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光》 第1章 《溺光》作者:贰两肉【cp完结】 眼前的crush就是我死去的前男友 简介: 郁楚以为自己的人生再差也就这样了:渣男前任出轨车祸身亡,一夜间他失恋、失明、失忆… 更糟是,关于前任,他感觉自己忘了件很重要的事,好奇心驱使他找了位心理咨询师——裴锦绪。 第一次见,郁楚就被裴锦绪的声音深深吸引。咨询过程中,每一次不经意间的触碰,他对裴锦绪的心动值就增加一分。 渐渐地,郁楚陷入了爱情。 “今天我要去找裴老师。” “明天我要去找裴老师。” “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我都要去找裴老师!” 郁楚把裴锦绪当成黑暗里的光,粘着就不放。整天裴老师长,裴老师短,想和裴老师相爱到永远。 直到机缘巧合,郁楚能看见了 那件重要的事,也终于想起来了—— 郁楚瞪大双眼:老天奶,眼前的心动男嘉宾,竟然是我口中死去的渣男前任! 这是个高岭之花与颜控笨蛋的爱情故事。 甜宠、治愈系年上、后天瞎子、高岭之花攻、he、眼睛会恢复正常 第1章:渣男前任 傍晚的阳光从窗帘的罅隙照进来,空气里的尘埃被关进了这道光束里,逃不出去了。 郁楚躺坐在靠窗的位置,被迫接住了这道光亮。他停下飘飞的思绪,抬胳膊压在眼皮上。 几秒之后,耳边传来窗帘滚动的声音,是他的心理咨询师帮忙带上了窗帘。 郁楚把手放下来,搭回躺椅的扶手上,手指头轻轻地扣扶手侧面不太光滑的木头表面,“不好意思,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这句话今天第三次出现,所以郁楚的语气略有一些小心翼翼。 关于上一段感情,对他而言实在久远,久远到需要抓住零星片段反复拼凑,有点像被打乱的一千块拼图。他在拼中间那段画面,不难,就是需要多试几次。 “说到你前男友出车祸,不在了。”裴锦绪倒水回来,放在郁楚左手边的桃木圆桌上。 这个位置常年放着一块螺钿工艺的木质杯垫。他将桌垫往郁楚那边移动两厘米,郁楚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喝水润润嗓,你出汗了。”裴锦绪把不含酒精的湿纸巾拆开,推过来,“不要着急,慢慢来也可以。” 根本慢不了。 郁楚很怕耽误裴锦绪的宝贵时间,更心疼一小时一千五的咨询费。他暗暗求自己迟钝的脑袋瓜别再掉链子,快点快点,争分夺秒榨光这昂贵一小时的每一滴价值。 逼自己的好处就是,他不经大脑,脱口而出:“我叫他教授。”说完郁楚自己都愣了几秒,将信将疑地重复,“是…教授…吧。” “教授?” “对,我以前,好像都这么叫他。” 以至于忘记人家的大名叫什么。 郁楚尴尬地笑两声,思思忖忖,再够不到一点更具体的细节,悄悄在心里挣扎,几秒后直接放弃了。 他说:“模样,声音,还有一些关于他这个人的细节…都忘了。” “嗯。”裴锦绪在记录本写字,写得很慢,“没关系,我们就称他为教授。”他在本子上做了标注,红色的笔圈住‘教授’两个字,打上了重点符号。 “说说这位教授令你难忘的原因?” “他是外院…艺术学院的教授,我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是我主动追求的他,毕业后我们就在一起了。我记得…他车祸前一分钟,我在电话里和他吵架。” “为了什么吵架?” 这一点郁楚记得特别清楚,“他出轨,我猜是下一届毕业生。” 裴锦绪先是蹙眉,以为自己听错了,再问了一遍,得到郁楚肯定的答案后,若有所思点头,“这是你一直以来忘不掉他的原因?” “不,还有一个,他死了。如果我当时不给他打电话,不在电话里吵,他就死不了。”说到这里,郁楚试着回想争吵细节,但大脑像是糊了一层浆糊,还被缠了一圈蛛网,剥开了缠,再剥开再缠。 好难。 这感觉就像在回想过去某一天的一日三餐是什么…… 郁楚总结说:“太好的人令人难忘,太坏同样难忘,他属于后者。” “你首先需要正视他对你的伤害,再才是去分析他的离世。” 裴锦绪低头继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纸上已经写了很多了,一个重点都没有。 再抬头,他注意到郁楚皱起的眉头,以及眸里那抹快速闪过的对教授的嫌恶,不知怎么,他忽然有点想笑。 “教授这个人非常不好!”郁楚气鼓鼓闭上眼睛,准备多想一些对方的渣男行径,仿佛多罗列几条出来,教授就会受到制裁,付出代价似的。 太多了。 拈花惹草、中央空调、冷暴力,撒谎精、没责任没担当、玩失踪…… 不知道该从哪一个说起,每一条都有话可说,不过郁楚准备先放了放,详细一下当时为什么吵架。 对了。因为出轨。 看到了什么? 看到教授和另一个男人在博士公寓楼里拥抱,接吻,衣衫推到了胸口。看到白花花的后脊背,因为那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压出一团深色,粉蒸肉似的五指印明晃晃落在脊背上。 他不忍心看了,仓惶地逃下楼。 郁楚忽然睁开眼睛,冷哼一声,“坏东西,最后那通电话还假惺惺地说爱我!” 裴锦绪适当安抚他的情绪,再问:“你当时什么感受?” 郁楚不说话,很认真在思考,一双轮廓标准的桃花眼,因情绪的起落眼尾泛了红,长睫压下来,乌云般遮挡住了瞳孔。 郁楚说:“想揍他。真的。” 裴锦绪抿唇笑了一声,手中的笔犹豫落不下,在郁楚坚定地回答里终于还是在‘教授’一词的旁边打了一个括号,写上(出轨)。 郁楚的努力没有白费,短短几秒,他又想起了一些细节。 车祸当时,听筒里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刀子似的划破手机听筒,郁楚当时的感受是,耳朵聋了十几秒,然后听到地震一样的动静,很大,连手机都在震。 教授在这翻天覆地的动静里,当场死亡。 死了。 郁楚胸口忽然沉甸甸的。 屋里拉上了窗帘,有点闷。他说着说着,鼻尖溢出星星点点的汗,熏香微弱的烛光一照,蒙蒙透亮。 今天这样的天气,开空调太凉,风扇太吵。裴锦绪拿了一把棕榈叶手工编织的扇子,距离郁楚半米左右的距离,轻轻地晃。 郁楚察觉到了,因为那段不好的经历而绷着的脸松了松,露出一点笑容。他抓一把刘海,把它们都顺在了脑后,暗叹花钱当大爷的感觉有点爽。 “你们家的服务很到位。”郁楚之前见过不少咨询师,大多没有‘耳缘’。 他已经很可怜地看不到了,对声音有点高要求不过分吧? “是吗?我向来很注重来访者的体验。”裴锦绪还在思考他说的那起事故,问:“知道他遇难那天,你有过难过情绪吗?” “我当时,……”郁楚凝望着前方,仿佛正看着裴锦绪,但实际上,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只是空洞地穿过空气,穿过一切阻碍,望着眼里深不见底的灰色。 郁楚不记得了。 紧接着,一千五也没有了。 圆桌上的熏香灭了。这个细节超级棒,熏香从点燃到自然熄灭差不多一个小时,好像在温柔地告诉你,时间到咯,可以休息了。 简直和刚才裴锦绪手动帮忙扇风的举动异曲同工之妙。 郁楚从躺椅上坐起来,两条腿乖乖踩回地面,准确无误地拿到放在桃木桌上的水杯,一口气喝下肚大半杯,放回去的时候小指先探到了杯垫,位置对了才敢松手。 楼下准时响起两声车喇叭,音调模拟得‘郁楚’。接他的人来了。郁楚不再犹豫,他问裴锦绪点的熏香有没有购买链接。 第一天来就想问的。 “如果是私人定制,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裴锦绪绕到茶几另一边,拉开抽屉,熏香是礼盒包装,一盒十个。他拿了全新的一盒,拎着袋子挂在郁楚的手指头上,“普通熏香,拿去吧。” 虽说是挂在他手指头上,却是确保他拿稳了才松开的手。 郁楚没察觉到,暗暗得意自己的反应力惊人,不然就得砸在地上了。 郁楚不好意思直接要别人的东西,连声说‘不行’,但已经到手的东西他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和高度送回去才显得像正常的人。 眼盲这件事是除家人外,谁也不能说的秘密,就算是已经咨询过三次的昂贵心理咨询师也被蒙在鼓里。 这是郁楚的底线。 裴锦绪让他别客气,郁楚心知现在不是推辞的好时机,大不了结算费用时连着熏香的钱一起给。 第2章 楼下的车喇叭又响了两声,郁楚必须得走了。裴锦绪像往常一样先去给他开门,一般听到开门的声音,郁楚脑中的地形图就自动成形了。 往前均匀地走十五步到门口,左转三步半,按电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正常得更逼真,郁楚会拿着手机低头看,其实什么都没看,两根手指头在屏幕上胡乱滑动,直到电梯门打开。 出了电梯就容易了,直直往前走三十五步,跨过咖啡厅的门槛,出来再直走十七步,他哥会在树底下等他。 “怎么样?”郁言松坐上车,把那盒占地方的熏香放在后座,等他弟系好安全带,问:“在裴锦绪这里你能接受吗?” “可以。” “效果怎么样?” “嗯……”郁楚需要思考,思考的同时反手把熏香摸回来,摸索着打开,短短的手指甲抠滑了好几次也没打开。 郁言松皇帝不急太监急,伸手想帮忙,想起弟弟偏执的脾气,以及过剩的自信心,又悄悄收回了手,“中间有透明胶带固定,先撕开再抠。” “哦。” 郁楚好不容易撕开包装,见他哥还不开车,以为是在等他回答,于是道:“裴老师说,心事不能藏,越藏越深刻,我已经在慢慢地把心事说出来的阶段了。” 郁楚剥开礼盒的卡扣,拿起一盒熏香凑在鼻尖闻,喜欢得直跺脚,美滋滋地放回去,又说:“哥,我还是觉得裴老师的声音好听,而且耳熟,不是我的幻觉。” “大众嗓音,能不耳熟嘛。”郁言松不以为意。 可根本不大众!他是郁楚第一个觉得声音耳熟的陌生人。 但郁楚反驳他哥,将礼盒恢复原样,到家吃过晚饭,回房间迫不及待点上熏香放在书桌上,手机放在一边,屏幕亮着,播着一本有声文学,三点五倍速。 他倒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被有声书播报的‘ 第十九章’惊醒。 还好是醒了,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教授车祸当时什么感受了。摸到手机,立刻给他的心理咨询师发了条消息。 「没有难过,我觉得他活该。」 “呼...”郁楚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思绪如同纷飞的落叶,杂乱而无序,不断在脑海中盲目地回旋。 他活该。 这话尖刻冷酷,甚至恶毒。可这就是他能回想起的,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被伤害、背叛、抛弃的经历在心中化作愤怒,如同被点燃的火焰,难以平息。 但郁楚不是一个喜欢沉溺于负面情绪的人,否则也不能因为这种事在心理咨询师身上砸钱,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郁楚:「只是那一刻的想法。」 三分钟后。 裴锦绪:「好的,我明白了。」 裴锦绣:「如果点了熏香,记得要开窗通风。」 郁楚原本不想动,可他肯听裴锦绪的话,像学生无限信任老师一样,把手机放回床头柜,蹦下床将卧室的窗户推开细细一条缝。 -------------------- 开文啦 绝对的小甜饼,稍微有点搞笑。 受是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人设(他有自己的节奏) 攻就是一整个温柔 喜欢收藏,谢谢你! 郁楚:哇!一千五的声音这么好听,那两千五呢,三千五呢呢?四千五? 不敢想象! 第2章:手心暖暖 郁楚翻来覆去大半夜还睡不着,大脑活跃得像在举办一场盛大的运动会,身体和脑子意识各忙各的,把他累坏了。 躺久了头疼,郁楚揉着眉心出来接水喝,客厅静悄悄的,他不需要灯,一个人的时候很省电,摸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饱饱得先喝一杯,然后再接一杯。 等的间隙,他回想起了前几天一个非常短暂的梦,事件的发生地在珒大博士公寓楼,就是这地方,有他和教授严格意义上的第一个拥抱。 那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 没在一起为什么会拥抱? 郁楚想不明白,拥抱对教授来说,作用是什么? 他想得太入迷,回房间路上,一个台阶没注意,绊了一跤,然后连人带杯子摔在房间走廊的小台阶上。 他哥回公司加班,有个文件忘了拿,半道折回来,推门就看到这一幕,魂差点吓没了。 亮得反光的白瓷地板都是碎玻璃渣,不知哪个部位划伤了,鲜艳的血滴滴答答地流。 听到开门声的第一时间郁楚就准备爬起来,那两只划伤的手急于撑地,掌心不偏不倚按在玻璃碴堆里,疼得他立刻缩回手,不敢再乱动。 万幸的是,血淌得多,伤得不严重。 郁楚被扶到沙发上坐着,配合他哥处理膝盖,手掌,以及下巴上的磕伤。 “哥你去忙,我没事。”郁楚搓一搓缠在手指头上的创可贴,贴在了食指关节处,活动起来不灵活,不舒服。 “还没事?”郁言松板着脸不让他动,先拍干净他身上的玻璃渣,再掖起郁楚的裤腿,膝盖上没见血,也没看到玻璃扎进去,但有一片不小的瘀青。 他顿住手上的动作,看一眼弟弟,“不好好走路,想什么去了?” “想裴老师提的问题。”郁楚左手摸一摸右手的创可贴,再摸一摸下巴上的,贴着难受,感觉闷闷的,但他不敢撕…… “他让你带着问题回家?”郁言松皱眉,瞬间就不乐意了。 “不是,是我当时没回答上来的问题。”郁楚不给哥哥反应的时间,接着说:明天没有安排,我还想去裴老师那里。” 他想让裴锦绪帮他分析分析,教授那个拥抱是好的还是坏的,没有确认关系的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是合理的事吗? 但是… 仅仅一个拥抱,信息依旧简陋,他自问自答道:“算了,再等等。” 一千五不是小数目。 “我给妈发了消息,她估计一会儿就回来。”郁言松看另一条腿没事,松了一口气,在他弟脑门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那根盲杖多好,我精挑细选的,你倒是用一用啊。” “不要。”郁楚嫌弃得很明显,手缩到了背后,严肃地皱着脸,好像那东西是什么不可言说的耻辱,语气坚定道:“我不需要盲杖。” 郁楚失明那天起,对盲杖排斥到了极点,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他的必需品,可他不觉得,他宁愿‘四处碰壁,也不会’屈尊‘碰一下。 郁言松:“在家里可以用,家里没别人。” “不!” “好好好,你不。”郁言松把他的手掏回来,手心朝上摆在腿上,“别动,我把地上的碎玻璃收拾一下。” 冉梅花半夜火急火燎从县城娘家回来,郁楚已经睡熟,迷糊间闻到妈妈身上的香味,他最能辨别味道了。 手被握着,兴许是冉梅花不相信大儿子的包扎手法。轻轻拆开重新包一遍。 但郁楚太困,勉强凑脸过去蹭了蹭那只温热的手,重新睡熟。 倒没有再梦到教授,这种感觉不太妙,郁楚生怕记忆转瞬即逝,第二天大早一声不吭打车去了个地方——江边步行公园。 这个步行公园距离a大地博士公寓不远,郁楚扶着一把长柄的黑伞,伞腰身的束带牢牢将伞缠成一根长棍子。 这…比盲杖好接受些。 他还不敢直接去博士楼,只能隔着一条江,坐在步行公园的长椅上,热得泛粉的脸朝着博士楼的方向愣神。 那个拥抱如果出现在他们没在一起之前,那么,相关的记忆应该是教授好的方面。 这会是裴老师想知道的方面吗? 或许,或许嗅到博士楼的味道,郁楚能够想起更多的陈年。 但是走过去,靠近博士公寓楼,郁楚需要提前酝酿勇气,酝酿时间待定。 他对这个已忘却的教授,有一种条件反射的厌恶。 心理学上说,是经历感情创伤,个体发展出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通过遗忘来避免再次经历与创伤相关的情感痛苦... 还有一个更贴切地解释’定向遗忘‘,大脑发出的’遗忘‘指令引起的记忆内容受损现象。当个体经历痛苦阶段,并潜意识里抗拒回忆过去时,可能会逐渐真正忘记这些记忆。 人真是个神奇的物种。 很会保护自己。 “郁楚?” 三米左右的距离传来一道男声,郁楚耳朵悄悄一竖,这声音不用猜,他直接肯定是裴锦绪的声音。 真的耳熟,他不能确定产生这种熟悉感的原因是好听,还是真的大众,他在别的地方听到过。 裴锦绪出声的气息有一点急,像是跑着步忽然停下来,很着急地抢夺空气,而且空气里有一股裴老师的味道,跟那股熏香一样令人感到亲切舒适。 “裴老师?” 郁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一张白净的脸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满是创可贴的手指头怎么摆都不对,他不想被看到,更不想被裴锦绪一直盯着看。 第3章 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捏着伞柄显得局促,放什么位置都不太对。 在陌生的环境里遇见熟悉的人,这对一个假装正常人的盲人来说,是一件很不幸的事…… “裴老师,你锻炼身体啊…”郁楚心里有鬼,寒暄的同时把雨伞放在腿上,屁股黏着椅子往旁边挪了十几厘米,他拿开伞靠在椅子边,很有分寸地拍一拍右手边的位置,“你要坐着休息一会儿吗?” 裴锦绪没客气,走近坐下,摸了张纸擦擦额头的汗,“下巴和手,怎么了?” “嗯…摔了一跤。”郁楚再一次摸摸手指上的创可贴,这是他感到烦恼和不自在的表现。 郁楚有点想裴老师继续晨跑,如果不这样的话,他今天很难用雨伞当盲杖离开江边步行公园。 会露馅的。 “我看看?”裴锦绪先询问他的意思,视线却已经在他手上了。 “哦。”因为声音耳熟,郁楚鬼使神差把右手慢慢伸过去。 裴锦绪接着他的手,怕他疼,小心撕开掌心那张创可贴,一条浅浅的划痕映入眼帘,创可贴不透气,捂得发白泛肿,有发炎的风险。 “划伤吗?什么划的?有没有打破伤风?”裴锦绪又看了一眼他的下巴,创可贴贴歪了,没有完全盖住结痂的红色伤口,他说:“摔得不轻。” “玻璃划的,消过毒了,我哥说没事。” 裴锦绪:“下巴那儿歪了,我帮你调整一下?” “谢谢你。”郁楚配合地抬抬下巴,闻到裴锦绪身上的香味,他很喜欢,默默凑近,几乎用脸在蹭到裴锦绪的手指头。 熏香根本不是裴老师身上的香味,这类似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区别,郁楚觉得自己永远也买不到卖家手里那一款熏香… “这种伤口不能一直闷着,你回去记得外涂消炎药,消炎胶囊里的粉也可以,不怎么痛。”裴锦绪连带着帮他把手上歪了的地方都重新贴一遍。 手心暖暖,像裴锦绪正握着他的手。郁楚想到了教授那个拥抱,温度是一样的。他的心又虚又慌,低着头不动,等对方主动把自己的手还回来。 不说话的这一分钟里,他在为’如何体面离开‘想办法,想得极其入迷。悄悄练习了一个自然的微笑,抬起笑脸来,若无其事地问:“裴老师每天都来这儿晨跑吗?” “每天不至于,有空会来。” “哦,你今天是跑结束了,还是因为我来,乱了跑步计划?” “是跑得差不多了,”裴锦绪问他,“你呢,来这么早,有没有吃早饭?” “有。” “吃了些什么?” “蒸饺和豆浆。”郁楚回答完才后知后觉裴锦绪这句问得有点...亲密? 他们这次算上,才见过两面。 裴锦绪:“你昨天发的那句,不补充后一句也没关系,我需要的就是你当时的真实想法,而且像你这种情况,厌恶情绪才正常,不要有心理负担。” “好。” 郁楚这会儿不能和裴老师讨论这样烧脑的事,尽管现在不用花钱也不想讨论。 他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嘀咕道:“啊…有点渴,附近哪里有水卖…”说着,他伸手拿上靠边的雨伞,抱在半边怀里,一副随时准备起身去找水的模样。 以郁楚对裴老师粗略的了解,就算是没头没尾的’渴‘字,体贴入微的裴锦绪也会马上注意到,并且给予重视。 可以理解,近几年各行业竞争实在太大,裴锦绪不从服务态度下功夫,这么贵的咨询费用,很难有来访者…… 裴锦绪视线落在他有点干的唇瓣上,配合他的语速,慢悠悠地问:“我正好要去买水,帮你带一瓶?” 郁楚险些不经大脑,迫不及待点头,还好是顿住了,欲盖弥彰地笑道:“那多不好意思,会耽误裴老师的时间。” 适当的时候要谦虚,懂得一点人情世故,说点委婉的客套话。 说完郁楚心脏的位置好像有根筋提着,生怕裴锦绪不按常理出牌,真就作罢了…… 裴锦绪笑道:“不麻烦,你想喝矿泉水还是苏打水,或者别的什么?” 是选择题。 郁楚迷茫时候居多,很喜欢那种有方向感的问题,比如现在这个,他于是很认真地去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是矿泉水的话,太过寡淡无味,纯饮料又太甜……苏打水似乎不错,他要了一瓶苏打水,常温。 “行,你等我一下。” “裴老师慢点也没关系,我不急。” a大这一带郁楚很熟,大学四年常来闲逛,如果他没记错,要买饮料需要过一个地下通道,到十字路对面的美食城。 够了够了。 这点时间足够郁楚杵着雨伞当盲杖,迅速打辆滴滴逃离现场。 -------------------- 郁楚嘀嘀咕咕回家:我就说裴老师很体贴吧,这种人以后会吃大亏的。 作者:你打算怎么和他解释你这种不告而别的行为? 郁楚:我上车后马上给他发消息了!(还转了三块的水钱) 郁楚总结:裴老师真是太单纯了。 第3章:恋爱建议 密集的小雨簌簌砸下来,窗户顶突出来防雨铁板被打得噼啪惨叫,推开的那半片窗,有风灌进来把窗帘吹得左摇右晃。 郁楚不能亲眼看到场景,是吹到脸上的那股气流,一会儿在额头,一会儿在脖颈,一会儿又回到额头。 这场雨无休止地倾泻,自从江边步行公园回来就开始的。他的小房间,空气里到处是潮湿的霉味,像是雨水渗透了墙壁和木制家具后,散发出的潮气。 书架最顶层,许久不曾翻开过的书大概是散播霉味最大的源头。 郁楚没瞎的时候最喜欢啃读那种厚厚的,佶屈聱牙,晦涩难懂的名著散文。 这种阅读习惯…好像是和教授在一起时,潜滋暗长养成的…… 这算不算裴老师口中,教授好的方面? 想到裴老师,郁楚不免为自己上次不辞而别捏把汗。 真的很没有礼貌(虽然及时打电话表示过歉意了) 郁楚暗暗决定,一会儿去见咨询者,顺便带点东西给裴老师赔礼道歉。 时间还早,他洗漱完毕出来,冉梅花刚做好早饭。 三明治和煎鸡蛋的香味哪里都是,郁楚捏着一张洗脸巾,仔仔细细擦干净手上残留的水渍,闻着味儿过来。 冉梅花一边分配餐具,一边用余光打量郁楚的脚下。 走廊下来的三阶台阶贴上了防滑条,这两天只要郁楚要下这个小台阶,她的心总条件反射揪着,不只是心,她’欺负‘郁楚看不见,脸上也会肆无忌惮挂着郁楚不太喜欢的担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冉梅花怕小儿子又一个不留心摔跟头吃苦头。 “妈?”郁楚没听到他妈在哪里,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 冉梅花心绪缓缓,用轻松的语气掩盖自己刚才的紧张,“你倒早,快来吧,坐这边吃早饭了。” 她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拉开椅子,手自然而然包着凳子的方角。等儿子过来坐下,她的手离开方角,轻轻扶在郁楚的肩上,“你哥昨晚应酬,大半夜才回来,让他多睡会儿。” “好。” 郁楚准备摸筷子,鼻尖忽而传来一股雪花膏的香。冉梅花凑近了,正端详郁楚磕伤的下巴。 创可贴换了新的,她问儿子有没有抹消炎药,没等回答自顾自去柜子里翻找。 “妈,用消炎胶囊,撒里面的粉。”这是裴老师那天和他说的。郁楚很乖地坐着不动,尽管早餐有他最喜欢的肉松夹心三明治。 “我记得家里有。”冉梅花翻到了,关上柜子起身过来。 “等伤口愈合了,妈妈再给你抹那种祛疤膏,效果很好的,一点痕迹都看不到。”冉梅花扣出一粒胶囊,先拧开,再小心地揭开创可贴,将细粉一点点抖到深红色的伤口处。 “疼吗?” 郁楚:“不疼。” 冉梅花温热的指尖扶着郁楚下颚,雪花膏的香味在她身上是一股温热的香,和别人的很不一样。 郁楚几乎闻到这个味道就知道是妈妈,他没心没肺地笑:“妈,摔一跤没关系的。” “是没关系啊,总不能不涂药嘛。”冉梅花的视线往儿子脸上落了一眼,这一眼流露出很明显的心疼。 这种不可言说的情绪持续了六年。隔着损坏的视网膜,无边黑暗的另一端,郁楚从未察觉。 郁楚吃东西的时候细嚼慢咽,很安静,动作慢也悠悠的,吃到尾声时,他忽然想起房间里那股霉味,“妈,我房间架子上的书能卖吗?” “什么?” “书,我以前的那些书。”他摸黑整理吃完的狼藉,另外吃剩的半块三明治他也不会浪费,用纸包着暂时放在一边,等胃休息好了还能塞下去。 冉梅花特意去了他房间一趟,回来说:“书还很新呢,往二手网上挂估计有人要,妈妈一会儿研究研究。” 第4章 她闲不住,拖了半边地板,过会儿搁下拖把过来,把小儿子乱七八糟的衬衣领子撑起来顺顺,再折回去顺顺,“熨斗插头焦黄了,蛮危险,我不敢动,等爸爸回来他看看。” “嗯,你吃过了吗?”郁楚问她吃没吃早饭。 “早吃了。”冉梅花看一眼餐桌,盘里干干净净,牛奶杯子也干干净净,她满意得很,“对了,你今天要见几个学生?” 冉梅花一直把在郁楚这里咨询的客人称作学生,因为客人喊他的儿子郁老师。有时候她也会跟着喊郁老师,每每这时候,郁楚总是愣住,然后摇头,非常认真地纠正说,不是老师。 郁楚:“见一个。就是那个恋爱十年,男朋友迟迟没表示的姐姐,我的恋爱建议是分手。” “十年啊,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有多少个十年给他耽误?”冉梅花拉来旁边的凳子,坐下后叠着腿,一只手压在中间,声音低低的,“你要好好跟小姑娘说,这年头好男人不愁找啊!” “我说的。”郁楚沉吟一声,“不过,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出现这种情况,是侥幸心加缺乏自信和自我价值感的原因。她最后能不能明白,不止需要外力干预,自我觉醒也很重要。” 这一连串,背课文似的,冉梅花抿唇,脸上挂着笑容。她就爱和小儿子聊这些文绉绉,听又听不懂的东西。 他哥起来了,快速洗了个澡,热腾腾的雾在开门瞬间散出来,冉梅花精挑细选的薰衣草味沐浴露。但郁楚不太确定,薰衣草的味道是不是真的这么浓烈,香昏了头。 郁楚不爱用。 郁言松换好衣服过来问:“几点去?” 郁楚:“九点半之前就可以。” 郁言松必须起来当司机,全因他是个闲人。 也不能这么说,郁言松其实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原先是个编剧,孙子似的帮别人打工,早晚都有忙不完的破事。后来学到本事,自己开公司,让别人孙子似的帮他打工,他早晚都没事。 之前他有想过给弟弟找一个随叫随到的司机,奈何放心不下放弃了,任劳任怨地亲自接亲自送。 “那九点准时出发,我对付两口。”郁言松塞了一嘴的三明治还能再咬一口煎蛋。 他爱死煎蛋了,一次能吃四个还意犹未尽。他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地说:“今天是教那个小姑娘分手?” “不是。”郁楚纠正他,“是恋爱建议,我并不是每一次都建议用分手来解决感情问题的。” 郁言松看着他妈妈笑,问弟弟:“哪一次没建议?” “…还没有碰到。”郁楚想了想,总结道:“很多男人不是好东西,少数女人…也不是好东西。” 郁楚不太坚定。因为找他咨询的女人居多,大概有点谁说谁有理的意思,这种评判好坏的标准似乎不太准确…… “自己的感情都还理不清。”郁言松故意揶揄他,“你缺恋爱经验。” “不缺。”这方面郁楚很有自信,他已经把恋爱技巧相关的书籍熟读于心,基本做到张口就来。 也就是说,没有人能比他更懂得谈恋爱! “哪有人翻着书谈恋爱的?” “应该有…” 郁言松哭笑不得,“好吧,做自己喜欢的事比什么都重要。”郁言松赶时间,继续大快朵颐。 郁楚很喜欢听他哥吃东西,咀嚼的声音和速度,香得他直流口水,于是郁楚把刚才吃不完的三明治拿起来,就着他哥咀嚼的声音,香喷喷跟着吃完。 出门正好九点。 郁楚工作的地方在五公里外的一家咖啡店,三层独栋。 不得不说这是一家店主非常肯花心思的咖啡店。郁楚决定将工作地点选在这家咖啡厅,一个是他家人少,一个是他家有三道门。 正大门,后门,以及一个小小的,靠窗边的玻璃推拉小门。 平常不会打开,光肉眼看,不会发现这其实是一道玻璃门。而且这道门和门里边配置的桌椅和房屋结构完美契合,像一个天然的私人包间。 郁楚知道的时候,发现新大陆一样,久久处于兴奋状态,当他又发现座位是可以手机提前预订的时候,险些原地蹦起来。 之后他连续两周都来这家咖啡店,反反复复,边走边感受和记忆,像个尽职敬业的地图测绘员,驾驶gps采集车在咖啡店的角角落落进行测量。 他的记忆相当于车上的摄像设备,记录沿途的路况,并录入大脑后台以生成三维图。 摸清大概地形,加上他哥的描述,这家咖啡店具象化了。 正大门的小花园栽满了绿植,一年四季总有花开,就是店里栽在盆里的那些都被照顾得很好,叶子绿油油的。都是木质桌椅,郁楚常摸,光滑有质感,是好木料。 正门有个鱼池,什么都养,郁言松说有一次看到了一只晒太阳的王八。他故意这么说的,就是一只小不点乌龟。 正门进来是收银台,左边是桌椅板凳,右边则是一个大大的书墙,什么书都有。郁楚常驻位子离这边有点远,他基本不过来。 其实,这里就是郁楚的心理咨询师——裴锦绪开的店。 郁楚是先选定这家店为工作常驻店,再认识的裴锦绪。 而且当时印象不太好。 也有可能是受咨询者遭遇的影响,郁楚当时觉得裴锦绪说话的嗓音黏耳朵,黏头皮,黏心脏,就是里里外外黏糊糊的,像同时拥有一百个女朋友的花心鬼。 恋爱建议:分手。 当然,郁楚只敢在心里这样想。 现在也是,不过这道声音在变成他的心理咨询师后,搭配上那股舒服的熏香气味,意外的稳重踏实,变得好听起来。 九点四十六分。约好的咨询者没来,郁楚打开微信,这才发现有消息进来。 蓝牙耳机里,机械的女声快速念出:“郁老师不好意思,今天临时有事,时间能换到下周三吗?实在不好意思。” 说实话,郁楚心中一丝丝沮丧,竟然有种被抛弃的空落感。他顶着这种空落,回她:没关系。(一个非常友好的微笑表情) 其实很有关系,这一个小时郁楚没有别的安排,只能干坐着等他哥忙完来接。 可,让一个瞎了眼,却要假装正常人的盲人来说,干坐着是一件很考验耐力的事…… -------------------- 郁楚如坐针毡,左顾右盼,小声嘀咕道:要不我还是去找裴老师吧… 第4章:我陪你 [您今天有空吗?] 郁楚删删减减打出这几个字,耳朵里塞的蓝牙耳机,那道系统女声几倍速重复这五个字,他点了三遍,女声就重复三遍,确保没错字后,郁楚又在最后添加了一个委屈的表情包(对戳手指头) 磨蹭几分钟后,消息没发出去。 郁楚不敢,手指头悬在屏幕半空保持不动,在思考是否真的要将消息发出去。 裴老师是一个绝对的,很会替人着想的好人,即便没有空也会尽量让自己变得有空,郁楚很怕自己的便利平白占用裴老师的休息时间。 这很不厚道…… 可是,相比起不厚道,郁楚更不愿一个人在这里呆呆坐满一个小时。 那还是选不厚道吧… 下好决心,郁楚闭着眼睛快速双击发送,把手机规规矩矩放在桌面上,松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瞳孔的方向就是手机的方向。 谁能想到,他模样虔诚地守着一部手机,只是为收到一个微信回复。 两分钟后,手机旁白告诉他,裴憬绪有一条未读消息。 郁楚第一时间双击进入聊天框,系统女声将消息读出来:[你在楼下吗?上来吧。] 强行忽略系统没有一点感情的声音,郁楚脑补的是裴老师自己的声音,温文儒雅,听着就能脑补出一个和善有礼的模样。 这样的人真的很适合当心理咨询师,因为他们拥有足够的耐心对待每一个来访者。 这和伪装出来,所谓的服务态度没有关系。就像是喜欢孩子的幼师,热爱动物的兽医,酷爱旅行的导游...基于爱好,一切都正正好,让被对待的人、事、物觉得在被认真地对待着。 郁楚开开心心提上靠在墙放的礼物——一箱水果店老板承诺口感甜蜜蜜的草莓。 一方面为了回礼,另一方面为上次在江边步行公园不辞而别表示歉意。若裴老师有别的来访者,郁楚还可以借口送草莓! 上楼的话其实只用站起身,路过五张餐桌,左转按电梯就行,但郁楚有自己的节奏和路线,他必须得从侧门先离开咖啡店,然后走直角,重新从咖啡店正门进来,数着步子走到电梯口。 只有这个路线他才百分百不会出错。 路人看来,会觉得他这样的行为有点迷惑。 踏入电梯,郁楚习惯性靠着电梯墙,低着脑袋忍不住又开始纠结。 除了自己,裴老师一定还有别的来访者,而且这个点不是他预约的咨询时间,是非常临时的一次见面。 第5章 很不礼貌的。 电梯可不会纠结,到二楼直接将门打开,郁楚不得不出来,磨磨蹭蹭贴着墙走,草莓礼盒的袋子被他捏了又捏,汗湿了 挪到裴锦绪的住处兼工作室门口,郁楚给自己做了足足一分钟的思想工作,没有按门铃,而是将耳朵贴在墙,屏住呼吸听门里面的动静。 如果有别人,郁楚就决定在外面再等一等。没有他就敲门! 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好,一点声儿都听不到… 再过半分钟,郁楚抬手按门铃,草莓拎在身前,方便一会儿快速递出去。门打开,屋里飘出一股玫瑰花香,沾着水珠的那种新鲜香气。 还不确定里面有没有除裴老师外的其他人。 “裴老师这个给你。”郁楚把草莓礼盒举起来,手臂微微颤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礼盒太重了,他说:“老板说一定甜。” “你来就为了送这个?”裴锦绪接过来,掂了掂,确实有点沉。 “进来吧。”他让开门口的位置,问:“上次拿回去的酸草莓吃完了吗?我冰箱里还有些。” 郁楚喜欢吃酸草莓,一定要酸的,酸的草莓味重。上回郁楚在裴锦绪这里吃了两颗,酸得直激灵, “还有一盒没吃,吃不完了,我不要。”郁楚落后裴锦绪几步,在他背后悄悄辨别味道,隔着一米左右,他闻裴锦绪的味道紧跟着他往里进,然后坐在暂时属于他的那张椅子上。 这不是普通的躺椅,无棱无角,是一把摸着就觉得昂贵,很可能出自某个郁楚不知道,但名字响当当的大师之手。 裴锦绪把草莓礼盒放在冰箱旁,问郁楚要不要喝水,是喝甜味牛奶,拿铁咖啡,还是矿泉水,或者茶。 “凉的茶?”郁楚问。 “凉得差不多了。”裴锦绪回头,看着他,“我再热一热?” “不要热。” 除了酸草莓,郁楚还喜欢放凉的茶。 郁楚不渴的,但心动了。 这种放凉了茶,味儿香,凉丝丝的特别解渴。他自己在家里也泡,而且一定是用那种七八十年代的老干部茶杯,不过,每次好不容易放到他自己觉得的标准凉度,他哥总比他先一步,喝完了只给他留茶叶渣。 再泡就不许了,冉梅花说晚上喝茶容易睡不着… 裴锦绪给他倒茶来,放在螺钿杯垫上,隔着一点距离观察郁楚下巴上的创可贴,“有没有好一些?” “有,平时没感觉了,但是睡觉的时候会痒。”郁楚一手拿着玻璃杯,一手摸一摸下巴,隔着创可贴摸,越摸越想挠。 手指头刚要动,裴锦绪开口了。 “伤口在愈合,不能抓。” “哦。” 郁楚放下右手,放在膝盖上不再乱动。裴锦绪看了眼那两只听话的手,抿唇笑了,问他:“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原本有工作安排,但是刚刚取消了,改到下周三,”郁楚摸着杯垫放下玻璃杯,“裴老师,我没有提前约时间,会不会耽误其他来访者?” “不会。”裴锦绪往他被子里添茶,“我平时没有那么忙。” 郁楚其实已经确定了,屋里没有第三个人,也就是说,裴老师这个时间段没有排来访者。或许下午会有,也或许是晚上,但一定不是现在。 还有一个可能,一整天都没有,毕竟工作日,大家忙着上班,看心理医生得排到周末! 裴锦绪问:“你哥今天几点来接你?” “十点多。” 裴锦绪看一眼腕表,时间不多,“今天就不计时了,当作闲聊。” 郁楚有种占了裴老师便宜的感觉,他很想用一物换一物的方式来补偿裴锦绪,比如说,裴锦绪谈恋爱遇到问题或者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可以免费帮忙分析。 心中想得轰轰烈烈,实际情况却是,郁楚唯唯诺诺不敢提。即便话就在嘴边了。 裴老师这种性格的人应该不会和女朋友产生必须分手不可的矛盾…… 裴锦绪主动问:“这几天,关于教授这个人,你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记起来教授抱我。”郁楚想了想,张开手臂,自己抱着自己,“就像这样,是紧紧地抱,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郁楚说:“当时我在准备研究生考试,和他一起住在博士楼。不是我要和他一起住,是他一定要我和他住在一起。” 裴锦绪点头,“所以那天你去江边步行公园,是想看一看博士楼吗?” “不是因为我想他了,而是…”郁楚心虚,但还是诚实点头:“我觉得一个拥抱算不得什么,想找一些别的回忆。” “其实,针对你这种情况,这两天我重新制定了一个适合你的方案,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什么方案?” 今天有点冷,裴锦绪给他递过来一块软滑的披肩搭在腿上,郁楚忘了说谢谢,一心一意地想,裴锦绪会不会因为重新制定的新方案而提高他的咨询费用… 一千五已经很贵了… 现在的贴心是不是在为涨价做铺垫呢? 郁楚知道自己藏不住情绪,更别说对方还是一个玩转心理的老手。他蹙眉,迟疑,甚至悄悄抠手指头的小动作,都可能在裴锦绪的眼里慢动作播放。 裴锦绪解释道:“心理剧,通俗一点说就是情景再现,通过复原记忆中的场景、对话以及情感,重新进入原记忆。” 郁楚是恋爱教练,心理学多少有过了解,裴锦绪不怕他听不懂,说道:“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结构化心理理论,强调记忆是场景的整合。记忆本来就是模糊的过程,我想,通过情景再现,你想起来会更轻松些。” “……好像不错。” 郁楚其实有点不太明白,什么方式的情景再现呢,是对话还是实地刺激…… 这样会不会暴露眼盲啊…… 裴老师总有他的道理。 郁楚没有选择刨根问底,严格意义上,这才是他咨询的第二次,一回生二回也不算熟。对于每一个不知道他是盲人的正常人,郁楚对他们都没有安全感。 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 郁楚把腿上的毯子拉上来一点,两只手一起盖在下边,悄悄地左抠抠右挠挠,他有点焦虑地问:“裴老师,是你陪我再现吗?” 裴锦绪点头:“我陪你。” “可我觉得这样会很耽误你的时间。” 郁楚更焦虑了。价格一定很贵的,他现在已经入不敷出了。 “不耽误。” 裴锦绪笑了笑,温柔平缓地笑。郁楚敏锐地在这笑里,听到了他的钱熊熊燃烧的声音。 -------------------- 郁楚偷偷想:裴老师有一种让人心甘情愿为他掏钱的能力! 肉:还有一种人也有! 郁楚好奇:什么人啊(或许我也可以) 肉:男模。 裴锦绪捂住楚楚耳朵:不能听。 第5章:图他什么 郁楚虽然很怕暴露自己是瞎子这个事实,却因为裴老师不涨咨询费,秉着省到就是赚到的心理,不计后果地答应了。 从头到尾,裴锦绪没有一句强求,或者类似推销的话术,仅用’建议‘一词便将郁楚拿下。 这就叫专业。 活该裴锦绪吃心理咨询师这碗饭发大财。 这种软推销能力不是人人都有,郁楚上一次遇到还是大一军训那年,被学长三言两语蛊惑着办了一张健身房年卡,过期之后,第二年,郁楚又被同一个学长三言两语蛊惑着办了张——年!卡! 人不同,但能力不相上下。 郁楚在某一瞬间想跟裴锦绪报班,课程大概叫’如何高情商得到客户认可并掏钱消费‘。 郁楚太缺这种三言两语说服人的能力,否则也不会身为高级恋爱教练,空有一身恋爱本领无处施展(他手上只有两名学生)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裴锦绪突然出声,打断了郁楚的联想,郁楚愣了几秒,将报班的事先放一边,低头在背包里掏了半天,最后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裴锦绪。 作为不涨咨询费的回报,他承诺将来免费帮裴锦绪排忧解感情上的难。 这本来是件礼尚往来的好事,可他哥郁言松听完,当着郁楚的面毫不避讳地笑出声,那种放肆程度,也许眼泪都被他笑出来了… 郁言松说:“人家哪需要你教怎么谈恋爱?” “万一呢?”郁楚不信! “他几岁?你几岁?感情方面,他比你行。” “差不了几岁!”听声音是这样! “差多了。” “反正我不管…术业有专攻。”郁楚偏头,目光落在哥哥说话的方向,“我大学真的看了许多资料书,谈恋爱我很专业的,要是你遇到这方面的问题我也——” “你教我谈?”郁言松笑他纸上谈情,这回笑得不大声,他弟是个玻璃心,惹不起的。 “可是我不会别的了。”郁楚开始苦恼,他的直觉没错,连哥哥也这么觉得。裴锦绪这种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声音好听的优质男人根本不会在感情上碰壁。 第6章 郁言松对这事儿不怎么上心,或者说对裴锦绪这个人懒得多关注,随口道:“给他一张洗剪吹的会员卡,性价比更高。” 洗剪吹? 郁楚将信将疑拿手机准备找理发店办卡。 玩笑话也信? 郁言松顿时哭笑不得,没收了弟弟的手机揣自己兜里。 “算了,裴锦绪看着不缺那点钱。”郁言松见不得郁楚的委屈脸,抬手捏了两下他的脸颊,“笑一个,哥看看牙齐不齐。” 郁楚听话龇牙,两排白牙整整齐齐躺在牙床上。下牙比较小,左右各有一颗虎牙,也小小一颗。郁言松想起以前帮弟弟拔牙的经历。 郁楚是小儿子,和郁言松差了十岁,被宠得娇生惯养,怕疼爱哭,打针这种蚊子咬一般的痛感都能哭得天崩地裂。 换乳牙那会儿无疑是全家的浩劫,一颗大幅度松动的门牙,磨磨蹭蹭好几天不敢动。 新牙都长出来了,总喊牙疼不行呀,郁言松哄着骗着帮郁楚在牙上系了根细绳,说好不碰,让郁楚自己扯,结果郁言松半夜乘着小孩睡熟,扯着线用力一拽,拔下来了。 郁楚那天晚上抱着他,边哭边说谢谢。 这种小时候就有点笨笨的小孩,长大了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在郁言松眼里,他弟还真就是一个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蠢蛋。 还有点怀念以前那个爱闹爱哭,爱使性子的活泼弟弟了,现在太安静乖顺。 不好。 无所事事的日子里,郁楚新增了一个烦心事,确定要用情景再现疗法的话,他觉得自己得知道教授长什么模样。 他不喜欢空想,但教授这个人在他的脑袋瓜里就是一团浆糊。 很奇怪,分明是以前爱得死去活来,朝夕相处过那么久的人啊,现在无论如何努力,都想不出模样了。 人类的自我保护机制好强大! 夜里接近十二点,郁楚翻来覆去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来,摸去他哥房间。 郁言松房间是不锁的,郁楚失明后有段时间怕黑,身边没人不行,后来能自己睡了,郁言松怕万一弟弟害怕的时候打不开房间门,从而哭成可怜虫,再也不锁了。 “哥?”郁楚蹬了拖鞋,半条腿跪在他哥床上,悄悄地喊人,他担心他哥已经睡着了。 “哥哥?”凑近更小声地喊。 郁言松其实没睡,听到开门声就在看了,借着月亮的光,看郁楚偷偷摸摸进来。他故意不吭声,想看看郁楚要干嘛。 “哥,你没睡吧?” “睡了。” “睡了怎么说话?”郁楚在爬近几厘米,根据温度判断他哥是睡在床的左边还是右边。 郁言松见他小猫似的费劲儿嗅,大发慈悲拍拍床的右边,“躺这里。” 郁楚越过他哥,熟练地钻进被窝,“哥,你还不睡啊?”他往他哥身边挤,“你还记得我以前那部旧手机吗?” 旧手机里估计能找到教授的蛛丝马迹。 “哪辈子的事了,早被妈拿去换不锈钢铁盆,换了俩。” “家里已经有很多铁盆了。”郁楚叹气,脑袋往他哥枕头上又挤了挤,讨好的语气,小声问:“哥,那你…见没见过教授,就是我大学喜欢的那个。” “问他干嘛?” 郁言松原本在玩手机,眼睛酸了,放下手机微微侧身,手脚随意压在郁楚身上,完全把他当成了垫手垫脚的物件。 他迟迟没有下文,看样子不想提教授这个人,半天出声只是催促郁楚赶紧睡。 “裴老师提出了一个情景再现疗法,就是心理剧,可我想象不出教授的模样,无法进入情绪。哥你见过他吗?” 郁楚心里明白,很悬。 恋爱期间,他好像没公开过自己和教授的关系。更别说见家长… 郁言松懒懒地应一声,“一次,再也不想见第二次。” 音落继续催促弟弟赶紧睡觉。 “为什么?”郁楚好奇为什么不想见二次… 郁楚觉得,绕开’渣‘不提,需要他苦心追求的男人一定不会差,不能说十全十美,起码也有值得炫耀的优点在身。 所以,为!什!么!不!见! 郁言松:“因为恶心。” “啊?”郁楚着实被这两个字吓了一跳,黑暗里睁大了眼,怎么恶心,根据郁楚对自己的了解,他找男朋友不可能找恶心的! 郁言松兴致不高,所以不理弟弟的惊讶,把整边手机捡回来,调低音量继续玩游戏。 他最近迷一款钓鱼游戏,闲暇时候都在甩鱼钩,好几次把手机都甩出去了。 郁楚气鼓鼓,但不敢抢哥哥的手机,又迫切想知道为什么,于是使出杀手锏,不说话,背过身委委屈屈准备睡了。 甩完第三杆子,郁楚还是一声不吭,郁言松啧了一声,把手机往床头柜上放,不情不愿道:“他我远远看过一眼,目测身高一米七出头,地中海,头发稀薄得无可救药,长长的,左边往右边梳,右边往左边梳,帽子似的顶在卤蛋头上。” 郁楚以为自己听错了,翻身过来,面对面盯着他哥。 郁言松继续说:“厚厚的眼镜,塌鼻梁,有点龅牙,嘴唇厚,脖子粗,还有一个圆滚滚的啤酒肚。松松垮垮的西裤勒在腰那里,吊着一大串钥匙,十米开外都能听到叮呤当啷响。” 郁楚的表情,从好奇渐渐变成扭曲,眉头不觉拧着,露出一抹不知该说什么的迷茫样。 光从这段描述里,他已经闻到了教授身上的臭味… 郁言松手痒,摸手机回来再次甩鱼竿钓大鱼,“别不信啊,他牙齿上的黄垢混着豆腐都能拌出一碗正宗长沙臭豆腐。” 鱼线绷断了,郁言松情绪还算稳定,重新来了一局,“对了,他说话的声音放炮似的,完全没有美感,左手小指的指甲估计余出一厘米那么长,留着挖鼻屎。” “什么…?”郁楚现在不只是扭曲这么简单了,他也觉得有点恶心。 印象里,他确实是和教授同居了,那么…接吻拥抱上床就必不可少… 天呐! 可是… “哥,教授他很有钱吗?”郁楚试图找一个能够说服自己当初和不太符合他审美的男性在一起的原因。 社会心理学家戴维·迈尔斯在《社会心理学》中提到过一个例子,一些女性(男性)可能选择与“丑男”在一起,因为他们看重的不仅仅是外貌,而是对方的财富、社会地位或者其他资源。 这种关系称为资源交换。 一定有原因的! “他有什么钱,你以前和我说,他欠你两万五千五没还。别看是个博士,其实没什么钱,玩光造光了。” “啊…”郁楚叹气,“那他的性格呢?是不是还不错,内在肯定是个有涵养——” “他随地吐痰,也是你和我说的,你说教授在高速公路上吐痰,忘了把窗打开,那口痰黏在车窗上,淌下来成了个心形,他借痰心说爱你。” “哥!”郁楚皱着脸,越来越怀疑这段描述的真假,“你好好说嘛!” “不信我?”郁言松笑了,“你当时和我说的时候,表情幸福得要化了,坐在我车上,踩着小碎步,我地毯都要被你踩烂了,你自己说,你兴奋了是不是这鬼德行?” “……是的。”郁楚声音很低很低,他捏着他哥的胳膊,又掐又扣,“我到底图他什么…他幽默风趣?才华横溢还是细腻体贴?” “你图他会吐爱心痰。” -------------------- 郁楚难过:我以前到底怎么了。 郁言松:被猪拱了。 第6章:漂亮手办 郁言松不愧是编剧,言语间给出的画面感十足。郁楚第一次这么讨厌哥哥在语言方面的天赋。 假设以上描述都不假,那么,教授的所有行为以及习惯,每一个都踩在郁楚的雷点上。与他历年来的审美品位,乃至择偶标准都大相径庭,南辕北辙。 郁楚心里那抹对渣男前任的反感渐渐变成现实嫌恶。这一点让他非常痛苦。 也是,任谁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肤浅,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 后来郁楚苦想半宿,关于为什么会喜欢这么抽象一男的,他给出的答案是,对教授可能带有博士光环。 崇拜?慕强? 无论什么原因,六年过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郁楚不想代入这种形象的教授进行情景再现! 那又怎么样,郁楚有一点特别好,就是足够听话。再怎么抗拒一件事,还是会准时赴约。 由于郁楚记不得以前的事,裴锦绪建议从后往前推,也就是从郁楚记得的,教授出车祸的那一段开始。 一来就这么猛烈… 有种开胃菜是大象的疯感。 郁楚嗅着安神熏香,视死如归闭眼,默念忘了教授糟糕的形象吧,哪怕几分钟也好,并告诉自己,他是教授,他学识渊博。 第7章 学识渊博的人不臭,自带书香气! 有的时候,人的大脑也反骨,越不愿想什么,什么在脑子里就越清晰。 几秒钟,一个具体的肥仔形象被大脑设计出来了。 一米七出头的身高,偏胖的普通长相,稀疏的地中海很扎眼,圆滚的肚皮以及松垮得快要掉下来的西裤也很扎眼。 风一吹,稀疏的发胡乱飞舞,张牙舞爪地摇摆,像是水沟里黑囧囧的水草狂放摇曳。 他笑得很用力,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专注地望着郁楚这边,红色的苹果肌高高耸起,给人一种色眯眯的感觉。 郁楚仿佛看到他在一步步朝自己迈近,于是理所当然地,跟着靠近的节奏一步步往后退,往后缩。 不敢想自己抱着这么个男人,接吻,说爱,冒粉红泡泡的场景... 简直要疯了! “当心。”裴锦绪眼疾手快伸手捞了一把,将即将滚地的人扶住了,“你又出汗了。” “…嗯。”郁楚确实感到一阵躁意,被欺负了似的,眶中带着一点潮红。 “你的手又很凉。” “嗯,又冷又热。” 郁楚做不到沉浸式,一秒都不行。 完全不受控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排斥,这种排斥伴随着隐隐的吐意涌上心口,影响多巴胺的正常分泌,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加不可控的悲伤情绪。 郁楚藏不住表情的,现在就是一副要哭,又拼命憋着不准自己哭的委屈表情。 “对不起。”郁楚让开裴老师搀扶,默默挪回座椅上,摸到纸巾,扯一张,一叠再叠,默默擦汗,“…出了一点小问题,”他马上说:“但我能解决。” 这一次毫无例外进行得不顺利。 裴锦绪以为郁楚不习惯这种治疗方式,宽慰他先不着急,总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这个过程中,发生的所有状况都不存在对错,不用道歉。 悲伤郁楚情绪平稳一些,半推半就在裴老师家里吃过午饭。一碗香喷喷的香菜牛肉面,外加一个煎蛋。 郁楚除开咨询的时间,多数时候像个漂亮手办,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话不多,也不爱玩手机,做什么都是一心一意地。 吃面就只顾眼前,聊天就坐好不动,发呆就静音不理人。 一个多月时间,裴锦绪基本摸清了,在面对郁楚时,比前几次更加的得心应手。 或者说,更能把握分寸。 吃完面,裴锦绪看着他,第一次除开工作以外的时间评价道:“你有点内向。” “嗯。”内向一词郁楚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也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性格内向。 郁楚不会多余解释,裴老师还不是一个能说心里话的熟人。 “内向不行吗?”郁楚问。他更好奇,内向在裴老师眼里,属于褒义词还是贬义词。 裴锦绪没有回答行不行,而是给他倒了一杯半温的茶水,说凉的不行,凉的现在喝容易闹肚子。 “不好,对吗?”郁楚继续问。 “内向是对一个人性格的总结,性格在我这里属于生命的一部分,不分好坏。” “哦。”郁楚悄悄持反对意见,性格有好有坏,才造成人类物种多样性。 毋庸置疑的是,他和裴教授都属于好的那一类。 郁楚还有别的安排,于是打电话不用哥哥来接,约朋友们在以前常聚的餐厅见面。 发小黄今万和刑甜甜,这俩人毕业后一个在大厂任职动画设计,一个是总裁的保姆秘书。 三人在同一个城市,但一年的见面次数屈指可数,特别是郁楚失明之后更是寥寥。 “你喜欢的那个教授?我和甜甜见过啊,你忘了,咱们一起吃过饭。”黄今万头也不抬,忙着用热茶涮餐具。 他这人有很严重的洁癖,凡事要摸要碰的东西,事先都要擦一遍。 刑甜甜正好和他相反,不拘小节,口头禅都是’差不多得了‘。 她挨着郁楚一边坐,偏头,单手托着下巴,接话道:“我也记得,当时你研一,和裴教授去京城学习,恰好我和万两也在京城,就约出来吃了顿晚饭。” 万两是黄今万的外号,当年郁楚取的,全称:黄金万两。 “他姓裴!”郁楚捕捉到了重点,发现新大陆一般追问道:“裴什么?” “不知道。”甜甜万两异口同声。黄今万说:“你当时就介绍这是裴教授,其他的没说。” “这么生疏吗?”可是郁楚记忆中,他准备研究生考试的暑假,两人就在一起同居了…… “不能算生疏,就是…”甜甜顿一顿,形容道:“你俩坐在一起,画面感不甜,氛围不对劲,你懂我意思吧?” “不搭?”郁楚想也是,能搭吗?在他精神正常,没有瞎的前提下,他和抽象教授不会是一路人。 “挺搭的呀。”黄今万说:“往那一坐,谁都乐意多看两眼。” “不要。”郁楚蹙眉生气,像极了脱粉回踩还吐口水小黑粉。 “当然不要,教授三观不行,”甜甜胳膊肘坚定地往里拐,“说句不厚道的,渣男自有天收,这就是现世报。” 死者为重,郁楚又觉得这么说过分了。于是换个话题,抱着侥幸心理问:“他…是不是只有一米七?” -------------------- 郁楚其实最不能接受的是和抽象教授酱酱酿酿。 万幸的是,他也记不得被酱酱酿酿的感觉了。 郁楚嘀嘀咕咕:有点好奇。 作者:想……想起来? 郁楚哐哐摇头:我想换一个人重新感受。 第7章:裴教授 郁楚很在意身高,他曾经的理想型是一米八的大帅哥,最好肩宽有腹肌,这样被抱着会有满满的幸福感。 刑甜甜却因为他的问题险些笑出声,郁楚表情实在过于小心翼翼,做贼似的,期待又害怕地等一个答案。 她好奇地问一嘴,“一米七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我哥说教授只有一米七出头。” 郁楚再次藏不住情绪。 他真的很痴迷一米八,肩宽有腹肌的帅哥。这种痴迷,在他意识到自己性取向男的时候就已经根深蒂固了。 可是教授…他哥口中的教授,给他一种七十岁留守老头怒挑八十担水浇菜地,最后发现是别人家菜地的无力感。 “和我一样高了。”郁楚说。 刑甜甜嫌弃他一眼:“哪一米七了?他好高,起码一米九。” “啊?”郁楚大脑宕机。 “真的。”刑甜甜一语道破,“言松哥向来不待见裴教授,他的话你也信?” “我哥他……” 好吧,郁楚承认。 他哥是个不折不扣的弟宝哥,甜甜万两也一致这么认为。因为郁楚长期追求教授无果,导致郁言松不待见教授。 这不是秘密。 “一米七,亏你哥想得出来,你站在裴教授旁边,刚刚够到他的肩膀,衬得你一小只。” 黄今万涮完自己的餐具,接着涮郁楚和刑甜甜的,啪啪拆开塑料膜,抽空还看他二人一眼,“我其实有张你和裴教授的合照,你大学毕业穿学士服单独和他照的,有天我忽然在相册里翻到,但你说他出轨,还车祸去世了,我就没拿出来,怕你难过。” “也不太难过,我想不起他了……”这种一刀斩断式的遗忘郁楚没和他们说,当时觉得没必要,一个渣男前任而已,自然是能不提就不提。 可谁知道渣男成了心结呢…… 他点点手机,“万两,照片可以发给我吗?我想给我的心理咨询师看看。” “行,我发你微信。”万两第一时间发过去,涮完餐具擦餐具,边说:“要我说,你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一个前任而已,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这种情况属于应激障碍吗?我不太懂。” 黄今万每次见郁楚免不了要开导一番,“楚楚,想开一点,他的离世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咱不内耗哈。” “没有内耗,我哥说,我突然的失明或许和心结有关,而我的心结只有教授的死…而且,我哥说,这种大面积的失忆很可能引起老年痴呆,我有点怕……” ’总裁保姆‘刑甜甜回完老板消息,插话道:“你真把他整个人都忘了?” 郁楚闷闷地点头,“关于他的所有都忘了。” 之前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模糊感,今天郁楚终于能够用确切的语言描述了。 如果他的前半生有一张大合照,那么教授这个人在照片上就像被打了马赛克一样。那些模棱两可的记忆,是马赛克刷出来的彩色方块,仅铺着大色,缺乏细节。 郁楚无助道:“你们给我稍微说说吧,说不定我能想起一些。” “那我说说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刑甜甜放下手机,回忆道:“对裴教授的第一印象嘛…那会儿深秋了,有点冷。他穿着深棕色的毛呢大衣,人特别高,脸也超级帅,韩剧男主角似的,和你一起走进餐厅。” 第8章 黄今万附和,“确实帅。” 刑甜甜调侃,“楚楚严选,能不帅?” 万两:“你私下说,追他的人从你们师大排到了十公里外的医科大,你只是其中最渺小的一个。” 甜甜:“你挺卑微的,听你说起我都觉得没必要。” “有点恋爱脑。”说到这儿,黄今万突然想起郁楚失明后的第一年,提到过的同居,持怀疑态度道:“从头到尾你没透露过你们谈没谈,但据我分析,吃饭那天你们应该没在一起,否则你这种黏人精不会离他那么远。” 这些都是有效信息,郁楚摸手机点开录音软件放在桌上,“我觉得不对。准备考研的那个暑假,我已经和他同居了。” “暑假…”黄今万眯着眼睛回想,更是摇头:“绝对没有,我们约饭那次你都研一了。” “没有吗?”郁楚有点迷茫了,“那会不会吃饭那天我在和他闹别扭,才离他那么远呢?” “也有这个可能。” 郁楚松了一口气,又问:“他的手指甲长吗?就是小指头。” 除了身高,手指甲的长度对他来说也很重要!他喜欢清爽爱卫生的男人,不喜欢随地挖鼻屎的! “什么鬼问题?”刑甜甜道:“大帅哥哪会留长指甲,人家看着是高岭之花,闻着香香的。” “香香的…”郁楚又好奇了,“他真的很帅吗?” “废话!”刑甜甜啧了一声,“不信我们,你还不了解自己什么德行?” 郁楚是不折不扣的颜控,在眼睛没出问题前,活泼好动,妥妥的小太阳,还是个标准直球,锲而不舍追求教授好久好久。 起码在他两位发小眼里,郁楚是这样的。 黄今万说:“还是研一那年,有次半夜你在咱们小群里打语音痛哭,说再也不理裴教授了。” 甜甜:“我们劝半宿,说不行换一个人喜欢吧,你哭得更凶,我和万两差点杀去你们学校扇你。” “我吗?”郁楚有一点不好意思,“可能,可能当时我发现他出轨了?” 黄今万:“我还是觉得那会儿你们没在一起。”他默声算算年份,“大二你选他的课看上人家,后来考上本校研究生也是为了他,具体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一直是个谜,但我和甜甜印象中,你一直在追人家。” 甜甜赞同:“对啊,你就不是那种会遮遮掩掩的人,你巴不得昭告天下,大声宣布,你把教授搞到手了!” “我为什么要隐瞒同居在一起的事实呢…” 郁楚想不明白。 万两和甜甜更不明白。 甜甜分析说,或许是裴教授的爱太含蓄,导致两人在一起也像没在一起。 这是委婉说法,甜甜的意思更趋向于,教授是表面矜持的花心大萝卜,不愿意公开和楚楚的关系,生怕影响鱼塘产量。 回到家的第一时间,郁楚炫耀一般地把照片拿给哥哥看,郁言松瞄了一眼,忙着甩鱼竿,不搭理弟弟。 这也侧面证明,照片上的人是真的渣男前任! 郁楚心里有点小开心。 毕竟渣男前任再怎么渣,颜值在啊,而抽象前任,除了抽象就剩丢人了… 时隔一周,再见裴老师,郁楚提前准备好了照片,坐下后发给裴锦绪,“这是他的照片,穿西装的教授是不是特别帅!” 后一句郁楚并不是发自内心,而是为了掩饰自己看不见,根本没亲眼看过照片的事实。 裴锦绪点开照片。 根据照片能够看出,拍照那天晴空万里,太阳大,郁楚的短t外套着一层学士服,热得脸颊发红。 他侧脸仰着下巴,抱着一束多头玫瑰,淡淡的粉,笑嘻嘻望着身边穿白西装的男人。 西装颜色倒是和花束很搭。 男人表情温和地望着摄像头,并没有注意到身边少年炽热地注视。 “对了,他姓裴。”郁楚交代道。 “裴?”裴锦绪若有所思点头,“该不该认为这是巧合呢?在珒城,裴算是大姓了。”他又玩笑似地自夸:“不过,我道德感高,做不来出轨这样的事。” 郁楚怕他误会,连忙解释:“裴老师千万别把自己和他相提并论……”他的脸,朝着裴锦绪的方向,“我从没谈过恋爱,选修课见到他就认定了。” 郁楚解释着,伸手触到圆桌上的杯垫,再是水杯,拿过来捏在手里,“追了很久他也不同意。他是个有点冷血的人。” 这些是从甜甜万两那边听来的,郁楚现学现卖。他们还说教授对他使用了’欲情故纵‘,把他迷成了翘嘴… 裴锦绪问:“你喜欢他什么呢?” “喜欢他…”郁楚不知道,心里没答案。既然这么这么喜欢,除了外貌应当还有别的原因,可惜他忘了,肤浅道:“他很帅,喜欢他的人很多。” 这算答案的吧? “快餐时代,你的耐心很难得。”裴锦绪不再纠结照片的问题,今天要继续上次没能继续下去的治疗。 他点了熏香,再开了一点点窗,重新接了杯水坐回到郁楚面前。 走过来的时候带来一阵浅浅的风,撇开熏香的味道,还有一股别样吸引人的香气。 郁楚想起甜甜说,大帅哥身上都是香香的,于是不自觉面热起来。 裴老师香香的。 裴锦绪翻开搭载腿上的笔记本,略略扫过上面的记载,视线停在郁楚这一个月内,郁楚提供给他的,关于’教授‘这个人的人物性格总结。 也就是在一起前后的态度对比: 在一起前:冷淡傲慢,不近人情(参考案例:选修课一分之差遭补考) 在一起后:温柔体贴,能屈能伸(参考案例:吵架第一时间会哄,然后主动道歉) 裴锦绪望着括号里的标红内容,被补考两个字逗笑了。 他收收唇角,提醒说:“准备开始了。从现在起,我的身份是因为出轨,和你刚刚发生过争执的裴教授…” -------------------- 郁楚:这回可以美美地酱酱酿酿了! 郁言松:也不知道那么大点脑仁,整天都在想些什么鬼东西。 裴老师:这很正常。 第8章:搞错了 博士楼3012室,一个小时前刚经历了一场不算严重的口角。 郁楚穿着黑白条纹睡衣,望着教授走后就一直虚掩着的房门,心中的委屈越累越满,眼泪就要滑下来时,他及时仰头望着天花板,抑制不住的哽咽始终被压在喉咙之后。 风把门吹得越来越大,客厅静悄悄的,莫名有一股凄凉。 手机弹窗一则新消息,教授说,让他自己冷静。 郁楚不碰手机,直到屏幕自己熄灭。 几分钟后,将眼泪倒回去的郁楚起身收拾行李,这次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闹别扭,他走得心很强烈。衣服裤子鞋子,甚至内裤袜子一样不落,满满收拾了两大个行李箱。 临走前喊了家政,花八百将公寓里里外外清理一遍,关于他的所有东西都被清理了,基本他搬来那天公寓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 八百算便宜的。 教授上完课回来,见此情景第一时间给郁楚打电话,无人接通,一连三个都是如此。他发消息让郁楚别闹,结果微信聊天框出现一个刺眼的感叹号。 [你能不能稍微成熟一点?] 短信倒是发出去了。 当教授注意到公寓里关于郁楚的所有东西都消失无影时,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开始着急了,拿上车钥匙出门找人。 他把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没看到人影,期间还在不停打电话。 傍晚五点左右那通,郁楚接了,语气冷淡问:“什么事?” 教授习惯了郁楚对自己的追逐与时刻热情,被这么冷淡对待还是第一次,他话音一顿,很容易就放低了姿态,柔声哄道:“怎么了宝宝?你在哪,我来接你。” “你告诉我,什么叫做成熟?”郁楚在回应他的短信内容,语气充满了讽刺:“我们哪一次发生矛盾,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什么是成熟,下咽委屈,一味听话,理解你包容你,围着你转,这是成熟吗?” “我说,我只是他的论文指导,这一句不是在考虑过你感受后,给出的解释吗?” “他是吗?”郁楚说:“他脖子上的吻痕还没有消下去呢…” “郁楚,你不要无理取闹。” 郁楚不吭声了,死死咬着下唇,不露一点伤心,但听声音依然带着哽咽,显然哭过不久。 “在学校吗?”应该不是,教授听到了车喇叭声。 “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我?”郁楚觉得这话不对,修正道:“有没有喜欢过?还是你觉得我是主动方,在倒贴,所以你决定随意对待?” “有什么事咱们见面谈好吗?”教授说:“楚楚,我爱你。” “你只是觉得我的模样还不错,其实还是嫌弃我不够聪明,对不对…” 第9章 郁楚本科擦线过,研究生也是擦线过。他绝对不是聪明那一类人,顶多算是笨鸟先飞。他对未来没有任何规划,毕业后也没什么出息的…… 教授:“没有。” 郁楚:“你已经有新的人选了,对吧?” 教授:“我说,他只是我带的毕业生。” 郁楚:“可我看到你和他接吻了,你还要瞒我多久?” 这次的撞见并不意外,郁楚觉得教授根本就没有打算避开他。 教授不在乎。 也是。郁楚在这段感情里绝对的卑微,他舍不得离开教授。这种舍不得的感觉很强烈。 心脏酸溜溜地被捏紧,没有一丝气息能够侥幸溜进呼吸道,郁楚觉得自己快要憋死了。 “小楚,这都是误会,你信我吗?”教授问他。 郁楚摇头,连说了四五声不信,“我只信我的眼睛!” 郁楚:“我喜欢你那么久,追你那么久,你觉得腻了你说嘛,我又不是不会听,我最听你的话了,你说不准找你,我就不找,不准选你的课我也听话不选,不让我离你太近,我都照做了,为什么决定和我在一起了还要欺负我…” “不是这样……” 教授被问住了。 其实是裴锦绪被问住了。 他看到郁楚在哭,两边脸颊泛着湿漉漉的水光,哭得伤心欲绝,情绪已经处于失控状态。 他怀疑再这么放任郁楚流眼泪,人会坏的。裴锦绪低头再扫一眼’教授‘的人设,不知道该补充回答什么。 郁楚真真切切地在痛苦,坐在椅子上哭得发抖了。 这很影响裴锦绪的发挥,所以他能给的回应只有’不是这样‘四个字。 巧合的是,只回答这四个字,好像和教授的人设也贴合。 郁楚委屈控诉:“你总是这样,总是不屑多解释一句……” “你先别哭,我们见一面。”教授问他:“你在师大附近吗?” 郁楚本想说不用,那个’好‘字却优先他的意识脱口而出。 就是这个’好‘字,令他思绪一顿。 剧情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这里是郁楚听到天崩地裂动静的时候,是教授出车祸去世的时候。 可是,郁楚没能从既定的情境中脱离出来,而且情绪变了,很明显地变了。 所有悲愤化为无尽的恨意。 他想起教授转身就走,想起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想起学弟脖颈上的暧昧痕迹,想起他们有可能做过的事,恨得咬牙。 所以当郁楚低头,他看到了自己贴在裤缝的右手,赫然攥着一把二十厘米的尖刀,在日光下泛着银色的光。 他脑袋更容易的就联想到了一个画面,银色的刀面溢出鲜红色的血,滴滴答答往地上砸。 他蹲在教授面前,骂了一句:“该死!” “啊!!” 郁楚身子一震,吓得两手胡乱在空中抓,在茫茫黑暗里抓到裴锦绪的手。 “错了…” 太过投入,郁楚脸上有泪有汗,嗓子也哭得几近沙哑,“搞错了…” “郁楚,怎么了?”裴锦绪让他握着,半蹲在他面前,拍拍他的肩,“没事了没事了。” 教授的声音出自裴老师的口,所以在听到裴老师的安慰时,郁楚非但没缓和,手抖得更加厉害。 “郁楚,清醒一点。”裴锦绪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啪—— 郁楚清醒了,分清幻想与现实了,愣了几秒才如释重负大口呼气吸气,“裴老师,错了…我好像记错了。” 情景再现疗法是有用的,郁楚已经成功抓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一个比教授出车祸更加清明的记忆脱颖而出。 他被吓得脸色惨白。 一个最坏的可能性在他心中萌芽。 教授不是出车祸,而是死于他之手的情杀。 第9章:未读消息 怎么说? 难道告诉认识仅一个月的心理医生,告诉他’我好像杀了一个人‘,这样吗? 郁楚没胆子说,任何不在他信任名单里的人,他都不敢说。 “我头疼…有点累了,裴老师,今天就到这里吧…”郁楚用袖子把眼泪粗糙抹掉一些,吸溜一口气,摸手机给哥哥打电话。 他太紧张了,一时忘了要掩饰自己是瞎子这件事,当听到机械女声大声旁白时,郁楚动作整个僵住。 