三百的好吗?” 阮温吟买完羽绒服就走不动了,找了个甜品店坐着休息。 刚刚坐下,就又有人冲她而来:“阮温吟?!”裴保镖很敬业地站起来拦人。 “哎呀,是我啦,徐颖,你不记得我了吗?”来人是一个与她看起来年纪相仿的女人。 裴定织先回忆起了这个人,是她们的高中同学。 “呀!我当然记得啊,只是一时没认出来,抱歉抱歉!”阮温吟激动地站起来和她拥抱。 两人一番寒暄后,阮温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把裴定织给忘了。 “哎呀,这是裴定织,你是不是没认出来?” 徐颖震惊地捂住嘴:“裴定织?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裴定织:“……” 徐颖:“哈哈哈,谁叫你以前那么拽,现在跟改过自新了一样。” 阮温吟戴上八千层滤镜替裴定织说好话:“以前也没怎么拽吧,她一直都挺温和的。” 徐颖一阵肉麻:“都不把校长放在眼里还不叫拽吗?” 她一直记得,有天晚自习,校长带着年级主任教导主任各班班主任在楼层视察,裴定织堂而皇之地在他们面前玩着手机,然后说要请假回家,班主任没批,她就直接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校长带着四五个老师在后头追,一栋教学楼的人都扒在栏杆上看热闹,最后他们追出二里地,还是被她翻围墙跑了出去。 阮温吟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对这件事完全没印象。 “不会是你做梦吧,这么轰动的事我怎么可能不记得?”阮温吟问她,“有这回事吗?” 裴定织耸耸肩:“我也不记得。” 徐颖不服气道:“我还有人证!”说着把她老公叫进店来了。 一个男人推着婴儿车进来,跟她们打了招呼。 阮温吟对这件事更为吃惊:“你都有孩子了!” 徐颖一脸幸福地介绍道:“对啊,两岁了。我老公高中跟我们同一届的,我高考后跟他告白就在一起了,大学毕业就结了婚。” “恭喜恭喜。”阮温吟对在婴儿车中熟睡的小宝宝夸赞道,“你们的宝宝真可爱。” 她幽怨地望着裴定织说:“你看别人高考后告白在一起的小情侣,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你真是不争气! 裴定织:“两岁的小孩怎么会打酱油?” “……” “嗐,别管酱油了!”徐颖找回重点,“老公,你也记得高中有天晚自习校长在学校里带着一堆主任追着人跑的事吧?” 徐颖老公说:“记得啊,我们班当时都不自习了出去看热闹呢。” 徐颖把手摇成铃鼓隆重跟她老公介绍:“当年校长追的那个人就是她!” 徐颖老公上下打量裴定织,然后道:“嚯,这大长腿,难怪校长当年追不上。” 裴定织:“……” 徐颖一家人走后,阮温吟抓着裴定织的胳膊苦苦思索:“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同时进入了什么平行时空,不然怎么会都不记得这件事呢?” 裴定织点点头:“很有可能。” “有可能个屁呀!”阮温吟嗔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定织正色道:“就是你当时不在而已。” “我当时去哪儿了?”阮温吟问。 “去厕所了。” “那你为什么要跑出去?” 裴定织:“去给你递纸。” 阮温吟:“……” “你再不说正经的我就生气了。” 裴定织坐直了,道:“好吧,其实你那天是发烧请了一天假。晚自习的时候你跟我发消息,我就,回去了。” 她对这倒是有点儿印象。 “我跟你发的什么消息?”不过她当时怎么可能要求那个拽上天的裴定织回去,不可能是照顾她吧,是有别的什么事吗? “你说……”裴定织顿了顿,喉头微动,“‘我好渴’。” 阮温吟浑身一颤,不确定地把茶杯推了过去。 裴定织按住她的手:“是你当时说你好渴。” “……” 阮温吟:“我觉得你当时是跑出去给我递纸的可能性大一点。” 第二十八章 裴定织陪阮温吟睡到了凌晨三点,摸着黑轻手轻脚地起来穿衣服。 为了多陪陪她,她已经尽可能地买了最晚的航班。 阮温吟迷迷糊糊地转醒,撑着眼皮问她:“是要走了吗?”还没睡醒的嗓音轻轻柔柔的,透着不舍的黏腻。 裴定织单手撑在床头,俯下身,拨开她额前的碎发,落下一个吻。 “嗯,晚安。” 裴定织的靠近带来她身上那股独特的清冽微甜的香气,阮温吟吸了吸鼻尖,悠悠闭上眼。 裴定织离开的第二天,雾桦迎来大降温。阮温吟穿着新买的羽绒服坐在片场等戏,背一遍台词就想一遍裴定织,背一遍台词就想一遍裴定织。 和女主对戏的时候,副导演提醒她,这是你姐姐,你丈夫在那边,眼神戏往回收点。 阮温吟尴尬地笑笑,女主也坐她对面温柔地冲着她笑。 她再不敢在片场分心了,只有每天收了工,回酒店躺在裴定织睡过的半边床上想她。 她把这几天与裴定织的相处在脑海中过了一道又一道,拆分成无数个细节无数个眼神无数个动作揣摩,最后得出结论—— 裴定织弯了。 虽然不像蚊香那么弯,但肯定没铅笔那么直了。 大概就像那个小波浪号一样,往另一个属性翘了一点小尾巴。 * 十二月底,阮温吟正好放三天假,准备回青余和裴定织一起过元旦。 这件事她没跟裴定织说,准备给她一个惊喜,她也没跟胡桐桐说,以免她走漏风声。结果没人提醒她要提前抢票,等三十号晚上打开手机的时候,高铁飞机全没票了。 阮温吟一搜,才知道元旦那天歌神要到青余开演唱会,再碰上出门旅游跨年的人潮,机票车票早就一抢而空了。 阮温吟心一横,准备租辆车自己开长途回去。 说走就走,阮温吟挎了个小包,带上两瓶矿泉水就出了门。从雾桦到青余开车要十多个小时,越早出发就能在青余多待些时间。 从黑夜到黎明,阮温吟一口气开了五个多小时没休息,最后不得不去上厕所才在中途的服务区修整了片刻。 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冰冷刺骨,阮温吟往脸上泼了两捧,冻得嘴唇青白,强行让自己清醒了点。 她又去便利店买了桶泡面和一根火腿肠,结账的时候发现老板正在追她和黎宇铭演的那部剧,它两周前就大结局了,老板才看到第十五集,为第二次分手的两人哭得稀里哗啦,全然没注意到女主角就站在他面前付钱。 阮温吟还好心地出声叫了他一声“老板”,可老板只顾着低头擤鼻涕。阮温吟吐吐舌头,冲着监控做了个鬼脸。 她端着泡面站在广场上吃,这样在冷风里面条凉得快些,她早点吃完能早点赶路。 她等不及见到裴定织了。 刚下青余的收费站,就有雪花飘下来,星星点点,落在前挡风玻璃上。这是青余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阮温吟觉得自己遇上了好日子。 十点二十五分,阮温吟快到小区,觉得还是先问问裴定织在不在家。虽然是元旦假期,但裴定织自从回青余后都在加班,好像一直都忙得脚不沾地。 第33章 裴定织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工地上。 这里风大,刮得裴定织没听清电话里在说什么。 她找了道墙,躲在后面避风,才重新接起电话:“现在可以了,你说什么?” 阮温吟说:“你在工作啊,那我没什么事了,晚上再找你。” “我在工地,转完就回去了。”意思是可以早点找她。 “那太好了!”阮温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在哪里?要不我中午来接你吧。” “你回青余了?”裴定织的声音也压不住地上扬,“不用,我中午去找你。” “嘿嘿。”阮温吟得意地说,“我自己开车回来的。” 下一秒,裴定织就把定位发了过去。 工地的路没铺沥青也没铺水泥,雪落到地上就成了泥泞。刚下车不到十分钟,岳诗琪新买的绒面靴子上就沾了一层泥。 “今天怎么偏偏要下雪,真是讨厌死了。” “又不是第一次来工地了,还穿新鞋干什么?”黄蜀冷嘲热讽地,踩着旧运动鞋大摇大摆地走到她前面。 岳诗琪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她今早特意打扮了一番,因为知道元旦肯定约不了裴定织出来,所以想等工作结束约她一起吃个饭。虽然不是约在一年的开头,但能约在一年的末尾也不错。 见裴定织迎面走来,岳诗琪脸上换上微笑。 “你先跟黄蜀上去看一圈。”裴定织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往外走。 “好的。”岳诗琪疑惑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有多问。 三十分钟后,裴定织才带着人过来,啊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背着。 见有旁人在,阮温吟不好意思地从裴定织身上跳下来。 她穿着一双毛茸茸的平底鞋,像踩着两只雪白的小白兔,上面没沾一滴泥点,在岳诗琪眼里白得刺眼。 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了,岳诗琪感觉距离上次见面,她和裴定织的关系似乎有很大不同。 黄蜀夸张地恭迎了上去,看人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阮温吟!这不是阮温吟吗?我是你粉丝,我可喜欢你好久了!” 阮温吟羞涩地和他握了个手:“你好,谢谢支持。” 这短暂的接触让黄蜀心神荡漾,他把刚和女神握过的手交叠在胸前,一脸虔诚的模样。 “裴,裴姐,你认识阮温吟啊?” 阮温吟说:“我是裴定织的朋友,我过来接她下班,不打扰你们工作吧?” “不不不!当然不打扰!”黄蜀已经心口不一了,心里哪儿还有工作。 他们巡视的时候,阮温吟就默默跟在裴定织身后。黄蜀走两步就一回头,对着她傻笑。 裴定织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怒火把黄蜀叫到了楼上去拍现场照。她就不该一时头脑发热把人带过来的,她自己也多看不了几眼,倒是白白多给别人看了去。 工作结束,黄蜀想和阮温吟一起吃饭,便去求裴定织:“裴姐,今年最后一天,咱们不该聚一餐吗?” 裴定织冷冷道:“你们去吃,我报销。” 岳诗琪敛下眸光,知道自己的计划也泡了汤。她看着鞋面上的泥污,内心怅惘,也许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就注定了今天不会顺利。 黄蜀转头求阮温吟:“女神,能加个微信吗?” 阮温吟摇摇头:“加微信不行,但是可以合个影。” 黄蜀开心得合不拢嘴。 他和岳诗琪先走了,一边走一边翻看刚才拍的照片,嘴角咧到耳根:“女神真是太漂亮了,比电视上还好看一百倍!有钱真是好,能和女神做朋友。” “……”岳诗琪本想告诉他阮温吟和裴定织只是邻居,但又怕黄蜀缠着她要地址,他这种人说不定会真去上门骚扰人家。 过了一会儿,黄蜀自己又琢磨出别的味儿来了:“你说裴定织会不会对女神有别的心思?我要是那么有钱肯定不会只满足和女神做朋友。” 岳诗琪终于忍不住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好在黄蜀沉溺于自己的妄想没有看到。 “裴姐姐才不会喜欢她。” “为什么不会,女神这么漂亮?” 因为裴姐姐的审美又不像你那么低级。岳诗琪心道。人的审美是统一的,裴定织对建筑的设计一向追求简洁的线条,她创作的作品也向来是圣洁而肃穆的,那她怎么会喜欢阮温吟那种艳俗的外表。 雪下得更大了,在地上积了一层白。裴定织在阮温吟面前蹲下来,说:“上来吧。” 阮温吟一面抱上去,一面说:“这雪下得可真好,最好下三天三夜。” 裴定织把她背起来,说:“那就从明天开始不出门了。” 阮温吟捏捏她的脸:“是你自己说要背我的,你怎么又不乐意了?” 裴定织说:“我没说不乐意啊。” 阮温吟哼了一声,但依旧笑得很甜蜜。 “你知道初雪的寓意吗?”阮温吟问。 “不知道。” “如果你在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遇到喜欢的人,那你就会和她在一起。” 裴定织不说话。 阮温吟拍了拍她头顶的雪,接着说:“所以初雪的时候很适合告白啊。” 裴定织:“……你今天要跟什么人告白吗?” 阮温吟笑了笑:“不要。这已经不是我的初雪了。” 雾桦早就下过雪了。 第二十九章 八年前的元旦前夕,阮温吟高三。 放假前一天,学校例行举行了元旦文艺汇演。晚会结束,阮温吟作为主持人和组织晚会的老师同学们一起合影留念,出来得比其他人晚一些。 裴定织就在礼堂外的台阶上等她。 一群跳完桑巴的女孩子从她面前经过,闹哄哄地红着脸把头发上别着的玫瑰递到她手里。 阮温吟出来的时候,就见裴定织神情冷然地捧着一大束玫瑰,人和花显得格格不入。 “你送我的?”阮温吟问她。 裴定织无所谓地递给她:“跳桑巴的女生给我的。” 阮温吟摇摇头:“那我不要了。你怎么这么招女孩子喜欢啊。”之前也是,裴定织挂在校光荣榜上的照片都被小学妹们偷了八百回了。 她把自己手里的一支玫瑰递到裴定织面前显摆:“我也有,这是老师分给我的。” 裴定织抬眸看她,漂亮的小女孩和玫瑰花很配。 班上的同学约好了放学一起去唱k,裴定织和阮温吟是最后到的,一进门就有人冲着她们起哄:“先罚三杯!” 场子已经暖起来了,裴定织为了不扫他们兴,很难得地让了步。 这一让他们就得寸进尺了,又起着哄罚了她们几杯酒。 阮温吟还没落座就喝晕了。 “你还好吧?”旁边的女生问她,给她递了杯饮料。 阮温吟点点头。她还好,裴定织就不太好了。 她和带头煽风点火的男生拼起了酒,一轮下来,裴定织面上没起半分波澜,男生倒是喝得脸红脖子粗的。 阮温吟都轮到她唱完了两首歌,裴定织才在她身旁坐下。 “你要点歌吗?”阮温吟把平板递给她。 裴定织摇摇头。 阮温吟起身拿瓶水的功夫,裴定织就把胳膊撑到了她的沙发靠背上,等她一坐下来,就像坐进了她怀里。 裴定织皱眉闭着眼,另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算了,阮温吟不和她计较,拧开瓶盖,把水送到了她嘴边。裴定织被喂了几口水,才自己拿起来喝。 终究还是高三的学生,晚上不能在外头玩得太晚,两个小时到了后,没有再续时间。 裴定织从洗手间回来,最后一个人的歌刚好唱完。 一群人乌泱泱地从包间里出来,又乌泱泱地堵在电梯间门口。阮温吟等在最后,裴定织抓了她的手,带她悄悄离开了。 “我们走楼梯更快。”裴定织说。 楼梯间显然很少有人走,连灯坏了都没有修。阮温吟刚下了几级台阶,就发现不对劲。 楼梯转角处,有两个人在接吻。 是两个女人。 唇齿相交的清脆水声和鼻息间溢出的嘤咛声回荡在狭小沉寂的空间里。 银色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给她们交缠为一体的影子镀上清辉。 楼梯间里阴冷潮湿,阮温吟却觉得浑身燥热。 她痴痴地站在原地不动,像个赤忱的观众,还是裴定织往回拉她出来。 “还是去等电梯吧。”裴定织平静地说。 又被她带着往前走了几步,阮温吟才回过神。 “她们在接吻!” “你是三岁小孩吗?大惊小怪的。” “可那是两个女人!” “女人和女人就不能接吻了?” 阮温吟仔细想了想,说:“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裴定织冷冷垂眸看她。 第34章 但是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或者说,她才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概念的真实性。 阮温吟看着裴定织手里的那束玫瑰,她从来没有把那些女生对裴定织的好意归纳到这个概念里。 “但是她们在楼梯正当中亲亲不好!挡道了!”她不想让裴定织当她还是情窦初开的小孩。 当晚,阮温吟做了一场春梦。 梦里还是在那个昏暗的楼梯间,有两个女人在接吻,皎洁的月光照出她们的面容,一个是她,一个是裴定织。 她吓了一跳,推开裴定织往后退了两步,结果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掉了下去。 阮温吟腿一抖,从梦中醒来。 “怎么了?”裴定织半梦半醒间问。 “做了个梦,我从楼梯上掉下去了。”阮温吟镇定地答。 “哦,”裴定织翻了个身,漫不经心道,“不会是我们今天走的那个楼梯吧。” 阮温吟陡然惊出一身冷汗,心跳如雷。 她盯着裴定织的后脑勺,直到听见她的呼吸重新变得规律而匀长,才渐渐平静。 * 中午吃过饭,裴定织陪阮温吟睡了两个钟头,就又去公司加班了。 阮温吟多赖了会儿床,起床后把屋子打扫收拾了一下,裴定织最近工作忙,家里除了卧室外的地方都落了一层灰。然后她又把裴定织上午穿的那双沾满了泥的马丁靴刷干净了,最后赶在大雪让路变得更不好走之前,简单收拾了一番,戴上毛线帽,用围巾遮住半张脸出了门。 她先去商场给裴定织买了件羽绒夹克。裴定织冬天再冷都只穿大衣,她信赖羊绒,可阮温吟还是更信赖羽绒。新闻上说今年冬天会比以往更冷些,到时候可以让她把夹克套在大衣里。 随后她去超市采购了一些裴定织家里缺的生活用品和食材。路过蛋糕店时,她顺手买走了店里最后一个草莓蛋糕,又去隔壁花店买了一大束玫瑰,坐在花店门前算塔罗牌的小姐姐还告知她今天很有爱情运。 阮温吟看看自己在玻璃橱窗上的倒影,手里提着蛋糕鲜花,神采奕奕,满面春风,看起来很像要跟人告白的架势,她想那个小姐姐也一定是因为这才那么说的。 千万不要冲动啊,千万不要冲动啊……阮温吟开心得合不拢嘴,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洗脑。 她把鲜花蛋糕放在副驾,后备箱里放着超市买的一些杂活生活用品新鲜蔬菜肉类瓜果和送给裴定织的那件羽绒夹克,后车座上还塞着一个两米多高的玩具熊,那是她在超市货架上一眼相中的。裴定织比她高很多,每次被她抱住的时候她就感觉很温暖,而这只两米多高的玩具熊也可以给裴定织一个大大的,让她全身都陷进去的温暖的拥抱。 阮温吟环视了一眼被自己塞得满满的小车,踩下油门冲破风雪,沿着长街驶回家,一路信号灯飘绿,街景银装素裹显得天高地远,她的心情也一路开阔,就跟车载音响中正放的歌一样,“我带上了最好的礼物马上就要去见你”,她感觉自己正载着一车琐碎的幸福去找裴定织。 就快到小区时,沈赫打来了一个电话。 “喂——温吟,我今天在青余,刚刚准备约裴定织吃饭的,她说你也回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不过我手上有一瓶上好的红酒,要不给你送过去?” 红酒也有人送上门了! 阮温吟不淡定了。 “我现在有空,我过来拿吧。”阮温吟调转车头,去向沈赫发来的地址。 沈赫在的地方是一处别墅区,还挺远的。阮温吟一进小区就被其间的富贵派头迷了眼,里头建得跟意大利庄园似的,她在里头弯弯绕绕了许久,才找到沈赫给的门牌号。 沈赫顶着一头鸡窝,穿着短袖短裤,哆哆嗦嗦地出来送酒。 “多的就不说了,等回雾桦了再去谢我,嘿嘿。”沈赫朝她招招手,“再见再见,回去陪那个臭脸吧。” “那就多谢啦,也祝你新年快乐,沈赫!”阮温吟微笑着跟她告别。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倏地,一道黑色闪电从大敞的门间蹿出,在院内草坪平整的雪面上打了个滚,随后它又蹿到阮温吟身边,贴着她的腿蹭来蹭去地示好。 是一条精瘦健壮的杜宾犬,皮毛被养护得油光发亮,俊俏极了。 阮温吟亲昵地摸摸它的头,道:“你好呀。” “我去,你小子怎么跑出来了,这是嗅着美女的味儿来的吧?”沈赫过来赶它,“快回去,快回去。” 一人一狗正拉扯着,屋里又跑出来一短发美女。 “沈赫!你那双笨手在对我儿子做什么?!”短发美女喝斥她。 美女妆容精致,穿着雍容华贵的毛领大氅,一身的珠光宝气。 也算得上标志的沈纨绔在她身边都自动地降了等级。待遇不如狗的沈赫回声呛她:“你儿子在我院子里撒野,我管管他不成吗?” “他把你这破院子掀了你也管不着他!”美女脾气很大,很护犊。 阮温吟尴尬地站在一旁看她们吵闹:哈哈,这叫破院子…… 美女注意到阮温吟,觑了她两眼,不以为意道:“唷,裴定织的狗怎么也在这里?” “!” ……诶? “卧槽!柏允岐你tm在胡说些什么?”沈赫皱眉,又转身对阮温吟抱歉地低了低头,“你别听她瞎说,她想追裴定织没追上,肯定是怀恨在心。” 阮温吟对着她平静地笑笑,眼神里毫无温度。 “你认识我吗?柏小姐。”阮温吟问。 柏允岐扭开头,高傲地扬起下巴:“谁认识你?不过是裴定织跟我介绍过她的狗叫阮温吟,我又在电视上偶尔见过你的名字罢了。” 阮温吟沉默不语,沈赫先急了,冲柏允岐吼道:“你怎么乱讲话啊?!犯什么病了!” 柏允岐对着她吼回去:“这话又不是我说的,你去问裴定织她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啊?” 沈赫急得面红耳赤:“裴定织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柏允岐把她的狗抱过来,勾起狗脖子上的项圈展示给阮温吟看:“你看这个就懂了吧。” 那是一条黑皮银扣的狗项圈,中间坠着一只银徽章,上面刻着狗狗的名字。 八年前的跨年夜,裴定织送过她一条一模一样的,只是上面少了刻着她名字的徽章。 裴定织说,那是颈链。 阮温吟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话:“沈赫,我先走啦,你也赶紧进去吧,别冻着了。再见。” “诶,你等等温吟,我跟你……” 她听见沈赫还在跟她说话,出于礼貌她应该等她把话说完的,可是她的脑子已经不像是她的脑子,她的腿也不像是她的腿,脱离她控制的身体带着她转身离开了。 关上车门,更显四周寂静无声,安静得像是她已经抽离了这个世界。 直到外头有什么东西砸落到她的车窗上,阮温吟才像重新链接似的动了一下。 雪停了,下雨了。 阮温吟察觉到自己手里还提着沈赫送给她们的酒,她把精致的包装拆开,里面是一瓶九零年的罗曼尼康帝。阮温吟突然觉得,她要送给裴定织的那一车琐碎好廉价啊。 * 窗外大雨倾盆,天色压抑得快要塌下来一般。 裴定织下班回来,却不见阮温吟人影。 给她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发的消息也没回,裴定织抓起外套和雨伞,准备去附近的商场找找看。 裴定织正在穿鞋,口袋里传来震动,她手忙脚乱地接起来。 是沈赫打来的电话:“裴定织,阮温吟现在跟你在一起吧,她还好吗?柏允岐刚刚跟她说了一些狗啊什么的乱七八糟的,虽然我跟她说了那是柏允岐抽了疯,但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往心里去。” 裴定织脑子嗡地炸开,心里紧成一团。 “她什么时候走的?”裴定织强压着心中的震荡问。 “大概三个多小时前吧。”沈赫说,“啊,她还没跟你见面啊?” 裴定织关了电话,胡乱套上鞋就出了门。 沈赫的电话又来了,裴定织担心错过阮温吟的电话便没有接,把她拉入了黑名单。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裴定织急切地打开查看。 只是一条短信,是青余市气象台发来的暴雨红色预警:【青余市气象台31日20时17分发布……请广大市民减少非必要出行,确保安全。】 雨比雪更冷,裴定织感到气温骤降了几度,几乎呵气成冰。 第三十章 裴定织按了电梯下行键,轿厢才缓慢地从一楼升上来。 “2,……3,……4,……”在她看来指示灯每显示上升一个楼层中间都要隔好几分钟那么久。 裴定织焦急地一拳砸在墙壁上,刮白的石灰粉簌簌抖落,墙面上留下四点猩红的血迹。 叮的一声,电梯终于到了十二楼,梯门缓缓打开,裴定织却愣在了原地。 第35章 她要找的人就抱膝坐在轿厢最里面的角落,缩成小小一团,头深深埋进臂弯,微卷的黑色长发像藤蔓一样缠住她全身,宛如一块被人遗忘已久无人问津的凄楚地。 裴定织不敢轻易踏足。 她握成拳的手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关节处的伤口反复牵动着,涌出汩汩鲜血。 电梯没有收到任何指示,梯门自动闭合。 在它即将合成一条线时,裴定织方才顿醒般伸出手挡在电梯门中间。 第一下电梯没感应到,重重地砸在她的指骨上,复又重新打开,第二下再次重重砸向她的指骨。裴定织像脑子生锈了一般,被夹了三下才僵硬地挪动了手。 她走到阮温吟面前,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有没有淋到雨,是不是太冷了?” “今晚玉河广场会放烟花,你不是喜欢烟花吗,我带你去看吧。” 阮温吟一直无动于衷,像石头一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裴定织懊恼于自己笨嘴笨舌,关键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哄人,今晚全城大雨,哪还会有烟花啊。 最后她无能为力地垂下手,任其自然地说:“阮温吟,我们回家吧。” 听到这话,面前瑟缩着的小石头竟奇迹般地有了反应,像快要破壳的鸡蛋似的晃了晃。 裴定织激动地蹲下身,跪在她面前,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阮温吟,我们一起回家吧。” 阮温吟终于抬起头。 裴定织看到了一大束玫瑰。 像一片鲜红的热烈与赤忱,从她的胸口漫出来。 阮温吟怀里一直抱着那束玫瑰花,如同藏起什么宝物,用整个身子护住了它。 这本该是个惊喜,可送花人的眼里全是胆怯,收花人的眼里全是哀恸。 这是整个花店里最可怜的一束玫瑰,它没给任何人带来浪漫、甜蜜和幸福。 * 裴定织给浴缸放满热水,阮温吟先进去了。 温暖的水流让她的神经舒缓下来,阮温吟拉住准备离开的裴定织,轻声道:“你也进来吧。” 人在极度悲伤极度难过的时候是没有任何性、欲的,她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和裴定织谈谈。 裴定织脱了衣服走进浴缸,坐到了她对面。 阮温吟一瞬不瞬地盯着裴定织的眼睛,问道:“你有没有说过那种话。” 裴定织垂眸看着水面扩散的波纹,承认道:“说过。” 浴室里弥漫着白色的水汽,裴定织的表情在阮温吟眼前变得模糊,但她的声音在她耳中却愈发清晰。 阮温吟又问:“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知道,”裴定织清冷的声音在浴室中产生回响,振聋发聩,“我一直都知道,你特别喜欢我。” “那你喜欢我吗?”阮温吟激动地问。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一时间,浴室里只剩下水珠落地的清脆响声。 阮温吟看着裴定织那张拧巴得要死的脸,最后还是心软了,决定放过她。 “那你喜欢女人吗?”阮温吟直视着她的眼睛。 裴定织别过头,手撑在浴缸边缘想要起身。 阮温吟先她一步站了起来,水流顺着她姣好的身材曲线落下,水花飞溅。 “看来答案很明显了,”阮温吟说,“不然你有什么不敢看的呢?” 她一步一步走向她,双腿搅得水声潺潺,直到逼近她面前。 她现在理智到没有任何欲望,可她不是。 裴定织撑起身想逃。 阮温吟一把将她按下,死死地压在她身上。 两人激烈的动作引得浴缸里的水震荡起来,像海浪般一波一波地从池边溢出。 裴定织从来没见过这般冰冷发狠的阮温吟,她蓄力想要推开她,可当她抬头对上阮温吟的脸时,浑身的力气就松了一半。 占据上风的那个人的表情却是极卑微怯懦的,眼眶红得像兔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她脆弱得就像糯米纸,一沾水就化。 裴定织的心也化了。 因为她也喜欢她啊,她一难过,她也会跟着难过。 裴定织的松懈给了她机会,阮温吟凶狠地扑到她身上,开始咬她,啮噬她,一边磨着牙,一边又气得发抖,低低地呜咽着。 “你真是太坏了。” 裴定织被她咬被她骂,还要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对不起,我也喜欢你啊,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爱你。」 她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人的情感需求,她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这些都没有人教过她啊。 所以当阮温吟向她索取情感时,她给不出。 所以她喜欢她,但只敢远远地看着她。 阮温吟磨够了牙停下来,枕在裴定织颈边,抽噎着说:“我当小狗也可以。” 裴定织一惊:“什么?” 阮温吟张开双臂环住她,用脸蹭了蹭她咬过的那些地方,抽抽搭搭地重复道:“我不当你的女朋友,当你的小狗可不可以?” 她相信裴定织绝对不会嘲弄她的感情,更不会不尊重她,那她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呢?如果那不是诋毁,那一定是她的希望。 她想要一只陪在她身边的小狗,而她想要陪在她身边。 “可不可以嘛?”阮温吟小声哀求着。 裴定织从来都没有听过这种告白,实在是太狡猾了。 裹着糖衣的炮弹就不是炮弹了吗。 不过她确实没有压力了。 她和她的小狗该怎么相处,还需要别人教吗。 裴定织没有说话,用一个吻回应了她。 直到水温变得微凉,两人才从浴室里出来。 裴定织用浴巾把阮温吟一裹,扔到了床上,小狗立刻发出不满的叫声,两人又厮磨了好一会儿,阮温吟才放过她。 阮温吟侧卧着,用手肘撑着脑袋欣赏那张她八年前就在肖想的漂亮脸蛋。 嘿嘿,她以前只有做梦才能亲着,现在想亲就亲了。这么想着,阮温吟狼性大发,又在裴定织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裴定织也同样对对方肖想已久,她坐起身想要亲亲她的小狗时,小狗一爪子把她拍了回去。 裴定织:“……” 小狗趴在她的胸口,笑吟吟地说:“裴定织,要不是你八年前非要带我走小道,撞见了不该见的东西,我才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裴定织沉吟半晌才淡淡道:“其实我散场前去洗手间的时候就看见了她们,所以才带你往那边去的。” “……” 阮温吟笑容猛地顿住。 “……裴定织,你可真狗啊……” * 凌晨一点,阮温吟饿了。 “我买的蛋糕和菜还放在车里呢。”阮温吟猛拍脑袋。 于是狗主人在大半夜从温柔乡里爬起来,被支使着下楼去取狗粮。 阮温吟吃完饭擦擦嘴,裴定织问她:“吃饱了吗?” 阮温吟摇摇头。 “那你还想吃什么,我去做。”裴定织说。 阮温吟又摇摇头,冷冷道:“你继续回去躺着吧。” 裴定织:“……” 阮温吟娇滴滴地捧心皱眉道:“人家还委屈着呢,心口有点痛。” 裴定织自知理亏,顺从地去躺下了。 阮温吟胃口不减反增,吃得很开心。 裴定织望着天花板,回顾着两人几小时前的对话问:“咱俩到底谁是狗啊?” 阮温吟从她腿间抬起头,回道:“当然是我啊。” 她舔了舔裴定织又道:“我是舔狗。” 裴定织:“……” 第三十一章 阮温吟和裴定织在新年的第一天几乎同时醒来,对视一眼后,又同时难为情地别过了脸。 睡完一觉,昨晚暧昧焦灼的氛围荡然无存,两人都还不知道该怎么以新的身份相处。 阮温吟望着窗外一碧如洗的晴空发呆:怎么办啊,肯定指望不上那块大冰山会主动,昨天仗着她在愧疚才能亲热上,以后不会就一直冷下去吧…… 裴定织望着胡桃木衣柜上弯弯绕绕的花纹想:阮温吟现在没穿衣服,我到底能不能看啊,她今天还在生我的气吗,她什么时候才肯让我碰…… 最后裴定织决定先起床换衣服,到房间外去等阮温吟起来。 结果当她掀开被子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也是没穿衣服的,而且昨晚阮温吟异常凶猛,在她身上留了不少印记…… 裴定织强装淡定地下了床,从衣柜里找出衣服换上,再回头时,果然就看见阮温吟在津津有味地盯着她看。 “新……新年快乐……”阮温吟露出一个营业式假笑。 裴定织:“……” “新年快乐。”她回道。 第36章 裴定织顺势倚靠在柜门上,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起床吗,我去做早饭。” 阮温吟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用被子捂着胸口坐起来。 “那个……我要起来了。”她试探道。 “嗯。”裴定织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 阮温吟扭扭捏捏地带着被子移动到床边缘,先放下两条白花花的长腿,再用楚楚可怜的眼神向裴定织乞求道:“我要穿衣服了。” 裴定织不为所动。 阮温吟咬咬牙,把被子扔开,唰地站了起来,面红耳赤地冲着裴定织奶凶奶凶地嚷嚷:“让开,我要找衣服!” 裴定织侧了一小下身,只让出半扇柜门,阮温吟就和她在衣柜前挤来挤去。 直到阮温吟全身上下雪白的肌肤都因为害羞染上一层薄粉,裴定织才放过她。 “要抱一下吗?”裴定织在阮温吟穿完衣服后问。 “!”阮温吟忙不迭地点头。 当然要啊,她一睁眼就想抱抱了。 两人抱着抱着又抱到了床上去。 裴定织像揉面粉团子一样把她抱在怀里揉搓她,阮温吟被搓热了,心想真是太好了,裴定织不是真的禁欲耶。 裴定织刷牙时,阮温吟问她,能不能把她的东西搬过来。裴定织同意了。于是阮温吟去另一个洗漱间把她的牙膏牙刷杯子化妆品护肤品统统都搬了过来。看着两人成双成对摆在一起的漱口杯和牙刷,她特别有成就感。 从洗漱间到厨房,阮温吟都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在裴定织身上。裴定织在给她做班尼迪克蛋,调酱料的时候为了不让蛋黄凝固,需要精准地控制好火候,阮温吟霸占了她的右手,实在有点不方便。 裴定织有口无心地说了句:“你好黏啊。”阮温吟立刻把手松开,退到了厨房外。 后来直到吃完早餐,阮温吟都没再过来挽着她。 裴定织有些落寞地想,她的年糕团子呢,为什么不黏着她了。 于是她只好自己过去找她。 阮温吟正靠在送给裴定织的那只大熊身上,忙着回沈赫的微信。 这两人一齐消失了一整晚不回信息,沈赫也跟着为她们担心了一整晚。 沈赫问:“你俩现在啥情况啊,昨晚吵过架了吗?” 阮温吟想了想昨晚那情景,比较隐晦地说:“打了一架。” 沈赫震惊:“她还敢打你!”裴定织有多能打她是知道的,在她看来细胳膊细腿儿的阮温吟肯定打不过练家子裴定织。 “她没让着你吗?我去!告诉姐姐她现在住哪里,我带人上门帮你出头去。”沈赫一面义愤填膺,一面暗戳戳地想借这个正当理由报复裴定织一次。 阮温吟打消了她的幻想,骄傲地说:“不用啦,我打赢了。” 她正敲着字,裴定织就在她身边坐下了,把她从大棕熊怀里抢过来,揽过她的肩,按在自己怀里。 阮温吟眨了眨眼:“?” 裴定织一股醋味儿:“在和谁聊天呢,这么要紧?” 阮温吟把手机聊天界面展示给她看:“沈赫。她打你电话打不通才找我的。” 裴定织想起来,她还把沈赫关在黑名单里。 她的视线落在阮温吟发过去的最后四个字上,挑眉问道:“你打赢了?” 阮温吟仰面躺在她怀里,得意地迎着她审视的目光,伸手挑开她的衣领,在她脖颈间微红的印记上摩挲。 “这还不算赢吗?” 裴定织心服口服地拉下她的手,道:“算。” 那边的沈赫却不信,觉得裴定织肯定放海了。 “也是,她怎么可能真跟你打。”沈赫说,这样才像话嘛。 阮温吟气鼓鼓地:“是真打了,不信你问她。” 她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把手机塞给裴定织:“你跟她说。” 裴定织:?说什么?又不是真打架了,昨晚的细节还能跟她细说吗? 视频接通,裴定织飞快地把羊绒衫的领口拉了上去,清了清嗓子道:“是我输了,没什么好说的,挂了。” “诶——!?”沈赫一肚子疑惑来不及问,这俩人怎么还在一起,裴定织真输了了? 她似乎在一瞬间的画面中,看到裴定织按在领口的手背上有四个伤口,她们还真实打实地打了一架? 沈赫巨震。 “女侠,好武艺。”沈赫对阮温吟无比佩服地称赞道。 “那是,我可是新晋小花中的第一女打星。”阮温吟自吹自擂。 沈赫真的信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头号粉丝!” 过了良久,阮温吟才回她:“不行,头号粉丝的位置已经有人先占了,你往后稍稍吧。” 头号粉丝在正主面前不满道:“还没聊完吗?” 阮温吟很宠粉,立刻放下手机说:“聊完啦。” 两人在沙发上腻歪到中午,裴定织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阮温吟心疼她做一天饭会很累,便说:“出去吃吧,随便吃什么都行。” 裴定织问:“吃我做的饭吃腻了?” 阮温吟拼命摇头:“怎么会呢?一天吃五餐吃一辈子都吃不腻好吗。我是想让你休息一下。”说着,她摸了摸裴定织手上的伤口。 裴定织心满意足地在她嘴上又啄了两下,才把她拉起来。 “好,听你的,那就出去吃。” 阮温吟穿戴整齐,发现裴定织穿着她昨天买的那件羽绒夹克就准备出门。她当时想裴定织那么讲究的一人,最多只可能愿意把夹克穿在大衣里面,所以都没怎么挑款式,只选了尽量轻薄修身的。 “你就这样出门吗?”阮温吟不确定地问,“要不要套件大衣?” 裴定织:“……我还没畏寒到那个地步。” 阮温吟问:“你不嫌丑吗?” 裴定织插兜前前后后地给她展示了一圈:“哪里丑,穿在我身上的能有丑衣服吗?” 确实,这件短款修身的羽绒服穿在她身上反而不显臃肿,配上紧身长裤长靴,更衬得她整个人身材修长,干净利落。 阮温吟:“行吧,你是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裴定织俯下身对着她耳边吹气:“不是,是你眼光好,买的衣服好看。我要是穿在里面,别人怎么看得到我穿了这么好看的新衣服呢?” 阮温吟耳朵一红,所以裴定织这是想穿她新买的衣服出去炫耀吗? 该死,裴定织的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 出了门,裴定织扯了扯阮温吟的袖子,递给她一把钥匙。 “你锁门吧。”裴定织说。 阮温吟看看那把独立的钥匙,看看裴定织,好像有点懂了。 她颤颤巍巍地锁完门,然后如她所想地,裴定织告诉她:“这把钥匙是你的。这套房我已经买下来了,你可以把它当成你的家,对面的房子你还想继续租就租,或者完全搬过来,都看你自己的意思。如果你不满意这里,其他任何地方,你想住哪里,我们就搬去那里。” 阮温吟激动到说不出话来,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裴定织竟然跟她说,这是她们的家?她要有家了?阮佳都没给过她的东西,裴定织要送给她了吗? 裴定织没料到会这样,忙抱住她,慌乱地道着歉:“对不起,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的话……” 阮温吟打断她,哽咽着说:“我没觉得不好,但你觉得好吗,让我……和你……变成一个家……” 裴定织摸着她的头,这次却不太懂了:“为什么不好?”下面的话她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但还是很认真很诚恳地说了:“小狗和,和主人,不就是在一个家的吗?” 阮温吟闭着眼,终于忍不住在裴定织怀里放声大哭。 裴定织有点不知所措,只能不断地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小孩子。 阮温吟哭到裴定织的胸口凉透了,才抬起头,抽噎着说:“我,我不是难过,我是开心才哭的,你不要误会。” 裴定织松了口气,亲了亲她的额头,说:“你开心就好,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阮温吟错愕地睁大了眼,这还不算礼物吗,还能有比这更好的礼物吗? 裴定织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把钥匙,上面坠着一只长毛兔布偶的钥匙扣。 阮温吟一眼就认出,那是她高中时和裴定织一起住过的公寓的钥匙!当年毕业她向裴定织告白被拒后,两人就分开了,这把钥匙也还给了她。 挂在钥匙上的那只长毛兔布偶虽然旧旧的,但被人保护得很干净完好。阮温吟摸着熟悉的布料,眼泪又要决堤。 “吃完饭要去看看吗?”裴定织问。 “看看?”阮温吟以为这把钥匙只是纪念品。 裴定织说:“要回公寓看看吗,那是我们以前的家。” 阮温吟忽然有种翻回以前的历史被正名的感觉。 从后往前看的话,她早在八年前就有家了!? 第37章 阮温吟拉着裴定织的手急匆匆往外走:“我不饿,不吃饭了!我们先回家看看!” * 这么多年过去,青阳高中的门脸已焕然一新,但书香小区还是没什么变化。 阮温吟一路都很雀跃,她兴奋地问裴定织:“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院子里有条小黑狗,我们住进来的时候它才不到一岁,你说它现在还在不在这里啊?” 那条小黑狗是个流浪狗,一天到晚四处窜,阮温吟有时遇到它就给它喂点吃的。小黑狗很聪明,还懂得报恩,遇到阮温吟下晚自习,就会护送她到楼栋门口。 裴定织说:“可能还在,也可能去别的地方流浪了。” 阮温吟有点惋惜,忽又灵光一闪:“我喊喊它吧,如果它还在的话,听到我叫它就会过来的。” 裴定织问:“你还给它起了名字啊,它叫什么?” 阮温吟支支吾吾不说话,半天才道:“我先喊喊看。” 然后她大声呼唤道:“裴定织——!裴定织——!裴定织——!” 裴定织:“……” 叫了三声,一只健壮的黑毛大狗就从远处的树丛里欢快地飞奔而来。 阮温吟激动地朝它伸出手:“裴定织,你还在啊!你怎么这么乖,姐姐下次给你带最贵的狗粮吃。” 裴定织:“……” 依依不舍地和裴小□□了别,裴定织沉默了一路,终于在电梯上忍不住了:“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吗?” 阮温吟心虚地嘿嘿了几声,裴定织的脸也黑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啦,”阮温吟嘟着嘴哄她,“刚搬过来的时候你不是嫌我做饭难吃嘛,有一回我实在太生气了,就冲路边的狗骂了几声,谁知道它回头了,后来我又试了几次,发现小黑好像把这当做它的名字了,我就一直那么叫下去了。” 裴定织:“……” 电梯到了,阮温吟也顾不上哄她,欢欢喜喜地拿着钥匙去开门。一进门,她的眼眶就红了。屋里所有的摆设,都和八年前一模一样,仿佛她们不曾离开。 阮温吟问:“你特意布置成这样的吗?” 裴定织说:“不是,你走了以后这屋子就没有动过。我每年都会请人过来做一次卫生。” “每年?”阮温吟诧异道,“你一直都续着租?” 裴定织不咸不淡地说:“不是租的,这套公寓我一开始就买下来了。” 阮温吟:“……” 中午还是裴定织下的厨,她昨天来过这里,本来就准备带阮温吟过来故地重游的,所以买了些菜备着。 她清炒了一个蔬菜,一个西红柿炒鸡蛋,烧了份糖醋小排,都是些家常小菜,坐在八年前老旧的饭桌上吃,桌布还是阮温吟当年挑的,就更有家的味道了。 吃完饭,阮温吟把碗洗了,然后和裴定织偎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放的什么她根本看不进去,她只觉得她现在要比电视里演的幸福生活还要幸福一百倍! 慵懒的冬日午后,阮温吟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裴定织推推迷迷糊糊的她,说:“想睡的话去房间睡,我昨天亲自换的床单。” 阮温吟点点头去了房间。 不过裴定织根本没让她睡觉,裴定织昨天换床单的时候也根本没想过会在上面做其他事。 “骗子!”阮温吟揪着床单泪眼朦胧。 “我骗你什么了?”裴定织腾出嘴来问她。 “你说让我来睡觉的。”阮温吟脸色潮红。 裴定织不管了,阮温吟昨晚也没管过她说的话。 阮温吟害羞得不停骂人:“裴定织,裴定织,裴定织~” 裴定织吻住她的嘴:“小点声,老房子隔音不好。” 第三十二章 留在青余的最后一天,阮温吟醒得很早。 窗外又开始下雪,楼下有人踩着积雪走过,发出好听的沙沙响声。阮温吟从床上坐起来,腰酸得厉害,又缓了好一会儿才下床。 见罪魁祸首睡得正香,她绕到床边轻轻落下一个吻,临走前却被人抓了个正着,裴定织在睡梦间恍惚地半睁开眼:“左边也要。” 于是她又在她左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阮温吟给自己泡了杯热可可,端着杯子进了书房。书架上摆着她和裴定织以前做过的习题册和参考书,桌上摊着一本读到一半的小说,阮温吟从八年前断开的地方接着看起。 书里讲的是个“爱上校草同桌”的故事,当年在全校女生间风靡,男主一时成了无数女同学的梦中情人,阮温吟也跟风追过这本小说,但是没追完。因为她看到一半的时候,这本书被裴定织借走了,后来书是还回来了,不过上面多了很多批注。 阮温吟随意翻开一页,就见上面用苍劲有力的行楷规规整整地批注着男主的行为:【扇同学耳光属于校园暴力】 下一页,男主嫌一百斤的女主胖,裴定织批注:【攻击他人身材,有意打击他人自尊,且审美畸形】 又是一页,男主数学小测,裴定织批注:【这么简单的数列求和都不会?】 诸如此类的评价数不胜数,阮温吟能看得下去就有鬼了。 最过分的是,裴定织根据书中对男主的外貌行为心理描写在扉页上画了一幅男主的“犯罪画像”,好看是挺好看的,但是太写实了。那个帅得不可方物的校草从此在阮温吟心中走下神坛,成了某个说不定会在学校食堂里遇到的普通男同学。 阮温吟当时生了三天闷气,她发誓一定要报复裴定织。 她把那本小说带去了学校,经传阅一圈后,成功戒掉了众人的小说瘾,同时也让她们两人成为众矢之的。这种报复方式纯属伤敌一千,连带着自己和友军自损八百。 阮温吟和裴定织成了班上平安夜唯二没收到爱心苹果的一对同桌,这种境地直到期末考试后才有所好转,全班同学的排名都上升了十几名,她们又因此收到了不少感谢信。 阮温吟重新翻开这本书自然不是为了看八年前就看不下去的剧情,而是为了重温裴定织的字迹,她总觉得能在这字里行间看到一些她从前没觉察到的蛛丝马迹。 “你怎么又把这个翻出来了?”裴定织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她的下巴抵在阮温吟头顶,说话时嗡嗡的震感由上及下,像触电般传过她全身。 阮温吟缩了缩脖子,向后倒进她怀里。 “裴定织,我们去学校转转吧。”她提议道。 裴定织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可青阳高中已经不是她们想进就能进的地方了。 阮温吟还想刷脸,没想到被大门口的保安义正严词地拦在了门外。 “今天就算是影后来了我也不能让你进去。” 小糊花很受打击。 裴定织见她许久都没进展便走近了看看。“毕业生不能进去吗?” 阮温吟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裴定织掏出手机,正准备联系一下学校的老师,保安忽然指着她问:“你是有一届考上清大的吧?” 裴定织说:“是的,我们确实是从这个学校毕业的,请问可以进去转转吗,不会打扰课堂的。” 保安给她刷开门:“你可以进去。” 阮温吟问:“我呢?” 保安:“你是清大的?” 阮温吟摇摇头。 保安:“你是东大的?” 阮温吟又摇摇头。 保安:“那你就不能进去了。” 阮温吟怒:“我是南大的!” 保安装作间歇性耳聋。 裴定织出面说:“她是我家属,请问可以带进去吗?” 保安放她们进去了。 阮温吟:好吧,这个身份更有面子。 阮温吟当年就是在学校湖边的那个小亭子里跟裴定织告白的。她现在牵着裴定织的手从这里走过,大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咳咳,某年某月某日,某人跟我在这里说她对女生没兴趣。”阮温吟不怀好意地冲裴定织挑眉道。 “咳咳,另一个某年某月某日,不过还是某人本人,跟女生在可以看见这里的房间里,咳咳了。”阮温吟意味深长地问,“请问这说明了什么呢?” 裴定织脑海里涌现出昨晚伴随着大量多巴胺的愉悦记忆,别过脸说:“你在学校里说这个干嘛?” 阮温吟追着她的脸问:“你还害羞呢?” 裴定织冷冷觑着她:“是的,我不像你,只在干正事的时候害羞。” 阮温吟:“……” 话被裴定织打了岔,阮温吟没听到她想要的答案。不过她现在都愿意以最低的姿态换取最小限度的陪在她身边的机会,又怎么会计较这个答案呢。 阮温吟去空无一人的操场玩了会儿雪,然后把手插在裴定织兜里取暖,跟她绕着跑道散步。 “好想回到过去啊。”阮温吟突发奇想。 “回去做什么?你有什么遗憾吗?”话一问出口,裴定织心里就有了答案,她带着些许愧疚垂下眸。 第38章 阮温吟善解人意地笑起来,故作轻松地撞了撞她的肩,道:“我又不是回去找你的。我是想回去好好学习,考个东大,等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好好灭灭门口那个保安的威风!” 手暖起来了,裴定织仍旧抓着她不放:“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考清大?” 阮温吟:“听说东大美女多?” 裴定织把她的爪子从兜里扔出去:“现在考研也不晚。” 阮温吟赶紧追着人塞回去:“我考不上,考不上!” 两人追追闹闹地从教学楼间穿过,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任课老师戴着小蜜蜂的讲课声。 阮温吟听得认真,其间有位老师在讲《六国论》。她正回忆着自己学这篇课文的情景,就被记忆中的声音喊住了。 “阮温吟,裴定织?” “方老师?!” 给阮温吟讲过《六国论》的方老师就站在她面前。 “你们回学校转转?” “是的。突然想到就过来了,我们也就去操场散了散步,因为没提前联系,所以也不好去打扰您。” 方回笑笑:“阮温吟,你现在可火了,我们班的孩子都挺喜欢你的。” “真的吗?”阮温吟问,“我有对她们起到正面的教育意义吗?” 方回说:“有啊,她们都在追你谈情说爱的校园剧,说想谈一场那样的恋爱。” 阮温吟:“……” 方回又说:“对我来说也挺有意义的,每天晚自习新剧播出的那个点,我往教室后门那一站,把灯一关,就能收好多手机呢。” 阮温吟:“……嘿嘿,我那时候没让您这么费心吧。” 方回目光上移:“你是很乖,但是有的人就不那么乖咯。” 裴定织握着阮温吟的手一紧。 “不过她成绩好,也没让我操过心。”方回露出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偶尔提出非要和长得漂亮的女孩当同桌的要求我也同意了。” 裴定织:“……” “现在看来也得偿所愿了。”方回微笑起来。 阮温吟的心怦然一动。 她们目送着方回走远,云缝间的阳光在她身后洒下金色的光。阮温吟翘着头问裴定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漂亮的啊?” 裴定织沉吟片刻,在口袋里勾了勾她的小指,望向她的眸光缱绻,给了她今天第一个如愿的回答。 “从第一眼开始。” 作者有话说: 【小番外】 (此时裴定织正在暗恋|单恋阮温吟,而阮温吟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裴定织) 《是梦吗?》 裴定织习惯在阮温吟睡着后偷偷看她。 她就像是一匹狼,看上了一只小羊,这份喜欢让她自己心惊,也足够让小羊胆颤。所以她不能说出来,只能把这份喜欢藏在心底。每天只有夜里,她才能偷偷潜入羊圈,在近处深深地看一眼她心爱的小羊。 可是有一天晚上,小羊突然醒了。 阮温吟神识还未归位,一双桃花眼里满是迷离,显得更加勾人心魄。 裴定织咽了口唾沫,慌乱地闭上了眼。 “咦,裴定织,你什么时候把头发染回去了?” 她听见阮温吟喃喃。 「什么染回去了?」她不明白。 “嘿嘿,别装睡了,我看到你刚刚在偷看我。” 裴定织感到阮温吟软玉般的指尖在戳自己的脸。 「怎么办,被发现了吗?我该怎么解释?」 裴定织心慌意乱,正准备认错时,唇上蓦地传来轻盈润泽的触感。 「!!!???」 裴定织睁开眼,就看到她觊觎已久的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庞贴近在她眼前,近到她可以感到阮温吟的睫毛在她皮肤上轻颤。 「这是梦吗?」 阮温吟的吻还在深入,直到两人的呼吸杂糅到一起。裴定织掌握了她的节奏,尝试着变得主动起来。 她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她压抑了太久,克制了太久,就像靠近火源的烟花,岌岌可危。 她有些心急,节奏快了一拍,阮温吟没跟上,不得不推开她,在她耳边低低地喘息。 裴定织听得心痒难耐。 阮温吟休息好了,又附在她耳边说:“我还想要点别的。” 这句话像烟花在裴定织脑内炸开,她的理智断了弦。 「这是梦吗?」这个疑惑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做裴定织不是很清楚,她只能由着自己的冲动与欲|望横冲直撞。 「好软,好柔」裴定织觉得自己的心里像被填入了一块棉花糖。 阮温吟轻笑起来:“裴定织,你是睡糊涂了吗?怎么做都忘了吗?” 裴定织感觉自己的耳朵有点烧。 阮温吟牵着她的手,引她到该去的地方。 裴定织听到阮温吟发出好听的嘤咛,她便知道,她做对了。 她一边吻她,一边微笑起来,仿佛到了云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翌日,裴定织是被阮温吟推醒的。 “裴定织,你也太坏了吧?!” 她看到阮温吟漂亮的眉头皱起来,「又怎么了?」 阮温吟气呼呼地说:“我不过就是害你平安夜没收到苹果嘛,我买一箱赔给你不行吗,你至于半夜报复我吗?” “我什么时候半夜报复你了?”裴定织不由得想到昨天半夜的那个梦,有些心虚。 阮温吟把睡衣掀起来给她看:“你昨晚肯定偷偷打我了,我的腰好酸,腿也好酸。呜呜呜。” 裴定织:“……” 裴定织对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然后魔怔了。于是,为了减少接触面积,限制自己的行为,她开始穿着运动服睡觉,并开启了一段长达n年的更加艰苦的禁欲模式。 第三十三章 阮温吟回了雾桦,人人都说她气色好。 胡桐桐接机的时候足足盯了她五分钟,同剧组的女演员都问她这几天是不是做了医美,化妆师也说她眼下的黑眼圈淡了些,都不用遮瑕了。 阮温吟不禁飘飘然,心想谈恋爱真是滋润人啊,效果立竿见影的嘎嘎好。 她等戏的时候跟裴定织连着视频,向她汇报了这一重大喜讯。 裴定织先是夸她一直都好看,再夸她确实越来越好看了,末了还升华了一下主旨,表示她最看重的不是她的外表而是内在。 阮温吟的惊讶大于喜悦,问她是不是私底下偷偷练过。 “练过什么?”裴定织问。 “练过说情话啊,”阮温吟说,“你以前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裴定织撑起下巴看向镜头,夹着钢笔的手掩在嘴边:“都是真情实感,句句属实,有感而发。” 阮温吟顿了两秒,然后在屏幕前尖叫:“裴定织,你是不是在偷笑啊!!!” 裴定织摇摇头,眼尾都弯了起来。 阮温吟:截屏!截屏!疯狂截屏!面瘫在微笑,实属百年难得一见。 “你把手拿开点儿。”阮温吟指挥她。 裴定织顺从地移开手,露出一张证件照似的规矩的半身像。 她的眉眼一向锋利,此刻却舒展开来,像消融了棱角的冰,透着冷冽的柔和。薄唇微微勾起,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 阮温吟看着截屏的照片,却莫名感觉自己握住了裴定织的把柄。 这样温柔微笑着的裴定织,她一定不想暴露在别人面前。可惜的是,阮温吟也不想。她悄悄把照片拖进备忘录,然后设置密码锁了起来。 裴定织收敛起笑意,问:“我能截你的图吗?” 阮温吟遗憾地说:“不行哦,我们的妆造是保密的。” 屏幕上的画面失落地拉了下去,过了片刻才升起来。阮温吟哄她:“前几天公司宣传给我发了不少修好的营业照,我把那个转给你吧。” 公司已经有意给她转型,这一系列照片再不是给她硬凹清纯女大,而是换上了更适合她明艳长相的港风造型,黑发雪肤红唇,露背挂脖连身裙,性感但不低俗,风情但不卖弄。 裴定织立刻换上新壁纸,问她:“以后不演女大演女上司了吗?” 阮温吟惊讶道:“这都被你猜到了。” 杨欢上午的飞机来雾桦,给她带来了一部职场大女主戏的合同,她在里面演一个毕业回国即空降设计部创意总监的天才设计师,出品方是经常拍出爆款都市剧的影视公司,成熟班底大制作,阮温吟头一次要独自接受能否抗剧的考验,心里还有点忐忑。 裴定织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特别高兴,淡淡地问道:“这部剧你什么时候进组?” 阮温吟说:“得到四月份呢,男主都还没定下来。” 裴定织在心里盘算着,《明城簿》一月下旬杀青,到下一次进组,中间阮温吟回青余顶多待两个月。 好短。 第39章 阮温吟接着说:“本来我还担心直到《明城簿》播出得有大半年没曝光,刚好肖导联系我录新综艺,是军旅主题的,大概就是过年期间去灵川的大雪山军训一个半月。听说是沈赫跟他推荐的我,他说我在别的综艺里挺能吃苦的,还敢蹦极,胆子也大,一下就同意了。你说我要怎么谢谢沈赫啊,给了我这么好一机会。” 裴定织沉着脸说:“你不用操心,我帮你去谢谢她。她人真是太好了,生怕别人家里过年人太多。” 阮温吟:“……” 她回想裴定织说的那两个词又觉得心里暖暖的。“家里”和“过年”。她还从来都没在家里和什么人过过年呢。 “你过年准备和我一起的啊?”阮温吟问。 “不然呢?”裴定织说。 阮温吟衡量片刻后道:“我去把综艺推了。” 她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裴定织喜不自胜,但她没表现出来,也不能同意她这么做。 “那当然不行,你的工作性质不一样,”裴定织说话时脑子和嘴是分开的,“要优先考虑。我放假可以过去陪你。” “嗯,那好吧。”阮温吟有点遗憾地说,“我还是想在家里过年呢。” 两人放下手机,各怀心事。 躲在门后不方便出来一不小心听到了全过程的杨欢吓到手抖。天哪,她们家阮温吟是个该死的恋爱脑,要不是裴定织够理智,这未来的事业得玩完。 另一边,裴定织默默思量,要不要在灵川买一套房产呢…… * 阮温吟在《明城簿》的杀青戏是一场打戏。她被对手一路追杀,好不容易从刀光剑影中逃出生天,却落入自己追随的主君亲手设下的陷阱之中,最后为了成全男女主,怀抱着差一步就能实现的理想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实在是个悲惨遗憾的结局。 阮温吟很心疼她演的这个角色,所以在导演提出让替身帮她完成那场难度系数危险系数都很大的戏时,她坚持要自己上。 这是她们的高光时刻,她每一步都力求要做到最好。 然后她就出意外了。 阮温吟从马背上摔下来,被拖行了五六十米远。导演带着工作人员围上来问她有没有受伤,又说这段意外的表现很好,可以剪进正片。于是阮温吟就忍着疼,刚好更契合角色的状态,演完了剩下的戏份。 所有戏份杀青,阮温吟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医院。 她右脚的脚踝肿得老高,胡桐桐担心得要哭出来,阮温吟都顾不上喊疼,还得先安慰她说“没事儿的”。 医生看了一眼她肿着的脚,跟一旁的实习医生说:“那腿得锯。” “什么?!”胡桐桐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 阮温吟也吓得不轻,这这这就耽误了几个小时,已经严重成这样了吗。 她在脑海里把裴定织的反应想了个遍,越想越哀伤,裴定织肯定不会要缺了条腿的小狗了。 阮温吟泪眼汪汪地问:“医生,真的没救了吗?只要能把它保住,不管花多少钱都行。 医生疑惑地望着她:“你这问题又不大,先去拍个片,看看有没有伤着骨头,不要那么悲观。” 阮温吟:“?” 实习医生从电脑后探出头,对她说:“我们刚刚在讨论上一个病人,不好意思啊。” 阮温吟:“……” 不幸中的万幸,没有骨折,她也保住了这条腿,仅仅只是扭伤,快的话一个星期就消肿了,后面的工作也不会受到影响。 阮温吟坐在车上给裴定织打电话。 电话甫一接通,她就娇滴滴地抹起眼泪,跟在医院里两幅面孔。 “裴定织,我刚刚拍戏从马背上摔下来了,摔伤了脚。医生一开口就跟我说,这腿得锯。” 阮温吟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巨响,随后裴定织颤抖着开口:“你要做手术了吗?找专家看过了吗?” 阮温吟说:“不用做手术,是那个医生在说别人,真是把我吓坏了。” “那你现在怎么样,脚还有没有事?”裴定织关切地问。 “没问题,只是扭到了,看起来有点肿,医生说这几天少走路,没说别的。”阮温吟顿了半晌,接着问道,“裴定织,要是我真的只剩一条腿了,你……” 话没说完,裴定织就打断她:“我不介意,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大姐,我介意啊!”有人尖声抗议道。 沈赫一手抓着车扶手,一手捂着胸口:“你能不能减减速啊,我不想陪着你在山路上飙车啊!还有,你刚才撞石头上了吧,要不要先检查车有没有事啊?!” “……” 裴定织不自觉绷紧的背放松了下来,把车速也减缓了。 “这个速度可以了吗,沈小妹妹?” 沈赫:“可以了,你接着秀吧。” 阮温吟问她:“你旁边有人啊?” 裴定织说:“嗯,沈赫在旁边,我开车带她一起去参加一个聚会。” “那你专心开车吧,我先挂了。”阮温吟红着脸急忙挂掉电话。 裴定织摘下蓝牙耳机,冷冷瞥了一眼沈赫。 沈赫:我有问题吗? * 阮温吟回青余那天,裴定织推着一辆轮椅来接机。 “这会不会太夸张了?”阮温吟瘸着腿扶着胡桐桐勉强可以走路,不太好意思坐上去。 裴定织说:“医生不是说要少走路吗?你不听医嘱吗?” 阮温吟乖乖坐下,倒不是因为医生的话,而是听了裴定织的话。 裴定织堪比五星级管家的服务让她出机场后都没接触过青余的地面,阮温吟抖着腿感慨:“将近一个月没回来了,好怀念家乡的土地啊。” 裴定织抱着她从车里出来,虚晃了两下:“那就放您到地上坐坐?” 阮温吟抓着她的衣领不放:“你敢。” 裴定织轻轻把她放到轮椅上,弯腰时趁机亲了亲她的额头:“不敢。” 胡桐桐:说好的自强不息呢!不过我爱看! 裴定织推着她上了电梯,胡桐桐帮忙拿着行李跟在后头。一出轿厢,就看见门口站着,啊不,坐着一人。 那人满脸胡茬憔悴不堪,但仍能看出其五官俊秀不凡。他自己操控着轮椅靠近了过来,关切地问道:“阮阮,你怎么啦?” “……”阮温吟沉默良久。 “温吟姐,这是你……爸爸吗?”胡桐桐问,她还从来都没见过阮温吟的家人。 阮温吟冷哼了一声:“不是跟我一样坐轮椅的就是我爸,这玩意儿又不遗传。” 胡桐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温吟姐。”她只是看他们长得有点像。 男人忍不住说话了:“阮阮,你怎么能不认爸爸了呢?” “我去,你敢冒充我爸,我撞死你这个骗子!” 阮温吟好气啊,裴定织给她买的轮椅不是电动的,她只能自己用手慢慢地把轮椅转过去。 裴定织急忙拉住了她,厉声对那男人说道:“请你立刻自行离开,不然我们就报警了。” 胡桐桐警惕地掏出手机随时准备报警,这人也许是什么极端粉丝,都追到艺人家门口了,还幻想自己是别人的爸爸。 男人控制着轮椅后退了两步,温和地退让道:“好好好,不要报警。我今天来只是想看看你,既然我们之间暂时还不能沟通,那就先缓一缓,等以后总会找到一个好的时机的。” 他的语气儒雅,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全然没把自己当坏人。 男人坐着轮椅缓缓进了电梯,直到电梯下行,裴定织才放下戒备。 胡桐桐也松了口气,问:“怎么会有这种人啊?他是怎么知道地址的?” 裴定织对她说:“胡小姐,还是要报个警,让警察查查他是什么人,留一个记录也好。还需要你向公司报备一下,也许以后的行程需要配置一个安保。听他的话他一定还会再来的。” 胡桐桐点点头,正准备拨号时,阮温吟出声阻拦道:“不用报警了,那人确实跟我在一个户口本上。” 胡桐桐:“……” 啊这…… 第三十四章 胡桐桐知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想阮温吟家的这本肯定特别难念,所以放下行李没敢多问,但她不知道,阮温吟连“家”都没有,何谈“经”。 直到她看到阮温吟直接进了裴定织家,并让她把行李带进来,她知道了另一件事,阮温吟现在和裴定织在一个“家”。 胡桐桐眼冒小星星,她好想问她可以加入这个家吗,不用管饭,她自己会捡糖吃。 “桐桐,今天辛苦你了,你自己开车回去要小心。”阮温吟神色疲惫。 胡桐桐依依不舍,千言万语吞回肚子,告别道:“温吟姐你也早点休息,下周见哦。” 反正来日方长,她以后能嗑cp的机会多的是。 裴定织在阮温吟身前蹲下,对刚刚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只是问道:“你想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第40章 “在飞机上吃过了,”阮温吟说,“我想早点休息。” 闻言,裴定织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去了浴室。然后……泰然自若地帮她脱起了衣服。 阮温吟紧急叫停:“我只是脚扭了又不是手不能动了。” “都一样。”裴定织手上动作不停,跟剥玉米一样熟稔地除掉了她身上最后一件衣物。 阮温吟:哪里一样了?! “累了就好好休息,这点小事我可以帮你代劳。”裴定织把伺机逃跑的阮温吟按回浴缸。 “我才没有那么娇贵!”阮温吟觉得有时候裴定织体贴起人来,嘶,实在是超过了常人的范畴。 “有,”裴定织给淋浴器刚出的热水试了温,才由下至上地浇到阮温吟身上,“你在我这儿就有这么娇贵。” 热水一寸一寸地暖过她疲乏的身体,阮温吟像泡进茶杯的干菊一样在水里展开。裴定织的说辞让她怪不好意思的,可是回回都刚好把话说在她的心坎上,让她无法拒绝。 阮温吟坐在浴缸里背对着裴定织,任由她将自己搓扁揉圆。 过了半晌,阮温吟忍不住问她:“裴定织,你这七年间是不是真养过狗啊?” 怎么给她搓澡的手法那么像搓狗啊? 裴定织唇角勾起,答道:“没养过,但看了不少给哈士奇洗澡的教学视频。” 阮温吟伸手捶她:“去你的,你才是傻狗。” 裴定织举着两只沾满泡沫的手辩白:“我又没说用在了你身上。” “那你这是什么手法啊?”阮温吟问她。 裴定织双手在她身上打着湿滑的圈,说:“是泰式massage。” 阮温吟忸怩地蜷起身子:“你可别想趁机动手动脚的。” “你在想什么呢,我做的是正经按摩,你想的那些是要加钱的。”裴定织嗓音低沉又性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 阮温吟做好了裴定织要借机对她做些不正经的事的准备,可没想到裴师傅真的按摩得很认真。她用沐浴乳代替精油,推拿揉捏力度精准到位,很是解乏。 阮温吟觉得既舒服,又……失落。 裴定织打开淋浴器帮她冲走身上的泡沫,阮温吟恋恋不舍:“这就完了?” “还有最后一步,”裴定织站起身,干净利落地抖开浴巾,对她展开双臂,像是一个迎接她的拥抱,“帮你擦干净。” 阮温吟坐在浴缸里不起来,伸手勾住她腰间的皮带,把她往下扯,语音柔婉循循善诱:“我可以加钱的。” 裴定织一点就通,眉梢愉悦地扬起:“阮小姐要几个钟的?” 阮温吟轻咬着下唇,缓缓问道:“裴师傅你剩下的力气还能做多久?” * 休息了两三天,阮温吟的脚就差不多好利索了,只是走路的时候还有一点点一瘸一拐的。 裴定织白天工作忙,只有喝口水的功夫才有空回她一条消息。阮温吟在家做做卫生,看看和自己即将接演的同类型综艺和电视剧,时间消磨得很快,中午到点的时候,会有专车司机来接她去裴定织订好的餐厅,吃完饭去中医馆扎扎针,再去超市买点菜,回家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她的主人回来给她做晚饭。晚饭后两人会牵着手去河堤边散步,夜里风很大,但裴定织会把她搂得很紧。 阮温吟在这样平淡的日常里幸福得头晕目眩,甚至想不当明星了,就在青余考个剧院的编制,每天陪裴定织朝九晚五。多好。 这天中午阮温吟刚下楼,裴定织跟她发微信说今天订的是一家日料店,她回完消息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席牧州这回跟她一样没坐轮椅,剃了胡子,梳了油头,穿着剪裁得体的名牌大衣,皮鞋擦得锃亮,过了不惑之年的脸上没有一道褶子,除了瘦得过分,其容貌依旧俊朗得堪比二三十岁的小伙子。 阮温吟打量着他腕上那块金表,问道:“怎么不继续装可怜了,你穿得比我还体面怎么跟我要得到钱呢?” 席牧州温和一笑:“阮阮,爸爸不是来跟你要钱的,我只是想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些,你也许会更乐意见我。” 阮温吟嫌恶地皱起眉:“我又不是你的客人,你用不着拿外表取悦我。” 说完她恍然大悟道:“你是刚陪完客才过来的吧,或者是正准备去陪客?要我跟着一起?不好意思,我现在出场费很贵的。” 席牧州跟阮佳有两点很一致,一是不准她喊他们爸爸/妈妈,二是需要拿她在女人/男人面前立可怜单亲人设的时候才会以父母自居。 席牧州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低声下气地说:“阮阮,爸爸已经和那些女人断干净了。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你现在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吗。阮阮实话告诉你吧,我上次见你不是装病,我已经是肠癌晚期,留给我们父女见面的时间不多了。” 阮温吟咂了咂舌:“我就说呢,不是死到临头你怎么知道悔改。” 席牧州最忌惮的话被阮温吟以满不在乎的姿态说出来,一派祥和的假面终究是挂不住了。 “阮阮,你当真一点血缘亲情都不念吗?你现在是公众人物,要是让别人知道你是这么冷血的人,你觉得公众会作出什么反应?” 阮温吟装作面无表情地思考了半晌,得出结论道:“会骂我呗,会黑我呗,会逼着我跪在你面前给你送终呗。” “你要公开就去公开吧,我也无所谓喽,”阮温吟轻松地笑笑,“大不了退出娱乐圈,跟你一样找个富婆包养我。” 见席牧州被她气得面色铁青,阮温吟摆摆手,走向裴定织给她叫的车,道:“懒得跟你啰嗦,我要去吃饭了,再见,如果下次见面前你还活着的话。” 席牧州看着阮温吟走向一辆黑色宾利,电光火石间想起那天在电梯前见过的和她走在一起的那个气质特别的女人,脑子嗡嗡作响。 他大步追上阮温吟,愤怒地拉住她吼道:“阮温吟,你真给我找了个女人?!你怎么能和女人在一起呢!你这样不是让我的血脉断掉了吗?!” 阮温吟被他的话震惊得哑口无言,不禁笑出声来。是气的。 合着席牧州来找她不仅是想找回女儿,还想要个外孙啊。 “怎么,你是想用后代证明你留在世上唯一的痕迹,还是你有皇室血脉不得不延续下去啊?”阮温吟好奇道。 席牧州收起眼中的凶光,声音软下来:“阮阮,我不是那个意思。” 阮温吟甩开他的手,决绝地说:“你不用打我的主意,要不你去找找你以前的女人,说不定有人跟阮佳一样傻,留了你的种,或者再去找人生一个,那样还快些。” 席牧州演技一流,泛着泪光说:“阮阮,爸爸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了啊。” 阮温吟不为所动,轻蔑地勾起嘴角:“哦,你被富婆玩坏了,生不出孩子了啊。” 她往前走了两步,看到那辆黑车,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退了回来,最后郑重地对他说道:“席牧州,如果你是看病缺钱就直接跟我说出来,这个钱我可以出。但是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全都免谈,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阮温吟念着席牧州为她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那就是他在一个老板面前装可怜的时候,老板被他打动,专门安排人把他在镇上读书的女儿接到青余来上高中,如果不是这样,她根本不可能遇到裴定织。 席牧州看着阮温吟离去的背影,目光一寸一寸地变得寒凉,他默默在心中记下了那辆黑色宾利的车牌号,用力地攥紧了拳。 * 阮温吟上了车,抱歉地冲司机致意道:“不好意思啊师傅,让您久等了,这一趟我可以补点车费。” 她不知道裴定织是按次数包的车还是包了整段时间,如果前者,她拖延的时间也许会害司机少接一趟客。 没成想司机回道:“没关系,阮小姐,等待您也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还有,我是裴家的专职司机,您不需要再为此支付任何费用。” 阮温吟:“……” 怎么办,她好像真的找个了富婆。 都怪裴定织现在太低调,她都忘了,裴金毛以前在学校可是个高调的富二代,不过具体有多富她倒是不知道,跟她从来没坦露过自己的家庭状况一样,裴定织也从来都没提过自己家里的事。 阮温吟系好安全带后,给杨欢说明了一下情况,按照席牧州的个性,人之将死什么玉石俱焚的事他都有可能做得出来,在网上曝她黑料都算轻的了,所以她得让公司的网络公关先做好预案。 当然,最坏的打算她也做好了。 阮温吟点进裴定织的聊天框给自己找好后路: 【富婆,求包养,嘤嘤嘤】 第三十五章 没过两天,席牧州又跑来了,而且又换了新装扮。 他穿了一件土黄色的棉袄,配上深青色棉裤,脚上一双足力健,左手提着两只腊鸡,右手提着一大袋橘子,佝偻着背,站在阮温吟租的房子门前等人。 第41章 见阮温吟从电梯里出来,他把橘子换到左手,用右手推了一下不知何时配的银丝框眼镜,又拢了拢耳边不知何时染白的鬓发。 “阮阮回来啦,爸爸这次给你带了你爱吃的。”席牧州笑得一脸慈祥。 阮温吟国粹差点脱口而出,但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裴定织,还是把骂爹的话咽了下去。 席牧州很满意她的反应,继续说道:“爸爸等你好久了,这些东西提得有点累,你快把门打开,让我进去把它们放下。放完了我就走,绝对不打扰你。” 阮温吟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不经意地伸手拨了拨袋子里的东西,然后冲着席牧州那张脸笑谑道:“垃圾。垃圾。垃圾。” “……”席牧州笑容变得有几丝狰狞,“阮阮,就算咱们之间有过矛盾,但当着外人的面,你也不能这么说爸爸啊,这让别人在心里会怎么想你啊。” 阮温吟耸耸肩,冲他手上提的东西努了努嘴道:“我在说你给我带了三只腊鸡啊,这有什么不能说给别人听的?” 席牧州讪讪道:“是两只,阮阮你爱吃爸爸下次再给你带。” “你还想来?是我上次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阮温吟神色冷漠,不耐烦地说“那我今天就把话说开了吧。” 她把脸转向裴定织,语气放缓:“你看过我演的《江城旧事》吧,里面女主的爸是个什么德行你还记得吗?” 裴定织说:“记得。” 酗酒,暴力,从不负责,吃喝嫖赌离家二十载,老无所依才回来找女儿。 阮温吟指指席牧州,说:“他们都一样。”她直面向席牧州,字字铿锵:“我就直说了,你就是剩下那只垃圾。” 席牧州带着他的两只鸡和一袋橘子走得灰溜溜地。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难看?”阮温吟难堪地低下头。 “我对你有点刮目相看了。”裴定织说。 阮温吟局促了不到一秒,就听见她接着说:“你骂人的时候蔫儿坏蔫儿坏的,真可爱。” 