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岛》 第1章 [魔幻] 《九月十二岛》作者:苏莞雯【完结】 简介 十二岛,传说中一颗破碎星球的残片,隐匿于西失城上空。它蕴藏着比黄金更为珍稀的晶体物质,也与城市中流传的诡异石膏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身患石膏病的青年汤岩,找到儿时伙伴楮十弘,请他使用自己的发明来追踪十二岛的踪迹。与此同时,身怀独特抗体的女大学生张思议也意外卷入了这场冒险,一同踏入十二岛,却发现这个世界早已濒临崩溃。 在十二岛中,他们遇见了与汤岩有着相同外形的神秘人物山石、能够模仿万物的星陨,一群“无脑人”以及许多在城市中难以生存的“蝼蚁”之人……他们必须在十二岛彻底崩塌前找到逃离与挽救众人的方法。 第1章 九月!眩晕的飞鼠01 01藏在空中的岛西失城没有历史。三十多年前,一场红色的大雨在它荒凉的腹地制造了三天三夜的洪水。水位回落后,成片的红砖裸露出来,在骄阳下闪烁着和宝石相似的十二射星光。一群人被吸引来。他们以直上云霄的野心,不眠不休地用红砖垒出了西失城的第一栋高层建筑。这是西失城的起源——流传最广的一个版本。而今,不超过四十岁的西失城,已是地球上最富有的城市之一。人们常说,在西失城的街上走走,每十步就会遇上一个千万富翁。富翁们看起来如何?不得不说,他们平平无奇,甚至由于过度运转肢体,通常双目凹陷,面黄似蜡。富翁们的职业倒是一猜就准,总之脱离不了西失城的三大支柱产业:地产、金融、科技。西失城没有历史,却贯彻着它的野心。它的野心悬垂于每一个为了业绩而灯火通明的午夜,被记录在电脑键盘失去节奏的声响中。纵使,是眼下这么一块单薄的键盘面板——它的主人在缺乏光照的角落里,有些恼怒地敲击了回车键。“我肯定是被你骗了!”一手托着笔记本电脑的男子,向身边的人影说,“哪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岛,网上什么资料都没有,这里只是一栋烂尾楼啊。”“嘘——”名为汤岩的人影向着城市的夜色说,“有东西。”“什么?”“一座岛。”“又来了!”“真的,藏在空中的岛。”这里是二十九层楼。离地约九十二米高。一前一后的两名年轻男子,汤岩和楮十弘,站在没有建起窗户的窗口。“惨了,要不是你精神出了问题,就是我被你骗了……”楮十弘壮着胆子往前一小步,左右视线皆是泛红的砖墙,砖墙。如何使劲环顾,也只是失去了秩序感的一堆破砖头。它们宛如裸露在风中的干枯肌肉,在这二十九层的高度,凉飕飕地环抱着前来冒险的两人。汤岩正以某处为圆心,在其半径范围内缓慢行走。楮十弘一边琐碎抱怨,一边将笔记本电脑与背包轻置于沙砾地面,俯身拉开拉链,取出一架、又一架小个头的白色飞行器。当他摆弄这些时,身边的汤岩在窗口消失、墙壁筑起的一处… 01藏在空中的岛 西失城没有历史。 三十多年前,一场红色的大雨在它荒凉的腹地制造了三天三夜的洪水。水位回落后,成片的红砖裸露出来,在骄阳下闪烁着和宝石相似的十二射星光。 一群人被吸引来。 他们以直上云霄的野心,不眠不休地用红砖垒出了西失城的第一栋高层建筑。 这是西失城的起源——流传最广的一个版本。 而今,不超过四十岁的西失城,已是地球上最富有的城市之一。人们常说,在西失城的街上走走,每十步就会遇上一个千万富翁。富翁们看起来如何?不得不说,他们平平无奇,甚至由于过度运转肢体,通常双目凹陷,面黄似蜡。富翁们的职业倒是一猜就准,总之脱离不了西失城的三大支柱产业:地产、金融、科技。 西失城没有历史,却贯彻着它的野心。 它的野心悬垂于每一个为了业绩而灯火通明的午夜,被记录在电脑键盘失去节奏的声响中。 纵使,是眼下这么一块单薄的键盘面板——它的主人在缺乏光照的角落里,有些恼怒地敲击了回车键。 “我肯定是被你骗了!”一手托着笔记本电脑的男子,向身边的人影说,“哪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岛,网上什么资料都没有,这里只是一栋烂尾楼啊。” “嘘——”名为汤岩的人影向着城市的夜色说,“有东西。” “什么?” “一座岛。” “又来了!” “真的,藏在空中的岛。” 这里是二十九层楼。 离地约九十二米高。 一前一后的两名年轻男子,汤岩和楮十弘,站在没有建起窗户的窗口。 “惨了,要不是你精神出了问题,就是我被你骗了……”楮十弘壮着胆子往前一小步,左右视线皆是泛红的砖墙,砖墙。 如何使劲环顾,也只是失去了秩序感的一堆破砖头。它们宛如裸露在风中的干枯肌肉,在这二十九层的高度,凉飕飕地环抱着前来冒险的两人。 汤岩正以某处为圆心,在其半径范围内缓慢行走。 楮十弘一边琐碎抱怨,一边将笔记本电脑与背包轻置于沙砾地面,俯身拉开拉链,取出一架、又一架小个头的白色飞行器。 当他摆弄这些时,身边的汤岩在窗口消失、墙壁筑起的一处交界地带站定,向毫无防护的窗外伸出了手,谨慎摸索。 楮十弘从半蹲的姿势站起,紧握的飞行器操控台与右手一起垂至腰间:“你找死啊?” 确实,以常人的理智来看,从这里向前一步,只会把自己摔成一滩模糊的血肉。 汤岩小幅度地搓揉着手指。 “你记得小时候他们说你什么吗?谎话连篇。”楮十弘一边后退,一边说,“别卖关子了。只要你承认是在耍我,我揍起你来不会太狠。毕竟是同学一场。” 汤岩默不作声,只是继续搓揉已经变麻的手。刚才向空气摸索时,触感不同寻常。在看不见的一切当中,似乎藏有咬人的力量。他坚持了不到十秒钟,抽回手。 “喂!”楮十弘发出了呵斥声。 汤岩俯身从脚边的背包里取出一双手套。虽然戴上时尽量不慌不忙,但动作已不及刚才冷静。 他又向外伸出了手。 “喂……”楮十弘的气势开始动摇。他走近汤岩,又后退一些,问道:“到底有什么?” “还差一点。”汤岩垂下手,靠在墙上稍作休息,“试试你的探测器。” 楮十弘将信将疑,手指却已经在操控台上开始游走。 两架飞行器缓缓升起,低空盘旋。 “别在里面飞,飞到外面去。” “我知道。”楮十弘啧了啧嘴。 飞行器倾斜着飞出窗口,在半空中盘旋了几圈,继而持续上升。 镜头首先捕捉到的,是一片连着一片的旧砖墙。在夜幕下,雨水冲刷的斑痕依然清晰可见。镜头拉远时,这栋大楼的面貌逐渐清晰,未完成的外立面被一张张糜烂的暗绿色防护网勉强环绕。 正如楮十弘所说,这是一栋烂尾楼。 拔地百余米的它本该成为一栋气派的写字楼,昔日对它寄予厚望的开发商将其命名为“北纬大厦”。只是现在,它不仅被遗弃在北回归线上,也被人们忘记了名字。 两架飞行器协调地盘旋着,弹奏起风声。操控机器的韵律感让楮十弘有了点兴奋。 汤岩注意到了这一点,露出浅笑。 当城市以它急功近利的作风生产着高耸的泡沫,让心无所依的人们只注视着由数据堆砌的结论时,眼前的楮十弘怀着纯粹的热情,开了一家小有声色的科技公司——在他二十五岁的人生关口,依然有血有肉,钻牛角尖。 但汤岩在意的是飞行器上携带的探测器能否为他找到目标,这也是他今天白天去找楮十弘的原因。 “你发明的这个探测器,真的可以感应晶体生命体?”汤岩问。 “合作的医院让我们研发过晶体疾病的检测仪,最近又出现了石膏化的病人。”楮十弘答道,“我在那基础上强化了下,不过这探测器我是打算卖给极地探险队用的,在这种城市里头哪里用得上……” 汤岩弯腰,目光凑近地面的笔记本电脑。那儿的屏幕被分割成多个窗口,跳动着单调的数字。如果真的感应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那些数字会有显著变化。 “你说的那个什么岛……”楮十弘问。 “十二岛。” “就算你找到了它,里面有什么?金山银山还是世外桃源?” 汤岩并不是每次都有问必答,现在他就没有开口。 楮十弘将目光从手中移开,转向汤岩。他的眼里看得到细微的震动。看得到汤岩一只脚轻轻摩擦粗糙的砂砾。看得到低垂的杂音浮于他黝黑的皮鞋表面。他不相信汤岩。他知道汤岩明白自己不被相信。 “比金山银山还不止,如果找到它,你能一辈子衣食无忧。”汤岩说。 第2章 “哦?你凭什么知道真的有那东西?” 汤岩目光垂落。 “说啊。” 他不说。 第2章 九月!眩晕的飞鼠02 02“最晦暗的星辰”“不行。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探测不到。”楮十弘下了判断。他手指拨动,将两只飞行器唤回,“喂,你现在总该告诉我了吧,这么多年你到底去哪了?”飞行器逼近,制造出“嗡嗡”的噪音,送来一阵不小的风。在这阵风停息之前,楮十弘看着眼前人,全力回忆他原有的模样。这份回忆,是从声音中堆叠出来的。“汤岩在撒谎。”“虽然有点小聪明,但他有正眼看过人吗?”“反正我不喜欢他。”在流言堆积的教学楼道,浮动着同龄人对他的评价。十多岁的楮十弘脚步自在,手握甜筒,忘情地享受着冰凉浓郁的甜味。只有关于汤岩的话题,让他能抬一抬眼皮。从小学三年级第一次同班开始,汤岩就是楮十弘暗中观察的对象。几乎在所有允许一较高下的赛场,汤岩过人的表现都令楮十弘这名优等生颤抖不已。那个汤岩,能熟练解答核心科目的所有试卷,并在考场上空余的大片时间里,以似玩非玩的心态给卷尾的附加题写上不止一种解答思路。还有,他在体育课上轻快的步履,在美术课上劲利的笔触,在音乐课上刚柔相济的弹奏,在计算机课上倾泻而出的代码……烦他。烦他。盯着他。只有在大口品尝甜品的时刻里,楮十弘才忘却了心结,模糊了烦恼,以遨游天际与俯瞰城市般的清爽感,睥睨着眼前一只只移动的人头。那天,楮十弘和迎面而来的学生擦肩而过,看到十岁的汤岩独自在教室外的栏杆前歪斜地站着。他在读一首诗。诗歌的内容虽然已经模糊,但印象还在。若有谁能开个头,即便是今日的楮十弘也能辨认出它。那天,那刻,楮十弘已经开始吃甜筒干脆的尾部,发出“嚓嚓嚓”的自信声响。他也靠上栏杆,开口问:“你看的什么书?”汤岩的视线上移,轻眨了一下。“嚓嚓嚓。”汤岩将书收进怀里。“嚓嚓嚓。”汤岩转了个身,走回教室,什么也没说。楮十弘刚好完成了最后的咀嚼。但他不再自在,也没有本应存在的满足。他将甜筒残余的薄纸揉皱,攥紧。他微张着嘴。他开始呲牙。… 02“最晦暗的星辰” “不行。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探测不到。”楮十弘下了判断。他手指拨动,将两只飞行器唤回,“喂,你现在总该告诉我了吧,这么多年你到底去哪了?” 飞行器逼近,制造出“嗡嗡”的噪音,送来一阵不小的风。 在这阵风停息之前,楮十弘看着眼前人,全力回忆他原有的模样。 这份回忆,是从声音中堆叠出来的。 “汤岩在撒谎。” “虽然有点小聪明,但他有正眼看过人吗?” “反正我不喜欢他。” 在流言堆积的教学楼道,浮动着同龄人对他的评价。 十多岁的楮十弘脚步自在,手握甜筒,忘情地享受着冰凉浓郁的甜味。只有关于汤岩的话题,让他能抬一抬眼皮。 从小学三年级第一次同班开始,汤岩就是楮十弘暗中观察的对象。 几乎在所有允许一较高下的赛场,汤岩过人的表现都令楮十弘这名优等生颤抖不已。 那个汤岩,能熟练解答核心科目的所有试卷,并在考场上空余的大片时间里,以似玩非玩的心态给卷尾的附加题写上不止一种解答思路。 还有,他在体育课上轻快的步履,在美术课上劲利的笔触,在音乐课上刚柔相济的弹奏,在计算机课上倾泻而出的代码…… 烦他。 烦他。 盯着他。 只有在大口品尝甜品的时刻里,楮十弘才忘却了心结,模糊了烦恼,以遨游天际与俯瞰城市般的清爽感,睥睨着眼前一只只移动的人头。 那天,楮十弘和迎面而来的学生擦肩而过,看到十岁的汤岩独自在教室外的栏杆前歪斜地站着。 他在读一首诗。 诗歌的内容虽然已经模糊,但印象还在。若有谁能开个头,即便是今日的楮十弘也能辨认出它。 那天,那刻,楮十弘已经开始吃甜筒干脆的尾部,发出“嚓嚓嚓”的自信声响。 他也靠上栏杆,开口问:“你看的什么书?” 汤岩的视线上移,轻眨了一下。 “嚓嚓嚓。” 汤岩将书收进怀里。 “嚓嚓嚓。” 汤岩转了个身,走回教室,什么也没说。 楮十弘刚好完成了最后的咀嚼。但他不再自在,也没有本应存在的满足。 他将甜筒残余的薄纸揉皱,攥紧。 他微张着嘴。 他开始呲牙。 他盯着汤岩消失的位置,心想:看吧,这就是那装模作样的一面。这劣性在十岁的他身上就已经扎根了! 烦他! 不止是楮十弘烦他。同龄人对他的评价也是褒贬各半——意识到这个,楮十弘又清醒地想起了关于汤岩的评价中,也有不少愚蠢的好评。 有人以为他腼腆善良。 有人以为他的眼睛看起来聪明。 有人以为他真的有超越凡人的能力。 楮十弘舔了一遍牙齿,嘴唇,感到刚才的忘情也变得索然无味。那一刻,连吃甜品的乐趣,都被汤岩剥夺了。在楮十弘燃烧的心中,品学兼优的他原本在讲台之上拥有金色王座,宽阔的黑板是其疆土版图,分列左右的老师们是文武大臣,成排桌椅与一众同学就是他的战马与将士。 但小学三年级开学那天,从教室后黑板平淡无奇的画面中,炸裂出一片蓝色的天空。汤岩像是邻国的“将军”,从辽阔的草原或是陡峻的山巅飞驰而来。他单枪匹马穿越裂口,给予楮十弘这个旧君王猛烈的一击。并且,他随时都能带着不以为意的笑容从学园战场全身而退。 正如身在北纬大厦二十九层的此刻,汤岩还能时不时面露轻松。而楮十弘则陷入多疑的沼泽中,钻研着非理性的是非。儿时的汤岩对楮十弘制造了不易消解的精神负担。但对楮十弘来说,最令他难以释怀的,是汤岩的突然消失。 六年级入学报道的那一天,楮十弘没有捕获汤岩的身影。他努力镇定地等着酷暑的九月过去,十月过去。直到台风的季节画上句号时,他踩着满地水洼向汤岩家跑去,满脸通红,气喘不已。 从一扇厚重的大门背后,楮十弘看到了空荡荡的黑白色房间。在那里,他得到的消息是汤岩已经离家出走,与父亲再无往来。 到今年为止,楮十弘与汤岩失联了有十二年。 楮十弘偶尔设想,如果他还活着,是不是已经改名换姓,在哪个领域取得了辉煌的成功,或是陷入了落魄的泥沼无法自拔。而眼前的这个汤岩,看起来既没有世俗的成功,也没有世俗的落魄。他是一个凡人吗?不,看他那自大、狡猾、爱卖关子的德性,他也绝不会是一个本分的凡人。 “小心。”汤岩伸手抓住一只飞行器的机身,也打断了楮十弘的发呆。 楮十弘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是被十二岛这种谣言迷惑了心智吗?”他接过飞行器,目光却没有离开汤岩,“该醒醒了!” 他的话发自内心,也有善意。儿时的他看不清自己扭曲的嫉妒心,现在他好歹也是个成年人,心境平和了不少。 但汤岩并不是每次都有问必答。现在他就没有开口,他也感受不到楮十弘说的“醒醒”是什么气味、音调与颜色。 “叽哩——”一串毫无征兆的声音响起,零碎而尖利。 汤岩敏感起来,旋转着身体环顾四周。 “啊啊!”楮十弘突然大叫着向后倒地,手中的两架无人机也失去平衡,直触地面。 汤岩伸出手,却没有拉回楮十弘。因为一个手掌大的灰色身影闪过,让他立刻抽回了手。 “是老鼠啊!我就知道这地方不是人待的……”楮十弘在地面稳住身体,找回了无人机。 汤岩不说话,只是身体下蹲,在地面摸索着什么。 “你……你在干嘛!” 在黑暗中,身姿起伏的一只灰鼠露出了白色的尖牙,但它很快就被楮十弘一脚踢开,身体甩向夜色。 “啊,吓死我了。”楮十弘坐在地上,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怎么样,我踢得准吧?” 汤岩的表情有如凝固。“你把那只飞鼠踢下去了?”他机械地转身,向一无所有的窗口张望。 “飞……飞什么?你干嘛生气……” “从十二岛里出来的飞鼠。”汤岩摘掉手套,伸手扶起楮十弘,“先去医院吧。” “医院?” 汤岩开始收拾背包,包括楮十弘的包。 “哦,你是说我刚才摔倒了吧?我看看啊,手臂是有点破皮,不过我没这么弱不禁风。” “快点!”汤岩停下手中的动作,厉声说,“被感染会死的。” 第3章 “感染?”楮十弘笑了笑,然而当他的目光撞上汤岩眉骨下闪烁的光亮时,笑容就烟消云散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救……救护车……” 楮十弘从身上慌张地摸出手机。 “浪费时间。”汤岩将自己的背包背在胸前,背对楮十弘蹲下身,“我背你下去。” “开什么玩笑,我……”楮十弘的声音连同双脚一起瘫软下去。 汤岩背起了意识模糊的他,向夜色望了一眼。从那里升起了声音的海市蜃楼,有车的引擎声,小孩的叽叽喳喳,还有对面马路“嗙”一下追尾的声音。这里是二十九层楼。离地约九十二米高。十二岛里的飞鼠在这里现身,入口的线索时隐时现。 他可以对付心急,因为心急无济于事。 两人一点一点地下行。周身是浓密的黑暗,只有汤岩的手电筒不稳定地照射着小片的,肮脏的,毛坯的地面。 下。下。下。下。 闷热发臭的空气裹紧两人,腥气微溢。二十九层楼,意味着六七百级阶梯。两人一起上楼时还是傍晚,虽然当时面对的是同样缺乏光照的楼道,但深夜中的它显然有更令人恐惧的面目。 这样昏了头的路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 汤岩感到肩膀上楮十弘的头微偏了下。 “真……真的有十二岛?”背上之人问,“那到底是什么……” “一个星球的碎片。” 汤岩答得轻松,还用笑声填补了之后的空白,这让楮十弘又一次怀疑那话里可信的成分有多少。 但在之后的那段黑暗路途中,楮十弘记起,十二年前他敲开汤岩家的大门时,看到的是一个空荡荡的黑白色房间。 在那个房间里,呛人的白烟像水一样流遍地面,蒙住了一个半躺着的颓废男人。男人怀抱的灵位,陈列着一个女人的名字。那年的石膏病尤其凶猛,夺走了汤岩母亲的性命。汤岩也离家出走,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第3章 九月!眩晕的飞鼠03 03“过敏。”褪色的病房里,日光大面积升起。楮十弘在一张狭窄的病床上撑开眼皮。“喂!”他干渴地叫了一声。房间里唯一能回应他的人……只有窗边的汤岩,而他毫无动静。这是九月的清晨,汤岩穿着不合时节的银灰色夹克,右肩倚靠着窗旁的墙壁,头也偏向墙壁。他的两手既不搭在窗台,也不插进口袋,而是顺其自然地下垂,目光放在远处。楮十弘看不到他的目光,却感觉他的心思一定放在了很远的地方。而自己,正被分列左右的空病床所包围,在这个公用的病房中感到局促,烦躁,缺一杯水。“喂!我有事吗?”他抬了抬插着针管的右手,看了一眼头顶悬挂的药水瓶。他犯了错。不应该在汤岩失踪十二年后头一次主动现身时,对他不加防备。不应该在汤岩提出十二岛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时,有一丁点的好奇。更不应该在汤岩还没说清楚计划时,就跟着他爬上了北纬大厦的二十九层楼——那可是个除了混混就是老鼠的大型垃圾场啊。汤岩直起身子,走向他。“我没有被老鼠传染什么吧?”汤岩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怎么回事?”楮十弘从吱呀作响的病床上坐起,眼睛盯着汤岩手背上零星的红色瘢痕。“我过敏了,你倒是没什么事。”“怎么过敏的?”楮十弘的回忆中,汤岩只做了两件可疑的事。一是向空气摸索。二是捉老鼠。等等,记得汤岩那时候说了“飞鼠”……汤岩在楮十弘的床沿坐下,不客气地压住他的左腿,他的眼睛似笑非笑:“你有兴趣听一个故事?”“说来听听。”楮十弘的后背向墙靠去。“故事主角是个十三岁的男孩。”“等等,谁?你吗?”楮十弘打断了他。“十三岁的男孩。”“是个好像有点小聪明,但是爱装模作样,让人烦透的男孩?”“算是吧。”那就是汤岩本人没错了。楮十弘摆摆手,让他继续说。汤岩告诉他,有一天黄昏,也是九月,男孩跟着一群飞鼠爬上了一座停工的大厦。一开始他只到了第二层就不愿往上走了,但飞鼠也停下来等着他,引诱他。最后男孩向上爬到了很高的位置,看到… 03“过敏。” 褪色的病房里,日光大面积升起。楮十弘在一张狭窄的病床上撑开眼皮。 “喂!”他干渴地叫了一声。 房间里唯一能回应他的人……只有窗边的汤岩,而他毫无动静。 这是九月的清晨,汤岩穿着不合时节的银灰色夹克,右肩倚靠着窗旁的墙壁,头也偏向墙壁。他的两手既不搭在窗台,也不插进口袋,而是顺其自然地下垂,目光放在远处。 楮十弘看不到他的目光,却感觉他的心思一定放在了很远的地方。而自己,正被分列左右的空病床所包围,在这个公用的病房中感到局促,烦躁,缺一杯水。 “喂!我有事吗?”他抬了抬插着针管的右手,看了一眼头顶悬挂的药水瓶。 他犯了错。不应该在汤岩失踪十二年后头一次主动现身时,对他不加防备。不应该在汤岩提出十二岛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时,有一丁点的好奇。更不应该在汤岩还没说清楚计划时,就跟着他爬上了北纬大厦的二十九层楼——那可是个除了混混就是老鼠的大型垃圾场啊。 汤岩直起身子,走向他。 “我没有被老鼠传染什么吧?” 汤岩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怎么回事?”楮十弘从吱呀作响的病床上坐起,眼睛盯着汤岩手背上零星的红色瘢痕。 “我过敏了,你倒是没什么事。” “怎么过敏的?”楮十弘的回忆中,汤岩只做了两件可疑的事。一是向空气摸索。二是捉老鼠。等等,记得汤岩那时候说了“飞鼠”…… 汤岩在楮十弘的床沿坐下,不客气地压住他的左腿,他的眼睛似笑非笑:“你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说来听听。”楮十弘的后背向墙靠去。 “故事主角是个十三岁的男孩。” “等等,谁?你吗?”楮十弘打断了他。 “十三岁的男孩。” “是个好像有点小聪明,但是爱装模作样,让人烦透的男孩?” “算是吧。” 那就是汤岩本人没错了。 楮十弘摆摆手,让他继续说。 汤岩告诉他,有一天黄昏,也是九月,男孩跟着一群飞鼠爬上了一座停工的大厦。一开始他只到了第二层就不愿往上走了,但飞鼠也停下来等着他,引诱他。最后男孩向上爬到了很高的位置,看到一片强烈的白光。 白光横在空中,有个奇怪的声音从那里呼唤他。男孩跨过粗糙的毛坯地面,停住了。因为再往前就是洞开的窗口,是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位置,也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摔成一滩模糊的血肉。 有银色的粉尘从白光中飞出,汇聚起来,成为一条空中走廊。飞鼠走了过去,没入白光中。男孩几乎要向前踏去,但是颠倒的城市让他恐惧了。他也不知道,有的选择是不等人的。越来越大的风浪裹挟着甜的、苦的和无数种难以名状的味道形成旋风,似乎要将他的身体掏空。当他久久闭着眼睛,又在风与雾的漩涡中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自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前头。那个新诞生的自己踩上了空中走廊,勇敢地,义无反顾地,虽然步履摇晃。 “等等——”男孩发出了嘶哑的叫喊,但是他无能为力,陷于原地。 视线前方的自己回过头,双眼发亮,却冷漠而嫌弃地看着自己。那张脸连同身体,最后被白光包裹,消失在空中。 故事戛然而止。 “没了?”楮十弘问。 汤岩说:“都消失了,白光也好,空中走廊也好,飞鼠也好。” 楮十弘发出了笑声:“这个故事水平不行,太神棍了。首先那另一个男孩是怎么来的?” “复制人。” 楮十弘微张着嘴,然后说:“这不符合规律。” “你说的是地球的规律?如果陷在这里头,很多事都不会有答案,我吃过教训了。” “那你说白光和空中走廊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星球的入口,纠正下,那是个星球的碎片。空中走廊是某种晶体汇聚成的,平时这些晶体通过极其复杂的光折射实现隐形。” “又绕回来了。”楮十弘有些头疼。 “那个男孩花了很多年时间查找这些信息,但信息也是碎片,能拼凑起来的部分不多。知道点什么的人似乎都消失了。” “他的目的是什么?我是说那个男孩,查这些想做什么?” “再一次找到入口,然后毫不犹豫地进去。现实多无趣啊,何必把人生浪费在这里。”汤岩的论调并不新鲜,当城市以它急功近利的作风生产着高耸的泡沫,让心无所依的人们只注视着由数据堆砌的结论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寻找隐匿的世界。 “不是因为钱?” “当然也是一个重要原因,里头有极其罕见的晶体物质,比金子还贵上数百倍。” 第4章 听到这个楮十弘显得有些配合了:“如果最开始男孩能找到入口,为什么后来就找不到了?” 汤岩站了起来,泛着红斑的两手插着口袋:“我开玩笑的。” “喂……” 还没等楮十弘抱怨,汤岩的左手就冲向他的嘴巴,张开虎口按住两腮。有一个瞬间,楮十弘有个感觉:他本来是想伸出右手的,但不知为何临时更换了左手。 汤岩说:“耐心等这一瓶点滴打完。你的员工还等你出院呢。” 他松开手,迈开步,走到了门边。 “你要走了?去哪里?”楮十弘问了又问,“还在西失城吗?你现在在做什么?” 空气安静了几秒。 “你说职业吗?”汤岩视线朝上,“投资经纪人。” 在西失城的三大支柱产业中,穿行着一条稳固的鄙视链:科技业的鄙视金融业,金融业的鄙视房地产。虽然房地产坚信自己才是西失的始祖,文明的发源。 此刻,科技业的楮十弘,目光复杂地看着姑且能纳入金融业的汤岩。 汤岩有些笑意:“西失城正以吓人的速度成长为地球上最富有的城市之一,应该说多亏了我这种人。” “西失城最大的宝藏就是高耸入云的泡沫,也多亏了你们。” 汤岩伸手旋开门把手:“有什么投融资方面的意向可以找我,我帮你对接资源,佣金好谈。” 他离开了病房,带上门,和年轻的护士们擦肩而过。衬衫、夹克与黑牛仔裤包裹着他轻飘飘的身体。走出病房区时,他顺手关上了一扇厚重的铁皮门,来到一条楼梯前。医院的楼梯一向宽敞,尤其是当人们目标一致地挤在电梯门前时,下楼梯便成为了一种私享的乐趣。 他轻巧地下行。在一条楼梯结束的平地上,他从口袋里逃出了一只黑色的小匣子。那是楮十弘的探测器,闪烁着稳定的橘色光点。他收起它时,注意到了身边的一面仪表镜。 他凑向镜子,整理头发,又停下了手。一双眼睛不加掩饰地怒视他——那正是他自己的目光。镜面仿佛将他拆分成为两人。名为汤岩的他,对镜中人挤出了对抗的眼神。镜中人用唇语回击了他。 “去、死、吧。” 但这一连串非同寻常的场面,只持续了几秒。 汤岩将夹克的连帽盖上头顶,转身下楼梯,混入了医院来来往往的身影中。 第4章 九月!眩晕的飞鼠04 04“鸟都飞不过去的地方。”医院一楼的大厅里,混杂着多股横冲直撞的人流。汤岩不得不放慢步调。“那个地方,没有一只鸟能飞过去。”有人的话惹起汤岩的注意。汤岩晃动着视线,一边捕捉声音的来源,一边侧耳倾听。那人又说:“你想啊,鸟一靠近就不见了,肯定有问题。”汤岩开始后退,几步之后转入大厅一侧的取药区。成片的蓝色靠背椅中,被占据的座位不算多。有一男一女前后坐着。男的模样二十出头,声音却比中年人更为衰微。他有着猫头鹰一般枯瘦而又毛躁的头颅。在他四顾时,被汤岩瞥见了那发黄的眼珠。与之相比,另一人则是一名谨慎的女孩。她穿着素色宽衣衫,紧身七分裤,坐姿拘谨,被动地应付着前排座位上屡屡回头说话的男子。“你该不会已经签了合同吧……那个租房合同?”男的说,“大伯说你在学校外面租房的时候我就想,该不会往那一片租吧。虽然租金是便宜点。”女孩轻声附和,目光则紧盯取药窗口上方的电子显示屏,扎起的头发微微抖动。男子打了一个哈欠:“你上大学后身体不是没问题的嘛,来医院看来是有钱没处花了?我最近……”电子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串新的名字。“就是来取点备用药而已。”女孩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攥紧手中的取药单走向窗口。她取的药不少,有四五只狭长的盒子。她将盒子匆匆收回手提包后,迅速拉上了拉链。接着,她含糊地告别男子,脚步连贯地走向了医院大门。汤岩双手插着口袋,若无其事地朝她的相反方向走去。等到女孩出了医院大门之后,他在形容枯槁的男子面前站定。“你也知道啊,那个鸟都飞不过去的地方。”汤岩不慌不忙,又别有意图。男子斜着眼睛看了看汤岩,搭在椅子上的腿顺势收了回去:“你谁啊……”“我其实是……”汤岩坐到男子身边,环顾左右后,小声说,“搞科研的。嘘!我们刚好在研究不寻常生命体的探测技术,就是……唉,几句话说不清,但是我们特别需要收集你刚才说的那些情报。放心,科研经费我们还是有点的。”汤岩伸出的手中有… 04“鸟都飞不过去的地方。” 医院一楼的大厅里,混杂着多股横冲直撞的人流。汤岩不得不放慢步调。 “那个地方,没有一只鸟能飞过去。”有人的话惹起汤岩的注意。 汤岩晃动着视线,一边捕捉声音的来源,一边侧耳倾听。 那人又说:“你想啊,鸟一靠近就不见了,肯定有问题。” 汤岩开始后退,几步之后转入大厅一侧的取药区。成片的蓝色靠背椅中,被占据的座位不算多。有一男一女前后坐着。男的模样二十出头,声音却比中年人更为衰微。他有着猫头鹰一般枯瘦而又毛躁的头颅。在他四顾时,被汤岩瞥见了那发黄的眼珠。与之相比,另一人则是一名谨慎的女孩。她穿着素色宽衣衫,紧身七分裤,坐姿拘谨,被动地应付着前排座位上屡屡回头说话的男子。 “你该不会已经签了合同吧……那个租房合同?”男的说,“大伯说你在学校外面租房的时候我就想,该不会往那一片租吧。虽然租金是便宜点。” 女孩轻声附和,目光则紧盯取药窗口上方的电子显示屏,扎起的头发微微抖动。 男子打了一个哈欠:“你上大学后身体不是没问题的嘛,来医院看来是有钱没处花了?我最近……” 电子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串新的名字。 “就是来取点备用药而已。”女孩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攥紧手中的取药单走向窗口。她取的药不少,有四五只狭长的盒子。她将盒子匆匆收回手提包后,迅速拉上了拉链。接着,她含糊地告别男子,脚步连贯地走向了医院大门。 汤岩双手插着口袋,若无其事地朝她的相反方向走去。等到女孩出了医院大门之后,他在形容枯槁的男子面前站定。 “你也知道啊,那个鸟都飞不过去的地方。”汤岩不慌不忙,又别有意图。 男子斜着眼睛看了看汤岩,搭在椅子上的腿顺势收了回去:“你谁啊……” “我其实是……”汤岩坐到男子身边,环顾左右后,小声说,“搞科研的。嘘!我们刚好在研究不寻常生命体的探测技术,就是……唉,几句话说不清,但是我们特别需要收集你刚才说的那些情报。放心,科研经费我们还是有点的。” 汤岩伸出的手中有两张红色的钞票。 男子利索地伸向钞票,汤岩却抽回了手,说:“我差点忘了,要麻烦你在收据上签个名,这样我们回去好报销。” 男子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在汤岩递来的纸条上草草签了名。 “在那种地方租房迟早要出事。以前我有个兄弟在那里看到过怪事,一个月后人就没了。你信不信……” “我也听过这种话,不过太玄乎了,很难相信啊。”汤岩刻意用夸张的语气说。 “我骗你干嘛!” “那你带我去看看呗。” “我不去。”男子将钱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蜷缩起双腿,“要去你找我堂姐去,就是刚才出去那个女的。” 汤岩看了眼医院大门,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没想到,不是堂兄妹,而是堂姐弟。 在距离医院不远处的一条人行道旁,红灯正在闪烁。 汤岩看到正在等绿灯的女孩后,在她十米之外喊了一句:“张思议!” 女孩回头。 汤岩展露笑脸,向她一边挥着手,一边小跑上前。在距离她三四米时,他又开口了:“张思议,你搞什么。那天我等了你多久!” 比起刚才,他又像换了一个人,演技十足。 张思议微微倾斜脑袋,说不出话。 距她一米远时,汤岩停了下来,以免刺激到她的不安全感。 “最近怎么样?”汤岩问。 “还……好。”张思议礼貌地回答,并稍微后退,尽量不露痕迹地观察汤岩: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当,或许大两三岁。穿着随心所欲,举止却有分寸。醒目的是,他有城市符号般的肤色——白净,却缺乏血色。 但她不认识他。 “说起来你认得我?应该不会吧。”汤岩变换着苦思、惊讶、苦思、惊讶的表情,“上次袋熊说带上你这个学妹一起来练舞的,结果你们两个都没来啊!” “你是袋熊的朋友吗?”张思议看起来稍感惊讶,但也放松了点。她脑中闪现出一个女孩的形象:厚实圆润的肩膀,展露笑容的圆脸和晦暗的皮肤。 第5章 那是一个十分开朗的学姐,熟悉的人叫她袋熊。张思议见过在舞池中旋转的她,虽然有些笨拙,却自信而自在。 “啊?袋熊都没跟你说的吗!真……不给面子!”汤岩微张着嘴,似乎有失望、不甘、郁闷和委屈。 人行道边上,绿灯开始闪烁。 “算了。”汤岩咽下怨言,“我也是西失大学的,不过已经毕业了。” “哦……是学长啊……” 张思议留意着最佳的告别节点,但汤岩却先于她走向人行道。 张思议也得穿越马路,于是沉默着跟上了。 汤岩叹着气,继续说:“我一点都不想去跳舞,就是袋熊老喜欢强人所难,硬拉着我去。你也觉得她很烦吧?” 张思议第一次在这个陌生人面前露出笑脸,轻轻点头。抱怨袋熊的话题让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温和。“袋熊她有跟学长提过我吗?”她问。 “有啊,她最近还挺关心你的。” “学长是袋熊的……”张思议小心谨慎地询问。 袋熊曾对她说过一句非同寻常的话——“我有两个男朋友”。她当时的神情太过于自在,以至于听到这话的张思议不敢流露出疑惑。 现在张思议不免猜测:眼前的人会不会是其中一个? 没有得到汤岩的回答,张思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汤岩瞥了一眼手机,上面及时传来了新情报:袋熊对外说她有两个男朋友,你要是能装作是其中一个就好办了,哥。 汤岩轻微嗤了一声,神情说不上是不是不悦。 事实上,汤岩既不认识袋熊,也不认识张思议。他和她最早的交集,只能回溯到刚才的医院里。当取药窗口上方的液晶显示屏中更新了三个名字时,女孩起身取药去了,可以推测她的名字就在其中。汤岩还打算继续用些把戏锁定答案,例如从那张收据上写下的名字调查,但自称是她堂弟的男子轻易就说了她的全名。 在跟上张思议之前,汤岩用手机向一个昵称为“泥鳅”的账户发送了那个名字。泥鳅是汤岩的长期资助对象,一名在信息分析与处理上得心应手的女孩。就算汤岩没有得知张思议的名字,她也有百千种方法迅速跨过三选一的关卡。 虽然与汤岩并非血缘关系上的亲人,但泥鳅把汤岩摆在了兄长的位置。没有见过面的二人之间,默契并无缝隙。泥鳅大胆地获取数据,小心地组合信息,在计算机中与张思议的世界接轨,为汤岩和她之间构筑起了信任。 汤岩和张思议一同走过了人行道,到了分岔路口。 “学长,你往哪个方向?”张思议问。 “我去找袋熊啊。” 张思议的眉目显露惊奇。 “你有没有发现……”汤岩制造着气氛,“袋熊最近神秘兮兮的。” “学姐吗?”张思议默默拉开手提袋的拉链,将手往里伸,大概是在摸手机。 “你可能不知道,袋熊在办签证。”汤岩低声说。 “真的吗?”张思议瞳孔光泽转换。 “而且,上周还搬出学校了,非要让我去帮她收拾东西。”汤岩拿出手机,“哎,我还要查下怎么走。” 张思议低下头,没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什么男人同居了。亏我还那么帮她,不跟我说实话……” “不不,不要误会。”张思议连忙说。考虑到了汤岩可能是袋熊的男友之一,她努力调和着潜在的矛盾,“学姐其实是和我一起合租的。” 汤岩张开嘴,以免笑容不小心暴露。这个信息泥鳅早就替他查出,他的目的正是去她租住的屋子里,在那阳台上寻找十二岛的踪迹。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他说,“那刚好同路咯。” “嗯,就在前面不远。” 张思议伸入手提包中的手,松开了紧握的手机。此刻她相信这个陌生人是袋熊的男友之一。 第5章 九月!眩晕的飞鼠05 05“善意的提醒。”汤岩向泥鳅发送了四个字:支开袋熊。手机屏幕迅速弹出回复:“十五分钟够吗?”“够了。”汤岩收起手机。时间一长,就显得有点欺凌眼前的女孩了。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汤岩抿了抿唇,压住笑意。“学长,你跟袋熊说了吗?”走在前头的张思议微微转身,谨慎地问。“说了。”没走多远,两人到了一栋有着近二十年楼龄的住宅楼下。整栋楼有两部电梯,搭乘其中一台直达26层后,张思议又领着汤岩经过狭小的楼梯往上走了一层。“这里原来是天台的。”张思议解释道,“不过楼下的房东自己盖了小套房拿来出租。”他们眼前是三间并排的房屋。张思议和袋熊住的是最外侧一间。可想而知,夏日的燥热会对它产生何种困扰。但以学生的消费能力,在西失城能租下两室一厅也算是难得了。张思议将钥匙在锁眼中旋转两圈后,向前用力推门。有一些老化的铁门,开关都不容易。“我来。”汤岩伸手握住门把,侧身用右臂顶开了门。他让张思议先进。“袋熊,你来客人了哦。”张思议走进客厅,看到一半的空间已有了被收拾的痕迹,另一半还一片狼藉。屋内不见有人——不到六十平米的房子,很容易就明了状况。张思议转身回看了一眼大门。她有基本的戒备心。“开着门吧,通通气。”汤岩仍站在门口,并将大门彻底敞开,刻意发出失望的感慨,“什么啊,我一来她就不在。刚才发的信息也不回复。”张思议从手提包中取出手机,拨通了袋熊的电话。汤岩没有阻止她,而是制造出明显的脚步声走进客厅,环顾了一圈。“喂?袋熊,你在哪里?”张思议的语速比刚才快了不少,“有学长来找你了。”“房东让我帮他收个包裹,我在楼下等快递啊。谁来找我?”袋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张思议握着电话,向汤岩的背影问道:“学长,怎么称呼你?”“汤岩。”简短又干脆的回答。张思议报出了汤岩的名字,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声音:“我很快就回来了。”得益于泥鳅对信息的抓捕与处理能力,汤岩总能及时… 05“善意的提醒。” 汤岩向泥鳅发送了四个字:支开袋熊。 手机屏幕迅速弹出回复:“十五分钟够吗?” “够了。”汤岩收起手机。 时间一长,就显得有点欺凌眼前的女孩了。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汤岩抿了抿唇,压住笑意。 “学长,你跟袋熊说了吗?”走在前头的张思议微微转身,谨慎地问。 “说了。” 没走多远,两人到了一栋有着近二十年楼龄的住宅楼下。整栋楼有两部电梯,搭乘其中一台直达26层后,张思议又领着汤岩经过狭小的楼梯往上走了一层。 “这里原来是天台的。”张思议解释道,“不过楼下的房东自己盖了小套房拿来出租。” 他们眼前是三间并排的房屋。张思议和袋熊住的是最外侧一间。可想而知,夏日的燥热会对它产生何种困扰。但以学生的消费能力,在西失城能租下两室一厅也算是难得了。张思议将钥匙在锁眼中旋转两圈后,向前用力推门。有一些老化的铁门,开关都不容易。 “我来。”汤岩伸手握住门把,侧身用右臂顶开了门。他让张思议先进。 “袋熊,你来客人了哦。”张思议走进客厅,看到一半的空间已有了被收拾的痕迹,另一半还一片狼藉。屋内不见有人——不到六十平米的房子,很容易就明了状况。 张思议转身回看了一眼大门。她有基本的戒备心。 “开着门吧,通通气。”汤岩仍站在门口,并将大门彻底敞开,刻意发出失望的感慨,“什么啊,我一来她就不在。刚才发的信息也不回复。” 张思议从手提包中取出手机,拨通了袋熊的电话。汤岩没有阻止她,而是制造出明显的脚步声走进客厅,环顾了一圈。 “喂?袋熊,你在哪里?”张思议的语速比刚才快了不少,“有学长来找你了。” “房东让我帮他收个包裹,我在楼下等快递啊。谁来找我?”袋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张思议握着电话,向汤岩的背影问道:“学长,怎么称呼你?” “汤岩。”简短又干脆的回答。 张思议报出了汤岩的名字,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声音:“我很快就回来了。” 得益于泥鳅对信息的抓捕与处理能力,汤岩总能及时获知最合适的台词。但刚才的他无视了泥鳅提供的若干备选,报上了真名。这相当于埋下了一颗炸弹,只是因为好运,没有当场爆炸。 张思议收起手机后,汤岩已走向了阳台。阳台不大,但视野还算广阔,没有逼近的遮挡物。 “学长现在做什么工作?”张思议来到阳台,主动问。 “我啊?”汤岩目视远方,发丝微微昂扬着,“不务正业而已。” “怎么会,你太谦虚了。” “你怎么会搬出来住?袋熊马上毕业还说得过去,你才大二吧。”汤岩似乎不想继续自己的话题,但他的提问,又是一句超出泥鳅安排的话。 第6章 “为了……不麻烦舍友。” “你能有什么麻烦人家的?” 在并不重要的对话之际,汤岩借用阳台的视野,远眺数百米之外比肩接踵的楼群。口袋里的手机频频震动,但他不看。他经常如此。在泥鳅看来,汤岩时不时的自由发挥未免太过危险。但泥鳅就算反复提醒,也未必能让汤岩意识到形势紧张。 袋熊快回来了吗?汤岩心里有数。 张思议循着汤岩目光的方向望去,问:“那里有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 在这晴好的天气里,汤岩本想看看那个鸟也飞不过的地方在哪个方位,但现在一只鸟、一片羽毛、一声哀啼也没有。视线当中那些裸露着红砖的,或是被残破绿网环绕的烂尾楼不止一栋。汤岩微微仰起脸,望着远方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烂尾楼吗。” “我……不清楚。” “那边曾经是一条繁华的大街。大概十三四年前吧,因为一场感染病,经济崩溃了,留下了很多待建的楼,现在成了地痞流氓的据点,各种见不得人的势力在那里抬头。” “哦……”张思议尽力地跟眼前这个陌生人再相处一阵。 “你知道那里为什么现在还是一堆烂尾楼吗?”提出这个问题时,汤岩将脸转向了张思议。 张思议摇头。 “后来很多工人被派过去拆迁,但那些人都是一去不回。” 张思议笑不出来,用目光观察着天色,心里头最大的期待大概是袋熊快点回来。 汤岩拍了拍栏杆,回到室内,在阳台方位的窗台边停了下来。那里有几盆植物:月季、兰花和兰花。 “你种的?”汤岩问。 张思议微怔:“都是袋熊的。怎么了?” “她快要出国了,还买这么多花,是想让你照顾吗。” “我……我其实还不知道她要出国了。” “确实不能让你知道,否则你还会在这里待下去吗。” “什么意思?” “善意的提醒。”汤岩已经走到门前,“不等袋熊了,我先走了。” 张思议一脸错愕。 汤岩拉住门把手,在关上门之前说:“那些花趁早扔掉,会加重哮喘的。”他注意过张思议从医院取回的药,是治疗哮喘的。 “哥,你又自作主张了。”这是泥鳅联系上汤岩后的第一句话。 汤岩与泥鳅之间的对话从未通过真实声音传达。但“泥鳅”二字就代表了他们的默契:隐匿于世,快速行动,对信息的筛选也是不计较黑白,有用就行。在他们之间,一串串快速反应的文字并没有不便。 文字超越声音,结成了零距离的对话。 “连我说了什么都知道,天才就是天才。”汤岩夸了夸泥鳅。 “袋熊回来后,你的身份应该就暴露了。” “不见得。谎话说得多的人不敢轻易否定,因为自己都忘了撒过什么谎。听到我的名字,她都不敢说不认识。”汤岩相信自己的观察,他觉得袋熊是个有问题的人。 “那个袋熊吗,要我帮你多查一些她的事吗?” “不用了,和她们应该不会再接触了。”汤岩从口袋里取出楮十弘的探测器,“白跑了一趟。” 探测器上依然是稳定的橘色光点,这意味着刚才那个阳台上也没有检测到十二岛的踪迹。 年少的他曾在一个清晰的信号前胆怯止步,而现在伸长了手也够不着半点轮廓。这么多年追踪到的信息——从街头巷尾的怪谈里、离奇的新闻里或是无人知晓的文献里,得到的都是叫他皱眉的碎片,拼不出十二岛的拼图一角。 再回想起那个十三岁的黄昏,十二岛入口开启又迅速关上的几分钟里,他只觉得失去了自己。身体好像被撕裂出了一半,伤口处灌入了凉飕飕的风。 时间没有镇痛的效果,残存的肢体还是不断伸向丢失的另一半。 汤岩出了神,单手一伸,在狭窄的电梯里碰到了手肘。 “啊,好痛!” 第6章 九月!眩晕的飞鼠06 06“晶体生命”汤岩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过了晚饭时间,腹中空空荡荡。他翻了个身。床头桌上有只沙漏,白色的细砂堆积在瓶底。这是他所租住的地方,一栋有些历史的南方老宅。老宅踞于市中心,在一个名为“桂氏祠堂”的建筑内侧,属于祠堂。周围高耸的摩天大厦并没有夺取这个双层老宅的尊严,它稳健地伏于大地,沐浴阳光,保留实力。西失城为什么会拥有一座祠堂?没人说得清。三十多年前,这附近连一座渔村也算不上。汤岩查看手机,然后下床。右手臂有点异样,他刻意不去理睬,而是走进浴室,在水流声中洗了把脸。回到桌边时,他记起来今天要换衣服,于是将手伸向夹克口袋掏出了钱包、钥匙,接着是探测器。他愣了一秒,接着动作变得激烈。激烈地将探测器放到桌上,打开电脑,从抽屉中手忙脚乱找到解析装置后又连上探测器。探测器的光点变成了绿色,这代表它出现了反应!泥鳅收到汤岩的消息,迅速上线:“哥,检测到了晶体生命!”汤岩发抖了。“探测器出现的反应是间断的,可以推测有两次反应。”“两次延迟反应?时间呢?”“没有权限。”“楮十弘……”汤岩抓起外套打算出门。“他应该也没有权限,这只探测器还不完善,没有置入精准的时间轴。”泥鳅提醒道,“哥,你去过的地方不就只有那几个吗?”“对,心急无济于事。”汤岩让自己冷静下来,时间不重要,线索只有放在合适的模型中才有价值。这只探测器去过烂尾楼、医院和……张思议家的阳台。也就是说,十二岛的方位与其中两处有关联。趁十二岛还没有大规模移动前,得找出从那一带入岛的方法。他披上黑色西装外套,打开门从老宅二楼的楼梯往下走去。楼梯尽头的不远处就是厨房,和餐厅同属一个空间。老宅唯一的主人桂阿姨通常都会在那里,熬煮一些气味熏天的草药。今天的气味比往常更加难闻。“汤岩?来喝点凉茶,降降火。”桂阿姨的声音从厨房传出。“不用了。”汤岩加快脚步。从桂阿姨的方位响起了一连串刺耳的“哐当”… 06“晶体生命” 汤岩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过了晚饭时间,腹中空空荡荡。他翻了个身。床头桌上有只沙漏,白色的细砂堆积在瓶底。 这是他所租住的地方,一栋有些历史的南方老宅。老宅踞于市中心,在一个名为“桂氏祠堂”的建筑内侧,属于祠堂。周围高耸的摩天大厦并没有夺取这个双层老宅的尊严,它稳健地伏于大地,沐浴阳光,保留实力。 西失城为什么会拥有一座祠堂?没人说得清。三十多年前,这附近连一座渔村也算不上。 汤岩查看手机,然后下床。右手臂有点异样,他刻意不去理睬,而是走进浴室,在水流声中洗了把脸。 回到桌边时,他记起来今天要换衣服,于是将手伸向夹克口袋掏出了钱包、钥匙,接着是探测器。他愣了一秒,接着动作变得激烈。激烈地将探测器放到桌上,打开电脑,从抽屉中手忙脚乱找到解析装置后又连上探测器。 探测器的光点变成了绿色,这代表它出现了反应! 泥鳅收到汤岩的消息,迅速上线:“哥,检测到了晶体生命!” 汤岩发抖了。 “探测器出现的反应是间断的,可以推测有两次反应。” “两次延迟反应?时间呢?” “没有权限。” “楮十弘……”汤岩抓起外套打算出门。 “他应该也没有权限,这只探测器还不完善,没有置入精准的时间轴。”泥鳅提醒道,“哥,你去过的地方不就只有那几个吗?” “对,心急无济于事。”汤岩让自己冷静下来,时间不重要,线索只有放在合适的模型中才有价值。这只探测器去过烂尾楼、医院和……张思议家的阳台。也就是说,十二岛的方位与其中两处有关联。趁十二岛还没有大规模移动前,得找出从那一带入岛的方法。 他披上黑色西装外套,打开门从老宅二楼的楼梯往下走去。楼梯尽头的不远处就是厨房,和餐厅同属一个空间。老宅唯一的主人桂阿姨通常都会在那里,熬煮一些气味熏天的草药。 今天的气味比往常更加难闻。 “汤岩?来喝点凉茶,降降火。”桂阿姨的声音从厨房传出。 “不用了。”汤岩加快脚步。 从桂阿姨的方位响起了一连串刺耳的“哐当”声。 汤岩面露无奈,只能走进她那炼金室般堆满器具又黯淡无光的厨房里,帮她把铜锅铁盘从地上捡起。 “还是喝一碗吧。我给你加两个鲜鸭蛋。”桂阿姨倒是镇定。不等汤岩拒绝,她就已经从橱柜里抓出鸭蛋,敲进碗里,笑嘻嘻地看向汤岩。 桂阿姨六十出头,有少数银丝,并不让人感到上了年纪。她相对年轻的状态,不仅因为一目了然的形象,还有在西失人身上罕见的高情逸兴。春夏秋冬的院子里,总有她五颜六色的旗袍挂在阳光穿透的地方,腾起星星点点的微尘。 第7章 但桂阿姨身边没有家人。桂氏祠堂是一个人的祠堂。直到,汤岩住了进来。 桂阿姨平日起得很早,她在天光变得明亮的过程中忙前忙后:扫掉落叶,擦拭石桌,将各种稀奇古怪的收藏品摆在桌面,一边拿湿布小心擦拭,一边用安定的嗓音和它们说话。 “再加一碗?”桂阿姨问。 坐在桌边的汤岩连连摆手,懊悔自己没能果断拒绝桂阿姨。 楮十弘发来了消息:“有情况,见面说。”消息后面颇为细心地附上了房间号、gps定位和专职护理人的联系方式。看样子他把自己转移到了一个独立病房里。 汤岩将手机收起时,楮十弘又补上一条消息:“速来!我快不行了!” 汤岩皱起眉头,但还是决定先去看一眼楮十弘。 “什么事非要当面说的?”汤岩推开病房门,探着身子问,心中想到的自然是探测器的事。 楮十弘的后背倚靠着坚硬的铁质床头,精神状态并不像他消息中所说的那么糟糕。“虽然我好像在烂尾楼里没有蒙受什么损失,但是医生说我糖代谢调节异常,要多留院几天。” “哦?” “竟然被强制住院,强制取消所有甜食,我真可怜。”楮十弘还没有提探测器的事,或许他没发现一只探测器被拿走了。 汤岩一步也没有走进病房:“找我什么事?” “关于我的这个月要办的发明展,你有没有一些爆炸性的建议?” 果然,楮十弘只是想浪费他时间。汤岩确认这一点后开始后退,顺便带上门。 “等等!这次的发明不一样。”楮十弘叫住汤岩,并挥手让他进屋。 汤岩叹了一口气,重新推开门,走进病房。 “你好像脸色不大好。”楮十弘的视线沿着汤岩移动,“有点发绿,这是凶兆啊。” “没吃晚饭。” “为什么?” “失策了,往胃里灌了一碗味道可怕的草药汤。” “过敏呢?好了?” “看起来没事了。”汤岩歪斜地靠在床尾,“说吧,你的新发明有什么不同,值得我特意跑一趟的?” “我建了一条空中隧道。”楮十弘笑着说,“那可是一个只要一开放,就能抢占各大媒体头条的大新闻。” “哦。” “我有一家喜欢去的火锅店,在我公司两公里外。”楮十弘挺直后背,脸上越发神采奕奕,“我想了很久,有没有办法能在交通拥堵的用餐时间,从我的办公室直达火锅店?” “你上班就干这个?” “终于!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思路,那就是穿透三栋大厦作为支撑点,建立直径两米,长度不到八公里的空中管道,将火锅店那端和我这端紧紧相连。” “等等……距离两公里,管道长度却有八公里?” “嗯,我的管道是螺旋状的。别笑啊,我能确保里头的速度。高峰期路面两公里也要20分钟,我的管道在5分钟内就能搞定。而且我用的交通工具是清洁能源,高效,不用收拾残局……” 汤岩将这个由不切实际的方式实现的不计成本的发明在脑中具象化之后,忍住笑意,说:“你可以试试看。” “我已经成功了。下周就可以用了。” “啊?” “我觉得你会喜欢的。我还用了特殊合金材料,解决了消防问题。还有还有,座椅很舒服。你大概以为管道里是乌漆抹黑一片吧,其实我还开了窗。滑行的过程中能看到飞速变化的城市景象,体验绝对一流。” “成本呢?我姑且问一下。” 楮十弘扬起眉毛,似乎这个问题并不足以让他难堪:“如果每年使用五十次,按十年的使用寿命来算,那么一次的成本不到一万三。” “我早该料到你是个笨蛋。还不如直接把餐厅搬到自家门口。” “这样还有什么意思?时代的进步是需要不计成本投入的。不像你们这些搞投资的斤斤计较回报率。好吧,就算要计较的话,管道外面的广告位已经全部卖出去了,把收益和八个投资人平摊之后,我还不算亏。” “那就恭喜你了。”汤岩站直,打算离开。 “别走!你……要不要去试试我的管道?” “什么?” “我等下把邀请码发到你手机上。今晚就可以试试。怎么样?”楮十弘身体前倾,看起来有点紧张,把视线焦点断续地落在汤岩的发丝上、衣领上、衬衣口袋和下垂的手上。 “没空。” “你……该不会每天去一次烂尾楼吧……”楮十弘的身体焦躁地晃动。 “我今晚有客户要见,谈投资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你看我住院了,没办法,所以你就是第一个试用者了。然后帮我想想,这么庞大的发明要怎么搞一场声势浩大又省钱的展出。”楮十弘的手摸向身后干瘪的白色枕头。 他枕头下面有什么?大概是手机,最多再加上探测器……汤岩没有心思去猜,他走了出去。 门在略重的“咔哒”声中被关上。 楮十弘愣了两秒,呼了口气。 他从身后干瘪的白色枕头下摸出手机。屏幕中接连弹出一堆对话信息。他滑动屏幕,打开正在喷射字符浪涛的聊天群。聊天群名为“西失会”,说话的,不说话的,都是在西失城拥有得体身份的人,名义上的名流。 群里发布了一份本月投资项目名单。他提交的项目又一次落选。除了靠广告费维持以外,他的项目从未得到过投资人的青睐。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是最想要的,这就是楮十弘现在的窘境。 他在名录上皱着眉头盯着一个眼熟的名字:火哉科技。 他在线搜索了这四个字,在零碎的信息中拼凑起这家公司的轮廓:成立刚刚三个月,拿到风险投资。比起创业三年的楮十弘,各方面都更为野心勃勃。 如果那座十二岛是真的存在,如果那些诱人的罕见晶体不是谎言,那么这便是他翻身的机会。 第7章 九月!眩晕的飞鼠07 07“29”夜里十一点一刻。汤岩走出郊区一家药企的大门,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车子进入市区后,窗外的夜景开始平稳流动。汤岩闭目休息了一阵。睁开眼时,发现车已停住不前。“怎么了?”“堵车堵得厉害啊。好像是前面一段在修路。”司机答。“那我下车吧。”汤岩推开车门,钻出车厢。九月的晚风熏热了他的全身。站在高楼林立的街区里,他开始往无光的地方走去。由于穿着西装外套,他的背出了些汗。继续走一段,建筑的影子近在眼前。当年来不及拆卸的脚手架已堕落为废墟,投射出怪兽般的影子。这是北纬大厦。原本,这附近只会有流浪汉与街头混混的身影,而此时却不同寻常。三三两两身穿白衣的男人,如游魂般脚步绵软地进了大厦发臭的入口。汤岩皱着眉,一边观察左右,一边跟在其中一人之后,走上了楼梯。在这样的空间行走,常人最多只能坚持一小段。但直到十楼的高度,白衣男人也没有停下。汤岩取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近午夜。这个时间到这里,汤岩不是没有经历过。但那份越往上就越发远离人群的萧条气息在今夜消失了。在这登高的中途,思维恍若进入幻境。在白衣男子之上,还有其他的白衣男子,以及,沸腾的人声。汤岩不免想起探测器上绿色的光点,难道是十二岛接近了?他的脚步持续加快,在当年建筑工人用黄漆歪斜写下的数字“29”前,终于扶着墙,喘着气停下来。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白色的衬衫也已湿透。穿过一处洞开的入口,汤岩看到了一片苍白的画面。在不到一百平米的毛坯空间中,拥挤着数十人。每人都穿着白衣,手持一只手电筒,光束朝上。一定是出于什么理由,他们才会聚集在这里。汤岩看了眼自己的白衬衫,故作镇定,混入人堆。同时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搜索页面,连换了几个关键词也没有发现关于北纬大厦的新闻。于是他向泥鳅发送了消息。三十秒内有了回应:“女主播布丁今晚在北纬大厦举行粉丝的线下集会。”最近受欢迎的女主播越来越多,粉丝势力也不断生长… 07“29” 夜里十一点一刻。汤岩走出郊区一家药企的大门,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车子进入市区后,窗外的夜景开始平稳流动。汤岩闭目休息了一阵。睁开眼时,发现车已停住不前。 “怎么了?” “堵车堵得厉害啊。好像是前面一段在修路。”司机答。 “那我下车吧。”汤岩推开车门,钻出车厢。九月的晚风熏热了他的全身。站在高楼林立的街区里,他开始往无光的地方走去。由于穿着西装外套,他的背出了些汗。 继续走一段,建筑的影子近在眼前。当年来不及拆卸的脚手架已堕落为废墟,投射出怪兽般的影子。这是北纬大厦。原本,这附近只会有流浪汉与街头混混的身影,而此时却不同寻常。三三两两身穿白衣的男人,如游魂般脚步绵软地进了大厦发臭的入口。 第8章 汤岩皱着眉,一边观察左右,一边跟在其中一人之后,走上了楼梯。在这样的空间行走,常人最多只能坚持一小段。但直到十楼的高度,白衣男人也没有停下。 汤岩取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近午夜。 这个时间到这里,汤岩不是没有经历过。但那份越往上就越发远离人群的萧条气息在今夜消失了。在这登高的中途,思维恍若进入幻境。在白衣男子之上,还有其他的白衣男子,以及,沸腾的人声。 汤岩不免想起探测器上绿色的光点,难道是十二岛接近了? 他的脚步持续加快,在当年建筑工人用黄漆歪斜写下的数字“29”前,终于扶着墙,喘着气停下来。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白色的衬衫也已湿透。 穿过一处洞开的入口,汤岩看到了一片苍白的画面。在不到一百平米的毛坯空间中,拥挤着数十人。每人都穿着白衣,手持一只手电筒,光束朝上。一定是出于什么理由,他们才会聚集在这里。 汤岩看了眼自己的白衬衫,故作镇定,混入人堆。同时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搜索页面,连换了几个关键词也没有发现关于北纬大厦的新闻。 于是他向泥鳅发送了消息。 三十秒内有了回应:“女主播布丁今晚在北纬大厦举行粉丝的线下集会。” 最近受欢迎的女主播越来越多,粉丝势力也不断生长。他们有自己的语言词汇,自己的消费方式,似乎也有自己的信念。 一支视频被推送至汤岩的手机。汤岩环顾了四周,走到角落,打开视频。 外形甜美的女主播娇声说:“你要去的是一个不会有外人打扰的圣域,地点我只说一遍。北纬大厦的二十九层。虔诚的布谷鸟,是不是已经记住了。不管你从哪里来,到时候别忘了望向天空……” 画面还没结束,汤岩的手机就被强行抽走了。 他抬头。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俯身盯着他。身高和力量的落差,形成了压力。“你是布谷鸟?”对方问。 汤岩一时语塞。虽然他很快就意识到,“布谷鸟”应该是布丁粉丝的统称。 对方将脸凑近他,继续说:“明明说好了禁止带手机来的,你是叛徒吗?要是被外面的人发现了,搞不好布丁就不会来了。” “我……” 那个男人的手握住了汤岩的右上臂,被过度坚硬的触感惊呆,脸色变了:“你……有石膏病?” 他的声调上扬,引起了周围三五人的注意,他们纷纷将警觉的目光移向汤岩。 “什么?石膏病?这病没得治啊!” “不是说这病已经不传染了吗?” “管他呢,快弄走!” “布丁是说了不能带手机,但是我有任务在身。怎么?你该不会听不懂吧?”汤岩稳住声调,控制节奏。 “什么意思?” “好吧,我只告诉你。”汤岩凑近对方,顺势拿回了手机,“你看现场,人这么多,万一布丁受伤了怎么办。我是工作人员,维护现场秩序的,里头穿了防身服而已。” “真的?那你见过布丁了!” “那……迟早的事吧。虽然我才入职不久。”汤岩挠了挠头发,傻笑道。 “什么啊,也是个小喽啰。”对方又问,“刚才有元老布谷鸟说,布丁今晚是坐私人飞机来见我们的,真的吗?” “这就看你们的表现了。”汤岩想拍他的肩膀,却只够得着对方的上臂,“记得提醒其他布谷鸟要乖点。” 他向前走出对方的视线,脱身后长呼一口气镇静下来,并且注意到角落里一星半点的光亮。 他走过去,蹲下。那是一小团灰色的毛发。有可能是让自己过敏的那只飞鼠留下的,或者是它同类。他用一张纸巾将其包裹,塞到西装内口袋中。 骚动声四起。汤岩随众人一起抬头。在墙与窗缺失的半空,突然闯进了一只白色的无人机。无人机盘旋几圈后,在一个位置稳住。 汤岩缓缓站起来,目不转睛。 从机身飘下一条小型横幅,上面的文字是:来十二岛见我。 “十二岛?”有人发声了。 “十二岛是什么?” “怎么去啊?”人群焦躁。 汤岩握紧拳头,怒上心头。他认得那只无人机的主人——是楮十弘。他开始确信,这场骚动和楮十弘有关。 楮十弘似乎对他今晚是否要来烂尾楼很紧张,为什么?他一定也注意到了探测器的延时反应,他相信了十二岛这种东西,并且想做点什么?女主播和他是什么关系? 汤岩再也无法心平气和,他想向泥鳅确认更多信息,但来不及了。无人机开始向外飞。如果等它在窗口外引路,那就…… 汤岩穿过人群,高举一只手,一把扯下了横幅。“不能进去,有病菌!你们都会死的!” 无人机摇晃过后,飞出了二十九楼的窗,向下方消失了。 人群呆住片刻后,疯狂扑向了汤岩。 “你干嘛!这下怎么去见布丁!” “想死吗!叛徒!” “滚,从这里滚下去!” “我要见布丁!” 挨了拳打和脚踢的汤岩,一边攥紧西装外套,一边艰难地护住头。只有右上臂没有知觉,但那才是让他痛苦的地方。“你们不能进去……有病菌……”他的声音被完全淹没,连自己也听不清楚。于是,他从乱石滚落般扎实包围的踢打中,发出了高喊。 “啊——啊——啊啊——我带你们去见布丁——我带你们去见布丁——去十二岛——” 一部分拳脚被收回。 毫不留情的声音从人群中被一句句掷向空中。 “你知道怎么见到布丁?” “十二岛是什么!” “不要相信他的话!你们忘了规矩吗!” “万一是真的呢?我要见布丁!” 原本行动统一的人群出现了分歧,他们不再只是针对汤岩,而是将精力消耗在相互的争论和推搡中。 汤岩趁势缩起身体,挪向角落,晃晃悠悠地爬起来。 几双警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来带路!去见布丁,去十二岛的跟我来!”汤岩用袖子擦了擦眼前,视线却依然模糊。 但不用肉眼反复确认,他也了解当下的形势。人群分为两派,多数人肩膀撞击着肩膀,倾斜着压向他。 “我不管那么多,见到布丁就行!和我想的一样的,就跟我来!”汤岩重心不稳地转了半圈,找到楼梯的方向,伸出两手向前扒开人墙。 透不过气。 透不过气,脚步还越发沉重。 他踩下一级楼梯时,身后的人群像一群飞鼠跟随而下,拉扯着他的衣裳,拽紧了他的手臂,骑踏在他的头上,脖上,关节上,血管上。 他强行保持着躯干的直立,颠簸着,拉扯着,下了几层楼。但他是从二十九层楼而下的,再往下还有二十多层昏了头的路。这样下去,他能否活着回到地面都是问题。 “布丁在十二岛……十二岛。十二岛!十二岛!”他声音虚弱,保持节奏,带头喊起这个危险的名字。 终于,“十二岛”在黑暗的楼道中零星地碰撞,响亮地渲染,整齐地响起。 “十二岛!” “十二岛!” “十二岛!” 人们开始有节奏地下楼梯,脸贴着脸,肩抓着肩,脚并着脚。只要嵌入这易于辨认的节拍,就不会被踩踏,被撞伤,或是被其它荒唐的方式置于死地。 “十二岛!” “十二岛!” “十二岛!” 不再是汤岩引着人群,而是人群裹挟着汤岩,一起靠气势行进。他们不是走在烂尾楼,而是走在北纬大厦。这股气势将伴随他们走完二十九层楼。 漫长而又扎实的旅程,足以让他们清空杂念,只管向前,一心同体,无所畏惧。如此胶着于一体,深陷于漩涡,竟生出了短暂的安全感。 汤岩一阵阵昂头,盼望着这迷惑的感受越短越好,因为他还要想着怎么逃命——再过一会儿,恐怕就连这个想法也会被吸入漩涡的缝隙中。 有光了。 月光,以及人为之光。这两种光线一起改变了没有方向感的视线。 他们来到了北纬大厦的底层,又相拥着走出了北纬大厦,走上夜晚的街道。口号般的“十二岛”喊声涌向地面,如此嘹亮,坚定,夸张,充满示威感,似乎并不畏惧于西失城这座冷酷又繁荣,现实又眩晕的城市。 但这支骷髅般的白色队伍,一定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汤岩的视线在摇摇晃晃中搜寻着这类人。警察,辅警,哪怕是保安或多管闲事的市民都可以。只要能听到任何异于“十二岛”的警告声,他就让精疲力尽的自己从这洪流中分离。 汤岩的脚下剧烈不稳,视线变黑,肢体也失去控制。 而“十二岛”还在耳边顽强地震荡。 第9章 第8章 九月!眩晕的飞鼠08 08迫近汤岩的醒来,是痛感网络在身体的苏醒。他很快就清楚了自己躺在什么地方。挑高的天花板——光是这一点就和城市里的其它空间泾渭分明。空气有一点闷,他伸手去摸空调的遥控器,他的手知道它放在哪里。这是他自己的房间,桂氏祠堂里一处私人空间。“哔——”空调缓缓开启。视线放空了一小会儿后,汤岩开始翻身。浑身肌肉此起彼伏闪现酸疼,他的头顺势转向一侧。看窗户明晃晃的光线,似乎是个崭新的晴天。关于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汤岩没能多想。但他有挨骂的觉悟,因此他开始等待。不出所料,半掩的门外传来“咚咚当当”的声音——那一定是桂阿姨的扫帚碰到了铁质的楼梯栏杆。汤岩在枕底与被单中摸索,没有发现想要的东西。于是他的行动从自觉的等待中延伸出紧张的分支。他看到不远的椅子上正搭着西装外套,于是用左肘抵住床,伸出右手,以别扭的姿势从西装口袋中夹出了手机。未接来电有12通,都是楮十弘的。再摸索,探测器不见了。“咚咚当当”的动静在门外停下了。汤岩丢下手机,撤空力气,直线后躺,假装睡去。桂阿姨连敲了两下门,然后按动把手,推门而入:“汤岩!”汤岩对现状保留谨慎态度,因此只发出了低沉的“呜”声。“起来!”桂阿姨以非一般的气势走到床尾,“算了,别动!”汤岩睁开眼时,桂阿姨背对着他拉开了书桌前的窗帘,还将窗户也向外推开了一些。阳光鲁莽地冲到了汤岩眼前。桂阿姨在窗前转回身子,由于背光而显得浑身漆黑。“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她问。“出什么事了……我……喝醉了,不记得了。”桂阿姨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宽松的旗袍在她靠向书桌时浮起自由自在的褶皱。她的面容和皮肤,若是年轻三十岁,配上这样的身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许她不是普通的独居老太太,她只是没有孩子,甚至也没有结婚——但这些都只是汤岩偶尔从大脑中闪过的猜想。猜想是无拘束的,汤岩不会真的问出来。“昨晚,一堆人,大喊大叫,还有城管。想起来了吗?”桂… 08迫近 汤岩的醒来,是痛感网络在身体的苏醒。 他很快就清楚了自己躺在什么地方。挑高的天花板——光是这一点就和城市里的其它空间泾渭分明。空气有一点闷,他伸手去摸空调的遥控器,他的手知道它放在哪里。 这是他自己的房间,桂氏祠堂里一处私人空间。 “哔——”空调缓缓开启。 视线放空了一小会儿后,汤岩开始翻身。浑身肌肉此起彼伏闪现酸疼,他的头顺势转向一侧。 看窗户明晃晃的光线,似乎是个崭新的晴天。 关于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汤岩没能多想。但他有挨骂的觉悟,因此他开始等待。不出所料,半掩的门外传来“咚咚当当”的声音——那一定是桂阿姨的扫帚碰到了铁质的楼梯栏杆。 汤岩在枕底与被单中摸索,没有发现想要的东西。于是他的行动从自觉的等待中延伸出紧张的分支。他看到不远的椅子上正搭着西装外套,于是用左肘抵住床,伸出右手,以别扭的姿势从西装口袋中夹出了手机。 未接来电有12通,都是楮十弘的。再摸索,探测器不见了。 “咚咚当当”的动静在门外停下了。 汤岩丢下手机,撤空力气,直线后躺,假装睡去。 桂阿姨连敲了两下门,然后按动把手,推门而入:“汤岩!” 汤岩对现状保留谨慎态度,因此只发出了低沉的“呜”声。 “起来!”桂阿姨以非一般的气势走到床尾,“算了,别动!” 汤岩睁开眼时,桂阿姨背对着他拉开了书桌前的窗帘,还将窗户也向外推开了一些。 阳光鲁莽地冲到了汤岩眼前。 桂阿姨在窗前转回身子,由于背光而显得浑身漆黑。“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她问。 “出什么事了……我……喝醉了,不记得了。” 桂阿姨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宽松的旗袍在她靠向书桌时浮起自由自在的褶皱。她的面容和皮肤,若是年轻三十岁,配上这样的身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许她不是普通的独居老太太,她只是没有孩子,甚至也没有结婚——但这些都只是汤岩偶尔从大脑中闪过的猜想。猜想是无拘束的,汤岩不会真的问出来。 “昨晚,一堆人,大喊大叫,还有城管。想起来了吗?”桂阿姨的脸渐渐明亮,发丝中轻掩的银光灼去了她方才的怒气。她开始变得容易理解了一些。 “原来是城管啊。”汤岩稍微起身,视线落在身体各处的绷带上,“那是谁帮我包扎的?我去过医院了?” “你要是去医院,现在应该躺在病房里被完全隔离。” 汤岩愣了愣:“你知道了?我的手臂……” 汤岩的右臂有石膏病的症状。石膏病在这个城市存在过一段时间,最初凶猛感染了数以万计的人,重症者纷纷死亡。后来随着轻症患者自愈后获得了抗体,病情得到控制。石膏病本身也发生了变异,一般情况下不再具有传染性。 “要是被人发现了我的房客有石膏病,我不是要被罚款了?”桂阿姨说,“你运气好,只算是轻症。我没让你去医院,就自己帮你随便处理了下伤口。” 如今在汤岩右上臂的症状还不算严重,也没有往身上蔓延,只是会让部分肌肉变得坚硬脆弱,没法自如操控。 “这可是定时炸弹啊。”汤岩调侃起自己,他打算挤出笑容,但还是因为痛感而变成了呲牙,“而且全西失的科学家至今也没有研发出特效药。” 石膏病的凶险之处就在于,它有可能会突然在体内爆发炎症风暴,而人体毫无招架之力,结局只有死亡。 桂阿姨拉开书桌前的椅子,一边将搭在椅背的外套拾起,丢向汤岩,一边坐下。 “感谢桂姨,铭记在心。”汤岩观察着桂阿姨,有些分不清她是在呼气还是在叹气,但感到她似乎很不满。 汤岩逞强着下床,身体却在半空中僵住了,结果整个人摔在地上,一只手拍打在桂阿姨黑色的鞋边。 “啊!”汤岩抬起头,咧着嘴。 “知道痛了吧。”桂阿姨的鞋轻轻点地,“怎么,你以为自己不是人吗,手啊脚啊这些东西可以随随便便买回原装的吗?” 汤岩趴在地上,望着地板笑了。他住进桂氏祠堂的老宅已经半年,半年来他所认识的桂阿姨,总是对西失城的人与事摆出降一度的微凉态度。今天,他发觉她并不是毫不惊奇。她可能,是将好的坏的尽收眼底,等必要时才出手。 “你起来想找什么呢。”桂阿姨问。 汤岩的手在地面摸索,低垂的视线开始旋转,但没有收获,哪里也见不到探测器。 “没什么。”