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郁楚也意识到,完了… 他一下站起来,却撞翻了圆桌,上面的花瓶水杯杯垫应声落地,闷闷砸在地毯上。 花瓶里的水溢出来,浸润地毯,他踩到了,水声啧啧。 郁楚失了方向,无措地抓着空气,一直说对不起。 当周遭的一切失去控制时,无边的漆黑很容易就能将郁楚吞没。 他在说对不起,完全不知道方向对不对,很有可能正在和空气说对不起。 裴锦绪接住他漫无目的的手,像刚才一样坚定握着,同样温和的语气说没事了,不要紧张。 可这显然没什么用,有事的,对郁楚来说事情大了。 秘密被撞破,他羞耻得想立刻藏起来,一辈子都不再见裴锦绪。 羞耻感会使人有强烈的低价值感,郁楚现在就是。羞耻感几乎使人感受不到作为人的完整性,郁楚现在就是。 秘密的败露破坏了他作为人的完整性,他只想要藏起来。 郁言松接到电话第一时间从公司赶来,二话不说抱着弟弟下楼赶往医院。 上一次出现这种失控的情况还是郁楚从医院醒来,发现自己的世界黑了。 昏睡一天,晚上十点半郁楚醒,左手被人握着,是他哥。郁言松怕弟弟醒来,身边没人会怕。 郁楚的手指动了动,“哥?” “你要再睡会儿,吃的饭就叫夜宵了。”郁言松声音轻轻的,和郁楚的音量差不多保持一致,“头疼不疼了?” 郁楚摇头,“我想回家。”他敏锐地嗅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他不喜欢,于是坐起来,牵着他哥的手,“回家。” 郁言松让他坐着别动,帮忙穿好鞋才扶他下来。 一路什么都没问,倒是郁楚犯错似的低着头,对腰上的安全带又捏又掐,“哥,我今天把裴老师的桌子撞翻了。” “一张桌子而已,哥赔。” “花瓶,熏香,还有水杯都掉了。” “没关系,这不是什么大事,哥帮你解释过,也表示了歉意。” 郁楚问:“那他是不是看出我是瞎子了?”郁楚知道答案的,他刚才的状态已经很明显了,没有一个正常人会这么摸瞎乱撞,他说:“我以后都不想去裴老师那里了。” “不去就不去嘛,心理医生多得是。”郁言松顺势问:“你告诉哥,发生了什么?” 郁楚沉默几秒,兀自在心中衡量一番,摇头说没有。 事实证明,即便在信任名单里的人,要想对他们说’我杀了一个人‘也是非常困难的。 “别多想,不想去咱们就不去,我们是消费者,别有那种难为情的心理,理直气壮一点昂。”郁言松腾出握方向盘的一只手,揉一揉弟弟颅顶压乱翘的发,“天塌了哥顶着,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需要你害怕的,懂吗?” 这话郁楚之前听过,他哥也是说到做到,给足他需要的安全感。 正因为如此,郁楚在想,哥哥是不是知道自己杀过人这件事,说不定这个烂摊子还是哥哥帮忙摆平的… 不是没有可能。 郁言松现在已经是一家不小的传媒公司老板了,掌握绝对的话语权。在郁楚眼里,他哥强得如天如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那么,或许,可能,压下一桩命案,不是没有可能。 “哥…”郁楚心情复杂,这些复杂由紧张、不安、害怕组成。他绷不住,哭着说:“哥,我是一个没用的拖油瓶……” “汽油还是柴油?”郁言松沉吟一声,严谨道:“我的车烧汽油,95的,92的没劲儿,还不耐烧。 “不是…”郁楚从默默流眼泪,到小声哽咽。 他挺爱哭的,小的时候他哥吓唬他,强行忽略紫薇额头上的包,说紫薇就是哭瞎的。这个例子告诉郁楚,爱哭的人容易瞎眼。 所以有段时间郁楚很坚强,真正做到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但现在不用再在乎这些,他已经瞎了。 郁楚更加伤心:“不是这个油……” “猪油还是花生油?”郁言松认真考虑后建议道:“橄榄油吧,哥最近在减脂。” 郁楚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笑了又觉得自己没面子,于是别开脸面朝窗外,“不想和你说话。” “明天要再来医院一趟,樊医生说给你拍个脑部ct。”郁言松说:“头疼一定要和哥说,一点点感觉也说。” 郁楚闷闷应一声,明天他不想出门的,后天,大后天都不想再出门。 但如果是看病相关的话,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第10章 所以拍完ct后,他迫切地想要回家把自己再藏起来,偌大的地球,仿佛只有’家‘一个是安稳的容身地,他也只需要这么一个容身地。 这段时间他发呆放空的时间更多了,几乎不碰手机,特别是在他听到机械女声,用着几倍速,几乎变形了的声音播报,裴老师一条未读消息,裴老师三条未读消息,裴老师七条未读消息…… 他焦虑得将手机静音,也就相当于,放弃了手机这个生活工具。 郁楚没办法解释,解释隐瞒眼盲的事实。这属于明知故犯的欺骗,一开始就对心理医生有所隐瞒,是大忌。 裴老师本人没有错,是一个完完全全无辜的人。 是郁楚没有勇气在意外暴露残障后,还坦然地面对裴锦绪,所以理所当然成了缩头乌龟。 他不看裴锦绪的任何消息,企图就这么糊弄过去。 这种视而不见的行为也叫做冷暴力,郁楚这几年运用得得心应手。 冷暴力的沙漏将大部分需要断舍离的关系漏掉了,剩下的少部分是他的精益求精。 但其实回头看,除了父母,哥哥,他就只有甜甜和万两还在身边。 郁楚半夜起来,把裴老师删了。 他得用手机生活,不能一直静音。 外婆前段时间旧疾复发,状况比以往严重,轻视不得,郁楚爸妈于是一直轮流在医院照顾。 家里没什么人,郁楚近期状态又不佳,郁言松不放心他一个人待着,所以收拾收拾带他一起去公司呼吸新鲜空气。 郁楚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可以稍微放松警惕,因为哥哥身边的人大部分都认得他,也知道他眼睛的问题。 “哟,小帅哥来了?”郁言松的合伙人匡茜,郁楚喊他茜茜姐,踩着七厘米的细高跟过来了,端着加冰拿铁,在郁楚旁边坐下,“小帅哥怎么蔫了?” “没有。”郁楚眨眨眼睛,又抬手揉了揉,“我哥在楼下看剧本。” “我知道,特意上来看你一眼。”匡茜放下咖啡,“无不无聊,我带你转转?” “谢谢茜茜姐,我想坐着。”郁楚说:“我哥一会儿过来。” “我带你去看,你哥他们在讨论你之前写着玩的剧本,你哥帮你润色了一下,挺有意思的。” 郁楚也不感兴趣,因为他已经忘了曾经写过剧本的事。不愿意看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他小学生文笔,回头看会觉得尴尬,而且还有那么多人一起看… “你哥给你署名了,编剧:郁楚。”匡茜笑着说:“要真卖出了,你七公司三。” “很多钱吗?” 郁楚偶尔也会意识到,只做一名高级恋爱教练,不是每个月都能赚到养活自己的钱。 尤其是他目前只有一个咨询者了,咨询一次两百,一个月四次,这个月最多最多八百。还不算请假。 匡茜:“看你运气,几十万上百万,甚至千万,都有可能。” 大买卖啊…… 那不可能。 郁楚很有自知之明。 “哥。你还没告诉我,樊医生怎么说?”郁楚吃着不知谁给他的小面包,巧克力夹心的,巧克力的量很足,太甜了他有不爱吃,磨磨蹭蹭只吃了点面包皮。 别人的好意他也不好意思丢了,就这么为难的,细嚼慢咽地品着。 郁言松过来,弯腰咬了一大海口,鼓着半边腮帮道:“没什么大问题,樊医生说你脑袋瓜越来越健康了。” “那我想去医院看外婆。”郁楚吃完剩下一点面包皮,“我可以自己打车去。”因为他哥看上去很忙。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当哥不知弟弟身体脆。”郁言松从兜里掏了一把瓜子,焦糖味的,嗑了两颗,“你是我祖宗,别慌,哥嗑完陪你去。” 太棒了。 郁楚刚好不敢自己一个人出门打车。 但如果,他知道哥哥的’嗑完‘是指嗑完一大袋的话,他或许会考虑硬着头皮勇敢一点。 “郁总,修改完了,您看看。”有个年轻的男声在说话。 哦,原来他哥嗑瓜子之意不在吃,而是等员工的修稿啊…… 是工作…郁楚在心里很快又原谅了郁言松的墨迹,更有耐心地等。 他靠在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身上盖着毯子,还是有点冷,郁言松拿了件外套催他穿上。 外边在下雨了。 兄弟俩到医院不巧,外婆在休息,不好打扰。冉梅花让郁爸爸先去订餐厅,一家人聚着吃了顿晚饭。 上来外婆醒了,一手牵哥哥,一手握弟弟,笑眯眯地询问近况。 护士说有药得拿,郁楚自告奋勇要去,郁言松默认自己也去,陪着在窗口前等的时候兜里电话响了。 郁言松说了一声去门口接,郁楚独自在窗口边等,外套是他哥哥的冲锋衣,袖子太长,两只手被迫藏在里面。 护士拿完药从窗口递出来,“和之前一样,那瓶罐装黑色药丸新加的,一天一粒,饭后半小时吃。” “好,谢谢。”郁楚拎着塑料袋,听到背后有正在靠近的脚步声,他扭头将药袋子递出去,“黑色药丸一天只能——” 迎面吹来的风是裴锦绪味道的风。郁楚举在半空的手僵在原地。不会错的,他的嗅觉已经敏锐到能和狗鼻子媲美! “一天一粒,饭后半小时吃。”裴锦绪配合地接住了药袋子,“地上有水,你要当心脚下。” “我…我哥呢?”郁楚问完,原地往左挪了四十五度,确保自己的脸不是正面对着裴锦绪的。 不过他觉得还不够,又挪了四十五度,保持一百八十度背对着裴景绪,“我在等我哥……” “他还在门口打电话。” 郁楚挪了一百八十度,重新转回来,因为他突然想起,药袋子还在裴老师手里。 他伸手,抓着空气摸了摸,“我要我的袋子。” 裴锦绪递给他,“今天碰巧遇到了,我亲口和你说吧,你的背包忘了那,在我那儿。” 啊…是有个背包,“不好意思,我忘了。”郁楚低着头,尽量不和裴锦绪视线有碰撞,“最近……很忙,我会抽空去拿。” “好,我等你。” 裴景绪是等郁言松电话结束,过来了才走的,两人还说了几句,郁楚处在紧张无措中,没有听清。 郁楚把裴老师删了,删的时候以为一辈子不再见的… 郁楚后来能和外婆单独相处的时候,提起了这件事。他问裴老师怎么样?应该继续在他那里咨询吗? 裴老师会不会因为他看不见而当他是异类。 那种区别于普通人的异类。 外婆虽然不知道外孙口中的裴老师何方神圣,答案肯定是不会的。 “为什么?”郁楚叹气,外婆不会懂的。 他耳朵很早之前就不干净了,被迫听过许多褒贬不明的话语。 ’那个瞎子‘、’他是瞎子‘、’让他先走,他是瞎子‘、’瞎了呀,真可怜‘、’瞎子就不要出来乱跑了’ 瞎子瞎子瞎子瞎子…… 郁楚不喜欢这两个字。 “外婆,我很讨厌路过我的陌生人。”郁楚想了想,又说:“裴老师不讨厌。” 他不喊瞎子,喊名字。 喊……郁楚,当心。 -------------------- 郁楚小时候和幼稚园同学比哥。 郁楚:我哥哥敢一个人坐飞机! 同学:我哥哥敢吃屎! 郁楚超大声:我哥哥也敢!!! 第10章:通过验证 下了一周的连绵雨,郁楚书架上没卖掉的书有几本返潮发霉愈发严重,即便是超低价挂在二手网上也无人问津。 郁楚有天突然觉得,没人要的那几本很可怜,他共情能力强,于是不打算卖了,不仅不卖,还倒贴钱买书皮给它们穿衣服。 落在裴老师家里的背包,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他给自己的借口就是这些书。 郁楚想,等整理收拾好这些书,就去见裴老师。 这一拖,就又拖了大半个月。 今天包书壳,明天散霉味儿,后天去霉菌……前前后后为几本书花了不少冤枉钱。 郁言松好笑地望着那几本垒在书桌上,被折腾得不成样的书籍,问弟弟今天什么安排。 “我还没有决定好。” 实在没有能折腾的理由了,郁楚坐着不动,捏着纸巾来回擦书皮。 窗外的雨大了一点,有之前的电闪雷鸣做铺垫,这点雨就是小卡拉米雨。 郁楚不讨厌下雨天,今天被影响了心情,突然就不喜欢下雨天了,“哥,我觉得我应该继续去裴老师那里咨询。” “怎么的呢?” “他的方法对我有用的。”郁楚又想起了身上的那条命,不由得汗毛一竖,“我想起了许多细节,比如和教授吵架的心情,那种身临其境的痛苦,非常真实,我很明显地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一点点被串连起来。” 第11章 他闭口不提那条人命,抬手想要抓住哥哥的胳膊。 “还找他。”郁言松嫌弃他一眼,口嫌体直凑胳膊过来,“不怕了?那天是谁又哭又躲,见鬼了似的。” 去接弟弟那天也着实把郁言松吓坏了。 有些事儿他没和弟弟说,他去调过裴锦绪家的监控,就为了弄清楚当时什么情况,他不会问弟弟再刺激他一遍,也不相信裴锦绪的只言片语。 结果是,郁言松主动道歉了。 “我的怕和裴老师无关,我是怕…”郁楚欲言又止,“反正裴老师已经知道我看不见了。而且再换一个咨询师我还得藏,我不要…” “我有朋友也做心理咨询方面的,你去了不用藏。” “不行,还是裴老师…” 郁言松揶揄他:“一个月而已,有感情了?” “裴老师…比较熟。” “裴老师裴老师,弟弟大了不中留,也没听你整天,哥哥哥哥哥哥。”郁言松装模作样叹气,“我和他掉水里,你救谁?” “…我不会游泳。”郁楚非常合理地安排道:“你会,你救我和裴老师。” “死孩子,连吃带拿!” “但如果哥也不会,我拼了命也救你。” “这还差不多。”郁言松吹着口哨走了,说是有应酬。 事情过去一月有余,郁楚重新来到裴老师的咖啡厅,在他常待的位置心理建设半个多小时。然后慢吞吞地翻找通讯录,找到裴老师的号码重新添加微信。 好友验证发送有一会儿了,一直不见反应,郁楚等得焦灼,于是重新添加一遍,再添加一遍,再再添加一遍。 又过去半小时,垃圾信息都没有进来一条。 郁楚举手唤服务员,第一次鼓起勇气用盲人的身份寻求帮助:“你好,我眼睛看不见,我想加这个号码的微信,能麻烦你帮我一下吗?” “可以可以。”小姑娘热心非常,接过手机一看界面,发现是带旁白的盲人模式。她憋着疑问,独自摸索三四分钟才帮郁楚的验证消息成功发出去。 “先生,已经加了,等对方同意就可以说话了。”小姑娘把手机还给他,问他还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郁楚等得焦灼,忍不住问:“你们老板今天在不在?” 小姑娘新来的,以为他说的老板是指店长,于是去把店长喊来,郁楚听声音就知道不是。 可他们太热心肠,郁楚硬着头皮说:“你们家服务态度特别好,我想知道好评在哪里点呀?” 郁楚给四个员工加店长写了中肯的好评,还在最后建议涨工资,理由是服务业消耗情绪,这属于精神上的伤害,并且是不可逆的,老板理应为员工的这部分伤害买单。 乱写的。 郁楚写的时候带了个人情绪,因为他觉得裴锦绪故意不理人,和之前的他一样,有一点点可恶。 收尾的是一个店铺好评,郁楚改口了,评价说:店铺环境不错,景色宜人,拍照打卡的网红圣地。还有,店老板温柔帅气,是个非常宽容大度的好人。 然而请人帮忙,绝对不可能出错的验证消息和其他几条一起石沉大海了。 郁楚摸到楼上,杵在裴老师家门口小声嘀咕:“已经夸奖了…别人夸我帅我都会暗爽的…” 这件事因郁楚不够胆,从而宣布失望而归。 “哥,为什么裴老师一直不同意?” 他不相信一个正常的人类可以做到一上午,一眼手机都不看…… 除非,他故意不看! 郁言松:“他也有私生活啊,再者,不同意就算了,咱不稀罕。” “什么私生活?” “不上班以外的所有时间,都是他的私生活。” “哦…”郁楚以为裴老师在谈恋爱。那如果是忙着谈恋爱的话,确实没有空看手机,特别是特别忙的时候。 郁楚不愿意就这么算,又不敢直接打电话过去打扰裴老师谈恋爱,只能又急又无奈地干巴巴等。 算扯平了,一人不理一次。 从吃饭等到上床睡觉,郁楚期待地抱着手机等消息,瞌睡来了也撑着睡意。 冉梅花从医院回来,敲门进来看小儿子,一眼看到靠在他耳朵边的黑色手机。 “辐射那么大,怎么好放在耳朵边睡呀。” “我没有睡。”郁楚从床上爬起来醒了睡,穿上拖鞋,“爸没回来吗?” “在医院陪外婆,外婆明天出院了,哥哥给外婆买了新衣服,我回来拿,明天外婆换了漂漂亮亮出院。” “几点?” “下午三四点,”她问:“你来不来?” “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验证消息终于通过了。 郁楚从床上弹起来,紧绷的神经松了松,他第一时间语音转文字,发了一串文字。 「裴老师,对不起。」 裴景绪正在输入中。 「对不起什么」 郁楚:「很多,比如我撞翻你的桌子,刻意隐瞒身体状况,还有给你发了好几条验证消息。比如,一声不吭删了你……」 裴锦绪:「有原因吗?」 这回有标点符号诶,郁楚憨笑:「因为我需要用手机,但又不敢看到你的消息,只能暂时把你删了。」 郁楚:「裴老师,是我没有准备好,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我眼睛的问题。」 裴锦绪:「不想看我的消息,可以选择消息免打扰,删除不是唯一选项。」 乖乖点头表情包:[我下次一定免打扰!] 裴景绪:「这次加回需要五条验证消息,下次不一定。」 -------------------- 郁楚困了想睡觉,于是打算结束和裴老师的聊天。 楚:裴老师,我不打扰你了,你去谈恋爱吧。 裴问好脸:什么意思? 楚困迷糊了:睡觉。 第11章:眼睛瞎了 不能马上就去见裴锦绪,起码再过三天?五天?要不就凑整,一个星期吧。 郁楚心里默默这样打算,但其实,实际拖的天数已经超过了他给自己规定好的冷静期。 郁言松躺在沙发玩游戏,穿戴整齐了,随时可以起身送弟弟出门。郁楚磨磨蹭蹭还没换下睡裤,听着他哥的游戏音效,很快的节奏,一种将紧张氛围拉满的鼓点,咚咚咚咚不停地敲。 节奏越快,他越墨迹,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就是东搞搞西弄弄。 郁楚摸了摸胸口,今天心跳有点快,手也出汗了,精气神受损,需要注意休息。 明天一定去见裴老师。 畏畏缩缩的样子,像极了犯错怕见老师的怂学生。郁言松没眼看,捏着他弟后脖颈,把人拎回房间,盯着他换衣服,“裴锦绪有什么好怕的。” “……不怕。” 郁楚敢怒不敢言,半小时后出现在裴老师的家门口,也就是工作室门口。 手里拎着一筐沉甸甸的果篮,他哥帮他挑的,说是一筐高品质高颜值,一看就很有诚意的果篮。裴老师收下后指定能给他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他杵在门口,不按门铃也不敲门,就站着,好像在等门自己开似的。 他哥临去公司前和他说,裴锦绪家的门会自己报警。 如果一个人在门口磨蹭时间太久,会被误当作蓄谋作案的小偷。报警以短信形式发送到裴老师的手机上,会连带着录下门口的画面一并发过去。 偷偷猥琐可以,但是被拍下偷偷猥琐就很过分了… 郁楚不再敢多磨蹭,抬手按门铃。微笑着等门打开,诚意满满将果篮递出去。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完全陌生的男性嗓音道:“上坟啊?” “?”郁楚没有反应过来,两只手保持递出去的动作。他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可房门打开的时候,空气里丝丝缕缕,若隐若现裴老师家的味道。 没有走错。 于是他第二反应,裴锦绪原来也是gay,接着第三反应,开门这个语气不太温和的男人或许是裴老师的恋爱对象。 裴老师的私生活。 真不好意思,打扰到裴老师私生活了。 果篮很重,郁楚还是没有收回来,“我想把这个给裴老师。”他说。 “你确定,这玩意儿给裴锦绪?”男人的语气很明显上扬,只差直白地笑出声了。 而且这个笑一定不是友善的笑。是嘲笑! 郁楚不知道怎么办,这种时候他是不愿意和陌生人交流的,即便这个人可能是裴老师的爱人。 他把果篮暂时放在地上,摸兜兜掏手机,小声说:“我自己给裴老师打电话。” 他拨电话的速度远远不及身后男人嘴巴喊的速度。 郁楚听见,这个没礼貌的男人已经不遮掩了,用那种直白的嘲笑语气喊:“裴锦绪,小朋友给你上坟来了。” 哼。没礼貌的家伙。 郁楚大概知道为什么被叫‘小朋友’。他从男人声音发出的位置可以大概判断男人的身高。 第12章 一米八往上。 那么其实,在高度上他确实压自己一头!21世纪,侮辱人的手段是越来越高明了! 郁楚通常对不喜欢,或者刚刚开始讨厌的人,是不允许他们看自己脸的。他转身背对着门,暗暗揪心裴老师的恋爱对象是个没礼貌的讨厌鬼。 有一个非常邪恶的想法突然冒出了头。郁楚希望裴老师尽快换个恋爱对象。最好能是他认识的人。比如甜甜和万两,任何一个都可以。 “郁楚?”裴锦绪走出来,鼻梁上靠着金边眼镜,手里一本厚厚的英文字典,大拇指卡着页码。郁楚应一声,转身回来,听到讨厌男人大声笑着,走进去的声音。 裴老师没走。空气里香香的。 郁楚对裴老师抱有深深的歉意,他第一时间把果篮提起来,“裴老师,这个给你。” 裴锦绪过来时就注意到了,接过来,看着他问:“你哥今天几点来接你?” “十一点。”现在九点过五分。 “你和他说你在我这里吃午饭,让他晚点来。”裴锦绪具体道:“十二点半来吧。” “我不吃。”郁楚站在门口,左手抬了抬,没有摸到门框,所以他已经不知道怎么进门了。 是那个讨厌男人打乱了他脑子里的导航! “那你的果篮我也不能要。”裴锦绪说是这么说,让开门口的位置,低头望着白亮亮的瓷砖,估摸着说:“直走五步,抬脚,有门槛。” 奈何完全听别人的他没安全感,郁楚心里没底,抬手摸摸,慢慢往前迈,顺利跨过门槛才松了一口气。 进屋就容易了,他对屋里的陈设基本了如指掌。 路线没有错,但是,郁楚经常坐的那把藤编椅子已经被人提前抢占。是谁不言而喻。 他迷茫地停在藤编椅的半米处,直到裴锦绪安排他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椅上。 触感柔软,而且属于包裹式,腰的位置垫着大小合适的靠枕。总体来说,比藤编椅子舒适。 郁楚在研究新椅子,裴锦绪则看了眼时间,和那个讨厌男人说自己准备工作了,下次有空再聊。 郁楚耳朵很灵,听到讨厌男人说,不一起吃午饭吗? 裴老师说下次。 可是刚才裴老师邀请自己一起吃午饭了!郁楚洋洋得意,有种出了恶气的畅意。 但人,果然是不能高兴太早。 他暗爽着,乱动不小心碰到椅子的机关,哐嘡一声,普通靠椅变身躺椅。 他最经不起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动和惊吓,这种感觉有具体的往事可供参考。 小升初那年守着电影频道看恐怖片,因为害怕全程捂着眼睛遮遮掩掩看完,没被吓着,结果以为最安全的片尾,突然一个鬼脑袋闪现。 险些被吓傻了。 裴锦绪第一时间捏着郁楚乱抓乱晃的手,另一只手扶着郁楚的肩,拍了拍以示安抚。 他没说什么,等要走的人走后,教郁楚怎么控制沙发椅。 发现新大陆了,椅子能按摩! 别人的东西总是好的,裴老师这里的熏香味道好闻,郁楚想要。裴老师冰箱里的草莓酸更有草莓味,郁楚也想要。裴老师买的按摩沙发椅比商场里的舒适,郁楚又想要了…… “今天不计时,我想问上次那段情景再现,你想到了什么?”裴锦绪问他:“愿意说吗?” 不愿意。 郁楚没胆子直言不讳自己手刃了前男友。 而且这件事如果真是他哥帮忙压下去的,那么如果善良的裴老师知道了,一定会送他和他哥哥去吃牢饭。 关于这件事,他只能做到尽量不去想。 在那个手握人命,辗转难眠的夜里,郁楚一边害怕,一边已经做好了打算。 他打算解开心结,能够释怀教授这个人后,第一时间去警察局自首。 如果运气不好,中途就被发现了,郁楚也必须要保他哥哥的周全。 这一进去不知多少年,年迈的父母就交给哥哥了! 越想越是悲壮,不知不觉间,泪花在郁楚的眼眶中打转。长睫压下来,遮住了大部分的水光,他努力压住撇下去的嘴,“裴老师,我们先说眼睛,好不好?我眼睛瞎了。” “嗯,你细节处理得真好,我都没发现。证明你心细,有耐心。”裴锦绪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不对,自然知道是和他闭口不谈的事有关。裴锦绪不急,顺着他的话道:“是怎么看不见的?” “是…受打击。” 郁楚突然间恍然大悟,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不就对上了! 一个渣男前任能给他造成多大打击?意外死就死了,至于把他刺激到急性瞎了眼吗? 那如果是他亲自弄死的呢。 合理,这很合理。 -------------------- 郁楚留下吃饭饭,吃到一半热泪盈眶:怎么办,裴老师家的饭也好好吃! 回家去,郁楚翻遍微信通讯录都没有找到一个能和裴老师谈恋爱的gay。 有人问他:一定要熟人吗? 郁楚:熟人好蹭饭! 第12章:道歉果篮 “裴锦绪喜欢果篮吗?”中午十二点半,郁言松接到弟弟,等他系安全带的功夫,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郁楚没有立即回答,他有点困,郁言松来之前,他差不多靠在裴锦绪家的沙发睡着了。 他的午睡时间和具体的时间点无关,吃饭的点更具有参考价值,一般是饭后半小时,上下眼皮准时开始打架。 不过,郁楚没有任性地就这么闭上眼睛。念着能和哥哥朝夕相处,好好在一起说话聊天的日子不多了,强撑着眼皮,回想裴锦绪收到果篮时反应。 裴锦绪并没有直白地表露不喜欢,而且留他吃午饭了,那就是喜欢。 郁楚坐直身子,抬手揉脸精神精神:“裴老师很喜欢。” “啧,真行。”郁言松哼笑一声,这声笑听着挺微妙,欲言又止有话又说,但他憋着,就是不说。 郁楚不明所以,揣着好奇道:“果篮怎么了?” 水果不新鲜?裴老师刚才确实没有动果篮里的水果,给他吃的,都是冰箱里另拿的,草莓和半根脆黄瓜。 “没怎么,”郁言松说:“我的意思是,裴锦绪大度,情绪稳定。” “没错,”郁楚赞同,道:“哥,裴老师说下次觉得抱歉不用破费送礼,如果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让哥哥出面道歉。” “?” 郁楚猜他哥现在满脸问号,郁楚听到的时候也是满脸问号… 郁楚紧接着解释说:“……哥脸皮厚。” 这四个字是郁楚自己的总结,越相处其实不难发现,裴锦绪是一个由内而外都贴心善良的人,这种贴心善良不止体现在工作时候。私底下也是如此。 这样一个人是不会背着说别人难听话的。 提到裴老师,郁楚心里还是有一种落了块大石头的感觉,如若那件事不解决,他哥就会给他找新咨询师,新的咨询师需要大量的时间来适应…太浪费时间了 …而且还不一定遇到和裴老师一样有耐心的。 “裴老师太好了,哥你慢慢就会发现。”郁楚摸到中间放水的凹槽。 这里通常会准备几罐屈臣氏的苏打汽水,全家只有郁楚一个人能欣赏这么寡淡无聊的味道,微苦,像撒了盐的气泡水。 郁楚把他当咖啡喝,气泡咋咋呼呼顺着喉咙滑下去,在肚子就咕噜咕噜,特别醒觉。 冰的更好喝,可惜正值夏秋交替,他哥不准他喝太冰的东西。 “军训爱教官,打工爱店长,三百六十行,行行出新郎。说的就是你这种人”郁言松恨铁不成钢,睨了他弟一眼,“整天裴老师好好好,没出息。” “不是的。”郁楚没办法反驳他哥这句话,军训虽然没有爱教官,但他读书爱教授了… 但裴老师不会爱的!郁楚说:“我今天碰到了裴老师的恋爱对象。”郁楚两手握着易拉罐,慢慢凑到嘴边,还没喝到,他哥就问什么恋爱对象。 “他给我开的门,这是我第一次在裴老师家里碰到其他人。”郁楚叹气,蹙眉,“他没有礼貌,当着我的面说我来给裴老师上坟,虽然可能在开玩笑,但是这么不吉利的话他竟然说了两遍!” “他说你给裴锦绪上坟?”郁言松终于没崩住,哈哈笑出声。 笑得太放肆了,放肆得可以说在危险驾驶… “哥?” “没事没事。” 他给郁楚准备的是祭祀果篮,每一个水果都绑着漂漂亮亮的黑色蝴蝶结,篮子正面贴着一个黑色的‘奠’。 本来还想用插白菊花,考虑到郁楚鼻子灵,怕露馅,临时改成了白玫瑰。 不管怎么改,这果篮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锦绪该的,一个破好友申请,还让他弟从早等到晚! 秋意渐浓,郁楚柜子里面的厚衣服被冉梅花翻出来,挑挑拣拣捡着薄厚适中的过一遍洗衣机。 第13章 这样风风火火忙活一上午,客厅里都是清爽的洗衣液香气。郁楚帮不上忙,怕妈妈无聊,跟在她身后进进出出,嘴巴没停过。 他爸十一点半左右从店里回来,拎着两箱纯牛奶和郁楚爱喝的屈臣氏汽水,放在门边堆着。 午饭一家人坐下,郁爸爸说要和郁妈妈去外地一趟,他们的餐馆一直在计划开分店,到实地选址的阶段了。 郁楚不懂,乖巧听着,郁言松则问了些合同相关的事。这事儿他一开始不太同意。 新店合伙人是个远房亲戚,和亲戚沾边的生意容易扯皮,不得清静。 大人的事儿,小孩少管。郁言松没多说别的,答应会好好照顾弟弟。 然而爸妈出门第三天,他就有个活动需要出差首都。 弟弟没人照顾,放他一个人在家里又不放心,考虑要不要带去首都,当旅游也不错。 这种远门和带去公司性质不同,他弟失明之后,对接触新事物,新环境带有一点抵触心理。 犹豫之际,冉梅花来了电话,再三说不能把弟弟一个人放家里,实在不行她回来照顾。 大家都怕了。 前段时间郁楚才在家结结实实摔过一跤,郁言松不敢想,如果那天他没半路折回来拿文件,郁楚一个人摸黑要怎么办。 事儿又拖到饭桌上,他酝酿一番询问郁楚的意思。郁楚听说要去首都,没有立刻回答,一片一片剥开鸡蛋壳,放在提前铺好的餐巾纸上。 郁言松帮他回答,“是不是想说,不想去?” “我后天要去见裴老师,大后天还有工作安排。”郁楚的意思比直接‘不想去’要委婉,不是不想去,而是有事走不开。 郁言松哪能听不出来,“这些不是借口,而且可以请假,不是吗?” “……不行。”郁楚把剥光壳的鸡蛋放在圆碟子里,伸手想拿下一个鸡蛋,他哥用筷子敲手背,不准拿。 郁楚说:“不想请假。” “你和哥说你心里最真实想法,如果还是要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我马上就给你订机票。” 郁言松手机亮着,停在钓鱼页面,音乐声不大,郁楚听着密密麻麻的鼓点,就像听到哥哥在催他做决定一样。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郁楚抬脸,往他哥的方向看了看,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知道,他哥正看着他,“不想去离家很远的地方,我会控制不住紧张,这种感觉不舒服,所以…” 他说:“哥哥,我会一点点地尝试克服,但不是现在,我想慢慢地不害怕,不是一下子就不害怕…你给我一点时间…” “好。这就对了。”郁言松拿起手机大返回,回到微信页面,噼里啪啦发了一段消息出去,边说:“外婆身子不好,还需要别人照顾,黄今万和刑甜甜呢,他们工作很忙,顾不上你,所以我问了裴锦绪,他最闲,而且他知道你眼睛的秘密,和他待在一起你不会紧张。” “啊?” “裴锦绪那儿有多余的房间,不用怕。” “要和裴老师住…”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眼睛的秘密是被知道了,但直接住人家是不是不太好,郁楚习惯性找借口:“我会打扰到裴老师的私生活。” 郁楚不愿意再麻烦裴锦绪了… “不会,裴锦绪那个男朋友,这几天不会过来,我和裴锦绪说了,让他注意,不准过来。” “哥你这样不对!”郁楚也觉得哥哥有点不礼貌了,蹙着眉头纠正:“那是别人的事…” 郁言松说,“我给他钱了,提点要求怎么了。你就把裴锦绪当成哥给你请的保姆,饿了渴了张嘴说,身子不舒服或者觉得害怕了也和他说,他会顾着你。” 郁楚震惊,感叹金钱的力量,他哥开公司后闷声发大财了,裴老师这种看上去不怎么缺钱的人都能请过来当保姆…… 加上路上的时间,郁言松要走一个星期左右,承诺回来会亲自接郁楚回家。或许为了让郁楚快速进入状态,郁言松打电话给裴锦绪亲自来接人。 郁楚很难为情,收拾行李的时候一秒都不敢耽搁,下楼坚持要自己拿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后由裴锦绪领着上了副驾。 “这一周要降温,带的衣服合适吗?”裴锦绪问。 “一套睡衣,一套短袖,三套长袖,还有两件外套。”郁楚摸着安全带,说:“还是冷的话,我再回来拿。” 裴锦绪把车窗按了上去,没有风吹进来,郁楚的脸恢复一些红晕。 他安安静静坐着,一只手捏着安全带,另一只手压着手机,短短的手指甲扣着摄像头的凹凸。车里太安静了,安静到不自在。 郁楚主动找话说:“我哥那些话,裴老师不要放心里。” “他说了什么?” “说不让裴老师男朋友来工作室,这是他开玩笑的。”郁楚捏捏安全带,挪了个舒服的位置,听到裴锦绪笑了一声,很浅地笑,他耳朵灵,能够分辨确实是笑。 “你哥说的?”裴锦绪笑着问。 还说了保姆,郁楚觉得没礼貌,就不做转达了。 裴锦绪:“他说…男朋友?” “不是。”郁楚否认。 裴锦绪:“你碰到的那个人,他是我的同事。” “同事?”郁楚有点窘迫,面颊热热的。 谣言就是这么来的… “不是什么男朋友。”裴锦绪说:“我目前单身,工作排在首位。” “啊~对不起裴老师。”郁楚几乎是马上开口道歉,“是我想错了,我以为是…” “不用道歉,你只是被你哥误导了。”裴锦绪好奇地问:“他还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哥人很好,他说你也好,让我别不好意思。”郁楚想了想又说:“我去找你那天不好意思按门铃,他还提醒我,你的门会报警,差点给裴老师添麻烦了。” “什么报警?” “门。” “果篮是他帮你挑选的对吗?”裴锦绪又问。 “是,”郁楚以为是诚意的问题,紧接着说:“我看不到,怕挑得太丑…我下次一定自己选择。” -------------------- 有人问:为什么愿意和裴锦绪住? 郁楚:比去首都好接受,而且裴老师家里的饭好吃! 有人问郁言松:你好像挺不喜欢裴锦绪,为什么愿意把弟弟放在他那里? 郁言松打着电话,抬手挡:不好意思,这个问题不方便回答。 第13章:情景再现 半路落了雨,滴滴答答砸在车窗上。郁楚脑袋往车窗边靠,默默听着淅沥的雨越来越大。 这雨从下午一直下到郁楚躺进陌生被窝也都没有停下。原本陌生环境就让人控制不住焦虑,下着雨更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下雨不好。郁楚想。 下雨他房间书架上的那几本书会重新发霉。 思绪神游之际,裴锦绪敲门进来,问他冷不冷,随即将装了温水的玻璃杯搁在床头柜上。 裴锦绪说外边雨很大,不开窗屋里闷,需不需要开门通风。郁楚慢吞吞摇头,开着门睡没有安全感… 裴锦绪嗯了一声,注意到充电线,将郁楚充着电的手机从枕头底下掏出来,放在床头柜上,“我在隔壁书房工作,有什么事喊一声,我能听到。” “裴老师这么晚还要工作吗?”郁楚只是礼貌一问。问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越界了,停顿半秒说:“裴老师你要注意休息。” “忙完就睡,你也早点睡。” “好。”郁楚脸朝裴锦绪的方向,抿唇笑了笑,睁着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好像能看见似的,要目送人家出去。 但是人没出去,郁楚感觉裴到锦绪在向自己靠近。他脖颈这里有痒痒肉,此刻隐隐泛痒发热。 这种感觉好难形容,像是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喷洒在左耳下的一片,想躲又不知道往哪里躲。 在无边的黑暗里,郁楚只能靠猜,猜即将落下的是不是一个拥抱,不不不,更像是吻。 如果亲的话,会亲在右脸颊上吧。 是晚安吻吗? 会不会不太好。 应该会很不好的… “裴锦…” 郁楚才喊出两个字,肩上的被子往上提了一些。 裴锦绪说:“别着凉。” “啊…谢谢...谢谢你。”郁楚瞬间感到一阵面热,将缩下巴进被子里,一副一马上就要睡了的送客模样。被子底下的心脏,不知是心虚还是紧张,扑通扑通跳个没完。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有点陌生 应该叫害羞。 关于害羞,郁楚不由想起了渣男前任,夜有所梦了个很坏的梦,是上次情景再现的后续。 挂了教授的电话,郁楚越想越恨,只身返回博士楼,并打电话给和教授暧昧的那个学弟。 前后等了十分钟,房门敲响。 郁楚听到声音不紧不慢将带来的匕首大大方方摆在茶几上,起身去开门。 第14章 “学长?”学弟见开门的是教授以外的人,显然有点诧异,不过很快收敛了情绪,挂着一抹和缓的笑,低头看一圈,问需不需要换鞋。 “换绿色那双,新的。”郁楚皱眉,不动声色打量学弟,暗暗吃惊他的体格。 这是郁楚第一次直面这张脸,却感到莫名的熟悉。不过他敢肯定,眼前的男人第一次见,也是和教授忘情拥吻的那一个。 偏娃娃脸的长相,只不过... 满身腱子肉,强壮无比,一个撑死一米七的金刚男芭比。 硕大的肱二头肌堆在两边,他只需要一拳,一拳就能将郁楚抡出二里地。 郁楚不由郁闷,原来教授喜好一这款,难怪当初他表白,教授死活不答应… 郁楚转身客厅去,不自信了,抬手摸一摸肚子上的薄肌,勉强算有一点,再摸一摸胳膊,勉强也有一点... “请问,教授不在吗?”学弟问。 郁楚扭头,见他没换鞋,看样子就没打算进来,抱着健壮的两只胳膊,不耐烦看着自己。 吓唬谁? 郁楚不高兴。 原本的打算是,口头教训一下这个第三者插足的学弟,倘若学弟不听,他就用茶几上的刀吓唬吓唬,还是不行,那就…… “学长,如果教授不在的话,我先回去上选修课了。” 郁楚瞄了一眼茶几上的匕首,心中衡量,就算有匕首在手,他也互殴不赢强壮学弟。 不能说互殴,真冲突起来,应该是郁楚单方面被打。 郁楚再看一眼匕首,终于怂了,松口道:“你有事要忙的话先去吧,正事要紧。”他走到茶几前,随手拿了一个苹果,再拿起一个和水果体型十分不匹配的长匕首,若无其事地削起来。 好像在说,‘看到没,我这把刀是大版的水果刀’。 学弟走了没几分钟,教授马上开门进来,特意掐点一样,冷着脸说:“你喊他来做什么,我都说了,我们是再普通不过的师生关系!” “你凶什么?我对他做什么了吗?”郁楚生气得将水果和匕首扔在茶几上,没把控好力道,匕首哐当滑到地板上,刺耳的脆响声在这个时候像极了惊悚片的配乐。 教授一时没给答案,郁楚追着问:“还是你做贼心虚,害怕我对他做什么?” “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教授保持着惯有的绅士稳重,接了杯水,过来时顺便将匕首捡起来,用纸擦了擦才摆在郁楚削一半的苹果旁边,“小楚,你太敏感了。” “又成我的问题了?”郁楚笑了一声,一把将匕首拿到手里,“我只问你一句,你老实告诉我,你和他真没有别的关系吗?即使我已经明确表明,我撞见过你们拥吻,你还是想要否认对吗?” “你看错了。” 还是这四个字,再没有更多的解释。 郁楚气笑了,捏紧匕首,心中只有结束两个字。 “渣男,该死。” 几乎没有给教授反应的时间,郁楚左手搂着他的胳膊,抱上去的同时,将左手的匕首推进教授的腹部。 郁楚听到‘倒吸一口凉气’的具象化,温热的血喷到他的左手上,湿漉漉黏糊糊一片。 教授来不及说一句话便咽气了,整个人脱力压下来,郁楚被压得动不了,也呼吸不过来。 挣扎间,他从梦里挣脱出来,像扯断了一根神经,头疼欲裂。思维活跃,却一动不能动,被一股无形的力死死焊在床上。 是梦魇。 几分钟后,一声突如其来的炸雷,雨势更加磅礴。郁楚脱离出来,猛吸了一口气,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一股脑要往他哥的房间冲,边跑碎碎念着‘怕,哥,我怕...’ 他明明记得能推开的门,结果是一堵硬邦邦的墙,毫无防备地一脑袋撞上去。 半夜两点,裴锦绪书房的灯还亮着,听到走廊的动静第一时间出来,就见郁楚扶着墙,脚下步子不稳,随时可能往后栽下去。 “怎么了郁楚?”裴锦绪扶着他的肩,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郁楚摸黑碰到裴锦绪,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头扎进他怀里,嗅到一鼻子的熟悉味道。这一嗅,无论多么恐怖的雷声雨声,都变得和缓起来。 “裴老师?我找我哥...”他的意思是原本想来找哥哥,不是故意把脑袋往墙上撞,可是他现在说不清,思绪乱糟糟的。 如果说上次郁楚只是以为自己杀了个人,那么这次可以确定了,确定那把匕首没入了教授的腹部。 “你哥出差了。”裴锦绪站着不动,低头看着他,为了安抚他的情绪,手掌轻轻在他后边拍着,一下一下地哄。他柔声问:“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了,现在很晚了。”郁楚松开手,往后挪了几步,湿漉漉的眼眶望着裴锦绪的方向,“裴老师,我刚才,刚才杀人了。” 那眼泪,下雨似的顺着两边脸颊淌。 裴锦绪相信了,相信郁言松说,郁楚最擅长可怜兮兮地流眼泪。 -------------------- 剧场: 郁楚哭唧唧:你们所有人,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心理压力有多大!(张大嘴巴使劲哭) 裴锦绪os:打雷下雨吓成这样,有心理阴影?(他问郁楚哥哥怎么处理。) 郁言松:抱着我弟睡。 ps:任务还没完成,所以明天还会更 第14章:拥抱 郁楚站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世界永远地浸泡在黑夜里,他分不清东西南北,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不知道裴锦绪现在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着他。 疑惑?担忧?还是不耐烦… “裴锦绪,我一个人怕黑……”郁楚憋着哽咽,憋得喉咙酸痛。他想碰碰看裴锦绪还在不在面前,抬手在空气里抓了空。 眼瞎不是一件光彩事,郁楚一面悲伤一面自卑,就要把手缩回去了。 裴锦绪接住他的手,很有分寸地轻轻握着,“今天的雷声格外大,我听着也害怕。” “你也怕吗?”郁楚不管真假,心中安慰几分。 他心里有个打分表,专门为生活中遇到的所有陌生人准备的。 裴锦绪是他的心理咨询师,撞破他眼瞎的秘密后,从外人往内人迈进半条腿,一直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 总结一下就是:半熟人。 今天可以更新一下熟悉度了,裴锦绪是一个三分之二熟悉,可以诉说害怕的人。 又一声划破天的雷鸣,劈下来的时候,郁楚吓得发抖。睡衣里藏的另一只手伸出来,急急忙搭在裴锦绪的手背上,“你别怕,打雷而已!” “好,我不怕。”裴锦绪感受到郁楚在发抖,看着他脸色的血色迟迟不见回来,看他想靠近自己,却只敢隔着一点距离抬起下巴张望,除了可怜更添一抹迷茫。 裴锦绪于心不忍,下一道闪电下来的时候,提前弯腰拥抱着郁楚,“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郁楚顺势将脑袋埋在裴锦绪的胸口,尽量把他想成哥哥。高度差不多,只是身上的香味大不相同,他哥身上会带一丝丝尼古丁的焦味儿,裴老师身上只有香。 “梦里做什么了?”裴锦绪问他。 “…杀人。” 郁楚嗓音沙哑,咬字很轻。说完脑袋压得更低,有种借着梦坦白事实的慌张。 在这一刻,他甚至庆幸自己眼睛看不到,因为对着一片黑暗撒谎,脸不容易红。 “梦都是反的。”裴锦绪拍拍他的脊背,带他去客厅。 郁楚紧跟裴锦绪的步子,有手握着就行,不能松开,松开会完全失去方向感,会很容易陷入黑暗的恐惧里。他不要。 “喝点热水润润嗓。” 裴锦绪将热水递到他手里,看了一眼彼此紧握的手,不知在想什么,没有抽出来。 “我杀了教授,用很长的匕首。”郁楚抽空喝了一小口,捏着水杯,“裴老师,梦里的感受很逼真,如果,如果说我真的杀了人,怎么办?” “梦里用匕首杀了教授,这是你害怕的原因?”裴锦绪想了想,猜测道:“那次情景再现,你受了不小的刺激,也是因为你意识到,是你杀了教授?” 郁楚当时慌张地说记错了,他还在想什么记错了,原来是这位教授死的方式。 郁楚没点头承认,也没矢口否认,这其实相当于默认了。记录本就在手边的圆几上,裴锦绪翻开,划掉了上面标红的车祸两个字,改成他杀,并且打小括号(郁楚) 郁楚听着钢笔在纸张游走的沙沙声,似有似无地松了一口气。其实说出来也好,咨询师有义务帮任何一位来访者保守秘密。 但内心煎熬几秒之后,郁楚想到哥哥有可能被连累,便不敢赌裴锦绪的职业操守,摇头解释道:“只是在梦里,梦里我因为生气杀了教授…”郁楚低头不敢面对裴锦绪,声音也轻了:“现实中,教授是自己出车祸死的。” 裴锦绪:“那能不能告诉我,上次是因为什么害怕?” 第15章 “是…是看到教授的车祸现场…”郁楚的脸热热的,应该红了,很明显的撒谎痕迹,他欲盖弥彰抬手扇风,说了一声好热。 裴锦绪没给他扇风,因为不热,外面在下暴雨,有点冷。 沙沙声再次响起,通常裴老师打开记录本开始记录对话内容时,就是郁楚的正式咨询时间,需要收费的。 郁楚心里有数,决定好好把握这一千五,“裴老师,杀人的后果是不是很严重啊?”郁楚很怕裴锦绪误会,着重强调‘如果’两个字。 “如果杀了人,要看是过失致人死亡还是故意杀人,”裴锦绪也强调了‘如果’他说:“故意杀人判得比较重。” 郁楚点头。 裴老师说得没错。 关于这件事郁楚特意上网查过,网上能查到的故意杀人案例,不是死刑就是蹲十几年大牢。 “如果,我是说如果,在梦里我杀了教授,我哥帮忙把事情压下来,被警察发现,我哥会怎么样?” “包庇罪。”裴锦绪说:“最低三年。” “那如果我去自首呢?”郁楚听说自首能减刑。他已经快哭了,他哥真要因为他摊上牢狱之灾,老郁家算是彻底完了… “你是说,你在梦里自首吗?”裴锦绪被他逗笑了,问他:“你打算怎么把梦接上呢?” “…我不知道”郁楚放下水杯,鼻腔酸溜溜的。他倒是希望真是一场梦,醒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裴锦绪盖上笔盖,递到郁楚的手里,“假设这是匕首,能不能还原一下,在梦里你是怎么伤害教授的?” 郁楚错愕捏着钢笔,“把你当教授示范吗?” “对。” 郁楚心里又开始挣扎了,确定一遍:“原模原样地示范吗?” “对。” “哦…”郁楚慢吞吞挪过来,摸黑碰到裴锦绪的膝盖,顺着膝盖的位置坐到裴锦绪腿上,然后抬左手搂住裴锦绪的脖颈,“是…这样的姿势。” “嗯,然后呢?”裴锦绪扶着郁楚的后腰,以免他坐不稳跌下去。 郁楚感受到了裴锦绪的手,惹得后背发麻,一时分不清自己有没有被猥亵… 可是裴老师香香的。 “然后……”郁楚捏着钢笔,潦草地往裴锦绪腹部一戳,快速收回来,“这样。” “只是这样?”裴锦绪问。 “嗯。” 郁楚着急下来。裴锦绪却没松手,圈着他的腰,翻身把人束缚在沙发上,钢笔哐当落地,他说:“应该还有这样。” “啊?”郁楚蒙了,动动手腕,“裴锦绪,你…” “一个成年男性,在受到袭击的第一反应应该是逃开,或者控制对方抢夺凶器,避免二次受伤。就像现在这样。” 裴锦绪问:“教授反抗了吗?” “没有,他闭上眼睛,直接死了。” 裴锦绪带郁楚起来,捡起地上的钢笔,“这个梦不成立。” -------------------- 小剧场 郁楚:裴老师和我牵手,拥抱我,还压我……裴老师就是gay! 郁言松:所以你要和他保持距离。 郁楚:我不要。 第15章:熟悉路线 雷雨都停了,郁楚挨着裴锦绪坐在沙发上,谁都没说话,空气里很安静。 郁楚不由想起刚才的搂抱,裴锦绪搂他的腰,他也不是省油的灯,竟然还坐裴锦绪的腿。 特别是后来裴锦绪的示范,被压在沙发上的时候,裴锦绪说什么郁楚都不能专心听了,他觉得裴锦绪很可能要亲他… 太荒唐了。 郁楚面热难为情,主动要求回房间睡觉,裴锦绪伸手放在他面前,说带他回去。 这其实是选择题,可以拒绝的,郁楚没有,将信将疑抬手,触碰到裴老师软软的指腹,顺着把手搭他的手心。 裴锦绪收拢五指,握着他的手起身,郁楚五个被握的手指头隐隐冒汗。 他哥严选,裴锦绪这个‘保姆’当得挺好的。 几乎无微不至。 不仅带回房,裴锦绪还在床边守着郁楚睡。耳边传来翻书声,很轻,但是郁楚根本睡不着,心乱乱的。 其实没坐多久,裴锦绪出去接电话,把郁楚的情况告诉郁言松,十分钟后再来,郁楚捏着一支中性笔,单手抱着枕头戳戳戳。 似乎在找正确的‘杀人’感觉。 裴锦绪怕突然出声吓到专注的‘杀人犯’,抬手敲敲敞开的门,没进来,站在门边道:“你哥说如果磕碰到脑袋需要去趟医院。” 郁楚第一时间把凶器中性笔藏在枕头底下,身子一歪,倒在床上,掀被子往肚脐眼上盖,“我已经没事了。” 裴锦绪过来,把枕头底下的中性笔摸出来放在床头柜,凑近仔细看郁楚脑门上微微发青的鼓包。 消过毒了,不算严重,但想到郁言松电话里的嘱托,他原样转达,“不去医院,他今晚就飞回来。他很担心你。” “啊...” 郁楚信的。 他哥很看重他的脑袋瓜,磕着碰着必定要去医院拍片检查,说是防止把脑袋撞坏影响智商,给他们老郁家丢脸… “可是很晚了...”郁楚主要怕麻烦裴锦绪,而且才下过暴雨,外边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他不想出门。 看不到裴老师,但知道裴老师一直看着自己,郁楚不想被这么一直看着,太暧昧了。他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裴锦绪谎报军情,直接告诉他哥,去过医院了,脑袋没磕坏。 可是! 裴锦绪说他哥会问樊医生检查结果! 郁楚怂,跟着去了。到医院没有见到樊医生,这才恍然大悟,樊医生怎么会半夜还在医院等着呢!郁楚觉得自己的脑袋很可能在刚才的撞击下,有了零点几秒的迟钝... ‘这个梦不成立’,是裴锦绪对郁楚这段时间担惊受怕的一个总结。郁楚想不通,私下约甜甜和万两讨论过这件事,结果就是裴锦绪说得没错,人的生命在受到威胁的时候,求生欲会使他们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这种力量,不是郁楚能够抗衡的。 “想什么?”裴锦绪拿着一本书从房里出来,望见郁楚盘腿坐在沙发上发呆,睡衣的纽扣扣错了,一错错到了底。他把书放着,一颗颗解开,帮他重新扣一遍,“早餐想吃什么?粥可以吗?” “可以。” 已经能够确定,裴老师是超级大好人,操心的命,郁楚对他的好感再加倍。 纽扣扣一半,突然想起什么,郁楚连忙抬手按住胸口,不准裴锦绪再往上扣了,“我要换衣服,九点半,我有工作安排。” “是上次那位吗?”裴锦绪偶然见过。 那位女士爱情长跑十年,一直等不到结果,在郁楚这里报了两个月的班,从时长来看是老客户了。 裴锦绪记得,上次郁楚临时上来找他,是因为被这位女士放了鸽子。 郁楚的脑子没有裴老师转得那么快,还在琢磨他说的‘上次那位’具体指哪一位,裴锦绪提醒说,是他曾经cos男大,背吉他见的那位。 初恋枷锁啊,郁楚恍然大悟的同时,不由叹气,“你说的是曾小姐。曾小姐说,她明知没结果,还是控制不住爱他,这种清醒的沉沦谁都救不了,曾小姐也明确自己舍不得,所以就算了。” 裴锦绪问:“她已经结课了?” “嗯,第二个月的钱我没收,因为我好像并没有帮助到她。”郁楚捏着睡衣扣子,扣呀扣,“她没分手,还在泥潭里。” 裴锦绪若有所思,道:“你的预期是想他们一别两宽,也许曾小姐不是,她只是迷茫了,需要一个方向,因为你的出现,她选择继续这段感情,这其实也是帮助的一种。” “所以她的选择没有错吗...”郁楚心里不赞同,曾小姐回到渣男身边,他觉得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曾小姐是被迷昏头了。 裴锦绪瞧他对着空气打抱不平的愤愤模样,抿唇笑了,“对错难分。感情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在没有标准答案的时候,他们的选择就是标准答案。他们在用生命买单。” “时间就是生命...”郁楚小声呢喃,摸回房间换衣服。出来他不确定裴老师在不在,先喊了一声,听到回应循着声音过来。 餐桌上有粥,油条和豆浆也有,豆浆淡淡的,所以郁楚吃的是油条泡豆浆,“一会儿要见的咨询者上周才联系到我,今天是第一次做咨询。” “咨询什么?”裴锦绪见他衬衫的衣领没理好,帮忙抚平后递给他一颗水煮蛋。 郁言松之前说他弟喜欢剥蛋壳,剥开只吃蛋白不吃蛋黄。所以要时刻注意他的手,免得一不留神剥太多没人吃。 郁楚接着鸡蛋在桌子上敲了敲,沿着破开的小口一点点地剥,“她暗恋一个他觉得很珍贵的人,想追。” “这样...”裴锦绪点头,“那一会儿需要我送你下去吗?” 第16章 “不用,路线我已经很熟了。”郁楚吃了蛋白,不好意思只剩下蛋黄,闭眼一口气往嘴里塞,含含糊糊问:“裴老师今天的安排呢?” “同事要过来一趟。” “说我上坟的那个...” “对。” 说是要自己下去,裴锦绪担心他为了装正常人,从正大门出去再绕侧门进来太折腾,索性送他下楼带他熟悉新路线。 送到座位咨询者没来,而有裴锦绪在身边,郁楚也不怕被发现眼睛看不见,摸到菜单,递给裴锦绪。 “后面是图片,我的手机扫不出来,我想知道那几个图片是什么。” 裴锦绪翻过来看了看,“甜点和饮料,来一份草莓慕斯和纯椰水,怎么样,点的人多。” “可以。”郁楚第一次知道,原来裴老师的店,有除了咖啡以外的其他东西。 眼瞎真影响享受生活! 女孩来的时候裴锦绪已经上去了,郁楚听着小高跟落地声音判断距离,停下的时候他微笑示意请坐。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事儿耽搁了。”云苗坐到郁楚对面,进来时就有点惊讶,因为这位郁老师比他想象中的年轻,看着和她一般大,“简介上说郁老师珒大毕业的,我就觉得好巧啊,咱们是校友。” 云苗网上聊天的时候性格活泼开朗,喜欢发表情包,是一个有点俏皮的姑娘。线下偏腼腆,也许初次见面害羞,还放不开。声音偏御姐,很好听。 郁楚脑袋里有了个大概的人物形象,笑着说:“也算缘分。资料上说,你大四,快毕业了。” 云苗点头,“准备考研,继续考珒大。” 郁楚隐隐觉得不对,不会是和他当年一样,为男人而奋斗吧…… “我当时也考得珒大。”郁楚眼睛看不见后没有继续读,也没有拿到证书,相当于没有读过研究生。 咨询是计时的,郁楚不再耽误时间,直接步入正题,确认一遍自己的工作目标:“云小姐,你目前的诉求是能和他多互动接触,对吧?” “对,但我不想接近得太刻意,”云苗有点不好意思,压低了声儿叹道:“这很有难度,他属于那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人,几乎完美,我不敢追。” 不用眼睛看,光听声音就能感受到云苗的自卑。没开始呢,就先自卑自弃了,很不妙的开头。 “他有过几次恋爱经历?”这个信息很关键,可以从历任前任的外貌性格特点爱好,归纳总结对方的择偶标准,然后对症下药,相比盲目地追求,这样的成功率更高。 “前任…”云苗摇头,“他好像没有,一直就一个人。” “没谈过恋爱?”完蛋了,一直不谈恋爱的人一般很难追,忍得了孤独耐得住寂寞,单身已经变成一种享受了… 郁楚又问:“方便问他的年龄吗?” “36。”云苗说:“他很有涵养,说话做事都有一股莫名的温柔,情绪稳定,长得也特别帅,我们差了十三岁呢,但我就是莫名其妙被他吸引了。” “你和他有过什么比较难忘的相处经历吗?” 云苗:“有,学校图书馆那次,我拿了一本他刚好要找的书,让给他了,他当时和我说谢谢。这么近距离看他,我真的感受到了小鹿乱撞的感觉。大三我选了他的课,但他太忙,暂时不带我们这个班了,偶尔才会来学校一趟,现在偶尔也很少,我就比较失落…” “就...这些?” 云苗尴尬点头:“不好意思,所以我想更进一步,为自己争取一把...” “那...他知道你的存在吗?” “应该...知道吧。” 很不妙,这种知道不会是大课上的点名吧…… 短短几句话郁楚什么都明白了,直言不讳道:“你喜欢你的老师?” -------------------- 郁楚得意:哥你看,这个也是军训爱教官,上班爱店长那一类人,我不是一个人! 郁言松:你已经到了上班爱店长的阶段了? 郁楚支支吾吾:还差一点点。 第16章:联系方式 窗外隐隐有雷声,闷在被窝里似的,咕噜咕噜地滚。云苗没有直接回答郁楚的疑问,而是望着窗外,望着被风吹得左摇右晃的行道树,望着拥堵的单行道,小声抱怨一句又要下雨了。 夏秋的交替,什么时候落雨连天气预报都说不准,只要黑云沉沉压下来,必定是一场大暴雨。 郁楚感受到了凉风,摘下蓝牙耳机,竖起耳朵仔细听,闷雷刚好过去,除了树叶的哗哗声,地上枯黄的脆叶子也很热闹。 他把蓝牙重新塞回耳朵里,点了点屏幕,系统女声播报十一点整还有一条哥哥来的微信,让他结束后弹个视频。 郁楚正要回复,云苗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说:“喜欢,所以除了接触,还想试试能不能在一起。” 她拿起面前的果汁,喝了一口缓解漫上心头的紧张,放下杯子笑了,故作放松道:“就算最后不能在一起,起码我试过了,回想起来也不会觉得遗憾。” 郁楚息了手机屏,兀自在心里分析一遍云苗的暗恋现状。 他说:“目标是追到手?” “啊...如果可以的话,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但不成功也没关系,郁老师,我不希望给你太大压力,强扭的瓜不甜嘛,我懂的。” 窗外突然炸开的雷声惊得郁楚一抖,整理好的思绪被全打乱了,腹稿变成简短的一句,“你有机会拿到他的联系方式吗?” “我有他的钉钉好友...”说着云苗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咳嗽两声掩住了,解释道:“网课那段时间加的,还没说过话。” “这种联系方式相当于没有。” “嗯…这样的话…”云苗沉吟不语,两手握着玻璃杯,杯里的冰融得差不多了,渗出来的水淌在桌上。 她扯了两张纸,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连玻璃杯一起擦,最后才擦手,擦完看一眼郁楚,“这种情况想更进一步是不是很困难?” 她语气往下落,听着像随时准备打退堂鼓。毕竟勇气需要酝酿很久很久,放弃只用一瞬间。 郁楚是高级恋爱教练,成功率就是招牌,他不可能自砸招牌,主动问:“你想想,接下来你们还有接触的机会吗?” “听说他下周要来学校参加文化讲座,不知道真假,我报了志愿者,所有人进馆都需要登记,这算不算接触?”云苗说:“我可以试着和他多说几句话,只看他到底来不来。” “他来了你敢直接要联系方式吗?”郁楚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只为多说几句话就浪费了,“无论什么借口,先要到联系方式。任何感情的建立,交流是基础。” 云苗下午有考研班的课,卡着点走了。郁楚坐着没动,点开微信框给郁言松打视频,手机立着靠在玻璃杯上,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在视频画面里,挪了挪,一个大脑袋杵在镜头前。 郁言松像专门等这个视频一样,秒接,第一句话就问珒城有没有下雨。 “还没,不过快了,在打雷。”郁楚往后仰,靠着椅背,“哥打视频来就是为了问天气?” “想你了不行?”郁言松在酒店,床上靠着,穿戴整齐,不知是刚从外回来还是准备出去,“下个月还要来一趟首都,你跟哥一起来。” “为什么?” 郁言松啧一声,对着摄像头来了个结结实实的脑瓜嘣,“哥的事儿弟少管。” “那我也知道。” 郁楚想起之前去他哥公司,茜茜姐提到过的剧本署名的事。 看来剧本真卖出去了。 虽出自他之手,但具体内容郁楚自己已经模糊不清了,而且不用怀疑,能够卖出去,全靠他哥后期对剧本的润色。 郁楚不想占了哥哥辛苦来的成果,但这些顾虑不是隔着一块屏幕,三两句就能说清的。他没有正面回应,暂时糊弄过去。 郁言松打了个哈欠,问他吃没吃饭,隐隐听到呼啸的风声,言归正传道:“晚饭不是要在外边吃嘛,出门前把衬衫换成你舒服的t恤,长t单穿也行,短t要加件薄外套。你感冒不容易好,自己注意。” “好。” 郁楚疑惑为什么他哥会无缘无故说晚饭要出去吃,和裴老师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没问,午睡前也没问,起来准备做心理咨询了,郁楚问:“裴老师,你和我哥是不是之前就认识?” 郁楚隐隐察觉他哥很了解裴老师,这种了解太怪异了,因为他哥同时又不怎么喜欢裴老师。 有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感觉。 最矛盾的来了,他哥不喜欢裴老师却又十分放心将他交给裴老师照顾... “认识,但不怎么熟。他和你说吃饭的事了?”裴锦绪准备得差不多,翻开记录册最新的一页,上面对教授的记载停在‘他杀’,他望着这两个字,过会儿拿笔划了,“我上午和他打电话问你有什么忌口,怕照顾不好你。” “不会,已经够好了。裴老师其实可以当我不存在。”郁楚的意思是,裴锦绪可以正常地工作,不用特意为了他的感受打乱原有的工作计划。 第17章 郁楚在裴锦绪这里的几天,没有见过一个来访者来过。他本来很期待的,好奇裴老师对待其他来访者的态度是怎样,是不是同样无微不至。 人都想自己是特殊的,郁楚觉得这种期望偏发生在他身上实在不专业,却也乐此不疲地要去和别人比较,去沾沾自喜自己在裴老师眼里的特殊。 裴锦绪回答说,他做不到当一个大活人不存在。 裴锦绪的嗓音很好听,特别是似笑非笑的语气下说话,让人感觉很温柔,被阳光沐浴着。 郁楚心脏乱跳,不知道怎么接,也不想那么快开始今天的治疗。 心理剧的内容是回忆教授,郁楚杀了人,畏惧上便习惯性要逃避。 这会儿就像上课的学生不想上课,想方设法打老师的岔子,随便找了个话题转移双方注意力。 “裴老师,如果有人莫名其妙想要你的联系方式,你给不给?” 也不算乱找的话题,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很重要。 因为刚才的一瞬间,郁楚突然反应过来,直接要联系方式的行为有点唐突,太唐突容易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被拒的风险也就更大... 他忘了分析攻略对象的性格特点,有些性格的人需要循序渐进,反而排斥太直接… 女孩子面皮薄,好不容易攒得勇敢,被拒了,以后恐怕都不敢再主动了... 为了让答案更具参考性,郁楚补充了前提条件:“假如你是某个大学的老师,你的学生和你要联系方式,你会拒绝吗?”郁楚过一遍脑,觉得还有必要再补充一点:“这个学生已经成年,并且马上本科毕业了。” “马上本科毕业的学生,她要联系方式的目的是什么?”裴锦绪问。 “表...白?”郁楚顿了顿,换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表明心意?” 裴锦绪不做思考,直接拒绝。 “为什么?” 裴锦绪解释:“如果是我,我的处理方式是拒绝。” “那单纯的学术交流呢?” 裴锦绪问:“单纯吗?” 郁楚低头,小声嗫嚅:“不怎么单纯……” 郁楚开始焦虑了,担心云苗要不到联系方式,如果连联系方式都要不到的话,这种喜欢将直接扼杀在摇篮,成为后半辈子的意难平… 他藏不住情绪,焦虑忧伤通通往脸上挂,甚至带点委屈的神色。裴锦绪看在眼里,也仅仅只是看着。 “那要怎么办?”郁楚问了一句。 “顺其自然。” “可有些爱需要争取。”教授就是他争取来的,虽然是孽缘… 裴锦绪点头,笑道:“我知道你有经验。”他问:“这几天你有没有想清楚,教授这个人是出车祸还是别的意外?”这里的‘别的’是指郁楚那个杀人的梦。 该来的还是来了。 郁楚没有正面承认过杀人,这会儿也不准备承认,含含糊糊说不知道。 不过他猜裴锦绪已经猜到了,裴锦绪善于观察,稍微结合他第一次情景再现的失控就能推断出他脑袋瓜里的小九九。 “我已经不确定是不是车祸了。”郁楚说:“可我对车祸的感受很深刻。” 手刃的感受其次,之所以不排除手刃这一项,是因为整个事件在他脑袋里过于清晰,几乎是一个完整的犯罪过程... “有没有想过第三种可能,教授没死呢?”裴锦绪看着他,“想过吗?” 郁楚惊了一下,坚定地摇头:“不可能,他死了。真的。” 裴锦绪的册子上是今天心理剧主要内容的安排,原本该顺着上次的内容往前推,就是教授车祸之前发生的事。 郁楚不愿想,一旦进入状态去回忆,必定有一把血淋淋的匕首握在手里,提醒他杀人的事实。 他的解决方式是逃避,找各种理由拖延,比如说头疼,肚子疼,手疼脚疼,浑身疼个遍,实在不能拖了,就可怜兮兮说明天一定。 裴锦绪处理方式是不许他无限地拖,也不硬来,通过分散郁楚的注意力,帮他从自我折磨的死胡同里带出来。以退为进,话锋一转问起郁楚刚失明那段日子的旧事。 神奇的是,和杀人相比,郁楚之前闭口不提,觉得痛苦的旧事,出口突然就变得轻松了。 他睁着眼睛,看着无边的黑暗,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沉默了半分钟,呼出一口闷了很久的气,说:“刚瞎那年我几乎变了一个人,张牙舞爪很讨厌。” 第17章:仍有余温 郁楚家是那种旧旧的居民楼,爷爷那代就住进来的,家味特别重。 那时候流行橘黄色的外墙,三栋八层高的楼房边贴着边,呆呆杵着,第四边留着一个气派的大门,两边种着玫红色三角梅。 当时时兴,现在简直土得掉牙。 不被看好,生命力倒是格外顽强,玫色的花大片大片地开,挂得满墙都是,掉也是大片大片地掉,但一年四季,从来没有掉光的时候。 郁楚小学那会儿还会捡几朵掐心去瓣,剥成三片夹在厚重的字典里,后面就不会了,他渐渐也觉得玫红色有点俗气。 这破小区没想到自己会有升值的一天,一条马路之隔的地方,原来是一个废弃的大厂房,几年前建起了学校——珒城五小。 就在郁楚瞎了的那年,挖掘机哐哧哐哧从早到晚,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都有,响彻天际的电钻声尤为。 郁楚才刚看不见,本就脆弱敏感,易燃易爆炸,他几乎每天都要因为工地上传来的动静自暴自弃一场,有时还会波及家人。 那时候其实不是痛苦,是害怕,无穷无尽的害怕,他的所有无理取闹张,牙舞爪,都是因为睁眼闭眼的黑色。 他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关进了小黑屋,这屋子大概没有门,否则找了三四年怎么会找不到… 郁楚彻底不再因为眼睛的问题而乱发脾气,是某次他因为看不见,撞翻了母亲刚做好的,香喷喷热腾腾的年夜饭。 一家人围坐着,爸爸在正前方,妈妈在左边,哥哥在右边。面前堆满他爱吃的菜,怕他够不着,一样紧挨着一样。 汤汤水水和那些有分量的鸡鸭鱼不留余地往地上滚。有些被他兜在卫衣的褶皱里,不是很烫,他却被狠狠烫了一下。 这一桌子菜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准备,先做出来的已经温温热了。 郁楚僵在原地,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一点动作。 郁楚在混乱的空气里,嗅到了三个人的紧张。 爸爸妈妈,哥哥,他们在紧张。 “那个时候,教授已经去世了?”裴锦绪准备了一张纸,有点薄,但是触感柔软,他拿在手上,对折再对折,绷出一个圆弧,一点点地擦郁楚额头冒出来的汗。 郁楚等他擦完,说了谢谢才回答:“他死了之后我的眼睛才出问题的。” 这或许是报应,郁楚想。 裴锦绪换了一张纸,接着擦他的鼻尖,“那当时你有想过他吗?比如,他在就好了,这样的想法。” “没有。”郁楚毫不犹豫地说。 裴锦绪嗯了一声,帮他擦完汗了,拿起棕榈叶的扇子继续轻柔柔地晃。雨前总是闷热,郁楚的汗没有停过。 郁楚扶着躺椅扶手,肩膀往下缩,蠕了一下,好让那道风往脸上来一点,裴锦绪看出了他的意图,手跟着他的动作,一起往下移。 “你还要说话,要是对着脸扇,不感冒喉咙也会痛的。” “哦。”郁楚挪屁股,撑回原来的位置。 “假设,假设他没有死的话…”郁楚认真去想。 这只是一个假设,他没有一点心理负担,乖乖放平地两条腿不安分了。左腿压在右腿上闲适地晃悠,手也是,垫在了脑袋底下,像躺在山坡上放牛的小痞子。 这副样子倒是少见,裴锦绪抿唇笑道:“你假设给我听听。” “他会在知道我瞎了的第一时间,欺负我看不见,无声无息收拾行李,然后跑路。”郁楚还是那样躺着,神情却一点都不悠闲了,“他会这样处理我的失明。” 裴锦绪:“我觉得不会,无论如何,他还是你的男朋友啊。” “你不了解他,”郁楚扶着扶手坐起来,“他心狠起来,吓死人。” 裴锦绪没有接话,扇子的风也停了,没有沙沙写字的声音,郁楚抬手在空气里摸了摸,“裴锦绪?” 裴锦绪伸手过来,摊开放在绪楚的手下面,清清白白地放在那里,给上面那只迷茫的手一个可以安心落脚的地方。 郁楚放心地抓着他的手,然后又很快地松开,躺回去椅子上,侧着身,脸和身子一起朝着裴锦绪的方向,“你不相信吗?我们可以像前几次那样情景还原,你就会赞同我的说法了。” “那就还原一下。” 郁楚纠正,“不是还原,他当时已经死了,是假设。” 裴锦绪知道会有很长的一段话要讲,先去换了一杯温热热的水,放在杯垫上,并不安排他快喝,郁楚可以闻到水的味道,那股味道会吸引他拿起来,听话得先喝一小口尝温度,然后咕噜咕噜一大口,喝完总会轻轻‘哈’一声表示满足。 第18章 已经不需要伪装了,郁楚也就不会乖乖把杯子归于原位,而是伸过来,举在半空,裴锦绪会主动来接。 郁楚被裴锦绪照顾懒了。 