阮温吟心里酥酥麻麻的,她翘起头难为情地蹭着裴定织的胳膊说:“哪里可爱了,你是不是喜欢这口,那要听我叫你小腊鸡吗?” 裴定织:“……还是不要了。” 阮温吟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进门一边换鞋一边嘱咐道:“那老头可狡猾了,你要是单独见到他千万不要跟他搭话。” “哎呀,他还会乔装打扮的,万一你下次没认出来怎么办?” 于是最后变成了——阮温吟担忧地捧着裴定织的脸,道:“裴定织,你在外面千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裴定织:“……好的,虽然我是一个成年人了,但我会听你的话的。” “你真乖。”阮温吟开心地踮起脚在她嘴上吧唧了两口。 * 但她的不安并没有减少。 阮温吟看到《明城簿》的女主演俞露在朋友圈发了搬新家的照片,她考虑着要不干脆也换个地方住吧。 本来最初裴定织就说过这里离她上班的地方很远,计划以后要搬走的。 她想着便给俞露发了微信,问她能不能推荐一下靠谱的中介。 拿到中介电话后,阮温吟下午便动身去看房了。她下周就要飞去灵川录综艺,把裴定织一个人留在有坏老头在的青余,她实在不放心。 胡桐桐开着保姆车来接阮温吟,路上还在打趣她“温吟姐你都能在青余市中心买房啦”。 阮温吟说:“俞露给我推荐了一个好中介,挺会找房子的,这小区名儿我都没听说过,应该是占了好地段,但物美价廉吧。” 直到进了小区她才知道,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哪有物美价廉的东西啊。什么叫大隐隐于市,这小区就是。 阮温吟被这外表低调内里奢华的江景大平层闪瞎了眼,忍着吐血的冲动问中介:“这房子都是些什么人在住啊?” 中介悄悄给她透露:“和您一个圈子的樊影后,马歌手,苏顶流,还有柠檬娱乐的王总都住这儿呢。” 阮温吟大惊:“你不能光看圈子不看圈层啊,要这么笼统地说我还和世界首富在同一个生物圈呢,你怎么敢给我介绍这种地方的。” 中介这才告诉她,原本看房是要验资的,但由于她是俞露介绍过来的人,就给她开了后门。 阮温吟问他,这套房挂牌价多少啊? 中介报完价,她已被吓晕。要想在这里买套房,她得不吃不喝地攒一辈子钱,而且前提是她能一直保持现在的薪资水平且达到世界长寿村村民的平均寿命。 中介问:“阮小姐,请问您可以接受的价格区间是在什么范围,我会重新为您推荐房源。” 阮温吟说:“在这套房价格的基础上……对半砍,对半,对半,对半再对半。” 中介听完后面露微笑道:“阮小姐,非常抱歉,对应价格的房源没有能满足您提出的条件的,也许您可以稍稍放宽一点要求,或者多加一点预算。” 阮温吟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地点离裴定织的公司近,隐私性强,房子面积比她们现在住的地方稍微大一点就行。她自信地想要给裴定织一个惊喜,没想到她现在还没有实现它的能力。 阮温吟载兴而来,失望而归。 俞露问她有没有看中的房子,这个不行还能给她推荐其他中介。 阮温吟直言自己买不起,委婉地拒绝了她的盛情推荐。 她后知后觉地想,俞露单集片酬比她多一个零,人家要找的房子跟她肯定不在同一个水平啊。 * 裴定织洗完澡出来,就看见阮温吟撅着腚趴在床上,一手拿着铅笔一手摁着计算器,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裴定织扑到她身上,揉了揉她的屁股。阮温吟毫无反应,仍旧沉浸地列着算式。 “在干什么呢?”裴定织顺着她的身子往上爬,去看她的小本子。 “不告诉你,”阮温吟嘚瑟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裴定织只看了一眼她写的那些数字就说:“你在算房贷?” 阮温吟慌张地捂紧小本本:“你这人怎么这样呢?还能不能有点小秘密了?” 裴定织转过身回去接着揉她:“哦,我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半晌,阮温吟自己丢开纸笔,把裴定织重新捞起来,和她脸贴着脸打商量。 “其实这种事儿也不该瞒你,我们应该一起选的,”阮温吟歪着头琢磨了一会儿后说,“对,这应该是我们一起决定的事。这周末你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裴定织漫不经心地用指尖卷着她的发丝玩,说:“没关系的,你喜欢哪里就买哪里。” “这是买房又不是买菜,”阮温吟瞪她,随后又温柔地环住她的脖子说,“我今天从天溪路那边开车回来要一个多小时呢,你每天上班都要开这么远的车,多累啊。我们找一个离你公司近一点的房子,呃,但也不能太近,我下午看了一个边上的小区,好是挺好,但是太贵了。我再想的就是隐私和安保要好一点,免得那老头又找来烦人。其余的再没要求了,你呢,你还有什么想法?” 裴定织从阮温吟的发丝玩到她的肩带,没等她的话说完已经迫不及待地啃上了她的锁骨。 “我都说了随你就好,”她含混不清地问,“你下午看的哪个小区,你喜欢的话就买在那儿吧。钱不够我出。” 阮温吟:“……” 裴定织觉得对话该结束了,翻了个身压到阮温吟身上,细细啄磨起来。 阮温吟试探着问她:“你知道华安天地吗?” “嗯,就那儿吗?”裴定织吻到她的小腹,“我明天找人去安排。” 阮温吟微怔了片刻后,忽然说:“我不想做了。”她把裴定织赶下去,侧过身拉上被子。 裴定织:“???” 她望着阮温吟的背影无措了两秒,内心挣扎了一番,最后老老实实地关了灯,在黑暗中对着天花板发呆。 过了很久,阮温吟出声问她:“裴定织,你当时怎么会租到我对门的?” 裴定织反应过来阮温吟为什么不高兴了,她紧张道:“我当时那个朋友……” 阮温吟打断她:“别瞎扯了。就拿沈赫说吧,她也不可能跟你把房子租到这儿。” 裴定织绞尽脑汁在想该怎么解释的时候,蓦地听到阮温吟小声叹息。 “裴定织,你是不是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阮温吟也知道自己沮丧得有些莫名其妙,也许是因为她今天被太多零刺激到了,房屋售价上的零,和俞露工资差的零,自己银行卡上的零,这突然提醒了她跟裴定织之间到底有多少个零的差距,而这距离大到令她有些害怕。 裴定织心里一紧,闷得喘不上气来。她张皇失措地从后面紧紧抱住阮温吟,道歉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的。” “当时我在网上看到有人曝光了你私下的照片,才知道你的状态已经那么不好了,我就找人打听了你的地址,才会搬过来。” 第42章 “……” 阮温吟从木然中抽回神,她想翻个身,可裴定织把她抱得太紧。 “你松手!”阮温吟挣扎了两下。 “对不起,你别生气了。”裴定织把她抱得更紧了。 “我没在为这个生气,”阮温吟发觉她俩想的不在一个频道上,“我是突然觉得你太有钱了所以有点慌。” 裴定织:“……” “嘿嘿。”阮温吟干笑了两声试图缓解尴尬。 裴定织:“……” 阮温吟话回正题:“所以说你一开始就是冲着跟我睡觉来的呀?” 裴定织:“……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也不能这么说。” 她的怀抱松了些,阮温吟笑着转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裴定织。她的那些忧惧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就算距离太远又怎么样呢,裴定织会主动过来找她耶。 阮温吟小声问她:“接着做吗?” 裴定织重新开灯。 做到一半,也许是太气不过,裴定织浅浅地在阮温吟身上留下一串牙印。 “你前两天不是还问我包不包养你吗,那我有钱你在慌个什么啊?!” 阮温吟:“呜呜呜,我错了~” 第三十六章 沈赫在青余待了一个月,主要是在忙活她新店开业的事。 她的赤赤火锅在青余筹备了三家分店,从大半年前就开始准备,第一家总店计划于二月一号率先开业。 开业那天,阮温吟带着花篮和公司的一众同事前来捧场。沈赫就进门跟她打了个照面,阮温吟看着她那口合不拢的大白牙体贴地说:“沈老板您去忙,不用招呼我们。” 沈赫便很感动地化身花蝴蝶去全场穿梭了。 公司的摄影和后期都在,阮温吟还没动筷子,就把宣传火锅店的照片拍好修好发出去了。沈赫忙完一阵,特地进来包间感谢她。 “阮大明星,太感谢您的推广了,现在门外排的一半客人都是你粉丝呢。”沈赫给和她同行的同事一人发了五百代金券,“也感谢各位今天来捧场,欢迎以后多多带朋友过来吃哈。” “你怎么不给我发呀?”阮温吟问她。 沈赫把手搭上她肩膀,附在她耳边悄声道:“你们俩口子帮了我多大忙啊,在我店里吃饭是直接免单的超级vip待遇好吗?” 沈赫只在青余读过几年书,家里的产业和关系全在雾桦。她自己出来干餐饮时,除了最初开第一家店的启动资金,家里没提供任何帮助,现在来青余开连锁店,找门面投资供应商还有打点工商税务消防卫生的那些关系,全靠裴定织帮忙。再加上阮温吟开业第一天帮她义务做宣传,沈赫这火锅店能开起来,她们两位确实是大功臣。 阮温吟又被沈赫的嘴甜到了,之前叫她嫂子,现在叫她们两口子,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她家的那口子今晚加班没来捧场,阮温吟临走前打包了几份配菜和菌汤,准备回去给她做宵夜,但没想到刚回小区就看到了令她震悚的一幕。 裴定织在楼栋下似是和席牧州刚刚交谈完,阮温吟只看到了他们错开的身影。 这臭老头竟然趁她出去吃个火锅的功夫来偷家了! 阮温吟急急忙忙地推开车门下车,脚步又急又慌,没走两步就被自己绊倒了,打包袋里的菌汤泼了一地。 她狼狈地跪倒在地上,蹭了一身的油汤和泥灰。 “崴到脚了吗?”裴定织第一时间就赶到她身边。 “他跟你说什么了?”阮温跟她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她着急地要去拉裴定织的手,又发现自己的手脏兮兮的,于是两只手可怜兮兮缩在半空中,像立起身子的兔子。 裴定织扶着她的胳膊站起来,带着她走动了两下。还好,脚没事。又抓起她的两只手检查:“手呢,撑地的时候有没有扭到?” 阮温吟成了她手中的提线木偶,无主地跟着她做动作,视线却还牢牢粘在她嘴上,看她何时回答她的问题:“我问你他跟你说什么了?” 裴定织垂着眼眸,眼神晦涩不明,低头用纸巾仔细地帮她一根一根地擦着手指,直到阮温吟微张着嘴几乎望眼欲穿了,才不咸不淡地说:“没说什么,先回去吧,你掌心破了皮,要上药。” 阮温吟在她如夜色般沉静漆黑的眼眸中看出了一丝异样。 这不对劲。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裴定织偏头示意她不要多说。阮温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打车的司机还停在原地,降了半扇窗户一直在观察她们。 裴定织把地上打翻的包装盒收拾好了,牵着她上了楼。 “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阮温吟问了几次都没得到回答,不禁有些心烦气躁。 她把手抽了回去,远远地举过头顶,不让裴定织给她上药。 “你真把我当三岁小孩了?他能把我怎么样?”裴定织看她高举着两只手倒更像过马路的小朋友。 “三岁小孩可比你省心,说不跟陌生人说话就不跟陌生人说话。” 裴定织用手撑着下巴,挑起眼皮看她,无可奈何地苦笑道:“你别瞎担心,我下了反诈app。” 阮温吟看她在这儿跟自己打太极,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想,急道:“他可不是要骗你钱,他是想让我们分开!” 裴定织别开目光,盯着另一只手中沾满碘伏的棉签,不咸不淡地说:“你觉得我会被他说动吗?他能拿什么理由说动我?是你太高估他了还是太不相信我了?你觉得他清楚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阮温吟被这几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裴定织,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奇怪?”但她一语中的。 裴定织微微一怔。 “你就直接告诉我你们说了些什么不行吗?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阮温吟说到最后声调止不住地上扬,显得有几分抓狂。 裴定织安静地看了她几秒,然后平静地说:“他就说’你没有能力给我女儿幸福’,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阮温吟眼珠茫然地往四下扫了扫,过了许久,才露出一个不知所措的笑容:“……这么老套的话……没别的了吗?” 她一贯知道席牧州有多阴毒,所以才害怕得不得了,却没想到他只说了一句宛如八点档狗血爱情剧里的恶婆婆说的话。 这是……江郎才尽了? 裴定织不疾不徐地用指尖敲着桌面,撑在手肘上的头微垂着,故作委屈道:“没别的了,就这么一句话。” 阮温吟想撞墙。 她老老实实地把掌心摊开,像领罚的学生一样给裴定织递了过去。 “上药吧。” 裴定织捏着棉签棍在手中转了几下,好整以暇地等着阮温吟巴巴地把手往前又凑了几分,这才软下来给她好好上药。 等阮温吟两只手都被涂得红红的,裴定织悠悠站起身走向书房,留下一句冷冰冰的余音:“我有几个文件要看,等你洗澡的时候喊我,手上不要沾水。” 阮温吟乖巧地点头,可裴定织头都不回。 阮温吟:完了,裴定织生气了。 房内无灯,厚重窗帘更隔绝了唯一可以透进来的光线,黑得让人难以喘息。 裴定织进到书房关上门并没有处理文件,而是陷进真皮座椅里沉思。 她回想着方才与席牧州对峙的那一幕。 “裴小姐。”席牧州一上来便恭恭敬敬地喊道。 裴定织挑了挑眉,对方似乎知道她的身份。 果然,席牧州下一句就说:“是我们家阮阮高攀了。” 裴定织记着阮温吟的话,虽然她个人觉得没必要刻意避开,但还是侧过身没有搭理他。 席牧州紧跟在她身后:“作为阮阮的父亲,我不想看到她以后伤心的样子,裴小姐,请你不要再耽误她了。” 裴定织停下脚步,回头漠然地望着他:“阮温吟并没有承认过你是她父亲,既然如此,你也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些话。” 席牧州自顾自地往下说:“裴小姐,你们这种关系我见得太多了。这只是刚开始,再往后呢,她想从你这儿要的就不止是钱了。” 裴定织皱眉,不悦道:“请你停止在这里以己度人。” 席牧州轻蔑地笑笑:“你不要把我的话当做在污蔑我自己的女儿,重点是后面的,我是真心为她好,我也知道你同样想她好,那你们就不该继续下去。裴小姐,你是聪明人,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裴定织冷眼看着他:“我不懂,你说话的逻辑很有问题,我听不明白。请你不要借用为她着想的名义达成满足自己利益的目的,其间还要以最可鄙的想法揣度曲解当事人的情感和意图。” “那我不说她,就说你,其实我的重点也一直在你,”席牧州胸有成竹地说,“你没有能力给我女儿幸福,对吧。” “你在跟我说笑吗?”裴定织横眉道。 “被我说中了你才会这么生气吧。”席牧州笑容更甚。 第43章 裴定织开始反思,果然就该听阮温吟的话。 席牧州吃女人饭吃了一辈子,靠的不止是脸,还要会摸女人的心。他年轻的时候是一条小细蛇,凭借灵巧的身段滑进无数女人的床,等他年纪上来了,手段也上来了,只消在女人的脖颈上咬一口,把毒、注进去,就等着那些女人自己变得神志不清,唯他是命。 裴定织也不慎被这条老毒蛇咬了一口,阮温吟看她没伤没痛,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毒在向着她的命门蔓延。 手机震动了一声,弹出一条消息,在漆黑的房间中投出一束光。 是阮温吟找她。 【上游戏吗,有点早,但今天周末嘛,嘿嘿】 裴定织揉了揉眉心,暂时把纷乱的思绪收回角落。 【好】裴定织回她。 一上线,裴定织就笑了。 只见好友栏里赫然躺着一人名“咬定织织不放松”。 过了半晌,这人的头像亮了,把她拉进组队房间。 【咦,养胃,你也改名了呀】“咬定织织不放松”问。 现名“胃养好了”的裴定织答:【嗯,显而易见】 胃养好了:【织织是谁?】 咬定织织不放松:【是我老婆】 裴定织掩着嘴轻笑了一声,接着打字道:【你跟我组队打游戏,你老婆不生气吗?】 咬定织织不放松:【不生气,她爱我爱的死去活来,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我的气呢?】 阮温吟瞟了一眼裴定织紧闭的房门:在网上吹牛逼又不犯法。 胃养好了:【你老婆真大气,要是我老婆知道我和别的女生一起打游戏一定会很生气的。】 咬定织织不放松:【啊,真的吗,就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呀,啊还有,你也有对象了呀!】 胃养好了发了一个龇牙的表情:【是的】 咬定织织不放松:【那我以后只有背着她偷偷打游戏了,其实我老婆很小心眼的,她现在就正因为别的小事在生我气呢!!!】 裴定织:……………… 她什么时候生气了?她又什么时候小心眼了? 阮温吟开始咨询她哄老婆的心得:【你对象生气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做的啊?】 胃养好了:【没做什么。她很乖,自己过一会儿就好了。】 阮温吟不甘示弱:【我老婆也很乖的,今天是我惹她不高兴了,不关她的事!】 裴定织有点心疼她这么自责,感慨道:【我老婆还很懂事,就是太懂事了,明明不是她的责任还要往自己身上扛。】 阮温吟:???怎么突然跟她秀起来了? 她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绝不认输:【我老婆很漂亮。】 裴定织:…… 胃养好了:【我老婆才叫漂亮。】 咬定织织不放松:【呵】 胃养好了:【她得过选美大赛冠军】 阮温吟不屑: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呀,我也得过。 咬定织织不放松:【我老婆还很聪明。】 胃养好了:【我老婆也……不笨。】 两人争来争去,全然忘了这是一个游戏平台而不是一个聊天软件。很久之后,裴定织在这场无根的攀比中取得了胜利。 她愉悦地端着水杯到厨房倒水,路过客厅却看见阮温吟缩在沙发上生闷气。 阮温吟闷闷不乐:养胃那个死宅男,以前那么沉默寡言,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尖牙利嘴,她都说不过他。 裴定织想,放着不管吧,过一会儿她就自己气消了。临到进门,她又觉得于心不忍,摇了摇头快步走到沙发前。 “阮温吟。” “嗯?”骤然被叫到名字,阮温吟顺从地抬起头,然后被人欺身封住了嘴。 裴定织身上散发出清甜的费洛蒙香气萦绕在她鼻尖,阮温吟心荡神摇,沉醉地想:裴定织这么好,怎么能在比老婆大赛中输给别人呢。 第三十七章 客厅的空调制热不太好,阮温吟临时起意,按着裴定织在沙发上做了一次,结果当晚就因受凉发起高烧。 她在梦里衣不蔽体地走在冰天雪地里,于是迷迷糊糊地缩着身子往身边唯一的热源靠去,光是靠近还不够,她觉得这寒风冷入骨髓,只有劈开这热源钻进去才够暖和。 裴定织也在梦里,她梦到自己被一只小狗扑倒了,小狗很热情,不停地往她怀里钻啊钻啊,裴定织欢喜地撸了两下它的头,想要把它带回去,可是转念一想,不行啊,万一家里的那只吃醋怎么办? 她带着强烈的不安从梦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嗯,正是她家里那只在她怀里钻来钻去。烦恼迎刃而解,裴定织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哑着声笑问:“方才不是说够了吗,怎么现在又要?” 阮温吟不答她,双眼紧闭,贴她贴得越发紧了,还带着微弱的颤栗。裴定织感到一股不自然的高热,猛地反应过来,伸手往她额头上一试。 烫得吓人。 裴定织起身去客厅拿药,倒水,不过是离开了半晌,回来却看到阮温吟缩在被子里抽泣。 “怎么了,太难受了吗?那我们去医院。”裴定织立即转身给她找衣服。 “不,不要。”阮温吟抽抽噎噎地从被子里抬起头,惊惶又眷恋地望着她。 裴定织觉得这眼神有几分熟悉。 “你过来。”阮温吟渴求地朝她伸出手,裴定织立刻与她十指相扣。 “我哪里也不要去,你也别走,”她的声音已虚弱如幼犬咿呀,“我想你陪着我。” 裴定织觉得阮温吟生起病来,就像退回成了小孩子。那双看着她的眼睛像水洗过的葡萄,透着单纯的希冀。 她想起来了,七八年前阮温吟生病那次,也拿这种目光看过她,期期艾艾,畏畏缩缩,如同害怕被人丢下的孩子。 但是那时候她们还没在一起,阮温吟不敢如此直白地倾诉她内心所想,只是在裴定织每次出门的时候难过地望着她,当裴定织在房间的时候,眼睛就锁在她身上打转。裴定织自然感受得到她的不安,不过她那时候也有所顾忌,只能尽量在房间里多待一会儿,多陪她一瞬。 裴定织心尖泛起一阵酸楚,现在终于能把她抱紧了,安慰道:“嗯,我陪着你。那我们先量体温。” 三十九度二。 “如果一个小时后还不退烧我们就去医院。”裴定织趴在床边同她商量。 阮温吟难受地闭着眼点了点头。 裴定织一手托着她的头,一手拿着调羹,一勺一勺地给她喂了退烧药,又喂了些白开水。 待将她放平了捻好被角,裴定织起身下床,却感觉身后的衣角被什么牵扯住了。 阮温吟从被子里伸出手,有气无力地抓着她的睡衣,明明已经虚弱困倦到不行,还强撑着眼皮望着她。 裴定织躬身抵着她的额头,在她耳边温柔地说:“我去打些凉水来给你擦擦,你在心里数十声我就回来了。” 阮温吟松开了她,闭上了眼。 裴定织飞速抽身去到盥洗室拿了毛巾打了盆水,回来时,阮温吟在心里才刚刚数到七。 她用两条毛巾轮换着给她敷额头。毛巾每放上去一会儿拿下来都是热的。 裴定织拿着毛巾探进被子里,想给她擦擦身子。她的身上分明还是滚烫的,可毛巾一碰到她,她又叫冷,裴定织只能给她擦了擦手心脚心和腋下。待到一盆凉水在空调房里换热了,阮温吟的额头摸起来终于不那么烫了。 “你进来。”阮温吟求她。 “嗯。”裴定织最后给她喂了点水,又量了次体温才躺下。 她跑进跑出手脚变得冰凉,一进被子,阮温吟却还是紧紧地贴过来。 “不冷吗?”裴定织问。 阮温吟摇摇头,她又把脚踩到裴定织身上,小声道:“好凉快啊。” 裴定织抱着她倒是暖和得很,就像抱了个烤地瓜,又香又软。 后半夜阮温吟发了汗,裴定织怕她热,把她搂得松了些,但没想到她手臂一动,阮温吟就醒了。 “你去哪儿?”阮温吟艰难地撑起头问她。 裴定织感觉得到她好像很害怕自己离开?她收紧了臂弯,“睡吧,我哪也不去。” “裴定织。”阮温吟小小声喊她。 “嗯?” “你不要离开我。” “嗯。” “谢谢你。” “嗯。” 裴定织抿唇微笑起来,其实她更感激能享受到这种被人极度依赖、渴求的感觉。 “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 阮温吟出发去灵川前不放心地叮嘱裴定织,让她千万不要再和席牧州搭话了,或者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裴定织不满道:“我不在我们家待着,要跑哪儿去?” 阮温吟被她一句话就哄开心了,把她拖到车上亲亲我我难舍难分。 第44章 杨欢和胡桐桐守在车外当她们的爱情保镖。 胡桐桐扒在车窗外什么也看不到,但看不到比看得到更让人浮想联翩。 “杨姐,你说她俩在干啥呢?”胡桐桐嘴角咧到耳后根。 “小丫头片子想啥呢?”杨欢伸手去掐她的小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正经了,是不是阮温吟她教你坏东西了?” 胡桐桐嘴里咕哝着:“唔……没有……我看电影里演的在车上可以……” “咳。”裴定织咳嗽一声,从她们身后的车门探出身来。 胡桐桐及时噤了声。 杨欢扬了扬眉,打趣道:“哟,裴小姐,时间还早着呢,你怎么这么快呀?” 裴定织整理着衣领从车上下来,从容不迫地回道:“她昨天病才好,不敢折腾她。” 杨欢:败了。 保姆车缓缓启动,俩人还依依不舍地隔着窗户挥手。杨欢恨恨地看着阮温吟:“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子!”又训斥胡桐桐:“你踩油门呀,磨磨唧唧开半个时辰都出不了大门!看她们演戏好看吗?” 胡桐桐盯着倒车镜:“好看呀。” 杨欢:又败了。 灵川录综艺的环境十分艰苦,每天训练的内容更是让人叫苦不迭。和阮温吟一起录节目的还有一个女艺人和五位男艺人,第一个星期的节目录完,那位女艺人和两个小鲜肉就顶不住压力退出了,换进来一个练武术出身的女演员和两个退役转型的运动员。 阮温吟在其间年龄最小,看起来也最瘦弱,大家一开始都让着她,有什么艰难的任务都不分给她,但没过两天就变成了—— “温吟姐,明天的任务还得你出马。” “温吟姐,这个从悬崖上吊下去的任务只有你能做啊!” “温吟姐,这里的柴好湿,要怎么生火啊?” 阮温吟提着木桶到溪边打水,间隙盯着远处绵延不绝的雪山发呆。 什么叫生存考验啊,《最佳拍档》里的那些任务根本就是小儿科,这档《淬炼》节目才叫真的生存考验啊。 在这个导航地图上都找不到路,手机信号都时有时无的地方待了一个月,阮温吟想裴定织想得快发疯。 淬炼的拍摄周期是录一个五天四夜,休两天三夜。平常录综艺的间隙,艺人都还会赶去别的通告,但这个节目做下来实在是太累人了,嘉宾们都选择就地休息两天,不然新的一周没人能熬下去。 这周末阮温吟待在帐篷里修整,终于不用自己生火做饭,可以吃上自热小火锅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手机从早上起还是没信号,她给裴定织写的一周工作报告发了十几次都没发出去。 她把手背贴在碗边取暖,这些天她冷水洗多了手上生了三个冻疮,手脚一暖和就开始痒,痒得她挠心挠肺。 不过还是没有想裴定织想得心痒痒。 小火锅快吃完的时候,有工作人员到她的帐篷外喊她。 “阮老师,有人来探班了。” 如果是胡桐桐或者杨欢过来的话不会有工作人员来通知她,不会是——! 阮温吟嘴角的油都顾不上擦,飞快地拉开帐篷出来,“我来啦我来啦!” “诶?” 站在工作人员身边的不是裴定织,而是一位戴眼镜的陌生女人。 “那您们两位慢谈。”工作人员示意后离开了。 阮温吟赶紧用手蹭了蹭嘴,不料下一秒,女人朝她伸出右手。 “阮小姐您好,我是天鹰传媒的总裁助理,晋鹄。” 阮温吟尴尬地又把手上的油在衣服上蹭了蹭,才伸手回握住她:“您好。” 晋鹄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上。 阮温吟看着名片上烫金大字颤颤巍巍,还真是天鹰啊,这可是国内最大的传媒娱乐集团,难怪没和她联系就能进来录制现场。 不过天鹰传媒的总裁助理找她有何贵干呢? 晋鹄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似的,顺着答道:“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将这张请柬亲自递到您手上。” 她又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张鎏金紫的丝绒绵纸信封,双手恭谨地递上。 “这是我们裴总的订婚宴请柬,希望您届时能够出席。” “……” 第三十八章 裴总……订婚……? 她还认识哪个姓裴的? 阮温吟思考着灵川是不是在地震带上,怎么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晃荡起来了呢。 信封已经拆开,可她的手迟迟不敢打开请柬,除非这请柬上与女方列在一起的是她的名字,不然她…… 她…… 不是她的名字。 …… 幸好不是她的名字。 裴琛、余悉眠…… “晋小姐,”阮温吟方才心跳得太快,这会儿说话声音都是抖的,“是不是哪里出错了,我并不认识这对新人啊?” 晋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我们裴总……即裴琛先生,是裴定织小姐的亲哥哥。此次订婚宴的宾客名单只包含了裴氏余氏的亲眷,而阮小姐,您是以裴小姐伴侣的身份受邀出席的。” “伴侣?”阮温吟喃喃念着这个词,刚刚平复下来的胸腔又激烈地震颤起来。 “阮小姐,请问您能否出席下周的宴会?我这边需要您的答复。”晋鹄问道。 “能能能!当然能!”阮温吟忙不迭地点头,“啊,还有,恭喜啊,麻烦你代我向裴先生余小姐问好及道谢。” 晋鹄微微倾身:“定会帮您转达。” 送晋鹄离开后,阮温吟还像在梦里。她竟然就这么被裴定织的家人接纳了,她都没想过凭她和裴定织现在的关系会有“见家长”的一天。 手机信号终于回复,她把琐碎的报告删了,先问了关于裴定织哥哥婚礼的事。 过了两个小时,在久到她以为信号又断掉了时,裴定织才回了一条消息。 【行程太累,你不用过来】 阮温吟还当裴定织是体贴她,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回复道:【没关系,就是坐车坐飞机嘛,有什么累的,综艺我也录习惯了,在灵川休息我也闲不下来。】 况且,这么重要的事,别人都千里迢迢地亲自来跟她送请柬了,可见其重视程度非同一般,怎么能驳人面子呢。 阮温吟还在输入文字,裴定织又一条消息发送过来。 【我让他们不必安排你的位置了】 她让人直接取消了她的位置? 阮温吟一顿,她才明白,是裴定织不希望她过去。 她不希望她以眷侣的身份出席她亲人的婚礼。 【好】 阮温吟苦涩地回道。 她还以为是裴定织向她的家人介绍过自己,看来只是一场误会,她想起在青余接送过她的那位裴家司机,她们大概是从别的什么地方知道她的。 本来这个关系就是她自己选的,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失落的。但她还是在放下手机后怔了怔神,望着请柬上的“订婚”二字发起呆。 一周后,订婚宴当天,虽然她没能出席,但好歹是被邀请过的,阮温吟向晋鹄表达了简单的问候与祝福,希望她代为转达。 没想到消息发送后显示对方和她并不是好友。 被拒收了。 阮温吟有些讶异,裴定织是在人前把和她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了吗。真是一点情面都没留。 她有点儿使性子地没给裴定织主动发消息,结果就是,裴定织跟她断联了一周。 “还不联系我?!”阮温吟举着手机满肚子气。 她趁休息特地开车到了镇上,找了家宾馆给手机充满电连上wifi,就等着裴定织的电话。 阮温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裴定织许是不知道她在生气呢,毕竟之前因为山里信号不好也有过好几天没联系的事。 【我今天到镇上来了,可以视频哦】她还是沉不住气先低头了。 【你什么时候回青余?】裴定织终于回她。 阮温吟窃喜,这不是等不及想见她了吗。 【这么想我,那你怎么都不联系我呢】 【我下周五就回,具体的航班你找桐桐要】 裴定织只回了个【嗯】 手机半天再无动静。 就这?就一个“嗯”? 阮温吟不满意地撇撇嘴,还得要她主动啊,她本来是想要裴定织哄她的啊。 【不视频吗?】 裴定织过了许久才回:【在忙】 【行吧,你去忙吧】明明不乐意到了极点,阮温吟仍旧不得不放过她。 反正也就剩下几天了,等见面了再一起算账吧。 阮温吟想着到时候要怎么“惩罚”裴定织,害羞地把脸埋进枕头里。 * 周五那天裴定织果然来接机了。 阮温吟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下的欢喜,朝她飞扑过去。 她在飞机上都设计好了,一见面不能给她好脸色,必须得要裴定织认错哄她,她才能和好。可是一个半月的思念汇聚成海,在看到裴定织身影的那一瞬间就决了堤。 第45章 阮温吟在前面跑,胡桐桐在后头追:“温吟姐,注意场合啊!” 阮温吟回她:“我当然知道这是在什么场合!” 可是跑到裴定织跟前,她还是一头扎进她怀里。 胡桐桐:“……你知道什么?” 阮温吟抱得更紧:“我已经注意了,我都忍住了没亲上去!” 裴定织的表现倒是极为克制,她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任阮温吟像个考拉一样抱着她,她只充当个树干。 阮温吟在她怀里仰起头,疑惑地看着她的脸色。 一如既往的面瘫,一如既往的冰冷。 对旁人来说是分不清有何区别的,但阮温吟一向看得出来,从前裴定织看着她时眉梢眼角会藏着温柔。 但现在没有。 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裴定织若有所感,脖子没动,只有视线向下睨着她。 那是像冰刃一般的眼神。 漠然无情。 一股寒意袭上她的后背,让她不禁放手后退了一步。 不容她发出质疑,裴定织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接过胡桐桐推来的行李。 “走了。” 裴定织拉着阮温吟走得又急又快。 “诶?”胡桐桐还没反应过来,这招呼打得也太快了吧,这就是小别胜新婚吗,让裴小姐这么着急? 裴定织在路上仍旧不发一言,让阮温吟心里直发憷。 “是你今晚本来有事吗,你不来接我也可以的。那要不你在路边停一下吧,我打车回去,你去忙你的。” 还是沉默。 “还是因为我没给你发消息吗……我……我只是想要你先主动一点嘛。” 还是沉默。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可以跟我说说吗……”阮温吟的语气愈发地小心翼翼,在无论如何都没得到任何回应后,畏缩地低下了头。 裴定织全程无动于衷地握着方向盘。 车在往市中心的方向开,越往前夜色越明亮,五光十色的灯光从车窗外流过,映照在她半边侧脸。 落进她眼里的光却像落进深海,所有的光亮与色彩都被吸入一片黑暗,消失不见。 * 阮温吟从浴室出来,裴定织还是那副样子,一脸冷峻地靠着床头坐着。 她蹭坐到她怀里,用柔软的唇贴着她的面颊。 “裴定织,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甜言软语地道着歉,如果裴定织不高兴了,不管是什么原因,那便都是她的错好了。 裴定织的神色并没有因此变得柔和,只是掌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起她来。 这个吻比以往更粗莽,阮温吟有些喘不上气来,但好歹裴定织终于有了点回应,她不敢叫停,只能勉强自己迎合着她。 裴定织另一只手探进她的睡裙,掐着她的腰。 阮温吟吃痛得要叫出声来,可裴定织紧紧吮吸着她的唇舌,让她的呻吟堙灭在喉间。 裴定织一寸一寸地吻了她一遍,又低下头仔细地一寸一寸看去。阮温吟像一页摊开的书页,任她研读,想到那些晦涩句子都要被人挑出来赏阅,就叫她羞赧不已。 虽说今晚都要由着她,但阮温吟还是难为情地合拢了一下双腿。 裴定织又蛮横地撑开。 “你看够了吗?”阮温吟捂着脸浑身颤抖,细白的皮肤染上一抹绯红。 裴定织大概是不想让她说话,重新吻住了她的唇,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她动情的嘤咛声。 她身上的香气随着体温升高愈发浓厚,阮温吟快醉倒在这清冽的香味里,头脑里一片混沌。 裴定织一遍又一遍地招惹着她,不知疲倦,不知餍足。 阮温吟实在承受不住了才抱着她的胳膊求饶:“裴定织,我真的不行了。” 裴定织抬头望了她一眼。她眼中含泪,像是真的不行了。 阮温吟本以为她会就此停下,但裴定织只是把她翻个面,换了个姿势继续。 她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裴定织为何今晚要这样,像是在发泄,在报复,在不遗余力地醉生梦死。 裴定织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阮温吟几近昏沉地睡去,在入梦前最后一个半清醒的时刻,她似乎感到裴定织从身后搂住了她,头颅依偎在她的脖颈,有几滴温热的水珠落在她的锁骨,酥酥麻麻,一路蜿蜒。 这是裴定织的眼泪吗? 阮温吟没有时间想这个问题。 一觉无梦,直至日过正中。 * 阮温吟撑起酸乏不已的身子,摇摇晃晃没两下,又趴倒在床。 裴定织不在她身侧,是周末又去加班了吗?阮温吟不以为意地想着,她更在乎的是裴定织昨晚消气了没。 目光不经意间从床头柜扫过,那上面放着一瓶香水。 从没见过。 她不用香水,裴定织也不用。 阮温吟慢慢地挪着身子到床边,伸手把瓶子拿起。 透明的方型玻璃瓶,瓶身没有任何标签,不像是市场上出售的东西。 阮温吟轻拧开瓶盖,还没有按压喷头就闻出了这是什么味道。 是清冷的木质香加上轻盈的焦糖香气。 是裴定织身上的味道。 …… 她有了一个可怕的预感,几乎要将她压得粉身碎骨。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阮温吟放下手机,跌跌撞撞地翻身下床,检查了衣柜、浴室、书房,裴定织所有的东西都在,她每次看电视时会戴的眼镜也摆在电脑旁,仿佛它的主人今晚下班回来还会使用它,但阮温吟的直觉越来越强烈,裴定织不会回来了! 跟阮佳离开那次一样。 她被抛弃了。 她又被抛弃了。 第三十九章 裴定织消失得像她出现时一样突然。 不对,她出现时是带着预谋的,她的离开也是预谋已久。 唯一相同的是,她出现或是离开,都没有问过阮温吟的意见。 阮温吟去找了沈赫,像是为了故意躲着她,沈赫扔下刚开业不久的新店回了雾桦。 关于裴定织的去向,沈赫的回答是无可奉告。 阮温吟问她,你不当我是朋友了吗? 沈赫说,是,但是她也很为难。 阮温吟还去了裴定织公司,前台告诉她,裴定织已经离职了。她在对面的咖啡店蹲了一周,一无所获。 她又去了天鹰传媒的大厦,理所当然地被人拒之门外。 关于裴定织会住在什么地方,会出入什么场所,她毫无头绪。 仿佛在一夕之间,裴定织所在的那个世界对她关上了门。 