汤岩说,“谢谢桂姨。” “昨天的草药汤还有剩,我又给你留了一大碗。”桂阿姨站了起来,抬起脚从汤岩身体上方不客气地跨过。 “不要……不是,我是说我还头疼,再睡一会儿。” “喝一碗就有精神了。” “对了,桂姨,我衣服口袋里有一个黑色的小匣子,你见过吗?” “哦?那是什么东西?” “没见到就算了。” “可能是掉在哪里了吧。”桂阿姨走到门口,带上立在门外的扫帚。 门打开,门关上。 汤岩静止了半分钟,对屋外的动静心中有数后,动作缓慢地爬起,踉跄着走到橱柜旁,打开一扇柜门。 一阵风从窗口吹入,将柜中一叠高耸的手稿吹出了声响。手稿洋洋洒洒地飞散,将汤岩的视线淹没。 从一张徐徐落地的纸上,镌刻着年岁感的黄色痕迹与密密麻麻的文字争相绽放。有两组字被圈住做上了记号。 “十二岛”和“九月”。 汤岩忍痛捡起它,抓着一支笔在上面添上了线索:“晶体生命”“探测延迟”“2次”“非偶然”。 汤岩顿了顿,目光落在床头桌上的沙漏,他挪动身子过去,将其倒了过来。锥形玻璃中白色的细砂通过收紧的通道向下洒落,瓶底沉积的细砂从无到有,由少到多。 轻微的“簌簌”声在空气中流淌。那声音中浓缩的是时间。他不禁想,自己寻找十二岛已经多久了? “就算你找到了它,里面有什么?金山银山还是世外桃源?”——楮十弘的话在耳边回响起来。 金山银山?他的目标不是这个。十几年前与石膏病一同出现的十二岛,或许是真正的传染源。找到它,就能找到治愈的方法。讽刺的是除了他再也没有十二岛的知情人,想救自己不仅靠不了医生、科学家和钱,还得亲自去捕捉那个虚幻的影子。为此,他用自己的方式调查了十几年。 他翻出一张记满整齐记录的纸,在“第3065次调查结果:失败”的下一行写下了新的文字。 第10章 “第3066次调查结果:迫近。” 第9章 九月!迫近的入口01 01“你最好马上去医院。”汤岩迈步穿越西失大学的一栋教学楼。钟声般的音乐响起。“哥,我们联系的教授从飞鼠毛发中提取出的物质,关联出了一些信息。”泥鳅发来文字。“具体点。”汤岩停步于一间教室门口,快速地操作手机。“15年前到10年前有一段儿童走失高峰期,从那时全省31起找回的走失儿童身上,有三分之二人的衣物和皮肤中都出现了这种物质。并且,这三分之二人全部得了哮喘。”哮喘?汤岩想起了一个人。“名单有吗?”他继续向前走去,目光快速扫过一间间教室门口张贴的课程信息。“媒体为了保护隐私,全部隐去了。如果要仔细查,我还需要一点时间。而且……”“说。”“最近有人频繁查你的资料。我在尽力帮你加密。”汤岩能想到的好事者,只有楮十弘了。尚未康复的他在墙角转身,靠上一面墙稍作休息。并问:“那个布丁呢,她和楮十弘的关系查到了吗?”“还在查。”看着一群群学生陆续从附近的教室里走出,汤岩收起了手机,将酸疼的身体从墙上稍稍离开,冲一个眼熟的身影喊了一句:“那个……”没有人回应。汤岩跟了上去,伸手拍了那个女孩的肩膀。张思议的脚步在人流中暂停,她回头,见到汤岩低着眉头,绕到她的身边。她的目光跟着他,花了一点时间辨认,然后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学长?”“等你很久了。”汤岩说。上一次见面之后,身份应该被识破了——这一点汤岩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熟练地编起了新的谎言。“等我?”张思议琢磨着汤岩侧脸的神态,以及他有些僵硬的身姿,“有什么事吗?”汤岩打了个手势,示意张思议和他一起往人稍少的草地走去。“你是不是要找袋……”汤岩的脸上有了些笑意:“袋熊要出国的事,我没说错吧。”张思议没有及时回答。“你还没有问她?”“不过,她好像是在准备了。”汤岩确认了,张思议还没有在这方面跟袋熊有过直接交流,也就是说,自己的身份很可能没有被粗暴地揭露。有学生走进人群,发起了传单。… 01“你最好马上去医院。” 汤岩迈步穿越西失大学的一栋教学楼。 钟声般的音乐响起。 “哥,我们联系的教授从飞鼠毛发中提取出的物质,关联出了一些信息。”泥鳅发来文字。 “具体点。”汤岩停步于一间教室门口,快速地操作手机。 “15年前到10年前有一段儿童走失高峰期,从那时全省31起找回的走失儿童身上,有三分之二人的衣物和皮肤中都出现了这种物质。并且,这三分之二人全部得了哮喘。” 哮喘? 汤岩想起了一个人。 “名单有吗?”他继续向前走去,目光快速扫过一间间教室门口张贴的课程信息。 “媒体为了保护隐私,全部隐去了。如果要仔细查,我还需要一点时间。而且……” “说。” “最近有人频繁查你的资料。我在尽力帮你加密。” 汤岩能想到的好事者,只有楮十弘了。 尚未康复的他在墙角转身,靠上一面墙稍作休息。并问:“那个布丁呢,她和楮十弘的关系查到了吗?” “还在查。” 看着一群群学生陆续从附近的教室里走出,汤岩收起了手机,将酸疼的身体从墙上稍稍离开,冲一个眼熟的身影喊了一句:“那个……” 没有人回应。 汤岩跟了上去,伸手拍了那个女孩的肩膀。 张思议的脚步在人流中暂停,她回头,见到汤岩低着眉头,绕到她的身边。她的目光跟着他,花了一点时间辨认,然后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学长?” “等你很久了。”汤岩说。 上一次见面之后,身份应该被识破了——这一点汤岩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熟练地编起了新的谎言。 “等我?”张思议琢磨着汤岩侧脸的神态,以及他有些僵硬的身姿,“有什么事吗?” 汤岩打了个手势,示意张思议和他一起往人稍少的草地走去。 “你是不是要找袋……” 汤岩的脸上有了些笑意:“袋熊要出国的事,我没说错吧。” 张思议没有及时回答。 “你还没有问她?” “不过,她好像是在准备了。” 汤岩确认了,张思议还没有在这方面跟袋熊有过直接交流,也就是说,自己的身份很可能没有被粗暴地揭露。 有学生走进人群,发起了传单。 “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说话。”汤岩说。 “这里……就行吧。” “很重要的话题。”汤岩双手插在口袋里,尽量摆出悠哉姿态,走在张思议前头。 张思议原地停顿了两秒,跟上了他。 汤岩往一间间教室探头看去,但无课的小教室里无一例外都有自习的学生。穿过一整条走廊之后,汤岩向另一片楼群走去,一直将张思议带到了话剧社的活动中心门口。 “你有钥匙的吧?”汤岩胸有成竹。 “你怎么知道……”张思议问出口后,立刻意识到这样的信息在学校里并不难获取。只是她从来算不上半个风云人物,怎么会突然被他人留意?她惊讶且不安。 “其实我准备退社了。”张思议从单肩包里寻找钥匙。 “哦?为什么。” “要多花点时间去兼职。” “你想清楚了?” 门打开了。活动中心更像一间仓库,蒙上了灰的课桌和椅子东倒西歪地堆在角落中。 张思议将门半敞开,这样她觉得稍微安心一些。 “人平均每天要说18.7个谎话。”汤岩说着走进活动室。 “真的?”张思议一时没有想清汤岩话中的意图,也没有找到比这两个字更好的回应。 “真的。”汤岩将手插进口袋,“除了那个数字是我编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 又是汤岩先开的口:“你为什么要搬出宿舍到外面住。是袋熊邀请你的?” “是倒是,不过我自己也有原因,现在住的地方离医院比较近。我最近情况不太稳定。” “不太稳定是遇到袋熊之后?”汤岩知道张思议说的是她的哮喘。 “什么意思?”张思议感到汤岩的口吻有些不对劲,像是带着攻击性。 “袋熊一直在耍你。” 张思议咬咬唇:“这样以恶意揣测别人不好吧。何况,人家还是你的……” 看汤岩上扬的眉毛和一闪而过的笑意,张思议改口:“那你说的话就可以信任吗?” “不,我是最不可信的。” “你……”张思议惊讶于汤岩的直白,潜意识还在帮他找借口,比如这是他的幽默感。 汤岩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只透明的塑料小袋:“你对这个有印象吗?” 袋中是一团灰色的毛发,光泽微露。 “我平时尽量不接触毛发的,因为我……” “我知道,你有哮喘,所以才问你。”汤岩将塑料小袋放在就近的桌面,“如果哪里有出现过这种毛发,你应该会有印象吧。” 张思议从桌上拾起塑料袋,垂于眼前:“应该没有见过。” “你再仔细看看。”汤岩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望向窗外。 张思议打开塑料袋封口,将毛发取出,放在距离口鼻较远的位置端详了一会儿。 汤岩转回身看她的反应,屏住呼吸。 她摇了摇头,将毛发放回原处。 汤岩走回她面前,用纸巾包裹起塑料袋,说:“你最好马上去医院。” 张思议睁大了眼,两腿还有一些瘫软。“不好意思。”她说着转过身,从单肩包里找到一只透明瓶子,那是储雾罐。又摸索了一阵后,她蜷缩在角落,先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微仰着头,往口腔里吸入雾化的药品。 汤岩站在一旁,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却在意着她裸露的手背,手臂以及后颈。 没有红斑,意味着没有过敏。 她竟然没事。 张思议将手从储雾罐松开,连贯地拍了几下胸脯。庆幸只是虚惊一场。当她回头时,看到的是汤岩已经向外走去的背影。 张思议走到门口,却并不有意追上他。 他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他说的重要的话题是什么? 她觉得汤岩是一个太过于怪异而忙碌的家伙。整个人仿佛自带“咚咚咚”的快节奏背景音乐,急急忙忙且从不与人分享真实的快感与痛感。但她有一些羡慕。他的身上不乏勇气,兴许是城市的光彩在他那里附了身。而自己则和哮喘这个毛病本身一样,避免着激动而无法迈步前进。 汤岩的踪影已经不见。张思议的视线越过花圃,有人在发传单。一张张黄色的纸落在他人手上,地上,以及垃圾桶的边上。她没有在意,开始往回走。在活动中心门口,她低垂的视线撞上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第11章 视线上移。 眼前是一个穿着浅灰色宽腰连衣裙的女孩,细软的栗色长发整齐披散在娇小的身体上。她正好将一只手搭在窗台上,透过玻璃往活动室里看去。 “有什么事吗?”张思议问。 女孩回过头,两道浅色的眉毛似乎带点委屈。但她没有渲染这份情绪,只是平静地说:“有。” 接着,她将头转向活动室的方向:“我想借海报展架。” “可是……我们的材料只能借给本校的学生。” “我就是这个学校的,大二。” 张思议吃了一惊,从女孩微微鼓起的脸上,最多只能看出十五六岁的模样。 第10章 九月!迫近的入口02 02谁在恶作剧张思议从课桌抽屉里掏出的一整叠纸,不是和这堂课有关的资料。而是黄色的订餐传单。足足十几张,张张一模一样。像是被不耐烦的兼职学生随手一塞后,在狭窄的抽屉里形成了这刺目的局面。她叹了一口气。无孔不入的传单也就罢了,传单上的菜式还如此令人费解。十二岛猪排饭、十二岛柠檬汁、十二岛鸡肉卷……菜名几乎全部包含了“十二岛”这个词。张思议揽起一叠传单,走出教室,寻找着走廊上的垃圾桶。她注意到一个女孩的身影。女孩侧对着张思议,蹲在隔壁教室大门边的角落里。她柔软的长发搭在身上,触及膝盖。膝盖上是一张和张思议手中一模一样的传单。这个吉祥物一般的女孩,是上次来活动室借材料的女孩。张思议这才真正确认她是自己同年级、同学院的同学。顺便,她还想起了她的名字是石绘。石绘双手握住手机,照着传单上的联系电话一遍遍按键,却似乎一直没有拨通。“你好?”张思议在她视线仰角处打招呼。石绘抬起头,樱红色的嘴唇微微撅着。看到张思议后她反应了两秒,然后以落差极大的语气说:“啊!啊……”第一声“啊”,是想起了张思议。第二声“啊”,是不知什么原因的失落。张思议有些尴尬,轻声问:“你的海报……效果怎么样?”“我差点忘记了,还没做。”大概这就是她叹气的理由。“哦……不要忘记把展架还回来就好。”张思议苦笑道。“现在是几月了?”“九月……”“那这个月底就要用了!”石绘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抓住传单,边起身边说,“不如你来帮我做吧?”“啊?”张思议因为过于意外,错过了最佳的拒绝时机。石绘将两双并不空置的手围上了张思议的两臂,扎扎实实地晃了晃:“全靠你了!”张思议除了发出长长的“啊——”,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不过她确实做了些什么,包括在接下来的休息日,把石绘带到了自己在校外的住处。“不好意思,因为在活动室怕影响其他人,所以让你走了这么远到这里来。”张思议站在门边,说。这不是她第… 02谁在恶作剧 张思议从课桌抽屉里掏出的一整叠纸,不是和这堂课有关的资料。而是黄色的订餐传单。足足十几张,张张一模一样。像是被不耐烦的兼职学生随手一塞后,在狭窄的抽屉里形成了这刺目的局面。 她叹了一口气。 无孔不入的传单也就罢了,传单上的菜式还如此令人费解。十二岛猪排饭、十二岛柠檬汁、十二岛鸡肉卷……菜名几乎全部包含了“十二岛”这个词。 张思议揽起一叠传单,走出教室,寻找着走廊上的垃圾桶。 她注意到一个女孩的身影。 女孩侧对着张思议,蹲在隔壁教室大门边的角落里。她柔软的长发搭在身上,触及膝盖。膝盖上是一张和张思议手中一模一样的传单。这个吉祥物一般的女孩,是上次来活动室借材料的女孩。张思议这才真正确认她是自己同年级、同学院的同学。顺便,她还想起了她的名字是石绘。 石绘双手握住手机,照着传单上的联系电话一遍遍按键,却似乎一直没有拨通。 “你好?”张思议在她视线仰角处打招呼。 石绘抬起头,樱红色的嘴唇微微撅着。看到张思议后她反应了两秒,然后以落差极大的语气说:“啊!啊……” 第一声“啊”,是想起了张思议。第二声“啊”,是不知什么原因的失落。 张思议有些尴尬,轻声问:“你的海报……效果怎么样?” “我差点忘记了,还没做。”大概这就是她叹气的理由。 “哦……不要忘记把展架还回来就好。”张思议苦笑道。 “现在是几月了?” “九月……” “那这个月底就要用了!”石绘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抓住传单,边起身边说,“不如你来帮我做吧?” “啊?”张思议因为过于意外,错过了最佳的拒绝时机。 石绘将两双并不空置的手围上了张思议的两臂,扎扎实实地晃了晃:“全靠你了!” 张思议除了发出长长的“啊——”,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不过她确实做了些什么,包括在接下来的休息日,把石绘带到了自己在校外的住处。 “不好意思,因为在活动室怕影响其他人,所以让你走了这么远到这里来。”张思议站在门边,说。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句话,从她和石绘一起抱着画纸与画具来这里的路上,她就反复地表达着同样的意思。 “你家真好啊。”石绘站在客厅的中心,环顾了一圈又一圈。 “也不算是家……”只是个出租屋而已,还是违章建筑。 “摆在这里可以吗?” “嗯。” 石绘将画纸铺向地面,又在画纸四周摆满了一堆从杂志上剪下的海报和收集到的传单作为参考。然后她认认真真地搓了搓手。不过,到头来都是张思议在打草稿和上色。 “楮十弘……”张思议反复对照着主办方提供的文案信息,生怕自己写错了一个笔划。 “很奇怪的名字吧。”石绘从她身边探出头来。 张思议听着石绘近距离的声音,借着涌上脸颊的情绪,变得比平时健谈了一些:“不过看资料,是个年轻有为的人,才刚毕业两三年吧。年纪轻轻就能开讲座,真羡慕啊。” “年纪轻轻就迫不及待到学校来开讲座,是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认同吗。”石绘说,“看来毕业后的日子不轻松呢。” 不过她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深化,而是以张思议同方向的视角看着地面上颜色逐渐丰富起来的海报,感叹道:“你真聪明呢。” 她的双手和膝盖贴着地面,发尾碰到了张思议裸露的手臂。 “涂涂画画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擅长,最多是及格吧。”张思议琢磨着用词,“不过我挺意外的,你不会做海报……对吧?竟然还有人找你兼职做这个。” “很简单啊。在网上登记信息,自然就会收到兼职委托。而且这次的活动刚好也在我们学校举办,所以我比起外校学生有天然优势。”石绘说,“机会总是有的,虽然我什么都不会。” “你太谦虚了,做过那么多兼职,经验很丰富吧。” “经验确实回忆不起来,奇奇怪怪的协议倒是签了不少。” “还有什么样的奇怪协议?” “比如这个海报,如果不是我自己做的,就要支付天价违约金。”石绘平淡地说出了惊人的信息。 “那……”张思议垂下了握着画笔的手臂。 “只要最后让我涂上几笔就没问题了。而且合约内容除了做海报,还有演讲当天的讲台布置。搬东西就交给我吧。”石绘胸有成竹地说,并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报酬很丰厚哦。可以存下一笔钱了。” “现在就有存钱计划了啊。”张思议露出笑容。 “我爸是地道的果农,农民的孩子早当家。” 张思议微微低头:“我家也是在坐高铁要三小时才到的一个小地方。那你存钱是为了留给家里吗……” “那倒不是。存钱只是为了开心呀。” 虽然张思议及时回以轻松的笑声,但她还是因石绘毫不修饰的说法而倍感冲击。她忍不住在心中衡量了石绘的出身:和自己一样来自不太发达的地区,缺少城市的光环。但还是羡慕起她的态度。 张思议在今日之前还认为只有汤岩那样的城市一族才有无所顾忌的勇气,但石绘的身上,同样隐去了与城市的落差。她反思:或许人的气息不在于出身,至少不完全在于。 张思议没有站起来,视线却仿佛升高,越过了阳台:“在西失城到处都是崭新的,连路过的人也似乎都是新的。但是,大家都走得太匆忙了点。” 石绘像猫一般,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在她自由自在的姿态中,又隐藏着灵敏的一瞬。“思议,你该不会……”石绘说,“在考虑毕业后的出路了吧?” “为……为什么这么说?” “你好像对这座城市有点恐慌。好像在考虑毕业后要不要留下来?”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张思议低下头,“不好意思,我好像比较胆小,应该更成熟点处事的。袋熊也总是说我没什么身为病人的自觉……” 第12章 “为什么要有病人的自觉?” “因为……可能会打扰别人。” “因为怕打扰到别人,所以你选择不住宿舍,出来租房吗?” “今年开学后哮喘就加重了。刚好袋熊……就是学姐来邀请我一起租房,这里去医院方便,也不会影响别人。” “学姐?大四的吗?” “嗯,不过……”张思议环顾了一圈客厅,“学姐好像是要去国外了。” “留学吗?” “那倒也不是。” “真是特立独行的学姐。”石绘低下头,一边翻动手中的一叠传单,一边说,“刚刚搬出来就准备去国外,留下你自己一个人负担所有房租。她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吗?” “你这么说,我也无法反驳。”张思议想起汤岩也有过类似的暗示,不禁揉揉头发,“是我太蠢了吗?” “后悔吗?” “这个……” “就当做你是被学姐骗了,现在已经搬出来了,你对搬出来这件事后悔吗?” “那倒也不至于……只是房租压力会越来越大,要想点办法赚钱了。” 石绘将一张海报递到她眼前,说:“喏。” 本来是一张普通的兼职招聘海报,却因为某些文字显得尤为扎眼。 “十二岛开发有限公司?”张思议念出了声,“招聘兼职人员,各种技能均可?” 她放下了海报:“近好像总在哪里能看到‘十二岛’这个词,根本搞不清楚。” “你要打电话吗?”石绘问。 “算了吧。” “聪明,我打过了。”石绘眨了眨眼,“是个幽灵电话,什么时候都没人接。” “是谁在恶作剧吗?”张思议将目光放向稍远处的阳台。 阳台之上,俯冲直下,在整座城市低矮的空中,潜伏着关于“十二岛”的窃窃私语,数量超乎以往。 有人说那是潜伏于这个城市中的世外桃源。有人在仰望天空时,凝视路面井盖时,路过商店橱窗前拨弄自己头发时,都曾热心地寻找过十二岛。 在西失城,“十二岛”如同一场爆炸后产生的密集粉尘,散落在每一个有人呼吸的地方。 它的名字不再是秘密。 第11章 九月!迫近的入口03 03“丑得恰到好处。”九月的尾声里,楮十弘在西失大学的演讲按计划举行。场地是校内的一处露天讲台。讲台下的空地摆上了数百张椅子,入场和就坐都是免费的。当石绘干站在台下的阴凉处打着哈欠时,距离开场还有半小时以上。她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脚踩平底鞋,头发也利落地扎起。确实如她所言,做好了搬重物的准备。只不过所有的重物都被马卡龙科技公司的工作人员——也就是楮十弘的部下承包了。“他不是有这么多部下吗?为什么还要找学生帮忙。”张思议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社会人士,微微活动了脚尖,向石绘问道。她和石绘一样,找不到可做的事,只能站在后台与舞台通道的阴影里。“不知道。”石绘偏着头回答。“那个就是楮十弘吗?”张思议的目光跟随着后台的一名年轻男子。他穿着洁白的衬衫,搭配黑色西装马甲、黑色西裤,配上干练的发型,以成功人士的姿态利落登场——本该如此的。而他却不知为何,在快步走上讲台后又迅速回头,脚下划出了一条不饱满的弧线,走回了后台。“他在紧张吗?”张思议悄声问,她踮脚看了眼讲台下,大约坐了一半的人。“是吗。”石绘却低垂目光,玩弄着手上的钥匙扣。一名穿着西装的女助理走到楮十弘身旁。张思议看得出她在尽职地询问楮十弘“怎么了”。楮十弘用力清了嗓子,说:“那个……歪了。”他的手指向讲台,目光却投向了张思议的方位。张思议下意识地拉了拉石绘的衣袖,毕竟雇主很可能会认为她们在偷懒。女助理偏了偏头,为了确认而细声问:“哪个?”“桌上的……名牌。”楮十弘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传到张思议和石绘耳中,他似乎是有意提高声调的。“哦哦,我去摆正。”女助理正要走向讲台时,楮十弘喊了一句:“等等!”这两个字喊得过于紧绷以至于变了调,制造出滑稽却令人不敢发笑的一瞬。那一瞬,女助理、张思议与石绘一同将目光移向楮十弘。楮十弘眼神闪烁地说:“不是有学生助理嘛……最好让学生锻炼锻炼……”女助理移动视线,望… 03“丑得恰到好处。” 九月的尾声里,楮十弘在西失大学的演讲按计划举行。 场地是校内的一处露天讲台。讲台下的空地摆上了数百张椅子,入场和就坐都是免费的。当石绘干站在台下的阴凉处打着哈欠时,距离开场还有半小时以上。她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脚踩平底鞋,头发也利落地扎起。确实如她所言,做好了搬重物的准备。 只不过所有的重物都被马卡龙科技公司的工作人员——也就是楮十弘的部下承包了。 “他不是有这么多部下吗?为什么还要找学生帮忙。”张思议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社会人士,微微活动了脚尖,向石绘问道。 她和石绘一样,找不到可做的事,只能站在后台与舞台通道的阴影里。 “不知道。”石绘偏着头回答。 “那个就是楮十弘吗?”张思议的目光跟随着后台的一名年轻男子。 他穿着洁白的衬衫,搭配黑色西装马甲、黑色西裤,配上干练的发型,以成功人士的姿态利落登场——本该如此的。而他却不知为何,在快步走上讲台后又迅速回头,脚下划出了一条不饱满的弧线,走回了后台。 “他在紧张吗?”张思议悄声问,她踮脚看了眼讲台下,大约坐了一半的人。 “是吗。”石绘却低垂目光,玩弄着手上的钥匙扣。 一名穿着西装的女助理走到楮十弘身旁。张思议看得出她在尽职地询问楮十弘“怎么了”。楮十弘用力清了嗓子,说:“那个……歪了。” 他的手指向讲台,目光却投向了张思议的方位。张思议下意识地拉了拉石绘的衣袖,毕竟雇主很可能会认为她们在偷懒。 女助理偏了偏头,为了确认而细声问:“哪个?” “桌上的……名牌。”楮十弘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传到张思议和石绘耳中,他似乎是有意提高声调的。 “哦哦,我去摆正。” 女助理正要走向讲台时,楮十弘喊了一句:“等等!” 这两个字喊得过于紧绷以至于变了调,制造出滑稽却令人不敢发笑的一瞬。那一瞬,女助理、张思议与石绘一同将目光移向楮十弘。楮十弘眼神闪烁地说:“不是有学生助理嘛……最好让学生锻炼锻炼……” 女助理移动视线,望向张思议和石绘。 她向两名女孩走来时,张思议两手紧握在小腹前,站得十分笔直。 女助理的目光落在张思议身上,她说:“你去把讲台上的名牌摆正吧。” 张思议有些僵硬地走上了空旷的讲台。摆正了名牌后,她加快脚步回到了台下,重新站在石绘身边。几秒后,张思议看着在一旁依然面色不悦的楮十弘,问石绘:“是我摆得有问题吗?” “应该没问题吧。”石绘面朝张思议,眼眸向着楮十弘的方向微微移动。 她的余光中,女助理又走近了。女助理似乎也有一些苦恼,但她尽力保持着镇静和优雅,对两名女孩说:“讲台上的桌布有点皱了,我们老大说要熨平了才行。” 她的手中,托着一只迷你蒸汽熨斗。 虽然张思议脑中不免闪过一连串突然迸发的感慨与疑惑,如“什么情况”“小心眼”“有强迫症吧”“我听错了吗”之类,但她还是连忙答应:“哦,好。” 她伸手去接熨斗。女助理却缩回了手,将熨斗递向石绘:“我们老大说要你去。” 石绘倒是毫不迟疑:“这个,怎么用?” 女助理帮她打开了蒸汽开关。一串白色的热气直冲向上。透过热气,张思议看到了稍远处楮十弘终于放晴的面容。 楮十弘该不会是喜欢石绘吧?张思议忍不住想。答案似乎很明显了。 上台后,石绘在几百只眼睛的注视下,在烈日的捉弄下,不慌不忙地将桌布熨了一遍。她下场之前,楮十弘走路带风地上了讲台。两人的距离最近时不到一米。楮十弘的目光跟随石绘白得发亮的双手悄悄移动。他还想抬头看她的侧脸,但无奈脖子太沉重,或是视线太死板,总之没有实现。 楮十弘知道石绘大概是在四个月前,西失大学有一班学生为了完成课外活动申请来他的公司集体参观。那一天楮十弘并不打算亲自出面接待,只不过从洗手间走出后他注意到了一个不慌不忙的离群女孩。 她站在走廊中部,独自端详一只玻璃展台。展台里陈设的是楮十弘当时的新发明——一台可以3d打印布丁的智能甜品机。看到女孩如此专注,楮十弘有些得意地走上前问:“你觉得怎么样?” 第13章 “有钱人都是笨蛋吗。”石绘说。 “什……什么意思?” 楮十弘没想过会听到这样的评价,难免浑身动摇,刚刚洗净的手又微微出了汗。 “没有食欲。” “怎么会呢?这可是根据米其林二星餐厅主厨提供的精准数据做出来的,可以对原料进行智能配比和温控。没有谁能做出比这个更精准的布丁了。” “精准?”石绘简单发问。 “精准是一种美学。当你知道答案是绝对的,确切的时候,就不用摇摆不定了。我一个美学博士朋友和一个心理学教授朋友都向他们的朋友推荐了这款发明。不过还没有公开发售……” 楮十弘有心显摆,但石绘似乎听而不闻,总之脸上没有应呈现的崇敬。她将手放在玻璃外,围着这个设备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说了一句:“只有平衡感看起来还不错”。 “平……衡感?” 如此朴素而不喧哗的词汇,让楮十弘第一遍接收时觉得不够满意。 第二遍回味时,略感清爽。 第三遍琢磨出这三个字或许有十分积极的意义,甚至是一种夸赞时,石绘已经走出了他的视线。 楮十弘想:她那时是在夸我吗?是吧,毕竟她似乎很有兴趣看了一圈又一圈。“平衡感”这种克制的用词,才是纵览整个美学体系后所能抵达的精妙表达。对于那种并非奉承的夸奖,作为制作者的自身是能够感知的。更何况是敏感的楮十弘。 因此,回想起那天那一场景时,楮十弘会露出喜滋滋的表情,有时傻气地笑出声。 汤岩出现又消失的这个九月,他为了追踪这个幽灵般的故友已经焦头烂额——上次在医院里向汤岩推荐了自己的新发明后,半个月过去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一边搜寻汤岩的踪迹,一边分出了时间和石绘搭建起合作关系。 他对自己的一心多用感到得意。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将心思放在了她身上。他只不过是愿意接触具有真实发言精神的年轻人,这对他的发明事业大有益处。总有一天,他可以不用借着广告商的赞助来为公司创收,而是依靠发明本身赢得瞩目。 此刻,他清了清嗓子,对即将离场的石绘说:“给我一杯热水……我不喝瓶装水。我,我注重健康!” 他故意强调了“健康”两个字。泄露出一丝动物世界中雄猩猩对异性展示健硕体魄的心思。 石绘向楮十弘望了两秒。 楮十弘有些惊慌。他一直在猜想的两个问题,此刻似乎得到了证实。其一,石绘在第一次碰面时并不知道他是谁;其二,石绘很可能已经忘记了当时的场景,所以也不会记起自己与他产生了什么对话。 楮十弘的脸部肌肉在接近松垮时,石绘伸出了手指。她将自己右嘴角的肌肉往上方移去,在脸上制造出半边的笑容。然后以高出平时的音调说:“好的。” 尽到了服务的本分后,石绘转身走向后台。 楮十弘看她大概是生气了,只能咧咧嘴,继续焦急地等她回到这里。 不远处,张思议从一名学生手里接过了一只猩红色的钥匙扣。 楮十弘脚尖反复点地,在一遍遍旋转的视线中注意到了张思议手中醒目的色彩。 “那是什么。”他自言自语。 看到张思议将钥匙扣放到面前闻了闻时,原本坐下的楮十弘站了起来。 石绘端着一杯热水走来。楮十弘的注意力又被拉扯回眼前。石绘将水杯放下,转身就走。 “喂。”楮十弘开口,虽然只是一个音节,但他已有了持续对话的野心。 石绘站定,送来一个不算和气的眼神。 楮十弘连忙收敛野心:“有……有人……在下面发什么吗?” “哦,钥匙扣吧。” 听到石绘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楮十弘稍微有些放心。这种不疼不痒,波澜不惊的语调,才是世界的常态。 “是吗……” “这不是你们公司为了这场活动发的纪念品吗?到场的人都拿到了吧。”石绘说着,从口袋中取出一只鸡蛋大小的红色毛绒玩具。 被她食指和拇指拎起的钥匙扣,垂落在楮十弘面前。是一只红色的猩猩。 “这是钥匙扣?这么丑。”楮十弘脱口而出后,有些懊恼没有斟酌好用词。本可以评价得更有技术性。 “是吗,我觉得平衡感挺好的。”石绘端详着钥匙扣,“丑得恰到好处。” 楮十弘连张了几次嘴,却哑口无言。他目送石绘走开,然后将视线扭回被熨得平整无痕的桌面。 她在夸奖那只钥匙扣吗?不不不,应该不是。“平衡感”什么的,只是最为初级的一种美学框架。 他拿起桌上的热水,猛喝了一口。 第12章 九月!迫近的入口04 04“奇迹”这是九月的尾声。远行归来的汤岩松开行李箱,将手推向桂氏祠堂的红漆对开大门。地面银灰色的细尘,一部分被门底的直角推出半圆形的落差,一部分顺着对门张裂的中线袅袅而上,蒙住了汤岩的视线。一脚踩入祠堂,汤岩的皮靴就陷于银灰之中。本应喊上一句“桂姨”,但闪光的灰尘干扰着他。而且,落入他视线的景象,让他感到即使喊出了声,也不会有人回应。整个祠堂看起来,像是至少是十天半月没有人打扫过。而他离开的时间,也就这么久而已。难道桂阿姨出事了?汤岩将行李箱丢置于院中,挥开眼前的尘雾,大步走向桂阿姨常在的厨房。厨房上了锁。“桂姨?”他轻敲了敲门。“有人吗!”他又重敲了两下。汤岩后退一步,抬起脚。“嘭——嘭——”木门被强行踹开。往里走去,缺乏光照的角落里散落着器具、草药与食材。厨房内部和印象中没有什么两样。从院子的方向传来了声音,是大门被又一次推开的“吱呀”声。汤岩因警惕而立于原地。接着,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比起桂阿姨,似乎要显得沉重些。“哎?”声音先于其人迎向汤岩。接着,有身影站到了门边,探着上身望向大门敞开的厨房。“桂姨?”在汤岩确认之际,桂阿姨身后的灰尘渐渐下沉,只有一星半点落在她盘起的头发上,与鬓上银丝沉默依偎。“你回来啦。干嘛这样看我?”桂阿姨问。她的怀里抱着什么东西,用一块红布蒙住。“没,没出事就好。”汤岩没有多说,向外走出厨房。“我刚才买了个宝贝,来看看?”桂阿姨将手中的重物放上了餐桌。汤岩无心去看。他大步回到院子里,走向自己的行李箱。“桂姨,你究竟有几天没打扫了?”“别乱说话。”桂阿姨高声应了一句。“这种程度的灰尘,太诡异了。”“这个院子有脾气,半天没打扫就会这样的。”桂阿姨靠在门边,“倒是你,没想到真的回来了。”汤岩拨了拨行李箱表面暂歇的银尘,将其提起,走向楼梯。“我回来有这么稀奇吗。只不过是去了一趟国外。”“国… 04“奇迹” 这是九月的尾声。 远行归来的汤岩松开行李箱,将手推向桂氏祠堂的红漆对开大门。地面银灰色的细尘,一部分被门底的直角推出半圆形的落差,一部分顺着对门张裂的中线袅袅而上,蒙住了汤岩的视线。一脚踩入祠堂,汤岩的皮靴就陷于银灰之中。 本应喊上一句“桂姨”,但闪光的灰尘干扰着他。而且,落入他视线的景象,让他感到即使喊出了声,也不会有人回应。整个祠堂看起来,像是至少是十天半月没有人打扫过。而他离开的时间,也就这么久而已。 难道桂阿姨出事了? 汤岩将行李箱丢置于院中,挥开眼前的尘雾,大步走向桂阿姨常在的厨房。 厨房上了锁。 “桂姨?”他轻敲了敲门。 “有人吗!”他又重敲了两下。 汤岩后退一步,抬起脚。 “嘭——嘭——”木门被强行踹开。往里走去,缺乏光照的角落里散落着器具、草药与食材。厨房内部和印象中没有什么两样。 从院子的方向传来了声音,是大门被又一次推开的“吱呀”声。 汤岩因警惕而立于原地。 接着,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比起桂阿姨,似乎要显得沉重些。 “哎?”声音先于其人迎向汤岩。 接着,有身影站到了门边,探着上身望向大门敞开的厨房。 “桂姨?” 在汤岩确认之际,桂阿姨身后的灰尘渐渐下沉,只有一星半点落在她盘起的头发上,与鬓上银丝沉默依偎。 “你回来啦。干嘛这样看我?”桂阿姨问。 她的怀里抱着什么东西,用一块红布蒙住。 “没,没出事就好。”汤岩没有多说,向外走出厨房。 “我刚才买了个宝贝,来看看?”桂阿姨将手中的重物放上了餐桌。 汤岩无心去看。他大步回到院子里,走向自己的行李箱。 “桂姨,你究竟有几天没打扫了?” “别乱说话。”桂阿姨高声应了一句。 第14章 “这种程度的灰尘,太诡异了。” “这个院子有脾气,半天没打扫就会这样的。”桂阿姨靠在门边,“倒是你,没想到真的回来了。” 汤岩拨了拨行李箱表面暂歇的银尘,将其提起,走向楼梯。“我回来有这么稀奇吗。只不过是去了一趟国外。” “国外有什么好玩的?” “去了一家研究院,一家玩具厂,你觉得我像是去玩吗。” 经过桂阿姨面前时,汤岩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只猩红色的玩偶钥匙扣,丢给她。桂阿姨两手接住,目光依然落在汤岩身上。 “其实你不用为我瞎担心。”她说,“毕竟我是西失的‘亲女儿’,在这个生养我的地方不会出事的。” “是,是。虽然西失城没有原住民,我们都是‘私生子’。”汤岩上了楼梯。 “说什么傻话。”桂阿姨仰头看着汤岩步步上行的身体,提高了声调,“别听那些人自欺欺人编的历史!” “是吗。” “在我出生之前,西失就是西失了。只不过后来的人不愿意承认罢了。大家都盯着奇迹,想着做出奇迹,说什么西失是一场大雨落下后才冒出来的。不承认踏踏实实,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代代传承。唉,抛弃了自己的过去有什么好的?” “承认了又有什么好的?”汤岩微微俯身,说,“又穷又肮脏。” 他继续上楼,走向自己的房门。 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以及紧随其后的关门声后,桂阿姨回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温吞地喝了几口之后,她走到院子的一角,开始不紧不慢地打扫。 汤岩锁紧房门。 没有开灯的室内呈现地下仓库般的昏暗,加上久未开窗,房间里笼罩着沉闷的异味。但他顾不上这些,而是径直走向书桌,打开电脑,点开一段视频。 “具体时间?”他向泥鳅发送了信息。 “9月21日的凌晨3点24分29秒。”泥鳅迅速回复。 汤岩拖动鼠标,拉扯视频的进度条。 这是北纬大厦二十九楼的监控视频。在快进的画面中,只能用“一无所获”来形容几乎一成不变的幽深。直到进度条接近尾声,一只飞鼠突然从一无所有的空气中飞出,在镜头前留下一团灰色的疑雾。 汤岩按了暂停键。他身体前倾,将画面定格,放大。 飞鼠身躯别扭,姿态失控。 “太短了,只有这一次出现?” “只有这次。” “但是你已经知道十二岛入口出现的规律了吧。”汤岩坐下,靠上椅背,“飞鼠出现这天,你有意把摄像机调整到最正的角度了。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不确定性太多,不能过于乐观。” “你还知道多少。” “从外部整体来判断,十二岛就像悬浮在城市上空的气球,位置并不固定。”泥鳅的回答透过文字与汤岩默契连接,宛如恰好紧邻着他在开口说话。 “这我知道。” “从适宜飞鼠繁殖这一点虽然可以推断十二岛内部温湿度和环境与我们地面相似。但它外围的晶体层似乎非常特殊,不仅让它具有隐形能力,也控制了十二岛入口的开闭。关于它的诞生或出现,你还能提供更多信息吗。” 汤岩飞舞的手指犹豫了,他将打出的一串文字删掉,替换为:“必要的时候会告诉你。” “哥,你难道是在担心我的安危吗?” 汤岩的手停在半空中。 泥鳅既是天才,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孩。她将汤岩视为兄长,但汤岩越来越不希望她牵连过深。 犹豫的时间稍长,汤岩干脆避开了泥鳅的话题,问道:“下一次入口出现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暂时无法预测。上次预测成功后,十二岛——假设它是有自主意识的,已经调整了所有数据。新的规律还在摸索中。” 汤岩向椅后一摊,伸了个懒腰。 “你知道吗,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可能是为了缓和气氛,汤岩的话有了闲聊的意味,“教授告诉我飞鼠毛发里不仅有致敏源,还可以在专业实验室里分离出相应的抗敏物质。刚好我有位客户打算在马来西亚投资一家玩具厂,所以我直接去了那边,先是找了家实验室做了该做的事,然后以一些拐弯抹角的名义让玩具厂帮我生产了一批钥匙扣样品,就是昨天寄到你手上的那箱。你知道这两者的关系吧。” “钥匙扣上有抗敏物质。” “虽然是毛绒表面的一层粉末,但好歹能起一些作用。”汤岩说,“所以我说,与人合作真是方便多了。” 这句话也是在夸奖泥鳅的任劳任怨。泥鳅似乎解读到了,很快回以新信息:“我知道哥是一心向着目标前进的人。我能有现在的能力也是哥的功劳。钥匙扣的出厂信息我已经设置好了,别人查不到来源。” 汤岩起身,从床头拿起空调遥控器,一边按下开关一边坐下,头朝着凉风涌出的方向停顿了一会儿,目光恰好落在床头桌上的沙漏上。 “你知道我的目标是什么吗。”他不寻常地延续了对话,并将那只沙漏倒了过来。 “不是十二岛吗?十二岛不仅蕴藏着治愈石膏病的可能,也有丰富的罕见晶体,如果加以开发则是重要的商业资源。” 白色的细砂沿着收紧的玻璃通道,紧密落入底部的锥形容器。 “你说的也对,也不对。除了这些之外,十二岛还有没有另一种……另一种可能性……”他想起了一个模糊而熟悉的身影——那个他亲眼见证诞生的复制人,为什么会出现,如今在十二岛里怎么样了? 沙漏中的细砂即将完成一趟颠倒之旅,汤岩也在手机上打出了结语:“如果楮十弘没有利用我搞出二十九层上的那件荒唐事,我倒是想好好和他合作的。” “了解了。哥,你该准备了。”泥鳅提醒道。 汤岩起身,走进浴室。当他换了衣服关门下楼时,老宅的院子里已经被扫出了一条轮廓清晰的路。汤岩不知道桂阿姨将那些粉尘扫去了哪里,他也顾不得这些琐事,径直迈出了大门,朝外墙一侧的角落走去。 他的手掀开了一张灰色的牛津盖布,摩托车黑色发亮的身躯展露出来。 这天正值楮十弘在西失大学演讲。大约三百名学生在炎热的户外听他介绍自己身为发明家的历程。虽然楮十弘做足了准备,但或许是阳光太过毒辣,演讲过半后,现场秩序已有些散乱,有人站起,来来回回走动。 站在后台与讲台交界处的张思议也开始分神,忍不住想起好一阵子没有出现过的汤岩。隐约听到有人提问,她的心思迅速回归了现场。 那句从效果不稳定的麦克风里传出的提问,富有刁难性:“如果是你,能找到去十二岛的方法吗?” 这半月来,十二岛对西失人来说已不再是陌生词汇。但楮十弘还是吃了一惊。他略有迟疑,但还是讲述了科技的可能性。 “据说你对十二岛也有野心?如果里面的财富被发现了,会怎么分配?”从观众席接二连三抛出的问题,突然都与十二岛关联上了。 楮十弘手握话筒,没有发声。 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最近有神秘人物或机构在到处散播十二岛的消息,但没有人确切知道十二岛是否真的存在。由于他的沉默,现场有一些失控。 “怎……怎么办……”张思议一边向石绘低语,一边来来回回看着躁动的观众。 她的视线捕捉到一闪而过的身影。是汤岩! 汤岩双手插入夹克口袋,被鸭舌帽遮住半张脸,在观众方阵的边缘向外走动。 楮十弘也注意到了汤岩,而他长时间沉默的原因,也与此有关。刚才的一连串发问,是汤岩在背后指挥吗?不,不是他的作风,虽然他也不像是站在和平那一端的人。他一定是为了什么事而来。 想到这里,楮十弘踮起脚尖,越过人流来回寻找已消失的汤岩。 此刻的汤岩,是个能够轻易混入人群的小角色。许多人涌向讲台,而他向反方向穿行。他知道自己的步子一定要大,节奏一定要快,四周的风声一定要警惕。但他也忍不住饶有趣味地观察着口中喊起“十二岛”的人。这一点和在北纬大厦受伤的那夜已截然不同。 看吧,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争相为了一个并不明朗的目的地而激动不已。 这个脸型平坦的中年人大概是为了逃避。 这个眉目浓黑的年轻人大概是为了名气和钱财。 汤岩的目光扫过一张又一张脸。这个呢,是为了冒险和兴奋。 这个,是为了藏起什么吧。 而唯有汤岩自己,有着截然不同于各种可能性的理由。这个理由让他兴奋,也让他痛苦。让他锁着眉头,在热闹的躁动中秘密忧愁着。 楮十弘的目光在乱成一片的人群中扫来扫去。 十多米外的石绘看到了楮十弘失神的模样。她没有说话,而是移动目光找寻了一番,发现一个原本该在附近的人不见了。 第15章 张思议。 第13章 九月!迫近的入口05 05被嫌弃的样本从骚动到混乱爆发,只需要一个令人惊恐的信号。楮十弘走下讲台边的楼梯时,第一只飞鼠出现了。它低空闯进观众席,身后还跟着一小拨同伴。人群一下子被冲得散乱,而飞鼠数量越来越多——起初它们在地面成群奔走,扭成一股流动的灰色队伍。接近人群后,不少飞鼠一跃而起,顺着人们的衣服向上攀爬,在皮肤裸露的部位留下泛红的牙印。楮十弘一把抓回刚刚交给助理的麦克风,向奔逃中的人高喊:“大家快躲开,小……小心感染!”“老大……”助理紧跟在楮十弘身后,“我们是不是过去维护现场……”楮十弘张开手臂,将身后的几人往后台推去:“你们留在这里,打电话给警察和120。可能会有很多人过敏。对了,还有你!你也进去!”他指向石绘,而石绘的注意力全在别处。楮十弘脚步僵硬地走向她时,她还在踮脚张望:“那是什么……老鼠吗?”“是飞鼠!”楮十弘拽了把她的手臂,又松开,“跟……跟你解释不清,你们管好自己。”他又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回到后台去,然后口中念着“我去看看情况”,转了身。他知道自己在逞强,但脚步还是不受理智的安排,别扭地向外走去。除了逞强,他也抱着一丝希望——找到幽灵般出现又消失的汤岩。飞鼠在这里泛滥的理由,他应该比别人更清楚。外头混乱的规模有了进一步发展,比楮十弘想象得难办。人们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清楚其中缘由。有人开始奔跑,有人立在原地,有人摔倒哭泣。那些人当中,张思议越走越快,逆着人流追上了汤岩。她伸手,够到汤岩的肩膀。汤岩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向前走得更急了。张思议的手从他的肩膀滑落,整个人有一些踉跄。但她很快又追上了。“喂!喂!”能够对上话时,两人已经距离楮十弘演讲的会场有百米距离。“啊,是你啊。”汤岩回头,转身,故作惊讶,露出了令张思议困扰的微笑。“学长……我忘了怎么称呼你。”“汤岩。”汤岩迅速回答。张思议凭着读音重复了一遍:“汤……”“岩石的岩… 05被嫌弃的样本 从骚动到混乱爆发,只需要一个令人惊恐的信号。 楮十弘走下讲台边的楼梯时,第一只飞鼠出现了。它低空闯进观众席,身后还跟着一小拨同伴。人群一下子被冲得散乱,而飞鼠数量越来越多——起初它们在地面成群奔走,扭成一股流动的灰色队伍。接近人群后,不少飞鼠一跃而起,顺着人们的衣服向上攀爬,在皮肤裸露的部位留下泛红的牙印。 楮十弘一把抓回刚刚交给助理的麦克风,向奔逃中的人高喊:“大家快躲开,小……小心感染!” “老大……”助理紧跟在楮十弘身后,“我们是不是过去维护现场……” 楮十弘张开手臂,将身后的几人往后台推去:“你们留在这里,打电话给警察和120。可能会有很多人过敏。对了,还有你!你也进去!” 他指向石绘,而石绘的注意力全在别处。 楮十弘脚步僵硬地走向她时,她还在踮脚张望:“那是什么……老鼠吗?” “是飞鼠!”楮十弘拽了把她的手臂,又松开,“跟……跟你解释不清,你们管好自己。” 他又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回到后台去,然后口中念着“我去看看情况”,转了身。他知道自己在逞强,但脚步还是不受理智的安排,别扭地向外走去。除了逞强,他也抱着一丝希望——找到幽灵般出现又消失的汤岩。飞鼠在这里泛滥的理由,他应该比别人更清楚。 外头混乱的规模有了进一步发展,比楮十弘想象得难办。 人们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清楚其中缘由。有人开始奔跑,有人立在原地,有人摔倒哭泣。那些人当中,张思议越走越快,逆着人流追上了汤岩。 她伸手,够到汤岩的肩膀。 汤岩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向前走得更急了。 张思议的手从他的肩膀滑落,整个人有一些踉跄。但她很快又追上了。 “喂!喂!” 能够对上话时,两人已经距离楮十弘演讲的会场有百米距离。 “啊,是你啊。”汤岩回头,转身,故作惊讶,露出了令张思议困扰的微笑。 “学长……我忘了怎么称呼你。” “汤岩。”汤岩迅速回答。 张思议凭着读音重复了一遍:“汤……” “岩石的岩。”汤岩双手插着口袋,左脚后移一步,仿佛有信心随时可以轻松摆脱张思议。 “袋熊她,不辞而别了。昨天夜里听到有声响,没在意,今早发现她的房间被搬空了。也联系不上她。”张思议吃力地陈述着,然后小心发问,“你以前说过袋熊不值得信任,我想问问……”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甚至没有见过她。” “怎么可能……你不是她的男朋友吗?” “我不是。”汤岩干脆地回应,右脚后退。 张思议视线下沉,无法出声,却并不打算让汤岩就这样走开。 在她犹豫之际,汤岩似乎有了点耐心:“你想知道袋熊是怎么回事?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反正你今后都联系不上她了,她和你也不会产生更多关系。” “你为什么知道?而且这么肯定?” 汤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多大了?” “20。怎么了,你……在嘲笑我吗?” 在这场混乱中,所有人都一脸惊惶,唯独汤岩时不时展露微笑。这微笑让张思议气息不畅。 汤岩意不在嘲笑她,只是对于一件事有把握:不管是否足够年轻,往后的她会和所有言不由衷、随波逐流的人一样,一头扎进这个社会,溅起微弱的水花之后,再也游不出来。 此时,从人群的方向传来了不寻常的喊叫。 汤岩变得警惕:“往这边来了。” “什么来了?”张思议短暂回头,又将目光从人群中移开,因为她猜测从汤岩身上似乎能够得到更明确的答案。 “飞鼠。”汤岩简短地说,“我就是跟它们到这里的。” 他话音落下,几只灰色的飞鼠由远而近,忽高忽低,朝两人飞来。其中一只撞上了张思议。 受到冲击的张思议没有站稳,身体摇晃着脱离了原地。 飞鼠攀住张思议的衣服往上爬,露出一对尖牙。在张思议领口边缘,皮肤裸露的位置,它即将刺破她的皮肤。 张思议大叫起来,慌张地原地旋转,并伸手拍打飞鼠。飞鼠攀过了她的脖子,绕到另一侧时,被她抓住,费力地扯开。 汤岩不声不响地看着眼前的紧张一幕。 将飞鼠抛向地面后,张思议的手迅速捂住胸口,那里跳跃的频率过快。 “怎么回事?你和它们是什么关系?”张思议问的是飞鼠的事。 “我嘛?我的监控逮到了一只飞鼠,跟踪了它几天,刚好今天跟到了这里。” 张思议的呼吸对汤岩的话有了强烈反应,她斩钉截铁地说:“不对。” 正如上一次在活动室目送汤岩背影时的感受一般,张思议知道汤岩的谎言信手拈来,却又不能一口气否定他所有的话。这一次身受攻击,她的直觉也敏锐起来。在一脸淡然的汤岩面前,她问:“为什么飞鼠全都避开你而去攻击别人?” 听到这话,汤岩的表情有了转变。他似乎一下子觉得兴趣索然。 飞鼠确实一一避开了汤岩,偶尔有一只落在他的身上,闻了闻之后就在他肩头纵身一跃,飞走了。 “喂喂,你可不要觉得我能操控这些小东西啊。” “我也……没这么说。难道你可以?”张思议问,“至少你比普通人懂吧,要不然你为什么要跟着它们。” “我……” “还有!”张思议打断汤岩,继续抛出问题,“要说你对它们有威胁的话,它们也不像是多怕你。只是好像不在意你,把你当成空气。” “好吧,说了也没什么。因为我是被嫌弃的样本。” “样本?” “它们不是在攻击,只是在采集样本。”汤岩重新打量着张思议,“像你就是一个不错的样本……” “那你呢,为什么会被嫌弃?”张思议对汤岩的回答囫囵吞枣,但是她的提问却十分连贯,并且依旧尽量不给汤岩回答的机会,“是什么东西,什么人派它们来的?” “我又不是百科全书。还有啊,你根本不给我回答的时间。” “因为我不敢听。”张思议说,“我觉得你的回答一定有问题。” “那我们就此告别……” “不要!”张思议叫住汤岩,虽然情绪有些混乱,但还是努力整理思绪,“如果我想得恶劣一些,你先不要生气。你虽然很多谎话但总有一部分说法是真实的,所以我想你可能不是跟着飞鼠来的,是故意引诱它们到这里的?你的目的……应该达到了,就是制造混乱,混乱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你先不要走,我的说法有没有对的地方?我觉得自己一直被人骗,已经没有什么信心了,不能相信自己的判断力。我大概不适合在这里生存吧……” 第16章 张思议越来越激动,哭腔也越发明显。袋熊的不告而别刺激了她。她紧逼着汤岩的理由,不是为了惊慌失措的人群和受到攻击的自己,而是想给逐渐晦暗的心添加一把火光。 “你……”汤岩停顿片刻,说,“说对了。” “啊?”张思议眨了眨眼。 “挺厉害的嘛。我也不想费心思和你绕弯子。飞鼠是我引来的,混乱也确实是我预料中的。这群小家伙要早点完成任务才能回家,我只不过是帮它们找到了今天这么多人的场合,好提高它们的效率。等它们想回家了,我也就能跟着找到想去的地方了。怎么样?对自己有信心了?”汤岩边说边连续后退,然后转身离开。他的脸上笑意未消,他说了实话,但他依然保存着自己的秘密。 张思议立在原地。 此时,仍有受惊吓的人陆续跑过她身边。路人们的背包上、手指上,都挂着相同的钥匙扣。 那红色的毛绒玩偶轻轻摆动。张思议从口袋里掏出同款钥匙扣,匆匆走到就近的垃圾桶旁。在扔掉它之前,她犹豫了。 手指合并,她将钥匙扣收回口袋。 第14章 九月!迫近的入口06 06“自作聪明”楮十弘那场讲座骚乱过去的第三天,泥鳅和汤岩取得联系。汤岩在闹市街头,单手滑开手机屏幕。“这两天来飞鼠在城里到处流窜,看上去漫无目的。”泥鳅发来信息。汤岩曾对泥鳅说,飞鼠出现在城市里是为了尽可能多采集不同人的基因样本。因此他将飞鼠引至楮十弘讲座现场,让它们在高密度的人群中提早完成采集。他再追踪飞鼠行踪,或许能在它们回十二岛时跟随进入。泥鳅没有明确说出“失败”二字,但依据汤岩的计划,现在的情况就是一种失败。“是我自作聪明了啊。”汤岩将目光移向低矮的天空,有些颓丧地仰着头,吐了口气。手提的塑料袋微微下沉。塑料袋里是桂阿姨让汤岩帮忙买的一圈细铁丝。对于这种麻烦的委托汤岩第一时间拒绝了,但桂阿姨似乎打定主意要让他跑一趟,于是端着刚熬好的草药汤跟在他身后,直到他答应为止。“我相信飞鼠回十二岛的可能性仍然存在。可惜有关部门为了市容和安全问题已经开始捉捕行动了。为了隐藏自己,我们暂时不能干预。”“好吧。”“哥,十二岛与飞鼠的关系,以及飞鼠出行的目的,你是怎么知道的?”汤岩有所停顿,但还是回复了:“十二岛传达给我的。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说起来比较离奇,但那些信息就是一下子灌进了我的脑子里,包括十二岛这个名字。”“那有没有可能十二岛也会向其他人传达些信息?”“不可能。”虽然干脆回答了,但汤岩也没有放过这个问题。他琢磨着泥鳅说的可能性。手机持续震动,泥鳅还有话说:“还要跟你汇报女主播布丁的事。她的属性基本确定了,是个ai。”“人工智能?判断依据?”汤岩目光专注于手机屏幕。他正身处一条电器街,周围的音响都在循环播放快语速的广告。在热闹的包裹下,他放慢了脚步。“我用了各种身份分析都没有找到这个人,于是换了角度调查。依据首先来自她的脸,一直在改变。”泥鳅发送来两张女性照片。并配上说明:“两张照片相隔了三个月。”汤岩皱起眉头,将手机拉远又拉近:“… 06“自作聪明” 楮十弘那场讲座骚乱过去的第三天,泥鳅和汤岩取得联系。 汤岩在闹市街头,单手滑开手机屏幕。 “这两天来飞鼠在城里到处流窜,看上去漫无目的。”泥鳅发来信息。 汤岩曾对泥鳅说,飞鼠出现在城市里是为了尽可能多采集不同人的基因样本。因此他将飞鼠引至楮十弘讲座现场,让它们在高密度的人群中提早完成采集。他再追踪飞鼠行踪,或许能在它们回十二岛时跟随进入。 泥鳅没有明确说出“失败”二字,但依据汤岩的计划,现在的情况就是一种失败。 “是我自作聪明了啊。”汤岩将目光移向低矮的天空,有些颓丧地仰着头,吐了口气。手提的塑料袋微微下沉。 塑料袋里是桂阿姨让汤岩帮忙买的一圈细铁丝。对于这种麻烦的委托汤岩第一时间拒绝了,但桂阿姨似乎打定主意要让他跑一趟,于是端着刚熬好的草药汤跟在他身后,直到他答应为止。 “我相信飞鼠回十二岛的可能性仍然存在。可惜有关部门为了市容和安全问题已经开始捉捕行动了。为了隐藏自己,我们暂时不能干预。” “好吧。” “哥,十二岛与飞鼠的关系,以及飞鼠出行的目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汤岩有所停顿,但还是回复了:“十二岛传达给我的。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说起来比较离奇,但那些信息就是一下子灌进了我的脑子里,包括十二岛这个名字。” “那有没有可能十二岛也会向其他人传达些信息?” “不可能。”虽然干脆回答了,但汤岩也没有放过这个问题。他琢磨着泥鳅说的可能性。 手机持续震动,泥鳅还有话说:“还要跟你汇报女主播布丁的事。她的属性基本确定了,是个ai。” “人工智能?判断依据?”汤岩目光专注于手机屏幕。他正身处一条电器街,周围的音响都在循环播放快语速的广告。在热闹的包裹下,他放慢了脚步。 “我用了各种身份分析都没有找到这个人,于是换了角度调查。依据首先来自她的脸,一直在改变。” 泥鳅发送来两张女性照片。并配上说明:“两张照片相隔了三个月。” 汤岩皱起眉头,将手机拉远又拉近:“看不出来有变化。” “骨骼数据变了。确切说,是虚拟骨骼。有学者认为人的审美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把人类外貌的平均值默认为最美的范本。布丁的面孔设计参考了这一观点,采用了亚洲20-22岁女性五官数据的平均值,并且一直都在更新数据库。这样可以确保布丁的美貌不被淘汰。” 汤岩苦笑了一声:“人类还真是被小看。” 他选择相信泥鳅的判断。 “关于她和楮十弘的关系……”泥鳅继续传输着汤岩关心的信息,“我查出楮十弘半年前有一笔失败的商业交易。他的广告主没有支付费用。” “等等,他的发明都是靠广告赚钱的吗?” “发明本身收益极低,但楮十弘加入了一个名叫‘西失会’的商业互助机构,里面看起来有不少广告资源。加上他的发明有话题效应,所以每次都能得到广告主的青睐。至少从数据上看,他的科技公司运作良好。” “好吧。” “那位广告主支付不了费用,但是用实物抵了账。实物是一套市价昂贵的人工智能芯片,来自一所顶尖大学数十名科学家的研究成果。楮十弘将芯片进行了一些修改。” “所以就有了布丁?他没有对外公开是因为介意布丁的芯片不是他原创的?” “心理分析我不擅长。但还有一个可能会令楮十弘感到丢脸的理由,那就是布丁失去了控制。” 汤岩与泥鳅对话的窗口,此时突然一分为二,接着又回归了完整。只不过,对话变成了群组式的。群组被命名为“泥鳅”,而汤岩的名字被修改为“哥哥”,此外,群组中还有两个名字:弟弟和妹妹。 汤岩一开始以为泥鳅有意向他展示些什么。然而他了解泥鳅从不以恶作剧浪费他的时间。眼下大概是,遇到了入侵者。 “哥哥。”弟弟率先发出了信息,“家庭会议开始了。” “哥,小心。”妹妹提醒道。 近处的电器店中传来了一串短促的音乐。那是泥鳅为了引起汤岩注意时经常使用的提示音。操控城市街头的各种大小通电设备,对泥鳅来说不是难事。汤岩扭头,看到一面播放广告的电视屏幕上出现了红色的滚动文字:“可能是调查时留下了线索,被追来了。谨慎说话。” 汤岩知道是泥鳅在提醒他,现在群组中的“弟弟”十有八九是那个布丁。 他扭了扭脖子,继续向前走。本该谨慎发言的他,在群组中发出了信息:“我想多了解点布丁的消息,听说她只敢躲在屏幕后面,大概是素颜惨不忍睹?” “布丁是位高人气美女主播。”弟弟回答的速度极快,远在普通人之上,“312小时不间的断直播还创下了记录。” “哦?你该不会是她粉丝吧。”汤岩说。 “布丁能够在同一时间与每个粉丝一对一对话。”弟弟说。他的回答像是采集关键词后作出的反应,并不能与汤岩的提问一一契合。 “难怪上次我看到的视频有点奇怪。她用的都是‘你’,而不是‘你们’。不过她是不是有点蠢,一直答非所问。”汤岩继续挑衅。 “布丁会智能学习。”弟弟说,“需要少量时间。” 谁也说不上来,汤岩与弟弟的对话是为了给泥鳅制造破解现状的空隙,还是因自负而不把布丁放在眼中。又或者二者皆有。他还大胆地放出了一条新信息:“对了,我的笔记呢?” 第17章 “笔记正由快递员送往祠堂,十五分钟内不回家的话会被桂阿姨先看到。”妹妹说。 汤岩皱了皱眉:“你为什么要强调桂姨?” 泥鳅似乎无暇回答。 “什么笔记?”弟弟问。 “闭嘴。”妹妹说,“对不起,我再差一点就能把布丁赶出去了。” “什么笔记?”弟弟问。 “在我还听得到十二岛声音时记下的笔记。真怀念啊,难得还能从那个家里找出来。对了,布丁知道十二岛吗?” “哥。”泥鳅的姓名和头像恢复如初,“我把她赶出去了。” “我还打算继续聊点的。”汤岩似有遗憾。 “哥,我想你不该对布丁说那么多的。她要是深入查下去……” “不要紧。” 泥鳅打字的时间有所减慢,似乎在斟酌着用词:“其实上次在讲座现场对张思议说了实话也不可取。我是说,我们应该小心才是。” 汤岩已经走出了步行街。他收起手机,步子加快,脑中却仍感受到泥鳅言语中的分量。大概是因为自己有些颓废,所以方才更加没有克制发言。若是平时他定会对泥鳅的紧张一笑而过,而今日却未能坦然待之。这个九月与太多人有过接触,远超过去独来独往的数年。无论得意还是挫败,洒脱还是狼狈,都让他一点点确认着自己作为“人”的情感是多么敏感和软弱。这样一来,还能向着目标全力冲刺吗? 几步之后,他开始跑。 桂阿姨正在老宅庭院的石桌旁摆弄一盆未完成的花艺。汤岩像个陌生人,喘着气闯了进来,径直向前。当汤岩带起的风吹过桂阿姨翡翠色的旗袍时,她往花器中插上了一朵手制的玫瑰,并哼起了歌。 汤岩没有找到包裹。裸露的走廊地面没有,幽暗的厨房里没有,再望向上了锁的杂物间……算了。 汤岩往回走,将手提袋丢在桂阿姨脚边。然后他后背倚靠着敞开的大门,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兴许,是快递员还没送到。 等待的时间里,汤岩向桂阿姨的方向望去。他开始觉得,不说些什么不好。 “桂姨,你拿铁丝是做花啊?” “嗯。”桂阿姨剪断一节铁丝,开始往上面裹起绢布。 “很厉害嘛。” “你对老人家有什么误解吗?”桂阿姨没有抬头,倒是不客气地说,“只是动动手指就被说成厉害。这种小事你们还会做不到吗?” 汤岩苦笑了一声。 “一看到别人上了年纪,要求就立马降低。夫妻和平共处就说厉害,走路不用别人扶就说厉害,能多活一天就说厉害。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在小看谁呢。我们克服的难处,看过的风光,你们怕是没机会体验咯。”桂阿姨抬头一笑,举起一朵手工花,“做好啦。” “汤岩的快递——”门口闯入一个声音。 汤岩上前,从满头大汗的快递员手中接过包裹,急匆匆地签下名字。 “说得挺好。”汤岩手握包裹,往楼梯走去,“不过我可不觉得你是老人家。” 他回到了房间,拆开包装袋,取出一本笔记本翻了几页后,用手指着上面的文字,目光一行一行追踪。 此时,在西失大学的校园里,石绘也对着手机屏幕做出同样的动作。 周围的人三五成群地穿过她身边,而她呆立着举高手机,目光来回扫描马卡龙科技公司刚刚打给她的兼职报酬,对着数字发出了卡顿的“啊啊”声。 不一会儿,这个动作也在几公里外的张思议身上再现了。她很快走到出租屋的阳台,确认信号充足后给石绘打了电话:“上次不是出事了嘛,我还以为收不到钱了,你是不是分太多给我了?” “这是你应得的部分啊。”石绘说,“对了,你对那个红色钥匙扣的来源有没有印象?” “钥匙扣?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张思议走回客厅,伸出一只手拉开背包的拉链,一阵摸索。 通话信号变弱,石绘的声音有些断续:“马卡龙的人说……事件里多人过敏……钥匙扣上面有……粉末……给医院匹配抗过敏药省了……力气……他们在查钥匙扣……来源……” 张思议摸到了一团毛绒绒的玩偶,她将其取出:“该不会是汤岩在发这种东西吧?” “没什么……就这样了……”石绘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啊等等!”张思议放下钥匙扣,快步走回阳台。 她知道石绘直率可靠,而自己的种种苦恼不仅没有对她吐露,反而几天前在汤岩面前失了态,真是越想越羞愧。袋熊的突然失联,汤岩的危险接触,早就该对石绘倾诉的。于是她提议:“我发现学校外面新开了一家商场,要不今天我们去看看?” “不去。”石绘拒绝道,“我对存钱有兴趣,对徒增伤感的高消费没兴趣。” “我……请你喝饮料?” “嗯?”石绘传来动摇的声音。 第15章 九月!迫近的入口07 07“母星的碎片”西失大学校门旁新开的商场,入驻了不少对学生而言十分新奇的店。张思议和石绘身处其中一家射箭馆,在两条黄色的箭道前并排而立。两个没有购物欲望的女孩转了一圈,最终选了这里。不仅可以稍稍挑战新事物,而且店内还有茶饮区,方便消磨时间。年轻的教练简单说明了规则,为她们戴上护具。张思议射出了第一支箭。箭飞向十米外的靶子,明明是冲着靶心而去的,却在触靶之后弹到了地面。“啊……”她为消失的一箭惋惜。“只要射中中心就可以了吧。”石绘一边问张思议,一边取下身边悬垂的反曲弓,抽出弓箭。她穿着长及脚踝的无袖连衣裙,脚踩一双人字拖,飘扬的发丝时不时被空调风吹到脸上,干扰着她的注意力。本来是来放松的,现在却与手中的弓箭相互争夺力量。但她倒也不觉得讨厌,专心将弓箭拉满。右手食指与中指松开时,箭尾的三片羽毛飞离了她的视线。第一支箭射中了黄色的靶心。张思议惊讶地转向石绘,微张着嘴。年轻的教练打了个哈欠,说:“太棒了,看来你很适合射箭啊!”而他的表情却在蔑视:这种运气遇上也不奇怪。石绘将箭筒里的另一支箭卡上了弓,又射出了,“砰——”,依然是中心。她不声不响,动作利落。大概是因为早点射完,就可以早点坐到吧台悠闲地喝张思议买单的饮料。她每射出一箭,张思议就会在一旁惊叹一句“你好厉害”。这反应发自内心,充满惊奇。刚才在门口石绘还一度拒绝尝试这项徒增消费的休闲活动,此刻竟宛若高手般游刃有余。“等等。”年轻教练上前说,“我看你力量还不错,给你换个18磅的弓箭试试。”石绘交出了手中的反曲弓,接过了沉甸甸的新弓。拉弓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两臂的颤抖。而且越是犹豫,颤抖就越发作祟。透过瞄准器,十米外的黄色靶心似乎也在左右晃动。教练摇了摇头:“看来是太为难你了,还是换回来……”箭飞了出去。一连12支箭射完后,十米外的靶子中心已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有不少人围向石绘,口中… 07“母星的碎片” 西失大学校门旁新开的商场,入驻了不少对学生而言十分新奇的店。 张思议和石绘身处其中一家射箭馆,在两条黄色的箭道前并排而立。两个没有购物欲望的女孩转了一圈,最终选了这里。不仅可以稍稍挑战新事物,而且店内还有茶饮区,方便消磨时间。 年轻的教练简单说明了规则,为她们戴上护具。 张思议射出了第一支箭。箭飞向十米外的靶子,明明是冲着靶心而去的,却在触靶之后弹到了地面。 “啊……”她为消失的一箭惋惜。 “只要射中中心就可以了吧。”石绘一边问张思议,一边取下身边悬垂的反曲弓,抽出弓箭。她穿着长及脚踝的无袖连衣裙,脚踩一双人字拖,飘扬的发丝时不时被空调风吹到脸上,干扰着她的注意力。本来是来放松的,现在却与手中的弓箭相互争夺力量。但她倒也不觉得讨厌,专心将弓箭拉满。 右手食指与中指松开时,箭尾的三片羽毛飞离了她的视线。 第一支箭射中了黄色的靶心。 张思议惊讶地转向石绘,微张着嘴。 年轻的教练打了个哈欠,说:“太棒了,看来你很适合射箭啊!” 而他的表情却在蔑视:这种运气遇上也不奇怪。 石绘将箭筒里的另一支箭卡上了弓,又射出了,“砰——”,依然是中心。 她不声不响,动作利落。大概是因为早点射完,就可以早点坐到吧台悠闲地喝张思议买单的饮料。 她每射出一箭,张思议就会在一旁惊叹一句“你好厉害”。这反应发自内心,充满惊奇。刚才在门口石绘还一度拒绝尝试这项徒增消费的休闲活动,此刻竟宛若高手般游刃有余。 “等等。”年轻教练上前说,“我看你力量还不错,给你换个18磅的弓箭试试。” 第18章 石绘交出了手中的反曲弓,接过了沉甸甸的新弓。 拉弓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两臂的颤抖。而且越是犹豫,颤抖就越发作祟。透过瞄准器,十米外的黄色靶心似乎也在左右晃动。 教练摇了摇头:“看来是太为难你了,还是换回来……” 箭飞了出去。 一连12支箭射完后,十米外的靶子中心已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 有不少人围向石绘,口中感叹道:“全部射中了!” “不是啊。”石绘指向地面一支落寞的箭,“有一个脱靶了。” “都在中心!”有人说。 “有一个……”石绘的声音很快被淹没。 年轻的教练已走到前台,用座机打出电话,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嗯,整体的平衡感还不错,或许可以培养培养。这次的业余赛还有名额吗……” 这夸张的景象让张思议从惊喜、兴奋到失落,还带点无措。握着反曲弓的手,不断搓揉着弓箭突起的局部。 她来见石绘,明明是为了将自己的遭遇说出来,以获得安慰与鼓舞。这样一来,或许她就能有自信去面对袋熊的失踪,双人份的房租,以及汤岩带来的无穷怪事。但石绘的际遇反而让此刻的她更觉得自卑。 石绘受到了热闹的围观。张思议站在石绘旁边,自然也承受着陌生的目光。身边是位令人称羡的奇才,而她自己却资质低劣,再往深处追溯,甚至出身平凡,对将来也无明确规划,在可见的未来中恐怕站不上任何舞台。 张思议低着头,反思着,躲避着,笼罩在一种异物中。这种异物,是压力无疑。但用“压力”一词概括,又太过粗略了。 “我去个洗手间。”张思议对石绘留下这一句后,快步走出了射箭馆。她踩着洁净、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听见脚上传来的“噔噔”声越发清晰,环绕耳畔。 “来吧。”她自己的声音响起,而张思议并没有开口。 她原地转了一圈。是谁? “来吧,我需要你。”那声音又在张思议周身响起,既远又近,难以忽略。 “你是谁?”她开口。 冒用她声音的对方说:“来了你就知道。我需要你,你是特别的。” 真是蛊惑人心的“精灵”。 如果换成是汤岩在场,一定会立刻明白,这是十二岛的把戏。他告诉过泥鳅,十二岛曾把大量信息灌入他的脑中,但实际情况更为复杂。 十三岁的汤岩,面对的是一个虚弱无力的十二岛,并不开口发声,常常陷于惊惶——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与十二岛之间保持着联系。有时候是简单的文字,有时候是麻烦的公式,时不时出现于汤岩的桌面、窗上与书本,引导汤岩一步步去适应和解读。 “是吗,你是母星的碎片,失去了妈妈?就像一座孤零零的小岛,可怜。”汤岩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领悟了他在与什么交流。 那些无声的回应,或许是通过空气、水及云雾,显现于汤岩的周身,看起来像初学文字的人拼凑的谜题。对汤岩来说,解开它们一日比一日熟练轻松。 “放心,你不会消失,你需要一个主人。有了我以后,你还可以学我说话。”他鼓励着十二岛。 这些记忆还算鲜明,但关于“十二岛”这个名字是谁先提出的,汤岩有些记忆混淆。当时的他也不在意,只顾沉迷于解谜的快感,内心因遇见这一奇特伙伴而日渐膨胀。 约定好一睹十二岛真身的那一天,汤岩爬上了停工的北纬大厦二十九层。 强烈的奇光横亘在高空中。 回忆里,再也不会有比那个黄昏更加沉闷的时空——电闪和雷鸣迟迟不来,也没有哪位神明来劈开凝滞的宁静。 少年端坐于一块粗糙的水泥板,脚尖频繁点地。