郁楚品着水的味道,给了个时间:“从我失明的第一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开始。” 当时大家都叫它老州医院,旧旧的几幢楼挤在一起,还没走近,好像老远就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其实没那么夸张,都是幻觉,是对医院这种地方的刻板形象,仿佛它就该是充满消毒水味的地方。 郁楚住在十一层,靠近走廊窗边的位置,一间房两张床,另一张床是一个中年发福的货车司机,医生叫他逢强。右腿断了,打着石膏高高挂着。 他喜欢吃泡面,红烧香辣泡椒酸菜,被他吃遍了。郁楚半夜饿得辗转难眠的时候,回忆起满屋子的泡面味,馋得咽口水,然后第二天继续闻着他吃。 逢强喜欢看电视,乱七八糟地看,特别有意思。 一个谍战片好几个卫视同时放,一个放十八集,一个放十九集,一个打广告了,另一个还在继续,他就轮着看,重复了也看。 有时候时间还早,他看见郁楚睡了,拿着遥控按了静音,不发出一丁点声音,想笑也是努力憋着的。 白天郁楚的父母和哥哥才会来病房里待一会儿,早中晚都只是一会儿。郁楚不要他们来,会烦躁地推开所有向他伸过来的手,几乎用吼的:“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不要在我这里!” 冉梅花心里难受,想安慰儿子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默默流眼泪。 每每这个时候,逢强会把电视关成静音,视线一点也不敢往郁楚那边看。 这种吵闹总归是打扰到了别人,冉梅花就会难为情地把带来的水果拿几个放在逢强的床头柜上,“没事,你看嘛,不看电视还能干什么,多无聊。” 郁楚就安静了,疲惫地躺下来,用被子牢牢地裹住脑袋,把自己闷在里边,直到听到三个脚步声从他的床左边,右边,断断续续往外走,很轻很轻地带上房门。 逢强后来出院了,住院的时候就没听有什么人来探望,走的那天也没人,就两根医院配的拐杖,牢牢架着两边胳膊,把自己一轻一重地往外甩。 “郁楚,叔先走了。” 医院忌讳说‘走了’,郁楚也很替他忌讳,于是从病床上摸下来,“我送你下楼,一路平安。” 逢强好久不出声,然后笑了,同意他送自己下去,还把那一小个背包托付给郁楚。 “你打算自己怎么上来?” 郁楚扶着他的胳膊,“医院不缺好心人。” 他记得逢强说以后有机会再见,郁楚没吱声,不可能见了的。 把人送出院,郁楚在一片漆黑里摸啊摸,按照他的经验,会有好心人主动上前询问帮忙。 但今天一直没动静,却真让他在黑洞洞的小黑屋里摸到了点东西。一双比他大,比他温热的手。 “我送你上去。”教授把手放在郁楚的手掌下面,有点像清宫剧里,宫女扶主子走路时的姿势,只不过他是手心朝上。 郁楚听出了他的声音,错愕一瞬,手就放在半空,飘着,不敢落下去,“你...怎么来了?” “住院了也不和我说,”教授握着他的手,很轻很轻地捏着几根僵硬的手指头,“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很担心你。” “我…”郁楚一动不动站着,两只脚就像被强力胶粘在了医院大厅的瓷砖上,脚趾紧紧抓着鞋底,“我不需要你,以后都不需要。” “不管你心里,我成了什么样,起码现在,让我照顾你好吗?”教授握着郁楚的两只手,“我停了学校的课,身上已经没有别的事了。” “不要你照顾,”郁楚想起他外边有人,不知道有多少个,心里不舒服,让开他,不分天南地北,拔腿就跑。 教授很容易就能追到他,因为郁楚看不见,跑得一点也不果断。 “楚楚,你听话。”教授握着他的手腕,防止他再次跑掉。他带郁楚上电梯,回到十一楼,回到病房,全程牵着他走。 “我看不见了…你走,去找其他的爱人,去和他们团聚。”郁楚坐在床边,空洞的眼里不止有害怕,还有绝望,“我会叫哥哥去你那里把我的东西搬回来,不会麻烦你,以后都不会麻烦你了。” 教授不说话。 郁楚知道他就站在咫尺之处看着自己,这种沉默令他感到烦躁,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炸了,“我讨厌死你,真的。我最讨厌花心还装深情的人,你这个坏东西,不是人,是东西!” “我没有别人。”教授稳着他的情绪,“我们之间有误会。” 他拥抱过来,抵着郁楚的额头,一左一右地用额头蹭郁楚的额头,他说对不起,一直说,郁楚愣住了,不知道他会抱自己,也不知道对不起的后面应该接什么才能够堵住他虚伪的嘴。 “不准你抱我。”郁楚挣了,挣不开。 教授拍他的脊背,安抚他,“我们之间的误会会慢慢解开,不是你想的那样,有点乱,会理清的,信我,等等我,好吗?” 这种温声细语的安抚,力度恰到好处,不快不慢流入耳蜗,像躺在棉花堆里翻来覆去地滚,软得要化掉了。 医院化为乌有,郁楚恍惚这里是裴锦绪的家,熟悉的熏香一阵又一阵,什么都是假的,唯有裴锦绪真真实实地拥抱着他,裴锦绪的香味,他最熟。 “裴锦绪,错了错了,他不会抱我,会在我让他走的时候走…”郁楚咬咬唇,说的话湿漉漉的,他后退半步,很快结束了这个拥抱。 身上仍有彼此余温,好热,郁楚额头的汗更多了。 “他不会这样安慰我,语气不是你这样的。” “他…对你很凶?” “不凶,”郁楚小声反驳,“也不温柔,他不抱我……” “可拥抱是爱人间,在面对困难的时候,最自然而然的举动,不会错的。” “你说…他会像你这样?”郁楚有点乱了,强调道:“不,你会,他不会,他没有把我当爱人。” 裴锦绪叹气,拗不过他,扶他躺回椅子上。 郁楚不要躺,捏着自己的衣角,素白指尖掐着一块布料一直捏,“裴锦绪……这个假设一点也不好。” 郁楚有点分不清现实与假设,分不清教授和裴锦绪了。 而且第一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怀疑渣男前任的真实性。 他没办法在情景再现的时候,把裴锦绪当作教授,如果是教授,郁楚会接受不了任何亲密接触,会第一时间推开。 但如果是裴锦绪,那么可以,可以抱一抱的。 郁楚找不到导致自己偏心的原因,所以蹙眉重复:“一点也不好。” 第18章:西装领带 “我还没理解透彻教授这个人在你心中的形象。” 裴锦绪抽了一张纸,仔仔细细将郁楚额头上又蓄起的连绵汗珠擦干净。这些不是热出的汗,是紧张。他从郁楚满是无措的脸上看到了紧张。 “没关系,”他说:“再给我一点时间。” 郁楚摇头,“不是的…” 郁楚想解释点什么,但裴景绪靠得太近,他后知后觉别扭,心里没来由地更加慌张,于是偏开脸,这个动作恰好能够躲开裴锦绪手上的纸巾,躲开他的关心。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郁楚突然有一点后悔,在想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会不会伤了裴老师的心。 “裴老师,这不关你的事。”不光额头,郁楚的手心也都湿了,汗津津握着不舒服。 裴锦绪注意到,伸手正要触碰到的一瞬间,郁楚两只手及时缩到背后,不让他碰。 这样明显地拒绝裴锦绪只是勾唇笑笑,重新抽了一张纸递给他,“那你自己擦。” 郁楚停顿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接纸,“裴锦绪,这种假设会让我,让我…”纸被他捏成皱巴巴一团放在圆桌上,揉把脸,泄了一口气摔回沙发椅上,“我不喜欢这样。” 裴锦绪的好心,会让他宽容处理教授这个人的残忍。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很恐怖。郁楚已经明确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原谅教授。但如果他把想不起来的教授代入成裴锦绪,他会忍不住想原谅…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行为对裴锦绪也很残忍。 郁楚偏头,望着裴锦绪的方向,告诉裴锦绪,也是在告诉自己:“我知道你不是他。” “对,我不是他,做不了他的决定。”裴锦绪顺着他的意思,像往常那样嘱咐他放松大脑,均匀呼吸,“我能明白你的意思,如果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心里觉得乱,那就不想了,把刚才的事暂时忘掉。可以想晚饭想吃什么。” “我不想你是他。”郁楚很怕裴老师误会什么,手伸过来,摸到裴锦绪的衣角,顺着衣角找到裴锦绪的手。他坐起来,用两只手握着裴锦绪的手,“你很好,他不好。” 第19章 裴锦绪望着郁楚,就这么望着沉默好久,徒手抹去郁楚鼻尖蓄的汗珠,告诉他放轻松,今天的治疗已经结束了。 晚饭吃的郁楚最爱的湘菜,珒大对面美食城那家,郁楚读大学的时候还专门办了卡。 以为今天只有他和裴锦绪,菜基本上齐时又来了两个人。一个郁楚听出了声音,是裴老师的同事许浩清,另一个据裴老师介绍是留学认识的校友,一家娱乐公司的老板,尘肖。 有外人在,郁楚饭桌上显得安静,几乎不夹菜,汤泡饭吃得特别香。裴锦绪看了许浩清一眼,许浩清望着郁楚的方向,主动开口破冰:“郁楚啊,你要不要尝尝那道红烧肉末茄子,拌饭很香。” “谢谢你,但我马上就要吃饱了。”郁楚扒饭的速度很快,乒铃乓啷一碗汤泡饭就要结束了。 裴锦绪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回家,想回到熟悉的环境里。 这样认生下去不行,小乌龟似的,吃完就想缩回壳里藏着,以后一个人出门怎么让人放心。 郁言松关心弟弟,一点度都没有,养得这么宝贝,适得其反了。 裴锦绪有意往郁楚碗里夹菜,又舀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慢慢地吃,时间还早,不着急。” 郁楚根本听不进去,吃得依旧风风火火,把碗里的吃干净后第一时间抬头,用手护住自己的碗口:“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许浩清看在眼里,想笑却努力地憋着,故意逗他:“郁楚,我和尘肖就那么吓人啊,吓得你吃这么快,菜都没完全上齐呢。” “不是。”郁楚找不到理由,否认得倒是坚决,“你们慢慢吃,不着急。” 许浩清放下筷子,两手撑在餐桌上,“上次说你上坟,我有不对,这顿饭我请,当赔礼道歉了。” “没关系,我已经忘记了。” 新菜上来,裴锦绪帮郁楚夹了几块,小声说了几句什么,郁楚点点头,捏着筷子把碗里裴老师夹的菜吃得干干净净,放了筷子,什么都不做,干巴巴等在裴锦绪身边。 许浩清说:“后天再约?四五山上有家古色古香的餐厅,味道不错,你和裴老师一起来,我做东,到时候你想吃什么随便点,那里的菜不便宜,我的诚意很足。” 一直没说话的尘肖咳嗽一声,附和道:“我吃过,确实不错。” 裴锦绪问郁楚的意思,郁楚没有马上回答,头脑风暴之后说自己那天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忙。 郁楚觉得自己拒绝得相当有水平,为了圆谎,回去路上马不停蹄和甜甜万两约时间。 敲定了后天的下午三点,他午睡起来换衣服,出来客厅静悄悄。他摸着走廊的墙挪到书房门口,门开着,郁楚探头没进去,敲了敲门,“裴老师,我要准备出去了。” 裴锦绪答应一声,将桌上墨色的手机关机,放进封口袋中,卷成一团锁到左手边的柜子里。 “我看看手机的电够不够。” 郁楚往前迈了两步,从兜里摸手机出来递给裴锦绪。一半的电不到,裴锦绪本来想给郁楚的包里装一个充电宝,发现太重了就没放进去。 “能不能把你朋友的微信推给我?”裴锦绪问。 “裴老师不用担心,如果手机没电了我可以扫一个共享充电宝。”郁楚想了想,还是把万两的微信号推给他,“我和他们在湖南路的膳食餐厅。” “十公里左右,”裴锦绪看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说:“还早,我送你过去。” “我认识路,不是第一次去了。”郁楚拒绝了,这个拒绝也在裴锦绪的意料之中,他往郁楚手里递了一个毛绒玩具。 或者说是一个毛绒挂件,郁楚摸到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耳朵中间有铁扣。再往下摸,摸到一个小拉链。 郁楚不确定能不能直接打开,抬脸询问裴锦绪,得到许可后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对折加伸缩的铁玩意儿。 郁楚慢慢摸索着要将铁玩意儿打开,裴锦绪帮了一把,视线落在郁楚额角没消干净的瘀青上。 他说:“总有需要用到的时候,你带在身上,我比较放心。” 郁楚几乎瞬间就知道,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盲杖啊,他不需要盲杖,急急忙忙塞回裴锦绪手中,“不要。” 他逃一般往客厅去,因为走得不专心,碰到架上的盆栽,碎声响声起的瞬间,裴锦绪已经将郁楚护到了怀里,“当心。” “我…” “它可以挂件,只是挂在包上以防万一,不一定会用到。”裴锦绪声音缓缓,温和地安慰道:“它很小,而且是伸缩的,就算你拿在手里别人也不知道是什么。” 郁楚不说话,相比起伸缩盲杖他现在更介意碎掉的盆栽,还有那被他短暂遗忘,撞翻的圆几,打碎的花瓶,杯子和杯垫。 碎声在他脑袋里炸成了烟花。 他绷不住了,挣脱怀抱就跑,没几步又转身折回来,诚恳地和裴锦绪道歉,接着蹲下来在地上一寸寸地摸,想把陶瓷碎片收拾收拾。 裴锦绪带他起来,将伸缩盲杖暂时放在柜子上,盲杖的事儿来日方长,他说:“我送你过去,刚好我出门有事。” 裴老师应该没有撒谎,他换了一身非常正式的西装。 郁楚虽然看不到,但刚才裴老师扶他上车的时候,他摸到了裴老师脖颈间光滑的领带。 -------------------- 郁楚在床上滚来滚去:好好奇裴老师穿正装什么样子啊!一定又香又帅! 裴锦绪暗爽。 第19章:目前单身 郁楚出门早,到膳食餐厅甜甜和万两没来。裴锦绪可怜他一个人,下车送他进来安顿好,接着去找服务员扫用餐码,顺便扫充电宝帮他把手机充上。 郁楚在位子上待不住,裴锦绪也一直没回来,他不想干巴巴等,仗着对餐厅地理位置的熟悉,循着声音去前台,就隔着大概一米站在裴锦绪身后。 裴锦绪走一步,他紧追着迈一步。 裴锦绪毫无察觉,和前台说话,一边回微信消息。 前台小姐敲完键盘望着电脑显示器,确认道:“给郁楚,郁先生使用,对吗?” 郁楚本就听得稀里糊涂,听到自己名字的刹那,突然歪出脑袋,问:“什么?郁楚要使用什么?” 裴锦绪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后退的时候险些踩到他了。 郁楚碰到裴锦绪的左手臂,手轻轻搭着:“什么?” “没有什么。”裴锦绪扶着郁楚的肩把人往回带,“五点左右有雨,我在你包里放了伞,要是你结束得比我早,就先打车回去,门录了你的指纹,可以直接进去。” “好。”郁楚往沙发椅里边挪,空出旁边的位子给裴锦绪坐。 郁楚特别喜欢喝膳食的茶,味道和在别处喝到的不一样,不过他暂时还没有勇气询问店家配方。好在这家餐厅他是熟客,服务员知道一些他的饮食习惯,订餐前会贴心备一壶凉茶。 桌上那壶就是,裴锦绪坐下就注意到了。玻璃茶壶外壁表面渗着水珠,他伸手用手背探,会冻手,猜测才从冰箱里拿出来。 “裴老师,你去忙吧,甜甜他们很快就来了。” 郁楚回完消息,把手机和充电宝挪到靠墙的一边,伸手摸着茶壶给自己倒。 裴锦绪眼看他要倒满了,唤服务员换了一壶温热的。 “太凉不行,容易闹肚子。” 服务员送茶来,裴锦绪把郁楚手里冰过的换走,有意转移郁楚的注意力,问他聚会大概几点结束,听语气应该是要来接他。 郁楚思绪被打了岔,分心来想几点结束。 他们聚起来是没有时间观念,郁楚也说不准,抿一口茶才反应过来自己那杯被换走了。 应该还在桌上的,他伸手来摸,裴锦绪不给,将杯子拿起来,郁楚的手跟着他拿走的方向追,又碰到了裴锦绪的领带,追的手突然顿住了。 领带不是纯光滑的面料,有一点纹理。 郁楚壮着胆儿摸,手指下滑,摸到下方的金属领带夹,假装用指腹不经意地扫过,是麻花般触感的纹路。 他不太确定,抬下巴朝裴锦绪脸的方向看。 “黑色网格纹领带。”裴锦绪没有打扰他去感受这条领带,介绍道:“互扣式领带夹,银色。” “gucci的互扣双g领带夹吗?”郁楚缩回手,他知道这个领带夹,“我哥也有一个。” “你送的?” “嗯,还送了...”郁楚不敢说,他也送了教授。 而且是先送教授才送他哥的。 他哥是个很爱吃醋的哥哥,领带夹还没送出去就先被他哥看到了,郁楚为了哄郁言松开心,借口说提前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反正最后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 “裴老师,我的眼光是不是还可以?”郁楚露牙笑。 裴老师是个很有品位的人,他也有这枚领带夹,那四舍五入,郁楚觉得自己也是个有品位的人! 第20章 裴锦绪没夸他,但是笑了,即便这样郁楚还是很开心,两只手不自在地放在餐桌上,左手摸摸右手,右手又摸摸左手,然后捏着手机不知道要干什么。 裴锦绪觉得有意思,奈何时间紧,真准备走了。 郁楚估摸着给了个时间,说回去会先告诉他。裴锦绪还是不放心,走时背着郁楚留了那名服务员的联系方式。 郁楚耳朵特别灵,隔着四五米的距离听到了,不过他没有回头,捧着面前裴老师帮忙倒的茶,小口小口地喝。 空气安静的这几秒,他非常莫名其妙地想起裴锦绪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目前单身,工作排在首位。] 单身... 郁楚嘀咕一句,喝了一大口茶, 裴锦绪西装革履出门有事,他不禁又嘀咕一句,“工作排在首位...” “首什么位,玩玩就好了,破工作放什么首位!”刑甜甜拎着包风风火火迈进来,坐下后看眼时间,直接把手机调静音,反着扣在桌上,“屁大点事儿都要交ppt!” “你的工作需要经常做ppt?” “不经常,但我面试的时候在一技之长那一栏填的ppt...” 甜甜之前看毒鸡汤说,这个世界就是巨大的草台班子,所有迫于生计的事糊弄糊弄就行。甜甜糊弄了个ppt,结果把自己坑了。郁楚很想安慰甜甜,但是ppt他也只会套模板。 不是饭点,餐厅人不多,郁楚非常享受这样的环境,摸到玻璃水壶,打算帮甜甜倒水。 甜甜看水在冒烟,怕他烫着自己,接过来自己倒了半杯,顺手把水壶放远远地,“万两怎么回事,还不来?” “他说下雨,路上堵车。” 甜甜嘴巴闲不住,招来服务员,点了好几样餐前开胃菜,等服务员走了,看着郁楚白白净净的脸,上手捏了一把,手感依旧柔软,“刚我过来模模糊糊看到个高个儿帅哥,看背影就觉得气质不一般,他送你来的?” “他是我的心理咨询师。” “怎么?心理咨询师副业司机啊?” “不是。”郁楚表情很认真,像极了追星小迷弟,不允许别人说他家哥哥半点的不好,他说:“我这段时间住他家,他只是顺路送我过来。” “住一起啊?” 甜甜语气带点八卦,黄今万来就听她在问郁楚是不是这段时间都住在咨询师家。或许还问了些别的,郁楚脸红得不自然,低着头捧着自己面前的茶杯转啊转。 那两排乌黑长睫垂下来,显得人委委屈屈的。 “他有没有对象?家庭情况怎么样,私生活乱不乱?”刑甜甜从郁楚对面挪到他旁边,凑近了问:“对你怎么样?好不好,对了,性取向你有没有摸清楚?” “刑甜甜,你还问,楚楚都红温了!”黄今万好心打断刑甜甜的追问,转头就问:“性取向男吗?” “我不知道。”郁楚稀里糊涂处在了漩涡中心,想起最近自己一直在纠结的问题,反正也想不明白,还不如说出来让他们帮忙分析分析。 “很奇怪,我总会把裴老师当成教授,不对,或许是把教授当裴老师…我怎么办?”郁楚叹气,“不管拥抱牵手还是别的什么,脑子控制不住,想的都是他...” “你小子,还拥抱牵手了?”刑甜甜忍不了,翻了个白眼,“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裴老师,和你那个渣男前任气质好像,虽然我刚就看到个背影,那身高,啧啧,楚楚,还是你会挑!” “真的吗?”郁楚好奇,好奇裴老师长什么模样。 “下次你把他约出来,让我俩看看,比比谁更帅?” 黄今万慢半拍,沉吟一声,狐疑道:“会不会因为他们同姓,所以你会混淆?” “不是,”郁楚努力想把心中那点别扭给他们描述清楚,但目前他自己也还没有搞清楚是个什么感觉,“开始的时候还能分清楚,后来就不行了,只要我听到裴老师的声音,就会跟着他的声音走...” 然后把教授这个人抛之脑后。郁楚悲伤地想,自己瞎了竟然也还是个颜控。 “楚楚,你怕不是喜欢你这个裴老师吧?”黄今万这句总结不是猜,而是笃定,自古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此刻就看得挺清的。 郁楚心脏一震,沉默了。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正好点的餐前小吃在摆桌,郁楚拆开筷子准备吃了。 甜甜和万两不动,两双眼睛死死盯着郁楚,没打算就这么把话题揭过。她了解郁楚的脾性,委婉问:“咱不谈喜不喜欢,你就告诉我,排不排斥他。” “…不排斥。”郁楚说:“裴老师人特别好...工作状态好。” 黄今万问:“你这段时间不是都住在他那儿嘛,见没见过其他来访者,他对其他人和对你,有没有区别?” “行啊,万两。”甜甜给他竖起大拇指,问到点子上了,“有区别就有猫腻,要是没区别,证明他的贴心,只是工作认真负责的一种表现。” “没有其他来访者。”郁楚想了想,严谨道:“目前我还没有遇到其他来访者。” “也就是说,目前他只有你一个。”黄今万都说笑了,“说真的,他性取向是什么,你隐隐约约有没有感觉到?” 郁楚摇头,“我只见过他的两个男性朋友。” 甜甜直接下结论:“百分之八十是gay。” “不能这样说裴老师...”郁楚摸了摸桌上微微发烫的充电宝,是裴锦绪扫给他的,每小时三块钱,他掐着时间,差不多一个小时就要拿过去前台还。 充电宝都还热着,怎么能说人家是gay呢... “楚楚,要我说重新开始一段感情比你看什么心理医生有用一百倍。”黄今万谈过几段短期恋爱,有点小经验,作为过来人,他中肯道:“说白了,你现在就是被困在上一段感情里出不来,等你遇到更值得的,什么刻骨铭心,都是屁,放了就没了。”说着他做了一个没了的手势。 刑甜甜点头,“试试?” “试什么?”郁楚蹙眉:“试裴老师吗?” “嘶...”邢甜甜马上进入到军师状态,认真琢磨过后,建议道:“他是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忌讳和患者有感情纠葛,贸然追不得。” 黄今万又有例子了,“我前女友的朋友喜欢过他的心理咨询师,最后咨询师为了避嫌,把他推荐给别的咨询师了。” “啊?” 郁楚想到一个初印象不太好的人,裴老师的同事许浩清,既然是同事,那必然也是一个心理咨询师。他有点怕裴锦绪把他推荐给许浩清... “楚楚,咱先不追,你先看他对你是怎么个事儿。”刑甜甜说:“他有意,你有意,他无意,你就当无事发生。” 甜甜万两一人一句,结束时交给郁楚一个艰巨任务——试探裴锦绪的性取向。 这个决定在他们结账的时候得知一切消费记在裴锦绪名下达到了顶峰。 -------------------- 郁楚满脸无辜:不知道啊,他们分析说我对裴老师有好感,让我回去探探裴老师的性取向。 第20章:试了两次 郁楚给裴锦绪发消息说自己坐上车了,发完捧着手机等在聊天界面,期待得到一个回应。在这个举动持续一分钟之后,他后知后觉自己很不对劲,立刻自己命令自己揣好手机。 但其实,撇开别的不说,有一点他要承认。 对裴锦绪,他有好感。 郁楚感觉到了压力,对于如何试探裴锦绪的性取向,他还没有一点头绪。 车窗外响起一连串的闷雷,司机不知道和谁发语音,说今天的乌云很黑。郁楚也感受到了他脑袋边的窗开着一点,凉丝丝的风吹进来,风里夹着小雨点。 他关上车窗,把裴锦绪放在他包里的伞拿出来研究。 一面带花纹,一面材质光滑,应该是把遮阳伞,可惜看不到花纹和颜色。 郁楚撕开伞的束带,抖了抖放在膝盖上,美滋滋地想一会儿下车直接撑开就能走。等见到裴锦绪,裴锦绪会告诉他伞的花纹和颜色! “下大雨了,街上人少,晚上跑不了多少钱。”司机发了条语音。 发在他们跑滴滴的群里,不间断的群聊语音消息在说下雨的事,司机偶尔会跟着抱怨一句,“是咯是咯,没完没了地下,不见停。” 郁楚觉得他这样边看手机边开车不对,是危险驾驶。何况还是频繁地关注手机。 有些时候,人的大脑会把事情往最糟的方向想。 比如现在,郁楚在想自己会不会因为司机玩手机,突然出车祸死在半路。 这种想法一秒比一秒强烈,他甚至联想到如果自己死了,爸妈和哥哥有多难过,又会不会连累到无辜的裴老师... 不可以! “师傅,您可以不看手机吗?”郁楚十分诚恳,且小心翼翼地和司机大叔理论:“下雨地滑,视野也不好,很容易出交通事故。” 空气静了几秒。 第21章 群消息的语音继续响,男的女的都有,在播报哪里已经下雨了,哪条路堵得动不了。 司机没有理会郁楚的话,却发语音在群里问,结束这单谁要一起去喝酒。 郁楚很气愤,又无可奈何,默默摸手机出来给裴锦绪发消息,说司机一直在玩手机,不听劝。这句话之后,他配了一个生气的表情包。 说时迟那时快,正常行驶的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嘭一声撞在前车的屁股上。 郁楚的包,手机以及膝盖上的雨伞惯性甩出,他自己则一脑袋撞在前座靠背上,有安全带护着仍被撞得眼冒金星。 郁楚疼得‘啊呀’一声,司机扭头看他一眼,解开安全带下车,砸上车门前骂了一句脏话。 郁楚生气了,解开安全带第一时间弯腰去够脚边的东西,伞和包都摸到了,唯独手机一直摸不到。 他开门下来想找人帮他看看,下着雨,只隐隐能听到一点话音。郁楚循着声音迈了几步,声音又没了。 他不熟悉这里的地理环境,有点害怕,打算原路返回,但方向没把握好,找不到车了。 催促的车喇叭声此起彼伏,郁楚被逼得像是过街老鼠,摸着黑横冲直撞,方向还是不对,车喇叭声更加吵闹。 雨越来越大,加上郁楚挡道,道路堵塞了,交警小跑过来拉住郁楚的胳膊,“做什么,站在马路中间多危险,靠边站!” “我不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郁楚迷茫地在空气里抓了抓,什么都没抓到,车喇叭声此起彼伏,郁楚的心越来越慌乱,他怕交警不明白,更怕添麻烦,快哭了,指指自己的眼睛:“看不见,我眼睛看不见,对不起,我不知道要往哪里,我打的车不在了。” 郁楚指了个方向,缩手回来说:“应该在那里,可是…” 交警一下沉默,气焰也下去了,“明白,别急,”他把郁楚手里的伞打开,撑在郁楚的头顶,伸出一只胳膊给他:“搭着我的手,这里危险,我带你去路边。” “谢谢你。” 郁楚浑身湿漉漉的,已经没有打伞的必要了,但因为是裴老师的伞,他接过来自己握着,安全到路边,脸冻得发白,捏着伞柄的手也控制不住发抖。 交警问:“怎么回事?” “我打的滴滴追尾了,我的手机在车上没找到。”郁楚紧紧掐着伞柄,只有这样才能抖得不那么明显,“可以麻烦您帮我找找吗?我要联系家里人,我不知道怎么办,想要手机,手机在车上。” 郁楚冻得胡言乱语。 交警扭头,两辆出事的司机在马路另一边扯皮,争得面红耳赤,一个怪为什么贴那么紧,一个怪为什么突然急刹车。 交警回头问郁楚:“除了手机落在车上,还有别的什么没有?” “只有手机。”郁楚说:“是绿色的手机壳。”他哆哆嗦嗦蹲下来,将自己的重心降到最低,背靠树干,“谢谢您。” 交警按照郁楚说的去拿手机,也方便联系家属。从后座下边扒出来,看到屏幕亮着,一个备注‘裴锦绪’的人打电话过来。 交警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接通了,大致说了现场状况,远远望一眼躲在雨伞里的人,“口腔医院这个位置,他可能被吓着了,最好带身衣服。” 裴锦绪挂了电话,十五分钟左右到现场,郁楚还躲在伞里,旁边站着一男一女,剥开伞想问情况,郁楚牢牢扣着伞,拒绝任何交流。 软毛的小刺猬,碰也不扎手,怂兮兮地缩着脑袋躲人。 裴锦绪过来,动了动伞边,听到郁楚警觉地说不可以,他没再强求,隔着伞说:“没事了。” “…裴老师。”郁楚挪开伞,连忙伸手过来,裴锦绪顺势握着,问他有没有受伤。 郁楚摇头,裴锦绪不怎么信,先扶他上车。 郁楚落汤鸡一样,猫在座位上发抖,控诉道:“我和司机说不要看手机,他不理我,然后就出意外了…” “司机的责任,后续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好。” 郁楚眼眶微红,头发还在往下滴水,裴锦绪怕他着凉,先把郁楚湿漉漉的上衣脱了,顺便检查身上有没有外伤。 郁楚会害羞,准确地说是知道自己对裴锦绪有好感之后,知道害羞了。 他挡住自己两边,这个动作很奇怪,比直接露出来更容易让人想歪。 他的红晕从脸一直蔓延到脖颈,着急地跺脚,要去找衣服,又要挡住自己的两边,忙都忙不过来,“裴锦绪,我的衣服呢?” 裴锦绪的注意力在他额头上,又是额头,旧伤添新伤,鼓起一个瘀青小包,“头疼不疼?” 郁楚不回答,“我要我的衣服…” 裴锦绪不给,把自己的西装外套给他穿上,外套很大,郁楚的手很难才从袖子里掏出来。 不过没关系,身上有穿的就行。 到家第一时间,郁楚洗了个热水澡,出来裴锦绪又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郁楚穿着浴袍,整个人都在冒热气。 本来有点困,裴锦绪在他面前,他又不困了。满脑子都是裴锦绪的性取向,他往裴锦绪迈了几步,靠得很近,嗅到了裴老师身上的香味。 裴锦绪香香的。 甜甜说,喷香水的不一定是gay,但如果他喷香水又不排斥同性的亲密接触,大概率就是gay。 虽然不知道依据是什么,郁楚还是想试试。 “泡杯板蓝根,预防感冒。”裴锦绪扶着郁楚的肩膀,带他换了个迎光的方向,看额头的伤情。 小鼓包消下去一些,就是淤青更深了,“涂些活血化瘀的,好得快些。” “好。”郁楚装模作样地挠挠并不痒的下巴,“裴老师?” “怎么了?” “就是…我,”郁楚说话的同时,郁楚的两只手一抬一放悄悄试了两次,第三次才成功抱到裴锦绪的腰。 抱到之后,郁楚收拢手臂,圈着他,用脸贴着裴锦绪的胸口。 郁楚想,这样足够亲密了吧。 “那个…嗯……裴老师,今天谢谢你。” -------------------- 甜甜:你就这么水灵灵的抱上去了? 郁楚无辜:难道不对吗? 裴锦绪:对。 第21章:中央空调 裴老师揉他的后脑勺,也不算揉,就是手掌扶着郁楚的后脑勺,嘱咐他早点睡。 这种反应算是gay吗? 郁楚有点搞不懂,打算再试几次,摸出房间还要抱,抱得这么明显裴锦绪肯定是不允许的,问他是不是睡不着,或者哪里不舒服。 “不要因为不好意思就不和我说,我答应过你哥,好好照看你。”裴锦绪要去拿体温枪。 郁楚转身就走。这个家他不完全熟悉,裴锦绪担心他撞上,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走慢点。” 碰到了! 郁楚开心了。 事不过三,过三就是刻意。所以如果裴老师再碰一次,他就是gay! 郁楚让开裴锦绪的手,裴锦绪重新拉着他。郁楚这回不叛逆了,好好被拉着。 虽然裴锦绪是gay,但在他心里还是觉得裴锦绪应该喜欢女人,至于为什么会对自己无微不至地照顾,郁楚解释为拿钱办事。 次日傍晚云苗的发来的微信,说她昨天见到老师本人了。郁楚出来接水喝,碰见裴锦绪在客厅看书,应该是看书,郁楚听到了翻书的声音,这种白噪声很助眠。 他端着水杯来到裴锦绪身边挨着他坐,摸着茶几放好杯子,盘腿靠在沙发上回微信。 [你联系方式要到了吗?] 云苗:[就听了个讲座,我想着结束了找机会和他要,结果他就讲了半场,剩下半场换了老师...] 郁楚:[?] 云苗:[听说是有急事,先走了。] 云苗紧接着发来一个奋斗的表情:[没关系的郁老师,马上教师节了,学校有教师活动,他还会来!] 郁楚这才松了一口气,优哉游哉捏着水杯喝一口,[教师节好,可以光明正大送花。] 郁楚关了手机,在沙发上滚了一圈,因为他刚才想到,教师节他也想给裴锦绪送花。送什么才显得暧昧?教师节送玫瑰会不会很奇怪啊?他把自己想不好意思了,又在沙发上滚了一圈。 裴锦绪放下手里的书,抬手挡了一下,防止他滚下来,“什么事这么开心?” “没有。”郁楚是不会说的。 “你哥来电话说晚一点来接你。” “啊?”郁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坐起来,手机落在柔软的沙发上,回弹两下,不可思议地问:“今晚吗?” 明明说好周三晚上或者周四的... “那你打电话和他说,明天再回去,今天太晚了。”裴锦绪把沙发上的手机捡起来递到郁楚手中。 郁楚悲伤得有点太明显,摸回房间悄悄地打,结果被他哥训了一顿,委委屈屈开始收拾行李。裴锦绪迟迟不见他出来了,起身去找,看他收拾行李倒也在意料中。 第22章 郁言松来接郁楚是半夜一点,郁楚撑着眼皮和他哥下楼,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吃早餐,餐桌上的气氛非常的微妙。 郁楚摸到一颗有点烫的水煮蛋,两只手来回换着抛,凉得差不多了就敲开一个小口慢慢剥。 这期间,郁言松始终沉默。 “哥?”郁楚问:“你的工作不顺利吗?” “顺利。”郁言松语速很快,好像懒得搭理郁楚。 郁楚问:“那你怎么——” 郁言松板着脸:“出事儿第一时间联系的是裴锦绪?” “那是…是因为你不在珒城...”郁楚解释道:“如果哥在的话,我一定不会麻烦裴老师。” “好,这件事姑且算你能解释。”郁言松冷哼一声,“我说我要来接你,你那语气,怎么听着还有点失望呢?” “不是的,不失望。”郁楚心虚,剥鸡蛋的速度就提上来了,快速地剥完手上这个又去盘子里摸,道理说应该还有他哥哥的那枚在里边。 可是失踪了,郁楚悻悻地将手缩回来,“我太困了,没有管理好语气...” 嘴上这样说,吃过早饭,郁楚迫不及待去找裴锦绪。其实没什么事,他就是想待在裴锦绪家,和他说说话或者自己听书,听不懂的就问裴锦绪。裴锦绪不仅解释给他听,偶尔还会念给他听。 人好,声音又好听,长得还帅。 郁楚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知道一个人的模样,于是冲回家去问他哥。 发现他哥又生气了,不理他。 睡前郁楚厚着脸皮抱枕头还找他哥,没敲门直接进去,躺下后揪着被子只盖一点点。 他一点点往他哥身边挪,直到枕到郁言松的枕头上,小声地问:“哥,裴锦绪,他长什么样子啊?” “什么?”郁言松翻身下床,高冷的和他保持距离。显然还在气他。 “裴锦绪,他是什么模样?”郁楚也翻身起来,讨好地说“哥,你和我描述描述吧。” “不知道。” 郁言松睨了他一眼,打算出去。郁楚怎么肯善罢甘休,故作委屈地说:“我要是自己能看到,就不会问...” “两只耳朵,一只鼻子——” “不是这样描述。哥,你认真点。”郁楚循着声音跟他哥去客厅,努力巴结他哥,抱着他一只胳膊不放。 郁言松连忙将香烟换一只手拿,任由他摇晃自己,气定神闲地抽了一口烟,扭头过来朝着他弟白白净净,疑似春心萌动的娇憨脸蛋上吐了一口烟。一团浓烟在这张甜滋滋的脸上扑开。 “突然好奇他做什么?”郁言松表情不耐烦,语气更多的是无奈,“你对他有意思了?” “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好奇。”郁楚语气坚定,接着晃他哥胳膊,求道:“哥哥…” 哥要是一个字还好,一旦变成两个字,就很有分量了。 不是语气上的分量,是郁言松的心对弟弟疼爱的程度,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不能超越的,弟弟甚至排在了父母之前。最重要。 “裴锦绪的模样嘛…”郁言松想了想,又抽了一口烟,这回没往他弟脸上吐,咽下去了,从鼻尖溢出来一点点,毒气好像全被他吸干净,溢出来的都是无害清烟。 他说:“挺高,整体没我帅。” “嗯。”郁楚想,很高,比哥帅。 “衣品也不如我。” “然后呢?”郁楚想,衣品比哥棒。 “眼睛是那种眼尾翘一点的瑞凤眼,还不错,但没我有神。” “哇!”比哥还优雅温柔的眼睛。 “鼻梁高是高,跟我比还是差点意思,嘴巴还行,脸型那是真没法和我比了,你哥什么样你又不是不清楚。” “哦…”薄厚适中的唇瓣,高鼻梁,脸型也优越于哥。那该是怎样惊心动魄,勾人心魄的脸啊… 郁言松的外貌没得说,不是什么校草,当时都不兴校草校花了,夸张一点说就是,只要问理想型,姑娘们不说,但会不好意思地往郁言松这边期待地看一眼,要是对视上了,会呆的程度。 郁家的基因好得没话说,两兄弟挑挑拣拣捡着爹妈最优秀的基因遗传,大的像爹,小的像妈。大的酷些,小的甜些。 甜甜的郁楚大些了,亲戚朋友就不把甜说甜,说是白净帅气,顶多加个靓。 郁楚心中把裴锦绪想了个大概,又问:“细节呢?” “偶尔戴眼镜。” 郁楚问:“他近视吗?” “老花吧。”郁言松又不好好说话了。 “哥哥…” “近视,一两百度,镜片薄薄的,不戴看着也不瞎。” “气质呢,看着什么气质?”郁楚比刚才更情窦初开几分,紧张地圈紧他哥的胳膊,不得答案誓不罢休的执着。 “他?”郁言松难得笑了一声,“挺好,中央空调似的,沉得住气。” -------------------- 郁楚:好耶,裴老师简直完美! 第22章:伸缩盲杖 郁言松一语道破了郁楚的心思。这不难猜。一个本来对所有新鲜事物保持警惕甚至不感兴趣的小瞎子,突然有天开始关心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半熟人。 这说明什么? 不能说明什么。 郁楚觉得只要自己不承认,这就是没有的事。 郁言松出差回来后一直闲在家养精蓄锐,意想不到的是,出门一趟回来,他弟克服了心理障碍,能自己打车出门。 倒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有天下午他躺在沙发上看手机,撞见郁楚从裴锦绪那里回来,手里握着一根盲杖,他简直不敢相信,使劲揉眼睛,确认那根棍子确实是探路用的盲杖! 郁言松眼睛瞪得溜圆,反应比裴锦绪送拐杖那天,郁楚的反应还大几倍。 郁楚看不见,只要对方不发出声音,只是匪夷所思地盯着自己,他是发现不了的。所以嘀嘀咕咕在门口将折叠盲杖小心收起来,放进毛绒收纳袋里。 “不知道他最喜欢的,那就送我最喜——” 郁言松故意咳嗽一声,提醒看不见的那个人,客厅有个大活人在。 郁楚在琢磨自己的事,实在专心,结结实实被这声咳嗽吓得一抖。但他反应很快,马上循着声音过来,主动交代:“哥,裴老师的朋友说要请我吃饭。” “他的朋友请你吃什么饭,居心何在?” “不是,上次我带果篮去和裴老师道歉,就是他说我来上坟,他觉得不对,要和我道歉言和,这顿饭裴老师也会去。”说话时郁楚一直在捏毛绒玩具袋的毛耳朵,竖起来,捏扁,再竖起来。 他有点怕他哥不许他去。 郁言松睨了他手里的东西一眼,这玩意儿里能放一根盲杖?这么神奇?他伸手来拿,郁楚不仅不松,反而揪得更紧,满脸诧异地望着他哥。 “我看看。”郁言松是一定要拿到手的,装模作样地商量:“我就只是看看,万一装了什么针孔摄像头,窃听器,你又在家里晃来晃去,侵犯到我的隐私怎么办?” “不会的。”郁楚不松手,他不信裴老师是这样的人。 “人心是变幻莫测的。”郁言松稍一用力,捏住毛耳朵把袋子拿过来,刺啦拉开拉链,“何况你看不见,更方便人家变化莫测。” “裴老师根本不会这样...”郁楚手里没了东西,想拿也拿不回来,站在原地干着急,“他第一次给我没有要,今天是我主动要的。” “你主动要?真长本事了。” “因为...裴…我觉得有盲杖的话,我的安全更有保障。”郁楚不敢直接说是裴锦绪的意思,他哥会吃醋的。 “啧啧,脑筋突然就会转弯了?”郁言松将伸缩盲杖拉直固定好,在地上走了个来回试试结不结实,又拿起来用劲儿掰,掰不弯,材质勉强过关。 他连盲杖带袋子还给郁楚,阴阳怪气揶揄人:“裴老师给的东西就是好呀。” “哥哥也好。”郁楚坐到沙发上,仔仔细细将盲杖重新装回袋子里,袋子上有个环扣,可以扣在他的包上,很方便! 夫妇俩忙完分店的事儿,次日早上回来,推门进来家里空无一人。 冉梅花打电话给郁楚,没人接,又打给郁言松,得知小儿子要过什么教师节,大儿子在陪着买鲜花,不回来吃午饭了,在外边吃。 “多少年没过教师节了?”冉梅花好奇得很。 这次郁楚不要哥哥帮忙挑,他和花店老板形容自己想要的花束,不要喷色,要纯天然的,最好是浅粉色或者白色,显得温柔大气。 郁言松白眼都快翻上了天,中途接了个电话去门口聊。郁楚这个时候才敢大胆地和花店老板形容:“有没有那种可以代表好感的花束?不是表白,是心动以后的好感…嗯…”郁楚想了想,摇摇头,“不可以心动,不能太明显,不能一眼就被对方看出来这束花的含义。” “这样啊…”老板望着店里一堆花材陷入沉思。 第23章 郁楚以为自己的要求太刁难人了,说了对不起,降低了自己的要求,“看着自然,特别一点就行,你看着搭配。” “折射多头玫瑰怎么样?带点粉,搭配蓝星花和绿岭草,透色的包装加粉色装饰,这样一束花看着漂亮,又能含蓄地表达心意。” “粉色蓝色绿色...很舒服的搭配!”郁楚大概能想象出来,做出来后抱着花束很有分量,不怎么香,一股清淡的草味。 郁言松没说什么,坐上车后说花很丑。郁楚是不会相信的,他哥有时候很爱说反话,就比如现在。 因为可能他哥在嫉妒裴老师。 “五点半我来接你,一秒不许多待。”走前他哥这样说。郁楚没吭声,他又接着说:“樊医生来电话说明天去医院找他,你一会儿和裴锦绪说明天的咨询课延后。” “哦。” 郁楚抱着花,开开心心上楼,在门口停顿好一会儿才抬手按门铃。笑脸都准备好了开门的却不是裴老师。 是许浩清。 郁楚认得他的笑声,几乎是一听到,笑容就慢慢褪下去了。 许浩清靠着门,盯着他的脸,“哦,是我开门就不高兴了?要不让裴老师重新给你开一遍?” “...不是。”郁楚扶着门,强迫自己重新扯出一抹不带感情的笑容。 之所以需要强迫才能笑不出来,并不是他真的讨厌许浩清,而是郁楚害怕将来的某一天,裴老师发现他的那点小心思,会不留余地把他推荐给许浩清…… 这不是杞人忧天,裴锦绪说的,工作排在首位。心理咨询师最忌讳和病人有感情纠葛…… “你是要给我表演一个笑哭吗?”许浩清让他进来,把柜子里的拖着拿出来,放在他面前,忽然道:“花儿不错啊,送裴锦绪的?” 郁楚不答反问:“裴老师呢?”他没听到屋里的动静,也就是说这个家目前只有许浩清一个人。 “他出门有事,就快回来了,你先进去坐。” 郁楚抱着花不动,许浩清不信邪,扶着他两边肩膀往里推,“就在楼下,真的很快就来了。” “你和我哥的性格特别像。”郁楚说,“一模一样。”说话的方式极其相似。 “不可能,他脾气大,我属于温柔体贴型。”许浩清大概是为了表现自己的温柔体贴,倒了杯水亲自送到郁楚手里,“这花抱着多重啊,我给你找地儿放。” “不要。”郁楚不给他,抱着花那只手迈得远远的,“你认识我哥?” “怎么不认识,郁言松嘛,谁不认识。”许浩清叹了一口气,很沉重地一口,“你哥啊...算了,反正你也不懂。” “你是我哥的心理咨询师朋友?”郁楚想起之前他哥说,有认识的咨询师,不会这么巧合吧? “心理咨询师?”许浩清诧异,“我不是,谁跟你说我是?” 郁楚比他还诧异:“你不是裴老师的同事吗?” “是啊,但我不是心理咨询师。” “啊?”郁楚蹙眉,十分不理解:“那你是什么?” “chinese man。” -------------------- 郁楚:不对,你和我哥不一样,你比我哥颠! 许浩清:没人管管他吗?骂人诶! 郁言松白眼:活该。 裴锦绪战术性耳聋:什么? 这章是昨天的,所以明天继续更 第23章:一束花 郁楚第三次点屏幕播报时间的时候裴锦绪回来了。 门打开,扑进来一阵穿堂风,直直扫着郁楚的脸往背后打开的窗户冲。秋风很凉,郁楚打了一激灵,花很重,差点没拿住。 穿堂的风里有一股浓郁的花香,浓郁却不难闻。 应该是某种玫瑰的香气,他今天在花店,老板和他推荐的时候曾给他闻过。 郁楚忍不住猜,是裴锦绪自己买的花还是别的来访者送的?还是...暧昧对象? 送的是什么玫瑰呢… 他自己的心不干净,想事情的角度自然往不纯洁的方向去。想着想着,怀里这束暗藏他心意的花变得烫手起来。 裴锦绪换鞋的功夫,许浩清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说:“老裴,花和你这身西装很搭嘛。” 郁楚一愣,捕捉到两个关键词。 花。西装。 这种配置很像约会。 “什么花?”郁楚很小声地问,显然不想被裴锦绪听到。他还专门带着一点笑容,生怕被口无遮拦的许浩清看出他情绪上的异样。 “弗洛伊德。”许浩清也很小声地回应他。 郁楚脑袋轰隆隆,笑容僵在唇边,直到彻底消失。 教师节之前他对花的研究几乎为零,但为了云苗的爱情,前几天他稍微研究了一下,综合考虑下来,推荐云苗送弗洛伊德。 这种花的含义完全符合云苗感情现状,喜欢,暗恋,追求。 花语也含蓄‘你漫不经心穿梭于我的梦境,使我的心变成充满芳香的花园’ 多浪漫,简直是暗恋人的首选。 所以,裴锦绪收到一束弗洛伊德,间接证明,他有追求者。这事实不奇怪,裴锦绪这样细致贴心,颜值还高的好男人,没有追求者才奇怪。 郁楚今天开始,不喜欢弗洛伊德了。 他没来由难过,或者说,情绪在不受控地在走下坡路。他把手里被弗洛伊德比得暗淡的花转交给许浩清,大概意思是这束花送他了。 裴锦绪抬头刚好看到郁楚把花递给许浩清的画面,没说什么,将手里的这束放在进门柜子上,问郁楚什么时候来的。 郁楚若无其事说刚到,把明天延课的事告诉裴锦绪后,说有急事得走了。他走得很急,外套都忘了拿。 甜甜下班见到蔫了的郁楚,点了好些甜点奶茶堆在桌上,问他怎么了。郁楚没有胃口吃东西,很认真地问甜甜:“一个人穿着西装出去,回来收到一束表白的花,这代表什么?” “出去约会了?” “对...”郁楚垂眸,点头说:“这是约会。” “谁约会?”甜甜听得云里雾里,狐疑问:“你是说你的心理咨询师西装领带去约会,抱着一束表白的花束回来了?” “是。”郁楚说:“也不用试探裴老师的性取向了。” 他这模样让甜甜想起他追求教授那两年,三天两头遭拒绝,她眼睁睁看着小太阳失去活力,萎靡不振,别的不说,光看着就挺让人心疼。 她有时候想,现在忘掉教授了也好,反正不是什么开心事。 甜甜怕郁楚重蹈覆辙,宽慰说既然人家可能有对象,那就算了,好男人不愁找。道理都懂,郁楚答应得好好的,心里还是控制不住难过。 他怕回去被哥哥看出难过,特意在距离家还有一百米左右的地方下了车,拿出折叠盲杖,尝试着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它。 盲杖是金属的,点在石砖上响声很脆。没走几步就有人问他要去哪里,因为他在用盲杖,这条路上过的人会主动关心他,怕他过不去被共享电瓶车占用的盲道,怕他过不去已经绿灯的斑马线。 郁楚想起之前他哭着对哥哥说,眼睛瞎了的话会被当作异类。现在发现好像也没有,所以他又想哭了。 而且,这股浓烈的哭意里,裴老师也占一部分原因。 不应该啊,郁楚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多喜欢裴锦绪,没有非他不可,只是相处时间长,生出来一点好感而已,到不了特意难过的地步。 这种难过极了想哭的感觉,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所以当他真的哭出来的时候,更加觉得他不止一次因为这种事流眼泪。 在他忘记的某一段记忆里,也曾像现在这样憋到心口发闷,憋到眼泪自己从眶中溢出来。 头是突然疼的,像被刀劈成了两半,裸露在空气中,活生生地抽痛。郁楚捏紧盲杖,慢慢蹲下来,不得不撑着地面稳住自己。 有路人询问他情况,晚饭后散步的人多,越来越多的人因为他停下脚步。 郁楚的脑袋从没这样过,他首先要做的应该是打电话给郁言松,但在人堆里他不为所动,倔强地迎着这股痛楚, 去想到底是什么被他忘记了。 额头豆大的汗珠滑下来,郁楚听到了裴锦绪的声音,幻听似的在耳朵两边飘,直到那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缥缈的声音由虚转实。 裴锦绪直接抱他上车去医院,郁楚提前一天见到了樊医生,因为这样剧烈的头疼是第一次发生,樊医生花了比往常一倍多的时间来研究他的脑袋。 问到头疼的当时在想什么,郁楚不敢说实话,裴老师就在身边,难道说在想裴老师吗?郁楚不好意思。 郁言松赶到医院没来得及和弟弟说上话,樊医生有话说,借口叫他去拿药。裴锦绪则留在病房里,将点滴的速度调慢一点,搬凳子坐在郁楚身边。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裴锦绪翻纸张的声音,如果郁楚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在看自己的病历。郁楚不想他看,却没办法阻止。 第24章 “左手在输液,不能往被子里藏。”裴锦绪帮他把擦到被角的右手拿出来,放在平整的被子上:“今天去参加活动,回来得匆忙,忘了问你,那束花你是要送给我吗?” “活动?”郁楚偏头,险些将‘约会’两个字脱口。 “嗯,还收到一束花。” 郁楚顿了好几秒,悄悄呼出一口气,故作轻松的语气道:“我以为是裴老师女朋友送的。好香,是弗洛伊德吗?我下次也买来插花瓶。” “目前单身。”裴锦绪说:“曾经只接受过一个男性的表白,所以有的话也应该是男朋友。” “太好了!” 郁楚脱口而出,终于阴差阳错知道了裴老师的性取向,松一口气的同时更多的是开心,等他自己反应过来时,红着脸说:“不是,我的意思是...单身自由..单身万岁...单身是好事……” 很奇怪,或者说郁楚觉察到自己的心很奇怪。他的情绪因为裴锦绪短短几句话开始走上坡路,积压在胸口的那团气烟消云散了。 郁言松回来听到他弟问裴锦绪喜不喜欢那束花,结结实实翻了个白眼,搬椅子坐在裴锦绪旁边,“裴老师事务繁忙,让他去,哥陪你。” 郁楚不乐意,通常不乐意的事他会装作听不见。郁言松足够了解弟弟,忍不住掐他脸,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就骂了一句。 “没出息!” -------------------- 郁言松气急败坏:还是那句话,我和裴锦绪掉水里,你到底救谁! 郁楚可怜兮兮:我不会游泳,哥你会,你一定要救裴老师啊,我在水里还能挺一会儿。 第24章:天大的事 云苗发消息告诉郁楚,花成功送出去了,问他从别的同学手里要到的联系方式算不算联系方式。 郁楚让系统女声念了两遍,发了个问号过去。 联系方式还分什么算不算? 隔着屏幕说不清,两人约时间见面聊。郁楚约了一个早早的时间,出院后在家挨到晚饭结束,以明早工作为由,顺理成章留宿裴锦绪家。 郁言松多骂了几句,犟不过他,最后还是任劳任怨把人送过去。 裴锦绪在楼下接到郁楚,准备上楼的时候,郁言松用非常官方的口吻微笑道:“麻烦裴老师了,我弟一个人睡觉晚上可能会害怕,你房间的门能不关就不关,确保他能进去。” 裴锦绪:“……” 郁言松:“那么裴老师,我弟弟就麻烦你照顾了。” 裴锦绪:“不麻烦。” 郁言松:“郁楚,和哥哥说拜拜。” 郁楚蹙眉生气,他哥故意这种语气揶揄他想来裴老师家里的举动。 这句话像送幼儿园的小朋友上学,对成年好几年的他来说,实在幼稚,郁楚不想说,但是不说,他哥很可能会重新领他回家…… “……哥哥拜拜。” 不管怎么样,早上八点半,云苗见到的是春风满面的郁楚。问他有什么开心事,郁楚光笑不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他刚吃早餐,手痒剥了四个水煮蛋,裴锦绪不仅没阻止,还帮他吃了两个,那种默默兜底的行为,给郁楚一种,剥十个,裴锦绪也会帮他吃的感觉! 好幸福。 郁楚收敛情绪,言归正传问云苗联系方式的问题。她说可能是个工作号,并且不是本人在管理。 云苗点开朋友圈,将手机伸到郁楚面前,“看,没有三天可见,发的都是学校相关的消息,和他的气质不相匹配!” 云苗往下滑,一直滑到二零一九年的朋友圈动态,随便点开一条是教师招聘,再点开是青年大学习,再再点开是新年音乐会演出节目单…… “郁老师,这估计是学院里的官号。这种号的背后很可能是某个学生。”云苗低落道:“我们学院背后就是学生会办公室在帮管……” 面前的手机屏幕哒哒哒脆响,云苗在翻朋友圈,寻找‘工作号’的证据,见到离谱的,指甲点点屏幕示意郁楚快看。 郁楚是看着,但看不到画面里的内容,他完全可以假装自己看到了,附和几句就能蒙混过去。可他觉得云苗现在有点可怜,这种可怜他莫名能够共情。 不过是想要一个联系方式,多接触接触crush,怎么就波折成这样…… 郁楚将脸抬起来,望着云苗的方向,略带歉意道:“气质不符?是发了什么不好的朋友圈吗?我的眼睛出了一点问题,看不见。” “啊?” “失明,看不见。” “郁老师你…”云苗手上动作僵住了,拿手机的手不知继续举着还是先缩回去。她震惊的同时,不敢看郁楚的眼睛了,慌乱地缩手回来,极力地表示镇定自若,“那个…我…” 完全想不到,少说也见过三次了,她竟然毫无察觉。 郁楚:“没关系,很久的事了,我不介意。” “郁老师,你看着一点也不像...”云苗想说一点也不像盲了,觉得不妥,及时打住,委婉道:“就是...完全看不出来。” “努力的结果。”努力不被别人看出来,那是遇到裴锦绪之前,之后郁楚反而不怎么在意了。 他不在眼睛的事情上煽情,转而问云苗对方收到花时的反应。 云苗叹气:“不好说。” “不顺利吗?” 云苗摇头又点头:“这样的,我不太好意思,所以在他讲话结束,见有人送花,我就也跟着送了,我还说了句教师节快乐,他回我一个微笑,就没了。” “你跟着别人一起送的?”郁楚替云苗捏把汗,两个人送是节日鲜花,一个人送虽然也是节日鲜花,起码包含更多的可能性,多好的机会给浪费了…… “台上有两个老师,我的话给他了,也就是说,他只拿了我的花。” “这其实…效果一样。”郁楚说:“你不好意思单独送,至少不能是这样大庭广众一下,顶着教师节的名义送,即便是暧昧的弗洛伊德,也会变得纯洁无比!” 这件事肉眼可见越来越难办了,那句话怎么说的,越简单的事往往越艰难。 郁楚没胆子怂恿云苗直接表白,这很唐突,她让云苗别担心,他再想想办法。 冉梅花可能怕小儿子不回来,专门打电话来喊他吃饭,郁楚回到家板凳没做坐热,他哥一脚油门又带他去医院见樊医生了。 郁楚安静坐在凳子上,樊医生手上是他昨天照的脑部ct。郁楚多动症似的,左摸摸右动动,几次欲言又止。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眼睛的问题,樊医生的侧重点好像一直在他的脑袋瓜上。 而且每次总结都只单独和他哥说,有什么是脑袋的本人不能听的? 樊医生放下片子,第二次问郁楚,头疼的当时在想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很重要,郁楚还是不说,但回家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 他认真去复盘了。 头疼的当时在想什么? 好像是想到了裴老师。 想到裴老师……是别人的。 触发了关键词,郁楚头又开始疼了。他翻了个身,抱着自己的脑袋,拍了拍,做实验似的,告诉自己的脑袋,“裴锦绪是别人的!” 疼,头疼欲裂! 郁楚翻身回来,继续抱着脑袋,“是我的,裴锦绪是我的。” 头疼…缓解了? 郁楚不太确定,怕是自己的幻觉,爬起来,端端正正坐在床的正中间,深深呼气吸气。 “从现在开始,裴锦绪是别人的!” 说完,郁楚安静下来,感受自己脑袋的变化。 有点疼。隐隐地抽痛。 他觉得不够明显,又坚定地重复一遍刚才的话,“裴锦绪要和别人在一起啦。” 这回明显了,是尖锐的刺痛。 郁楚欣喜若狂,更多的是觉得不可思议,开始自己玩自己,试探性地告诉自己说:“裴锦绪喜欢我,我们会在一起的。” 头不疼了,心情还有点愉悦。 “哇!”郁楚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为了考证是不是偶然事件,他准备做法了,盘腿坐在床上。 “裴锦绪是别的人!” 头疼。 “是我的!” 不疼了。 “是别人的!” 头疼。 房门把手传来动静,郁楚吓得一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回床上,盖好被子。 郁言松拧门进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随即进来轻轻拍弟弟的脸,“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没有。” 声音中气十足,完全没有睡眠被打搅的惺忪迷茫。 “大晚上不睡觉,嘀嘀咕咕什么?”郁言松捏住他的脸,“ 我还当你叽里咕噜说梦话呢!” “我没有。”郁楚笑着说的。他哥以为他发烧,用手探他额头,保险起见还动用了体温枪。 郁楚心里憋不住事,迫不及待想和人分享他脑袋的灵活性,甜甜比他早几分钟在他们的小群里@全体成员。 第25章 [兄弟们周末有空吗?天大的事儿!”] 郁楚:[1] 黄今万:[1] 郁楚:[我也有,不知道算不算天大。] 黄今万:[周六晚上七点,老地方见。] 刑甜甜出差刚落地珒城,提着行李箱就来了,黄今万问她准备和哪个小黄毛私奔。 郁楚当了真,以为甜甜真要走,悄悄把行李箱从座位外边挪到最里边,用脚死死抵着轱辘。 甜甜给万两一记眼刀,视线转到郁楚这边瞬间温柔下来:“楚楚,你先说,你什么事?” “你先说。”郁楚想先听天大的事。 甜甜打算卖关子,但看郁楚一脸专注认真,不忍心,凑过来压低声说:“这件事的前提是,我和老板出差,帮他买财经杂志的时候看到一本教育杂志。” 黄今万:“然后呢?” “我看到了裴教授!”刑甜甜说:“我当时吓得心头一震,楚楚,裴教授根本没死啊,前两天人家还有讲座呢!” 郁楚黄今万两脸惊讶。 刑甜甜紧接着说:“最巧的是什么,我老板和裴教授认识,我还不敢直接问裴教授不是车祸去世了吗?我旁敲侧击说了句好帅,我老板让我别惦记,不好追。”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黄今万两只手臂竖起了寒毛。之前经过郁楚一把鼻涕一把泪,掏心掏肺地描述,裴教授的死他深信不疑,那么细节,胡编乱造也不容易吧? 郁楚小心翼翼插话:“不可能的,他是出车祸,或者我亲手…” “不是,他真没死!”那本教育类杂志在箱子里,刑甜甜懒得拿,道:“裴锦绪啊,听到这个名字,你能不能稍微想起来一点?” “裴锦绪吗?” “就是这个名字,记起来了吗?”刑甜甜道:“楚楚,他真的没死,你再也不用愧疚,有心理负担了!” 郁楚不说话,但他知道有四只眼睛在盯着等他接话,… 这样怎么说… 郁楚给自己倒水,握在手里,“我的心理咨询师就叫裴锦绪…” -------------------- 郁楚:清汤大老爷,诈尸了! 裴锦绪:…… 第25章:教授没死 遇到服务员上菜,刑甜甜硬生生将嘴边的话憋回肚子里。现在重要的是吃饭,她刚下飞机,又累又饿,视线追着服务员手上的海皇粉丝煲,等菜落了桌,迫不及待夹了两筷子,拌着饭满满塞了一口。 “还真别说,裴锦绪这个名字听着挺耳熟。”黄今万在帮郁楚涮碗筷,差不多了扯纸把筷子擦干,递给郁楚让他快吃。 郁楚两只眼睛望着筷子的方向不动,脸上的表情无措又迷茫。 傻子都知道万两话里的意思,他们把教授和裴老师混为一谈了。他不同意,气势不足地强调,“裴老师不是教授…” “你有什么证据说他不是?”黄今万伸手把郁楚面前的碗拿过来,舀了两勺白米饭再还回去,“人家甜甜亲眼所见,连名字都说出来了,你想怎么解释?” “他就是不是…不会是同一个人的,我感觉不是。”郁楚忧心忡忡,筷子也不要了,轻轻摆回桌上。” 刑甜甜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喝水还呛了一口,边咳嗽边说:“楚楚哦,你别挣扎了,他绝对是,我才不相信有这种巧合,长得一样就算了,连名字都一样。你之前没说你咨询师的名字,要说了,我们早该发现不对劲了。” “你们没问。”郁楚垂眸摇头,刚被他哥剪得短短的手指甲来回抠玻璃水杯,扣得咯吱咯吱响。 他的脑袋瓜一旦开始思考问题,就仿佛患上了多动症,有段时间他思考问题的习惯性动作是抖腿,后来他哥说,抖腿漏财,他才按住腿再也不抖了。 现在改成动手指头,揉捏抓一切可以触碰到的东西。 刑甜甜受不了抓玻璃这么刺耳的声音,把郁楚手里的玻璃杯拿走,换了一张怎么揉都不会出声太大的餐巾纸,“你没说,我们怎么问?” “你不问我怎么说…” “不问你也该说。” “要问了我才说…” 黄今万的脑袋被他俩一来一回吵得嗡嗡响,等服务员上完菜走了,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stop !多大点事嘛。现在最关键的问题难道不是裴教授为什么还活着吗?既然活着,楚楚又怎么会觉得人家没了?” “我不知道。”郁楚睁着两只圆溜溜地望着正前方,人畜无害得像个刚被电信诈骗一百万的笨蛋,“我的脑袋记得...他就是没了。” 刑甜甜望着这个笨蛋,“好,此时此刻知道他还活着,你的脑袋,对车祸的印象还深刻吗?” 郁楚第一时间点头,终于问到一件可以肯定的事了,他迫切地想证明自己,背课文似的往外倒:“车祸发生在下午,4:00到5:00这个时间段,开的是一辆白色的库里南,在市区…超速了,我听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然后嘭的一声,他和对面的车撞上了,当场死亡。” 郁楚咽口水,肯定道:“就是这样。” 关于这个事故,他俩第一次听郁楚说这么详细,反应各不一样。黄今万静了几秒,后知后觉倒吸一口气,“嚯,落地价八百万的库里南?” 郁楚小声问:“…怎么了?” “库里南,劳斯莱斯库里南!”刑甜甜咽下嘴里那口饭,凑脑袋过来,“一个大学教授的座驾,随随便便就是百万豪车,那得本身就是个富豪吧?” “我不知道,”这触及郁楚的知识盲区,他记不得教授的经济情况,也不记得有没有坐过一脸迷茫道:“反正就是库里南……” “先不说这个,”黄今万换个问题问:“你会觉得自己是凶手,又是怎么回事?” “我想的。” 手刃教授这个死亡方式郁楚可以说出细节,之所以后来没放心上,是因为裴老师说,这种平静且顺利,一刀直接毙命的杀人方式不成立。 郁楚后来自己也想过,一个人的生命在受到威胁的时候不挣扎,确实不太合理。医院扎针,痛了还知道躲呢… 刑甜甜低头吃饭,中途抬起头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下筷子,高深莫测先和黄今万对视一眼,再问郁楚。 “你竟然知道那么多车祸的细节,你和教授不是打着电话吵架吗?怎么超速了你也知道?” “我...” 这话把郁楚问蒙了,黄今万完全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紧接着说:“你给我们的感觉像是亲眼目睹了这场车祸。” 郁楚也意识到这个bug,所以吓了一跳,跟着他们的思路分析说:“可我明明没有目睹,我只是在和他打电话…” 刑甜甜什么都明白了,继续吃饭,根据他的反应下结论“裴教授没死,车祸是你的想象。” “不是。”郁楚嘴硬,嘴硬的同时开始怀疑自己,闷不吭声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可能性。 会不会是同名? 就算教授真没死,也绝不可能和裴老师搭上边。一个是大学艺术学院音乐治疗的教授,一个是心理咨询师,怎么能扯到一... 好像…音乐治疗也涉及一些心理学。 郁楚一副快哭了的模样,从震惊到悲伤只需要一秒。 教授是渣男前任…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裴老师也... 甜甜有种非证明自己不可的劲儿,在餐厅里打开自己的行李箱,翻到那本教育杂志,翻到有裴锦绪插图那一页递给黄金万:“你来告诉楚楚,上面这个人是不是和楚楚之前带我们见的教授一模一样?” 图片上的人身着一身正装,神情清淡儒雅,视线没有正对镜头,而是直直望着台下,摄影师应该在他左手边拍摄。 图上配着文字,黄今万一眼看到‘裴锦绪’三个字,但他什么都没说,把书往桌上放。 这么大的事儿郁楚肯定需要消化,黄今万欲盖弥彰咳嗽,一百八十度岔开话题,“甜甜的事儿说完了,楚楚,你今天什么事儿。” “我…”郁楚突然站起来,沿着桌子一点点摸,摸到那本杂志拿起来捏在手里,“我很奇怪,我的头。” “头怎么了?” “一想到裴老师是别人的就头疼,只要想成自己的就……”这件事已经不足以吸引他的注意力了,此时此刻他只想立刻见到裴锦绪,亲自问一问杂志上的人是不是他。 这对郁楚来说很重要! 黄金万:“这么玄乎?” 刑甜甜又无语了一次,“楚楚,你是不是偏头痛犯了没吃药?”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做了实验,”话没说完,郁楚拿上自己的包,将杂志往包里塞边往外走,“你们吃,我要去找裴老师。” 郁楚脚下的步子很快,有种中学时期去食堂抢饭的架势。这么灵活谁还能看出他眼睛看不见? 正是饭点,进出餐厅的人很多,好几次险些撞上。甜甜万两看得揪心,站起来追。 甜甜刚要说当心台阶,当心两个字都出口了,眼睁睁看着郁楚一脚踏空滚下去。 第26章 -------------------- 郁楚摔下去的时候想:我记得二十二步才有台阶,怎么十二步就有了? 甜甜:你是用跑的! 万两:裴老师塌房,恋爱脑着急了。 第26章:乖孩子 整整十五个台阶,哐嘡哐嘡,一个没拉滚到位。 楼梯下站着一位送蔬菜的餐厅服务员,根本来反应不过来要躲开,一筐各式各样的菜叶子撞翻了往郁楚身上掉。 等她反应过来,慌乱拿掉郁楚脑袋顶的菜叶,一直不停地道歉。 郁楚浑身好疼,不可能没事,不过这事儿赖不得别人,他没力气说没事,晃晃脑袋表示自己没事。 楼上是脸都吓白了的刑甜甜,目睹了全程,走路都腿软,所以她站在楼梯口还不敢轻举妄动。黄今万三五步跨下来,就见郁楚半趴在地上,手,胳膊,脸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要不要打120啊?”有个女声小声问旁边的人。 郁楚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声音,条件反射扭头看过来,意外看见一团有颜色的朦胧影子。 应该是一团五颜六色会动的影子。 “楚楚,能起来吗?” 黄今万半跪着扶他,用了劲儿,想直接扶起来。郁楚不愿意,无论对方怎么扶就是不肯挪窝。 两只眼睛盯着那团五颜六色的影子,这些影子对应着穿各色衣裳的人。 郁楚很怕这些好不容易出现的彩色人影会显示,害怕一眨眼就又变成无边的黑色,所以努力地睁大眼睛,一眨都不眨。 他这模样有点吓人,像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震惊地睁大眼睛,提着最后一口气,下一刻就会一口气上不来晕倒在地。 黄金万连喊他两声,“楚楚,你别吓我。” 郁楚还是不敢眨眼睛,脑袋平移回来看着黄今万。距离很近,他看到一个好像被高斯模糊过的模糊人影,黑色的头发,深蓝色衣服,裤子应该是浅蓝牛仔裤。 “万两,你穿蓝衣服?”郁楚伸手去摸,摸到黄今万帽衫的绑带,布料偏厚,表面光滑,里侧手感颗粒感强,属于透气款。 “蓝色?”黄今万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头看自己衣服,迟疑几秒,惊讶地抬手在郁楚眼前晃,“蓝色,是蓝色,出门有点冷就套了件蓝色帽衫…” 他里面还穿了件短t,此时把蓝色外套脱下来,放在郁楚手上,拎起自己的内衬,“这个呢楚楚,这个是什么色?” “黑。”郁楚眼睛睁酸了,有眼泪淌下来,他不得不揉眼睛,揉了才后怕,但再睁开还是能看见朦胧的黑色,他迷茫道:“万两,我的眼睛好像…” “打120吧,脑袋流血了。”十米外的女声又说。 郁楚抬手一抹,果然在额头上摸到湿漉的液体,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缩手回来看着自己的手指头,黏糊糊的血液在指腹捻开,他看见模模糊糊的红色黏在手指头上,这抹红色一瞬间变得清晰,手指头也渐渐有了轮廓。 耳边传来拨号的声音,郁楚知道是那个说要打120的女士,他偏头去看,这回看得更清楚了,只是顶头的灯对他来说有点刺眼,不断地有眼泪流下来,把眼里的雾气冲刷掉一些。 郁楚看到是一个扶着婴儿车的女士,上身白t恤,下身黑色牛仔裤,微胖,但看着很温暖。 郁楚顺着她的手臂看到那个米黄色的婴儿车,宝宝大概一岁,吃着安抚奶嘴,正在和他对视。 “楚楚?”黄今万看到他额头上有血冒出来,嘴里念着要叫救护车,手机还在餐桌上,他又不能放郁楚一个人坐在地上,往楼上招手,“甜甜喊救护车。” “不用,不用救护车,我没事。”郁楚拍拍黄今万的手背。 刑甜甜扶着楼梯扶手下来,踉跄了好几步,眼眶一圈是红的,边下来边抹眼泪。 走近后努力憋回一个哽咽,说话的声音保持正常,甚至装作满不在意地问:“到底要不要叫救护车,你可别害我和万两,你哥能把我俩吃了。” “没事。”郁楚眼睛有点疼,控制不住要流眼泪,他闭着眼睛,又说了一句没事。 这次郁楚为了不让哥哥吃醋,主动先给哥哥打电话。在电话里他什么都没说,郁言松慢条斯理来到餐厅,魂又差点吓没了。 他真的很介意看到郁楚身上带血,看到穿红衣服心里都会咯噔一下的程度。 郁楚哪里知道郁言松在想什么,坐在一楼餐厅外的休息区,憨憨地对他笑。即便眼睛很痛,也睁着眼睛望着朝他过来的哥哥。 六年半。嗯。是六年半。 郁言松已经不是他印象中的形象了。一头留到脖颈,微卷的脏橘色头发,这种应该叫鲻鱼头。