阮温吟懂了,她们之间的距离,道阻且长,除非裴定织主动,否则无法消弭。 * 新剧开拍在即,没空让阮温吟继续消沉下去,但她的状态肉眼可见地萎靡不振,像一朵被蛀空了的花,连风都可以掐断她。 杨欢过来给她递新剧本,只看了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把懵懵懂懂的胡桐桐拉到一边,嘱咐她:“以后别在她面前提裴定织了,你每天来早点陪着她,她想吃什么就给她买,辣的油的炸的甜的都行,这段时间都不禁嘴了,还得让她多长些肉,脸都凹下去了还怎么上镜?她要是有胃口,一天吃五顿火锅都没问题。” 胡桐桐难过地点了点头。 裴定织离开后,阮温吟又搬回了自己租的房子。胡桐桐除了睡觉,几乎在她家里跟进跟出,她在厕所里多待了两分钟胡桐桐就要过来敲一下门。 阮温吟看着镜子里那个瘦削颓然的自己清醒过来,不能再给身边的人添麻烦了。 开剧本围读会的时候,阮温吟见到了新剧确认下来的其他演员,不仅是男主,连男二都是当红男演员,女二女三们也都是比她名气大的青年女演员。 阮温吟全程感到备受瞩目,好在她准备充分,能够应付自如。 围读会结束,她收到了不少鼓励与赞扬,一开始因为咖位不够而产生的不安与自卑也消散了一些。 临走前,制片人把她单独拉到隔壁的训练房谈话。 打开的笔记本屏幕上播放着方才记录下的她表演状态。制片人按下播放键,和她一起看了一小段。 随着台词说到煽情点,她的眼泪应声而下。 阮温吟对自己的这段表演还挺满意的,欣快地等着接受制片人的夸奖。 “温吟啊,你这个……”制片人皱了皱眉,“对角色的表演太浮于表面了。如果到了正式开拍,你还是这么个演法,那对我们这部戏……” 阮温吟脸色骤变,“抱歉啊李总,今天的表现让您失望了。我会再跟导演编剧沟通一下,确保正式演出的质量。” “嗯,你要知道,这次选你当女主角,我们可是顶了很大的压力啊。”制片人说着抬手抚了抚额头,显得很头疼的样子,“我们金寰影视一向被大众称为金牌出品方,这是第一次启用资历较浅的年轻演员当主演,你可不要砸了我们的口碑啊。” 第46章 阮温吟诚惶诚恐:“感谢贵公司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竭尽所能地将这个角色诠释好。” 制片人点点头:“你要知道,这个机会能给到你头上,是有多么可贵。” 阮温吟跟着他附和:“知道,知道。” “嗯,”制片人话锋一转,“所以呢,明天晚上有个酒局,是我帮你建的,你也该好好答谢一下几位投资人。” 阮温吟愣了一下:“……我的行程安排也许得先过问一下经纪人。” 制片人摆了摆手:“也就是吃个饭的时间,这点诚意你都没有吗?” “当然有的,”阮温吟应承下来,“我明晚一定准时带着我经纪人过来。” 制片人听懂了她的意思。 这部戏找上她,最先接触的就是她的经纪人杨欢,制片人很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吟啊,你知道凭你这么好的外形但一直火不起来是为什么吗?就是你这个经纪人的问题啊。” 阮温吟笑笑:“杨姐这么多年该帮我拿的资源都拿到了,我火不起来,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还可以有更好的资源啊,”制片人给她递了一个眼神,“这次女主的本子,也是投资方欣赏你,公司才愿意给你这个机会,如果你能把握好这个机会,让投资方满意了,以后你就不愁没有好资源了。” 阮温吟听出来了,这个让投资方满意,可不仅仅是保证作品让他们满意。 “温吟,难道你甘愿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待着吗?” 这句话直白地刺到了她的心里,这些天她一直在想,是不是她往上爬,爬到了一定的高度,就能见到裴定织了呢,就算见不到她,至少也能搭到与她有关的人脉,而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筹莫展。 制片人最后给她打了一剂定心针:“我知道你们现在一些年轻的小演员,离开了经纪人就不会应酬,你不用想太多,咱们就是简单地一起吃个饭,你们许老板也会来,这你总放心了吧。” 阮温吟思量了一下,再推下去也不礼貌了,再说她们公司的许总也会去的话,就没什么顾虑了,于是她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次日晚上赴宴,阮温吟将头发盘起,简单画了个妆,套上羽绒服就出门了。 吃饭的位置订在萃珑轩,一家三钻的黑珍珠餐厅,阮温吟在家养腿伤的那段时间,裴定织中午安排她来吃过。 阮温吟从车上下来,看着店门的霓虹招牌心里发酸,上次吃饭的时候,她还和裴定织说这里的焗鲜鱿、清蒸黄花鱼和玻璃乳鸽做得很好,下次要和她一起来吃。 这几道菜同样出现在今晚的宴席上,阮温吟却有些食之无味。 “这些菜好像不是很合阮小姐的胃口?”坐在她身边男人关切地问道。 “没有,”阮温吟礼貌地微笑着摇头道,“这不是快要进组了嘛,我得稍微控制一下饮食。” 下一秒,男人的手就搭上了阮温吟的背:“阮小姐,你身材都这么好了还控制什么呀,李总,你们剧组对演员要求这么严苛吗?” “没有没有,”制片人对阮温吟笑道,“温吟你放开吃呀。” 阮温吟挺直了背,往前倾了倾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男人的手。进包间后她脱了外套,尽管还隔着打底衫和衬衣,但旁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触摸仍让她非常不适。 “阮小姐你喜欢吃什么?”男人收回了手,“这道鱼吧?我看你刚刚就这道菜吃得多些。” 侍立在旁的服务员闻言上前准备分鱼,男人挥了挥手把她拦下,亲自夹起几块鱼肉到她碗里。 “多谢赵总。”阮温吟微微颔首。 “温吟,还不快敬赵总一杯。”制片人催道。 一桌的人都用催迫的眼光望着她,连她们公司的老板都是。阮温吟硬着头皮,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这是她喝下的第不知多少杯酒了,甫一进门,众人就用她穿着不得体的借口逼着她喝两杯,后来又是轮番变着花样找她敬酒,鸡蛋大点的小酒杯一杯虽然装不了多少酒,但累积着这么喝下来,她的酒量快到顶了。 “阮小姐真是好酒量,我今天就陪你喝个痛快!”赵总把她面前的分酒器满上。 又是二两白酒。 酒桌上起了哄,都夸赵总对她好。 这是个什么好法?阮温吟隐忍不言。 酒过三巡,阮温吟面颊上开始透出不自然的红晕,那位赵总也终于坦露了自己的意图。 “阮小姐,我看你喝得有点多了,一会儿就由我送你回去吧。”赵文澜笑道。 “不必麻烦您了赵总,我打车回去就好。”阮温吟谢绝道。 “你一个喝多了的女孩子大晚上一个人打车多危险,”赵文澜说话时皱着眉,显得情真意切,“或者这样吧,我家就在附近,你先过来坐坐,等酒醒了再回去也不迟。” 八九点叫大晚上,等坐到十一二点就叫不迟对吗?阮温吟忍不住想笑。 她的老板也示意她,“不要拂了赵总的面子。” 从方才席间听到,她们许老板似乎是想把公司的几个新人都塞进金寰影视制作的几部戏中,这会儿巴结大投资人都来不及,怎么会管她的死活呢。 阮温吟低头抿了一口水,没有答话。 赵文澜给制片人递了个眼色,对方立即会意。 “温吟,你要知道你这次女主的机会,说白了就是赵总给的。从你昨天的表现来看,我们还在考虑是不是先前决定的那个女主演才更合适……” 赵文澜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诶李总,我说了定阮小姐就阮小姐,你还不相信我的眼光吗?” 阮温吟垂眸,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在众人如狼似虎的眼神中,她朝后伸了一下手,一只干净的高脚杯立刻被递到她手中,而后她把分酒器中剩下的酒尽数倒了进去。 “赵总,我敬您。” 她仰头一饮而尽。 “好!” 许老板简直想为他的“优秀员工”鼓掌。 饭桌上的气氛轻松起来,阮温吟的表现像是一种暗示,赵文澜觉得没必要再问她饭局后的安排这种事。 没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阮温吟终于得空安静地吃了会儿饭。 有服务员推门进来上菜,穿过屏风的缝隙,可以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恰好从包间门外经过。 阮温吟借口去洗手间,从房间内追了出来。 她的高跟鞋跟在地面上叩出清脆急切而又杂乱的响声,追随在白衣女人身后。 女人顿了顿,回头朝她望来。 阮温吟想起和裴定织重逢那天,她也是穿着这么一身白色的西装,冷感十足。不过面前的女人却显得温柔许多。 女人留着蜜棕色的锁骨发,侧分的刘海别到耳后,露出左耳上一小枚珍珠耳钉。 无暇的澳白珍珠泛着莹润的光泽,就像她本人一样,温和,知性,儒雅,娴静。 “哎呀,小阮?”女人朝她走了两步,扶住了她,“喝多了吗?” “方,方总。”阮温吟有点难以控制自己的舌头。 她们之前在《明城簿》的开机仪式上见过一面。方镜茹是这部戏的监制,也是河鼓文化的副总经理。 阮温吟到洗手间的隔间吐了个底朝天,出来时,方镜茹还等在洗手台前。 台面上放着一瓶矿泉水。 方镜茹递给她,“我让服务员送来的。” 阮温吟漱完口,方镜茹又立即递上一枚方帕。 “多谢方总。” 阮温吟将手帕贴在面颊上擦拭着嘴角,隐约间闻到了一股微苦的茶香,是方镜茹身上用的那款香水的味道。 她躲在手帕后打量着方镜茹,目光轻轻地在她面上扫来扫去。 “怎么了?”方镜茹微笑着问。 “多谢方总。” 方镜茹笑出声来:“没必要谢两次吧。” 阮温吟简直想咬自己的舌头,她不是要说这个。 “方,方总,您一会儿能不能带我离开啊?”阮温吟呆呆地问。 “你一个人来的?” “嗯。” 方镜茹明了。 “好。我现在就要走了,你吃完了吗?” 阮温吟点了个头,连带着整个人摇晃着往前栽了一下。 方镜茹又微笑起来,伸手搀住了她的胳膊,“走吧,你带我去打个招呼。” 看着方镜茹进来,席间众人表情各异,李制片人是属于脸色不太友善的那一拨。 金寰影视与河鼓文化旗鼓相当,暗自较劲已久。金寰影视出品的影视剧定位在“现代、都市、职场”,而河鼓文化出品的影视剧定位在“古装、权谋、历史”,本来二者毫不相干,各有千秋,但回回电视奖项评比,河鼓文化的剧都把金寰影视的剧比了下去。 这很难不让李制片人耿耿于怀。 方镜茹倒是落落大方地主动同他和桌上其他人打了招呼。 第47章 赵文澜的脸色也不太好,他都铺垫了一整晚,最后怎么能让别人把人带走了。 几番周旋,在方镜茹的话术与阮温吟配合得当的演技下,她才终于脱身。 出了餐厅,阮温吟吸了一口冷气,马上打了个喷嚏。 方镜茹把她抱在怀里羽绒外套抽出来,撑开了披到她身后,“来,手。” 阮温吟在她的引导下,一个胳膊一个胳膊地套了进去。 方镜茹又转到她身前帮她扣拉链。 沿着拉链往上,二人的目光短暂地相接。 阮温吟眨眨眼:“?” 方镜茹自嘲地笑起来:“抱歉抱歉,我把你当小朋友了。” 小朋友?阮温吟打量着比穿着高跟鞋的她还略矮一头的方镜茹,瘪了瘪嘴:“你才更像小朋友。” 话一说出口,两人同时一愣。 阮温吟急急忙忙解释:“我,我现在脑子追不上我的嘴,我不是那个意思。” 方镜茹又轻轻地笑起来,挽住她的胳膊,“那你的脑子能追上你的腿吗,小心别摔倒了。” 朝着停车场走了两步,阮温吟脑子才转过来,忙道:“方总,不,不麻烦您了,我,我叫我助理来接我。” “没事儿,我送你。” “真,真的不麻烦您了,我住得特别远。” 阮温吟报了个地名,方镜茹确实没听说过。 “那你给你助理发消息吧,在她来之前先到我车上坐坐,天气怪冷的,外头待不住。” “太谢谢您了。”阮温吟给她鞠了个大躬。 阮温吟本来很担心方镜茹跟她聊天,她现在脑子和嘴都不清不楚地,很容易说错话。 不过还好,二人只是静静地在车里坐着,方镜茹并没有找她搭话。 车内很安静,都可以听到来往车辆碾压过碎石的沙沙响声,意外地令人放松。 阮温吟转头看了一眼方镜茹的侧脸,她正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夜景,神情恬淡,没有一丝被人耽误时间的不耐烦。 “方总,太谢谢您了。” 方镜茹也侧过头来看她,又淡淡地微笑起来,“你今晚谢过我好多次了。” “因为您帮了我太多嘛,我真是太麻烦您了。”阮温吟不好意地低下头。 “不是麻烦,”方镜茹的笑容和煦得像一缕春风,“是意外之喜,是天缘凑巧。” 阮温吟怔怔地看着她,“我能加一下您的联系方式吗,我想请您吃个饭。” “好呀,”方镜茹欣然同意了,“上一次在剧组人多,我又赶得急,本来早就想加你了。” 阮温吟知道这是客套话,但还是乐得刹不住嘴:“嗨呀,您要是早加我我今天就不来这破饭局了呀,能跟大美女混何必跟那群臭色狼混呢。” “……” “我……呸呸呸,我胡说八道的……”阮温吟想咬舌,“大老板们都是好人。” 方镜茹笑出声来,没说别的,反而关心道:“以后这种酒局就不要一个人来了。” 阮温吟想起来就气:“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们老板也在,就是那个许总,他把我卖了,要我舍小家为大家,保公司荣华富贵。” 方镜茹摸了摸她的头:“哎呀,怪可怜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齐低头笑起来。 阮温吟觉得方总人真好,电话也要到了,就不再继续耽误她时间了吧。 “方总,我助理发消息说她快到了。”阮温吟假装看了眼手机。 “那好,咱们……下次再见。”方镜茹末尾的语调上扬,让人感觉她是真心地在期待着。 阮温吟下了车,“方总,下次再见。今天真的谢谢您了。一路小心。” 方镜茹朝她摇了摇手。 看着远去的车影,阮温吟勾唇笑了笑。 真的是意外之喜呢。 她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河鼓文化——天鹰传媒的子公司——的副总方镜茹小姐。 她本想在今晚的酒局上走个过场就借口离开的,没成想在进门前看到方镜茹先她一步进了萃珑轩,还就在她们隔壁包间吃饭。她想了想,觉得以醉酒制造机遇说不定能和她联系上,更出乎她意料的是,方小姐会这么主动地帮助她。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嗝。 阮温吟打了个酒嗝。 唯一不太顺利的是,为了不出纰漏,她喝得有些过头了,嘴有些不太听使唤。好在方小姐为人和善,没跟她计较这么多。 阮温吟掏出手机,盯着新加上的方镜茹的微信痴痴傻笑。不小心往下瞟了一眼,才发现不对劲。 我去,怎么把消息发给养胃了,难怪胡桐桐的车还没来呢! 第四十章 阮温吟的新综艺《淬炼》刚在网络平台和卫视同步播出,裴定织已经守着看完了第一集。 提着平板转到卧室,看见空荡荡的大床,她下意识地准备去客厅叫某人过来睡觉。 脚尖改了个方向,她才想起来,这里不是她们那个“小家”。 方才的腹稿也白打了,现在再也不会有某人追着她要新节目的观后感了。 裴定织垂头揉了揉眉心。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都分开那么久了,看到她的脸后竟然还会让她恍惚。 助理打来电话,裴定织接起:“人接到了吗?” 这声音即便是转化为电子信号再传过来,仍透着一股寒气,于漆可以想见老板在电话那头的脸色有多黑,想到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她更生气,于漆缩了缩脖子。 “没,没接到……她不上我的车……” “你怎么说的?” “我就按照您吩咐的,说我是她朋友帮忙叫的车,她,她没信。”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老板越是这样,越让她心底发毛。 “继续盯着。” “好的!”于漆答得跟接到组织重大任务一样认真。 她把车开到一个既不起眼又能看到对方的角落,熄了火,缩在黑色的车窗膜后,偷偷摸摸地盯着街对面的漂亮女孩。 等久了,接到老板任务的那种紧张感就消失了,于漆的思维开始发散。 对方是个小明星,美艳性感,挺容易被人惦记的,但名气不大,所以也挺容易让人得手的。 她老板很明显是把人家惦记上了,但,有没有得手不好说。那刚刚准备骗人上车是想带人去哪?又想做些什么? 妈耶,于漆被自己的脑洞吓到,她该不会差点儿就成帮凶了吧。 于漆内心挺没底的,总觉得现在做的这事也挺那啥的。她这是在盯人吗,还是叫监视? 想想几周前她还在为这份工作沾沾自喜,班群里的同学有的在抱怨成天写党建材料,有的在吐槽还要给老板剥茶叶蛋,前途光明点的就是转了管理岗,反正都说干秘书是没有出路的。而她,老板一年就来公司四五次开开会听听报告,其余时间都是每月拿着两万块钱的工资在家打游戏,这待遇在一众同学中简直是一骑绝尘。 谁再跟她说公司不养闲人,她这个私助要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可现在她懂了,老板这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白给了她那么多好处就是为了让她今天干这种脏事。 呸,她于漆岂是这种见利忘义之人! 小明星上了一辆车。 于漆一边发动车跟上一边给老板打电话。 “她上了一辆黑色丰田埃尔法,车牌是xx-xx286,往福京路方向开去,我正在尾随,”于漆害怕得声音有点抖,“老板,您还有什么吩咐?” 裴定织:“…………回去洗洗睡吧。” * 河鼓文化是做影视剧相关的,跟综艺没有半点关系,所以方镜茹也几乎从来不看综艺,顶多在选角的时候参考一下艺人上节目时的数据。 这晚她回到家,却罕见地打开电视追完了第一期《淬炼》。 月初,她通过旁人打听到,裴琛的助理晋鹄特意飞去了一趟灵川,找到了当时正在那里录综艺的阮温吟见面。后来她又找制作组的人问过,确实有人见到晋鹄递给她一封类似于请柬的东西。 当时正近裴琛订婚宴,时间也对得上。 而能拿到这封请柬的人,以后自然就是裴家的人。 裴家家世显赫,根系庞大复杂,就连天鹰传媒也只是其家族产业显露出来的冰山一角。但她们整个家族一直隐藏于水面之下,外人想搭上她们的关系网着实困难。 虽然目前不知道阮温吟是裴家哪位大少爷养在外头淋雨的金丝雀,但也正好给了她搭上这根线的机会,方镜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给阮温吟发了条微信,字打到一半又全部删除,改成了语音。 “小阮,新节目很好看哦。” 这句夸奖倒是真心的,之前方镜茹只当她是个花瓶,一期节目看下来后她发现,这花瓶竟然是金刚石做的。 现在有些艺人有多娇贵她是知道的,拍个戏被树枝划伤都能拉出来吹敬业,像阮温吟参加这种地狱强度的真人秀综艺还能表现得如此亮眼,这种能吃苦的劲头绝不是演的。 第48章 * 阮温吟今晚有点忙,好多圈内好友都看了她的新综艺跑来夸她。 咪娜说:【妞儿,你也太飒了吧,开头那直升机快速索降把我汗毛都看得竖起来了,你现在在我心里比我女朋友还帅一百倍!!!】 阮温吟问她:【你女朋友是?】 咪娜:【周菁】 嗬,这俩人啥时候在一起了,不会是那次她拉她们一起打游戏结的缘吧? 黎宇铭还给她发了一个么么哒的表情包,看节目看得上头,跑来喊她老攻。 【老攻老攻,你以后要保护我呀】 阮温吟笑着骂他:【找莫白去!我们已经解绑了!别这样叫我!】 黎宇铭回她一个“哼”的表情包,接着说道:【就叫就叫,你现在是大家的老攻了,谁都可以这样叫你。】 阮温吟:【?】 黎宇铭催她:【快去看弹幕】 阮温吟第一遍在电视上看的,这会儿才登上手机的视频网站。 她拉了一下进度条,开头的弹幕明显是她粉丝发的,都是说“温吟我来啦”或者是“温吟宝贝好美”,中间的弹幕是一片“卧槽,来真的啊”,到了最后她出场的时候弹幕就变成了“啊啊啊啊!阮温吟我老攻!!!” 阮温吟捂着脸躲在被子里偷笑。 她又突然想到,如果现在还和裴定织在一起,她是不是能借机半开玩笑地让裴定织喊她“老攻”呢。 想想就很好笑。 以及有点心酸。 默了默,阮温吟重新返回微信回大家的消息。 方镜茹的消息弹了出来。 “小阮,新节目很好看哦。”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在一众张牙舞爪的文字里显得很特别。 阮温吟清了清嗓子,也用语音回她:“谢谢方总。” “小阮,明晚有空出来一起吃饭吗,我看了节目有好多地方的细节想当面问问你。” 阮温吟窃喜,她心心念念想和方镜茹早些见面呢,但又怕她工作应酬忙打搅到她,不知何时提出才合适,没成想倒是她先提出要见面了。 “有空有空,我随叫随到。”阮温吟忙答。 * 餐厅是方镜茹定的,环境很高档,菜品做得很精致,分量很少,虽然只有两个人吃,但她们也点了十二道菜。 阮温吟吃得太投入,差点儿就忘了正事。方镜茹看她吃相可爱,等着她把饭吃完,也没提起准备问的话题。二人真就只谈了谈拍摄《淬炼》时趣事,一来二去,十分投机。 饭后,服务员给她们上了一壶金骏眉,二人接着坐着,默默品茶。 阮温吟觉得,每次这样和方镜茹安安静静坐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舒服的,她身上仿佛有一种沉淀下来的气质,令人格外放松。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故意接近实在太不单纯,话到嘴边,有些说不出口。 如果不是为了裴定织…… “小阮,”方镜茹似是察觉到她心底的焦躁,出声唤她,“有心事吗?” “方总……” “还叫我方总呢?”方镜茹轻笑起来,手撑着侧脸,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叫姐姐。” “姐……”阮温吟支支吾吾了半晌,最后还是叫道,“镜茹姐。” 方镜茹盯着她微红的耳根,大概明白她是怎么讨得某位裴公子的喜欢的了。 “镜茹姐,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如果不方便的话,你不答也可以。” “嗯,你问吧。只要是我能说的,我都会告诉小阮的。”方镜茹笑颜温柔。 “镜茹姐,因为你也是天鹰传媒的,所以我想你也许知道,”阮温吟不自觉地倾身靠过来,满眼焦灼,“您们裴总的订婚宴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方镜茹眼皮微挑,很是意外。她当时没有去吗?不过按照她的问法,可以确定她一定收到了请柬,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并没有受邀呢,所以我也不知道裴总的订婚宴上发生了什么,”方镜茹端着茶杯在手中把玩,眼看阮温吟失望地垂下头,才接着缓缓说道,“不过我知道的是,这场婚事散了。” “散了?”阮温吟瞪大了眼。 “对,不清楚是哪方提出来的,但这场订婚宴没成。” 留时间给阮温吟反应了一会儿,直到她的面色平静下来,方镜茹才开口问道:“小阮,你是裴总的……” “啊不不不,”阮温吟连忙摆手,“我不认识裴总,是,是我的一个朋友,她是裴总的……亲戚,她从订婚宴上回来后就一直怪怪的,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 “哦,原来小阮你是关心朋友啊。”方镜茹表面笑着,心里已有了大致的推测。能因裴琛的婚事受到牵连的,那一定是他嫡亲的家人。 从餐厅出来,阮温吟没有打车,独自沿着人行道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餐厅所在的巷弄僻静清冷,隔着几条街外传来的鼎沸人声与映过来的闪烁霓虹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阮温吟一个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路上都显得落寞了几分。 “小阮!” 阮温吟循着声音回过头,就见方镜茹小步朝她跑来。 幽苦的冷茶香扑到她鼻尖,方镜茹微微喘着气,笑着对她说:“小阮,我陪你走走吧。” 两人的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就热闹了许多。 方镜茹仍是那样不发一言地走在她身侧,脸上却笑吟吟的,仿佛两人的世界互不打扰,但又默默陪着对方。 阮温吟可以很舒心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有方镜茹陪着,反而比她方才一个人还要自在得多。 这条街上还有许多餐厅,透过微敞的大门只能看见雕花的或素洁的照壁,掩映着深幽的庭院,再抬头,是餐厅两三层楼高的主体建筑,多做的中式风格,但各有各的新巧独到之处。 阮温吟看得入迷,自从知道裴定织喜欢建筑后,她也会不自觉地留意这些东西。 “小阮好像对吃的很感兴趣呢,”方镜茹注意到她一直偏着头看向街边的餐厅,“下次我们再来吃好不好?” “啊……”阮温吟回过神答应下来,“嗯,好啊。” 她这才看向方镜茹的脸,发现她的鼻尖脸颊都冻得红通通的。 许是出入的地方都有暖气,出行车上也有空调,方镜茹并不像她一样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只穿了件香奈儿的粗花呢外套,完全抵不住青余的倒春寒。 阮温吟忙摘下围巾系到方镜茹脖间,“镜茹姐你穿得这么少,要不先回去吧。” 方镜茹笑着伸手调整了一下围巾的造型,道:“没事儿,有了小阮你的围巾就不冷啦,我很抗冻的,再说是我自己想走一走。” 阮温吟看她指尖也冻得发红,急忙抓到自己掌心,帮她暖了暖手,“镜茹姐回去吧,生病了可不好受。我看你来时没开车,现在是叫司机过来还是打车?” 方镜茹看着她关切的神情一愣,不着痕迹地蜷起手指,避免和她十指相抵,“就……叫车吧。” “那我们去这条街前面。”阮温吟看着街边停着的一排轿车,这里路窄,不方便错车。 阮温吟还牵着她的手,方镜茹眸光暗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笑着拿肩膀去撞她。 “小阮你也太暖了,难怪网上都在叫你老公老公的,好多女孩子都想嫁给你吧。” 阮温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不是一个意思。” “哦?那是什么意思啊。”方镜茹继续逗她,看她面色变得绯红,格外有意思。 “只是说我在节目上很酷……”阮温吟委婉道。 “哦,是夸你的话啊,那我也可以这么喊吧,”方镜茹玩味的笑容更甚,“老攻,老攻!” 方镜茹靠在她肩膀上开着玩笑,声音软绵绵的,让阮温吟更难为情了。 她靠过来,她就只能往旁边躲一点,躲着躲着,两人就把直线走成了斜线。 “小阮你怎么被夸两句就脸红了呀?”方镜茹明知故问。 “我……我不禁夸……”阮温吟偏过头。 方镜茹笑着去挑她的下巴,“当艺人的还有不禁夸的吗?” 调笑间,她没注意脚下的路,朝前趔趄了一下。 “诶小心!” 阮温吟挡在她身前,被她扑着往后退了一步。 有东西抵在她身后,才让她不致摔倒。 “小阮……”方镜茹脆生生地唤她。 阮温吟低头,只见方镜茹赧然地伏在她怀里,仰头对上她的目光闪烁。 两人正以一个极度暧昧的姿势靠在路边的车上。 阮温吟与她对视了两秒,生涩地移开目光,刚好看见身后汽车后车窗旁明晃晃的迈巴赫车标。 “……”这碰坏了她可赔不起啊。 “镜,镜茹姐,你先起来一下吧。”阮温吟轻轻抵着她的肩膀。 “小阮,我的脚好像扭到了。”方镜茹伏在她怀里没动。 第49章 “啊?”阮温吟想着要怎么把她撑起来,“很痛吗?” 身后突然传来动静,随着车窗缓缓降下,一瞬间,两人都尴尬地愣在原地。 “阮温吟。” 这冷冽的声线更是把她冻到石化。 “你们要在我车上干什么?” 阮温吟僵硬地回过头,正好对上裴定织那张阴沉的侧脸。 第四十一章 方镜茹觉得裴定织的脸有些似曾相识,但她始终想不起来她们在哪里见过。 直到裴定织带着寒意的目光淡淡扫过她紧箍着阮温吟的双臂,她才想起来。 这种凌厉的眉眼,矜贵凉薄的气质,还有一成不变的淡漠表情,简直和她们裴总如出一辙! 方镜茹不动声色地从阮温吟身上起来,退开了两步。 “裴定织——” 她听到阮温吟轻颤的声音唤着对方的名字,更确定了心中所想。 仅在一个瞬息之间,方镜茹就摸清了现状,她明白自己此刻应该退至一旁降低存在感,给这对暂别怨偶一点空间,可她下一刻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小阮!” “小姐!”裴定织的司机同时惊呼出声。 阮温吟半个身子都钻进了车窗,死死搂住裴定织。 裴定织对司机递去一个“无妨”的眼神,司机才坐了回去,直视着前方,仿佛对车后座发生的事视若无睹。 “你这是在做什么?”裴定织低头云淡风轻地问她。 这是最叫阮温吟害怕又难过的语气,她的口吻就像是把她当做一个寻常的陌生人,只维持着一视同仁的礼貌与修养。 “我怕你跑了,”阮温吟解释道,“你知道我现在有多难才能遇见你吗?” 她的嗓音绵软,里头藏着无尽的委屈,只此一句话便将裴定织铁面之下的心防击得溃不成军。 裴定织下定决心离开阮温吟的过程,就像是戒除一种成瘾物质,她本以为凭着自己过人的自制力已经渡过了恢复期,没成想再见到她的一瞬间就前功尽弃。 明明想好了要躲着她,可是在大街上碰巧遇见她时,尤其是看到她和别的人在一起那么亲昵时,还是忍不住去招惹她。 真的是不该的。 裴定织想后悔也已经晚了。 “你能起来吗?”裴定织擎着她肩膀往外推,用力到指节发白。 阮温吟的眼眶霎时就红了,她想不到裴定织会这么排斥她。 但还是紧紧抓着她不放。 “裴定织,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给我?机会?” 她埋着头,听到裴定织轻蔑的笑,强忍着难受说:“你把你的想法,你的考量,你的顾虑都告诉我,有什么是我们不能一起面对的呢,如果现在还不行,那就一步一步来,你不要做得这么决绝。” 裴定织闻言微哽,眼底翻滚起排山倒海的浓烈情绪。 她将手覆在阮温吟的头顶,既是不想让她抬起头看到自己此刻溃灭的神情,也是更下定决心地要推开她。 她就快动摇了。 “阮温吟,我想我们已经分开了,既然你我再无干系,那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太可笑了,在她那里她们早就已经结束了,她为什么还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呢。阮温吟忍不住失声恸哭。 青石板路上传来三三两两的脚步声,有人路过笑看着这辆车离去。 阮温吟知道自己在他人眼里有多么滑稽卑微令人发笑,她也知道现在潇洒利落地转身离开才是最体面的做法,可她被铺天盖地的难过压得直不起身来,她也不想伏在裴定织身上痛哭,伏在这个狠狠刺伤她的人身上痛哭。 她的哭声让她自己感到越发的难堪了。嘶哑粗涩,就像是未开化的野兽的嘶嚎,难听得她想堵住自己的耳朵。 方镜茹往离车更远的地方又走了几步,给她留了几分体面,静静等待着。 裴定织几度伸手,又放下,咬紧了牙,撇头无声地望向窗外。 在阮温吟哭到声嘶力竭之前,她这个头朝下的动作让她的颅内压先升高了,头脑里一阵阵地眩晕。 阮温吟止了哭,撑起身子退了出去。 眼前一片黑色的麻点让她看不清裴定织脸上的神色,最后一眼,她什么都没看见。 阮温吟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摸到一面墙就开始呕吐。 “走吧。”裴定织升起车窗,放下靠背,精疲力竭般闭上眼向后倒去。 车灯很快便消失在青石板路尽头。 * 坏消息接踵而至。 杨欢告诉她新戏被换角了。 阮温吟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她拒接了赵文澜五六个电话。 她把去酒局的事跟杨欢说了,杨欢也没怪她,只是叹了口气,就说这么好的饼不会平白无故的落到她们头上。 杨欢噼里啪啦地在电话里抱怨了一通,末了没听见阮温吟的回声,才察觉到不对劲。 “哎,其实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要是我一开始就知道制片人有那个意思,我也不会接下这部戏,这样想咱们也就没什么损失嘛。” “……”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回音。 杨欢有点急了:“温吟,怎么啦,别难过了,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 阮温吟在电话那头咯咯笑起来。 杨欢:“?” 阮温吟:“杨姐么么哒。” 杨欢:“???阮温吟你疯啦?你有事儿没事儿啊,要不我现在过来?” 阮温吟又笑起来:“我没事儿啊,我也觉得那制片人恶心,能演就演,不能演就算了啊。我就是觉得你对我真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工作给你赚钱。” 她说好话杨欢反倒骂了她一顿,杨欢说既然她有这个觉悟就从明天开始一场一场地跑试镜会,两人笑着挂了电话。 阮温吟躺在床上,重新打开小视频,一个接一个地划着,不时发出两声笑声。假如杨欢此时面对面地坐在她跟前,就会发现她笑得根本就不走心。她一定会惊叫着骂她,阮温吟你真的疯啦?因为疯了的人就是这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只是她今晚把眼泪都流干了,只能麻木地笑笑。 阮温吟新刷到一个视频。发视频的人捡到一只小狗,小狗浑身脏兮兮的,长长的毛发在泥污中打了结,但从它脖子上戴着的项圈可以看出来,它以前是有主人的。 博主一靠近小狗,它就呜咽着往后退,似乎很怕人的样子,博主把镜头对准了它水汪汪充满委屈的大眼睛,柔声细语地对它说,小狗狗,跟我走好不好,我会养你的。小狗仿佛听懂了人话,真就往前靠近了他两步。 小狗望望博主,又往后跑,跑两步就停下来等他,像是在带他去什么地方。博主跟着它在草丛里找了一个破旧的宠物航空箱。 “我去,兄弟们,这狗不是跟人走丢了的啊,是被人遗弃了!” 一句话激得群情激奋,弹幕纷纷谴责狗主人。【这种人真恶心啊,不能负责任一开始就别养宠物啊,最后不想养了也不能这样一扔了之吧,最起码要给它找好下家啊!】 阮温吟给这句评论点了赞。 博主在视频结尾抛出问题:“大家觉得遗弃宠物这种行为是不是应该判刑,谁支持谁反对,反正我是第一个支持的。” 视频下方就博主的提问开了一个投票,赞成的有三万多票,反对的有两万多票,还有九千人选择中立。 阮温吟点了个赞成。 她又在博主评论下留言:你捡回去就给我好好养着,别拍完视频赚完流量就又把狗丢了,狗被遗弃两次就再不亲人了懂不懂! 这条评论的语气太冲,又把矛头对准了做好事的博主,没一会儿就招来了千条更激烈的骂声。 阮温吟留言用的账号是自己的小号,只发过几条不露脸的视频,但很快有人通过对比她同时间的行程照穿的衣服,扒出来这就是她本人的账号,还有她视频里的手臂上同样位置的两颗小痣,更加实锤了。 她的投票和留言截图被火速挂上微博,引来了更多讨论。 真是闲得慌。 阮温吟抻了抻手指,站起来去厨房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准备舌战群儒。 等她端着咖啡回到卧室,再拿起手机看时,却发现风向变了,或者说这火压根就没烧到她身上来。 一拨网友在认真地辩论遗弃宠物是否该判刑的问题,一拨网友扒出原博主以前发过好几条收养流浪狗流浪猫的视频,每次赚足了流量就发个后续,说小猫小狗送人了,或者说小猫小狗捡回来前就有病,治不好去世了,这样能再赚一小波流量,最后删视频改名,开启新一轮流量。 原博主那儿的火是烧得最旺的,大批网友涌入让他把小狗交出来,不然就根据他的定位找过去,更有甚者说要上门揍他。 原博主迫于多方压力,连夜将小狗送到流浪狗救助站,拍视频为证后两小时销号跑路了。 第50章 阮温吟点进挂她的那条微博下看了看,有很多人在为她解释,说原博主本来就有问题,说她话糙理不糙,说她也是为了狗狗好才说这种话,说刚看了她的综艺,觉得她人很好,说这种话一定没有恶意的。 这些网友中,有一部分是她的粉丝,还有更大一部分,是看完《淬炼》对她有好感的综艺粉。 阮温吟大为感动,想给她们发点粉丝福利,于是躺在床上穿着睡衣随手拍了个九宫格发出去。 然后……#阮温吟媚粉#冲上了热搜。 路人:穿成这样躺在床上,什么意图还不明显吗? 粉丝:我们爱看,关你什么事! 杨欢洗了个澡的功夫出来,就发现自己的手机快被同事的电话打炸了。 她两眼扫完同事发的来龙去脉,含着降压药给阮温吟发微信。 “你没事儿给我整这么多幺蛾子干嘛?!你不是说要好好工作的吗,这就是你好好工作的表现?!” 阮温吟:“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终归结局是好的嘛,咱们今天有这么多热搜,也算是小火一把了。” “这么多?”杨欢抓住字眼,“你还又上了啥热搜?” 她打开微博热搜榜,从上至下翻了个遍。 热搜榜第二十七:#阮温吟媚粉# 热搜榜第十九:#阮温吟惺忪感睡衣自拍# 热搜榜第十四:#阮温吟给流浪狗救助站捐款# 热搜榜第八:#阮温吟脑残# 她点进第八个词条看了看,里面不全是骂她的。 辩论遗弃宠物是否该判刑的那拨网友圈出了阮温吟,问她为什么支持判刑。阮温吟说,“因为她伤了小狗的心”。 这个答案在一众理性讨论中显得格外煽情。 又有人接着问她,那她觉得应该判什么刑呢? 阮温吟:无期徒刑。 众人笑:阮温吟,你是个脑残吧。 也没人把她的话当真,只是把她当做激进的爱狗人士调侃两句,还有人觉得她这话蠢萌蠢萌的很可爱。 杨欢退出微博,笑着骂她:“阮温吟,我发现你挺有黑红的本事的。” 第四十二章 《淬炼》第二期彻底大火了。 观众似乎对这种艺人在泥泞中苦苦挣扎的真实场面极感兴趣。几位艺人在高压下崩溃大哭的片段被制成各种小视频、表情包、搞笑段子在几大主流社交媒体上传播。 对于阮温吟,观众们的期待是想看她会在第几期节目哭出来。 阮温吟转发了《淬炼》第三期节目预告,配文“别期待了,姐上这节目就没哭过,一直都这么酷”。 微博发出去没几分钟,就收到了万条评论。 热评第一问她:【姐姐你是太强了还是生活太苦了,在这种环境下心理都没落差吗?】 阮温吟回复:【都是】 网友们很好奇:【姐姐你吃过什么苦,竟然能比这节目还苦】 阮温吟说:【感情的苦】 评论区一片哗然,纷纷艾特黎宇铭,质问是不是这小子让她吃的苦。