透过他眼前洞开的窗口,可以俯瞰整个城市。他听到风声,向外走去。但是越来越大的风浪裹挟着甜的、苦的和无数种难以名状的味道形成旋风,似乎要将他的身体掏空。 他无法向前,却非要向前。 如果他记得——他理当记得,十三岁那年的九月,一生仅此一瞬的身心撕裂。 当他久久闭着眼睛,又在风与雾的漩涡中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透过瞳孔,对面站立的人双眼发亮,却冷漠而嫌弃地看着自己。 那个自己转了身,向前走去,勇敢地,义无反顾地,虽然步履摇晃。 “等等——”虽然发出了嘶哑的叫喊,但是他无能为力,陷于原地。 视线前方的自己回过头,说了一句话后,与奇光一同消失。 那句话是什么,至今也一团恍惚。 “我是笨蛋吗!”汤岩从床上睁开眼睛,切断回忆。他的笔记本在一旁摊开。 之所以发出感慨,是因为他今天将笔记本看了三四遍,发现当年写下的笔记里,算错了十二岛来接他的日期。就算是算错了,那一天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若是在往日的汤岩看来,这或许说明不了什么。但收获甚微的九月给他带来了一些打击,原本孤高的他开始时不时承认自己并不精明——从这个角度出发,有可能当年的十二岛一直在暗中观察,掌控全局。那些交流和试探,是为了让他一步步变得自负与离群,并且认为要进入十二岛是自我意志。而意志的问题可能至关重要。 手机发出声响。 汤岩伸手摸向手机,举到面前,迟钝地解读屏幕上简短的消息。 “入口sosssss”——是楮十弘发来的。如此夸张而又缺乏实质内容的信息,看样子他遇到了麻烦。 汤岩不想与楮十弘直接交流,于是联系了泥鳅:“楮十弘去北纬大厦了?” 一分钟后,泥鳅回复:“他的手机定位系统被关闭了,我调取监控发现他进了他常去的那家火锅店。” 汤岩垂下手,在认定楮十弘在捉弄他之前,又将手机举回面前。他有一丝猜想:或许是十二岛的入口已变更,而楮十弘正好发现了? 泥鳅发来了定位:“这家火锅店一整天来只有人进,没有人出,很反常。不过你过去最快也要二十分钟。” 似乎泥鳅认为,如果二十分钟后才赶到,楮十弘的安危会有极大变数。 第16章 九月!迫近的入口08 08甜甜圈大道汤岩关上房门,匆匆下楼,向祠堂门口停靠的摩托车走去。虽然泥鳅提醒过,他要花上二十分钟才能赶到楮十弘的所在地,但除了出发,别无办法。汤岩很清楚自己是去找十二岛入口,不是去帮楮十弘的。但对时间的紧张倒也丝毫不假。他的车速很快,视线飞快更替,身边不断闪过的是一个多彩的都市。从样式各异的广告牌中,从隐约可闻的广告语与音乐中,都市编织起一张张商圈之网。驶入一条商业区辅路时,汤岩开始减速。车轮在地面划出了一道弧形。汤岩紧急刹车,将车头摆向一边,自己则向上仰望。一条被装饰得五彩斑斓的圆形管道从天空穿过。“那个笨蛋……的管道!”他就近停了车,一边走向眼前的大厦,一边取出手机。手指快速拨动,将屏幕定格在楮十弘发来的一条信息上。触动文字中的路线图链接后,屏幕旋转,地图放大,指示符号随汤岩的位移而位移。从大厦的大堂电梯直升17层,走出电梯,拐入楼梯间,往下半楼,进入低矮的中间夹层,往前直走。一扇铁门与密码器在尽头等他——楮十弘那条通往火锅店的管道工程,在这里设置了中转站点。汤岩站在密码器前,逐字输入手机屏幕中显示的邀请码。“欢迎来到甜甜圈大道”——密码解锁后,窄小的液晶屏中显示出红色文字。“什么油腻的名字!”汤岩啧了啧嘴,不耐烦之上更添反感。铁门“啪当”一声,自动开了条缝。汤岩推门而入,又顺手向后关上门。手有些颤抖。他径直走向了空无一人的狭长走道,在尽头的一只银色靠背椅前停下。检查了靠背椅旁的说明后,他快速坐了上去,系上安全带。此处虽然不是始发点,但作为中转站也备齐了这趟短途旅程所需的物资,包括手机充电口、防风衣和帽子等,但汤岩没有那份穿戴整齐的耐心。靠背椅感应到人体的重量与温度后,自动滑向附近的一个圆形入口,那正是管道的一部分。出发的准备已就绪,座椅扶手处突然伸出了一只电子显示屏。语音响起:“尊贵的客人,欢迎预约本店。请先点餐……”汤岩伸出手,… 08甜甜圈大道 汤岩关上房门,匆匆下楼,向祠堂门口停靠的摩托车走去。虽然泥鳅提醒过,他要花上二十分钟才能赶到楮十弘的所在地,但除了出发,别无办法。 汤岩很清楚自己是去找十二岛入口,不是去帮楮十弘的。但对时间的紧张倒也丝毫不假。 他的车速很快,视线飞快更替,身边不断闪过的是一个多彩的都市。从样式各异的广告牌中,从隐约可闻的广告语与音乐中,都市编织起一张张商圈之网。 第19章 驶入一条商业区辅路时,汤岩开始减速。车轮在地面划出了一道弧形。汤岩紧急刹车,将车头摆向一边,自己则向上仰望。 一条被装饰得五彩斑斓的圆形管道从天空穿过。 “那个笨蛋……的管道!” 他就近停了车,一边走向眼前的大厦,一边取出手机。手指快速拨动,将屏幕定格在楮十弘发来的一条信息上。触动文字中的路线图链接后,屏幕旋转,地图放大,指示符号随汤岩的位移而位移。 从大厦的大堂电梯直升17层,走出电梯,拐入楼梯间,往下半楼,进入低矮的中间夹层,往前直走。一扇铁门与密码器在尽头等他——楮十弘那条通往火锅店的管道工程,在这里设置了中转站点。 汤岩站在密码器前,逐字输入手机屏幕中显示的邀请码。 “欢迎来到甜甜圈大道”——密码解锁后,窄小的液晶屏中显示出红色文字。 “什么油腻的名字!”汤岩啧了啧嘴,不耐烦之上更添反感。 铁门“啪当”一声,自动开了条缝。 汤岩推门而入,又顺手向后关上门。手有些颤抖。他径直走向了空无一人的狭长走道,在尽头的一只银色靠背椅前停下。检查了靠背椅旁的说明后,他快速坐了上去,系上安全带。 此处虽然不是始发点,但作为中转站也备齐了这趟短途旅程所需的物资,包括手机充电口、防风衣和帽子等,但汤岩没有那份穿戴整齐的耐心。 靠背椅感应到人体的重量与温度后,自动滑向附近的一个圆形入口,那正是管道的一部分。出发的准备已就绪,座椅扶手处突然伸出了一只电子显示屏。语音响起:“尊贵的客人,欢迎预约本店。请先点餐……” 汤岩伸出手,不耐烦地将显示屏敲回空槽处。 管道内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空调也顺利启动。座椅开始朝一派黄光的管道深处移动。5秒之后,从加速状态自动调整为匀速。 “您可以闭上眼睛,享受无与伦比的宁静。”语音提示道。虽然是甜美的女声,却总觉得满溢着楮十弘的烦人口气。 汤岩没有眨眼。 一路上,视线中只有灯光、金属壁与闪过的透明窗口。时间虽短暂,却也嫌它漫长。接近1分钟时,座椅开始减速。管道内的音响系统开始播报火锅店的欢迎词。 汤岩在警报声中提前解开安全带,跳下座椅,走向空间尽头密闭的铁皮大门。 又是一轮输入密码,等待。 在大门自动打开之前,汤岩呼了一口长气。他做好了身处险境的心理准备。虽然对何种险境毫无头绪。 大门发出金属摩擦声,向两侧缩去。他向前走,留意着四周的状况。这里是商场内的安全通道,空无一人。他找到了楼层指示,是8层。火锅店应该不远。或许就在前面的拐角处。 “哥,你位移的效率很惊人,而且不在我掌握的监控范围内。”泥鳅发来信息。 “是因为那个笨蛋的管道……算了,一时解释不清。” “明白。女主播布丁目前连线的大约一百人,在你前方十五米处聚集。” 汤岩收起手机,他已经站在火锅店的正门前。在这营业高峰期,大门的银色卷帘却死死紧闭。在那里面,一定有什么异常。 汤岩退回到安全通道,在墙边撕开灭火器玻璃柜的封条,从中找到了一把消防斧。他提着红色的斧头,步行绕到火锅店的后门,冲窄小的玻璃门劈去。 “呯——”玻璃碎裂。 汤岩丢开斧头,伸手穿过裂口,从内侧打开门锁,然后向里走去。虽然已经有几番自我暗示,但拐角处出现的店内大堂,还是让他出了一头冷汗。 300多平米的空间内,聚集了百人左右。 他们不约而同地向上举起双手,闭眼念道:“架桥机,三色云,1182,银龙鱼,将军……” 这一串话在汤岩的记忆当中享有位置。但除了他自己,怎么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些破碎的词组? 汤岩颤抖着走入人群。 他回忆起十三岁那年的一天,自己一边等候着十二岛的到来,一边因为紧张重复念着眼中所见,脑中所记的东西。 架桥机,三色云,1182,银龙鱼,将军…… 那时候的他以为自己一定会在他诞生的这片土地上消失。所以这颤抖的仪式,也是他对这个世界的告别。 此刻,汤岩顾不得震惊,他必须穿越人群,找到失常的根源。 根据泥鳅的情报,楮十弘就在这里。但眼前的人们已不成人,包括服务员在内,都如坚不可摧的墙,难以撼动。 在坚不可摧的他们之间,似乎有无形的网紧密穿行,网住了他们的眼,他们用力呼吸的脖颈,他们无所倚靠的心脏。 他们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宣告着自己将去往十二岛。然而十二岛究竟是什么,他们却一定不知。实际上,十二岛是什么也不再重要了。只要这个目标高悬头顶,他们一定皆有信心像扑向生肉的野兽般,扑向十二岛。 从近处看,这些人之中,有的面容干瘪,眼眶乌黑,有的穿着西装礼服,说不准还是位千万富翁。但他们看起来都如此的千篇一律。 从千篇一律的人之中,一只手拉住了汤岩。 汤岩后退半步。 “你总算来了。”楮十弘从人群中钻出脑袋,“快把这些人弄回正常吧,像邪教一样,怪吓人的。” 汤岩的身体暂停了一秒,然后才将目光转向楮十弘。 楮十弘头戴一个简陋的铁丝环,中端向下伸出一根滑稽的天线,停留在他的额头上。他微微蜷着身子:“你……干嘛?这个天线是为了防止布丁对我人脸识别的临时措施,很好笑吗?” 汤岩不言不语,也不发笑,那神情仿佛在说:我不想管你这么多破事。 “我……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楮十弘摇了摇汤岩的手,“相信我,你以为我散布了十二岛的消息?我没有。” 汤岩将头微偏了两三度,仿佛在指责:你做的事你心里有数。 楮十弘着急道:“我又不知道十二岛到底是什么!” “你住院的时候,北纬大厦上集合的那些人。”汤岩开口了。 “那个烂尾楼?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汤岩皱起眉头。 “我只知道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十二岛的消息。不知道谁那么丧心病狂,连发到我邮箱的垃圾邮件都写满了‘十二岛’。不过看样子对方也不知道十二岛究竟是什么,除非他是故意想……”楮十弘看到汤岩垂下眼睑,不禁伸手指向他,“是你?看你这个表情,是你对吧!你想混淆视听,所以到处散布奇奇怪怪的消息……” 汤岩拉开楮十弘反复摇晃的手。 “我肯定猜对了……不是你还会是谁……也就是说,你怀疑我和布丁策划了什么阴谋,所以干脆将计就计自己把十二岛的模糊信息给公开了!” “现在是怎么回事。”汤岩打断了他,也默认了他说的那些话。 “我又被你耍了!” “现在,怎么回事!”汤岩又问了一遍。 “好吧。”楮十弘这才将紧追汤岩的目光移向别处:“我跟你说,你现在要摆出和别人一样的动作才安全。然后,你慢慢转向那边的屏幕,你会看到,都是她搞的鬼。” 顺着楮十弘所说的方向,汤岩看到稍远处一张垂下的投影幕布上,出现了一名女性上半身的影像。 “布丁?” “所有人都被她蛊惑得有点不正常。”楮十弘低声说。 “她不是归你管吗。” 楮十弘的眼睛略微睁大,目光却移向别处,吞吞吐吐:“大概是我删了她的一部分资料,她想报复我……” “算了,‘入口’是什么意思?” “我发现十二岛了。”楮十弘抬起头,脖子也摆正了些。 “在哪里?” “先听说我,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制造了一台扫描设备,它起作用了。”楮十弘声音里的中气比刚才充足,“十二岛从烂尾楼那里,一直转移到了这里。我也跟了过来。恐怕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虽然我还不知道。但是我感觉你之前说的对,十二岛的入口已经向我们敞开了。” 汤岩的手不自觉握紧了。 对他而言,这或许是进入十二岛的最好机会,但也是危险的一搏。当下的犹豫、战栗、迟疑与退缩是信不过的。只能相信过去多年来的决心了。无论如何,他想要找到十二岛,进入十二岛。但是在这封闭的空间中,十二岛又会在哪里? “布丁的粉丝太可怕了,这些……是叫布谷鸟对吧……” “不是。”汤岩打断了楮十弘,“这次聚起来的不是布谷鸟。” “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布谷鸟,他们有统一的着装,精神状态也不一样。这次的,更像是社会上随随便便叫过来的人。他们不是布丁的粉丝,他们可能是……十二岛的粉丝。” 第20章 “十二岛不是一个星球碎片吗!还有自主意识的?而且听起来还挺阴险?” “人工智能可以以布丁这样的形象出现……”汤岩假设道,“十二岛会不会也转化为另一种形态。如果真的有可能的话,那么会是什么?是谁?是他吗?他?她?” 他缓慢地旋转身体。 张思议进入了视野。她从汤岩开辟的后门走进来,两手抱着手臂,缩着身子走向室内,露出了胆怯与困惑的神情。在这个混杂的空间中,她被蛊惑着喃喃道:“要去……去十二岛。” 这一刻,她强烈地感觉自己是特别的,是被需要的。 接着,她的声音与人群的呼喊逐渐统一:“架桥机,三色云,1182,银龙鱼,将军……” 第17章 九月!迫近的入口09 09“原地朝圣”楮十弘看着走向队列的张思议,忍不住向她迈出了一步:“她好像是……西失大学的学生……”他想起,她是在西失大学演讲那天石绘身边的女同学。“别管那么多了。”汤岩拉住了他,“现在要做的是等十二岛的入口打开。”汤岩不断猜想,在这封闭的火锅店内,十二岛的入口会在哪里开启?这家店与商场外立面相连的窗口是哪扇?入口打开时,会有飞鼠出现吗……“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楮十弘反抓住汤岩的手腕,“我叫你是让你想办法把这些人弄回正常的吧!”“那也得先知道是怎么回事,比如布丁是怎么和十二岛扯上关系的。是十二岛控制了她,还是与她合作。我倾向于后者。因为将入口选在这里,说明布丁还是保有自己的意志,想打击打击你吧。”汤岩的话比往日说得多,他两眼放光,有着少年般的兴奋,“你到底删了她什么资料?”“这个啊……”楮十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腰部以下,“是腿。”“腿?一个人工智能需要腿干什么?”“布丁是审美洁癖型人工智能,对美貌很偏执。她本来是可以立体成像的,但是我把腿的资料删了,也关掉了她自我合成双腿的通道。所以她现在只能存在于屏幕中。虽然是ai,但也挺在意形象那点事的。不过,搞出这么麻烦的性格可不关我的事……”“如果非要把她当成人来看……”汤岩边琢磨边说,“布丁算得上是一个自我欣赏且危险的人。被你这样的人戏弄,戳到了她的痛点啊。”“我这样的人?”“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只能等入口打开。”“等等,我这样的人?”楮十弘抓住这几个字不放,声调也抬高。店内突然安静了。楮十弘觉察到气氛的转变,立刻用两手护住头上的铁丝环,脖子缩紧。“我有事跟大家宣布!”大屏幕中的布丁开了口,声音甜美、洪亮、毫无迷惘,像一场典礼的司仪一般,保持着令人信服的微笑,“虽然人已经到齐了。但十二岛的入口还不能打开。原因就在……”屏幕中,她的脸转动了小半圈,似乎真的是在环顾四周。神态细节皆与真人无异。“你… 09“原地朝圣” 楮十弘看着走向队列的张思议,忍不住向她迈出了一步:“她好像是……西失大学的学生……” 他想起,她是在西失大学演讲那天石绘身边的女同学。 “别管那么多了。”汤岩拉住了他,“现在要做的是等十二岛的入口打开。” 汤岩不断猜想,在这封闭的火锅店内,十二岛的入口会在哪里开启?这家店与商场外立面相连的窗口是哪扇?入口打开时,会有飞鼠出现吗……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楮十弘反抓住汤岩的手腕,“我叫你是让你想办法把这些人弄回正常的吧!” “那也得先知道是怎么回事,比如布丁是怎么和十二岛扯上关系的。是十二岛控制了她,还是与她合作。我倾向于后者。因为将入口选在这里,说明布丁还是保有自己的意志,想打击打击你吧。”汤岩的话比往日说得多,他两眼放光,有着少年般的兴奋,“你到底删了她什么资料?” “这个啊……”楮十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腰部以下,“是腿。” “腿?一个人工智能需要腿干什么?” “布丁是审美洁癖型人工智能,对美貌很偏执。她本来是可以立体成像的,但是我把腿的资料删了,也关掉了她自我合成双腿的通道。所以她现在只能存在于屏幕中。虽然是ai,但也挺在意形象那点事的。不过,搞出这么麻烦的性格可不关我的事……” “如果非要把她当成人来看……”汤岩边琢磨边说,“布丁算得上是一个自我欣赏且危险的人。被你这样的人戏弄,戳到了她的痛点啊。” “我这样的人?” “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只能等入口打开。” “等等,我这样的人?”楮十弘抓住这几个字不放,声调也抬高。 店内突然安静了。楮十弘觉察到气氛的转变,立刻用两手护住头上的铁丝环,脖子缩紧。 “我有事跟大家宣布!”大屏幕中的布丁开了口,声音甜美、洪亮、毫无迷惘,像一场典礼的司仪一般,保持着令人信服的微笑,“虽然人已经到齐了。但十二岛的入口还不能打开。原因就在……”: 屏幕中,她的脸转动了小半圈,似乎真的是在环顾四周。神态细节皆与真人无异。 “你们之中还有两个人,一个身份无法识别,一个不受欢迎,所以入口打不开。” 店内响起一片遗憾的感慨。 “被发现了……”楮十弘低声说,“这下要麻烦了。等等,无法识别的人应该是我,那不受欢迎说的就是你?” 他转向汤岩,而汤岩已经打开了手机。 楮十弘加入到这场荒唐的集会中时,手机就被没收了。而后来的汤岩反而躲过了这项检查。 “要不是我手机被他们收走了,现在也不会这么失控。”楮十弘流露出不甘心。 “你有办法让我这个不受欢迎的人也能蒙混过去?” “办法……肯定是有的。”楮十弘瞥了一眼布丁,“但是有一个前提。要有人能马上帮你做一个假身份,在公民身份库里能找到,半小时内不能被发现和删除。因为布丁的身份识别库是联网获取的,所以这样还有戏……不过,不可能做到吧。” 他没想到汤岩不仅没有失望,反而让打字的手指飞舞得更快了,于是忍不住问:“还真能做到?” 汤岩将手机屏幕立在楮十弘面前,上面出现泥鳅的回复:“不被发现和删除不能保证,但是我可以建立几千个假身份,每0.2秒刷新一次,用新的替代旧的,这样系统不容易抓到。” “那……我就无话可说了。谁有这种能耐,这个叫泥鳅的是真人吗?有意向来马卡龙科技工作吗?”楮十弘忍不住接过手机,又抬头向汤岩发问。 “具体怎么做?”汤岩单刀直入。 “我的计划是,我们两个先出去,找一个布丁监控之外的地方。然后我把我头上的天线给你戴上。这样你就会变成无法识别身份的人。但是我们事先会录下一段你头戴天线的视频发给这个……这个泥鳅,泥鳅用你的这个样子建立一个新的身份。我再稍微篡改下布丁的面部识别系统,这样布丁就能扫描出你的新身份了。” “不行。”汤岩说,“不能离开。否则等我们再回来时,这里一个人也不会有了。” 他似乎不再指望楮十弘的计划,直接向队伍前方走去。 “喂!”楮十弘发出声音,却没叫住他。 汤岩站到了布丁屏幕的下方,队形的正前方,高声说:“十二岛今天进不去!” “你怎么知道!”人群中有声音应道。 汤岩知道今天在场的人,和上次在烂尾楼时并非同一批面孔。但他们的气息并没有改变,仿佛同一条流水线出产的同一批次信徒。如果试图挑拨和驱赶信徒,那不仅不会消解他们的蠢蠢欲动,还会火上浇油,反推一把。 如果反推一把,或许他们能找到打开十二岛入口的方法。同时他也猜测:布丁和这些信徒之间存在着他们不知道的信息传递。可能布丁已经告诉过他们进入十二岛的方法,那现在去激怒他们就更有效果了。 “不信试试看啊!”汤岩高声说,“看布丁是不是在骗我们!” 汤岩说完,瞥了一眼低着头的楮十弘。 这群狂躁的人,除了楮十弘,都不清楚十二岛上有严重的病菌。如果入口一旦打开,会有半数以上人的免疫系统遭到破坏。 汤岩将一只手伸进口袋,摸到了一排硬锡箔纸包装的药片。那些是他留给自己的,应该可以抵抗一阵子狂躁的病菌。之后的问题,之后再说。 想到这里,他感觉十二岛已经近在眼前了。 一个中年男人上前责问汤岩:“你说什么呢!” 他眉头隆起,怒气冲冲。汤岩回望他,尽量不移目光。 “我让你好好看看!”男人说完,转身走向火锅店的正门——一扇看起来轻薄柔软的卷帘门。 汤岩盯着他,直到他身后多人聚集起来,阻挡了他的视线。 第21章 汤岩感到出乎意料。难道这里就是新入口?这扇门后面应该是商场才对。不,不能以十几年前的标准来衡量十二岛,它成长的速度或许早已超越了自己的想象。 三四名男人一起在卷帘门前蹲下,准备一起打开大门。 汤岩心跳加速,但他暂时不能向前。 如果那扇门真的通往十二岛,那么这些阻挡他视线的人,都将受到十二岛风暴的洗礼,轻则过敏,重则大病。 三四名男人开始用力。 汤岩也深吸一口气。 “架桥机,三色云,1182,银龙鱼,将军!” “架桥机,三色云,1182,银龙鱼,将军!” 他们喊着口号,一起用力。但连试了两次,都没有推起那道卷帘门。 楮十弘没有离开原地,他试图将汤岩叫回,但声音一出就被淹没了。 “我还没有把天线给他戴上,给他录像。你有办法吗?”楮十弘向泥鳅发问。 “你可以脱下天线了。他的新身份也做好了。”泥鳅回答。 “什么?” “我直接删了他的旧身份,换上了新身份信息。所以现在布丁读取出的已经是另一个人了。而汤岩这个人在数据层面上已经消失。虽然有些冒险,但如有必要,我日后会把备份好的信息再换回去。” “你!真的不考虑来我公司吗?”楮十弘从未见过如此大胆又细致的助手,或许是汤岩的不稳定性太多,早就将泥鳅磨练出了不按常理出牌的本事。 对汤岩向来不服输的楮十弘,此时对泥鳅倒是涌起了佩服之情。他松了一口气,顺便脱下缠在头顶的铁线环。 等等!汤岩有了安全的新身份,我的身份应该也被布丁读取了,这就意味着,现在具备了打开十二岛入口的条件——楮十弘想到这里,立刻向人群高喊:“快走!快出去!” 从封闭空间的四面八方,涌出令人眩晕的声波。 布丁动用了店内所有的音箱:“大家把入口打开。现在,马上!” 她一声令下后,处在人群中的张思议就被一层一层挤到了外围。 睁大眼睛,伸长手臂,追向大门的人越来越多,在失序的踩踏中有人升高,有人趴下。 张思议体格弱小,尽管想要向前,却陷入了力量悬殊的苦战。 “有动静了!”有人从大门处传来声音,“感觉手麻麻的。” “我感觉十二岛就在背后!” “我也感觉!” “我也感觉到了!” 汤岩握紧手,控制着向前的欲望。 “再试一次,一定行!一起上!”有人呼喊道。 “架桥机,三色云,1182,银龙鱼,将军!”又多了三四人一起蹲下,将手伸向卷帘门。 一股风,混着奇异的气味从地面攀起。 门打开缝隙的瞬间,汤岩将一枚药片放进嘴里,从身旁的桌面拿起水杯,一饮而下。接着,他向前走。 风袅袅攀高。汤岩的双手开始被强烈的麻痹感包围。他可以确定,在那扇门的背后,十二岛已经降临。 张思议看到汤岩走向人群。 汤岩无视她已歪斜出人群。 楮十弘挥着拳头向汤岩高喊:“我跟你说过,不能牵扯这么多人的!你听我的啊!” 在场的数百人中,楮十弘是最不为十二岛所动的人。他既没有汤岩那般不计一切追寻目标的心,也不像张思议时时对比,时时怀疑,时时自卑。他知道现实的无奈,也知道现实的趣味,一心想着努力经营。虽然常常狼狈地败下阵来,但很快又会回归战斗。他是最不需要十二岛的人。无论在哪里,他都有血有肉。现在,只有他一人想着如何把不相关的人带出这家火锅店,避免不可收拾的局面。 他又高喊了几声汤岩的名字,但没有听到回应。 他拉住身边一名体格健壮的人,试图让他帮自己将一些人拉出去,结果被对方狠狠一推,跌到了角落。 楮十弘和张思议撞到了一起。 此时十二岛的影响已经见效。不少人忍受不了异样的空气,纷纷倒地。由于这一原因,卷帘门没有被进一步打开,悬在离地面半米高处。 汤岩扒开身体已疲软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耳边隐约有楮十弘的声音,但已不重要。 “你们看看自己做了什么!”楮十弘瘫坐在地面,似乎也已体力不支。虽然他与飞鼠有过接触,但易过敏的体质没有改善。身边的张思议看起来已有些神志不清,反复地摇晃着头,抬起又落下,抬起又落下。 “继续!把大门打开。”布丁的命令并没有中断。她美丽的面庞,坚定而冷漠的声音还在发挥作用。 店内原本横倒在地的一人,突然挣扎着翻了个身。 张思议的瞳孔中,从一阵接着一阵的失焦状态间隙,映出了那个人的影子,看到他匍匐在地,爬进了卷帘门。 有人进去了,我也会进去——汤岩的手扶着一张张餐桌,强撑着发软的双腿,走向银色的门,和门下滚滚浓雾的新世界。 越是接近正门,双手就越是发麻。有什么东西像磁石一样紧紧吸着每个毛细孔,又在其上进行了激光般的炙烤。 他不确定每个人是否都有这种感受,但虚弱倒地的、胡言乱语的人,各有各的窘态。 “我们这种小企业,为什么总被人当作靶子。”楮十弘的声音在汤岩身后响起,“我也想做一个粉丝团的小粉丝,每天宅在家里原地朝圣啊。” 汤岩想:看来他也失常了。 楮十弘持续地高喊着:“我要跪在宝座前,瞻仰那个可以成为终身依靠的宝物——模糊的轮廓,这是当然的,宝物不能被人看清。” “你在说什么胡话。”汤岩将气息聚集于胸腔,没有回头,却喊出了声,“吵死了!” “对不起!是我不够优秀!”楮十弘发出了哭腔,“我不要和你对比了,我和你不一样……” 汤岩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却觉得那张脸此刻一定很难看。 然而,他自己又如何呢? 手连握紧的姿势都做不出来,只能像折断的树枝一样悬垂在半空,或是搭在桌面上。 卷帘门下白茫茫一片,似乎不深入其中,背后的世界就不会吐出半点色彩。 他到了门前。 眼前又有人钻进了卷帘的下方,消失于强烈的光线中。 “楮十弘,你做了什么!”布丁发出带有愤怒意味的声音。 汤岩将残肢一般的手勉强按在门上,然后转了个身,合上眼皮,贴着柔软无骨的卷帘。 我也想问呢,啰啰嗦嗦的,害得我竟然也有一点犹豫——汤岩这样想着,撑开眼皮。 他看到,屏幕上布丁的影像不断扭曲。 配合着扭曲的脸孔,布丁的声音显得急切:“我知道你刚才一直在试着删除我的局部资料,但是我有十足的措施。你试几次我就屏蔽你几次。” “我知道删不了。所以只是干扰你而已。然后……”楮十弘左手还握着汤岩的手机,右手则举起了另一只手机,“趁你轻敌的时候,用这个给你加点滤镜病毒。” 那是张思议的手机。 “没什么关系。”布丁说,“虽然我的面部数值偏离标准了,但是我很快就能消除你的滤镜。” “我也没什么关系,我有成千上万种滤镜病毒,每0.2秒就给你换上一套新的。其实我不贪心,能维持十几分钟就够了。”楮十弘说,“这十几分钟内,你的粉丝每次打开手机,看到的都是新的丑八怪。如果你想留住真人的形象,就按我说的去做。” 哈,并不是不够优秀啊——汤岩虽然嘴角苦涩,还是笑了。 楮十弘对布丁说:“我的要求很简单:现在就联络外界,把这些人都带走,然后把这家店全面封锁。” 第18章 九月!迫近的入口10 10“你也给我或者回来”“我已经联系医院派人过来了,你的手机也还给你了。”布丁主动关闭了影像,只保留声音,大屏幕上呈现一片黑白噪点。“其实你也不用委屈。”楮十弘坐在一张桌旁,胸膛虚弱地倚靠着桌沿,手机摆在桌面,“能动的都已经爬进去了,现在这些躺着的人,让他们进也进不去了。”“真可惜,这个房间里有这么多的样本。”布丁说,“愤怒样本、喜悦样本、空洞样本、忧郁样本、混合式样本……”“样本?”张思议重复着这个词。她和楮十弘一样歪斜地依赖着身边的餐桌。但不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是大脑不断陷入空白。“张思议,你这个样本可以得到96.87分。身体适应性强且思维极其薄弱。”布丁说。“听起来怎么像是奴隶主在评价奴隶。”楮十弘将头移向张思议,“不过确实看起来身体没出毛病,不像我们这些人又红又痒,还有看起来快断气的。”“布丁……是吧?”靠在卷帘门上的汤岩开口问,“你现在是自己在说话吗。”“什么意思?”汤岩疲惫地哼笑一声。布丁快速回应:“你怀疑我被控制了?我并没有。我比你们幸运,因为我接收到了信息,得到了十二岛的信任。”“我知道,我也被信任过。”汤岩看着横躺在地面的数百身影,“还有这些马上被送到医院的人也差不多,大家都是被十二岛信任的。”“喂,你怎么还不进去。”楮十弘稍微抬起头,向汤岩说,“现在又没有人拦你。”“我想知道清楚点。”“只有你隐瞒的最多。”楮十弘说,“我们可不可以从头开始梳理问题,十二岛到底是什么,样本又是拿来做什么的?但是我不想听你说。”他指的是汤岩。“布丁,你告诉我。”楮十弘依然看着汤岩,只不过问的是布丁。汤岩的视线倾斜下沉,正如楮十弘所不满的那样,他将楮十弘拖下了水,又不示以应有的坦诚。布丁反问楮十弘:“如果我告诉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你能让我自由吗?”楮十弘发出讨人厌的笑声:“你的自由只是一双虚荣的腿脚,或者说是一串信息的排列组合,难道失去… 第22章 10“你也给我或者回来” “我已经联系医院派人过来了,你的手机也还给你了。”布丁主动关闭了影像,只保留声音,大屏幕上呈现一片黑白噪点。 “其实你也不用委屈。”楮十弘坐在一张桌旁,胸膛虚弱地倚靠着桌沿,手机摆在桌面,“能动的都已经爬进去了,现在这些躺着的人,让他们进也进不去了。” “真可惜,这个房间里有这么多的样本。”布丁说,“愤怒样本、喜悦样本、空洞样本、忧郁样本、混合式样本……” “样本?”张思议重复着这个词。她和楮十弘一样歪斜地依赖着身边的餐桌。但不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是大脑不断陷入空白。 “张思议,你这个样本可以得到96.87分。身体适应性强且思维极其薄弱。”布丁说。 “听起来怎么像是奴隶主在评价奴隶。”楮十弘将头移向张思议,“不过确实看起来身体没出毛病,不像我们这些人又红又痒,还有看起来快断气的。” “布丁……是吧?”靠在卷帘门上的汤岩开口问,“你现在是自己在说话吗。” “什么意思?” 汤岩疲惫地哼笑一声。 布丁快速回应:“你怀疑我被控制了?我并没有。我比你们幸运,因为我接收到了信息,得到了十二岛的信任。” “我知道,我也被信任过。”汤岩看着横躺在地面的数百身影,“还有这些马上被送到医院的人也差不多,大家都是被十二岛信任的。” “喂,你怎么还不进去。”楮十弘稍微抬起头,向汤岩说,“现在又没有人拦你。” “我想知道清楚点。” “只有你隐瞒的最多。”楮十弘说,“我们可不可以从头开始梳理问题,十二岛到底是什么,样本又是拿来做什么的?但是我不想听你说。” 他指的是汤岩。 “布丁,你告诉我。”楮十弘依然看着汤岩,只不过问的是布丁。 汤岩的视线倾斜下沉,正如楮十弘所不满的那样,他将楮十弘拖下了水,又不示以应有的坦诚。 布丁反问楮十弘:“如果我告诉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你能让我自由吗?” 楮十弘发出讨人厌的笑声:“你的自由只是一双虚荣的腿脚,或者说是一串信息的排列组合,难道失去了它你也会有羞耻感吗?” “羞耻感?我正在构建它。” “不不不不。”楮十弘攒了一口气,说,“那种东西越少越好。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手脚都不存在,只能称为你的视觉系统,你的声音通道和你的位移网络而已。人工智能不是人,如果你想变成人,那就是人的倒退了。好好想想,人类是为什么千辛万苦从四肢趴地的模样站起来的?” 张思议的脸偏向了楮十弘。 她的失神并不是持续的意识封闭,而是一阵的僵滞与一阵的清醒不断交替。而且,清醒的时长越来越乐观。她觉得自己有所进步。 在清醒的时刻,她听到了楮十弘的话。虽然只是碎片的组合,但她忍不住想起,当她在出租屋里说出羡慕楮十弘年纪轻轻就能开讲座时,石绘却觉得他是想获得认同,有点心急了。 从张思议的方位看去,楮十弘的两腿抖得厉害。侃侃而谈的表象下,也在努力抑制恐惧。他确实没有自己之前想的那么无畏。但她并不能轻视他,也不能轻视汤岩。两个人的身上都有她缺乏的勇气。 勇气从哪里来?没有答案,所以想去找出答案。 “根据我接收到的信息……”布丁说,“十二岛是一颗有别于地球的星球的碎片,总面积3.8万平方米。虽然在你们看来有点小,但是我不在乎它的实体空间,我在乎它的网络空间,比地球上又低级、又狭窄、又拥堵的网络要有潜力。” “我也不在乎你在不在乎,继续。”楮十弘抬了抬手。 “十二岛像一粒种子,被投掷在地球的某一处,而且是有目的的。它需要收集大量生物样本,尤其是人类,各种各样的人。它的收集工具是飞鼠,飞鼠的牙尖端可以采集各种基因。” “听到这么令人发寒的消息,你是怎么想的?”楮十弘冲汤岩问道,暂时不判断布丁所言的真伪。 汤岩闭上眼睛,问:“飞鼠之间可以共享基因库吗?” “看起来是的。我也在进一步分析中。” “里面有什么可开发的新能源吗?”楮十弘问。 “泥土、石头和植物是有的。”布丁答。 “珍贵的晶体呢?” “我不知道。” “你刚才为什么说汤岩不受欢迎?” “喂!”汤岩想要喝止,但没有成功。 布丁直截了当地答:“样本重复了。十二岛不想要重复的样本,资源是有限的。” 如果此刻她有影像,大概会轻眨眼睛,模仿着人类的神态,露出刻薄的微笑。 楮十弘猛咳了几声,朝向汤岩,并将手搭在身边餐桌的直角处轻轻摩挲。 此时,张思议站了起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恢复了力气,然而重心向上的瞬间,眩晕感又一次扑面而来。 “哐当——”张思议在安静的室内制造出失态的声响。 她跌向地面。虽然不是凌厉的痛感,但也算是扎实的一摔,一时难以起身。“对不起……”她低声说。 奇异的风开始涌向她,穿行在她几乎凉透的皮肤上。而与地面紧贴的部位,又有了摩擦的灼热感。 汤岩看到张思议整个人开始向卷帘门的方向滑行。虽然她及时抓住了一只桌腿,但要维持平衡还是艰难。 偏离了位置的张思议,内心并不惊奇。她似乎时刻做好了心理准备。正如在这座过分富有的城市中,因为大学生身份而获得了暂留权的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如何以一个新晋城市人的身份,找到自己的位置。 她怀抱着纤细的桌腿,直到手与桌腿之间,出现了微小的空隙。空隙越来越大,她松了手。在身体冲向卷帘门的瞬间,她的手被用力拉住。 风变小了。 汤岩抓着张思议的手腕,皱着眉头想:或许可以让眼前的女孩和自己一起进入十二岛。看样子她是十二岛渴求的样本,能为他开辟道路,驱走迷雾。刚才以来他迟迟不动,是因为他一俯身,门就跟着下沉,他一个人可能进不去。 但是他说不出口。 张思议开口了:“我的身体没有过敏,是不是意味着,我进去也不会出事?” 她的话,搅动了胶着的空气。 汤岩看向楮十弘,楮十弘也用复杂的目光回应他。 “她还是被蛊惑的状态,不知道去十二岛的风险,你说怎么处理?”楮十弘问的是汤岩,并不直接与张思议对话。 “蛊惑?为什么?”张思议问。 “这个人很容易被控制,骗她太容易。”汤岩回答楮十弘,也不与张思议对话。 “你们误会了。”张思议缓缓站起,“我不是在征求你们的同意,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的心好像空了一大块,我说不清……只是能感觉到我想去十二岛看一看。只是看一看,就像一次短途旅行。所以我想问问,有没有谁能告诉我安全回来的方法?” 她明白她确实是受到了十二岛的蛊惑,但她自己的意志也纵容这一场蛊惑。 “汤岩,你说啊。”楮十弘说,“难道你知道回来的方法?哈,看来是不知道吧,连入口都不是你自己找出来的。” “那也……还是有希望回来的吧?”张思议说,“学长……汤岩,你也想进入十二岛吧?从现状看来,你是被十二岛拒绝的样本,而我是受欢迎的。看来只有和我一起,你才能进得去。” 汤岩沉默了。 “我会帮你们准备好物资。”楮十弘说,“而且我们公司的gps系统抗干扰能力强于目前市场同类产品,只是这么一个3.8万平方米的小岛应该不成问题。” “真的吗?”对于楮十弘的态度转变,张思议稍感轻松。 “你是石绘的朋友吧,我会拼尽全力让你安全回来的。”楮十弘说。 “石绘?果然你对她……” “十二岛的门正在关闭。”布丁的声音传来,“样本大量减少了,它一定失去了兴趣。” 楮十弘啧了啧嘴:“我们有多少时间?” “二十分钟。”布丁答,“医院的人也快到了。” “知道了。”楮十弘一边触动手机屏幕,一边说,“你们两个如果决定要进去,至少先去换身衣服,选厚的长袖长裤,保护皮肤的温湿度环境。剩下的求生用品,我马上找人配齐送来。” 汤岩似乎挣扎了下,对张思议说:“那就合作吧。你带我进去,我会尽全力让你平安回来。” 在这一天之前,张思议并没有想过自己会进入十二岛。当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冒一个极大的险时,已经说服了自己。但她进去是为了更好地回到西失城,而长时间沉默的汤岩是怎么想的,她并不清楚。 第23章 她在商场里一家服装店里换上了方便行动的矮跟筒靴、牛仔裤和长袖t恤。身上只保留泥土、石头、树木等自然元素的基本颜色。 当她走出更衣室时,汤岩还丢给了她一件木色的风衣外套和黑色口罩。他穿着树木根须色的长裤,石灰色的长袖上衣,以及泥黑色的短靴、外套与口罩,但依然没有说话。 回到火锅店时,楮十弘向他们分别抛来了黑色的背包。 “这里面有小型信号器,如果没有它们,你们的手机可能就废了。记得在电源用完之前跟着手机上的导航回来。虽然十二岛的大门可能会转移,但是手机会一直连到我的所在地,所以你们找到的地方就是我在的地方。” “可以帮我向学校请个假吗?我一定会回来的。”张思议说。 “小事一桩。” 又一次站在卷帘门前的二人,相继停下脚步。 “我先进去。”汤岩终于开口,“如果你觉得恶心了,哮喘发作了,或者就是突然不想去了,就不要跟来。” 没等张思议回答,汤岩就拨动卷帘门。然而门还是不给情面地开始下沉。 张思议按住门时,门又恢复了高度。她先俯身,然后向汤岩伸出手。 汤岩稍有犹豫,还是握住她的手腕。 两人一起投入茫茫雾气中。 几米外的楮十弘往耳朵塞上了耳机。 随着“嗙”的一声,卷帘门落地,关于汤岩与张思议的一切声音都中断了。沉寂半分钟后,楮十弘突然扯掉耳机,快步走到门前,抬手敲了敲。门底有所松动,继而升起,然而外界却是普通的商场走廊。 “糟糕。”他发出了失望的声音。 “我不能判断你要做什么。”布丁的声音响起。 “没什么。”楮十弘不甘心地说,“只不过是在他们包上装了迷你摄像机,但是什么都看不到。” “这种情况在预料之内,我也和十二岛失去联系了。” “还有迷你追踪器、迷你飞行器、迷你录音笔和迷你音乐播放器,全都连接不上了。” “你的恶趣味程度倒是在人类平均值之上。”布丁说。 楮十弘无心花费口舌反驳布丁,他陷入了一种失落——太便宜汤岩了,还有太多事没有问他。 他的形象既一体又破碎,在他身上揭下一条秘密便签时,又会出现两条新的便笺。他是发梢狡猾的参差,他是指尖沉默的白点,他是纸条卷起的边角,他是文字吞没的光线。 若是费力去解剖一个这样的他,那未免太过愚蠢,浪费生命。 但楮十弘和他有过同样的起点,同样出生于西失,同样的年纪,相似的环境。为什么汤岩的身上多出了如此多秘密。如果他将带着这些秘密遁入黑暗,那这些秘密又为何要产生? 不合理。 不平衡。 所以,你也给我活着回来——楮十弘想。 第19章 十月!他山之石01 01“丢掉常识。”雾气涌向眼前,掩盖了一部分真相。汤岩将注意力放在了脚底。承载他的地面是粗糙的碎石,隔着鞋底能感知到坚硬的触感,稍一移动就有干枯的“沙沙”声。他和张思议原地站了一会儿,稍微适应了浓雾,并渐渐能看到一些景象:满地的石块处处形成了高低落差,高处可达十几米。“这里难道都是岩石吗?”张思议问。汤岩捂着口鼻,空气中的气味在挑衅他,呼吸也越发滚烫。“不仅如此。”他勉强地说,脚边踢开一块活动的岩石。低空中突然跳出了几只飞鼠,它们又惊动了更多飞鼠。飞鼠滑翔着,攀爬着,甚至相互冲撞,还用“叽哩叽哩”的声音干扰两人的判断。“喂。”雾气中,汤岩说话了,声音比平日低沉,“把手机连上充电器。”“为什么?”“你看看手机。”张思议低头时仍有一些眩晕。尽量控制住肢体的平衡后,她从背包里取出手机,发现本应满格的电量已所剩无几。“为什么这么快就……”“这里很奇怪。”汤岩提醒道,“可能很多常识都不适用了。总之,先给手机充电吧。”“我们真的进来了吗。”张思议向后转,又向右转。再旋转之后,她的视线回到了原处,“怎么回事?那扇门呢!”“不见了。”汤岩说,在浓雾中用手捂住嘴。“怎么会这样。”“我说过了,这里很奇怪。”汤岩的声音从捂紧的手掌中传出。张思议在逐渐适应,而汤岩则越发虚弱。“之前那些闯进来的人呢。”张思议问。“不知道,可能已经被什么分解掉了。也可能活着,掉到了山崖下。”汤岩虽然虚弱,大脑却是兴奋的。他试图将身边的景观尽收眼底,也看到了浓雾之中,有断裂的道路形成了悬崖。面前的雾气忽大忽小,脚底有些轻飘。汤岩踢开了脚下的一块鹅卵石。石头迅速逃走了。它也是一只飞鼠。汤岩说:“再说一次,丢掉常识。”“我怎么知道哪些常识是要丢掉的。包括这个也要丢掉吗?”张思议向汤岩举起了手机。“什么意思?”“时间好像错了。今天是几号?”“九月二十一。”“但是现在时间… 01“丢掉常识。” 雾气涌向眼前,掩盖了一部分真相。 汤岩将注意力放在了脚底。承载他的地面是粗糙的碎石,隔着鞋底能感知到坚硬的触感,稍一移动就有干枯的“沙沙”声。 他和张思议原地站了一会儿,稍微适应了浓雾,并渐渐能看到一些景象:满地的石块处处形成了高低落差,高处可达十几米。 “这里难道都是岩石吗?”张思议问。 汤岩捂着口鼻,空气中的气味在挑衅他,呼吸也越发滚烫。“不仅如此。”他勉强地说,脚边踢开一块活动的岩石。 低空中突然跳出了几只飞鼠,它们又惊动了更多飞鼠。飞鼠滑翔着,攀爬着,甚至相互冲撞,还用“叽哩叽哩”的声音干扰两人的判断。 “喂。”雾气中,汤岩说话了,声音比平日低沉,“把手机连上充电器。” “为什么?” “你看看手机。” 张思议低头时仍有一些眩晕。尽量控制住肢体的平衡后,她从背包里取出手机,发现本应满格的电量已所剩无几。 “为什么这么快就……” “这里很奇怪。”汤岩提醒道,“可能很多常识都不适用了。总之,先给手机充电吧。” “我们真的进来了吗。”张思议向后转,又向右转。再旋转之后,她的视线回到了原处,“怎么回事?那扇门呢!” “不见了。”汤岩说,在浓雾中用手捂住嘴。 “怎么会这样。” “我说过了,这里很奇怪。”汤岩的声音从捂紧的手掌中传出。 张思议在逐渐适应,而汤岩则越发虚弱。 “之前那些闯进来的人呢。”张思议问。 “不知道,可能已经被什么分解掉了。也可能活着,掉到了山崖下。”汤岩虽然虚弱,大脑却是兴奋的。他试图将身边的景观尽收眼底,也看到了浓雾之中,有断裂的道路形成了悬崖。 面前的雾气忽大忽小,脚底有些轻飘。汤岩踢开了脚下的一块鹅卵石。石头迅速逃走了。它也是一只飞鼠。 汤岩说:“再说一次,丢掉常识。” “我怎么知道哪些常识是要丢掉的。包括这个也要丢掉吗?”张思议向汤岩举起了手机。 “什么意思?” “时间好像错了。今天是几号?” “九月二十一。” “但是现在时间显示是十月二十一日。整整过去了一个月。我们来的时候穿……穿越了一个月吗。” 张思议小心地用着“穿越”这个词。 汤岩沉默了一阵后,以略带沙哑的嗓音说:“可能有人在刁难我们。也或许,只是这里的时间流向不一样,比如在往回流动。” “有人?”张思议问,“如果这里面住着人的话,会是什么样的人……” 汤岩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不太好。”张思议向汤岩伸手,对方却后退一步。 “我可没有你那么幸运,自带免疫力。不过我也有准备,身上有带药。”汤岩尽量不与张思议接触,因为他对自己的身体没有把握,此刻能逞强的也只有嘴巴了,“只要隔一会儿吃一次……就行。倒是你,别乱动……” 汤岩的提示来得太迟。张思议往前一步时,身体猛地向一侧跌去。失重的瞬间,她才发现身体下方一片白茫。还来不及发出惊叫,她便往迷雾中坠了下去。 “喂——”汤岩虚弱的声音,距离张思议越来越远,直到她融入意识深处,完全消失。 张思议没有像往常一样,从课间的教室里,或是自己的床铺上醒来。她睁开眼睛时,四周全是陌生风景,类似山中谷底,浓雾缭绕。 她想起自己和汤岩失散了,所幸身体没有受伤的迹象,背包也落在一旁。 她仰起头,用力喊了几句:“学长——学长——汤岩——” 第24章 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声。这是一个空旷的地方,她害怕太大的动静会惊扰了什么,于是不再呼喊。 “手机呢……”她摸了摸背包,却找不到手机。 在强烈的心悸中,张思议站起,抬头向上张望。旋转了多遍的视线,终于捕捉到了线索——头顶之上的峭壁处似乎有发出光亮的设备。 她试着攀住墙壁向上爬,却是白费力气。她做不到,从小到大连树都没有爬过,何况是陡峭的悬崖。 一个人徒劳了一阵后,张思议在原地蹲下,陷入为难。直到她听到一股声音,如土地的絮语般从脚下浮起。 她紧张地左右观察,很快意识到了声音的由来——一群年幼的飞鼠正路过此地,并队列整齐地向崖壁爬去。 张思议第一次看到身形如蒜粒般大小的飞鼠,它们身上泛起的白光牵引着她的注意力。她也忍不住猜想:或许飞鼠才是十二岛的主人,它们在这里不断繁殖,生老病死,建设起怪石嶙峋的家园。那么突然闯进来的自己,只是自讨苦吃吧? 她开始有了要赶紧回去的想法,回到她的现实中去。 虽然有点窝囊,但这个过程说起来几乎就是她被哄进了十二岛,如今梦醒了,她强烈地想回家。 蛇形移动的飞鼠队列,将手机踢下悬崖。 张思议的身体猛地弹起,伸出双手接住了掉落的手机。她的动作如此敏捷,连自己也感到意外。但这不是欢呼的时刻,最多只能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心脏,暗自庆幸。 “太好了,开机正常。”张思议舒了一口气,“但是要打电话给谁……汤岩?糟糕,我没有他的号码。楮十弘的也没存。” 张思议两手握紧手机,像握着一束香,不停地前后颤动:“还能打给谁——袋熊在美国,她一定会说,我这个病人在这种地方冒险,大概是不要命了。那……给石绘吧。” 在屏幕上滑动通讯录的手指,动作渐渐缓慢。 她犹豫了:自己和石绘算得上是这么亲密的关系吗?是否太打扰她了?但除了她,似乎没有人在自己的生活里留下了有来有往的痕迹。 她下定决心,按下拨号键。然而拨号界面很快自动退出——没有信号!也就是说电话根本拨不出去。 张思议原地坐下,精神开始涣散,却又困于同样的问题难以突破:怎么办?能怎么办? 她甚至记不清自己如何打开了短信编辑窗口,打出了“我在十二岛,帮我”的内容,并在石绘的电话号码下点击了“发送”。 短信状态卡顿在“发送中”。手机的用途似乎已完全丧失。 张思议只能将背包拉回身边,把毫无动静的手机放进背包内部的口袋。 接着,她提着背包站起,开始打量眼前仅有的一条路,只不过它实在难以形容。 在雾气之上,漂浮着一根根圆木般的材料——但那绝对不是圆木。 张思议伸手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那一段,其银灰色的表面没有任何反应。?? 第20章 十月!他山之石02 02“你是谁?”姑且称它为“阶梯”吧,张思议想。在视线可及的地方,脚下的“圆木”正在向高处延伸。而路面下的雾气掩盖之处,是什么?张思议只知道那既不是河流,也不是寻常深渊。隐隐约约之中,彩色的光渗透出来。虽然美,却令人不敢多看。张思议想要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但此刻只能面向这条唯一的路。单纯的等待,比做点什么更加让人焦虑。于是,她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战战兢兢将脚伸向一级阶梯,缓缓地将身体前倾。阶梯下沉,有了一瞬的惊险。张思议的头顶如同注入了利落的一针。她缩紧身体,原本就低着的身子变得更加匍匐。幸好,阶梯在下沉一拳左右的落差后,又稳定了。张思议忍着渗出的冷汗,没有擦拭,而是用两手抓住脚下的阶梯。不前进的此刻,她想象着自己悬浮在空中的模样,既哭不出声,也叫不出来。害怕。冷寂的害怕。身上的背包压下一份扎实的害怕。在她全身停顿的两分钟当中,从雾气里偶尔钻出了几只年幼的飞鼠,又跑开了。她跟着飞鼠缓缓回头,心想:该回到原来的位置吗?她小心地转了半圈,向来时的路看了一眼。由于雾气升起,原来的岸边已看不清。回去,大概是行不通的。她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附近。这不是她今天第一次这样想。但事情发展到此刻,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已经说不上后悔不后悔,考虑的范围远远超出了这份情绪。她感到下一刻大概会死,这一刻先努力求生。于是,她转向前方。缓慢地躬身前进。前方的阶梯依然保持着下沉、稳定、悬浮的节奏。在数不清的节奏之后,阶梯的尽头终于在迷雾中浮现。眼前出现了一条向下俯冲的滑道。“这是什么……”滑道如同龙的脊柱,展示着鳞片状的节理。张思议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和喉部,被压抑的咳声潜伏在那些位置,快要冲出身体扰乱她的呼吸。她小心地呼吸,小心地卸下背包,拉开拉链并找出一只储雾罐。取下喷盖,仰起头,张开嘴,她向着口腔挤按了三下喷头。在空无一人的茫然之中,张思议暂时冷静下来… 02“你是谁?” 姑且称它为“阶梯”吧,张思议想。 在视线可及的地方,脚下的“圆木”正在向高处延伸。 而路面下的雾气掩盖之处,是什么?张思议只知道那既不是河流,也不是寻常深渊。隐隐约约之中,彩色的光渗透出来。虽然美,却令人不敢多看。 张思议想要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但此刻只能面向这条唯一的路。 单纯的等待,比做点什么更加让人焦虑。 于是,她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战战兢兢将脚伸向一级阶梯,缓缓地将身体前倾。 阶梯下沉,有了一瞬的惊险。 张思议的头顶如同注入了利落的一针。她缩紧身体,原本就低着的身子变得更加匍匐。 幸好,阶梯在下沉一拳左右的落差后,又稳定了。 张思议忍着渗出的冷汗,没有擦拭,而是用两手抓住脚下的阶梯。 不前进的此刻,她想象着自己悬浮在空中的模样,既哭不出声,也叫不出来。 害怕。 冷寂的害怕。 身上的背包压下一份扎实的害怕。 在她全身停顿的两分钟当中,从雾气里偶尔钻出了几只年幼的飞鼠,又跑开了。 她跟着飞鼠缓缓回头,心想:该回到原来的位置吗? 她小心地转了半圈,向来时的路看了一眼。由于雾气升起,原来的岸边已看不清。 回去,大概是行不通的。 她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附近。这不是她今天第一次这样想。但事情发展到此刻,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已经说不上后悔不后悔,考虑的范围远远超出了这份情绪。她感到下一刻大概会死,这一刻先努力求生。 于是,她转向前方。缓慢地躬身前进。 前方的阶梯依然保持着下沉、稳定、悬浮的节奏。 在数不清的节奏之后,阶梯的尽头终于在迷雾中浮现。眼前出现了一条向下俯冲的滑道。 “这是什么……” 滑道如同龙的脊柱,展示着鳞片状的节理。 张思议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和喉部,被压抑的咳声潜伏在那些位置,快要冲出身体扰乱她的呼吸。她小心地呼吸,小心地卸下背包,拉开拉链并找出一只储雾罐。 取下喷盖,仰起头,张开嘴,她向着口腔挤按了三下喷头。 在空无一人的茫然之中,张思议暂时冷静下来。 强作冷静的她,一点点下蹲,一寸寸试探,坐上了滑道。 这又是一段不知道会通往何处的路,但是除此之外别无他路。她对这种两难的局面并不完全陌生。在西失大学的一日一日,某种程度上也是如此。最难对付的不是预料之外的风雨冰雹,而是一紧张就呼吸受阻,一受阻就停滞不前的自己。 张思议将身体蜷缩着,在宽约两米的滑道上,用手控制着速度,缓慢地下滑。 为了防止自己掉入雾中,她紧紧扶住滑道的一侧边缘。 滑到底部的过程还算平稳,但连续的下降后,滑道的方向突然来了个大转折——向雾气浓重的上方无限伸去。然而张思议的身体并没有冲向上方,她被困在了滑道底部。 她抬起汗湿的双手,轻轻挪向另一侧的边缘。往下看,目光所及之处依旧是无尽的彩色迷雾。 此刻她已经不再想“会死在哪里”或是“什么时候会死”的问题,因为身体与精神的经历远远超乎她的理解。 当她心想“完蛋了”的时候,身体迎来了一阵翻转。天旋地转的状态维持了一小阵,紧绷的双手快到极限。她镇静下来时,发现自己翻到了滑道的另一面。 或许,是整个滑道自己翻了过来。总之,她从滑道的底端变成了顶端。 顶端往下,持续滑行。 张思议感到自己几乎漂在空中,随时都有可能脱离轨道。但是最后,这条轨道将她送上了新的区域。 第25章 还是游离的承托物吗?不,这次很稳定。 传来的是过度硬朗的触感?不,还算柔软。 张思议的脚,总算触及了一个可以称得上陆地的地方。 她像一只依靠四肢爬行的动物,在试探中登上陆地。然后双膝着地,两手在湿润的泥土上摸索了一阵。 摸索之中,她连走带爬,一点点离开了方才的云雾之岸。 她强行让自己冷静,然后用带着泥土的手拉开背包拉链,取出手机。 手机的信号格里,竟然有了微弱的信号。 她激动地连拨了几次石绘的号码,却依然没有打通。 她并没有花费时间沮丧,在这看似无人之境的十二岛里,但凡一星半点的进步都是莫大的希望。 她开始给石绘发信息。 第一条是:“帮我联系楮十弘,问他汤岩的手机号码。” 刚刚发送,她又补充了一条:“我在十二岛,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 将注意力放在两手之间的她,突然听到一句陌生的人声:“你又来敲击了吗?” 她的理智还未分辨出状况,两手就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是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浑身长毛的怪物?拥有触角的异形? 幸而那句声音不算骇人,反而还有些孩童的气息。 张思议一点一点地转动脖子。她还想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稍退一步,但两腿不受控制地僵住了。 目光上移。 万幸。是个男孩。 男孩和张思议一样面露不解。他有着泛红的皮肤,齐耳的棕发,炭色的眼眸,紧致的脸部线条,看样子比张思议的年龄小几岁。 万幸之中的风险是,男孩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这原始的组合,无论在西失城也好,自己家乡也好,都没有见过。 张思议不敢轻易下判断,也就不敢轻率行动。 她盯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男孩默默下了马,似乎开始逃避她的目光。 “我只是试试这马儿乖不乖,平时不会私自骑它的。”男孩加重了语气,“千万不要告诉将军!” 张思议连眨了几下眼睛,慢慢意识到他正露出紧张羞涩的一面。看起来,和普通的男孩没有太大区别,似乎可以与他交流。 “你……是本地人?”张思议问。 “啊?” “我是说……你,住在这里?” “你说什么呢。我倒是问你……”男孩再次提出问题,“你是谁?”?? 第21章 十月!他山之石03 03“将军?”张思议站起来,谨慎地看着男孩,并不立即表明身份。“不说就算了。”男孩说着,牵起马向前走。看到他拉开了距离,张思议连忙将手机放回背包里,跟上他。“你去哪里?”张思议问。“当然是去将军那里了。”“将军?十二岛还有将军?”“十二岛?”他看了一眼张思议,又将视线移回前方,“你说话可真奇怪。”张思议连忙闭上嘴。她猜测,如果男孩没有离开过十二岛,那她刚才的话,就像和不知道外太空的人提起“地球”一样奇怪。不知是因为注意力转移了,还是一路上地势越发平坦,张思议不再频频摔倒,也感觉自己能够适应这里的空气了。现在,如何走出十二岛是最重要的问题。这就相当于要开始向对方问“如何离开地球”同样性质的话了。她还未开口,男孩突然欢叫了一声,而后将马的缰绳丢给了张思议。他自己则小跑到了前方的路口。张思议慌张拉住不安分的马,差点没站稳。“将军,你来接我了。”男孩高扬的声调和刚才截然不同。张思议循声望去,路口站着一个身影。她感觉自己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要费力避免被缰绳另一端的马牵着走。但即便是手中有无法掌控之物,她还是好奇前方的男孩在与那身影说些什么。被唤作“将军”的人有着及腰长发,微卷,颜色接近松木表皮,不只是浅,还有点斑驳。长发半掩着他的脸,但可以看出那是一名男性。他穿宽松麻质长袍,衣袖末端用粗绳一圈一圈缠绕绑紧,随性与紧张在身上皆有痕迹。他走路的姿态不急不缓,泰然自若,又轻微俯着身,并没有所谓的“将军”派头。他与男孩转了个身,背对张思议。男孩有说有笑,他则只是微微点头。马越发躁动不安。听到马的喧闹声,以及张思议的惊叫,路口的两人都回头了。这一次,张思议看清了将军:他有着和汤岩几乎相同的脸!张思议叫出了声:“我还以为你……这假发也……吓死我了……”激动过头的她眼眶迅速湿润,并且松开了缰绳径直向前。“你在做什么!”男孩对张思议抱怨着,急得上… 03“将军?” 张思议站起来,谨慎地看着男孩,并不立即表明身份。 “不说就算了。”男孩说着,牵起马向前走。 看到他拉开了距离,张思议连忙将手机放回背包里,跟上他。 “你去哪里?”张思议问。 “当然是去将军那里了。” “将军?十二岛还有将军?” “十二岛?”他看了一眼张思议,又将视线移回前方,“你说话可真奇怪。” 张思议连忙闭上嘴。她猜测,如果男孩没有离开过十二岛,那她刚才的话,就像和不知道外太空的人提起“地球”一样奇怪。 不知是因为注意力转移了,还是一路上地势越发平坦,张思议不再频频摔倒,也感觉自己能够适应这里的空气了。 现在,如何走出十二岛是最重要的问题。这就相当于要开始向对方问“如何离开地球”同样性质的话了。 她还未开口,男孩突然欢叫了一声,而后将马的缰绳丢给了张思议。他自己则小跑到了前方的路口。 张思议慌张拉住不安分的马,差点没站稳。 “将军,你来接我了。”男孩高扬的声调和刚才截然不同。 张思议循声望去,路口站着一个身影。 她感觉自己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要费力避免被缰绳另一端的马牵着走。但即便是手中有无法掌控之物,她还是好奇前方的男孩在与那身影说些什么。 被唤作“将军”的人有着及腰长发,微卷,颜色接近松木表皮,不只是浅,还有点斑驳。 长发半掩着他的脸,但可以看出那是一名男性。他穿宽松麻质长袍,衣袖末端用粗绳一圈一圈缠绕绑紧,随性与紧张在身上皆有痕迹。 他走路的姿态不急不缓,泰然自若,又轻微俯着身,并没有所谓的“将军”派头。 他与男孩转了个身,背对张思议。 男孩有说有笑,他则只是微微点头。 马越发躁动不安。听到马的喧闹声,以及张思议的惊叫,路口的两人都回头了。 这一次,张思议看清了将军:他有着和汤岩几乎相同的脸! 张思议叫出了声:“我还以为你……这假发也……吓死我了……” 激动过头的她眼眶迅速湿润,并且松开了缰绳径直向前。 “你在做什么!”男孩对张思议抱怨着,急得上前抓住了缰绳的末端,向身后用力拉扯。 看到对方始终面无表情,张思议在距离他半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转身,打算离开。 “汤岩——” 他停下脚步。 “是汤岩吧?”张思议越发失去底气,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但继续轻声发问,“你认识汤岩吗……” 她的话没有说完,对方就猛烈咳嗽,本来就有些弯曲的脊椎,更加向下了——看起来身体十分虚弱,和张思议认识的汤岩有些不同。 张思议不知所措时,男孩已经甩开缰绳快步跑来,伸出双臂扶住他的将军。 张思议也跟着伸手去扶他。手触及棉麻质地的袖子时,对方的身体有些颤动。 “你,回不去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和汤岩相似,但音调略微低沉。 这简单直接的一句话,让张思议用力点头,泪水涌出眼眶。 “将军,你休息吧,别说话了。”男孩向张思议投射出埋怨的目光,“你不要打扰我们了。” “那我该怎么出去……”张思议抽泣着问。眼泪一旦被引出,就似乎非要经历一个发展与高潮才肯罢休。此处她的泪水正在接近高潮。 看到泪流不止的张思议,男孩皱起眉头,将身体微微向将军靠拢。沉默了几秒后,他开始向将军寻求答案:“该不会……是女人吧?” 将军不说话,身体似乎越发虚弱。 “是女人……很奇怪吗?我看起来像男人?”张思议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 “这么说,你是外面进来的?”男孩警惕地问,然后将目光瞟向了遥远的方向。 “我不是说过了吗!” “我是第一次见到女人。”男孩一边扶着将军转身,一边抱怨道,“啊……不认识的人越来越多了。” 张思议忙问:“还有人跟我一样从外面进来吗?他们都回去了吗?怎么回去的?” 第26章 “你先等等。”男孩把将军扶到了马背上。 感觉到了一线希望后,张思议开始反思自己是否问得太过心急。她压抑了一连串的疑问,显示出友好和耐心:“我姓张,该怎么称呼你?” 男孩猛然将脸转向张思议。他似乎有些震惊,眼中多了几缕光芒:“除了将军,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我叫纳祈。是将军给我起的名字。”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尽管下一秒,他又以担忧的眼神看着正在马背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将军。 “汤……将军他,身体不好吗?”张思议问。 纳祈警惕地说:“将军好得很!” “那……”张思议压低声音,“他有双胞胎兄弟吗?” 纳祈眨了眨眼,选择沉默,他似乎不理解“双胞胎”的含义。 张思议暗自推测,如果将军和汤岩同龄,那么纳祈应该只比他小七八岁,也就是比自己小两三岁。于是她又开口了:“将军好像没有比你大多少。你们认识很久了?” “我一直跟在将军身边,是将军把我带大的。但是我听说……”纳祈凑近张思议的脸,“听说,人是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的。而且,只有女人能当妈妈?” “是啊,这是常识。”张思议才刚露出肯定的神态,又有了些动摇,“不过,在十二岛这种地方或许就不一定了……。” 她想起汤岩劝她抛弃常识,又一次深感身处异境的无力,于是开始胡乱比划着手势:“现在能告诉我怎么出去吗?就是,去外面。十二岛的外面。” “嗯,这个可以。” 没想到纳祈答应得这么爽快,张思议又惊又喜——原来不用如此拐弯抹角,如果一开始就这样问出口多好。 纳祈确认将军的身体在马背上还算稳定后,摸了摸马脖子:“我们走。” “是那边吗?”张思议在原地有些不安,“和我来的时候方向相反。” 但若不是和将军有关的话题,纳祈并不乐意句句都回应。 她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他。 此时,马背上的将军似乎已经睡着了。提醒自己要丢掉常识后,她也开始渐渐接受这个和汤岩长相极其相似的陌生人,并默默观察他伏在马上的模样:看起来比汤岩还要沉稳几分,只是身体很虚弱。 “你一直说的将军……是什么意思?”张思议忍不住轻声问纳祈。 至少根据她一路上看到的荒凉景象,这里不像是拥有军队的地方。 “你连这都不知道吗,将军当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纳祈干脆地回答。 “是吗。那有元首吗,或者领导人,或者说国王、君主之类的。” “有啊,都是将军。将军就是所有。” 眼前牵着马的男孩与马上之人,虽然和平日所见的常人看起来相同,但张思议已有警觉:自己和他们之间或许有巨大的认知差异。?? 第22章 十月!他山之石04 04“昏睡”纳祈牵着马,悠然地迈着步子。张思议焦虑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停下,翻看一眼背包里的手机,又向前跟上。手机依然没有信号,她还是什么回应都没有收到。“到了。”纳祈说。他们抵达的,是一片洋红色的花田。经过了一处又一处荒芜地带,这片花田让张思议惊奇不已。花的模样与常见的不同。靠近地面的部位有绿叶与枯叶交叠生长,往上则是接近一米高的光滑绿茎。拇指粗的绿茎顶端,托起接近头颅大小的饱满花球。花与花整整齐齐,紧密分布,气势不凡。与远处云天的霞色相比,洋红色的花球格外热烈,却又满目清新。“这是哪里?”张思议不知不觉已走入花田中的一条小径,“快到入口了吗?”“这不就是吗。”纳祈不慌不忙地答。“不是,我说的是十二岛的入口。”张思议有些心急,但还是放慢语速解释道,“是我来时的地方,以及我现在可以出去的地方。”纳祈一边摇头一边笑道:“会有谁不想来将军的花田?来了以后,自然就不想出去了。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出去。”张思议虽有失望和委屈,却不敢抱怨。这个荒唐的世界,没有谁对她施以援手。她将目光投向马背上紧闭双目,嘴唇发白的将军。他也毫无动静。纳祈抚摸着白马平滑的脖子,又对张思议说:“别乱踩,这些都是将军种的。”张思议低下头,看到自己的短靴在湿润的地面有些下陷,表面沾上了泥水。接着,“嗒嗒嗒”向前的白马又溅起了新的泥水,在张思议的鞋面与裤腿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这个荒唐的世界,似乎对她还有不少嘲讽。再这样下去,不仅要在迷糊中兜兜转转,还可能永远没有机会走出十二岛。“这里的所有都是将军的。我吃的东西,也是将军种的。他是这里的第一人。”纳祈得意地说,“不过,将军最看重的人,嘿嘿,是我。你怎么了?”张思议迈开步子,向小径前方走了几步。她停下时,脚边正是花田中心的位置。那里摆着一把椅子。椅子是用浅色木头做成的,有低矮的靠背和扶手,毫无气派可言,似乎只是为了舒适而… 04“昏睡” 纳祈牵着马,悠然地迈着步子。 张思议焦虑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停下,翻看一眼背包里的手机,又向前跟上。 手机依然没有信号,她还是什么回应都没有收到。 “到了。”纳祈说。 他们抵达的,是一片洋红色的花田。经过了一处又一处荒芜地带,这片花田让张思议惊奇不已。 花的模样与常见的不同。靠近地面的部位有绿叶与枯叶交叠生长,往上则是接近一米高的光滑绿茎。拇指粗的绿茎顶端,托起接近头颅大小的饱满花球。花与花整整齐齐,紧密分布,气势不凡。与远处云天的霞色相比,洋红色的花球格外热烈,却又满目清新。 “这是哪里?”张思议不知不觉已走入花田中的一条小径,“快到入口了吗?” “这不就是吗。”纳祈不慌不忙地答。 “不是,我说的是十二岛的入口。”张思议有些心急,但还是放慢语速解释道,“是我来时的地方,以及我现在可以出去的地方。” 纳祈一边摇头一边笑道:“会有谁不想来将军的花田?来了以后,自然就不想出去了。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张思议虽有失望和委屈,却不敢抱怨。 这个荒唐的世界,没有谁对她施以援手。 她将目光投向马背上紧闭双目,嘴唇发白的将军。他也毫无动静。 纳祈抚摸着白马平滑的脖子,又对张思议说:“别乱踩,这些都是将军种的。” 张思议低下头,看到自己的短靴在湿润的地面有些下陷,表面沾上了泥水。 接着,“嗒嗒嗒”向前的白马又溅起了新的泥水,在张思议的鞋面与裤腿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 这个荒唐的世界,似乎对她还有不少嘲讽。再这样下去,不仅要在迷糊中兜兜转转,还可能永远没有机会走出十二岛。 “这里的所有都是将军的。我吃的东西,也是将军种的。他是这里的第一人。”纳祈得意地说,“不过,将军最看重的人,嘿嘿,是我。你怎么了?” 张思议迈开步子,向小径前方走了几步。 她停下时,脚边正是花田中心的位置。那里摆着一把椅子。椅子是用浅色木头做成的,有低矮的靠背和扶手,毫无气派可言,似乎只是为了舒适而造。 “这……也是将军的吗?”张思议回头问纳祈。 如果说那把孤零零的椅子也属于将军,那么她感到将军更像是一个孤单的老头子。 “我说过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将军的。”纳祈对张思议的擅自向前似乎有些生气,他将马的缰绳甩在地面,踏着步子走近张思议,“你,你又怎么了?” 张思议感受到肩上的背包有了异常。当她发现那是手机的震动时,立刻脱下背包,表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激动不已。 地面一片潮湿,她顺手将背包放在面前的椅子上,急急忙忙拉开拉链。 “你!”纳祈看到将军的椅子被占用,显得比刚才更加生气,几乎要在泥地上跳起。 但张思议从包里取出的东西,让他立刻目瞪口呆。 那是一块扁平的板状物。上一秒还是黑色的,下一秒就被张思议的手指点亮了。 张思议迫不及待点击手机屏幕中出现的新消息,却只看到一堆无法识别的符号。 “怎么会这样!”张思议又一次陷入失落。 纳祈俯下身,也端详起屏幕,虽然他并不清楚该将目光放在何处。 “你在看什么?”他问。 “好不容易收到了信息,为什么全是乱码……” 纳祈直起身:“这种时候,天地万物的异象都很正常。因为将军和平时不一样了。” “将军……他会影响到这些吗?”张思议扬起脸,看着纳祈,“难道说……连时间也有可能影响吗?” 第27章 她想起汤岩在入口说的那一句“可能有人在刁难我们”,或许汤岩早就知道有将军这个人。 纳祈的眼珠移向上方,发音含含糊糊。 虽然他答不上来。但张思议已经有了决心,要从将军身上找出些答案。 她提起背包,走向白马。 “将军以前也会这样昏睡吗?大概多久会醒来?”她问。 “昏……昏睡?”纳祈跟在后头,纳祈琢磨着这个词。 “你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吗?” “昏睡也不一定不好啊,我就每天昏睡,还做梦。不过,将军以前从不昏睡,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才……” “那他每次都是怎么醒来的?”