郁言松很白,这种橘色只会显得他更白。像个搞艺术的,肉眼看上去气质偏忧郁,以前属于阳光开朗大帅哥,现在属于禁欲系...美人? 郁楚心中腹诽,他哥应该不会喜欢这个词。 听到会揍他。 “怎么了这是?”郁言松望着坐在郁楚一左一右的甜甜和万两,“吃饭吃成这样了?和饭打架啊?” “哥,”郁楚拉着郁言松的手,一把抱住郁言松,抱着青柠味洗衣粉洗过的白色卫衣,“哥你别生气,我第一个给你打电话的。” 郁言松不知道生没生气,一路多话不,一脚油门赶到医院。 这些流程郁楚已经很熟了,樊医生会第一时间关注他的脑袋,然后问一些他可能不想回答的问题。比如说摔下来哪里先落地,脑袋疼不疼… 这次检查花了很长时间,郁楚躺在病床上都等困了。 不知道是不是做梦,反正郁楚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短时间涌进来许许多多的事,比失眠的颅内运动会更加忙碌,属于奥运会级别。 这感觉怎么形容呢? 还是拼图,那一千块被打乱的拼图拼到最后,空缺的部分在自己一点点补齐,然后一千张碎片组成偌大的三个字。 裴锦绪。 这个名字的出现完全是一个意外。郁楚大二抢选修课,听学长说,有几个科目管得松,自由度也高,属于手慢无。郁楚为此紧张一整天,第二天选课,早早守在电脑面前,结果还是手慢无。 这个时候年级群里出现高价转课的消息,郁楚很气愤,搞不明白为什么选课都会出现黄牛,他犟着一口气,选了个听说容易被挂,但是人特别多的《音乐治疗学基础理论》。 后来他才知道人为什么多了一个,因为授课老师颜值高。 这节课郁楚只抢到周三下午一点五十的,第一次去没午休好,想找靠后的位置补觉,奈何去晚了,推门进去只有前三排有空位。郁楚在第三排坐了两分钟,觉得不妥换到第二排,坐两分钟还觉得不妥,最后坐在了第一排,讲台旁边,授课教授的眼皮子底下。 这里有讲桌,能挡住他的整一个人和黑板。 宝座。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上课铃响的前一分钟,裴锦绪推门进来,望着空出来的前三排,慢条斯理放下课本,“后三排往前坐,我上课不用话筒,太远后面听不到。” 郁楚的呼吸一瞬间止住了,睁着黑溜溜的两只眼睛盯着裴锦绪,这种眼神像流口水的懒羊羊盯着开屏的美羊羊。 后三排无人动作,裴锦绪低头看腕表,“一分钟时间,不动的直接挂。” 全班唯一的乖孩子非郁楚莫属,他仿佛也知道自己很乖,努力伸长脖子,确保自己能看到黑板看到惊为天人的俊美教授裴锦绪。 裴锦绪感受到了这道灼灼的目光,看郁楚一眼,掐断一截粉笔,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回过头又看一眼郁楚:“你往外坐一点,我看不到你了。” “好的老师!”郁楚拿着书,往外挪,两只眼睛就没从裴锦绪脸上移开过。 裴锦绪在珒大特别出名,听说在他之前珒大还没有音乐治疗这个专业,他来之后都有了硕士点。 有颜,学识还渊博,喜欢他是轻而易举的事,但行动的不多,裴教授一心钻研学术,属于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那一类帅哥。 郁楚胆大,且是众多爱慕者里最努力的一个,一学期都在认真钻研音乐治疗学,他室友一度以为他要转专业了。 郁楚代表作:《新生大会之裴锦绪,拒绝我,你就是小狗》 这个故事也简单。 大三的郁楚在新生大会后台,可怜巴巴拉着候场致辞的裴锦绪,“你带我去吧,我保证乖乖的。” 他说的是珒大国际校区的艺术节。裴锦绪要去一周左右,因此还请了他们班的假。 裴锦绪:“不可以。” “不可以说不可以,”郁楚原地耍赖,嘟囔几声,急得直转圈圈,围着裴锦绪转了快五圈才停下来,没有礼貌地直呼其名:“裴锦绪,拒绝我,你就是小狗。” “那也不行。” 话筒没关,全校师生,以及新生都知道裴教授是小狗了。 第27章 不管怎么说,郁楚最后还是跟去了,作为裴锦绪的秘书去的。 郁楚被美醒了,他想起了裴教授的美貌,看着就让人觉得感动想哭的美貌。 开心不过几秒,郁楚闻到熟悉的酒精味才恍惚过来自己从楼梯上滚下来,还在医院等樊医生的指示。 “消完毒都包好了,儿子你疼不疼啊。” 冉梅花来得匆忙,郁楚看她穿的是睡衣,心里莫名愧疚,委屈地喊了一声妈妈,别的什么都没说。 冉梅花答应一声,视线一一扫过小儿子身上包扎的伤口,看着看着忍不住抹眼泪。 她哭总是静悄悄的,特意克制了声音,任由眼泪往下滑,反正郁楚看不到。 郁楚就想,他妈妈以前可能都是这么偷偷哭的。 郁楚抬手,绕开输液的线,帮冉梅花擦眼泪,“不哭,我什么事都没有,也不疼了。” 话音落下他爸进来了,左手捏着一瓶矿泉水,睡衣外边披着一件皮外套,他爸郁行忠比其他记忆中苍老好多,郁楚觉得心酸,想哭。 他也不哭出来,只是将眼眶憋得红红的。 樊医生交代他弟不能哭,郁言松回来第一时间把二老劝回去。 回来路上看了餐厅发的监控录像,郁楚怎么拿上包迈腿就跑,怎么摔下楼梯,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什么天大的事儿,需要你一个小瞎子这么着急,要用跑的?”郁言松骂人总是这样的,带着揶揄,让人不敢肯定有没有被骂,“这么喜欢跑,我给你报个残奥会,你去跑个冠军多好。” “哥哥…”郁楚明知会被骂,仍要小声地说:“哥,我想...明天我想去找裴老师。” -------------------- 郁楚:见美羊羊,我要去叫美羊羊! 第27章:迷魂汤 不准! 这是郁言松一秒没思考直接脱口而出的答案。 郁楚没有预料到会是语气这么重的答案,吓得肩膀一抖。他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他哥浓浓的情绪,再结合他哥板着的脸,如果他身上没有伤,他哥一定会忍不住揍他的... 郁楚不敢太强硬,但又不愿意真的不去找裴锦绪,试着软磨硬泡,掀被子坐在床边抱着他哥的手臂,“为什么?” “你自己说呢?”郁言松脸臭,这种表情应该会无情地扒下郁楚的手,但他顾忌着郁楚手掌上有挫伤,只用两个指头捏着他的手腕,轻轻把他的手拿开,“裴锦绪到底给你灌了什么牌子的迷魂汤?这么管用?” “我不知道...”郁楚如果知道,他也给裴锦绪灌两碗。不,十大碗。 郁楚试了几次也抓不到他哥滑溜溜的手臂,悻悻地缩回来,盘腿坐在病床上,“我就是想和他说,嗯…说明天的治疗要请假…” 郁言松不信,冷哼一声,“一个电话的事,用得着你特意跑一趟?”他不想听了,催郁楚躺下睡觉,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郁楚在医院待了三天,第四天额头的口子结痂,其他地方的伤口也恢复得差不多,郁言松见没什么大碍,帮他办理了出院手续。 这几天在医院吃得太寡淡,郁楚回家跟逃难似的,看到冉梅花做的一桌子菜干咽口水,等可以吃了,蒙头吃了两大碗饭。 狼吞虎咽的架势,冉梅花还当大儿子这几天在医院没给小儿子买饭吃。 “吃慢点,得大脖子病别哼。”郁言松提醒他。 郁楚扒饭速度慢下来,看了他哥一眼,他哥也在看他。郁楚还没把自己能看到的事儿泄露一点。 他有自己的打算,也并不是要一直隐瞒,但不管用什么借口,隐瞒都是不对的,他心虚地移开眼睛。 下午他哥要回公司一趟,出门之前特意嘱咐不准郁楚出门,至少这一周之内都不可以。 郁楚乖乖答应了,等他哥一走,迫不及待从床底下的柜子里翻到一个文件夹,出门的时候戴了口罩和裴锦绪送的绳索盲杖。 他们这次的集合地点改为黄今万公司楼下的咖啡店,郁楚先到,闭着发涩的眼睛等他们赴约。 眼睛发涩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除了隐瞒眼睛恢复的事儿,郁楚什么都说,他在医院的时候把眼睛干涩发痛的情况告诉了樊医生,樊医生让他别担心,没大碍,当时只给他开了一瓶医用眼药水。 那瓶眼药水滴到眼睛里不干涩了,特别清凉,就是刚滴下去眼睛有点疼。 甜甜万两一前一后进来,郁楚眯着眼睛打开文件夹,拿出回形针固定好的一叠a4纸,上面是一个故事大纲。 他把大纲摊在桌上。 “看!” 郁言松是编剧,郁楚高中起耳濡目染,大一闲,没事就会写一些自己的小灵感。 其中就有两个故事被他拎出来详细写。 一个当时在哥哥公司兼职,当作业交给了他哥,另一个属于练手作品,被他放在书架上,找不到了。只有一个故事大纲在。 大三写的名字叫《明晦之间》没有多深奥,就是字面意思。 大概内容:主人公大二与学校教授认识,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和教授走在一起。好景不长,他有天回公寓发现教授和学弟关系不一般,两人因此大吵一架。主人公情绪上头,持刀杀害教授。他算定学弟找教授无果,在楼下看到教授的车会第一时间折回来。 于是主人公精心布置作案现场,在厨房刺伤自己的小腹,一路爬到门口。 学弟来后第一时间报警。 结果,教授抢救无效去世,主人公则因失血过多昏迷不醒。 警察调取监控,发现学弟两次去往教授的公寓,就此展开调查。这时候主人公醒来,一口咬定学弟是杀人凶手,主人公还因为受了很大的刺激,不得不进行心理疏导。 学弟被冤枉入狱,不久后,主人公出院去监狱探视学弟,什么都没说,只是得逞地笑。 剧本只写到这里就没有了。 “你是说,你以为教授死了,其实是你追不到裴锦绪,气急败坏的产物?”刑甜甜按住自己的人中,深吸了一口气,“楚楚,裴锦绪罪不至死吧?” “我就是发泄一下不满…怎么知道会这样…”郁楚也非常郁闷,甚至后悔。 事情的发展方向就像脱缰了的野马,在他一点一点清醒之后,才知道自己幻想了一件多么荒唐的事,“按照我之前在裴锦绪那里咨询的描述,我把我写的剧本,和现实混淆了。” 黄今万:“我就说你和裴教授没有在一起过。” “不能说没有在一起,只能说疑似在一起…”郁楚在这件事情上一定要嘴硬,辛苦追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把人追到手多没面子啊。 但退一万步讲,他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许多事,比如说他可以随心所欲跟在裴锦绪身边,比如说他能和裴锦绪亲密互动,再比如说他有理由和裴锦绪住在一起,甚至睡同一张床,拥抱牵手都不在话下。 不管能够这样亲密互动的前提条件是什么,反正他们的关系就是比普通人更加亲密。 四舍五入,等于在谈了! 关于裴教授的那场车祸,其实是郁楚的亲身经历,这才是导致定向失忆和眼盲的主要原因。 这段回忆是郁楚住在医院的第二天傍晚,坐在病床上看晚霞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的。 车祸前,他是打算和裴锦绪表白,但名义上的借口是,快毕业了,想请裴锦绪吃一顿饭。 他美滋滋地想,这顿饭可以有很多的可能性。他最期待的是裴锦绪接受他的表白,然后顺理成章做些成年人的事儿。他提前做了攻略,上网查找两个男性应该注意的事项,以及…技巧。 就是他准备表白这天运气特别差,打的滴滴出车祸了,加上他坐滴滴车从来没有记安全带的习惯,在出车祸的刹那人直接甩离了座位。 刑甜甜觉得莫名其妙,打断他:“你出车祸我们怎么不知道?你眼睛的问题你哥就说你是急性眼盲,会好的。” “我自己也不知道啊。”郁楚想了想:“我哥连我本人都没告诉失明的原因是什么,可能怕我再受刺激。”他怕甜甜责怪,抢先一步说:“我知道的一点也不比你们多!” 合理。 这样一来,为什么哥哥莫名其妙和裴锦绪针尖对麦芒就不难解释了。甚至有可能他哥把车祸的根本原因记在了裴锦绪的头上,能不讨厌吗? 于是。 郁楚更加不想被哥哥发现自己现在的眼睛状况……哥哥知道了裴锦绪也一定会知道,裴锦绪知道了可怎么办,不能借病牵手拥抱举高高了… “你俩帮我保密好吗?就当我还瞎着,也什么都没想起来,好不好?”郁楚恳求他们,却死也不说原因。 郁楚得在他哥回家之前到家,所以不能一直和甜甜他们墨迹,再三恳求之后,拿着他的盲杖上了出租车。 回家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郁言松,他连忙装模作样地拿出盲杖,在地上点点点,盲杖敲出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吵闹。 第28章 郁楚横冲直撞走进来,碰歪了柜子,打到了椅子,摸着空气问:“哥你在吗?” 郁言松看着他,但不理他。 郁楚演戏必须演全套,继续装模作样地走,还故意一屁股往哥哥腿上坐,他准备‘啊呀’一声的时候,郁言松啧了一声,及时让开沙发上的位子,往边上挪。 “不是说不让你出去吗?又去哪里了?你就是闲不住,身上的伤才好一点,在家养一养怎么了?” “我没有去找裴老师…”郁楚低着头一节一节将伸缩盲杖缩回来,装进毛绒袋子里,背对着他哥拉开包的拉链放进去。 郁言松懒得搭理他,摸手机出来看时间,“妈打电话来说,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 “哦。” 这句话不难理解,他哥的意思是要带他一起去公司,郁楚不想被揍,只好答应了,但一整天都心心念念裴锦绪。 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裴景绪了。 在眼睛能够看得见东西之后,郁楚其实每天都在期待着能见到裴锦绪,但又特别矛盾地不想那么快去见。 这种心理有点像小时候,总把最喜欢吃的放到最后来吃是一个道理。 如果要去见裴锦绪,郁楚一定会忍不住紧张,跑到镜子面前看看自己的头发乱不乱,穿得丑不丑,搭配得奇不奇怪,以及脸色好不好…… 这些条件一旦缺少一样,他就没有勇气去见裴锦绪。但他也知道这都是借口,他太擅长拖延了。 说不出来为什么,或许是不太想面对,郁楚有罪,他无缘无故给裴锦绪冠上渣男前任的头衔,还舞到正主头上了…… “哥,我想剪头发…”郁楚抬手抓一抓有点长的刘海,拉下来可以挡住眼睛了,为什么要剪刘海是因为他决定明天就去见裴锦绪,否则他心静不下来的。 太久不见喜欢的人会难受。 这是相思病。 郁言松也觉得弟弟刘海偏长,怕他扎眼睛,方向盘一转就去了理发店。面对理发店里那么一大面镜子,郁楚又才恢复视力不久,难免控制不住欣赏自己的长相,在镜子面前臭美。 好几次险些被哥哥发现猫腻,郁楚怕自己控制不住暴露秘密,全程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似的。 “樊医生说你的眼睛有好转的迹象,你自己呢,是什么感觉?有没有胀痛的情况,如果有,樊医生深建议仔细做个检查。” 郁楚当然不可能说实话,连忙摇头说自己没感觉。郁言松白了他一眼,“你这脑袋里,除了裴锦绪就没别的东西了。” 这个问题郁言松很快就有了答案。 在他又一次拒绝郁楚去找裴锦绪之后,郁楚回家第一时间躺在地上,滚了左三圈右三圈,“我不管,不答应就是不起来!” -------------------- 郁楚躺在冰凉的瓷砖上:我要冻死我自己! 郁言松:…… 第28章:你睡了吗 郁楚在地上趴到冉梅花从店里回来,以为是小儿子摔了,她鞋都顾不上换,从玄关跑过来,见沙发上还有个人。 郁言松靠在沙发上玩钓鱼游戏,听见开门的动静,抬抬眼皮说:“妈你忙自己的,别理他。” “这是怎么了嘛?”冉梅花把包放在地上,配合着小儿子趴的高度,低着脑袋问郁楚是不是和哥哥吵架了。 “不是。”郁楚把脑袋往右边偏,余光刚好能够看到郁言松,只要郁言松的视线敢扫过来,他就会立刻摆出一副委屈极了的表情。 但他哥知道他的德行,根本不看他,只知道玩游戏! “先起来,什么事和我说,我给你做主。”冉梅花握着小儿子的手,有点凉,她握着搓了搓,“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对吧?” 郁言松笑了一声,视线看过来,看见他弟半趴着,说话声音特别小,看嘴型在说:我要去找裴老师,哥哥不让。 冉梅花的反应有两秒的延迟,听完捡起地上的包,“我去拿个垫子,地上凉。” 闻言,郁言声没忍住大笑出了声,郁楚则愣在原地,望着冉梅花离开的方向,想问为什么,没敢问出来。 他重新趴回地上,他爸在楼下停车回来,同样的反应重复一遍,听到郁楚要去找裴锦绪,他拍拍郁楚的胳膊:“我去看看你妈在屋里干嘛。” 冉梅花翻个薄毯出来,垫在地上让郁楚滚过来一些,毯子软,垫子舒服些。郁楚不愿意,往另一边滚了两圈,离毯子远远的。 谁劝都不行,趴着一动不动。 冉梅花做好晚餐,喊不动人也没说什么,去柜子里拿了一个大碗,分些饭菜,再放个勺子,端给郁楚,“我和爸爸晚上去奶奶家住,明天带奶奶复查,你和哥哥在家,听他的话。” “明天我要去找裴老师。”郁楚闻着饭菜的香味,勾得肚子咕噜叫,口水都咽了几回,但他犟着一口气,看都不看一眼,趴在地上只动嘴巴,嘀咕:“明明约好的咨询时间,一拖再拖,很没有礼貌!” “从那么高的楼梯上滚下来,休息是应该的。”冉梅花说着,扶郁楚坐起来,把饭碗放到他手里,“快吃,碗给哥哥洗。” 郁楚捧着比脸还大的碗,酝酿了好半天,终于把眼泪挤出来了,“我要去。” 本来捧着碗坐在地上,旁边还垫个毯子就很像小乞丐了,现在哭出来更像。 冉梅花不忍心,刚准备说些什么,郁言松和他爸从书房出来,“早点到早点休息,天黑,开车注意安全。”他看到弟弟,嫌弃一眼:“别管他,我一会儿和他说。” 二老一走,郁言松重新躺沙发上玩游戏,郁楚就坐在地上哭,饭菜一口不动。 没哭几分钟郁言松过来了,蹲在他旁边玩游戏:“后天再去找他行不行?” “不行。”郁楚转头,看着他哥,“爸妈为什么也不准我去?” “就是不想你乱跑,短短几天,又是追尾,又是滚下楼梯,被你吓怕了。”郁言松说:“你现在把饭吃了。后天再去找他,我送你过去。” “真的吗?”郁楚想吃饭,但不相信他哥。 郁言松退出游戏,从通讯录里翻到裴锦绪的号码拨出去,按了免提,电话一接通他先说:“裴老师吗?我弟这几天身体不适,后天才能去你那做咨询。” “他怎么了?”裴锦绪问。 郁楚听到裴锦绪的声音,顿时觉得更委屈了,眼泪无声无息顺着脸颊两边流向下巴尖。他放下碗,凑脑袋过来,滑下来的眼泪滴在郁言松手机屏幕上。 郁言松望着那滴眼泪,心情复杂,所以根本没听清裴锦绪问了什么,用大拇指抹了那滴泪,改口道:“现在有空吗?我弟情况不太好,你帮忙开导开导。” “有。” “稍等,我送他过来。”郁言松一秒没停顿,直接按掉了电话。起身扯了张纸,潦草地帮郁楚擦眼泪,“吃了饭再去,吃不完不准去。” 和上次一样,裴锦绪在楼下等。郁楚下车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背光的人影。很高,郁楚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裴锦绪。 读大三那年,裴锦绪的课排在下午六点半,上完将近八点,天色已晚,朦胧夜色里裴锦绪会一个人走路去车库,郁楚就隔着五六米的距离跟着他。有时候影子被路灯拉得特别长,裴锦绪就会发现有个人在跟踪自己。 第一次第二次还会回头,第三次裴锦绪就不会了,取了车把跟踪自己的人送回寝室楼下。 个别时候郁楚不想那么快结束二人时光,缠着他问各种音乐治疗方面的问题,问到宿舍大门锁了,郁楚很难过地说:“阿姨肯定要骂我的,说不定还要报告辅导员…” 裴锦绪只能下车亲自和宿管说明情况。 最幸福的就是那时候了。郁楚觉得。 郁言松把郁楚的背包从车窗递出来,说了个来接他的时间就走了。郁楚没听到,望着那个背光的影子越来越近,攥着背包带子的手越捏越紧,出了汗。 裴锦绪没有变,一点也没有。郁楚望着他俊美非常的脸,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就连心动的感觉也一模一样。 他最喜欢裴锦绪的眼睛,狭长漂亮,但看人的时候总是冷冷淡淡无波无澜,好像没有什么在乎的,就是这抹冷淡迷得郁楚找不着北。 倘若有一天,他能在这双什么都不关心的眼睛里望见一抹深情,郁楚觉得自己会开心到起飞,或者幸福到当场融化! “怎么了?”裴锦绪接过郁楚的背包,看着他粉色的眼眶,多看了几秒,问他为什么哭?郁楚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微仰下巴,直勾勾望着裴锦绪的脸,痴痴地摇头说没有。 裴锦绪牵着他的手上楼,郁楚落后半步,低头继续盯,盯着彼此牵着的手,不由勾起一抹开心的笑。 温度刚刚好,被裴锦绪握着的感觉有点梦幻,就像…就像正在谈恋爱。 “裴老师…”郁楚想试一试,试试更亲密的接触,他忽然一瘸一拐不好好走路,“我脚很痛,可能,刚才下车的时候崴到了。” 第29章 裴锦绪弯腰背他,郁楚开始还胆怯害羞,成功趴在裴锦绪背上之后再次忍不住偷笑。 他的脸侧着往右边靠,唇不小心擦到裴锦绪的耳朵,好开心,靠下来枕在裴锦绪肩头,也好开心。 他想起来,裴锦绪身上的香味有安神静心的作用。郁楚觉得这样形容并不贴切,他闻着,最直观的感受是安心舒适以及一种结婚好几年后的岁月静好。 出意外之前,郁楚其实偷偷给这个香另取了一个名字——幸福香。 “裴锦绪,为什么我哥说要送我过来,你会同意?”郁楚闭着眼睛,尽情地嗅着裴锦绪的香味,问他:“你和哥哥关系很好吗?” “一般。”裴锦绪按电梯,将郁楚往上带了带,偏头看他:“今天哭,是不是因为想到了什么?” 郁楚沉默几秒,嗯了一声,“我总觉得我忘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人。” “父母哥哥和朋友都在,还有什么是特别重要的?” “有的。” 郁楚不敢说,手臂抱紧裴锦绪。 他被安顿在客房,这个房间郁楚熟,道理说不应该半路出现认床的现象,可今晚他就是睡不着,眼睛都闭酸了也睡不着。 半个多小时后,郁楚躺不住了,抱着枕头蹑手蹑脚摸出房间,他轻轻敲裴锦绪的房门,想起他哥上回对裴锦绪说的话,郁楚半信半疑一拧,门开了。 裴锦绪真的不锁房门! “裴老师?” “裴老师你睡了吗?” “裴老师,我一个人睡很害怕…” -------------------- 郁楚在他们三人小群里发:我要和裴锦绪同床共枕啦! 万两:(一个大拇指) 甜甜:保护好自己。 甜甜:我说的是裴教授。 第29章:再等一等 卧室床头留着一盏夜灯,灯光昏黄,照得屋内陈设一览无余。一手圈着枕头,另一只手悬在半空,步步小心地摸着空气往里进。 这是他恢复视力后第一次来裴锦绪的房间。整一个简约的黑白配色,倒是和裴锦绪在他印象中的形象气质相符合。 郁楚光脚踩在木地板上,声音很轻,踩到编织地毯的时候不敢往前了。他看到裴锦绪掀被子下床,突然灵机一动,睁着眼睛往障碍物上撞。 “当心沙发。”裴锦绪及时握住郁楚的手腕,调整方向,郁楚脚下趔趄,脑门磕在裴锦绪的胸口,带着裴锦绪一起往沙发上摔。 “哎哟~”郁楚顺利摔进裴锦绪怀里。 贴身的香味和白天闻到的不同,像直接钻进裴锦绪被窝一样的亲密。 郁楚害羞了,脸红心跳不止。 “裴锦绪?”郁楚挪开脑袋,没想起来,抬下巴望着裴锦绪的脸。 这张脸在夜灯的光照下,一面藏在灰色的阴影中,一面溺在暖黄色的光晕里,将裴锦绪的五官勾勒得轮廓分明。 朦胧的好处就是,只要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管做什么都让人想入非非。 郁楚舔舔唇,眼睛望着裴锦绪的唇瓣。 “做噩梦了?”裴锦绪就着这个姿势抱郁楚起来,“鞋也没有穿。” “忘了。”郁楚动动悬在半空,无处安放的十根脚趾。他没有做噩梦,却下意识点头说做了很可怕的梦。 如果没有做噩梦,裴老师很可能会送他回客房。 郁楚不愿意! 裴锦绪将他安顿在自己的床上,盖好被子,自己没再躺下,而是坐在床边陪着郁楚,大概是要等他睡了,自己再去客房睡。 郁楚也不愿意,闭着眼睛酝睡意,同时握住裴锦绪的手不放,隔两分钟就翻个身,营造出睡不安稳的假象。 裴锦绪被他磨得没办法,掀被子睡上来。郁楚开心了,眼睛眯开一条缝,悄悄地看裴锦绪。 光看不够,他凑过来,贴近裴锦绪。 不敢明目张胆抬手抱裴锦绪的腰,但得摸着什么才行,于是郁楚蜷在身前的手攥住裴锦绪的睡衣纽扣,依偎着他,睡意袭来,裴锦绪也没有推开他。 “同一张床,同一个被窝,同一个枕头。”郁楚坐在甜甜电瓶车的后座,风很大,声音小了听不见,他喊道:“裴锦绪抱我,足足抱了九秒钟,像做梦一样!” “九秒让你开心成这样?” “是拦腰抱,我可以靠着他,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郁楚不知道要怎么和甜甜形容当时的心情,“我觉得我和他在一起了,我觉得他爱我。” “希望不是你的自作多情。”刑甜甜打了左转灯,停下等红绿灯,“先别急着陷进去,多观察观察。” “我要一直看不见,裴老师才会一直这么好!” “你怎么知道他会变,万一他知道你的眼睛好了,反而对你更加宠爱呢?”甜甜微微偏头头盔和郁楚的头盔碰了响,吓得她条件反射担心郁楚的脑袋瓜,过了红绿灯慢下车速靠边停下。 郁楚以为到了,下车解头盔,边说:“对裴锦绪,我很有经验,他以前很高冷,总要和我保持距离。虽然我还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现在对我百依百顺,但我眼睛看不见肯定是其中一个原因。” “你打算瞒多久?”刑甜甜想说以郁楚的智商,估计瞒不久。 “再等一等。”郁楚也不知道瞒多久,或许要等一个满意的结果出现,比如说裴锦绪答应他的表白,或者裴锦绪和他表白,都可以,郁楚不挑。 甜甜检查完郁楚的脑袋,带他重新上路。这次是顺道聚会,郁楚一定要和他们分享和裴锦绪每一个快乐瞬间,分享完还要回裴锦绪家里接受下一轮治疗。 拖延时间的原因是,如果太晚,郁楚又可以留宿裴锦绪家了! 傍晚六点整,吃饱喝足,甜甜原路送郁楚回裴锦绪的咖啡店。到地点,小电驴还没停稳,刑甜甜赫然望见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车,越看越眼熟。 甜甜摘下头盔,神色渐见慌张:“楚楚,下车,我老板在这儿,我得跑了。” 她今天出来鬼混请的病假,而且是下不来床的重感冒,这要是正面撞见上司,她直接不想活了。 “哦。”郁楚下来,一刻不敢耽搁将头盔摘下来还给甜甜,目送小电驴离开。 这一次按门铃又是许浩清开的门,郁楚其实很脸熟这个许浩清,他是艺术学院音乐学专业的教授,确实是裴锦绪的同事,也是郁楚迷恋裴锦绪路上的一个见证者。 老熟人了。 此刻,郁楚演戏演到底,像前几次那样,装不认识,甚至有一点害怕他。悄悄地往门边挪,许浩清无奈望着他的小动作,说不是握手言和了吗? 郁楚不吱声,转身要走。许浩清捏住他的后衣领,不准他动。 “不找你的裴老师了?”许浩清好笑道:“他在里面,还有一位女同志哦。” 郁楚回头,歪脑袋向往门里边看,想进去。 许浩清故意将门挡得严严实实,郁楚往哪边挪,他就往哪边挡。郁楚干脆用脑门撞他,许浩清躲都来不及,刚要说话就看见郁楚眼眶发红,捂着脑门说好疼。 裴锦绪闻声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许浩清口中的女同志。 郁楚也认得她,珒大艺术学院的钢琴老师,忘了姓张还是赵,学生都叫她亚亚老师,谈吐气质样貌一绝。之前有传她和裴锦绪在谈恋爱,郎才女貌,还有学生悄悄磕cp。 其实只要不是真的,郁楚都可以接受。 可是现在,郁楚不知道真假。 作为盲人,他还不能一直盯着一个人看太久,手臂抬了抬,又很快地收回去,面露迷茫喊了声裴老师。 裴锦绪让其他人先进去,站在门口说:“我以为今天你没空过来了。” “有治疗...”郁楚往后退了小半步,“裴老师有客人吗?” “嗯,临时有点事。”裴锦绪问他愿不愿意进来,因为陌生人一多,郁楚会紧张害怕。 郁楚要进去,可裴锦绪不牵着他,他干脆绊着门槛一跤摔进去。 伸缩盲杖的损坏在郁楚的意料之外,折断成了两截,中间有一丝丝连接着,裴锦绪扶他起来的时候,藕断丝连那半截盲杖在空气中荡了两下哐嘡坠到地上。 他要去捡,裴锦绪一把拦住他的手,“我来处理,豁口很锋利。”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这根盲杖都是裴老师送给他的第一件东西,于他而言有特殊意义,就这么折断了不吉利。 郁楚紧紧捏在手里,裴锦绪来拿也不松开。 裴锦绪:“已经坏了,我再给你换一个新的。” “不行。”郁楚把手里这半截缩回来,拿回裴锦绪手里那半截,有翘边的豁口,缩不进去了,他把两截一起放进毛绒收纳袋里,拎在手上。 裴锦绪口中的临时有事是关于什么调研会,郁楚听不懂,坐在裴锦绪身边,吃完苹果吃橘子,吃不完就摸着放在裴锦绪的手里。 他默默观察桌前的几人,那位话不多的男人估计是甜甜的老板,电话不断。其他几个人包括裴锦绪都是珒大的老师。 第30章 虽然听不懂,但郁楚很会捕捉关键词,比如‘出差’两个字,他竖着耳朵听许浩清说,裴锦绪所在的小组要去义城研学半月。 郁楚天都塌了。 “裴老师,你旁边的小同学要哭了。”许浩清一句玩笑话,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郁楚一个人身上。 郁楚勉强扯出一抹笑,“我没有。” 郁言松接到小苦瓜的时候,怀疑裴锦绪是不是欺负他弟了,眼神的刀往裴锦绪身上飞,言不由衷地说谢谢。 今天的治疗被耽误了,裴锦绪让郁楚明天早点过来。但郁楚今晚就不想走,坐上车,趴在车窗上,不说话,让他哥猜。 郁言松不猜,找裴锦绪说悄悄话,暂时把郁楚锁在车上。 “我弟以前写的剧本手稿。”郁言松把本子递给裴锦绪,接着给自己点了支烟,“他的记忆和这里边的内容搞混了。” 稿子原本放在郁楚卧室的书架上,和一堆书混在一起,发霉了郁楚不想要,冉梅花着手卖二手。收书的是熟人,知道郁家大儿子是编剧,生怕是什么重要的手稿记录,专门送回来。 冉梅花前几天放在了郁言松的书桌上,一个小时前,郁言松才无意间看到。 裴锦绪翻了几页,郁楚的字迹偏幼稚。方方正正,一笔一画都很用力。看到‘出轨’二字,裴锦绪大概了然了,“我一会儿再仔细看看。” “裴锦绪,现在的情况是,我弟不管记不记得你,他都在意你,”郁言松看裴锦绪一眼,“我郁言松不是不讲理的人,强扭的瓜不甜,我也舍不得弟弟受委屈,你不喜欢趁早和他说清楚,只要不伤着他,怎么说随你。” 郁言松多话不再说,掐了烟扭头就走。 郁楚还趴在车窗上,身子努力地往外探:“哥,裴老师说什么了?” “说你死心眼。” -------------------- 突然想到了美羊羊的一个表情包。 哎呀~人家摔倒啦 第30章:这样那样 怎么才能跟着裴锦绪一起去研学! 郁楚翻来覆去睡不着,埋在被窝里左扭右扭,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他真的很想和裴锦绪一起去研学,说不定还能住一个酒店,一个房间,一张床,运气好的话可以一个被窝。 只要他的借口是害怕,表现得可怜一点,裴锦绪不可能狠得下心不管他。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找借口去研学。 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郁楚有起床气,但想着要去找裴老师,他使劲儿揉脸强制清醒,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跪坐在地毯上醒觉。 郁言松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靠在门边没出声,时不时低头看眼手表。见郁楚往地上跪,进去掐着他的后脖颈带去浴室洗漱,把人送到裴锦绪那儿是早上九点过十分。 裴锦绪留郁言松吃早饭,关于昨天的问题,背着郁楚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郁楚现在的状况不是讨论喜欢与否的时候。” 裴锦绪将昨晚根据手稿整理出来的资料递给郁言松,“先让他分清现实和剧本,这是针对性的治疗方案,试一试,看看有没有效果。” “还是上次你说的那个心理剧?”郁言松翻开第一页,上面圈圈画画总结了许多,好几个专业名词他不懂,为了显得自己对弟弟的事情百分百的上心,他硬着头皮将所有文字过一遍脑,看完点点头:“不错,就按照你的节奏来。” 模样有点像老师检查学生的作业。 倒反天罡。 郁言松咳了两声,“这段时间,谢谢。” “不客气。” 两人一前一后从书房出来,郁言松心道不好,有裴锦绪在的情况下,郁楚还能闷不吭声自己待那么久,一定在作妖。 他大步迈过来。 果然。 郁楚专心致志剥完桌上的九个水煮鸡蛋,而且特别贴心地往他哥和裴锦绪的碗里分别放了四个,自己碗里只有一个。 蛋黄还不吃,剥出来放在他哥的碗里了。 郁言松有一点无语,臭着脸,愣是一口半个把鸡蛋吃完了。吃急了噎得慌,连喝几口豆浆才咽下去。 “裴锦绪,你煮那么多鸡蛋,是要去向阳路小学门口出摊吗?”郁言松睨了一眼桌上堆成小山的碎鸡蛋壳,扯了两张纸包好扔垃圾桶,“郁楚,我警告你最后一次,吃多少剥多少!” “哦...”郁楚不敢看他哥,斜眼悄悄瞄裴老师。鸡蛋裴老师只煮了五个,但是他们去书房的时间太长了,郁楚剥完五个都还没有出来,他就自己又煮了四个。 四个不是郁楚的极限,是煮蛋锅的。 裴锦绪吃东西慢,显得斯文,郁楚跟屁虫似的,裴锦绪吃一口,他跟着吃一口。郁言松懒得理他,捡起车钥匙回公司。 郁楚抬脸朝着门口的方向巴巴地望,他有话想和哥哥说。 裴锦绪将豆浆推到他郁楚左手边,“他说下午六点来接你。” 上午没什么安排,郁楚厚着脸皮请求裴锦绪念书给他听,他已经找到一种装瞎最逼真的方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他很庆幸自己之前是一个犟种,盲人硬要装正常。 现在正常人装盲人,更加不容易露破绽,所有破绽都像他的逞强。 以前郁楚害怕别人眼神里的可惜,语气的讨好以及行为的迁就,现在不讨厌,还沾沾自喜。 他硬要和裴锦绪看同一本书也没有什么不妥,他抱着书,裴锦绪念给他听,适当的时候,裴锦绪会提醒他翻页。 郁楚将这种状态视为培养感情。 照这种程度朝夕相处下去,北极熊和南极企鹅都能看对眼。 恢复记忆后,郁楚还挺害怕面对‘情景再现’的,他心虚,心虚就算了,还藏不住情绪。 不过,睡不着的昨夜,他想到了一个克服害怕的最佳办法。 倘若将治疗也想象成培养感情的一种方式,一切就没有什么好心虚的啦。 所以,当裴锦绪拿出那本记录册子,郁楚毫无心理负担坐到沙发椅上,特意闭上眼睛回忆看不见的时候。 熟悉的翻页声响起,他知道治疗要开始了。 裴锦绪将册子停在最新一页,用夹子固定好方便随时下笔记录。他给郁楚一个缓冲的时间,半分钟后问:“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一个拥抱,和教授的拥抱,你还记得吗?” “记得。” 剧本里岂止有拥抱,还有一个蜻蜓点水的接吻,郁楚有一点后悔,当时为什么只想起一个干巴巴的拥抱,没有说一些更过分的举动,比如说…又比如说… 退一万步,说接吻也好。 这样情景再现的话就可以… “怎么了?”裴锦绪见他盯着自己一动不动,呆呆的有点好笑。 郁楚说:“我又想起了一点别的事。” “关于这个拥抱的吗?”裴锦绪准备好笔,“说来听听。” 这么正式。 还没开始说,郁楚已经有一点点心虚了,脸不动,眼珠子慢慢地往旁边挪,不和裴锦绪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我想起…就是在和教授的这个拥抱之后,”郁楚低头,抠手指,耳朵红了,“…还亲嘴了。” 理直气壮。 “什么?”裴锦绪以为自己听错了,郁言松昨天给他的手稿内容没有详细写这些亲密互动。 “我和他拥抱,就是抱在一起以后…”郁楚怕他拆穿自己的谎言,尽量往细了描述:“他主动亲我,也不是…是我先碰到他的唇,他因为这个触碰,情不自禁回应我,他把我抱得都喘不过气了,特别紧。” 说完,郁楚呼了一口气,好像也憋了很久的气一样。 裴锦绪将信将疑在拥抱的背后加了一个‘吻’字。郁楚听到写字的沙沙声,抬脸恰好瞄到这个字,字迹苍劲有力,惹得他的心脏怦怦跳。 他其实不太肯定,裴锦绪记在本子上那些内容,是不是为了加进一会儿的情景再现里。 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郁楚也不想浪费了。他坐起来,摸着茶几,顺着茶几的弧度碰到裴锦绪的衣袖,挪过来蹲在他身边,“裴老师…” 他有话要说,裴锦绪看出来了,用手包住沙发角,免得他磕碰着,耐心等待下文。 郁楚不好意思说,高高仰着下巴,结巴道:“就是,那个……” “不好开口?” 郁楚摇头。 裴锦绪:“那就是不愿意和我说。” 郁楚不摇头也不点头,陷入为难。 “没关系,现在是你的咨询时间。”裴锦绪扶他起来,坐在自己身边:“第一次见面那天,你我双方签的合同里,包括保密原则、收费标准、咨询中的各项注意事项都有说明,你哥没和你说吗?” “说了,我知道的。” “那你现在对我还有什么顾虑呢?” “没有顾虑,裴老师,我只是…”郁楚在心底给自己加油打气,那两个字跟刹车似的,堵在嘴边就是出不来。短短几秒,不光耳朵发红,脖颈的红晕都爬上了脸。 第31章 裴锦绪一点也不着急,慢慢引导他,呼气吸气,催眠似的。郁楚被裴锦绪的声音蛊惑了,不好意思大声说,慢慢凑到裴锦绪耳边,隔着一厘米距离,“接吻之后是,上床。” 说完郁楚没动,漂亮的桃花眼定在裴锦绪的脸上。他有个习惯,害怕的事情必须得在掌控之中。比如体检抽血他要盯着针扎进皮肉里,说谎要盯着对方,确保骗过了对方。 裴老师应该信的吧…郁楚慢慢挪回自己的躺椅上,人畜无害地望着裴锦绪。 裴锦绪有三秒钟的沉默,没有再往笔记里添加新内容。郁楚眼巴巴望着裴老师手里的中性笔尖,失落装了满脸。 不添就代表裴锦绪不会配合他重演上床。 “你记得?”裴锦绪问他。 “记得。” “清楚吗?”裴锦绪彻底合上记录本放在圆桌上,带过来的风扇灭了熏香,他擦了一根火柴重新点,“细节方面,记得清楚吗?” “细节啊…” “说来听听。” “……”郁楚没有想到裴老师会和他深入探讨这个话题,按照大学四年他对裴锦绪的了解,裴锦绪不仅不会多问,还会有分寸及时结束这个话题… 变了。 裴锦绪变八卦了! 裴锦绪等他回答,等不到回答誓不罢休的架势。 郁楚终于知道心慌了,他根本没做过,哪知道什么细节,倍感压力的同时直咽唾沫,手也没闲着,挠头,挠脸,挠下巴,“一个被窝里不穿衣服,就是这样那样…” -------------------- 郁楚狐疑:裴老师问细节是打算和我实践了吗?好紧张啊啊啊啊啊啊 第31章:迫不及待 细节,裴锦绪执着于细节。问出的问题细微末节到令人难以启齿。 比如说当时穿什么衣服,如果是衬衫,那纽扣是从上还是从下开始解。 怎么滚到床上,第一步做什么,过程什么感受,结束是什么状态。 郁楚一问一个不吱声,恨不能现在就打开手机搜索功能,好好查一查上床的整个过程。 但裴锦绪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目不转睛看着他的脸,不知道是不是郁楚的错觉,为了盯着他,裴锦绪连眨眼睛的次数都很少。 反观郁楚自己,眼珠子乱动,打死也不和裴锦绪对视上。他手也闲不住,挠脖子,挠下巴,挠鼻子,挠后脑勺,不知道地以为他身上长虱子了。 “不记得吗?”裴锦绪重新拿起桌上的记录本,拔开笔盖。郁楚眼睁睁看着,憋了几秒钟。 裴锦绪肯定要写‘记不住,这件事不成立’诸如此类。 郁楚不许他写不成立,在他下笔半个字后,抬手在空气里抓,两只手掌叠着按在记录本上:“不准你写。” 裴锦绪:“怎么?” 郁楚望着自己的手指头,摸摸空白的纸张,“我记得,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说...”他缩手回来,“裴锦绪,这种事说出来会很奇怪。” 郁楚踩踩地,脚趾头在鞋里打架,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滚烫的脸颊有多红。他拿手机站起来,自言自语往卫生间走。 半路发现自己走得太顺利不像盲人,才装模作样抓了两把空气,“裴老师,你等一下,我要去趟卫生间。” “小心玄关放的盆栽。”裴锦绪起身跟过来。 郁楚听到他过来的脚步声,故意碰瓷置物架底下那盆绿油油的龟背竹。 如果裴锦绪不及时抱住他,这一跤下去,他的脑袋第一个遭殃。 而他哥和裴锦绪都很宝贝他的脑袋。 心里还在偷偷盘算,裴锦绪已经拉住了他的胳膊。郁楚没有摔下去,当然,也没有如愿靠进裴锦绪的怀里... 郁楚讨厌裴锦绪的分寸感! 甜甜以前说,偶像剧伤脑子,这句话很对... 在马桶盖上坐了三分钟,郁楚都没有想好输入什么关键词才能天衣无缝地回答裴锦绪的‘拷问’。 半分钟后,他第三次点开搜索引擎,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出这几个字:情侣之间如何上床。 ai智能回答转了几个圈圈,很快出现一排黑体字: ‘情侣之间的上床方式有许多种,可以根据双方的喜好和身体状况选择合适的姿势。’ 郁楚细细琢磨这段话,大概记下来。视线接着往屏幕下方移。 ai给他举了几个常见的姿势: 传统式,抬臀式,后,站立...他嘀嘀咕咕念完解释,最终选择传统式。 左边配的图片显示,这种姿势郁楚在下面,*起来可以看着裴锦绪的脸,接吻拥抱也更方便。 真棒,就要这个! 感受呢? 郁楚接着搜索感受,找到并记住已经是半个小时的事情。 他掀开马桶盖准备冲水走人,猛然想起裴锦绪家的是智能马桶,坐下去有冲水声,站起来也有,无奈又在里边待了五分钟。 出来裴锦绪问他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是真的在关心他。 郁楚连忙虚弱地摇头,“可能,有点拉肚子。” “严重吗?” “不算严重。”郁楚摸回位子上,脸不红心不跳,纯良地望着裴锦绪的方向,“裴老师,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你和教授的第一次。” “嗯。”郁楚这一下又不看裴锦绪了,“裴老师,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大胆说,记得什么说什么。” “好…”郁楚抠手指,偷偷摸摸地说:“衬衫是从我解上面的扣子,教授帮忙解下面的,所以脱得很快。” “所以当时的情况是,比较着急?”裴锦绪问。 “急。”郁楚想到了什么,脸又有红的趋势,“我躺在下面,教授在上。感受是...疼...很疼。” 他看裴锦绪。裴锦绪面不改色听他叙述,时不时点头,模样亲切。 郁楚不说了,停在‘疼’这个字眼上,‘中式留白’,剩下的靠裴锦绪自己想。 “就这些吗?”裴锦绪把郁楚的话记下来了,写口供似的,一字不差。 郁楚有胆子说,没胆子看第二遍看,战术性喝水,磨蹭好半天终于开始今天的治疗。 郁楚慢慢有一点焦虑,焦虑裴锦绪会不会真的按照记录本上的内容陪他情景再现。 至少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会。 郁楚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贪心了?亲嘴和上床安排在同一天,应该会很拥挤吧? 以后呢,以后怎么办,没借口亲密了... 傍晚郁言松来接郁楚回家,这次不用按喇叭,他弟乖乖站在树底下,一动不动。上了车一路上也都没怎么说话,郁言松以为他是困了就没在意。 哪想回到家,郁楚一屁股坐下来,躺在地上。就躺在那天差不多的位置,左右滚了两圈。 “怎么了怎么了?”郁言松摘了鸭舌帽,松了松头发,“我今天没招惹你吧?” “有!”郁楚趴在地上,冷静了一下,改口道:“没有...” “那赶紧起来,一会儿妈回来你想害死我。”郁言松蹲下来提了提郁楚的后衣领,“裴锦绪惹你,你就去折磨他嘛,就会窝里横。” “怎么折磨嘛!”郁楚欲哭无泪,“他根本不理我。” “今天他没理你?”郁言松眉头一皱,轻轻捏着郁楚的半边脸,“该你咨询的时间,他把你晾在一边?” 郁言松忍不了,不等郁楚说话,“我找他去!” “不是不是,”郁楚坐着,但不起来,“不是他不理我…哥你根本就不懂!” 几个小时前,裴锦绪综合记录本上的内容,将郁楚与教授的这次约会作为主要回忆内容。 约会出现在教授出差回来的傍晚,郁楚很想念他,恨不能飞奔到他身边。但教授明确说不用他来接机,他只好就提前订好餐厅乖乖等他来赴约。 包房位置好,不仅大小适中,隔音效果也很棒。灯光,花束和香薰一应俱全。一百分的浪漫。 当时是冬季,郁楚为了风度穿得不多,大衣脱了里面只有一件纯白衬衫,配着桌上的两枝红玫瑰,衬得他更加精致漂亮。 教授推门进来,带进来一阵凉丝丝的风,郁楚第一时间迎上去,蹦到他身上,圈他的脖颈。 “等一下。”裴锦绪打断郁楚的回忆,无奈扶着郁楚的腰以免他掉下去,“这里是这样抱吗?” “对的。”郁楚攀到裴锦绪身上,两只脚扣着,确保能够牢牢地挂在裴锦绪身上,“就是这个姿势,教授也很紧地抱着我。” 他提醒裴锦绪要像教授一样抱他。 裴锦绪没有,只绅士地扶着他的后腰。 郁楚不拘小节,不抱就不抱,又有动作了,裴锦绪察觉不对,再次打断他:“你确定这个地方就已经有一个吻了?” 郁楚挪正脑袋,“有,我主动亲的。” 他表现得稍微有点迫不及待,怕裴锦绪反悔,于是先发制人,噘嘴快快地凑过来。 第32章 裴锦绪条件反射往后躲,微微蹙眉,“等一下。” “嗯?” 裴锦绪:“这种亲密举动,不用真演出来。” “啊?”郁楚有点失望,但他不能表现出失望,这显得不矜持… 郁楚:“之前不是都要重复一遍吗?” -------------------- 郁楚:抱也不抱,亲也不亲,烦都烦死了! 家人们,我左手脱臼了嘤嘤嘤 第32章:三分钟热度 郁楚在冉梅花回来的前一分钟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坐在郁言松旁边,兄弟俩本来只隔着半米距离。 郁楚一点点挪,挪到左手边的单人沙发上靠着,什么也不做,仰头对着天花板愣神,回忆白天和裴锦绪相处的细节。 到底哪一步做错了。 他的脑袋瓜以前坏过,光想肯定是想不明白的。唯一可以安慰到自己的点是,裴锦绪虽然不让亲,至少没表现出排斥。 郁楚这段时间越来越嫌弃手机里的旁白功能。能视物之后,旁白功能就变成一种‘累赘’。他知道自己这种忘恩负义的想法不对,所以在第一次决定关闭旁白功能的那天晚上,他跪在床上真诚地和手机说对不起。 不过郁楚非常谨慎,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把旁白功能关闭,有人在就打开。 比如说现在,他刚打开旁白功能,他哥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去玩钓鱼游戏,悄悄挪过来,盯着他的手机屏幕看。 仗着郁楚眼瞎,明目张胆地偷看! 郁楚已经用余光看到了,他哥这种行为非常的不礼貌,之前肯定也没少偷看他的手机屏幕! 郁楚一动不动生闷气,本来想找裴锦绪说话,被监视得只好点开某听书软件,继续听上回没听完的《武松三大白骨精》 郁言松瞧见这几个字,装都不装了,哈哈笑出声,“白骨精是孙悟空打的,武松打的潘金莲。” “根本不是,”郁楚皱眉,把手机藏到右手边,藏在他哥的视线范围外,“武松打得明明是老虎!” “谁更离谱?你离谱,武松打白骨精,而且打三次。”郁言松忽然好奇这是什么类型的书,把他弟手机够过来,返回到app主页,发现是个同人听书软件,各种各样的拉郎配。 伏地魔vs林黛玉,猪八戒vs四郎,孙悟空vs太白金星…… 这是曾经阅读这个选项里有阅读记录,郁楚全部听完了。 全部! 郁楚被他哥严肃地教育一顿,但这种举足不了轻重的教育,根本影响不到他,下一集接着听《奥特曼勇闯女儿国》 奥特曼都有cp,郁楚却没有,他越听越难过,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快他哥一步,起床出门找甜甜支招。甜甜边工作边摸鱼,绞尽脑汁还真想出个主意。 “你又勇又怂,其实不是坏事。”刑甜甜在笔记本上拉了一个表格,将郁楚和裴锦绪的名字打上去,指着郁楚的名字,“不知者无畏,楚楚,你现在这种状态是最好接近裴教授的时候,不要焦虑,咱闭着眼睛就是干!” 郁楚懵懵懂懂,微张着嘴望着邢甜甜,半天给不出反应。 “你品不知者无畏这几个字,细品。”甜甜给他几秒反应的时间,郁楚品不出什么,眼睛都没眨一下生怕错过甜甜的下文。 甜甜不为难他了,说:“你想嘛,你之前做的那些事儿,有哪件裴教授拒绝你了?” “有,昨天他说,想接吻这种亲密的事可以跳过。”郁楚说:“这就是拒绝。” 甜甜甜一语惊醒梦中人,郁楚昨天被拒绝之后,心里一直隐隐难过,当时他还没想明白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落差,原来是因为,裴锦绪只这之前没有拒绝过他... 甜甜:“你往前推。接吻这件事之前他是不是都没有拒绝过?楚楚,循序渐进慢慢来,感情的事儿要是能一蹴而就,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甜甜往表格里拟填内容:10.10任务:睡前通话十分钟、10.11任务:好奇裴教授的长相…… 郁楚不懂,为什么要好奇长相,他现在看得见了一点也不好奇,再说,就算现在看不见,直接好奇会不会给裴锦绪留下肤浅的坏印象? 甜甜:“这是机会,摸,摸他脸,明白了没?!” “哦!” 郁楚兴奋了,觉得自己大赚特赚,连忙站起来,将自己恢复视力后,平常的状态表演给甜甜看,看有没有露出破绽。 怎么拿东西,怎么吃东西,看人时眼睛的移动方向,走路的姿势... 甜甜耐心十足,专业得像在面试新员工。 其实没必要担心,郁楚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练得不像盲人,也不像正常人了。樊医生这种专业的眼科医生都没看出端倪,更别说别人。 郁楚今天出门还特意带了裴锦绪重新给他准备的盲杖,纯黑,手感比上一根接近肤感,依旧能够伸缩,杵在地上更结实。 眼睛莫名其妙恢复正常之后,郁楚还没有正式来医院做检查,他一面忧心眼睛再出问题,一面不想泄露秘密,但万事面前眼睛的健康最大,他犹豫再三才决定一个人来找樊医生。 樊医生在科室和其他病患说话,郁楚摸着门进来,自己找位子坐好,一句话不说,仔仔细细将伸缩盲杖收回袋子里。 樊医生抽空抬眼只能勉强望见郁楚的脑袋顶,时不时就望一眼门口,路过好几个都不是熟面孔,心道郁楚一个人过来的? 等科室的病人问诊结束都出去了,樊医生起来接水喝,问他:“你哥呢?” 饮水机烧水的功夫,樊医生往门口走,走廊上人挺多,但没有郁言松的影子。 郁楚也站起来,站在门的左边,跟着樊医生往走廊看,“您找什么?今天就我自己。” “你自己?” “嗯。”郁楚相当犹豫,等范医生转过来看着他,他也看着樊医生,两人大眼瞪小眼。 郁楚眨了眨眼睛,“樊医生,想和你说句关起门来的话。” 关不关门已经不是重点了,樊医生上上下下打量郁楚,狐疑抬手,在郁楚眼睛前晃,“你...在看着我?” “看着你。” “看?” 郁楚点头:“用我的两只眼睛看。” 樊医生‘嘶’了一声,放下保温杯,手伸兜里准备摸手机。 郁楚就怕他摸手机告密,抓住樊医生的胳膊,“您能不能暂时不要告诉我哥,我爸妈也要不告诉。” 这很难,因为樊医生是他叔叔的姐姐的老公,他喊姑丈。 樊医生:“怎么不能告诉?” “我还没有追到裴锦绪。”郁楚欲哭无泪,眼眶红了。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因为这双眼睛和原本不太熟的姑丈打了快五年的交道,对方什么脾性,他一清二楚。 姑丈心软。 “再哭瞎了我不管。”樊医生打断突如其来的情绪,手机也不摸了,先检查。 一圈下来看着手上的检查报告,他问什么,郁楚乖乖答什么,譬如什么时候能看到的,什么原因,眼睛有没有重影。 “好的这么彻底?”樊医生再次想摸手机,这次于郁楚没有拦得及时,樊医生的电话已经拨出去了,并且把手举得高高的,郁楚跳起来都够不到! 郁言松从公司过来比较近,不堵车十分钟左右能到。进门一眼不看郁楚,和樊医生了解过情况,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来,紧张的气氛下去之后,取而代之的大概是生气。郁楚悄悄偷看他哥的时候,他哥睨了他一眼,喊他下楼回家。 反正他哥已经知道了,郁楚干脆破罐子破摔,一路上都在念,能不能不告诉裴锦绪。 郁言松不回他一个字,始终不说话,不知道是为弟弟的故意隐瞒而感到生气,还是因为弟弟重见光明太过喜出望外说不出话。总之,没有任何表情,喜怒哀乐都没有。 他哥这种模样的时候还挺吓人的,郁楚伸手拍拍郁言松的肩膀,“哥,你不会告诉裴锦绪的,对不对?” 郁言松不看他,直视前方大道:“为什么不告诉?” “我不想他知道。”郁楚又拍一拍郁言松的肩,“哥,好不好,别和他说...” 郁言松又不说话了。 郁楚看出来,这个秘密他哥并不想帮他保守,顿时又急又怕又无奈。语无伦次地找理由,他说得乱七八糟,听着就像是胡编乱造。 郁言松不听,打开了车里的音乐,郁楚急出了眼泪,“我只是想...想和裴锦绪有可能...我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不这样,裴锦绪不会和我有更多的接触,我还能怎么办?” “非得是他吗?”郁言松本来能挺住,保持处变不惊,可听到郁楚带着哽咽的恳求,他莫名想发火,将车停在路边,音乐也关了。“郁楚,你是不甘心,还是真的喜欢?你弄得清楚吗?” 郁楚:“我是喜欢!” 郁言松冷笑,“乐高拼图三天就没兴趣了,小说名著书架上都堆发霉了都没见你翻开过。街舞钢琴画画,哪一样你坚持下来了。郁楚,你从小到大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念念不忘是因为还没得到,得到就不一样了,裴锦绪也不会是例外。” 第33章 “不会!我是三分钟热度,可他是裴锦绪,”郁楚撇着嘴,眼泪往两边哗哗地流,“我有多喜欢,你根本就不知道!” 算到车祸失忆那天,他满打满算喜欢了裴锦绪三年。刚开始喜欢的那一年,他喜欢每一个能够偶遇裴锦绪的珒大角落,就算下雨下雪,也会在固定的时间等裴锦绪。 感冒发烧会等,心情沮丧会等。 裴锦绪怎么能是三分钟热度,他是郁楚的三年又三年。 郁楚不要他哥递来的纸巾,“不能说我对他三分钟热度,不可以...” 郁言松把纸扔在两人中间,“我不懂,对,我就是不懂。我只知道你为了去见他,差点死了。” “不是他,我的车祸和裴锦绪没有关系,这是意外。”郁楚哭出声,他的担心成真了,“我就知道,你和爸妈会怪裴老师,不能怪他,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连我要去见他,他都不知道!” -------------------- 郁楚暗暗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和我哥说话了! 某天想出去玩郁楚黏着他哥:哥哥~ 第33章:一个月 郁楚和他哥冷战了,回房间后轻轻地反锁了门。 这个举动和示威挑衅有什么两样?郁言松半夜越想越气,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嫡亲兄弟竟然为了另一个肚子里出来的男人和他置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 他翻箱倒柜找到郁楚卧室的备用钥匙,进去摸黑捏住郁楚的左半边脸颊。表情恶狠狠,力道却不大,小得郁楚几乎都感受不到。 郁言松咬牙切齿让郁楚和自己道歉,不道歉就起来面壁,谁都别想睡了。 郁楚没被掐醒,倒是被他哥垂下来的头发挠醒了,含含糊糊和他说对不起。睡前估计伤心哭过,声音显得沙哑,让听的人觉得他是不是嗓子疼。 郁言松点开手机电筒,用大拇指按住半边,免得光束太刺眼。昏黄透粉的光束能见范围不大,郁楚眼眶一圈泛红微肿。这个时候,他的气已经消一大半了,探到他弟枕头上的潮热之后,什么气都没了。 “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要你这么哭?”郁言松问了一声,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刚才那几声对不起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大概率是和裴锦绪。 郁言松懒得深究,深究的结果只会更伤人。 次日郁楚起床,早餐都没来得及吃,他哥用送快迟到的小学生赶早课的架势,风风火火收拾好东西,左手提背包,右手提着睡眼惺忪的郁楚往门口走。 “哥?”郁楚睡衣没换,拖鞋也还在脚上。快出家门之时,反应过来连忙伸出一只手抓住门框,“妈妈,救我!” 他哥想了一晚上,终于忍不住要赶他出家门了吗? 郁楚不相信他哥会无情到这种地步,主要是被吓着了,两只都伸出来死死抓住门框,“爸爸,救救我!” “爸妈早起去店里了,你喊谁都没用。”郁言松拽不动人,半蹲下来,起来的时候郁楚已经扛在他肩上了,“一个月。一个月搞不定就滚回来,到时候你一哭二闹三上吊我都不管你。” 流浪一个月? 郁楚的天都塌了。 郁楚欲哭无泪,“我要和爸妈说!” “说,随便你说。” “哥,你放我下来...” “别想。”郁言松按电梯,见到里面有人,还礼让人家先下去。 “哥,你要带我去哪里?”郁楚挣扎不下来,趴着不动了。 “丢了。” 左手边的电梯打开,郁言松迈腿进去,电梯门关上他才把郁楚放下来。 郁楚吵不赢他哥的嘴,从小到大一直如此。硬碰硬肯定行不通,郁楚准备和他哥好好服软道歉,保证既能诚恳认错,又能继续喜欢裴锦绪。 憋到电梯门打开,郁楚还在心里斟酌话术,低着头往外走,没走几步一脑袋撞在他哥的后背。 为什么不走了? 郁楚等了大概三秒钟,从他哥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 一个很高的男人堵住了他和他哥的去路。穿搭简单,时尚度全靠他那张脸撑着。 竟然有一点点熟悉。 郁楚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又实在想记起来,歪着脑袋毫不避讳盯着他看,等男人出声和他哥说话,郁楚吓了一跳。 这个声音化成灰他都记得,是裴老师的朋友,一个叫做尘肖的,话不算多,他们曾经有过几面之缘。他要是知道郁楚眼睛的秘密,不就等于裴锦绪也知道了! 于是,郁楚又开始装瞎,捏着他哥的衣角,悄悄地催:“哥?” “什么事儿下回说,走了。” 这句话是郁言松对尘肖说的。 尘肖视线往郁楚身上落了一眼,郁楚下意识和他对视,对视上就露馅了,郁楚瞬间慌了,一慌就藏不住情绪,忙不得跟他哥上车,安全带都忘了系,提示音滴滴响他也听不见。 “他是裴老师的朋友,他一定看出我眼睛的问题了...” 这一句话,郁楚念了十几分钟。郁言松嫌他烦,不情不愿给尘肖打电话,命令的语气让尘肖不准说,电话那头,尘肖答应了。 就这一瞬间,郁楚觉得他哥的形象两米八! 解决完一件事,还有一件。 他没忘他哥这次是要‘丢’了他,但车经过的地方越来越熟悉,郁楚扒着床往外看,裴老师的咖啡店就在前方一百米的地方,他模模糊糊看到个人,看身形,好像是裴老师此刻正从店里出来。 郁楚眼睛睁得大大的,第一反应是问他哥到底有没有告密。问出口才反应过来,他哥在家说的‘一个月’是什么意思。 “哥!”郁楚喜出望外,结结实实喊了一声。 郁言松回应冷淡,看都不看他一眼,“我要不起这种弟弟。”他将车靠边停下,说:“下个月去首都参加活动,谈你之前那个剧本事儿。” “我不要署名。”郁楚讨好地抱着他哥的半边胳膊,喊了好几声哥哥,“我的,就是哥哥的!” “你的就是我的?”郁言松翻了个白眼,“那把他给我?” 郁楚顺着他哥的视线看到窗外的裴锦绪,想拒绝,但不敢直接拒绝,支支吾吾说不清话。郁言松受不了他磨叽,催他拿包赶紧下车。 郁楚穿着黑白配色的小熊猫印花秋季睡衣,绿色青蛙拖鞋,抱着最朴素的米色帆布包,站在马路边迷茫地张望。 正值早高峰,这条路下去两百米有一所小学,来往的电瓶车比其他时候多得多,一直这么站在路边十分不安全。裴锦绪接过他的背包,郁楚挺会来事儿,顺势捏住裴锦绪的衣袖,靠近再靠近,闻到了裴锦绪身上咖啡的香味。 一点点苦味。 郁楚很不喜欢苦的东西,药最怕,苦瓜咖啡这种带苦的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不知道是不是滤镜,裴锦绪身上的苦他觉得好好闻。 郁楚在笑,裴锦绪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看他这身打扮,一看就是从床上直接拽起来直接出门的,就问他:“要在我这里待一个月,你哥和你解释为什么了吗?” 郁楚老实地摇头,“说一个月,没有说为什么。” “你爸妈开分店的选址定下来了,装修完就开张,他要陪着过去看看。”裴锦绪带郁楚从咖啡店正门进来,“小心台阶。” 裴锦绪的小心台阶和郁楚抬腿的动作几乎同步。 一定看到了,郁楚大气不敢出,欲盖弥彰捏捏裴锦绪的手,主动解释:“你这里,我不会走错。”他点点脑袋,“地图在这里。” 房间还是原来的那一间,他哥应该提前知会过裴锦绪,基本的生活用品裴锦绪已经帮他准备齐全。不仅如此,打开衣柜,他的衣服整整齐齐挂在里面。裴锦绪说,这些是他哥半夜送过来的。郁楚有两个疑问,一个是他哥为什么转变了态度,另一个是,他哥是用什么方法让裴锦绪配合的? 郁楚问他哥,他哥不理他,微信一个字一个字地回‘是’、‘好’、‘不’、‘嗯’、‘行’,多一个字都吝啬。 好一段时间没联系,云苗突然给郁楚发消息,说最近在忙课堂论文,有挂科的风险所以结结实实忙了一段时间。 郁楚刚好不知道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和裴锦绪相处,他从包里拿出盲杖,跟裴锦绪报备之后,独自下来见云苗。 自从知道郁楚眼睛上的问题,云苗会有意识地顾忌着他,比如说现在,直接来楼梯口接他。 “我可能有机会和他一起出差。” 这里的‘他’指的是云苗喜欢的人。 云苗昨天抢到名额,迫不及待就想将喜讯告诉郁楚,“郁老师,你知道吗,我抢名额的时候,紧张得手心冒汗,心都快跳出来了,真被我抢到的时候,耳鸣了好几秒!”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啊。”郁楚给她竖大拇指,问:“这次出差会同路吗?” “好像没有,学生坐大巴,负责我们的是我们年级主任。”云苗想,只要能到达同一个目的地,过程是不是同一辆车已经不重要了。 第34章 云苗:“我就是觉得这一次机会真的难得,是避开大环境后的一个小团体活动。我不知道怎么‘物尽其用’这次机会,所以来问问郁老师你的意见。” “这个简单!”郁楚很想学甜甜一样,给云苗拉一张计划表,碍于‘眼瞎’,这个想法目前只停在想的阶段。 “其实只需要争取单独相处的机会,你再不经意地表现自己,我相信你已经摸清他的脾性了,怎么表现不用我再教。” 云苗点头,“可是,单独相处的机会有点困难,要分小组,除去带的老师,最少也四个人一组。” “这样...”郁楚沉吟一声,“如果...让他来找你呢?” “比如说?” “比如说你和他在一个小组,你迷路了,他是不是该来找你?” “有道理。” ‘谁来找’是一个很不确定的因素,这里就需要考验云苗和小组同学的关系了。 咨询结束,郁楚脚步轻快,没乘电梯,握着盲杖噔噔噔跑上楼,他要第一时间和裴锦绪分享自己在工作上取得的小成就——提前庆祝世界上多了一对情侣! 楼上有客人在,客厅只有尘肖一个人,裴老师不知道在哪里。 郁楚以为尘肖是来告密的,有一点生气,不情不愿过来打招呼,小小声提醒他,“你答应我哥不说的。” “没说。”尘肖给郁楚倒水,推到他面前,“你来这里,每回都是你哥接送吗?” “嗯。”郁楚低头喝水,悄悄瞟他,确保他没有想要陷害自己。 尘肖:“以后你准备来这里都提前告诉我一声。” 郁楚的手机不上锁,尘肖竟然也用得来旁白模式,非常自来熟地将自己的号码存在郁楚的电话簿里,“算是交易吧,帮你保守秘密的条件。” “为什么要和你说?” “没有为什么。” -------------------- 郁楚说:“我好像被人监视了。” 甜甜万两:谁? 郁楚非常严肃道:我怀疑他可能对裴老师有意思,说不定已经在谈了,在防着我! 甜甜万两:谁,到底谁! 第34章:让你哥来接 郁楚不是没良心,他很在乎他哥的。 傍晚裴锦绪有事忙,陪他吃过晚饭就出门了。郁楚洗了个澡,换上睡衣窝在沙发里玩手机,给他哥打去一个视频。 郁言松相当傲娇,第一个没接,第二个接起来就不耐烦地问他什么事。 郁楚有话不直说,支支吾吾对他哥嘘寒问暖,表示自己一天不见就十分想念他了,关心他有没有吃饭,吃了什么,吃饱了没有。 他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天生说话比较慢,说话慢就显得嘴笨,嘴笨的人既好欺负又招人心疼。 郁言松本来打算对他爱答不理,结果没绷住,他很吃这一套,三言两语就被哄得眉开眼笑。 手机掉了,郁楚都没去扶,趁他哥心情还不错,立马问:“哥哥,尘肖他和裴老师关系特别好吗?” “还不错,怎么了?” “没事,他经常在裴老师那儿,我就问问。” “留学认识的,七八年了。” 郁楚点点头:“我以前都没有注意到。” 郁言松翻了个白眼,“你眼里除了裴锦绪哪还有别人?” 郁言松让郁楚把手机镜头对着自己的脸,天花板有什么好看的。 “你和爸妈,我都有!”郁楚捡起手机,大脑袋怼在屏幕前,眼巴巴望着镜头里的哥哥,一脸的心事。 郁言松以为一家人出门却不带他,小崽子不开心了,解释说,“开业不过把你送到裴锦绪那里的借口,爸妈去了,我一直在家,你要想回来,一会儿我去接你。” “不是这个...”郁楚考虑要不要把今天上午,尘肖‘监视’他的事情告诉他哥,可目前还没有证据,直接告状对尘肖名声不好。 最糟糕的是,尘肖是裴老师的好朋友,他哥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裴老师,再加上这件事,效果只会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这事儿别人帮不了他,郁楚挂了电话在沙发上躺了十几分钟,翻了几回面突然坐起来,回卧室换了一身饱和度低的衣裳,扣上鸭舌帽狗狗祟祟摸出门。 他要反监视尘肖。 他要看看尘肖和裴锦绪到底有没有超出朋友之外,更亲密的关系。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显得专业,郁楚甚至买了黑色口罩。 他脸小,口罩又特别大,完全拉起来能连着眼睛一起盖上,整张脸盖上谁还认得他郁楚? 为了方便看路,郁楚在口罩上剪开两个洞。 全副武装结束,郁楚才想起他还不知道尘肖的行踪。 问他哥或者问裴锦绪都不太现实,他坐在某公园的喷水池旁边,百般纠结过后,和今早才加上微信的尘肖打了个招呼。 [你好]一个微笑表情。 尘肖的对话框显示‘正在输入中’半分钟后扣了个问号过来。 郁楚觉得他很不友好,有一点不想理他了,为了裴老师和自己的幸福,他硬着头皮,气鼓鼓地发:[我想问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呀?]一个微笑的表情。 尘肖:[你哥没和你说?] 这回轮到郁楚扣问号,不过他的问号后面会跟一个微笑表情。 尘肖不信:[你哥难道一次都没有和你提过我?]一个微笑表情。 自己发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看别人发,郁楚突然感觉,这个象征友好的微笑表情有种似有如无的嘲讽味道…… [我哥可能跟你还不熟,不过他人特别好,等他和你熟悉了,会和我多多地提起你。] 一个愉快的表情。 这个表情包将成为郁楚的新宠,因为它亲和又可爱,表情眼睛弯弯,脸颊还有两团粉色红晕,像极了他讨好他哥的那种听话模样。 尘肖读完消息,很久都没有回复。 好不容易聊天框亮起,字都懒得说了,直接回郁楚一个微笑表情。 郁楚继续硬聊:[你在哪里呀?] 尘肖:[有事?] 郁楚半天没憋出什么好屁,试探性地说:[刚才我和我哥说你在裴老师家,他问现在你在哪里。] 七秒。 尘肖:[老街茶室,三航路下来二百米左拐。巷子有点深,一直往里走,亮灯的这家直接进来,二楼包间。或者到三航路告诉我一声,我下来接。] 尘肖:[‘一个老街茶室的定位。’] 尘肖:[你哥来吗?] 郁楚‘不’字都打出来了,怕打草惊蛇,尘肖临阵脱逃,选择不回复他,并且把尘肖的备注改成:z-可恶的人。 尘肖给的那串地址十分详细,郁楚打车到三航路,没看导航,他路感特别棒,实打实走了两百米后来到一个小巷子口。 这个巷子不是一般的深,还拐弯,墙缝里生了杂花杂草绿青苔,虽然稀疏,但让人觉得生机勃勃,赏心悦目。 这条巷子几乎没有人进来,更别说发现里面的茶室。 说是茶室,感觉更像是一个私人建造,纯为了陶冶情操的雅地,建筑布局布景很有南宋味道。 郁楚从敞开的复古雕花门里溜进去,里面别有洞天,要经过一个假山流水的亭台才能找到楼梯上去二楼的包间。 他不敢贸然上去,万一正面撞上裴锦绪该如何解释... “小鬼,怎么只有你,你哥呢?” 声音从头顶冒出来,郁楚仰头,罩在整张脸上的口罩非常碍事,他很艰难才看到二楼走廊上靠着的男人。 和上午见到略有一点不同。 应该是很大的不同。 尘肖明显提前收拾打扮过,一身纯白的休闲西装,翻领别着一枚亮晶晶的钻石银杏叶胸针。 仔细看,会发现他戴了装饰戒指和手表,发型也经过进行过精心打理,风将树叶吹动了,尘肖的头发不动如山。 不得不承认,从郁楚这个角度往上看,尘肖简直帅呆了。 但这种时候,郁楚脑袋瓜里想的全都是,上边的人要是换成裴锦绪,他肯定会被迷得热泪盈眶流鼻血,流到失血过多需要裴锦绪输血温柔救助。 