大有种娘家人帮她出头的感觉。 阮温吟心里乐呵:裴定织,看在你不是公众人物的份儿上放你一马。 她艾特了《明城簿》的官博,说她是在这里面吃的苦,大家暑假就可以看到她痛哭流涕的样子啦。 明城簿官博也火速跑来回应。 小粉丝说:【我就说姐姐这么好看,怎么会有人谈了还不珍惜,舍得让姐姐吃苦呢】 阮温吟:【就是!就是!】 有人回她:【也不一定吧,谈恋爱又不是只看脸的】 阮温吟:【唉,你说得也对。】 这语气哀怨得一看就有故事,网友们又来了劲儿:【姐姐,那个渣男是谁啊,只要你敢报一个名字,我们就敢帮你骂他!】 阮温吟:【哈哈哈,现在我还不知道,不过以后可能会有的,你们可以先帮我骂着】 * 办公室里。 裴定织连打了两个喷嚏。 秘书连忙问:“小裴总,需要将空调温度设置更高一点吗?” 裴定织把手中签完字的文件递给她,“不用。方小姐什么时候到?” 秘书回道:“前台说她已经上来了,我这就去电梯接她。” 裴定织点点头。 * 阮温吟这几天的行程有点忙,《淬炼》火了后,许多品牌想要追加赞助,还指定了要她来做中插广告。 这天她刚拍完情景短剧广告,就接到了方镜茹的电话。 上周金寰影视的那部剧官宣了演员阵容,里面没有她,方镜茹许是为了安慰她,约了她出来吃饭,但没想到紧接着淬炼爆红,她的邀约就多了起来,饭局一直推到现在。 “阮大明星,今天有空了吗?”方镜茹问。 “嗯,我刚到家,等我梳洗完就出门找你。”阮温吟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五点,方镜茹应该还没下班。 “你晚点儿再洗,”方镜茹说,“我现在已经开到鸠南路了,你上次不是说你就住这附近吗,快把你小区和楼栋告诉我,一会儿给我开门啊。” “啊,你怎么过来了?”阮温吟慌了神,环视了一下凌乱的客厅。 “你不欢迎我啊。”方镜茹的声音有几分失落。 阮温吟忙道:“不是不是,麻烦你大老远过来接我,这多不好啊。” “多大点事儿,你要真过意不去下次就来接我吃饭呗。” “好啊。”这饭还请得有来有往的。 阮温吟本以为上次一别过后,不会再和方镜茹有什么交集,毕竟像她这样大影视公司的负责人,交际应酬的对象也不会是她这种小明星,没想到方镜茹是真把她当朋友,在她事业低谷还主动关心她,这反倒让阮温吟心底有几分过意不去。 她赶忙把客厅收拾得能见人了,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新拖鞋放在门口备好,又去冰箱看了看有什么能招待她的。 冷藏室的格子里放着一罐白茶,是裴定织以前带过来的,肯定是好东西,但……阮温吟从冰箱里拿出来,准备扔掉。 她又翻了翻,除了矿泉水和过期的酱料,再没什么东西了。还有能喝的,就是速溶咖啡了,她倒是喝得惯,不过裴定织是不怎么喝的,那大概率方镜茹也不会喜欢。 她目光又回到那罐白茶,想想方镜茹总爱喷淡苦茶味的香水,上次饭后也饮了茶,应该是很喜欢茶叶,只好气鼓鼓地从柜子里翻出一套茶具洗了,又烧了壶水。 方镜茹进门后微微有些诧异,她没想到阮温吟住在这种地方,位置又偏,环境又差,面积又小。她们集团也有艺人经济业务,公司给阮温吟同等咖位的艺人租的房子,区位都比这里好。她一时拿不准裴定织到底对她是个什么态度了,如果真喜欢她,那在物质方面不是随随便便都能给她比这更好的东西吗。 但她也只是在心里诧异了一下,面上依旧洋溢着得体的微笑。 “小阮,打扰了。”方镜茹递过一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里面装着意大利的手工巧克力。 阮温吟略显窘态,“你怎么还带礼物了呢,本来就麻烦你大老远跑过来,我这里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 “没关系,是我事先没打招呼就跑来的嘛,”方镜茹轻松笑笑,一边换了鞋,“这个只是我觉得小阮你可能会喜欢吃,所以想买给你。” 阮温吟心头一暖。她给方镜茹倒了茶,又坐了片刻才去浴室。 一路开车过来滴水未沾,方镜茹也有些口渴了,但她看着阮温吟给她备好的茶却不太想喝。有了地位后,她对吃穿用度自然讲究了起来,品茶也成了她一大爱好,因此会尤其挑剔。 但后来实在是太渴了,阮温吟还在洗澡,她不可能去别人家厨房里自己找矿泉水喝,只好端起杯子先止了渴意。 茶杯甫一凑近鼻端,便传来清甜的香气。方镜茹惊诧地低头,发现杯中竟是特级的白毫银针,入口滋味甘醇,毫香馥郁。 方镜茹多品了几口,初是惊喜,后又惋惜。 茶是好茶,可泡茶用的水不是好水,冲泡的方式不对,时间不对,温度也不对。 她一喝便知,阮温吟是不懂茶的。 * 阮温吟在浴室里多待了好些时候,拍广告时戴的假发套发胶糊了她满头,光是洗头就花了不少时间。 刚给身上打上泡沫,阮温吟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她把玻璃门拉开,大声问:“怎么啦,镜茹姐?” “小阮,我例假来了,借用一下卫生间。” 方镜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阮温吟忙关了花洒,匆匆围上浴巾就开了门。 方镜茹捂着肚子弓着腰,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阮温吟帮她从储物柜里找出卫生巾才退到门外,重新烧了白开水,抱了张毯子到沙发。 方镜茹从卫生间出来,不由得微怔。 第51章 先看到的是一双白腻细长的腿,再往上浴巾紧紧包裹着的曲线凹凸有致,浸着水更显黑亮的乌发贴在她光洁的身子上。 实在是很媚。 和阮温吟平时带给她的“小姑娘”的印象很不一样。 这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方镜茹一时都没感到腹痛。 “镜茹姐,茶几上我帮你备了点儿东西,你看看用不用得上。”还是阮温吟出声提醒她,她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欸,”她看到阮温吟嘴唇都冻得发白,心疼地催道,“你快先去洗澡吧,我会照顾自己。” 视线转过,茶几上多了一杯热水,一杯泡好的红糖姜茶,两片暖宫贴,沙发上还多了张毛毯。 方镜茹又是一怔。 很久都没人对她这么周到细致过了。 阮温吟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就见方镜茹蹙眉倚在沙发角落。 “对不起啊小阮,今晚的饭可能吃不成了,我每次来例假都会特别折腾,一会儿还会更难受。” “没事儿没事儿,”阮温吟在另一张沙发邻近她的位置坐下,关切地望着她,“那你还需要什么?用去医院吗?” 方镜茹浅笑:“倒也没那么严重,你这儿有止痛药吗,我吃了那个就会好一点。” “有有有!”阮温吟连忙起身,拉开茶几下的抽屉翻找起来。 方镜茹撑直了身子,默默看着她为自己忙碌的背影。阮温吟的长发吹干了,慵懒随意地扎在脑后,偶尔偏头可以看到她柔和的侧脸线条,竟显得有几分乖巧。 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来,认真地凝视着药盒上的说明文字,而后欣喜地抬起头,把手里的几盒药都递到她跟前。 “镜茹姐,这些都是止疼药,看看你想吃哪个?” 方镜茹噗嗤一笑:“又不是吃糖,这样让我挑。” 她拿了一盒自己平常吃的,送水服下。 喝完水她才想到,阮温吟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止疼药呢,看她的样子都不知道痛经能吃这种药,应该是为别的准备的。 方镜茹又悄悄扫了眼她还未合拢的抽屉。 满满两大抽屉的药物,都是些她不认识的药名,根本不是感冒药腹泻药过敏药之类的家庭常备药。 “小阮,你这些药是……?”方镜茹担忧地问。 “哦,没什么,”阮温吟神色有几分慌张,忙把抽屉合上了,“都是安眠药,我经常失眠。” “安眠药也有这么多种?” “嗯……找不同医生开的,攒着攒着就多了……” 方镜茹没完全信,但她也不好多问。 不觉时间有些晚了,阮温吟站起身,说:“镜茹姐,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回来。我们这附近没什么外卖,晚上只有烧烤麻辣烫之类的,你应该吃不了吧。” 方镜茹窝在沙发里确实还不想起身,她寻常也没这么娇弱,再怎么说在工作上也是雷厉风行惯了,吃完止疼药咬咬牙还能继续上谈判桌和别人谈合作,但今天她在阮温吟面前有点故意示弱的感觉,还想被人多照顾一会儿。 “小阮,你会做饭吗?”方镜茹试着提出了一个过分的要求。 阮温吟面露难色:“我……做饭很难吃的,而且家里没有菜呀。” 方镜茹撇了撇嘴,像是撒娇道:“我想吃小阮做的饭呢,随便什么样的都行。” 阮温吟走到厨房,翻了一下冰箱的冷冻室,然后拿着两袋水饺走回客厅展示给她看:“这种速冻水饺你吃吗,有猪肉的和虾仁的。” “吃!”方镜茹笑起来,露出洁白的贝齿,“我要吃荠菜猪肉的!” 胖嘟嘟的饺子在水里翻滚着。 方镜茹特意到厨房观赏,阮温吟举着汤勺肃穆地站在锅边,如临大敌。 “熟了吧?”方镜茹问。 “还没。”阮温吟往锅里加了点凉水,水面平静下来,“得等水再沸一次,时间就差不多了。” “哦,原来如此,”方镜茹歪了歪头,“我感觉小阮你挺会做饭的呀。” “没,”阮温吟红了脸,“我只有做这种简单的速食才能吃。” 趁水开的时间,阮温吟往碗里调好料。配料,配比,都是裴定织手把手教过她的。 “不要等我不在的时候,你离了手机助理,在家活活受饿。”裴定织那时候说。 “什么叫你不在?呸呸呸!”阮温吟从后面抱住她。 裴定织换了只手拿汤勺,用右手敲了敲她的头:“我是说我出差的时候。” “哦。”阮温吟又探出头,在她侧脸亲了两下。 “认真点,好好学。” “知道啦,裴老师!” 想起那时的话,阮温吟眼眶有点泛酸。 “小阮,水开了!”方镜茹叫她。 阮温吟回过神,瞬间收拾好心情,手脚麻利地关火,盛汤。 吊灯在餐桌上投下一方暖光。 阮温吟和方镜茹相对而坐,静静地吃着饭。 “其实我挺喜欢这样的。”方镜茹突然说。 “……嗯?什么?”阮温吟在发呆,过了半晌才搭话。 “我挺喜欢这样安静地吃饭的,”方镜茹说,但每次在酒桌上,吃饭都不得不变成一场费心费舌的交际,“好像只有跟小阮在一起时才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吃饭。” 阮温吟想起裴定织曾调侃她:阮温吟,我为了你特地去学了海姆立克急救法。 阮温吟问:你学那干嘛? 裴定织轻笑:那你能在把菜咽下去之前先暂时不要说话吗? 阮温吟讪笑道:“是我太闷了吗?” 方镜茹摇摇头:“我是说真的,我喜欢小阮你这样。” 阮温吟眨眨眼,她想起每次和方镜茹在一起时令人舒心的沉默,大概是这个意思? “我也觉得这样很好。”阮温吟说。 方镜茹笑了笑,低头喝了口汤:“小阮,你做饭挺好吃的嘛,这饺子汤调得比饭店的味道还好。” 阮温吟也尝了口汤,回味了几下味道后却没有说话,眼睛里隐隐泛起雾气。 方镜茹见她低下头去,很安静地继续吃着饭,也不多说了。 无声地,她眯着眼打量了她片刻,心动地舔了舔嘴唇。 裴定织找她做的这个交易,比她想象中的要诱人得多啊。 第四十三章 方镜茹下班后开车朝阮温吟家驶去,路线还和上次的一样,不过在经过一家路口的花店时停了下来。 她下车进了花店,很快,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了她的车后。 方镜茹买了一束曼塔玫瑰,低调高雅的莫兰迪粉,不像红玫瑰那么张扬,很适合隐晦地表达爱意,不会叫人起疑。 “你买玫瑰做什么?”清冽低沉的嗓音中透着一丝不愉快。 方镜茹转过身,浅浅低头朝裴定织打了招呼。她比裴定织年长许多,回回却要向她低头,起先是她一心想攀附关系,但最近却对此颇有些计较。 人心总是会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地方发生变化。 “当然是送给小阮的呀。”说完这句话,方镜茹感觉方才心中堵住的那口气舒坦了不少。 “最初的爱意,”裴定织一字一顿地念着标签上的花语,她讥诮道,“方小姐已经有过不少段感情了吧,送这个是不是不太合适?” 方镜茹温和一笑:“说得也是。” 她指着旁边一桶红得更明艳热烈的卡罗拉玫瑰对店员道:“帮我把这个包一束吧。” 又挑衅似的看向裴定织,微笑道:“我又不用藏着掖着,问心无愧呢。” 裴定织脸色沉了一下,拦住抱着花材准备去包装的店员,随意地一指,道:“搭配着这个包,你看着选。” 店员因惧着她的脸色,顺从地从另一桶花中挑了几支抱着一起走了,末了才想起来方镜茹才是买家。 “这位小姐,一起包起来吗?”店员问。 方镜茹看着她手中的白雪山玫瑰,艰涩地点了点头。 那象征着没有杂质的爱情。 裴定织故意在讽她。 纵是脾气好如她,也不禁恼了。 “裴总当时不是说得很大度的吗,这会子怎么又和我置起气来了,我分明是在按照您的要求在做事啊。” 裴定织沉默了。 方镜茹非常擅长在人际交往中营造一种无声的氛围,她会利用这种短暂的沉默打造一种让对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感觉,以此快速拉进和对方的心理距离。 但此时的沉默却不是她刻意营造的效果。 这种静默仿佛使空气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冷得令人窒息。 这是裴定织带给她的压迫感。 方镜茹后背袭上一层凉意,霎时冷静了下来。 不是裴定织在跟她置气,是她干嘛要跟裴定织置气呢?她明明就没有这个底气。 “我只是让你在工作上照顾她。”良久后,裴定织才缓缓开口。 第52章 “是……是的,”方镜茹头脑冷静下来,态度也收敛了,“河鼓文化刚和她签了一部新剧,我准备到她家去庆祝一下,买花也只是……顺手的礼物。” “到她家去庆祝?”裴定织嘴角不甚明显地扯动了一下,“她做饭给你吃吗?” 方镜茹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是的……是我提议的。” “你也不怕吃坏肚子。”裴定织轻呵了一声。 方镜茹彻底诧异得瞪大了眼,裴定织竟然会用这种温柔的语气调侃她!不过她立刻便明白过来,与其说裴定织是在调侃她,倒不如说是在想着阮温吟,那是想对她说的话罢。 「就你这样的手艺,也不怕吃坏别人的肚子」 留给她的……只有一点醋味儿。 “花包好了。”花艺师捧着红白交织的一束花走来。 是真挚的告白和纤尘不染的爱意。 “请到这边付款。” “我来吧。”裴定织大步跨上前,自然地接过花束再递给方镜茹,“方小姐,你先去吧,不要让她等太久。” 方镜茹怔怔地看着她跟着店员走向柜台,颓然转身离开。 * “哇,好漂亮的花啊!”阮温吟接过方镜茹递来的一束曼塔玫瑰。 她还是送了最初选的那束花,把卡罗拉玫瑰留在了车内。 “小阮喜欢就好。”方镜茹面上笑意温柔。 饭菜是阮温吟请了厨师来家里做的,四菜一汤,按照方镜茹的口味做得很清淡。 “我好久都没吃过这样的饭菜了。”方镜茹说完,飞快地扫了一眼阮温吟,略带羞涩地垂下头,将碎发拢至耳后。 阮温吟正忙着帮她盛汤,没看到她的神情,只当她是喜欢这饭菜,便说:“这个厨师是我经纪人介绍给我的,他什么地方的家常菜都会做,回头我把他也推给你吧。给,镜茹姐。” “谢谢,”方镜茹接过汤碗,立即浅尝了一口,“嗯,这鸡汤也炖得不错。不过——” 方镜茹放下碗,手撑着下巴神色温柔地注视着阮温吟:“小阮,我的意思是,我好久都没这样和什么人在家里吃过饭了。” 见阮温吟愣了一下,方镜茹从容地掩嘴一笑:“不好意思,我把小阮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没关系,镜茹姐你可以把我这儿当成自己家一样放松。”阮温吟真诚地笑了笑。 方镜茹怀念地说:“以前,我的女朋友也会这样再家里做好饭,等着我下班。” “女朋友”三个字让阮温吟警觉地颤了一下,调羹磕在碗底,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小心地抬眼去瞧方镜茹的神色,见她只是自顾自地沉浸在回忆中,并没有别的暗示。 “那时我事业正在上升期,经常有应酬,一天到晚不分工作时间和私人时间,她给我做的菜,我都没吃上过两次,”方镜茹遗憾地扯动嘴角,“感情只靠一个人经营是不行的,她嫌我付出太少,后来,我就再也吃不到她给我做的饭了。” “小阮,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唔……嗯……” 阮温吟犹疑地点点头,见方镜茹瞬间眼眶含泪,又不忍地改口。 “其实也说不上对错啦,只是你们不合适而已。她需要一个平等付出,有所回应的人,而你需要一个付出不求回报,或者说只要能一直陪着你就很高兴的人。你找一个那样的对象就好咯。” 阮温吟漫不经心地用调羹搅动着汤面上的油花,和那几个不肯粘到一起的圆圈暗自较劲。 “真的有那样的人吗,我想象不出来。”方镜茹认真地看着她,她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对她说这种话,她一开始想说的是,她会改的,她希望有人能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当然,她还希望这人就是坐在她对面的人。 可阮温吟竟然对她说,不需要她改,她给她提出了一个更美好的设想,那就是有人会那么死心塌地地爱着她,爱她爱到不需要她承担感情里的责任,她的义务只有,享受被爱。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 “有啊,还多得不得了。”阮温吟仍盯着汤碗,满不在意地想,淦,这说的不就是舔狗吗? “小阮,难道你能对别人做到这样?”方镜茹语气中不自觉地期待起来。 阮温吟被那几朵不肯聚在一起的油花弄得心烦气躁:“我不行!” 方镜茹苦涩地浅笑:“要做到这种地步确实很难。” 就没人能行吧。 阮温吟踢开凳子,蹬蹬蹬地跑去厨房拿了根吸管。 她已经有喜欢的人啦,要她去舔别人当然不行! 阮温吟吸走那些油花,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方镜茹看着她古怪的行径,不由得一笑。 “小阮有时候像个小孩一样呢。” “啊?!”阮温吟讪讪地扔掉吸管,规规矩矩地坐好吃饭。 所以刚才只是说笑呢。方镜茹无奈地摇摇头。 吃完饭,方镜茹突然提议明天去周边的城市转转。 “明天?可明天不是工作日吗?”阮温吟问。 “我刚好休两天假,”方镜茹娇声央求道,“就是因为工作日,我才找不到什么朋友陪我一起去,而且等过些日子小阮你进组了,我就见不到你了,趁现在有空我们多聚聚嘛。” 阮温吟想,这工作的事她欠方镜茹一个人情,而且她不用跑试镜会了确实闲了下来,再者这昭市是个滨海城市,前些日子她要么在山里拍戏,要么在山里录综艺,趁有空去海边换换心情也挺好的。于是她便答应了下来。 但这趟短途旅程比她预想中的要曲折许多。 这次出门,阮温吟才切实地感受到,她真的火了。 在奶茶店买杯饮料的功夫,她转眼间就被一大波小姑娘围住,姐姐长姐姐短地找她要签名,要合影。 过了十几分钟,人群只见多不见少,阮温吟抱歉地朝方镜茹笑笑:“镜茹姐,你先到车上去等我吧。” 她们是自驾过来的,方镜茹点点头,抽身离开了混乱的人群。 【你把她带到昭市去了?】 看着裴定织没过多久就发来的短信,方镜茹了然一笑。 起初她只觉得裴定织是出于愧疚,才让她多加照顾自己的前女友,现在看来,这多少还带点儿余情未了的味道。 【别说得像是我把她绑来的一样好吗,是我们一起决定来昭市旅游】 在工作上,投资方家多难伺候的大少爷她都能好声好气地供着,可如今唯独对着裴定织,这个未来可能要接管天琴集团的小裴总,她总是没来由地想要怼她两句。 像是心中憋着一口气,扎着一根刺。 【裴总,这你也要管吗?】 裴定织凝视着手机屏幕,面沉如水。 今日的情形,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 当她看到阮温吟在网上给那个“找下家”的评论点赞后,她才找来了方镜茹。方镜茹没有理解错,她当时说“照顾”的时候,语气里是带着点儿别的意味在的。 可真当她们深入地交往后,她又变得不安起来。 这是什么?是残存的一点控制欲,占有欲还是嫉妒心? 裴定织拨通了秘书的内线电话:“帮我订一张下午去昭市的票,飞机或高铁,看哪个更快。” “裴总,下午有一个招商交流会,而且张董可能会过来。” 她现在被分在张董身边熟悉酒店,住宅及服务式公寓相关业务,交流会可以不去,但张董的面不能不见。 裴定织揉了揉眉心,挂了电话。 过了许久,方镜茹才收到裴定织的回音。 【玩得开心】 方镜茹从鼻子里发出嗤笑,她特意请的工作日的假,就是料定了裴定织现在忙得抽不开身。 有人敲了敲车窗,方镜茹回过头,就看见一张娇艳的笑颜映在上头。 她忙打开车锁。 阮温吟一面上车,一面摘下棒球帽在面前扇了两下:“真是好不容易才出来了,里头有些人根本就不认识我,喊着别人的名字要我给她签名。” 带着春日暖阳的热气扑到方镜茹面前,她凑得更近了些,笑问道:“那你给她们签了吗?” “我签了,”阮温吟坏笑着,“我签的’大明星’三个字!” “这倒也不假,小阮你现在就是大明星啊。”方镜茹哄她。 阮温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哪儿有。不过说真的,这搞得我都有点不敢在外头露面了,刚才有人差点就被挤倒了。” “也是,”方镜茹沉吟,“景点的人肯定更多,虽然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但是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这样吧,我们不出去不就好了吗?”方镜茹灵光一闪。 “嗯?” 她们入住了天琴度假酒店。 酒店内部的娱乐设施休闲场所应有尽有。用过午饭,休息片刻后,阮温吟和方镜茹到酒店的私人沙滩上去玩了。 第53章 方镜茹躺在太阳伞下,看阮温吟卷着裤腿在不远处的海水里踩来踩去。 她连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了裴定织。 【裴总,谢谢招待】 交流会上,裴定织的手机接连传来震动。 被好几个投资人围着,本不是走神的好时候,但她瞥见屏幕上显示方镜茹给她发了一连串照片。 “抱歉,失陪一下。” 裴定织在众目睽睽之下转到角落查看起手机。 女孩露出的腿部曲线灵动修长,像写意出来的几笔线条,简单而流畅,素净的腿肚没入浪花,在阳光下白得耀眼。一帧帧静态的照片在她眼里连接成画,仿佛海岸线连接到她眼前,女孩就在她面前翩跹。 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为之,女孩的面容总拍得不甚清晰。 【方小姐,还是多晒晒太阳吧】 补补钙,免得手抖。 有得你看就不错了。方镜茹腹诽。 秘书等裴定织等得有些着急,就这么把投资人晾在一旁着实不太好,可她两边都不敢惹,她怎么敢把老板叫回来呢。 她看裴定织西装笔挺地站在窗旁,连背影都一如既往地冷峻倨傲。可渐渐地,她觉着那背影像是暖起来了。 是阳光太盛还是她眼花了? 秘书又等了片刻,直到身旁的投资人生出微词,她决定去老板那边试试运气。 “裴总,肖总他们似乎对这个项目有意向,还要接着谈吗?” “嗯,我知道了,这就过来。”裴定织捏着手机的一角在指尖转动,目光遥遥地看着窗外。 不知她在看什么,但心情确实很好?秘书心中窃喜。 “对了,让酒店给刚刚入住的那两位安排一下,赶在日落之前布置一下海滩晚餐,按最高标准,菜单选我们上周试吃过的那套,生冷海鲜换成热食。” “好的,裴总。”想了想,她把大堂经理方才回她的消息也说了,免得裴定织日后怪她私自降低了标准,“前台接待的时候,您的两位朋友主动要求退了一间房,所以酒店只给她们开了一间豪华套房。” 忽地,她觉得周身的温度冷了下来。 “她们住在一间房?”裴定织厉声问道。 “是……是的。”有什么问题吗,那可是大套房啊,十个人住都不嫌挤,两个人住有问题吗?秘书不敢问,她只看得到,她老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第四十四章 裴定织抵达昭市时,夜已深。 三个人在酒店房间门口不期而遇。 好消息是,她们俩还没睡。 坏消息是,她们俩正要进去睡。 阮温吟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跟她打招呼。 还是方镜茹先伸手了。 “裴总,好巧。” 她说这话时,两眼弯得像只狐狸。 裴定织不悦地陪她演戏,同她握了一下手,“你好。” 随后,又有一只柔软匀长的小手伸了过来。 “裴总,你好。” 阮温吟有样学样,恭恭敬敬一脸陌生地向她问好。 裴定织一噎,还算淡定地回道:“你好。” 阮温吟收回手,满不在乎地在外套上揩了揩。 裴定织注意到她的举动,唇线紧抿了起来。 “裴总这是还在工作?”方镜茹问。 阮温吟闻言了然,她看她确实一副西装革履的样子,后头还跟着个秘书模样的人。 差点还以为是来找她的,幸好她没先开口! “嗯。”裴定织答得心不在焉,因为她看见阮温吟正从口袋里掏出房卡,就要贴上门锁。 方镜茹注意到她视线的落点,不由得一笑,故意添了把火道:“那裴总,您忙吧。” 说着胳膊从阮温吟身侧绕过,多此一举地环着她的腰,去够她手边的门把手。 在裴定织看来,就像是两人要迫不及待地进门去。 “等等。” 等着干嘛?她还没想好,但话已经说出口了。 阮温吟和方镜茹齐刷刷地望向她。 裴定织从容地朝后摊开手,似是在向身后的秘书讨要什么东西。 这回轮到秘书犯难了。 “方便的话可以请两位填一下这份意见表吗?”裴定织的话其实是有意说给秘书听的。 秘书立刻心领神会,从文件夹里抽出两份宾客意见征询表递了过去。 阮温吟大致扫了一眼,抬头问道:“现在就要给你吗?” 裴定织迎着她平静的目光看去,心头霎时弥漫上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明明上一次见面时她还那样歇斯底里地伏在她胸前哭泣,求她不要离开,这一回见到她却已经表现得不喜不怒了。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反应吗,可她为什么感觉有一点难受。 裴定织几经嗫嚅,差点答不上这个简单的问题。 “一般是不需要当场就给反馈的吧,怎么也得等我们今晚体验完了才能有意见啊。”方镜茹虽是在答阮温吟的话,却用充满玩味的眼神看着裴定织。 一瞬间便让人烦躁到了极点。 裴定织沉下脸,冷声回道:“离开前把它留在房间内就可以了。”随后便头也不回地抬脚离开了。 秘书朝她们微微欠身后,几乎是小跑着追了上去。 一气走到电梯前,裴定织才停下脚步,但她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却停不下来。像火车冲出轨道,当务之急分明是要想办法将这脱轨的列车停下,可她却偏放任它一往直前。 “她们办理入住时退的那间房应该还留着吧?”裴定织问。 “应该还留着,我需要到前台去确认一下。”秘书说。 “帮我登记入住。”裴定织由着那列车直直朝悬崖开去。 * 裴定织在5218门前徘徊。 脚步落在松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但她还是做贼心虚般把步子放得更轻了些。 隔着房门自然什么都听不到。 裴定织一面暗道自己也许是疯了傻了魔怔了,一面不由自主地往5218的房门凑得更近了些。 最后干脆就抱臂倚靠在5218门上,做出一副等人的样子正大光明地听人墙角。 秘书上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人模人样地靠在别人房门前。 “裴总……这是5217的房卡……” “哦,”裴定织淡定地接过卡片,甚至还装出一脸才知道自己站错位置的样子,微微诧异道,“在这边啊。” 秘书:“……” 穿过玄关餐厅会客厅卧室,裴定织直奔阳台。 这间房有着270度环形阳台,在笔直廊道看似尽头的地方,其实还有一个转角,绕过去,便可以看到隔壁套房的阳台。 裴定织久久立于阳台尽头,楼层高,吹来的风有些大。 可再大的风也没有使她的头脑冷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的举止近乎失常,但她只要一想到方镜茹也许会和阮温吟做出些什么,她便觉得被人看笑话也无所谓了。 两个阳台之间隔着约一米半宽的距离,朝下望去,是五十二层楼高的黑洞,若是摔下去,钢筋铁骨也将会成一团肉泥。 裴定织想凭自己的身手大概是没有问题。 她脱了西装外套随手扔在一旁,手往玻璃栏杆上一撑,半个身子就翻出了阳台外。 啪嗒一声锁响,接着有人推门来到阳台外。 “……” 裴定织愣了一愣,犹自狼狈地撑在栏杆上与来人对视。 方镜茹点了支烟,正准备到阳台上吹吹风,不料怎想甫一出门便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她今天确实是有意戏弄裴定织,想狠狠出一口气,但这……但这……?! 她先吓得腿软了。 “裴总,您这是准备……”方镜茹颤声,她大气都不敢出了,生怕惊得裴定织手一抖,从这两三百米高的悬空之处掉了下去。 裴定织有点进退两难,但这会儿方镜茹都出来了,她即便是翻到隔壁阳台去,也确认不到什么了。 于是她又轻轻巧巧地翻了回去。 方镜茹的一颗心方才跟着稳稳落地。 指尖燃过一截的烟灰被风一吹,落到她手上,烫得她倒抽了口凉气,她这才想起该觉得好笑。 方镜茹用半是奚落的口吻叹道:“裴总还真是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呢。” 裴定织不羞也不恼,只是问:“阮温吟呢?” 方镜茹背转过身子靠在玻璃栏杆上,伸长了脖颈往屋内望去:“小阮啊,她正准备洗澡呢。” 说着她挑眉一笑,对着裴定织道:“裴总,你们酒店浴室装的电控雾化玻璃,不该提醒房客洗澡前要先打开开关吗,不然像小阮这样粗心的站在透明玻璃前就开始脱衣服了,同房的人看到了多不好啊。” 见裴定织低垂眼眸面色铁青,方镜茹颇为愉悦。 她吸了口烟再吐出来,望着烟雾缭绕的前方接着细细描绘:“小阮的腰……腿……脚踝……啧啧。” 第54章 说着说着,她忽然打了个寒颤。裴定织不知何时抬起眼眸,用近乎阴鸷的眼神望着她。 一句话也不消她说,方镜茹立刻改口:“开个玩笑,小阮在次卧打游戏呢。” 裴定织不语,捡起西装外套抖了两下,转身准备进屋。 “裴总。”方镜茹喊住她。 裴定织站定了,也不转身,就那样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有些事您大可以直接问我,但有些事,就算是您,也不该管吧,”方镜茹悠悠道,“您分得清吧?” 裴定织默了默,她分是分得清,但做出的又是另一回事。她像是被理智和冲动活生生分成了两个人格,明明阮温吟都放手了,她却又过分地想要继续窥探和掌控她的一切。 所以,她答不上来。 * 阮温吟一回青余就先去公司开了个会。 她们经纪公司其实只能算个中不溜,出过的最红的艺人还要数她那早早和公司解约的前队友关卓,公司这些年来一直处于青黄不接的状态,现在好不容易碰上阮温吟的媒体热度正火,于是老板决定集合全公司之力,一举捧红她。 会上,大家都对她寄予了厚望。 散会后,杨欢到办公室接着和老板详谈,阮温吟一个人荡出了公司。 说是晚上公司的人还要一起聚餐,所以她就在公司附近的商业街逛了逛,等着喊她晚上去吃饭。 衣服和包包都没什么好买的,以后连私服都有造型师帮她搭配,以保证她出现在任意一张生图里都是时尚的光彩照人的。更重要的是,她要穿的衣服得是大牌的,这样才能吸引到更好的时尚资源,以及那些前来合作的品牌都说,她们希望自己的产品是被阮温吟从香奈儿手袋里掏出来的,而不是普通的帆布包。 最后阮温吟转来转去,转进了一家宠物店。 进门一侧的玻璃展柜里放着各种漂亮的小奶猫,看得出品种纯正,身价不菲。阮温吟一只一只地看过去,看到最后一间玻璃柜时,不由得笑出声来。 那是一只一两个月大的小土狗,混在一众金渐层蓝猫布偶缅因金吉拉美短里,尤为突出。 阮温吟拍拍玻璃门,它立刻就从小窝里爬起来,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冲她笑。 她早就想养一只小狗了,可惜经常出门拍戏没办法把狗带在身边,大部分时间交给别人养她又不放心。 店员看她对这只狗很感兴趣的样子,走上前介绍道:“小姐姐这只狗已经做过驱虫打过疫苗洗过澡,而且不要钱,喜欢的话可以直接带回家哦。” “不要钱?”阮温吟微微蹙眉,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想赶紧送走什么不值钱的东西一样,她看着柜子里的小狗,显得更可怜了。 店员解释:“这是早上有人捡了以后送到店里来的,要我们帮忙找一个收养人,她还在我们这儿充了三万块钱预支后续开销,您要是收养了它,以后洗护、寄养可以直接送来我们店里。” 这个人还蛮有爱心的嘛。阮温吟嘀咕。 但她还是有些犹豫,就这样突然要她对一个小生命负责,她还没准备好。 “抱歉,我再考虑一下。” 阮温吟刚说完这话,小家伙就开始呜呜呜地用小爪子扒着玻璃门,又用乌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她,像是听懂了有人说不要它一样。 这哪里让人招架得住! “我要养它!”阮温吟马上改变了主意。 店员送了她一些日用品、洗护用品和遛狗装备,打包好装在纸袋里。 “现在要装上胸背和牵引绳吗?”店员问。 阮温吟把小狗从柜子里抱出来,它就一直很乖地伏在她胸口,软软的肉垫扒着她的针织衫,一点儿到处乱跑的意思都没有。 “不用了,我就这么把它抱回去吧。”阮温吟说。 就在阮温吟走后没多久,一个穿着套装的女人匆匆赶进店里。 “你好,请问我上午送来的那只小狗还在吗?”女人问。 店员认出她,回道:“那只小狗刚刚被人领养了,才走没多久呢。” “啊?”女人有些失望,“是个什么模样的人?” 看样子是想追上去。 店员说:“一个女孩子,戴着棒球帽,墨镜和口罩,应该挺好认的。” 女人立刻转身出了店门,没过多久又回来了。 “请问你有留她的联系方式吗,可以给我吗?” 店员先给阮温吟打了个电话,经过同意后,才把号码给了她。 一听女人是想重新把狗要回去,阮温吟坚决反对。虽说是她先捡的狗,但她已经放弃了成为小狗主人的机会。 “这位小姐,我可以出十万从你手上买回这只狗,您拿着这笔钱再买其他狗也行啊。”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也可以把你留在店里的三万块钱还给你,”阮温吟毫不退让,“是你来晚了,它已经是我的家人了。” 女人着急起来:“小姐,我真的很喜欢这条狗,您能把它让给我吗,求求你了。” 阮温吟思考了片刻后,退让道:“这样吧,我可以加你微信,平时会发你一些它的照片,你要是想它了,也可以过来看它。但它必须是我养着。” 过了许久,女人才回话:“好,我今天可以过来看它吗?” 阮温吟:“……” * 见面地点定在她们公司楼下的咖啡厅。 阮温吟把小狗抱了一路,它都没有下来的意思,她原本有些担忧小狗是不是精神不太好,没想到坐下来后,小狗就开始在她腿上蹦迪,只是仍然不肯下地。 阮温吟点着它的脑袋笑它:“你怎么跟猫一样喜欢粘在人身上啊?”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见面人给她发来消息:【我们已经到了】 “我们”?阮温吟想,她该不会是叫了人想强行把狗抢回去吧? 她正走了一下神,腿上的小狗突然若有所感地叫了起来,从她身上跳下,朝门口欢快地跑去。 “诶!”小狗还没套绳,阮温吟忙追了过去。 它并没有跑出门,一直跑到一双黑皮鞋边停下,然后围着那人的裤腿打转。那人好脾气地看它扒拉着自己高定的西装裤,随后弯腰伸手,小狗便攀着她的手跳进了她怀里。 裴定织单手抱着狗,和阮温吟四目相对。 两人都有些讶异。 如果是裴定织的话,这性质就有些变了。 “还给我!”阮温吟皱眉,厉声喝道。 捡了又不养,丢了又想要回去,说不定养个几天又会改变主意了。她才不会把小狗交给她,现在甚至都不想让她探望小狗了。 秘书看她的打扮,猜她就是领养狗的主人,忙出来打圆场:“小姐您不要动怒,我就是在电话里和你联系的那个人,我们想和你再谈谈。” “不用谈了,”裴定织却说,她伸手将狗递出,“你养着吧。” 秘书对她一分钟变个样儿的老板已经习以为常。早上捡了狗让她送出去,下午让她要回来,现在又说还是不要了。她笑着替老板道歉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小狗夹在两人中间,一会儿看看阮温吟,一会舔舔裴定织的手,似乎两边都很舍不得。 裴定织又改主意了:“我们还是谈谈吧。” 秘书:“……” 她们回到桌边坐下。 两人坐在u型沙发两端,小狗就在她们中间蹦来蹦去,这边蹭两下,那边过一会儿就一定也会蹭两下。 阮温吟心里都气笑了:你一碗水倒是端得真平! “就按你说的吧,它归你养着,不过我有空还是会去看看它。”裴定织说。 “不是你有空,是要看我有没有空!”阮温吟反驳道,“一个月顶多见一次面,我哪儿有那么多闲工夫配合你的时间。” “你工作忙的时候可以把它交给我。” “诶?你怎么还得寸进尺了呢,我都说了你只能看看它,你还想养它?” “可是你确实有很多时候没办法照看它吧?” “我都说了现在只谈探视它的问题,抚养的事已经定下来了,你刚才也同意了,就不必再提了吧。” 秘书听了一两句,怎么感觉她俩这么像争夺孩子抚养权和探视权的父母呢?而且她们裴总竟然会这么好脾气地在这件事上浪费这么多口舌。 再看那只狗,也跟通人性一般,可怜兮兮地缩在中间看她们争吵,真是看得她都不落忍了。 秘书摇摇头。 阮温吟跟她争得口干,气呼呼地拉下口罩喝了口水,这下秘书总算是认出来了,这不是在酒店见过的那个小明星吗,上回遇见,裴定织也是做过一些很迷惑的举动……这么一想,她突然就懂了。 两人最终有了定论。 小狗平时交给阮温吟养,她要外出拍戏的时候就交给裴定织。 “你可别趁我不在的时候又把它送人了!”阮温吟瞪她。 第55章 “绝对不会,你随时监督。”裴定织信誓旦旦。 “那你要加我微信吗?”