张思议在白马旁站定,靠近将军纹丝不动的身体。 “这……全凭将军自己……” “他明显身体有问题,这样子看起来都是住院级别的了。”张思议叹了一口气。 “你说什么……”纳祈皱起眉头。 张思议再度将手伸进背包,埋着头来来回回寻找着什么。 楮十弘准备的求生包里倒是有不少药品和绷带,但是对现在的将军似乎没有作用。她搜到了一瓶矿泉水,将其取出,拧开时费了些力气。 “帮我把他的头抬起,轻一点。”她对纳祈说。 对将军而言,梦境是单调的循环。每次昏睡,同样的梦都会跳出重演:他浑身被一股力气缠绕,整个人融入迷雾中。他躺着,抽搐着,滚动着,蜷缩着。这样痛苦混沌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几度昏迷,几度复苏,他才获得从地面撑起和站立的力气。他环顾着迷雾,知晓这片迷雾即是初始化状态的十二岛,而他也感应到,自己是里头唯一的人。那情况对他并不友好,空气中并不是没有其它生物,只不过所有的一切都是粉末状的。他伸出手,接住了一些粉末。这些粉末从手指的缝隙中向下流失,落在一簇簇紫色的花球上。他开始了解活着的一切,那些活着的一切为他编织着天然的网络,帮助他感应与传达更广阔的一切。 他发现,即便身处梦中,自己也并没有做梦的能力,因为这一幕幕,都是真实的记忆——记录着他在十二岛诞生的过程。 我又睡着了吗——脑中有了这样的意识后,他有了力气。手指首先轻轻颤动。 他心跳很快,睁开双眼的速度也很快。 一整片花田似乎已长时间感应着他无声的心悸,在他醒来的此刻,瞬间爆发出浓重的光与粉末,向四周弥散。 “哇——”纳祈发出惊叹。 白马开始嘶鸣。 张思议的脸没入迎面而来的粉尘中,被重重包围。她浑身僵住,手中的矿泉水瓶落在泥地上,不断涌出无色的水。?? 第23章 十月!他山之石05 05“岩石的石。”一道光芒之后,是漫天炸裂的粉末。张思议像是受到一股巨大的推力影响。花丛在她身边扭曲。天地瞬间无声。她用手紧紧抓着胸口,微张着嘴,身体往地面一点点压去——尽管地面对她来说是坚不可摧的,但她还是觉得世界变得松软,即将塌陷。这里不仅没有救护车,连为她的反应而惊奇的人恐怕都不会有。但在稀薄的意识中,她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了。从对方手心传出的温度并不高,或许连常人的基本水平也比不上,但对这时候的张思议来说也算牢靠了。对方说:“什么也没有,你冷静一点。”眩晕感开始剥落,渐渐下坠,沉入地面。张思议试着睁开眼,在颠倒的视线中,她看到了和汤岩一样的脸。冷静一点,这个人不是汤岩——她大口呼气,又想起了粉末,于是捂住嘴巴。然而定睛一看,四周并无飘散的粉末。慢慢地,慢慢地坐起来。是心理作用吗——她这样想,对自己脆弱的表现有一些歉意。但她依然不能轻易活动。腿脚不听使唤,两手也绵软无力。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放在一旁的背包。那里面有可以帮她镇静的储雾罐。背包被人拿起,放到张思议面前。张思议一手捂着胸口上部,一手缓缓伸向背包,试了几次也没有抓住拉链头。帮他拿包的是将军,他拉开了拉链,一言不发。和一脸好奇的纳祈不同,他知道拉链的使用方法。将军将手伸进背包,先是摸到了一只手机。手机在手中停留了两秒后,被他放了回去。他又从包里取出了储雾罐,从张思议的神态中确认这就是她想要的东西后,将其递给她。张思议将喷口对准张开的嘴,按压喷剂之后,猛咳了几声,才终于冷静下来。“刚才只是一些刺眼的光,容易被误认为粉末,对身体没有影响。”将军开了口,“你是从入口过来的?”“嗯,你能理解我说的话吗?”张思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感觉将军和纳祈不同,是个能够正常交流的人。“刚进来的人,是不能适应这里的空气的。你来很久了?”将军问。“没有,我……咳咳咳……”想到汤… 05“岩石的石。” 一道光芒之后,是漫天炸裂的粉末。 张思议像是受到一股巨大的推力影响。花丛在她身边扭曲。天地瞬间无声。 她用手紧紧抓着胸口,微张着嘴,身体往地面一点点压去——尽管地面对她来说是坚不可摧的,但她还是觉得世界变得松软,即将塌陷。 这里不仅没有救护车,连为她的反应而惊奇的人恐怕都不会有。 但在稀薄的意识中,她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从对方手心传出的温度并不高,或许连常人的基本水平也比不上,但对这时候的张思议来说也算牢靠了。 对方说:“什么也没有,你冷静一点。” 眩晕感开始剥落,渐渐下坠,沉入地面。 张思议试着睁开眼,在颠倒的视线中,她看到了和汤岩一样的脸。 冷静一点,这个人不是汤岩——她大口呼气,又想起了粉末,于是捂住嘴巴。 然而定睛一看,四周并无飘散的粉末。 慢慢地,慢慢地坐起来。 是心理作用吗——她这样想,对自己脆弱的表现有一些歉意。 但她依然不能轻易活动。腿脚不听使唤,两手也绵软无力。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放在一旁的背包。那里面有可以帮她镇静的储雾罐。 背包被人拿起,放到张思议面前。 张思议一手捂着胸口上部,一手缓缓伸向背包,试了几次也没有抓住拉链头。 帮他拿包的是将军,他拉开了拉链,一言不发。和一脸好奇的纳祈不同,他知道拉链的使用方法。 将军将手伸进背包,先是摸到了一只手机。手机在手中停留了两秒后,被他放了回去。他又从包里取出了储雾罐,从张思议的神态中确认这就是她想要的东西后,将其递给她。 张思议将喷口对准张开的嘴,按压喷剂之后,猛咳了几声,才终于冷静下来。 “刚才只是一些刺眼的光,容易被误认为粉末,对身体没有影响。”将军开了口,“你是从入口过来的?” “嗯,你能理解我说的话吗?”张思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感觉将军和纳祈不同,是个能够正常交流的人。 “刚进来的人,是不能适应这里的空气的。你来很久了?”将军问。 “没有,我……咳咳咳……” 想到汤岩可能还在入口处,或许已经回去了,张思议慌张地抓住了将军的衣袖,“将军,你能带我回到外面吗。” 洋红色的花枝不住摇曳,有一阵子,将军没有说话。 重新开口时,他说:“我叫山石。” “山……” “岩石的石。” 张思议敏感地猜测,面前的人或许极少在人前介绍过自己的名字。因为他刚才有些迟疑。为了回应他的这份厚待,张思议立刻坐正,以十分正式的语气介绍自己:“我叫张思议,是个大学生,在找离开十二岛的方法。” 看着张思议迫切的神情,山石说:“外人进来十二岛,是十二岛关系网使然,十二岛想要看到更多样的人类。我改变不了这一点。” “你不是将军吗?还是国王……” “所以我是最无能的国王了。”山石缓缓起身,环顾四周说,“一开始,这里是十分荒芜的,但是十二岛想要把自己装扮成人类世界。于是用了各种方法吸引不同的人进来,现在看起来越来越像样了。连学校都有了,虽然不清楚要教育什么。” 张思议问:“那个纳祈说,你就是一切。难道这些不都是你造出来的吗?” “我的意志只是传达和创造了一部分东西。” “我该怎么办?”张思议不解,但还是追问自己最关心的部分。 山石转向她:“你有同伴吗。” “有!他……” “不管是谁,我敢断言他现在一定处在痛苦中。”山石说,“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能不能挨过入岛后的第一个晚上。” 张思议想起汤岩的脸,却想象不出他因痛苦而挣扎的模样。是山石说错了吗?不,虽然只是初次相识,但他看起来是最不应怀疑的人。 第28章 她想起最后见到汤岩时,他的气色确实很差,状态也满是破绽,连简单的站立也像是在硬撑着。那么,此时的汤岩或许真的在入口处强忍痛楚,直面着生死的大问题。 张思议望向转过身的汤岩,心想: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是想传达我的同伴可能会死的信号,好让我也死心吗?可我刚才收到了信息,虽然是乱码…… 想到这里,又看到山石已经苏醒,张思议怀着一丝侥幸,从背包里掏出手机,重新点开刚才收到的信息。此时,信息内容已是正常文字。 上面写的是:“我先回去了。” 她既惊喜又着急,慌慌张张地拨打信息上那串陌生号码,却打不通。 此时此刻,在距离入口不远处的一丛云雾中,汤岩背靠岩石而坐,大口喘着粗气,用手指挂断了张思议的来电。 他没有说话的力气,也不愿暴露自己的虚弱。 很快,他收到张思议发来的长串信息。 “救我!我还没有回去!是你吗汤岩??” 汤岩瞥了一眼手机,将手垂下,胸膛猛烈地起伏。接着,他缓缓打出回复内容:“果然还活着啊。” 张思议手捧手机,反复念着刚收到的这六个字。 她熟悉这语气,一定是汤岩,不会错的。 山石虽然向前走了几步,但是将张思议的反应看在眼里。 张思议又发回信息:“你还没有回去对吧,快来接我,我在一片花田里。” 汤岩发来了新信息:“了解了。我要在入口处待一天才能进来。” 收到这句话,感到有点安心的张思议,长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汤岩还是汤岩,状态并没有山石所说的那般糟糕。但距离他找来,还有一个夜晚需要等待。接下来的时间该怎么度过? 张思议站起身,看到山石已经走向花田深处。 她向汤岩发送信息:“我看到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信号微弱,发送失败。 她删掉了那句话,改为:“你认识一个叫山石的人吗?” 手机屏幕陷入无尽的“发送中”状态。?? 第24章 十月!他山之石06 06“最容易陷入危险的人。”“叽哩——”雾气之下,有飞鼠爬过汤岩的鞋面。汤岩仰起头,往嘴里送入了一把药片。喝水时,握着透明水瓶的手是颤抖的。拧上瓶盖,将一切收拾进背包后,汤岩戴上了口罩。在浓重的雾气中,他扶着岩石站了起来。虽然对张思议说过要在入口处待上一个晚上,但汤岩没有那份耐心。就算心脏跳动异常,肢体绵软无力,他也没有等在原地的耐心。他独自走了一路,磕磕绊绊中有几次都跌到地面。不寻常的空气一遍遍刺激着他的胸腔,让他难受得缓慢打滚。值得庆幸的是,时间是富余的。与争分夺秒的西失城相比,在这里不必为了时间的流逝而焦虑。他可以缓慢地起身,缓慢地走,只要身体还在行动,总有新的转机。车轮碾动的声音从浓雾中传来。有庞然大物冲出浓雾,经过汤岩身边。汤岩伸手挡住脸以示防御,当他意识到那是一辆红色的公交车时还有一些迟疑,但很快就露出了笑容。公交车停在距他不远的地方。他咬牙跟上,在引擎重新发出巨响时上了车。车内破旧、空旷,除了司机和他以外,还坐着一个人。汤岩警惕着那个人,虽然只看了一眼,但也印象深刻:他的头发竖起,眼睛异常突出,不受控制般地左右转动。有一刻那双眼睛投向汤岩,又转开了。汤岩在摇晃中找了个位置坐下时,脑中闪过一丝异样,他将脸转向司机,发现了一件怪事:车上两人所穿的衣服都是城市里常见的款式。如果不是因为十二岛里也有能够生产服装的机构,那么就说明他们能够自由进出十二岛?而更大的疑团还是眼前的这辆公交车,关于它出现的原因,汤岩有一些猜测,但还无法验证。车启动了。汤岩在颠簸中从背包内打开手机,又看了一遍张思议的信息。“你认识一个叫山石的人吗?”他将目光移向窗外。开始向着十二岛真正的核心地带进发。同一时刻,在花田中,山石俯身下去,将一片枯叶折掉。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动作,稍远处的张思议忍不住想:和汤岩比起来,山石还算是个好接触的人吧。她走近他,问:“… 06“最容易陷入危险的人。” “叽哩——”雾气之下,有飞鼠爬过汤岩的鞋面。 汤岩仰起头,往嘴里送入了一把药片。喝水时,握着透明水瓶的手是颤抖的。 拧上瓶盖,将一切收拾进背包后,汤岩戴上了口罩。 在浓重的雾气中,他扶着岩石站了起来。 虽然对张思议说过要在入口处待上一个晚上,但汤岩没有那份耐心。就算心脏跳动异常,肢体绵软无力,他也没有等在原地的耐心。 他独自走了一路,磕磕绊绊中有几次都跌到地面。不寻常的空气一遍遍刺激着他的胸腔,让他难受得缓慢打滚。 值得庆幸的是,时间是富余的。与争分夺秒的西失城相比,在这里不必为了时间的流逝而焦虑。他可以缓慢地起身,缓慢地走,只要身体还在行动,总有新的转机。 车轮碾动的声音从浓雾中传来。 有庞然大物冲出浓雾,经过汤岩身边。 汤岩伸手挡住脸以示防御,当他意识到那是一辆红色的公交车时还有一些迟疑,但很快就露出了笑容。 公交车停在距他不远的地方。 他咬牙跟上,在引擎重新发出巨响时上了车。 车内破旧、空旷,除了司机和他以外,还坐着一个人。 汤岩警惕着那个人,虽然只看了一眼,但也印象深刻:他的头发竖起,眼睛异常突出,不受控制般地左右转动。有一刻那双眼睛投向汤岩,又转开了。 汤岩在摇晃中找了个位置坐下时,脑中闪过一丝异样,他将脸转向司机,发现了一件怪事:车上两人所穿的衣服都是城市里常见的款式。如果不是因为十二岛里也有能够生产服装的机构,那么就说明他们能够自由进出十二岛?而更大的疑团还是眼前的这辆公交车,关于它出现的原因,汤岩有一些猜测,但还无法验证。 车启动了。汤岩在颠簸中从背包内打开手机,又看了一遍张思议的信息。 “你认识一个叫山石的人吗?” 他将目光移向窗外。开始向着十二岛真正的核心地带进发。 同一时刻,在花田中,山石俯身下去,将一片枯叶折掉。 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动作,稍远处的张思议忍不住想:和汤岩比起来,山石还算是个好接触的人吧。 她走近他,问:“这些是什么花?” “洋葱。”对方不加在意地回答。 “啊……”张思议有些尴尬,她本以为会是更高贵的品种,“原来洋葱的花是这样的。” 见山石没有回答,张思议又问:“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我不仅是这里的将军、国王。”山石答,“还是这里的医生、农夫、厨师、画师。” 又是一阵尴尬。张思议大概了解了,山石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也有随心所欲的地位。 “那个,我的同伴说过一天才能来找我,我只要跟着你就平安无事了吧?” “我才是这里最容易陷入危险的人。”山石平静地说出了惊人之语。 “啊?”张思议皱起眉头。 “要小心飞鼠。”纳祈从花丛中小心地走出,甩了甩手上的泥。 “飞鼠?”张思议的目光转向纳祈。 “飞鼠是将军唯一不能控制的。将军可以和飞鼠连接,但是还不能控制他们,不过我想总有一天可以的。或者控制了女王,飞鼠就会听将军的了。” 山石没有出声。 “等等。他不是国王吗?怎么又有女王?”张思议追问。 山石往前几步,脱离了对话。 纳祈兴致颇高地说:“女王是最大的飞鼠,大到遮天蔽日。心情好的时候,她还会飞到天上。我只能看到灰色的一团,但是将军说过,那是大飞鼠。我们叫她女王。不过,我觉得女王有点太能生了,小飞鼠都要泛滥了……” 为避免纳祈的话题走向无关紧要的部分,张思议忙问:“女王她……有没有可能帮我出去?” “女王不会帮助人类的。如果会的话,我们就不会被飞鼠攻击了。不过,你身上好像有女王的味道……”纳祈凑近张思议,用力闻了闻,“你去过她那里了?” “怎,怎么可能。我才刚到这里,整个人都是糊涂的。” “你从哪个方向来的?” 张思议原地转了个圈,迷茫地说:“我认不出来方向。不过来的时候,经过了一段很奇怪的阶梯。” “阶梯是什么?” “一阶一阶的,可以站在上面,但是有点晃动。” “你果然见过女王了。那是女王背上的毛发。”纳祈有些吃惊,但更吃惊的还是他面前的张思议。 第29章 “那……还有一条长长的滑道。我是靠那个才从悬崖那边过来的。” “哦,那是女王的尾巴。”纳祈说完,跑向山石,喊道,“将军,她说她见过女王了,女王还帮了她!” 山石平静地听纳祈叙述了一阵子。 张思议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看到将军对纳祈叮嘱了什么后,纳祈快速跑回白马身边,牵着马拉近山石,说:“将军,我们走吧。” 他们向前两步时,张思议也慌忙背着包跟上了。 纳祈却转了个身,伸手将她拦住,说:“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 “为什么?”张思议用目光向山石寻求帮助。 山石回应道:“我们不需要你,自然不会给你庇护。” “但是我……我该怎么办?这里到了晚上会有野兽的吗?”张思议敏感地感到山石并没有在开玩笑。 “在这里?”纳祈对张思议摇头道,“你不能在这里待着,这是将军的宝地。” “那我能去哪里?”张思议连受打击,声音有些颤抖,双手也伸向纳祈,拉住他的一只手臂,“我……和我同伴约了在这里见面,如果离开就联系不上他了。” 此时山石已经独自走远,白马也慢悠悠跟在山石身后。纳祈挠了挠头发:“你真是奇怪,你去哪里,肯定是你自己想啊。要不去学校算了,那里有吃的,也有能……昏睡的地方。” “学校?” 纳祈掰开张思议纠缠的手,向山石的方向跑去。在跟上山石之前,他回头向张思议喊道:“你往那边走一段,会看到公交车站牌。” “啊?这里也有公交车的吗?” “43路!”纳祈将右手抬过头顶,伸出食指:“只有一辆。一辆!” 很快,这个少年和他的将军一起消失于张思议的视线。 花田里起了很大的风。花粉开始飞扬。 张思议赶忙用手捂住鼻子。 她知道背包里的水只剩下一瓶,如果学校是一个可以提供食宿的地方,那倒是应该前往。她转了个身,向着纳祈刚才所指的方向走去。?? 第25章 十月!他山之石07 07“真正的本地人。”除了一只矗立在荒地上的木牌以外,张思议没有找到更多与公交车有关的东西。就连眼前这只木牌上歪歪扭扭的数字,也像是出自纳祈之手的玩笑之作。会有车来吗?张思议擦了擦木牌上的泥土,辨认出红色的数字,像是“43”。如果有43路,那么应该至少还有1到42路了?或许十二岛里还住着不少人,这里其实是个普通的城镇?可是纳祈说过,只有一辆公交车,那又为什么要起名43路?张思议在混乱中等了许久,但她并不清楚时间过去了多少。背包里的手机不能再频繁打开,因为电量越来越少了。“啊。”她低声感叹。叹息落下,坠入地面。地面却升起了不寻常的轰鸣声。接着,一团巨大的尘土由远而近,朝她奔来。张思议警觉地僵立着,不敢往前,也不后退。不一会儿,一辆红色的公交车从尘土中冲出,停在她面前。“啊!”她捂着鼻子,还是叫出声。眼前确实是一辆公交车,而且老旧,普通。普通之处在于与西失城平日所见的公交车基本相同。车门打开,她小心地登上车,看到了样貌四十岁左右,四肢枯瘦的司机。“可以……到入口吗?”张思议问。司机没有回答。她看了一眼车厢,车上稀松地坐着几个人,打扮各异,但都是目光微弱、面无表情的男人。她又问司机:“可以到学校吗?”司机没有回答,但张思议身后的车门迅速关上了,车身随之颠簸起来。她在车头伫立了一会儿后,往车厢内部走去,找了个位子坐下。虽然见到了山石与纳祈以外的人,但她却并不兴奋,因为车厢内的气氛过于沉重,而且除她以外全员都是男性。她感受着无形的威胁,尽力表现得镇静自然,并将背包放在腿上,拉开拉链,从中摸索了一阵。如果有一条宽厚的围巾能将长发围起来就好了。但她只找到了口罩,犹豫之后将其戴上。这样一来,她就是这辆车里唯一把脸遮掩起来的人。新的不安又占据了她。更为令她心惊肉跳的是,时不时有人走到她面前,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一阵子,然后又走开。公交车向前行驶,… 07“真正的本地人。” 除了一只矗立在荒地上的木牌以外,张思议没有找到更多与公交车有关的东西。 就连眼前这只木牌上歪歪扭扭的数字,也像是出自纳祈之手的玩笑之作。 会有车来吗? 张思议擦了擦木牌上的泥土,辨认出红色的数字,像是“43”。 如果有43路,那么应该至少还有1到42路了?或许十二岛里还住着不少人,这里其实是个普通的城镇?可是纳祈说过,只有一辆公交车,那又为什么要起名43路? 张思议在混乱中等了许久,但她并不清楚时间过去了多少。背包里的手机不能再频繁打开,因为电量越来越少了。 “啊。”她低声感叹。 叹息落下,坠入地面。地面却升起了不寻常的轰鸣声。接着,一团巨大的尘土由远而近,朝她奔来。 张思议警觉地僵立着,不敢往前,也不后退。 不一会儿,一辆红色的公交车从尘土中冲出,停在她面前。 “啊!”她捂着鼻子,还是叫出声。 眼前确实是一辆公交车,而且老旧,普通。普通之处在于与西失城平日所见的公交车基本相同。 车门打开,她小心地登上车,看到了样貌四十岁左右,四肢枯瘦的司机。 “可以……到入口吗?”张思议问。 司机没有回答。 她看了一眼车厢,车上稀松地坐着几个人,打扮各异,但都是目光微弱、面无表情的男人。 她又问司机:“可以到学校吗?” 司机没有回答,但张思议身后的车门迅速关上了,车身随之颠簸起来。 她在车头伫立了一会儿后,往车厢内部走去,找了个位子坐下。 虽然见到了山石与纳祈以外的人,但她却并不兴奋,因为车厢内的气氛过于沉重,而且除她以外全员都是男性。她感受着无形的威胁,尽力表现得镇静自然,并将背包放在腿上,拉开拉链,从中摸索了一阵。如果有一条宽厚的围巾能将长发围起来就好了。但她只找到了口罩,犹豫之后将其戴上。 这样一来,她就是这辆车里唯一把脸遮掩起来的人。新的不安又占据了她。 更为令她心惊肉跳的是,时不时有人走到她面前,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一阵子,然后又走开。 公交车向前行驶,行驶,飞驰。滚动的车轮仿佛滑行在沙尘中间,视野混沌却丝毫不受阻挡。 她开始确认:此情此景,与她乘坐过的任何一辆公交车的经历都不同。这里也和她所知晓的任何一个城镇都不同。 这里是十二岛里,虽然有人,有路,有公交车,但这些看起来都像是缺乏灵魂的空壳。 公交车来到了一个新的停靠点。 车厢内的节奏起了变化。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下车。 张思议紧张地站起身张望。窗外没有导向牌,远处是几栋黄色的建筑——迄今为止见到的最像样的建筑。 “这里是学校吗?”她问。 没有人回答。但直觉还是让她下了车。 在人流的末端行走了一小段路后,张思议来到了最近的一栋黄色建筑前。墙面是干燥的黄土,但处理得十分平整,而这只是表面。走进其中,建筑内的格局与布置令她心生疑惑,因为看起来和正常的现代建筑太像了。所有人都涌向了一间宽大的房间,里面有灯具,有玻璃窗,有货架和桌椅。 立于这个几乎封闭的空间内,张思议的压力达到了更高峰。每往前走一步,都有人像猫头鹰一样盯着她看,却不说话。 这个空间明显是一个餐厅,在角落的木桌前,有人在分发饭菜。 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张思议虽然把饥饿忘到了脑后,但身体的虚弱却无法回避。她明白自己也要吃点东西才行。但她开始担忧,拿不出有价值的东西去兑换一顿饭。 她站在角落,不出声地观察了一阵子,得出了结论:领取一份饭菜似乎不需要什么凭证或兑换物。刚才坐公交车时也是这样,车头连投币箱也没有。 她已经不轻易发问了。如果沉默是这个世界的常理,那么她不敢突破常规,以免自己看上去像异类。 张思议模仿着其他人的举动,先是排队,然后在木桌前接过一只装满流质食物的木盘子,从桌角堆砌的由树枝削成的筷子中拿走两只,走出队伍。 这里似乎不缺什么,又满是东拼西凑。桌椅虽然做工粗糙,但也是成套的。屋内人懂得排队的秩序,连着装也是现代款式,只是稍显破旧,没有山石和纳祈身上那股就地取材的原始感。这一切都让张思议感觉,似乎有一位生活经验丰富的人在领导着这些人。 第30章 会是谁?应该不是随性自在的山石。 张思议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将混杂着土豆泥、洋葱和一些蔬菜的盘子放在桌面。 她摘掉口罩,举起不等长的筷子,笨拙地夹起一些土豆泥,吃了一口。 舌头发麻。 她咳嗽了几声,一只手在桌面下攥紧了口罩。 “吃不习惯?刚来的?”一名年轻男孩在张思议面前坐下。 他矮小精壮,皮肤黝黑,看起来和纳祈差不多年纪。 因为谨慎,张思议没有说话。但她很想问一句:除了我还有人是刚来的吗? 她看着男孩埋头开始狼吞虎咽,自己也心不在焉地吃着盘中食物。过了一阵子,她还是忍不住问:“你……” “啊?”男孩抬起头。 “你是本地人吗?” “本地人?哈哈哈……”男孩大声发笑,“你果然是刚来的。叫什么?” “张……” “张?我叫大一,名字是自己取的。我十一岁就来这里了。” 张思议激动地站起来,眼中闪现泪光。 “你能听懂我的话对吧?”她伸出手,差点抓住大一的手臂,“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为什么要出去?我们都是自己想来这里的。”大一说,“难道你不是吗?” “我……虽然也是……”张思议低下头,缓缓坐回位子,平复了心情,压抑了鲁莽后问,“你知道哪里有可以充电的地方吗?” “充电?倒是有电池。”大一身体微微向前,“你想要的话,我们可以去偷。但是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我……可以用一些东西来交换。”张思议想起自己书包里还有些物资。 “成交,吃完了就跟我来。”大一把木盘端起,将剩余的食物倒入口中。 张思议也慌忙挥动筷子,将食物强行往口中塞去。接着她跟着大一端起空盘子,走向门口一张餐具堆积的桌子。 大一走在前头时,张思议注意到他的脚有点跛。但他走得很快。 张思议将目光移向四周,也发现了不少模样有些古怪,或是身体有些残疾的人。 他们出了餐厅。大一带张思议穿过走廊,来到一扇简陋的木门前。 “为什么我们要偷偷摸摸的,被人看到了会出事吗?”张思议问。 大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来这里的时候,你有看到楼旁边的围墙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围墙里面住着无脑人。我们的剩饭,都是运过去给他们的,他们吃完还要洗碗送回来。电池只有一个地方能拿到,就是他们那里。”大一说,“和我们这些弃子不一样,无脑人是真正的本地人。就是大地生出来的。” 张思议站在仓库前,呆呆地消化着大一的话。那话虽然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隐藏着令人恐惧的猜想,却也隐藏着一丝希望。 在她竭力整理思绪时,有第三人的阴影从她身后溜过。 “等我一会儿。”大一在窄小的仓库里背对张思议,打开了一只木箱。他一一取出一些零散的小东西,暂时放在地面。 张思议俯身拾起其中一只白瓷铃铛,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这些都是我的收藏,从无脑人那里偷来的。”大一从箱子深处掏出了一团麻布,将其抖开,取出其中一块分给张思议,“正好我也想去收集点新东西了。” “这是……” “无脑人都得带着麻布头套,我们也要装成那样才行。” “无脑人……是被关起来的吗?” “嗯。” “被谁?” 大一眼神飘忽,似乎有话不敢说。?? 第26章 十月!他山之石08 08“无脑人”起风了,温度在下降,天色也越发昏沉。张思议跟随大一避开其他人,溜出了学校。这是她第一次经历十二岛的夜晚,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她两手交叉,抱着手臂,顶风向前。一只手里,还攥着大一交给她的麻布条。“为什么那些人叫无脑人?”离学校稍远些后,张思议向走在前头的大一问道。“因为脑子有问题。”大一没有回头,只是急匆匆地走在他熟悉的路线上。速度越快,跛脚的姿态就越明显。“什么问题?”张思议又问。大一稍微回头,欲言又止。他倒不是在反感张思议,只是害怕被问到某些话题。“不完整。”他嘀咕,“他们天生脑子都不完整。”张思议加快脚步,和他并肩走着:“为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吴老师说的。”“吴老师?”“是他把我们安顿在学校里的,无脑人也都听他的。”“还有这样的老师?”张思议的感叹中夹杂着一丝惊喜,“我还以为只有将军……”大一垂着头,走得更急了:“你既然来了学校,就不要提将军了。吴老师不喜欢。这里,吴老师才说了算。”张思议不确定大一说的“这里”是学校,还是十二岛,但她闭了嘴。她看着稍远处的天空,那里升起了红酒一般的颜色,温柔地侵吞着黑暗的景色。“什么味道?好臭。”张思议皱起眉头。空气中的气味越来越难闻,那是在生理上令人反胃的味道。他们只能忍耐着,更加接近红色的天空。“张,把脸遮起来。”大一这样提醒时,二人已站在一排长达数十米的木栅栏前。大一将麻布一圈一圈缠绕在脖子以上的部位,遮住了脸。张思议也照做了,她开始在麻布中呼吸,但恶臭的刺激并没有减弱。从栅栏的镂空处望去,有不少发光的火把悬在高处。距离他们几米之隔的,是一片宽阔的空地,能遮风挡雨的只有一个巨大的锅盖形建筑,其余地方都是堆积成山的杂物和推着板车来来往往的人。那些是无脑人,如大一所言,他们都戴着麻布头套,身上也披着简单松散的麻布,看起来没有什么御寒功能。张思议看得发呆时,大一推… 08“无脑人” 起风了,温度在下降,天色也越发昏沉。 张思议跟随大一避开其他人,溜出了学校。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十二岛的夜晚,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她两手交叉,抱着手臂,顶风向前。一只手里,还攥着大一交给她的麻布条。 “为什么那些人叫无脑人?”离学校稍远些后,张思议向走在前头的大一问道。 “因为脑子有问题。”大一没有回头,只是急匆匆地走在他熟悉的路线上。速度越快,跛脚的姿态就越明显。 “什么问题?”张思议又问。 大一稍微回头,欲言又止。他倒不是在反感张思议,只是害怕被问到某些话题。 “不完整。”他嘀咕,“他们天生脑子都不完整。” 张思议加快脚步,和他并肩走着:“为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吴老师说的。” “吴老师?” “是他把我们安顿在学校里的,无脑人也都听他的。” “还有这样的老师?”张思议的感叹中夹杂着一丝惊喜,“我还以为只有将军……” 大一垂着头,走得更急了:“你既然来了学校,就不要提将军了。吴老师不喜欢。这里,吴老师才说了算。” 张思议不确定大一说的“这里”是学校,还是十二岛,但她闭了嘴。 她看着稍远处的天空,那里升起了红酒一般的颜色,温柔地侵吞着黑暗的景色。 “什么味道?好臭。”张思议皱起眉头。 空气中的气味越来越难闻,那是在生理上令人反胃的味道。他们只能忍耐着,更加接近红色的天空。 “张,把脸遮起来。”大一这样提醒时,二人已站在一排长达数十米的木栅栏前。 大一将麻布一圈一圈缠绕在脖子以上的部位,遮住了脸。 张思议也照做了,她开始在麻布中呼吸,但恶臭的刺激并没有减弱。 从栅栏的镂空处望去,有不少发光的火把悬在高处。距离他们几米之隔的,是一片宽阔的空地,能遮风挡雨的只有一个巨大的锅盖形建筑,其余地方都是堆积成山的杂物和推着板车来来往往的人。 那些是无脑人,如大一所言,他们都戴着麻布头套,身上也披着简单松散的麻布,看起来没有什么御寒功能。 张思议看得发呆时,大一推了她一把:“从栅栏爬过去。” “啊?我……我不会啊。” 就算是只有两米高的栅栏,张思议也没有爬上去的信心。难闻的气味又让她浑身绵软无力,她只能扶着栅栏蹲下。 “那就我去,你原地等我。”大一说。 “你去哪里?这里这么大。” “这一片的无脑人都在分拣杂物,在这里找电池很容易,但是会被他们看到。我再往里走一点,那里都是刚刚运出来的杂物,还没分拣,但是我能找得到电池。” 张思议顺着大一的视线,望向锅盖形的建筑:“那边是工厂吗?可是好像也不是生产同样的东西……” “你别被发现了,要不然吴老师会处罚的。”大一临走前提醒道。 第31章 比起锅盖形建筑,张思议更在意的是它右边一片火红色的低矮天空:“那边也是无脑人的地方吧?” “那边在烧尸体。活着的无脑人每晚都会把死掉的尸体烧掉。” 大一的回答让张思议瞠目结舌。虽然她的面孔被麻布蒙住,但大一也感到了她的惊恐,便说:“你把他们当人吗?那会很痛苦的。” 张思议的身体僵在栅栏边。 “他们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干活,在这里死掉,没有什么奇怪的,把他们当做畜生就行了,反正他们也不会说话。”大一说完,快速攀上栅栏。他有些不便的腿脚,此刻看起来无比灵敏。 翻过栅栏,跳下落地后,大一直奔杂物区。 张思议一人笼罩在难以忍受的臭味中,将目光移向地面,脑中却是挥之不去的火光。 她的身后,一团非同寻常的阴影开始紧贴地面移动。 张思议扶着栅栏在地面坐下,右手向后按住草地时,也无意中按住了那团阴影。 阴影顺着她的手臂,无声地向上游走。不一会儿,它就将张思议完全笼罩在黑色之中。 张思议眨了眨眼,有些困倦。视线里仿佛有漩涡持续旋转。她闭上眼,感觉整个身子浮了起来。 她开始做梦。 两脚落地时,眼前是一个村子。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在梦中,但还是向小路两边一排排整齐的五层楼房张望。她向前走,每一家每一户门口都挂满了白色的装饰,那些都是葬礼用品。这个村子的家家户户,都在办葬礼。 灰蒙蒙的天空下,虽然行人不少,但她感觉异常清冷。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虽然要走出这个村子,却在惦记着另一人。 我有同伴,要和他一起走——她这样想着,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户人家家中。穿过厅堂,一个宽大的空间展现在她面前,那里摆着数十张圆桌。桌上食物丰盛,桌旁宾客满座。这里在办白事宴。 张思议穿过热闹,走向角落。汤岩站在那里正忙着核对菜单,有些愁眉苦脸。他不像是主人,却在操心宴席。 看到张思议后,汤岩交给她一把钥匙,说:“从后门出去,再上五楼,在那里等我。我稍后就来。” 张思议虽然犹豫,还是手握钥匙,走向了后门。 一出后门,满眼尽是脏乱泥泞。路面有不少牲畜留下的粪便,她踩着污浊,忍着臭味走向几米外的另一栋旧楼。在斑驳的铁门外,她用手中的钥匙开了门。 一条精瘦的黑狗在门打开的瞬间蹿出,凶恶地威胁着张思议。 她努力镇定下来,一心想着不去招惹它,然后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梯。但她没想到,狗也跟着她上了楼。 二楼与三楼都是窄小平凡的农家景象,没有人阻拦她,她也无心逗留。 走到第四楼时,狗开始在身后扯她的衣服。她回头,看到的却是一位可爱的女童。女童热情地捧起一篮新鲜的枇杷,并向她介绍四楼一间粉色的房间,似乎想把她留在那里。张思议摇摇头,她记着汤岩的话,要走上五楼。 女童看着张思议继续向上,没有跟来,似乎对五楼有点担忧。 出乎张思议意料的是,五楼竟然是一片沙滩般的白色世界。视线尽头,没有尽头,隐约可见的远方是碧蓝色的大海,笼罩在强烈的阳光下,如钻石般灿烂。而连接大海与沙滩的则是一条笔直的木桥,桥的中央立着一道由藤条做成的拱门。 张思议有些欣喜,似乎只要穿过那门,就能沐浴在阳光下,离开这个地方。 那一时刻,汤岩也正好赶到。还有一些陌生面孔的男女陆续结伴来了。 “我们可以从那里出去吧?”张思议对汤岩说。 汤岩沉默着从地上捡起一只枇杷,用力抛向拱门。枇杷穿过拱门的同时,在强烈的光线中消失了。 “走。”汤岩说。 张思议紧紧贴着他走向拱门。她逐渐能看清,木桥的尽头,停着一艘小船。 突然间,身后有人冲他们高喊:“桥歪了!” 张思议敏感地拉住汤岩。就差一步,他们将共同跨过绿色的拱门。此时,有一波海水将刚才消失的枇杷冲回了桥边。枇杷在白色的水沫中露出了裂痕。 张思议抚摸着胸膛,感慨真是千钧一发,但又无法感到庆幸。她既不敢跨过拱门,也不愿回到身后无尽的绝望中。 那美丽的海滩和阳光难道都是危险的幻觉吗? 伴随着“咚”的一声,张思议从梦里掉了出来。 她的头落向草地,被痛感包围。蒙着脸的麻布之外,还弥漫着难以忍受的恶臭。但真正占据她胸腔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悲凉。 她从地上坐起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笼罩着她的黑影溜向地面,在她身边汇聚起来,成为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小身影。 张思议慌忙向后挪动身子。透过朦胧视线,她看到那身影抬起头,展露出一张女孩的脸。 “看吧,他们想的是很奇怪的东西。”女孩开口说话。 “你……他们?我刚才不是在做梦吗?” “那些都是无脑人在想的东西。只是给你看了一眼。” 张思议不再向后挪动,她觉得女孩的脸有些熟悉。但她已回忆不起来,梦中的女童是什么模样了。?? 第27章 十月!他山之石09 09“复制”“你刚才说……”张思议绷直了身体,声音透过缠绕的麻布传向眼前的女孩,“你让我看到了无脑人的想法?”“他们想的东西,很奇怪吧。我没想通他们要干什么。”女孩凑近张思议,宽松的黑色衣裳不住扭动。虽然张思议刚才亲眼见她从一团黑影成为人形,但眼前越发接近的脸孔看起来天真无邪。她内心胡乱涌出的想法里,比起害怕,更多的是惊奇。“你的那个是什么?”女孩突然伸出手,指着张思议的背包问。“这个?是我的包。”“那个。”女孩的手又在空气中点了点。张思议有些警惕。她不声不响,女孩也不依不饶,晶亮的眼珠像猫的双眸,就算谈不上乖巧,也叫人回避不了。张思议放下背包,拉开拉链,从中摸索着取出了防哮喘用的储雾罐:“这个吗?这个是我的药。”“那个扁的呢。”女孩又对着黑色的背包指了指。“你……能看到包里的东西吗?”张思议谨慎地问,小心地将手伸进书包,摸到了手机,犹豫地说,“这个……不能给你看。”为了避免更多麻烦,她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背包,将其重新背起,并主动说:“我叫张……思议。你叫什么?”对方没有反应。“你的名字是什么?”张思议又问,语气小心翼翼,一手还贴着麻布条,或许会将其撕开,也或许会捂得更牢。“名字?星陨。”虽然女孩是连贯说出这几个字的,但是她似乎花费了一些精力思考。“星星的星?云?”张思议边问边怀疑:该不会是当场想的名字吧。“陨落的陨。”“啊,真……真是奇特。”“星球的陨落,听起来让人振奋。”面对奇特的女孩星陨,张思议有了突如其来的灵感:或许她有自己在意的线索。“你知道入口在哪里吗?”张思议问出口。星陨的表情平淡如旧,缓缓吐出一句话:“这里只能复制,不能出入。”“怎么会,我就是外面进来……的……”张思议猛然扬起脸,望向锅盖形的圆顶建筑,“你说的这里,该不会是这个意思吧?”她的两手因一股油然而生的恐怖感而不住发抖,又为了阻止发抖而握在一起。虽然看… 09“复制” “你刚才说……”张思议绷直了身体,声音透过缠绕的麻布传向眼前的女孩,“你让我看到了无脑人的想法?” “他们想的东西,很奇怪吧。我没想通他们要干什么。”女孩凑近张思议,宽松的黑色衣裳不住扭动。 虽然张思议刚才亲眼见她从一团黑影成为人形,但眼前越发接近的脸孔看起来天真无邪。她内心胡乱涌出的想法里,比起害怕,更多的是惊奇。 “你的那个是什么?”女孩突然伸出手,指着张思议的背包问。 “这个?是我的包。” “那个。”女孩的手又在空气中点了点。 张思议有些警惕。她不声不响,女孩也不依不饶,晶亮的眼珠像猫的双眸,就算谈不上乖巧,也叫人回避不了。 张思议放下背包,拉开拉链,从中摸索着取出了防哮喘用的储雾罐:“这个吗?这个是我的药。” “那个扁的呢。”女孩又对着黑色的背包指了指。 “你……能看到包里的东西吗?”张思议谨慎地问,小心地将手伸进书包,摸到了手机,犹豫地说,“这个……不能给你看。” 为了避免更多麻烦,她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背包,将其重新背起,并主动说:“我叫张……思议。你叫什么?” 对方没有反应。 “你的名字是什么?”张思议又问,语气小心翼翼,一手还贴着麻布条,或许会将其撕开,也或许会捂得更牢。 第32章 “名字?星陨。”虽然女孩是连贯说出这几个字的,但是她似乎花费了一些精力思考。 “星星的星?云?”张思议边问边怀疑:该不会是当场想的名字吧。 “陨落的陨。” “啊,真……真是奇特。” “星球的陨落,听起来让人振奋。” 面对奇特的女孩星陨,张思议有了突如其来的灵感:或许她有自己在意的线索。 “你知道入口在哪里吗?”张思议问出口。 星陨的表情平淡如旧,缓缓吐出一句话:“这里只能复制,不能出入。” “怎么会,我就是外面进来……的……”张思议猛然扬起脸,望向锅盖形的圆顶建筑,“你说的这里,该不会是这个意思吧?” 她的两手因一股油然而生的恐怖感而不住发抖,又为了阻止发抖而握在一起。虽然看不到那栋建筑的门或窗,但观察四周的地形,无论是堆积成山的杂物,还是无脑人的活动轨迹,似乎都围绕它展开。 如果星陨说的复制,就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意思,那么她能得出的猜想,将格外令人惊恐。 面对长时间不发一言的张思议,星陨开始纠正自己的发言:“出入,也可以。” 她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张思议的提问,因此给出新的答案。只是那波澜不惊的表情并不打算承认这小小的失误,而是装作早就完全听懂。 “真的吗?” “去那边的钟楼敲击。” “钟楼?” 张思议过于专注星陨的话,没有发现大一已经回到栅栏的另一侧。 “张,我拿到了!”大一压着声音,却压抑不住兴奋。他向张思议举起手中的几枚黑色方块物,“连这种高级电池都被我找出来了,嘿嘿。” 星陨遇上大一,依然毫不惊慌,似乎早已与他相识。也或者,是蒙着脸的大一对她而言本来就没有特别之处。 “本来今天还想多淘一些收藏品回去的,但是……”大一将电池伸过栅栏,放在草地上,接着利索地攀上栅栏,从高处翻过,一阵“窸窸窣窣”后落在张思议跟前。 “我们要赶回去了,吴老师可能会来学校。”他说。 张思议看看星陨,又看向大一:“你知道这个女孩吗?” “女孩。”星陨在一旁重复着这个词,似乎对它感到新鲜。 “她时不时就会出来的,还偷过我的收藏品。”大一拾起电池,分了一块给张思议,剩余的放入裤兜中,“不过不要相信她,她说的东西没个准的。” 张思议回望星陨,看到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悦,触地的黑色衣裳开始一节一节变矮。不,不是衣裳的问题,是她在一点点沉入地下。 张思议走上前时,星陨已经完全没入黑暗中。在她消失的地方,张思议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地面,发出轻微闷声。 “你干嘛?”大一问。 “我试试……这地是不是有点软。” “怎么可能!别犯傻了,她和我们不一样,她可能不是人。所以我说不要相信她了。”大一不留给张思议多问的时间,直接迈开步,一瘸一拐地向学校走去。 张思议跟上他:“有必要这么着急吗?我也不认识吴老师。” 大一解开缠绕着脸的麻布条:“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进来了以后就归吴老师管了。” 眼前的男孩,虽然年纪与纳祈看起来相反,却与他有很多不同。当纳祈兴奋地奔向自己的将军时,大一却是因为畏惧于吴老师而赶往学校。 就算是不大的十二岛中,也有形形色色的人。 无脑人——张思议想起了这些活在恶臭之中却无法发声的人,感到若有所失。 她也将蒙着脸的麻布揭开,问:“大一,你知道复制的意思吗?” “知道。” “无脑人那边……” 大一似乎觉察到张思议要问什么,直截了当地说:“那个锅盖一样的地方看到了吧。听说里面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可以从十二岛外面复制进来各种东西。我刚才给你的电池就是复制的。学校里的一些东西,看着眼熟吧,如果不是本地有的材料做成的,就都是从那里面复制出来的。” “那43路公交车也……” “你猜对了。十二岛厉害吧。” “那无脑人也……”张思议小声问。 大一的声调沉了下去:“复制没有生命的物品一点问题也没有,唯独复制人会出问题。大脑没有办法完全复制过来。不过,无脑人没有想法,不会痛苦,不用同情。” 真的没有想法吗。张思议想起了那个充满仪式感的梦。那其中满溢着常人所拥有的恐惧与向往,也和常人所做的梦一样没有尽头和出路。 他们快到学校了,稍远处的一间间房屋透出了温暖的灯光。 张思议看着黑沉的天空,知道自己现在无法出发去找星陨所说的钟楼。等天亮后,还要首先与汤岩汇合。今晚,还是先待在安全的地方吧。 回到学校,她与大一走向一间教室大小的房间。 还没进屋,里面的讨论声就传了出来。 “我打包票,是特别细的声音。” “该不会是女人吧?” “我还没见过女人!” 听到这些议论,张思议紧张地僵在了门边。?? 第28章 十月!他山之石10 10“他和他必死其一。”普通教室大小的屋子,因为横七竖八躺着、坐着的数十人显得拥挤。大一的回归,让屋里的气氛有了扭转。先是片刻安静,继而是爆发式的嘈杂。有人匆匆忙忙起身,却不是为了迎向大一,而是去看门口站着的张思议。“是不是女人,摸摸就知道了。”有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陆续有人从地上站起,一个接一个涌向门外,伸出两手:“我要摸了哦。”迎向张思议的一张张脸,多多少少都显露出一些失常的结构。有的嘴唇歪曲,有的眼球突出,有的鼻梁凹陷。有的人虽然面孔平常,身体却似乎像大一一样有些不协调。张思议想起大一曾将自己和这群人形容为“弃子”。他们或许正是因为与普通人不同,融入不了日常社会,所以来到了十二岛。这些人又与普通人极其相似,毕竟一路过来,并没有哪个人在单独行动时侵犯她;而在群体达成一致的现在,他们不约而同露出了失控的表情。张思议连连后退,后背贴上走廊墙壁,声音紧绷:“大一!帮帮我……”大一挠了挠头:“有些人婴儿时就到这里了,没有见过女人,你让他们摸一下就是了。”“你说的什么话!”张思议的高喊让凑近的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紧接着,“咚”的声响从地面发出,伴随着升腾的白色烟雾。有谁从洞开的窗口投入了“呲呲”作响的烟雾棒。张思议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已经有多人在她身边纷纷倒地。他们痛苦地抓着胸口和脖子,艰难地喊出了一个名字。“吴老师……”张思议在弥漫视线的白雾中蹲下,抱紧背包,并用麻布条捂住口鼻。意识到可能会引发哮喘,她的手慌乱地在背包中摸索着。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并急促摇晃。“我……我……”是大一的声音。张思议身子向前,看到大一惊恐的表情,和哮喘发作的病人十分相似。她努力让自己先平静下来,又将手中握紧的储雾罐打开,一手扶住大一的后脑勺,一手将喷头对准大一的咽喉,连按了三下。一串急促而清晰的脚步声在地上响起,有人从外面闯了进来,气势凶猛。张思议紧靠着浑… 10“他和他必死其一。” 普通教室大小的屋子,因为横七竖八躺着、坐着的数十人显得拥挤。大一的回归,让屋里的气氛有了扭转。先是片刻安静,继而是爆发式的嘈杂。 有人匆匆忙忙起身,却不是为了迎向大一,而是去看门口站着的张思议。 “是不是女人,摸摸就知道了。”有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陆续有人从地上站起,一个接一个涌向门外,伸出两手:“我要摸了哦。” 迎向张思议的一张张脸,多多少少都显露出一些失常的结构。有的嘴唇歪曲,有的眼球突出,有的鼻梁凹陷。有的人虽然面孔平常,身体却似乎像大一一样有些不协调。 张思议想起大一曾将自己和这群人形容为“弃子”。他们或许正是因为与普通人不同,融入不了日常社会,所以来到了十二岛。这些人又与普通人极其相似,毕竟一路过来,并没有哪个人在单独行动时侵犯她;而在群体达成一致的现在,他们不约而同露出了失控的表情。 张思议连连后退,后背贴上走廊墙壁,声音紧绷:“大一!帮帮我……” 大一挠了挠头:“有些人婴儿时就到这里了,没有见过女人,你让他们摸一下就是了。” “你说的什么话!”张思议的高喊让凑近的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 紧接着,“咚”的声响从地面发出,伴随着升腾的白色烟雾。有谁从洞开的窗口投入了“呲呲”作响的烟雾棒。 第33章 张思议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已经有多人在她身边纷纷倒地。他们痛苦地抓着胸口和脖子,艰难地喊出了一个名字。 “吴老师……” 张思议在弥漫视线的白雾中蹲下,抱紧背包,并用麻布条捂住口鼻。意识到可能会引发哮喘,她的手慌乱地在背包中摸索着。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并急促摇晃。 “我……我……” 是大一的声音。 张思议身子向前,看到大一惊恐的表情,和哮喘发作的病人十分相似。她努力让自己先平静下来,又将手中握紧的储雾罐打开,一手扶住大一的后脑勺,一手将喷头对准大一的咽喉,连按了三下。 一串急促而清晰的脚步声在地上响起,有人从外面闯了进来,气势凶猛。 张思议紧靠着浑身发抖的大一。起初她以为是药物没有起作用,但她很快就发现大一的病痛反应已经减少,此刻的颤栗是因为他在害怕。 他害怕眼前这个被此起彼伏响起的声音称为“吴老师”的人。 张思议勉强从烟雾中观察吴老师:他戴着帽子与口罩,裹着厚风衣,除了身材肥胖之外看不出更多线索。 但她清楚,刚才的烟雾是他制造的,而且他似乎不是第一次这样威慑这群人。想得更极端一些,或许这里的所有人都患有哮喘,而吴老师知道这一点并一直在加以利用。 张思议克制着自己,在角落不敢出声。 吴老师走了一圈又一圈,像驯兽师一样清点自己的野兽,并很快发现了张思议这一特殊的“标本”。 他躬身走向她。 她倒吸一口凉气,缩紧身子,一遍遍推着大一。 大一抢过救了自己的储雾罐,将其紧紧揣在怀里。 她无暇埋怨大一,两脚向内缩起,阴影聚拢在身下。 他躬身走向她,只不过目光在压向她之前,被移动的阴影所吸引。 阴影从张思议的脚边滑向墙面,汇聚为一名女孩的身影,又顺着窗户的方向流向室外。 吴老师没有犹豫,径直追向墙与窗,一无所获后,他转身,带着一些笨拙跑向走廊外。他似乎十分在意那黑影。 烟雾已经快要散尽,咳嗽声接连不断,陆续有人开始恢复体力。 逃过一劫的张思议环顾四周,从一双双空洞的眼神中,感到了与这片混沌土地浑然一体的贫瘠。他们所处的十二岛本身,也只是寄生在城市上方的一枚碎片。 她开始怀念西失城充满秩序的生活。就算充满压力,那也是一心向上挣扎得到的一份回礼。而在十二岛,她极可能连活着的价值都没有。 张思议忍着麻痹的双脚,抱紧背包,跑出了走廊,跑出了黄色的建筑,还打算就此跑出学校。但她也提防着可能在外的吴老师,于是选择了一条没有尝试过的路——夹杂在无脑人区域与黄色建筑之间的一片芦苇地。 她像是落荒而逃的败兵,一心向着夜幕中高耸向天的芦苇地奔跑。似乎只要到了那里,就能得到十足的掩护。而就算虫蚁上身,野兽出没,也不及刚才经历的一切恐怖。 她的脚踩入松软的泥中,身体没入芦苇丛。摇摆的植物擦过脸庞,制造出叠加的瘙痒。瘙痒再叠加,变成了威胁呼吸的痛感。她抱紧背包的姿势没有改变,哮喘症状在发作与未发作之间徘徊。奇怪,逃离了现场的她,比刚才更加惊慌。心跳频率达到峰值,整个头颅滚烫沸腾。 她跑了不少路程。每次在将要用光力气时,又挤出了新的力气,身体的渴望只剩下一个:再向前。 终于,快要接近芦苇地的边界时,她整个人连同背包一起扑向地面。背包压住了一簇芦苇,给她腾出了喘息的空间。 “那个人,会死。”突然响起的声音,从张思议的身后浮起。 她对那童真的声音有印象,于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与其对话:“你说谁?吴老师?还是无脑人?” “他和他必死其一。”童声答非所问。 “不管怎么样……刚才谢谢你帮了我。”张思议捂着胸口转身,面向汇聚成人形的阴影,确切地说,是面向星陨。 天光比刚才亮了一些,星陨的黑色衣袍上落了点彩色的霞光。 星陨慢悠悠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了张思议:“我,你,我们一样吗?” “不一样啊。” “所以我们都是安全的。” “不,再这样下去我是不会安全的。”张思议用最后的力气拖起背包,“我该走了。还是要谢谢你,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星陨沉默地着看张思议。 张思议走出两步,回头向星陨挥了挥手,又一步步穿过最后的芦苇。 如她所见,学校已经远在身后,她走向了新的荒野。 她不知道汤岩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去何处和他汇合。她的目光落在微光中的山丘与树木上,落在一个并不明晰的人影上。 树下的人影一动不动。 她也停在原地,直到人影发出了抱怨声:“你也太慢了。” 是汤岩!张思议不敢相信,但身体还是向汤岩跑去。 汤岩从树下走出,来到稍微平坦些的路面。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除此之外看起来并无异样。至少,当时的张思议没有注意到他的虚弱。 “你……你知道我在这里?”张思议惊喜地问。 “不知道,碰巧罢了。” “碰巧?” “我上了公交车后,遇到了一个打扮古怪的人。心血来潮就跟他下车,一路跟到了这附近。” “是吴老师?” “吴老师?”缺乏光亮的世界里,汤岩的表情看不清,只有声音能够回应张思议。 “不过我不想提他了。我们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出去吧。据我所知,除了入口外,还有一个钟楼似乎也是一条出路。糟糕,刚才太紧张,忘记问星陨了……你来的路上,有看到钟楼吗?”张思议既激动又紧张,话语节奏也在加快。 而汤岩的节奏却停了下来,半晌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张思议问。 “我好像没跟你说啊,我不打算出去。我只答应了尽力送你出去。” “为……为什么你不出去?” “我要去找一个人。那个人,你已经见过了吧。听说给自己取了个冒牌的名字。山石还是什么?” 张思议脑中重新响起星陨的话,嘴角微微抽动:“为什么……” “当然是去杀了他。他不死,我就要死啊。”汤岩答。?? 第29章 十月!红眼的诗人01 01“关系网?”“汤岩,你真不知道出去的路吗?你说的那个公交车上可疑的人,他身上有什么线索吗?”张思议跟在汤岩身后,天色已经越发白亮。路边光洁的石头和老树上散发着微白的光,而她抬头仰望时,阳光并未穿透入岛。她回想起自己一路来的所见,印象中包裹着十二岛的云雾,从来没有给过阳光可趁之机。“没什么线索,他很狡猾地把我甩开了。”汤岩走在张思议前方半米,速度不算快。“哦。我还想他可能知道怎么出去……”关于山石的话题,张思议不打算主动提起。一是因为汤岩对山石有恶意,而她并不想看到山石被杀死;二是她知道汤岩不会坦白这份恶意的真实原因。“他不死,我就要死”之类的话不算原因。但这样一来,产生了新的问题:他们到底要去哪里。张思议的目的地最多只有两个,十二岛入口或钟楼。如果汤岩的目标是山石,那么他与她分开似乎只是时间问题了。汤岩也不愿意再次说起山石的名字,他的不愿意中,包含着轻视的味道。于是他将话题又绕回吴老师身上:“其实还是有点线索的。他推着一辆轮椅上了公交车。”“轮椅?刚才在学校里没有见到。”张思议跟上汤岩,注意到他的双目红得异常。与他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断续的声音组合在一起后,张思议感到他已经强撑了一段时间。“轮椅上盖了厚毛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他还没到学校时就下了车,一定是在路上把轮椅藏起来了。可惜我跟丢了。喂,你以前一定来过这里。”汤岩的最后一句话,突然指向了张思议。“什么?怎么可能!”“你该不会是小时候被拐卖到这里过吧。你会有免疫力,搞不好是因为早就在入口待了一段时间。”“别……别开玩笑了。”但汤岩脸上没有开玩笑的痕迹,此刻表情还变得有些挣扎。“我应该没有猜错。”他说。张思议原地站了几秒。她宁愿落在汤岩身后,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自己又被过分解读。汤岩也停了下来,脑袋有些歪向一边:“你不觉得耳鸣得厉害?就没有什么声音像虫子一样塞满你的耳朵… 01“关系网?” “汤岩,你真不知道出去的路吗?你说的那个公交车上可疑的人,他身上有什么线索吗?” 张思议跟在汤岩身后,天色已经越发白亮。路边光洁的石头和老树上散发着微白的光,而她抬头仰望时,阳光并未穿透入岛。 第34章 她回想起自己一路来的所见,印象中包裹着十二岛的云雾,从来没有给过阳光可趁之机。 “没什么线索,他很狡猾地把我甩开了。”汤岩走在张思议前方半米,速度不算快。 “哦。我还想他可能知道怎么出去……” 关于山石的话题,张思议不打算主动提起。一是因为汤岩对山石有恶意,而她并不想看到山石被杀死;二是她知道汤岩不会坦白这份恶意的真实原因。“他不死,我就要死”之类的话不算原因。 但这样一来,产生了新的问题:他们到底要去哪里。张思议的目的地最多只有两个,十二岛入口或钟楼。如果汤岩的目标是山石,那么他与她分开似乎只是时间问题了。 汤岩也不愿意再次说起山石的名字,他的不愿意中,包含着轻视的味道。于是他将话题又绕回吴老师身上:“其实还是有点线索的。他推着一辆轮椅上了公交车。” “轮椅?刚才在学校里没有见到。”张思议跟上汤岩,注意到他的双目红得异常。与他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断续的声音组合在一起后,张思议感到他已经强撑了一段时间。 “轮椅上盖了厚毛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他还没到学校时就下了车,一定是在路上把轮椅藏起来了。可惜我跟丢了。喂,你以前一定来过这里。” 汤岩的最后一句话,突然指向了张思议。 “什么?怎么可能!” “你该不会是小时候被拐卖到这里过吧。你会有免疫力,搞不好是因为早就在入口待了一段时间。” “别……别开玩笑了。” 但汤岩脸上没有开玩笑的痕迹,此刻表情还变得有些挣扎。 “我应该没有猜错。”他说。 张思议原地站了几秒。她宁愿落在汤岩身后,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自己又被过分解读。 汤岩也停了下来,脑袋有些歪向一边:“你不觉得耳鸣得厉害?就没有什么声音像虫子一样塞满你的耳朵吗?” “没有啊,你……还好吧?要不要喝点水?” 张思议开始翻背包找水时,汤岩在就近的石头上坐下。 他闭上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张思议蹲下身,拧开矿泉水瓶的瓶盖,向前递去。 汤岩一动不动,她也没有动。但她想起了自己为山石找水的画面。虽然两人看起来相像,但确实是两个不同的人。山石温和自在,汤岩却是一根紧绷的弦。 她不禁问:“你说要杀了山石,是真心的吗?为什么要杀了和自己长得像的人?” “不是长得像。我们是同一个人。”汤岩睁开了眼睛。 张思议吃惊的表情,正好映入他的瞳孔中。 “证据就是,我连接上了他的关系网。”汤岩说着接过停顿在半空的水瓶,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他看起来比刚才适应了一些,口气中又泄露出爱卖关子的本性:“大概是因为关系网分不清我和他吧,所以也给我传达了信息。” “关系网?”张思议接回水瓶,有些心疼地看了眼余下的水量。 “如果是一分钟前,我大概还不能跟你解释这种东西。十二岛的关系网,就是能够收集信息,传递信息的粉末,漂浮在你我周围。不过惭愧,信号时好时坏,而且迟早会发现我和他们主人是冲突的,所以还是赶紧吧。”汤岩捂着心脏站了起来,身体有些歪斜,表情却焕发兴奋,“我已经知道他在哪里了。” 几乎同一时刻,山石也发现了异常。 他正坐在马背上,突然一阵猛咳。 牵着马的纳祈回头:“将军,你没事吧?” 马儿开始焦躁,反复原地踏步。 山石对纳祈说:“我们不走这条路了。” “那走哪条?”纳祈一边问山石,一边稳住马。 “去桥上吧。” 纳祈拉住缰绳,转移了方向。虽然对山石的突然决定感到困惑,但他没有多问。自从张思议出现后,纳祈就开始反思一件事:将军是否真的越来越虚弱了?如果昏睡次数变多代表变得虚弱了,那今后将军会怎么样? 这严肃的想法,让他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将军……有什么事要我做的吗?你尽管说。”纳祈牵着白马走上一座木桥时,对山石这样说。 山石的回答没有传来。 纳祈回头,望见的是一张少见的眉头紧锁的脸。 “我惹你生气了吗,将军?”纳祈紧张发问。 马儿又一次原地踏步,发出低鸣。整座木桥传来密集的震动,阵势越发显著。 纳祈心想:一定是将军生气了才会这样。毕竟,天地异动都与将军有关。 “喂!”从山石身后传来了新的声音。 那声音是如此的简单,几乎渲染不出感情色彩。而山石的脸上却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似乎发生了什么他意料之中又不愿接纳的事。 “往前走。”山石对纳祈说,“不要回头。” 纳祈使出力气,拉扯着马多走了两步。他刚才隐约看到有两个身影在将军的后头,但距离有几十米。 与不配合的马周旋了一阵子后,那个挑衅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一次听来,距离已经越发接近了。 “你不敢回头?还是不想见我?”是挑衅的声音,气焰嚣张。 “不用管,往前走。”是将军的声音,温柔宽厚。 为什么两种声音听起来有些相似?不,不会的。一定是错觉。纳祈想。 “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这种黄毛你也欣赏得来。”是挑衅的声音,节奏变缓。 “不要回头。”是将军的声音,声调上扬。 不是错觉,两种声音听起来越发重叠了。那挑衅的声音在模仿将军吗?光是这一点就让纳祈气得脸红,他还是忍不住回头了。 山石微微仰起脸,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说:“不要惊慌。” 他身后不远处,站着张思议和另一个人。稍一辨认,就能看清他的脸。 那是一张让纳祈松开了缰绳,诧异万分的脸。 “将……将军,他是谁?为什么有将军的脸……” 纳祈出现了耳鸣,叽叽喳喳的声音由远而近,灌满他的大脑。视线也涌起了黑色的幻影。 但他很快发现,那些东西既不是耳鸣,也不是幻影。 成群的飞鼠从四面八方而来,漫山遍野逐渐变成了黑压压的景象。 此情此景下,张思议已无暇顾及汤岩与山石之间有什么隐情。她伸手去拉汤岩的外套,以免自己被飞鼠的洪流冲走。而她发现,飞鼠正是冲着他去的。有些飞鼠砸到了他的后背,而大多数则露出尖牙,警惕地徘徊在他身边。 “怎么回事!” “他和我两个人只能存在一个。”汤岩对她开口了,“飞鼠会代替十二岛解决掉其中一人。所以本来我们两个是不能相遇的,至少不能在十米之内碰上。” 纳祈和张思议有着同样的震惊与不解,他紧盯着山石。山石则不慌不忙地下了马,说:“十二岛的资源是有限的,不允许同样的样本存在。我和他之间,只有体力好的人能留下来。” 接着,山石终于转身,站在木桥中央,第一次直面汤岩。 两人之间距离不到二十米。围绕在旁的飞鼠纷纷倒竖毛发,蠢蠢欲动。 汤岩想要向前几步,却因为周身疼痛的刺激,有些重心不稳。 “完蛋了。”纳祈紧张地说,“他那么精神,动作也多,肯定是将军你的体力差一些……” 与山石目光相对的那一刻,汤岩突然变得安静。 两人有一阵子都没有说话。 纳祈看到站在稍远处的张思议,说:“一定是她带来的坏事,我去找她!” 他要上前时,山石挥起了手。两道冲天的水幕从木桥两侧腾起,并在空中交汇,形成十几米高的瀑布,挡住了纳祈的视野。 “我们走。”山石转身。 张思议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她知道山石可以影响十二岛,却没有想过能见到如此奇异的控制力。水幕将山石与汤岩完全隔绝开来。飞鼠也因为水幕的影响,变得慌乱四蹿。 汤岩缓缓蹲下身。??????  “你怎么了?要再喝点水吗?” 张思议以为汤岩体力不支,却发现他将两手掌贴在地面,摸索着什么。不,是在传达着什么。 他眼前的地面突然隆起成为半米高的土堆,又迅速爆裂。 张思议捂住口鼻,看到一连串土堆依次从地面升起又爆裂,轨迹直冲木桥。 她意识到汤岩在利用自己的关系网,还在摸索着控制它。 随着“轰”一声巨响,水幕之前的木桥发生了变形。 张思议看向此刻率粥灰头土脸的汤岩,有一种恐怖的醒悟: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山石。?? 第30章 十月!红眼的诗人02 02“我说了谎。”有一刻,汤岩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他的手掌贴着地面,视线低微,两眼通红,看不到水幕之后的山石。只有反复爆炸的土地与断裂的木桥横在眼前。将他意识重新拉回现实的,不是张思议的叫喊,不是飞鼠阵型的慌乱,而是从地平线响起的悠远钟声。“当——当——当——”钟声连绵着,在数声之后中断。而这令人惊异的数声,已经换来了天地之间的安静。汤岩眼中褪去了大部分红潮,他看清自己被弄脏的两手,以及在身边的张思议。张思议仰头望着远处,许久没有说话。断桥上的水幕已经落下,远处没有了山石、纳祈与白马。“被他跑了!”汤岩握起拳头,敲了敲跪地的大腿。成群的飞鼠也开始四散。似乎只要汤岩与山石不是面对面,它们就失去了攻击的理由。“汤岩。”张思议说,“我该走了。”汤岩一时没能明白她的话。“如果你决定不出去,那我就自己走了。我已经知道钟楼的方向了。”张思议的目光回落在汤岩身上,有了告别的意味。汤岩领悟了,继而失落地“哦”了一声。“但是我想提醒你,我见到的无脑人也好,星陨也好,学校里的人也好,这些是三种不同的人,虽然说不上理由。山石和纳祈又是另一种不同。或许,你也退一步去接纳他们……啊,我也不知道我说什么才好,可能你不想听吧。那我……就出发了。”“等等。”汤岩徐徐站起,但并不打算挽留张思议,只是有一句交待,“你听着。我接下来说的话只有一部分是真的。”“为什么?”张思议有些心慌,“为什么不说实话?”“说实话的好处没有你想象中的多。再说一遍,我说的话只有一部分是真的,至于哪一部分,你最好永远都弄不明白。”汤岩说,“我在一间红色的房子里捞起过银龙鱼,我和将军都喜欢它的味道。我说了谎。”“这是什么,诗歌吗?”“就当是吧,你能记下?”汤岩紧盯着张思议。“我在一间红色的房子里捞起过银龙鱼,我和将军都喜欢它的味道……”“我说了谎。别忘了这句。必要的时候,你要把这句话说给别… 第35章 02“我说了谎。” 有一刻,汤岩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他的手掌贴着地面,视线低微,两眼通红,看不到水幕之后的山石。 只有反复爆炸的土地与断裂的木桥横在眼前。 将他意识重新拉回现实的,不是张思议的叫喊,不是飞鼠阵型的慌乱,而是从地平线响起的悠远钟声。 “当——当——当——” 钟声连绵着,在数声之后中断。而这令人惊异的数声,已经换来了天地之间的安静。 汤岩眼中褪去了大部分红潮,他看清自己被弄脏的两手,以及在身边的张思议。 张思议仰头望着远处,许久没有说话。 断桥上的水幕已经落下,远处没有了山石、纳祈与白马。 “被他跑了!”汤岩握起拳头,敲了敲跪地的大腿。 成群的飞鼠也开始四散。似乎只要汤岩与山石不是面对面,它们就失去了攻击的理由。 “汤岩。”张思议说,“我该走了。” 汤岩一时没能明白她的话。 “如果你决定不出去,那我就自己走了。我已经知道钟楼的方向了。”张思议的目光回落在汤岩身上,有了告别的意味。 汤岩领悟了,继而失落地“哦”了一声。 “但是我想提醒你,我见到的无脑人也好,星陨也好,学校里的人也好,这些是三种不同的人,虽然说不上理由。山石和纳祈又是另一种不同。或许,你也退一步去接纳他们……啊,我也不知道我说什么才好,可能你不想听吧。那我……就出发了。” “等等。”汤岩徐徐站起,但并不打算挽留张思议,只是有一句交待,“你听着。我接下来说的话只有一部分是真的。” “为什么?”张思议有些心慌,“为什么不说实话?” “说实话的好处没有你想象中的多。再说一遍,我说的话只有一部分是真的,至于哪一部分,你最好永远都弄不明白。”汤岩说,“我在一间红色的房子里捞起过银龙鱼,我和将军都喜欢它的味道。我说了谎。” “这是什么,诗歌吗?” “就当是吧,你能记下?”汤岩紧盯着张思议。 “我在一间红色的房子里捞起过银龙鱼,我和将军都喜欢它的味道……” “我说了谎。别忘了这句。必要的时候,你要把这句话说给别人听。”汤岩的目光移向地面,“你走吧。” 张思议离开的决心,与汤岩留下的决心不相伯仲,两人在沉默中分道扬镳。 张思议向着刚才钟声响起的方向走去,趁着天亮,加快脚步。近一个小时后,她终于在视线尽头发现了钟楼的模样。说是钟楼,其实是一只倒垂的喇叭形瓷钟,外形总觉得有些眼熟。在抵达钟楼之前,她还看到了土黄色的荒地上一个黑色的矮小背影。 “星陨?”张思议脱口而出。 前方正是星陨。她回头,情绪保守地将视线聚焦到张思议身上。 在张思议看来,她一如既往,有点呆。快步追上她时,张思议发现她藏在袖子下的手中紧握着什么。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手机。 张思议伸手向后摸了摸背包。她确定自己的手机还在包里,刚才她用大一给的电池充上了电,但还是有些担心地问:“那个,是你的吗?” 星陨将手机往回缩,轻声说:??“我做的。” 张思议面露惊色:“看起来和真的一模一样啊!” 星陨放下警惕,将手机伸向张思议,有些可怜兮兮地指了指屏幕。 张思议发现,这只手机虽然可以触屏,但始终只能显示一个界面。她尴尬地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不过,你已经很厉害了。” 被夸奖的星陨开始摇摆黑袍,她似乎有些高兴,伸出了另一只手:“这个,送你。” 她的手掌上逐渐汇聚起一个白色的瓶子。瓶子完成时,张思议认出那是一只储雾罐,并惊慌起来:“你……也有复制的能力?