话说回来,说尘肖这身说是约会装也毫不违和。触发‘约会’关键词,郁楚瞬间警觉起来,慌张地直咽口水。 裴锦绪会不会就在楼上包间里? 不会的吧... 裴锦绪说有工作要忙,这会儿应该在珒大才对。 万一。 万分之一的可能,裴锦绪就在楼上呢? 尘肖迫切想知道郁楚是不是一个人来的,问郁言松是在外边等着,还是在停车场放车。 郁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跑进走廊,蹲在角落里,将背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倒出来,拿到伸缩盲杖之后,一股脑将其他东西捡回去。 尘肖抱着胳膊下楼来,郁楚正在拉直伸缩盲杖。 “真你一个人来的?” 第35章 “嗯。”郁楚紧捏盲杖,偏头往楼梯口张望。 这个木楼梯相当安静,除了尘肖再没有第二个人从楼梯上下来过。 他望着望着开始走点沮丧,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觉得裴锦绪不在,幸好幸好。 “你一个人出来多危险,我打电话给你哥。”尘肖很快摸出手机,郁楚更快的速度用两只手挡住他的手机屏幕。 “不用,我一会儿会自己联系他!”郁楚睁大眼睛,心一慌,将心里话直接脱口而出,“裴老师不在这里吗?” “在啊。”尘肖抬抬下巴,“楼上和小姑娘说话。” “啊?” 郁楚呆了两秒,腿脚发软,恍惚站不住了,感觉下一秒就要晕倒在地。 尘肖没想到一句玩笑话能给他逗得脸色苍白,拿走他手上的背包,顺便将他盖在脸上的丑陋口罩揭开,揉作一团塞郁楚背包里:“既然来了就吃点点心再走,让你哥来接。” “不要”郁楚非常抗拒,一点也不配合上楼的动作。 尘肖跟人贩子似的,半推半就将人强硬带进包房。 “吃,吃饱了打电话让你哥来接你。” 眼看这包房里没别人,郁楚终于平静下来,肯配合了。 但他没吃几口,趁尘肖接电话的功夫拔腿就跑。 不可避免地,傍晚郁楚被他哥打电话骂了一顿。 因为尘肖很可恶,给他哥打电话,说他失踪了,郁言松吓得当场和尘肖汇合,在三航路附近寻找郁楚,直到裴锦绪打来报平安的电话... 这件事很难解释,没接到哥哥电话他有错,他光顾着跑了,没打到车,又怕尘肖追出来,他一刻不停,硬生生走回去…… 郁楚替自己辩解不了,总不可能说,因为怀疑尘肖和裴锦绪的关系,去取证了嘛... 被郁言松在电话里教育的时候,郁楚还悄悄给尘肖发短信:求求你一定要帮我保守眼睛的秘密。 本以为这个小插曲会烂在他和尘肖的肚子里。 凌晨三点半,郁楚人生第一次上了微博热搜。 和尘肖闹绯闻! 配图是郁楚罩着黑口罩只漏俩眼睛的照片,另一张是尘肖提着郁楚的背包,另一只手正要揭开他的口罩。 角度的问题,看着像是尘肖在摸郁楚的脸。 陌生人肯定不会知道这个在口罩上抠两个洞的抽象人类是谁,但是,郁楚的爸爸妈妈哥哥,七大姑八大姨一眼就能认出来,包括郁楚心爱的裴锦绪。 郁楚的天又塌了,伤心欲绝,张着嘴巴仰头痛哭,“根本不是私会,也没有包养,乱说....” -------------------- 郁楚哭:我不干净了! 第35章:基于我愿意 郁楚跑了。 裴锦绪的面都没见到直接跑了。 甜甜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骑着小电驴赶来裴锦绪的咖啡店楼下接人。 郁楚靠在行道树的阴影里,露出半边肩膀。路灯都关了,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树后边还站着一个人。 甜甜没敢按车喇叭,不偏不倚将小电驴停在郁楚站的那棵树下,将安全帽递给他。两人跟特务对接似的,全程一句话不说。 甜甜表面无事,心里风起云涌,默默在心里复盘今天自己都干了哪些‘好事’。 说来也该死,绯闻是她半夜冲浪刷到转发给郁楚的。 并配文—— 【好宝宝,知道心疼我工作辛苦,跑去和我老板炒cp了。无论如何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记得多多给我老板吹枕边风,和他说邢甜甜表现优秀工资翻倍,从此不加班。】 【交友千日,用在一时。】 【好宝宝,爱你。】 郁楚微信界面显示‘正在输入中’,却迟迟不见回复,甜甜猜测,郁楚估计转战微博吃自己的瓜去了。 后来也没回复,甜甜就在这个时候心里开始打鼓,直到接到郁楚伤心欲绝,说自己‘完蛋了’的电话。 “那个……咱去直接到万两家集合,这里过去比较近。” 甜甜试图转移郁楚的注意力,骑着小电驴在寂静无声的大马路上,即兴给郁楚哼了一首歌,五音不全,堪称辣耳,唱完不忘让后座的郁楚给她鼓掌。 郁楚听话拍两声,将手缩回袖子里。 甜甜被他这份条件反射的听话逗得差点笑场,念着现在笑出声不合时宜,硬生生憋回去。 兜里手机在震,这会儿天王老子的电话她也顾不上,强装知心大姐姐,安慰说:“先别急,万两玩互联网特别溜,说不定他有解决办法呢?” 等不到回应,邢甜甜扭头,头盔撞着郁楚的头盔,回弹了一下,她听到郁楚很轻的‘哎哟’一声。 怎么不算回答呢? 晚上的风很凉,安全帽盖不住耳,骑太快,风跟巴掌似的呼呼往脸上砸。小电驴速度明显降下来,噪声减小,甜甜兜里的手机震动就变得异常明显。 到万两家楼下,她找好地方停车,骂骂咧咧掏手机出来看是那个天王老子半夜这么烦人。 “楚楚,你别想太多了,既然是误会,咱们和裴教授说清楚就好了,对不对?” “很难,我不知道怎么和裴锦绪解释。”郁楚见甜甜掏手机,习惯性也想摸出来看一看,触碰到手机的瞬间突然想到什么,手一缩,悻悻地收回来。 兜里的手机在他偷偷出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关机了。 他很喜欢当缩头乌龟,特别在关于裴锦的事情上,有一丁点的不对劲他都会先缩进壳里想想应对之策,等事态不那么严峻了再将脑袋探出来。 “怎么解释我突然和尘肖一起出现在那个茶馆,那地方很偏,不是特意约,根本找不到……”郁楚情绪低落,听声音感觉他整个人都很累。精神上的疲惫。 郁楚深深吸了一口气,“有很多的不确定,尘肖会不会帮我保守秘密,裴老师会不会因此和我保持距离,我哥会不会因为担心我而更加介意裴老师……这些我都不能确定……” “卧槽!等一下,好宝宝,你先稍等一下。” 甜甜翻到未接电话列表,最新一条‘尘总’足足有七个未接。 (7)啊! 这是什么令人心跳加速的数字。 她的心一下跳到嗓子眼。 平时是骂得凶,但她怕老板是娘胎里带的,就像读书怕老师一样,她改不了…… “尘总电话!”邢甜甜拍拍郁楚的肩,手抖,“楚楚,我老板来电话了,他大半夜来电话什么意思啊……” 绝不可能是要她加班。 手机突然变成一个特别烫手的东西,她想让郁楚来接。但显然是不太可能,于是清清嗓子硬着头皮接。 “把郁楚送回来。” “啊?”甜甜蒙了,睁大眼和郁楚对视了一眼。 “把郁楚送回来,他哥要报警了。”尘肖望着监控视频,正是邢甜甜帮郁楚戴上安全帽的画面。 郁言松抱着胳膊,臭脸站在尘肖的身后。电话开了免提,可以清晰听到甜甜和郁楚的窃窃私语。 他听到郁楚说不要回去。 郁言松瞪了尘肖后脑勺一眼,把手机拿过来,“甜甜,你让他接电话。” 郁楚不敢。 甜甜一边抱歉,一边将手机放在郁楚耳朵边。 刀架脖子上了,郁楚只好拿住手机,怕他哥骂人,细节得关掉免提,“哥,你听我解释,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 “一声不吭人跑了,谁教你的?” “我…” “我问你,谁教你的!” 郁言松嫌少这样严厉地凶郁楚,当着外人的面更是没有过。 他知道自己情绪不对,但就是控制不了,抬高音量骂道:“郁楚,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合适往外跑吗?多大人了,你不知道会有很多人担心吗!” “..对不起。”郁楚鼻子一酸,他并不想哭,话音却带上了哽咽,“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不知道怎么办就把手机关机了?这不是你手机关机,谁也不理的理由。郁楚,你做决定之前能不能先考虑一下后果,能不能懂事一点,省点心!” 郁楚眼泪无声滑下来,两条湿漉的纹路在夜里反光发亮,“我做错了,哥哥对不起。” “和我道什么歉,你对不起我吗?你是对不起你自己!” “什么时候能长大,你说!”郁言松粗暴得将眶中即将落下的眼泪抹掉,“能不能别总让人为你担心,你说!” “你除了会折磨别人,你还会什么?” “我…”郁楚呼吸渐渐急促,像被下了定身咒似的,动不了了,四肢都动不了,也说不出话,脸从下巴开始麻,直到整张脸都感觉有雪花在炸开。 下一秒。 郁楚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楚楚!” 听筒里传来一片嘈杂,甜甜捡起手机,跪在郁楚旁边,慌张道“言松哥,楚楚晕了,突然晕了!” 第36章 绯闻解决的速度非常快,没在热搜挂多久就被撤下来。 饶是如此,冉梅花还是看到了,次日一早打电话问郁言松什么情况。 郁言松一夜没睡,这会儿刚买了早餐准备上楼。 他报喜不报忧,说不是什么大事。冉梅花听出儿子语气里的疲意,说:“这边爸爸一个人也可以,我回来几天,照顾你和弟弟。” “没事儿,来来回回多折腾。” “我昨晚做梦,梦到你和弟弟坐在三轮车上被人坎伤了,脸上好几道又深又长的伤,红艳艳的血流得满脖子都是…”冉梅花边回忆,边哽咽:“松松啊,妈想醒,怎么都醒不过来,太可怕了。” 尘肖陪着郁言松没睡,天亮之后回公司晃了一圈折回来。 裴锦绪在病房,尘肖从兜里摸出一支烟,裴锦绪不抽烟,知道尘肖是有话说,接着烟捏在手里。 他看一眼床上还在熟睡的人,偏偏头,示意尘肖和自己出来。 “他对你有意思,这不用我多说吧?”尘肖打算点支醒觉烟,奈何这地方不能抽,他干拿在手里嗅味道,“他以为我和你关系不一般,所以来茶馆一探究竟。” 裴锦绪:“他自己去?” 尘肖:“嗯,还拿着你给他的盲杖。” “他……”裴锦绪直接道:“郁楚的眼睛,能看见了,对吗?” “什么时候知道的?” 尘肖有点意外,这件事难道不是一个秘密吗? 不过他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裴锦绪说:“郁楚的表现很好猜。他藏不住事。” 尘肖苦笑,“我就知道瞒不住你,但他昨晚晕倒,醒来又看不见了,樊医生还在找原因。言松自责,昨晚到现在,一句话没说。” 裴锦绪点头,没有接话。今早他来得时候确实看到樊医生满面愁容和郁言松说话,出于礼貌,他并没有询问具体原因。 “几张照片而已,我也没想到网上能闹得这么大。”尘肖微微蹙眉,似有似无叹气:“那小鬼,出奇的在意你。”他看着裴锦绪:“你感受得到吗?” 不等裴锦绪回答,电梯门打开,郁言松带着早餐从里面出来,看到他二人,问他们吃不吃早餐,带了多的。 这是尘肖听到的,郁言松昨晚到现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带的东西确实不少,挺沉,尘肖将东西从郁言松手里接过来,装模作样看看都有些什么东西。 郁言松顺势让尘肖先将早餐拿回病房。 走廊只剩下郁言松和裴锦绪两人。郁言松也不藏着掖着,将话挑明了说,尽管这些话在之前他和裴锦绪说过不少次。 “就趁现在,裴老师,你要走就走吧。我弟的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了,一直要你这么哄着也不是办法,不如一刀斩个痛快。” 郁言松出电梯前,听到尘肖和裴锦绪说的话,他也很好奇,裴锦绪到底能不能感受到他弟的在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奇怪,无论如何表述,郁言松都觉得自己在道德绑架裴锦绪,怎么说都是错的。 他很烦,烦得抓狂。 “我的意思是,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弟的包容照顾,”郁言松背过身看窗外,“车祸和你无关,你不需要有任何歉意,是我们一家需要和你道歉。我弟刚出车祸,他们接受不了,需要一个人来埋怨,来将悲伤转移。” 郁言松死死压着声音,好像害怕被人听到自己的痛苦,“你不需要,也没有义务对郁楚负责。不用有心理负担,你有拒绝的权利。” 裴锦绪点点头,淡定自若地望着郁言松,等他说完。 越是该多说一些的时候,郁严松什么都说不出来,话都堵在嗓子眼。 “自始至终,我没觉得有负担,也并不认为自己有义务照顾郁楚。”裴锦绪礼貌拿出一张餐巾纸,递给郁言松,“我做的一切都基于我愿意。” 郁言松接纸的手僵着没动,愣怔望着裴锦绪。 医院走廊太空旷,稍微有点声音就会产生剧烈的回响。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 “你听到了。”裴锦绪将纸塞他手里,“郁楚快醒了,回去吧。” 郁楚确实醒了,躺在病床上不说话。尘肖支起病床中间的架子,见他二人进来,下巴弩了弩床上的人。 郁言松没出声,他弟是他骂晕的,他现在别扭,不想搭话。 郁楚估计是听到尘肖和他哥说话说的声音了,掀被子要下床,但他手上有输液管,裴锦绪稳住输液的那只手。 他没出声,也不需要出声,郁楚全凭味道就知道他在,于是问:“裴锦绪…我哥不在吗?” 郁楚茫然地望着空气。 郁言松不仅不理人,停下手里动作,头也不回出了病房。 -------------------- 郁楚:在线求助,把哥哥惹生气了怎么哄,很急! 第36章:什么感情? 郁言松下楼买烟,并不急着上去,满腹心事坐在医院门前绿化带的长椅上抽烟。 樊医生今早和他说,他弟的眼睛再次失明,和刺不刺激无关,让他放宽心。 越是这样特意解释,郁言松越觉得是樊医生安慰他的话术。 尘肖下来,手里拿着郁言松的外套,还有一份刚打包上去的早餐。见郁言松孤零零坐着,不说话,烟也不知道抽了第几根。 他心里挺不是滋味,把外套递给郁言松:“七点过十分,风还很凉,外套披上。” 郁言松瞥了他一眼,眼里一闪而过的烦躁,无视他,望着人行大道兀自吞云吐雾。 尘肖把外套撑了撑,披在郁言松肩上,“还在想那事儿?” “怎么不想?”郁言松问他:“那些话你在我旁边都听了,伤不伤人你知道。他是玻璃心,听不得,我还是说了。” “你得信樊医生的话呀,他说不是你原因,那就不是。” “怎么不是!”郁言松:“我是郁楚亲哥,能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难过吗!” “你弟忘性大。”尘肖坐下来,伸长手臂揽着郁言松的肩,把他整个人往怀里搂。 这动作十分有分寸,随意得像是两个好哥们儿,纯友谊的搂抱安慰。 “你要追究,那我岂不是全责?”尘肖说:“茶馆是我发定位让他来的,绯闻也因我而起,你弟会大半夜跑出门,不是怕你骂他,是怕老裴知道他眼睛能看见这事儿。发好几条微信求我,我都答应他了会统一说辞,他还是怕。” “嗯,你满脑子都是裴锦绪。”郁言松仰头看天,忍着情绪叹了口气:“我妈爸还不知道我弟眼睛好过,结果又看不见了。” “往好的方面想,下一次好,就是彻底好了。”尘肖捏捏他肩,试图转移话题:“你光知道打包早餐,不知道自己先吃点垫垫肚子? 郁言松摇头,他一夜未合眼,闻见油腥味就想吐。尘肖懂他的表情,不吃就不吃吧,把早餐放在一边,陪他干坐着。 郁言松有时候抽烟特别凶,又不听别人的劝。尘肖看不下去,抽走郁言松指缝的香烟,就着火星给自己点了一根。 剩下的半支也不还给郁言松,踩灭了抛垃圾桶里。 “我在对面开了间房,你一晚上没睡,去休息会儿,这边我和老裴看着。” 烟被抢了,郁言松蹙眉不悦,偏头看他。 “怎么了?”尘肖禁不住他看,被看红了脸,捏着下巴将郁言松的脸挪正。 郁言松拍开他的手,抢走尘肖嘴上那根烟。火星明明灭灭,他吐了一口烟雾,说:“前天有个男人和我表白。” “什么?” 尘肖眉头一紧,“具体时间?” “这有什么重要?”郁言松抿着薄唇,望着尘肖的眼睛。 这双眼睛深邃迷人,总流露出款款的深情。容易让人误会。郁严松其实很不喜欢和尘肖对视。 尘肖:“你的态度呢?” “拒绝了。”郁言松垂眸抖烟灰,抖在尘肖的手掌心里,再抬眼时,眼里多了几分散漫。 “嗯,挺好。”尘肖松了一口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捻掌心的烟灰,捻得慢而柔,就像正在抚摸烟灰主人的脸,生怕劲儿大误伤了。 郁言松沉默一会儿又弹烟灰,这次还是弹在他的手心里。 尘肖不躲,低头看着,这火星子怎么突然有一点点灼手… 他问:“你怎么拒绝的?” “说我对男人没兴趣,一丁点也没有,让他滚远点。”郁言松拉开和尘肖的距离,往旁边坐了一些。 空气安静了三秒,尘肖气笑了,“你一定要现在说这个?” “闲聊嘛。”郁言松把抽了还剩一点的烟还给他,“一直被男人表白也不是事儿,下周我准备听我妈的,去相亲。” 郁言松解释说:“我妈朋友的女儿,是个大才女,我对脑子里有东西的女孩没有一点抵抗力。” 第37章 “哦。女孩。”尘肖深吸一口,捻灭烟头,学郁言松撩拨他那一套,把最后一口烟雾全往郁言松脸上吐,“挺好的,祝你相亲成功。” 郁言松靠着椅背,缓缓吐出一口气,“好啊。成功了请你吃喜酒。” 尘肖直接拒绝:“我估计没空。” “时间没定,八字也没一撇,以后再说。”郁言松手臂一抱,靠着椅背,准备眯一会儿就上楼。 没几分钟就眯着了,迷糊间听到尘肖说去酒店床上睡。郁言松心想躺半小时也好,养养精神回公司处理点事儿。 傍晚冉梅花又来电话,郁言松手机静音没接到,一觉醒来尘肖抱着他睡得还很沉。 彼此的距离近得能交换呼吸。郁言松大气不敢出,拿开腰上的手,蹑手蹑脚起身,去卫生间回电话。 冉梅花只是问些家里的情况,类似兄弟俩怎么样,有没有吃冰箱里冻的馄饨,保质期不长,尽快吃。家里的花草有没有浇水,紫竹喜水,得天天浇…… 挂断是半小时后的事。郁言松看到裴锦绪四个小时前的未接陷入沉思。他拨过去,听了三分钟,末了接一句谢谢。 — 医院周围有许多新建的高楼大厦,拐弯的风一阵响过一阵。郁楚被吵得头疼,一直睡不好。 听到走廊的脚步声,等近了,他立刻坐起来,对着空气喊了一声裴老师。 裴锦绪告诉他可以出院了,外面正在下雨,让他戴帽子穿外套。 “我哥呢?”郁楚把手机递给裴锦绪,点一点手机屏幕上,他和他哥的微信聊天界面:“他一天一夜没理我了……” [哥,公司很忙吗?] [哥,樊医生说,我突然晕倒是因为没吃饱饭。] [妈妈给我打电话了,她说记得煮馄饨吃。] [哥,你在生气吗?] [对不起哥哥……]大哭表情 裴锦绪拿郁楚的手机,发了一句[我出院了] 他把手机屏幕按灭,还回郁楚手里,“你哥在休息,尘肖也在休息,他们俩陪了你一晚上,不回消息或许是没有看到。” “可是…” 郁楚摸到裴锦绪的手,碰了一下缩回袖子里,想说的话通通回肚子里。 “谢谢你。” 郁楚出院回到裴锦绪家,五六个小时过去,他哥也还是没理他。 郁楚心事重重给樊医生打电话,把这件事原原本本说一遍,打完坐在沙发上默默流眼泪。 次日一整天,他早饭不吃,中饭也吃不下,晚饭看样子也没有胃口,躺在床上,除了守着手机,什么也不做。 裴锦绪没办法,联系郁言松,郁言松忙到大晚上才过来,没上楼,像最开始那样按车喇叭,按出类似‘郁楚’的音。 郁楚飞奔下楼,一路磕磕绊绊小跑到树底下。 郁言松在车上没下来,从里面丢出一件外套给他,“明天我出差去外地,你继续听裴锦绪安排。” “不行…”郁楚往车的方向迈几步,又很快退回原地“哥,对不起,你教训的对,我知道做错了,会改的…” 两行清泪滑下来,郁楚憋着难受,一点哭声都不透露。 从小到大,他哥从来没有对他这么疏离过。疏离得好像这辈子都不打算再搭理他。 “没什么好道歉的。”郁言松熄火的车重新点着,准备走了,让他赶紧上去。 这一趟仿佛只是来告诉郁楚,自己出差的消息。 “哥,你是不是讨厌我了?”郁楚抱着外套,凉风把他的脸颊鼻尖吹得红彤彤的,“是不是觉得我很烦人…” “没有。” 郁楚:“我能感觉得到,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随性胡闹了。” 郁言松骂了一句,松口让他上车。 郁楚得到准许,拉开车门坐上来,快速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我不在裴老师这里了,也再不会围着他转,我和哥回家。” “不喜欢了?” “嗯。”郁楚可能怕他哥不相信,手速特别快,遥遥领先手机旁白模式的系统声。当着他哥的面把裴锦绪的微信拉黑删除。 明明是表忠的举动,结果却适得其反… “滚下去。”郁言松伸手过来解了他的安全带。 “哥…”郁楚抱着松开的安全带,硬邦邦坐着不挪半步。 “不喜欢了是吧?”郁言松说:“好,那你发誓,你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裴锦绪,也不会和他在一起,否则全家死光!” 郁楚愣住了。 全家死光。 好毒的誓。 郁楚不发。 “换一个惩罚。” 他想把‘全家死光’改成‘郁楚一人被车撞’。 但以他对他哥的了解,这句话一旦出口,他连‘滚出去’这种话都别想听了,他会被踹出去…… “我没说不让你喜欢裴锦绪,也从没说过,不准你们在一起。”郁言松开门下车,把郁楚从副驾揪下来,“我一不开心,你就违背自己意愿来将就我,这对吗?” 郁楚态度诚恳:“应该不对。” “不是应该,是一定!”他问:“你刚和我说不喜欢,是什么意思?” 郁楚支支吾吾不敢说,郁言松一定要他说。 郁楚没办法,如实道:“因为我觉得哥不喜欢我喜欢裴老师。我想过了,如果二选一,我要选哥哥…” 郁言松丝毫不客气,抬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嘣:“谁让你选!” “我就是要选哥!” “难道你和他在一起,我就不是你哥了?还是说你就是要选一个,另一个老死不相往来?” “不是不是。”郁楚急了,“不是这个意思。” “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 郁言松:“告诉我,你对裴锦绪,什么感情?” “……” 郁言松懒得陪他磨蹭,转身要走。 郁楚连忙回答:“喜欢,是喜欢。” 他不仅不坚定,还无比的心虚,明明才说不喜欢的… 他哥这回估计真要踹他了。 郁楚低着头,用劲儿抠手指头,就要抠出血了,小声嘀嘀咕咕:“忘记需要时间,我会很快。” “蠢货。”郁言松抬手指着楼上,“你现在上去和裴锦绪说,说你喜欢他。” -------------------- 郁楚急得团团转,问网友。 问:情况是这样,我把喜欢的人删除拉黑了,这个时候表白,是不是不太合适呀? 第37章:摸 郁楚下楼的速度有多快,上楼的速度就有多磨蹭。一步几回头,直到他哥的车在二楼拐角的窗外看不到了才收回视线继续往上踏。 下楼前,裴锦绪在书房打印资料,门没关,偶尔能听到打印机的嗡嗡声。 回来打印声没了,郁楚本想神不知鬼不觉溜进来,怎料大门的指纹锁解锁有声音,木地板的声音踩着也很大,根本藏不住。 裴锦绪出来,给郁楚倒了杯温水,看他状态还不错才回书房继续整理资料。 “裴老师。”放下水杯摸着空气走过来,“在忙什么,需要帮忙吗?” “不用。如果一个人无聊,想陪着我也行。” “好!” 现在最棘手的问题不是表不表白,而是裴锦绪被拉黑删除的微信。 有上一次拉黑删除,五个验证消息才把人加回来的经验,郁楚不敢冒险,打算找个借口为自己的冲动开脱。 就说… 就说刚才走路的时候,手机放在口袋里,屏幕忘关,裤子布料碰到手机屏幕,不小心把裴锦绪删除拉黑了? “应该不太好…” 说… 微信被盗,或者中了病毒,莫名其妙删除拉黑通讯录好友? “太牵强…”郁楚过度认真,嘀咕出声都没意识到。 裴锦绪按下订书机,看他一眼,猜不出他在琢磨什么,看那表情,又认真又苦恼。 不过,只要这张脸上没有伤心难过,是什么表情都好。 “过来吧,坐我旁边,咱们聊聊天。”裴锦绪把书房里能移动的单人沙发拖到书桌边,调整好靠背的高度。 等郁楚过来坐好,他用手拨一拨郁楚额头细碎的发,“流汗了。爬楼梯上来的?” “对。樊医生说我肾虚。” 裴锦绪笑着纠正:“是体虚。” “体也虚弱…”郁楚说:“他叫我适当运动,比如走路,爬楼梯。” 其实这些汗和走楼梯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是因为和裴锦绪单独待在一起紧张激动。 而是… 郁楚担心裴老师打开微信发现忽然自己被拉黑删除了… 这很尴尬。 “你哥走了?”裴锦绪问。 “他接了个电话,回公司了。”郁楚一五一十道:“我和我哥和好了,他叫我明天早上邀请裴老师回家里吃馄饨,再不吃就坏了。” “很多吗?” 第38章 “对,我妈走的那天包好放在冰箱,一次都没吃过。” 说话间,郁楚突然又想到一个借口。 就说,路上遇到一个小朋友和家长走散了,借手机给他打电话,手机还回来的时候,裴老师莫名其妙就被拉黑删除了。 如果讲述的时候表现得足够生气,效果将更佳。 越生气,越代表对这件事的重视以及裴老师的重要。 三分编造,四分演,剩下的交给运气。裴锦绪人那么好,百分之八十不会怀疑。 可是… 裴锦绪偏偏是一个严谨耐心的人。他肯定会问,和家长走失的小朋友后来怎么样了。 问出口就意味着郁楚需要撒更多的谎来圆这件事,他藏不住心事,撒谎会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脸就红。 裴锦绪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算了。 最高端的谎言,往往只需要最普通的话术。 “裴老师,我找不到你了。”郁楚脸还红着,但来不及了,手机已经递到裴锦绪眼前。 “微信吗?”裴锦绪接过来,大致翻翻最近联系人,没看到自己就点开放大镜搜索,也还是没搜到。 “下午吃饭还有的。”裴锦绪摸自己手机,给郁楚发了个标点符号,刚要说什么,就看到聊天框一个显眼的红色感叹号。 “……” “是不是不见了?”郁楚愣是硬着头皮找到了一个连裴锦绪都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借口,“很奇怪。” 这方法没什么技巧,全靠嘴硬。 无论对方说什么,保持‘我不知道’的态度。 裴锦绪:“没事,加上就好了。” 由于被拉黑,裴锦绪这边加不上郁楚。他好笑又无奈,用郁楚的手机把自己加回来并手动移除黑名单。 “我的手机摔过好几次,有点不听使唤了。”郁楚人畜无害的摊着手,等裴锦绪加上好友把手机还回来。 他藏不住事这件事突然就具象化了。 刚还满面愁容,这会儿嘴角上扬,心情明媚不少。 裴锦绪看破不说破,把手机放他手里,“要不要我帮你看看,还有没有少别人?” “不用,只有裴老师不见了。”郁楚把手机扣在书桌上,紧接着处理下一件事。 “裴老师,我有事要和你说。”郁楚准备一鼓作气将喜欢两个字脱口而出。 但这两个字显然比他想象中的要沉重,已经到嘴边了,就是出不来。 “什么事?” “我喜…”郁楚紧张得直咽口水,慌张之下直接胡言乱语道:“喜欢你的声音,特别想知道你长什么模样。好奇,不是,就是想知道,可以吗?” 裴锦绪不觉得意外,先问他:“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 “帅哥!” 裴锦绪:“光听声音就知道了?” 郁楚:“可是没办法,我只能听声音。” 裴锦绪握着郁楚的手腕,抬起来贴着自己的脸,“摸。” “啊?”郁楚贴着裴锦绪脸颊的五根手指头一动不敢动,“这样不好吧…” 裴锦绪也不动,意有所指:“你哥没有和你说什么吗?” “吃馄饨。” “别的呢?” “邀请裴老师一起吃馄饨。” “这样…”裴锦绪若有所思点头,“你摸吧。” “哦。”郁楚指尖轻轻蹭裴锦绪的下颚,这一摸是在练胆子,只要裴锦绪放任他的动作不管,郁楚就敢‘得寸进尺’。 他的指尖滑上来摸摸鼻梁,另一只手也跟着一起摸,从下往上摸到眉毛,顺着下来,停在唇瓣的位置。 “裴老师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特别帅!”郁楚保守夸赞。 明明气氛已经非常到位了,可以直言不讳地直接表白。越拖他越觉得自己差一股劲儿。需要老虎在屁股后面追的紧迫,让他一边跑一边豁出去地大喊:我喜欢你,裴锦绪我会一直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想象力很丰富,现实很骨感。 郁楚决定,写纸条! “我以为你知道我长什么样。”裴锦绪继续整理资料,四张一份用订书机固定,订了两份忽然抬头说:“之前,你看我的表情,不像是看不见。” “为什么?” “不好说,是我的一种直觉。”裴锦绪问:“事实是,你确实看见过一段时间。这一点,我已经和尘肖确认了” 郁楚就知道,他第一个猜尘肖告密! 越想越气,郁楚背着裴锦绪发消息给尘肖:说话不算数,我们的约定也不作数了! 郁楚手速太快,导致这段话被手机旁白功能读出来。 “你和尘肖还有约定呀。” 裴锦绪只是随口问问,郁楚可不是随耳听听。他和尘肖闹过绯闻,‘约定’一词细思极暧昧。 这件事的连锁反应就是,郁楚更加不敢表白了。 裴锦绪好像从没问过绯闻的事。 是不关心,还是压根不相信绯闻的真实性? 好难猜。 郁楚固执得很,一定要陪裴锦绪整理完资料才去睡,不大会儿爬书桌上睡着了,梦里都在为这事儿发愁,说了好几句含糊不清的梦话。 裴锦绪初步怀疑郁楚是压力过大,打电话问郁言松,郁楚从前有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答案是没有。 裴锦绪还是觉得郁楚可能心理压力大,等郁楚自己醒,给他做了一碗鸡蛋面当夜宵,在旁边看着他吃,顺便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去研学。 郁楚本来感受不到饿意,拒绝的话都在嘴边了,听到邀请,眼睛一亮,“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次研学内容关于非遗,条件可能艰苦,你需要考虑好。” “没关系…但是…”郁楚捏着筷子,将面条夹起来又放下,故作懂事地问:“跟去会麻烦裴老师…” 裴锦绪:“不会。” 郁楚怕裴锦绪看出自己眼里的期待,垂眸盯着面前散发阵阵香味的鸡蛋面,“我的眼睛看不见,会是裴老师研学路上的拖油瓶。” “这次出行,你作为队里特聘的心理咨询师,相当于兼职,会给你开工资。”裴锦绪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张湿纸巾,把郁楚的手拿过来擦干净,“当下的环境让你觉得有压力,就换一个环境待待。” “对…”郁楚好像生怕裴锦绪反应过来要反悔,连忙摸着自己的胸口,“裴老师,我感觉胸口闷着一口吐不出来的气。就像你说的,我感觉压力好大。” 研学时间安排表,郁楚在裴锦绪没有告知的情况下收到了。 云苗将表发过来,过了几分钟,有点不确定郁楚手机的旁白功能能不能读表,她改发文字,告诉郁楚,明天中午出发,四个小时大巴,去半个月。 收到消息的时候,郁楚盘腿坐在床上,裴锦绪在帮他收拾行李,偶尔问一句,这个要不要,那个带不带。 郁楚很喜欢和裴锦绪交流的感觉,比如一件卫衣,他只要问什么样的卫衣,裴锦绪就会很仔细地和他描述,什么款式颜色和花纹。 裴锦绪问帽子,郁楚没能及时回答,分心来看云苗发的消息,触发关键词, 他的心不由咯噔一下。 不敢相信,‘裴锦绪教授’这几个字会出现在云苗发给他的文字里。 不会这么巧合吧… 云苗明明说的是出差,和研学……难道是一个事? 郁楚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拿手机的手在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微微颤抖。 云苗喜欢的是裴锦绪? 裴姓老师,艺术学院,选修,研学。 哪一点不像裴锦绪! 郁楚不信,背对着裴锦绪悄悄点开表格,放大再放大,企图让‘裴锦绪教授’五个大字占满整个手机屏幕。 手机旁白有读表功能,突然发出声音吓得本就心虚的郁楚一激灵。 ‘裴锦绪教授,空格空格,年龄36,空格空格……’ -------------------- 郁楚重复刚才的话:我的手机摔了好几次,不听使唤了。 第38章:烛光晚餐 屏幕是第一时间按灭的,脊背的鸡皮疙瘩是第二时间起的。 郁楚头顶的碎发有几根噌地立起来,面颊的滚烫快速蔓延到了耳尖。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脸一定红透了。 人怎么能丢这么大的脸… 郁楚不敢回头,努力挪眼珠子也看不到身后裴老师的反应。他把手机丢远远的,误触的手也不想要。左手掐右手,用劲儿掐。 “你有这份计划表?” 床一沉,裴锦绪坐在了郁楚左手边,他手里有一顶白色的鸭舌帽,顺手反着戴在郁楚头上。 “你学生发给你的?”他问。 郁楚垂眸,一动不动,更不可能回头。手被自己掐出了深深的指甲印。裴锦绪伸手剥开,看见指甲印的时候微微蹙眉,指腹轻轻摩挲,企图抚平印子。 郁楚一只手被束缚,另一只手也闲不住,抬手揪自己刘海,拉直搓成麻花,小声说:“她应该是你的学生。” 第39章 裴锦绪松了手往后坐,撑着床,往后倾,看着郁楚的脸,问:“她发给你的作用是什么呢?” “这个…”郁楚身子不动,微微侧下巴,望着裴锦绪发出声音的嘴巴,顿了两秒,偏头过来,凑近一点,再近一点,近得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了,他小声地问:“这份表单是保密的吗?签保密协议的那种吗?” 裴锦绪以为他要说什么了不得的话,耳朵凑过来准备好了,结果就问这个。 他抿唇,笑着拉开两人的距离,把郁楚脑袋上的白色鸭舌帽摘了。 不太适合。 戴着像未成年的初中生。 郁楚不等裴锦绪说话,连忙补充,“这个表是我再三要云同学发给我,除了恋爱咨询,不用于任何用途。我和云同学也是签了保密协议的。” 后几个字郁楚说的异常心虚。他真的很怕自己的小失误让云苗被心上人批评。 心上人三个字一旦出现在大脑,就再也挥散不去了。 郁楚满脑子都是,云苗的心上人是他的心上人。 他竟然教别人去攻略自己的心上人… 人怎么可能笨到这种地步…… 裴锦绪原本是想吓一吓他,好让这张懵懵的脸上出现些别的表情。 不料,可能过了头。 郁楚的情绪出现了问题。 看着有一点悲伤。 “不保密,只是一份行程安排表。”裴锦绪说:“在网上公开发出去过,理论上谁都可以看。” “我没有在上面找到我的名字。”郁楚摸手机过来,打开,‘裴锦绪’三个大大的字占领了整一个屏幕,。 郁楚手指头指一指,“这个表上没有我的名字,是你说我这一趟属于队里的心理咨询师。” 裴锦绪把他手机拿过来,页面比例调至正常,“这个表还没有完成,发给学生填写基本资料用的。你的信息我打算收表回来加,现在加也可以。” “可是…”郁楚想到了什么,想拿回自己的手机,刚碰到又立刻缩回来,“裴老师你加吧。” 郁严松后来没再问郁楚的表白情况,知弟莫若哥,就凭他弟那老鼠胆子,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光明正大说出‘我喜欢你’这样直白的话。 否则也不能单恋这么久。 尘肖偏头盯着副驾驶的人,“不下去送送?他们去一个月,你一个月都见不到你的宝贝弟弟了。” 话里都是揶揄之意,郁言松懒得理他,低头看手机消息。 郁楚发消息说准备出发了。郁言松让他注意安全,到了打视频报平安。 尘肖瞄了一眼,恰好看到‘打视频’三个字,别提多羡慕。郁言松可不会和他打视频,语音电话都很少接,顶多微信聊天客套两句。 嫉妒。 郁楚发了两张照片,一张风景大道,一张自己的自拍。 【哥帮我p一下】可爱表情 郁言松高冷地回了个句号,任劳任怨打开某修图软件,将弟弟照片拖进去,精细到每根头发丝。 尘肖翻白眼,这对郁言松来说不是浪费时间和生命的行为吗? 嫉妒。 郁楚觉得非常莫名其妙,因为他正在和他哥发消息讨论冰箱里的馄饨没吃完怎么办。 尘肖的消息框顶上来。 【和你哥说拜拜】 郁楚蹙眉不高兴,忽略这则消息,尘肖又发。 【和你哥说拜拜,裴锦绪就会一路陪你坐】 郁楚本来还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直到比他晚上大巴的裴老师提着水果零食上来,在他身边坐下。 郁楚连和他哥说拜拜的时间都没有。 “裴锦绪,你不是要坐另一辆车吗?” 那张计划表后来修改过一遍,裴锦绪被分在云苗所在的大巴。 郁楚当时一边替云苗开心,一边替自己难过。 这下好了。 他一边替自己开心,一边替云苗难过…… “我和冉老师调了一下,刚好那车是他们班的学生。”裴锦绪没说郁楚需要有人照顾。 他带了枕头毯,就是那种拉链拉上是靠枕,打开是毯子。 毛茸茸的,郁楚伸手摸了摸,又软又滑。 “谢谢裴老师。” 郁楚的心,化成一滩蜂蜜水。 修好的图发过去一直没等到弟弟的消息,郁言松看眼时间,灭了手机屏幕,准备回公司。 尘肖掌握的车的驾驶权,一动不动。 郁言松又说了一遍,“我回公司。” 尘肖点头表示听到了,手指头一下一下有节奏地点着方向盘,高深莫测的表情,不知在琢磨什么。 他戴了腕表,食指有一枚装饰戒加上。手背脉络微微鼓起,一双充满男性荷尔蒙的手被他打扮得花枝招展。 没别的原因,郁言松这人是手控,看人先看手。 这招还真有用。郁言松抬眼皮瞟了一眼,这一眼不偏不倚落在尘肖的手上,停了几秒。 “我说我要回公司。”郁言松说。 “哦。”尘肖不动。 郁言松大概猜出来他什么意思,开车门就要下去。 尘肖一点不急,早把车门锁死了,一只蚊子都别想飞出去。他解开安全带凑过来,扶着他郁言松的椅背,“吃顿饭?烛光午餐?” “什么?” “烛光晚餐。” 郁言松对他微笑,“别逼我在这里对你动手。” “你打。”尘肖把脸往他这边偏。 郁言松生气,抬手就要打,一巴掌过去,尘肖眼疾手快,握住他的手腕,偏头吻郁言松的手心。 舌尖舔了一下。 郁言松瞪大了眼,二话不说,一巴掌朝他呼过去。 -------------------- 郁楚:哥,尘肖的脸怎么肿肿的呀? 郁言松:撞墙上了。 第39章:原地等我 四小时车程,从珒城北被到珒城南,郁楚断断续续睡了三觉起来,裴锦绪说快到镇上了,路上有点堵,可以再睡一会儿。 郁楚不知听进去没有,抬脑袋往车窗玻璃的方向偏,裴锦绪几乎是瞬间抬起来挡在玻璃上。 郁楚的额头不偏不倚碰着裴锦绪的手背,软软的碰了一下,不疼,他愣了几秒,扭头望着裴锦绪。 他手麻,脚麻,自己不敢摸,裴锦绪帮他又捏又揉放松肌肉。 “你哥说,醒了给他回消息。” “嗯。”郁楚不动,眯着眼睛,人还没有完全清醒,把兜里的手机摸出来递给裴锦绪。 下巴跟着凑过来,压在裴锦绪的肩头,彻底闭上了眼睛。 “哥说什么?” “他说……”裴锦绪知道郁楚手机密码,滑开屏幕点开微信。除了郁言松的六个未读消息,还有备注是‘可恶的人’的三个未读。 头像是一只狗。与顶置郁言松的猫咪相对应。 猫配狗,天长地久。 这脑回路。 尘肖无疑。 裴锦绪没点开,‘可恶的人’能显示出的最后一条是【喜欢就大胆说啊,强扭的瓜也是瓜。】 裴锦绪垂眸,只能看到郁楚的脑袋顶。不知道他是清醒着闭眼,还是又睡着了。乖得跟只小猫似的,一动不动挨着人。 裴锦绪的目光渐渐柔和,头往外偏一点点,这个角度能够看到郁楚的碎发,以及挺翘的鼻尖。 以前有人和他说过,经常跟着他的那位小同学,样貌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说的就是郁楚。 可既然都是小同学了,裴锦绪就没往别方面想过。 年轻嘛,做事多是三分钟热度,这位小同学也只是比别人多坚持了一会儿。 后来有段时间真的见不到人了,裴锦绪以为小同学终于‘知难而退’,对此见怪不怪按部就班的工作。 或许因为小同学比别人更有耐心,裴锦绪在学校的时候会下意识寻找他的身影,看不到还会不习惯。不习惯了一段时间才得知,小同学是出了车祸。 直到今天,郁楚额头上还有一块淡淡疤痕被刘海挡着。 他想问郁楚疼不疼。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受苦了。 车里有人轻声喊他,裴锦绪没听见,给郁楚拍了一张照,发送给半小时问一次情况的郁言松。 【还没醒】 郁言松:【拍视频。感谢。】 裴锦绪拍了一段,十七秒,路上信号不好,半天发不出去。 “裴老师…” 郁楚眯着眼睛,一只手抱住裴锦绪的胳膊,嘟囔了一句什么,裴锦绪正准备凑耳朵去听,前面喊他的同事过来,“订的房间不够,上边昨天临时加了三个人。” 裴锦绪放低音量,“差几间?” “两间。”男教师也放低音量,摸手机翻数据,“学生那边已经是四人一间了,匀的话只能从老师这边匀。” 裴锦绪点头,思考怎么安排。 “我联系仓今那边,说是没有多余的空房了,”男教师说,“咱俩可以一间,老冉和方哥一间,剩下的照常单间。” 第40章 郁楚听到了。 不开心。 裴锦绪不能和他一起住。 他不动,想听裴锦绪怎么说。如果裴锦绪也觉得这样的分配是合理的。那么,他只能使出眼瞎的杀手锏,哪里有一丁点不好都要汇报,而裴锦绪不可能不怪他,这样约等于寸步不离黏着裴锦绪了。 尘肖说,两个人的感情是培养出来的。如果培养不出来,那就是培养的时间还不够。 郁楚原本很气馁,听完尘肖的经验之谈,决定再追个十年八年。他有信心,到时候,裴锦绪一定能够拜倒在他的石榴裤之下! 男教师在算学生的人头,男的几个,女的几个,算得正认真。裴锦绪突然说:“冉绛不是说他觉浅吗?一个人睡会比较好。” “对对对,他神经衰弱,一点声音都不行。” “这样……”裴锦绪说:“我和新来的郁老师住一间,你和方稳。” “噢~”男教师拉长音调,看出点东西来了。 他看出郁楚需要人照顾,比了个ok手势。并没有马上返回座位,而是闲适把手搭在他二人之前的座位椅背上,看着裴锦绪。 裴锦绪不怕被他看,坦然地帮郁楚拉一拉盖在腿上的毯子。再抬眼,同事意料之中,用那种似笑非笑,似懂非懂的表情看着他。 郁楚动挪一下下巴,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更像小猫了。 郁楚听完裴锦绪的回答,心里美滋滋,这样的美滋滋在到达仓今镇的第二天,小组采风的时候彻底烟消云散。 接到消息的时候裴锦绪正在给郁楚买水喝。 仓今镇太阳毒辣,郁楚皮肤冷白,晒黑就格外的明显。怕把人晒伤了,裴锦绪还买了一身防晒衣给郁楚穿上。 “联系不上吗?”裴锦绪的表情转为严肃,往马路的尽头看一眼,天气阴沉,乌云低低压在山顶,不久就会下起大暴雨,“除了她,小组里其他人在哪里?” 郁楚捏着矿泉水瓶,仰着下巴等裴锦绪打电话,零零星星也听到一些,大概是一个学生联系不上了,这个小组的带队教师是裴锦绪,裴锦绪需要确保组里成员的人身安全。 他让其他人先回酒店,郁楚也得回去,不过是裴锦绪亲自送回去的。 郁楚很焦虑,一路都在怀疑这个联系不上的同学会不会是云苗。 奈何在裴锦绪眼皮子底下,他没胆子掏手机出来查看之前和云苗的聊天记录。 等裴锦绪下楼了,郁楚站起来,慌张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一条一条检查和云苗的聊天记录。 其中真有他给云苗出的馊主意,比如说‘玩失踪’。 郁楚边给云苗打电话,一边急得原地踱步,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郁楚更急了,别无它法给云苗发消息。 【你在哪里?速速联系我。】 原本以为这消息会石沉大海,没想到云苗竟然秒回,甚至给郁楚打来一个语音电话。 “郁老师,你这招非常有用,我同学说,裴教授已经一个人来找我了。”云苗心情愉悦,笑着说,“下一步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让裴教授知道我在哪里?” “你在哪里?” 郁楚酒店拖鞋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开门就往外跑,“别动啊,原地等我。” -------------------- 郁楚:冲啊,一定要比裴老师先到! 第40章:对不起 云苗脱离大部队后在附近景区闲逛,买了瓶水,自来熟和店家谈天说地,时不时看眼手机,看没有郁楚的消息。 二十分钟过去,‘郁老师’的消息框停在‘等我’两个字上没有下文,倒是同组的同学说,她们顶不住压力,和裴教授透露了一点行踪,让云苗时刻准备着。 短短两行字,云苗看得心发慌,一口气将手里的矿泉水喝见底也不见有所缓解。 思索再三,她决定去马路边等。 如果郁老师这个军师先到,那就再好不过。如果是裴教授先到,也有借口说是迷路了,没车回去。 郁楚就是这个时候突然从巷子里跑出来的。 米色圆领毛衣,墨色冲锋衣捏在手里没穿,脚下是酒店专用的劣质拖鞋,太轻薄,脚抓不住地,得拖着走。 郁楚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费劲儿,好几次甩飞,差点把自己绊一跤。 云苗想着他眼睛不好,主动迎上去让他等着。郁楚哪能乖乖待着不动,心急如焚,恨不能从兜里掏出一扇任意门,将云苗秒送回酒店! “跟我…你跟我来。” 话是这么说,郁楚已经走不动了,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喘气,“等...等一下,我歇一分钟。” “慢慢来,不急。”云苗拍拍他的脊背,问他干什么了,累成这样。 郁楚连声咳嗽,摆手又摇头,“错了。” “什么错了。” “方法错了,”郁楚气没喘顺,站起来继续赶路,“我不该这样教你,这不对。” “郁老师的意思是?” “就是不该让你玩失踪,这很危险!”郁楚心情复杂,看着云苗的方向,几次欲言又止,“万一真有什么危险,裴教授的责任就大了。” “我觉得还好啊,起码事情按照郁老师你说的方向发展着,裴教授已经在找我的路上了。”提到裴锦绪,云苗笑得眼睛弯弯,“我昨晚在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以为是同名,当我知道真是你的时候,激动得差点没睡着觉!” “你根本没有追求裴锦绪的经验,这种情况下独处,不仅不能够拉近彼此的距离,很可能收获一顿批评和老死不相往来……”郁楚嘀嘀咕咕没了声儿,心口发闷,一闷就想掐自己。 回想一下,云苗之前描述已经那么明显了,他竟然没想到,这个裴姓老师会是裴锦绪… 到底谁反应迟钝! 是郁!楚! 郁楚暗暗和自己较劲儿,下狠手掐自己胳膊,“云同学,我恐怕不能当你的恋爱教练了。” “为什么!”云苗以为郁楚在担心她的安全,一再强调自己不会有事。 郁楚还是摇头,“我会把钱退给你。” “郁老师,没关系,我真的很好。虽然刚开始我也忐忑,但现在不是见到你了吗,我心里有底!既然裴教授都来了,就按照原计划进行嘛。” “不是……你不懂。” 郁楚低着头,两只眼睛望着沥青路,始终大步大步往前迈,云苗不得不小跑着跟,刚要说什么,才觉察到郁楚的情绪不太对,眼尾红红,像是随时可能流出眼泪。 两声狗叫将郁楚的思绪打断,云苗扭头,看到一黑一灰两只狗,又瘦又脏,虎视眈眈盯着他们,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状态。 云苗忍不住咽口水:“郁,郁老师,疯…流浪狗。” 流浪狗怎么了。 郁楚没工夫思考别的事,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琢磨待会儿回去见到裴锦绪,该怎么和他解释这件事。 这很难。 裴锦绪不一定相信他的胡说八道,比如,散步碰巧遇到云同学…… 云苗轻轻拍郁楚的胳膊,“郁老师,狗来了,咱们跑不跑…” “嗯?”郁楚抬脸。 大概因为郁楚抬脸的动作,两只狗叫得比刚才更加凶恶,唾沫星子乱飞,饥肠辘辘到要吃人肉似的,拔腿往他二人的方向奔,边奔边撕心裂肺的吼叫,声音大得炸开了花。 “啊!冲我们来了,我怕狗!”云苗脸吓白了,本能僵在原地,没什么能防身,拿包横着挡在自己身前,大喊道:“郁老师,狗疯了!” 郁楚的反应异常迅速,二话不说拽着云苗的手就跑。 跑的速度不算快,但对一个两只眼睛都看不见的盲人来说,简直逆天。 云苗遭受到了双重惊吓,口齿不清都不清了。 “…郁,郁老师你慢点。要不…要不我来…” 郁老师眼盲啊,要跑也是她带路才对。云苗加快步子,企图快郁楚一步,这样能保证两人不会撞墙。奈何她实在追不上郁楚的速度。 巷子里十米深的墙边停着一辆共享电瓶车。一辆共享电动车出现在巷子里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云苗看见郁楚坐上去,手握方向盘,催促她上车。 “郁老师…”云苗棒槌在原地。 开什么玩笑?盲人骑车?不要命了? “郁老师,我会,我来。” 郁楚继续催促:“没时间了,上车!快!” 情况十分紧急,狗叫声越来越近,近到伸长脖子就能咬到腿。云苗也是别逼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急急忙坐上电瓶车的后座。 郁楚一拧方向盘,电瓶车几乎是冲出小巷的。 云苗脑袋惯性往后倒,呼呼的风声刮耳而过,她的脸看着比刚才惨白一个度,两手紧紧抓郁楚的肩,“郁老师,我害怕…” 郁楚以为她是怕狗,宽慰道:“能甩开,别怕。” “不是怕这个。” 那肯定是车技,郁楚继续宽慰她:“我以前学过电瓶车,你放心,不会摔!” 第41章 “不是,这不是学不学的问——”云苗瞳孔睁大,大声提醒:“左,郁老师左拐,前面是墙!” “右右右!” “减速!” “喇叭,按喇叭…” “刹车刹车刹车!” 郁楚本来还想让云苗相信他的车技,下一秒,大脑一片空白,在听到云苗紧张地再次要求她来开时,郁楚猛然想起件事。 他应该是个瞎子… 两只狗穷追不舍,郁楚什么都不管了,为了甩开牛皮糖疯狗,临时开进一条无名小路,小路的尽头是鱼田,水泥道相对狭窄,十分考验车技。 秘密又露馅,郁楚心乱了,停下车不是,继续骑也不是。 事实证明,骑车的时候一定不能分心。 分心的后果是,他带着云苗,哐嘡一声,连车带人一起扎进鱼田里。 再爬起来。 两个泥人。 云苗稍好些,跌下去的时候用手撑了一下,手脚浸泡在稀泥里,袖子裤脚虽然湿透了,但其余地方只是溅了些泥点子。 郁楚就很彻底了,从头到脚都是泥。酒店的拖鞋陷进去没拔出来,光脚丫杵在田埂上不知所措。 才站稳,马路停下一辆白车,是裴锦绪来了。 “郁老师,裴教授来了。”云苗把脏兮兮的两只手臂背在身后,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光听见说话,不见她嘴巴动,“我们该说什么?” “不…”郁楚悲伤地退后半步,吸了一口气,“完蛋了…” 云苗问:“郁老师,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 “很有事…”郁楚手腕疼,膝盖疼,脚趾头也疼,两行清泪淌下来,脏兮兮的脸颊冲出两条水路,他吸吸鼻子,还不忘关心云苗有没有事。 “我很好,你看着就……”云苗还想说什么,但裴锦绪过来了,她不敢讨论,直接闭了嘴。 郁楚满脸稀泥,完美遮住了表情,因为人老实,冻哆嗦了也不敢挪动半步,罚站请家长似的,认命了,不敢抬头看。 云苗则急得团团转:“我这样也太狼狈了点,印象不会好吧?”她微微侧脸,看郁楚,浑身不动,还是只蠕动嘴巴:“郁老师,咱跑不跑?” 郁楚摇头,这种情况要是能跑他早就跑了。 裴锦绪停在他二人两米左右的地方,表情有无奈。郁楚猜到没什么好结果,将脑袋一低再低,下巴都要戳到胸口了。 “怎么弄成这样?”裴锦绪问云苗,语气里有不悦。 或者说愤怒…… 裴锦绪好像生气了。 全程他只是过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郁楚。 这些是郁楚悄悄用余光看到的。 郁楚心里其实既高兴又落寞。 高兴没有被批评,落寞也是因为没有挨批评。不批评说明裴锦绪不在乎,根本就不想理他。 云苗抹了把脸上的泥土,开始编瞎话,估计有泥进眼睛里了,边眨边淌眼泪,有眼泪的加持,说瞎话都变可信了。 “这车是我……我开进田里的,连累了郁老师,真的非常抱歉。” 裴锦绪不接话,看了眼手机。几分钟后又来一辆车,车里有云苗的同学,几个憋着笑下来,裴锦绪安排他们先把云苗带回去。 脚步声走远,郁楚心里莫名其妙的委屈达到了顶峰。裴锦绪不理人就算了,所有人还都扔下他走了…… 眼泪噼里啪啦流,郁楚想发消息给哥哥,发现找不到手机,一抬头,不偏不倚对上裴锦绪的视线,吓得他叫了一声。 “怎么?”裴锦绪望着郁楚的眼睛,“我吓着你了?” “……” 田埂上只剩郁楚和裴锦绪,空气仿佛凝结了,静悄得只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 “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在酒店里。”裴锦绪视线下移,定在郁楚光溜溜的两只脚丫上,“怎么比我还先找到人?” 不想回答,郁楚于是战术性哆嗦一下。 裴锦绪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他,“不愿意说?” “没……”郁楚嫌自己脏,不要他的外套,支支吾吾道:“我吃了饭有点饱,散步,遇到云同学是巧合……” “八公里的巧合。”裴锦绪叹气,“你知道我在找她,怎么不第一时间联系我呢?” “手机没带。”不是没带,是丢了。估计在鱼田里…… 郁楚的手心在冒汗,脸也冒,但满脸泥巴看不出来。 “郁楚,你看着我。” 郁楚还是不想面对,但他拒绝不了裴锦绪,忐忑地慢慢抬脸,不管怎么样,先认错。 “裴老师,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你要我拿你怎么办。”裴锦绪问他。 -------------------- 郁楚快哭了:裴老师的语气听上去并不好…怎么办在线等,很着急! (上班忙啊啊啊啊,这周我加油恢复。实在抱歉。) 第41章:你今年多大了 裴锦绪没带郁楚回酒店,而是就近在景区出口的那排客栈里选了一家开房。 郁楚一路丢人,进房第一时间进浴室,磨磨蹭蹭半小时,出来发现裴锦绪坐在沙发上等着。 浴室冒出的热烟使得房间白茫茫一片,郁楚看不清裴锦绪此刻什么表情,只知道他在翻书。 等热烟散去一些,郁楚看到了书的封面《客栈入住须知》 “把头发吹干再出来。” 裴锦绪没抬头,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语气是冷漠的。 如果不是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郁楚都不敢相信,素来温柔体贴的裴老师会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和他说话! 郁楚敢怒不敢言,折回浴室吹头发,出来裴锦绪还在看入住须知。 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搞不懂。 不过也好,郁楚趁机逃避,小偷似的慢慢挪到大床边,慢慢掀被子,慢慢坐下,最后慢慢慢慢把脚往被子里塞。 这种慢,树懒都自愧不如。 躺下还不行,郁楚把被子拉高,连脑袋一起盖着,稍稍侧身,之后便一动不动了。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郁楚屁股都躺麻了,裴锦绪竟然还在翻入住须知! 这房间隔音效果出奇的好,除了翻书声就静得可怕。郁楚更加不敢动,躺得腰酸背痛,实在受不了了,打算等裴锦绪翻书的功夫,就着响声快速翻身。 正等机会呢,咚咚咚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吓得他一震。 裴锦绪起身开门,郁楚心有余悸,连忙翻身,并且呼吸一大口新鲜空气,找到一个相对舒服的睡姿,重新把被子盖到脑袋顶躺好。 来人是客栈服务员,来送东西的。裴锦绪接过来,和对方说了句什么便关了门。然后走到床边,扒开郁楚脑袋顶的被子,手背贴着他的额头探了探温度。 有点烫,但无须担心,是焐热的。 “把药喝了。”裴锦绪说。 郁楚一动不动,眼睛闭得酸溜溜的,适时砸吧砸吧嘴,一副我已经睡着了的模样。 “我要和你哥说了。” “哦!”郁楚一骨碌坐起来,眼珠子往一边挪,不和裴锦绪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端起碗打算一口闷。 想象很丰满,现实简直不能接受,才抿到一点药水,苦得他干呕,眼泪都逼出来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中草药味,随着热气流失越来越浓烈。 郁楚看一眼裴锦绪,再喝不下第二口。 “趁热喝,不然没效果。”裴锦绪坦然和郁楚对视上,“别的苦都不怕,这点苦算什么?” 此话一出,郁楚就明白了。裴锦绪是故意的! 裴锦绪说:“喝完睡一觉,我联系你哥来接你。” “啊?!”郁楚第一时间摇头不答应,心像挂在了老虎嘴边,一颤一颤地揪紧。 不再逃避了,放下药碗,轻轻碰一碰裴锦绪的手,积极承认错误:“是我教云同学的方法,可我不知道她喜欢的是你。”郁楚连忙补充,“就算不是你,是别人这种方式也不对,不管什么理由,玩失踪就是不对!” “嗯。” 郁楚得寸进尺握着裴锦绪的手,原本只是搭着,这会儿直接紧紧握着:“我今天是特意去找云同学的,我想在你之前把她带回去,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想及时止损…” 裴锦绪看了一眼被他握着的手,点头:“你接着说。” “我在电话里和云同学说,让她原地等我,就是担心她的人身安全,我很自责…” “还有呢?” “车……”郁楚改为握着裴锦绪的两只手,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电瓶车是我骑的。” 裴锦绪气笑了,“你自己听,像话吗?” 郁楚心知肚明,这非常不像话,他心虚,没回答,默默等了几秒钟,小声说:“别叫我哥来接...好不好?” “大学的事记起来了?”裴锦绪问他:“渣男前任呢?” 第42章 “没有渣男,没有前任...”郁楚低着头,睡袍带子散开了,半边滑下来,白皙圆润的肩头若隐若现。 像被骗了的笨蛋小白兔,正在给坏人认真数钱,一字一句诚恳道:“那是我大学乱写的剧本,车祸之后记忆混淆了,都不能当真。” 郁楚抬脸看裴锦绪,又垂下来,长睫遮住一半瞳孔,“裴锦绪,我真的没有骗你...” “我知道。”裴锦绪松让开他的手,说:“剧本你哥给我看过。” “啊……”郁楚的脸瞬间红透了。 内容是裴锦绪能看的? 多丢人… 郁楚自己都不忍回想,慌忙岔开话题,“那天从楼梯上滚下来,我也才想起剧本的事。不说是因为我怕...”郁楚想说怕裴锦绪不和他好,但这么说应该会给对方徒增很大的压力,他没胆子说。 “因为我?”裴锦绪猜测。 郁楚不说。 “眼睛呢?” “眼睛...”郁楚蚊子叫一般,嗫嚅道:“上次好了之后就没坏了,樊医生说...可以装,继续装看不见...这样你会心疼。” 后几个字小得几乎听不见。郁楚不确定裴锦绪到底听到了没有,忐忑地和他对视。 上次晕倒就医,郁楚其实早就醒了,哥哥尘肖不在,裴锦绪也还没来,病房里没别人,樊医生陪着和他聊了会儿天。 樊医生非常唾弃郁楚为情情爱爱担惊受怕要死要活的行为,恨铁不成骂了几句,捏着他的教训。 但嫌弃归嫌弃,还是很心疼郁楚的。遭了那么多罪,有自己的固执怎么了,索性帮他出了个主意——接着装瞎。 好让郁楚能有理由继续黏着裴锦绪培养感情。 有樊医生的帮忙,这个谎言简直天衣无缝,连他哥郁言松都被成功骗过! 也不是无下限,樊医生说,只能骗最多两个月,因为事不过三。第三个月就要恢复视力,做一个健康快乐的男人! 裴锦绪若有所思点头,好像还叹了一口气,语气相比刚才软了不少:“眼睛定期去医院复查了吗?” “有的,樊医生让我这两个月,每两个星期就去医院找他检查。他每回都说,我的眼睛恢复得非常好。” “那就好。” 郁楚耿耿于怀道:“裴老师,可以不叫我哥来吗?这件事我会自己和他说....如果你....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自己坐车回珒城,不麻烦你。” “算了,你就在这儿。” 裴锦绪后来把那碗很苦的中药换成了普通预防感冒的板蓝根,告诉他这个不苦微甜。 郁楚半信半疑尝一口,虽然没有刚才的中药苦,但他也接受不了这股味道,差一点没憋住呕出来。 尽管如此还是逼着自己小口小口地咽,裴锦绪知道他不喜欢,特意盯着,顺手帮他把散开的浴袍拢好,“你哥说,你有话要和我说,这么些日子过去,不打算说吗?” 郁楚捧着碗,张着嘴巴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有震惊有惊吓,头脑风暴他哥和裴锦绪说这句话的意思。 如果郁楚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他哥让他和裴锦绪表白的事。 但这种事一旦猜错了,双方都会很尴尬…… “我需要想一下…” “好,饿不饿,我让人送身干净衣服过来,换好带你下去吃饭。”裴锦绪看了眼时间,问他“酸菜鱼怎么样?听说是这里的特色,同事推荐了一家,你要尝一尝吗?” 郁楚不明白。很不明白。 “裴锦绪,”郁楚迷茫地问:“你不生我气了吗?” “没生你气。” “可是你刚才…凶。” “严肃的事应该严肃处理,不是吗?” “嗯,我知道错了,从你出发去找云同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郁楚从床上下来,抬手抱着他腰身,像之前看不见那样,很自然地抱着:“裴锦绪我怕你生气不理我,怕你送我回去,可以回去但是不能以这样的方式…” “什么方式?” “凶巴巴地说,让我哥来接。” “不是你有错在先吗?” “是,可是…”郁楚把脸深深埋在裴锦绪胸口,闷闷地说:“可是你不能。” 裴锦绪没回答,但微微弯腰回他拥抱的这个动作比用嘴回答更加有效。 好像在说‘好,我以后不凶你了’ 郁楚得了便宜还卖乖,“裴锦绪,我能抱你吗?” “抱吧。”裴锦绪抬手轻轻摩挲他的后脑勺,“今天怎么摔的。” “有两条狗在追,我想甩开它们,但它们叫得很凶,我心慌,一不小心就栽下去了。”郁楚收紧手臂,抬下巴深深嗅裴锦绪身上的味道,是香的,这种香使人心情愉悦。 他情不自禁扬起笑脸,“泥巴是软的,摔着不疼,就是车,可能需要捞起来洗一洗。” “车的事已经处理好了。” “谢谢你。” 裴锦绪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问:“你今年多大了。” “嗯?”郁楚根本反应不过来,心底咯噔,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又错了。 裴锦绪说:“是不是到了能自由恋爱的年纪。” -------------------- 小时候,老师问:哪个小朋友想要小红花? 郁楚把手举高高:我! 长大了,裴老师问:哪个大朋友想谈恋爱? 郁楚把手举高高:我我我! 第42章:裴锦绪,你真好看 不知道要去哪里,郁楚稀里糊涂随大部队上了停在酒店楼下的大巴车。 他挑了个中间靠窗的位置,两手扶着窗,眼巴巴盯着窗外看,看裴锦绪在哪里。看了会儿才想起摸手机回他哥的消息。 昨天他摔田里,满身淤泥的狼狈模样被裴老师拍照发给他哥告状了。眼睛的秘密当然也跟着藏不住,毕竟没有盲人骑车的道理…… 郁言松当晚一句没有关心弟弟,倒是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差点要断绝的兄弟关系的地步。 这很严重。 郁楚求了裴锦绪很久,裴锦绪才肯当他们中间的和事佬。 所以昨晚在‘是不是到能自由恋爱的年纪’之后,他和裴老师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微信消息框,郁言松问:【我来接你,去樊医生那复查。】 郁楚:【不用,我来的时候樊医生说眼睛不舒服和他说,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这一个月不检查也没事。】 郁言松:【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十一点半到。】 这串具体时间像最后的通牒,郁楚莫名觉得恐慌,心想他哥的气一定没消,千里迢迢也要赶来揍他…… 挨揍是其次。 郁楚还不想和裴锦绪分开,眼看就要有一点进展了,他不甘心! 沉默了两三分钟,郁楚切换聊天框,去找尘肖确认他哥的行程,万一他哥气头上骗他呢。 【我哥来仓今镇了?】 尘肖秒回:【给个具体定位,谢谢。】 郁楚以为他是不知道仓今镇在哪里,把酒店定位分享给他,又问:【我哥是不是真的来仓今镇了?】 尘肖:【不知道,他到了麻烦再给我个定位,感谢。】 “哼!” 郁楚气鼓鼓地揣好手机,心想尘肖果真是一个相当可恶的人!他嘀嘀咕咕地骂,没注意到猫着身子悄悄往他这边挪的云苗。 云苗突然出声,险些把作贼心虚的郁楚吓得魂飞魄散。 “郁老师,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云苗顺势在郁楚身边空的位置坐下,从包里掏出一瓶纯牛奶和三明治递给他,“我给你带的早餐。” “不用,我吃过了。”郁楚还回去。 其实还没吃过,他起晚了,加上裴锦绪出发前要去开会,郁楚不想自己吃,他要等裴锦绪一起。 谁知道一个临时会竟然需要开那么久。 刚才想不通,现在见到云苗立刻就通了。 这场会议大概关于学生安全... “郁老师,那个...昨天对不起...” 云苗想了一夜,觉得昨天丢下郁楚,让他独自面对裴教授这件事非常不厚道。 明明是两个人犯的错,却让郁楚一个人承担,这哪是人干的事儿? 她昨天被辅导员教育了一顿,知道了其中利害,可想而知,郁楚是顶着多大压力面对裴教授的... “一会儿我就和裴教授主动承认错误,该写的检讨也不会落下,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真的!”云苗举着手, 做了一个发誓的手势,“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出门遭雷劈。” “啊...”郁楚下意识想,遭雷劈的话,随行教师也是要负责任的,连忙摆手道:“没有那么严重,你别诅咒自己。” “我想知道,昨天裴教授的有没有怪你?”云苗说:“肯定怪了!他们在开会,一会儿结束了,我就去解释。” 郁楚刚要说话,云苗紧接着问:“郁老师,你的眼睛原来已经好了,都没听你说,昨天骑车吓死我了。不过真心为你感到高兴,虽然你之前看不见也游刃有余,但总归是看得见才踏实嘛,对不对?” 第43章 这边说得正起劲儿,郁楚左手边的玻璃窗被敲了两下。 裴锦绪让郁楚下车,看样子有话要说。云苗刚才有多信誓旦旦,这会儿就有多怂,巧妙地歪着身子躲在郁楚背后,心脏紧张地怦怦跳。 她发誓,酝酿好了就解释。 其实解释倒是没什么不敢,但很可能要暴露对裴教授的心思,她就开不了这个口了。需要再酝酿酝酿! 郁楚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抱着背包下来,裴锦绪已经走到车门这边,接过他的背包拎在手上,问他有没有吃早餐。 郁楚如实回答,然后回头看一眼车上的情况。 被座位挡住了,他看不见云苗此刻在干什么。 郁楚跟在裴锦绪旁边,边走边说,一会儿云苗很可能要过来道歉。 裴锦绪‘嗯’了一声,没有详细问,带他一路回到酒店二楼用餐区,要了两份早餐。 “他们去仓今镇上采风,我们去反方向的司今古镇,一点出发。酒店订好了,晚上不回来。” “哦...”郁楚捏着勺子,在粥里搅啊搅,他想问,是不是因为他哥十一点半到仓今,所以他们才一点出发呢? 郁楚不敢问。 目送楼下大巴开离酒店,郁楚也吃完早餐了,在裴锦绪的提议下回房休息一会儿。 这回裴锦绪终于没有在看入住须知,而是拿着一本外文名著,可能关于心理学方面,他看得非常专注,偶尔折页做标记。 裴锦绪专注的时候特别迷人。 什么程度呢,能把郁楚看呆,流口水的程度。 这个时候,郁楚就想和裴锦绪有共同话题,但他看不懂。看不懂就学啊,就像读大学那会儿,钻研裴锦绪的那门学科一样认真。 他躺在床上悄悄下载了一个学习英语的app。 每日闯关三十个英语单词,答对了会发出叮的通关音效,特别有成就感。 郁楚把音量开到最小,以为天衣无缝,学到第九个单词的时候,身后的床往下陷了些,躺上来一个人。 是裴锦绪。 郁楚立刻关了屏幕假装睡觉。 裴锦绪伸长手,隔着柔软的被子抱住郁楚的腰,“在学什么?” “玩游戏。”郁楚不可能承认自己在学英语,这在一个英语很溜的教授面前会很丢人,他说:“微信小程序游戏,就像消消乐一样的游戏。” 裴锦绪答应一声没说话了。 郁楚想转身,这才迟钝地发现,裴锦绪正抱着他,只是中间隔着一层被子。 真是碍事的被子! “裴锦绪,你的……”郁楚慢慢转过来,和他脸对着脸。 裴锦绪戴着银边眼镜,薄薄的,像那种学识渊博,但很会谈恋爱照顾人的大情种。 他的鼻梁高,脸型优越,是一个帅过头了的大情种。 郁楚在裴锦绪深邃的眼里,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这种感觉很神奇,使人心跳加速,使人语无伦次。 反而这种时候,郁楚的胆子极大,把被子里的手伸出来,轻轻贴在裴锦绪的脸颊上。见对方没有制止,轻轻地放变成肆无忌惮地放,手指头顺着他的眉毛跳过眼睛,从鼻梁一直滑到裴锦绪的唇瓣上。 他从未像今天这样,这么仔细地看裴锦绪,越看越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说不清楚,他就是想哭,眼角已经有点湿了。 “裴锦绪,你真好看。”郁楚像小狗似的,伸长脖子去闻裴锦绪,他要闻到裴锦绪的味道,确定不是他胡思乱想的假象。 