阮温吟的声音小了下去,透着几分委屈,“还是说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裴定织噎住,掐了一下交握在一起的指尖,也沉下声去:“重新加一下微信吧。” 阮温吟看着她的新账号有些愣神,就这么轻易地加回来了吗?想起前些苦苦找寻她的日子,简直是徒劳得可笑。 “你有给它取名吗?”裴定织问。 “啊,”阮温吟回过神,脑海里瞬间浮上一个名字,“堡堡。” 她端直了身子,嘴角噙起笑:“它叫堡堡。” 堡堡立刻冲她叫了两声。 裴定织有点难以启齿,几经吞吐,才柔声叫出那个名字:“宝宝?” 堡堡欢快蹦到她身边,也叫了两声。 裴定织摸了摸它的头,难得温柔:“宝宝,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了。” “咳咳,”阮温吟清了清嗓子,“是汉堡的堡哦,裴小姐以后登记的时候不要写错了字。” 裴定织:“……” 阮温吟挑挑眉,站起了身:“今天就到这儿吧裴小姐。”她又去唤狗:“堡堡,跟外婆走吧。” 裴定织:“………………” 第四十五章 阮温吟进组前,按照约定,要把狗送去裴定织那里。 她把堡堡的玩具收进小书包,担忧地捏着它的两只前爪说:“要是那个女人对你不好,回来要告诉妈妈哦。” 堡堡歪着头,似懂非懂地叫了两声。 【地址】阮温吟简明扼要地给裴定织发去短信。 对面很快便回了信息。 “不躲我了吗?”阮温吟很想问问她,但最后还是摇摇头,把对话框里的消息删了。 她应该是以为她们的关系已退回原点。 阮温吟牵着狗,大摇大摆地进了天琴集团总部大楼。 前台将她引至三十九楼,穿过一大片开敞式办公区,几间会议室接待室,来到秘书室外,把她交接给了另一个人。 阮温吟见过她两次,就是经常跟在裴定织身边的那个秘书。 林秘书笑着把她引进更深处的办公室。 “阮小姐,裴总现在去开会了,她交代让你在她办公室等着,如果你有事,也可以把狗直接交给我。” “没关系,我等一下。”阮温吟牵着狗进了门。 和她想的不太一样,里头是一间更加阔大的办公室,意式极简轻奢风格,几个区间用浅茶色玻璃屏风隔开,显得十分通透。 阮温吟感觉自己找到了裴定织的“老巢”,也难怪她不加掩饰地就让她过来了,这一路进到里间,跟过五关斩六将似的,要是没有她的准许,谁能摸进来。 林秘书给她倒了杯茶,随后就转身出去了,还带上了大门。 也不怕她窃取什么公司机密吗?阮温吟被给予了极大的信任,然后……从会客室的沙发上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转到裴定织办公桌前。 桌面被收拾得一丝不苟,没什么好看的。 唯有一件东西在办公桌上显得很突兀。 那是她之前送给裴定织的“江晓”的拍立得,被刊在木质相框里,摆在电脑旁的显眼位置。 “还天天看着这个小妖精呢!”阮温吟愤愤地把相框扣放在桌面上。 堡堡听了她的话跳上办公椅,又往桌面上跳去,似乎是也想看看它妈妈在骂哪个小妖精。 阮温吟忙把它抱了下来,摸着它的头教育道:“堡堡,不可以跳到桌子上捣乱哦,不然别人会说我们家小孩没规矩的。” 堡堡听话地呜呜叫了两声,下地跑开了。 阮温吟跟着它进了最里面的空间,这里用书柜隔开,只摆了张真皮沙发和几盆高大的绿植,里侧是整墙的衣柜,十分空旷,应该是裴定织的私人休息室。 阮温吟转到沙发正面,不禁一愣。还是堡堡先反应过来,欢快地跳进了裴定织给它准备的狗窝。 那是张卡通汉堡样式的小沙发床,比阮温吟自己家里买的样式还要幼稚。不知道是她自己选的,还是叫别人选的。 小窝边摆着一高一低两只暖橙色陶艺的宠物碗,盛着狗粮和羊奶。堡堡已经迫不及待地舔了两口。 “这裴定织不会还养了别的狗吧,是不是给咱准备的还另说呢。”阮温吟瘪瘪嘴,把宠物碗端起来仔细打量。 碗壁沿圈刻着一串英文字母,是手工做的。 “r&p’s bao bao” 像被那串文字灼伤到,阮温吟敛下眼睑,迅速把碗放回原位。 她拍了拍堡堡的脑袋,道:“堡堡乖乖在这儿等着,妈妈工作完了再来接你。” 随后出了办公室准备离开。 “阮小姐,不等裴总了吗?会议马上就要结束了。”林秘书拦住她问道。 阮温吟摇摇头:“不等了,我给她留了纸条。” “好的。”林秘书没有再拦。 阮温吟前脚刚走,裴定织后脚就从会议室出来了。 “裴总,阮小姐刚刚来过了。”林秘书汇报道。 裴定织步履一滞:“她等了多久?” 林秘书说:“大概二十分钟吧,你出来前她才刚走。” 裴定织心中已有答案,都等了这么久也不差最后这几分钟。 不是不想等了,是不想见她了吧。 林秘书瞧见裴定织面上变得有几分阴沉,立刻噤了声,安静地走在一侧。 临进办公室,裴定织忽然站定了。林秘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门上贴着一张大字报。 【内有恶犬!!!】 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用红色记号笔写在a4纸上,旁边还用印泥印了一只小狗爪。 一看就是出自阮温吟和堡堡共同的手笔。 林秘书冷汗直流,阮小姐方才说留的纸条就是这个吗?! “抱歉,裴总。这应该是阮小姐留下来的,我也没注意。”林秘书伸手就要去揭下那张纸。 “就这样放着吧。”出乎意料的,裴定织的嗓音中反而透出一股愉悦。 她找了个很好的理由:“挺好的,可以提醒进来的人注意一下,万一有人怕狗呢。” 林秘书:“……好的。” 裴定织进办公室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休息区找狗,见它躺在小窝里打盹,便又退了出来。 她把桌面倒扣的相册重新立起来,轻笑着望着上面的人影,自言自语道:“不会是生这个的气才跑了吧?” 桌边还放着一只会客室用的玻璃杯,想必也是阮温吟拿过来的。 裴定织把玻璃杯拿到掌中把玩,只见杯口上留有一枚宝石红的唇印。 红得娇艳欲滴,隐隐勾人心动。 裴定织怦然把那玻璃杯送到嘴边,吻着那枚唇印,将杯中余下的水一饮而尽。 * 裴定织每天都会给阮温吟发大量堡堡的照片,吃饭要拍一套,睡觉要拍一套,晚上出门遛弯也要拍一套。 但阮温吟几乎从不回她任何信息,只偶尔回她冷冰冰的一句【收到】。 裴定织了解她不是不关心小狗了,只是不想理她吧。 也是她自找的。 裴定织可以理解,可以接受,但每天的眉头依旧皱得跟揉完了再展开的牛皮纸一样。 公司里谁都不敢惹她,整个办公区的工作效率都在这种无形的低压之下高了一倍。 一日,林秘书从裴定织办公室出来前听到她在跟阮温吟打电话。 两个人好像吵得很凶,她赶忙退了出去。 “这都一个多月了,它还不会上厕所,每次都弄得沙发地毯上到处都是。我想把它送去狗狗学校上个学。”裴定织说。 阮温吟一听就炸了:“它才多小啊,你竟然想把它送去学校!你能不能有点儿责任心啊裴定织!堡堡那么聪明,你有点耐心多教几次,它能学不会吗?!” “去学校让老师教不好吗?”裴定织淡淡道。 阮温吟听了更着急:“好多学校都会用断水断粮的办法训狗,还会体罚,你把它送去那里不是受罪吗?” “哦,这样啊,”裴定织反应不大,“那我请人上门一对一训练总行吧。” 阮温吟默了片刻,似是在思考,过后才说:“可以,但是你要找人看着。” “好啊,我自己也会看着的。” 裴定织语气敷衍,让阮温吟很不放心,她又道:“你每天都要跟我打视频电话,我也要看着!” “好好好——”裴定织声音里满是无奈。 挂了电话,她的唇角却缓缓勾了起来。 刚刚在电话里挨骂的堡堡在尿板上自觉地上完厕所,咬着自己装满玩具的小书包,乖乖地等着裴定织带它出去玩。 外面办公室的小姐姐们都很喜欢它,它每天下午茶的时间都要去外头和小姐姐们亲热一圈才回来。 “走吧,堡堡。”裴定织把堡堡抱起来。 第56章 堡堡在她身上嗅到了一丝心虚的味道,还有许多愉悦的味道,不解地歪着头,汪汪朝她叫了几声。 裴定织黛眉微挑,难以置信地望着它:“确实跟你妈说的一样,你还真是聪明呢,堡堡。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演戏,你妈是演员,你演技应该也不差吧。” 堡堡:“汪汪?” * 小姑娘们围在林秘书办公桌前八卦。 “林姐,裴总今天心情怎样?” “更差了,”林秘书说,“方才还跟人在电话里吵架呢。” “裴总性子那么冷,还能跟人吵起来?她们吵什么啊?” “争执一些育儿问题。” “哦~~”这么一说,大家都懂了,眼神里满是玩味。 “林姐林姐,裴总和阮温吟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一个小姑娘问。 其他人也很想知道。那天阮温吟过来的时候,公司小群里都炸翻天了,要不是碍于裴定织平时形象太冷峻,太慑人,早就有人冲出去找阮温吟搭讪了。 可这问题林秘书也答不上来,她摆摆手道:“我不知道。有时候吧,感觉裴总是在追人家,可有时候吧,又感觉她像是那种小学男生,就爱撩人家招惹人家。” 没目的没心机,只是单纯想引起对方注意。 只是单纯,舍不得断开联系。 这话说完,办公室里骤然安静了下来。 林秘书有不详的预感。 她僵硬地回身望去,就见裴定织一手抱着崽,一手拎着崽的小书包,面若寒霜地立在写有“内有恶犬”的门前。 堡堡那么可爱,恶犬是谁,简直一目了然。 咳咳。 第四十六章 堡堡在镜头里越长越大,到第三个月的时候,身高都到裴定织大腿了。 “裴定织,你的腿好像又变短了。”阮温吟举着手机跟她们视频。 裴定织听了这话反而很欣喜,阮温吟最近说话时终于有几句的主语是她了。这说明她视频时也在注意她。 她不动声色地照了照自己全身,问:“是吗?” 阮温吟很明显不想看她单独臭屁,说话间堡堡也跑开了,于是通话就那么毫无征兆地中断了。 裴定织盯着黑屏愣了三秒,然后无奈地一边追在堡堡后面,一边重新给她拨号,既咬牙切齿又忍气吞声地求道:“堡堡运动你不看一下吗?” * 阮温吟看着看着眼眶就有几分湿润。 旁边一同等戏的前辈见了,打趣道:“小阮你在生活中也这么多愁善感啊,难怪这戏能演得好。” 阮温吟在戏里的角色是个忧愁多病,常伤春悲秋的小妃子,在这六十多集的大型宫斗连续剧中活生生从第一集挺到了大结局,戏份不重要,但很多。 她揩了泪,解释道:“看着家里的小狗一转眼就长大了,有些感慨。” 前辈很能理解:“是这样的,我家里的小孩长得更快,几乎一天一个样,等我拍完戏回家,巴掌大的小家伙都会在地上跑了。” 阮温吟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同她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 等阮温吟和旁人闲聊完,胡桐桐才走上前,小心地附在她耳边问道:“温吟姐,你有在好好吃药吧?” 阮温吟不自觉地垂下长睫,掩饰着自己躲闪的眼神:“当然啊。” 可胡桐桐发觉她最近情绪不受控地低落的频率更高了。 “要不要再多吃点儿?”胡桐桐担忧地问。 阮温吟噗嗤笑出声来:“那剂量还能随意加减的吗,你当是跟饭馆点菜一样,饿了就多吃点,饱了就少吃点。” “再说,那东西吃多了我不就跟裴……,”她不自然地停顿半晌,才吞吞吐吐地接道,“跟裴定织一样成面瘫了?那还怎么拍戏呢。” 胡桐桐挠挠脖子,为因自己提起那个人感到过意不去,低低答了声:“哦。” 到了七月中旬,拍古装戏就有些难熬。 阮温吟戏里戏外都保持一致的安静,一是为了沉浸在角色里,二是为了少动不出汗。 副导演来给她讲戏时都不由得温声细语了许多。 这场戏要拍的是十年前的清嫔与十年后的清嫔的“对话”,一个五分钟的长镜头后,通过一个过肩镜头,马上转到十年后。但拍摄时,这对阮温吟来说几乎就是长达十分钟的一镜到底。 她的情绪要不中断地从人生最得意最欢快的最高点,转到最忧郁最愁苦的最低点。 这场戏预排了三次,副导演满意了,才喊导演过来拍。 临到正式拍摄,阮温吟情绪的弦却像被反复拉扯过头,忽地绷断了。 巨大的耳鸣,心率飙升,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爆发。 阮温吟歪歪扭扭地往旁走了两步,然后笔直地栽倒下去。 “快快快!演员中暑了!”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在场的工作人员闹哄哄地喊起来,手忙脚乱地把她抬进了空调室,场务拿了水和解暑药,却被胡桐桐冲过来一把推开。 “我……我们有药。”胡桐桐磕磕绊绊地解释。 她紧张得手抖,从药板里掰出两粒心得安想给阮温吟喂下,但发现她浑身僵硬,牙关紧闭,别说药了,连水都喂不进。 胡桐桐哭着打电话给杨欢。 “你快打120啊!”杨欢隔着电话又急又气。 胡桐桐才准备打急救电话时,导演已经指挥着让人把车开进来了。 “我们自己的车送过去更快!” 轿车疾驰驶向医院,比她们更快的,是网络上纷杂的谣言。 有人说,阮温吟在片场昏厥,疑似是因为流产了。 * “医生给她打了镇定剂,说是能睡十个小时左右。”胡桐桐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和杨欢通话。 “嗯,我这边在做公关走不开,公司的王姐会过去帮忙,她的航班要半夜才到,这期间你一个人能行吧?”杨欢问。 “可以,”胡桐桐往身后的病房望了望,说话还带着点鼻音,“好在她睡着了。” 天色将黑,想着这才过了两三个小时,阮温吟不会这么快醒来,胡桐桐先去食堂吃了晚饭。 踏踏踏的高跟鞋声回荡在老旧的楼梯间里,钉得阮温吟脑仁疼。 她的意识仿佛回到多年前的那个筒子楼,她躺在挨着楼道的小房间里,闭着眼,一动也不能动,受刑般听着那永远不会进门,只在楼道里徘徊的高跟鞋声。 那你干脆就不要回来了。阮温吟恨恨地想。 她太困了,太想睡觉了,她不想等阮佳回来了。 高跟鞋声真就如她所想地消失了。 虽然她一直闭着眼,眼前一直是一片漆黑,但她感觉这时眼睛又闭了一次,像是真正地准备睡觉了。 “你真的要睡了吗?”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废话,我真的要困死了。阮温吟说。 “你再等等。” 等什么呀? “嘘——” 阮温吟闭着眼假寐,片刻后,床边传来细微的摩挲声,床垫回弹起来,像是有人从她身边掀被起床。 “太狡猾了对吧?” 什么狡猾?她在说谁?阮温吟不懂。 “竟然趁我们睡着了就偷偷丢下我们跑了。” 阮温吟恍然大悟。 她挣扎着想要起床,灵魂却仿佛禁锢在僵化的躯壳内一般,动弹不得。她想要呼号,想要挽留,但愤怒和悲伤压着她的舌尖,堵在她喉头,最后一口气都换不上来。 瞬间的窒息感后,阮温吟终于醒了。 这回是彻彻底底地从梦中醒来。 * 胡桐桐从食堂回来吓了一跳,原本应该睡到半夜才醒的人竟然已经坐了起来还在玩手机,其令人惊诧的程度无异于在灵堂看到躺尸从棺材里坐起。 不过一个是死而复生,一个是让人感觉要死得更快。 胡桐桐走过去问:“温吟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话刚说出口就想捂嘴。 阮温吟虚弱地笑笑:“不想睡。” 胡桐桐紧张地看着她的手机,这回话说得更小心了:“温吟姐,网上的东西先不要看吧,等杨姐处理。” “嗯?网上有什么要处理的?”阮温吟不解。 胡桐桐拿自己手机翻了一下,那条造谣阮温吟流产晕倒的词条没了,不是被公关了,是直接被删了,取而代之的是阮温吟在片场中暑晕倒的消息,这条关注的人就不多了。 她想不到在网上把一个东西消除得一干二净比掩藏起来要难多少倍,只当是自家公司工作做得好,便直接把这事告诉了阮温吟。 但阮温吟想得到。 * 新戏顺利杀青,方镜茹还过来参加了杀青宴。 吃完饭回酒店的路上,她往阮温吟手里塞了张名片。 “回青余了就去看看,我特意找朋友打听的,国内顶尖的。” 阮温吟摊开手掌看了看,上头是位心理医生。 第57章 “镜茹姐,这……” “听说你拍戏的时候晕倒过一次,我问过了你经纪人情况,”方镜茹说,“这事儿得算工伤,毕竟这个角色是我推给你的,让我负个责吧小阮,这样我心里也好受点儿。” 李医生工作的地方在一家私人医院,长夏。阮温吟从杨欢那儿听说过这个名字,杨欢说,等她以后攒够了钱,生孩子就要去这家医院。 等阮温吟从医院回来的当晚,看到裴定织沉默地等在她家楼下的路灯旁,微颔首,眉宇间千愁万绪,她就知道,她被卖了。 裴定织说:“阮温吟,我错了。” 分开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她只是不舍,但没有后悔。 可是现在,悔意穿肠烂肚。 阮温吟伸手在她下巴下接着,落到她手心的水滴还是温热的。 不是冰碴子,竟然是货真价实的眼泪。 裴定织垂着泪眼望着她,她知道阮温吟姓阮心也软,她又那么喜欢她,所以一定会…… “裴定织,你觉得你的眼泪比我的眼泪值钱是吗?”阮温吟问,“凭什么我哭你就无动于衷,你哭我就要原谅你呢?” 裴定织回去思考了这个问题两天,才敢相信自己得出的结论。 阮温吟不再是那个她招招手就会跟着她走的小狗了。 * 八月初,阮温吟跟着公司老板一起参加了行业酒会。 虽说这个“行业”指的是影视行业,但跟影视有所牵连的行业又多了去了,最终阮温吟在宴会厅里见到的就是一个各圈混杂金光迷人眼的名利场。 她毫不意外能在这里看见裴定织。 并不是因为她太在意,而是某人气场太强,又是全场环绕的焦点,任谁一进大厅视线都要被吸引过去。 阮温吟看她和行业大拿站在一起就像是商界名流,窄腰长腿和明星超模站在一起也毫不违和,这样的裴定织所表现出来的耀眼的一面她还从未见过,只是越多看几眼,从前那个在家系着围裙给她做饭的人就仿佛越离她远去。 算了,本来她们也已经断了。 阮温吟小心翼翼地避开风暴中心,朝宴会厅外圈挪去。 只是她不知道,当自己着一袭红裙初入场起,便也落入了对方眼中。 阮温吟捏着香槟杯转悠了一圈,发现根本没人搭理她,就连之前一直骚扰她的那个赵文澜见了她也跟见鬼似的跑得老远。 要不要这么势利啊,跟她搭话很丢人吗?阮温吟愤愤。 这是她第一次出席行业酒会,虽然入场券是她自己挣来的,但在这里似乎依旧不受人待见。 阮温吟落寞地站在落地窗前,从这里向下看去,仿佛是将整个灯火璀璨的城市踩在脚下,从这里向上看去,就能看见…… ……真是见鬼了。 阮温吟从玻璃的倒影中看见了裴定织。 裴定织就像她的背后灵,一整晚都围着她阴魂不散,每一个有意上前搭话的老板都被她用眼神杀退了。 难怪没一个人敢靠近她! 阮温吟尽量好脾气地同她道:“裴总,公司给我买这么贵的礼服出席活动,不是让我走走过场的,我得带几条人脉回去交差啊。” 裴定织举着酒杯态度从容:“你看不出今晚最重要的人脉是谁吗?” 阮温吟也举杯跟她轻轻碰了一下:“那麻烦裴总介绍一下。” 裴定织:“……” 许老板一扭头,竟然看到天琴的小裴总贴着他们家阮温吟,马上喜笑颜开。 他还等着阮温吟给他介绍一下关系,没想到阮温吟一直没理他递过去的眼神。 许老板气:抱上大腿就瞧不上老板了是吧。 他自己偷偷摸摸地蹭过去,结果就听到裴定织对阮温吟说:“太累了就不要工作了。” 许老板嘴角的笑容消失,擦了擦冷汗,又偷偷摸摸地转过身去,找机会把阮温吟拉到一边:“小阮啊,你现在是事业上升期,可不要谈恋爱啊。” 阮温吟还记得他在酒桌上为了公司利益把自己往火坑推的嘴脸,呛声道:“谁说我在谈了?还有我的私事公司就不要管了。” 许老板被骂但欣慰,艺人只要是公司的摇钱树就好,可不能被人连根带土挖跑了。 阮温吟想今晚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便转身出了宴会厅。 许老板看见偷树人跟在他们家艺人后头走了,也偷偷地跟了上去。 但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女宾休息室,他跟不进去。 “阮温吟,我回来陪你睡觉好不好?”裴定织拉住阮温吟的手。 哪有人能不眠不休地工作,她看她这个状态,简直就是像在用自己的生命作燃料,推着自己前进。 阮温吟瞪她:“可别说这种话,要是叫人听去不是辱了我名声吗?” “那我送你的香水,你没有用吗?” “没有用。” 裴定织几秒后才回味过来,她说的是没有作用,不是没有用过。这更令她感到心慌,会不会连她本身对她也没有作用了。 “那我重新追你好吗?”裴定织慌得口不择言,“要怎样才行,怎样你才能变回原来那样呢?” 阮温吟微微仰头,平静地看着她:“裴定织,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怎么可能?!你不喜欢我了吗?”裴定织紧紧攥着她的肩膀,指节用力到发白,仿佛这样就能抓紧她。 阮温吟咬牙忍着,冷冷和她对视。 她逃不开,于是朝前进了一步。 在裴定织错愕的视线中,阮温吟踮起脚,捏着她下巴吻了上去。 阮温吟碾咬着她的薄唇,舌尖轻松挑开她的齿关,和自动送上的软舌交缠在一起。 裴定织几乎是立刻就把她揽入怀中,双臂收紧,让那具柔软的躯体严丝合缝地与自己贴合在一起。 她眷恋地感受着阮温吟的体温与香气,忍耐已久的情感像洪水般宣泄而出。两人吻得太急太深,连她自己都换不上气来,可她舍不得分开来,即便心跳得越来越快,也要抽尽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与她痴缠在一起。 休息室并不是私人的,有人从洗手间里出来,看到外厅里暧昧的一幕,不由得鄙夷又艳羡地多看了两眼。 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的身材太好,吻得热烈又忘情,简直撩得空气要起火,让人往那边瞧上一眼就浑身燥热。 那人不禁又多看了几眼,这一眼就碰上了高个儿的那个的眼神。 像恶兽护食,狠戾且凶残,满是警告的意味。 路人收了视线,赶紧低头匆匆跑开。 裴定织抱着阮温吟转了个身,把她抵到墙上,用自己的身子掩住她。 继续用力地吻她。 舌尖能抵达的地方还不够深入,裴定织贪求更多,捏着她柔软的腰肢摩挲,偏偏阮温吟还迎合地摆了两下腰,一瞬间便勾起了她全身的火。 点到为止。 阮温吟开始抽身。 还好是在外面,裴定织克制地放开她,只红着眼缱绻地盯着她喘粗气。 等气顺了,阮温吟才说:“你明白了吧?” 裴定织还得回忆片刻,才想起在阮温吟吻她之前自己抛出的问题,“你不喜欢我了吗”。 答案分明。 裴定织微笑起来,温柔地伸手去抚她唇角凌乱的口红痕迹。 “所以你应该懂了,”阮温吟继续说,“你不用重新追我,你不用讨我欢心,因为我一直都这么喜欢你,就算你伤过我的心,不说缘由地抛弃我,我还是这么喜欢你!” 这话值得裴定织喜极而泣,可她望着阮温吟说话时咬牙切齿坚定决绝的神情,心里没来由地慌张起来。 理由很快就来。 阮温吟紧接着在她们中间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她再也不想当感情里的下位者了,如果她会永远患得患失,那就干脆彻彻底底地失去,如果她再被人抛弃一次,她怕她会把自己烧没了,就算裴定织再找回了,留给她的也只剩一把灰烬。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裴定织的大脑却处理不过来。 阮温吟亲手把她点燃了,却在她烧得最旺的那一刹那,兜头给她泼了盆冷水。 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即将失而复得的宝物从高空坠下,在她面前砸得四分五裂。 可这不是阮温吟松的手,是她几个月前先放的手。在空中下落了那么久,报应终于落到了她面前。 * 许老板在门外抽了三根烟,才等到阮温吟出来。 紧接着他看到裴定织也跟着出来了。 他揉了揉眼,惊讶得嘴里衔的烟都掉到了地上。 他越看越像。 怎么高高在上的小裴总此刻跟在阮温吟身后,好像一条没精打采的狗啊…… 第四十七章 暑期档《明城簿》开播,阮温吟饰演的女二打戏亮眼,借由这个角色的光环彻底帮她立住了飒爽女星的形象,从长相很不清纯的清纯风女星顺利转型。 第58章 在《淬炼》综艺中就被她的表现吸引的路人也纷纷转粉,公司加紧营销,进一步引爆热点,使她在社交平台上一周就涨粉近五十万。 《明城簿》的大爆是必然,阮温吟这个角色的结局壮烈,在剧终肯定又会迎来一波热潮。剧组已经预定好了庆功宴,按理说这个成绩她们公司也已经可以开香槟庆祝,但阮温吟和杨欢都不太能高兴起来。 她们后面接到的本子,十个里有八个都是动作戏,这些戏不是不好,反而是因为资源太好,推掉了才更令人可惜。 阮温吟如今的身体状况很难再支撑她演这种高强度的武打戏份了。 在推掉一个国际大导递来的功夫电影女主邀约后,杨欢痛心得躲进厕所哭了一场。 她自家的艺人肯定舍不得说,于是这口大锅就被扣到了裴定织头上。 “许总说他上次见到裴定织在酒会上缠着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她又想吃回头草了?”杨欢直到上车了眼圈还红红的。 她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裴定织来头这么大,更让她感觉这人狗狗祟祟的没安好心。 “没有,就是刚好碰着了。”阮温吟不想细说。 “没有就好,你可不许心软,再受她影响了。”杨欢以前都怕影响她的情绪,从不当着她的面提这个,今天有气没地方出,难得把裴定织的旧账拎出来数落一顿。 “我没那么傻。”阮温吟撅撅嘴。 “你聪明还对她动真感情,看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杨欢激动得多说了几嘴。 阮温吟大概能猜到杨欢是怎么看待她们之间的感情的。 但她从未怀疑过裴定织的真心,只是她也想不到裴定织推开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即便到了现在,裴定织还是对她有所隐瞒。 她本以为酒会一别后裴定织还会对她死缠烂打,结果这些天又没见过她人影,搞得她这边倒是天天在想她,显得有些自作多情了。 《明城簿》开播近两周时举办了一场线下见面会。理论上讲参加见面会的粉丝都是在官博抽奖选出来的,但也有相关的工作人员私下卖票,结果当天到场的时候整个观影厅人都坐满了。 按照见面会流程,先是剧集宣传,接着是主演们做小游戏,再是媒体群访,最后是粉丝互动环节。 在最后的粉丝互动环节中,由主持人现场随机抽取一位幸运观众,若他能答上与剧情有关的五个问题,即可上台与主演们近距离互动。 主办方出的题目极其刁钻,前面的几个人没一个能全答对,引得台下粉丝心生不满,主持人不得不放了水,才有一个粉丝上了台。 到了后面,题目难度又上升了。 【怎么连女二第一次见男主时说的话都要问?】 【我记得阮温吟那台词老长了,跟文言文似的】 【这到底是粉丝互动还是抽查背书啊?】 和现场画面同步的线上直播间里全是不满的声音。 但当台下的粉丝握着话筒站起身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是这人竟然真一字不差地将剧中的台词都背出来了。 二是这人长得实在是太好看。即便戴着口罩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也足够令人印象深刻,更不提她身量颀长,仪态挺拔端正,气质绝佳,穿着黑色刺绣的新中式衬衫,长发半扎,颇有传统风骨的韵味。 【这是主办方安排的演员吧?】 【小小见面会都要搞黑幕?难不成怕粉丝上台行刺?】 直播间的大多数观众都不买账。 主持人又抛出一个刁钻的问题:“请问顾清徽与洛寺在书阁对打时,顾清徽一共出了几招?” 台下一阵唏嘘,都觉得主办方成心为难人,答题的粉丝却不慌不忙,从容答道:“三招。” “你确定我们的顾清徽只用了三招吗,他们可是打得有来有回,那一段好不精彩呢。”主持人故意迷惑她。 “确定。” 此话一出,反而更教人确定这是主办方提前安排好的人了,不然怎么可能有人会对这种细节记得这么清楚。 主持人公布答案,她的回答确实是正确的。 接下来的两个问题,这位粉丝也能对答如流。 到了最后一题,主持人问:“请问洛寺用了几枚铜钱给宋衙内下套?” 这个问题太简单,作为关键剧情点在剧里给了好几次特写镜头,这位粉丝却没答上来。 主持人惋惜道:“实在是太可惜了,离我们的主演们只剩一步之遥。” 场内场外的观众都难以置信:这真的不是主办方安排的人吗? 饰演洛寺的男主演不服气地插话问道:“这位朋友,你是不是追剧的时候就把我的剧情跳过了?” 台下一片哄笑。 工作人员重新把话筒递了回来,方才回答问题的粉丝答道:“没有,只不过我把顾清徽的片段多看了几次,所以只对有她出现的情节更为熟悉。” 阮温吟的粉丝在弹幕里叫起来:【原来是我们自家人啊,这也太长脸了!】 【阮姐能不能给自己人开个后门啊?!】 她们的呼声太高,主持人打了个圆场,问:“阮老师,你要不要特别请你这位忠实粉丝上台呢?” 阮温吟一点儿都不想请这位忠实粉丝上台,因为这人从声音、外形来看,百分百是特么裴定织啊! 那天还哭着找她复合,演得那么深情,结果转头就窝家里追剧把她抛之脑后了,还反反复复把顾清徽的台词看到会背了,真的是永远对角色比对她上心啊! 阮温吟沉着脸站在台上不说话。 “我们阮老师是不是太感动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呢?”主持人给她提示,“来,让我们请上这位热情的粉丝。” 阮温吟眼看她闲庭信步地走上台来,自己还要笑着给她鼓掌相迎。 直播间里热闹起来:【这个姐姐身材太好了吧!腿好长!】 【这就是粉随正主吗?粉丝颜值也太高了吧】 【天啊,我竟然觉得她和阮温吟很有cp感】 【前面的是哪儿来的黑子】 【我就是觉得很登对啊,阮的粉丝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 弹幕吵着吵着变得更多了,实时观看人数也在不断攀升。 主持人问:“我知道,你今天一定是冲着阮老师来的对吧,那要不要先拥抱一下?” 裴定织装得乖巧:“那要看阮老师的意思。” 这话看似是尊重阮温吟的意愿,可前一个粉丝上台的时候已经和女主演俞露抱过了,而她又摆明了说是自己的粉丝,她不可能再不给她面子。 在众目睽睽之下,阮温吟只能摆出营业式微笑,朝她张开双臂:“我当然愿意啊,非常感谢你的支持哦。” 裴定织礼节性地回抱了一下,随后快速松开手退回一步。 台下和直播间的粉丝都发出尖叫:【我也想抱阮姐姐啊!】 【这个粉丝好有风度啊】 只有阮温吟知道,这人得了便宜还在卖乖。 在她们分开之前,裴定织悄声附在她耳边说道:“阮老师今天好热情。” 阮温吟气得牙痒痒,她都能想象得到裴定织口罩之下的那张脸有多得意。 主持人接着问她:“这位粉丝,我看到你手上提着的……这是送给我们阮老师的礼物吗?” 裴定织点点头,将手里的纸袋双手递到阮温吟面前。 “可以当面拆开让我们也一起看看吗?”主持人问。 这也算是固定流程,粉丝送礼给艺人是一个比较温情的点,在活动上都会着重展开一下。一般粉丝有心的话就会送一些有新意的礼物,比如前一位粉丝就送了自己亲手做的角色立体书,给女主演俞露带来了一点小小的话题。 裴定织似乎也准备充分,坦然地同意了展示自己的礼物。 万众期待下,她从纸袋里掏出一个方型首饰盒,精巧的锁扣应声开启,黑色的丝绒布上搁着一只高冰净玻璃种的翡翠镯子,通透细腻,温润如水。 阮温吟直觉这东西价值不菲,抬手想抢先在众人还没看到之前关上匣子,可裴定织捉住她的手,出其不意间就将镯子套在了她手腕上。 站在她身旁的俞露霎时间就惊得瞪大了眼。 直播间有人问:【这是什么?玻璃手镯?也太孩子气了吧?】 识货的人痛心疾首道:【什么玻璃啊,这可是翡翠!!!最最最贵的那种!!!】 【我靠,真的假的?】 【我就说怎么这么好看呢】 众人还在直播间里为价格争论不休的时候,只听裴定织云淡风轻地说道:“这是洛寺没买给你的,我补给你。” 一句话,让直播间瞬间沸腾。 【啊啊啊啊!!!突然觉得这手镯有多贵都不重要了,这心意无价啊!!!】 【这粉丝比洛寺还壕啊,洛寺大人可买不起这种翡翠送给顾清徽】 第59章 【突然觉得剧里所有的遗憾都补平了,男主就留给女主吧,顾清徽有粉丝疼】 主持人都结巴了:“这,这份礼物实在是……太有心意了。” 阮温吟缩了缩手,把镯子往下摘:“你的心意我收下了,可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别摘!”裴定织拉过她的手,牵到眼前欣赏,“你戴着好看。” 就像采撷下的一捧白月光环绕在她腕间,散发着淡淡荧光。 镯子确实好看,但裴定织实则看那细白的手腕看得更入迷。 俞露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袋子问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礼物?” 弹幕比她更好奇:【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快端出来!】 裴定织点头,从纸袋里接着又取出一个长方形的首饰盒。 众人竞猜:【还会比镯子贵吗?】 【反正送什么我都不会吃惊了,我已经开了眼了】 裴定织从长匣里取出一支金质嵌玉穿红绿宝石珠子的花鸟纹发簪,为阮温吟簪到了发髻之上。 立体镂雕的花鸟栩栩如生,这神乎其神的工艺甚至让它像步摇一样在她摆首间轻轻颤动。 在场所有的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就认出了这发簪的来历。 【这不是顾清徽自己存钱唯一买的一件首饰吗?】 【这是道具?还是复刻的?】 【家人们,我记得妆造发过,说这支簪子是照着古代的某件文物的样子做的……】 【对,是私人收藏,借给云江博物馆展出过】 【这该不会是……!!!】 【天哪,这位粉丝好有实力】 【别被骗了啊家人们,这肯定是假的啊,前面的镯子也像是假的,哪有人随手就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出去】 【对啊,别忘了,这人一开始就像是主办方请的演员】 观众们众说纷纭,但裴定织的一句话,忽然就统一了风向。 “你说过你喜欢的,我希望你能一直留着它。” 她语气平淡却宠溺,仿佛从没考量过这些礼物的价值。它们能有价值,只是因为阮温吟喜欢。 直播间的热度瞬间飙升。 【管它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我觉得好嗑就对了】 【这真的是演的吗??!!】 【这粉丝看阮温吟的眼神都看得拉丝了啊】 【阮温吟的经纪人快出来管管啊!】 所有人都激动不已,连台上的其他嘉宾都忍不住凑近了看热闹,可站在热点中心的阮温吟的情绪却一寸寸地凉了下来。 裴定织原本成竹在胸,也第一个敏锐地察觉出异常。 阮温吟仰起头,不苟言笑地说:“这位粉丝,有遗憾的是顾清徽,喜欢这簪子的也是顾清徽,感谢你对我所饰演角色的认可,相信她在你心中是鲜活的,这让我很高兴。” “可是——” “这些礼物应该是送给顾清徽的,所以我不该收下。” 阮温吟微笑着将手镯和发簪摘下,小心地递还给裴定织。 “但是你的心意我收下了,非常感谢。” 虽然是拒绝,但是体面的。 直播间的讨论度还在上涨,就这份礼物而言,即便它没有送出去,但它显然还是成功的。 可口罩的遮挡之下,裴定织已全然没了当初上台时那种自若,她像打了败仗一样微微耷下肩,垂下头。 她听明白了阮温吟的言下之意。 她给的,不是阮温吟想要的。 她果然给不了阮温吟想要的。 第四十八章 裴定织作为粉丝在见面会上的表现在网络上被热议了几天,主要是她又高又富又帅,不管是单拎出来看还是和阮温吟放在一起看,都很有看头。 不同于网上一水儿吹她的评论,现实里认识她的人看了那天的视频,都是惊得合不拢下巴。 圈子里的人不敢直接问她,一个个找沈赫旁敲侧击地打听八卦。 “那人真是裴姐啊?” “裴姐是在追星还是在追人啊?” “要不要哥几个帮帮忙?” 沈赫觉得阮温吟对裴定织一向死心塌地又好拿捏,裴定织开个口她肯定就立马和好了,见面会也许是两人在演戏,于是她那个大嘴巴子也不了解全貌就直接瞎逼逼:“人家小两口刚复合,你们可别去帮倒忙。” “我们哪儿会帮倒忙啊?”这么说完马上就有人在网上转发了阮温吟发的剧宣微博,并配文【大家多多支持我嫂子的新剧】。 这人凭借自己多财多亿,平亿近人的背景在网上也有不小的名声,网友们都戏称他为青余太子爷。 太子爷刚好心帮“嫂子”免费打完广告,评论区就涌进大批吃瓜群众。 网友1:【见面会上那粉丝就是她对象吗?】 太子爷自以为很聪明地回复:【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那是我姐】 网友2:【阮温吟真是弯的?】 太子爷:【我只能确定我是弯的】 网友3:【去你爹的gay眼看人姬,别来蹭你阮姐热度】 太子爷:【别生气,你阮姐以后有福了】 没成想后来的人瓜都没吃上,阮温吟本人就火速出来辟谣了。 阮温吟:【以前没有女朋友,现在更没有女朋友。】 阮温吟的粉丝们拿着热乎的截图来太子爷微博下打他脸。 【哎呦,这是怎么回事呀,怎么有人上赶着贴过来呀?】 【哈哈,阮姐这澄清的速度,可以说是十分嫌弃了】 太子爷从没受过这种气,而且这些话不仅是在打他的脸,更是在打裴定织的脸,这不是在给他惹事儿吗。 他捋了下思路,沈赫明明说她们在一起了,怎么这小明星敢不认呢,所以事情的真相只有一个。 太子爷马上呛回去:【呵,我道歉,是我说错话了,我不该叫嫂子的,毕竟我姐还没给过她名分,以前没有给过,现在更没有。】 粉丝气得跳脚,纷纷回骂,顺带着把那个不知名的太子爷的“姐”骂了一通。 太子爷依旧带着傲气地回复:【有什么话就冲着我一个人来,别骂我姐了,不然你们的小明星回去还要跪着给我姐道歉】 就在两方舌战眼瞅着愈演愈烈时,双方忽地同时停火了。 阮温吟粉丝这边是因为阮温吟又发了条微博,她说网络信息繁杂,让大家专注于自己喜爱的人和物就好,不要为没必要的人和事浪费时间,徒增烦恼,还给粉丝抽了很多福利。 而太子爷这边不知为何,态度突然变得极谦卑,把先前转发的那条微博删了,给阮温吟道了个歉,说自己不该乱造谣,又重新转发了她剧宣的微博,但这次只配文“祝《明城簿》收视长虹”。 有粉丝趾高气扬扬眉吐气地来踩他:【你再叫啊,刚刚不是叫得挺欢的吗,怎么不继续了?】 太子爷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是其他粉丝过来,让她不要再继续惹事,把评论删了。 邵宽默默把评论区关了才走上前去回裴定织的话。 “裴姐,微博按你说的重发了。” 裴定织也不抬眼瞧他,只说:“叫人拿瓶酒来,要白的。” 邵宽不明所以地照做了,还叫人拿了两个杯子。 他准备坐下来作陪时,裴定织却站起身,整瓶酒都拿了往外走。 邵宽追上前去问:“裴姐你上哪去玩啊,带上我呗?” 裴定织也不理他,下电梯到停车场开车离开了会所。 