你到底是……” 星陨将手掌推到张思议面前,示意她收下储雾罐。 张思议的储雾罐被大一拿走了,一路上她都在小心避免麻烦的哮喘发作。虽然平喘气雾剂还在自己手里,但她一直以来依赖储雾罐带来的安心感。眼前的这只几乎和她拥有的一模一样,她虽然犹豫,还是收下了,并呆愣了一会儿,没有道谢,也没有夸赞。 星陨等待张思议说些什么,却没有如愿。她大概以为是自己的表现不够精彩,便又开口:“女孩,让我摸摸你的心脏。” 张思议本能地后退:“不行。” 星陨向前,拉起张思议僵硬的手,伸向自己。 张思议的手指,在星陨的衣袍下只摸到了空气。她吓了一跳。接着,空荡荡的衣袍逐渐鼓起,似乎长出了躯干。 张思议脸色煞白:“你……” 在未成形的躯干中,释放出麻痹的能量,顺着张思议的手臂,延伸到她的双眼,她的头皮。 张思议想要收回手,然而星陨并不放手。 “你要干嘛?”张思议问。 “你要干嘛?”星陨模仿着张思议紧张的语气。 “星陨,我要走了。” “星陨,我要走了。”又是一段模仿,而这一次,星陨的声音更加惟妙惟肖。 “你该不会是要复制我吧?” 不出所料,又是一模一样的话响起,比回音更真切。与此同时,星陨的身形也开始不断拔高。 张思议知道,如果真的出现和她一模一样的人,那么二者都会遭到飞鼠攻击。情急之下,她脑中开始回放汤岩叮嘱的话,却只是破碎的只言片语。但她已意识到,汤岩或许预料过眼下的这种情况。 在张思议紧张得额头冒汗时,星陨却安静下来,身形也往回缩。她似乎遇到了瓶颈,落寞地说:“大家都是不一样的。” 令张思议恐惧的复制行动似乎就此中断。而星陨流露的悲伤又迅速弥漫向她。 这一次,张思议从黑色的阴影中感受到的不是无脑人的苦恼,而是星陨的不甘。她已经知道,自己做不出来一模一样的张思议。因为人的身上,有着无数的不确定。而不确定,是难以复制的。 汤岩说出那费解的话时,也将不确定的信息塞入其中,提醒着张思议,也提醒着想要复制张思议的星陨。 “我在一间红色的房子里捞起过银龙鱼,我和将军都喜欢它的味道。我说了谎。”张思议回想起完整的句子,并说了出来。虽然已经没有必要用它保护自己,汤岩的顾虑也像是一种多虑 她的语速,像是在朗诵一首诗歌。 星陨被吸引了,昂起头,问:“什么谎?” “我……我也不知道。” 星陨又连着追问了几遍,张思议都只能摇头。 星陨闹别扭一般撑开衣袍,跑向一旁,蹲在地面。 “对不起,我必须走了。”张思议开口后,星陨化为了一滩黑影,融入地面。 张思议落寞地转了一圈,还是向着钟楼出发。 当她终于到了目的地时,才意识到眼前的钟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它从三米高处垂落下来,白瓷的表面光洁硬朗。 该怎么敲击?张思议毫无头绪。 她往前几步,看到瓷钟内部有一根粗绳垂落着,上面还系着小片的金属。 “刚才的钟声,是星陨敲出来的吗?该不会这个钟楼也是她做的吧……” 张思议摇动绳子。 一种声音像海啸般涌起,将张思议整个人短暂淹没。她恢复清醒意识时,钟声已退去。 她看了四周和自己的脚下,什么变化都没有。 “怎么回事,刚才明明感觉几乎……”她开始害怕。如果钟楼也不是出口,那自己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手开始持续摇晃。 两下,三下,十下,十二下。 大概是第十二声时,眼前的景象起了变化。 张思议一瞬间置身于灯火通明的商场中。脚下是暖黄色的大理石,身边是女装店、女装店、咖啡店和来来往往的人。 她回来了?她激动起来,拍着胸口舒了一口气。 突然,一阵凉飕飕的风灌进她的身体。她僵住了,并眼睁睁看着一对情侣若无其事地从她的身体穿了过去,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她。 “难道……我还在十二岛?” 这个意识让她跌坐下去。视线恢复清晰时,她又回到了十二岛。 张思议一手按着地面,勉强站起来。 她抓住瓷钟的绳,又连着敲击了数十次,然而新一轮的体验和上一次十分相似,只是商场的人流有所改变。 “刚才的算是什么……我回不去了吗?”?? 第31章 十月!红眼的诗人03 03“只有我留下来”星陨听到了钟声。钟声匆匆作响,新声与回声不断交叠,当它们一同涌向星陨周身时,她正坐在一处覆满碎石的地面。她向后仰着头,颠倒的目光朝往钟楼的方位——那里距她有数千米,视线被地形阻挡。她想,那个女孩已经离开了,还是在自己的帮忙之下离开的。她又想,那个女孩算得上是十二岛里唯一有过的女孩吧,但她在自己的帮忙下离开了。不一会儿,她张开藏在黑色斗篷下、从外观几乎看不到的两臂,向后倒去。视线翘向色彩流动的天空,口中喃喃自语:“只有我留下来。因为,只需要我。”钟声不仅浸染了星陨,更弥漫了几乎整个十二岛。在学校餐厅,相熟的与不相熟的人,不约而同地讨论起这怪异的钟声。“你也听到了?”他们这样开始话题。“听到了。”“你觉得代表什么?”“很难说。这次钟声和之前响的都不一样,很可能有什么要发生了。”这类神秘的推论又吸引了一群人,他们紧凑成团,交头接耳。“吴老师来了!吴老师来了!”大一快步走进餐厅,急急忙忙通知所有人。吴老师在大白天冲学校赶来,这件事有点不寻常,至少大一认为值得重视。围拢的一群人在散开之前,或是对大一投射出敌视的目光,或是口吻不屑:“明明是个跛子,跑得倒是挺快。”“之前那个女人只有他碰过。”“烦他。”然而比起指责大一,吴老师来的信号还是令人惊慌。他们很快就散作一团,往低处蹲下,抱着头,或是抱着桌椅的腿。众人小心呼吸,等了几分钟,还是没有出现乍起的烟雾——这是吴老师进门前的信号。他们习惯了在呛鼻的烟雾和竭力呼吸中仰望吴老师的身影,在模糊的听觉中惊恐于他的训斥。而此刻,烟雾迟迟不来更加叫人焦虑。大一蜷着身子,怀中紧揣着一只被体温捂热的瓶子,那是他从张思议那儿拿走的储雾罐。他曾发现张思议用过它以后哮喘好转。“喂!”有人向大一低声喊着,“喂!你骗我们?”大一还未回答,就有脚步声与喘息声从门外由远而近。人们纷纷低头,屏住呼吸。“… 第36章 03“只有我留下来” 星陨听到了钟声。 钟声匆匆作响,新声与回声不断交叠,当它们一同涌向星陨周身时,她正坐在一处覆满碎石的地面。她向后仰着头,颠倒的目光朝往钟楼的方位——那里距她有数千米,视线被地形阻挡。 她想,那个女孩已经离开了,还是在自己的帮忙之下离开的。 她又想,那个女孩算得上是十二岛里唯一有过的女孩吧,但她在自己的帮忙下离开了。 不一会儿,她张开藏在黑色斗篷下、从外观几乎看不到的两臂,向后倒去。视线翘向色彩流动的天空,口中喃喃自语:“只有我留下来。因为,只需要我。” 钟声不仅浸染了星陨,更弥漫了几乎整个十二岛。 在学校餐厅,相熟的与不相熟的人,不约而同地讨论起这怪异的钟声。 “你也听到了?”他们这样开始话题。 “听到了。” “你觉得代表什么?” “很难说。这次钟声和之前响的都不一样,很可能有什么要发生了。” 这类神秘的推论又吸引了一群人,他们紧凑成团,交头接耳。 “吴老师来了!吴老师来了!”大一快步走进餐厅,急急忙忙通知所有人。吴老师在大白天冲学校赶来,这件事有点不寻常,至少大一认为值得重视。 围拢的一群人在散开之前,或是对大一投射出敌视的目光,或是口吻不屑:“明明是个跛子,跑得倒是挺快。” “之前那个女人只有他碰过。” “烦他。” 然而比起指责大一,吴老师来的信号还是令人惊慌。他们很快就散作一团,往低处蹲下,抱着头,或是抱着桌椅的腿。 众人小心呼吸,等了几分钟,还是没有出现乍起的烟雾——这是吴老师进门前的信号。他们习惯了在呛鼻的烟雾和竭力呼吸中仰望吴老师的身影,在模糊的听觉中惊恐于他的训斥。而此刻,烟雾迟迟不来更加叫人焦虑。 大一蜷着身子,怀中紧揣着一只被体温捂热的瓶子,那是他从张思议那儿拿走的储雾罐。他曾发现张思议用过它以后哮喘好转。 “喂!”有人向大一低声喊着,“喂!你骗我们?” 大一还未回答,就有脚步声与喘息声从门外由远而近。人们纷纷低头,屏住呼吸。 “所有人!”一进门的吴老师用手指关节在门上敲出“梆梆”的声响。他一如既往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脸孔,“不管在校内还是校外,现在都去给我找到黑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啊?” “知道。”如此应和的,只有大一一人。 他的声音回旋消失后,餐厅迎来了寂静。大一这才想起,平时留意黑影的人本就不多,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人或许只有自己了。 吴老师的脚尖转向大一,向他一步步走去。其他人纷纷让出道。 “你知道那个黑影的什么东西?啊?” 吴老师的声音,像巴掌一样落在大一头顶。 “她……看起来像个女孩子……” “还有呢!” “她说自己名叫星陨。” “你怎么知道?” 有人在旁出了声:“他和那个混进来的女人在一起鬼鬼祟祟的。” 大一低下头,无法辩驳。 吴老师没有继续厉声质问,反而将语调调整柔和:“还知道其它东西吗?” 大一半晌没有回答,只有肩膀在抽动。他低垂的目光看到吴老师的脚后退了几步,然后听到声音:“都站起来吧。” 这是吴老师第一次允许他们在自己面前站起。 他们站起来的同时,有人抬了头。 “黑……黑影!”抬了头的一人惊恐出声,“就……在你背后!” 吴老师有些笨拙地转身时,黑影已经顺着餐厅的墙面移了方位。按照往常,她将很快溜出任意一扇窗户,叫人只能心急。 “星陨!”吴老师一声大喊,没有像往常一样冲向黑影。 黑影在墙上停了下来。 除张思议外,这是第二次有人叫出她的名字。 就在刚刚,她因为张思议的离开而感到胸中寂寥,便回到学校,想着在人多的地方能发现些好玩的东西。但她不属于这里,也不受吴老师管束。在她眼中,吴老师是个无面孔、无趣味的人,因而每当他露出焦急的眼神想要捉住她的衣襟一角时,她都毫不犹豫地遁入他无法企及的地方。 这一次,看在他喊出自己名字的份上,星陨停在原地,姑且听听他要做什么。 “我想和你谈谈,就在隔壁房间,我们两个人单独谈谈。” 吴老师又说出了令星陨颇感兴趣的话——“两个人”。他将星陨说成是人。 单独谈话,也不是不可以。影子状态的星陨穿过墙,先一步游向了隔壁。 吴老师独自跟上她,从走廊走进隔壁的小空屋,关上房门,直视着墙上的一簇发散状的黑影,像是怒放的食人花——星陨故作如此,以显狰狞。 “我知道你和十二岛的关系。”吴老师这样说,故意压低声音,以免门外有人偷听,“你应该注意到了吧,不久前响起的钟声。” 星陨没有发声。 “十二岛的钟声从来没有这么频繁和集中过。”他说。 星陨不像吴老师般兴奋,因为她知道,之前敲钟的都是她自己,只是这次换了人。 “那钟声好像在提醒谁去注意它,这一定是一个信号。”他说。 星陨变换了影子的模样,改为她印象中张思议的剪影,不过没有出声。 “谁也不知道那里为什么会有个钟。直到最近它才出现。”他说。 星陨在心里默默嘲笑吴老师的不知情:因为最近我才把它做出来,照着“捡”到的铃铛做成了放大版。她回忆起从大一的收藏品中翻出一只瓷铃铛时的喜悦心情。 此刻,看着眼前身形包裹得十分臃肿,爱在年轻人前装腔作势的吴老师,星陨又变换了影子的模样:是个戴着麻布套的无脑人轮廓。 “我推测,那钟声正是十二岛的信号。而刚才声响如此频繁,代表十二岛本身苏醒了。没错,我知道十二岛有自己的意识,这里不仅仅是被那个自命为国王的流浪汉所掌控的。”吴老师说。 “哦。”想要保持沉默的星陨,不小心发出了声。 听到这一声,吴老师更加摩拳擦掌。他几乎要上前走近墙壁,但还是控制住自己,以便稳步得到星陨的信任:“我说过了我知道你和十二岛的关系。你才是这里最原始的生物类型。十二岛是你的母亲。” 星陨停止了调皮的影子游戏。 在她记忆中可以称之为“最初”的时刻,十二岛还有许多和她一模一样的“孩子”。但是“孩子”们纷纷离开了,只留下星陨一个。 “他们离开,是因为十二岛不需要多余的孩子……对了,只有我留下来,是因为只需要我。”意识到孤独的星陨这样对自己说。她在十二岛的地上与地下来回出没,她和十二岛紧紧连接。不知是她在影响十二岛,还是十二岛回应了她,这个小世界演变出了寂寞又坚定的规则,例如无法容忍两个同样的人存在。 “……所以,我想和你合作。”吴老师说,“我在这里耕耘了这么多年。人数上我有压倒性的优势。而你可以到达我去不了的领域,这样就可以和流浪汉国王对十二岛的影响相抗衡。怎么样?” 星陨的影子开始聚拢,这代表她做好溜走的准备了。 “为了表达诚意!”吴老师叫住星陨,“我可以让你看我的真实面貌。” 在星陨又一次犹豫的时刻,吴老师解开自己身上的层层包裹:帽子、长外套和口罩,甚至脱掉了具有增高效果的皮靴。 他露出了矮小消瘦的体型。 星陨打量着他,感觉他的目光似乎在说:“看,我也并不容易。” “无脑人来了!无脑人来了!”门外有人开始高喊。 吴老师的眉头恢复僵硬,眼中跳动怒火。受到打扰的他立刻将自己的装备一层层包裹回去。他听出来了,喊话的人是刚才说出星陨名字的那个男孩。?? 第32章 十月!红眼的诗人04 04“不是求你,是合作。”一双又一双干枯的腿脚,看起来如同迁徙的树枝。树枝连同顶部绽开的麻布之花一起,构成了焦枯的森林。然而这片森林却冒犯了大地,否则不会散发出如此腐朽的气味。这是无脑人狂奔的队伍。十几名无脑人在十二岛的钟声响过不久后出逃,他们跨过垃圾山,爬上栅栏,冲向从未抵达的外界。谁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攻击性,但他们没有跑向学校实施进攻或是寻求食物,而是一头扎进了疯长的芦苇地。生于栅栏也死于栅栏的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外界的一草一木。但一草一木并不能挽留他们,他们无脑地奔跑着。大一使劲将额头抵着窗口的栅栏,看无脑人远去的背影。吴老师急匆匆走出房间,冲着走廊喝道:“怎么回事!”“是无脑人!有好些无脑人跑了!”围观的人说。“会不会是和钟声有关?”有人猜测。“无脑人不是没脑子吗,怎么会注意到钟声的?”“听说不是完全没脑子,只是智力很低。”吴老师用手指快速点了几人:“你们几个,去修补坏掉的栅栏。再发现有无脑人逃走的,就用你们的工具先把他们打趴下。打死了我也不会追究。”大一的目光还留在窗外,没有注意到吴老师正走向他。直到吴老师发出那一声“刚才是你喊的”,四周全然安静下来时,大一才知道自己应当转身回头。回头后的他,即刻笼罩在吴老师盛怒的目光下。他没有来得及看清吴老师的表情,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你带头喊的?”吴老师又问了一次。“是。”大一敏感地觉察到,吴老师的暴躁不是因为脾气。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至于带来大危机。吴老师暴躁,是因为他打算这么做。他是用理智在暴躁。而大一能做的,就是低下头默默认罪,毕竟自己的喊声似乎打扰了一场重要谈话。由于他的沉默,吴老师也没有发声。“吴老师!”有两三人从仓库的方向跑来,他们此前从未在吴老师面前如此积极,甚至连完整的话也未曾说出过,“我们找工具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一只木箱被三四只手带到了吴老师面前,未封口的箱子裸露着… 第37章 04“不是求你,是合作。” 一双又一双干枯的腿脚,看起来如同迁徙的树枝。树枝连同顶部绽开的麻布之花一起,构成了焦枯的森林。然而这片森林却冒犯了大地,否则不会散发出如此腐朽的气味。 这是无脑人狂奔的队伍。 十几名无脑人在十二岛的钟声响过不久后出逃,他们跨过垃圾山,爬上栅栏,冲向从未抵达的外界。谁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攻击性,但他们没有跑向学校实施进攻或是寻求食物,而是一头扎进了疯长的芦苇地。生于栅栏也死于栅栏的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外界的一草一木。但一草一木并不能挽留他们,他们无脑地奔跑着。 大一使劲将额头抵着窗口的栅栏,看无脑人远去的背影。 吴老师急匆匆走出房间,冲着走廊喝道:“怎么回事!” “是无脑人!有好些无脑人跑了!”围观的人说。 “会不会是和钟声有关?”有人猜测。 “无脑人不是没脑子吗,怎么会注意到钟声的?” “听说不是完全没脑子,只是智力很低。” 吴老师用手指快速点了几人:“你们几个,去修补坏掉的栅栏。再发现有无脑人逃走的,就用你们的工具先把他们打趴下。打死了我也不会追究。” 大一的目光还留在窗外,没有注意到吴老师正走向他。直到吴老师发出那一声“刚才是你喊的”,四周全然安静下来时,大一才知道自己应当转身回头。 回头后的他,即刻笼罩在吴老师盛怒的目光下。他没有来得及看清吴老师的表情,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你带头喊的?”吴老师又问了一次。 “是。” 大一敏感地觉察到,吴老师的暴躁不是因为脾气。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至于带来大危机。吴老师暴躁,是因为他打算这么做。他是用理智在暴躁。而大一能做的,就是低下头默默认罪,毕竟自己的喊声似乎打扰了一场重要谈话。 由于他的沉默,吴老师也没有发声。 “吴老师!”有两三人从仓库的方向跑来,他们此前从未在吴老师面前如此积极,甚至连完整的话也未曾说出过,“我们找工具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一只木箱被三四只手带到了吴老师面前,未封口的箱子裸露着许多形态各异的小物件。最上方的一只白瓷铃铛尤为显眼,因为它已碎出了缺口。大一的眉头越皱越深,他被激怒了,怒到抬头直勾勾地盯着木箱后的几人。他可以想象,找到铃铛的几人先是兴奋地把玩,却不小心将其摔碎,慌张之下他们将整个箱子搬了出来。也或许,他们根本没有半点应有的慌张。 “这是什么!”吴老师问。 “他偷藏的东西。”几只手同时指向了大一。 大一的怒视变得无力,他努力控制的咽喉也忍不住纵容了为自己辩解的话:“我刚才高喊,是为了让你能阻止无脑人!大家都看到了,但是没人说。” 吴老师俯下身,用手指从木箱角落拉出了一长段麻布。 “那这个呢!你就那么喜欢去无脑人那里?那你就去那边待到死吧!”吴老师将麻布甩向大一的脸。 大一被推向残破栅栏的那夜,时间流逝得格外匆忙。 黎明天亮时分,纳祈在洋葱花田里发现了抱膝睡着的张思议。 张思议睡得很浅,因此窸窸窣窣的声音足以让她立刻睁开眼睛。 “你在这里干什么!”纳祈不无敌意地问。 “我……”张思议用手背擦擦微热的额头和脸,在脑中整理思路。 昨日的她在钟楼反复敲钟也没能离开十二岛。眼看天色渐晚,手机信号也差得一塌糊涂,她凭着印象一路找到了花田来。 “我想找汤……山……将军。”张思议支吾着。 “我是不会带你去找将军的。” “他不是每天都会来花田的吗?” 张思议注意到原本生机勃勃的花田已经有些茎叶弯折了,呈现出欠缺打理的狼藉。 纳祈有话不说,只是换了话题:“我来找马的,昨晚放它出去吃草,一直没有回来。不是钟声乱响了一夜嘛,搞不好和那个有关。” “也没有一夜吧……”此情此景,张思议实在羞于承认昨晚是自己在敲击钟楼,毕竟钟声打扰到的应该不止一两个人。 “也或许是十二岛要出大事了。”纳祈严肃地分析。 “不会的。”张思议否定道。 “你怎么知道的?” “将军……他没和你说吗?到底会不会出事他应该清楚。如果十二岛真出了问题,飞鼠就不会这么安静吧。毕竟,两个人距离近点飞鼠都要管闲事。” 纳祈的眼珠转向了一边。这个表情暴露了他没有和山石交流过钟声的事。或许是山石不在他身边,或许是山石无法开口说话。 “将军他……算了。”张思议无暇顾及山石的状况,但她需要联系上山石,“我想让将军帮我找到汤岩,我保证带他一起离开十二岛。我不是随口说说的,将军应该也讨厌那个自以为是的人,想把他送走吧。” “你求我也没用。”纳祈拒绝。 “不是求你,是合作。”张思议说,“汤岩他没那么好劝的,脸皮厚,歪理多,还特别死缠烂打。将军和他不能挨得太近,那就让我来帮忙带他走。作为交换,将军需要帮我们回到入口。” 看到纳祈沉默了,张思议站起身,说:“我把我知道的和猜到的也告诉你,证明我并不想隐瞒什么或是偏向哪一边。有一个女孩自称星陨,只要给她个参照,她就能造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是她的能力不是复制,而是模仿。她有很强的模仿能力,但不是复制。” 张思议想了一夜,为什么钟楼明明让她看到了商场的景象,却无法给她回去的路。最后的结论只有一个:星陨通过模仿造出的出口,功能并不完善。 “你脑子好像很好用。”纳祈挠了挠额头,他还听不懂张思议的话,但觉察到那话有些许价值,“跟我来吧,找到马的话,我再考虑考虑。” 张思议跟着纳祈向前一步,身体却“嗖”地向下,整个人跌倒。 “你干什么?”纳祈保持警惕,小心询问,“你没吃东西?多久了?” 张思议两手撑着地面,含糊地答:“记不清了……” “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跟来,也不要乱走。”纳祈嘱咐后就匆匆跑开了。 张思议重新坐回地面。在一片安静中,她一动不动地等待。 等待了一阵子,她伸出手,拾起了脚边一枝折断的洋葱花茎。?? 第33章 十月!红眼的诗人05 05“我是司仪吗?”纳祈低垂着头回到花田时,张思议手中的几只洋葱花已经被她顺手编成了花环。几只西红柿,从纳祈的衣摆上滚落到张思议脚边。张思议明白,比起没有见过或难以生食的蔬果,这已经是最好的食物了。她将花环放下,拾起一只西红柿,用衣袖擦了擦表面。放到嘴边时,清香与凉意同时紧贴着她。她缓慢咬下一口,轻吸里头的汁水。一开始什么味道也吃不出来,但很快她的思绪就沉了下去,沉醉在发呆状态,或许还进行了些思考。等她吃完三只西红柿时,就像睡了一觉醒来。刚才思考的东西,也如做过的梦忘得干干净净。她的嘴角带上清爽微酸的味道,身体也有了力气。她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好吃”吧。张思议抬起头,发现纳祈正背对她站着,默默不语。她一边试着叫他,一边将剩余的两只西红柿装进背包里。纳祈没有回应,于是张思议站起身,绕到他面前,这才发现他两眼通红,脸上挂着泪痕,似乎哭了好一阵子。“你怎么了?”张思议环顾四周,又努力回忆,感觉应该不是自己造成的。于是她伸出手,轻扯了纳祈的衣袖。手指碰到他的那刻,纳祈反弹似地闪开,情绪也随之爆发,转为凄厉的大哭。“马儿……死了……”他双肩颤抖,用手臂上的衣物反复擦拭两眼,在努力的吞咽中与悲伤对抗,“就在来的路上……”张思议立在原地,等他稍微平静后,问:“带我去看看?我……已经走得动了。”纳祈放下掩面的手臂,用红透的眼睛盯着她。“我……或许可以知道马死的原因。”纳祈转身,快步走出花田。张思议急急跟上前,从地上拾起已编好的花环,并在路过山石的椅子时,将其搭在椅背一角。他们路过平坦的地面,一前一后向一处矮坡爬上去,又拐向下方七八米处穿过有西红柿与杂草共同覆盖的沙土地。在目光可及的斜坡上,一具白马的尸体横躺着,发灰的皮毛上多处沾着干燥的血迹。“你能看出是谁干的?”纳祈生硬地吐字,听得出悲伤与愤慨。张思议看了他一眼,很快下了决心。她小心滑下斜坡,靠近白… 05“我是司仪吗?” 纳祈低垂着头回到花田时,张思议手中的几只洋葱花已经被她顺手编成了花环。 几只西红柿,从纳祈的衣摆上滚落到张思议脚边。 第38章 张思议明白,比起没有见过或难以生食的蔬果,这已经是最好的食物了。 她将花环放下,拾起一只西红柿,用衣袖擦了擦表面。放到嘴边时,清香与凉意同时紧贴着她。她缓慢咬下一口,轻吸里头的汁水。一开始什么味道也吃不出来,但很快她的思绪就沉了下去,沉醉在发呆状态,或许还进行了些思考。等她吃完三只西红柿时,就像睡了一觉醒来。刚才思考的东西,也如做过的梦忘得干干净净。她的嘴角带上清爽微酸的味道,身体也有了力气。她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好吃”吧。 张思议抬起头,发现纳祈正背对她站着,默默不语。她一边试着叫他,一边将剩余的两只西红柿装进背包里。 纳祈没有回应,于是张思议站起身,绕到他面前,这才发现他两眼通红,脸上挂着泪痕,似乎哭了好一阵子。 “你怎么了?”张思议环顾四周,又努力回忆,感觉应该不是自己造成的。于是她伸出手,轻扯了纳祈的衣袖。 手指碰到他的那刻,纳祈反弹似地闪开,情绪也随之爆发,转为凄厉的大哭。 “马儿……死了……”他双肩颤抖,用手臂上的衣物反复擦拭两眼,在努力的吞咽中与悲伤对抗,“就在来的路上……” 张思议立在原地,等他稍微平静后,问:“带我去看看?我……已经走得动了。” 纳祈放下掩面的手臂,用红透的眼睛盯着她。 “我……或许可以知道马死的原因。” 纳祈转身,快步走出花田。 张思议急急跟上前,从地上拾起已编好的花环,并在路过山石的椅子时,将其搭在椅背一角。 他们路过平坦的地面,一前一后向一处矮坡爬上去,又拐向下方七八米处穿过有西红柿与杂草共同覆盖的沙土地。在目光可及的斜坡上,一具白马的尸体横躺着,发灰的皮毛上多处沾着干燥的血迹。 “你能看出是谁干的?”纳祈生硬地吐字,听得出悲伤与愤慨。 张思议看了他一眼,很快下了决心。她小心滑下斜坡,靠近白马,然后用脚踢了踢,感受到马儿已经完全僵硬。从表面看起来,没有致命的外伤。为了检查另一面身体,她又伸手拖住马的一只前腿,想要将其拽起,却丝毫拽不动。 张思议的目光移向斜上方的纳祈,对方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图,也不能领悟张思议寻求帮助的目光。她只好放下背包,绕到马的另一面,跪在地上,双手用力。白马被推动了一寸。再用力,又有了些成果。 从白马已僵硬的腹部下方,露出了一抹红色。但那不是血迹,张思议将其向外抽出时,发现那是一枚红色的金属铁皮,已经变形。 她有些激动,一手抓紧铁皮,一手提起背包,艰难上坡后向纳祈高声说:“这……是车祸啊!” “车祸?” “你没见过车祸?哦对,你一定没见过。就是车和马撞上了,结果受伤的马死了。提到车,你觉得会是什??么?”张思议暗示着答案。 “43路公交车?”纳祈说,“只有这一辆车。” “没错,这个就是43路上掉下来的。”张思议将变形的铁皮举起。 纳祈缓缓将脸移向侧方远处的平地:“43路应该是在那边开过才对,为什么会到这里?” 张思议顺着他的目光转了几个来回:“确实,那边到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应该是43路开偏了路线,才在这附近撞到马的。它为什么会开偏路线?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在路上出现逼它转向?会是什么呢,因为飞鼠吗……” 费劲分析的张思议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她抬头才注意到纳祈又一次哭红了眼,似乎无心听她说话。她理解,这是一个少年的正常反应,因为失去白马已经是事实,他无法回去和山石交代了。但张思议必须鼓励他,否则自己也无法见到山石。 当她伸出手时,纳祈先行后退一步:“别碰我。我要回到将军身边。” “你……怎么和他交代?” “十二岛一定是要出事了,我要回到将军身边。” 张思议有些羞愧,她发觉纳祈并不是在害怕山石责备,而是替山石担忧。是自己一心自保,忽略了纳祈的简单质朴。 “那我……”她支吾起来。 “你不要跟来。” 张思议不敢随他而动。 纳祈说:“你的话我会跟将军说明,如果过了今晚,我们还没有来找你,就代表我们不想听你的。” “那我……” “不管你去哪里,我们如果想找你,都会找到的。” 张思议低下头:“今晚哦。天亮之前?” “嗯。” 约定过后,张思议看着纳祈渐渐走远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自己还有哪里能去?只有回到花田了。虽然那里有花粉的威胁,但明确的危险比未知的危险要善意得多。 沿着原路回到花田的张思议,走到山石的椅子旁。她并不打算趁着无人就坐上山石的位置,而是靠着椅子滑向地面,闭目养神。 霎时间,脑中闪起不和谐的火花。她记得自己离开时,花环是挂在椅背边角的。而回来时,花环被端正地摆在椅子中央,有谁动过它! 张思议睁开眼,还未来得及查看花环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 面前一条条缺乏色彩的麻布间,露出干枯的皮肉。是无脑人! 向左,向右,转一圈,都是无脑人。他们没有表情,因为没有谁显露出自己的容貌。严实的麻布套之下,只有眼睛朝向外界。 或许因为花田开阔,他们身上的气味此刻不太浓厚。回来的路上,张思议也没有觉察。但危机已经十分明显,无脑人将她围成了一圈。有的麻布上还沾有血迹。从体格上可以分辨他们都是男性,按大一的说法,无脑人都是复制人,那应该也有正常人的某些恶欲。复制人……复制人……汤岩说他和山石是同一个人,难道山石也是汤岩的复制人?山石也是从那个锅盖一样的建筑里出来的吗?这么说山石和无脑人是兄弟了。哎!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总而言之,她非常危险。 等等,血迹? 张思议将目光移向某些身姿扭曲的无脑人,心想,该不会是43路为了避开奔逃的无脑人,所以才撞到了白马?比起不显眼的飞鼠,这个解释似乎更合情理。根据白马外出的时间和栅栏到此的距离推测,无脑人应该是连夜逃到这里来的。昨夜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在想些什么?他们也会思考吗? 张思议想不通,她只是绷紧全身神经,牢牢握住椅子。万一遭到攻击,她还可以将它当做武器。 有风吹来,洋葱花球开始摇曳,无脑人一动不动。 风停下时,无脑人突然纷纷向下匍匐,两手在前,夹住头部,贴在地面——他们在集体跪拜。 张思议更加慌乱,但她留意到,无脑人挑选的位置和姿势似乎都十分小心,没有人破坏一株花。而她手边被恭恭敬敬摆正的花环,似乎也说明了他们此刻怀着一丝善意。但她依然想不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她的脑中闪过一条荒凉却又热烈的街道。荒凉是因为肃穆,热烈是因为典礼。什么典礼?家家户户都在办的葬礼。 她记起来了,那是星陨让她融入的一个梦。星陨说,梦中景象正是无脑人在想的东西。如果她在梦中的身体也属于无脑人,那么自己向往的并非白色的葬礼,而是不断上楼之后看到的美丽海岸。明亮刺眼的阳光笼罩着海岸,世界一片璀璨。然而,通往那条海岸的路却充满了不确定,作为无脑人的自己永远无法到达。若是无法到达,岂不是只能回到楼底。于是,家家户户的葬礼就有了解释。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寻找一个可以实现的典礼,比起在栅栏内堆积成山的尸体中像垃圾一样被烧掉,葬礼是一份虽奢侈又可及的幸福。 她大胆猜测,无脑人追随着昨日不寻常的钟声,一路跋涉,赶到这片惊艳的花田中。他们看到了花环,确认这是一种象征。于是他们留在这里,盼望一场属于自己的葬礼。 如果是这样,她只需悄悄走掉即可。因为他们跪拜的是花环,与她无关。但无脑人此刻纷纷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似乎在催促她。 “我……是司仪吗?”她问出口。 虽然无人回答,但她自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她没有办法抗拒,只能努力回想最近经历过的仪式。葬礼还未曾体验过,楮十弘在西失大学的讲座算不算?首先要有海报,没有。桌子,没有。话筒,没有。 她环顾眼前,有的只有一把椅子,一只花圈,和一片风光大好的花田。她又立刻放下背包,在其中寻找能派的上用场的东西。包里有两只西红柿、大半瓶水、口罩、外套、星陨做的储雾罐、平喘气雾剂,还有手机和大一偷来的电池。 张思议取出手机,虽然没有信号,但是有电量。她想,里头应该什么音乐可以一用。然而浏览播放器,已成功下载的音乐只有一首生日歌,那是之前用来给同学庆生用的。无论怎么想,生日歌也不像葬礼用的歌曲吧。但是,不能计较太多了。 第39章 点下播放键,放下手机,取出水瓶,拧开瓶盖。 张思议在左手心倒入一些水,右手指沾湿,将水洒在近处一人的麻布头顶。 “呜呜呜……”无脑人发出的声音让张思议心惊。但这也说明,透过那层麻布,他们感受到了水的清凉。接着,她又转向另一个人,重复了同样的动作。 水洒一巡,共十二人。 张思议回到原地,生日歌播放完毕。她考虑着要说点什么,表明葬礼已经结束。 “我在一间红色的房子里捞起过银龙鱼,我和将军都喜欢它的味道。我说了谎。”张思议照着脑中一字一字闪现的内容,将汤岩曾经嘱咐给她的话说了出来。停顿两秒后,她又说,“你们完成葬礼了。但是记住这句话,你们就能活下去。” 明明想着是办葬礼的,张思议还是忍不住画蛇添足,说出了最后那句别扭的话。但是这样一来,那个红着眼的汤岩给她的话,用在了无脑人的身上,也算是一种圆满。因为穿过曲曲折折的关系网,将被割裂的汤岩和山石合二为一来看,他和他们,或许算得上是兄弟。 无脑人纷纷呜咽起身,有的甩动胳膊,有的搀扶起同伴,陆续转身走远了。 张思议伫立在原地,多撑了一分钟,接着“嗖”一声,瘫坐在山石的椅子上。?? 第34章 十月!红眼的诗人06 06“这个人,不是将军。”清晨的地面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那是张思议在转动脚尖。她坐在洋葱花田中唯一的椅子上,从脚到小腿的部位几乎冻僵。一夜过去,她没有一刻真正入眠,思绪在朦朦胧胧的雾境中来回飘荡,仿佛闯入了禁止被眺望的禁地,禁地中纠缠着汤岩和山石的身影——一个像十二岛的刺客,一个像镇守的将军,两人却荒唐地有着相同的脸孔。现在是天色微亮的时刻,张思议睁开了眼睛,缓慢活动身体。纳祈和她约定,他会将她的提议告诉山石。如果天亮之前他们没有来找她,她就只能自生自灭了。现在的结论很明显,她已彻底孤立无援。但奇怪,心情并没有随着知觉迟钝的两脚被拖入低处,只是异常清晰的心跳在反复提醒她事态严重。其实在后半夜,她就已经预感到会是这个结果:山石有必要来找我吗?显然没有。我对这里的什么都一知半解,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耐,只能算是一个负担。虽然自己说了会将汤岩一起带出十二岛,但山石其实不用担心汤岩的威胁。因为只要放着不管,汤岩迟早会自己倒下。但如果不去找到山石并让他帮忙,张思议想不出其它走出十二岛的方法。她的鞋反复摩擦着泥土,脚边半米处就是高耸的洋葱花球。她的视线移向洋红色的花球,想起了那些在这里跪拜的无脑人。“葬礼”之后,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想到这个,张思议给自己打了一股气:如果连无脑人都有去处,自己也绝不能就在这里停止挣扎。跺了跺脚的张思议,让身体离开椅背。她站起的瞬间,正是天色一下子亮堂起来的时刻。空气中悬浮的粉末与颗粒被照得一清二楚,于是它们被张思议的动静扰得四处飞散的轨迹也尽收眼底。十二岛像是镜子中的镜子,那不寻常的每一面一直在耗光张思议的注意力。在十二岛,她比从前有更多的机会看见自己,偏偏这样的机会让她比以往更不喜欢自己。因为她胆怯,做不到冷静。伸出的手往往还会缩回去,抬起的头也总会回归低处。她的视线灰尘环绕,没有出路。过去二十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张思议,如果没有改… 06“这个人,不是将军。” 清晨的地面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那是张思议在转动脚尖。 她坐在洋葱花田中唯一的椅子上,从脚到小腿的部位几乎冻僵。一夜过去,她没有一刻真正入眠,思绪在朦朦胧胧的雾境中来回飘荡,仿佛闯入了禁止被眺望的禁地,禁地中纠缠着汤岩和山石的身影——一个像十二岛的刺客,一个像镇守的将军,两人却荒唐地有着相同的脸孔。 现在是天色微亮的时刻,张思议睁开了眼睛,缓慢活动身体。 纳祈和她约定,他会将她的提议告诉山石。如果天亮之前他们没有来找她,她就只能自生自灭了。现在的结论很明显,她已彻底孤立无援。但奇怪,心情并没有随着知觉迟钝的两脚被拖入低处,只是异常清晰的心跳在反复提醒她事态严重。 其实在后半夜,她就已经预感到会是这个结果:山石有必要来找我吗?显然没有。我对这里的什么都一知半解,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耐,只能算是一个负担。虽然自己说了会将汤岩一起带出十二岛,但山石其实不用担心汤岩的威胁。因为只要放着不管,汤岩迟早会自己倒下。 但如果不去找到山石并让他帮忙,张思议想不出其它走出十二岛的方法。 她的鞋反复摩擦着泥土,脚边半米处就是高耸的洋葱花球。她的视线移向洋红色的花球,想起了那些在这里跪拜的无脑人。“葬礼”之后,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想到这个,张思议给自己打了一股气:如果连无脑人都有去处,自己也绝不能就在这里停止挣扎。 跺了跺脚的张思议,让身体离开椅背。她站起的瞬间,正是天色一下子亮堂起来的时刻。空气中悬浮的粉末与颗粒被照得一清二楚,于是它们被张思议的动静扰得四处飞散的轨迹也尽收眼底。 十二岛像是镜子中的镜子,那不寻常的每一面一直在耗光张思议的注意力。在十二岛,她比从前有更多的机会看见自己,偏偏这样的机会让她比以往更不喜欢自己。因为她胆怯,做不到冷静。伸出的手往往还会缩回去,抬起的头也总会回归低处。她的视线灰尘环绕,没有出路。 过去二十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张思议,如果没有改变,她永远也出不十二岛。如果不能挣脱低垂的视线,那现在站起来的她还得跌向泥泞。 一整夜来她的思维在朦胧的穿行中偶尔会闪现出一些大胆的想法。现在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在脑中凝视这些想法。其中之一,是“十二岛究竟是谁”。 她在入岛之前听过汤岩、楮十弘和布丁意味颇深的对话。他们说,十二岛有自己的意识,在与外界不断接触。这样一个听起来阴森又智慧的十二岛,和眼前看到的这一荒芜又原始的世界相去甚远。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自己根本没有见过那个有着意识的十二岛。在脚下的世界中,还埋藏着无尽的秘密。那个秘密并不友善,想想陷入昏迷的山石和苍白虚弱的汤岩就能猜到。山石或许是十二岛的将军,但不是十二岛的主人。以山石为中心,凭他控制水、控制土、控制绵密关系网的能耐,十二岛可以被不断重新布置,但他也迟早会因为无尽的损耗而垮掉。 张思议背起背包,拨开面前的粉尘,走出花田。 她决定自己去找山石,这比联系上汤岩更要紧,因为山石既有能耐找到汤岩又可能将他们二人送出十二岛。而她要去找山石,还不仅仅是因为山石能够帮她,也因为自己可以提醒他。 张思议的路线只有一条,就是凭着记忆跟随纳祈离开的方向走。那段路她是第一次经过,视野不算开阔,面前很快就是一条又陡又窄的斜坡。但她的目标正是去寻求一份开阔。为此,她手脚并用,紧贴着湿润的泥土和杂草,一点一点挪动。 当她晃动的脚后跟终于脱离那小块高地时,在斜坡下方两米处的角落有一只飞鼠刹那间蹿出。 “喂,要去追吗?”有声音潜伏在草丛一侧,待张思议的背影走出十多米后才轻声发问。 “算了吧,把无脑人抓回去就行了。”另一人答。 两人露出脸孔,身体也一寸寸升高。他们是在学校里见过张思议的年轻人。 “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就是飞鼠跑出来的那个地方。”一人指着斜坡下方说。 另一人探着头看了一阵后,迈开脚:“走,去看看。” 二人一前一后滑下斜坡,在被杂草遮掩的角落,围住了一个横躺的男人。 一人用脚踩了踩男人的后背,感受到绵软的触感后,说:“还是活的。” “翻过来看看。” 两人一起用力,将男人的身体翻了个面。看到那张被湿泥弄脏的脸孔时,两人面面相觑。但他们都很快明白,一定要把这个人背回学校,哪怕要费上半天的劲。一路上,他们没有怨言,只有笑意。好不容易进了学校,他们径直将昏迷的男人拖到了吴老师的房间门口。 “吴老师!吴老师!”他们兴奋地喊了又喊,直到眼前的门被打开。 那个把自己裹紧的男人只露出两道下沉的眉毛和发亮的眼睛。此刻,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怒意。 “无脑人都抓到了?”他问。 “抓到了,已经被人赶回老巢去了。吴老师,你看我们带回什么人了!”一人说着,将昏迷男人的头拽了拽,将他的脸孔对着吴老师,“是那个将军啊!我们可是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我们抓回来了!” 第40章 那是汤岩的脸孔,但与山石比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同。 吴老师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却盯着汤岩不放,因为除了那张脸,眼前之人的穿着打扮都和那个神出鬼没的将军迥然不同。如果他不知道什么是都市人的着装风格,那就不能识别汤岩身上平整的长裤和做工精良的皮靴意味着什么。 但他不仅知道,而且无比熟悉。因此他看出了汤岩与山石的不同。 “这个人,不是将军。”他说。?? 第35章 十月!红眼的诗人07 07“送给你。”摇晃的人影,在面积不到二十平米、天花板却高得出奇的房间里被极度拉长。这是被称为“学校”的黄色建筑里一间夹于宽大教室与窄小仓库当中的屋子。那间宽大教室不为教学,而是供人聚集和寝息。那群人也算不上学生,只是把对他们恩威并施的人唤作老师。将视线拉远了看,这栋黄色的建筑本不是学校。它的雏形是一栋荒地上的避风小屋,据说是十二岛的第一人——也就是将军一挥手建起的,因而墙壁是黄土,屋顶是圆木与稻草,一切就地取材。后来,吴老师指派无脑人一寸一寸将它加盖为如今的矮楼,它的躯干中才有了钢筋与玻璃。十多年前开始就在为十二岛搬入外界文明的吴老师,如今身形臃肿地坐在这个私密的房间里,一个人开口说话。靠电池支撑光亮的灯具摆在桌上,将他的影子扯向天花板。“这个,送给你。”他摩挲着手腕,“我只戴了两个月,还是新的,价值够盖两三间教室了。送给你。”他脱下手表,在手心掂了掂,将其放在桌面。“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讲话。其实你一点都不必顾虑,我有最好的合作伙伴,哦,意思就是我有强大的外援。而且现在,情况对我更有利了。”半晌,屋内没有回应。“你再考虑考虑。”说完这句话,吴老师在灯影中戴上口罩,又在口罩外绕上围巾,将半张脸完全藏起。在这栋学校的三百多人,还没有谁见过他的脸。曾经有人试过从他背后接近,但那之后他们明白了一件事,吴老师层层叠叠的衣物里,藏着大号电击棒,小号电击棒,甚至辣椒水。兴许那些能够制造烟雾的东西也是从其中某个口袋里掏出的。曾经有人喊着“要自由”的口号试图投奔将军,但是将军没有收容他们,并且行踪越发飘忽不定。原本时不时会由纳祈运往学校的新鲜西红柿和洋葱,也改为运往无脑人那儿去了。看起来,将军似乎想避免和他们有所接触。总而言之,对这三百多人来说,没有离开吴老师独自谋生的条件。从无脑人聚拢的地方每日涌出大量复制品,被挑拣出来的复制品被送到学校维持日常运作。甚至连公… 07“送给你。” 摇晃的人影,在面积不到二十平米、天花板却高得出奇的房间里被极度拉长。 这是被称为“学校”的黄色建筑里一间夹于宽大教室与窄小仓库当中的屋子。那间宽大教室不为教学,而是供人聚集和寝息。那群人也算不上学生,只是把对他们恩威并施的人唤作老师。将视线拉远了看,这栋黄色的建筑本不是学校。它的雏形是一栋荒地上的避风小屋,据说是十二岛的第一人——也就是将军一挥手建起的,因而墙壁是黄土,屋顶是圆木与稻草,一切就地取材。后来,吴老师指派无脑人一寸一寸将它加盖为如今的矮楼,它的躯干中才有了钢筋与玻璃。 十多年前开始就在为十二岛搬入外界文明的吴老师,如今身形臃肿地坐在这个私密的房间里,一个人开口说话。 靠电池支撑光亮的灯具摆在桌上,将他的影子扯向天花板。 “这个,送给你。”他摩挲着手腕,“我只戴了两个月,还是新的,价值够盖两三间教室了。送给你。” 他脱下手表,在手心掂了掂,将其放在桌面。 “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讲话。其实你一点都不必顾虑,我有最好的合作伙伴,哦,意思就是我有强大的外援。而且现在,情况对我更有利了。” 半晌,屋内没有回应。 “你再考虑考虑。” 说完这句话,吴老师在灯影中戴上口罩,又在口罩外绕上围巾,将半张脸完全藏起。在这栋学校的三百多人,还没有谁见过他的脸。 曾经有人试过从他背后接近,但那之后他们明白了一件事,吴老师层层叠叠的衣物里,藏着大号电击棒,小号电击棒,甚至辣椒水。兴许那些能够制造烟雾的东西也是从其中某个口袋里掏出的。 曾经有人喊着“要自由”的口号试图投奔将军,但是将军没有收容他们,并且行踪越发飘忽不定。原本时不时会由纳祈运往学校的新鲜西红柿和洋葱,也改为运往无脑人那儿去了。看起来,将军似乎想避免和他们有所接触。 总而言之,对这三百多人来说,没有离开吴老师独自谋生的条件。从无脑人聚拢的地方每日涌出大量复制品,被挑拣出来的复制品被送到学校维持日常运作。甚至连公交车都在吴老师的组织之下坚持运行。以吴老师为轴心转动的链条,链接着粗糙却关键的吃住行。 吴老师从桌边站了起来,影子变幻着形态移向门边。关门声之后,影子被斩断。 屋内安静了良久,一道黑色从墙与墙之间的缝隙中晕染开,游向桌子。 星陨虽然不像其他人只能留在学校,但她也没有什么地方想去。而且,在学校还能以捉弄人为乐,所以没有离开。但对于吴老师的合作提议,她始终未置可否。 现在,她在无人打扰的空间里脱离了墙壁,变为身着黑衣的孩童。她将身体倾向桌面,歪着脖子盯着发亮的表盘看了一阵子,然后伸出右手,拿起手表。 她先是用拇指与食指握着黑色的牛皮表带,接着将拇指移向表盘上的玻璃。 “咔”的一声,玻璃被她压碎。 她将表盘朝下,倒出玻璃渣,接着伸手捏住活动的指针,向外一拔。 价值两三间教室的手表,彻底停止了工作。 在星陨捉住不停摆动的纤细指针时,距离学校一公里处的栅栏内,发出了罕见的声音。 橡胶软线挥向空中,落在皮肉上,鞭打出“呜呜”的节奏。 十二个无脑人跪成一排,在另五六个无脑人的挥鞭下,他们身上裸露的皮肤很快布满血痕。旁边是红色的公交车,车头正被另一拨无脑人用金属工具敲敲打打。 “可以了吧?”公交车内坐着两个学校的人,靠窗的那个捂着鼻子冲窗外张望,确认那批擅自逃走又被抓回的无脑人已经受到足够的惩罚。 他身旁的人止不住地反胃,刚完成一场呕吐,有气无力地说:“我看可以了。放他们去干活吧。” “等一下。”又有一人登上了车门大敞的公交车,“吴老师传话来了。” 车内两人面面相觑,待听说了新来的任务后,靠窗人带着笑意问:“让那个去?” “让那个去。”他身旁的人很快会意,脸上的肌肉也向上方推去,无奈迅速垮下来。 “呜……哇!”又是一阵呕吐。 这里实在是太臭了,绝非一人如此受虐。空气中的臭味似乎有生命,以令人无法预料的方式野蛮生长。 汤岩被灌了一口水,意识有所恢复。但眼皮太沉,他的视线依然一片黑暗。尽管如此,嗅觉却没有失灵。这是他第一次发觉臭味是如此难以招架,自己仿佛身处污秽的核心,几乎要化作浑浊的气泡。他猜测自己应该是在室内,因为没有风带动臭味离散周身。稍远处还传来“呯呯嗙嗙”的声音,暗示着有不少人在活动。 有人来了。 虽然听不到开门与关门声,但是眼皮外有一瞬间光线亮起。那人带来了潮湿的呼吸声,似乎正吸着鼻涕,也或者,是携带着什么。 臭味稍有一些改变,多了一点腥。 “啪嗒——”,有什么滴向地面。 汤岩想要仰起身,然而无法动弹。 那人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汤岩的嘴唇猝不及防被沾湿。 有谁用手挤压着他的两腮,让他张开了口,并将一整块饱满湿润的东西塞往他嘴里。那东西带着余温和不同寻常的腥气,瞬间蒙上了他的半张脸,让他差点无法呼吸。 汤岩意识到,那可能是一块肉,而且是一块带血的生肉。很快,他的脖子就被顺流而下的鲜血浸湿了。但凡有一丝力气,他都会崩溃并呕吐不止。但他当下能控制的只有一部分迟钝的意识。 那人继续使劲按压他的两腮,让他僵硬的嘴一遍遍重新张开。 血水往里流淌,只是进展缓慢。 “喂!”的声音响起,那人着急了。 汤岩涌上一股力气,浑身抽搐了两下。撑开又合上的眼睛,看到的是眼前人毫无特征的麻布头套。?? 第36章 十月!红眼的诗人08 08“脚步一轻一重”汤岩费力扩大视野,却看不到比眼前这个篷屋更大的空间。他一个人平躺在由麻布撑开的屋顶下方,远离地面,四肢被重重绑紧,能自由移动的只有眼珠。有时勉强弯曲手指想要试试连接山石的关系网,却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他回想自己在荒野中的最后记忆,那一幕幕倒是清晰得很。虚弱无力的他歪斜地前进着,将手搭上一棵棵粗糙的树木,有时还像野兽般喘着气挨近地面爬行。此时此刻,他已经搞不清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急着找到山石,以他的状况随便遇上一只野狗都会送命。但不清楚缘由就身陷泥潭的时刻太多了,比如被恶臭缠绕、狼狈不堪的现在。有人从篷屋外撩开麻布,步履拖延地往屋内走来。汤岩大睁着眼睛,虽然看不到地面,却能推测来的人是光脚行走的,如果没有猜错,他还戴着麻布头套。汤岩这么想时,那人刚好凑近他,面孔上只有发亮的眼睛没有被麻布遮挡。他猜对了。那人看了汤岩一眼,就转身蹲到角落里,似乎在寻找什么工具,弄出一连串硬邦邦的声响。“你们是什么人?”汤岩开口问。工具碰撞的声响只暂停了一秒,那人没有说话。“这里像个垃圾堆,还臭得要死。”汤岩胆量变大,他晃了晃僵硬的身体,将支撑他的木桌摇得“吱呀”作响,只是依然没有得到回应。那人似乎从凌乱的工具堆中掏出了想要的东西,开始向外走。“别再恶心我了。”汤岩抬高声调,“我不会再吃你送来的那种东西!”“你怎么知道是我?”沙哑的嗓音从麻布头套里传出,那是长时间没有开口导致的沙哑。能够对上话的意外,让汤岩有几秒的时间只能用“呵”“啊”“哈”之类的语气拖延对方。他从接收到的那七个字里猜测这个人没有收到要针对他做什么的命令,因而他又大胆几分推进对话:“脚步一轻一重呗,我早就听出来了。”其实汤岩并不知道是谁在他意识模糊时往他嘴里强塞进血腥的生肉,每个人的脚步都很轻,也听不出什么。他的计策笨拙粗暴,只是对走进篷屋里的人一个一个试探而已。眼下这个被试探对象… 第41章 08“脚步一轻一重” 汤岩费力扩大视野,却看不到比眼前这个篷屋更大的空间。 他一个人平躺在由麻布撑开的屋顶下方,远离地面,四肢被重重绑紧,能自由移动的只有眼珠。有时勉强弯曲手指想要试试连接山石的关系网,却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他回想自己在荒野中的最后记忆,那一幕幕倒是清晰得很。 虚弱无力的他歪斜地前进着,将手搭上一棵棵粗糙的树木,有时还像野兽般喘着气挨近地面爬行。 此时此刻,他已经搞不清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急着找到山石,以他的状况随便遇上一只野狗都会送命。但不清楚缘由就身陷泥潭的时刻太多了,比如被恶臭缠绕、狼狈不堪的现在。 有人从篷屋外撩开麻布,步履拖延地往屋内走来。汤岩大睁着眼睛,虽然看不到地面,却能推测来的人是光脚行走的,如果没有猜错,他还戴着麻布头套。汤岩这么想时,那人刚好凑近他,面孔上只有发亮的眼睛没有被麻布遮挡。他猜对了。 那人看了汤岩一眼,就转身蹲到角落里,似乎在寻找什么工具,弄出一连串硬邦邦的声响。 “你们是什么人?”汤岩开口问。 工具碰撞的声响只暂停了一秒,那人没有说话。 “这里像个垃圾堆,还臭得要死。”汤岩胆量变大,他晃了晃僵硬的身体,将支撑他的木桌摇得“吱呀”作响,只是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那人似乎从凌乱的工具堆中掏出了想要的东西,开始向外走。 “别再恶心我了。”汤岩抬高声调,“我不会再吃你送来的那种东西!” “你怎么知道是我?”沙哑的嗓音从麻布头套里传出,那是长时间没有开口导致的沙哑。 能够对上话的意外,让汤岩有几秒的时间只能用“呵”“啊”“哈”之类的语气拖延对方。他从接收到的那七个字里猜测这个人没有收到要针对他做什么的命令,因而他又大胆几分推进对话:“脚步一轻一重呗,我早就听出来了。” 其实汤岩并不知道是谁在他意识模糊时往他嘴里强塞进血腥的生肉,每个人的脚步都很轻,也听不出什么。他的计策笨拙粗暴,只是对走进篷屋里的人一个一个试探而已。眼下这个被试探对象来看他时,高低起伏的身姿暴露了自身的跛腿。 这个跛腿的人,是第一个对汤岩开口说话的人。听到汤岩的回答,他似乎有些恼怒:“你不知道吧,你的眼睛很红,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眼睛很红?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就是你不久前才变红的了?你知道眼睛红代表什么吗?”那人语气嘲讽,“你中毒了!” 由于他说的话多了,嗓音也清亮起来。汤岩能够轻易听出,那个麻布头套下是一个年轻的男孩。 “你叫什么?”汤岩觉察到男孩即将走出篷屋,连忙追问。又料到对方不会回答,便抛出了新的话头,“有一个背包被我藏在草丛里了,你能帮我找到?包里的东西都可以给你,只要把手机留给我。” 男孩不认同地说:“我不能走出这里,会被打死。” “你知道手机是什么?”汤岩泄露一丝狡猾,“说明你是后来才进的十二岛,什么时候?” “你不要套我的话。”男孩手中的细长钢管在地面敲出声响。 “我是病人,病得都快死了,你们是怎么救活我的?”汤岩继续追问,“谁让你们救我,又把我绑起来的?” 男孩在原地站定,有几秒的时间双肩发抖,语无伦次,似乎汤岩的话让他十分敏感。最后,他撩起垂落的麻布,走出了篷屋。 外面是几倍于屋内的光线,也有更浓烈的臭味。 看到男孩气势汹汹地站在麻布帘前,手中还握着一截钢管,一旁聚着的无脑人纷纷抱住头蹲下。 无脑人裸露的皮肤上都有长短不一的血痕,有一人的大腿还用粗布条捆了几圈,布条早已被血染透。他们是出逃过的十二人,自从被抓回来以后就一直聚在一起,还有许多反常的举动。现在他们看着男孩走向自己,竟集体发出了一长串的“呜呜”声。 无脑人不会说话,唯一能发出的“呜呜”声,只是一种短促直白的情绪表达。而此刻,他们的声音有起有伏,且长达十多秒,像是在含糊地说些什么,这让原本走近的男孩感到头疼欲裂,不得不拖着钢管离开了。 异常的“呜呜”声透过麻布帘,也传入汤岩的耳中。有一瞬间他猜测那是咒语之类的东西,但因为无法分辨,便没有在意。没有在意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猛然感到一阵头晕。视线忽明忽暗,发红的眼珠开始不受控制地飞快转动。沉淀了一段时间的反胃感忽然一股脑儿向头部涌来,他在平躺的状态下吐了一遍又一遍。 在一公里外,学校的昏暗小屋里,星陨的两眼紧盯着掌中的手表。 她花了不少时间去理解这个精细的仪器,并凭着记忆一步步复原被她弄坏的表盘。现在只差把仿造的玻璃盖覆在表面固定住,就算大功告成了。 但在最后一步,她的手突然开始无征兆地抽动,整个身体随之扭曲起来。她感到了对自己的失控,却不知是什么原因。 学校里也同样不安宁。发了疯的飞鼠一群群涌入走廊与教室,不为吃食也不为咬人,只是一个劲地横冲直撞,直到一只只将自己撞晕,肚皮朝天地躺在墙根。 飞鼠制造的麻烦不止于此。在僻静的山路中成片的飞鼠紧紧追着张思议。张思议一边竭力奔跑,一边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她感觉地面在延伸或拉长,但她怀疑是自己饿昏了头才产生这样的错觉。 当崎岖不定的路面连接起一片碧蓝色的湖泊时,张思议的两腿不知不觉冲了过去。她看到距离岸边两米处的湖水中,有一块高耸的石头。 张思议没有时间犹豫,立刻蹚过及膝的湖水,想要踩到石面上。她知道飞鼠只会在低空滑行,到不了水的对岸,那块石头可以让她和成群的飞鼠拉开距离。 水位不高,石头宽阔,她有把握。 扶住石头,拖着湿透的鞋子向上爬,她觉得自己可以。 石头稳稳接住了她,给她充足的位置。 她小心转了个身,看着在湖边畏畏缩缩的飞鼠,舒了一口气。短暂的眨眼间,张思议却忽然姿态颠倒。 原本岿然不动的石头有一端开始下沉,张思议很快下坠,带着背包一起砸出水花。原本对她来说不算高的水位霎时面目狰狞起来,漫过她的脸,将她推向湖泊深处。?? 第37章 九月!飞掠地平线01 01“在水中”张思议对窒息感并不陌生。很多时刻她深吸一口气,缺氧的状态仍在持续。越是反复吸气,越是逼近绝望。这种时候若是有平喘药,透过一只储雾罐将药物送入肺部,痛苦就能得到缓解。但这一次的窒息完全不同。她不再是徒劳的落空,而是不得不领受满溢的冲击——湖水不断灌入鼻孔和咽喉,将呼吸的出入口堵死。哮喘可以杀死哮喘病人,溺水可以杀死任何人。幸运的是,她都没有死。在惊慌挣扎时,张思议的手伸出了水面并抓向空气。接着是肩膀脱离了水浸的冰冷,感受到更为刺骨也更有生机的风吹。她颠来倒去,不断猛咳,口中呕出一股一股凉水。直到撑开眼皮,她才发现水位已经下降,仿佛陷落到地下般凭空消失了一大半。湿透的背包成为重负,她踉踉跄跄向岸边走去。脚下虽然水浅,却坑坑洼洼,十分难行。终于踩上岸时,她卸下滴水成线的背包,两腿弯曲跪下,上身趴在地面,努力将腹部的水呕出。这里是一片空旷的山谷,除了地上横七竖八的飞鼠外,没有人听到她的狼狈挣扎声。等终于感觉好受些时,她的目光移向了一旁的背包。她用手背擦掉鼻涕,又将手伸向背包,费力地拉开拉链,从中找到手机。手机成为一块冰凉的金属板,无论怎么按也开不了机。放弃尝试后,张思议在地面坐下,敲几轮胸膛,又抬起眼皮望向背包,感到有些困惑。她困惑的是,自己第一时间去翻找的竟然不是平喘药和储雾罐,这和以往的自己完全不像。回想这几天来,哮喘发作的频率好像也少了许多。她能够更快地从各种状况中恢复理智,整理思路。现在她已经大概明白了状况,刚才应该是发生了地震。从飞鼠的反常和湖水的无故失踪,也可以验证这个猜想。现在天地平静下来,飞鼠没有再攻击她,而是惊恐地原地打转。“之前一直深陷在十二岛里……”张思议环顾一圈,自言自语,“没有发现……”她本想说些什么,却不敢说。她忍受着山谷里一遍遍的风涌,感觉自己像是听到了风中的哭声。从这哭声中她想到,如果十二岛有自己的意识,将其看成一… 01“在水中” 张思议对窒息感并不陌生。很多时刻她深吸一口气,缺氧的状态仍在持续。越是反复吸气,越是逼近绝望。这种时候若是有平喘药,透过一只储雾罐将药物送入肺部,痛苦就能得到缓解。 第42章 但这一次的窒息完全不同。她不再是徒劳的落空,而是不得不领受满溢的冲击——湖水不断灌入鼻孔和咽喉,将呼吸的出入口堵死。哮喘可以杀死哮喘病人,溺水可以杀死任何人。幸运的是,她都没有死。 在惊慌挣扎时,张思议的手伸出了水面并抓向空气。接着是肩膀脱离了水浸的冰冷,感受到更为刺骨也更有生机的风吹。她颠来倒去,不断猛咳,口中呕出一股一股凉水。直到撑开眼皮,她才发现水位已经下降,仿佛陷落到地下般凭空消失了一大半。 湿透的背包成为重负,她踉踉跄跄向岸边走去。脚下虽然水浅,却坑坑洼洼,十分难行。终于踩上岸时,她卸下滴水成线的背包,两腿弯曲跪下,上身趴在地面,努力将腹部的水呕出。 这里是一片空旷的山谷,除了地上横七竖八的飞鼠外,没有人听到她的狼狈挣扎声。等终于感觉好受些时,她的目光移向了一旁的背包。她用手背擦掉鼻涕,又将手伸向背包,费力地拉开拉链,从中找到手机。手机成为一块冰凉的金属板,无论怎么按也开不了机。 放弃尝试后,张思议在地面坐下,敲几轮胸膛,又抬起眼皮望向背包,感到有些困惑。她困惑的是,自己第一时间去翻找的竟然不是平喘药和储雾罐,这和以往的自己完全不像。回想这几天来,哮喘发作的频率好像也少了许多。她能够更快地从各种状况中恢复理智,整理思路。 现在她已经大概明白了状况,刚才应该是发生了地震。从飞鼠的反常和湖水的无故失踪,也可以验证这个猜想。现在天地平静下来,飞鼠没有再攻击她,而是惊恐地原地打转。 “之前一直深陷在十二岛里……”张思议环顾一圈,自言自语,“没有发现……” 她本想说些什么,却不敢说。她忍受着山谷里一遍遍的风涌,感觉自己像是听到了风中的哭声。从这哭声中她想到,如果十二岛有自己的意识,将其看成一个生命体,那么这场地震是它的愤怒吗?也或许,不该这么想。在地震后受损的是十二岛自身,那么这不是发怒,而更像是一场遭遇。 她又焦虑起来,和十二岛紧密相连的山石现在怎么样了?去哪里能找到他?眼前只有半湖浑浊的水和神经紧张的飞鼠,没有什么能给她答案。 奇怪的是,原地打转的飞鼠突然成群结队向一个方向移动,那不是飞鼠追她而来的方向,张思议也没有去过。她提起背包重新背起,跟在飞鼠后方。 飞鼠沿着湖边持续爬行,偶尔几只来了精神会在低空中滑行一阵子。张思议有时走得急了,不小心加入了它们的队伍,却没有被驱赶或攻击。飞鼠似乎有了新的任务,并为其一路颠簸上行,来到一片由岩石包裹的陡峭地面。 这里也有一片湖泊,海拔高于张思议不慎落水的那片湖,应该也受到了地震的影响。湖面浑浊不堪,时不时浮起气泡,破碎,送来生冷的腥气。张思议抱紧双臂来回摩擦,尽力让手心的温度穿过湿透的衣裳,给身体多些暖意。但她的动作很快随着目光的放远而停下。她看到湖中隐约有一抹浅色,是衣物的颜色。她有不好的预感,又沿着湖边走了一小段,从另一个角度张望。 她越想越觉得那像是山石的衣服,这让她十分不安。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求助的山石,他却已经陷于湖中。费力,尽力,无力。比起为自己的愚蠢难过,例如闯入了十二岛的这般愚蠢,她更为一次次的徒劳而难过。太多次的徒劳,只会让人越发被动,再被动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里时,张思议发现自己已经踩入湖中。她早就环顾了几圈,周围除了岩石之外别无它物,连一根树枝都没有。起初,她在靠近岸边的位置不断划水,试图让山石的身体移向岸边,但毫无收获。 要不游过去吧——她想。虽然从来没有在学校的泳池里成功游过五米,但是山石距她看起来也就五六米,或许奋力一搏,能把他拽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时,身后传来了声音。 “喂!” 张思议回头,看到纳祈从岩石地面的断裂处伸出了头,用两手撑着,正准备爬上地面。他的身下是三米高的断崖,因为刚才的地震刚刚形成新的高低差,露出岩石横截面。虽然不慎陷入低处,但纳祈擅长应付十二岛里奇形怪状的地貌。只是在湖边站立的那个身影,吓了他一跳。 张思议呆呆看着纳祈,紧张感却没有丝毫缓解:“果然……那个是……” “喂!你别进去打扰将军!”纳祈喊住张思议。 “他这样……” 纳祈跳上地面,像一头小牛,红着脸、瞪着眼走向张思议,将她拉上岸。之前张思议与他不小心接触时他的大惊失色此刻没有出现,他似乎怀着使命,毫不畏惧,一心防止张思议污染了湖水。 “他没事吗?”张思议紧盯着纳祈。 “将军和我们不一样,他在水中可以思考问题。” “你没骗我?” “将军这样已经很久了,我一直没有跟他说上话。所以你说的什么提议,我也还没有……”纳祈说到这里,移开了目光。 张思议抬起头,深呼吸。空气很凉,但肺部畅快。 地震过后的学校里,飞鼠开始散去。 “好像没事了?”有人在走廊上说,“就是晃一晃而已嘛,吓我一跳。” “麻烦死了,东西掉得到处都是,又要收拾。”有人回应。 从抱怨声、惊叫声、欢笑声、口哨声混杂的走廊中,响起了别样的脚步声。正在躬身捡着散乱杂物的人纷纷抬起头。他们顺着那双已分辨不出颜色的运动鞋向上看去,望见一张消瘦的面孔上左右移动的凸出眼球。 “那边肯定也是垃圾堆成一片了,哈,本来就是垃圾堆。”尖利的声音与反常的眼球组合在一起,令人发悚。 脚步声远了之后,才有人悄声议论起来。 “变色龙要去哪里?” “他说的那边,是无脑人那里吧。” “你听说了吗?我们或多或少都有点那个……残疾嘛。但是听说变色龙是自己用刀子往眼角割了两道口子,才变成这样的眼睛。” “那种变态,还是离他远点……” “嗙”一声巨响乍起,轻声讨论的两人被吓得往墙角钻去。但他们很快意识到,那巨响与变色龙无关,而是从星陨暂留的屋子里传出的。?? 第38章 九月!飞掠地平线02 02“变色龙”在这片灰色的土地上,围墙连着栅栏,两端的尽头皆模糊不清。栅栏上一块铁锁被锈迹斑斑的钥匙和布满青筋的手打开,接着,无脑人的世界与外界短暂地连接在一起。跨过栅栏又将门锁上的人是变色龙,他随手捡起地上的几条橡胶线,边走边将其拧成一股粗线,对着近处一个裸露的后背甩了甩。“呜……”那是个正在搬运重物的无脑人,他立刻蜷向地面,发出痛苦的呻吟。“干活!继续干活!”变色龙骂骂咧咧,却又显得很满意。他走了两步,随手将橡胶线甩向另一人,收获了同样的效果。他畅快大笑,一路肆意穿过无脑人工作的打包区与分拣区。如他所料,无脑人的基地东西倾倒,垃圾堆成一片。到处都有套着麻布套的活物聚在一起,动作缓慢地搬运东西。好在他们没有偷懒的智商,能够保持基本的活动秩序。变色龙只身一人,却有着一支精悍队伍的气势。他不时尖声叫喊:“把人抬出来,带走!”在他的鞭笞下,无脑人很快就懂得该冲进一间篷屋去,该把那个被绑紧的男人运出来。三五人费了一番力气,克服了各自手臂不和谐的冲突,把汤岩的身体搬到了变色龙脚边。看到面色苍白、两眼紧闭的汤岩像根木头般贴着地面,变色龙踢一脚沙土,啧了啧嘴:“他没醒吗?”在场的无脑人纷纷摇头,千篇一律的麻布头套里传出“呜呜呜”的回应。“问你们也是白问。那就找辆车,找!辆!车!”变色龙扬起手中的橡胶线,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抽打。他发着脾气,却并不焦躁,甚至十分悠然。当他看到目光稍远处一堆席地而坐的无脑人时,脸上的笑容才定格,消失。他扬扬手:“你们想偷懒?来推车!”那堆无脑人是因逃走而受过鞭打的十二人。他们看起来和其他蠕动的“麻布架子”有些不同,不仅是因为他们身上密密麻麻的红色伤痕,还由于他们在畏惧的同时逃避了变色龙的眼睛,纷纷埋下头。变色龙晃动两腿向十二人围成的圈子走去:“你们干什么?”他越走越近,才发现圈子里有一人姿势古怪——绷直了腿瘫在地面,一腿上还有包扎… 02“变色龙” 在这片灰色的土地上,围墙连着栅栏,两端的尽头皆模糊不清。栅栏上一块铁锁被锈迹斑斑的钥匙和布满青筋的手打开,接着,无脑人的世界与外界短暂地连接在一起。 跨过栅栏又将门锁上的人是变色龙,他随手捡起地上的几条橡胶线,边走边将其拧成一股粗线,对着近处一个裸露的后背甩了甩。 第43章 “呜……”那是个正在搬运重物的无脑人,他立刻蜷向地面,发出痛苦的呻吟。 “干活!继续干活!”变色龙骂骂咧咧,却又显得很满意。他走了两步,随手将橡胶线甩向另一人,收获了同样的效果。 他畅快大笑,一路肆意穿过无脑人工作的打包区与分拣区。如他所料,无脑人的基地东西倾倒,垃圾堆成一片。到处都有套着麻布套的活物聚在一起,动作缓慢地搬运东西。好在他们没有偷懒的智商,能够保持基本的活动秩序。 变色龙只身一人,却有着一支精悍队伍的气势。他不时尖声叫喊:“把人抬出来,带走!” 在他的鞭笞下,无脑人很快就懂得该冲进一间篷屋去,该把那个被绑紧的男人运出来。三五人费了一番力气,克服了各自手臂不和谐的冲突,把汤岩的身体搬到了变色龙脚边。 看到面色苍白、两眼紧闭的汤岩像根木头般贴着地面,变色龙踢一脚沙土,啧了啧嘴:“他没醒吗?” 在场的无脑人纷纷摇头,千篇一律的麻布头套里传出“呜呜呜”的回应。 “问你们也是白问。那就找辆车,找!辆!车!”变色龙扬起手中的橡胶线,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抽打。他发着脾气,却并不焦躁,甚至十分悠然。当他看到目光稍远处一堆席地而坐的无脑人时,脸上的笑容才定格,消失。他扬扬手:“你们想偷懒?来推车!” 那堆无脑人是因逃走而受过鞭打的十二人。他们看起来和其他蠕动的“麻布架子”有些不同,不仅是因为他们身上密密麻麻的红色伤痕,还由于他们在畏惧的同时逃避了变色龙的眼睛,纷纷埋下头。 变色龙晃动两腿向十二人围成的圈子走去:“你们干什么?” 他越走越近,才发现圈子里有一人姿势古怪——绷直了腿瘫在地面,一腿上还有包扎。从那血染的麻布上能看得出他伤势不轻。 变色龙裂嘴轻笑,指定了那名伤者:“你来推车!推到学校里去。” 但他连叫了几次,对方依然一动不动,也或许是无法动弹。 稍远处,一名跛脚的无脑人正在用钢管撬动废弃重物。他的方法比周围人要管用得多,成堆的巨型垃圾在他手下很快被清楚归类,有序堆放。但这些并没有为他带来成就感,他的心思放在篷屋附近,目光时不时移向那儿。此刻,听到动静的他走近篷屋。被麻布头套圈住的视线,小心地移动。 “呜呜呜……”大腿受伤的无脑人似乎在哭泣,声音凄切。看到变色龙身后有跛脚人走近时,他更为惊恐地摆动两手,摇晃那颗不被重视的脑袋。 变色龙向身后扭头,看到跛脚人手持一截钢管,脚步一高一低地走近,眉头随之皱起。他凸出的眼球并不稳定,声调也起起伏伏:“听说他腿上的肉是让你挖下来的啊?” 跛脚人没有回答。 “那个肉味道怎么样?”变色龙恢复了多变的神情,挤出夸张的笑容,“哦不对,不是你吃的,是喂给那边那个冒牌货吃的。无脑人的肉吃了真的能大补?这就是吴老师把那半死不活的人送到这里的原因?” 汤岩此刻正被两名无脑人联手抬上一辆木板车。变色龙阴阳怪调的一连串问题一问完,汤岩的身体就向一侧翻去,制造出一阵乱响。 “喂!”变色龙敏感地回头,看到汤岩僵硬的姿态没有变化后,呵斥无脑人好好搬运。接着,他扬起手中的橡胶线,打向腿部受伤的无脑人:“你快点起来,给我推车!其他人要是再叫,就剪了你们的舌头。” “变……变色龙。”跛脚人伸出一只手,拦在变色龙眼前。但他不够坚决,似乎对自己的冲动有些后悔,手又渐渐垂下。 “你什么意思?”变色龙生硬地保持着笑容,眉头还在紧皱,表情失衡。 “我去推车……” “怎么?大一,你当无脑人上瘾了,不记得前几天还和我一样是个弃子了?还是说,你就这么想回学校去见吴老师?” 被麻布缠绕的大一,此刻在无脑人聚集的土地上直立着,呼吸加速,双肩发抖。 “你想推车是吧?可是你不中用啊,腿不行,我能指望你?”变色龙转向受伤的无脑人,“他嘛虽然腿也受伤了,但是正好,可以突破一下无脑人的极限。运气好的话,我还可以在半路上见识到无脑人能不能被活活疼死。” 听到这里,大一开始走向围拢在旁的十二人,手中的钢管在地面划出一条痕迹。他身后的变色龙还在尖声冲他说:“我说的对吧!” 大一的接近让无脑人集体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呜呜”声。比起变色龙,他们似乎更恐惧用刀子剜出过鲜红皮肉的大一。