裴锦绪笑了,右手伸进被子里,搂住郁楚的腰身,郁楚被子下的衣服被掀起来了,所以他抱的时候,摸到郁楚侧腰的肉,薄软得不像话。 裴锦绪指尖也跟过电似的,惹得他心悸不止。 裴锦绪又问他:“到没到能自由恋爱的年纪?” “到了。”气氛暧昧,郁楚心脏软软,努力往裴锦绪身边靠,紧紧贴着他,把他也焐热了,“十八岁之后,我都是自由的。” “这样…”裴锦绪在思考。 郁楚急了,“裴锦绪我很喜——” 裴锦绪指腹点在郁楚的唇瓣上,不让他说出来。郁楚嘴巴一撇,紧紧抱着裴锦绪的脖颈。 “我想了很久。第三次,第三次我从教学楼出来看见你一个人孤零零等在楼梯下,我就在想,要不要试一试。” “试什么?”郁楚眼眸亮晶晶,仿佛嗅到了空气里甜丝丝的味道,他期待又紧张:“裴锦绪,你想试什么?” “试一试和你在一起。”裴锦绪用额头抵着郁楚的额头,“郁楚,你的执着总会无意吸引到我,无论我怎么样去避免,都不行。我会惦记你。” 裴锦绪又不让郁楚说话了,不过他没有用指腹按住郁楚的嘴,他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吻在郁楚的唇瓣上,又很快地离开。 郁楚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裴锦绪看着他,眼里流露的是郁楚从前不曾察觉的深情:“可我怕你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你的喜欢是新鲜的,没定型,现阶段是这种类型,下阶段就是另一种,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合适。”郁楚蹙眉,解释道:“我喜欢的不是类型,是裴锦绪。是你。” 郁楚心底一点点滋生了抹愁,因为他从裴锦绪的话里听出一种要把话说清楚的决绝。 说清楚就可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你是不是嫌我小?”郁楚说:“那我能怎么办,我回家去偷户口本,改大几岁吗?”郁楚眼眶湿润,几秒钟后,眼泪乱七八糟地流,“如果可以,我也愿意改,这样我还能早几年退休,但这种好事哪能轮到我…” 郁楚松开裴锦绪,背过身,“裴锦绪,你简直在强人所难,可恶。你刚才亲我,是我的初吻,你耍赖皮,亲了还要拒绝…” 裴锦绪反手扯了几张纸,轻轻柔柔帮他把眼泪擦了,“我以为这种气氛,会更像是表白。” “我不知道表白应该是什么样,但肯定不是你这样,”郁楚学裴锦绪的语气,重复他刚才那句话:“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他重新转回来,很冷似的,粗鲁地挤进裴锦绪的怀里:“没有人表白会说这句话!” “我是说当时,当时理智告诉我,我们不合适。”裴锦绪试着和他解释:“你当时确实还小啊,没有任何感情经验,而喜欢老师,在学校是很容易发生的事。这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喜欢。” “可我对你的喜欢不一样。” “我知道,你很早就不是小孩了。” 裴锦绪捏着郁楚的下巴轻轻摩挲,郁楚被蛊惑了,本能地想亲裴锦绪,所以他把裴锦绪鼻梁上的眼镜取下来放在一边,笨拙地凑上去,“你自己说要试一试,不能反悔。” “不反悔。”裴锦绪接住了郁楚的吻,不像刚才那般蜻蜓点水,而是热烈的,没有任何技巧可言,最原始的亲密。 郁楚第一次感受到裴锦绪对自己浓烈地占有欲。也是第一次知道,裴锦绪如果爱一个人,他会毫不吝啬地说我爱你。 温柔且坚定。 -------------------- 郁楚之后爱上了网上买内衣,确保裴锦绪每一次扒开,他都是一只性感小野猫。 但是他忘了,淘宝账号是他哥的。地址也是。尘肖帮忙郁言松拿包裹,一般会拆开,扔了垃圾带上楼,所以那一整天,他看郁言松的表情都怪怪的。 郁言松莫名其妙,直到听亲爱的弟弟说:“我买的二十个包裹,都被人偷走了!!” 郁言松翻看购买记录,两眼一黑。 第43章:男朋友 郁言松比他说的时间还早来半小时。敲门声响起刹那,郁楚有种偷情被抓的心虚。原本和裴锦绪吻得难舍难分,这会儿说停就停,捧着裴锦绪的脸不准他再动了。 裴锦绪抵着他的额头,笑了一声,不慌不忙整理呼吸。垂眸时,望见郁楚凌乱的衣领敞开大半。 前两颗扣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揉开了,白皙透粉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锁骨异常勾人。 淡定如裴锦绪,这一刻,他竟觉得,敲门声响得不是时候。 所以他低头,凑近郁楚脖颈,偏头亲了一口。 暖乎乎的呼吸喷洒在湿润的吻痕上,郁楚又痒又麻,脸红得滴血,却乖乖伸长脖颈,轻轻喊人,“裴锦绪…” “没事。”裴锦绪不招惹他了,直起身,指腹扫过郁楚的唇瓣,看着那抹湿润的红色褪下去一些。 他说:“你哥来了。” 郁楚坐在床边不动,情绪明显往下落,倒不是不欢迎他哥,而是他哥此行目的实在不如人意。 “他来接我回去?” “没说要带你回去。听说你摔了,想来看一看你。” 裴锦绪起身要去开门,郁楚不管不顾光脚踩在地上,撵上他的步子。 几乎撞上来,抱紧裴锦绪。 “裴锦绪,你会因为我哥来了,不承认刚才的事吗?”郁楚很担心,担心他哥反对,担心裴锦绪说的试一试,只是试那一下…“你会把我当…男朋友吗?” 第44章 裴锦绪看一眼腰上拴着的手,手腕嘞红了,他也险些被气笑了,“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不是…”郁楚松开他,绕到裴锦绪前面,握着他的手,两只大拇指在裴锦绪的右手手背上摸呀摸,碎碎念一般:“骗人是小狗。” “你现在就像一只小狗。”裴锦绪抱他起来,往床边一放,穿好鞋再牵着手一起去开门。 这种小细节对郁楚非常受用,他动一动十指相扣的手指头,马上就有了想结婚的打算。 他已经不纠结是不是男朋友了。 他直接想和裴锦绪结婚。 一个门而已,开那么慢。 门打开,郁言松臭着一张脸,看谁都不爽,视线扫了一圈,最后定在两人牵着的手上。 倒没说什么,面无表情抬脸,瞥一眼躲在裴锦绪背后的郁楚,用命令的口吻道:“出来。” 郁楚不动,甚至藏得更深。脑袋杵在裴锦绪的脊背上。 “我说,出,来。”郁言松的语气不仅是命令,还带着不耐烦。 郁楚最怕他哥这种不耐烦,往往出现这种不耐烦,那离发脾气骂人也就不远了。 郁楚慢慢挪出来,咳了咳,挺胸抬头,铿锵有力喊了一声哥,然后扯出一抹笑,表示自己中气十足,身体倍儿好,吃嘛嘛香! 裴锦绪目睹全程,被逗笑了,拍拍郁楚的肩,让他哥俩先聊,他则去餐厅订餐。 郁楚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舍,不想裴锦绪走,又觉得还是走吧,这样被他哥骂哭了也不会觉得丢人。 “骑车摔沟里,是裴锦绪先告诉我的。”郁言松上上下下仔细检查郁楚有可能受伤的地方,没看到伤口,似松了一口气,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关门打狗一样。 郁楚被关门声吓得一抖,跟在他哥背后往房间阳台的方向走,思思忖忖决定说自己忘了。 但好像直接说忘了罪行会更大,他哥特别讨厌被人忘记,何况那个人是最在乎的家人。 郁言松问:“我和裴锦绪关系那么紧张,人家都知道和我说一声,你呢?能不吭声,当我死了?!” “不是不是。我摔蒙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裴老师已经把这件事告诉哥了。”郁楚瞄一眼郁言松的表情,小声为自己辩解:“我以为哥知道了,我就不用再说了……” “他是他!你是你!” “他代表我,我也可以代表他,”郁楚认真说:“我们在一起了,就在刚刚确认的关系。” “被和我说这些,没用。”郁言松一个字都不想听,骂道:“瞎子骑电瓶,你是想上新闻。” “哥你怎么还押韵…”郁楚想笑,可他不敢。 郁言松抬手,恶狠狠的表情,却是软绵绵在郁楚额头上敲了一个栗子,“这么有本事,怎么不骑猪上树,翻两个跟斗再下来?” “我怕猪,而且,骑猪上树应该很有难度…”郁楚实话实说,他依旧想笑,还是不敢。 这估计就是传说中的血脉压制…… 他哥其实从来没有揍过他,顶多骂一骂,郁楚还是每次都信他哥会揍,那拳头砸下来,不光鼻子流血,门牙也得掉两颗。 “联合樊医生,连我也骗?”郁言松横他一眼,“你良心被狗吃了!” “…樊…姑丈说,既然是秘密,就不能说出去,说出去就不是秘密了。”郁楚怕他哥的两只手不可控,所以抱着他哥胳膊,先发制人控制住他,“我不是故意要瞒着哥,我已经想好了,研学回去马上就告诉哥!” “还等研学回去?”郁言松笑了,但这笑里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意思,“郁楚,爸妈不在,没人护着你,别以为我舍不得揍!” 他哥把拳头捏得噼里啪啦响,郁楚反而不怕了。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悄悄摸摸给尘肖发了一个定位,什么话都不说,就甩过去一个定位。 然后亲亲热热抱住郁言松的腰,“哥,我当时全身都泡在泥巴里,嘴巴里鼻子里也有泥,呼吸都困难了,非常的可怜。” “别装,哪有人说自己可怜?”郁言松不怎么想理他,抽了支香烟咬在嘴边,左摸右摸找火机。 郁楚早在发送定位后的第一时间,把他哥兜里的火机摸走藏自己兜里了。 郁言松摸不到,怀疑自己是不是放车上没有拿下来。 郁楚偷笑,笑容没收住,兜里手机响了,不看也知道是尘肖发来的感谢,郁楚生怕他哥的注意力被吸引,及时把火机摸出来,谄媚的双手奉上。 郁言松冷哼,接过来点了一支,星火明明灭灭,不一会儿从他鼻尖溢出丝丝白烟。 郁言松:“回家自己和爸妈交代前因后果,我懒得管你。” “要说的。” 郁楚嬉皮笑脸点头答应,但他才不会自己说,他已经想好了,让樊医生这个姑丈帮他开口。 郁言松哪会不知道呢,用脚趾头都想得到弟弟心里那点小九九。他吐了一口烟,抬手挥了挥,睨了郁楚一眼,答非所问道:“你和裴锦绪接吻了?” “啊?”郁楚的脸一瞬间烫到了耳朵尖,下意识想抬手挡住自己的嘴。 郁言松嫌弃他扭捏,“亲就亲了,藏什么?” “我…那个,就是…”郁楚手脚表现忙碌,字也变得烫嘴了。从哥哥嘴里听到和谁接吻一样的话真的很令人害羞。 郁楚支支吾吾想找别的话说,脑子一转再转,把自己转昏了,稀里糊涂道:“尘肖要来,我给了酒店定位。” 郁楚打嗝,连忙改口:“不是!我是问哥,尘肖要来吗?他和我要了定位。” 郁言松蹙眉,肉眼可见的真烦躁:“谁?” “尘—肖!” 上钩了!郁楚开心。虽然不知道他哥为什么听到‘尘肖’这个名字就会痛苦面具。 这招可谓屡试不爽! “你给他了?”郁言松捏着郁楚的下巴,力道不重,吓唬人道:“真给了我今天非揍你一顿不可!” “…给了。”郁楚人畜无害眨眨眼:“为什么一说起尘肖,哥就像吃了炸药?” “我他妈现在想吃了你!”郁言松叹气,一手叉腰,一手捂着脑门,一副要被气晕了的模样。 敲门声响起。郁楚看看他哥后脑勺,又看看门的方向,着实没料到尘肖会来得这样快。 他在想,如果现在把门打开,他哥会不会真的被气晕过去…… 事实是,根本不需要他开门,尘肖自己就把门打开了。裴锦绪也在,朝屋里的郁楚招招手。 郁楚眸子发亮,看看他哥的后脑勺,又看看裴锦绪,一点点往门口挪,直到成功出了门才松一口气。 裴锦绪说餐厅定好了,等他哥和尘肖聊完过去直接吃,问郁楚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别的垫垫肚子。 郁楚现在没精力想吃的,还在纠结没什么他哥见到尘肖就怕。 他忧心忡忡望着裴锦绪,“我哥是不是欠了尘肖很多钱?” 裴锦绪:“?” 这边,人都走了,尘肖不急着说话,把门关上,泰然自若往沙发上一坐。 郁言松熟视无睹,扭头就走。 尘肖长臂一捞,把人截回来,硬生生按在怀里,“你有劲没劲,多大点事,至于真躲着我吗?” “我躲你?”郁言松像听到了什么笑话,问他:“谁给你的脸?” “嘘,”尘肖摇头:“言松,我们之间,伤人的话最好别说。” “放开。”郁言松冷冷地呵斥。 尘肖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还真就不放了,颇有种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的意思,温温柔柔,还带点撒娇的口吻哄:“我酒精过敏,哪次应酬沾过酒?那照片p的,等我揪出是哪个兔崽子,告死他!” “说这些做什么?”郁言松挣不开,面无表情躺着,就当多张人肉垫子,心安理地压,偏脸问他:“你该不会以为,我在乎?” “你别不承认,我比你自己还了解你。”尘肖的手臂抱上来,抱住郁言松的手臂和腰,带胡渣的下巴慢慢地蹭他的脸,“不在乎吗?” 郁言松听到了。但没有回答。 吃早餐那会儿天气还在阴沉,晌午再出来,太阳高高挂起。郁楚被刺地睁不开眼,眯成了一条缝。 “裴锦绪,去司今古镇,那张计划表里没有安排。” “临时的安排。” “哦。” “你肯定还没想好怎么和云同学说我们的关系,”裴锦绪撑开一把遮阳伞,举在郁楚的头顶。 阴影底下,那只眯成缝的眼睛终于打开,睁得圆溜溜的。 裴锦绪说:“我想你应该不自在。你哥之前说,你就像那种特别胆小的小动物,生存环境不能有压力,会生病。” “我不会那么容易生病。” “这里的生病,不一定指真的生病。” 郁楚似懂非懂点头,但他不是个聪明的人,求知若渴望着裴锦绪。 “爱你的人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与之无关的负面情绪就是‘生病’了。”裴锦绪问他,“你真的不需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吗?” 第45章 -------------------- 郁楚:完了,我哥公司资金肯定出现了问题,所以和尘肖借了。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该怎么帮助我哥摆脱可恶的尘肖啊,在线等,很急!(保佑保佑) 第44章:直接拒绝 到餐厅坐下,郁楚的脖颈上多了一个创可贴。 下楼遇到一家药店,郁楚强烈要求买的。 遮遮掩掩一路,创可贴纹丝合缝贴住裴锦绪亲出的吻痕,郁楚终于不再害羞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郁言松落座后就注意到了创可贴,当是郁楚摔田里的磕伤,又在脖颈这样关键的位置,若不小心,估计能要了命… 郁言松总是这样,嘴硬心软,骂完人自己也忍不住愧疚。心有余悸的同时,反思自己刚才对弟弟是不是太凶了。 他始终沉默,饭吃多少,菜也夹得不勤快,吃一点便沉默看手机。 郁言松不说话,郁楚也不说。 食不言寝不语,他哥之前说过。 裴锦绪安静惯了,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倒是尘肖,憋不住,成了活跃气氛的那一个,出口的第一句话更是一针见血。 他帮郁言松夹菜,却问郁楚,“你脖子伤了?” 郁言松抬眼,等郁楚回答。 “郁楚的…脖子……”郁楚心虚,这时候不敢偷瞄裴锦绪,抬着左手,大拇指指腹来回摩挲创可贴,拧眉思考。 他表面在回忆自己脖子怎么了,实则心里在记仇,对多嘴的尘肖好感度直线下降,并且到达一种不可挽回的地步。 郁楚后悔给尘肖发定位了! “蚊子咬了,不贴着他爱上手抓。”裴锦绪桌下的手握一握郁楚的腿,接着唤服务员来递菜单,直接送到郁楚手里,让他选饭后爱吃的甜点。 郁楚拿到挡箭牌,把菜单举高,正正好能盖住整张脸。 但这举动有点太刻意了,裴锦绪手动将菜单往下压一压,郁楚的脑袋跟粘在菜单上似的,同步往下移。 郁言松的筷子在桌上点了点,郁楚很自觉将脖子伸起来,乖巧地朝他哥笑一笑:“吃抹茶蛋糕,哥你吃吗?” “你哥不爱吃甜的,你自己吃。”尘肖从他手里拿过菜单,一圈看下来都不合郁言松的胃口,最后点了杯常温果汁。 郁言松没说要回去,尘肖自然也不打算走,司今古镇两人行变成四人行。 郁楚其实很想和裴锦绪发生点什么,无可奈何只能先缓一缓。 他心里有事儿,一心寻找单独和尘肖说话的机会。 可恶的尘肖寸步不离跟着他哥,郁楚一点机会都没有,为此愁了一路,直到抵达古镇终于找到了机会。 他想吃古镇那家最火爆的特色糕点,裴锦绪排队去买,郁言松不想他在的时候还让外人帮弟弟掏钱,也跟着排过去。 尘肖眼里只有郁言松,迈步子打算跟,郁楚找准机会,眼疾手快揪住尘肖的手袖,对他眨眨眼。 “你干嘛?” 眉来眼去,成何体统! 郁言松在的场合,尘肖可不敢惹这个小祖宗,而且正是敏感时候,他十分注重自己的男德,不轻不重甩开郁楚的手,两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哄着问,“弟弟怎么了?” ‘弟弟’两个字一经出口,郁楚的愤怒值直线上升,“不是弟弟!” “喊哥也不太合理,是不是?” 尘肖言归正传问他什么事。郁楚小偷一般,清嗓子压低声,脑袋凑近一点准备开口。 尘肖见状连忙避嫌让开,足足拉开半米距离。郁楚气都气死了,一点也不偷偷摸摸地问他,“我哥欠你多少?” “什么?” “我说,我哥欠你多少,”郁楚:“我帮我哥还!” 尘肖啧了一声,“他欠我的可就太多了,你怎么还?” “你别管,我说还就还!”郁楚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不管欠多少,我都还!” 尘肖笑出声,“小朋友,你还不了。” “我说了我可以!” 郁楚激动并且愤怒,忘了要压低声儿,买好糕点回来的郁言松不分青红皂白,先横了尘肖一眼,问他弟怎么了。 “没有!”郁楚抢在可恶的尘肖前面,“没什么事!” 郁言松不信,郁楚坚持说没有,尘肖大发慈悲帮了一句,郁言松没问了,郁楚在心里对尘肖的恶感减0.5。 碍于他哥在,办理入住时,郁楚主动要求要四个房间,郁言松说不用,要三间,他两兄弟可以住一间。 尘肖第一个反对,自掏腰包开四间,于是有机会偷偷往裴锦绪房间跑的郁楚,心里对尘肖的恶感再减0.5。 裴锦绪洗澡出来,郁楚已经来了,穿着米白色睡衣趴在床上看书。 那本裴锦绪经常拿在手上翻看的外文书。 郁楚用app学了几十个单词了,想翻翻看能不能用上。 裴锦绪边过来,说:“你手机亮了。” “好。”郁楚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答应一声就没有了后续。 裴锦绪学他那样趴着,左手自然而然搂着他的腰,淡淡的沐浴香味在鼻尖绕,裴锦绪吸小猫似的,抱着他深深吸一口。 “下午和尘肖说什么了?” “…问我哥欠他多少钱。”郁楚翻一页书,歪着脑袋看。 没过几秒注意力转到裴锦绪脸上,“尘肖说我哥欠他很多钱,我还不了。” 这句话其实很对。 郁楚靠自己确实还不起,他当恋爱教练的工资不稳定,好的时候能上万,坏的时候就八百,有时候还没有…… “他这样告诉你的?”裴锦绪问。 “对。”郁楚叹气,“再多也该有串 数字吧,他就是不说…” “不急,我帮你问问。”裴锦绪换话题说:“想看哪里,我给你翻译。” “没看,我在找单词。”郁楚真的在找,手指头滑着单词,一行行往下找,认真得很。 “好吧。”裴锦绪把他手机拿起来,扫脸打开,十几个消息都是备注为‘云同学’的人发来的。 裴锦绪没点开,而是放在郁楚手边,然后陪郁楚找单词,也不算找,他在用男朋友视角观察郁楚,比如左耳耳背上一颗细细小小的痣就是他刚观察到的。 “我没有找到哪怕一个我新学的单词。”郁楚偏头看裴锦绪,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用脸蹭他。 郁楚把书推往一边,慢慢蠕动翻了个身躺着,和裴锦绪面对面,控诉道:“好难。” 裴锦绪问他,“你找到了想做什么?” “找到了才有动力继续学单词。” “这样做的目的呢?” 郁楚说:“一步一步向你靠近。” “这样啊。”裴锦绪听笑了,揉一揉郁楚耳朵,就是那颗小黑痣的位置,揉得热乎乎的。 “我就是想和你有共同话题。” 郁楚不知道裴锦绪为什么喜欢自己,他在给自己找优于别人的理由,比如说,聪明,上进,高情商…等等。 但这些就和他学的单词一样,在厚厚的外文书里,一个都找不到…… 裴锦绪:“你想和我聊什么?” “嗯……”郁楚想了半天,确实有,他想问裴锦绪喜欢自己什么,为什么选择自己…不过这些问题在这时候问出来都有点肤浅,他需要酝酿酝酿。 裴锦绪嗯了一声,问他晚上回不回自己房间。 都是成年人,而且还是刚确认情侣关系的两个人,这话其实有点暧昧,郁楚听得口干舌燥,羞羞脸,很快地说了一句不回去。 “你哥突然找你怎么办?” “不知道,”郁楚说:“不会吧,一般是我突然找他。” 郁楚胡思乱想,思想不干净,把自己想出感觉了,大着胆子握着裴锦绪的手钻进自己睡衣里,黏糊糊喊他:“裴锦绪……” “听话,睡觉。” 裴锦绪把郁楚睡衣扣子全部扣上,拉被子盖,真就准备睡了。 郁楚有火没浇,怎么躺怎么难受,又不能和裴锦绪说想要,多难为情…… 为了转移注意力,拿手机玩,刚打开就看见云苗发来的十二条未读消息。 【郁老师,你没来镇上吗?我没看到你诶】 【裴教授也不在,是有两个行程安排吗?难道我选错了】惊讶表情包。 过十分钟。 【原来真有第二个行程,我辅导员刚说了,一部分人去了古镇】 【郁老师,这边好无聊,我该用什么借口才能去古镇啊,你帮我想想】 …… 最后一条是:【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裴教授了,我收回之前那些想要放弃的言论,我要用尽全力去靠近他】 郁楚如遭雷劈,什么歪想杂念通通烟消云散。 他光顾着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当中,完全忘记了云同学这一茬。 这下好了…… 裴锦绪把床头灯打开,方便郁楚看手机,问道:“什么内容,让你这么为难?” 第46章 裴锦绪正准备看,郁楚把手机屏幕盖在枕头上,不答反问:“如果有学生喜欢你,你通常会怎么做?” 郁楚相信,裴锦绪这么英俊帅气还单身的男人,一定遇到不少来自学生的表白。 很有经验吧。 郁楚想。 裴锦绪:“我会直接拒绝。” 嗯。 传言确实是这样。 裴锦绪会直接拒绝学生的表白,这也是郁楚为什么喜欢成这样,也怂得不敢表白的原因…… 郁楚又问:“如果一定要个理由呢?” “理由?”裴锦绪想了想,“我一直觉得,拒绝可以不需要理由,但如果现在,你需要一个的话,可以是:我有对象了。” 郁楚于是就在裴锦绪的眼皮子底下给云苗回消息。 【云同学,裴教授有对象了,你看你这边要不要放弃呢】可爱表情。 “你像个淘宝客服。”裴锦绪笑他。 郁楚自己念一遍,也觉得怪怪的,于是撤回重发: 【云同学,裴教授家里有老婆,你不能再喜欢咯】 -------------------- 郁楚翻来覆去睡不好,半夜坐起来掐自己大腿: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啊…而且还不能撤回了…… 第45章:我不介意 次日行程计划表里有乘舟游古镇,这是司今古镇的一大特色。不仅乘舟,还有别的项目。郁言松仅用一张便利贴,将整天安排得满满当当,目的是陪重见光明的弟弟多看多玩。 便利贴上还标注了小细节,比如说,太阳大的时候记得给郁楚戴墨镜,眼药水四小时滴一次,半小时必须眺望远方放松眼睛…… 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昨晚和尘肖吵了一架,没睡好,天快亮的时候起了低烧。尽管强撑着起来,身体还是疲软得厉害,闭上眼睛立刻就能昏睡过去的程度。 郁言松要强得很,半点不透露自己的不舒服,戴着墨镜高冷地坐在酒店大堂等郁楚下来。 隔几分钟看眼时间,只看,不打电话催。后来困得实在坐不住了才点烟去酒店门口。 烟还没来得及放嘴里,尘肖不知从哪冒出来,抽走了烟,“樊医生叮嘱你少抽烟,记不住吗?” “少管闲事。” 郁言松隔着墨镜翻了个无效白眼,尘肖骂了一声,将那根抢来的烟捻灭抛进垃圾桶。 “郁言松,我来这儿不是和你吵的。” “那就滚。” 尘肖装没听到,“你上楼再睡会儿?” 郁言松懒得理,半天不给回应。 隔着墨镜,尘肖看不见他什么表情,于是手动将他鼻梁上的墨镜往下压一压,成功被墨镜背后那双清冷漂亮眼睛瞪了一眼。 尘肖终于舒服了,蛮不讲理圈着郁言松的腰把人往背着人的地方带,“你这嘴巴是镶了金,撬都撬不开。郁言松,我真想揍你啊。” “你试试。” 尘肖笑了一声,“上楼,去床上。”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郁言松动弹不得,头晕难受犯恶心,没什么力气拒绝,推一把没推动就放弃挣扎了。 他靠着尘肖的肩头,张嘴在他肩头安安静静咬了一口,“到底是谁折腾谁?” “谁昨晚拉着我不让我走?”尘肖低头凑近,额头贴一贴郁言松的额头,温度比起来那会儿高一些。 “郁言松,你比你弟还怂。” “别他妈废话。”郁言松被戳中痛处,生气了,推他一把,推不开,骂道:“尘肖,你是不是有病!” “好了好了。我认错,我有病,你别激动。” 尘肖刚点了退烧药,送来估计还要半小时左右,这半小时正好能带郁言松吃个早餐垫垫肚子。 郁言松扯下墨镜,捏在手,再重些就捏断了。他死死盯着尘肖,像是有话要说,却始终一言不发。 “上楼睡一觉。”尘肖摸清郁言松的性子,轻声细语哄着问:“不是爱工作吗?你睡一分钟我付你一万,这买卖你做不做?” “一分钟一万?”郁言松冷笑一声,不想搭理他,迈腿准备走。 尘肖一把捞回来,“你宝贝弟弟那剧本我投,给个面子?” “尘肖,我发现你这人真有意思。”郁言松气笑了。发着烧,面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粉粉嫩嫩比平常时候软些,莫名招人心疼。 尘肖知道这不对,可是他好喜欢这种状态下的郁言松,喜欢得想亲想抱,他想了也做了,心安理得抱着,道:“本来也要投的,本子我看过,挺不错。” 郁言松看他一会儿,又不说话了。尘肖没办法,明码标价伸出两个手指头,“一分钟两万,别得寸进尺。” 郁言松扭头往电梯的方向走。 这是同意了。 尘肖在背后看着,只觉得无奈想笑,掏手机打电话和裴锦绪说明情况。 “晚饭也不一起吃吗?” 电话那头的人不确定,半天给出一句‘大概不一起’。 裴锦绪了然,挂断电话,视线寻找郁楚的身影,才准备起身找,郁楚从浴室出来,头发被他自己抓得乱糟糟,手里抱着一件刚脱下来的黑色羊羔毛外套。两只眼眶泛粉,是被他自己揉红的。 他嘀嘀咕咕要换一件,蹲在行李箱前翻翻找找,翻得底朝天都没找到合适的。裴锦绪特意等他停下动作的间隙喊他一声。 郁楚马上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床边,走过来。 “来不及了对不对?我马上就换鞋。” 他又折回行李箱前,拿出一个白色磨砂袋,将纯白板鞋倒出来,左脚拎起来绷直准备塞进去。 裴锦绪直接掐着腰抱他起来,放在床上坐着。 “慢慢收拾,你哥身体不舒服,尘肖负责照顾他,今天的行程就我跟你,自由度很高。” 郁楚抓住关键词,神色一凛:“我哥怎么了?” “发烧。” “怎么才来古镇就病了……” 尘肖这个讨厌鬼害的? 郁楚摸手机给他哥打电话,裴锦绪没阻止,平静地帮他整理乱糟糟的头发。 电话打过去是尘肖接的,郁楚酝酿好的关心在尘肖声音出来的刹那烟消云散。 尘肖严肃地说他哥在休息,不准他吵。 郁楚生气,第一直觉肯定是尘肖欺负他哥了,越想越生气,“裴老师,尘肖真的是你的好朋友吗?”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尘肖这个可恶的人既然是裴老师的朋友,怎么没有从裴老师身上学到一点优点呢…… “他人不错。”裴锦绪实话实说。 郁楚不信,“他对我哥不好!” “你怎么知道?” 郁楚说不出来,“我哥很排斥他,真的。但这段时间他都跟着我哥,手里肯定有我哥什么把柄!” 他哥是钢铁一样的男人,沦落到身不由己的地步肯定是因为钱。 没钱是孙子。 这话是他哥以前亲口说的。 十多分钟后,郁言松亲自打电话来,让郁楚玩得开心,听裴锦绪的话不准乱跑。 这像一个大人将孩子托付给另一个大人,郁楚想反驳,念着他哥发烧了,反驳的话统统咽回肚子里。 “哥,你有什么事要第一时间和我说。” “知道。” “哥我是你弟弟,同父同母的弟弟。”郁楚想旁敲侧击,看看他哥到底欠尘肖多少钱。 “我知道,下次一定陪你,今天你和裴锦绪玩得开心。” “不是陪不陪的问…题…” 郁楚还想说什么,电话那头一阵悉索,尘肖拿走了电话,说他哥得休息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说,然后挂断电话。 郁楚真的生气了,深深地觉得,尘肖在抢他哥,风风火火下楼去找他哥,直到看他哥好好睡着才肯悄悄退出房间。 郁言松不在,郁楚就不想逛古镇,心心念念想去山上的天然温泉。短视频上有博主推荐,大数据知道郁楚喜欢,十个视频九个都是司今古镇山上的温泉。 大雾四起,炊烟袅袅,天然的温泉水咕噜冒着热气,别提多享受! 可泡温泉这种事两个人去稍微有一点暧昧。郁楚想到这里,偷瞄一眼衣冠楚楚的裴老师,不好意思低下头。 还没有看过不穿衣服的裴锦绪。 怪难为情的。 郁楚扭扭捏捏抠手指。 转念一想,裴锦绪已经是男朋友了,暧昧一点有什么关系? 或许把暧昧两个字换成浪漫会更好一点。 “晚上去这里。”郁楚不把‘温泉’两个字说出来,而是把点赞收藏的温泉视频翻出来,递给裴锦绪看。 屏幕反过来的时候,郁楚的手指头误触,点开了云苗的消息弹窗。 云苗发来定位:【司今海洋馆】 裴锦绪点开这个定位,仔细研究起来,“喜欢水?” “喜欢!”郁楚凑近裴锦绪,不好意思地问:“可以去吗?” 第47章 “可以,”裴锦绪说:“有点远,去的话吃完早餐就得马上出发。” “好!”郁楚扑过来抱住裴锦绪,刚在一起,还不好意思往他嘴巴上亲,只唇瓣纯情地贴一贴裴锦绪的脸颊。 三公里不算特别远,但如果堵车的话确实。网上说,天然温泉非常火爆,去温泉那条路有时候特别堵。 郁楚睡了一路,到目的地时还在迷糊,眯着眼睛下车,眯着眼睛走路。 “现在可以问一问云同学在哪里。”裴锦绪递给他一瓶矿泉水醒觉。 “嗯?”郁楚捏着矿泉水瓶不动。 “她约你来海洋馆,不是吗?” “啊?”郁楚捏紧矿泉水瓶。 “你给我看的定位。” “啊!”郁楚摸手机看聊天记录,果然看到云苗被刷下去的消息,处于已读未回状态。 “不是这里!” 说话间,不知是不是错觉,郁楚好像看到了站在海洋馆门口的云同学,根本不敢仔细看,一挪再挪,尽量让自己躲在裴锦绪的身后。 前一天晚上才告诉云同学,裴锦绪有老婆了,今天就正面撞见,这算什么事…… 郁楚还没有想好怎么和云苗坦白他和裴锦绪的关系… 可来都来了。 不能一直当缩头乌龟。 郁楚做不到和裴锦绪两个人一起过去,他把‘见不得人’的裴老师安排在海洋馆外面的咖啡店里,独自一人去赴约。 走一半又觉得不妥,原路折回来。 裴锦绪正在看手机消息,郁楚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舍得带我去了?” “没有不舍得……不管怎么拖延,最后还是得告诉云同学,”郁楚绕过来,一定要和裴锦绪挤在一张椅子上,“裴老师,我觉得两个人一起比一个人有胆子。你觉得?” 他自己不坚定,需要一个比他坚定的人带他无敌坚定! 裴锦绪看着他纠结的脸,似笑非笑问:“你先告诉我,原本你想给我看的地方是哪里。” “一个温泉,很有意境的天然温泉,在山上。”郁楚翻视频给他看,确保不再出错,自己也跟着看屏幕,“我还特意带了泳裤。” 三角泳裤。超低腰,能够露出完美腰线。 最重要的是欲。 背包夹层里有一盒套子。大号。 “温泉啊。”裴锦绪点点头,能感受得出郁楚真的想去。 在说起温泉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郁楚心思简单,藏不住事,可以说一颗心直通表面。 “你点成了云同学的定位。”裴锦绪垂眸看着,点开温泉地址。 “我知道,我给你看错了,这件事怪我。”郁楚语气低落,靠着裴锦绪的肩头,凑去他脖颈的地方吸了一口,“怎么和她说,说我就是那个老婆吗?” “我不介意。”裴锦绪抱着他,单手定了个闹钟,“如果你不好意思,就我来说。” “你来说我当然愿意,话总要说清楚的,但真的不能你说。”郁楚直起脑袋,失去一切手段和力气,叹气:“在她眼里,之前的一个月我都在教她怎么追求你。”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到?”裴锦绪笑他。 被质疑了专业能力,郁楚不服气,掰着手指头列举:“我让她要你联系方式,和你搭讪,送花给你,以及……” “以及什么?” 郁楚心虚了,蚊子叫一般,又轻又快道:“玩失踪让你主动找。” “听不清。” “玩失踪,让—你—找!”郁楚闭上眼睛, 声音保持不大不小,字字清晰,理直气壮道:“你去了,我的建议非常有效果!” 第46章:你看你多优秀 【郁老师我好像看到你了,你怎么和裴教授一起过来了?】 【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大哭表情包。 郁楚看到消息,暂时撇下裴锦绪,小跑过来。他想先解释为什么会和裴锦绪一起过来。 坦白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就从解释怎么认识开始。 云苗真的着急了,先他一步开口,偷偷摸摸道:“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想通了,真的想通了。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吗?不一定嘛。” 郁楚在心里直摇头:一定一定要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喜欢不再是美妙而是失落痛苦。 云苗:“远远能看着就好了,起码还能看见,对不对?” 郁楚配合地点头,但心里摇成了拨浪鼓:要近近地看,最好贴着看,不仅看,还要抱!还要亲! 云苗微微含笑:“我发现,喜欢可以转化成对他的欣赏。” “嗯……”郁楚明白他的意思,但心里继续摇拨浪鼓:喜欢是喜欢,欣赏是欣赏,喜欢必须拥有,能亲上嘴的喜欢才是真的喜欢,亲不上的都是未遂,大怂特怂! “郁老师,您没和裴教授说我的事吧?”云苗盯着郁楚的脸,强调道:“没有吧?” 在此之前倒是不用担心,但刚亲眼看见他们两人一起过来,这种担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如果说了,云苗就没脸了。 “我,就是……”郁楚想说没有,善意的谎言也是善意,骗得没负担,但他的脑袋比嘴巴更先做出反应,上下点头。 “说了!”云苗眼睛瞪大,心道不好。 好像万里无云的天毫无征兆的阴沉,压在她的脖子上,想逃,两条腿上灌了铅一般的沉重,迈不动一步,只能煎熬地站在原地等死。 “云同学,没关系的…”郁楚安慰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得干巴巴,没什么作用。 “这挺…”云苗咽下一口紧张的唾液,“裴教授有家室,这种情况下还知道了我的心思。我感觉怪怪的…” “你是怕裴教授的老婆介意?” “啊?”云苗不是这个意思。 郁楚没懂,连忙摆手,也松了一口气,“云同学,别担心,裴教授的老婆不会介意,真的。” 云苗不知该笑该哭,“……” “你相信我,我对天发誓!” 云苗狐疑,忍不住八卦:“你见过她?” “…见过!” “天呐!”云苗做贼一般,偷瞄一眼距离他们四五米远,正在打电话的裴教授。 挺拔的身姿,近一米九的高个儿,西装领带,引得不少路过的人的侧目,帅出自己的图层了,这还能算人吗! “郁老师,你说,该是多完美的人才配得上裴教授啊…”云苗由衷感叹,“我们学校喜欢裴教授的人很多,特别特别多,每逢过年过节,匿名送的礼物,可以用壮观形容。” 云苗:“郁老师,都说男人和女人的眼光大不相同,你作为一个男人,在看裴教授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我的感受?” 郁楚陷入了沉默。 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从郁楚的视线看过去,裴锦绪被笼罩在金灿灿的光晕里,活像天神下凡。 他每天都比昨天更喜欢裴锦绪一点,他的喜欢是日积月累的,裴锦绪这个人早在他心里深深扎根,没有连根拔起的可能性了。 郁楚呆呆望着,望着光晕里的‘秘密’爱人,“他是我遇见的最标准的另一半人选。” “标准?”云苗看他一眼,不能理解‘标准’这个词的用意。不过如果只是字面意思的话,标准,算是普通的意思吗? 郁楚:“我也说不清。” 他脸上的表情可不是‘普通’那么简单,云苗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意思是,如果你是女人,你也会被裴教授吸引,然后毫无例外地爱上他,对吗?” 郁楚点头,不能提‘爱’,一提起心里就痒,想立刻被裴锦绪抱着,什么都不做,就抱着就好,抱着感受被爱。 郁楚:“不是女人也会爱上他。” “哇。这是最高的评价了。他老婆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完美?”云苗满眼期待,完全没有因为裴锦绪有家室而感到难过。 这个问题问得好,成功将郁楚的注意力从裴锦绪身上抢过来。 他看了云苗一眼。 完美? “完美…”郁楚若有所思摇头,肯定地回答:“不完美。” “有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否则怎么会在一起呢?”云苗摸摸下巴,“譬如说,聪明伶俐美若天仙。” “没…没有。”郁楚有一点自卑低下头颅。 他虽然有点姿色,但真的没有聪明伶俐。他哥就经常嫌弃他笨。 他哥从来不会说谎…… 而且,没有一个聪明人会骑电瓶车摔田里喂泥巴! 云苗说:“那就是才学过人,有份好工作!” 郁楚想想自己当恋爱教练那点吃完上顿没下顿的工资,连连摇头:“不是好工作…也可以说…无业游民…” 云苗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再一次瞄一眼裴锦绪的方向,小小声问:“家底厚?” “也…还好。”郁楚无辜的和云苗对视上,这抹无辜里更多的是悲伤,他在想裴锦绪到底喜欢他什么。 第48章 根本想不到! “一定有过人之处!”云苗笃定总结。 裴锦绪过来时,就看到一个小苦瓜坐在海洋馆外扣手指头,云苗已经借口离开了。 郁楚叹气,“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裴锦绪问。 郁楚没有说,垂头丧气回酒店找他哥诉苦。下了电梯在走廊边,偷偷摸摸不敢进去,直到微信里得到他哥的允许。 尘肖被撵出房间,郁楚顺利爬进被窝。 “哥,我今天都很想念你!” 郁言松听不下去了,懒懒看他一眼,冷淡道:“没别的事出去,别烦我!” 他哥心口不一,让他出去还给他盖被子,盖到下巴尖。 郁楚凑近他身边,想了一会儿,把枕头对折,垫得高高的,“哥,我想不明白。” “你说。” “你觉得我,”郁楚指指自己,“我算优秀吗?” “裴锦绪说你了?” “不是不是,”郁楚的情绪在走下坡路,听语气就能听出来,他说:“我发现我身上竟然没有一个能被拿出来夸的闪光点,一个都没有。” “谁说的?”郁言松蹙眉,一丁点也不赞同。 “我自己说的。”郁楚不再依偎着他哥,自己平平躺着,望着天花板愣神,“我很勉强才考上大学,专业成绩普普通通,失明六七年,没有工作,没有爱好,我甚至想不到一样最爱吃的东西…” “就这?”郁言松叹气,捏着他的耳垂揉啊揉。 “你的语文很突出啊,我记得比咱们省文科状元都高出七分。你觉得什么是普通?年年拿奖学金吗?你学费都是自己奖学金交的。” 郁楚惊讶,“语文好可以是闪光点吗?” 郁言松说当然啊,“你失明后,除了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都很强,嗅觉听觉触觉,任何一个拿出来都吊打普通人。” “至于工作,其实就是谋生的手段呀,你写的剧本很棒,预计能赚上千万,还只是保守数字。” “哇!”郁楚持续惊讶。 “你看你多优秀。”郁言松轻轻拍拍他的胸口,“哥眼里的你是最完美的存在,乖巧又听话,你和谁在一起,哥都觉得是白菜被猪拱,不要怀疑你自己,好吗?” 郁楚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他哥第一次这么和他交流,温柔的,耐心的。 “我很优秀。”郁楚重复他哥的话,难为情地笑出声。 “还‘我甚至想不到一样最爱吃的东西’”郁言松学他的语气揶揄他,揶揄完不忘翻白眼,“喜欢吃得太多了一时间想不起来吧。番茄鸡厚蛋烧,糖葫芦铜锣烧,哪一个你不爱?” “都爱。”郁楚没脸了,把头埋进被窝里躲羞。 郁言松毫不客气拽开,强迫他看着自己:“糖葫芦驴打滚,慕斯蛋糕牛腩粉,爱不爱?” “爱…” 糟了。 郁楚咽口水,想吃软滑绵密的慕斯蛋糕了。 言归正传,郁言松问郁楚碰到了什么问题,郁楚不好意思说,但其实郁言松都知道,一语道破:“想知道裴锦绪为什么喜欢你?” “哎呀,哥你…”郁楚背过身,重新把被子盖在脑袋顶,“我睡了。” “这事儿你真得问他,要他说的才算,别人说了都不算。”郁言松默了默,“裴锦绪的爱很明显,你不用怀疑。” “我的呢?”尘肖突然冷着脸进来,冷哼一声,“看得见他,看不见我,偏心也不能这样吧?” 郁楚一把掀开被窝,从床上爬起来,一只脚缩在床上,另一只脚踩着木地板,进退两难。 “楚楚,你先回去,我有话和尘肖说。” “不…” “不!” 郁楚和尘肖竟异口同声,各自心里都有小九九。 郁楚怕尘肖欺负他哥,尘肖怕郁楚走了,郁言松那张恶毒的嘴说他不爱听的话,譬如‘不喜欢’‘不可能’‘滚出去’这种话。 郁言松被他两人弄得莫名其妙的,一时语塞。 空气里持续安静,尘肖不敢轻易出声打破沉默,郁楚敢,茶里茶气说:“哥,我今晚想和你挤。” 尘肖虽没当面反驳,第一时间掏手机给裴锦绪发短信,让他过来把这活祖宗接走。 “去找裴锦绪,想问什么就大胆地问,他不会骗人,一直不会。”郁言松咳嗽,喉咙紧痛,刚准备伸手去拿水杯,就已经先有人给他递过来。 尘肖笑着。 “我们之间,三言两语讲不清楚的。” 第47章:六年 裴锦绪没来房间接他,而是在微信上给他发了楼下餐厅的定位,只说让他和他哥说完话就下来。 郁楚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又怕裴老师等太久,匆匆忙忙回房间换了一身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米色休闲西装。 他在镜子面前照了5分钟,自己抓了一个不好看,但也不算丑的发型。风风火火下楼来,到餐厅门口不忘整理呼吸,淡定自若走进去。 服务员迎上去问他几个人,郁楚说要找裴锦绪,服务员马上帮他指了个方向。 那个方向有个镂空的木窗,复古雕花设计,古色古香。 裴锦绪就坐在其中一个镂空花窗的背后,修长的手指捏着一个小巧精致的茶杯,茶杯里的水在冒烟。 应该不算烫,郁楚看见裴锦绪喝了一口。 再抬头时,两人四目相对。 “裴锦绪。” 郁楚没有用跑的,但是步子迈得特别大,等他绕过花窗,看到桌子旁边有一束花,开得特别灿烂的丝绒红玫瑰,在这复古餐厅的昏黄灯光下,显得特别有质感。 “这个点很冷,怎么不穿件厚点的外套?”裴锦绪拍拍身边的位子,等郁楚坐过来,他自然地握着郁楚凉丝丝的手,搓了搓,“还没点菜,等你来看看爱吃什么。” “慕斯蛋糕。”郁楚第一个想到这个。 “慕斯蛋糕?”裴锦绪笑了,“好,先吃慕斯蛋糕。” 郁楚的注意力落在花上,他知道是裴锦绪要送给的,但如果裴锦绪不主动提,不主动拿起来递给他,他是不会主动问,主动要的! “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看,今天的星星特别多?”裴锦绪问他。 郁楚还真没有注意,他心里最亮的那颗星星在等他,哪还有心思看别的星星。 不过既然裴锦绪问了,郁楚非常配合地偏着脑袋,努力地往窗外看。 星星确实多,明天一定会有一个好天气。都是同一片,为什么在城里就看不到这样璀璨的夜呢? 一起看星星是件多么浪漫的事啊。 这些话都只是郁楚心里的想法,当他默默感叹完,偏头看裴锦绪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裴锦绪知道他心中所想。 这种感觉很神奇,裴锦绪忽然像他肚子里的蛔虫。 裴锦绪:“难得今晚夜色不错,吃完饭出去走走吗?” “好呀。” 裴锦绪有点浪漫。 郁楚羞羞脸,面颊浮起粉晕。 花是吃完饭之后,裴锦绪亲自递给郁楚的。 白天没有游玩的古镇,夜里游着别有一番风味。郁楚抱着花,披着裴锦绪的外套,袖子里的手被他牵着。 像在约会。 不,就是约会。 “裴锦绪,我今天去找我哥,其实是想问他,我到底哪里好。”郁楚心里纠结,纠结要不要全部都说。 “嗯。”裴锦绪点头:“楚楚有答案了吗?” “我不知道我哥说的算不算答案,但是我觉得他说得对。”郁楚停在桥边,河水里倒映着两岸的古楼,灯光将它们衬得金碧辉煌,像盛世时的长安那样辉煌。 郁出心中的悸动没由来的达到顶峰,跟着水里的波纹,圈圈荡漾开。 “你喜欢我什么?”郁楚被那抹悸动逼得将疑问脱口而出,说出来后便觉得一身轻松,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喜欢什么…这很难说。”裴锦绪若有所思望着河对岸,“喜欢是解释不清的,它是一种感觉。想要,放不下,思念,牵挂等等,都是喜欢的一种表现。” “失明的六年,我记不得你了。”郁楚静静地望着湖面,在裴锦绪面前,他可以很坦然回忆失明的岁月。 那段灰色的日子里,没有裴锦绪,关于这个人是彻底地一片空白。 他很好奇,裴锦绪在成为他的心理医生之前,在哪呢… 是六年不是六天。 是漫长的岁月。 “能让你喜欢我的时机,只有失明之前的前一个月,我记得你对我好,那种好让我有种你爱我的错觉。”郁楚说:“可能不是我的错觉,我是说,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开始喜欢我了?” “是。”裴锦绪说“六年…你想知道?” “我想。” “我还打算,之后慢慢告诉你,等你彻底释怀之后。”裴锦绪看着他,说:“你车祸那天,是我亲自抱你进的医院。” 第49章 “怎么了,怎么就…啊啊啊…”冉梅花跪坐在医院走廊的门口,腿软得站不起来,家里就她一个,老公在外地,大儿子出差也在外地,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泪流满面,看不清路,自己也险些出了车祸。 裴锦绪浑身是血,一言不发站在身边。 “我儿子他怎么就被撞了,明明早上还好好的!”冉梅花一连抹了好几次眼泪,那眼泪还是跟开了闸似的,一刻不止地往下掉,“他说中午饭不回来吃,要去见你!”冉梅花指着裴锦绪,崩溃道:“他要去见你!” “对不起。” 裴锦绪想扶她起来,被冉梅花一把推开,“都是你,我好好的儿子现在躺在里面,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怎么办,我儿子,我儿子才二十出头,他……” 冉梅花哭岔了气,忍不住剧烈咳嗽。 几名护士出来制止,闹剧才平息。郁言松半夜十点赶到医院,郁楚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冉梅花不吃不喝守在病房外,家属能进去探半小时,她就坐里面默默哭半小时,脸色苍苍,一天老了好几岁。 “妈,你回家休息吧,这有我。” 冉梅花不去,见到大儿子,更是哭得停不下来,诉说着郁楚,他的小儿子吃了多大的苦头。 “是他,楚楚要不是去见他,哪会出车祸,”冉梅花指着裴锦绪,“你不要再来了,这里不欢迎你!” 裴锦绪走了,第二天还是来。 冉梅花不在,郁言松抽烟回来,在走廊上碰见他,被冉梅花灌了‘都是因为他’的思想,所以他也开始厌恶起裴锦绪。 尽管他知道,造成郁楚车祸的另有其人。可一想着,他亲爱的弟弟在学校整天围着这样一个人转,却得不到一点回应他就觉得气愤。 郁言松的怪和冉梅花的不同。 他是怪裴锦绪无情。 所以他站在冉梅花的行列里,不准裴锦绪探望,不准裴锦绪出现,直到最后,只字不提裴锦绪。 让无辜裴锦绪彻底消失在郁楚的生命里,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你在的,对吗?”郁楚的脸被夜晚凉飕飕的风吹得煞白煞白,也不全是风吹的,一大部分原因是他听到的这个故事,也只能说是故事,他无法想象出那样绝情的妈妈和哥哥。 更不敢想,什么都没做却被无端冤枉,救了他性命的裴锦绪当时有多委屈。 反观裴锦绪好像已经不介意这段往事了,他唇边微微含笑,搂着郁楚的腰,压着衣摆,防止凉风钻进来冻着他。 “你要知道,我一直都在陪着你。” “裴锦绪…”郁楚偏着脑袋看他,他是一个极其感性的人,眼泪在眶中打转,他只能叫一声,再叫一声的话,眼泪一定会掉下来。 “你记不记得和你同病房的那个叫逢强的,去年过年我遇到他,他的腿恢复得不错,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我知道他。”郁楚的眼泪顺着面颊淌下来,“是我送他出院的,他只有一个人,很可怜。” “你送他下楼,我送你上楼。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我在等你。” “嗯?”郁楚没懂。 “他看到我半夜帮你盖被子,看到我帮你调整点滴的速度,看见我在你做噩梦的时候握着你的手,他知道,你的家人不在的时候,我都在。” “所以我是瞎子, 他也放心让我送他出院,他知道你在我旁边…”郁楚说:“你当时在哪里,我旁边吗?和我一起进电梯,出电梯,你一直在……” 郁楚很难过,他哥还说他眼睛瞎了以后,其他的感官都超于常人。看来也不是,否则怎么会察觉不到裴锦绪在呢… “你喜欢坐在窗边发呆,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你睡得很晚,虽然你的房间不开灯,但你睡不着的时候喜欢听书,声音透过那上半开的窗,隐隐约约我可以听到。” 裴锦绪:“我看着你家对面的小学慢慢建起来,你也慢慢开始出门了。你哥很有本事,竟然能把你劝出来。我听到你是高级恋爱教练的时候,很惊喜。” “为什么是惊喜?” 裴锦绪不回答,只是笑。 “为什么嘛…” 郁楚脸上的眼泪还没风干,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滴,可怜兮兮的。 其实不用裴锦绪说,郁楚也知道,一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母胎solo ,竟敢大言不惭自己是高级恋爱教练。 确实好笑。 “我看过很多这方面的书籍,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郁楚嘀嘀咕咕替自己辩解,小声到不把耳朵凑近根本听不清。这套辩解话术,郁楚已经和他哥说过无数遍了。 他哥还是笑他…… “这不是重点,楚楚,重点是这六年我的心里都有你。你不知道我喜欢你什么,我也不知道,可不管出于理性还是感性,喜欢,都是我可以脱口而出的答案。” “那为什么……”郁楚小声嗫嚅,“为什么我后来想起以前的事了,你还是若无其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郁楚想说,为什么不表白,不立刻表白。非要等他主动,到底是为什么! “我把决定权交给了你,我想确定你对我的喜欢还在不在。毕竟是六年,我在你的世界里消失了六年,你是自由的,我想确定你的心是不是还在我这里。” “我还不够明显?”郁楚蹙眉,不和裴锦绪对视,“我每天都想粘着你,就差把我喜欢你写在脑门上了,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难道不够让你确定我的心在哪里?” “你不是失忆了吗?”裴锦绪说:“还多出了一个…”裴锦绪装作想不起来的样子,“一个渣男前任,从你的描述来看,那个前任确实不怎么样。” “啊!”郁楚有种写小作文骂人,结果这个小作文却被当事人翻到,并且当着他的面大声念出来的窘迫,“别说了别说了。” “渣男前任出轨,真巧啊,姓裴。” “就是…就是一个乱写的剧本…”郁楚尴尬笑笑。 “写得不错,我记得还有反转,这个裴……” “啊啊啊啊,不听不听不听,”郁楚捂住耳朵当真不听了,等他不说了才把手放下来,原地跺脚,“裴锦绪,温泉到底还去不去了,我泳裤都准备好了。” 第48章:讨厌的小老头 处在淡季,温泉山庄人不多,黄灿灿的银杏树将山庄的门头包裹在其中。没有工人清扫的痕迹,干脆的,新鲜的叶子在地上堆积厚厚一层。 郁楚轻轻踩上去,像踩在不该踩的秋日布景里,每一步都在怀疑自己。要不是有裴锦绪,他会绕一圈找找其他入口。 “要住要住,大床房,谢谢。”郁楚把自己的身份证连着裴锦绪的一起递出去。 前台微微诧异,视线往裴锦绪身上瞟。 裴锦绪低着头,帮郁楚整理拿身份证翻乱的包。整理好放在行李箱上,抬眼恰好和前台视线对上,礼貌一笑,然后上前搂住郁楚的腰身,凑近和他说了句什么。 郁楚思考几秒,同样小声地说:“一会儿就来吗?” “我还没给答复。”裴锦绪说。 “可是…不见不好,他知道你在这里。”郁楚低着脑袋,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时间好像不多了。 温泉山庄上有几家特色咖啡馆,郁楚在来的车上做了旅游攻略,满满当当记录在手机备忘录里。 其中包括入住酒店后,放下行李去‘云里咖啡屋’打卡。 去咖啡屋全程上坡路,快到的时候车开不上去,人得下来走。沿途有山有水都是风景,郁楚兴奋得很,还没到咖啡屋,相册里已经多了百来张照片。 这样的兴奋没持续多久,他们提前遇到了裴老师的老师。 姓王,王尚也。 一个搞艺术的小老头,长头发,黑里掺着白,时尚得像是专门去理发店里做的挑染。 后来郁楚才知道根本不是巧合,这店就是王尚也退休后开来陶冶情操的。 在山里,平时很少有人过来,正因为是小众咖啡馆,才被郁楚注意到。 真是作孽。 郁楚欲哭无泪,问裴锦绪明知道为什么不说。裴锦绪一句‘你想来嘛’就把郁楚的难过堵回去了。 恋爱脑没办法,他在这句话里感受到了裴锦绪对他的爱。他还把这句话发了朋友圈,评论区喜提他哥的两个白眼。 师生叙旧,郁楚插不进话,两只眼珠子乱瞟,悄悄琢磨王尚也时髦的长头发。不怪他刻板印象,搞艺术的好像都喜欢长头发,他在想如果裴锦绪也留长头发,得多好看呀。 郁楚的眼睛盯着王尚也的脑袋想入了迷,裴锦绪发现了,无奈捏捏他的手心,问他想吃什么,然后把菜单放在他面前。 郁楚拿不定主意,把餐单顺着推给旁边的人。 旁边的姑娘是小老头的女儿,临时喊来的,坐下没几分钟,刚才介绍过名字了,郁楚没仔细听,只知道叫王什么淼。 第50章 王尚也一把年纪喜欢吃甜食,趁女儿没来之前吃尽兴了,这会儿桌上唯一的甜食就是郁楚面前的蓝莓千层。 他问郁楚怎么不吃,店里的招牌千层,好多人慕名而来。郁楚猜是他自己想吃,但他不敢说,用勺子舀一点放在嘴里。 味道还不错,但品不出和别的蛋糕有什么区别。 唯一区别就是,蛋糕上的蓝莓很大颗,但是特别酸,他不爱吃,扯了张纸包在嘴边吐了。 王尚也喝一口清茶,结束对裴锦绪近况的询问,注意力彻底移到郁楚身上。 裴锦绪刚已经介绍过了,但他记性不好,望着郁楚半天叫不出名字,作罢了。 “小同学,锦绪说你上他的课认真得很,看来是真的喜欢音乐治疗这门学科啊。” 郁楚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耳朵红红。 也没多喜欢这门学科,单纯地喜欢裴老师罢了。但他不敢这么说,有种见家长的严谨,笑着点点头,“裴老师讲课讲得好,喜欢这门课的学生很多。” 王尚也笑眯眯地望着裴锦绪,道:“淼淼兴趣爱好广泛你是知道的,上个星期才从加拿大回来,就在研究这门课了,她这边没什么朋友,锦绪,你带她玩玩。” 王元淼不好意思,推脱了几句。但老爷子铁了心要裴锦绪一句话,“锦绪,最近不忙吧?” 郁楚叼着筷子看热闹,谁说话注意力就在谁的身上,桌子四个人,他年纪最小,新上的菜大半往他面前堆,但他不吃,光看人。 裴锦绪既想笑,又无奈,最终点个头。他看一眼盯着他看的郁楚,郁楚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蹙眉,应该是反正过来了。 “裴老师没有时间。”他严肃地说。 “最近在忙什么?学校不是快放假了?”王尚也就是那学校退休的,简直了如指掌,“寒假长,有的是时间。淼淼我让她回国发展,就是人生地不熟,有个人照应着我也放心。” 郁楚桌子下的手轻轻碰裴锦绪的手背,然后是摩挲,千言万语全在苦巴巴的两只眼睛里。 裴锦绪一点也不觉得他这样可怜,倒是招人喜欢。 郁楚生得一副极眉清目秀的面孔,这张脸上的喜怒哀乐都招人喜欢。 “楚楚眼睛不好,我已经答应他哥帮忙照顾,王小姐这边可能会照顾不周。” “没关系没关系。”王元淼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王尚也也觉得没关系,一起玩儿嘛,都是成年人,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哪会照顾不周。 “所以,王小姐接下来几天要和我们一起玩吗?”郁楚回去的路上才敢开口问裴锦绪。 他不确定,因为他不太能听懂王尚也说的话。 搞艺术的难道都这么高深莫测吗? “应该是。” 裴锦绪拉住郁楚,弯腰要背他。 郁楚犹豫了半秒,腿真的酸,跳到他背上,抱着他的脖颈,“我不明白。” “你明白。” “哦。”郁楚闷闷答应一声,“王教授是想撮合你们。” “三年前他就想。” “三年前……三年前我已经把你忘了。”郁楚沉默几秒,叹气道:“我可以理解,裴锦绪,你一把年纪还没结婚,被惦记很正常。” 裴锦绪笑一声,把他往背上提了提,意味不明重复他那句话,“一把年纪。” “对啊,三十五六,好多这个年纪的人,孩子都会跑会跳了。”郁楚非常认真地告诉他:“我以前梦见过我给你生孩子,那孩子跟洋娃娃一样,特别可爱。” “这是什么梦?” “大三做的梦,那时候我太想跟你在一起了。”郁楚靠着他,凑近他的脖颈,恶作剧一般亲了一口,“裴锦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想和你在一起都想疯了。” “想疯了却还只在心里想,”裴锦绪偏头看他,“你从来不说。” “我不敢。”郁楚挣扎着要下来,挽着裴锦绪胳膊走,“万一你拒绝我,我就不好意思上你的课,不好意思偶遇你了。”他说:“我以为我的行为很明显,你可以看出来我喜欢你。” “大概可以。”裴锦绪说。 “为什么只是大概!” 裴锦绪只笑不说。在傍晚,四下无人的林荫大道,偏头亲吻他的唇。 郁楚脸红了,裴锦绪和他说,我爱你。 郁楚回去又发朋友圈了,这一次不仅他哥翻白眼,尘肖也翻。但郁楚没时间看,翻出性感泳裤,准备和裴锦绪去泡温泉。 王尚也故意的,故意带着三五好友来了,郁楚不得不裹着浴巾坐在稻草棚下听他们说些听不懂的话,听得只想打瞌睡。 五分钟前,万两和甜甜分别在他们的三人小群里问郁楚跟裴锦绪进度如何。 郁楚本打算泡上温泉之后再宣布他和裴锦绪即将生米煮熟饭。 哪想被小老头搅黄了! 【我讨厌挑染老头!】 郁楚在群里发。 甜甜:【什么老头,挑染,挺潮流啊。】 黄今万:【现在都几点了,你还有空聊天,裴教授呢?】 【被他老师缠着说话不放,没空理我!】郁楚边发边难过,一抬头发现小老头点了支烟站起身来,裴锦绪说有点事,让郁楚坐在这儿等一下。 郁楚不愿意,“裴锦绪…” “或者你先泡温泉等我,”裴锦绪摸一摸他的脸,“不过这里风很大,我不建议你下水。” 郁楚不说话了,生闷气,低头自己玩手机。 【裴锦绪和小老头走了!】 【他一直想撮合他女儿和裴老师,他现在把裴老师喊走了!】 甜甜:【你也去啊。】 黄今万:【快去,这老头肯定在给他女儿制造机会!】 郁楚猜也是,他一口闷了桌上的半杯矿泉水,站起身往两人离开的方向追。 这边没路灯,黑漆麻乌的,郁楚打开手机电筒,顺着鹅卵石路往里走,好像听到了裴锦绪的说话声,才要走过去,小老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拉着郁楚的胳膊就往旁边走。 “好孩子,别捣乱。”王尚也边走边说:“你们裴老师就是需要有人推他一把。” “推什么?”郁楚让开王尚也的手,“不要拉我。” “我闺女高中那会儿就喜欢裴锦绪了,当时他们同校同专业,共同话题多,是外人口中的金童玉女。” 他笑眯眯地说,重新抓着郁楚的手,捏得紧紧的。 “那又怎么样,裴锦绪现在是我的男朋友。”郁楚毫不遮掩表明自己的身份,即便这样,他也还是甩不开往尚也得手。 “先不说锦绪家里人对你的看法,就说门第,小同学,你们裴老师出身书香门第,自小家教严格,是精心栽培出来的好苗子,你和他无论哪方面都不适合。” “恋爱是我和裴锦绪谈,又不是跟你,你怎么知道不合适?”郁楚一把甩开他的手,不知道是太用力还是对方故意耍无赖拖时间,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尚也:“哎哟,我这一把老骨头…” “怎么有你这样的老头!”郁楚也往地上坐,完全躺在鹅卵石路上,一个电话给裴锦绪打过去,哽咽说:“裴老师,我摔了,眼睛不舒服。” 王尚也想拆穿他,郁楚连忙挂断电话,坐起来朝老头做鬼脸,“我等下就说我眼睛看不见了,是你害的,看裴老师还理不理你!” “臭小子,讹我是吧!”王尚也站起来,“我就把话撂这儿了,他们这对鸳鸯,我撮合定了。” “呸,鸳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郁楚不甘示弱,站起来,“老实告诉你,你姑娘长相随你,不好看!” “我闺女像我才好看,多标准的东方美女。哪像你,一个男孩子,生得女里女气,一点气概都没有!” “哦哦哦,你有气概,你留长头发,你看看你的花衣服吧,你就差穿裙子了。” “你懂什么,这是我的风格。” “谁稀罕懂你,yue!”郁楚瞪他一眼,“裴锦绪是我辛辛苦苦追到手的,别说你,天王老子来也别想拐走!” 王尚也气得直呼呼,“我看你是真不信邪,见了裴锦绪的爹妈你——” 郁楚‘哎哟’一声,打断老头的话。是裴锦绪来了,郁楚捂着半边眼睛往裴锦绪身边走,“我想找你,他不准,还推我…” 郁楚边说着眼泪淌下来,王元淼恰好从阴影里出来,诧异得说不出话。 王尚也很要面子,当然不会说他拽着人不许过去,解释道:“天黑地滑,又是石子路,一不小心就得摔一跤,我是怕小同学摔着才扶一把,就被误会了,锦绪你快替我解释解释。” 裴锦绪此时关心郁楚那双眼睛,问他怎么不舒服了,郁楚只说隐隐地疼,听到裴锦绪说,不泡温泉去医院看的时候,又改口了。 “好像是风大进沙子了。”他抬手揉一揉。 “那今晚就先这样,时间不早了。”裴锦绪牵着郁楚的手,“他一直想泡温泉,再耽搁下去要难过了,老师,你们先玩,明天中午我请客,大家再聚。” 第51章 王尚也:“淼淼,你不是也想——” “女汤男汤是分开的!” 郁楚凶巴巴地提醒。 -------------------- 爱情保安郁楚生气:谁也不能阻止我和裴老师! 第49章:别说屁话 没有分开。 再也没有人比在这养老的王尚也更了解温泉山庄的汤池了。 郁楚气都气死了,两手捏拳藏在浴袍的袖子里,盯着王尚也笑眯眯的脸。 裴锦绪搂着郁楚的腰,安慰地拍一拍,委婉地拒绝道,已经预约了汤池,下次再约。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难得大家都在。”王尚也对郁楚说:“是吧小朋友。” 郁楚对着王尚也,礼貌地呵呵一笑。 “老公,王老师的邀请怎么能拒绝呢,我们一起吧,反正难得来一趟。”郁楚抱着裴锦绪的胳膊,他之前在裴锦绪面前是害羞粘贴亲一下都会脸红的人设,当着外人这么主动还是第一次。 裴锦绪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倒是没有依着他的意思,郁楚这浴袍里穿了什么他清楚得很,实在不方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下来。 “下次,我还是担心小楚的眼睛,之前就不好,再出什么岔子不好和他家里人交代。”裴锦绪微微弯腰,叫他不准闹。 郁楚乖巧地点头,站在裴锦绪旁边嘚瑟,笑得像只小狐狸。 王尚也气得咬牙,忍不住阴阳怪气,笑着说:“哪会这么柔弱呀?” “刚才还崴脚了,王老先生肯定不是故意拽我的,裴老师你扶着我点,站着疼。”郁楚瘸着一只脚,半边身子靠着裴锦绪,抬下巴去蹭他。 不明着蹭,躲着一些,但也能被外人看到,他亲裴锦绪的唇,黏人地嘟囔什么。 王尚也咳嗽两声,没说话。 郁楚:“不好意思,小老…先生,明天裴老师请你们吃饭,再聚吧。” “要不吃点夜宵再回去呢?”王尚也懒得看郁楚,对王元淼说:“淼淼你去定餐厅,那家的海鲜粥不吃都不好意思说来过这里。” 裴锦绪刚要拒绝,王尚也紧接着说:“锦绪,你爸妈是不是要回来了?上次打电话,你妈妈还说要来喝他们家的粥呢。” “年前回来。” 裴锦绪问郁楚喝不喝粥,郁楚眯着眼睛盯着小老头,“喝,我喝一百碗!” “胡闹。”裴锦绪叹气,决定改天再喝粥。走时特意和王元淼说,明天找时间再和她谈。 郁楚听进去了,彻底生气了。让开裴锦绪的手,脱缰的野马似的,大步流星回酒店。 回去就开始收拾行李,什么充电器平板电脑拖鞋背包一股脑往行李箱里塞。 他明明看到裴锦绪追来了,却迟迟不见进门来,郁楚只好把收拾行李地速度放慢再放慢。 裴锦绪还不来。 实在装不下去了,他站起来趴在窗边往下看。 这一看不得了。 他看到裴锦绪在楼下停车场抱一个穿白衣服的人。 那老头的闺女今天穿的不正是米白色毛呢大衣吗? 郁楚更加生气了,第一时间冲下楼,跑过去一把推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裴锦绪!讨厌你!” “你谁啊!” 郁楚傻眼了。 不是裴锦绪。 “你他妈谁啊?”男人蹙眉,正要破口大骂,被推的姑娘啧了一声,脏话才没出口。 “我记得你,你是王老先生的客人吧?”女孩裹一裹外套,说:“今天看到你们坐在一起聊天了,很熟吧?” “…不好意思,我刚才认错人了…”郁楚尴尬地挠头,拒绝回答和老头熟不熟的问题。 女孩没看出郁楚的排斥,摆摆手,“这有什么,天黑认错人情有可原。” 她说:“你们是专门来看王老先生的吧?” “……” 郁楚兜里的电话在响,简直是他的救星,他抱歉一笑,晃一晃手机示意自己要接个电话。 以为是裴锦绪,拿起来看是他哥。 郁楚慢慢挪到一边接电话,喊了声哥,郁言松其实没什么事,问他玩得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天凉晚上不要在外边乱跑,眼睛尽量少看手机。 郁楚一一答应,余光瞄见背后那对情侣竟然在等他打电话。 郁楚一点也不想和他们说话,因为他听出来了,这对情侣想认识小老头。郁楚讨厌那个小老头,关于他的都避之不及。 他也没什么事,硬着头皮和他哥聊天,“哥你回去了吗?” “还在古镇,后天再回去,如果来得及,你们回古镇这边,咱们一起回去。” “不知道诶,我需要问一问裴老师,不过我们要跟学生们汇合,估计不能一起。” “行吧。”郁言松咳嗽一声,说:“对了,去首都这事儿你别忘了,月底就去。” “我说了,剧本哥改的就是哥的,我不要了。” “别说屁话。” “我以后写再算我的…” “再说我抽你。”郁言松听到郁楚这边的风声,问他是不是在外边,郁楚脑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说是。 郁言松蹙眉,语气沉下来,郁楚连忙找补,“不是,我下来买点东西,饿了。” “裴锦绪呢?” 郁楚:“他先下来…先下来,嗯…买粥了,我来找他。” “挂了,我打电话问他。” “哥!”郁楚着急,喊他一声。 郁言松不说话,等他弟自己交代,郁楚支支吾吾,慢慢往石子路里面挪,继续拉远他和那对情侣的距离。 “哥哥,我遇到了一个很不喜欢的老头。” “王尚也?” “你知道他?”郁楚诧异。 “他就住那儿啊,遇到也正常。”郁言松问:“他作什么妖了?” “他说我和裴锦绪不合适。” “他是天上的月老管红线啊,这他都知道?”郁言松冷哼一声,“还说什么了?” “说我女里女气,没有男子气概。” “他有,他是变形金刚,浑身气概。”郁言松翻了个白眼,“这个老家伙,越老越嘴巴越臭。” “他想撮合他女儿和裴老师。” “我的好弟弟,他都撮合好几年了,要成早成了。” 郁楚说:“可是刚刚裴锦绪说,会找机会单独聊,这不是给机会吗,而且我还在旁边,以我从书上学来的感情经验判断,老头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能够撮合成功。” “把你的书丢了,以后不准再看。”郁言松说:“裴锦绪肯定是想把话说清楚,但那老头听不进去。” 这边,王尚也点了一支烟:“只要你说你对我们家淼淼没有一丁点想法,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只要你说,我就再也不掺和这件事了!” “没有,从来没有。我希望您能理解,小楚心思细腻敏感,您这样他会不好受。您之前不是说,只要我有喜欢的人,就放弃吗,现在有了,也带到了您面前,这方面的事,我从来不和您开玩笑,您知道的。” “你当真认定那孩子了?” “嗯。” 王尚也:“我不信。” 