她把车开到阮温吟家的小区,在楼下停好车,在车内从暮色四合一直等到夜半更深时,终于看到阮温吟的站姐发了一组她的下班图。 阮温吟现在比以前红了,什么行程都有粉丝跟着,在网上随便一刷就能知道她的动向。 裴定织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下了车,用之前的门禁卡刷开单元楼大门,径直上了十二楼。 电梯里,她打开酒瓶像喝饮料一样对着瓶口灌了几口酒,估摸着喝到自己的酒量到顶了,然后掂量了几下酒瓶,出电梯后转到楼梯间,把多余的酒倒了。 * 阮温吟半夜收工回到家,就见门前的地上瘫坐着一个人。 还能有谁,正是裴定织。 “你做什么?要饭要到我家门口了?”阮温吟嘴上毫不留情,等靠近了,才发现这人身上一股酒味。 阮温吟居高临下地揣手看了她几秒,见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低头坐着。 “怎么?真喝多了?”阮温吟推了推她,结果裴定织就像纸扎的一样往旁边倒了下去,咕噜咕噜两声从她怀里滚出个乳白色的玻璃瓶。 阮温吟把酒瓶捡回来摇了摇,里头大概就剩一口酒了。 “你喝这么多干吗呀?”阮温吟看她醉得不省人事,说了也是白说,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撸起袖子蹲下身去架她起来。 裴定织比她高,睡着了没有意识更是沉得要命,阮温吟拉了她两把没拉动,正要放弃时,她却嘴里咕哝着悠悠转醒了。 第60章 “嘿,你醒了正好,快打电话叫人来接你回去吧。”阮温吟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裴定织半眯着眼,迷迷瞪瞪地坐起身,视线在阮温吟脸上打着圈。 “酒醒了吗,看清我是谁了吗,知道你来错地儿了吗?”阮温吟颐指气使地对她发出灵魂三问,话音刚落,眼前的人就一头栽进了她怀里。 “你……”阮温吟气结。 裴定织发烫的脸颊贴在她颈项,吐出的气息灼热夹杂着酒气:“阮温吟,你怎么能不认我了呢?” 阮温吟还是头一回听到裴定织这么娇软的声线,不由得愣了几愣。 “什么叫我不认你,你是我妈还是我闺女?”阮温吟拍了两下她滚烫的脸蛋儿。 “你说你没有过女朋友。”裴定织的脑袋从她的颈侧滑到她的胸口,贴着她小声呜咽。 阮温吟能感到她说话时气流的震动顺着她的胸腔直击天灵盖,那声音不是从她耳朵穿进来的,是从她心里直接过到她脑子。 “呵,”阮温吟轻蔑地笑了笑,“你弟不都说了吗,是她姐没给过我名分,从前没给过,现在更没有。” 她感觉裴定织在她怀里颤了颤。 邵宽一定没想到,他在网上骂阮温吟的那些话,最后一字一句地打在了他裴姐心口上。 阮温吟刚在想裴定织是不是装醉呢,这人就又没了动静。她蹲了半晌脚都蹲麻了,捏着裴定织的下巴摇了摇,语气不善地道:“要睡回你自己家睡去,别赖我这儿成吗?” 今晚第不知多少次,问话没有回音。 阮温吟威胁她:“你跟我装是吗,再不起来我就松手了……” 裴定织闭着眼没动。 “我真松手了——!” 阮温吟往后一退,裴定织就从她身上滑落,砰的一声脑袋砸到地上。 “……”阮温吟无语地用手掌把她的头垫起来,这是在干嘛呀,真因为她网上的那两句话生气喝闷酒又来找她吗? 她说的也是真的啊,她之前又不是她女朋友,她倒是想当来着,不是这个躺在地上的人不愿意吗? “裴定织你给我醒醒,”阮温吟见她一动不动有些急了,“要睡也不能在这儿睡呀。” 裴定织立刻就醒了,扶着阮温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阮温吟架着她往电梯走:“我送你回去。” “我不,”裴定织甩开她的手,倚到她家门上,耍赖般说道,“我要在这儿睡,我走不动了。” “你想得倒是挺美!” 阮温吟话刚说完,就听见啪嗒一声锁响,门开了。 裴定织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抵着门难以置信望向她:“你家里还有人呢?” 阮温吟:“……” “汪汪!”像是回应她的问题,堡堡叫了两声,欢快地吐着舌头从门缝里探出脑袋。 裴定织没空撸她的乖孩子,身子又歪倒下去,跌跌撞撞地往屋里跑。 “你大爷的!”阮温吟咬牙切齿地追进屋。 裴定织脸朝下歪歪扭扭地倒在她床上,两条腿伸在床沿外,鞋都没来得及脱。 像是一沾床就睡着了。 “你大爷的!”阮温吟骂骂咧咧地踹了她一脚。 裴定织一动不动,死鱼一样地趴着。不对,死鱼还会摆尾巴呢。 阮温吟无可奈何地俯下身,帮她脱了鞋,又拖着她的脚把她身体摆正,最后给她翻过身,让她舒舒服服地枕在枕头上仰躺着。 她本来就录了一天综艺才刚下班,小小地折腾完更累了,不禁坐在床头喘了会儿粗气。 裴定织倒是睡得香,喝了酒的缘故,脸上还红扑扑的,平时紧绷的面部线条放松下来,连唇线都柔和了几分,看上去软乎乎的。 阮温吟盯了几秒,就鬼使神差地在她身侧躺下,像婴儿在母亲肚子里般蜷起身子,闭上眼休息起来。 她好累啊,又累又困。 房间的门没关,堡堡站在门口歪了歪头,似是拿不准要不要进来。 它小声地呜呜叫了两声,试探着抬起前爪。 裴定织睁开眼,眼神清醒而冷静,一扫醉态。 她微微撑起身,对堡堡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朝外挥了挥。堡堡做过训练,立刻会意,安安静静地转身回到它的小窝睡觉去了。 身旁,阮温吟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被风打扰的蝴蝶扇动了两下翅膀。 裴定织动作轻柔地扯过被子,搭到她身上,然后翻了个身,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的睡颜。 夜阑人静,就那样一人睡着,一人守着。 第四十九章 阮温吟本来只想躺下休息一小会儿的,没成想裴定织这剂特效药还是这么管用,她几乎是一闭上眼就睡着了。 裴定织看她皱着眉准是睡得不踏实,心疼得不得了,特别想伸手帮她揉揉眉心,可又怕搅醒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阮温吟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似有转醒的迹象。裴定织看了看腕表,表情凝重起来。 才四十七分钟,阮温吟就醒了,裴定织接着装睡。 算是打了个盹儿,阮温吟睁开眼,发现裴定织翻了个身,秀挺的鼻尖就近在咫尺,熟悉的体香混着甘冽的酒气熏得她脸热。 只是明明之前还那么放松的眉头又紧绷起来,恢复成她一贯冷峻的神色。 阮温吟弯起指节,在她眉心间轻轻刮了两下,她的眉宇马上就展平了,只是等她的指尖一离开,那一小块平地立刻又皱了起来。 像一株叛逆的含羞草,偏要跟她反着来。 阮温吟也来劲了,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她的眉心,按摩一样不间断地打着圈,直到那里彻底变平整了才收回手。 但她发现,裴定织的眉头是变平了,可脸又变红了。 怎么这酒精还能分时间段上头? 阮温吟上下打量了一圈儿得出结论,可能是热的。 谁叫裴定织大夏天还穿正装,西服长裤捂得严严实实。 阮温吟坐起来,开始扒裴定织的衣服。 等她解开她的西装扣子后,动作不由得一顿。 谁能想到裴定织外头穿得这么正经,里面竟然穿的是黑色紧身露脐装。 寻常人腿长腰就短,但裴定织身段生得极好,腰长腿也长,再加上她经常锻炼,整个腰腹线条紧实而有力,阮温吟以前有事没事就爱贴着她的腹肌蹭蹭。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阮温吟不动声色地多看了两眼。 从前也不见她穿过这种衣裳,呔,现在背着她做小妖精! 见过了许久都没动静,裴定织偷偷抬起眼皮,就看见阮温吟呆呆地盯着她的肚皮发怔。 怎么这么可爱!裴定织实在是憋不住了。 尚未反应过来,或者说是尚未清醒过来之时,阮温吟的手就被裴定织捉住了,被带着一路沿着小腹向上。 阮温吟像触电般抽回手:“你干嘛?” 裴定织戏谑地挑眉:“让你想干嘛就干嘛呀。” ……呀? 阮温吟觉得裴定织的语气着实不太正常。 就连神色也不太正常。 到底是刚睡醒还是喝多了酒的缘故,阮温吟在裴定织眼底看到了不同寻常的迷蒙春色。 她这样双颊潮红衣衫不整地躺着,倒还真有点儿性感撩人的本事。 “你醒了就赶紧回去,别赖在我这里。”阮温吟撑着手后退,坐得离这个危险的家伙远了些。 但裴定织像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动作敏捷地扑到阮温吟身上,双臂环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吐着热气:“又不要你负责,别憋着了。” 阮温吟吓得差点栽到床底下,还好裴定织双手托着她。 她梗着脖子瞠目结舌:“裴定织,你是被夺舍了吗?” 裴定织:“……”戏好像演过了,把人吓到了。 接下来就全凭本能了。 裴定织面不改色地闭上眼,把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迎接她的是啪的一声脆响。 阮温吟的手还扬在半空中,裴定织的脸歪到一边。 空气静了两秒。 她看见裴定织眼里勾人的笑意消散了,翻上来黑色的冷意。 阮温吟承认,当裴定织睁开眼的时候,她怂了。 真要打起来,她肯定打不过啊。 阮温吟怂唧唧地辩解:“都怪你自己凑过来,我一不小心就使上劲儿了……” 裴定织目光一转,抓住她的手揉捏起来:“对啊,都怪我,打疼了没有?” 阮温吟:“……” 太恶心了,忍不了。 阮温吟又踹了裴定织一脚。 裴定织顺势把她的脚抱在怀里:“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冷啊?” “……”阮温吟追着裴定织揍了一顿。 裴定织打不还手,一边挨打还一边护着阮温吟让她当心不要从床上掉下去。 阮温吟其实也没下重手,只是真的很生气要发泄两下。她发现了,裴定织打从一开始就没喝醉。 第61章 阮温吟气急败坏地用枕头在裴定织身上揍了两下,她已经累到软了劲,枕头砸过去不疼不痒的。 裴定织忽地抽开枕头,攥着她的手说:“阮温吟,你要对我有气就尽管撒出来,你抽我巴掌,拿刀砍我我都受着,是我混蛋,我应得的。” 阮温吟看她神情变得认真起来,还来不及嗤笑她,就听见裴定织接着说:“我也不奢望你就这样能消气,但是我想跟你和好,我们一步一步来,你气消一点儿后,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什么,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我做什么。” 阮温吟目怔口呆地望着她,随后颓然垂下肩,低头道:“我说我不喜欢翡翠镯子宝石簪子,你自然可以换成房子车子,那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的鼻子眼睛,你又能怎么做呢?” 裴定织哑然,唇瓣几经开合,才艰难地挤出一抹苦涩的笑来:“那我就去整容。” 阮温吟也笑了笑。 笑得很假。 两人都心知肚明,她这番话说的什么意思。 从阮温吟肚子传来咕噜叫声,打破了一室静默。 阮温吟尴尬地挠挠头:“我没吃晚饭。” 裴定织立马跳下床:“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阮温吟刚想说不用,但抬头看到裴定织期待的眼神炙热得发烫,也脆弱得像快要碎掉,到嘴的话不由得软下来:“冰箱里有什么你看着做吧。” 裴定织欢天喜地地打着赤脚跑去厨房了。 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阮温吟扑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生自己的气:明明不该再和她纠缠的……! 裴定织先给她煮了碗水饺。 “你先吃着,垫垫肚子。” 阮温吟见她还在厨房里忙活,问道:“你还在做什么呢?” 她家里也只有鸡蛋酒水速冻饺子,用这些可做不出满汉全席。 裴定织端着碗一边打发蛋清,一边说:“再给你做个舒芙蕾。” 阮温吟看她手拿筷子打得快出残影,皱了皱眉道:“没必要搞这么麻烦。你拿筷子用手打到明天,手累断了我都不一定能吃上。” 裴定织往泛起细密白色泡沫的蛋清里加了一勺糖,接着用手打:“保证你十五分钟以内就能吃到。” 阮温吟知道她会犟到底,但手打发蛋清这种事真不是人干的,她想了想道:“你去你家把打蛋器拿过来吧。” “你”家……从前是“我们”家。裴定织面色沉了沉,手动得更快了。 阮温吟饺子吃完,裴定织的舒芙蕾也进烤箱了。 她抽空出来收拾碗筷,见阮温吟碗底还剩半个饺子没吃完,直接用筷子夹起来吃了。 “欸——!”阮温吟来不及阻止。 “怎么?”裴定织问。 阮温吟扭扭捏捏:“我吃过的……” 裴定织失笑:“你还怕我嫌你口水,你什么水我没吃过?” 阮温吟红着脸又想揍她。 她以前怎么没觉着裴定织这么欠呢。 烤好的舒芙蕾松松软软的,好看又好吃。阮温吟吃了两口,表情就变得甜甜的。 裴定织坐在对面默默看着,心里也软了一片。 阮温吟随口问道:“你晚上吃了吗?”她方才那样好像是真饿了。 裴定织想了想,说:“没。” “你不吃东西光喝酒了?!”阮温吟皱眉,拿自己的身体跟她演什么苦肉计呢。 裴定织笑笑:“太郁闷了,想喝就喝了,谁还顾得上吃饭。” 阮温吟不接话,继续吃舒芙蕾,磨磨蹭蹭许久只吃了一小半,然后把碗一推,说:“我吃不下了,你吃了别浪费。” 裴定织宝贝似的接过去,眼睛都喜弯了,听话地吃了一大口。 但甜品入嘴心里却是苦的。 阮温吟这么好,她为什么要对她做那么混蛋的事呢。 这晚阮温吟还是让裴定织住下了,毕竟她确实喝了酒不能开车,时间又太晚,叫司机来或打车走都不方便。 阮温吟在客厅看了一夜剧本,清晨,裴定织推开房门走出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怎么,是我家床垫太硬大小姐您睡不习惯吗?”阮温吟支着下巴哼哼,“那就快走吧,反正天也亮了,你早些回家去还能补几个小时的觉。” 裴定织没理她的玩笑话,走到沙发边挨着她坐下。 “阮温吟,我现在告诉你我当时离开你的原因,你还愿意听我说吗?” “不愿意。”阮温吟斩钉截铁地说。 早料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裴定织自嘲地笑笑,但她并不打算把话咽回肚子,她做了一整晚的心理建设,这会儿不管怎样也要把话说出来。 裴定织自顾自地说下去:“当时裴琛他……” 阮温吟站起来就走。 裴定织将她拽回来按在自己腿上坐下,又用双臂箍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 “裴琛的订婚宴,所有裴家的人都有出席。” 阮温吟挣不脱她,只能听她讲下去。那是她们的关系即将发生转折前的一个重要时间点,裴定织从那之后就开始冷落她,那时她已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她有过怀疑,有过忧虑,她也期待过裴定织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间其实也不过是过了几个月,但那已经像是过了好几年的陈年往事,曾经的心情变得模糊,阮温吟只是平淡地听着,内心没有任何波澜。 “裴琛的前未婚妻,也是在那时见到了真正的裴琛,她受不了这件事,当场就和他提出了退婚。” 阮温吟突然有点懵:“你在说什么?什么叫真正的裴琛?结婚的那个裴琛是你们裴家搞的假货吗,好家伙,你们搞替身?” 裴定织把她箍得更紧了,抓得她几乎有点吃痛。 “裴琛是基因胎儿,”裴定织淡淡地道出一个惊人的消息,“温吟,我也是。” “……”阮温吟怔怔地回头,对上裴定织胆怯的眼神。 一个人如果失去唯一性,那她还算是一个人吗。 这是裴定织从出生起就被烙上的诅咒,她逃不开,想不通,也不想被别人知道,所以一直死死捂住,就连她最珍惜的人也不想告诉,或者说,正因为珍惜所以不想告诉。 清晨的气温有点低,阮温吟寒毛直竖,待坐进车里,裴定织搓了搓她的胳膊,本意是想给她暖暖,但她掌心的温度更低,从刚才起,她整个人就如坠冰窟,心凉得像个冰凌儿一样。 裴定织讪讪收回手,阮温吟不在意地说:“走吧。” 裴定织的话还没说完,她说要到另一个地方去说。 这个地方阮温吟来过,裴定织托方镜茹诓她来看心理医生的私人医院,长夏。 住院部的顶楼一整层,都是一个人的私人病房。 从专属电梯出来,穿过长长的廊道,进到最深处的房间。 布置得像家一样温馨的房间里,一个五官精致的中年女人用拘束带被绑在床上。 “白小姐闹了一整晚,给她打过镇定剂,醒来了情绪依然不稳定,所以先给她上了拘束带,等医生来了再看怎么用药。”护士解释。 裴定织似乎早已习惯,只说:“你先出去吧。” 阮温吟却看得触目惊心。 女人睁开眼看到裴定织又激动起来:“潇潇,潇潇。” “潇潇是谁?”阮温吟问。 “裴潇,我的姐姐,”裴定织冷淡地说,“我们长得很像,她经常会认错。” 是姐姐,还是原型……?阮温吟缄口。 “她原本是我母亲的恋人,”过了许久,裴定织才艰难地开口,“她为了我母亲生育了许多孩子。” 为了不让阮温吟疑惑,她先解释:“她只是孕母。” 阮温吟了然。 裴定织接着说:“每一个孩子身上都有先天缺陷,既然他们的父亲都不一样,那么很明显,问题来自母亲。” “后面的解决方法你应该能想到。” 阮温吟呆滞地点点头,她已经形容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 “从那之后小□□神就不正常了,”裴定织苦涩地笑笑,“其实对我来说,小白才更像是母亲,毕竟因为她是母亲,所以才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变成这样吧,所以她才不认识我,如果她意识清醒,大概会喊我假货,假货!” 阮温吟看看病床上的女人,再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忽然觉得她好可怜。 再看看裴定织,她更是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任谁都会觉得这样的家庭很扭曲很恶心吧,甚至会感到害怕也不足为奇。 和裴琛,和她在一起,不仅要忍受一个非正常的伴侣,还有可能会变成下一个白小姐。当时看到余悉眠跑了,她便仿佛看到了阮温吟的未来,于是她在阮温吟有可能也会变得这么不幸之前,先推开了她。 裴定织静静地等待着阮温吟的反应,像等待着自己死刑的判决。 一直到回到车内,阮温吟才开口。 第62章 “裴定织,你现在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既然她断定自己知道这件事后会跑开,那为什么又要在希望她回头的时候告诉她。 “因为我下定决心了,”裴定织说,“不管怎样你都是要跟我在一起的。” 阮温吟觉得既可笑又愤怒:“这不是你下定决心了,是你又帮我做好决定了!” 裴定织的虚伪被撕得一干二净,她没想到阮温吟没说讨厌,没说恶心,反而先对这个生气。 之前,她觉得阮温吟如果不和她在一起会更幸福,所以她毅然决然地选择分开,现在她觉得阮温吟如果不和她在一起,她的病会让她变得更不幸,所以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和自己在一起。 “我做的决定都是为了你好啊。”裴定织不认为她做错了。 阮温吟冷眼看着她:“你今天跟我说这些,其实不全是为了跟我坦白,跟我解释,对吧?你更是为了让我心软,让我可怜你,让我尽快原谅你,好达到你的目的!” “不是!”裴定织急忙解释,但在阮温吟那双清亮的眼睛面前,她什么都瞒不住,“……是,但只有一点点,真的,我真没这么想……” 裴定织说着也没了底气,她转而去求阮温吟:“温吟……所以,这个理由能让你原谅我吗?” 第五十章 还问她原谅不原谅?阮温吟越想越气,鼻子里哼哧哼哧出着气,眼珠子一转眼泪就要掉下来。 裴定织明明就是吃定了她会心软。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你。”阮温吟眼泪彻底憋不住,噼里啪啦往下掉。 裴定织眉头紧锁,帮她揩着眼泪:“别这么说,温吟,我这辈子要是没碰上你,那我活着就没什么意思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卖惨,但阮温吟瞧见她神情十分恳切,仿佛真的因为她的话感到难过。 阮温吟撇撇嘴,又轻轻哼了一声。 “是真的,温吟,”裴定织笑容得凄楚,“只有在你这里,我才是特别的。” 当阮温吟在高中宿舍里对她说出那句“必须得是你”时,她也认定了,她裴定织往后余生里最特别的那个人,也必须得是阮温吟。 阮温吟哭得话都说不利索:“少……少给自己贴金。”真是臭不要脸。 “你就说是不是吧。”裴定织索性把臭不要脸发挥到极致,她长这么大也只有在阮温吟面前耍过赖。 “是是是,能不是吗,”阮温吟委屈死了,“你不就是仗着在我心里特别,仗着我喜欢你,才敢可劲儿地欺负我吗?你想走就走,想回头就回头,走的时候不问问我能不能接受,回来的时候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继续,反正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你知道我在你面前只有认命的份儿!你最牛逼,最了不起了!” 裴定织听了这话心里酥酥麻麻地痒起来,高兴得搂过她胡乱地亲了几口,脸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个巴掌印。 这回阮温吟是真的下了狠心。 裴定织不气也不恼,那个死面瘫脸看起来比平时还开心几分。她抓着阮温吟的手在掌心揉捏,脸上是难为情的喜色:“电视上说,打是亲,骂是爱。” 阮温吟忍无可忍地吼道:“别再看你那蠢电视了!” 裴定织小声说:“我只看过你演的。” “……”阮温吟手撑在车窗上,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她。 裴定织发动了车,两边的景色快速后退。很快有风灌进来,吹干了她脸上的泪,只是她方才哭得太猛,胸口一抽一抽地还停不下来。 裴定织侧头望了一眼,只见风吹得她的衬衫起起落落,像套在一副骷髅架子上一样空旷,和她们分开之前比,清瘦了太多。 到了路口等红灯的空隙,裴定织牵住阮温吟垂在身侧的左手,温声道:“温吟,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阮温吟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抽回手,仍旧默默看着窗外。 裴定织把车开到酒店,问她:“你早餐想吃什么,中式的还是西式的,上去吃还是打包回去吃?” 阮温吟说:“你开车送我回去就好,九点化妆师和造型师要来,胡桐桐会给我带早点的。” 裴定织点点头,又驱车送她回小区。 到家的时候,阮温吟还没给她答复,马上有人要来,裴定织不好继续缠着她。 裴定织一直跟着她上了电梯,最后再问了一次:“温吟,你原谅我了吗?” 阮温吟低着头,嗓子里发出的声音还闷闷的:“四个月了……我要是运气好点儿,这四个月我能把婚都结了。” 裴定织一听这话就感觉气血上涌,蛮横地抱住她,一面亲吻她的额头一面暴躁地说:“咱们不做这个假设好吗,想到这个我就受不了。阮温吟,我没你想的那么狠心,那段时间我也很难过。” 阮温吟把头埋在她颈窝,低低地说:“真倒霉啊,这四个月我还没喜欢上别人。” 这句话轻飘飘地钻进她耳朵,却让她心如擂鼓。 她屏息等待着阮温吟接下来的回答。 阮温吟默不作声地推开她,从包里翻出钥匙开了门。 裴定织心尖颤了一下,以为她就要这么进去。 但门没关。 阮温吟从玄关的立柜上取了牵引绳和背带,又喊了两声“堡堡”,堡堡立刻从房间里跑出来。 她给堡堡穿好胸背,然后把狗绳交到裴定织手中:“我在外地有工作,过两天回。” 裴定织问:“真是工作吗?”不是为了躲着她? 阮温吟又转身进门,在立柜里翻翻找找,找出一把钥匙。 她把钥匙递给裴定织:“下周二,你把堡堡送过来,我要是还没回的话你就自己进来。” 裴定织几乎要把那把钥匙攥进肉里,保证道:“我一定准时过来!” * 阮温吟每日的行程异常忙碌,裴定织虽然借着堡堡的名义与她打交道的次数多了起来,但每次都说不上几句话,有话也是围绕着堡堡的饮食起居,俨然把她当做了狗保姆。 而且阮温吟不许她在她工作人员面前露面,尤其是在胡桐桐和杨欢面前,问就是嫌丢人,再问就是“你要是不乐意就别来了”。 裴定织哪敢不乐意,于是每回凡是在外头碰面,都要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地再去见她,还要躲着偷偷摸摸地去见她。 一回在电视台,被保安撞见她鬼鬼祟祟还以为不是什么好人,差点就要报警,裴定织让保安联系阮温吟身边的工作人员,没想到阮温吟翻脸不认人,拒不承认自己认识她,最后她只能假装是私生粉丝,再三保证不再骚扰艺人,才被放过。 不过她和保安起争执的一幕被阮温吟其他跟行程的粉丝拍下照片,还发到了网上,很快就有人扒出她很像见面会上对阮温吟表心意的那个土豪粉丝。 网友们对她的态度立即产生了一百八十度转折。那天还觉着她有风度懂分寸,没想到背地里竟是个穷追不舍,过度侵犯艺人隐私的私生饭。 阮温吟大粉也在群里挂了她照片,呼吁跟行程的阮粉多多注意这个一身黑的大长腿,一定要保护好阮宝,又去阮温吟公司官博下大骂,说阮温吟给他们赚了那么多钱都不给她配个安保。 于是阮温吟身边从此多了一男一女两个贴身保镖,粉丝们也跟保护小鸡仔似的提高了警惕。 众目睽睽之下,裴定织再难找到机会和阮温吟见面。 裴定织从来没有对阮温吟的粉丝这么不爽过,她眼瞅着这些日子阮温吟对她的态度松动了些,没想到又被人把路堵死了。 * 阮温吟红了后,杨欢的工作不比她轻松,谈商务,接戏,营销,公关,每一个的工作量都比以前大,而且公司还另外安排了三个新人给她带。那天看到网上的报道后,她特地推了一个中午的饭局,从百忙之中抽空来给阮温吟打预防针。 “这回总该确定了她是想跟你复合吧?”杨欢抱臂审问她。 阮温吟心虚地埋头拼命干饭:“她在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杨欢眯起眼:“你们见过了吗?除了被拍到的那次,她应该不止找过你一次吧?” 阮温吟挑了可以说的那部分承认道:“在见面会上见过,我还拒绝她了。” “少跟我耍滑,”杨欢耳提面命,“你就跟我保证,你别心软别回头,行吗?” 心已经解冻了9.99999%的阮温吟摸了摸胸口,说:“我保证。” * 九月中旬《明城簿》大结局播出,阮温吟演的女二果然火出圈了。剧宣还放出阮温吟拍戏时从马背上摔下来被拖行的花絮,又吹了几句她带伤完成后续拍摄有多么敬业,不仅引得粉丝们大喊心疼,且吸引了更多的路人粉。 庆功宴上,连女主演俞露都有点儿酸:“你这女二可比我这女主还红。” 阮温吟客气道:“红还是俞姐您更红,只是我涨粉比较多,毕竟我之前糊,进步空间最大嘛。” 第63章 俞露已过来人的身份告诫她:“不管怎么说,你现在确实算红了,后面的机会可要把握好,娱乐圈里昙花一现的小红小紫姐姐我也见得多了。” 还有句话她没说,要想长红,自己把握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是要有资本捧的。而她看得出,阮温吟身后已经有人在捧她,她们戏路不同,和阮温吟搭好关系只有利无害。 她知道阮温吟在上半年又拍了一部河鼓文化的宫廷剧,那部戏无论是投资还是拍摄班底,演员阵容都比《明城簿》要豪华,内部把它列为了今年的s+级项目,她的小姐妹拿到角色都是去试了三次戏,而她听说阮温吟的那个角色是直接定下的。 要说她后面没有人,俞露才不信。而且她这路数也挺符合资本捧人的套路。一来不是先给她大戏的大女主角色,而是先从小剧的小女主演起,而后是接大戏的出彩女二,估计她明年就能演上大热剧的女主了吧。也就粉丝会信她是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确实是一步一步爬上来只在连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走过一次后门的阮温吟不明所以,只当受到了前辈的教导,忙举杯致谢。 阮温吟今天在庆功宴上没见到方镜茹,从河鼓文化另一个总那里听到,天鹰传媒新成立了一个以动画电影为核心的综合影视公司,调方镜茹过去当ceo了。阮温吟没听她自己提过这件事,这才在微信上祝贺了她升职。 庆功宴后没两天,阮温吟官宣加入了一档慢综艺做常驻嘉宾。在官博发出人物海报的那个上午,网络的风向本来不错,还上了一个低位热搜,但到了下午,几家营销号突然约好了似的开始黑她。 他们说阮温吟红了之后就不愿意努力了,那种累的竞技类生存类综艺找她都不接,专挑这种来钱快休假式慢综艺上,还说她推了好几部资源很好的武侠剧和动作电影,又转回去演傻白甜偶像剧。红了几天就开始飘,背后有金主就不上进。 这几篇营销号写的文章,里头的话术大致相同,一看就是对家买的通稿,这种黑通稿的公关倒是好做,不过即便澄清了,消耗的路人好感不一定能全回来。 杨欢为此挺头疼的,阮温吟的事业看似在走上坡路,但实际走进了死胡同,她再这样只挑“轻松”的剧本,无异于坐实了外界对她的摸黑。 网络公关只是治标,要想治本,还得阮温吟的病快点好起来。 杨欢托人多方打听,得知长夏医院有个李医生是治疗心理疾病的翘楚,于是让阮温吟转去那里治疗。 阮温吟看着李医生的名片默了默,正想到了某个人,那个人就打电话过来了。 裴定织在电话里请她去参加一个饭局。 带她去参加饭局?什么毛病?阮温吟抬头看了眼杨欢,说了声“不去”,便挂了电话。 杨欢说:“我找你也没别的事了,要是有人约你出去玩你想去就去吧。” 她话刚说完,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杨欢接起听了两秒,然后激动地对阮温吟说:“你还是别去了,你快收拾一下,晚上有个饭局,跟我一起过去!” 阮温吟:“……”感觉不太对。 * 饭局设在某顶级私人会所,叫她们过去的,是之前给她递过剧本的那位国际大导。 饭桌之上,除了赵导,还有几位出品人,制片人,投资人和几位正待商谈的主演。而裴定织,也赫然坐在其中。 赵导主动给杨欢和阮温吟引荐:“这位是小裴总,刚刚接触电影投资。” 在赵导的描述里,阮温吟大致了解了把她重新叫回来的原因。简而言之,由于小裴总的投资与支持,给了赵导充分的艺术创作空间,电影的筹备期和拍摄周期都有所延长。 “一年,调整状态,形体、武术训练,时间够了吗?” 杨欢的脸色从见到裴定织起就不太好看,阮温吟猜想她可能会拒绝。没成想身边的人唰地站了起来,哐哐哐给赵导和裴定织敬了三杯酒。 阮温吟:“……”说好的不要心软呢? 杨欢不是心软是心动了,她嘴角咧到耳后根,拉着阮温吟让她也给小裴总敬一杯。 裴定织伸手拦了一下:“方才听说阮小姐身体欠佳,以茶代酒便好。” 阮温吟就敬了她一杯绿茶。 之后的话题再不在阮温吟身上。 她默默吃着饭,却一直感觉有股视线落在她身上。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阮温吟掏出手机在桌下悄悄发微信:【别看了好吗】她才不想和投资人传绯闻。 裴定织发来一个问号:【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在看什么?】 阮温吟脸一红,还以为自己自作多情了,赧然抬眼一看,就对上了裴定织计谋得逞的浅笑。 手机震动,裴定织再次发来讯息:【好久不见,你都不多看看我吗】 看完这条讯息,阮温吟不由自主地又抬头看了两眼。 裴定织端坐在觥筹交错的酒桌另一端,避开热闹,安静地对着她笑。 第三眼,裴定织面前伸过一双纤纤玉手,玉手的主人端着酒杯巧笑嫣然:“裴总,我敬您。” 裴定织的笑容被打断,换上一贯淡薄疏离的面孔,浅抿了口酒。 再抬眼时,阮温吟已经把头低下,无论给她发什么信息,又不搭理她了。 裴定织:“……”好难啊,怎么才能引起心上人注意,在线等,挺急的…… 阮温吟跟着杨欢去了趟洗手间,她酒喝得太杂,吐了一回,阮温吟给她抚了抚背。 “还好吧?”阮温吟担忧地问。 杨欢直起身擦了擦嘴:“我还好,倒是你,觉得怎样?” “一年时间的话,我应该能调整过来。”阮温吟说。 “我不是说这个。”杨欢白她一眼。 “哦——我觉得赵导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她本以为赵导是个纯艺术家,没想到也有世俗的一面。 “你以为呢,”杨欢说,“没有钱怎么搞艺术。” 赵导的电影叫好不叫座,能在国际上拿大奖,但票房惨淡,对投资者来说是高危项目。投资她电影的人一般有三种,一是跟她一样有艺术追求又有资本的投资方,二是想通过电影奖项提高公司口碑、装点门面的投资方,三是想通过电影包装、提高艺人商业价值的明星及明星背后的公司。 杨欢捏捏阮温吟的脸,说:“你别再给我跑偏了,咱俩心知肚明,我没在说赵导,我就问问你,你觉得小裴总是冲着什么投资的赵导电影呢?” 阮温吟说:“冲着何鸾吧,她方才还和那男狐狸精推杯换盏眉来眼去的呢。” 杨欢:“……”你觉得你前女友看上了男狐狸精?你觉得合理吗? 杨欢接下来的话要打自己脸,先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然后道:“其实吧,我觉得你和裴定织之间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哦豁。阮温吟冷眼瞧着她。 “她欠你的总要还吧?拿什么还呢?”杨欢挑眉道,“不如就叫她多拿些资源出来还吧。咱们先曲意逢迎,等时机成熟,再把她踹了。” 阮温吟神色淡淡的,扶着她往外走:“杨姐我就当你喝多了。她不欠我什么,我也不该她什么,我们两清了。” “诶!诶!你听我接着说啊——” 被推着往前走了两步,两人齐刷刷停下,裴定织沉着脸挡在她们面前。 “……”杨欢有些尴尬,忙拨开阮温吟的手,抽身道,“你们慢聊,我先回去了。” 阮温吟:“……”为啥要把她留下啊,两人一起走不行吗?! 她因为刚刚在背后说人坏话,底气有些不足:“你在外头待了多久了……你要去洗手间吗,那你快去。” 阮温吟侧身给她让路,猛然间,却被裴定织以一股蛮横的力道抵到了墙上。 阮温吟:完蛋,全给她听到了。 裴定织眼圈发红,眼神里是汹涌的怒意。 阮温吟垂下眼睫,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于是就那样装作漫不经心地等着她对自己发火,对自己说失望。 但。 裴定织只是轻轻地俯下身,把头埋进了她肩窝里。 “我没看上那个男狐狸精。”裴定织委委屈屈地辩解,她怎么能以为她喜欢别人呢。 阮温吟哑然。 裴定织又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你就先对我曲意逢迎呗,假的我也不在乎,但是能不能别踹我。” 阮温吟能摸到她的心跳,很热烈,很真诚。 “你……”阮温吟咽了咽口水。 裴定织在她肩膀上翘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她。 “你快去上你的厕所!”阮温吟飞快地跑了。 直到跑过转角,阮温吟才停下,捂着自己的胸口发怔,那里心跳如雷,刚刚再多待一秒就要暴露她的情绪。 “hello!你们刚刚是在说我吗?”男狐狸精何鸾笑眯眯地站在她对面打招呼。 第64章 阮温吟:“……”今天真的不适合在背后说人坏话啊!!! “没关系,我没生气,好多人都这么说我,我就当夸奖咯!”何鸾笑着走过来,把手搭到阮温吟肩上,“不过姐姐,我看你的道行可比我深多了,我可没有勾得投资人伏低做小的本事。” 第五十一章 杨欢每周二亲自接送阮温吟去长夏医院看病。 以心理咨询治疗为主,药物治疗为辅。 过了两个月复诊,心理科医生和精神科医生都同意她减药。 阮温吟把复诊结果告诉杨欢,杨欢都感觉难以置信。 “这李医生也太厉害了吧,咱们要是早些来就好了。” 阮温吟毫无波澜地对她扯了一下嘴角,然后在后座打开微信,回了一条消息。 裴定织:【今晚我能过来吗?】 阮温吟:【过来吧】 医生给她减的是安眠类药物。 裴定织每晚给她补上。 阮温吟晚上收工回家,裴定织也刚好带着堡堡散完步回来。 一家三口在电梯里相遇,一点儿都不其乐融融,堡堡不知道,她那两个妈在闹什么别扭,闹了几个月还没和好。 裴定织关心地接过阮温吟单肩挎着的小包,这种链条包看着个头小,拿在手里却跟砖头一样沉的很,她又给阮温吟捏了捏肩。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宵夜?” 阮温吟看起来确实很疲惫,对裴定织的献殷勤都无动于衷,右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任她捏着肩,自己还伸出左手按了按脖子。 “没空吃,明早五点就要起床赶飞机。” 言下之意就是要早睡早起。 裴定织一回家就给阮温吟放了洗澡水,等她进去洗澡时,到厨房做了个低卡的酸辣烟熏三文鱼米纸春卷。 没空吃就是还是想吃。 裴定织等她在浴缸泡澡时把三文鱼卷递了进去。 人吃饱了就更犯困。 裴定织从浴室出来,就看见阮温吟软软地摊在床上,明明昏昏欲睡,却非要翘着脑袋等她。 必须等她,只有等她来才可以。 她很需要她。 这样的想法让裴定织通体舒畅。她刻意在门后磨蹭着,躲着多看了两眼阮温吟被睡意折磨强忍着等她纾解的模样。 “你要是不想进来今晚就别进来了。”阮温吟闭着眼似有所察。 “咳咳,”裴定织忙闪身进房,嘴上瞎找了个借口,“我在外边看着那门锁好像坏了。” “天天嫌我家这不好那不好,你要住不习惯就滚回去住你的大别墅。”阮温吟恨恨地呲着牙。 裴定织利落地滚上床盖好被子:“不说了不说了,明早还要早起呢,晚安。”说完便倒头装睡。 真行。阮温吟觉得裴定织现在鬼心眼子越来越多了,每次都有各种方法堵她的话。 她也不甘示弱。 阮温吟往她身边蹭了蹭,裴定织立刻就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真好。裴定织半夜麻着胳膊醒来,终于明白阮温吟意欲何为。她觉得阮温吟现在对她真狠得下心来。 