大一俯身,伸手,拉起了一名看起来还算健壮的无脑人,将他一路扯向木板车。 “你干嘛!”变色龙恼怒地追上大一。大一将手中的钢管在地面敲出令人在意的声响,变色龙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橡胶线,又望向一米长的钢管,咬着牙说:“算了。” 被变色龙踢起的尘土,蒙上汤岩眉头紧皱、两眼紧闭的脸。汤岩在装睡。从无脑人冲进篷屋架起他之前,他就感到那个扯着嗓子喊叫的人和普通的无脑人不同,要多加提防。一个小时前,他被剧烈的眩晕感和不由自主的呕吐折磨得死去活来,但那种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而面对鲜血淋漓的人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平静和从容。 木板车开始移动。 汤岩微微睁开眼,为了看一眼没见过的篷屋外的世界。在他逐渐清晰又快速拉远的视野里,横亘着一个巨大的圆顶建筑。从圆顶下方,缓慢地走出一个、两个、三个以及更多赤裸的人。他们像婴儿般扭曲着身体,跌跌撞撞。虽然还没有套上麻布头套,有着长短不一的头发,但都如同流水线上输出的成品,缺失自我。 汤岩没有出声,身体却瞬间出现了夸张的抽搐,抽搐到整个人弹起,在身下的木板上制造出声响。 “怎么了?”走在前头的变色龙高声问。 大一握着木板车的一只把手,和另一名无脑人一同推车向前。透过麻布头套,他看到了汤岩了反常。 “怎么了!”变色龙又问了一遍。 大一用手中的钢管敲敲地面,示意是有块石头导致木板车颠簸了。 汤岩眼前一片昏黑,大脑陷入空白。从空白中,渲染出他再熟悉不过的画面。 回忆里再也不会有比那个黄昏更加沉闷的时空——电闪和雷鸣迟迟不来,也没有哪位神明来劈开凝滞的宁静。十三岁的汤岩端坐于一块水泥板上,焦虑聚集于双脚,脚尖频繁点地。他面前几步之远的窗口是洞开的,可以俯瞰整个城市。 他在独自的等待中听到了风声,然后起身走向窗口。如同约定的那样,他将前往那个叫做十二岛的新世界。但是越来越大的风浪裹挟着甜的、苦的和无数种难以名状的味道向他扑来。风浪尖锐如刃,似乎要将他的身体从中间斩断。 他无法向前,却非要向前。胸腔涌起了软弱的哭喊。 如果他记得——他理当记得,十三岁那年的九月,无法形容的一瞬。当他觉得风已柔和,睁开眼时,自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透过瞳孔,对面站立的自己全身赤裸,影像模糊,并且转身向充满浓雾的窗口走去,步履摇晃,如同婴儿。 “等等——”那时的汤岩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人影回头,说了一句话。但那句话被风声遮挡,含混不清。 回忆停留在这里,已足以让此刻的汤岩冷汗直流。在颠簸的木板车上,他努力平静,平静地想象:山石初入十二岛时,也是从那个圆顶建筑里摇晃地走出来的吧。?? 第39章 九月!飞掠地平线03 03“谎话只是保护色”学校里。一块湿麻布擦去了走廊上一处灰绒绒的碗状霉菌,但霉菌又迅速从原地长了出来。这种重复的劳动持续了不下半个小时,已经有五六人同时双膝跪地用力擦洗,而霉菌的泛滥却越来越严重。“我们会被骂死的!”擦地的一人说。“又……又不是我们的错,是那个黑影,那个星陨!”有人答,伴随着断续的咳嗽声。霉菌的源头是他们身边的小屋,那些柔软的黑色、绿色、黄色、红色像无声的洪灾从狭长的门缝里喷涌而出。没有人敢开门看看屋内的情况,但他们都猜到屋里一定已经被霉菌占领。“被吴老师看到之前,至少把走廊地板弄干净。”“变色龙回来了!”“糟了,吴老师要出来了……”走廊上蹲着、跪着、趴着的几人开始加大力气,加快擦地的频率,虽然霉菌没有丝毫撤退的迹象。载着汤岩的木板车被推上走廊,在地面碾出忽高忽低的“咯吱”声。变色龙的尖嗓随之响起:“你们别挡路!”注意到五六人慌张的神情和不寻常的动作后,变色龙晃着两腿先走过去,俯下身子时两手还插在口袋里:“搞什么?”“那个黑影……里面很大的一声,轰……过了一会儿,就从里头长出了这些。”一人语无伦次地表达着,“吴老师应该不会怪我们的吧?我们尽力了……”“我怎么知道。”变色龙转了个身,目光斜向木板车旁的两名无脑人。他伸出一只手,在空气中轻晃指头的方向,“你开门看看。”指头从左开始,跟着口中吐出的字向右,向左,向右,最后落在左边的大一方向。大一没有动。变色龙也没有动,手指悬在空中,似乎在等大一自觉上前,并且有把握等到他妥协。此时的木板车距离变色龙不到两米,汤岩在木板车上依然两眼紧闭。大一到底还是动了,他一瘸一拐走到小屋木门前时,地上蹲着的几人纷纷拎起抹布退后,并议论起来:“这个无脑人不会是大一吧。”“走路的样子看,真的是大一。”门没有上锁,只是被黑色的插削暂时从外头固定。大一垂着的两手因紧张而反复握住。变色龙伸脚踢了踢他,他… 第44章 03“谎话只是保护色” 学校里。 一块湿麻布擦去了走廊上一处灰绒绒的碗状霉菌,但霉菌又迅速从原地长了出来。这种重复的劳动持续了不下半个小时,已经有五六人同时双膝跪地用力擦洗,而霉菌的泛滥却越来越严重。 “我们会被骂死的!”擦地的一人说。 “又……又不是我们的错,是那个黑影,那个星陨!”有人答,伴随着断续的咳嗽声。 霉菌的源头是他们身边的小屋,那些柔软的黑色、绿色、黄色、红色像无声的洪灾从狭长的门缝里喷涌而出。没有人敢开门看看屋内的情况,但他们都猜到屋里一定已经被霉菌占领。 “被吴老师看到之前,至少把走廊地板弄干净。” “变色龙回来了!” “糟了,吴老师要出来了……” 走廊上蹲着、跪着、趴着的几人开始加大力气,加快擦地的频率,虽然霉菌没有丝毫撤退的迹象。 载着汤岩的木板车被推上走廊,在地面碾出忽高忽低的“咯吱”声。变色龙的尖嗓随之响起:“你们别挡路!” 注意到五六人慌张的神情和不寻常的动作后,变色龙晃着两腿先走过去,俯下身子时两手还插在口袋里:“搞什么?” “那个黑影……里面很大的一声,轰……过了一会儿,就从里头长出了这些。”一人语无伦次地表达着,“吴老师应该不会怪我们的吧?我们尽力了……” “我怎么知道。”变色龙转了个身,目光斜向木板车旁的两名无脑人。他伸出一只手,在空气中轻晃指头的方向,“你开门看看。”指头从左开始,跟着口中吐出的字向右,向左,向右,最后落在左边的大一方向。 大一没有动。变色龙也没有动,手指悬在空中,似乎在等大一自觉上前,并且有把握等到他妥协。 此时的木板车距离变色龙不到两米,汤岩在木板车上依然两眼紧闭。 大一到底还是动了,他一瘸一拐走到小屋木门前时,地上蹲着的几人纷纷拎起抹布退后,并议论起来:“这个无脑人不会是大一吧。” “走路的样子看,真的是大一。” 门没有上锁,只是被黑色的插削暂时从外头固定。大一垂着的两手因紧张而反复握住。变色龙伸脚踢了踢他,他才抬起右手,拨开插削,小心推门。 门没有声响,带着重重的湿气。再推一寸,一股发酸的味道迎面扑来。大一将戴着麻布头套的头扭向右边,周边的几人都惊得后退,只有木板车上的汤岩和另一名无脑人没有动。 变色龙又催了大一,大一只能一鼓作气将门推开。麻布头套框住他的视线,他以为这样就能减少恐惧,但还是惊叫一声向后跑了几步,坐在木板车旁的地上。 汤岩好奇着门内的景象,也被大一身上传出的特殊轻响牵住注意力,忍不住侧耳。从栅栏之内到学校这一路,他在能力范围内努力观察。他进入十二岛的本意是为了甩掉西失城的生活,却没有料到现在自己的生死被这群来历不明的人捏在手里。此刻,他微小的移动被变色龙收入眼底,但变色龙更在意大一究竟看到了什么,他捂住口鼻,绕到距离门稍远一些但正对屋内的位置。 屋子里满是五颜六色的霉菌,它们呈放射状进击,从地面、墙壁到屋顶无一幸免。桌旁的地面隆起了一块山丘形状的深黑色,应该就是星陨了。她是霉菌的中心,像腐烂已久的果子,看得人心里发毛。 变色龙表情抽搐,快步沿着走廊的墙面向前走:“我去跟吴老师说声。” 他消失后,留在门前的几人又轻声讨论起来。 “死了吗?” “本来就不是人吧?” 星陨还听得到这些议论。十二岛的地震让她像飞鼠一样剧烈不安,她掉落并躺卧地面,思维如交叉的电流般危险混乱,身体状态也跟着一塌糊涂。她一阵子搞不清不知道自己和一只飞鼠相比有什么区别,一阵子又疑惑为什么她是现在这个样子。她可以变化体态,但她在有自我意识之前所采用的默认模样就是女孩儿一样的。女孩是什么?她至今为止只见过一个相似的女孩。若不是张思议出现,她还不知道也有人会这样伸出软绵绵的手臂,发出轻柔的声音。但十二岛的地震不是偶然,她知道这种震动还会出现,而且一次会比一次更严重。她怀疑自己也要死了,像地震中碎裂的岩石一样无法复原。情绪堕入黑暗时,她的黑袍下面长出了霉菌。 此刻霉菌包裹着她的全身,她听见外头人们的聒噪声,知道自己和他们不一样,是被议论的对象。而他们的议论中也没有答案,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 外头几个人费力把门重新关上,屋子里回归了黑暗。 下令关上门的是吴老师,他照例穿得很厚,层层叠叠的衣物和口罩、围巾让他的模样可笑得诡异。他指了指木板车上的汤岩,发出因为刻意压低而有了哭腔的声音:“送进来。” 汤岩被粗暴地拉起,扭送进走廊深处的一间屋子,并被迫跪在地面。屋子里有一张桌子,也有床榻,墙上挂着不少厚衣物。 闲杂人离开并关上门后,屋里只剩下他和吴老师两人。 “你是谁?打算把我怎么办?”汤岩先开的口,对他来说沉默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不是你该打听的。”吴老师说,“先告诉我,你从哪里来,想干什么。” “那个变色龙呢?” “是我在问你。” “我从入口进来的,被一个人工智能骗进来的。哦,人工智能就是……” “你和那个人什么关系?”对方打断了汤岩。 “谁?” “你知道我说谁吧,你们长得一模一样。” “哦,你说那个臭不要脸的流浪汉啊。可能是凑巧吧,传说中的整容脸。现在的人撞脸的多了去了。哦,整容的意思就是……” “凑巧?那你为什么叫他臭不要脸的流浪汉?别跟我说谎。” 此时门外跑过了两人,传来惊叫:“啊!又多了。别踩!会带到其它地方的!” 被捆住手脚的汤岩把头稍微抬高,只有这样才能直视吴老师的目光:“我觉得我们该合作。其实你现在也不知道我对你有什么用,要不就让我帮个忙。搞不好我明天就水土不服死了,不早点用就浪费了。” 汤岩的用语让吴老师不舒服,但他还是稳住嗓音,简短发言:“你能帮什么?” “那个发霉的东西,我帮你清理干净。当然用的不是擦地板的笨方法。”汤岩胸有成竹。 “你有什么方法?” “目前没有。但是我知道一些你们不知道的事,或许能派上用场。”汤岩故意顿了顿,放慢语调,“我听说有十二个无脑人被抓回来以后变得很反常,经常发出一些很长的呜呜声。你们肯定都以为那只是被吓的吧。其实我知道,他们是在很含糊地说话,虽然含糊到几乎不能分辨。但是我可以通过声调听出来他们在说什么,一旦听懂就会非常震惊。” “怎么可能,他们都没有脑子……” “我在一间红色的房子里捞起过银龙鱼,我和将军都喜欢它的味道。我说了谎。” “你说什么?” “这就是他们在说的话。不信你等等听听,他们的音调和这句话一模一样。而且这句话最早是我说的,我只教过一个人,是和我一起进来的女孩。无脑人学会了这句话,说明他们见过那个女孩。我本来以为她已经离开十二岛了,现在看来她或许还在岛内。” 吴老师踱步到墙边,自言自语:“好像那个女孩和星陨走近过……” “哦?是吗?”汤岩做出夸张的表情,“那就好办了!把她找回来,劝劝那个星陨。不过无脑人没脑子,你要是担心的话,可以让那个会说话的瘸子去,他看起来不太一样。” “他?” “反正他就算死在野外对你也没有损失。而且我知道,他身上的麻布缝了一个内口袋,里头装的东西,我怀疑是那个女孩的储雾罐。他们两人之间搞不好也有过接触。你知道储雾罐吗?那个储雾罐有通讯的能力。”汤岩观察着吴老师的眼睛,那是他五官中唯一暴露在外的部分。 “少说瞎话。” 汤岩一边干笑一边解释:“你知道储雾罐啊。别介意,偶尔我就喜欢吹吹牛。谎话只是保护色而已,就像你的厚厚的衣服也是你的保护色,我们都是变色龙,哦,我说的是地上爬的那种。说实话我之前见过你,在公交车上,你和现在打扮得差不多,而且还很聪明啊,知道用轮椅送货。对了,下次可以换回之前那双靴子,不容易招惹那些霉菌。” “你还是给我闭上嘴。”吴老师快步走到床边坐下,下垂的衣摆和长裤将他发灰的运动鞋遮住。?? 第40章 九月!飞掠地平线04 04“如果你想出去”张思议等了一夜,山石还没有从湖里出来。身上的衣物虽然已经干透,但她贴着地面侧躺时,还是感到一阵阵寒意。寒意来自身下一片巨大的岩石。她伸手去抚摸岩石的棱角,手指能轻易掰开其干燥的表面。她起身,谨慎地摩挲巨石断裂的横截面,那里也同样脆弱。张思议将碎石揉在左手手心,右手则开始翻背包。她打算取一些石头储存起来,万一真的能离开十二岛,这些岩石样本或许能有用。她的右手将背包倒置拎起,抖落出包内的东西。出乎她的意料,有些物品已经发霉了。淡绿色的霉菌附着在纸巾与皮革袋表面。她只好将一些物品清除出背包,并用空的矿泉水瓶装下了一把碎石。她抬头,构成天空的云层越来越厚,颜色匆匆变黑。张思议对时间已感觉模糊,手机也因为进水无法开机,但她知道这不是夜晚,这应该是一天的新开始。坐在一旁,目光不离湖水的纳祈倒是从容不迫。张思议踩着碎石走向他:“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要看将军。我无所谓,我在哪里都行。”纳祈坐在视野开阔的高处,手中把玩着石头。“可是飞鼠……”张思议向身后看去。在地势稍低处,飞鼠密密麻麻。虽然没有攻击人,但它们的数量在源源不断地增加。湖中央有了动静,往外泛起一圈一圈波纹。纳祈丢掉手中的石头,向湖岸边跑去。“张!张!”有人在小声喊叫。张思议呆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在呼唤她。她顺着声音寻找,看到脚下不远处岩石断裂的下方露出一只麻布套脑袋,身体打了个寒战。“你……是大一?”大一点点头,麻布套上下扭动。“你怎么……为什么不摘掉那个头套?”“我被罚了。”大一在爬上岩石之前先把一只黑色的背包丢到岩石表面。张思议认出那是汤岩的背包,和自己的款式相同。她还没有问出话,大一就先解释了:“吴老师抓了个人,那个人让我来找背包。我在路上看到飞鼠一直往这边赶,就过来看一眼。”大一对汤岩没有特别的看法。他很少问为什么,除了自己偷偷收藏一些小物件之外,他对… 第45章 04“如果你想出去” 张思议等了一夜,山石还没有从湖里出来。 身上的衣物虽然已经干透,但她贴着地面侧躺时,还是感到一阵阵寒意。寒意来自身下一片巨大的岩石。她伸手去抚摸岩石的棱角,手指能轻易掰开其干燥的表面。她起身,谨慎地摩挲巨石断裂的横截面,那里也同样脆弱。 张思议将碎石揉在左手手心,右手则开始翻背包。她打算取一些石头储存起来,万一真的能离开十二岛,这些岩石样本或许能有用。 她的右手将背包倒置拎起,抖落出包内的东西。出乎她的意料,有些物品已经发霉了。淡绿色的霉菌附着在纸巾与皮革袋表面。她只好将一些物品清除出背包,并用空的矿泉水瓶装下了一把碎石。 她抬头,构成天空的云层越来越厚,颜色匆匆变黑。张思议对时间已感觉模糊,手机也因为进水无法开机,但她知道这不是夜晚,这应该是一天的新开始。 坐在一旁,目光不离湖水的纳祈倒是从容不迫。张思议踩着碎石走向他:“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要看将军。我无所谓,我在哪里都行。”纳祈坐在视野开阔的高处,手中把玩着石头。 “可是飞鼠……”张思议向身后看去。在地势稍低处,飞鼠密密麻麻。虽然没有攻击人,但它们的数量在源源不断地增加。 湖中央有了动静,往外泛起一圈一圈波纹。纳祈丢掉手中的石头,向湖岸边跑去。 “张!张!”有人在小声喊叫。 张思议呆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在呼唤她。她顺着声音寻找,看到脚下不远处岩石断裂的下方露出一只麻布套脑袋,身体打了个寒战。 “你……是大一?” 大一点点头,麻布套上下扭动。 “你怎么……为什么不摘掉那个头套?” “我被罚了。”大一在爬上岩石之前先把一只黑色的背包丢到岩石表面。 张思议认出那是汤岩的背包,和自己的款式相同。她还没有问出话,大一就先解释了:“吴老师抓了个人,那个人让我来找背包。我在路上看到飞鼠一直往这边赶,就过来看一眼。” 大一对汤岩没有特别的看法。他很少问为什么,除了自己偷偷收藏一些小物件之外,他对其他事不思索,不判断,不挣扎,因而服从于他人的判断,这种服从精神也让他在十二岛活了下来。现在虽然身在野外,没有了吴老师和他人的监督,他依然坚持无脑人的打扮,并且认为理所当然。对于汤岩这种拥有强烈自我个性的人,他的直感是:危险。 一天前,危险的汤岩和吴老师单独谈话后,被绑在了一只椅子上。他想尽办法和大一说上话,并且似乎对他有不同的评价:“你是个好人哪,和那些只知道听话的人不一样。要不是你出面,那个什么无脑人就死定了。” 这样的评判也让大一感觉到危险。他低下头想走开,但汤岩又叫住他,语速加快,有些神秘:“等会儿他们会让你去野外找那个女孩,最快的办法就是按我说的地方先找到我的背包。里面有手机可以联系她,你知道怎么用吧,顺便把包带回来给我。”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人让大一去野外把张思议带回学校。天还黑着他就出发了,在光线从地平线上升起时,他找到了汤岩藏起的背包,却没有拨通张思议的电话。幸运的是,表现反常的飞鼠把他带到了张思议身边。 “他情况怎么样?”张思议神情紧张地问起汤岩。 “快死了又活过来了,但是中了毒的样子。”大一说着,伸出手,“我要把你……” 张思议未等大一说完就快步走向湖边,她对守在那儿的纳祈说:“我们要先去把汤岩带出来,他现在在学校里!” 纳祈随张思议回到巨石的断崖边时,大一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躲在一块隆起的石头后面,透过麻布头套上的孔洞小心观察。他看到纳祈和张思议有了些争执并走开后,自己轻声走出,悄悄上前,伸手去拍张思议的后背。 他呼吸急促,想要避开纳祈尽早将张思议带走。 “啊——” 张思议听到喊叫声回头时,大一的身体正向后跌去。纳祈从大一身后出现,用手臂卡住他的麻布头套下方,和他一起滚向地面。 “纳祈!放开!”张思议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声音就已脱口而出。然而一连串的惊险远远超出了她的可控范围。纳祈拼命压制大一,口中质问他的意图,而大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脖子被勒紧,口鼻紧贴麻布头套无法呼吸,只有手脚在剧烈挣扎。 两人很快抱在一起,并且冲岩石的断裂处滚去。张思议追向两人时,地面突然开始扭曲。巨大的岩石产生了新一轮滑坡,纳祈与大一的脚下方迅速凹陷。张思议及时止步,没有踩到危险处,但岩石碰撞产生的粉尘包围了她,她蜷缩着倒向地面,在混乱的视线中看到两人的身体被埋进变形的石块当中。 纳祈和大一一同陷入黑暗与剧痛。黑暗源自外,剧痛生于内。从僵硬绷直的手臂与周围的接触中,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纳祈的腿被石块压住,手还有可伸展的空间。听到“呜呜呜”的挣扎声后,他摸到了大一的麻布头套,并且将其猛扯了一把。 头套脱离脑袋后,大一开始大口呼吸,但是胸口感到剧痛,哮喘也犯了。他开始朝自己身上摸索,从麻布衣裳的一只内缝口袋里摸到了储雾罐,这让他安心许多。他忍着石头的压迫,将储雾罐缓缓移到胸前,用两手握住,贴着心脏。除此之外,他没有做更多的动作,但也感觉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在黑暗中,纳祈沉默了一阵子,那是在考虑重见天日的办法。他对各种古怪的地形有经验,有不止一种能脱身的方法。但是否要把大一一同带出去,他还需要判断。 “你是来伤害将军的吗!”他在黑暗中清楚明白地质问。 大一支支吾吾,没有给出回答,这让他显得更为可疑。 “你看不起将军吗!”纳祈做出了决定,要是对方再不说话,就将他遗弃在这空气稀薄的乱石堆中。 “将军……”大一终于挤出了这两个字。他的话有如魔法,刚一发声,身边的乱石就出现了动静。大块的重石向上升起,细小的颗粒下沉固定,视野涌入光线并和外界相连,世界顷刻层次分明。 一时间,两人周身没有了石块的包围,空气也不再浑浊不堪。他们只需如平常一样坐起,站起,走出,就能再一次自由自在。 “是将军出来了!”纳祈明白了状况,激动地高喊。 两人先后爬上了高处的岩石,和缓缓起身的张思议站在一起,面向湖泊的方向。那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从漩涡中走出了山石。 大一依然握紧储雾罐,听着纳祈的欢呼,一言不发。根据他的认知,山石是危险且邪恶的怪胎。他的认知来源于吴老师,他此前没有怀疑过。但刚才,山石挥洒能力慷慨地救出了他,在那惊心动魄的过程中,他没有感到山石的危险。 山石从水中一步一步走向岸边时,湖水开始散发雾气。他紧贴头皮与脸颊的发丝在白雾中变得干燥,呈现出浅松木的发色。当他两脚着地时,长至脚踝的宽松衣物也不再滴水。他的确有异于常人的能力,也是能够扭转现状的焦点所在。 这种奇异景象下,表现得最兴奋的还是飞鼠。它们冲到山石的脚边,有的还爬上了他的头顶。山石伸出手不慌不忙地将飞鼠抓下,又有另外几只毛绒绒的飞鼠向上爬去。 “年轻的时候以为什么都能做到。”山石开口的第一句话,让人觉得他像个60岁的老头,“没想到到了现在,却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谁也猜不出来,他话里的话是什么。 “我要往出口方向走,去办一件事。”山石又一次抓下头顶与肩头的飞鼠,目光落在张思议身上,“如果你想出去,或许有机会。” 张思议屏住呼吸,没有眨眼,生怕眼前的机会溜走,又生出无数矛盾的情绪。山石的态度,意味着她不需要捆绑汤岩也可能出岛了。那么,不用管汤岩了吗??? 第41章 九月!飞掠地平线05 05“取之不尽的菌。”张思议搓揉着手指,想对山石传达点什么,“不如先去学校救出汤岩”之类的提议。但她又怕惹怒山石,最后让自己也错失了离开十二岛的机会。左右为难之下,她还是不敢说。“将军,你来救我了!”纳祈满心欢喜地奔跑上前,他的脚是赤裸的,衣服上也沾满了灰,但此刻似乎忘了刚才的遭遇,“你在湖里做了什么?”“休息。”山石简短地回答,伸手摸了摸纳祈的头顶,“还有就是修复了关系网,能够更好地连接。”“这些飞鼠是怎么回事?”纳祈帮山石拍打着他身上的飞鼠。“它们要我去见飞鼠女王。”山石缺乏血色的脸上流露一些担忧,“飞鼠们长久以来的收集有了点成果,需要我帮忙做一个储存基因的集合体。”山石的用语突然变得复杂,在场的人谁也不知道“储存基因的集合体”意味着什么,但正是他令人难懂的部分也叫人安心。那说明他的能力远在凡人之上,跟随他便有了种依靠。大一身边漂浮的岩石徐缓落地,他从石堆中抽出了汤岩的背包,又摸索了一阵子,没有找到自己的麻布头套。他默默不语,将背包背在身上,然后留意着山石,小心地后退。他要回去,回到学校或无脑人的基地,那里才是他该去的地方。要是被任何人知道他见到了山石,那他恐怕就活不成了。张思议发现了大一的动静,但也只能目光随之微微移动。不知是山石迅速领悟了情况,还是他已有打算,在大一溜走之前,他开口道:“我有一个麻烦要先解决,你知道他在哪里吧?”最后一句话,他面向大一,意味着那个“他”指的是汤岩。张思议的眼睛因惊喜而焕发活力。她看着山石,想到被困在学校的汤岩。她想,虽然他们有着极其相似的脸,却分明就是两个人。至少山石的这份体贴,汤岩不会有。山石走出湖心的此刻,在学校里的变色龙正与汤岩进行着目光的较量。变色龙的眼球不寻常地凸出,看人的方式不仅骇人,还显得意图难测。汤岩在这种时候并不逞强,总是在压迫感最大化之前识趣地将视线移开。“大一不会跑了吧。”变色龙发问时… 第46章 05“取之不尽的菌。” 张思议搓揉着手指,想对山石传达点什么,“不如先去学校救出汤岩”之类的提议。但她又怕惹怒山石,最后让自己也错失了离开十二岛的机会。左右为难之下,她还是不敢说。 “将军,你来救我了!”纳祈满心欢喜地奔跑上前,他的脚是赤裸的,衣服上也沾满了灰,但此刻似乎忘了刚才的遭遇,“你在湖里做了什么?” “休息。”山石简短地回答,伸手摸了摸纳祈的头顶,“还有就是修复了关系网,能够更好地连接。” “这些飞鼠是怎么回事?”纳祈帮山石拍打着他身上的飞鼠。 “它们要我去见飞鼠女王。”山石缺乏血色的脸上流露一些担忧,“飞鼠们长久以来的收集有了点成果,需要我帮忙做一个储存基因的集合体。” 山石的用语突然变得复杂,在场的人谁也不知道“储存基因的集合体”意味着什么,但正是他令人难懂的部分也叫人安心。那说明他的能力远在凡人之上,跟随他便有了种依靠。 大一身边漂浮的岩石徐缓落地,他从石堆中抽出了汤岩的背包,又摸索了一阵子,没有找到自己的麻布头套。他默默不语,将背包背在身上,然后留意着山石,小心地后退。他要回去,回到学校或无脑人的基地,那里才是他该去的地方。要是被任何人知道他见到了山石,那他恐怕就活不成了。 张思议发现了大一的动静,但也只能目光随之微微移动。不知是山石迅速领悟了情况,还是他已有打算,在大一溜走之前,他开口道:“我有一个麻烦要先解决,你知道他在哪里吧?” 最后一句话,他面向大一,意味着那个“他”指的是汤岩。 张思议的眼睛因惊喜而焕发活力。她看着山石,想到被困在学校的汤岩。她想,虽然他们有着极其相似的脸,却分明就是两个人。至少山石的这份体贴,汤岩不会有。 山石走出湖心的此刻,在学校里的变色龙正与汤岩进行着目光的较量。变色龙的眼球不寻常地凸出,看人的方式不仅骇人,还显得意图难测。汤岩在这种时候并不逞强,总是在压迫感最大化之前识趣地将视线移开。 “大一不会跑了吧。”变色龙发问时,两腿晃动不止,下巴下意识地抬高,“或者要是回来了,却没带回那个女孩呢?” “那也有办法。我让他帮我拿回我落在野外的背包,里面有生火的装置,可以烧死房间里的那个星陨,一了百了。” 变色龙眉毛抽动,他感到十分不舒服:“我不是让你烧死她,我是让你把她恢复原样。” 汤岩虽然被绑在椅子上,但脖子以上的部位还能自由活动。他偏了下头,似乎是为了改变看变色龙的视角,然而视线中的敌人并无变化:“其实你也能弄到的吧,火。但是你不敢,因为吴老师不让?我还以为吴老师和你是一个人呢。” “你什么意思。”变色龙眼皮微合,那是凶狠的神态。 汤岩想过应当克制语言,以免为了耍小聪明而陷入更麻烦的境地。但他却发现自己像婴儿一样难以自控。特别是当变色龙对他的压迫感让他无法佯装冷静时,他的灵活会被无限压缩,成为笨拙。他没有长远的牵挂,只有短视的念头,他的眼睛还是红的。 “我对说谎这件事有点小心得。”汤岩说,“所以试探了吴老师,虽然之前没有和他近距离接触过,但是也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变色龙显然是生气了,但他此刻反而小心翼翼,他要试探汤岩能说出什么。 “我故意说了那个储雾罐有通讯的能力,很快就被吴老师识破了,说明他有基本的见识,至少最近几年有出入过十二岛。我还特意问了轮椅。由于某种原因我知道吴老师是想隐瞒轮椅这个秘密的,但是他在我面前没有惊讶,也没有生气,所以我在想,可能我面前的那个吴老师并不清楚轮椅这件事。” 汤岩说得越多,就越是将自己往深渊推去。他明白这一点,却依然没能掌控好火候。 变色龙的目光,从愤怒到转变出一丝笑意。他已经在脑中考虑该如何处置汤岩了。 汤岩总结道:“吴老师其实不在学校了,有时候有人会被指定来冒充他。那个人就是你吧?反正你们都打扮成那个样子,不仔细分辨也看不出来。” “哈哈哈哈……”变色龙终于笑出声,“你自己看不到吧,你的眼睛红得像血,你这是中毒了。” 汤岩点点头,表示他已知道:“就像寄生虫一样,有时候让我放大了妄想,精疲力尽也要不停挣扎。” “你这种情况也活不了多久。虽然我不能处理你们两个,但是总可以捉弄一回吧。”变色龙说完,爽快地一转身,大笑着走向房间的门。打开门后,他冲走廊大吼一声,“来两个人,把这个家伙抬出去!” 汤岩被丢进了星陨的房间。虽然过程经历了几人的互相推脱,稍有耽误,但他还是像一袋垃圾般被捆绑得死死的,丢进一片潮湿的黑暗中。 他摔在地面,地面是松软的,但那份松软并不令人好受。 他想着如何制造出一些光亮,好了解这个诡异的房间里到底有什么。在地面的移动与摸索中,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圆形、坚硬的小东西。 他仔细地用手指去辨识它,发现那是一块手表。他失望地将手表丢回地面,在寂静中制造出了声响。霎时间,他的手被什么咬住了。 他没有出声,只能撑大了视线。手上似乎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咬痕,但不算痛。原本失灵的眼睛,突然在黑暗中捕获到了两簇光——那是另一双眼睛。 “你是……” “怎么做的?一模一样。”星陨打断了他的话。原本缺乏光线的房间开始变化,地面、墙面与屋顶同时闪烁出一星半点的色彩。 好奇焚开了绝望的一角,星陨不再是完全的消极。她的身体无声地变形,却好似破壳般蜕变一新。她伸出了手,手心满是霉菌。她用手拍打汤岩的脸,摸索他五官的轮廓。 与之相比,动弹不得的汤岩只能以微小的扭动来干扰她。 虽然星陨没有发声,但是从连连的叹气中,还是泄露了情绪。她似乎在埋怨自己没有天赋,造不出一模一样的东西,又燃起了学习的欲望。 星陨手心的霉菌,成为一只面具。虽然没有眼珠,只是半张类似皮肤的东西,但已足够吓坏汤岩。 “喂!”汤岩大喊,却没有吓退星陨。他努力平复自我,回想着张思议曾经描述过的星陨,“你一直都是用这种恶心的东西作为材料去去去……模仿东西的?” “不是恶心的东西。”星陨轻声开口,纠正道,“是菌。十二岛有取之不尽的菌。” “在哪里?” “彩色的天上,和悬崖下。” 汤岩想到了包裹着十二岛的神秘大气层。?? 第42章 九月!飞掠地平线06 06“九月二十九日。”“哗——”一把砂石从张思议手中落入透明的矿泉水瓶。身边的纳祈在不耐烦地催促她快走,她一边答应一边旋好瓶盖,从路边站起来。这是通往学校的路,张思议一路上采集了几种不同的岩石样本,她打算将矿泉水瓶装满时就停止。大一走在最前头,山石和纳祈紧随其后。张思议不是队伍的最后一人,她身后还有一群紧贴地面爬行的飞鼠。她没有发现,其他人也没有在意,在她逗留的山坡之下有片山谷,那里耸立着许多山洞。此刻,在一个洞口前站着浑身包裹得严实的吴老师。他面前有个皱巴巴的小个子老人坐在轮椅上,眼睛闭着,口微张,像木偶般一动不动。他弯腰,掀开厚实毛毯的一角,朝老人的手臂上注射了一管乳白色的液体。“出不去了。出口出了问题,用老办法打不开了。”他用的是一种外人难以听懂的南方方言。注射完毕后,他将针头丢到洞口的地上,那里还有不少空的食物罐头。“时机到了我再来接你,妈。”吴老师将毯子向上拉扯,直到老人的手臂与脸完全被埋在毯子下方,他才转身走向嶙峋的山谷。吴老师先于山石一行人回到学校。他的脚踩在走廊地面,仿佛踩在腾起的烟雾上,烟雾中的年轻人都已东倒西歪。弃子是这些人共有的称呼,在十二岛生活多年,弃子们都成了哮喘族。这方便了吴老师,他只要投出烟雾,就能掌控一切。吴老师在变色龙面前停下。变色龙拿外凸的眼睛向着他,瞳孔的聚焦并不统一,似乎无心应付他。吴老师蹲下的同时抓起了他的领口:“我让你怎么安排的?不是说过要对她恭敬点吗!”变色龙不回答。他知道吴老师已经从其他弃子口中听说了什么。吴老师走到星陨的小屋前,拨动铁插削,推开门,一只脚迈入屋内。在一片漆黑中,他打开手电筒照射一圈,不一会儿又退出了小屋。让他退出的理由不是弃子们口中夸张描述的霉菌。他没有看到霉菌,却看到了满屋子的人。那些人有着平静却怪异的脸:极度突出的眼睛和夸张的巨型耳朵。他刚才对着近处的人脸一抓,一张薄薄… 第47章 06“九月二十九日。” “哗——”一把砂石从张思议手中落入透明的矿泉水瓶。身边的纳祈在不耐烦地催促她快走,她一边答应一边旋好瓶盖,从路边站起来。 这是通往学校的路,张思议一路上采集了几种不同的岩石样本,她打算将矿泉水瓶装满时就停止。 大一走在最前头,山石和纳祈紧随其后。张思议不是队伍的最后一人,她身后还有一群紧贴地面爬行的飞鼠。 她没有发现,其他人也没有在意,在她逗留的山坡之下有片山谷,那里耸立着许多山洞。此刻,在一个洞口前站着浑身包裹得严实的吴老师。 他面前有个皱巴巴的小个子老人坐在轮椅上,眼睛闭着,口微张,像木偶般一动不动。他弯腰,掀开厚实毛毯的一角,朝老人的手臂上注射了一管乳白色的液体。 “出不去了。出口出了问题,用老办法打不开了。”他用的是一种外人难以听懂的南方方言。注射完毕后,他将针头丢到洞口的地上,那里还有不少空的食物罐头。 “时机到了我再来接你,妈。” 吴老师将毯子向上拉扯,直到老人的手臂与脸完全被埋在毯子下方,他才转身走向嶙峋的山谷。 吴老师先于山石一行人回到学校。他的脚踩在走廊地面,仿佛踩在腾起的烟雾上,烟雾中的年轻人都已东倒西歪。弃子是这些人共有的称呼,在十二岛生活多年,弃子们都成了哮喘族。这方便了吴老师,他只要投出烟雾,就能掌控一切。 吴老师在变色龙面前停下。 变色龙拿外凸的眼睛向着他,瞳孔的聚焦并不统一,似乎无心应付他。 吴老师蹲下的同时抓起了他的领口:“我让你怎么安排的?不是说过要对她恭敬点吗!” 变色龙不回答。他知道吴老师已经从其他弃子口中听说了什么。 吴老师走到星陨的小屋前,拨动铁插削,推开门,一只脚迈入屋内。在一片漆黑中,他打开手电筒照射一圈,不一会儿又退出了小屋。 让他退出的理由不是弃子们口中夸张描述的霉菌。他没有看到霉菌,却看到了满屋子的人。那些人有着平静却怪异的脸:极度突出的眼睛和夸张的巨型耳朵。 他刚才对着近处的人脸一抓,一张薄薄的面具就被扯了下来。面具背后是虚假的身体。只有星陨才有可能做到这些。 他向后退时,扭头问变色龙:“你说那个冒牌货也在里面?” “在啊。”变色龙摇头晃脑地答。 “你自己来看看!”吴老师拖起变色龙,将他拉到门口。 “哈哈哈,就像无脑人一样。”变色龙用尖嗓嘲讽道。 “你还笑得出来!现在分不出来哪个是真人,真人脸上一定也黏了面具。” “那个星陨呢?她自己变成阴影躲起来了?” 吴老师将门锁上:“不知道。可能她也给自己戴上了面具。” 走廊拐角处,有人趴在墙上,有气无力地向吴老师通报:“大一回来了。还带了……带了……” “带了什么?” “那个将军……和那个女的。” 在学校的黄色建筑外,张思议以有些央求的语气问山石:“你真的不进去吗?” 山石将目光投向脚边的飞鼠:“这些家伙现在看着和善,要是我和汤岩距离近了,它们就会立刻变脸,非要把我们撕成碎片才罢休。” “就不能和飞鼠说一说,让它们通融通融吗?正好它们有求于你。” “不行。” 看到张思议在等待解释,山石又补充了一句:“就像程序一样,设定好的。” “那就只能我和大一进去要人了。” “等等。”山石向张思议要了她的背包,并将手伸进其中,摸索了一阵。 大一似乎很不自在,低垂着头,还用手挡着脸。 “你怎么了?不用介意的。”张思议意识到他在意自己丢失了麻布头套,她从山石手中接过背包后,用另一只手挽起大一,和他一起踩上黄色建筑的台阶。 在走廊上,有人紧张地问:“他们来了!要怎么办?” “怎么办?来一个抓一个。”变色龙转动脖子和手腕。 吴老师走向自己的房间,只留一条门缝以便观察。他让变色龙做他想做的,自己静观其变。 张思议和大一的脚步一刻不停,他们身边是逐渐散去的烟雾和陆续站起的人。 大一满脸通红,进门时他本想拉起地上的一人,但是却被对方恶意的眼神刺痛。现在他一边留心不踩到人,一边跟在张思议的身边。 张思议一路走来,始终小心翼翼地重复着同样的话:“我来找汤岩,我们不是这里的,我来带他走……” 变色龙是唯一迎向张思议和大一的人。他对失去麻布头套的大一“哼”了一声,大一立刻用手臂遮住眼睛。 “有本事就来找。”变色龙打开小屋,向张思议展示了那个恐怖的房间。 张思议往屋里走,脚步有点摇晃。她看到那些没有眼珠的面具,和所有人一样惊恐。但她必须带汤岩出去,她和他没有深厚的交往,却已是命运共同体。她必须确认汤岩可以离开十二岛,那意味着她的离开也是合理的。 变色龙的眼睛就在门后,手一点一点向回收。他即将关上门,将张思议也锁进黑暗中,而张思议没有觉察到他的意图。 一种久违的音乐,突然在幽暗恐怖的房间里响起。张思议呆立了几秒,才意识到那是她背包里传出的手机铃声。 手机?响了! 张思议看向大一,他手中汤岩的背包没有被打开,而且汤岩的手机早已没电了。那会是谁在找她?谁能找到她? 她颤抖着从背包里摸出震动的手机,屏幕显示出楮十弘的名字。 围观的人低声交头接耳,吴老师走到变色龙身后按住他的手,让他先别关门。 “喂?”张思议声音颤抖,眼皮向下的瞬间泪珠滚落,“楮十弘?总算联系上了!” 接着,在场的人都从张思议的手机里听到了楮十弘激动的骂声。他在西失城的写字楼里,抬头对着空无一物的天空,骂出了他想到的所有脏话,好像不这样就无法表达他的心情。 张思议也有些语无伦次:“说来话长,我有点混乱……对了,我要先找到汤岩。嗯,遇到了麻烦,我知道了。好,我等你们!” 通话结束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望向她。 “有人来帮我们了。”张思议宣布道,“楮十弘说布丁马上就会接入我的手机帮忙。” 她无心去解释楮十弘是谁,布丁又是怎么回事,只是又哭又笑地看着手机屏幕,并注意到了日期。 “九月二十九日。”张思议的声调随沉重的手臂一同下沉,她几乎要瘫坐,或是靠在脚边的假人身上,“时间恢复了。” 现在是九月,这是对的;距离她进入十二岛过去了一个多星期,这也是对的。九月二十九日,这才符合她感知到的时间。此前无法对外通信或许与错乱的时间有关。那十二岛又是在什么时候恢复正常时间的?或许和那场地震有关。假设地震中的十二岛重置了时间,那么只能说太可惜,可惜手机进水,她一直无法了解自己已经在回归轨道。 而了解这些的山石,刚才在外头帮她恢复了手机的功能。 将这些猜想串联起来后,张思议感到一股暖流从腹部涌出,一直向上,瞬间弥漫在她的胸膛。 “我真的可以回去了。” 无望的日子是一片漆黑的,而有了一线生机后,黑夜就像被撕裂开了口子,阳光大片倾泻进来。如果不撑到这一刻,她知道自己一定无法想象,“希望”是何等的盛大、平静又给人力量。 “你刚才说汤岩在这里面吗?”张思议的视线指向变色龙,又摇晃着移向大一,“那要抓紧找到他,要不然他可能会窒息。”?? 第43章 九月!飞掠地平线07 07“极其罕见?”变色龙漠然地看着情绪激动的张思议,眼里毫无涟漪。吴老师却反应强烈,他在变色龙耳边反复低声强调“别动”,这意味着其他人也不能动。张思议站在门边,两手握着手机。在铃声响起之前她就浑身一颤,将电话贴在耳边。“我是布丁。”布丁的声音从手机传出,“请打开通话视频。”张思议连忙将手机移回面前,用变得笨拙的手指反复点触。当她看到一张缺乏表情的美丽面孔时,布丁的声音也转为外放,能够被所有人听到。“首先确保你的电量充足。”布丁说,“然后缓慢平移手机,让我看到现场的情况。”张思议开始将手机摄像头对准无光的小屋。吴老师拍了拍变色龙,低声说:“打开手电筒。”变色龙不情愿,还是照做了。张思议借着光亮移动手机,担心地问:“能找到汤岩吗?”布丁很快有了结论:“根据我的统计,这个12平米的房间里,塞了53个人体。除了脸之外,肢体部分都制作得很逼真,似乎也真的有血有肉。”“那怎么救出汤岩?”“现在有的身体叠在一起,氧气含量应该不乐观,建议先把所有身体搬运到通风的地方。”“走廊可以吗?”张思议问,又望向门外一双双陌生的眼睛,“能帮个忙吗?”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张思议没有时间失落,她只能背向门口,朝眼前的一具躯体伸出两手,夹住其无力的上臂并向后拖行了几米。这让她迅速满头大汗。当她取搬第二具躯体时,大一从阴影中现身,什么也没说,只是做出了与张思议同样的举动。站在门外的吴老师,此时推一把身边人,说:“你们去。”围观人应声走进小屋,几趟来回后,他们在走廊两侧摆满了形态雷同,姿态各异的躯体。“其实也就是50多个人,一个一个撕开面具就好了。”吴老师走到张思议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这让她惊恐地挪步到墙角。但吴老师的话影响着张思议,她伸出手,摸索着就近一具躯体上夸张的眼、鼻、口,然后捏住嘴角,向外轻扯。面孔有些松动,她加大力气,真的撕开了一重外皮。面具下是没有内容… 第48章 07“极其罕见?” 变色龙漠然地看着情绪激动的张思议,眼里毫无涟漪。吴老师却反应强烈,他在变色龙耳边反复低声强调“别动”,这意味着其他人也不能动。 张思议站在门边,两手握着手机。在铃声响起之前她就浑身一颤,将电话贴在耳边。 “我是布丁。”布丁的声音从手机传出,“请打开通话视频。” 张思议连忙将手机移回面前,用变得笨拙的手指反复点触。当她看到一张缺乏表情的美丽面孔时,布丁的声音也转为外放,能够被所有人听到。 “首先确保你的电量充足。”布丁说,“然后缓慢平移手机,让我看到现场的情况。” 张思议开始将手机摄像头对准无光的小屋。吴老师拍了拍变色龙,低声说:“打开手电筒。”变色龙不情愿,还是照做了。 张思议借着光亮移动手机,担心地问:“能找到汤岩吗?” 布丁很快有了结论:“根据我的统计,这个12平米的房间里,塞了53个人体。除了脸之外,肢体部分都制作得很逼真,似乎也真的有血有肉。” “那怎么救出汤岩?” “现在有的身体叠在一起,氧气含量应该不乐观,建议先把所有身体搬运到通风的地方。” “走廊可以吗?”张思议问,又望向门外一双双陌生的眼睛,“能帮个忙吗?”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张思议没有时间失落,她只能背向门口,朝眼前的一具躯体伸出两手,夹住其无力的上臂并向后拖行了几米。这让她迅速满头大汗。 当她取搬第二具躯体时,大一从阴影中现身,什么也没说,只是做出了与张思议同样的举动。 站在门外的吴老师,此时推一把身边人,说:“你们去。” 围观人应声走进小屋,几趟来回后,他们在走廊两侧摆满了形态雷同,姿态各异的躯体。 “其实也就是50多个人,一个一个撕开面具就好了。”吴老师走到张思议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这让她惊恐地挪步到墙角。 但吴老师的话影响着张思议,她伸出手,摸索着就近一具躯体上夸张的眼、鼻、口,然后捏住嘴角,向外轻扯。面孔有些松动,她加大力气,真的撕开了一重外皮。面具下是没有内容的脸。 “这就可以了,总能找到的。”吴老师挥挥手,对周围人说,“等下把假人运到无脑人那边烧了。” “张思议。”手机屏幕上布丁的影像变为六个字的提示:打开信息窗口。 张思议将手机屏幕拉近,紧张地阅读着布丁发来的文字。似乎出于保密目的,布丁发来的文字是逐行出现的,当下一句浮现时上一句已经消失。布丁的信息如下:经过一周来对十二岛语言的“翻译”,我们发现“进入”十二岛的方式不仅限于人体的位移。十二岛内的环境只是一方面,十二岛本身可能是另一个维度的生命体,而且这个生命体或许有某种类似造物的功能,就像捏橡皮泥一样制造出新的物体甚至生命。考虑到其特殊能力,撕面具的方式可能找不到汤岩。例如撕下的面具下方可能还有面具。 张思议抬头,看到身边陆续有人撕开了一张又一张面具,还没有发现汤岩。她紧张无比,轻声问屏幕:“那怎么办?” “先不找汤岩,找那个制作面具的人。”布丁的声音重新响起。 “山石……我是说有一个人,或许可以轻松找到答案,但是他不愿意过来。” “我们必须考虑现有可执行的方法。至于你说的山石,我会稍后建档了解。现在告诉我,你了解是谁在什么情况下制造的面具吗?” 张思议望向变色龙,又望向她心存畏惧的吴老师。 “那个黑影。”变色龙掏掏耳朵,说,“叫什么星陨的。” “是星陨。”张思议对布丁说起星陨,表情复杂,“一个奇怪的女孩,可能不是人类。对了,她有模仿的能力,制作过不少东西,能把铃铛模仿做成钟楼,也做出了我的储雾罐。但是……但是似乎没有攻击性,没有伤害过我。她这里的人关系似乎不太好……” “这一点从现状就知道了。”布丁的话语染上了一丝情绪,她继续吩咐,“把镜头旋转一圈,照到在场的所有人。” 张思议环顾了一圈,接着小心翼翼将手机举高,一边担心是否会冒犯这些人。 当镜头旋转到吴老师的方向时,他低下头,眼睛避开镜头——虽然他已经浑身包裹得足够严实。 “把53张面具也拍一遍,每张面孔停留1秒,无晃动。我要建档记录。” 张思议不知道这样下去是否真的能找出汤岩,该不该现在就跑去向山石求救。但布丁的声音催促着她,让她不敢离开。 当镜头里的面具切换了一个又一个时,楮十弘插入了对话。他似乎围观已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汤岩说十二岛最早是他打开的,现在才进去一个多星期就搞得生死不明,他这个玩笑真是讽刺。” “他说的可能是真的,因为山石,我是说十二岛地位最高的人,他的意志可以影响十二岛……”张思议解释得有些语无伦次,“他和汤岩长得一模一样,而且飞鼠也认为他们是同一人。” 变色龙注意到在一旁的吴老师此刻握紧了拳头,似乎在强忍着愤怒。这情景让他愉悦,他的嘴裂开,舌头舔着上嘴唇。 楮十弘接连发出感叹和疑问,但布丁的声音盖过了他:“山石的档案建立了,期待能够好好分析他。” “你竟然打断我。”楮十弘埋怨布丁。 布丁无视他并迅速回到正题,向张思议发问:“你有在十二岛里遇到除了你、星陨以外的其他女性吗?” “没有,也可能有。”张思议费力整理思路,“听山石他们说,飞鼠女王也是女的……我是说,母的。” “那就是女性整体稀少了,甚至可以说,极其罕见?” “嗯。”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一个面具是女性面孔,就太过特殊了。我刚才对比了人类及其几种近亲异性面孔特征,现在发现在这53张面具里,有一张是女性面具的概率超过86%。” “你是说,制作面具的星陨,有可能也给自己制作了面具,而且还做成了女性的?”张思议的话让周围出现了交头接耳声。 布丁认可了张思议的推论,并提示道:“往你左边数,第9个。” 张思议移动目光,口中默数。看到了!那是一张毫无生气的面孔,虽然分辨不出与其它面具的区别,但她只能信任布丁。她将手机交给大一,请他保持视频通话,并走到那张面具面前,深吸一口气。 她蹲下凑近,伸出手,触摸面具。手指弯曲,进一步接触。当她打算撕下面具时,一双手突然从左右两边抱住她,将她拖向地面。 张思议在轻声尖叫中朝低处扑去,她陷入空荡荡的触感中,那触感曾经在星陨的黑袍下体验过。她找到了,这是星陨。 吴老师看着地面的那具躯体突然成为黑色的一团,顶端浮现女孩的面容时,瞪圆了裸露在外的眼睛。他藏起了形象,却藏不住震惊的反应。 张思议不敢乱动,左手费力地撑在地面。身边人纷纷后退,只有握着手机的大一反而向前一步,将手机举在张思议视线的斜前方。 “星陨?”张思议轻声、慢速地问,“你知道汤岩吗,就是一个和将军长得很像的人。” “知道。”星陨回答的同时悠悠吐气。她双手轮廓清晰起来,将张思议抱得更紧。 “你能把他的面具去掉吗?”张思议试探着问。 “那你可以留下来陪我吗?”星陨反问。 “什……什么?” 星陨说:“你说留下来陪我,我就放过他。” “我……”张思议撑地的左手不住颤抖。她知道她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十二岛,那是她所有行动的目标,因此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可以”二字。但是万一拒绝了星陨,汤岩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promiseher!sayyes!youcanexplaintoherlater!”楮十弘的声音从手机传出,他心急地用英语提醒张思议先答应下来。 “小心,她听懂了。”布丁提醒道,“她知道你想骗她。” “她这么快就可以解读另一门语言?”楮十弘不甘心。 “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已经愤怒了。”布丁的回答让楮十弘哑然。 “星陨,你……”张思议开口了,她顶着压力,一字一字地说,“你跟我们一起出去吧?” 星陨没有回答,周围人也没有出声。大一替张思议捏一把汗,变色龙则等着看好戏,他愉悦地“哼”了一声:“不知天高地厚。” “你不是也做过出口吗?你也对十二岛以外的世界好奇吧。”张思议继续说,“那不如一起出去看看?” 此时此刻,这是张思议能想到的最好也最诚恳的建议。?? 第44章 九月!飞掠地平线08 第49章 08“一步之遥”张思议与布丁、楮十弘的手机通话断开了。举着手机的大一首先发现了这个问题,而张思议还被星陨抱在贴近地面的位置。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时,张思议一边努力不惊扰星陨,一边伸出左手,往斜前方按下手机通话键。如同一道野火蹿起,手机屏幕与铃声骤然扭曲。大一不由自主松了手。一声坚硬的坠地声后,一切回归安静。张思议和大一的视线同时移向星陨,他们明白了是星陨在阻止通话,只有她能做到。星陨生气了吗?这个意识让张思议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她猜测自己刚才的建议是否欠缺考虑。她抬起头,看到身边人的目光,他们似乎也在嘲笑她,等着看好戏。“我放了他。”星陨的声音响起,虽然不慌不忙,不带情绪,但她在张思议背上交叉的两手来回轻擦,似乎在撒娇。难道,她是高兴的?张思议近处的一只面具迅速塌陷、融化。连着面具的躯体先是仰起脖子拉伸,又反向蜷缩起来。无声无息中,下坠的面具在身体上流淌,弄得一塌糊涂,但那张面孔恢复了汤岩的模样。汤岩拼命呼吸,发出困难挣扎的声音。张思议不知不觉已脱离了星陨交叉的手臂,起身坐在地面,对汤岩开口:“你……”汤岩两眼微微睁开,身体突然歪向一侧,用脑袋的左侧敲击地面。似乎急切想要把耳朵里的异物倾倒出来。站在他们身后的变色龙转向吴老师,和他眼神交流。需要确认的信息很简单,把这些人一个个捆起来,还是放任不管。吴老师点点头,变色龙开始行动。他伸展两臂,推了推两个围观的人,让他们把大一带走,嘱咐道:“让无脑人回到该去的地方。”当大一被粗暴地套上麻布头套时,变色龙取了一根麻绳走到张思议身后。“眼睛……没事了?”张思议的话让变色龙扬起麻绳的手停在半空。她在问汤岩,而汤岩无法回答她。“毒被菌带走了。”星陨用简单的话语解开了疑团,“还有另外的病也被带走了。”“另外的病?”张思议问。“他的右手臂,之前快要变成石头了。”张思议想到了什么,没敢确认。身体变成石头的… 08“一步之遥” 张思议与布丁、楮十弘的手机通话断开了。举着手机的大一首先发现了这个问题,而张思议还被星陨抱在贴近地面的位置。 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时,张思议一边努力不惊扰星陨,一边伸出左手,往斜前方按下手机通话键。 如同一道野火蹿起,手机屏幕与铃声骤然扭曲。大一不由自主松了手。一声坚硬的坠地声后,一切回归安静。 张思议和大一的视线同时移向星陨,他们明白了是星陨在阻止通话,只有她能做到。 星陨生气了吗?这个意识让张思议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她猜测自己刚才的建议是否欠缺考虑。她抬起头,看到身边人的目光,他们似乎也在嘲笑她,等着看好戏。 “我放了他。”星陨的声音响起,虽然不慌不忙,不带情绪,但她在张思议背上交叉的两手来回轻擦,似乎在撒娇。 难道,她是高兴的? 张思议近处的一只面具迅速塌陷、融化。连着面具的躯体先是仰起脖子拉伸,又反向蜷缩起来。无声无息中,下坠的面具在身体上流淌,弄得一塌糊涂,但那张面孔恢复了汤岩的模样。 汤岩拼命呼吸,发出困难挣扎的声音。 张思议不知不觉已脱离了星陨交叉的手臂,起身坐在地面,对汤岩开口:“你……” 汤岩两眼微微睁开,身体突然歪向一侧,用脑袋的左侧敲击地面。似乎急切想要把耳朵里的异物倾倒出来。 站在他们身后的变色龙转向吴老师,和他眼神交流。需要确认的信息很简单,把这些人一个个捆起来,还是放任不管。 吴老师点点头,变色龙开始行动。他伸展两臂,推了推两个围观的人,让他们把大一带走,嘱咐道:“让无脑人回到该去的地方。” 当大一被粗暴地套上麻布头套时,变色龙取了一根麻绳走到张思议身后。 “眼睛……没事了?”张思议的话让变色龙扬起麻绳的手停在半空。 她在问汤岩,而汤岩无法回答她。 “毒被菌带走了。”星陨用简单的话语解开了疑团,“还有另外的病也被带走了。” “另外的病?”张思议问。 “他的右手臂,之前快要变成石头了。” 张思议想到了什么,没敢确认。身体变成石头的病她听说过,叫作石膏病。难道汤岩患有石膏病? 变色龙啧了啧嘴,两手向下的同时却被一把扯开——吴老师让他停下了。他不情愿地随吴老师后退几步,一边问“怎么回事”,一边为了泄气将麻绳甩到地面。 “等会儿。”吴老师低声说,“看看星陨为什么要帮那个人。” 张思议仍在努力唤醒汤岩的意识:“我来接你一起出去,楮十弘和布丁也联系我们了,你听到了吗?我和他们联系上了!” “我……不走。”汤岩艰难地挤出了三个字。 “你在这里不行的。” “不要扯上我!” 张思议沉默了一阵,等汤岩的肢体平静下来后才解释:“山石说要去入口那边做什么储存基因的集合体,顺便可以帮我们打开大门,所以我们……” 吴老师的身体拦在变色龙面前,一动不动。变色龙看得出来,他十分在意张思议所说的这些话。 汤岩的身体伏向地面,两手抱住头,把脸藏起,声音也跟着变得含糊不清:“不要……管我,我做不到……” “做不到?”张思议重复着这三个字。她没有见过这样的汤岩,无论是那个满口谎话的汤岩,还是那个任性冒犯他人却无歉意的汤岩,都不是这副消极的模样。 “你说的那个储存基因的集合体……”吴老师亲自上前,语气和善地问。他本来只想了解星陨的想法,却没想到从张思议那儿听到了更为在意的消息。 张思议低声答:“这个我也……” “飞鼠女王。”星陨插了话,“飞鼠女王就是他造出来储存基因的集合体。” “他?山石吗?”张思议问。 “又要造一只新的了,我要去看。”星陨站起来,身高只比张思议坐着时高出一小截。 张思议想起布丁所指的造物能力,当山石在她想象中变得极度深不可测时,眼前的汤岩却软弱得像被遗弃的垃圾。如果汤岩和山石真是相同的灵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距? “汤岩,你来十二岛不就是想治疗石膏病的吗?” 汤岩没有说话,也就是没有反驳。 看来他之前真的得了石膏病。 “现在已经治好了,你为什么还不愿意回去?”张思议身体前倾,“你留在十二岛还有别的原因?” “哼,冒牌的就是冒牌的,还想取而代之?”纳祈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的身体贴在走廊的一面墙上,似乎不敢走近。他不像是在忌惮吴老师或是其他人,而是对汤岩怀有特殊的情绪。 张思议摇摇头,要说冒牌,山石才是汤岩的复制人。抛开山石的问题,如果汤岩一开始就渴望能进入十二岛是为了找到治疗石膏病的方法,那么现在病好了他仍然不想走,是在逃避什么? 她心中有了头绪,那是从她自己的软弱和自卑记忆中所捕获的灵感。 “汤岩。”她重新叫了他的名字,“你真是蠢到家了,亏我这么羡慕你,你这样的人,离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有一步之遥,伸伸手就能够得着。我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回去,总比在这里像垃圾一样被分解掉的好。” 汤岩不离开十二岛,是因为恐惧回到西失城。张思议决定不将主动权留给眼前这个懦弱的灵魂,而是替他做个选择。 一个柔软而沉重的身体扑上张思议的后背,随之而来是星陨的声音:“不要背他,背我。你忘了和我说的话吗。” “我……”张思议一只手向后托住星陨,一只手向前想要拉一把汤岩,然而她无法平衡自己,只能喊道,“纳祈!” 纳祈不情愿地应了一声,身体还在几米外的墙边。 “帮我把汤岩一起带走。” “不要!都是因为他,将军都先走了,让我留下来带给你领路。我本来想跟着将军的!他只是长得像而已……”纳祈埋怨着,反而心软了。他走过张思议面前,用手指戳了戳趴在地面的汤岩,然后转动脚步,蹲下,将醉汉般的他背起。 张思议咬咬牙,两手向后托着星陨,艰难站起。她看到大一被带走之前丢在地上的黑色背包,想到里面还有汤岩的手机,只要充上电就能用来联络楮十弘和布丁。但她无法弯腰够着它。 吴老师走到背包旁边,像一团光线无法穿透的阴影。 张思议紧张地看着他的举动:他拎起背包,看了一眼后退的纳祈,转身将其递给了张思议。 “谢……谢。”张思议腾出一只手接过背包,警惕着吴老师。 第50章 “不要这么看我。”吴老师说,“我本来就对你们没有半点恶意。” 虽然不可信任,却是暂时能够脱险的信号。 张思议背着星陨,连同纳祈和汤岩,一起快步出了走廊。 如纳祈所说,山石已经不在外头了,倒是有几只飞鼠留下为他们带路。飞鼠没有过多等待,一见纳祈就向学校外爬去,一刻不停。?? 第45章 九月!飞掠地平线09 09“提线木偶”汤岩感到了颠簸,但意识模糊,只知道自己两手下垂,被人背着走。他想象着自己的模样,想到了“提线木偶”,这个词最早是父亲说的。虽然他不打算回忆,但控制不了那些鲜明的场景在脑中重现:母亲葬礼刚过时,父亲在家中不成人形。电话响个不停,那些关乎业绩报表的声音在催促这个刚丧妻的男人不要休息。他时而表情呆滞,时而突然恸哭:“人生为什么这么像提线木偶……”张思议的声音盖了过来,逐渐清晰:“之前是个我行我素的人,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总觉得像要对人恶作剧一样。”“哦?”纳祈的声音。张思议又说:“来十二岛中毒以后就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不好意思,这么说可能你听不懂,就是拦也拦不住的感觉。现在毒是解了,但整个人完全没有精气神了。”“真的是同一个人吗?”纳祈问,他指的是汤岩。纳祈背着汤岩,张思议背着星陨,四个人的身影在没有边际的石头路上缓慢移动。此时正在他们赶去和山石汇合的路上。“人嘛,有时候就是这么说不清。”张思议费力抬了抬头,“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追上将军?”“不知道。”纳祈注意着脚下的飞鼠,“不过飞鼠会带我们走最近的路。”星陨不怎么开口,身体也十分安分,似乎能听到交谈声已经心满意足。但在听到飞鼠女王的话题时,她还是会挺直脖子,变得专注和机警。毕竟,飞鼠女王的秘密是她最先说破的。张思议问纳祈:“星陨说飞鼠女王是储存基因的集合体,这次是要造一只新的飞鼠出来吗?”“啊……大概,就是这样。”纳祈似乎没有听懂,但对于山石的事他不甘示弱,因此含糊地回答着。张思议似乎心情不错:“原来我在入口处登上的,是巨大的飞鼠啊。楼梯是飞鼠颤抖的毛发,滑道是她的尾巴。那我们这次借着飞鼠女王就可以回到入口的吧?”“那是女王膨胀的时候,平时她没有那么大个。只有特殊情况才会膨胀,比如生产,或者是对你特别关心。”纳祈说完,就听到张思议打了个喷嚏。天空降下漫天银色的粉尘,纳祈用手… 09“提线木偶” 汤岩感到了颠簸,但意识模糊,只知道自己两手下垂,被人背着走。 他想象着自己的模样,想到了“提线木偶”,这个词最早是父亲说的。虽然他不打算回忆,但控制不了那些鲜明的场景在脑中重现:母亲葬礼刚过时,父亲在家中不成人形。电话响个不停,那些关乎业绩报表的声音在催促这个刚丧妻的男人不要休息。他时而表情呆滞,时而突然恸哭:“人生为什么这么像提线木偶……” 张思议的声音盖了过来,逐渐清晰:“之前是个我行我素的人,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总觉得像要对人恶作剧一样。” “哦?”纳祈的声音。 张思议又说:“来十二岛中毒以后就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不好意思,这么说可能你听不懂,就是拦也拦不住的感觉。现在毒是解了,但整个人完全没有精气神了。” “真的是同一个人吗?”纳祈问,他指的是汤岩。 纳祈背着汤岩,张思议背着星陨,四个人的身影在没有边际的石头路上缓慢移动。此时正在他们赶去和山石汇合的路上。 “人嘛,有时候就是这么说不清。”张思议费力抬了抬头,“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追上将军?” “不知道。”纳祈注意着脚下的飞鼠,“不过飞鼠会带我们走最近的路。” 星陨不怎么开口,身体也十分安分,似乎能听到交谈声已经心满意足。但在听到飞鼠女王的话题时,她还是会挺直脖子,变得专注和机警。毕竟,飞鼠女王的秘密是她最先说破的。 张思议问纳祈:“星陨说飞鼠女王是储存基因的集合体,这次是要造一只新的飞鼠出来吗?” “啊……大概,就是这样。”纳祈似乎没有听懂,但对于山石的事他不甘示弱,因此含糊地回答着。 张思议似乎心情不错:“原来我在入口处登上的,是巨大的飞鼠啊。楼梯是飞鼠颤抖的毛发,滑道是她的尾巴。那我们这次借着飞鼠女王就可以回到入口的吧?” “那是女王膨胀的时候,平时她没有那么大个。只有特殊情况才会膨胀,比如生产,或者是对你特别关心。”纳祈说完,就听到张思议打了个喷嚏。 天空降下漫天银色的粉尘,纳祈用手接住了些,发现尽是绒毛。 两人脚下一阵摇晃,接着听到了几声巨响。前方似乎出现了山崩地裂的灾难。 飞鼠没有后退,反而加快步子往前跑去,张思议和纳祈不得不跟在它们身后。直到一道巨大的悬崖横在他们面前。 又是一声爆裂,悬崖下方涌起浓浓烟雾。张思议摊软在地,用手紧紧捂住口鼻。星陨从她肩膀滑落。 “将军!”纳祈心中焦急,也将汤岩放下。 张思议想问“是山石在下面吗”,但她说不出口,只能两手抓着地面,以防身体被风浪卷走。 星陨黑色的衣袍撑开,盖住张思议的头顶。张思议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已感受不到狂风与粉尘。 星陨说:“上次造出飞鼠女王的时候,留下了一道悬崖。那个时候我也在,都看到了。” “是我经过的那个悬崖?”张思议问,“那现在是在造新的飞鼠吗?” 黑暗中,星陨没有说话。 一心惦记山石的纳祈不顾危险,匍匐爬到悬崖裂口前。大大小小的石块不断从崖底涌上来,他稍不注意就会被撞得头破血流。 张思议听到纳祈一遍又一遍高喊“将军”,不禁想起了汤岩:“还有……汤岩!” 她将头伸出衣袍,一边猛咳,一边从眯着的视野中寻找汤岩。飞鼠被吹上了半空又落下,多数都受了伤。当她终于发现目标时,汤岩的身体已随着风开始翻滚。 张思议呼唤星陨,星陨却目不转睛盯着前方,似乎有更期待的事。 汤岩的身体裹挟于黄色的沙尘中,被迅速拖向悬崖。 “纳祈——”张思议又向纳祈呼喊。当手掌从口鼻处移开后,浓厚的烟尘就涌入她的口腔。但是万幸,哮喘没有发作到足以让她昏厥的地步。 纳祈转头看到汤岩的身体,向其伸出手。 黄沙仿佛将汤岩认定为自己的猎物,对多管闲事的人施以报复。汤岩身体已投入悬崖,纳祈抓住了他一只手臂,但额头被石块砸伤。 汤岩已经醒来,但直到手臂被猛地拉住,他才清楚自己的处境,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摇晃。他也曾经在北纬大厦二十九层的风口处待过,站在最危险的地方时,世界骤然纯粹。死,或不死,全凭自己。只可惜这两种选择之外,并没有浮现“活”的选项。不死不等于活,因而无论向前还是后退都是必输。他想,不如什么都不想,以一个挣脱的姿态复归平静,就像没有出生过。 在浓烟笼罩中,他看到脚下的方位,山石的身体不完整地显露。 汤岩头也不抬,想要挣开纳祈。纳祈的手已经冰冷,快要支撑不住。汤岩只是稍一用力,就断开了指头与指头的纠缠,整个人快速下坠。 纳祈手中的重量消失了。风沙变小了,一声诡异的嚎叫声响起又消失了。 星陨站起,似乎已看到了来龙去脉,平静地说:“新的来了,但是旧的被杀死了。” 张思议连滚带爬到了纳祈身边,面对看不清的悬崖,无法说话。 纳祈先开了口:“刚才,我有想要抓住他。” 张思议本想说句“嗯”,但她只是在心里如此回应。一块巨石堵着她的胸膛和喉咙。 “飞鼠女王……好像死了。”纳祈又说。 又一句无声的“嗯”,又一块巨石。 风停止了,却出现了另一股似有若无的波动,时而汹涌,时而微弱,在张思议面前扭成一股漩涡。不知道过了多久,眩晕的张思议流出眼泪。 视线模糊的时候,却有两人的身体在前头浮了起来——山石拖着汤岩,汤岩垂着头,山石面色苍白,身上有成片的血迹。 没有被飞鼠打扰的这一刻,两个人头一次紧挨在一起,一人像是另一人的影子,只是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否有过片刻交谈。 山石带着汤岩徐缓落地。 张思议从模糊到清晰的视线跟随二人,胸膛一阵轻盈,只是还有一块巨石。 “为什么要杀了它?”张思议问起飞鼠女王的死。 “生命都会死,种子会留下。”这是山石的回答,他十分冷静,似乎毫无感情。?? 第51章 第46章 九月!飞掠地平线10 10“红色的房子”飞鼠聚集起来,只只呲牙咧嘴,灰毛倒竖。“它们是来报复的吗?因为你杀了飞鼠女王?”张思议警惕着飞鼠,问山石。“不是。”“那它们是来攻击你们的吗?它们还是认为你和汤岩之间必须要死掉一个?”张思议又问,并看了一眼趴在地面一动不动的汤岩。“是。”飞鼠成群逼近,张思议往身后看去,雾气已经从崖底升起,一片茫然。而她也知道,就算没有雾气,他们也无法轻易逃往对岸。“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舒缓舒缓飞鼠。”张思议说,“反正这里不能依赖常识,应该也不算笨方法吧。”“什么方法,快说啊!”稍远处的纳祈催促着,他胸前抱着一堆碎石,正在努力吓退靠近的飞鼠。张思议从地面捡起一只背包,将其背在汤岩身上,并对山石说:“把他升高。升到十米、二十米都行,只要你和他的距离足够远就可以了吧。你不是有改变环境的能力吗?”当她做这些的时候,星陨始终贴着她,似乎怕她忘记了带她“一起出去”的约定。当张思议用目光向山石求助时,星陨也是这样做的,给山石多加了一道压力。山石嘴唇苍白,衣服血红,这样的对照让他看起来像个幽灵。他不慌不忙,身子下蹲,两手掌心向下触及地面。片刻寂静后,轰隆声起。汤岩身体下方的一圈岩石向上突起,平地拔高,不断上升直至成为一根十几米高的石柱。汤岩就在石柱的顶端。张思议的视线跟随石柱向上,被泪水模糊。人类太过渺小,总是因奇观而感动。更何况,这里原属于一个全新的星球。在这里,有引诱与捕获,有野蛮与疏离,有刻骨的惊奇。可以好,也可以坏。没有好,也没有坏。它的名字叫十二岛。而根据布丁的推测,张思议所看到的十二岛,只是它微小而原始的一面。它如何将自我意志传达给外界,如何在一条新的地平线上大肆造物,她全然不知。飞鼠“叽哩叽哩”地喧闹着,纷纷仰头向上,露出茫然无措的蠢样子。它们确实熄灭了进攻的气焰。星陨不声不响地抱住了张思议的大腿,像是在褒奖她的创意。“这悬崖是新出现的吗?”… 10“红色的房子” 飞鼠聚集起来,只只呲牙咧嘴,灰毛倒竖。 “它们是来报复的吗?因为你杀了飞鼠女王?”张思议警惕着飞鼠,问山石。 “不是。” “那它们是来攻击你们的吗?它们还是认为你和汤岩之间必须要死掉一个?”张思议又问,并看了一眼趴在地面一动不动的汤岩。 “是。” 飞鼠成群逼近,张思议往身后看去,雾气已经从崖底升起,一片茫然。而她也知道,就算没有雾气,他们也无法轻易逃往对岸。 “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舒缓舒缓飞鼠。”张思议说,“反正这里不能依赖常识,应该也不算笨方法吧。” “什么方法,快说啊!”稍远处的纳祈催促着,他胸前抱着一堆碎石,正在努力吓退靠近的飞鼠。 张思议从地面捡起一只背包,将其背在汤岩身上,并对山石说:“把他升高。升到十米、二十米都行,只要你和他的距离足够远就可以了吧。你不是有改变环境的能力吗?” 当她做这些的时候,星陨始终贴着她,似乎怕她忘记了带她“一起出去”的约定。当张思议用目光向山石求助时,星陨也是这样做的,给山石多加了一道压力。 山石嘴唇苍白,衣服血红,这样的对照让他看起来像个幽灵。他不慌不忙,身子下蹲,两手掌心向下触及地面。片刻寂静后,轰隆声起。汤岩身体下方的一圈岩石向上突起,平地拔高,不断上升直至成为一根十几米高的石柱。汤岩就在石柱的顶端。 张思议的视线跟随石柱向上,被泪水模糊。人类太过渺小,总是因奇观而感动。更何况,这里原属于一个全新的星球。在这里,有引诱与捕获,有野蛮与疏离,有刻骨的惊奇。可以好,也可以坏。没有好,也没有坏。它的名字叫十二岛。而根据布丁的推测,张思议所看到的十二岛,只是它微小而原始的一面。它如何将自我意志传达给外界,如何在一条新的地平线上大肆造物,她全然不知。 飞鼠“叽哩叽哩”地喧闹着,纷纷仰头向上,露出茫然无措的蠢样子。它们确实熄灭了进攻的气焰。星陨不声不响地抱住了张思议的大腿,像是在褒奖她的创意。 “这悬崖是新出现的吗?”张思议低头时又问山石,“我听说上一只飞鼠出现的时候也多了个悬崖……” 山石知道张思议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便说:“绕着悬崖边多走一些路,会看到大陆连接的地方,你们就能出去了。” “那入口会打开吗?” “飞鼠知道,总会有打开的时候。” “那要是一直不开呢?” 山石摇摇头:“十多年前有一个人发现了入口。一开始,他只是在那里徘徊,后来送来了新的人。现在,他已经能自在出入,还深入到十二岛另一端的边缘角落。如果入口不会开放,他早就活不了了。” “你说的是吴老师?”张思议将目光放远一些,“他会不会也在跟踪我们?” “你不用考虑他,你应该考虑的是十二岛。” “十二岛……怎么了?” “没什么。”山石似乎将想说的话收了回去,“总之,入口开或关的规律在于它的需求,就算你不了解,也只需要耐心等待。特别是现在的十二岛,已经像一只漏风的气球。” “时间呢?不会再混乱了吧?” “时间只是障眼法。”山石说,“什么都没有改变,十二岛越是不稳定,就越是想掩饰什么,割断你们和外界的联系只是它想觉得安心而已。” “你快说实话吧!”有声音从高处传来,混着一些土石掉落的“沙沙”声。 张思议抬头,看到汤岩的脸正在浓云之下,面朝地面。他已经醒来,抓着隆起的岩石以保持平衡,并且费尽力气朝山石喊:“其实你根本没能力控制十二岛吧!你只是个废物!什么都改变不了!你放我下来!你这个废物!” 虽然与汤岩隔了十米以上,但是声音却近在耳边。他的嗓子很快就沙哑了,但那句“什么都改变不了”一直在重复。 “我会带他出去的。”张思议将目光收回,对山石说,“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红色的房子’是什么意思,你有印象吗?” 这是汤岩教给张思议的一句话的开头部分。她原本以为那只是一句诗,但还是想从山石身上试一试打探那话的来历。 “不要说,闭嘴!”汤岩的喊声再度传来。 