裴锦绪:“……” 郁言松:“你现在上楼去,等裴锦绪回来。听话。” “哥你现在一点也不帮着我了。”郁楚嘴巴上这样说,脚特别的老实,已经在往回迈了,“到底谁才是你的亲弟弟。” 郁言松:“你是我祖宗。” “尘肖把你抢走了!”郁楚大声控诉。 “信不信我现在就过来抽你!” “本来就是,尘肖不准我给你打电话,不准我黏着你,他是不是想当你弟弟!” “他也想当我祖宗。”郁言松骂了一句脏话,“你和他都难缠!” “哥……” “行了,赶紧上去睡觉。” 郁楚挂了电话,进电梯前被情侣俩要了联系方式,别的没说,只是要了联系方式,然后递给郁楚一个礼盒,里面是当地特产糕点。 放好糕点郁楚又下来了,手机短信连发三天,他们提前定的今晚的汤池,豪华双人套餐,花费五千,今晚之后过时不候。 郁楚肉疼,心想不去太太太可惜了。 他下来前把自己的行李偷偷藏在窗帘背后,假装自己已经走了,急一急裴锦绪。 如果裴锦绪着急了,证明他在乎。 郁楚美滋滋下来,刚到就被五千块吓了一跳。 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男人,大喊一声先生晚上好!声音在空旷的山庄甚至有回响。 “先生一个人吗?” 郁楚点头,一心只想泡温泉。 “需要现在上套餐了吗?” “上吧。” 郁楚被带着走过一个花园,然后发现汤池在花园中间,特别大,表面才被撒上玫瑰花瓣,白色混粉色,缭绕着白烟。 太浪漫了。 这么大,容纳十个人都绰绰有余,但他只是双人汤池。 第52章 郁楚坐在岸边,只有脚放在水里,身上裹着浴袍,迟迟不肯脱下来。 因为他背后都是人,听说还有帮忙按摩的,郁楚不要,已经拒绝过了,但对方还是不离开。 不但不离开,五分钟后,进来了五六个腰细腿长的大美女,齐刷刷站在郁楚面前。 室外温度低,几个姑娘的皮肤被冻得森白。按照领头的意思,是让郁楚在里面挑,郁楚看都不敢看,更别说挑了。 长着这么大,哪里见过这么香艳的场面。 导致他对温泉的期待和好感一降再降,最后把脚拿出来。 “我不泡了。” “先生,是都不满意吗?还有别的姑娘。” 郁楚被一只手臂拦住了去路。 楼上,王尚也点了第二支烟,“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他还小,不管年龄还是心智,他的社会阅历几乎没有,难保证之后不会遇到更对的人。” “这些话,您以前已经说过了。”裴锦绪微有些不耐烦,十分钟前发给郁楚的消息现在都没得到回复,他心里揪着,不知是不是王尚也的话在作祟。 以前他觉得王尚也的劝解是旁观者清,所以一再克制对郁楚的情感。现在只觉得不爱听,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想听。 “他喜欢的是男是女,也许他自己都没搞懂,锦绪,他就是太早接触你了,这种喜欢,做不得数。” -------------------- 郁楚两眼懵:玛卡巴卡 第50章:裴锦绪,你很烦 “就是他们!”郁楚义愤填膺指着对面一群人,腰细腿长比基尼大美女们各自披上了白浴巾。 帽子叔叔站在郁楚一左一右,还有两个去对面了解情况了。 “他们黑天化日之下,强买强卖,还是非法的,我怀疑他们想诱导我,对我进行一个仙人跳!” “诶诶诶,”西装革履的经理摆手,连忙赔笑着解释:“不是不是,警察同志,都是误会啊,我们这是正经的按摩服务,哪里违法?这位先生点的套餐里有按摩这项服务,包含在套餐里,定了就默认有,哪里是强买强卖…” “套餐里有??”郁楚哼了一声,虽然他不知道套餐里的具体项目,但以他裴锦绪的了解,裴锦绪才不会定有这种项目的套餐。 “你把你们套餐拿出来,我倒要看看有没有!”有帽子叔叔撑腰,郁楚盛气凌人道:“我怎么不知道套餐里有,他刚才那语气,不是想骗我上钩,额外收费吗?” “不是不是,真的是误会,”这么冷的天,经理抹了一把虚汗,装模作样拿着平板翻,翻了五六分钟也没给出一个说法。 “这…可能是他们搞错了,新来的,不太懂。”经理回头骂人,那两个小服务员遭了殃,被骂得狗血淋头,差点就哭了。 郁楚抬手打住,“就是你,你说别人干嘛?你刚那话,‘先生没有满意的吗,还有别的姑娘’这话难道不是你说的!” “啊,这…”经理说:“我的意思是,还有别的技师……” “立冬了,正经技师穿这么点?”郁楚横了他一眼,扭头说:“警察叔叔严查他!” 裴锦绪来的时候,郁楚蹲在树底下,因为冷,把浴袍扯得低低的,盖着腿,泡了水的两只脚没有得到更好的保暖,冻得跟冰块似的。 他昏昏欲睡,几次险些栽地上。 “怎么了?”裴锦绪匆匆赶过来的,气都没喘顺,把人抱怀里,“警察怎么来了?”他甚至怀疑郁楚身上有伤,仔细检查询问。 郁楚摇摇头,“我烦。” 来的还有王尚也,这小老头第一时间是去询问经理情况,郁楚便知道这事儿和他脱不了干系。 “他烦。”郁楚轻轻咬一口裴锦绪的肩膀,直言不讳,“你的老师,他想找女人和我睡觉!找一堆,我都拒绝了,他们还不放我走,一定要我选!” 闻言,裴锦绪的脸色瞬间冷下来,没回头看王尚也,抱起郁楚头也不回地走。 一路都没说话,只有快快的脚步声。 郁楚心里打鼓,说自己能走。 裴锦绪不放他下来,一路回到酒店里,一言不发放热水给他洗澡,郁楚憋不住,问他怎么了。 裴锦绪亲他的额头,让他试试水温合不合适。 郁楚不试,盘腿坐着,搓一搓冰凉凉的脚,说:“没回消息是因为手机被他们放在托盘里,我开始拿不到,拿到了就马上报警,报完警就回消息了。” “嗯。” “我开始是收拾了行李,可是我没有真想走,行李箱在窗帘后面。” “先洗澡。”裴锦绪先去试试水温,接着地都没给郁楚踩一下,抱他进浴室。 郁楚吊着他不松手,死死抱着,“裴锦绪,你不开心了?” “没有不开心。” “我知道,做得太过分了。”郁楚说。 “不是你的问题。”裴锦绪带着他一起跨进浴缸,温热的水溢出来,哗啦啦响,他面对面抱紧郁楚,“水温合适吧?” “合适。”郁楚轻轻拍他的背,哄小孩似的,“裴锦绪,你怎么了?” 裴锦绪看着他,看得很仔细,什么都没说,捏着郁楚的下巴吻上去。 轻轻柔柔地,郁楚心脏扑通扑通,配合地闭上眼睛。 但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郁楚意犹未尽睁开,舔舔自己的唇,还想要,贴着裴锦绪的脸蹭,“裴锦绪…” “明天回去吧,趁还有时间,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玩。”裴锦绪问他,“看雪好不好,我听你说,想拍一个下雪的视频,我帮你拍。” “我想知道裴锦绪到底怎么了?”郁楚慢慢躺下来,浴缸里的水再一次大幅度流失。 郁楚抬脚,轻轻踩在裴锦绪胸口上。裴锦绪没脱衣服就下水了,衬衫湿漉漉贴着皮肤,郁楚用脚撩开,偏着脑袋看他,“裴锦绪生气了。” 裴锦绪抬手按住胸口的脚,天凉了,水了泡不回温,他握着捂,差不多了便压过来。 水又一次大幅度流失,郁楚等他凑得足够近了,小声问:“你和那个淼淼聊什么了,我可以听吗?” “没和她聊。” “和你老师聊的?”郁楚高深莫测嗯一声,猜道:“他是不是说我不配,所以你生气了?”郁楚把另一只脚勾在裴锦绪腰上,“你老师真过分,他总说我是小孩,故意点我。” “他是有点过分了。”裴锦绪说:“你不是小孩,早就不是了。” “对啊。”郁楚笑嘻嘻地说:“早就可以结婚了。” “是啊。”裴锦绪问他,“想结婚?” “我…不是,我就是说一下,不一定想,但如果要的话,也……就是,我的意思是我都可以。”郁楚害羞地捂脸,没几秒松开手,“如果…我说如果,刚才我着了他们的道,真发生了什么,你还爱不爱我?” 裴锦绪刚要说,郁楚连忙捂住自己耳朵,“算了算了,我不听,这假设跟有病似的。” “宝宝。”裴锦绪笑他。 “嗯?”郁楚安静下来,脸更红了,咽下一口紧张的唾液,“我…我都多大了,喊宝宝太奇怪了。”他别开视线,右手下意识揉捏裴锦绪的耳垂,“你这是爱称吗?爱称可以…我会很喜欢。” 裴锦绪贴着他耳边多喊了几声,郁楚痒得受不了,哈哈直笑。 裴锦绪抱着他换了个位子,让他坐在自己前面,“楚楚。” “嗯?” “我对你的喜欢或许比你早得多。” “不可能。”郁楚背靠他的胸膛,跷着二郎腿,晃啊晃,“我老早偷偷注意你了,你一丁点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对着你流口水,不骗你,我看着你笑,真的流口水了!” 被同学抓拍下来,郁楚脸都丢完了。 裴锦绪笑,叹了口气。 大一。裴锦绪第一次见到郁楚是在大一的迎新晚会上。 当时教师观看席的座位距心理学专业1班很近,郁楚这个小同学穿着毛茸茸的羊羔服就坐在他的斜前方。 他记得那件羊羔服还有个和兔子一样的毛绒团尾巴。 三个节目之后有晚会赞助商组织的抽奖活动,一等奖二等奖忘了,裴锦绪深刻记得,三等奖是一个运动手环。 大屏幕滚动微信头像的时候,他斜前方那个穿羊羔服的小同学双手合十,嘀嘀咕咕念:“保佑保佑,是我是我,真的很缺运动手环。” 裴锦绪听笑了,于是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 中了。 小同学哇一声从座位上蹦起来,原地蹦,然后回头,竟然一把抱住他:“是我是我,我中了。” 裴锦绪诧异地不敢动。 舞台上的光束是移动的,他只勉强看到小同学的半边脸,眼睛很漂亮,笑得弯弯的,身子很温暖,软软的,像个人形暖手袋。 “恭喜呀。” 裴锦绪当时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可以很确定,郁楚在黑灯瞎火里分享喜悦抱错了人。后来的一个月,他没有再见到这个快乐的小同学。 第53章 下一次是在校庆,小同学穿着黑西装上台演讲,紧张得忘词。为了掩饰尴尬,把眼睛笑得弯弯的,裴锦绪很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模样,小太阳似的灿烂耀眼。 从演讲的自我介绍里,裴锦绪得知他叫郁楚,心理学1班的郁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对学校组织的活动毫不关心,竟然开始参加活动了,运动会,演讲,音乐会…… 郁楚无一例外都在,喜欢带吃的,各种铁盒装的糖果,周围一圈的人都会分到,摇得叮铃当啷响。 裴锦绪觉得有趣,每次都想笑。 选修课上遇到郁楚,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进教室前,第一眼就看到了人,裴锦绪迟疑了一瞬,站在讲台上发现桌子挡住了郁楚的脸,只能看到一个脑袋顶,他出于私心,第一次要求后排学生往前挪,顺便要求郁楚坐出来些。 这个孩子很乖,马上就挪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裴锦绪讲课会看着他讲,看他认真记笔记,语速会迁就他,慢一些,等他记得差不多了再讲下一段。 他当时是在意郁楚的,至于在意怎么就变成了爱情的喜欢,他已经忘了。 “你为什么抱着我,还在想别的?”郁楚坐起来,又躺回去,后脑勺撞在裴锦绪的胸口,“裴锦绪,你很烦。” “转过来,我看看你。” “你不烦了。”郁楚转过来,跪坐在浴缸里,手撑着浴缸两侧。 裴锦绪当真只是看他,看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单看精致,放在一起漂亮得恰到好处。 “楚楚,等我爸妈回来,我带你回家吃饭。” “啊?” “我觉得他们也想见见你。” 郁楚泄了气,额头轻轻砸在裴锦绪胸口。他想起小老头的话,心里控制不住忐忑,“是不是太快了…” “不快。”裴锦绪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背,带着温热的泡泡水,“早就该的。”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早就见了。 “见家长啊,我不敢。”郁楚仰起头,看着裴锦绪,过会儿露出一抹笑,“除非你和我…” 郁楚凑到他耳朵边,偷偷摸说了两个字。 -------------------- 郁楚求助:我喜欢的人已经看到了我的性感泳裤为什么还没有反应呢? 网友1:他养胃 郁楚:养胃是什么?胃不好,对这方面有影响? 网友2:他不举。 网友3:他不行。 郁楚:…… 第51章:雪屋酒店 郁楚一丝不挂躺在裴锦绪怀里,并不老实,身上长了虱子似的,翻来覆去乱动,被窝里的热气都被他捣乱散光了。 裴锦绪靠着看手机,根本不搭理他。 这都吸引不到注意力,郁楚十分不甘心,把裴锦绪点手机屏幕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胸口,带着他摸自己,“裴锦绪,一点没感觉吗?” “什么?” “感觉,你没感觉?”郁楚蹙眉,“我就躺在你旁边!” “嘘。”裴锦绪怕他兴奋,怕他睡不着觉,劝他不准再动。 这话一点威慑力都没有,至少听在郁楚耳朵里不起半点作用。 他精神抖擞,眼睛睁得大大的,清亮的瞳孔在夜里会反光。裴锦绪放了手机,安安静静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眨呀眨,猜他下一步想干什么。 反正是不会老实睡觉的。 有动作了。 郁楚嫌冷,伸出手臂摸到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滴滴开了暖气,等室内温度上去,他掀开被子,直挺挺坐起来,非常严肃地说:“裴锦绪,你确定你真的睡得着?” “为什么睡不着?”裴锦绪明知故问。 郁楚冷哼一声,自己憋了几秒,然后学网上的勾人大法,爬过来,小猫似的蹭裴锦绪。 “老公,你亲亲我。” 老公这两个字简直一回生二回熟,就是宝宝两个字裴锦绪不怎么叫,郁楚在心里记了他一笔。 “乖一点。”裴锦绪一点办法都没有,在浴缸里就被勾起了欲望,火没彻底下去,这会儿还得装作若无其事,“躺好,我抱着你。” “你……”郁楚撑着脑袋,一动不动盯着他,“你是不是……” “别乱猜。” 郁楚抓狂,“哎呀,什么都不做,睡一张床的意义是什么?我还不如当时就和前台说开标间,你睡你的床,我睡我的床!” 这么闹腾了,裴锦绪做得最过分的事只是亲了他一口,再没有下一步动作。 郁楚彻底睡不着了,反复怀疑人生。难道身材不够好? 挺翘的呀,郁楚自己撅起来掐了一把。 不明白。 搞不懂。 郁楚睡不着,半夜起来喝水,还想偷摸买包烟抽。没抽过,试试能不能消愁。 裴锦绪第一时间察觉,二话不问把人捞回来掀被子裹着,“明天转场要赶飞机,时间长,你第一次做,不小心就伤着了,路上会不好受,下次一定,好吗?” “不。”郁楚风风火火,把藏在窗帘背后的行李箱翻出来,他的性感内裤专门有一个袋子装,黑色,标签贴着‘机密’两个字。 他翻出来,找了条布料最少地换上。 裴锦绪扶额,等他爬上床,捏着他脸说:“我去睡沙发了?” “不可以。” 郁楚铁了心要做,坐在他腿上,腰轻轻扭,简直要了命。裴锦绪的视线顺着他的脸慢慢下滑。 郁楚马上撅起来让他看,像个专业的内衣店推销员,“布料丝滑轻薄,非常服帖,摸着手感也不错,不信你摸。” 这套话术,裴锦绪觉得自己应该接他一句‘来一条’,但是他没有,依着郁楚的意思摸内裤质量,轻薄得如同没穿。 裴锦绪是个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受不住喜欢的人这样直白的诱惑,心跳速度加快同时紧紧钳住郁楚灵活的蛮腰,“别动。” “要动!” “想好了?” “当然。裴锦绪,”郁楚咧开嘴笑,声音小得几乎是气音,“你的什么东西硌着我了?” “开心了?”裴锦绪手指顺着他后腰线条,一点点往下滑,触碰到胯上的布料,一根一根细线缠着腰臀,简单又不简单。 裴锦绪用指尖勾起来,然后松开。 啪一声,郁楚被他弹得瑟缩,然后积极地翘回来。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暗暗期待着什么。 裴锦绪想起了郁楚那件羊羔毛外套,毛茸茸还有个小尾巴。 现在即便没穿,也总让他觉得郁楚是毛茸茸的,还在快乐地摇尾巴。 小妖精,长尾巴的小妖精。 “怎么样?”郁楚歪着脑袋,“我还有很多条,如果你愿意,每天都可以看到不同的我。” “谁教你的?” “不需要教,喜欢就去做了。”郁楚理所当然眨眨眼,和他对视十几秒,窗外有车开过,明亮的光束通过玻璃照进来,倒映在天花板上,郁楚看着裴锦绪被照亮的半边脸颊百感交集。 眼睛能看到,真幸福啊。 他认真道:“裴锦绪,我很期待我们的第一次,你可不可以不要拒绝我了。” “好。” 裴锦绪用手指试探,郁楚本能地躲,觉得自己没出息,偏头索吻转移注意力。 接吻很累的,特别是心思还在别的地方。 郁楚太不适应了,即便那是与实物相差甚远的一根手指头。 大汗淋漓时进去了,不过只进去一点点。 只是这样,郁楚紧张得脸都憋白了,他一声不吭憋着,裴锦绪注意到,问他还要不要继续。 郁楚捂着脸不动,翻个身挫败地躺回他怀里,“裴锦绪,刚开始都很难,对不对。” “对。” “可是…就算很难,总要开始。” “下次我们好好准备。” 一夜没睡好,次日上车,郁楚一直没有清醒时候,云苗发消息来问他们是不是走了,同组的老师吃午饭的时候还在说这件事。 裴锦绪帮忙回复了这条消息,过了几分钟,云苗发消息说【郁老师,你和裴锦绪特别登对,真的。】 【为什么这么说?】 【不好说,这是一种感觉,你们往那一站,即使没有肢体接触眼神交流,都让人觉得是一对。】 裴锦绪没有回复。 云苗【祝福你们呀!】 【谢谢。】 行程有变,郁言松爱吃醋,裴锦绪想起来拿郁楚手机给他哥发消息,简短地说要去看雪。 郁言松倒没说什么,提醒郁楚别乱脱外套容易感冒。还嘱咐了挺多,完美继承了冉梅花的唠叨衣钵。 这些是郁楚睡醒,在候机大厅看到的。他给郁言松打了个电话,是尘肖接的,特格的手机仿佛已经是尘肖的了! 机场的牛肉拉面太硬不好吃,郁楚捧着碗光喝汤。裴锦绪念着他一上午滴食未进,喂了几口面条。 这小玩意儿,喂到嘴边的就吃,也不怪他哥说是小祖宗。 第54章 “雪屋酒店。” 郁楚翻着某书看上面的博主分享,翻了一圈最喜欢这家酒店。房顶上的雪积得像融化了淌下来的冰淇淋,而且是厚厚的冰淇淋。 评论区说,那里正是雪季,又马上圣诞节了,布置得相当有氛围,能出片。 裴锦绪看了一眼说这酒店得提前预订,于是订了间视野开阔的,能看到小镇全景。 小众旅游地,转了两趟机,再下来已经是另一个世界。冰天雪地,机场没什么人烟。裴锦绪在打电话,郁楚蹲在地上包雪球,手指头都要冻断了也不撒手,团了一个圆溜溜的,加上脑袋后,到处找雪人的鼻子眼睛和手臂。 “大概哪天,我去接你们。”裴锦绪拎着郁楚毛绒外套帽子上的长耳朵,保持他的活动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继续对着听筒说:“奶奶身体怎么样,她来吗?” “我和你爸先来,奶奶晚一点,和你大伯一家过了元旦再来。” “好,这边温度低,衣服别太薄。” 郁楚听到了这句话,扭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没在和自己说话,扭头回来继续堆雪人。 眼睛是石头,鼻子和两只手都用木根代替,还整了一条卫生纸围巾。 发朋友圈的时候悄悄把镜头拉高,拍到裴锦绪拉他帽子的手,再加一个迷你小雪人,配文:平淡,有趣。 甜甜:教授手那么好看,是不是素了点。 万两:你手那么好看,是不是素了点。 郁言松:让他撒手,你把帽子戴上(死亡微笑) 尘肖:这是哪里,地址谢谢。 郁楚统一回复:感谢大家,雪好玩,风景不错,大力推荐。 裴锦绪挂了电话,郁楚已经躺在雪里滚两三圈了,兴奋得停不下来,到处都是他踩出的脚印。 路上睡饱了,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裴锦绪随他去,坐在旁边看着他玩,顺手拍了几张照片给他母亲发过去。 玩够了回雪屋发抖,郁楚泡了个热水澡,裹着浴巾往床上爬。雪屋里能够看到窗外大雪纷飞,以及奶油般厚厚的积雪,里面暖气十足,穿短袖都觉得有点热的程度。 裴锦绪在开会,腾讯会议,郁楚凑过去看,竟然还有百来号学生在听。他坐在裴锦绪腿上,把手机静音,靠着他安安静静地修图。 快修好了,冉梅花打电话过来,郁楚轻手轻脚从裴锦绪腿上起来,去卫生间里接。 打电话来的是爸爸。 郁楚习惯性问他妈呢,然后他爸就把手机递给了冉梅花。 “没和哥哥回来呀,前天我求了平安符,想你带身上呢。” “过几天才回来。”郁楚靠着洗手台,踮着脚尖坐上去,拖鞋都晃掉了,“妈,你看没看我朋友圈。” “看了嘛,在玩雪。戴手套玩,那种皮手套,里面带毛的,水渗不进去还保暖。” “戴手套就不好玩了。”郁楚问:“你看到我发的朋友圈为什么不点赞让我知道?” “点点点,这就点。” 郁楚满意了,“妈,我和你说一个秘密。” “秘密还说。”冉梅花不想听,催促着问他在哪里点赞,看不到呀。 “妈我谈恋爱了。” 冉梅花不知听没听到,连说:“在哪里呀,是这个爱心吗,点一下就可以了吧。哎哟,雪那么大呢。” “妈妈!我说我谈恋爱了!” 冉梅花:“爸爸来看看,这雪躺下去得陷多深啊,有机会咱也去看看,怎么样。” “妈妈,你在逃避我的话。” “什么?” 郁楚哼了一声:“回去我要带裴老师回家。” “有点忙,挂了。” 冉梅花果真挂了,郁楚看着手机通话页面,不服气,重播回去。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 郁楚放下手机,“可恶,太可恶。” 他从卫生间出来,裴锦绪正在翻读资料,郁楚蹑手蹑脚走过去,跪坐在他面前的地毯上,扶着裴锦绪的膝盖,下巴枕在中间。 裴锦绪揉揉它头发,口型说快好了。郁楚点头,小心翼翼抬手,然后若无其事去解裴锦绪的皮带。 “三班赵欢汇报一下记录情况,”说完裴锦绪顺手关闭麦克风,捏着郁楚的耳垂,“你要做什么。” “伺候你。” “胡闹。” 裴锦绪让他起来,郁楚不起,死死抱着他的腿。裴锦绪不能耽搁太久,只好握着郁楚的手不给他乱动,重新点开麦克风。 郁楚有的是办法,一点点把手抽出来,拉开拉链,掏出来,握着,不给裴锦绪一点反应时间,凑过去咬住。 裴锦绪倒吸一口凉气,拖着他的后脑勺,轻轻地揉。那表情特别有趣,从前没见过,郁楚特别满意。 他之前没试过,全靠自己摸索,收起牙齿,慢慢来。 十分钟,裴锦绪果断退出会议,抚着郁楚的后脑勺那只手,往里按,刚开始还能控制力道,后来昏了头,每一下都很用力, 郁楚被逼出了眼泪,结束时嘴巴发酸,不光嘴巴,浑身都酸,软趴趴压着裴锦绪。 “裴锦绪,你是这种人?!” 裴锦绪问他:“哪种人?” “嘴上不要,身体实诚。”郁楚舔舔牙齿,尾巴翘上了天,“怎么样,我的服务。” “很棒。”裴锦绪问他要不要躺一会儿,郁楚点头答应了,和他一起躺下来,但迟迟没困意。从天南想到地北,从大学偷偷跟在裴锦绪后边想到出了社会裴锦绪和他表白。 “车祸是转折,因祸得福。”郁楚小声嘀咕,抬眼瞄裴锦绪,一路没怎么休息,下了飞机一直忙工作,这会儿已经睡熟了。 郁楚凑过去亲他额头,亲脸,亲嘴巴,最后悄悄从他怀里溜出去,穿得厚厚的出门继续堆雪人。 他刚才在心里想过了,要堆一个比人还高的雪人立在他们雪屋的门口。 -------------------- 郁楚:等裴锦绪醒来,肯定能大吃一惊! 第52章:你怎么不笨了? “不好意思,我近段时间都没空。”郁楚一手接电话,一手拿着刚脱下来的皮质手套,抖抖上面的积雪,“过完年才有,如果那时候您还需要的话再联系我。” “就是这个电话吗?” “对。” 郁楚以防万一,挂电话后给这一串陌生号码备注为:年后感情咨询女士。然后再联系他哥,帮忙把他挂在网上的广告暂时撤下来。 “小朋友,又见面了?” 郁楚被这声音吓得一雷,扭头看到裹成球的小老头,虽然戴着口罩,但这挑染化成灰他都认得。 用鼻子想都知道这小老头故意跟着他们! 郁楚诚心不搭理人,兀自揣好手机低头戴手套,继续滚雪球。 想象中是要堆一个大雪人,实践起来并不容易,雪球滚大了郁楚推不动,使出吃奶的劲儿只能挪一点…… “这是要干什么。” 王尚也抱着手臂看热闹,围巾上沾着冰碴,头发上也有。他没戴手套,手冻木,笑眯眯搓一搓揣兜里,“今天天气不错,下雪又出太阳的。” 郁楚不理他,重新滚一个小雪球走远,躲在一棵大树后边,在他们的三人小群里发了一句。 【烦死了,小老头跟来雪屋了!】 甜甜:【他是不是有病?】 万两:【阴魂不散,得寸进尺。】 甜甜:【宝宝,你没和他说你和教授的关系吗?】 【说了,说了很多次,他根本不听。】郁楚微微偏头,余光瞧见小老头正小心踩着积雪朝他过来,标志性的笑眯眯表情,一看就不安好心。 郁楚麻溜揣好手机,滚着雪球就跑。 王尚也隔着两三米距离,“我可不是跟着你,锦绪妈妈要来,我先过来等着罢了,谁知道你们也在。” 王尚也点了支烟,故作深沉叹道:“不合适,真不合适。你的行为太幼稚了,和锦绪没有共同话题吧?” “你又知道了,我和他说话被你听到了?”郁楚生气,一拳头把辛辛苦苦滚大的雪球捶出一个洞。 “我是想和你好好谈,你别激动嘛。”王尚也吐了团烟,换只手拿着烟,从兜里摸手机看时间,说:“走,请你喝下午茶。” “不喝。” “你难道不想了解一下锦绪的爸妈?”王尚也无所谓笑笑,“我可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强扭的瓜不甜,锦绪一颗心在你身上,我也舍不得我闺女过去受委屈。” “哼!”郁楚大力拍手,沾在手套上的雪渣子乱飞,飞到王尚也身上,他躲都躲不及。 郁楚从地上抓了一把,追着他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裴锦绪什么人你很清楚,你肯定在想,只要你女儿最后和他结了婚,他不可能对你女儿不好!” 王尚也围着冰树转着圈跑,扭头看他:“你怎么不笨了?” 第55章 “笨个飞天大陀螺!”郁楚双手叉腰,下巴高昂,盛气凌人道:“别想插一脚,你斗不过我的。” 郁楚以前跟着他哥看各种宫斗剧以及侦探剧,脑子精着呢,谁也别忘唬住他! 话音刚落,小老头一脚踹在冰树上,冰与雪砸下来,郁楚被埋在松松软软地雪堆里,雪渣从脖颈钻进去,直接透心凉。 小老头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己也遭了殃,郁楚好不容易从雪堆里爬出来,蹲在原地团吧团吧,一个雪球朝小老头扔过去,“你这种行为叫作抢,是强盗!” “能抢到也不错,喜欢就努力去争取,这不是你们年轻人整天挂在嘴边的励志宣言?”王尚也不甘示弱团雪球扔郁楚,瞄准抛出去,郁楚身子一歪成功躲开。 “我尊重你是裴锦绪的老师,你硬要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 郁楚一手拿一个雪球,抛出去,结果都打空,惹得王尚也哈哈大笑。 “太弱了,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王尚也咂咂嘴,“平时肯定缺乏锻炼,懒蛋子。” 郁楚刚要反驳,连打几个喷嚏,脸都挣红了。他找了个铁盆,舀雪淋小老头。小老头找了个塑料勺子,舀雪直接往他脖子里灌,郁楚冻得吱哇乱叫。 两人你追我打玩了半小时,累坏了,躺在雪地里大喘气。 “还了不了解裴锦绪的爸妈了?”郁楚问他。 小老头很讨厌,但能通过他了解裴老师的父母就另当别论。刚听小老头的语气,好像和裴锦绪的父母很熟络。 难搞啊。 小老头不会说他坏话吧。 郁楚里外地衣服都潮湿了,王尚也带他去咖啡屋取暖,太高档还是什么缘故,几乎没人,郁楚选了靠里的位置,不想喝咖啡,捧着一杯热开水转啊转。 “你是说,他们会来雪屋这里?”郁楚狐疑,“为什么突然要过来?” “你自己觉得是因为什么?”王尚也也没点咖啡,面前放了一杯甜牛奶,外加几块丝绒蛋糕和千层。 一份两个,他给郁楚分一份,说是招牌,让他尝一尝。 郁楚只看不吃,因为一会儿他得和裴锦绪共进烛光晚餐,吃饱了怎么办。 这小老头,真坏! 郁楚想半天,问:“因为…我?” “想得美!”王尚也哼一声,“我邀请的。” “哦…”郁楚喝一小口水,“你告状,说裴锦绪在和我谈恋爱?” “我没那么无聊,这事儿也不归我管。”王尚也吃一口抹茶千层,美滋滋地说:“但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他们特别喜欢我闺女,待她像自己女儿一样,所以我待锦绪也是,自家儿子一样。” “哦…”郁楚望着他,真诚道:“那你还极力撮合他们,这不乱伦吗?” “臭小子,怎么就乱伦了!” “儿子和女儿,怎么不是?”郁楚嫌弃小老头,“你口味好重啊,我不跟你玩。”他从凳子起来,拿上皮手套准备走。 王尚也被他气得连蛋糕都吃不下,“这不叫乱伦!” “就是就是!” “不是!” “儿子和女儿谈恋爱结婚,还不是乱伦?” 此话一出,店里零星几位客人纷纷扭头看过来。小老头最要面子,故意大声说:“不是儿子女儿,异父异母,哪里能和亲生的相提并论!” “看嘛看嘛,什么都没说,还急了。”郁楚翻了个白眼,一趟跑了,没几分钟折回来,举着手机拍小老头,“我跟你闺女说,她不在的场合,你疯狂吃甜食!” “臭小子你——” 郁楚不听,这下真跑了,轻手轻脚回雪屋。裴锦绪还没有醒,郁楚脱下棉服外套羽绒夹克毛衣保暖内衣毛裤…脱了一座小山,然后怕进裴锦绪的被窝里。 冰凉凉的身体碰到这么暖和的被窝,他幸福得直想笑。 裴锦绪迷糊搂他入怀,没睡醒,嗓音慵懒,问他怎么这么冷。 郁楚被这嗓音迷得找不到北,故意哄他多说话。 裴锦绪这下清醒了,揉一揉郁楚冰僵僵的脸颊,“出去玩了?” “对。” “什么时候?” “你睡着之后。” “干什么去了?” “打雪仗。”郁楚磨磨蹭蹭翻到裴锦绪身上压着,伸出两根手指头:“有两个新鲜消息,你想听哪个?” “先听第一个。”裴锦绪抱他坐起来些,被子往上拉,盖住肩膀。 “你老师来了这里,我刚才…打雪仗就是和他打。”郁楚说:“他也太矫健了吧,我一点没占到便宜!” “嗯。听语气,楚楚好像没有不愉快。” “没有…”郁楚不好意思地别开脸,“还挺好好玩的。” “第二个呢?” “小老头说你爸妈要过来。”郁楚忽然意识到自己嘴快了,捂着嘴支支吾吾地说:“就是…你老师说,你爸妈要过来……” “我还想睡醒再告诉你。”裴锦绪倒是没多意外,拿手机看时间,原定好的烛光晚餐不知道能不能赶上,郁楚很期待,裴锦绪不想他失望。 当即起身换衣服去餐厅,这个点吃晚餐倒也不奇怪。郁楚坐下没几分钟,作贼似的东张西望,生怕阴魂不散的小老头突然出现打扰了他们的约会。 看在裴锦绪眼里,这种左顾右盼就成了坐立难安。 以为他是担心他父母这一关,裴锦绪从他对面坐过来,坐到旁边。 “我已经提前和他们说了,没有藏着掖着,他们也有心理准备,你不要怕。” “我不怕,我怕的另有其人。” 这么说裴锦绪就知道说的谁了,顿时只想笑,然后若无其事从兜里摸出一个盒子,素圈戒指,大小刚好能套在郁楚的无名指上。 郁楚这下真吓呆了,因为他看到裴锦绪后边,一位餐厅服务员抱着一束红艳艳的玫瑰过来。 他连忙抱住裴锦绪的胳膊,脑袋躲在他肩膀之后。 这架势,不是要求婚吧! 戒指都戴上了。 裴锦绪厉害,生米还是他煮得熟! “你怎么突然…”郁楚不好意思,等服务员离开了,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是什么意思?”他晃一晃无名指上的戒指,不知道是不是手好看,还是戒指不平凡,怎么看怎么喜欢。 “情侣戒。”裴锦绪拿出另一枚,让郁楚帮他戴上,戴好亲了他一口,“脸这么红,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我…我没想…” 郁楚想了,以为裴锦绪要求婚,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但既然都不是求婚,这两个字就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不矜持,还没面子。 他支支吾吾摆手,“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阿嚏~” 郁楚打了个喷嚏。 裴锦绪给他递纸,“你换下来那堆衣服,连着内衣都是潮的。” “你老师往我脖子里倒雪,不过我也没吃亏,我也灌他,他的头发都冻得邦邦硬!” “他每年都要参加冬泳比赛,还拿奖,你和他比不了。” 郁楚:“?” 他又打了一个喷嚏,头都震晕了。裴锦绪摸摸他额头,温度正常,说晚上回去喝点预防感冒的药。 戴戒指的作用,次日就体现出来了。裴锦绪带着郁楚去机场接他爸妈,郁楚穿着白色羽绒服,乖乖巧巧站在裴锦绪身边,双手插兜里。 见到裴妈下来,郁楚跟上去接行李,左手伸出来,明晃晃的戒指想不被注意到都难。 江知雅,裴锦绪的母亲,生得一副好模样,身高加上高跟鞋只比裴锦绪低一点点,净身高起码一米七八九再往上。 郁楚觉得裴锦绪的优越长相是遗传了他母亲,特别是嘴巴。 然后看到裴爸爸推着行李从后备箱那头绕过来,郁楚又觉得裴锦绪很像他爸,脸型,鼻子和眼睛。 太像了。 一家子高个高颜值。 郁楚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矮人,需要抬着下巴看人。 “这位是……?”江知雅看一眼郁楚,问裴锦绪。 裴锦绪:“郁楚。” 郁楚连忙凑过来,“阿姨好。” “这么小啊,”江知雅笑着说:“十八九岁的模样。” “可能…可能…” 郁楚不开心,他觉得这话和小老头的‘小朋友’异曲同工之妙。裴妈妈的语气虽然很温柔,但是,从刚才那句明知故问的‘这位是?’就能判断出,她不认可自己和裴锦绪的关系! “我就是长得显小。” “实际也不大吧。”江知雅把郁楚手上的包接过来,转手递给裴锦绪,叫他订餐厅,顺便联系王尚也吃饭叙旧。 裴锦绪请了司机,安顿好爸妈,牵着郁楚去坐另一辆车。江知雅把车窗摇下来,老远对郁楚招手。 郁楚心里排斥,不想跟过去,可不过去显得没礼貌… 裴锦绪问:“妈,怎么了?” “让小楚同学坐我这辆车吧,我和他聊聊天。” 第56章 “不想…”天塌了,郁楚小声拒绝,这话连裴锦绪都听不到。他不能表现得不直观裴妈妈,这会让裴锦绪为难。 “他怕生,我和您说过的。”裴锦绪说:“之后有的是机会,让他先适应适应。” “好吧。” 江知雅没说什么,按上车窗。墨色的汽车压着积雪扬长而去。 郁楚想起小老头的话。 裴妈妈喜欢他闺女。 所以等一下的饭局,小老头会把闺女带过来。那场面该是何等的死亡。 郁楚不上车,扭头就走:“我不吃,鸿门宴我才不吃!” -------------------- 郁楚想他哥了,他哥骂架厉害,一人更比三人强。 第53章:越来越敢说了 追不到。 生气了的人脚底抹了油,抓也抓住,溜得特别快。裴锦绪追到第二个红绿灯路口,小崽子估计竞走累了,速度慢下来,高深莫测望着远方。 “裴锦绪,我忽然发现,不光结婚是两家人的事,谈恋爱也是!”郁楚眯着眼睛,望着太阳光,打了个哈欠,“可是我想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太复杂了我玩不起。” “玩不起?”裴锦绪被他的形容逗笑了,念着他的眼睛是不能这么直视强烈的太阳光,抬手直接捂住,“本来也只是两个人的事,父辈或许会有他们的想法和意见,可那些也仅是他们的想法和意见,采不采纳,看个人。” “我肯定会被影响,我没主见。”郁楚叹气,揪心道:“你能不能和你妈说,别和我聊天,我一定会说错话,或者要聊天找我哥,我哥很会处理这种类似婆媳关系的关系。” 裴锦绪又笑了,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脑回路实在可爱。奇奇怪怪的。 “你哥成你的挡箭牌了?” “不是,主要我的特长不在这。”郁楚继续叹气,蹲在地上:“裴锦绪,我感觉你在欺负我,你爸妈,老师都来了,很像在欺负我。” “胡说八道。”原本的安排里没有他们,裴锦绪也不知道,怎么会一来来一堆,这是不可控因素,总不能把人赶走。 不过郁楚这么说,他也觉得像在欺负人。 “过来,”裴锦绪张开手臂,郁楚马上站起来让他抱着。 “没有人能真的欺负你,你可以像和我待在一起一样自在” “和你待在一起我可以毫无顾忌脱光光,和他们可以吗?” “不可以。” “算了,可以我也不敢。” “你的嘴巴,越来越敢说了。” “我不想去吃饭,我讨厌他们说我小,说我们不合适,说你和别的人青梅竹马,说你们般配,很讨厌!”郁楚陷入了焦虑,再一次感叹要是他哥在就好了,他哥一定会帮他舌战群儒,让对方心服口服! 这顿饭郁楚最终没去,窝在雪屋里追剧玩游戏。郁言松知道后,打电话给郁楚,让他起来穿衣服,现在就去。 “为什么!”郁楚不仅不起来,还裹紧了被窝,“我去了能说什么,都不认识,多尴尬!” “王尚也在,他把他女儿带来什么意思还要我告诉你,你以后不想哭现在就给我起来穿衣服。” “就因为小老头在我才不想去,他肯定会和裴妈妈说我的坏话。”郁楚嘴巴上拒绝,其实人已经从床上起来了,非常不情愿地找裤子找衣服。 他哥不会骗他,他怕他以后真的哭…… “王尚也那性子,你去不去他都得说你不好,全天下都不好,就他女儿好。”郁言松听到窸窸窣窣声,知道郁楚起来了,嘱咐他戴帽子耳罩口罩手套,最好穿雪地靴,羽绒服外面再套一件大衣,抗冻。 “戴个墨镜,太阳大,雪刺眼,你眼睛会不舒服。” “哦。我如果说不赢怎么办?”郁楚全副武装可以出门了,但是他站在门口没动,手里躺着巴掌大的笔记本,笔盖在嘴上,时刻准备着他哥给他传授舌战群儒的经验。 “又不是去吵架,是吃饭。”郁言松说:“你旁若无人的吃,就像平时和裴锦绪吃饭一样。如果他们有谁和他搭话,你不确定怎么回答,就看一眼裴锦绪,他会帮你的。” 郁楚把嘴巴上的笔盖拿下来,插在中性笔上:“如果恰好裴锦绪去接电话,去卫生间,或者有别的事需要走开一下,我怎么办呢?” “跟着他,这不是你最拿手的吗?” 郁楚放下纸笔,背靠大门,“那如果裴妈妈或是别人叫住我,把我和裴锦绪分开了呢?” “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郁言松真想顺着网线爬过来,揪着他耳朵骂人。想归想,他的语气还是温和的。 郁言松温和地说:“不愿意的事就不做,你把这句话贯彻落实到底,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 “哦…” 郁楚挂了电话挺胸抬头出酒店,等电梯的时候才想起发消息给裴锦绪说要过来。 裴锦绪给他餐厅地址,离他们的雪屋不远,过一个斑马线,走两百米就到了。 裴锦绪在门口等他,郁楚气喘吁吁走到门口,把手机和包递给他,再把口罩摘了,“好热。” “衣服进去再脱。”裴锦绪拍拍他大衣上的碎雪,领着进去,问他怎么突然改变主意想过来,是不是肚子饿了。 “有一点点。”郁楚心不在焉地回答。因为他的余光看到了四个人。裴锦绪父母以及小老头父女。 氛围其乐融融,郁楚倒像是来搞破坏的。郁楚察觉自己竟然有这种自怨自艾的想法,连忙打住,特别是瞥见裴锦绪手上戴着和他一样的戒指,顿时满血复活,主动牵着裴锦绪的手。 “桌上的菜偏辣,你拿菜单点几样爱吃的,垫垫胃,睡前要吃感冒药的。”裴锦绪接着他脱下来的外套放在沙发里边,等他坐进去了把菜单递给他。 郁楚表面若无其事,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纠结要不要打招呼,转念想,桌上的其他人忙着说话都没理他,就算了。 他点了一个排骨汤和红烧茄子,把菜单递给裴锦绪。 正是饭点店里忙,裴锦绪起身把菜单送去前台,郁楚也跟着站起来想追裴锦绪。 小老头开口了,笑眯眯问:“小同学,怎么和长辈吃饭还迟到呀?”郁楚不看他,假装没有听到,拿着手机去追裴锦绪,追了没几步,折回来重新坐下。 他在思考怎么答话,江知雅这个时候给王元淼夹菜,说她瘦了,多吃一点。 “您才是瘦了,刚过来我都没认出来,走在叔叔旁边,还当是个小姑娘。” “一把年纪了,什么小姑娘。”江知雅笑得开心,放下筷子端起左手边地茶杯,问她今后的打算。 王元淼:“打算回珒城发展,我爸老怕我嫁在加拿大,每天一个电话敲打我。” “是该每天一个电话,肥水不流外人田,真嫁外边我都不同意。” 郁楚觉得裴妈妈话里有话,因为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瞟了郁楚两眼,说不上坏,也不算完全和善。 郁楚垂眸,两只手搭在桌上玩手上的戒指,摘下来套上去,再摘下来再套回去。 小老头阴阳怪气地笑:“戴上戒指了?” 郁楚抬手展示戒指,微笑着问:“好看吗?” 王尚也:“……” 江知雅不接这一茬,继续问王元淼有没有男朋友,择偶标准是什么。 王元淼脸都问红了,她好像知道裴妈妈什么意思,说出来的择偶标准完全按照裴锦绪的条件讲。 郁楚接着玩戒指。 二人从择偶标准聊到裴爸爸,接着又扯到裴妈妈的美貌,王元淼三言两语把裴妈妈哄得开开心心的。 任何年龄阶段的女生,都抵挡不住夸奖,而且夸奖是最能拉近彼此距离的手段。 郁楚高深莫测点头,看来,对手的段位不是一般的高。 他的视线偷偷往王元淼的方向瞄。 王元淼今天穿得很大家闺秀,偏淡的暖色系内搭领口系着一个标准蝴蝶结。头发盘起来,鹅蛋脸,看着清爽大气。 茶棕色的发色有点好看,显白。郁楚看着她的头发,心里有一个打算,回去就去理发店烫染,染成茶棕色烫成羊毛卷。 王元淼注意到郁楚的视线,刚开始装作不在意,被盯久了多少觉得不自在,她整理衣服,整理头发,又觉得兴许是妆容出现了问题,没过几分钟,拿着包起身去卫生间。 裴锦绪回来,把目送王小姐离开的郁楚脑袋扶正,一杯温水摆在他面前。江知雅看了一眼,问儿子为什么没给她也带一杯。 话音刚落,服务员就把一壶热水端过来放在餐桌上,给桌上的人都倒了一杯。郁楚差点笑出来,他努力耸肩,把下巴和嘴巴一起缩进高领毛衣里,眼睛都笑弯了。 “你王老师说,吃完饭去他朋友的酒吧坐一坐。”江知雅看也不看服务员倒的水,就当没这回事,说:“你的打算呢?” “小楚感冒了,我带他回去休息。王老师对这边熟,怎么玩你们自行安排。”裴锦绪握着郁楚的左手腕,把他戴在食指上的戒指挪回无名指,然后包着这只冰手捂热。 第57章 江知雅咳一声,“随你。” 王尚也道:“难得聚一起,怎么吃顿饭就散了。我朋友那儿每天晚上都有活动,室内一点也不冷。” 王尚也偏着头和江知雅介绍有哪些活动。裴爸爸,裴恒则问郁楚,怎么感冒了。 郁楚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放下水杯坐端正,说因为玩雪。 “打雪仗是不是?”裴恒笑,“多少年没打雪仗了,身边没年轻人,不好玩。” “我跟您打!” 江知雅哼一声:“感冒了,去玩不行,打雪仗就行。看人下菜碟?” 裴锦绪:“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没意思。”郁楚连忙摆手,生怕起冲突,横在母子中间。 他算是发现了,这个家里,裴妈妈性子相对强势,裴老师遗传了裴爸爸的好脾气。 裴恒:“我只是和小楚说到打雪仗,又不是现在就要去,你说你急什么?” “哦,是我的不对?”江知雅放下筷子,“我就不该来这里。” “不是不是。”郁楚看一眼裴锦绪,又看一眼裴爸爸,急都急死了,那眼神好像在说,不哄哄吗?要生气了。 裴锦绪没说话,吃完送郁楚回雪屋。两人挽着手走的,手放在裴锦绪的兜里,郁楚动一动手指头,“不同意对不对,你妈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他说这话一点也没觉得难过,甚至还有点想笑。 裴锦绪问他笑什么,郁楚小声说:“我妈妈也不同意啊,你妈看不上我,我妈还看不上你呢。” 裴锦绪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停下来亲他,顺便咬了一口。 郁楚哎哟一声,捂着唇瓣,“你开会那天我在卫生间和我妈说我谈恋爱了,她一直岔开话题装没有听到,她是故意的。但是裴锦绪,我妈妈心肠软,耳根子更软,只要我抱着她撒撒娇,她会喜欢你的。” “这样。”裴锦绪点点头,“我妈也没有看上去那么难搞定。她其实在吃你的醋,从前在家里,我和我爸只宠她一个,你来了我的注意力全在你这儿,她心里不好受。” “那我能怎么办,难道不许你和我说话吗?”郁楚板着脸,严肃道:“不说话怎么谈恋爱,只做不谈吗?” 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郁楚自从知道江知雅对他的视而不见属于吃醋之后,觉得这个妈妈还挺可爱。 比如说,吃饭要坐在儿子身边,包要儿子拿,有时候看见郁楚挽儿子的手,她老远过来也要挽着。 旅游结束那天晚上,从来没见喝酒的裴锦绪被王尚也的年轻朋友们灌醉了。 不是硬灌,打牌输了喝,可是他们作弊,十次有九次裴锦绪都要喝,场子乱七八糟的,郁楚坐在旁边很生气地说不准欺负裴锦绪,没人听他说话,他气哭了。 江知雅指着王尚也,蹙眉说差不多得了,然后安排车送儿子回酒店。 王尚也走上前问她,是只送裴锦绪还是连着郁楚一起。 这话一定有猫腻,因为江知雅凶了王尚也。 “怎么闹也得有个度,”她指着郁楚:“他都这样了,锦绪醒来怎么交代!” 于是郁楚猜测,王尚也心里没藏好,想趁裴锦绪醉了和他闺女生米煮熟饭。 “裴锦绪,一加一等于几?”郁楚蹲在裴锦绪面前,等裴妈妈安排的车过来。他不相信裴锦绪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 裴锦绪多靠谱的人啊,不会的。 “几加几?”裴锦绪问他? “嗯…”郁楚临时增加难度,“十加十。” 裴锦绪笑了一声,“是醉了,不是傻了。” “那我是谁?”郁楚接说,“电视剧里都这么演,醉了会把这个人认成那个人,酒后乱性,几个月后查出有孕,多了个宝宝只能奉子成婚。” “然后呢?” 郁楚说:“然后我们就错过了。” -------------------- 郁楚:有灵感了,我要给我哥写一个超级无敌虐恋剧本! 第54章:他跟有病一样 经证实,裴锦绪没醉,或者说他只是头有点晕,能说能走,还能思考郁楚提出的问题。 至于刚才在酒吧里,为什么一副被欺负被劝酒的模样,都是因为江知雅在。 郁楚不明白啊,为什么裴妈妈在就要这样,裴锦绪说接吻的时候要一心一意,只想着彼此,别的都先放一放。 郁楚现在也没时间想,因为裴锦绪亲他的时候顺手把他衣服脱了,剩一条内裤。 郁楚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句‘酒后乱性’,他错开脸颊,问裴锦绪:“你要酒后乱我了?” “没醉。” 雪屋里暖气很足,就算没被子也感觉不到冷。裴锦绪偏过来咬郁楚左边耳垂,抵在牙齿上轻轻磨。 说的话里带着一股浓烈的酒精味,说没醉没有人会相信,他喊郁楚宝宝,黏着嗓子喊,把郁楚的心喊得快跳出来了。 好会勾引人啊。 郁楚上钩了,坐在他怀里和他十指相扣,“你真的没醉?” “没有。” 郁楚不信,他虽然眼睛能看见了,感官的灵敏还没有退化,他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裴锦绪对他一点也不克制,甚至能称之为粗鲁。 比如,他说疼,裴锦绪嘴上说慢一些,其实一下就进去了。他说慢一点,裴锦绪不仅不慢,还用砸。 没错,就是砸。 次日郁楚起不来,裴锦绪在早上八点十分,要了两次。理由是,看着郁楚不清醒,软软的样子招他喜欢。 郁楚:“你觉得,我有你老师说得那么柔弱吗?” “没有,你很棒。” “那就好…”郁楚腰酸背疼,迷糊靠到枕头上,“你下次还是不要喝酒了。” 郁楚昏睡过去前,和裴锦绪说了这么一句。 回去没待几天他就要和裴锦绪异地恋了,因为他爸他妈从外地回来,他每天出门需要报备。 除此之外,裴锦绪也要在自己家陪父母,这种异地要持续到年后…… 想想就觉得可怕。 异地恋之前,郁楚执着地想把裴锦绪以男朋友的身份介绍给他爸妈。 冉梅花不知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直接在老闺蜜家借住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郁楚察觉到了什么,直接去老闺蜜家堵门。 ‘家丑’不可外扬,冉梅花无可奈何领着郁楚回家去,路过菜市场还买了中午要做的菜。 他们家小区老,没有电梯,郁楚跟在他妈后面,一步一个脚印地跟,好几次差点踩着他妈的脚后跟。 郁楚低着头碎碎念,念一路:“您怎么就不听呢,我谈恋爱很奇怪吗?很正常,我无论单身多久最后都是要谈恋爱的。” 冉梅花:“这是你谈不谈恋爱的事吗?” “是啊。”郁楚走慢了,有一个台阶没跟上,下一步一次性跨了两个台阶,结果直接导致慢了三个台阶。 他索性拉住冉梅花的后衣摆不准她动,说:“我喜欢男人这件事不是秘密,你们不是早就知道吗?” 也不是很早,在郁楚车祸记忆错乱之后,非常坦然地出柜了。当时冉梅花惊讶得晚饭没吃,第二天都在恍惚,怕刺激到郁楚这个病人,她和爸爸半句不多问,就当不知道。 郁楚还以为他们是接受了…… “我知道你们想抱孙子,哥哥可以啊,等哥哥事业稳定有了女朋友,这些都是可以实现的。”郁楚赶上来,挽着冉梅花的手和她并排走,“妈妈,你不要这样嘛,你理理我。”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哥哥,郁楚觉得他妈妈的脸好像更黑了,不应该啊,难道是眼睛出问题了? 冉梅花瞪他一眼:“以为你摔坏了脑子异想天开,没想到你异想天开摔坏了脑子。” “听不懂。”郁楚一本正经地说:“妈,你说话不要绕圈圈,我听不懂。” “听不懂别和我说,我不和脑袋笨的人说话。”冉梅花掏钥匙开门,钥匙刚插进去,门自己就打开了。 郁楚看见尘肖的脑袋先出来,再是身子。 他笑得花枝招展,一手扶着门把手,一手抬起来打招呼,“hi,妈,您回来了。” 郁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小区,下意识抬眼看门牌号,旁边还挂着自己干巴了的艾叶。 是他家没错! 那一定是见鬼了? “弟弟也来了,快进快进。”尘肖把门开大,冉梅花似乎见怪不怪了,面无表情走进去。 郁楚一脸不可思议跟在后边,两只眼睛定在尘肖身上。 好家伙,追债追到家里来了? 【裴老师你知道吗,尘肖赖在我们家了。】 餐桌上,郁楚不吃饭低头玩手机,原本还想要不要告诉他哥一声,但一想他哥在首都参加活动,如果知道了肯定会分心的。 他把消息转发到三人小群里,特别@甜甜【你们老板怎么回事?不上班吗?】 甜甜:【半个月没来公司了,原来在你家,挺好,他不在我自由】欢呼表情 第58章 郁楚:【你们公司是不是要破产了?】 甜甜:【什么,我们公司要破产了?!】 郁楚:【不是,我是问你!】 【我去打听打听。】 三分钟。 裴锦绪:【他赖在你们家?】 郁楚:【对,据我所知,他这段时间吃喝拉撒都在我们家,管我妈叫妈,管我爸叫爸。明天还要和我妈一起去看奶奶,他竟然可恶到连我奶奶都想抢!】 裴锦绪:【应该事出有因,你找机会问问他。】 【我肯定要问,他太奇怪了。】 裴锦绪:【其实不奇怪,或者你问问你哥。】 郁楚:【不想我哥被这些烦心事影响】 过了几秒,郁楚:【裴锦绪…】 裴锦绪:【怎么了?】 郁楚:【我想你】 郁楚:【明天你来接我,我想和你住两天,不是你家,我们住景区民宿好不好?】 裴锦绪:【那就今晚来接你?】 郁楚:【好!】 “吃饭就吃饭,抱着手机就不放了。”冉梅花用筷子拍拍碗,“你姑丈说你那眼睛要少看手机。” 郁爸爸说:“电子产品都得少看,早睡早起,注意了。” “弟弟只是偶尔,平时还是乖的。”尘肖帮郁楚圆场,吃完饭还主动收拾碗筷,即便郁楚爸妈基本上不搭理他。 郁楚从来没见到有人热脸贴冷屁股都贴得这么喜滋滋,莫名其妙的同时更多的是好奇,他靠着厨房门框,偏头问:“尘肖你怎么了?” “什么?” “好日子过够了来我家变形?” “你说话怎么一股郁言松味?”尘肖啧了一声,骂郁楚不学好。 “那你来我家是有什么事吗?”郁楚狐疑:“你不会怕我哥跑了吧。” 欠债不还,还跑,那是老赖。 郁楚说:“我哥只是去首都出差,没跑!” “我知道。”尘肖洗好碗筷,各就各位,围裙脱下来挂好,带着郁楚去郁言松的房间。 不过,看横在中间偌大的行李箱,这已经算是他的房间了。 郁楚觉得,尘肖脸皮好厚啊。 “那天我和你哥吵架了。”尘肖习惯性摸烟,对上郁楚人畜无害的脸,悻悻地收回手,“特别严重。” 郁楚蹙眉:“哪天?” “从司今古镇回来那天。”尘肖晃悠到郁言松的书桌前,随意翻看书架上的资料,其实没看,只是没事做,翻一翻而已,他说:“你哥哭了。没想到吧,他竟然哭了。” “为什么我哥哭了!”郁楚真的要生气了。尘肖用了什么恶劣的催债手段。电视剧里的老套路是剁手指。郁楚望着虽然可恶但一点也不像坏人的尘肖,脊背微微发麻。 人不可貌相。 “你…你下一步干了什么?”郁楚问。 “能干什么,道歉呗,你哥都哭了,我能怎么办。” “这也不是你想剁手指头的理由…”郁郁楚幽怨嘀咕。 “你说什么?” “没说。”郁楚站起来,离尘肖远远的,“我哥他怎么说?” “他说他不管了,你妈同意,他就答应,你妈要不同意,就算了。”尘肖放下手里的书,“你知道你哥这句话的含金量吗?” “啊?不知道啊。”郁楚根本听不懂,这掐头去尾到底什么意思。 不是欠债还钱吗?怎么还和他妈搭上边了?难道他妈也借了? 尘肖故作高深不说,看眼时间说要去接水给咱妈泡脚。郁楚石化在原地,尘肖怕不是真疯了…… 欠债没钱还,已经就知道用父母来交换吗?尘肖自己没爹没妈吗! “妈妈!”郁楚屁颠屁颠过来,冉梅花在客厅看电视,她追的偶像剧一般这个点播,现在还在打广告。 “妈妈你在干什么?” “走开走开。”冉梅花只求耳朵清净。 郁楚不走,他爸在书房写毛笔字,尘肖在备洗脚水,客厅没人,郁楚跪坐在沙发上,抬手帮他妈妈捏肩。 “妈,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郁楚决定先打预防针。 “去哪里?”冉梅花看他一眼,“天都要黑了还出门?” “和朋友出去玩…” “甜甜和万两这两个孩子每天都要上班,哪有空陪你玩?” “裴锦绪啊,他来接我,我们玩两天。”郁楚甜甜地喊了一声妈妈,然后抱着冉梅花的胳膊不撒手,字字清晰地宣布:“我谈恋爱了,谈!恋!爱!了?那个人是裴锦绪,我真的很喜欢他。裴锦绪你知道的,我之前的心理医生,他其实不是心理医生,他只是想照顾我所以才用心理医生的名义,他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冉梅花不接话,没听到似的,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说头有点晕要去躺会儿。 “妈妈。” “妈妈!” 郁楚的这声妈妈和尘肖的几乎异口同声,尘肖端着水盆过来,说:“今天加了药包,泡了保准一夜无梦到天亮,妈你快试试。” 郁楚哼了一声,趴在沙发上打滚,“有新儿子了,旧儿子的话一个字都听不见了!我的命好苦啊,年纪轻轻就被亲妈嫌弃!!!” “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冉梅花揉着太阳穴大步回房间,嘭一声关上房门,还上了锁。 郁楚坐起来,眯着眼睛看尘肖:“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怎么了?” “你抢我哥,现在还想抢我妈,你什么意思?” “大人的事儿,小孩别管。”尘肖自己泡脚,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点开郁言松的微信页面问他在干什么,得到对方回复之后,他脚也不泡了,麻溜回房,“弟弟帮忙倒下洗脚水,谢谢。” 郁楚:“……” “他跟有病一样。”郁楚抱着裴锦绪给他带的热手袋,翻了个面又翻回来,揪着熊耳朵不放,“我怀疑我妈心情不佳是因为他。” “这样了还把人留家里?”裴锦绪只想笑,“你妈脾气这么好。” “她是心肠软,我估计尘肖肯定说了那种类似无家可归的可怜话。”郁楚叹气,“我只能和你住两天,三天的话我妈会和我哥告状,我哥会揍我。” 其实也不能在一起那么久,裴锦绪过年要回老家过年,也就是首都,年后把父母送出国才能回来,而那时候,珒大差不多开学了,刚开学那一阵,会议是最多的时候,裴锦绪没时间和他谈恋爱了。 现在他和裴锦绪处在热恋期,分开一秒钟都不太行。郁楚非常的苦恼,但是天天说,男子汉大丈夫,先立业再成家,郁楚于是决定换一份稳定的工作。 于是睡前,郁楚给他哥的公司投了一份简历,意向职位:编剧,接受调剂。 他在套简历模板的时候裴锦绪就看到了,电子简历要求贴一寸照,这小崽子去p图软件抠了十几分钟的图,抠完藏着掖着不让他看。 裴锦绪问他:“怎么不继续当恋爱教练了?” 郁楚沉默几秒,摇头道:“这不算正式工作,只能是兼职。而且除了和你,我就没谈过恋爱了,我哥说我这是纸上谈兵。” 他没说的是,在酒吧那天晚上,裴妈妈其实找他聊过,其中就问了他现在是什么工作。 郁楚当时竟然觉得‘高级恋爱教练’这份教人怎么谈恋爱的工作非常拿不出手。 裴妈妈当时没说什么,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郁楚抱着裴锦绪,忽然问他:“裴锦绪,我们真的那么不合适吗?” -------------------- 郁楚不明白:每个人谈恋爱都这么困难吗? 郁言松点头。 尘肖摇头:很轻松啊,毫无压力。 第55章:你好厉害啊! 三天后接到面试通知。郁楚这一次终于对他哥的传媒公司有个新概念。 竟然大到需要人事部。 四个面试官,两个年长,两个年轻,面前放着蓝色文件夹,里边估计是郁楚的简历和要问的问题。 太正式了,郁楚刚才不紧张,现在有一点。坐下后空气静了半分钟,他才想起来开头应该是自我介绍。 面试官不等他介绍了,先打破沉默,翻一翻简历意思意思,然后抬头看着郁楚:“简历里,你对以往的工作描述是空白,为什么?” 郁楚:“出了一点意外,在家里休养,没有什么工作经历。” 高级恋爱教练这份工作说出来不太好吧,反正也和编剧搭不上边……郁楚想。 面试官:“我看你大学学的是心理学专业,这和你的意向职位专业不符,为什么没想去找专业对口的工作呢?” “我喜欢的不是工作,而是写故事。”郁楚如实回答。 主面试官再次翻一翻郁楚简单的简历,觉得已经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专业不对口,没有一点相关工作经验,你觉得你怎么胜任这个职位呢?” “我…我大学写过一些,”郁楚提前把‘教授之死’复印了四份,分别拿给四个面试官,“这是我写的,没写完,但大致框架都有了。” 第59章 他哥看完是这么说的,而且还夸他了。 “大学写的东西,意思是已经过去五六年了?”面试官略略翻了几页合上了,“我们需要的是创新,这几年里,你没写别的?” 郁楚摇头,无措地抠手指头。 其他几个面试官没有问题了,主面试官把郁楚的简历压在手肘下,说:“我们对你的面试结束了,结果会以电话的方式通知你,你可以走了。” “你们想要工作经验,我确实没有,可是…可是我有一点天赋…” “天赋…”面试官想笑,忍住了,“每个人进来都可以说自己有天赋。” 郁楚说:“工作经验是积累出来的,大家都要求工作经验却不给机会积累工作经验,经验从哪里来呢,难道天生就有吗?” 郁楚生气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戏了! “经验积累,是你自己的问题,我们公司没有义务帮你积累。” “那为什么还叫我来面试,我的条件简历上不是已经写得清清楚楚了吗?”郁楚站起来,一份一份将自己刚才发出去的‘教授之死’收回来。 他垂头丧气出来,裴锦绪已经来了,在楼下等他。 从表情就能看出结果不理想,裴锦绪非但不安慰,还笑。郁楚把手上的剧本塞到裴锦绪手里,大步走在前边,“他们没有一个人懂我。” “教授之死……”裴锦绪简单翻一翻,这故事他知道,不仅知道,还为了郁楚的病情反复研究了好多遍。 他抬手揪住郁楚的后衣领,控制他往前冲的速度,“你把这个故事给他们看了?” “给了,他们根本没有看,高高在上的样子。因为我的简历不够漂亮,达不到他们的要求。” “怎么不直接给你哥打电话?” “我想靠自己,我以为我可以。”郁楚抬下巴望着天,叹气:“裴锦绪,现在不管做什么都需要工作经验,一年三年,甚至五年……” “很现实。所以懂得利用身边的资源,也是靠自己的一种方式。”裴锦绪说:“你哥就是你的资源啊,你信不信你现在给你哥打电话,他会很开心。” “为什么?” “你哥很爱你。”裴锦绪牵着郁楚的手,边走边提要求,“这个剧本能不能换一个名字?” “教授之死点名了中心,不好吗?”郁楚想了想,他没主见,马上决定换了,“离轨呢?” “怎么理解?” “偏离轨道,也就是出轨。” “嗯…”裴锦绪点点头:“好是好,就是不是最好,再想想。” 郁楚没和他哥说面试的事,他需要时间消化别人对他的指指点点。 一个小小的面试,让他深切地感受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出社会。 他之前当恋爱教练那点社会经验,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一般人很难接受自己的平庸,郁楚也不例外。 他忽然觉得他哥,裴锦绪,尘肖,甜甜和万两,这种能在社会里安稳立足的人是多么的厉害! 有问题那就去解决问题! 郁楚开始偷偷写剧本了。 这个计划他连裴锦绪都没告诉,为了写出真实感的剧本,他每天中午吃完饭都去老城区实地观察民生民态,然后记录在笔记本上。 这之前,他顺便给裴锦绪回老家做了一个回家倒计时,一晃眼看墙上的日历,已经是倒数第三天了。 郁楚收好笔记本,暂停去老城区的计划,略略翻一翻这几天做的笔记大纲,满满的成就感。 微信里有一个半小时前裴锦绪发来的消息,一个餐厅定位。 郁楚可没要求,这是裴锦绪主动的行程报备。 珒大放寒假了,裴锦绪有很多时间,唯一不好的是,裴妈妈经常打电话喊裴锦绪回来吃饭。 他们家吃饭像聚会,在珒城的三姑六婆都请来,裴锦绪出于礼貌不得不到场。 想着要异地恋了,郁楚固执得想裴锦绪能多陪陪自己,但一个人面对这么一家子郁楚有点怂,把甜甜万两两人喊出来壮胆。 “你们说,他们到底还会不会撬墙脚了?”郁楚带着甜甜万两猫在这家法式餐厅对面的咖啡馆里,举着望远镜,贴着玻璃努力往对面看,“不能吧,我们已经戴上了戒指,关系一目了然,再东拉西扯就是人品问题了。” 万两沉重道:“这个说不准,你要知道,裴家就裴教授这么个儿子。” “加我不就是两个了?这么划算的买卖不做。” 郁楚还没在人堆里看到裴锦绪,但看见了阴魂不散的小老头,挑染的长头发被他扎了起来,显得不伦不类的。 “那是裴老师的老师,就是我和你们吐槽过的,倚老卖老的老顽固。”郁楚的望远镜追着小老头走,“穿得像个西部牛仔似的那个,你们看到没?” “看到了,你别说,这小老头还挺时尚。”甜甜笑了一声。 “有小姑娘在和裴教授说话诶!”黄今万点点玻璃,“楚楚,你快看,蓝衣服那个。” 甜甜:“笑了,裴教授对那个小姑娘笑了!” “哪里哪里?”郁楚看不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走过去了,看不到了。” “啊~”郁楚失望地放下望远镜,失魂落魄描述王元淼的模样,问他们是不是这个。 黄今万摇头:“瓜子脸,有点婴儿肥,挺可爱的。” “对,是可爱那一挂的。裴教授笑或许是因为那小姑娘和她撒娇。”甜甜坐回桌上,喝起了奶茶,“要我说,你就别偷偷摸摸的,直接问,你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问裴教授。” 郁楚当然知道能问,甚至可以现在就穿过马路走进餐厅里,和裴锦绪诉说委屈。 但是,他怂。 微信里裴锦绪说七点半饭局能结束,一会儿来家里接他。为了不被发现跟来了,郁楚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去等。 一路都在想找什么借口和他妈说晚上要出门一趟。 谁能想到,二十多岁出门还要经过父母同意…… 尘肖坐在客厅玩手机,郁楚已经习惯有这么个人天天在家里晃了,他把从外打包回来的咖啡放在茶几上,加冰不加糖,这是他哥喝咖啡的习惯,春夏秋冬都如此。 尘肖也这样,真不知道谁学谁。 尘肖听见动静,头也不抬说:“爸妈去朋友家串门了,吃的在冰箱,饿了自己热一热。” “你去热,我不吃。”郁楚萎靡不振坐着,看状态已经提前进入了分别焦虑,他在想裴锦绪回老家后,像今天这种情况一定不会少,他有点难过,他会忍不住乱猜乱吃醋! 尘肖没听清他说什么,坐了两分钟,起身真去热了。 郁楚摸出手机回裴锦绪消息,尘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先响了。 来电显示老婆。 郁楚觉得连老婆电话都不接的男人不是好男人,拿过来对着厨房大喊,“尘肖,你老婆给你打电话。” 有老婆还赖在人家不走! 郁楚无语。 尘肖听见了,半天不回话,过会儿探出头来,“弟弟帮忙接一下,和我老婆说我在热菜,一会儿给他回。” 郁楚毫不犹豫接通电话,不等对方说,先道:“尘肖在厨房热菜,他说忙完了给你回电话。” 电话那端陷入沉默,郁楚看了一眼‘老婆’没挂断,于是又说:“要不,我叫他现在接?” 郁言松:“你在尘肖家?” “啊?” “还是他在咱们家?” “啊?!”郁楚吓了一跳,重新看一眼备注。 第一想法是,声音和他哥有点像,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哥。 郁言松问他,尘肖人在哪里。 郁楚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才想起自己要去厨房,“他...他在厨房热菜,妈说菜在冰箱,想吃自己热,我不想吃也不想热,不知道为什么,他去了。” “你说他在哪里?” “我们家…”郁楚人傻了。 尘肖这个可恶的人竟然给他哥备注‘老婆’,他大脑宕机,嗡嗡乱叫,萌生出一个不祥的预感。 如果是老婆的话,那应该是什么关系? 尘肖为什么赖在他家不走,好像...似乎...可以解释了... 他哥是别人的老婆! 郁楚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哥...尘肖他,就是他怎么...你怎么是他....” “让他接电话。”郁言松语气冷冰冰。 郁楚有种错觉,他要再敢多犹豫一秒,指定挨骂。 “尘肖你快接,我哥电话!”郁楚拿着电话往厨房里送。 尘肖一点没在怕,也没避着郁楚,把火关了,边脱围裙边往客厅走,“喂,宝贝,怎么了?” “尘肖你是不是疯了,你在我家!” 声音大得不开外放郁楚都能听到,他直接不敢听,把脑袋埋进沙发里,鸵鸟心理,埋着头就什么事儿也没了。 他哥太凶了。 第60章 尘肖仿佛是习惯了,连喊了几声宝贝,话音里满是宠溺,“不是你说嘛,只要你妈同意,我快攻略好了。” “尘肖,你信不信我抽你!” “来嘛,正好我想你了。” 郁楚被吓着了。两只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有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好像下了一场暴风雨。 现在别说裴老师家就他一个儿子了,老郁家也就两个啊... 裴老师那句‘你妈脾气那么好’的含金量还在升。 郁楚默默退回自己的房间,不大会儿又出来,手里多了一个黑色挎包,充电器的线都没完全塞进去。 尘肖看见了,说:“妈这个点不让你出去。” “可是裴锦绪来接我了。”郁楚不听他的,背上包去门口换鞋,听背后动静,他哥是已经把电话挂了。 郁楚心里揣着好奇,故意把穿鞋的速度放慢,但是还不够慢,他一点点把鞋带拆了,再重新一个孔一个孔往回穿,“你的备注,我看到了,”郁楚顿了顿,“你喜欢我哥?” “这不明显吗?”尘肖打开郁楚买的咖啡,喝了一口放下了。 冰块化了,咖啡味变淡,喝白汤似的,不好喝。 他点开某团重新点咖啡,点热的。 郁言松的情绪其实影响到了厚脸皮的尘肖,只不过他嘴硬。 尘肖强调说:“这难道不够明显吗?”他抬眼看郁楚,看他把自己裹得圆滚滚,一只脚穿了鞋鞋带没绑,另一只脚穿着淡蓝色毛绒拖鞋,拖着地走过来。 这么看,跟郁言松竟然那么像。 “你来我家,是因为我哥?”郁楚在他身边坐下,“你在攻略我妈?” “哟,终于看出来了?”尘肖靠在沙发上,举着手机玩。 郁楚眯着眼睛看他的手机屏幕,看到尘肖在给头像是他哥,但是备注是‘老婆’的人发微信,他说【宝贝,别生气,我爱你。】 郁楚盯着这几个字,问:“你在我家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郁楚怕他听不懂,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攻略效果怎么样,我妈有妥协的意思吗?” “有啊,今天早上我喊妈她答应了,还问我早餐想吃什么。”尘肖收了手机,抱着两只胳膊,笑道:“咱妈现在给我一种‘事已至此,先吃饭吧’的错觉。” “尘肖,你好厉害啊!”郁楚是真心地夸奖他。 他心动了,想学。 尘肖点了支烟,“弟弟,有志者事竟成,你相信这句话,准没错。” 郁楚:“实践这句话的前提是脸皮厚吗?” “这哪是脸皮厚,这是励志的一种表现,”尘肖说:“你就想,反正这个人总要结婚的,为什么不能是和我?” “哇,好有道理。” 郁楚默默拿出了自己巴掌大的笔记本,逐字逐句记笔记。 -------------------- 郁楚双手举起来:耶!我的人生导师出现了! 第56章:驭夫之术 窗外飘雪了,郁楚脚步轻快,蹦蹦跳跳下来。路过走廊的窗户,能看到楼下的黑车旁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大衣,暗红色围巾,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站在纷飞的雪花里,手里拿着一束花,太远看不清是什么花,但是很浪漫,画面很浪漫。 