但她能有什么办法,看阮温吟枕着她胳膊睡得那么香,那就那样吧。 次日清晨,裴定织手臂上一轻。阮温吟掩了门,拖着行李箱出去了。 及至七八点裴定织睁眼,伸长胳膊一捞,却得了个空落落。她才想起阮温吟应该是在飞机上了。 于是她心里也变得空落落的。 两个月前,她对阮温吟提出重新回来陪她睡觉,不为别的,就为让她尽早恢复到能演赵导的戏的状态。 借着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两人算是破了冰,中间还隔着层窗户纸,谁也不去捅破。 睡觉就只是睡觉,谁也没做逾矩的事儿。自此,裴定织每天都等着阮温吟翻她牌子似的,喊她去侍寝。 粗看阮温吟的状态确实是慢慢变好了,但细看她的睡眠质量依旧很差。 裴定织给阮温吟准备了一只睡眠监测手环,每晚睡觉都戴着,第二天连手机app一看,不变的每隔两个小时就惊醒一次,没有一天连续睡过好觉。 昨晚的数据依旧一样。 十一月的早晨有点儿凉,裴定织把胳膊缩进被窝里,紧抱着阮温吟的枕头轻轻嗅着她留在上面的味道。她能感到自己如今有点儿分离焦虑的倾向,早上睁眼看不到阮温吟她就觉得一阵心悸,阮温吟一旦出差超过两天,她就变得魂不附体。 因为现在阮温吟和她的关系很不稳定,这是令她感到焦虑感到害怕的根源。 裴定织闭上眼,想到这种不安感如影随形地跟了阮温吟小半辈子心里就难受。如果要她每天都过这种日子,那她大概早就疯了。 而且阮温吟所忍受的不安大抵要比她此刻所感受到的要放大不知多少倍。 明明好不容易找到了能令她心安的人,却…… 裴定织试着代入了一下她走那天,阮温吟睡醒后发现自己又被抛弃了的心情…… 她紧紧揪住怀中的枕头,惩罚似的将自己的脸深深埋了进去。 太窒息了。 裴定织起身穿衣,去了趟医院。 李医生刚参加完科室晨会,从会议室出来,看见裴定织便准备绕道走。 裴定织堵住她的去路。 “裴总,我真不会再跟你谈论阮小姐的病情了。这算泄露病人隐私,如果你还希望她继续在我这里做咨询的话,你就不要这么做了。”李医生不悦地与她对峙道。 “我不问你们的谈话内容。”裴定织冷着脸态度强势,语气不容商量。 商量下去也没希望,李医生很不擅长跟她们裴家的人对话,拿强权压着人,说的都不是人话。 两人在大厅找了个靠落地窗的位置坐下。 李医生手里端了杯咖啡,说:“我休息一会儿,喝完我就进去,我的患者快到了。” 裴定织开门见山道:“她的情况是不是没有好转?为什么?分明都有我在陪着她了?” 李医生的目光这才从窗外移到她脸上,微微有些惊奇:“你竟然能看出她的状态没有好转?” 裴定织的气场依旧让人倍感压力,不过李医生分辨得出,她不是想给人压力,而是自己很有压力。 也许解铃还须系铃人。 李医生转念一想,对裴定织道:“裴总,你最近有去看过白小姐吗?” 裴定织说:“没有,你突然提这个干吗?” “那你先去看看吧,”李医生说,“阮小姐就经常去看她。” 这么一说,裴定织果然坐不住了。 “那我就先上去看看,一会儿再来找你。” 李医生耸耸肩:“我中午十二点休息。” 裴定织上楼的步伐有些慌乱,她不住地胡乱猜测,阮温吟果然是被她家里那些事吓到了吗,阮温吟现在是不是真的不想要她了,阮温吟也嫌弃她了吗? 白小姐不在病房。 裴定织一路跑过来,心慌意乱,边扶着门喘气,边问正在收拾床被的护工:“白小姐人呢?在电疗室吗?” 护工说:“护士推她去楼顶的花园了。” 裴定织又坐电梯上楼。 太阳出来,照得楼顶的玻璃花房很晒。裴定织嗓子干得冒烟,脱了外套,眯着眼在一片姹紫嫣红中找人。 她的耐心快要耗尽,蓦地看到前面的木芙蓉花丛有枝叶摇晃。 裴定织大步走了过去,她准备问问她到底跟阮温吟说了些什么。 小白被她吓得说不出话来,怔怔地握着一束花看着她。 “裴小姐,你吓到她了。”护士说。 谁吓她了?裴定织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她尽量放松了些,再开口道:“小白,我问你几个问题,”她从手里的外套口袋里掏出几粒巧克力——这还是为了哄阮温吟经常备着的,“你要是好好回答,我就把这个送给你。” 小白拍手笑起来:“好啊好啊。” 裴定织看着她微笑时眼角堆起来的细纹,声音也不禁放柔了:“小白,我问你,你跟经常来看你的那个阮小姐都说了些什么?” 小白歪着头想了想,道:“在说你啊。” “说我?”裴定织眉头一跳。 “是她在跟我说你,”小白把手里的花举起来,递到裴定织面前,“这个送给你,织织!” 裴定织忽然觉得有风吹过,阳光一点都不燥了。 小白认出她来了,她叫她织织,不是潇潇。 口袋里的手机恰好震了一声,是李医生抽空给她发的短信。 【她给你机会陪她,只是不想你难过。】 但是裴定织现在非常难过。 怎么会有人快溺水了,还想着推她上岸啊。 * 阮温吟在娆庄录综艺,这里是一个水乡古镇。 她晚上在当地的民宿休息,住在民宿一楼。 房间内有一扇阔大的仿古木格外推窗,沿窗摆了张软榻,供人欣赏窗外的湖光山色。不过民宿老板叮嘱她,睡前一定要把窗户锁好,毕竟这里是一楼,怕有什么小贼半夜翻上来。 第65章 但她不用睡觉。 阮温吟把整扇窗支起来,让清凉的夜风吹进来,再躺在床榻上望着在黑夜里染成墨色的山水和天上的点点繁星。 感觉就这么望一整晚也不闲腻。 何况半夜窗外还真出现了个新鲜东西。 阮温吟躺着和扒在窗沿上的那个小贼大眼瞪小眼。 “你搞什么鬼?”阮温吟吓一跳。 裴定织做贼却毫不心虚地说:“全国直飞,路费自理,能收留我一晚吗?” 阮温吟:“……” 她躺在窗边吹着风太舒服不想动,朝后指了指房间的大床说:“你去那边睡。” 裴定织偏要和她挤在一起。 从湖面吹过来的风带着湿气其实有点凉,现在多了一个人的体温反倒刚刚好。 阮温吟不自觉地朝裴定织贴近了一点,被熟悉的香味包裹着,很快就令她睡意朦胧。 临睡前她想到老板的话,准备提醒裴定织关好窗户,她动了动牙,但嘴皮已经没力气张开了。 算了,反正有裴定织在。 有清风明月相伴,连做的梦都是美的。 但阮温吟半夜还是照常惊醒了一次,模模糊糊地,却看见眼前有大片亮晶晶的反光。 皎白的月光照到裴定织脸上,是泪水湿了一片。 她就那样一直默不作声地流着泪。 阮温吟眨眨眼,难以置信地伸手摸上去,问道:“怎么了?” 裴定织哑着嗓子:“外头的雨飘进来了。” 噗。 阮温吟笑笑:“什么时候下雨了?这么巧就飘你脸上了?” 裴定织其实是一直在回忆白天的事,她想到阮温吟是怀着她会离开的恐惧和她重新在一起,心里就又酸又疼。 “我今天去了医院……” 裴定织话还没说完,阮温吟就皱起了眉,她以为她在为白小姐的事伤心。 阮温吟打断她:“裴定织,你有我喜欢你。” 裴定织抽抽噎噎地说:“阮温吟,你个傻狗。” 阮温吟:“???”信不信我咬死你?! 第五十二章 裴定织在娆庄待了两天都没有要走的迹象。 阮温吟催她:“你都不用上班的吗?” 裴定织说:“上。” 阮温吟就给她订了第二天早上九点的机票,结果裴定织看她的眼神还挺幽怨。 翌日醒来,阮温吟又看见裴定织睁眼对着她发呆,一摸手机,显示已到早上八点。 阮温吟惊得坐起:“你是不是中年叛逆期到了不想上班?” 裴定织说:“不是。等你醒了我再走。” 阮温吟替她着急:“飞机都飞走了你怎么走?从这里开车去机场都要两个小时!” “我可以改签。” 裴定织平静地起床洗漱、穿衣、收拾东西,而后说:“我走了。”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阮温吟,补充道:“回青余见。” 阮温吟从起初的莫名其妙中慢慢觉出味儿来,裴定织这家伙是不是担心她以为自己不告而别,所以特地等她睡醒了打个招呼才走。 还真是……懂事了一点儿。 阮温吟录完娆庄的综艺先天南地北地跑了几天通告,再才回青余。 一回去就有一个手机品牌的广告等着她拍。 是个剧情广告。拍摄地点在清立大学。 拍摄前一天她特地跟着导演组一起到现场勘景,其实勘景没她要做的事,她只是借口想来清立校园内走走。 因为这是裴定织的母校。 从下午到傍晚,导演组那边勘景结束,阮温吟过去和他们汇合。 “逛得怎么样?”导演问。 “这里太大了,我就跑了几个地方。”阮温吟颇有些失落。 清立大学里可以打卡的景点很多,阮温吟两条腿根本跑不完。学校里倒是有校车可以坐,但要刷校园卡或投币。她就从东大门的牌坊开始打卡,沿着主路逛了逛艺术博物馆,清立学堂,老图书馆,纪念亭和洪先生故居。 导演笑起来:“早知道叫我们司机师傅跟着你了,不过明天拍摄,也还有的你逛。” 阮温吟准备跟她们一起回酒店,导演却突然停下脚步,骤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要不这样吧,温吟。” “嗯?” 导演说:“我们跟学校协调了一间宿舍供明天拍摄,那间宿舍今晚空着,但都布置好了,你要不要住?” 阮温吟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可以住吗?” 导演笑着把钥匙递给她:“你别睡到我们明天拍摄还不起就行。” 阮温吟接过钥匙,想着把裴定织喊过来,她一定比自己还激动。 没想到裴定织说她要加班,今晚过不来。 今晚您又这么上心工作了?阮温吟想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可惜隔着手机裴定织也看不到。 导演组跟学校申请的是普通学生宿舍,这一点阮温吟是真没想到。 她提着一个小小的旅行包上楼,和一群群青春靓丽的学霸们擦肩而过。 阮温吟不由自主地感到有点儿羞愧,把棒球帽帽檐压得再低了点儿。 她住的地方在走廊最里头一间,旁边是另一侧楼梯,走这边的人比较少,有学生在楼梯间里打电话,阮温吟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 咳,这样终归是不太好。 她躲去小阳台,等那位学生把电话讲完。 清立大学晚间的天空没有那么多光污染,和娆庄一样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漫天繁星。 阳台对着一片小操场,操场上人很多,充满了欢声笑语。 大学生就是这样,可以在最简单的环境里创造各种乐趣。他们在阮温吟眼里只是一个个黑漆漆的小点,可阮温吟能感觉到这些小点那么快乐,那么青春,那么有活力。 真是让人怀念。 还有遗憾。 她的大学生活其实一点儿都不快乐。一边忙着打工兼职一边忙着学业,结果两边都没做好。工作那边三天两头被人坑,学校这边完全没交到朋友,成绩只勉强够到及格线。 回忆起来全是灰色的。 时间差不多,阮温吟洗漱完吃了药便躺下了。 在混沌的梦境里,她又听见那恼人的脚步声,但是一步一步,似是坚定地拾级而上。 那人走到她房门口,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转动了一圈,老旧防盗门的门页发出吱呀响声。 有人回来了。 是阮佳? 等下,不太对。 阮温吟想起那脚步声和阮佳的并不相同,不是尖细的高跟,而是沉稳的平底。 她甚至能感到那人影在黑暗中凝视着她,靠近她时衣料摩擦出细微响声。 靠北。这不是在做梦,是真的进贼了。 阮温吟敏锐地从睡梦中惊醒。 一睁眼,果见床边站着条黑影。 “啊——唔。”阮温吟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捂住了嘴。 “别怕,是我。” 那人甫一出声便安抚了她惊惶的心。 桌上的小台灯被拉开,橙黄的光线打在裴定织的侧脸上。 “我靠,我是还在做梦吗?”阮温吟惊叹,不然她怎么会看见十七岁的裴定织呢? “没做梦,不信你捏捏。”裴定织抓着她的手靠近自己脸颊。 阮温吟掐了掐眼前那人的脸,手中传来带着真实体温的柔软触感。 “那你这,这……”阮温吟瞠目结舌,指着她那头显得过分年轻张扬的金发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为了角色设定改变一下形象很正常吧,你每部戏不也会做不同的造型吗?”裴定织说。 “角色?”阮温吟还是一头雾水,“什么角色,你要演戏吗?” “那部手机广告,”裴定织说,“我是女二。” “你演女二?哈哈哈。”阮温吟大笑。 “对,”裴定织的表情不像是在跟她开玩笑,“今天你是我的女主角。” 时钟已过十二点,“今天”已经开始了。 * “早点睡。” 裴定织关了灯,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脱着衣服。 阮温吟透过宿舍床铺的栏杆看她在黑暗中的剪影,一如从前。 裴定织换好睡衣,躺到紧挨着的床铺上,和她头顶着头,又伸手穿过栏杆摸了摸她的耳垂,轻声道:“晚安,阮温吟。” 阮温吟哪能睡得着,她还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她面前的那道门被推开,连通了过去,十八岁的裴定织走进来告诉她,她们没有分开过,她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还住在同一间宿舍。现在她们互道完晚安,一觉醒来还要一起去上院里老教授的早课。 她那些落空的遗憾好像有机会补上了? 后半夜的梦让她如堕五里雾中,也许是太期待“今天”,出现在她梦里的尽是些光怪陆离诞幻不经的奇异景象。 难得的一觉睡至天明。 第66章 就是梦做得太多,费了她太多脑细胞,阮温吟醒来头还昏沉沉的,有点儿疲惫。 “醒了?”裴定织顶着一只“狮子头”骤然出现在她眼前。 “啊!”阮温吟还不习惯,猛地坐起身,然后两人的额头便咣地撞到一起。 “疼不疼?”裴定织先揉了揉她脑门。 阮温吟又笑着倒回床上,像是全然忘了两人的关系还闹着别扭,就那样满目眷恋地注视着裴定织。 她伸手,裴定织便低下头,把脑袋送到她掌心供她蹂躏。 揉得差不多了,裴定织抓住她的手说:“帮我扎头发。” 阮温吟半跪在床上,裴定织就盘腿坐在她身前,递给她一根黑色的小橡皮筋。 “怎么扎?”阮温吟问。 “半扎起来就好。”裴定织说。 她的头发不仅染了色,还剪短了些,头发扎起来不像以前那么斯文,反倒显得野野的。 大功告成,阮温吟端着她的脑袋左右欣赏一番,甚是满意。 等她洗漱完换好衣服出来,裴定织把她拉到面前坐下,说:“我帮你扎头发。” 阮温吟顺势往她怀里一躺,答应得很干脆:“好啊。” 裴定织本以为还要跟她多费几番口舌,结果看她软软倚在自己胸前,不禁多愣了几秒。 阮温吟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哼了一声:“我才不会把私人感情带进工作。” 窗外晴空万里。 今天出太阳,天气暖和,阮温吟穿了件简单白t搭鹅黄针织衫,下面配浅蓝色牛仔裤帆布鞋,裴定织给她编了一股麻花辫侧垂在左肩上,使她看上去就跟寻常女大学生没有两样,青春又活泼。 而裴定织穿着黑色半高领打底衫和白色休闲款西装外套,深蓝色牛仔裤配黑色长靴,看上去更成熟些,比较像学姐。 阮温吟也忍不住喊她:“学姐,今天上什么课啊?” 裴定织挑眉:“喜欢年上是吧?” 阮温吟说:“哪有。我要能考进清大不得多复读几年,按道理你不就成学姐了吗?” 反正裴定织也很喜欢小学妹,没有计较那么多,指了指书架说:“上面贴着呢。” 阮温吟仔细一看,书架上还真贴了张课表,周五上午只有一节课,建筑设计基础,在第三教学楼520上课。 “真上课呀?”她反倒惊了。 裴定织不知道从哪儿变出张校园卡,上面还印着她的大头照:“还能有假?” 阮温吟捧着校园卡惊叹:“这道具也太逼真了。” 一会儿等她出门后还会发现,这道具不仅看上去逼真,而且真能用,食堂校车图书馆宿舍门禁都能刷。 学姐非常有责任心地帮学妹拎着书包,又买了早饭,最后带她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从出宿舍开始,阮温吟就注意到有摄像师隐蔽地跟着她们一路拍摄。其实昨天开会的时候也提过,这条广告的拍摄手法比较像录真人秀,演员要融入生活场景,在特定几个场合不着痕迹地露一下产品即可。 只是今天这场戏大概不会有导演喊开始和暂停,也不会有中场休息。 阮温吟入戏很快,不过叫她疑惑的是,裴定织竟然演得也很像那么回事。 “喂,你这个关系户怎么表现得这么自然,一点儿都不像新人啊。”阮温吟想给出点指导意见都没机会。 她们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课桌边架着一台早就布置好的云台摄像机。 裴定织小声对她说:“专心听课。”说完还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了两行笔记。 阮温吟想了想,掏出广告产品拍了两张课件,算是完成了这一场景的任务,然后把书本一推,开始趴在课桌上睡觉。 裴定织把她的笔记本捡过去,顺手把她的笔记也抄了。 搞这么认真?!阮温吟懂了,这人不是在演戏,是真的在“过日子”。 那她其实演得也很现实。 有裴定织在的大学生活就该这样。她上课会偷偷在底下追剧睡觉打游戏,复习周等裴定织给她补课划重点,期末肯定会挂几科,到时候裴定织就恨铁不成钢地跟她吵上几架,阮温吟会嚷嚷,挂科就挂科,等我毕业了就去当网红。 阮温吟一边脑补一边笑出声。 裴定织被她轻轻的笑声吸引偏过头,就见阮温吟孩子气地趴在课桌上笑,眉眼弯成月牙,秋日暖阳的光斑落在她侧脸,把她的睫羽镀成金色,闪闪发亮。 裴定织心尖沉甸甸地跳了一拍。 她也弯了弯唇角,俯身在阮温吟耳边悄悄问道:“阮小姐能接受拍吻戏吗?” “?”阮温吟声都没出,只是为了去看从身后探过头来的裴定织,就那么动了一下脖子,脸颊便刚好撞上了她柔软的双唇。 裴定织眼疾手快地抽了本《公共建筑设计原理》盖住摄像头,偷笑道:“校园吻戏这么青涩,可以理解。” 阮温吟红了脸:理解你个头啊,老娘才不想亲你! 下了课,两人随着人流往外走。 其他赶着去别的教室上课的学生步履匆忙,两人险些被冲散,裴定织抓紧阮温吟的手,理直气壮道:“我们是一起的。” 阮温吟由着她,只问:“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你想去哪儿逛逛?我当导游。”裴定织任她选。 阮温吟摇摇头。她昨天还有好多想去打卡的地方,今天却又觉得去哪里都无所谓了。 有裴定织在她就变得很散漫,什么都不用她计划,什么都不用她考虑,只管去依赖,去跟随就好了。 于是裴定织牵着她的手,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闲逛。 清立大学里有许多老建筑,青瓦灰墙红木窗,沉淀下古老温柔的历史气息。路旁的银杏树落得一地金黄,风一吹便沙沙作响。阮温吟和裴定织牵着手从中悠悠走过,互相对视间,都觉得对方在自己眼里入景成了一幅画。 时光似在此刻变成细水长流,宁静而美好。 中午裴定织带阮温吟去食堂吃了她心心念念的铜锅米线和麻辣水煮鱼。 裴定织端着餐盘从窗口打完饭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阮温吟身边围了几个搭讪的男孩子。 “这里有人了。”她对一个占着她位子的人说。 几个男生见了她立刻一哄而散。 “裴学姐,你的脸也太臭了吧,谁见了你都要被吓跑,”阮温吟撑着下巴洋洋得意地说,“你上大学的时候是不是完全没异性缘啊?” 裴定织反唇相讥道:“我要异性缘干嘛?多的是小学妹喜欢。” “哦?”阮温吟声调上扬,“看来学姐你大学生活过得挺滋润嘛,不像妹妹我,高中毕业跟人表白失败,一整个大学生涯都在反刍那段伤心往事。” 裴定织胸口堵了一下,嘴角几经嗫嚅都说不出一句冠冕堂皇的话来。她干嘛没事惹阮温吟呢,她明明在她那里留了那么多黑历史,犯过的混蛋旧账随便一翻就压得她不能翻身,她在她面前就只有夹着尾巴做人的份儿! 阮温吟还是放过她了,把铜锅米线端到自己面前,哼哧哼哧地吃起来。 裴定织吃了两口饭,心里仍不是滋味儿。她想告诉她,她大学里也一直在想她,她也经常去南大校园里转悠,躲在她上下课可能会经过的路上看她。但这些话多说无益,那些错过的时光终究是补不回来的。 正失落着,蓦地,她的手被阮温吟抓住。 “裴定织,”阮温吟深深看向她,“就算是临时演员,也不要出戏。” 一句话仿佛把她拉回错位的时空,她再次回到两人选择了“正确”未来的那个“过去”。裴定织稳了稳心神,淡淡一笑:“这个卤肉饭也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 阮温吟从食堂出来,肚子撑得走不动路。 她捧着校园卡恋恋不舍地问道:“这张饭卡以后我还能用吗?” 裴定织说:“用不了,但这个食堂可以扫码付款,你要再想吃了我带你进来。而且那几道菜的味道我都记住了,我能在家里给你做。” 阮温吟眨眨眼,话答得模棱两可:“那好吧。” 裴定织没问她是想来学校吃还是想让她做,反正哪个都要她一起。 二人在明理湖边的榕树下寻了张长椅,裴定织坐着写生,阮温吟枕在她腿上睡午觉。 下午有三节课,阮温吟整整睡过去一节。 不怪她,只怪裴定织笔尖在纸面上摩挲的沙沙响声太安逸太催眠。 阮温吟打着哈欠问她:“你画了这么半天,都画了些什么?” 裴定织把素描本递过去,阮温吟一页一页地翻着。 一开始画的是建筑,湖边的塔,湖心的亭,湖上的桥,湖对岸的老学堂,再后面画的就都是人,全都是一个人。 阮温吟瞟她两眼,抽过她手中的铅笔,在人像旁签上名。 “送给你啦。” 裴定织抱着明星亲签的画集笑笑:“我真是谢谢你。” 第67章 两人坐了校车去上课。 像是突然顿悟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正经上课,阮温吟下午听课比上午认真得多,尽管老师讲的什么建筑构造她也听不太懂,但还是规规矩矩地把课件上圈出的重点抄到了笔记本上。 课堂上的时间总是流淌得很慢,但阮温吟希望它能再慢一些。当看到从玻璃窗投进教室的光影开始褪色,她无可避免地感到有一丝惆怅。 阮温吟偏头去看身边的裴定织还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的讲师,不禁好奇这人怎么干什么都这么严肃认真。 她忽然心思一动,悄悄附到裴定织耳边说:“学姐,我们去找个空教室自习吧。” “学什么?”裴定织问。 阮温吟轻轻咬了咬下唇,洁白的小虎牙在水红色的玻璃唇上嗑出一块小三角状的凹痕。 裴定织盯着那块柔软的嫩肉慢慢充盈起来,喉头微动。 阮温吟带着裴定织逃了课。 裴定织带着阮温吟在教学楼里飞驰。 她们甩开摄像,躲进了一间空教室。 裴定织关上前门,阮温吟关上后门,然后两人一格一格地拉上靠走廊的窗帘,最后在教室中心坐下。 像少年人一样急躁地接着吻。 渐渐日落,窗外粉紫色的霞光像薄纱一样落在她们交缠的身影上。 再到黄昏。 直至二人的面孔湮没在灰青色的黑暗里,影子总算一分为二。 四周寂静无声,阮温吟都能听到裴定织重重地咽了口唾沫。 “怎么?学姐你还嫌不够?”阮温吟戏谑地问。 裴定织也听得出她还在深深喘息。 “够了,”她反问道,“那学妹还满意吗?” 阮温吟很满意,她觉得今天做的这个梦已经没有遗憾了。 “我也觉得够了。”阮温吟说。 话音未落,教室里骤然亮了一个度。是窗外的路灯亮了。 二人眼中尚未完全消退的情欲霎时间在对方眼中暴露无遗。 “我觉得大学五年就亲这么点儿还不太够。”裴定织眼波潋滟,像在讨要着什么。 阮温吟盈盈一笑,指尖插进她浅色的长发里,往自己身前拨了拨。 * 夜晚校园里又热闹起来。 阮温吟和裴定织从南苑的美食街吃完饭出来后,便牵着手在隔壁操场上随意晃荡。 吹着晚风,阮温吟格外舒心。昨晚她还在羡慕,今天就成了他们中的一份子。 看着阮温吟嘴角的浅笑,裴定织握紧了她的手,问:“有个好玩儿的,要去看看吗?” “当然要去!” 裴定织牵着她出了校门。 南门外就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客流多是附近的学生。 裴定织带她去了一家地下酒吧,这里为了照顾学生,不等夜深,场子早早便热了起来。 阮温吟看着台上的乐队目瞪口呆:“是,是狮子她们?!” “对,”为了不让音浪将自己的声音盖过,裴定织抵在阮温吟耳边说道,“今晚还有一个新人乐队的首次演出。” “哪个乐队?”阮温吟问。 裴定织露出玩味的微笑:“我还不知道叫什么,你来定。” 阮温吟一瞬间就想起来了,裴定织答应过她,等和她一起上大学就帮她组一个乐队。 旁边有人递上泡沫板:“快想名字吧美女。” 泡沫板左上角已写好了“欢迎”两字,右下角写着“乐队”两字,很明显是要她在中间填名字。 阮温吟抬头看了拿着泡沫板的人一眼,微微诧异:“沈赫?” “她也是临时演员?”阮温吟问裴定织。 “我是老板,”沈赫抢答,“裴总也是我合伙人,阮大明星多帮我们宣传宣传啊。” “你们跑这儿来开店干嘛?”阮温吟问,手机广告的合约才不过是最近一个月签的,应该不是为了今天准备的。 沈赫挤眼道:“来这里好钓女大学生啊。” 阮温吟鼓着脸瞪她。 裴定织笑着搂住她,道:“别管她,我是想早晚会有这一天。” 哪一天?阮温吟没懂,今天其实是裴定织计划的吗? “你俩别腻歪了,”沈赫不满道,“你写完了我好贴外头去。” 阮温吟嘴角噙起坏笑,提笔写下“全场酒水免费”六个大字。 沈赫仰天长嚎着出去贴海报。 裴定织拍拍她的肩:“别嚎了,大喜的日子。有人误会全记我账上。” 周围音乐嘈杂人声鼎沸,阮温吟还是捕捉到了那几个字,“大喜的日子”,她没听错吧,什么大喜的日子? 见裴定织走过来,她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喝了口水压压惊。 “怎么了?很紧张?”裴定织握住她攥紧的手心。 “废话,能不紧张吗?”阮温吟掩饰过去,“我什么都没准备呢,你让我上台唱什么?” “就唱你ktv里喜欢唱的。” 裴定织给她找的四个乐手很给力。四个专业的拖一个业余的勉强还是带得动,何况阮温吟还是有点儿舞台经验的。 狮子们给她暖好场,台下观众的应援也很给力,阮温吟一上台就不紧张了,甚至嗨到唱破了音。 店里有越来越多人涌进来,一部分是看到了“酒水免费”,一部分是听说阮温吟在这里演出。 阮温吟乐得忘乎所以,对着话筒指着台下的裴定织说:“今晚真全场酒水免费,这位美女老板买单!大家快对她说谢谢!” 场子里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谁也看不见她指的哪位美女,但是气氛彻底被引向高潮,全场都是热烈的欢呼声。 阮温吟在台上纵情地劲歌热舞,裴定织就在台下安静地望着她笑,阮温吟玩得开心,她就开心。 从酒吧里出来,阮温吟满头大汗,腿还打着飘,几乎站不稳。 “累的?”裴定织揽住她的腰。 “乐的。”阮温吟笑哈哈。 “今天怎么这么好玩呢?我以前在偶像组合上台演出的时候都没觉得这么有意思过。”阮温吟说。 “说明你不当爱豆当主唱就早该红了。”裴定织给她拉开车门。 阮温吟毫无警觉地坐进去,说:“你哄我吧。” 裴定织发动引擎:“没哄你。你唱得难听但会炒氛围啊,脸还好看。” “去你的!” 阮温吟感受到巨大的惯性才反应过来:“你又带我去哪儿啊?” 车已开出去几百米。 她跟着裴定织被卖了估计都是后知后觉悄无声息的。 裴定织故弄玄虚地不说话。 车沿着盘山公路一圈一圈地向上。 阮温吟本来觉得自己今天已经开心到顶了,没成想一路上心情又重新悬到了嗓子眼。 她注意到导演组已经收工了,再没有人跟着她们。 接下来再不是演戏了。 山顶一片漆黑。 裴定织把车熄了火,停在路旁。 阮温吟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失望,她又没在期待什么。 周围太黑了,今晚又没有星星,阮温吟听着车外传来的阵阵虫鸣,感到有些害怕。 “我去,这荒郊野岭的你想干什么?”阮温吟假装捂胸。 “现在才知道怕了,晚了点吧?”裴定织嘴上吓唬她,但还是把远光灯打开,照得前方亮了一些,“再等等。” “等什么?” 她刚问出口,要等的东西就到了。 一个闪光的小点从山下升上天空,在黑夜里绽放。先是一朵,再由这一朵变成无数流星,紧接着无数流星都在空中开出绚丽的花,把荒凉的夜空点缀成繁盛的花园。 阮温吟一时间惊喜得忘记出声。 她眼里盛满了迷迭的光。 她们这里是观赏烟花的最佳位置,一览无余的开阔,又不会巨大的爆破声和嘈杂人声吵得什么都听不见。 阮温吟可以清楚地听到裴定织的声音在问: “阮温吟,你愿不愿意再收养一只小狗?” “什么?”阮温吟目不暇接,不知道该先顾哪儿边。 绚丽的光影照亮了她虔诚的侧脸,裴定织拉下领口。 那里有一道黑色的项圈。 还有烟花不断上升,阮温吟的目光却无法从裴定织脖颈间移开了。 她颤抖着伸出指尖,碰到了她的皮肤,还有她的脉搏。 那是一圈刺青。 是永远都摘不下来的项圈。 第五十三章 “别幼稚了,”阮温吟声音有点儿抖,“这玩意儿有用吗,谁特么拴得住你。” 裴定织抓住她准备抽回去的手,在她掌心亲了亲:“有用的。我以后绝对不会离开你。” 两人对视着,漆黑的瞳仁里,一边是亮晶晶的渴盼与期待,一边是闪烁的犹豫与动容。 裴定织忽然后悔在车里告白,这地方着实有点儿限制她发挥,尤其挡在她和阮温吟中间的那个扶手盒极其碍事。 第68章 这时候她就该伏在阮温吟脚边低头认错,把面子自尊骄傲和矜贵都丢在一边,告诉她她愿意当感情里弱势的一方,以后的不安焦虑害怕被动都由她承担。 裴定织打定主意,像一只大狗一样往前扑到阮温吟怀里,乞求道:“阮温吟,给我一个机会好吗,也是给我们一个机会。” 阮温吟霎时间有些恍惚,之前是她也是在车上这么卑微地抱着裴定织,之前是她艰难地求裴定织给她一个机会,之前是她甘之如饴地给裴定织当舔狗,如今这一切都反了过来。 而她又不像裴定织那么心狠。 阮温吟掐住裴定织的脖子,指尖在她的黑色刺青上摩挲,嘟囔着骂道:“你个赖皮狗,害我没看到烟花。” 她抬起头,仰望着前方的天空。 又一排烟花弹升上夜空,在空中开出连片的盛大花团,最后化作一片金色的星光像瀑布一般从黑夜里落下。 裴定织安静地等待着,看着她的侧脸在美妙绝伦的光影里变幻,最后淡金色的光晕笼罩住她整个人,使她显得愈发温柔。 这样温柔的阮温吟低下头对她露出一个烟花般灿烂的笑容:“看完了,我们回家吧。” 裴定织有点想哭,她好像也变得软弱了。 “好,我们回家吧。” * 十二月,阮温吟拍的那支手机广告在媒体上播出了,裴定织全程没露脸,只有些零星的背影和过肩镜头。 但这并不妨碍网友们嗑cp嗑得起劲。 【阮学妹和这个金发学姐好配好配!】 【姐妹们有人扒出这个合作的女演员是谁了吗?】 【感觉挺像颜颂家的那个混血模特,又高又飒,和我们阮阮配一脸耶!】 【我第一眼想到的也是她,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先代了】 没有姓名的裴定织在家捧着手机气得走来走去,不忿道:“你粉丝怎么这么喜欢嗑cp啊?看个小广告还跟你找对象,哪有粉丝给正主没事加绯闻的啊?!” 阮温吟很开心:“哟,今天还有这么高的热度啊,我的广告费又要翻一番了。” 裴定织脸色变得跟放冰箱冻了三年的硬馒头一样:“你现在眼里只有钱。”没有她了! “对啊。”正在筹划买房的阮温吟承认得很痛快。 她想用自己的钱买一个大房子,然后带着她的两条狗搬进去。这是她最近工作的主要动力。 裴定织闻言把她压在沙发上,堵住她那张不说好话的嘴,又咬又吮,等阮温吟上气不接下气了才放开她,再问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阮温吟给不安的大狗狗顺了顺毛,柔声道:“就是为了你才想多赚些钱的。” 裴定织心满意足,缠着阮温吟在沙发上度过了前半夜。 * 阮温吟还是定期去长夏医院约李医生做咨询。 病情逐渐有所好转。 见完李医生她也会去住院部顶楼见见白小姐。 一日,她在那里还见到了裴潇。 裴潇和裴定织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脸色更冰冷,看起来毫无人情味。她坐在轮椅上,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目光打量阮温吟。 当天深夜,阮温吟在床上才和裴定织讲起这件事。 她能感到裴定织瞬间就在她手下紧绷起来。 阮温吟安慰她:“别多想,我还是觉得你就是你。” 裴定织说:“我没在想这个。裴潇挺讨厌我的,我是怕她对你说了些难听的话。” 阮温吟说:“刚开始她确实对我面色不善,我也被她吓到了,不过后来她主动留我聊天,最后走的时候还跟我说要回去看我演的电视呢。” 没想到这话说完裴定织身子绷得更紧了。 “她对你还……怪好的呢?” “我觉得……也就普通?”阮温吟察觉出她语气怪怪的。 裴定织阴沉着脸:“她从来不跟不认识的人聊天,也从不看电视剧。裴潇这人平时就跟上世纪住老皇城里的贵人一样爱端着,她老人家把外人都当平民的你懂吗。” 阮温吟小心翼翼地措辞:“那她对我是……另眼相待?” 裴定织跟她换了个位置,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她:“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啊?” 阮温吟预感某人的醋坛子又要翻了,讨好地抱住她的手,眨眨眼:“这是不是说明,你对我的喜欢是刻在基因里的。” 不巧这句话踩了裴定织的雷。 “你的意思是说我喜欢你是因为她裴潇?!” “……”阮温吟闭了嘴。 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呻、吟。 等风平浪静后,裴定织把阮温吟抱在怀里温存。 阮温吟笑嘻嘻地哄她:“裴潇比你大多少岁啊,我看你这张脸还挺能保鲜,到她那个岁数还跟没变化似的,气质还更成熟更有韵味了。” 裴定织跟她对视一眼。 阮温吟在心里大叫不好,忙改口:“但仔细看你们还是长得挺不一样的!你年轻!你更好看!” 裴定织勾起唇角,冷哼一声:“年轻还有一个好处你知不知道?” 阮温吟机械地摇摇头。 裴定织重新撑起身,道:“年轻的精力更好,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再后来,阮温吟再也没有在裴定织面前提过裴潇。 * 阮温吟演了一部双女主剧,电视剧刚杀青还没播,宣发就开始营销两位女主演姐妹情深。 裴定织不大乐意,但在家里没有发言权,整天哼哼唧唧暗戳戳地发小脾气。 比如说做菜清汤寡水的不放辣椒。 阮温吟中午吃完蔬菜沙拉晚上回家又吃清炒菜叶子,当场就撂了筷子和裴定织打了一架。 自从裴定织在脖子上纹了那个纹身后,阮温吟就很喜欢吮|吸那里,后来她听说在脖子上种草莓人容易嗝屁,于是便改为用舌尖轻舔慢撩,久而久之,裴定织颈间就变得极其敏感。 好像那里真有道项圈,阮温吟一碰她就乖乖听话了。 裴定织被人掐着命门毫无还手之力,很快便败下阵来。 阮温吟得意洋洋地勾在裴定织身上:“我要吃水煮肉片,加麻加辣。” 裴定织转身进厨房,很委屈地默默洗菜切菜。 裴面瘫脸上没有那么多小表情,唯有一双漂亮的眸子幽怨晦暗如深潭,薄唇浅浅抿着,成一条两头微微下耷的直线。 阮温吟见不得她这副模样,简直可怜死了。 她也不是不知道裴定织最近在闹什么,于是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脸贴着她的后颈,问:“你后天有工作吗?” 裴定织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 阮温吟继续说:“我明天去外地参加一个时尚庆典,后天回青余,你到时候要是没事儿就来接我吧,穿得好看点儿,机场会有很多粉丝的。” 裴定织切菜的手一顿,眼睛瞬间亮起来,但还是担忧地问:“你能公开吗?” 阮温吟亲了一下她的侧脸:“不算公开,我就是点一下,粉丝们会明白的。知道艺人有这个倾向,宣发以后也不敢拿这个营销的。” 裴定织脸上终于由阴转晴,欲迎还拒道:“我也不是非要你给我一个名分。” 阮温吟扬眉:“哦,不想要啊,那还是让桐桐送……” 生怕她说完后半句话似的,裴定织忙堵上她的嘴。 两人亲到菜都凉了才松开。 裴定织做的水煮肉片出锅,最后淋上滚烫的热油,麻辣鲜香瞬间在滋滋跳动的热油里散开,阮温吟用微波炉热好饭菜,二人其乐融融地在餐桌边坐下。 隔天阮温吟参加完庆典回青余,裴定织按照约定来机场接她。 热情的粉丝把阮温吟围得水泄不通,长枪短炮各种镜头对着她,一直从航站楼跟拍到了停车场。 阮温吟提前跟裴定织说过,叫她在车上等,还是不想她暴露太多。 结果到了停车场,阮温吟一下就看傻了眼。 裴定织确实是在车上等,不过这人很骚包地开了辆亮黑色的重机车来,还穿着皮衣长靴,一双大长腿支在地上,明晃晃的高调显眼。 阮温吟走过去问她:“不要脸了是吧?” 裴定织用指尖敲敲全盔,意思是脸还遮着呢。 阮温吟:“……” 一圈粉丝已经开始尖叫了,手上的闪光灯就没停过。 裴定织把手揽在阮温吟腰上,拉着她看镜头。 阮温吟可以想见裴定织在头盔之下是一副怎样得意满足的嘴脸,真的是……无奈又气又好笑,只能配合地陪着她营业。 机车后座比跑车副驾更惊险刺激。 阮温吟搂紧了裴定织的腰,顶着风大声问她:“回家吗?” 裴定织摇摇头。 她才不回去,她要去大街上多转几圈,给广大市民显摆显摆她载的漂亮老婆! * 有外资想在青余建一座主题乐园,前后考察商谈了几年,终于在今年和市政府签署了合作协议。主题乐园的一期项目将由天琴集团承建,而其间的五家度假酒店和两个大型购物中心的设计工作外方又恰好委托给了pls建筑设计事务所。 第69章 裴定织的工作变得异常忙碌,集团内的管理工作她没放,还要和pls的设计团队一起做设计。 阮温吟在外拍戏的时候还好,回青余后就有些感到被“冷落”了,裴定织经常通宵加班,顾不上陪她睡觉。 但她也没抱怨什么,既然裴定织能支持她一两个月不回家地外出拍戏,她也能支持裴定织忙工作夜不归宿。 当pls的设计方案终于被外方通过的那晚,团队开了场不醉不归的庆功宴。 酒过三巡,酒桌上经济政治历史明星的话题被众人聊了一轮,最后大家聊到了遗憾。 提得最多的是大学里喜欢过的男孩女孩。 那些尚未开始或无疾而终的感情有一个温柔的名字,他们叫她白月光。 裴定织被酒精浸得有些麻木的大脑蓦地开始高速转动,同一张倔强又漂亮的脸蛋在她脑海里闪现。 她想起自己也看了七年月亮,她也曾以为月光这辈子都再触不可及。 手机里还躺着阮温吟给她发的短信,她跟她报备今晚要跟大家庆祝到很晚,阮温吟说没关系等她回来。 裴定织看向窗外,今晚月色很美。 她忽地站起来,跟众人告辞准备往外走。 大家拦住她道:“裴总,说好了陪尽兴的,一个都不能少,你要是没有能说服我们的理由,必不可能放你走!” 裴定织第一次在外人前笑了笑,说:“我的白月光喊我回家睡觉。”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