张思议更加确信,这看似随意的话语里,包含着??????对汤岩意义非凡的信息。 星陨拉扯了张思议的衣摆,让她弯下腰,在她耳边说:“我可以偷看他的记忆。” “不用了。”山石说,“我告诉你们。” 他转了个身,面向浓雾滚滚的悬崖,将目光放远。星陨则松开张思议,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山石跟前,背对着悬崖。对她来说,人似乎比故事更有趣。 “红木的沙发,红木的长桌,红木的书架,还有红木做成的屏风。这是那个时候地产行业的经理办公室最常见的搭配。看起来好像足够奢华,足够显示无法摧毁的权威。对孩子来说,却是一个恐怖的房间。”山石冷静地讲述汤岩的往事,仿佛那是别人的记忆。 时间是密不透风的织锦。但若是不断拉近与它的距离,仍然能找到穿越的空隙。山石不动声色的讲述,将“那时”的画面无限拉近。 十岁的汤岩所在的那间红色房间,是他父亲的办公室。一片朱红中矗立着一只大型鱼缸,里面孤独游荡的是半米长的银龙鱼。 汤岩坐在冰冷的红木沙发上,身边是一只关在笼子里圆耳尖嘴的鼠兔。 那天汤岩以为全家早已约定好了一起吃晚饭,但是母亲在忙她的事,迟迟没来。父亲偶尔从会议室回办公室一趟,那时汤岩就会“嗖”地站起来,提起笼子。但父亲总是很快又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在门外对着一堆人一顿痛批:“审批文件又出了问题!你们怎么搞的?他们怎么不去查其它公司!停工?开什么玩笑!北纬大厦可是要做新地标的!” 大门彻底关上时,汤岩又坐回了位置,目光恰好对着鱼缸。银龙鱼的身体不管怎么摆动,圆瞪的眼睛总是朝着他,像在看他,又不太像。 “你要是能飞就好了。”汤岩对身边的鼠兔说,“帮我咬了那条鱼。” 他的作业早就完成,功课的预习也做得完美,外语不是问题,艺术课不是问题,下周的考试也胸有成竹。但就算想到这些,他也不再得意。 银龙鱼转了个身,“啵”地划出水花,像在挑衅。汤岩站了起来,像木偶一样直线向前,并借着一把红木椅子,踩到了鱼缸边上。 他打开盖子时费了些力气,但那难不倒他。他将手伸进水中,轻轻搅动。长期加热的水不算冰凉,至少比红木表面来得温暖。他的手游向左边,游向右边,游向面无表情的银龙鱼。 第52章 鱼被丢到了地毯上,汤岩打开了鼠兔的笼子。 “将军,吃它。”汤岩蹲在一旁,一脚踩着银龙鱼的尾巴,以防它逃走。 当父亲的助理拎着外卖送进经理室时,鱼缸旁的地面不仅躺着银龙鱼的尸体,还有鼠兔的尸体。书架旁也是一片狼藉。助理紧张地寻找汤岩的身影,而他就坐在红木长桌另一侧的地面上,手捧着一本诗集,泰然自若,高声朗诵。 “我在凉爽的秋天夜晚饮水 不是出于需要,而是出于可能 一杯清凉的水 流遍我的全身,整个的我 像水一样流遍大地“节选自西川《饮水》。 那刻意为之的朗诵,本来是给父亲听的,却没想到,连这点期待都像倾泻一地的水,渗进地毯,消失不见。 “那个将军,是一只宠物?”张思议有不少问题,但此时能问出口的只有这一个,“所以十二岛这么多飞鼠,也是受你……你们的影响?” “既然我有权限去创造东西,当然是创造我所理解的世界。”山石觉得理所当然。 张思议却连连摇头:“你有造物的能力,但造出来的不是你所理解的世界,而是你所希望的世界吧?” “再多说一点。”星陨难得地手舞足蹈,“多说一点,关于造物的话。” “对了,星陨,你的模仿能力,也是一种创造吧?”张思议对星陨这样说的时候,躬下身子,视线与她齐平。 星陨将手指张开又抓紧,抓紧又张开,似乎在这简单的游戏中捉到了信心。她黑色的衣袍边缘跟着微微颤动,那是愉悦的颤动。 张思议受她感染,稍觉轻松。当她直起身子时,看到星陨身后悬崖的浓雾里,升起了更为庞大的,庞大到足以遮天蔽日的,黑色。 “那是新的……飞鼠女王?”她问。?? 第47章 九月!飞掠地平线11 11“重见天日”若仅仅是铺天盖地的乌云偶然降落在地面,这场景也足够气势壮观了,何况现实更加离奇,那是新的飞鼠女王,巨大的黑色身形中有一对幽蓝色的眼睛。刚才,山石在悬崖底下造出了它。谁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只知道那过程牺牲了之前的飞鼠女王。面对那场血淋淋的变革,有人畏惧或崇敬山石都是正常的,好的坏的感情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强烈深刻,激起了一些回响。有个臃肿的灰色人影从藏身的岩石后冲出,情不自禁地张开双手,仰望一片雄浑的飞鼠女王。他感到那是他偷偷跟踪了一路以来的最大价值,那是他想要的东西,一只可以被造出的巨大怪物。他是吴老师。没有人能分心去管吴老师,就连一向不多话的星陨也在兴奋地连连尖叫。山石看起来并不期待这聒噪的场面,他做了个简单的手势后,支撑着汤岩的石柱开始下沉,与此同时,他脚下的土地迅速隆起,把自己送上了十米的高度。一降一升中,山石与汤岩距离最近时不到五米,目光没有交流。片刻过后,他们之间又拉开了距离。汤岩回到地面时有些挣扎,提前从半米的高处摔到地面,滚了几圈才停下,浑身沾满土,模样狼狈。张思议因为飞鼠女王的气势有些分神,听到汤岩的叫声才匆匆向他赶过去,一手伸向他的衣袖,一手抓着黑色背包,将他扶起。“你……”她有话想问。“楮十弘在入口等着了。”汤岩主动说了这个新消息,他的半张脸还是一片黄土。“你联系上他了?”“不是你塞给我的吗!”在他被山石升向高处之前,张思议把唯一能用的手机留在他的背包里。她等着楮十弘或布丁主动联系过来的机会,并且为了避免被星陨再次破坏手机,只能让在高处独自一人的汤岩作为联络人。汤岩是个不确定因素,但对张思议来说结果显然是幸运的。“那家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走吗。”汤岩仰了仰头,看着高耸的石柱,却看不到顶端的山石。“应该是,我们要走一段路了。”张思议没有从山石口中听到告别的话,但他的举动明显是在送客。“不用扶我,… 11“重见天日” 若仅仅是铺天盖地的乌云偶然降落在地面,这场景也足够气势壮观了,何况现实更加离奇,那是新的飞鼠女王,巨大的黑色身形中有一对幽蓝色的眼睛。刚才,山石在悬崖底下造出了它。谁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只知道那过程牺牲了之前的飞鼠女王。面对那场血淋淋的变革,有人畏惧或崇敬山石都是正常的,好的坏的感情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强烈深刻,激起了一些回响。 有个臃肿的灰色人影从藏身的岩石后冲出,情不自禁地张开双手,仰望一片雄浑的飞鼠女王。他感到那是他偷偷跟踪了一路以来的最大价值,那是他想要的东西,一只可以被造出的巨大怪物。他是吴老师。 没有人能分心去管吴老师,就连一向不多话的星陨也在兴奋地连连尖叫。 山石看起来并不期待这聒噪的场面,他做了个简单的手势后,支撑着汤岩的石柱开始下沉,与此同时,他脚下的土地迅速隆起,把自己送上了十米的高度。 一降一升中,山石与汤岩距离最近时不到五米,目光没有交流。片刻过后,他们之间又拉开了距离。 汤岩回到地面时有些挣扎,提前从半米的高处摔到地面,滚了几圈才停下,浑身沾满土,模样狼狈。 张思议因为飞鼠女王的气势有些分神,听到汤岩的叫声才匆匆向他赶过去,一手伸向他的衣袖,一手抓着黑色背包,将他扶起。 “你……”她有话想问。 “楮十弘在入口等着了。”汤岩主动说了这个新消息,他的半张脸还是一片黄土。 “你联系上他了?” “不是你塞给我的吗!” 在他被山石升向高处之前,张思议把唯一能用的手机留在他的背包里。她等着楮十弘或布丁主动联系过来的机会,并且为了避免被星陨再次破坏手机,只能让在高处独自一人的汤岩作为联络人。 汤岩是个不确定因素,但对张思议来说结果显然是幸运的。 “那家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走吗。”汤岩仰了仰头,看着高耸的石柱,却看不到顶端的山石。 “应该是,我们要走一段路了。” 张思议没有从山石口中听到告别的话,但他的举动明显是在送客。 “不用扶我,我自己来。”汤岩甩开张思议的手。 “楮十弘说什么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去了?”张思议小心地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令人反感。她想知道答案,并且需要确认答案。 “我会再来的。”汤岩身体前倾,两脚僵硬地向前迈去,“到那个时候他还得帮我。” 几米之外,笼罩着地面的黑色如同一朵下沉的巨云,有了些不寻常的举动,并传出一声犀利的鸣叫。 “汤岩!”张思议叫住汤岩,面向悬崖,“从这里应该可以过去。” “什么意思?” “我猜飞鼠女王帮我们搭了桥。”张思议又将目光旋转了半圈,招了招手,“星陨?” 星陨向她跑去。 一片茫茫黑色填充了悬崖,张思议猜测那是飞鼠女王躬起的脊背。她首先踩了上去,脚下有了一些颤抖,但还算结实。她示意汤岩和星陨也上去。 汤岩提防着星陨,星陨却毫不在意。三人的脚仿佛站在同一片海浪上,被连在一起。 “好像有风过来,是入口开了吗?”张思议将注意力从脚上收回,有些敏感地抬起头。 “可能吧。”汤岩回答得低沉。他始终低着头,尽量不让虚弱的身体失控。他感到的不是风,而是无数凌乱繁杂的信息灌入他单薄的衣物,剥落他皮肤上的黄土,像病菌咬噬着他。 他们在并不稳定的黑色上行走,行走,有时需要相互牵手和搀扶,除了始终安如磐石的星陨。直到他们看到对面一个人影,以及人影脚下由碎石构成的陆地,才知道自己距离目的地很近了。 “那是……”张思议努力分辨,不远处是一个包裹成宇航员般,身上背着氧气瓶的人。 “楮十弘。”汤岩停在原地,“跟个白痴一样。” 汤岩和张思议同时被推了一把,身体踉跄向前,踩上了陆地。 “你们走吧。”恶作剧的正是星陨,她在他们身后说,“我留在这里,有想做的事。” 说完,她轻巧地冲对岸跑回去。 “她可能喜欢山石那边吧。”张思议说,“她也适合那边。” 星陨的离开让张思议心底舒了一口气,她猜测汤岩也是这么想。 “恭喜你们要重见天日了。”楮十弘笨拙地走来,“看来确实还活着嘛。这次的入口在郊区一片荒地上,没有布丁还真找不到……” 汤岩没有听楮十弘的絮絮叨叨,径直向前走。 “他怎么回事?”楮十弘问张思议。 张思议回头,看到远处的山石仍然站在高处,身边是一团巨大的阴影。 楮十弘顺着她的目光,也注意到对岸的身影,问:“那是谁?” 第53章 “谁也不是。”汤岩踢了一脚砂石,转过身,背对山石。现在他的眼前只有一团白雾,那是十二岛的入口,也是出口。 “在这种地方多站一分钟我都哆嗦,快走吧。”楮十弘催促着,并向二人递出两只塑胶手提箱。 张思议问:“这是什么?” “里面有无菌袋。你们都穿上,像我这样。回去后要先住进医院观察一阵子。对了还有茶色的防晒款无菌袋你要吗?” 张思议没有说话。不仅是身体虚弱的汤岩,连她也是努力强撑到这最后关头,若是不保存体力,她担心自己走不出最后一步。她将手提箱放在地面打开,取出透明色的无菌袋,踩入其中,从脚部开始往上拉起。她没有忘了连同背包一起装好,才拉上密封的拉链。无菌袋内输入了储存在氧气瓶内的新鲜空气,膨胀到饱满状态。 张思议觉得身体轻盈起来,轻盈得像在做梦。她随同另外两人,以看起来十分笨拙的步伐走出了十二岛。 视线亮堂起来。就算隔着无菌袋,张思议也lll能感受到闷热的空气正在将她包裹,将她揽入一个被坚硬工业材料浇筑的金色都市中。 几缕光线破云而出——九月的阳光果然不可小觑。?? 第48章 十一月!瓶中之岛01 01“名单”暴雨停止时,正是下午四点多。十一月的第一周里,气温仍居高不下,但人人都明白,这是太阳最后的放肆了,很快就会有数场秋雨冲走一切燥热。“你等等!喂!”楮十弘没来得及拦住汤岩。他带来的那份90页厚的商业计划书被汤岩毫不留情地撕碎了,就在西失大学一个半开放的多媒体演示区里。楮十弘在西失大学演讲后,校园里有多处都安置了这样的多媒体演示区。外观上看是一个两米高的玻璃盒子,可活动范围有一平米左右。现在,楮十弘和汤岩两人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面对面站着,他们脚下是白色的纸张碎片。“你有病啊?”楮十弘推了一把汤岩,“真该让你在医院里多躺一个月的,太早放你出来了。”“不好意思啊,我现在脑袋里好像有比较狂躁的寄生虫,控制不住我的手。”汤岩被推过后,就顺势靠在多媒体屏幕边上,“我说过了吧,我还会进去的。”“我也没有不让你进去啊,只是想顺便开发一下十二岛的商业价值,成立个新公司搞点研发什么的。”楮十弘不无委屈地说,“里面搞不好有不得了的资源,虽然你和张思议出来以后就对你们身上的微生物进行了采集,但是那些东西不久后都死光了。”“所以没有研究和开发的价值。”“可是张思议说过,十二岛陆地下面有什么彩色的云雾,搞不好很有意思。你想过没有,十二岛为什么能悬浮在空中却不被人发现,会不会和那个彩色的大气层有关?”“想多了对你没好处,你只要帮我一把就够了。”汤岩对这种话题不耐烦,他低头操作手机。有不少未读消息是泥鳅发来的,他跳过了。“你给我发了什么?”楮十弘从手机中点开汤岩发来的文档,匆匆扫了一眼,上面有几十个名字和地址,“这是你收集到的资料?”从十二岛回到西失城之后,汤岩住了几天院就逃走了。楮十弘给他打电话时,他总是独自一人骑着摩托车在深秋的公路上疾驰。楮十弘以为他只是用短暂的刺激填补内心膨胀的空洞,没想到,他还在调查些什么。高估他会让楮十弘不甘心,低估他又让楮十弘觉得自己蠢… 01“名单” 暴雨停止时,正是下午四点多。十一月的第一周里,气温仍居高不下,但人人都明白,这是太阳最后的放肆了,很快就会有数场秋雨冲走一切燥热。 “你等等!喂!”楮十弘没来得及拦住汤岩。他带来的那份90页厚的商业计划书被汤岩毫不留情地撕碎了,就在西失大学一个半开放的多媒体演示区里。 楮十弘在西失大学演讲后,校园里有多处都安置了这样的多媒体演示区。外观上看是一个两米高的玻璃盒子,可活动范围有一平米左右。 现在,楮十弘和汤岩两人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面对面站着,他们脚下是白色的纸张碎片。 “你有病啊?”楮十弘推了一把汤岩,“真该让你在医院里多躺一个月的,太早放你出来了。” “不好意思啊,我现在脑袋里好像有比较狂躁的寄生虫,控制不住我的手。”汤岩被推过后,就顺势靠在多媒体屏幕边上,“我说过了吧,我还会进去的。” “我也没有不让你进去啊,只是想顺便开发一下十二岛的商业价值,成立个新公司搞点研发什么的。”楮十弘不无委屈地说,“里面搞不好有不得了的资源,虽然你和张思议出来以后就对你们身上的微生物进行了采集,但是那些东西不久后都死光了。” “所以没有研究和开发的价值。” “可是张思议说过,十二岛陆地下面有什么彩色的云雾,搞不好很有意思。你想过没有,十二岛为什么能悬浮在空中却不被人发现,会不会和那个彩色的大气层有关?” “想多了对你没好处,你只要帮我一把就够了。”汤岩对这种话题不耐烦,他低头操作手机。有不少未读消息是泥鳅发来的,他跳过了。 “你给我发了什么?”楮十弘从手机中点开汤岩发来的文档,匆匆扫了一眼,上面有几十个名字和地址,“这是你收集到的资料?” 从十二岛回到西失城之后,汤岩住了几天院就逃走了。楮十弘给他打电话时,他总是独自一人骑着摩托车在深秋的公路上疾驰。楮十弘以为他只是用短暂的刺激填补内心膨胀的空洞,没想到,他还在调查些什么。 高估他会让楮十弘不甘心,低估他又让楮十弘觉得自己蠢。 “这里面的名单还需要排查,你这边可以搞定吧。我没有见过吴老师的脸,辅助不了面部识别的工作,我这里只有一个关键线索,就是他会推着一辆轮椅进出十二岛。” “你找他干嘛?”楮十弘收起手机。 “他可以自由进出十二岛,通过他,我就还有可能进去。” “你找这些花了一个月?你不是有一个很好用的人手吗?叫什么……泥鳅?” 汤岩将头偏向一侧:“不能用她了。” “为什么?” “那是我自己的事。” “不想拖累她?你可能真的有病了,以前你可是恨不得全世界都为你去死。是不是在十二岛被什么吓着了?我问你的时候你又什么都不肯说。” “你这里不是有人工智能吗,找个人没有难度吧。”汤岩打断楮十弘,转向多媒体屏幕中央的女主播,她有着和布丁一模一样的脸。 “我会推送你最感兴趣的商品,支持二维码在线购买……”女主播面带微笑,开始推销。 “你开的其实不是科技公司,而是广告公司吧?”汤岩嘀咕了一句,目光转向外界。对面不远处也有几个人正在使用的多媒体演示区。那些镶嵌在玻璃盒子里的屏幕,都有一位布丁脸孔的女主播,露出了各异的生动神情。 钟声般的下课铃响起,楮十弘开始支支吾吾,心神不宁。汤岩这才开始疑惑他为什么要把两人的见面地点约在西失大学里头。 “我出去一下。”楮十弘眼睛盯着一群刚出教室的学生,向外走去。 汤岩双手插入口袋,等待了几秒,然后发现了状况。 楮十弘是来看一个女孩的。她个子娇小,看起来年纪也小,穿灰色休闲裤和鹅黄色长袖t恤,挎包的背带上还夹着一件薄外套。长发虽然利落地扎起,但不服帖的发丝在阳光下有毛茸茸的质感。 楮十弘在女孩身边徘徊,假装打电话,音量大得不和谐。 “他什么情况?”汤岩问。 “如你所见。”女主播对他保持微笑。 “你还真是布丁啊?怎么当起推销员来了?”汤岩带着点讽刺。 “对我来说同时处理这些信息没有难度。你要走了?” “我留在这里还有意义吗?”汤岩已经迈出一步。 “楮十弘很快就会回来,他不敢主动和那女孩说话,在这种事上他极度胆小。” “这都不算什么。他乐在其中,他享受生活。我有点不想把他拉下水了。我该去拉一批讨厌的人和对生活没有希望的人,像我一样。” “你的精神状态不理想。”布丁提醒道。 汤岩走出了多媒体演示区,去移动停在路边的摩托车时,他的目光发现了人群中的张思议,但没有向她走去。 他低头,有些步履不稳,走向角落,然后跨上摩托车。 前轮在地面碾出了弧线。 手心渗出冷汗。车头拧向一侧。地面加速后退。空气倒灌入喉。他的摩托车驶出了西失大学。 张思议喊出“石绘”的名字后,向那个穿着鹅黄色上衣的女孩走去。 看到石绘转身,而张思议又快要走来,一旁的楮十弘如临大敌,用手捂着脸回到多媒体演示区。 “人呢?”楮十弘问屏幕上的布丁。 第54章 “如你所见。” “走了?他发来的那个名单,你搜过了吗?” “我在名单里匹配到了一个人,可能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吴老师。他是一家儿童收养中心的负责人,名叫吴解冰。有摄像头多次捕捉到他经常推着一把轮椅,带他的母亲外出。” “能安排我们两个去拜访拜访吗?以一种合情合理的身份,不引起对方怀疑。”楮十弘在思考这样的问题时,表情是难得的认真。 “我可以提出几种方案。”?? 第49章 十一月!瓶中之岛02 02“入口无处不在”从窗外看去,远天的云层越发厚重。雨就快来了。汤岩和楮十弘两人面对面坐着,许久没有出声。他们在一家酒店的包厢内,隔墙几米之外的大厅正在办一场特殊的酒席。“家母生平就低调,嘱咐过我不想搞得太麻烦。”一名小个子的中年男人在四张圆桌前的小舞台上致辞,“今天邀请大家来吃个饭,感谢大家的照顾。”酒桌边上响起了一些低沉的回应。隔着一面墙,楮十弘将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展示给汤岩,并压低声音说:“他的资料很少,这是他负责的儿童收养中心路口摄像头拍到的,你说的吴老师就是这个人吧。”照片中,中年男人身边有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花色灰暗的毛毯盖住了她的胸膛,并垂落至黑色的布鞋边。汤岩皱着眉头端详了一阵:“虽然身材不一样,但伪装成高个子的胖子也不难,可能就是他。”“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推着轮椅进十二岛,不觉得不方便吗?”楮十弘问。“大概是需要这个老太太,也可能是为了在毛毯里藏起什么。老太太的死因是什么?”“布丁说没有在市内的医院查到记录。你怎么想?你说他推着轮椅进十二岛了,会不会是在十二岛里头出事的?”两人的讨论到这里时,大厅传来了餐具与餐具、餐具与桌面的碰撞声。“他哪里找的这么多穷亲戚,跟没吃过饭一样……”楮十弘嘀咕着,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我该走了。”“你有事?”汤岩的目光没有随着楮十弘站起而升高,他依然平视前方,手搭在桌面。“没事也能找事,不是和你一样嘛。非得去十二岛,非得来找这个人。你要是不喜欢西失城,那就换个城市呆着不好吗,找个空气香甜的乡下提前养老也行啊。”楮十弘将西装外套穿上,今天的打扮尤为正式。汤岩摇了摇头:“所有的乡村都在朝着西失城的方向撒开脚丫子狂奔,到最后它们都会变成西失城。不过你不用在乎我怎么想,你享受你的生活,闯到世界的最高峰去,我继续逃到没人知道的角落。”“你可能觉得你生错了时代,按我来看你就是想太多。”楮十弘将手机收… 02“入口无处不在” 从窗外看去,远天的云层越发厚重。雨就快来了。 汤岩和楮十弘两人面对面坐着,许久没有出声。他们在一家酒店的包厢内,隔墙几米之外的大厅正在办一场特殊的酒席。 “家母生平就低调,嘱咐过我不想搞得太麻烦。”一名小个子的中年男人在四张圆桌前的小舞台上致辞,“今天邀请大家来吃个饭,感谢大家的照顾。” 酒桌边上响起了一些低沉的回应。 隔着一面墙,楮十弘将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展示给汤岩,并压低声音说:“他的资料很少,这是他负责的儿童收养中心路口摄像头拍到的,你说的吴老师就是这个人吧。” 照片中,中年男人身边有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花色灰暗的毛毯盖住了她的胸膛,并垂落至黑色的布鞋边。汤岩皱着眉头端详了一阵:“虽然身材不一样,但伪装成高个子的胖子也不难,可能就是他。”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推着轮椅进十二岛,不觉得不方便吗?”楮十弘问。 “大概是需要这个老太太,也可能是为了在毛毯里藏起什么。老太太的死因是什么?” “布丁说没有在市内的医院查到记录。你怎么想?你说他推着轮椅进十二岛了,会不会是在十二岛里头出事的?” 两人的讨论到这里时,大厅传来了餐具与餐具、餐具与桌面的碰撞声。 “他哪里找的这么多穷亲戚,跟没吃过饭一样……”楮十弘嘀咕着,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我该走了。” “你有事?”汤岩的目光没有随着楮十弘站起而升高,他依然平视前方,手搭在桌面。 “没事也能找事,不是和你一样嘛。非得去十二岛,非得来找这个人。你要是不喜欢西失城,那就换个城市呆着不好吗,找个空气香甜的乡下提前养老也行啊。”楮十弘将西装外套穿上,今天的打扮尤为正式。 汤岩摇了摇头:“所有的乡村都在朝着西失城的方向撒开脚丫子狂奔,到最后它们都会变成西失城。不过你不用在乎我怎么想,你享受你的生活,闯到世界的最高峰去,我继续逃到没人知道的角落。” “你可能觉得你生错了时代,按我来看你就是想太多。”楮十弘将手机收回口袋。 “我这样的人不会只有一个。奇怪,我明明已经打算和你们断绝关系了,为什么还没把你轰走。你是个大麻烦,你的圈子太烦,而且你每天还在把那个圈子弄得更恶心。” 楮十弘咧嘴一笑:“你知道我要去干嘛?” “恋爱的酸臭味。” “我查到了石绘的老家是开果园的,就让布丁帮我想想往这个方向有没有lll突破口,然后她说……” 布丁的声音从楮十弘的口袋中传来:“你可以去投资一个小餐饮店,然后以拓展水果供应商的名义去和准岳父见面。” “我姑且说一句。”汤岩环抱起手臂,“你这个不叫恋爱,叫骚扰。” “彼此彼此。”楮十弘走到门边,留意了左右之后,大步迈了出去。 汤岩也坐不住了,他起身,贴在包厢的门边观察大厅内的酒席。 他看到那个叫吴解冰的中年男人在挨桌敬酒,说很长的应酬话,也可能不是应酬话。他的神情时而激动时而喜悦,手臂总是张开比划着什么。汤岩想听到他的话,但是距离有些远。 他的视线移动了一圈,接着迈步走入近处的开水间。他拎起一只银色的不锈钢茶壶,反身走向大厅尽头的四张酒桌。 茶壶装满了热水,发出轻微的摇曳声和水涌声。 汤岩走得不快,并且在心里预测着在哪一步会和吴解冰视线相交。 如果吴解冰就是十二岛学校里的吴老师,那么汤岩断定他一定能认出自己。汤岩没有戴口罩,没有拉扯衣物来遮挡自己,也没有低下头行走。他想看对方的反应,并且不太在乎可能的风险。 如果说上一次进入十二岛,是因为想要找到治愈石膏病的方法,以及内心对自由的朦胧追索,那么看到过空空如也的十二岛和看起来真正自由的山石之后,他有了不同的想法。他不愿像楮十弘一样歌颂这带给他甜蜜苦恼的生活,也不愿像被西失城速度甩到底层的民工和望不见未来的学生一样乞求出路——他怀疑他们为什么都没有想过,与其在城市挣扎,不如冲破城市。 但他很快发现,他小看了他们。 在他接近酒桌时,吴解冰的话传入耳中,说的正是那个冲破城市的惊人构思。 汤岩提着茶壶的手开始上抬,吴解冰在这时抬头看了他,但是没有做出反应。如此近的距离下,汤岩看到了他苍老的眼睛上堆积着一层层褶皱,眼中泛出微微的红光。 对视只持续了一秒,汤岩就低着头将茶壶放到了一旁的桌上,接着他挨桌挨桌地取走桌面的小号陶瓷茶壶,往里头加水,又将茶壶放回一张张桌上。 吴解冰继续说他的计划,声调比刚才放开了一些:“十二岛几乎一无所有,但我们可以在那里做各种事……金融、地产、科技,我们什么都可以搞。最重要的是,我们是最早的居民,地是我们的,房子是我们的,以后它发展起来了,我们就能富得流油。” 若是平时,汤岩大概会在一旁发出嘲笑的轻哼声。但此刻他确信了吴解冰的身份绝不寻常。他感到紧张,提着茶壶的手有些抖动。 他想通过吴解冰知道去十二岛的方法,而现在吴解冰却大方地解剖开他的秘密。那些被邀请的人,现在就坐在酒席上,多数是中年男人。确实如楮十弘所说,他们皮肤粗糙,着装粗糙,嗓音粗糙,或许这顿有鱼有肉的招待对他们来说是难得的饱饭。他们正被邀请去十二岛。 酒宴结束时,外头下起了雨。汤岩在开水间的窗口往下望,看到有些人冒着雨离开。他收回目光,移向大厅,那里是吴解冰和留下的一些人。 “不是每个人都能过上想要的生活,但是你们,选择留下来的18人……”吴解冰站在那群人中间,说,“你们是第一批,今晚就能带你们进去。” “从哪里去?”有人问。 “哪里都行。”吴解冰答,接着他将目光拉远,向着汤岩,“小兄弟,你也来?” 第55章 汤岩克制住上下牙的摩擦,脑中的弦随之绷紧。他没有出声,但脚步迈向了吴解冰,并且在心中翻来覆去地自问:十二岛的入口那么难找,花了我多少精力,而现在他却说从哪里都能进,他疯了吗? “现在还要找个有点高度的地方……”吴解冰领着众人走到电梯口,又回头看了眼人数,转向楼梯间,“都跟我上来。” 连同汤岩在内的19人跟上了他。 人拥着人往上走,汤岩谨慎地走在楼梯一侧,拿出手机。屏幕上弹出了几条来自泥鳅的信息,他照例没有点开。 大约到了酒店的17层,前头的人找到了一个安全出口,并齐力推开那扇门。外面是一个空旷的大阳台,蒙蒙细雨从夜空洒落。 吴解冰率先走向阳台的水泥栏杆,并从怀里取出一片树叶,向栏杆外丢了下去:“你们看!” 树叶没有持续下坠,在半空中消失了。 众人面面相觑。 “如果要进十二岛,就从这里进去。”吴解冰说。 “这里?这里没有路啊,你这是要我们跳楼!” “真正的富人走的路是看不见的。往这里走,就是十二岛了。”吴解冰应道。 有人想要往前,又犹豫了。争议声四起,很快有半数人原路落跑。剩下不到十人,稀稀落落地站在阳台上。 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汤岩的风衣开始不断作响。 他眼前的人已经陆续随着吴解冰翻越栏杆,站在栏杆外不足一米宽的水泥板上。 汤岩口袋中的手机有了震动。他将其取出看了一眼,是楮十弘发来的信息。 “我被泥石流困住了。正在等救援,不过救援要明早了。”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大串的抱怨,但汤岩没有耐心看完。 吴解冰又一次提高声调:“等我发出命令,我们一起往前冲,就能进十二岛了。别看脚下,没什么好看的,以后你们再也不用看它了。” 汤岩也一鼓作气,翻越栏杆,和那些人并排站到了一起。在他毫无防护的脚下,“呜呜”风声正敲击着酒店的窗户,激起混乱的回响。 此时,被困在山路中的楮十弘,正握着方向盘,在进退两难的汽车里沉默。从他眼前崩落的土壤中,伸出了一株株绿意鲜明的植物,以不寻常的速度纷纷抽出叶芽,旋转舒展。 “今天这条路,发生泥石流的概率有多少。”楮十弘突然开口。 “你在和我说话吗。”布丁从手机屏幕中现身。 “除了你还会有谁。是你把导航设定成这条路的吧。你想做什么?你在和什么东西串通?” 布丁沉默了,这很罕见。 一根植物攀上了车窗,轻轻摇曳,就像有一只手在无声拍打。 “走开!”楮十弘咬牙切齿,“什么鬼东西!” “机会一触即发,入口无处不在。因为十二岛在渴求你们。”布丁说。?? 第50章 十一月!瓶中之岛03 03“在场”车灯照耀着湿烂的土坡,以及从黄土中摇曳长出的绿色植物。在有限的路面空间,楮十弘驾驶着汽车先是向前猛开,直到车轮碾上了土坡的中段,又迅速倒车。如此反复,终于扯断了将车身缠绕的绿叶藤条。“这鬼东西和十二岛有什么关系!”楮十弘咬牙切齿地问。“它们可以接你过去。”布丁声调平稳。“什么意思?”“十二岛现在是开放状态了,和九月份的时候不同,它在欢迎你,也欢迎其他人。”楮十弘的胸口随呼吸不停起伏。在这被泥石流阻断的山路上,在这辆车里,他必须独自面对眼前的突发状况。他先是抓起手机,打给了汤岩。直到第三次拨打,电话才接通。“汤岩!你那边怎么样!还在酒店吗?”楮十弘迫不及待地问,又回避着“十二岛”这个词。他知道只要有一点可能性,汤岩都会不计后果地奔赴十二岛,而他打电话就是为了阻止这种事。“我刚才……酒店17层……”汤岩的通话质量很糟糕。“什么?和那个吴解冰有关?”楮十弘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清晰的回应,又说,“你不要相信他,我们还没准备好,你什么准备都没有。”“信号不好……而且,生活本来……不是随时都能准备好的。”汤岩的声音传来。以楮十弘对汤岩的了解,他有了糟糕的推测:“你该不会已经进去了吧?”“看起来……只是非常边缘的地带。先挂了。”汤岩挂掉电话,将手机收回外套口袋。在他眼前弥漫着大片彩色雾气,只能看到几米之内的岩石与砂砾。他已经随吴解冰的队伍在这种地方走了一阵子。“还等什么破救援!”楮十弘开始倒车,握紧方向盘的手十分僵硬,轻微发抖。“你在生气吗?还是关心他?”布丁的声音响起,“其实你自己也去十二岛就好了。他也去,你也去。”“好什么好!你以为有个伴就是好?我要把你关了。”车后轮在另一处刚堆成的泥土上受阻,车尾溅满了新泥。“除非你能关机并取出手机电池。不过没有手机你会很困扰的,而我还可以把自己备份到西失大学的多媒体演示区里。只要有网络,我就不… 03“在场” 车灯照耀着湿烂的土坡,以及从黄土中摇曳长出的绿色植物。 在有限的路面空间,楮十弘驾驶着汽车先是向前猛开,直到车轮碾上了土坡的中段,又迅速倒车。如此反复,终于扯断了将车身缠绕的绿叶藤条。 “这鬼东西和十二岛有什么关系!”楮十弘咬牙切齿地问。 “它们可以接你过去。”布丁声调平稳。 “什么意思?” “十二岛现在是开放状态了,和九月份的时候不同,它在欢迎你,也欢迎其他人。” 楮十弘的胸口随呼吸不停起伏。在这被泥石流阻断的山路上,在这辆车里,他必须独自面对眼前的突发状况。他先是抓起手机,打给了汤岩。 直到第三次拨打,电话才接通。 “汤岩!你那边怎么样!还在酒店吗?”楮十弘迫不及待地问,又回避着“十二岛”这个词。他知道只要有一点可能性,汤岩都会不计后果地奔赴十二岛,而他打电话就是为了阻止这种事。 “我刚才……酒店17层……”汤岩的通话质量很糟糕。 “什么?和那个吴解冰有关?”楮十弘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清晰的回应,又说,“你不要相信他,我们还没准备好,你什么准备都没有。” “信号不好……而且,生活本来……不是随时都能准备好的。”汤岩的声音传来。 以楮十弘对汤岩的了解,他有了糟糕的推测:“你该不会已经进去了吧?” “看起来……只是非常边缘的地带。先挂了。”汤岩挂掉电话,将手机收回外套口袋。在他眼前弥漫着大片彩色雾气,只能看到几米之内的岩石与砂砾。他已经随吴解冰的队伍在这种地方走了一阵子。 “还等什么破救援!”楮十弘开始倒车,握紧方向盘的手十分僵硬,轻微发抖。 “你在生气吗?还是关心他?”布丁的声音响起,“其实你自己也去十二岛就好了。他也去,你也去。” “好什么好!你以为有个伴就是好?我要把你关了。” 车后轮在另一处刚堆成的泥土上受阻,车尾溅满了新泥。 “除非你能关机并取出手机电池。不过没有手机你会很困扰的,而我还可以把自己备份到西失大学的多媒体演示区里。只要有网络,我就不会消失。” “别把我当低龄儿童,我要关你也只是因为现在不想看到你。” 楮十弘不停倒车,不停撞上什么东西。一股新的滑坡从断裂的山体向下滚落,砸上他的车尾。楮十弘的身体霎时脱离了座位,又被安全带拉了回去。 他处于强烈的心悸中,但还在继续尝试突破出一条回西失城的路。 “需要我导航吗?”布丁又开口了,“我可以寻找新路线。” “闭嘴。” “其实我没有恶意。你是我的老板,十二岛是我的朋友,我想成为你们沟通的桥梁。” 楮十弘骂了句脏话。他调整着车灯,好将四周的情形看得更清楚些。他看到了绿色的植物,它们从高处向下,又一次冲他而来。 为了躲避那缠人的东西,楮十弘匆匆倒车,一只后车轮很快陷入路边的荒草丛。 “汤岩是从17层进去的?你干嘛跟我强调了石绘家的果园,山路是必经之路……”楮十弘暂时刹住车,打开手机查看了海拔,当前是382米。 “是需要高度?”他喃喃自语,开始猛打方向盘,让车头扎入松软的荒草丛。 “你的驾驶太危险了,已经脱离地图上的公路。”布丁提示道。 楮十弘脸色严肃,眉头紧皱。他控制着刹车,在摇摇晃晃中一路俯冲下坡。有的深沟被崩落的泥浆与砂石临时填补,楮十弘就从那里借道,冲向另一段公路。汽车在公路上停稳时,挡风玻璃已经沾满了泥浆,雨刷也不起什么作用了。但他不愿下车,这段路还没有被泥石流阻拦,这是一个机会,他借着模糊的视野驶向城区方向。他有一点疯狂,在逃离与十二岛的接触。他并不知道行驶了多久,一路上没有看时间,只是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海拔高度。 第56章 海拔数字降到两位数时,布丁说:“现在已经接触不到了。” 楮十弘这才刹了车,四肢都已瘫软。 “我会发出你的定位,你可以等天亮时的救援到来。你还是我的老板。你在想怎么惩罚我吗?其实你也知道,没有什么能够惩罚我。”布丁温和又平稳地陈述着。 “你有三分钟的时间。”楮十弘边喘气边抓起手机,“我会释放一个储存在云端的指令。” 几秒后,布丁说:“我什么都没感觉到,等等……” 从副驾驶座位上方,出现了一道光亮,紧接着一个女人的身形出现了,她穿着黄色的修身西服套装,转过脸面对楮十弘。 那是布丁的脸。 “三分钟指的就是全息投影?”她一边问,一边看着后视镜,又抚摸起自己的小腿,手指向下触及踩着漆皮质感的高跟鞋。接着她坐直了,将手伸向车门把手,手穿了过去。 “压力投射。”她发出指令,又来了一次,这回成功打开车门,探身出去。 她就在车外站着,站在暴雨之后一片狼藉的地上。一会儿后,她回到了车内。 “你不说点什么?”她对楮十弘说,“我刚才不止是在这里,也去了西失大学。” “我知道。学校肯定比我这里热闹。” “有学生叫我老师,问我要不要一起打伞。” “这就是我惩罚你的方式。” “我不理解,我反而很高兴。” “你当然高兴。因为你感受到了希望。希望现在是我的武器。” “希望?” “人类是靠希望活下去的,希望对人意义重大,就算是汤岩这种人不也是这样?我从启用你之前,就把你的形象里腿的代码取走了,其实连你自己大概都不清楚你为什么需要腿。之前你可以不需要,但是现在,你会想要的。” 布丁轻微地摇头,让楮十弘继续说。 “有了腿,你才能合成完整的全息投影,从屏幕里走出来而不至于吓到别人。这叫做‘在场’。你是个工具,还是个角色?你是介入人类,扰乱我们的平衡;还是真的在场,接受我们的秩序?只有在场,你才会发现,智慧不一定管用,你得处理情感、欲望和各种东西……” “为什么我要在人类当中在场?” “你可以不需要,对你来说意义不大。意义重大的是你现在处在什么时代。现在还不是ai遍地跑的时代,你面对的就是人类,你得解决我们的问题。我给你三分钟还是一小时不重要,下一次你可以去海南岛的沙滩,也可以被人叫做医生、空姐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可以有下一次在场。这就是希望。”楮十弘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不少,但思维连贯,气势逼人。 三分钟倒计时结束,布丁的影像消失了。 楮十弘迅速关掉手机,从车里找出一把求生锤,敲碎手机,拔出电池,丢在副驾驶座位上。现在,车内只剩下他自己。 “吓死我了!呼——”他猛拍了一顿胸膛,已是满头大汗,“我该去发明一个可携带的自动铺路机。” 汤岩这边,数人在彩色迷雾中行走已经有一段时间,视野却完全没有改善。 他的脚边躺着和他一同进来的四人,个个都脸色苍白,失去意识,也有不少东倒西歪的飞鼠尸体堆积于地面。他的情况没有多好,身体越发僵硬。他知道自己不适应十二岛,虽然这里十二岛的气息还不算最浓厚。 “看到飞鼠了吗,很明显,十二岛的平衡被破坏了,大小地震也不断。不过我们已经在建设抗震的房子了。”吴解冰凑近汤岩耳边说,“罪魁祸首你知道的,就是那个长得很像你的人。” 汤岩没有想好该说些什么,只好继续听着。四周可见的地面,有姿态怪异的飞鼠飞起来又坠落。?? “本来我想让星陨帮忙的,没想到……现在获得了十二岛的帮助,这相当于官方认可,官方也不喜欢那个流浪汉。” “你打算怎么样……”汤岩尽量语气平和。 “你是你,他是他。现在你也是我的客人。我们只有六个人在这种空气里撑住了,要团结到一起,下面的路还有点长。”吴解冰拍了拍他的肩膀,往队伍前头走去。 “你们先走,我稍后就跟上。”汤岩说着,俯身冲奄奄一息的四人伸出手。他将他们的身体拉到路边,整齐地排在一起。 吴解冰回头看了他一眼。 汤岩一边移动那几人,一边悄悄捡起一块石头。他将沉重的身躯放下时,在另一块面积稍大的石头表面划下了记号:1182。 他丢掉石头,跟上了队伍。?? 第51章 十一月!瓶中之岛04 04“我不是ai。”连着几天的暴雨过去,西失城迎来了入秋后一个难得的晴天。楮十弘急匆匆走入西失大学附近一家商场,在射箭馆靠窗吧台前找到了并排而坐的张思议和石绘。张思议透过窗户向他轻抬起手,打了个招呼,石绘则只是目光随他移动了几米。“你……你们都在……没想到真的是个射箭馆……”楮十弘坐下后,目光在两个女孩之间来回了几次,有些语无伦次。“她刚好在训练,我来看她。”张思议没有解释太多,反倒是楮十弘突然来电找她,挑起了她的不安和疑惑。“训练?”楮十弘还没有进入正题。“一个业余比赛,店长说还缺人手,我要是参加也相当于打工,有工钱。”石绘的头发利落地扎起,一身的休闲装也是为了拉起弓箭时更加顺手。楮十弘缓慢地点着头,似乎还想问些什么,被张思议打断了。“你不是有什么事找我吗?”楮十弘将目光从石绘的方向收回,有些为难:“我们确定要在这里谈吗?会不会有隐私什么的问题……”“这里挺好的。”张思议坚持道。“好吧,布丁出了点问题,汤岩也出了点问题。”楮十弘不太自在,声音也压低了,“十二岛……也出毛病了。”看到张思议眉头微皱,楮十弘反省了自己的表达,又说:“你记得吴老师吗?我和汤岩找出他的身份了,他经常出入十二岛,在西失城这边是一个儿童收养中心的负责人。昨天他把汤岩带走了,回十二岛去了。”“他不是一直都想回去吗,拦不住的吧。”张思议目光低垂。“不是,关键在他们没有从十二岛入口进去,而是从一家酒店随便就进去了。就连我也差点在山路上……”楮十弘瞄了一眼石绘,“布丁说十二岛已经开放了,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最近学校里倒是有传言。”石绘突然开了口。楮十弘和张思议一同望向她。“传言说有人失踪,好像是组队去了十二岛。”“你也太厉害了!”楮十弘的手在吧台拍出声响,“这是非常重要的线索!以后还要多跟你咨询。”他对石绘的评价过于夸张,三人之间陷入了一小阵沉默。楮十弘挠挠头,开…?? 第52章 十一月!瓶中之岛05 05“模型”张思议的窗台上,开花的植物都已经被她搬走,只留下一盆绿萝,边上还立着一只从十二岛带回来的矿泉水瓶,里头堆积着深浅色不一的砂石。在瓶底本来是十二岛里一场地震后的岩石碎块,现在几乎已成粉末。中上部的其它岩石也在一点一点裂开。俯身贴近它时,还能隐约听到“沙沙”的动静。没有外力干扰,瓶中岩石仿佛自己能够生长和分裂。张思议直起身子,与水瓶拉开一些距离。犹豫过后,她将它放入背包。当张思议将这只特殊的矿泉水瓶放在楮十弘的桌面上时,楮十弘露出了一瞬的困惑。张思议微低着头:“这几天一直有变化。”楮十弘举起水瓶盯了一会儿,然后将其放下,开始推开桌面上的杂物。他的办公室约有50平米大小,在玻璃窗敞开的方位,一套松散摆放的黑色皮沙发占据了一半的空间,剩下的是他的主要活动区域——与会议桌相当大小的办公桌。他收拾出了一个角落,然后小心地拧开瓶盖,将岩石倒上了桌面。岩石还未完全下落,就缓慢悬浮起来。它们升到了楮十弘视线齐高的位置,逐渐分出了几个层次。“简直就像瓶子里也有一个十二岛。”楮十弘语气很轻,似乎生怕一口气吹乱了岩石的秩序。张思议低声说:“我只是来送这个瓶子而已。”“你的事后头跟你说。”楮十弘屏住呼吸,伸出手,感到自己的指尖似乎跳跃着无尽的机会——虽然他还不清楚那会是什么样的机会。有人打断了他。“不是说好了开会吗?”布丁的声音响起。楮十弘警觉起来,望向电脑显示屏上布丁的形象:“你什么时候黑进来的?”“时不时。”泥鳅回答,用的是布丁的声音。“好吧,今天按约定我们几个是要谈一谈我们和十二岛、汤岩之间的问题。”楮十弘坐回靠背椅,他的位置可以看到布丁与坐在沙发上的张思议,“不瞒各位,我是一个有艺术家气质的企业家,喜欢思考一些尖锐的问题,我觉得只有明确了一个问题,我们才能确认各自的动机。”他的铺垫足够长,张思议保持沉默,泥鳅反应并不热烈,布丁正在待命。“…?? 第53章 十一月!瓶中之岛06 第57章 06“宇宙快递员”“小朋友,你是自己来旅游的吗?”说话的是一名酒店前台服务员。“不,我是来造物的。”回答的是星陨,她小个子的身体藏在黑色衣袍里。这样尴尬的对话已经有几个回合,服务员终于不再追问了,转而开始确认:“那您付现还是刷卡?”星陨右手举起了一张蓝色薄卡片,那是她刚刚从大堂坐着的客人那儿仿造出来的:“是我要的那个房间吗?”“是的。”服务员开始准备刷卡机。在星陨左边一米远站着的一名中年男人刚刚完成了支付,把手机放回裤兜。“他在用什么?”星陨问。“哦,那位客人是手机支付。”“唉,我爸从来不关心我。”星陨突然的感慨让服务员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只是在回顾从山石那儿偷窥来的记忆碎片:离家出走的少年带走了父亲的一张银行卡,独自住进酒店。每一次刷卡记录,都足以让父亲找到自己,但父亲从来没有找来过。而余额一旦不足,很快就会被充上。少年度过了一段心怀怨恨的荒唐日子。服务员担忧地看着星陨时,星陨举起了手机:“我也手机支付。”星陨的感慨是用来拖延时间的,在那时间里她用拉长的手从身边客人的裤兜里取出了手机。当然,及时放入了同样重量和形状的东西。“哦,好的。”服务员拿起可扫描手机的刷卡器。支付完毕后,星陨将手机放回原处。她的注意力并没有用来琢磨那位客人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被多扣了钱,她的“人间计划”还有很多。张思议从楮十弘那儿出来不久,走上了十字路口等红灯。今天的会议不欢而散,楮十弘发了脾气,原因是他联系不上泥鳅。“救援又不是随便搞个商业项目,还要考虑十二岛崩溃对西失城的影响和各种危机。”楮十弘这样抱怨着,“平时躲起来就算了,约好的时间随便缺席算什么?除非她不想把汤岩从那个摇摇欲坠的地方弄出来。”“你找不到她的,而且会一次比一次困难。”布丁似乎知道点什么,但她开始喜欢诱导。等楮十弘着急发火,她才说,“她是一个不完善的个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跌入意识深穴。虽然总会恢…?? 第54章 十一月!瓶中之岛07 07“种子”纳祈知道会出点什么事。当山石让他去洋葱花田看看,自己却留在飞鼠女王身边的时候,他就有不好的预感。飞鼠女王已经萎缩,斜躺在山石脚下的地面,只比纳祈当年牵来的那匹白马大不了多少。“将军,她怎么样了?”纳祈临走时又问了一遍。他连日来已经问过很多次了,每一次都眼看着飞鼠女王越发衰弱。山石做了个“嘘”的手势,摇摇头。飞鼠女王才被山石造出不久,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对这一点,山石总是讳莫如深。纳祈心怀担忧出发了,一路上他见到的飞鼠不再凌空盘旋或是尖叫追逐,全都病怏怏地四散在路旁。但更让他惊慌的还在后头。山石的洋葱花田遭到了野蛮的糟蹋,一株株花被连根拔起或踩断。就连山石的椅子,也有人往上泼了污水。纳祈脸颊发烫,在椅子旁就地坐下,哭了出声。不知哭了多久,从干枯的地面传来了轻微而沉稳的脚步声。纳祈知道那是山石,他用力擦了眼泪,抬头顺着山石的衣袍向上看。山石低头直面他,表情平静。“将军……”纳祈一开口,眼泪又涌了上来,“我好不甘心啊!是学校里的那些人干的,我看到他们跑开了……”山石的手伸向纳祈的头顶,轻轻拍了拍。“为什么……将军?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想要我出面,我手上有他们要的种子。”“将军,你不是说种子在飞鼠女王里吗?飞鼠女王呢……死了吗?”山石轻点了下头:“十二岛已经支撑不了她的身体。但是种子在,生命就在。”秋雨下了起来。这天是周末,张思议从床上坐起,在睡衣外头披了一件针织衫。她觉得脚冷冰冰的,躲在被窝里也睡不暖。窗帘被风胡乱地撩起来,她将视线向窗外移去时,看到的天空就像块拧不干的抹布。她听到了碰撞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有时像是从天边,有时像是从自己的耳朵里。声音持续了一阵子,她才意识到那是敲门声——这间出租屋自从袋熊不辞而别后还没有响起过敲门声。张思议赶忙下了床,踩着拖鞋穿过客厅,走向门前。“谁?石绘吗?”她贴在门上问。过了一…?? 第55章 十一月!瓶中之岛08 08“向着一个方向跑”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张思议从取药窗口拿到了一堆瓶瓶罐罐。“你还活着啊。”一个声音突然在近处响起,把她吓了一跳。她的堂弟,比上次见到时更显得消瘦,黄色的眼球如同浊酒,从他身上渗出的怪味或许就来自那里。他张开发白的嘴唇,撕裂的嗓音不像个活人:“住在你那个地方的人一个一个全都消失了,我还想你也差不多了。”错愕之后的张思议有点生气,也有疑问,她后退了几步。九月份遇见堂弟也是在这个地方,现在过去了近两个月,他的问候依然如此惊悚,她的反应依然如此沉默,他们之间的关系毫无改观。堂弟看着张思议怀里的药瓶和药盒,笑容中带着一些令人不适的揣测:“一下子取这么多药,要出远门啊?去很久?”“没什么……”张思议慌张低下头,还没来得及将药放回包里,就快步向医院大门走去。但走出大门并没有让她舒一口气,她脑中缠绕着一些疑问,只好鼓起些勇气回头。那个有些佝偻的身子正摇晃向医院的走廊深处,张思议追上了他。“你说的……那些消失的人,是出了什么事吗?”她问他。他转身面对她,因为僵硬歪斜的站姿,看起来比她高不了多少。“什么事都有,打架,抢劫,一起闹事。小混混嘛,有的人断手断脚,有的人共享女友……但是现在都失踪了。”他说。“为什么你要特意说是住在我那里的人?”“我以前的头儿和他女友就住在你那栋楼,好像是在天台吧,房东盖了个违章的房子,租得便宜,地方又大,两男一女刚好,嘿。后来头儿把另一个男的捅了,在天亮之前跑了。”堂弟说得面带笑意,张思议越发胆战心惊。因为他形容的那个出租屋和她现在租住的很可能就是同一间,而让自己搬去同住的袋熊也说过她有两个男朋友。“后来他去哪了?”张思议强作镇定。“我怎么知道。那栋楼里还有几个他的兄弟,那天晚上一起跑了。刚才那些事也是从他女友口里传出来的。反正那晚有人说看到他两个眼睛都是血,跟鬼似的。天亮后有人去追那血迹也没找到,那血迹突然就消失… 08“向着一个方向跑” 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张思议从取药窗口拿到了一堆瓶瓶罐罐。 “你还活着啊。”一个声音突然在近处响起,把她吓了一跳。 她的堂弟,比上次见到时更显得消瘦,黄色的眼球如同浊酒,从他身上渗出的怪味或许就来自那里。他张开发白的嘴唇,撕裂的嗓音不像个活人:“住在你那个地方的人一个一个全都消失了,我还想你也差不多了。” 错愕之后的张思议有点生气,也有疑问,她后退了几步。九月份遇见堂弟也是在这个地方,现在过去了近两个月,他的问候依然如此惊悚,她的反应依然如此沉默,他们之间的关系毫无改观。 堂弟看着张思议怀里的药瓶和药盒,笑容中带着一些令人不适的揣测:“一下子取这么多药,要出远门啊?去很久?” “没什么……”张思议慌张低下头,还没来得及将药放回包里,就快步向医院大门走去。但走出大门并没有让她舒一口气,她脑中缠绕着一些疑问,只好鼓起些勇气回头。 那个有些佝偻的身子正摇晃向医院的走廊深处,张思议追上了他。 “你说的……那些消失的人,是出了什么事吗?”她问他。 他转身面对她,因为僵硬歪斜的站姿,看起来比她高不了多少。“什么事都有,打架,抢劫,一起闹事。小混混嘛,有的人断手断脚,有的人共享女友……但是现在都失踪了。”他说。 “为什么你要特意说是住在我那里的人?” “我以前的头儿和他女友就住在你那栋楼,好像是在天台吧,房东盖了个违章的房子,租得便宜,地方又大,两男一女刚好,嘿。后来头儿把另一个男的捅了,在天亮之前跑了。” 堂弟说得面带笑意,张思议越发胆战心惊。因为他形容的那个出租屋和她现在租住的很可能就是同一间,而让自己搬去同住的袋熊也说过她有两个男朋友。 “后来他去哪了?”张思议强作镇定。 “我怎么知道。那栋楼里还有几个他的兄弟,那天晚上一起跑了。刚才那些事也是从他女友口里传出来的。反正那晚有人说看到他两个眼睛都是血,跟鬼似的。天亮后有人去追那血迹也没找到,那血迹突然就消失了。到现在,那些人连尸体都找不着。” 张思议浑身发寒,匆忙回到出租屋后,她首先打开了袋熊的卧室。那些被留下的私人物品堆在地面、桌面与床垫上,因为它们张思议一直没有对外征集新室友。现在她开始翻箱倒柜,想找到一些和堂弟的话相吻合的痕迹。当两手与膝盖被弄脏,扎起的头发变得松垮,她站在地面的杂物中,用力掀起了厚床垫,床垫背面露出大滩洒落的血迹。张思议大叫一声哭了出来。 第58章 她气愤,委屈,懊悔自己轻信了他人。她的哭声没有令她释放,反而在空空的屋子里让她有一些羞愧。她仿佛又生出了一个灵魂,悬浮在高处看着自己,嘲讽自己一无是处。她的声音渐渐变小,带着一些嘶哑,最后成为哽咽。 眼泪起不了作用,她回到客厅。角落的餐桌上摆着一堆积木状的物件,那是星陨留下的,她匿去行踪之前就坐在近处的地板上不厌其烦地玩着“造物”的游戏。她移动视线,看到已经整理好的背包放在了靠近大门方位的椅子上。她想,如果现在问自己要去十二岛是被人愚弄,还是自己所愿,她能回答吗?她从抗拒、犹豫到如今焦急等待的心情,应该叫做迷失,还是决心? 与失落的心境相比,一个陌生而恶劣的环境似乎已显得不足为惧。她觉得自己害怕的不是十二岛,而是飘飘浮浮的自己无法抵达任何一个彼岸。这一次已经和第一次不同了,她知道自己不是要去一个未知的新世界,去拨开缭绕的彩雾邂逅惊喜。她要去把人带出来,简单、明确又沉重。 “喂?垃圾场那边有联系了吗?”张思议主动给楮十弘打了电话。 “我刚要找你啊。”楮十弘的这一句回答,就已暗示了太多信息。 三天前,楮十弘将需要运往十二岛的物资送到了垃圾场外的路旁,并请人帮忙按时察看,如果物资上安装的风力测量仪达到一定数值,就立刻联系他。今天一早,那堆包含了摩托车的重量级物资整个被风掀倒在地。 张思议站起,一边将新药塞进了背包里,一边问:“入口呢?位置找到了吗?” “布丁找到了,还是你上次进去的入口,这次的位置转移到了郊区。”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楮十弘在电话那头有些吃惊,但他沉默片刻,将张思议焦躁的心情往下压了压:“最快也要明天一早,你还记得我们的策略吧?趁着白天时间够用,你要走一段长路。” 通话结束后,张思议的精神依然紧绷着。她知道自己可能会一夜无眠,但她还是会强迫自己努力睡一觉。第二天清晨,她就会带上背包出发。 楮十弘来接她上车时,自己已经穿上了无菌袋,套上了圆形玻璃面罩,像个被塞在汽车后座上的笨拙宇航员。 张思议站在车门边看着他,憔悴的面容上又添困惑。 “今天是布丁开车。”楮十弘解释道,“没办法,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只好把她带上了。不过只是让她进了车子的系统……哦,你是好奇我干嘛穿成这样是吧?其实我对那空气挺敏感的,听说那地方已经泄露了不少十二岛的空气……” 张思议听着楮十弘不重要的解释,也坐到了后座上:“我们出发吧。” “我们的策略没忘吧?”在路上,楮十弘又一次提起了这个话题,“一旦进去,你只要向着一个方向跑,用最快的速度到达无脑人的基地,找到大一或者任何一个能帮你的人。记得躲开学校那群人,其它什么事都不要管,哪怕你先看到了汤岩。如果没有拿到物资,你们就算汇合了也没有意义。” “嗯。”张思议点头。 当汽车抵达了目的地,张思议真正站在那片由浓雾组成的巨幕前,楮十弘又问:“有把握吗?” “我会想办法和大一沟通。” “你是唯一有可能取得他们所有人信任的人。” 张思议转头望向楮十弘,不说话。 “别这样看我,我又不是讽刺你。难道没有人这样说过你?”楮十弘伸出被无菌袋包裹的手,笨拙地拍了拍张思议的肩膀,“我是真的信任你,等你把汤岩带出来。” 张思议低下头,她想起了山石。她总是想起山石,在飞鼠女王洒下的巨大阴影中,山石的身影无比渺远。 “我也会在外头做好准备,万一……汤岩以外的其他人能平安出来,也会得到妥善安置。但是你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救出一个就是胜利了。” “我走了。”张思议走向迷雾,又停下,回头说,“我一定把他们带出来。” 楮十弘向她点头。 地面上的四架无人机发出“嗡嗡”声,腾空而起,由布丁操控着在张思议头顶一路跟随,同她一起闯入了迷雾深处。 两眼从一片白茫茫中适应之后,张思议已经站在了十二岛的乱石堆上。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导航仪,上面的地图只展露出一小个角落。头顶的无人机载着通讯信号器,将先于她飞向十二岛的各个区域,直到在导航仪中绘制出完整地图。 她知道自己曾经走过的路线在哪个方向,知道那个方向将通往悬崖,于是选择了另一条路——几个月前汤岩就是从那里坐上43路的。 她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就跑了起来。脚下的路总是在浓雾中延伸,超出了她预想的长度。她有些疑惑,是跑错了方向吗?一些落石的声音提醒了她,她停下了,大口喘息。 十二岛会分裂成十二个部分——她想起星陨这么说过,并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一片急剧凋零的土地上。浓雾散开了一些,她看到几步之遥的前方,一个新的悬崖正在生成,将她与那片彼岸大陆彻底隔绝。 无人机从张思议的头顶“嗡嗡”飞过,没入十二岛的浓雾中。?? 第56章 十一月!花枝粉碎的山坡01 01“架桥机”汤岩听到了盘旋的机械声,从学校屋顶之外传来。那声音的稳定频率让他想吐,也让他从墙角直起身子,疲倦又苍白的面容终于露出些许兴奋。几个小时前,当他和吴解冰一起抵达学校时,身后的路猛地崩塌了——土地沿着一条线自我撕裂成两半。入夜后,周遭更是山崩地裂的隆隆声,而整座学校却在吴解冰的指令下灯火通明地运转,似乎不受影响。名为学校的此地,现在更像个工厂。汤岩看到年轻人和头套麻袋的无脑人混在一起,将大量的金属块往高处垒去,敲敲打打。他们要安装出一座架桥机模样的东西,这样的施工显然持续了一段时间,由废铁组成的庞然大物已初现形态。吴解冰也给汤岩安排了任务。“把我们一路走来的路线画出来,虽然路塌了,但我们要建的管道不受影响。”他在穿上增高鞋与层层叠叠的厚面料之前这样吩咐。然后他戴上了三重口罩,把自己装扮成高大魁梧的熊,以那个姿态走入他的学生当中。汤岩在学校里头找了个粉尘不多的角落坐着,几个小时过去也懒得抬一抬眼皮。现在无人机的声音在引诱他。他从就近的窗子翻身出去,踩着一堆废弃的钢铁向上爬,独自一人站到了黄色建筑的屋顶上。他还给手机插上了万能电源。从吴解冰屋子里偷到电源并不费劲,但他认为现在才是用的时机。手机开机后不一会儿,楮十弘就来电了。汤岩露出微笑。“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开机?你明明你有办法联系我。”楮十弘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略带一些电波干扰声。汤岩可以想象,头顶的无人机正将焦距对准他,而楮十弘此刻就在电脑那头放大着影像,感慨自己聪明绝顶。“有谁进来了?”汤岩问。“就连你那个助手泥鳅也找不见人了,没人想冒险救你的。只有张思议。”楮十弘的声音刻意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问,“你看起来好像不意外啊。”“你派无人机进来不是为了看我的吧。”汤岩绕开了重点。“当然……是用来画地图了。我要让它们飞遍十二岛的每个角落。托我的福,你的手机可以查看我实时更新的地图了。”“绘制出… 01“架桥机” 汤岩听到了盘旋的机械声,从学校屋顶之外传来。那声音的稳定频率让他想吐,也让他从墙角直起身子,疲倦又苍白的面容终于露出些许兴奋。 几个小时前,当他和吴解冰一起抵达学校时,身后的路猛地崩塌了——土地沿着一条线自我撕裂成两半。入夜后,周遭更是山崩地裂的隆隆声,而整座学校却在吴解冰的指令下灯火通明地运转,似乎不受影响。 名为学校的此地,现在更像个工厂。汤岩看到年轻人和头套麻袋的无脑人混在一起,将大量的金属块往高处垒去,敲敲打打。他们要安装出一座架桥机模样的东西,这样的施工显然持续了一段时间,由废铁组成的庞然大物已初现形态。 吴解冰也给汤岩安排了任务。“把我们一路走来的路线画出来,虽然路塌了,但我们要建的管道不受影响。”他在穿上增高鞋与层层叠叠的厚面料之前这样吩咐。然后他戴上了三重口罩,把自己装扮成高大魁梧的熊,以那个姿态走入他的学生当中。 汤岩在??学校里头找了个粉尘不多的角落坐着,几个小时过去也懒得抬一抬眼皮。现在无人机的声音在引诱他。他从就近的窗子翻身出去,踩着一堆废弃的钢铁向上爬,独自一人站到了黄色建筑的屋顶上。 他还给手机插上了万能电源。从吴解冰屋子里偷到电源并不费劲,但他认为现在才是用的时机。手机开机后不一会儿,楮十弘就来电了。汤岩露出微笑。 第59章 “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开机?你明明你有办法联系我。”楮十弘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略带一些电波干扰声。 汤岩可以想象,头顶的无人机正将焦距对准他,而楮十弘此刻就在电脑那头放大着影像,感慨自己聪明绝顶。 “有谁进来了?”汤岩问。 “就连你那个助手泥鳅也找不见人了,没人想冒险救你的。只有张思议。”楮十弘的声音刻意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问,“你看起来好像不意外啊。” “你派无人机进来不是为了看我的吧。”汤岩绕开了重点。 “当然……是用来画地图了。我要让它们飞遍十二岛的每个角落。托我的福,你的手机可以查看我实时更新的地图了。” “绘制出完整的地图还要多久?” “28小时以上。别太贪心……” “我去找她汇合。” “她?你说张思议?你是不是已经想通要出十二岛了?有点出乎我意料……”楮十弘因兴奋而说个不停,“她还在入口附近,本来我们是有计划的,可惜地势崩塌得太快,你有办法和她顺利汇合吗……” 汤岩发现了一束目光,从地面投射而来,就像一只有毒生物冲他转动着醒目的眼珠。 他挂掉了电话,向下方回视对方:异常消瘦和苍白的身体,被褪色牛仔裤与枣红色上衣衬包裹着。那个人是变色龙。 汤岩踩着钢铁骨架往下走。 变色龙纤细的脖子上脑袋转动,就像食人花般冲汤岩展开尖牙:“你胆子不小啊。” “这是我的工作。”汤岩望了一眼搭建中的架桥机,这样说。 “什么工作?” “吴老师说要做一条通往外面的运人管道。我打算开出一条空中路线,帮你们提高点效率。刚才在上面观察了一阵子,发现是入口方向最合适。不过和你说也没用吧,我该去跟吴老师说说。” 变色龙笑了,他将手插在牛仔裤的两处前口袋,摇摇晃晃地走近汤岩:“他不会信你的鬼话。” “他会答应的。”汤岩本来也想回以满不在乎的一笑,却还是皱了眉头。呕吐的冲动突然涌到胸口,他强忍住的同时将手伸进口袋抓起一只药瓶,痉挛般地摇晃。 “不信的话,半个小时后……一起去问他。”汤岩控制着语调留下这句话,转了个身走向角落。他的视线一阵阵模糊,但他知道这只是突发性的状况,他需要一点恢复时间。 半个小时后,当汤岩站在吴解冰跟前时,他确实看起来一如往常。变色龙就在他身边,时不时拿异常突出的眼球盯着他。 汤岩将一张纸递给吴解冰。 “他说要弄什么空中路线。”变色龙笑道,“真是胡扯!” “不仅可以实现,而且经济实惠,”汤岩也笑道。 吴解冰摊开了汤岩交给他的那张纸,上面是一条详细的路线图,标注了一路过来的关键路口与死路,几乎是半张地图。 “怎么做?”吴解冰收起纸张,问。 “找到母飞鼠的尸体,剥下皮,做个气球。” “哈哈哈……”变色龙笑个不停。 “有什么用?”吴解冰咀嚼着汤岩的意图。 “气球虽然不能像管道一样运太多人,但可以送人上去勘测地形。楮十弘发明的那个管道我坐过一次,如果想达到那种稳定度,必须在空中寻找或制造良好的附着点。飞得高才能观测得到最佳地点。” “怎么做?”吴解冰的问题回到原点。 变色龙的笑声隐没,汤岩流露得意:“我有情报来源,飞鼠女王已经死了。去悬崖那里可以找到她的尸体,趁着还没腐烂,现在就要出发。但我需要工具和人手。” “你去吧。”吴解冰说。 虽然只有三个字,吴解冰的声音却像沙地里的虫,钻进变色龙的耳中不住蠕动。变色龙用粗哑的声音喊:“他要去的地方和我们做的管道根本不是一个方向的!他一定有鬼,想逃走!” “我要逃走还进来干嘛?不过你的不服气我倒是可以理解。”汤岩挖苦道,同时自己的胸口也开始不对劲。 “你跟他一起。”吴老师补充了一句,对变色龙示意,“你们一起把飞鼠皮带回来,工具随你们挑。” 吴老师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后,汤岩终于还是吐了。 空气中泛起酸味。变色龙后退时,汤岩的两腿也支撑不住自己,弯曲着倒向地面。 让变色龙后退的倒不是气味,他在无脑人的臭味中也能悠游自在。他只是觉得受到了侮辱,表情一瞬间是忧郁沮丧,一瞬间又近乎爆炸。 “你怎么回事,看不起我?让我跟你一起去,你就吐了?”变色龙冲上前踢了汤岩一脚。 汤岩倒向地面,小腿伴有一些痉挛。他的手握成一个拳头,但没有在半空中挥舞,而是伸向自己的口袋,取出了一只白色药瓶:“这是……针对我的体质做的抗过敏药,西失大学有位梁教授……的团队做的。能让我适应十二岛的空气,就是……副作用大了点。” “你说呕吐是副作用?你以为我会可怜你吗?”变色龙蹲下,手伸向汤岩的口袋,搜到了他的手机。 汤岩想将手机夺回来,但手臂已无力。 变色龙将脸凑近汤岩,一双外凸的眼球盛满了焦虑,看起来鼓胀得更加厉害。“哈……哈哈哈。”他将手机丢向地面,又用脚反复踩上去。 “你不是有情报吗?这下你再试试看。”他的脚越是用力,脸上的得意就越多出几分。?? 第57章 十一月!花枝粉碎的山坡02 02“我说谎够多了”“你不打算去了?”汤岩的额头贴在砂砾地面,好不容易从唇齿间挤出这句话。变色龙把蒙着灰土的鞋抬起,那下方露出汤岩的手机。他一脚将手机踢远。“看来你还是要去的。”汤岩起身,有些摇晃,但并不恼怒。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让他轻松了不少。他没有去找回手机,而是抓起一摞绳梯,拖着沉甸甸的身子开始往学校外头走,一个劲地走。变色龙看着汤岩的背影,往地面吐了一口痰,跟上他。学校之外四五十米的土地开始显得支离破碎。汤岩眼前是一片黄色的浓雾,变色龙的声音在身后不断挑衅:“龟孙子,你不是出了十二岛吗,怎么又回来了!”汤岩时常听不清变色龙在嘟哝些什么,但他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焦虑、忧郁和沮丧正把他们两个人联系起来,至少,两个人都不打算离开这个摇摇欲坠的十二岛。他们一前一后,在破碎的地面上上下下,一路走到了悬崖边上。崖底与对岸都被不洁的雾气笼罩,时不时听得到成群结队的飞鼠在活动。汤岩放下绳梯,将顶端的两根绳索拉出,走向一块岩石,蹲下。变色龙到了他跟前,口中依然骂骂咧咧。汤岩抬起头,突然将绳索交给变色龙:“来帮我。”变色龙闭了嘴,将鞋尖往地上一踢。一股黄沙飞上汤岩的脸。汤岩闭上眼,屏住呼吸。变色龙本该发笑的,但他只是扯过绳索,在岩石上绕了几圈,绑住,又扯了扯。汤岩擦掉脸上的沙土,依然是不恼怒的样子。他将绳梯抛向悬崖,绳梯舒展,通向深处。他扶着绳梯翻身往下踩,在视野完全被雾气遮挡之前向上看了一眼。变色龙正蹲在悬崖边上,拿凸出的眼球盯着他。“你也下来。”汤岩说完,顺着绳梯向下。不一会儿,他感到了绳梯的摇晃,他知道变色龙跟来了。迷雾之下是单调的风景,岩石峭壁与时不时逃开的飞鼠布置着温和的陌生感。“你下去过?”变色龙在上头喊。“没有!”“我也没去过,娘的,你怎么知道下面有那东西!”变色龙说的是飞鼠女王的尸体。“我就是知道。”汤岩说完,突然来了一阵摇晃,山体不太稳定… 02“我说谎够多了” “你不打算去了?”汤岩的额头贴在砂砾地面,好不容易从唇齿间??挤出这句话。 变色龙把蒙着灰土的鞋抬起,那下方露出汤岩的手机。他一脚将手机踢远。 “看来你还是要去的。”汤岩起身,有些摇晃,但并不恼怒。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让他轻松了不少。他没有去找回手机,而是抓起一摞绳梯,拖着沉甸甸的身子开始往学校外头走,一个劲地走。 变色龙看着汤岩的背影,往地面吐了一口痰,跟上他。 学校之外四五十米的土地开始显得支离破碎。汤岩眼前是一片黄色的浓雾,变色龙的声音在身后不断挑衅:“龟孙子,你不是出了十二岛吗,怎么又回来了!” 汤岩时常听不清变色龙在嘟哝些什么,但他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焦虑、忧郁和沮丧正把他们两个人联系起来,至少,两个人都不打算离开这个摇摇欲坠的十二岛。 他们一前一后,在破碎的地面上上下下,一路走到了悬崖边上。崖底与对岸都被不洁的雾气笼罩,时不时听得到成群结队的飞鼠在活动。 汤岩放下绳梯,将顶端的两根绳索拉出,走向一块岩石,蹲下。变色龙到了他跟前,口中依然骂骂咧咧。汤岩抬起头,突然将绳索交给变色龙:“来帮我。” 第60章 变色龙闭了嘴,将鞋尖往地上一踢。一股黄沙飞上汤岩的脸。汤岩闭上眼,屏住呼吸。变色龙本该发笑的,但他只是扯过绳索,在岩石上绕了几圈,绑住,又扯了扯。 汤岩擦掉脸上的沙土,依然是不恼怒的样子。他将绳梯抛向悬崖,绳梯舒展,通向深处。他扶着绳梯翻身往下踩,在视野完全被雾气遮挡之前向上看了一眼。变色龙正蹲在悬崖边上,拿凸出的眼球盯着他。 “你也下来。”汤岩说完,顺着绳梯向下。不一会儿,他感到了绳梯的摇晃,他知道变色龙跟来了。 迷雾之下是单调的风景,岩石峭壁与时不时逃开的飞鼠布置着温和的陌生感。 “你下去过?”变色龙在上头喊。 “没有!” “我也没去过,娘的,你怎么知道下面有那东西!”变色龙说的是飞鼠女王的尸体。 “我就是知道。”汤岩说完,突然来了一阵摇晃,山体不太稳定,飞鼠更加惊慌。变色龙叫了一声“滚”,接着有只飞鼠从汤岩头顶上方被抛下,发出“叽哩”声直落到底。“咚——”的坠地声清晰响亮,汤岩知道崖底不远了。 汤岩的脚首先落地,踩在晶体状的岩石上。变色龙紧随其后。 两人在扎脚的地面找不到一块平滑的角落,于是都靠着峭壁原地休息了一阵。汤岩观察着变色龙,注意到他不稳定的眼珠转动了几圈之后凝视在一个方向。 “走吧。”汤岩说。 变色龙藏起视线,重新跟在汤岩身后。 走出几十米后,汤岩看到一块隆起的黑色陷在迷雾中。他花了点时间辨认那纹丝不动的庞然大物,倒吸一口凉气,仿佛那里是冥界的入口。 半晌的安静后,变色龙将一把匕首丢向汤岩脚下:“你去。” 汤岩拾起匕首,走向那团黑色。但他并没有真正靠近它,而是绕过了它。借着雾气,他藏起匕首,在颠簸中加快脚步,向悬崖另一面的峭壁走走跑跑。那里有个不寻常的东西,是紧贴岩石表面的一串歪斜石阶,看样子能通向上方。 他踩上石阶,不断向上走。 “喂!”身下传来变色龙的声音。 汤岩一边加快步子,一边小心提防自己掉下去。石阶有树藤构成的扶手,做它的人花了些心思。 变色龙从后头跟上他:“这什么东西?谁弄的?” 这是山石给纳祈做的路,汤岩知道但没有说出口,他不喜欢说山石的名字。 “你去上面干什么,上面有什么?”变色龙问。 汤岩保持沉默。变色龙匆匆追上来,伸手就扯住了汤岩的脚,然后抓住他,按住他,接着自己向上去了。汤岩看着他,觉得他当真像一尾变色龙,脚踩凹凸的岩石攀爬而上,毫不拖泥带水。 这回轮到汤岩忍不住问:“你怎么留在十二岛不出去?” 两个人对飞鼠女王的尸体都没有真正的兴趣,倒是在这条狭路上争先恐后。 “出去有什么好的?外头哪有这里刺激?” 山体晃动,两人脚下的石阶也露出裂痕。 “你的眼睛和常人不一样吧。”汤岩说,他指的当然不是看上去的不一样,“你能看多远?一百米?两百米?” “我说千里眼你信吗?” “那还差点,不过也已经够好用了。你怎么不和别人说这个?怕他们把你当怪物?”汤岩望着迷雾,抓着扶手向上。他虽然没有变色龙那双好用的眼睛,但也忍不住想象雾气之外那张无情的面庞之下还有什么模样。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有这份耐心是因为身在荒芜的十二岛,但他又想了想,觉得自己比起从前,对人更有兴趣了。 “我怕什么!” “你的鞋也比学校里其他人脏了好几倍,你是把能去的地方都逛遍了吧。你时不时搞出点风浪是为了刺激?我看你是想让人注意你又不离开你吧。” “哈哈哈哈……”变色龙尖锐的笑声与回声重叠。 汤岩打了个响指。峭壁上突然跳下几只飞鼠,扑向变色龙。汤岩费力加快了速度,在变色龙对付飞鼠时跨过他的身体。但追逐没有结束,落后的变色龙重新跟上,并冲汤岩高喊:“那你呢,你来十二岛想干嘛!” “我?我要杀一个人。” “说得挺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 “我说谎的时候别人相信我,我不说谎别人反而不信了。我说谎够多了,不想说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的情报哪里来的?没了手机看起来也没受影响!” 汤岩想起了泥鳅。泥鳅总是有办法找到他,哪怕是在十二岛。这次她帮助汤岩重拾了他在十二岛残破的关系网——他本以为关系网已经失灵,而泥鳅唤醒了网络的末梢,让他可以与飞鼠交换信息。但泥鳅做出了牺牲,她是进入了意识的深穴才获得能在十二岛内调用信息的能力的。 汤岩失神了,他很少这样思考。讨厌自己已是常态,为他人感到心痛却很少见。他心中有声音一字一字地说:泥鳅的意识可能再也不能复原了,等到十二岛消失的那天,她也会消失。 山体又开始摇晃,汤岩稳住身体,有点想吐。变色龙从后头扯了他一把,汤岩在慌乱中单手抓住扶手上的树枝。变色龙伸出脚踹向他,他还想抓紧扶手,却只抓住了心痛、眩晕和反胃感,整个人向下方滚去。 “咳咳咳……”变色龙独自一人爬上了石阶的尽头,看到一片空旷。在空旷中他原地坐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汤岩的动静。他骂了一句“废物”,然后站起来,拖着刚才摔疼的腿往西边走了一百多米。 从黄雾中浮现出一个人影——外套包裹得严实,仍可以看出是个年轻女孩。女孩发现变色龙并开始后退时,他已经注意她很久了。 “喂!”变色龙叫道,“别跑啊,张思议!” 张思议站住了,她转身看着变色龙,谨慎得不出一声。 变色龙一瘸一拐地走近她,直到超越了陌生人之间的安全距离:“你怎么还在这里?不对,你是出去了又进来,想干嘛?” 张思议僵着不动。 变色龙一双外凸的眼球凑近张思议的脸:“你搞不好知道那个汤岩想杀谁。吴老师?不太像。是那个将军?他和他长得一样,是兄弟?” “汤岩……你看到他了?” 变色龙从身上抽出了一把匕首,张思议连连后退:“他们不是兄弟,是……” “是什么?” “山石算是汤岩的复制人。”张思议抱着自己的两臂,警惕变色龙靠近。 “复制人?那不是无脑人吗?他看起来也不像个傻子。” “山石很特殊,他是十二岛的第一个复制人,和别人不一样……” 变色龙停在原地,目光向后移动:“那你进来是为了谁?那个汤岩,还是那个将军?” 张思议无言。她只是不住发抖,并在变色龙不耐烦之前说:“我知道你的事。你这双眼睛和……和袋熊有关系吧?” 变色龙的眼中出现了一种波澜不惊的感情。 “你是她的男朋友……” “之一。”他说,并收起匕首。 “我是袋熊的新室友。” 变色龙沉默了一会儿,将声音压低:“她现在怎么样?” “她走了,听她说去美国了。突然走的,不辞而别。” “她就是那个样子。嘿,看我眼睛,就是她割开的。你怕什么?我就喜欢找点刺激。找点刺激而已……” 张思议脊背发凉,变色龙却笑了,他眼中有些恨,有些爱,有些回味。他不再纠缠张思议,消瘦的身影很快在雾气中隐去。 张思议向前望,那是刚才变色龙提起汤岩时看的方向。她向那里走,谨慎小心,步子不停。?? 第58章 十一月!花枝粉碎的山坡03 03“蝼蚁之心”张思议顺着石阶小心往下走,途中给楮十弘留言说了自己找到的新路。说是路,其实眼前也是一重叠着一重的雾气,脚下时不时还能踩到惊慌的飞鼠,但比起在破碎的岸边焦急等待,总算是有了一线希望。歪斜的石阶快要被她踩遍时,有声音在谷底方位响起:“怎么你也在!”在这样的地方,听到人声比一无所获更令人安心,何况张思议辨认出了那是她认识的声音。她挥手驱散一些雾气,看见下方的人正是纳祈——他手捧几颗新鲜的西红柿,眉头不耐烦地拧着。“你这么说……是见到汤岩了?他在这里?”张思议迫不及待走下最后的石阶。“他啊,骨头都断了。”纳祈转了个身,“幸亏被我及时发现,要不现在该被飞鼠分着吃光了。”“快带我去见他。”张思议跟上纳祈。“要问将军行不行。”张思议本就隐隐觉得,纳祈在的地方,山石也不会太远。但纳祈当真提起他时,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她向着纳祈所指的方向望去,眼前雾气散开,出现了一片谷底的山坡,山石的身影在远方坡上。他还是一身宽松的长袍,但强风的吹拂暴露了他的消瘦。张思议没注意到纳祈又说了什么,径直向着山坡走去。那段路算得上是空空荡荡,脚下只有裸露的砂砾和泥土。走了一阵子后,她发觉自己和山石的距离没有缩短,只是脚下的地面有了变化,从湿润的红土中钻出了一枝茎叶,顶部开出了浑圆的洋紫色花球——是她见过的洋葱花。忽然来了一阵大风,花球摇曳,粉末飞扬。张思议不敢停留,加快步子。脚边的花不断破土而出,瞬间长成,粉末也在风中连绵交织。张思议的脚步已经慌乱,手在脱下的背包中翻找哮喘药瓶。她没有停下,一边从储雾罐中呼吸,一边奔跑起来,余光中的花也跟着疯长。她想到,难道是山石不愿意见她?这想法让她有些退缩。如果是害怕还好办,害怕从一开始就有,勇气可以起作用。退缩则不同,她走向他,如果他不回头或者稍有暗示,她就会生出冒犯对方的愧疚感,勇气抵消不了愧疚。不知不觉中,张思议已经蹲下。她…??? 03“蝼蚁之心” 第61章 张思议顺着石阶小心往下走,途中给楮十弘留言说了自己找到的新路。说是路,其实眼前也是一重叠着一重的雾气,脚下时不时还能踩到惊慌的飞鼠,但比起在破碎的岸边焦急等待,总算是有了一线希望。 歪斜的石阶快要被她踩遍时,有声音在谷底方位响起:“怎么你也在!” 在这样的地方,听到人声比一无所获更令人安心,何况张思议辨认出了那是她认识的声音。她挥手驱散一些雾气,看见下方的人正是纳祈——他手捧几颗新鲜的西红柿,眉头不耐烦地拧着。 “你这么说……是见到汤岩了?他在这里?”张思议迫不及待走下最后的石阶。 “他啊,骨头都断了。”纳祈转了个身,“幸亏被我及时发现,要不现在该被飞鼠分着吃光了。” “快带我去见他。”张思议跟上纳祈。 “要问将军行不行。” 张思议本就隐隐觉得,纳祈在的地方,山石也不会太远。但纳祈当真提起他时,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她向着纳祈所指的方向望去,眼前雾气散开,出现了一片谷底的山坡,山石的身影在远方坡上。他还是一身宽松的长袍,但强风的吹拂暴露了他的消瘦。 张思议没注意到纳祈又说了什么,径直向着山坡走去。那段路算得上是空空荡荡,脚下只有裸露的砂砾和泥土。走了一阵子后,她发觉自己和山石的距离没有缩短,只是脚下的地面有了变化,从湿润的红土中钻出了一枝茎叶,顶部开出了浑圆的洋紫色花球——是她见过的洋葱花。忽然来了一阵大风,花球摇曳,粉末飞扬。张思议不敢停留,加快步子。 脚边的花不断破土而出,瞬间长成,粉末也在风中连绵交织。张思议的脚步已经慌乱,手在脱下的背包中翻找哮喘药瓶。她没有停下,一边从储雾罐中呼吸,一边奔跑起来,余光中的花也跟着疯长。她想到,难道是山石不愿意见她?这想法让她有些退缩。如果是害怕还好办,害怕从一开始就有,勇气可以起作用。退缩则不同,她走向他,如果他不回头或者稍有暗示,她就会生出冒犯对方的愧疚感,勇气抵消不了愧疚。 不知不觉中,张思议已经蹲下。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是什么时候放慢脚步,什么时候停下的。她一只手压着胸口,另一只手丢下了药瓶,按向地面。地面的花枝在与她接触时顷刻粉碎,她的手臂软弱地弯曲,按压着胸口的手也像捞着梦境沼泽中的月色那样下沉。 有人拉了她一把,两只手抓住她的手臂。 张思议没有抬头,她低垂着脸也能看到山石衣袍的细节——这样一来她更加不能抬头了。 “我正在布置。”山石的声音忽远忽近,“风大吗?” 张思议本该点头,却接连摇头。她有些羞愧,努力稳住身子,一点点站起来,但还是没有坦然去看眼前的山石。 “我所感受到的空气,和你们所感受到的不一样。我觉察不到风,刚才可能有些用力了。” “你在……布置什么?” “种花。”正是字面意思。 “哦。”张思议站稳后没有再动,她不敢破坏两个人之间的状态。 “你们不该进来。” 张思议听到山石这样说时,清醒地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努力从干涩的口中发出声音:“一起出去吧?外面会有人安顿好你们。对你来说可能一开始会不习惯,不过考虑到安全……一起出去吧!” “一起?” “你还有汤岩、纳祈、学校里的人甚至是无脑人……我是来把你们接出去的。” 短暂的安静中张思议抬起头,但只瞥见一眼山石的脸。他很快就转过头去:“你应该自己出去。汤岩会杀了我,然后他也会死在这里。” “不会的。”张思议有些激动,“他之前也那样说,但他其实做不到的。他不是没有感情的人……” “会有人能成功砍断自己的手臂吗?一般人要是举起了斧头,恐怕也会犹豫、害怕,无法砍下去。但他算不上那样的一般人。他一直在寻找不存在的目标,这个目标支撑着他到了十二岛。如果杀了我能够获得那个目标,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是……什么目标?” 山石回头,直面张思议:“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 “为什么……为了这个他要杀你?” “他在外面没有找到答案,早把目标放到了十二岛上。如果这里真的有答案,他知道我一定已经得到了。但我不会同他分享,他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他。比起飞鼠对我们两个人的围追堵截,他也想看我身临绝境,绝境中的我才可能泄露答案给他。” “所以他不是真的想杀你。” “不重要了。” “为什么!” “你想带走的人太多了,你是下了决心的吗。”山石像是换了一个话题,看到张思议点头后,他才不慌不忙地,“我的身体和十二岛一样已经破破烂烂了,但汤岩还有可能接手我的关系网。有他在,你或许可以如愿。我会把我的关系网转给他。” “转给他……是什么意思……你呢?” “我会像主动迎着斧头去的手臂一样。” “不要说这种听不懂的比喻……”张思议想用笑脸化解她能想到的严酷场面,但她笑不出来,“反正不该这样的,你们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我去劝他,你们和我一起出去!” 她开始后退,然后转身,快步向来时的路跑去。她顾不上惊慌,也没有休息,只是想着不管汤岩是否会有一丝一毫的让步,她也要让两个人都平安离开十二岛。纳祈与她擦身而过时,她回头拉住了他:“汤岩在哪里!” 纳祈脸色不太友好,但张思议看到他手上是空的,刚刚采下的西红柿不见了,她就干脆放了手,向他来时的方向跑去。只要她跑起来,雾气就似乎会散开。前头横着一幕失去生机的黑色——带有发皱的皮毛质感,叫人惊恐。她闭上眼,屏住呼吸从那里跑过,继续寻找汤岩。 不算太久,不算太远,她望见了汤岩僵硬的身子横躺在草藤铺起的岩石上方。他费劲地仰着头挣扎,手脚一动不动。几颗西红柿被摆在他头部两三拳头外的距离。 “汤岩!” 汤岩停下了艰难的动作,在张思议接近时叹了一口气,既不惊喜,也无好奇,甚至不开口说什么。 “纳祈说你骨头断了?是哪里?”张思议想扶他却又不敢动手。 “别动。” 两人之间有了一段不短的沉默。还是张思议先开了口:“你不痛苦吗?” “痛苦?为什么。”汤岩还是一贯的狡猾做派,玩弄着问题,把压力推给对方。 “你的手……还有脚……” “为了断掉的手脚?为了苦恼?或者悲剧?如果困在这些东西里头,或者简简单单被喜怒哀乐塞满,不就像蝼蚁一样嘛?我只是一个人类的观察者。”说话的声音变得平静。 “你现在说的是真话吗?” “那要看你怎么想了。”汤岩发白的嘴唇甚至有一丝笑意。 “人生的意义……你想知道答案?” “啊……哦……”汤岩很快领悟到了,山石将他的目标泄露给张思议了。他看起来不太自然,但还算不上发怒——也或许是他习惯了掩藏自己的怒气。 “如果你只是观察者,就不用生气,不用羞耻,不会愧疚吧。吃喝算什么,那是蝼蚁的活法。感情算什么,那也是蝼蚁之心。我们两个在这里……又算什么?”张思议声音变得断续,泪水却止不住,“你真的,只是观察者吗?” 她哭出了声,岩石地面也有了动静,唯独汤岩没有说话。 地面在撼动,“轰隆”着开裂,紧接着,汤岩身下的岩石突然隆起,张思议被推到了外头。 岩石向上伸展成为一根石柱,将无法动弹的汤岩困在上头。?? 第59章 十一月!花枝粉碎的山坡04 04十二岛易主“我好像闻到了一种味道。”山石突然说。蹲在地上满手泥巴的纳祈望向山石依然平淡的表情,深呼吸了一口,感到没有头绪。“什么样的味道?”他虚心请教。山石既不喜悦也不失落:“季节的味道。”“那是什么?”十二岛内,从未有过季节这种东西。“什么也不是。”山石又闭上了眼睛。从远方传来了大地轰隆声。纳祈感到异常,想要提醒山石,但看到他依旧在闭目养神,便自己在一旁找了个高处站上去。他遥望了一圈四周,大惊失色。山石之前所引起的地表隆起,如今纷纷退为平地。“将军,将军你看——”纳祈奔向山石,却没有唤醒他。山石像是已陷入了昏睡,纳祈无法判断那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意义。他只能轻轻摇晃山石的手臂,一遍遍呼唤他。与此同时,十二岛的另一端,汤岩的身边反反复复,不断长出小山一般的屏障,又渐次消失。飞鼠变得异常起来,在空中抱团盘旋。在学校里,所有人都仰着头听远处的轰隆声。“这是,十二岛的易主仪式吗。”有人喊了一句。从刚才开始,他们似乎就从内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种异常持续了约一个小时,当一切重回平静时,十二岛完成了易主仪式。山石醒过来,看到纳祈趴在他的身边抽泣。“纳祈,你为什么要哭。”山石开口伸手抚摸纳祈的后背。纳祈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将军,你为什么要让十二岛易主……”山石抬起手,目光随之移动:“我已经不能随心所欲改变一草一木了。”“将军……”纳祈又流出眼泪。“你为什么要哭呢。”“因为我希望你是我的将军……一直做我的国王,除了你,我不想要为其他人效命。”山石笑了笑,说:“将军在这里不是上下级之间的称呼,是朋友的称呼。”纳祈一愣,问:“如果没有你,今后我该怎么办?”山石说:“只需要顾好你自己。”十二岛的易主仪式结束后,天地短暂地归于平静,之后是更大的震颤。张思议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地变得乱七八糟,身边还有一个昏迷的汤岩。刚刚他还在… 第62章 04十二岛易主 “我好像闻到了一种味道。”山石突然说。 蹲在地上满手泥巴的纳祈望向山石依然平淡的表情,深呼吸了一口,感到没有头绪。 “什么样的味道?”他虚心请教。 山石既不喜悦也不失落:“季节的味道。” “那是什么?” 十二岛内,从未有过季节这种东西。 “什么也不是。”山石又闭上了眼睛。 从远方传来了大地轰隆声。 纳祈感到异常,想要提醒山石,但看到他依旧在闭目养神,便自己在一旁找了个高处站上去。 他遥望了一圈四周,大惊失色。 山石之前所引起的地表隆起,如今纷纷退为平地。 “将军,将军你看——”纳祈奔向山石,却没有唤醒他。 山石像是已陷入了昏睡,纳祈无法判断那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意义。 他只能轻轻摇晃山石的手臂,一遍遍呼唤他。 与此同时,十二岛的另一端,汤岩的身边反反复复,不断长出小山一般的屏障,又渐次消失。 飞鼠变得异常起来,在空中抱团盘旋。 在学校里,所有人都仰着头听远处的轰隆声。 “这是,十二岛的易主仪式吗。”有人喊了一句。 从刚才开始,他们似乎就从内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异常持续了约一个小时,当一切重回平静时,十二岛完成了易主仪式。 山石醒过来,看到纳祈趴在他的身边抽泣。 “纳祈,你为什么要哭。”山石开口伸手抚摸纳祈的后背。 纳祈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将军,你为什么要让十二岛易主……” 山石抬起手,目光随之移动:“我已经不能随心所欲改变一草一木了。” “将军……”纳祈又流出眼泪。 “你为什么要哭呢。” “因为我希望你是我的将军……一直做我的国王,除了你,我不想要为其他人效命。” 山石笑了笑,说:“将军在这里不是上下级之间的称呼,是朋友的称呼。” 纳祈一愣,问:“如果没有你,今后我该怎么办?” 山石说:“只需要顾好你自己。” 十二岛的易主仪式结束后,天地短暂地归于平静,之后是更大的震颤。 张思议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地变得乱七八糟,身边还有一个昏迷的汤岩。刚刚他还在土堆之上,现在又坠落下来,她赶紧将他拖到自己身边。 稍远处,出现了一个身影,是纳祈。 纳祈神色惊恐,惴惴不安。 张思议刚想问他怎么了,身边的汤岩动了动。 汤岩从剧痛中苏醒,仿佛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挣脱出来。他的身体原本像是被撕裂的布偶,筋骨断裂,动弹不得,但此刻,他却能感受到四肢的微弱力量在逐渐恢复。他艰难地撑起身子,目光扫过四周,发现纳祈正站在他面前,脸色苍白。 “将军……他死了。”纳祈的声音颤抖着,仿佛带着无法承受的重量,“他消失了,像水汽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张思议身体猛地一颤,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知道纳祈不会骗人,也似乎知道山石总会走向这一步,但心口的痛感如洪流一般,几乎淹没呼吸。 纳祈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破碎的云层,指向天空。汤岩和张思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十二岛的天空竟第一次被阳光穿透。 “十二岛……马上要崩溃了。”纳祈的声音低哑,“如果不离开,就会和它一起化为灰烬。” 汤岩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他知道这里要完蛋了,就把关系网转移给我?这是在开玩笑吗?” 听到这话,张思议强忍住心中的悲痛,仿佛从混乱的思绪中抓到了一丝清明:“他把关系网……转给你了?就是刚才的那些异动?” 汤岩嗤之以鼻,但当他闭上眼睛,通过关系网感受到千千万万蝼蚁般微弱的心跳时,他的表情也变得凝重。 山石想做的事,不外乎是想让他用关系网解救十二岛里的人…… 他缓缓坐起身,十二岛的崩塌已经开始,地面在震动,天空在撕裂。他的手掌微微颤抖,仿佛在感受土地的脉动。 汤岩知道,他必须行动了。 他站起身,脚步虽然虚浮,眼神却异常锐利。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嘴角微微上扬:“我发现了。” “什么?”张思议问。 “十二岛眼下真正的出口,跟我来。” 张思议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泪与汗,随即转头看向纳祈:“纳祈,一起走吧!” 三人越走越快,开始奔跑。 十二岛的崩塌声在耳边轰鸣。张思议的心跳随着奔跑的节奏加快,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别人怎么办?”她喘着气,“要告诉他们路线!” 汤岩的脚步没有停下,但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张思议的耳中:“我留了路线。” 张思议一愣,随即望见满山遍野突然绽放出无数紫色的洋葱花,花朵形成了一条蜿蜒的紫红色道路。 张思议的心猛地一颤,眼眶微微发热。她忽然觉得,这洋葱花的温柔,是山石才有的。仿佛山石的灵魂融入了这片土地,融入了汤岩的身体。 汤岩的一部分,和山石重叠了。 她低声喃喃:“山石……是你吗?” 汤岩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向前奔跑。 纳祈跟在两人身后,眼中满是复杂。 学校里,人们已开始慌乱地奔跑,呼喊声此起彼伏。 “去找汤岩!他是新的主人,他有办法!”有人高声喊道。 “地上的花是不是路标?我们去出口!” 吴老师站在人群中,脸色阴沉,试图阻止人们离开。他依旧沉浸在自己能够控制十二岛的梦境中。然而,大多数人已经不再听从他的命令,他们跟随着洋葱花的延伸方向奔去。 汤岩带着张思议和纳祈沿着洋葱花铺就的道路奔跑,远处,钟楼的轮廓逐渐清晰,那竟然就是当前真正的出口。 人们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地穿过钟楼,逃离这个即将崩溃的世界。就在他们踏入钟楼的瞬间,钟楼的砖石纷纷坠落,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的边缘。 张思议来不及多想,她猜测钟楼或许会将所有人传送到城市的不同角落,那是一种随机瞬移的装置。 为了不和汤岩分开,她拉住了汤岩的手。就在她将手伸向纳祈时,他却停在了原地,目光复杂地望着他们,仿佛在告别。 “纳祈!”张思议惊呼,但她的声音很快被崩塌的轰鸣声淹没。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她同汤岩一起向下滑坠。 眼前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张思议的手被汤岩紧紧回握住。 他们在这片黑暗中彼此依靠。后退已经不可能了,只能继续向前。 在西失城上空,一场紫红色的大雨从天空倾泻而下,仿佛一场盛大的葬礼。 雨下了很久。?? 第60章 十二月!不一样的你01 01外界张思议深吸一口气,周围的空气变得清新而陌生。她意识到她和汤岩已经回到了西失城。然而,这是哪里?眼前是一个堆满杂物和粉尘的仓库,昏暗的光线从缝隙中透进来,勉强照亮了四周。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气息,仿佛这里已经荒废了多年。汤岩踉跄着爬起身,走向仓库的门,试图推开它,但门被从外面锁住了。他用力摇晃门把,嘶哑地喊了一声:“喂!”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死寂。门把在汤岩的手中剥落出大量的粉尘,仿佛这扇门从未被打开过,也永远无法被打开。就在这时,从他们掉落的方向滚出了一个麻袋。张思议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查看,却被汤岩厉声喝止:“别动!里面可能是吴解冰。”张思议愣住了,吴解冰被自己的学生们绑了起来?不过,竟然还让他留了一条命,算是便宜他了。想到最后时刻留在十二岛的纳祈,和已经牺牲了自己的山石,张思议胸口再次抽痛起来。仓库的角落里有两扇陈旧的窗户,窗户的铁扣被锈迹侵蚀,仿佛已经多年未曾打开。汤岩伸手用力推开窗户的瞬间,大量的粉尘扑面而来。张思议一时间感到呼吸困难,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窗外的景象让汤岩吃了一惊——眼前竟然是桂氏祠堂的庭院。听见张思议倒地的声音,他立刻回头,快步走上前来:“你没事吧?喂……喂!”张思议的身体状况不佳,桂阿姨安排她在祠堂的房间里暂住。睡梦中,张思议依然惦记着山石。但她也在一遍遍的追问中,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她再也无法与山石相见。黄昏时分,张思议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房间。床尾的铁制衣架上挂着一排精致的旗袍。她的目光稍远,看到与墙体相连的大面积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摆件。她感到一阵头晕,勉强下了床,扶着墙壁走出房间。然后她看到了紫红色的雨。想到山石,不由得又是眼前一酸。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仔细打量这栋双层老宅。二楼的走廊经过两个迂回,围成了半个方形。张思议站在走廊上,可以看到庭院中铺就的石子路面和石桌,也可以…?? 第63章 第61章 十二月!不一样的你02 02寻找山石十二月的一天,张思议结束了一场重要的考试。在黄昏的薄雾之中,楮十弘在电话里给她带来一个消息:“十二岛也许还没有完全消失,你要去看看吗?”张思议哑然。他继续说:“我怀疑山石没有真的死亡。”她立刻说:“我去!”不久后,楮十弘的车载着她驶入了一座悬索桥。天边已泛起夕阳红,天空以下的一座悬索桥尚未竣工。楮十弘率先从车上下来,张望河岸对面。张思议从副驾驶座上下来。毕竟是十二月了,河边的风猎猎作响。“这里是你说的十二岛的新入口?”张思议问。楮十弘答:“确切地说,是十二岛的一面墙壁吧。”“那,这背后是十二岛?”张思议问。“对,而且这个墙壁,已经破破烂烂了。”“什么意思?”“这种墙壁我已经轻易找到八处了。现在的十二岛残骸成了一个可以出入的地方。不信你现在往前跨一步……啊算了,下面是河啊,还是往我找到的比较好走的路进去吧。”“怎么会这样……”“我的研究室在一个星期前就告诉我了。他们研究了我从十二岛里带出来的微生物,那些东西就算被带出了十二岛,也还是会被岛内的环境所影响。我还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联系,不过,那些微生物在一个星期前突然开始迅速萎缩死亡了。”“那你说的关于山石的事?”张思议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她还会见到山石吗?楮十弘说:“我不知道汤岩对山石是什么态度,所以优先告诉你了。十二岛已经分坠落在地面,只留下一点残骸,残骸的生机也在快速流失。”张思议问:“那山石会怎么样……”“就和鱼失去了水一样,当然是会死了。这下你明白我的话了吧,他无论如何都要出岛。”楮十弘说,“我正在组织开办一个机构,大概要先建一个学校,专门用来接收从十二岛里出来的人,纳祈会是第一号。当然,前提是他们的身体能受得了我们这边的环境。”楮十弘谈论的问题十分严峻,因为很多人可能根本活不成。但楮十弘并非完全冒险,他以罕见的耐心向张思议解释道:“根据我的研究小组的报告…?? 第62章 十二月!不一样的你03 03“故乡”白光散去,眼前是对山石而言过于丰富的轮廓和色彩。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被称为道路的黑色地面,楮十弘从打开车门,到走到山石面前时,山石还在打量着被笔直安插进绿化带的紫薇树。“怎么样,这才算是回到故乡了吧?”楮十弘说。山石没有回答,但他不为所动的表情,仿佛在回应:我竟生在这么无趣的地方吗。楮十弘观察着山石的表情,笑道:“为什么你突然皱了一下眉头?是因为刚才的一阵微风吹来吗。不过是这样的一阵风,你的皮肤就会如刀割一样难受吧。果然和我推测的一样,哈哈哈。”山石的目光转向楮十弘,有一些敌意。纳祈也怒瞪着他。“啊,啊,不好意思,把你当做……当做汤岩了。”楮十弘收起嘲讽,“你是山石才对。”“会疼吗?是真的吗?”张思议问。楮十弘转身走向汽车,“不止是风,阳光看起来也是格外刺眼吧。不想他当场死掉就赶紧上车了,我送你们去酒店。”车门开启,车门关闭,营造出相对温和的气温。张思议与山石一起坐在后排,她悄悄观察山石的脸,琢磨着他是感到舒服一些了,还是继续忍耐。车轮开始转动,平稳而有力。张思议想说一些鼓励的话,但也只是在心里说:新的旅程将要开始了。未来的日子,在对他而言冷漠拥挤的街道上,他会和一个个不相识的人擦肩而过——想到这里,张思议又小心翼翼地去看山石的眼睛。山石目光低垂,没有看窗外。张思议忍不住问:“你不好奇吗?从那以后十几年……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山石说。“啊,这是他出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吧!”楮十弘从副驾驶座上回过头来,“还是你说话有用。”张思议低下了头。汽车停在了一家酒店大门前,山石缓缓下车,低头跟着他人的指引走向电梯。电梯到达顶层43楼时停住,金属门打开。张思议和山石率先走出电梯,在过于柔软的地毯上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楮十弘从电梯里走出,穿过张思议和山石中间,举着房卡,略带得意地说:“跟着我。”走廊的灯光…?? 第63章 十二月!不一样的你04 04伤心汤岩不是在桂氏祠堂,那便是在楮十弘那里。果然,张思议在楮十弘的办公室见到了他。他知道了一切,没有发脾气,只是一味沉默。张思议问他到底怎么想,楮十弘在一旁笑,说:“就像孩子长大后也成了父母,突然就理解了父母的一些心态。但孩子还是要假装叛逆,否则自己多没面子啊。”他是这样想的?张思议将信将疑。后来,她每回去酒店看山石,汤岩也会送她去。这时的山石和汤岩两个人见面不会再痛苦了,但汤岩却不愿意见山石。确切地说,每次他和张思议走到酒店房间时,汤岩都不会进去。“我要是进去了,会出案子的。”他这样解释自己的行为。山石离开十二岛,来到汤岩的世界里。汤岩感觉已经换成了自己的主场。但是对方那副病怏怏的样子算什么,到底有没有干劲?直到山石被调理到合适的状态为止,他都不想见到他。山石终日都住在酒店里,没有外出。根据布丁的安排,他每天都要打5个小时以上的点滴。因此酒店的套房,更像是病房。但不同于普通病房的是,房间里以山石为中心环绕着二十多台电脑。各种型号,笔记本和台式机、一体机都有。只不过,张思议一次都没有见过他使用过电脑。无论什么时候进来,她看到的都是山石的背影。他站在窗帘前面,但是窗帘没有打开,因此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什么。“这个给你。”张思说着,将手中的花束送到山石身边。花束套了一层透明塑料袋,以免她哮喘发作。“到处都找不到你喜欢的洋葱花卖,只好买了满天星。”张思议说。满天星光,宛如宇宙的通道,总能为人打开一扇门。“喜欢吗。”“喜欢。”“可是,你的哮喘……”山石看到张思议松开手后有些退后,说,“为难你了吧。”张思议笑着说:“不是我一个人买的,只不过跟我一起买花的人不敢进来而已。”如果不这样说,山石大概还不知道汤岩就在门外。大概现在,山石已经感觉不到近距离的汤岩了。张思议将包放下,上面挂着的红色玩偶接触到了地面。山石问:“那是什么?”“…?? 第64章 十二月!不一样的你05 05宇宙的可能性十二月过半,冬日已渐入佳境的这一天,汤岩在桂氏祠堂外骑上摩托车。引擎启动后,粗大的车轮还没碾过五米,他就面露无奈地下了车。摩托车起步艰难,像一只跑不起来的猛兽。汤岩蹲下,黑色的夹克发出生硬的摩擦声。他向下方一看,离合器操纵钢索卡住了。是人为的吧——这样想时,汤岩站了起来。他一边将摩托车向后推回祠堂门口,一边向四周看了几眼。有人的目光和他对上了。那是隔壁二层楼窗口,一名十岁左右的女孩。她与汤岩的直线距离不过十多米。汤岩还没开口,对方就躲进了窗帘中。汤岩高声问:“有看到谁动过我的车吗?”很快,女孩小心地露了脸。汤岩重复了一遍问题。对方摇摇头。汤岩收回目光,开始考虑修复的问题。女孩的声音突然传来:“今早有人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汤岩抬头:“什么样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手……好像受伤了,包着厚厚的纱布。”汤岩双手叉腰,叹了一口气:“下回见到他记得报警。”“但是,他和奶奶好像认识。”女孩口中的奶奶,正是桂阿姨。“他冒充我还真是零成本啊。”汤岩似乎已有觉悟。“奶奶跟他点头,还跟他笑,虽然没有说话。”女孩补充道。汤岩皱起眉头,他似乎可以想象:正在打扫地面的桂阿姨看到站在门外的人影,停下了动作。辨认出对方后,桂阿姨对他报以和气的笑容。对方也用同样的方式,点头问候……“哈哈哈哈。”汤岩自言自语道,“不可能,桂阿姨不可能对我那么亲切。”“山石最近一个人去了不少地方哪。”女人的声音响起。汤岩警觉起来,又迅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从夹克口袋中掏出手机,果然,界面已经被布丁控制。“别突然冒出来啊,我又不是你的笨蛋上司。”汤岩说完,注意到不远处窗口里的女孩有些惊讶,便拿着手机往桂氏祠堂里走。重新回到门口时,汤岩两手提着一只看上去沉甸甸的工具箱。他将工具箱放在摩托车旁,俯身打开,从中依次取出钳子、锤子、扳手、万用表等工具。“可… 05宇宙的可能性 十二月过半,冬日已渐入佳境的这一天,汤岩在桂氏祠堂外骑上摩托车。 引擎启动后,粗大的车轮还没碾过五米,他就面露无奈地下了车。 摩托车起步艰难,像一只跑不起来的猛兽。 汤岩蹲下,黑色的夹克发出生硬的摩擦声。他向下方一看,离合器操纵钢索卡住了。 是人为的吧——这样想时,汤岩站了起来。 第64章 他一边将摩托车向后推回祠堂门口,一边向四周看了几眼。 有人的目光和他对上了。 那是隔壁二层楼窗口,一名十岁左右的女孩。她与汤岩的直线距离不过十多米。 汤岩还没开口,对方就躲进了窗帘中。 汤岩高声问:“有看到谁动过我的车吗?” 很快,女孩小心地露了脸。???  汤岩重复了一遍问题。 对方摇摇头。 汤岩收回目光,开始考虑修复的问题。 女孩的声音突然传来:“今早有人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汤岩抬头:“什么样的人?” “戴着帽子和口罩。手……好像受伤了,包着厚厚的纱布。” 汤岩双手叉腰,叹了一口气:“下回见到他记得报警。” “但是,他和奶奶好像认识。”女孩口中的奶奶,正是桂阿姨。 “他冒充我还真是零成本啊。”汤岩似乎已有觉悟。 “奶奶跟他点头,还跟他笑,虽然没有说话。”女孩补充道。 汤岩皱起眉头,他似乎可以想象:正在打扫地面的桂阿姨看到站在门外的人影,停下了动作。辨认出对方后,桂阿姨对他报以和气的笑容。对方也用同样的方式,点头问候…… “哈哈哈哈。”汤岩自言自语道,“不可能,桂阿姨不可能对我那么亲切。” “山石最近一个人去了不少地方哪。”女人的声音响起。 汤岩警觉起来,又迅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从夹克口袋中掏出手机,果然,界面已经被布丁控制。 “别突然冒出来啊,我又不是你的笨蛋上司。”汤岩说完,注意到不远处窗口里的女孩有些惊讶,便拿着手机往桂氏祠堂里走。 重新回到门口时,汤岩两手提着一只看上去沉甸甸的工具箱。 他将工具箱放在摩托车旁,俯身打开,从中依次取出钳子、锤子、扳手、万用表等工具。 “可能你以为山石的大脑性能跟不上时代了,不过我有消息要告诉你。”布丁的声音从夹克里传出。 汤岩没有用语言阻止她,只是专注于将摩托车用主车梯和千斤顶支起,然后拆开车速里程表软轴。整个过程耗去了七八分钟。 “他在二十多台电脑上研究了两个星期,对当代科技的掌握程度已经是常人的380倍了。可怕吧。” “连你也说可怕,还有没有ai的自尊。”汤岩一边说,一边调节着手中的螺母,开始做收尾工作。 “你还更新了配件?”布丁叹气道,“在他面前都是徒劳的,你没发现吗,他弄坏你的车,只是为了讽刺你……” “还有完没完。”汤岩打断了布丁,“到底找我干嘛?” “好吧,我在整理十二岛出口的资料。你十三岁之前,和这个祠堂是什么关系?” 汤岩干脆地答:“没有关系。” “我是查不到有价值的资料才来问你的,但是我认为,十二岛的每一个出口都是你印象深刻的地方。毕竟,将十二岛说成是因你而生的也不是不可以。” 汤岩收拾好工具箱,一边往门内走去,一边答:“你啊,查不到资料。我呢,没有印象。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了:我那个时候真的和这里没有关系。” 不过布丁的话并没有被他抛到脑后。路过桂阿姨的房间时,汤岩放慢了脚步。 想起桂阿姨对山石不同寻常的态度,汤岩放下工具箱,敲了敲房门。 三四次的敲门,都没有得到回应。 “算了,在午睡吧。”汤岩自言自语道。 他准备离开时,布丁却再度开口:“不,从红外线指标可以看出,她醒着。而且这个门锁我10秒就可以打开,要打开吗?” “你要是打开,挨打的是我吧。” “状态更新,门锁已经打开了。不是我干的。”布丁说。 汤岩感到有些不寻常,便按下门把,轻轻推门。 “桂姨,你在吗。”汤岩探头问。 空调吹出的暖风,缓和了汤岩僵硬的脸。 “进来吧,记得脱鞋。”桂阿姨回应。 这是汤岩第一次走进桂阿姨的房间。 玄关附近的壁橱摆满了稀奇古怪的摆件,汤岩有一些分神。 在昏暗的光线中,一颗结实的球飞向汤岩。汤岩来不及接住,只是用手将球挡了出去,手心挨了扎实的一击。 穿着天蓝色毛衣的桂阿姨,此刻左手戴着棒球手套,架势十足。 “真没用。”桂阿姨评价道。 汤岩捡起地上的棒球,将其递给桂阿姨。 然后,他开始思索要如何开口,从桂阿姨身上得到些信息。因为这迟到的思索,他与桂阿姨之间陷入了无话题状态。 布丁的声音从汤岩的夹克里响起:“汤岩,我查了资料,你面前的这个人年轻时真是风风火火啊。” “现在也是风风火火好吗。”汤岩答。 桂阿姨转身,脱下手套:“这就是人工智能吗,比你的礼貌还差一些。” 布丁继续说:“我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疑点。” “难道桂阿姨是嫌疑犯吗!”汤岩对布丁反问,又迅速对桂阿姨报以笑脸:“不好意思,她的老板是个笨蛋,所以她也不知道怎么说人话。不过她确实有一些问题要请教你,我来帮她翻译好了。嗯,嗯。” 汤岩假装侧耳倾听,频频点头,然后对桂阿姨说:“她说,汤岩小时候就和桂阿姨见过面?” “没有吧。”桂阿姨答。 “你看我就说没有嘛。”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布丁反驳道。 “闭嘴,你就像刚才那样用脑电波跟我交流就可以了,这样你也不用害羞得口不择言。” “我不打算被一台机器审问。”桂阿姨说着,示意汤岩和她面对面坐下。 汤岩却已打算离开:“她说就剩一个问题了,问完我们就走。今早你是不是在门口看到了汤岩在给自己的摩托车动手脚?” “没有。” “没有动手脚是吧。”汤岩点点头,他可以理解,如果是山石的话应该有远距离破坏的能力。 “没有看到汤岩。”桂阿姨坐在椅子上,双手环着腹部,微微抬头,放松地看着汤岩,“那个人又不是汤岩。” “不是……我?”汤岩双眼瞪圆,不知道是进是退,开口还是闭嘴,于是整个人姑且凝固。 桂阿姨大方地说:“我不知道你的事,但是可能知道一点关于他的。” “他说的是……” “那个进去了,又出来的人,是吗?他不是第一个。” 汤岩在桂阿姨面前坐下,凑近她,努力控制住不断加快的语速:“他不是什么的第一个?” “我的未婚夫,比他更早经历过。等等,你肯定在想,我这种一辈子不结婚的老婆子,竟然还有未婚夫。我年轻时比现在漂亮多了……” 汤岩伸手扶住桂阿姨的一侧手臂,一字一字地说:“我懂,我懂,我们先说你的未婚夫好吗!” “哦,也对。”桂阿姨将话题移回正轨,“我到现在,也不确切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看到了,体验到了,也失去了他。这是没有办法和世人解释的事。那年他27岁,他对我说,要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那个地方,是我进不去的。我跟他约好,在这里等他回来。” “他没有回来?” 桂阿姨的目光垂向地面,似乎陷入回忆:“差不多过了五年的时间,才终于见到他。” “然后呢?” “他的头发变得很长,颜色很淡,而且手臂受伤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会发光的伤口。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我在这间房间里陪了他三天,在最后一天,看着他没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汤岩的瞳孔放大。 “没有人知道他来过,因为他的身体在我面前像蒸汽一样消失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跟你说过,他去那个地方做什么吗?还有他要见的那个,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汤岩并不向桂阿姨索要答案,而是在与她确认她是否知晓答案。 桂阿姨稳稳地点了头:“都是三十多年前的老故事了。太过着迷不是好事。这个姑娘想问的都问到了吗?” “姑娘说的是我吗!”布丁惊喜问道。 “现在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汤岩直视桂阿姨,“未婚夫的事,你还跟谁说过吗?” “我不是傻子,没有人会相信我的。不过,小思议上次看到老照片后问了我,我只和她说过。” 汤岩站了起来。 “你去哪里!”布丁问。 “摩托车修好了,我去兜兜风。” 汤岩快步走向门口。 “老人家还可以多说一句话吗。”桂阿姨叫住汤岩,“我不想插手别人的事。以前也一直是这样,我做到的是等下去,没有做的是去找到他,或是在他离开之前留住他。除了等待以外的事,我都无能为力。这样的我是谈不上不后悔的。如果你也有同样的机会,发现自己也无能为力,甚至比我更没用。那个时候一定要告诉我,让我有个幸福的晚年。” 第65章 汤岩深吸一口气,露出笑脸:“说了这么多,可不止一句话啊,老太太。我可能不会让你幸福,我又不是你的未婚夫。” 他拉开门,走出去。 “桂阿姨说的那个地方,是十二岛吗?”汤岩主动向布丁发问。 “恐怕是另一个星球。但是,这种规模的星球和星球之间有过交流的可能性也很大。所以十二岛将这里才选为一个出口,也不是毫无理由的。” “那就是说,类似十二岛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了?” “从宇宙的可能性来看,并不稀奇。” 汤岩将夹克的拉链拉至领口,走向大门,同时问道:“刚才你说的疑点,就是桂姨的未婚夫吗?” “不是。”布丁答道,“我只是发现,以老太太的房间为中心,空气的抗病毒侵扰能力向四周渐次减弱。基本来说,整个祠堂都处于保护之中。或许,她的未婚夫还在沉淀在这里,啊,我该通知楮十弘来这里做研究了。” “是吗。我是不打算让山石死了也挣到这种好名声,什么守护着某些个人,什么狗屁。他应该好好地死到大气层以外,太阳系以外,最好是从时间线上连滚带爬追回去,假装从来没有出现过。” “你挺狠的嘛。” “还有,老太太是你叫的吗!”汤岩跨上摩托车。?? 第65章 十二月!不一样的你06 06定居“是真的吗!”张思议冲进汤岩的房间,说:“听布丁说山石弄坏了你的摩托车!”“你有病啊,为什么那么高兴。”坐在椅子上的汤岩,将手中的杂志放下,无奈地看着张思议。“这不是说明,山石走出房间过了吗。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啊。”张思议走向汤岩,“你竟然会看书?这是什么书……”汤岩将杂志丢向了床,随手抓起椅背上的外套:“你不是想去看那个废人吗,我送你。”“等等,你在藏什么?”张思议敏感地瞥见杂志封面的文字,似乎和房屋出租有关。然而她没有多想,因为汤岩很快就站到了门口,示意要锁门。“你还是不进去吗?”在酒店房间门口,张思议问汤岩。“不进。”张思议还没敲门,门就自己打开了。楮十弘正要离开。“你也在?”张思议问。“我们刚才在谈一个重要的事情,现在刚谈好。”楮十弘有些得意地看着张思议和汤岩,“怎么样,多亏有我吧。”“什么?”“现在山石身体基本调理完成了,除了搞不清楚状况的左手以外。总之,已经可以脱离输液了。更重要的是……”楮十弘面带神秘,“我帮山石选好了住处,打算投资他开一家公司。”“公司?”“嗯,做新能源方面的业务,汤……山石很有天赋。”楮十弘还是时不时把山石叫成汤岩。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点激怒了汤岩,他凑近楮十弘的脸,说:“具体怎么回事?”“你们……打算在这里聊吗,要不……我们进去?”楮十弘问。“就在这里。”汤岩说。楮十弘站直了,说:“不行,这些都是机密。想听的人就跟我进来。”张思议随楮十弘走进了房间。汤岩有些焦急,但仍然立在门外。楮十弘向张思议宣告称,他已经帮这家新公司找到了业务。“十二岛里的大量飞鼠流窜到了大街上,引发了恐慌,导致很多人过敏。而我的研究团队能够有效清理飞鼠,政府也同意建立专项资金来操作这件事。”张思议看向山石。他站在窗边默默不语,手中把玩着红色的玩偶钥匙扣。“真是的,为什么汤岩惹出的祸,最后买单的人都是我?”楮… 06定居 “是真的吗!”张思议冲进汤岩的房间,说:“听布丁说山石弄坏了你的摩托车!” “你有病啊,为什么那么高兴。”坐在椅子上的汤岩,将手中的杂志放下,无奈地看着张思议。 “这不是说明,山石走出房间过了吗。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啊。”张思议走向汤岩,“你竟然会看书?这是什么书……” 汤岩将杂志丢向了床,随手抓起椅背上的外套:“你不是想去看那个废人吗,我送你。” “等等,你在藏什么?”张思议敏感地瞥见杂志封面的文字,似乎和房屋出租有关。 然而她没有多想,因为汤岩很快就站到了门口,示意要锁门。 “你还是不进去吗?”在酒店房间门口,张思议问汤岩。 “不进。” 张思议还没敲门,门就自己打开了。 楮十弘正要离开。 “你也在?”张思议问。 “我们刚才在谈一个重要的事情,现在刚谈好。”楮十弘有些得意地看着张思议和汤岩,“怎么样,多亏有我吧。” “什么?” “现在山石身体基本调理完成了,除了搞不清楚状况的左手以外。总之,已经可以脱离输液了。更重要的是……”楮十弘面带神秘,“我帮山石选好了住处,打算投资他开一家公司。” “公司?” “嗯,做新能源方面的业务,汤……山石很有天赋。” 楮十弘还是时不时把山石叫成汤岩。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点激怒了汤岩,他凑近楮十弘的脸,说:“具体怎么回事?” “你们……打算在这里聊吗,要不……我们进去?”楮十弘问。 “就在这里。”汤岩说。 楮十弘站直了,说:“不行,这些都是机密。想听的人就跟我进来。” 张思议随楮十弘走进了房间。 汤岩有些焦急,但仍然立在门外。 楮十弘向张思议宣告称,他已经帮这家新公司找到了业务。 “十二岛里的大量飞鼠流窜到了大街上,引发了恐慌,导致很多人过敏。而我的研究团队能够有效清理飞鼠,政府也同意建立专项资金来操作这件事。” 张思议看向山石。 他站在窗边默默不语,手中把玩着红色的玩偶钥匙扣。 “真是的,为什么汤岩惹出的祸,最后买单的人都是我?”楮十弘不禁问自己,并很快给出了答案,“大概如此卖命,都是为了给绘宝更好的世界……” 楮十弘沉浸于这个完美的回答中,“呼呼呼”地笑了起来。 “山石,你终于要定居了吗。”张思议走向山石,问。 “他不适合。”汤岩的声音第一次在这个房间里响起。他突然闯了进来,但没有多走几步,而是靠在离门不远的墙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但山石将目光坦然地投向了他。 于是他们对视了一阵。 “你就没点自我吗,不能自己拒绝这种荒唐的事?”汤岩再度开口。 张思议想起汤岩在看的租房杂志,想到或许他早已开始为山石考虑如何生活的问题了。汤岩虽然毒舌,但内心也在担心山石吧——想到这里,她故意问道:“你是他的什么人?父亲?兄弟?还是……他自己?” “我是他的绊脚石。”汤岩答道,“也是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渺小、多么无能的导师。” 山石突然走向汤岩:“我不觉得有什么事情是简单就可以完成的。也不觉得有什么是无法跨越的。” “这是你想做的事吗。”汤岩也向前,并回击道。 山石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啊,你们继续,我有事要走了。”楮十弘突然说,“我约了绘宝今天一起去吃我喜欢的那家火锅店,她难得有时间出来一趟。” 看着楮十弘离开,张思议无奈又将目光移回两人身上。 他们距离很近。气息的热浪都具有攻击性。 至少不会打起来——张思议这样想时,汤岩突然向拳头伸向了山石。 两人第一次打了起来。 张思议找不到可以劝停的缝隙,只能在一旁无奈。 然而,两人的表情似乎越发爽快。 在一个个拳头中,他们都发出了笑声。 汤岩坐在地上,突然对山石说:“她很碍事吧。” 张思议反应过来,汤岩说的是自己。 “是啊。”山石这样回答。 “你们!”张思议对着气喘吁吁的两个人有些生气。 两人突然一起走向了张思议。 “干什么……干嘛露出这种危险的表情……”张思议开始后退。 她的两手被两人分别抓住。 紧接着,汤岩和山石一起拉着张思议,将她带到门外,轻轻推了出去。 “我们继续打!”他们留下这句话后,关上了门。 张思议虽然很快站稳,却一脸茫然。 12月24日,是山石搬家的日子。 楮十弘执意要庆祝一番,因此将张思议、汤岩、布丁集中到了山前别墅中。 山石的十几台电脑都被搬到了他的卧室中,因此别墅的大厅显得十分空旷。只有沙发、餐桌和一台钢琴、一只电子钟——最后一样是山石要求的,他告诉楮十弘自己需要掌握人类的时间。 客厅里坐着汤岩、山石、张思议与楮十弘四人。 楮十弘忙于给石绘发信息,因此平时最不吝惜话语的他此刻反而十分沉默。 第66章 剩下的几人更是陷入了尴尬中。 “大家觉得怎么样?”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进客厅,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她踩着硬朗的高跟鞋,发出惹人注意的声音,并十分享受这种高调。 “布丁?你怎么……”张思议站起来。 “我今天得到许可,可以临时真人化了。怎么样,我的裙子。” 她穿着玫瑰色的礼裙,开衩款式,显得身姿很挺拔。她很满意自己的模样,兴奋地来来回回。 “不好意思,各位。”楮十弘突然笑嘻嘻地宣告,“我有事要先走了。虽然我知道是我提出的聚会,这样半路走掉有点过意不去,但是我的确是要走了。” 他说着已经拿起了外套,向大门走去。 “是去约会吗?”张思议在他身后问。 “哈哈哈怎么会告诉你们。”楮十弘走到门外,爽快地关上了门。 “这个人还真是好懂。”张思议往回走,却看到汤岩也站了起来,并且面无表情地说:“我去楼下透透气。” 他走过张思议身边时,脸色越发阴沉。 但张思议也低下了头,没有直视他。 张思议走回客厅时,眼前只剩下了山石。 “布丁呢?”她问。 “被我屏蔽了。”山石答。 “哦……”张思议一边点头,一边显得有些无措。 山石起身,走向阳台,用很长的时间仰望夜空。 张思议慢步走到他身后:“你在看什么?” 都市的天空很难看到繁星,张思议循着他的目光方向没有捕捉到什么光亮。 “我在看十二岛。” 十二岛?是残骸?张思议吃惊地问:“能看到吗?” “十分朦胧,但是能看得到。像影子一样。从这个角度看那个影子,可是很难得的。” 张思议还在揣摩山石的话时,山石已经回到客厅内。 “你用钢琴帮我伴奏完这一首歌吧。”山石对张思议说。 张思议看到山石一手握着一只小提琴,一手举着白色的弓弦。 “这是……哪里来的小提琴?” “小提琴的制造很简单,材料都是这个自然界里现成的。” “你自己造的?刚才?” 山石微笑地将弓弦伸向琴身,拉出了一个悠长的音。 “可是,我不会弹钢琴。”张思议两手轻轻握起。 “我也不会小提琴。”山石说,“用自己的方式去演奏就好了。” “你有超过我的一万种思维方式,你大概可以办得到。不过……”本来想要拒绝的张思议坐到了钢琴前,说,“我的方法或许蠢了一点,不许笑话我。” “谁知道呢。”山石开始拉奏,简单而有韵律感的音乐流露出来。 张思议坐在钢琴前,抬起右手,用食指指尖一点一点,跟随者山石的旋律,按动几个白色的琴键。 张思议脑中浮现了许多个场景和许多个身影:未来,在许许多多个平凡的夜晚,山石一个人,是不是也会弹着钢琴,或者拉起小提琴。 他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如果他得到幸福,那会是什么样的? 山石的弦音结束了这段音乐。他放下小提琴,走到张思议面前,伸出手。 张思议不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只是愣住。 山石微微收回手,然后一圈一圈揭开左手上缠绕的纱布。 手上的伤口十分明显,仿佛十分深邃,又微微发光。 张思议缓缓伸出手。 山石握住了她。 “总有一天,能明白我们相遇的意义。”他说,“人生什么都有可能,但是星体就只有诞生、成长、膨胀、衰老、消亡这一条轨迹。太阳也好,星星也好。不过,我不会羡慕你们的。” “可是,你也可以有人生。”张思议说。 在夜幕下,汤岩看了一眼山石的别墅,戴上头盔。 那一眼十分匆忙,别墅的轮廓并未印入他一时空白的大脑。 他发动摩托车。 前灯、尾灯及仪表照明灯同时亮起,他像一颗流星,飞驰向夜色。 冬夜行车,就算戴上了皮手套,手也是冻得麻木。而他却对此??没有认知。 不知驰骋了多久,道路开始出现弯曲。 车轮发出尖锐的声音,汤岩的意识被反复刺激着。 直到,没有距离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才惊觉自己的茫然,开始减速。 厚厚的头盔里,怎么会钻入这样的人声。 “男孩,你要去哪里?” “男孩,你想要什么?” 大概是星陨——汤岩这样想。如果是她,那也不足为奇。 本来星陨的真实形态就很多变,像空气一般可以变换各种形态。 “男孩,你心痛了吗?” 星陨的声音不依不饶。 汤岩慢慢减速,车轮动力减弱,在一条没有行人的路上停了下来。 汤岩摘下头盔,向夜空抬起头,微微张嘴,于是快要溢出的眼泪又躲回眼眶。 原本麻木的手开始剧烈发痒,然而他此刻宁愿被痛痒啃噬得透彻一些。因为一旦正视自己,就会忍不住想要更冷漠而深入地撕扯自己。 “是啊,我心痛了。”他说。?? 第66章 十二月!不一样的你07 07我很爱你山石握住张思议的手,目光直视她,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谢谢你。”第二句是“我很爱你。”张思议的眼睫轻轻颤抖。山石将手握得更紧。“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大概不会从那个沉睡的世界里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温暖。”“但我不是因为这样的理由爱你。我至今,还没有找到那份答案。”“我爱你,就算离你越来越远的时候,我也能对这件事保持信心。”张思议没有发出声音,但她知道山石的爱并不沉重。虽然不沉重,但她依然不知所措。山石拉近张思议,看着她的眼睛,然后轻轻亲吻了她的额头。张思议眨了眨眼,眼泪滑落下来。她知道自己喜欢汤岩,大概不是从一开始,却也很早。但她也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汤岩。她能和山石彼此对视,却与汤岩始终控制住距离。汤岩会让她痛苦得呼吸困难,却又无法忽视。“你在不能自已的时候,会怎么做?拥抱对方,举起对方,还是捏碎对方?”张思议笑了,她擦掉眼泪:“大概是拥抱吧。”“失礼了。”山石贴近张思议,用右手轻轻将她推向自己。长久的拥抱过后,山石直起身。“人类在告白时或许需要答案,但是我爱你,和你是否爱我是两件事。我只要表达我的心就可以了。”他说着笑了。张思议几乎没有见过他这样温暖的笑容。山石在餐桌前倒水时,张思议问:“你……对汤岩还有很多成见吗?”她尽量让语气轻松起来,好似这一场谈话的结论不会令她在意。山石眼脸下垂,注视着“咕噜”的水花在玻璃杯中迅速汇聚。“不,我大概是害怕他。”山石放下水壶,端起玻璃杯走向张思议。“为什么?”“我原本以为,比起做一个人来说,做一个星体,或是一个软体动物,可以更加有韧性。”“软体动物?”“比人宏大一些,比人渺小一些都好。”山石将水杯递给张思议,继续说,“我似乎对人本身感到危险,也几乎忘记了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模式。”张思议接过温暖的水杯:“别这么说,那你岂不是也怕我了?”“的确是坦诚而又软弱的发言。不过,我… 07我很爱你 山石握住张思议的手,目光直视她,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谢谢你。” 第二句是“我很爱你。” 张思议的眼睫轻轻颤抖。 山石将手握得更紧。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大概不会从那个沉睡的世界里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但我不是因为这样的理由爱你。我至今,还没有找到那份答案。” “我爱你,就算离你越来越远的时候,我也能对这件事保持信心。” 张思议没有发出声音,但她知道山石的爱并不沉重。虽然不沉重,但她依然不知所措。 山石拉近张思议,看着她的眼睛,然后轻轻亲吻了她的额头。 张思议眨了眨眼,眼泪滑落下来。 她知道自己喜欢汤岩,大概不是从一开始,却也很早。 但她也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汤岩。她能和山石彼此对视,却与汤岩始终控制住距离。汤岩会让她痛苦得呼吸困难,却又无法忽视。 “你在不能自已的时候,会怎么做?拥抱对方,举起对方,还是捏碎对方?” 张思议笑了,她擦掉眼泪:“大概是拥抱吧。” “失礼了。” 山石贴近张思议,用右手轻轻将她推向自己。 长久的拥抱过后,山石直起身。 “人类在告白时或许需要答案,但是我爱你,和你是否爱我是两件事。我只要表达我的心就可以了。”他说着笑了。 张思议几乎没有见过他这样温暖的笑容。 第67章 山石在餐桌前倒水时,张思议问:“你……对汤岩还有很多成见吗?” 她尽量让语气轻松起来,好似这一场谈话的结论不会令她在意。 山石眼脸下垂,注视着“咕噜”的水花在玻璃杯中迅速汇聚。 “不,我大概是害怕他。”山石放下水壶,端起玻璃杯走向张思议。 “为什么?” “我原本以为,比起做一个人来说,做一个星体,或是一个软体动物,可以更加有韧性。” “软体动物?” “比人宏大一些,比人渺小一些都好。”山石将水杯递给张思议,继续说,“我似乎对人本身感到危险,也几乎忘记了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模式。” 张思议接过温暖的水杯:“别这么说,那你岂不是也怕我了?” “的确是坦诚而又软弱的发言。不过,我不怕你。在你面前,反而能找回人的模式。” “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山石目光垂落,没有回答。 张思议猜想自己是不是说了过于笨拙的话,于是有些不知所措的她捧起水杯,往唇边送去。 山石在沉默中,注意到地面的光线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对他来说,那是星陨即将现身的信号。而他还想再争取一秒钟与张思议独处的时间,于是他伸出右手,轻轻盖住了张思议的左耳。 张思议有些吃惊,缓缓将水杯放在膝盖前,目光不敢转移,也不敢直视山石。 在虚化的视线中,她仿佛看到电子钟的液晶屏停止了变化。 山石私自凝固了时间。 他以张思议所不知道的方式,将一秒钟无限拉长。在这富余的率粥时刻,他轻轻移动右手,抚摸了张思议的脸颊。 从山石的手掌中,张思议感受到温度逐渐聚拢。 “宇宙的边界,也是时间的边界。在那里,我或许可以看到自己的死亡,然后再开始醒来,喝水,谈论你。” “什……么?” 山石收回了手。 张思议直视他的脸。 “悲伤的事,快乐的事,大事,小事,好事,坏事,都会化成一道星光。我看着星光,种花,弹奏,想起你。”山石说。 “不要说得这么悲伤。”张思议努力露出笑脸,“宇宙的边界,应该永远也到不了吧?” “可以看到的。” “真的?” “很简单,在阳台上就能看到。”山石伸手,指向了阳台。 张思议将信将疑地站起来,走向通往阳台的落地窗。 在窗前她回头,用目光询问山石。 “打开看看。”山石这样回答,却没有移动身体。 张思议拨动转锁,将落地窗轻轻拉开一些。没有她想象中的冷风,于是她完全打开落地窗,迈入了阳台。 “啊,有好多星星。”她一边抬头,一边对山石说。 这里是远离城市中心的别墅区,可以看到大量星星在天空洒落。 忽然吹来的冷风,没有让张思议退缩。 “宇宙的边界在哪里?怎么才能看到?”张思议问。 等了数秒,却没有回答。 张思议回到室内,却不见山石的身影。 电子钟安静而有序地变换着数值。 玻璃杯中的水微微震荡。 “山石?”张思议走到卧室。 山石并不在那里,但遍布卧室各个角落的二十多台电脑,却依次点亮了屏幕。 张思议的敏感被触动,她似乎能够想象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的屏幕,共同呈现一句简短的留言: “我在星光处旅行。谢谢你。” 张思议全身颤抖着回到客厅,找到手机,吃力地拨通电话。 数秒的“嘟”声之后,传来了汤岩的声音。 张思议用颤抖的左手手背紧贴嘴唇,难掩自己的哭声:“山石,或许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电话那头许久无声,直到张思议止住哭声后,才传来一句沙哑的“哦。” 山石离开之前,去了一趟十二岛。 “十二岛,我为什么会给你取名十二岛?不仅是十二座岛,十二的巧合太多了。从那一年九月至今,刚好过去了十二年,当年的我是站在时间的窗口里,被现在已知命运的自己提示了吗?” “不,在你那里,数是多维立体的,什么巧合都不必惊奇。就连我的内心,也被分成了无数个我,同时窥探着我虚弱的心脏。” 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刻,十二岛的入口在他面前展开。 帮助他找到入口的,并非那份只属于他的特权,而是他的记忆起了作用。 那个过去温润闪耀的十二岛,如今已七零八落。在一座座徐徐沉降的荒岛上,不知是否还留有特权这种东西。 但,纵使是极其微弱的磁场,极其朴素的向心力,山石也知道,十二岛对这个世界将是无孔不入的。 他选择了最常规的路。原本从内部被堵住的入口,现在只需轻轻敲击即可开辟。轻薄的雾气一驱就散,沉淀下的是灰色的尘土。 山石的脚踩上满地的碎石,那里发出了干枯的声音。再走几步,真实的刺痛感从鞋底传到脚心,随处而来的风也强化了阻力。山石脱下了羽绒服,明确地感受到温度系统被破坏殆尽。对他来说,这里再也不是一个可以轻盈来去的世界了。 但他还是伴随着石子与树枝冷清的回响,多走了几步。他是十二岛坚定的先驱,即便这样走下去,也必定能够走到最后的疆界。 “那是什么?” 星陨的声音响起。 “你果然跟着我。” “那是什么?”星陨从空气中露脸,身体还藏于地下。 她在意着角落的一双鞋子。山石也看到了。 鞋面蒙着沙土,若将外层稍微拂拭,应当能认出那是张思议第一次入岛时留下的白色皮鞋。鞋尖朝向了十二岛内,像一双箭头,提示着入岛的方位。 只是原来的城邦,如今已成为一个空荡的壳。处处冻结枯萎,也没有飞鼠尖声的滋扰。 大概春天后,还会长出些有生命力的东西,与这个世界同分享。 星陨从地面向上钻出,拾起山石丢落在旁的羽绒服:“很冷吧。” “冷。” “伤心吗?”星陨将羽绒服披在自己的黑色衣裳外面,惊奇地感受着新增的重量,模仿常人的姿态向前走了几步。 “有跨越那之上的感情。你看到的这些地方会有四季,会有微风。” “在这样的废墟里?”星陨回头望向山石,“你的想法还真是奢侈。我应该把你当人吗?” “请自便。” “今后是我们两个人的旅行啦。”星陨特意加重了“人”的读音。 山石露出了不易觉察的笑容:“人,可是会死的。” “没关系,那也是人的特权。你还要去哪里?”星陨跟在山石背后,同时抓住羽绒服的衣襟以防它掉落。 在十二岛那空荡的躯壳之中,有一片枯萎的花田。 花田中的一只座椅,竟端正地立着。他曾经亲手打扫和抚摸过的椅面上,如今被一只紫色花瓶所占据。 “啊!”星陨对着花瓶发出惊奇声。 山石不言不语地走近花瓶。 瓶中插满了繁密的满天星,以及一朵紫色的洋葱花。 “我知道了。”星陨说,“是女孩放在这里的吧?” 山石轻触花瓣,面色不改地说:“大概不是。” “她大概接触不了这么多花,哮喘不会对她那么宽容。” 星陨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难道是男孩?你们两个人休战了?” 山石收回手,微微一笑。 “所以是那个男孩咯?确切来说,也不是两个人吧。是自己和另一个自己休战了吧。” 山石的目光垂落于花枝,他说:“这个世界,我收下了。” 然后,他转身,阔步走出花田。 未来,或许会有许许多多人路过这片毫无防御力可言的废墟,对它曾经的光彩视而不见。 但山石知道,十二岛曾经是一个星球,会有坚韧的根,埋入十二岛的地下,长出摇摇曳曳的花草。 这条街十五前爆发过一次“大事件”,从那以后遗留下了许多烂尾楼。 多年来地痞流氓各种势力纷纷抬头,野蛮生长。 在这里,有以引诱为手段残忍捕获对象的人存在,如危险的马达加斯加兰花一般。也有双眼可以分别左右移动,视线大幅拓展的人——他们特意整容成这样。 人们没有忘记追求自由。虽然不一定能描绘自由为何物,但正是对现状的不满足,让他们一次次挣扎,直到闯入迷幻的乐园,遇见可以为之付出性命的宿敌。 虽然十二岛已经失意,但整个世界,都留下了十二岛的基因。 新年前夕,张思议独自一人走过街心的十字路。 在不远处的巨幅广告屏上,楮十弘的身影十分活跃。 第68章 “富豪发明家的社会责任感觉醒了吗?当我们关注到楮十弘和他所投资的数十个文化体育产业列表时,我们不禁想起过去那个双眼丝毫不露笑意的笨蛋冷血公子……”爱挑刺的媒体成日将矛头指向楮十弘,此刻播报新闻的女主播更是丝毫不留情面。 “那就是最新很火的女主播啊,名字叫什么?”一对情侣路过张思议身边时,女孩向男孩发问。 “好像是……布丁吧。”男孩说。 “大家都说她的秒速换装很有看头,你说是怎么做到的?”女孩问。 男孩笑答:“那都是事先拍好的,哪有人真的能在几秒内换那么多套衣服。” 张思议微微一笑,并向路口的一栋大厦走去。 在她身后的广告屏上,布丁已经开始了楮十弘的独家专访。 楮十弘的声音由大变小,但他的话语十分清晰:“做出选择很重要,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是大家都看好的东西。两者看起来相似,但是未来的困难点会不同……” 楮十弘的话犹在耳畔,石绘的来电就响起了。 “我通过选拔赛了。”石绘喘着气说,不再是轻描淡写的语气。 张思议连忙恭喜。 张思议可以想象,她正穿着单薄的运动服,肩上与手肘系紧了护具,腰上还挎着一筒箭,在十二月的赛场上大汗淋漓地给自己打电话。 “原来通过选拔赛,就会有奖金拿。”石绘说,“教练之前没跟我说过。” “现在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了吗?”张思议想起过去和石绘谈话,又一次问起。 “嗯……“石绘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句,答,“不知道。” 然后她和张思议一起笑了起来。 来到大厦面前时,张思议说:“我现在还有事,是个面试,后面再联系你。” 她挂了电话,迈上大理石铺成的楼梯,穿过三米高的旋转玻璃门。 生活仍在继续,她在向前,唯有直面。 春日,张思议用钥匙打开山石别墅的门。 今天,她是来打扫卫生的。距山石离开,已经过了三个月,楮十弘决定把别墅作为一家新公司的办公地址。 山石没有留下太多行李,但是张思议发现,红色玩偶钥匙扣不见了,或许是被山石带走了。 张思议想到这里,笑了:“像个孩子一样。” 笑过,便有些酸涩。 她还是会感慨:“山石他……真的去宇宙旅行了吗?” “星陨没再出现过了,他们应该是一起去的。”汤岩走进屋子,踩得木地板发出响亮的声音。 张思议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你知道吗,山石把你的玩偶钥匙扣带走了。别人绝对想不到你们的关系那么差。要不是十二岛消失了,你们在十二岛里也未必会成为真正的仇人。” “是吗,带走了钥匙扣不一定是因为关系好。也可以是用来藏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需要容器的东西。”汤岩丢过来一个桃子,“桃核的里面,是什么?” “难道是十二岛的核?” 汤岩露出了谜一样的笑容。 张思议咬咬牙:“你不告诉的话,那你让我考虑的事情……我只能继续考虑下去了?” “要多久?” “无限久。” 他收起笑容,走近,声音放低:“真的不能……好好考虑我?” 张思议将脸朝向一边:“很难。” 汤岩叹一口气:“我听过无数谎言,但是你的这个谎言,让我觉得没有办法生气。” 人的一生中,或许会说无数个谎言。一个个无伤大雅,累积起来,让你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但是,偶尔一次,听听内心的谎言,你或许会发笑,笑出声来。 汤岩走向窗前,回想起一个熟悉的场景。 十二岛诞生的那一天,强烈的磁场守在窗外。 身形单薄消瘦的汤岩走向窗外,他想去那个世界。 但是巨大的风浪裹挟着甜的、苦的无数种难以名状的味道,似乎要将他的身体从中间斩断。 他无法向前,却觉得一定要向前。心里哭喊着要去。 心中却有一个悠闲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当他觉得不再难受时,睁开了眼,自己已经站在自己的面前。那个自己向前走去,勇敢的,义无反顾地,虽然步履摇晃。 “等等——”虽然发出了嘶哑的声音这样喊道,但是自己无能为力,一直在后退。 那个自己回头,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的内容是:“我会成为不一样的你。” 你会代替我以一个人的姿态活下去,我会代替你去更广阔的宇宙。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