这是珒城下的第一场雪,在晚上的八点十六分二十六秒。 裴锦绪的头上,衣服上都沾着一些雪花,郁楚跑过来,踩着湿漉漉的水泥路,冲进他怀里,两只脚离了地,如释重负道:“裴锦绪,我想好了!” “想好了什么。”裴锦绪把围巾给他,然后裹进自己的大衣里,重新抱起来。他说下雪了没带伞,先上车。 郁楚不愿意,他要追求浪漫,所以冷一点也没关系。裴锦绪说那就在这里抱一会儿。 说这话的时候,裴锦绪看到马路对面郁氏夫妇撑着一把伞,他们顿住脚步呆在原地,表情藏匿在伞的阴影里,看不出好坏。 应该不会太好。 裴锦绪没有出声,对他们礼貌点头。 “你知道今天要下雪,对不对?”郁楚抬起下巴,“还是你感应到了,我在某一刻很想你。” “你不是说,下雪要见面吗?” 这个答案郁楚非常满意,他在雪屋和裴锦绪说的,当时在刷视频,他学别人说的,裴锦绪记住了。 郁楚兴奋道:“裴锦绪,我决定好了,和你一起回家,和你一起过年。” 裴锦绪看到夫妇俩上了楼,轻手轻脚地上楼,好像是生怕被郁楚听到动静,小心翼翼的。 不知道为什么,裴锦绪心里一片柔软,他低头望着怀里的人,“和家人商量过了吗?” “没有,但是,我有信心。”郁楚说:“很有信心!” 他伸长脖子要看裴锦绪给他带的花,艳丽的弗洛伊德搭配素雪。 这种搭配意外地让人眼前一亮。 下雪真好。 希望每天下雪! “今天我去了你们聚餐的餐厅,还拿了望远镜,”郁楚趴在车窗上,往对面的咖啡店指了指,“就在那里待了半小时。” “你微信告诉我,你在家里看电视。” “那是借口。告诉你我在这儿,我还怎么...”郁楚小小声,“偷窥。” 裴锦绪听到了,笑着问他:“所以你偷窥到了什么?” “你对一个女生笑得花枝招展,不怎么守男德!”郁楚叹气,看一眼怀里的鲜花,香味非常浓郁,他抱起了闻一闻:“不过呢,你不用过多解释,我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你笑得再花枝招展我也不会吃醋的,这很正常,这是你的自由。” 他偏头,微笑着看着裴锦绪:“爱你,就给你足够的自由。” 话音落下,车里只有雨刮器工作的声音。郁楚尴尬地扭头回来,抿唇努力保持住自己的微笑,眼珠子一点点往左边挪,方便观察裴锦绪的反应。 奇怪! 裴锦绪竟然没反应。 裴锦绪停车等红绿灯,拿起中间躺着的瓶装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郁楚吓得眼珠子赶紧挪回去,望着前方大道,咽了咽口水。 “你...裴锦绪你怎么不说话了?”郁楚低头默默打开斜挎包,把放在夹层里,巴掌大的笔记本拿出来,悄悄翻到最新那一页。 上面是尘肖教的‘驭夫之术’。 黑色大字写着‘收放自如’。 方法也没错啊。 尘肖说,一定要学会把复杂的事简单化,谈恋爱有很多弯弯绕绕,水很深的。但如果简单点想,就像钓鱼一样,鱼咬了钩,收收放放才能钓上来,否则鱼就跑了。 收收放放=松松紧紧。 郁楚自己的理解就是,一边黏黏糊糊,一边给对方自由,也就是...忽冷忽热! 郁楚当时那一瞬间对尘肖的感情很复杂,有种相见恨晚的无奈,如果早几年,他能和裴锦绪直接结婚! “裴锦绪,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吗?”郁楚将小本子往前翻了翻,试探性问:“你不想说点什么?” 刚才那番话,难道不算放线吗?如果裴锦绪一直不接话,那还怎么收线... “小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侄女,今年十三,读初一。”裴锦绪拧上瓶盖,视线往郁楚手上的笔记本上落了一眼,“不开心了?” “初一?” “嗯。” 郁楚沉吟一声,“可是…她有点…高。” 郁楚自己没看到,甜甜说的,起码一米七,这么高就念初一? “我要怎么和你解释呢?”裴锦绪说:“遗传因素是影响身高的重要因素之一。” “我就是好奇。”郁楚慌乱地把笔记本合上,揣兜里,嘀咕了一句没意思。 论起来,他关心的并不是这个小姑娘,而是小老头,小老头怎么不在养老的地方待着了,到处晃。 “王小姐她...在吗?”郁楚松松安全带,把脸凑过去,两只眼睛认认真真盯着裴锦绪的脸,好像自己的眼睛是测谎仪。 “不在。” 裴锦绪让他坐好,郁楚不干,哼了一声,“你老师都在,他不可能不带女儿一起!” “我和王元淼说通了,她不会来了。” 车子转入地下车库,车厢内有几秒的黑暗,郁楚满意了,在这几秒的黑暗里开心得直晃脑袋,等车厢里恢复光亮,他收敛笑容,咳嗽两声:“裴锦绪,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经历这些吗?” “经历什么?” “亲戚朋友轮着给你介绍对象,嗯...”郁楚想到一个词,“相亲,排着队相。” “虽然有,但没有你想得这么夸张。”裴锦绪停好车,没有马上下来,而是解开安全带,换他凑到郁楚脸前,明明白白告诉他:“我会拒绝。” “你..拒绝...”太近了,郁楚紧张得息了声。 裴锦绪又在勾引人! 说话的时候唇擦着他的唇,虽然没有接吻,却比直接接吻更加致命。 第61章 郁楚两只手揪着胸口的安全带,硬着头皮不挪一点,擦着他的唇问:“为什么拒绝,你难道准备,准备一辈子一个人?” “也可以。” “分明是没有遇到合适的。”郁楚垂眸不看他,“难道等我啊...” 裴锦绪笑了,不逗他,解开安全带搂着往自己这边带,“以前拒绝没有理由,现在有。” “我吗?”郁楚暗爽,想笑但又要憋着。 “不是。” 裴锦绪开门下车,郁楚连忙也开门下去,绕了一圈往他背上跳,“裴锦绪,你怎么这样!” 车库里大而空,小声说话也有回声,郁楚不想被人听到,只能贴着裴锦绪耳朵讲,“我刚说要和你回家过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我也想你能和我一起。” “哦。”郁楚从他背上下来,发现话花没拿,折回去取,这才发现这个车库有点陌生,不像酒店也不像是裴锦绪的咖啡店。 上去才知道,这才是裴锦绪平时真正住的地方。 咖啡馆在路边,车来车往没清静,当工作室还好,当住所稍微有点吵。 那这么说,裴锦绪爸妈也在咯? 郁楚不走了,一步也不走,抱着花虔诚地站在电梯面前。 裴锦绪说如果他再不动就抱他进去,郁楚不听,把花还给裴锦绪,“因为决定要和你回家过年,我特意买了一本书。” “什么书?” “《回话有招》” 裴锦绪有点想笑:“什么招?” “回话。”郁楚认真道:“显得人高情商的回话有招。” 郁楚垂眸,睫毛压下来,像两排黑黝黝的小扇子,“我的书刚买,还没到。” “你很认真。”裴锦绪按开电梯,拉他进去,“但是不用担心,我爸妈不住这里,他们今晚也不会过来。” “之前也不来吗?” “不来。” 郁楚不明白了,“那为什么前段时间我们出来都去民宿,不来这里?” “民宿不是你要求的吗?”裴锦绪说:“我以为你喜欢那里的环境。” “不是,我是想和你上...”郁楚咬唇捂嘴巴,“我是想和你单独待在一起。” 进门有熏香,味道让郁楚梦回那段时间去看心理医生的日子。他没直接进去,而是扶着门框,伸长脖子往里边看,看看裴锦绪有没有骗人,看看里边到底有没有第三个人。 裴锦绪半蹲着,直接把人扛进去,入户的地方有一面镜子,郁楚赫然看到自己的脸。 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天太冷,呼出的气息会冒烟,特别在白雾朦胧里,郁楚觉得,自己这张脸太好看了。 “裴锦绪你知道吗,尘肖他喜欢我哥!”郁楚摘了围巾脱了外衣脱毛衣,脱了毛衣托保暖马甲,裴锦绪等着他的下文,上手帮忙解扣子,问他然后呢。 “备注是老婆,他胆子好大。” 郁楚跟着裴锦绪进浴室,一只脚踏进浴缸,回头看一眼裴锦绪,那表情,如果裴锦绪不一起洗,他也不想洗。 “他已经很明显了。”裴锦绪试试水温,然后站起来,站在郁楚面前脱衣服,“不过这些事问你哥会比较清楚。” “他不会告诉我的。”郁楚安心躺在浴缸里,眯着眼睛看裴锦绪,“我哥谈恋爱从来不会告诉我。我不一样,我憋不住。” 郁楚有多憋不住呢,刚看上裴锦绪就迫不及待找他哥分享了。 当时他爸妈还很忙,晚上基本睡在店里。郁楚半夜不睡觉,悄悄潜入郁言松房间,非常自觉的掀被子躺进去。 郁言松喜欢关了灯看手机,对郁楚的突然造访已经习以为常,搭都不搭理他。郁楚蠕动两下,笑嘻嘻凑过来,说:“哥,我今天遇到一个人。” “你每天都能遇到人。” “不一样,他特别特别。” 郁言松呵呵一笑,“特别什么,说清楚。” 郁楚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就是,完全长在我的审美点上!” “哦。”郁言松听到这才来了点兴趣,放下手机扭头看着他,一语直击要害,“恋爱了?” “不是不是,哪有这么快!”郁楚把被子掀到脑袋顶,死死地盖住脸,瓮声瓮气道:“男的,很高,很帅。”他语速非常快,就生怕被郁言松听清了。 “男的?”郁言松一把将他脸上的被子掀开,“你再说一遍试试!” 郁楚不怕死,补充道:“我选修课的老师。” “郁楚,我怕你是缺父爱了。”郁言松坐起来,踩着地毯去开灯,然后把他弟揪起来,坐在床上,两兄弟大眼瞪小眼当面对质。 “他虽然是老师,但没有哥你想得那么老!”郁楚提起裴锦绪,嘴角就控制不住往上扬,即便知道他哥现在很生气,他也控制不住,“特别年轻!” 郁言松点点头,尽量保持态度端正,心平气和道:“喜欢老师很正常,但你要分清是什么喜欢,是欣赏还是别的。” “欣赏。” “欣赏不是喜欢,是对他才华的一种肯定。” 郁楚摆手,“不对不对,是欣赏,但是哥,我那一刻,强烈地想和他在一起。”郁楚抓着他哥的手,“是一见钟情的喜欢。” “钟个锤子!”郁言松气笑了,“教什么的老师,他叫什么名字。” 这种口吻很像家长要去学校找老师麻烦,郁楚不傻,打死不肯说。 郁言松有时候是个急性子,干坐着等,不说谁也别想睡了。 不睡就不睡,明天没有早八,谁怕谁,郁楚就不说,坚持了足足半小时。 郁言松想揍人,拳头捏得咔咔响,奈何下不去手,“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他还不认识我。” “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郁言松关灯躺床,撂下一句话。 不准喜欢男人! 郁楚莫名其妙笑了一声,裴锦绪问他笑什么,这事儿郁楚从来没和裴锦绪说过,从头说太长了,他掐头去尾概括道:“我哥说不准我喜欢男人。警告的语气说不可以。” “什么时候。” “很久之前。”郁楚说:“你...我第一次上完你的选修课,那天晚上。” 裴锦绪在心里算了算日期,也就是郁楚大二那年。 那年,尘肖好像已经缠上郁言松了。 合理。 “我很专一的。”郁楚骄傲地拍拍胸口,“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变过,裴锦绪,我觉得我哥会认可我的喜欢,也是因为他亲眼看着我喜欢了你很多年。” -------------------- 郁楚半夜躺在裴锦绪怀里精神抖擞,摸手机悄悄把尘肖的备注从‘可恶的人’改为‘恋爱导师’。 第57章:这样也好,反正都好 郁言松比原定时间提前回到珒城,现在人已经到机场了。尘肖喜滋滋看着微信上的消息,他想去接,但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他必须带郁楚一起去。 毫不知情的郁楚在和冉梅花僵持去首都过年的事儿,躺在他爸妈的房门口,用自己的毛绒拖鞋当枕头,把手机举得高高的,不这样的话冉梅花会没收他的手机。 家里有地暖,冻不了他,随他横七竖八地躺,没人搭理。 这招没以前好用。 郁楚左边躺累了换右边,架着腿也不好受,于是翻了个面,趴在地上。 尘肖蹲在他面前,问他去不去。 郁楚毫不犹豫答应了,正好路上再和尘肖取取经,学习如何快速攻略顽固父母 尘肖当然乐意教学,多少带点讨好的意思,有问必答,前提条件是一会儿要郁楚在郁言松面前多说好话。 郁楚支支吾吾,没敢第一时间答应,尘肖的好话可不敢乱说,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嘛。 两人根据郁言松的暴脾气,预想了一个最坏的结果——当众和尘肖翻脸。 谁知道什么都没有。他哥坦然接受尘肖送过来的围巾,平静地让尘肖帮忙拿行李,然后坐在后座看手机,其间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关于公司的事。 郁楚也坐后座,他知道尘肖很急,但是别急。他不敢瞟他哥的手机。 “言松,一会儿想吃什么?”尘肖看一眼后视镜里,郁言松低着的脑门,咧开嘴笑道:“你忙了这么些天,我和弟弟带你去撮一顿好的?” “不了,先回家。” 郁言松放下手机看了一眼郁楚,忽然问:“你往公司递了简历?” “啊?”郁楚满心都在想哥哥俩要是吵架,车厢这么狭小的空间他该如何生存,想得专心致志。话锋一转,怎么就转到他身上了? “我闲着无聊,就...瞎玩玩。”郁楚不好意思,本打算这件事就烂在肚子里的... “周帆面试的你,他这个人比较……”郁言松稍顿,想了一个合适的词,“比较正经。” “一点点。”郁楚已经不愿回想那天的场景了,当时觉得一腔热血义愤填膺,现在只觉得丢脸。 第62章 他挫败得往靠背上一倒,自己安慰自己,“慢慢来。” “下周我带你去公司转转,顺便办理入职,你的工位在我旁边,你想来就来,不用坐班。”郁言松再看他一眼,想起了什么,冷不丁来一句:“算了,年后再入。” “哥哥...”郁楚蹙眉,拒绝的话已经在嘴边了,裴锦绪的话在耳边响起,要懂得利用身边的资源。 别人想用也没有。 “哥,那我以后是不是就是你公司里面的编剧了?”郁楚不好意思的同时,一边忍不住期待,“我是不是也会有工作牌,上下班要打卡,穿西装赶早高峰?” 尘肖往后视镜再看一眼,“怎么,你是去卖保险啊?” “我想要你们那种工作牌。” 工作牌上写着,某某公司,职位编剧,姓名郁楚。 哇! 郁言松听进去了,当场就让弟弟选花样。 尘肖听他二人嘀嘀咕咕,越听越不对劲,这哪是挂脖子上的牛马牌,分明是按照吊坠的规格量身定做的奢侈品! 回到郁家,冉梅花已经把饭菜备好了,和郁爸爸在厨房研究郁言松新买的智能高压锅,盖子上有一个小屏幕,英文图标根本看不懂。 郁言松换鞋进来,径直往厨房去,仔细看了一遍说明书,手把手教他们使用方法。 冉梅花试了试,笑得直夸方便。 郁爸爸从厨房出来,摘下远视眼镜,乐呵呵去找自己的珍藏的酒,打算小酌一杯,“你们两个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态度这么好? 郁楚又开始觉得尘肖厉害了。 这么短时间内竟然成功攻略了他顽固的爸妈。 “抱着那种‘心中有家,处处是家’的想法,真的就可以融进来诶!”郁楚抱着胳膊,“尘肖,你要不出书吧,我买。” “就为了卖你一本我去出书?”尘肖嫌弃,“赔本买卖,我不做。” “你天天呆我家,也不见你好好上过一天班啊...” 甜甜说的,因为甜甜是尘肖的助理。 甜甜说尘肖像是冬眠了一样,入冬就没来过公司了。郁楚透露他在自己家后,甜甜求郁楚拖住他老板,最好过完年再回来,让她过个安生年。 “鱼特别好吃,甜的。”郁楚津津有味埋头扒饭。 冉梅花把鱼眼睛夹给他,她始终坚信吃哪补哪,自从小儿子的眼睛出问题后,有眼睛的菜,眼睛都归小儿子。 但她也不冷落别的,捏着公筷,从哥哥开始,顺着给桌上每个人夹鱼肉,“最近做饭手感不是特别好,你们尝尝味道怎么样。” 尘肖一块鱼肉直接就半碗大米饭,边吃边夸,“手感不好都做得这么好吃啊,有你这样的妈妈简直太幸福了。” 冉梅花抿唇直想笑。 尘肖就好像地主家的胖儿子,吃嘛嘛香,完全不挑食,一餐三大碗米饭一颗不剩。 郁楚也学他,大口吃饭,筷子砸得碗底乒铃乓啷响。 郁言松咳嗽一声,郁楚安静下来,抬脸看见他哥斜眼睨了尘肖一眼。冉梅花也看到了,笑着缓和道:“言松买的高压锅,刚才我们试了一下,挺好用。爸爸说明天露一手,炖猪蹄,明天下午饭都来吃啊。” “妈…”郁言松欲言又止喊她一声。 没了下文 郁楚也看着他妈妈,“红烧吗?” “也好,红烧更香。”冉梅花催大家快吃,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郁楚低头吃饭速度加快,最后捧着一碗汤慢慢喝,这期间他一直盯着尘肖看。 或者说,学习。 郁楚在为去裴锦绪家做准备,所以尘肖的一举一动都值得学习。 比如他是怎么跟妈妈相处,怎么和爸爸相处。尘肖说,因为性别不同,对待方式也大有不同,总结一下就是投其所好。 女性偏感性,注重氛围。男性多理性,偏逻辑结果。 简单拿送礼物说,送女性花,送男性就得是喝水用的保温杯。 尘肖点到为止,让郁楚自己举一反三。 笨鸟先飞嘛。 郁楚把握不好,一有空两只眼珠子就往尘肖身上挪。尘肖受不了,饭后避开人,飞来一条毛巾盖住他脑袋,小声训人。 “别看,你哥回来了,避嫌知不知道。” “哦。”郁楚听话收回视线,起身想去厨房帮忙。 尘肖比他速度快,甜甜地喊声妈妈,钻进厨房里,郁楚听见他说,洗碗这么伤手的事就该男人来做。 这个郁楚不学。 尘肖这话伤到了坐在沙发看电视的爸爸。 郁楚看到他爸关了电视,撩起袖子往厨房去。然后他又听见尘肖说,洗碗这种小事就该年轻人来做。 啧啧啧。 尘肖真是个越学越新的东西! 过两分钟冉梅花从厨房出来,擦擦手,郁言松掐着点拧开房门出来,喊了她一声,晃晃手里的礼品袋。 是从首都带回来的礼物,他边说,边带冉梅花进房间。 郁楚生性好奇,跟上去,抬手拧门,竟然上了锁... “你说,我妈刚才在餐桌上说的那句,都来吃,这里的都来,也包括裴老师吗?”郁楚靠着厨房门吃苹果,半块,他爸吃不完,削给他的。 “包括吧,你带来试试。”尘肖做家务已经非常熟练了,台面擦得干干净净,油烟机擦亮得能清晰反出人影。 他有洁癖,换别人没他这么极端。 郁楚换了个姿势靠着门框,“直接带过来,把我妈惹怒你负责吗?” “不负责。” “你和裴老师不是朋友吗?”郁楚说:“朋友不是该互帮互助吗?你怎么不帮帮他,光自己努力...” “道德绑架我是吧?” “对不起...” 郁楚道歉速度快得尘肖都不好意思骂他。 尘肖:“裴锦绪靠谱,他有的是手段,你别捣乱就行。” “我没捣乱...”郁楚萎靡了。 “包括包括,都来吃这种暗示还用猜?你把老裴带来就是了。你难道没发现吗?你爸妈已经在接受现实了。”尘肖拧干抹布,接着把洗好的碗一个一个整齐码进消毒柜,“弟弟,人生短短,你爸妈只希望你和你哥快乐。” 最简单,质朴的愿望。 郁楚差点听哭了,半块苹果吃了两三口没了胃口,还给他爸,正想去敲门拥抱冉梅花,他哥先出来,反手带上房门。 哭过,睫毛几簇并在一起还带着湿意,左脸颊有一个粉色的巴掌印。 郁楚后退半步,“哥你...” “没事。”郁言松揉了一把脸,嗓音沙哑,扶着郁楚的肩往旁边带,“妈准备休息了,什么事你明天再找她说吧。” 夜里尘肖睡郁言松房间,郁言松和郁楚睡。 酝酿了好久, 郁楚沉重道:“哥,脸是妈打的吗?” “不是。”郁言松转过来,手和脚搭在弟弟身上,沉默良久,“我自己打的。” “啊?”郁楚惊讶,“为什么?” 郁言松不说。 他买了一套护肤品,柜台小姐推荐的,听着还不错。送去屋里让冉梅花先在耳朵背上试试过不过敏。 冉梅花坐在化妆镜前边,看着帮忙拆包装壳的儿子,一晃眼都那么大个了,顿时心里百感交集。 “这样也好,反正都好。” 冉梅花没头没尾地说了那么一句,抬手捧着儿子的脸,大拇指轻轻地摩挲,“你生在老周医院,当时我困得睁不开眼,还没看到你呢,就听到护士笑呵呵走进来,她说这个孩子怎么刚生出来就这么好看呀,睫毛那么长,像个小姑娘一样。” “我当时都不困了,一定要抱着你亲眼看看,但你那么小,我不敢碰。”冉梅花说,“你从出生起就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妈都习惯了,习惯那么多人喜欢你。松松,尘肖他喜欢你也正常,他要是不喜欢,我都觉得他是没眼光。” “你不用担心嘛,你为自己想想。弟弟现在也不需要你时时照顾了,你多为你自己想。” “怎样都好,妈支持你。” 郁言松愣了好久,手上的面霜塑料膜怎么也打不开,他低着头,卷曲的发挡住了整张脸。 冉梅花帮他往两边顺顺,摸到了湿漉漉的眼泪。 “楚楚他...”郁言松从凳子上滑下来,跪在冉梅花面前,下了狠手,往自己脸上抽了两巴掌,“妈,对不起,我没把头带好...” “不要这样...做什么这样嘛,,,”冉梅花也跪下来,死死抓住他的手,“你没错,弟弟也没有。对错本来就没有标准,我觉得没有,那就是没有,说什么对不起...” “...我是哥哥,小楚做什么都看我,喜欢我喜欢的花,喜欢我做的事,他跟着我写剧本,有模有样的...我把他教坏了...” “多大人了你还说这种话!”冉梅花的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在郁言松肩上拍了轻轻一巴掌,“那是不是我和你爸也不好,你从小到大还不是跟着我们学!我们都赎罪去,还过什么日子!” 第63章 郁言松摇头:“这不一样。” “你告诉我,你觉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冉梅花抹了一把泪,迟迟等不到儿子回话,她道:“那我告诉你,我们是老百姓,我只信法,你去喜欢一个男人,没人抓你去坐牢,那就是没犯法,就不是坏事。没有一条法律规定,一个男人不能喜欢另一个男人,也没有规定他们不能在一起!” 冉梅花想起早些年,他们才开始创业,能待在家里的时间少之又少。郁言松也才十多岁,就担负起照顾弟弟的责任。 有时候弟弟伤了病了,一急之下冉梅花还会批评哥哥。 哥哥当时低着头,无措地站在大人背后,会想些什么呢?会不会在想,弟弟没来之前他才是父母的心肝宝贝。 冉梅花后来总觉得亏欠大儿子,这种亏欠随着时间递增,特别是小儿子出车祸之后。 她抱着大儿子,轻轻顺他的后脑勺,“你很好了,儿子,你这个哥哥已经做到最好了。” “哥?”郁楚听到湿漉漉的吸鼻声,他偏着头,黑暗里望着他哥,小声问:“哥,你哭了?” “没。”郁言松深深呼出一口气,把被子往脑袋上掀,不大会儿撤下去,“听说你要和裴锦绪回家过年?” “哪里听说的...”郁楚明知故问,这件事在他们这个家里已经不是秘密了。但他哥才回来,怎么也知道了... “裴锦绪喊的,还是你厚脸皮要跟着去?” “不是。” 只能说各一半吧。 “还是你乱和尘肖学?”郁言松不耐烦地叹气,啧了一声,“你脑子没他会转,不要和他学!” 郁楚小声哼了一声,不接话。这个时候接话,相当于承认自己脑袋不会转! “你知道吗?妈有天晚上和裴锦绪通过电话。”郁言松说。 “啊?!”郁楚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说什么了!” “随便聊聊。”郁言松一把将他拽回来,塞被子里,“睡觉了,别吵。” “...哥,你肯定知道...” “再问我抽你。” 郁楚无可奈何,心里痒痒,悄悄摸床头柜上的手机,躲在被子里给裴锦绪发微信,问他有没有这回事。 手机声音没关,进消息会响,郁楚手忙脚乱关静音,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58章:不能再当缩头乌龟 “喊嘛,想喊就喊。” 郁楚带着冉梅花这句话,天还雾蒙蒙的就出了门。 珒城那次初雪过后一直下着雪,不大,雪化了积,积了再化,室外是湿漉漉的冷。 郁楚把自己穿得圆滚滚,打车去老城区找灵感写剧本。写剧本还只是一个秘密,谁也没告诉,就算最后没写出什么东西来也不会有负担。 郁楚不想在别人的期待里做任何事。 老城区是珒城最有烟火气息的地方,放寒假的小孩没瞌睡,起得也早,大群围在三轮餐车前买摊饼。 郁楚给自己也买了一个,靠在墙边,悄悄观察他们。咬着饼,边观察边记录,从神态到动作,事无巨细。 准备换个地方蹲守的时候,一个小男孩从巷子里走出来。郁楚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穿得单薄,一件针孔很大的旧毛衣,有些年岁了,绿色褪成白色。 “野孩子来了。” “真来了,一年四季就这么一件衣服啊,和要饭的一样。” 郁楚听到买早餐那几个小男孩喊了几声,接着哄笑着跑上前,类似‘你来要饭啊’‘你没父母吗?’‘有妈没爹,不知道谁的孩子’…… 每一句都不中听,郁楚蹙眉,收了纸笔,气呼呼迈出去,没走几步顿住了。 他听到小男孩指着骂他的人说:“我就是野种!” 郁楚简直吓了一跳,退回原位,重新拿起了纸和笔。 他中午没回家,坐在公园里吃了一个肉馅包子,抱着笔记本在网上查资料。冉梅花来电话的时候他掐着点已经坐上了去找裴锦绪的公交车。 103路,最远,风景最美的城市公交线路。 【裴锦绪,我想你。】 【裴锦绪,平庸是人生常态,对吗?】 鼎上首府。 明明微信上可以邀请裴锦绪回家吃晚饭,郁楚非要亲自走一趟,神神秘秘搞突袭,结果按了半天门铃里面没反应。 突袭失败。 裴锦绪回工作室收拾东西,看到消息赶回来,郁楚豪放不羁盘腿坐在门口,背包垫在腿上,低着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裴锦绪没打扰他,安静站在边上,看他表情严肃,称得上是揪心得在笔记本上写了两个大字。 ‘霸凌’。 什么霸凌? 裴锦绪好奇,慢慢蹲下来,偏头往郁楚的笔记本上看。 草稿占满笔记本左右两面,有圈有线有名字,看着像是关系图。 “不要感情线了……“郁楚嘀咕着,把铅笔反过来,橡皮擦对着那串文字来回涂。橡皮擦质量不好,擦不干净,笔记本都要擦破了都还有印子。 皱眉未舒,裴锦绪咳嗽一声,郁楚反射弧特别长,才发现旁边多了个人,铅笔险些掉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郁楚睁大眼睛,瞅一眼笔记本,又瞅一眼裴锦绪,不确定本子上的内容被他看去多少。 “电梯的开关声,我的脚步声,还有我靠你那么近,无论是温度,还是我的呼吸,换作以前的你,早该察觉了。”裴锦绪拉他起来,把装着笔记本电脑的背包拿到手里,“告诉你密码了,怎么不先进去?” 话是这么说,现场就给郁楚录了一个。 开门进去,郁楚倒着走路,“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 “什么霸凌。”裴锦绪不答反问。 “啊?”郁楚问:“真的你看到了?” “看到你在写东西。”裴锦绪猜测,“写剧本?不要感情线的剧本?” “真看到了……”郁楚想了想,抱着裴锦绪的脖颈,攀到他身上,两腿紧紧缠着裴锦绪的腰,“这是秘密。” “好,我不和别人说。”裴锦绪把门关上,抱他进去。 “老边区那里有一个巷子,卖早餐零食的人很多,移动式摊位。我看到有一个脏兮兮的男孩站在旁边,五六岁的样子,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其他孩子嘲笑他,说什么没有爹的小野种。” 郁楚不理解,骂人的孩子也没多大,嘴巴怎么会这么恶毒? “裴锦绪,这真的是小孩能说出来的话吗?” “那几个孩子都这样说吗?” “对,笑得也很可恶,不像孩子。”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如果连小孩都这样说,那巷子里的大人也有责任。他们耳濡目染,学会了。”裴锦绪抱他坐在沙发上,摘了厚重的围巾,“几点出门的。” “六点…五十五。”郁楚突然坐起来,“裴锦绪,我有感觉了!” “什么——” “写剧本的手感!”郁楚站起来捏着拳头原地蹦,“我刚才一直在想立意,想得脑袋都要炸了,本来想写一个平凡人的逆袭,但想来想去又觉得太老套了,市面上那么多,很难创新。” “平凡人逆袭?你是说,那个被‘霸凌’小孩的逆袭?”裴锦绪试着跟上他跳脱的思绪。 “对,第一想法是,现在不是了。”郁楚从沙发跳到裴锦绪身上,“就写平凡人,人生本来就没有那么多逆袭呀。” “是这个道理。” 郁楚忙下来找自己的笔记本,生怕忘了,快速地记录下来,不时思考一下,脸上的表情很丰富,时而快乐时而忧愁。 认真沉浸的做某件事的郁楚,很令人着迷,这感觉似曾相识。裴锦绪能想起郁楚好多次这样专注的时刻。 包括之前他失明看不见,执着得要当一个正常人,反复熟悉一段路,预演一件事的画面。 这种认真和别人表现出的认真有所不同。郁楚表现出的,好像是这辈子都会做这件事一样的严谨。 裴锦绪微微垂眸,眼睛望着郁楚亮晶晶的眼睛,心脏一片柔软。 前天凌晨,冉梅花问他喜欢郁楚什么。听着像是开玩笑,但裴锦绪好像喜欢的,就是郁楚这份极致的认真 当晚凌晨十二点整。 郁楚靠着裴锦绪已然熟睡,一只手安稳得搭在他胸口,半边腿搭在他身上,像是抱着他房间里巨大地香蕉抱枕。 一串陌生号码打进来,裴锦绪记得这串号码的尾号,曾经听郁楚背诵过。他亲一口怀里的人,起身披上睡衣,去客厅接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听得出来有点紧张。 冉梅花说:“我是郁楚妈妈,裴教授吗?这么晚还打扰你,真不好意思。” “阿姨,我也还没睡,不打扰。” 裴锦绪对这通电话的到来并不意外,好像知道迟早会来,他礼貌地询问缘由,然后主动提道:“小楚在我这里睡下了。” 第64章 “我知道,他给我发了微信。” “那就好。” 说话的氛围陷入尴尬,似乎双方都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些什么。裴锦绪知道,但他生怕打了冉梅花的岔。冉梅花也知道,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楚楚小孩子心性,不成熟。”冉梅花不好意思笑笑,说,“他小时候不喜欢和同龄人玩,就喜欢跟在大孩子背后跑。人家嫌他幼稚,不带他玩,楚楚回家来哭着说自己没朋友,后来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他什么好东西都送出去,结果最后人家还是用幼稚做理由,不和他玩。他就一直想,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够好……” “他做什么都很认真,别人家孩子这么点年纪的时候,什么事儿都三分钟热度,我们家楚楚不一样,肯定能做出点成绩来。” “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楚楚之所以一直是小孩心性都怪我们,他早产,出生遭了不少罪,我和他爸舍不得,从前在家里,鸡蛋都没让他自己剥过,明明知道不对,也还是不想他吃一丁点苦。” 电话那头,冉梅花不知是哭是笑,她吸气,压抑着叹了一口,“他的世界很美好,他也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裴教授,我的意思是,我们家楚楚不笨,就是活得简单,他有些行为在常人眼里可能会有点奇怪,他的世界里没有坏人,确实也没有,生活圈都是固定的那几个人。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我希望他遇到的人都是能够包容,照顾他的。我很怕那些一段时间觉得他有趣可爱,一段时间新鲜感过了嫌弃他些不好那不对...” “我一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就觉得心痛,可是,我们年纪就摆在这儿,没办法一辈子护着他…难得他喜欢嘛,喜欢我们就支持…” “阿姨,我明白你的顾虑,没有父母会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过得不好。” “小楚他很聪明的,他一点也不比别人差。”冉梅花说不清话了,思绪混乱,生怕小儿子被瞧不起,她不停的夸奖,语速越来越快,最后崩溃了,“我们家的情况就是这样,小楚没出过什么远门,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习惯,不知道他会不会被欺负,我们同意,但是你的父母呢,他们有知识有文化,他们能不能接受...” “裴锦绪,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郁楚戒备地用手挡住笔记本,生怕被他偷看到一个字。裴锦绪思绪拉回现在,好脾气地抱着他说不看,让他慢慢写。 郁楚还是写得又快又潦草,这些文字最后都要誊写在电脑上的,不用讲究那么多。 “我妈让我叫你去家里吃晚饭,”郁楚写完了,合上本子说:“我们明天就要走了,我猜我妈舍不得我。” “当然舍不得,你爸,你哥,他们都舍不得。” “我自己也舍不得,但是裴锦绪,我想确定,我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想安心一点。”郁楚低着头,忽然不自信地抠手指,“裴锦绪,我希望我们的感情能得到你父母的支持和祝福。” 郁楚:“我不能再当缩头乌龟,我已经准备好了,真的。” 第59章:他哪里脸皮厚? 裴锦绪说他从没觉得郁楚是什么缩头乌龟,说得不像开玩笑的。 郁楚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听得面红耳赤。 这话听到他耳朵里是甜丝丝的蜜语,就好似‘我爱你,你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的’。 这样的话。 郁楚脸红得没脸见人,把脸埋在裴锦绪胸口一直蹭,“你…想不想睡个午觉?” “困了?” “想不想睡?”郁楚醉翁之意不在酒,摸到裴锦绪的皮带,咔嗒一声,熟门熟路地解开了,“裴锦绪,我们好久没睡了。” “前天没有吗?”裴锦绪按住他乱动的手,不让他继续下一步动作。 屋里的暖气刚开,空气里还是冷冰冰的,脱衣服的事需要再等等。 郁楚以为他不愿意,悻悻地把手缩回来,翻身自己靠在沙发边。求爱无果,一副‘我也不是很想要’的傲娇表情。 “晚饭晚上六七点吃。”郁楚将傲娇进行到底,翻身去另一张沙发上躺着,将靠枕放被子往肚子上盖,那模样是打算睡个午觉。 裴锦绪问他肚子饿不饿,有没有吃午饭也不搭理。 躺了好几分钟,裴锦绪拿了一张绒面毯子盖在他身上,只在额头落了一吻,人走了。 郁楚毫无睡意躺了半小时,眯开眼睛左右看看,没有发现裴锦绪的人,一屁股坐起来,大声喊。 “裴锦绪,我讨厌你~” 最后一个字音拖得老长,直到裴锦绪从书房出来才停下。 “你想怎么样?”裴锦绪半边腿跪在沙发上,压着郁楚躺下。郁楚想抱着他,裴锦绪先一步握着郁楚的手压在头顶,“不是要和我回家吗?行李收拾了没?” “嗯?”郁楚抬着下巴,满脑子,满眼只有裴锦绪一张一合的唇瓣,诱人无比,鼻尖都是裴锦绪的味道,跟摄魂的香有的一比,他努力凑近,“你好香啊。” 郁楚想亲,但双手被高高举过头顶钳制着,他噘着嘴也触碰不到。 裴锦绪看了他一会儿,松了手,坐起来整理衣服,“你睡会儿午觉,醒了我们再去你家。” “你呢,去哪?”郁楚揪着他后衣摆,“我不想睡午觉。” 他坐起来,抱紧裴锦绪裴的后腰,“裴锦绪……” “怎么突然这么黏人了?”裴锦绪没办法,握着他冰凉凉的手搓一搓。 “你是不是...”郁楚声音越来越小,蚊子叫一般,“你是不是没有这方面的…” 郁楚说了‘欲望’两个字,但这两个字他说得又快又含糊。显得人又勇敢里透着怂。 裴锦绪听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就是...” 郁楚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成功勾起了裴锦绪的好奇心,他什么都不做,就等着郁楚说下一句。 “网上说男人到了三十会越来越力不从心。” 裴锦绪垂眸,望见郁楚睁着两只求知若渴的大黑眼珠盯着自己,顿时哭笑不得,“你觉得我,力不从心?” 郁楚把这笑解读为无奈的笑容,于是非常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某种功能,做不做都没关系,抱着亲一亲也很有温情的呀。” “你倒是乐观。” 郁楚蹭他,“真的没关系,你不要难过。” “郁楚,你听着,我很正常。”裴锦绪说。 “我知道我知道。”男人都很要面子,郁楚非常理解。 “不信?” “怎么会,我很相信你,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男人有时候真的很要面子,郁楚也是男人,明白明白。 裴锦绪眼眸微眯,扛着郁楚回卧室,不轻不重放在床铺上,“行,好,你说要的。” “没关系的裴老师,你不要勉强!” “激将法,谁教你的?” “鸡什么犟?什么鸡犟?” 下午四点半,郁楚被闹钟吵醒,闹钟是郁楚自己定的,要回家吃饭,这是大事儿,不能迟到。 不过他只是翻了个身,闭着的眼皮动了动,肩头的被子因为他的动作滑下来,胸口遍布粉色吻痕暴露无遗。 裴锦绪早已穿戴整齐,进卧室帮他关闹钟,然后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说了句什么,郁楚没听清,双手抱着裴锦绪的脖颈耍赖,有种不情愿起来,又不得不起来的别扭。 “衣服要自己穿还是我帮你?” 郁楚不说话,裴锦绪默认帮忙,从衣柜里拿了咖色打底,米色针织衫和一件大衣,裤子选了一条深色系牛仔裤,又拿了打底同色系的打底裤。 穿好出来郁楚也不想自己走,裴锦绪俯身,面对面拖着臀抱他起来出房间,“腰酸不酸?” “不酸。”郁楚本想说自己想喝水,没出口先听见客厅有说话声,耳朵都警觉地竖了起来。 “裴锦绪!”他小声喊,把脑袋扭过来,同时扶着玄关地墙,不许裴锦绪再往外走了,“你家谁在?” “我爸妈。”裴锦绪顺顺他的脊背,宽慰说没关系,“他们知道你在。” “啊?”郁楚挣扎着从裴锦绪怀里下来,蹑手蹑脚回房间,老老实实穿好拖鞋,在镜子面前把自己里里外外整理一遍,“你今天拒绝我,是因为知道他们要过来吗?” 裴锦绪好笑地点头,看他视死如归地朝自己走来,穿着居家拖鞋,长款大衣把他整个人显得小小的。 确实也不大,裴锦绪的手比他大很多,牵着能够完整包住。戒指在他手上很漂亮。 郁楚很听话,说好好戴着,果然每天都戴着。 他以为郁楚不敢出去了,却不想郁楚被裴锦绪牵着,大大方方走出去和二老问好。 裴锦绪怕他不自在,说了要出门,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带着郁楚直接去门口换鞋。 “裴锦绪,我有种偷情被发现的窘迫?”车上有水,郁楚仰头灌了大半瓶,然后恍惚地靠在椅背,“你爸妈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第65章 “半小时前,说想上来看看。” “哦,是来看我在不在吗?” “他们知道你在。” 郁楚又问:“那他们知道我要跟你回去吗?” “知道。” “你说的?他们什么反应呢?”郁楚紧张地望着裴锦绪,悲伤道:“他们应该还没有完全接受你和我的关系。” “这个需要时间,但应该不会太久。你别担心。” 冉梅花在厨房忙碌一下午,这氛围像是在做年夜饭。尘肖最有眼力见,知道家里谁才是老大,一丝不苟得坐在客厅剥大蒜。 郁楚进来就见他捏着一颗剥好的大蒜在客厅灯光下翻着面儿看。 这种手法通常只在那种高级玉石拍卖会上才会有,用在一颗大蒜上,实在是不伦不类。 像神经病。 冉梅花听到开门声,立刻从厨房出来,郁楚视线拉回来,两只手都拎着东西,送出去,笑呵呵地说:“妈,裴老师一定要买东西来,我都说不用了。” “哎呀,买什么东西嘛,只是普普通通一顿饭啊。”冉梅花接着不是,不接也不是。 爸爸从厨房出来,想着不能让人家干拿着,接过来堆在门面的柜子旁边,“不用换鞋,快进来吧,外边多冷。” 尘肖伸着脖子招呼裴锦绪,非常大方地将身边沙发让一半给他,并把大蒜也分他一半。 一旁的郁言松抬脸睨了一眼堆成小山的大蒜,无语道:“别剥了,你是想单独炒一盘大蒜吗?” 尘肖:“妈说了,这个玩意儿能放很久。” 郁楚:“有皮才可以!” 他把裴锦绪面前没剥的大蒜捡进袋子里,打了死结,“你不能指使裴老师。” 尘肖翻了个白眼,学郁楚护犊子的语气,阴阳怪气重复:“我不能指使裴老师。”他说,“我认识老裴的时候你还在备战中考呢,我怎么不能指使?” “啊啊啊啊啊!”郁楚靠在沙发上抓狂,“你才备战中考!!!” “老裴,你自己说,是不是?”尘肖哈哈笑两声,“这里就你一个小屁孩。” “别说他了。”裴锦绪拍了尘肖一下,郁言松也瞪了他一眼,骂他多嘴。 高压锅里的东西差不多熟了,等着放气开锅。冉梅花怕做的饭菜不够吃,另从自家开的饭店里定了几样特色家常菜。 她摘了围裙和小儿子招招手,先进了小儿子的房间。 这屋子被郁楚自己收拾过,以往空荡荡的书架现在也摆满书。 上回快递员上门,问什么东西这么沉,郁楚从屋里探出脑袋,笑得两眼弯弯,“书,我在网上淘的书,已经绝版了,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冉梅花没说什么,笑着帮他一起搬进房间里。 那天还是几摞几摞地放,现在已经整整齐齐码在书架上了。 她走过去抬手摸了摸,郁楚跟进来,“妈,怎么了?” “这书你自己就整理好了?”冉梅花笑道:“我还说,等爸爸哪天闲下来了,帮你先分分类。” “不用那么麻烦,我一下就摆好了。”郁楚坐在书桌前,桌面上两层矮架子是他频繁翻阅的书,他随便抽一本出来,翻了翻,“妈,我的眼睛没有那么脆弱,我去复查,樊医生每次都说恢复得很好,你不要担心。” “哦,你一点不省心,谁要担心你。”冉梅花环顾一圈,问:“今晚就收拾行李过去了?” “明早的飞机,裴老师说怕我自己起不来,直接过去他那里。”郁楚说着立刻就去拿自己的行李箱。 打开一看,里边还有上次去雪屋带回来的围巾睡衣。 冉梅花嫌弃一声,捡出来放在脏衣篓里,“你不知道要带些什么,妈昨晚给你随便收了收。”她打开衣柜,最上一层放着一捆塑料袋,里面是已经搭配好的衣服,两件大衣棉袄是单独装的。 “我查过了,首都没有咱们这儿冷,但是也不暖和,再过段时间要落雪的。” “谢谢妈妈,你对我太好了!”郁楚踮着脚把塑料袋拿下来,一一放进行李箱里,“洗漱用品不用带了,裴老师说他准备得有。” “行。”冉梅花给塑料袋子叠叠放放,正好能关上。 箱子是密码锁的,她怕不方便开,还试了一下。 “听你哥说,去雪屋那次,你就见过裴教授的父母了?”冉梅花回头,望着小儿子,问:“你觉得,他们好不好相处呀?” “还好吧。”郁楚想到了什么起身过来,蹲在冉梅花旁边,神神秘秘地问:“妈妈,你觉得尘肖这个人怎么样,或者说,你这几天对他这个人的印象怎么样?” “怎么突然问这个?” 郁楚不敢说自己想依葫芦画瓢学尘肖的厚脸皮攻略大法,欲盖弥彰嬉皮笑脸道:“我就是好奇。” “他啊,挺好的孩子。” “没了?”郁楚蹙眉,“除了好的一面,还有没有坏的一面?比如说,他脸皮厚,招人烦。” “他哪里脸皮厚啦?”冉梅花叹气,点点郁楚的脑袋,小声道:“不好这样说人家。他是大气,勤奋,懂得表现自己,妈妈才不喜欢闷葫芦,谁都不喜欢闷葫芦。” “闷葫芦?”郁楚高深莫测点头,“不喜欢闷葫芦,所以不仅要脸皮厚,而且要话多!” 也不怪冉梅花夸奖尘肖,吃完饭尘肖麻溜收拾碗筷,抢到围裙后把所有人赶出来,独自在厨房收拾。 郁言松靠在厨房门框边,点了支烟,吸了一口眯着眼睛问:“他这种症状多久了?” “很久了。”郁楚捏着一根棒棒糖,靠在门框的另一边,“哥,我觉得尘肖他真的特别厉害!” “怎么说?” “他有这种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郁言松啧一声,皱了眉:“别和他学。” 第60章:眸光好像是温柔的 怎么可能不学,笔记都记了好几页。 只不过…… 两家的情况有点不一样。 郁楚很苦恼,捏着功课本,对着实际情况无从下手,有种学不能致用的无奈 裴锦绪家里有专门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的阿姨,他根本抢不到活干,更别说表现自己… 而且,他们家是正儿八经的大家族,基本不需要开厨房的火,最常去的酒楼一顿饭花费上万,甚至更贵。 ‘书香门第’这四个字不是形容词,是大户人家的具象化。 郁楚曾经看过一本书,书里对书香门第的描写完全可以一比一安在裴家身上。 四合院,假山庭院,鱼池,绿竹…… 这个季节,起早一点,竹子溺在云雾里,真就是一幅山水墨画。 郁楚和裴锦绪住在东边,绕过假山,路过亭台楼榭,有一只大得像狮子一样的黑犬。 裴锦绪说是他爷爷养的藏獒。 这种狗护主且排外,见到郁楚就狂叫,郁楚每回路过这里都心惊胆战,闭着眼睛不敢看。 第二天,狗不在了。 郁楚睡不着,出门逛,第一次见到裴锦绪口中的爷爷从北边出来。 右手捏烟斗,左手握拐杖,板板正正的中山装,边走边咳嗽,“回来就把我狗送走了,给我下马威?” 裴锦绪不在,郁楚蹲在池边喂鲤鱼,没接话,呆呆地望着他手里会冒烟的烟斗。 他确定自己没有在现实中见过这东西,竟然觉得神奇,像电视剧里的人跑出来了一样。 “说你呢,杵在那做什么?”裴兰书放下烟斗,两手扶着拐杖,皱眉望着郁楚。 他说话不利索,嗓子里有痰似的含糊不清,虽然这样,精气神特别好,混沌的眼睛盯着人的时候特别锋利。 郁楚盯着他的眼睛,在冰雪一般锋利的注视之下站起来,老老实实端着一小碟鱼食。 他抬鱼食晃一晃,表示自己在喂鱼,没干什么坏事。 “这是我的鱼。”裴兰书凶巴巴道:“谁要你喂了?” “那我不喂了。”郁楚盯着他的眼睛,慢慢把郁食搁在石头上。心道这个复古手办一样的爷爷简直比昨天的藏獒还要可怕。 他回头往背后的鹅卵石子路张望,暗暗祈求裴锦绪快点出现。 “你,过来。” 裴兰书仰着下巴,抬起烟斗吸了一口,丝丝缕缕的烟雾从他嘴边蔓延开来,他接着咳嗽,好像要把嗓子也咳出来似的。 隔着老远,郁楚闻到空气里有一股不好闻的糊味儿。 郁楚才不过去,撒腿就跑,拐弯的地方撞了裴锦绪满怀。裴锦绪趔趄几步,险些抱着他摔草堆里。 “裴锦绪,你爷爷好凶!”郁楚呼出一口冒白烟的气,“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不会。” “真的,我刚才和他交锋了!”郁楚伸手配合裴锦绪的动作把厚外套穿上,“他喊我过去,很凶地喊。” “你已经碰到他了?”裴锦绪捏着郁楚冻红的耳垂,揉一揉,“我把他的狗送到了别处,他有气没地儿撒,你撞在枪口上了。” 第66章 “那你快把他的狗送回来吧。”郁楚忧心道,“我感觉他会揍你。” 裴锦绪听笑了,说不会,带他往外走。 裴兰书已经从雨池那边绕过来了,皱眉等在必经之路上。这是个顽固老头,整天臭脸谁的面子都不给,有时候孙子的话能听两句,但是不多。 “爷爷。”裴锦绪恭恭敬敬喊他一声。 郁楚刚才着实被裴兰书的眼神吓着了,也不管礼不礼貌,第一时间躲在裴锦绪背后,额头紧紧抵着他的后背,揪心地嗫嚅,“裴锦绪,我怎么办啊……” “狗呢?还回来!”裴兰书大喝一声,拐杖往地上一杵,“你翅膀硬了,敢先斩后奏把欢欢送走!” 郁楚嘀咕:“那么凶,叫欢欢?” “说什么呢,我听到了!”裴兰书几步迈过来,“我老了,又不是聋了!” “裴锦绪,救命啊!”裴兰书的声音越来越近,郁楚闭着眼睛着急地原地碎步。 裴锦绪只好挡在一老一小中间,“爷爷,你别吓他,他怕你了。” “哦,怕我了,我怎么着了就怕我。”裴兰书冷哼一声,“这就是你给我带回来的孙媳妇?” “爷爷。”裴锦绪无奈道,“欢欢送去给树琴阿姨了。楚楚怕得不敢走这条路,万一哪天真把楚楚咬了,怎么和人家父母交代?” “欢欢不会咬人,顶多叫两声,他胆子小,怪谁?”裴兰书歪头,望见郁楚的半边红耳朵,“你把他放出来,我看看长什么样。” 裴锦绪扭头和郁楚说了几句,郁楚不情不愿挪出来,重新对上裴兰书那双锋利的眼睛。 “爷爷…好。”郁楚看着裴锦绪叫的,裴锦绪都听笑了,对裴兰书道:“你看,他真的怕您。” “会不会下棋?”裴兰书问郁楚。 郁楚认真想了想:“五子棋。” “啧,”裴兰书嫌弃蹙眉,“平时有什么爱好?” “平时……”郁楚挪眼珠子望着裴锦绪求助。 裴锦绪也很靠谱,道:“我带他出去一趟,您有什么话,回来了再问。” 裴兰书显然不乐意,生气走了,边走边念叨,把欢欢送回来。 “为什么昨天的家族聚会,没有看到你爷爷?”出了院子郁楚豁然开朗了,两手揣兜里,倒着走路,“他其实有点像你爸爸。” “倒反天罡。”裴锦绪笑了几声,帮他望着脚下的路,说:“爷爷他这辈子活得随心所欲,不想做的事儿谁劝都不行。从不参加过什么家庭聚会,吃饭也只喜欢一个人。” “为什么?” “喜欢清静。” 郁楚不理解:“可是他的狗叫欢欢,汪汪叫得特别吵!” 裴锦绪带他去拜访了以前的老师,郁楚对裴锦绪的老师都有阴影了,好在这些老师和小老头不一样,通情达理特别友善。 有两个聚在一起爱拌嘴,共同爱好是喝酒,见面免不了小酌几杯。 郁楚好奇,尝了一口据说珍藏几十年舍不得拆的桃花酿,又辣又熏眼睛。 裴锦绪把剩下小半杯拿走了,找纸给他擦嘴。 “你们不是说要见见我的另一半吗,就是他了,叫郁楚,年纪特别小,胆子也小。” “进来牵着手,还用你介绍?我们看不出来?”白头发姓温的老师幸灾乐祸说:“老曾,你孙女没机会咯。” 老曾不接这一茬,“生得倒是漂亮。” 郁楚摸摸自己的脸,想说谢谢夸奖,但是他不敢。曾师母看出郁楚无聊,朝他招招手,郁楚不确定地看一眼裴锦绪,得到准许后下了桌,和曾师母去小客厅。 师母坐在茶几边,拍拍身边的位置,捡起桌上的老花镜,“锦绪小时候的照片,想不想看?” “想!”郁楚凑过来,曾师母翻开第一页,一排都是小裴锦绪,眉心点红痣,标志得雌雄莫辨。 照片的背景就在裴家的四合院。 郁楚一张张看,忽然看到一个几乎和长大后的裴锦绪一模一样的男人,西装革履,一脸淡漠望着镜头。 不是裴锦绪。 裴锦绪的眼神更温柔。 曾师母见郁楚眼神停留,指着照片上的男人,笑道:“裴兰书,裴老先生,锦绪的爷爷。他啊,当年在京城可是风云人物。” “他是裴老师的爷爷!” 郁楚不信,差别太大了! “他以前总臭着一张脸,我们偷偷叫他死人脸。”曾师母捂唇笑得含蓄,将相册往后翻了翻,翻到一张撕开重新粘好的合照。 她指着米色长裙的温婉姑娘,道:“唐絮絮,锦绪爷爷放在心里一辈子的人,怪门不当户不对。你知道的嘛,那时候,一定求个门当户对,如果不这样,就会很丢人一样。” “她呢?” 郁楚伸手摸一摸照片里,头稍稍歪向裴兰书,笑得明媚的美人。 或许形容美人太俗气了,郁楚觉得她是一个没有被时代拘束,自由自在的飞鸟。 不像泛黄照片里,这个一定追求门当户对时代里的人。 曾师母叹气,“没了,二十出头没了。” “啊?” “裴兰书结婚那天,自杀了。” “啊……”郁楚的心脏一再下坠,好像没有底似的。 他重新很仔细地望着照片里的两个人,裴兰书没看镜头,他在看唐絮絮,眸光好像是温柔的。 就是这张和裴锦绪特别像。 “她在雅苑酒楼唱戏,京城出了名的好身段好嗓音。”曾师母将相册往后翻一翻,没有找到想找的照片,顿住手,说:“她死后,锦绪爷爷买下了酒楼,但再也没踢进去过。” 曾师母送了一张裴锦绪小时候的照片给郁楚,她说郁楚是好孩子,郁楚问,明明相处没多久,怎么确定一个人的好坏呢? 曾师母笑得合不拢嘴,“锦绪是好孩子啊,他喜欢的,也一定是顶好的。” 郁楚是个非常感性的人,他心里难受。捏着照片一直摩挲。最后不好意思地翻开相册,指着唐絮絮和裴兰书被撕碎,但重粘的合照问,“可以送我吗?” 曾师母意外,“为什么?” 郁楚说不出所以然,曾师母取出来,放在他手里,“只有这么一张,就我这儿也没意义,那去吧。” 郁楚把照片小心翼翼藏在记录笔记的本子里。 曾奶奶说,裴兰书后来和妻子离了婚,没有再娶。他对爱情很是宽容,他允许儿子自由恋爱。 要知道那个时代这样的态度十分难能可贵。 郁楚在心里默默举一反三,所以裴爷爷应该也准许孙子自由恋爱。 郁楚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快要捕捉到了什么,他一动不动望着裴锦绪小时候被裴兰书抱着的照片。 尘肖去他家,攻略的是他们家最有话语权的妈妈。那么,他现在是不是可以直接攻略裴家最有话语权的裴爷爷。 “哇!!” “怎么了?”曾奶奶以为她喜欢这些照片,又抽了几张给他,“多着呢,你拿着吧。” 第61章:你嫌我老吗? 裴锦绪醉了有反差。 他抱着郁楚反复地说爱,郁楚说听到了,他还是要说。 冉梅花说,首都过段时间要落雪,回去路上,郁楚看见窗外在飞雪,大块大块像花朵一样。 他让司机停车,从车上下来,本来只是想下来拍一个大雪纷飞的视频。拍完低头查看的时候,裴锦绪从后抱着他,把他裹进大衣里。 郁楚脑袋往后靠,压在他胸口,“裴锦绪,你能站稳吗?” “嗯。”裴锦绪吻一吻郁楚的脖颈,埋首在他颈间,“宝宝,你受委屈了。” “没受委屈。”郁楚扭头看他,然后转过来正面抱着他,“你在想什么啊,我一点委屈都没受,我和你待在一起很快乐,最快乐!” “真的吗?”裴锦绪抵着他的额头,抬着他的下巴吻他,浅浅的吻。 这种吻最勾人了,郁楚尝到桃花酿的味道,裴锦绪嘴巴里的很香,他好像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喜欢喝酒,为什么喜欢这股味道了。 每个人尝到的,其实不一样。 “你……宝宝,你如果有一点不开心,或者在这种环境里感觉到一丁点不舒服,不要憋,告诉我,好吗?”裴锦绪紧紧抱着郁楚,用力地蹂躏怀里,“我爱你,很爱你。” “裴锦绪?”郁楚蹭他,“你醉了还真是不一样。” 裴锦绪垂眸望着他,距离很近,欲亲不亲地盯着郁楚的唇瓣,问他:“怎么不一样?” “你很少说你爱我的,你刚才一下子说了两遍。”郁楚趁他醉,哄着问,“你说说,到底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是被我感化的吗?是不是像甜甜他们说的,被我活生生掰弯的?” “你年纪小…我想想……”裴锦绪醉意上头,需要郁楚扶着的地步了,他懒懒眯着眼,“你十七岁,不满十八岁,迎新晚会,你坐我前面,翠绿色的班服,举着小国旗,开心起来会原地蹦。你后来中奖了,回头拥抱我,小小一个,紧紧抱着我欢呼。” 第67章 “我的天呐!”郁楚睁大眼睛。 裴锦绪凑过来,贴上他湿漉漉的唇瓣。 “唔……”郁楚长睫忽闪忽闪,舍不得推开,彼此拥着亲了几分钟,他捂住裴锦绪的眼睛,把他的脸往外推一些。 “竟然这么早?” 那时候郁楚连学校有裴锦绪这么一号人都不知道。 “是,很早,很早就在意你。”裴锦绪笑了,又不全只是笑,有醋意,莫名其妙,突然浮上脸的醋意,“不能靠近你,又怕别人靠近你。我快疯了,你身边人那么多,我最开始看到刑甜甜,她挽着你,我想…把你抢过来…” “哇,裴锦绪,你占有欲竟然这么强!”郁楚骄傲了,指着自己的脸,问:“你觉得我好看吗?” “好看。”裴锦绪慢慢摸他的脸,“特别好看。” 郁楚顿时更加骄傲了。 “那你既然觉得我好看,你喜欢我,为什么从来不主动?你很享受我对你的追逐吗?” “不,你年纪小,太小了。” “哦,那……”郁楚望着他,小小声问:“当时想不想睡我?有没有想过,和我躺在一张床上,不管不顾地欺负我?” 郁楚想过,还做过春梦。所以,他好奇正人君子裴锦绪是不是也有过这样世俗的欲望。 “想。”裴锦绪说,“经常想。”他恶劣地说:“想看你哭,你的眼睛哭起来很漂亮,我想一定很漂亮。我的梦里,你哭起来让人心颤。” “好啊裴锦绪,你还真敢说!”郁楚摸出手机,摄像头对着裴锦绪的脸,录起了视频。 “裴锦绪,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想看你哭,哭得停不下来,哭着喊我的名字,让我亲亲你,让我放了你…” “裴锦绪,你完了。” 裴锦绪靠过来,忽视镜头的存在,“我爱你啊楚楚,以前不能说,现在……” “现在怎么?” “现在难开口。” 郁楚叹气,“算了算了,偶尔说也行,不用你经常说。我知道,你三十好几,不好意思把爱挂嘴巴,我好意思,我说。” “你嫌我老吗?” “不,你看着一点也不老。裴锦绪,我爱你!” “裴锦绪,你说你这辈子只爱我,你想和我结婚,想和我永远在一起。” 裴锦绪不看镜头,只看着郁楚的脸,含情脉脉,认真道:“想和你结婚,想一辈子在一起。” “咦~”郁楚满意了,笑弯了眼睛,“裴锦绪,你真肉麻,酒醒了你还认吗?” “认。” 冰天雪地,待久了挨不住冻,裴家司机过来提醒郁楚可以走了。 回到东边院子,郁楚帮裴锦绪洗漱完,靠在沙发上整理笔记,把夹在笔记本里的照片拿出来看。 裴锦绪黏过来,剥开郁楚的睡袍亲热起来,这不是简单的亲热。 郁楚猝不及防吃痛,哼吟一声,手指松了,照片飘到地上,想去捡。 裴锦绪抓住他那只手,压在头顶。 “大二那年,谁和你表白了?送了一束香槟色的玫瑰,开得特别灿烂,你放在桌箱里,放不下,一会儿就用手往里边推。你很在意那束花,你的注意力都在那束花上,你一直低着头,你不看我,楚楚,你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我…”郁楚仰着下巴,按着小腹,“裴锦绪,控制一下,我疼。” 裴锦绪听得进话,动作缓下来,“宝宝,怎么不叫呢,我喜欢你碎碎的哭声。” “裴锦绪,你……”郁楚扶着他胸口,额头鼻尖布着细细密密的汗,不用裴锦绪要求,他已经控制不住碎碎出声,说一些自己也听不明白的话。 “在想什么,想送花的人吗?是不是?” “没有……我想,想下课了怎么把花带出去…”郁楚圈着裴锦绪的脖颈,“不想你被你看到。” “好。”裴锦绪满意这个答案,他又问:“你哥你说你曾经给人写过情书,写了什么,嗯?” 郁楚大口大口呼吸,躺着变成坐着,终于能停下来缓一缓,他两手垫着裴锦绪的胸口,指尖泛红,摇摇欲坠撑着,裴锦绪的用力好像是在催促,郁楚躲都躲不及,交代道:“高二的事,你也要听?” “要。” “……是女生,我的同桌,后来分班,不在一起了。” “所以你写了情书?” “是信!”郁楚强调。 “情书。”裴锦绪也强调,“落款画的是一颗粉色爱心。” “我那时候不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画爱心也不能证明什么…”郁楚的眼泪往两边滑。 裴锦绪也好像遵守承诺一样,喜欢郁楚流眼泪,郁楚越哭,他越是有劲儿。郁楚昏睡前,呢喃不准裴锦绪再喝酒。 但好像裴锦绪也不糊涂,他还能好好地帮郁楚洗了澡抱上床。 郁楚的身体似乎习惯了这样的蹂躏,第二天只是多赖了会儿床,起来还是活蹦乱跳的。 裴兰书拎着鸟笼晃进东院,“昨天做什么去了,我听大半夜才回来!” 郁楚肚子饿得想吃人,眼巴巴等裴锦绪给自己找吃的来。被裴兰书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的铅笔都吓掉了。 “我又不是鬼,你怕什么!”裴兰书说:“做贼心虚?” “我没有!”郁楚从板凳上下来,绕过书桌把捡起来。 听说裴兰书喜欢喝茶,郁楚也不懂茶,品不出好坏,从柜子里随便拿了一包贵的,泡好送到他面前,“爷爷喝茶。” “你跟裴锦绪多久了?” 郁楚低头,一本正经掰着手指头算,几分钟后抬头,“半年不到。” “图他什么?”裴兰书不碰郁楚泡的茶,光光看着。 “这个不好说,只要关于他的,我都图。”郁楚捧着小茶杯,呷一口茶,烫得连连咂嘴。 裴兰书嫌弃得不行,别开脸骂他蠢。 郁楚蹙眉不开心,拿起手机就要给裴锦绪打电话告状。裴兰书点点他脑门,“你没嘴巴,要别人帮你骂回来?” “我不敢。”郁楚实话实说,倒是不打电话了,重新捧起茶,说:“如果你想拆散我和裴锦绪,那不可能了,我们已经约定了一辈子,拆不开的。” “幼稚。” “不幼稚!” “说谁不会,乳臭未干,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一辈子哪有这么容易。”裴兰绪伸手去拿郁楚泡给他的茶,抿了一口,骂了一句难喝。 郁楚一点也不介意,他对‘一辈子’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 自从重新开始琢磨剧本之后,他就爱上了和别人交流,交流的内容是他从书上学不到的,真实的人间。 “你的一辈子近在咫尺,怎么还说不容易呢?”郁楚想起了昨晚那张照片,他望着裴兰书淡漠的眼眶,还是锋利,但似乎已经没有第一次那么吓人了。 里面装着故事。 这个故事一定和照片一样,泛黄,碎了,不为人知了。 “你的本子里,写着什么?”裴兰书忽然问。 郁楚捂着本子,“乱写的东西。” “故事,你总在观察,昨天喂鲤鱼,你的眼神一看就是,你很喜欢盯着一个东西发呆,看着像个笨蛋。” “如果你不是裴锦绪尊敬的爷爷,我一定会骂回去!”郁楚说。 裴兰书哈哈笑出声,“小朋友,听没听过昆曲?” “没有,”郁楚摇头,“我还没到年纪。” “可惜了。” 郁楚立刻道:“我想听!” 曾师母说,唐絮絮在雅苑唱戏。郁楚觉得自己像个求知若渴的侦探,抓着一点过去的蛛丝马迹,企图顺藤摸瓜还原故事。 照片碎了,证明那段过往曾被坚定地否认。 不能问出口。 再好奇也不能。 裴锦绪过来,看到郁楚和裴兰书一老一小对坐着喝茶。郁楚晃着腿,看起来很放松,裴锦绪还担心昨晚不节制他会不舒服。 “去吧去吧,我会去躺会儿。”裴兰书拎着鸟笼,对着八哥吹口哨,头也不回说:“别忘了,后天晚上来我这儿。” “好!” 裴锦绪带了创伤药,郁楚回房趴着,让他擦,歪着脑袋思考,实在忍不住了,问:“唐絮絮,你知不知道?” “知道。”裴锦绪换了一种药,提醒他有点疼,然后沾着一些在指腹上捻热了轻轻抹上去。 郁楚不觉得疼,腿搭在裴锦绪肩头,“我说唐絮絮,你怎么这个反应?” “我应该什么反应?” “惊讶,”郁楚给他演示一遍,“宝宝你怎么知道的呀?!” 裴锦绪于是给他表演了惊讶,问他怎么知道的。郁楚大发慈悲道:“曾师母说的,她应该算你爷爷的前女友?对不对?” “嗯。”裴锦绪抱他起来,问他难不难受。 郁楚真没什么感觉,但是裴锦绪说昨晚流血了,有个口子。他抱着郁楚说对不起,郁楚真的很怕他变态的制止力,十天半个月不和他好。 第68章 恨不能现在就勾引话做一次,证明自己真的一点事儿没有。 裴锦绪不会的,他只亲亲郁楚。 “你爷爷和奶奶离了婚,没有再娶了,那奶奶呢?” “病逝了。不过没有你脑袋瓜里想的那样凄苦。”裴锦绪说:“奶奶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她这一生有过很多爱人。” “很多…这么…开放?” 郁楚有一瞬间竟然觉得,他和裴锦绪在一起,在这个家族里算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第62章:这大腿抱对了? 剧本大纲差不多写完了,即将进入漫长的细化阶段。郁楚对这个剧本极其重视,他和裴锦绪说,这种感觉有点像十月怀胎生宝宝一样,痛苦且期待。 他闷不吭声一个人待的时候居多,忘我到吃饭睡觉都需要人来提醒。 裴锦绪带走郁楚之前,受冉梅花的再三嘱托,不准郁楚长时间盯着屏幕,樊医生开的医用眼药水,每天都得滴。 他半小时就来‘捣乱’一次,郁楚被停下来迫眺望远方,被迫午睡…… 不过和裴锦绪待在一起,干什么都是美滋滋的。关键是,裴爸裴妈这几天不在家,郁楚毫无心理压力,每天能量满满,忙着忙着差点忘了往赴裴兰书的约。 偏偏今天点子背,郁楚从院子里出来,老远看到裴爸裴妈正往北边裴兰书的院子走去。 拱门那里有棵红艳艳的腊梅,江知雅停下来,举着手机拍照片。 就是这个动作吓得郁楚猛地往回缩,生怕被她看到了。 他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特别是一个人的时候不敢面对裴家人。如果裴妈妈现在拎着包,踩着高跟鞋,高冷地走到他面前说:离开我儿子。 附加一张百万支票。 郁楚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哭出来。 狗血剧情脑补完,江知雅已经进入了。 郁楚往前挪,然后猫在梅花树下,圆形拱门的背后,探出半边脑袋往里张望。 裴兰书闭着眼睛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捏着烟斗,表情淡淡。 裴爸裴妈站在他一左一右,弯腰凑近说着什么。郁楚光看不能听,好奇坏了,想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惊天大秘密。 裴锦绪晚他一步出门,从后边来牵着手把人带出来,“这里是风口,多冷啊。” “……”郁楚毫无征兆地暴露了,微张着嘴巴不可思议地偏头看裴锦绪,脸上净是做贼心虚的窘迫。 江知雅听到脚步声,远远看着进来的两人,盯着他们牵着的手。睨了一眼,继续和裴兰书说话。 裴兰书听得心不在焉,直到注意到郁楚二人走过来,眉头舒展开,笑着吸了一口烟嘴,喷出一口浓浓的白雾。 “来这么晚,看不上我老爷子?” “您别逗他,他会当真的。”裴锦绪给裴兰书问好,接着是父母。郁楚乖乖巧巧学他的样子,喊爷爷,喊爸妈。 喊完才意识到不对劲,脸红温了。裴兰书看热闹似的哈哈笑出声,连说了几遍有趣。 郁楚低着头想挨着裴锦绪坐,两人同时坐在裴兰书左手边,江知雅又睨了一眼,准备介绍,裴兰书抬手制止,“郁楚,我知道,锦绪说了,咱们裴家的孙媳妇。”说完他又觉得不对,“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总会是要成一家人的。” “爸,你这是什么话……”江知雅端坐着,面色变冷,不开心浮上了脸,“这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 “我开玩笑了吗?”裴兰书望着她反问。 江知雅:“八字没一撇的事,说出来对谁都不好,您觉得呢?” 裴兰书直接点名郁楚,用玉烟斗指一指他,“你告诉她,八字有几撇。” “…一撇一捺。”桌子底下,郁楚两只手包着裴锦绪一只手,摸着他无名指上那枚素戒指转啊转。 裴爷爷在帮自己? 这大腿抱对了? 虽然,还没怎么抱…… 江知雅露出笑脸,比刚才冷着还不好看,“爸,您是知道的,我们跟乔家关系好,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聚在一起吃顿饭,不应该吗?” 听不懂。 不过,郁楚猜,这应该是他们刚才在说的话题。 裴兰书点点头,“应该是应该,可我听锦绪说,你安排他见乔家女儿?” “之前应下的,不去显得小气。”江知雅扯出一抹笑,“只是见一见,就当交个朋友。” “交朋友,什么朋友?”裴兰书冷哼一声,“你应下来的,你自己去。” “不就是叙旧吗?”江知雅陪笑解释,脸上的表情就快端不住了。 郁楚有些能听懂,有些其实需要裴锦绪帮忙翻译,但是这种看热闹的场合,有个翻译在旁边的话那就太过分了。 郁楚身子一歪靠着裴锦绪的胳膊,小小声问裴锦绪为什么不出声劝架,但一看淡定喝茶的裴爸爸。 他什么都不问了。 父子俩一个德行。 “这孩子老远跟着锦绪回来,你做长辈的,不关心冷暖,反倒张罗这个张罗那个,传出去不好听吧?”裴兰书脸臭,说话更臭,“两个小孩怎么回事难道看不出来吗?什么男男女女,别牵线搭桥了,非得把好好的喜事儿弄得乱糟糟的才甘心。” “爸……” “行了,要叙什么旧你自己去,他俩就在我这。”裴兰书板着脸,表情非常严肃,好像对方敢再多说一句,他就要发更大的火了。 “你故意和爷爷说。”郁楚望着裴爸裴妈出院子的背影问裴锦绪。 裴锦绪答应一声,“爷爷说话有分量。” 戏班上了台,裴兰书气消大半。 也不知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将郁楚的座位安排在自己身边,但两人中间空着一个位,隔着一臂宽的距离,一旦台上开了腔,说话要扯着嗓子喊。 郁楚看出来里面有故意的成分,所以不和别扭老头说话,对方说了也假装听不到。 他偏头望着裴锦绪,凑得很近,问裴锦绪晚上能不能单独两个人吃烛光晚餐。裴锦绪想了想,说可能要介绍朋友给他认识,再想具体的时候,裴兰书耐不住寂寞,挪到中间空的座位上,捏着他的玉烟斗,不轻不响地咳嗽一声。 “怎么样,这表演在你们那儿是不是见不到?”裴兰书望着台上,抓着墨色髯口的老生,那身段,那唱腔都是他极为满意的。 “好好好,”裴兰书拍手叫好,“唱得好!” 郁楚是一个听不懂戏的痴,就像他自己说的,还没有到年纪。无法感同身受裴兰书的快乐。 为了表示尊重,他望着裴兰书叫好得方向,两眼空洞地附和:“好听好听。” “想不想学?我可以——” “我不想。”郁楚直接抢答,抢答完才反应过来这样直白的拒绝有点不礼貌,一点也不符合他想‘讨好’裴兰书的初衷。 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郁楚不敢看裴兰书的反应,一点点将脑袋往裴锦绪这边挪,求助地眨眨眼。 “楚楚平时更喜欢看书,对别的都是三分钟热度。” 听到看书,裴兰书没话说了,他没看书这爱好。那就谁也不强求谁。 本来今天听戏就是临时起意,既不喜欢,他也不留人,摆摆手让他们有事儿自己忙去。 郁楚以为他是生气了,犟着不走,听困了,强迫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倒把裴兰书弄得不自然了,时不时斜眼瞟他,十几分钟后,受不了了,让郁楚跟自己过来。 裴锦绪几分钟前出院子接电话去了,郁楚揪心,想等裴锦绪回来再决定要不要跟裴兰书出去。 “愣着做什么,我还能把你吃了?”裴兰书拿玉烟斗敲敲木桌,敲完觉得心疼,拿起来查看。 裴锦绪还没回来,郁楚揪着心跟裴兰书走出了拱门,弯弯绕绕进了一个茶室。 装修风格偏复古,房子里凉飕飕的,郁楚进去就开始发抖,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裴兰书嘴上嫌弃,说这屋里没暖气,打电话喊人拿个小火炉过来。 “你是不是怕锦绪爹妈不同意?”裴兰书把烟斗搁在桌上,背着手来回踱步,“短时间,消停不了的。” “...什么意思?”郁楚还在琢磨这间屋子怎么跟冰块屋子一样透心凉,抖得人都累了。 “不过,她是个嘴硬心肠软的主。”裴兰书停下踱步的脚,愁容散去,突然豁然开朗:“算了,你自己想办法,年轻人,幸福要靠自己争取。” “哦…” 火炉没送来,郁楚又回来北院,坐着硬生生听戏,听了多久就打了多久的瞌睡。裴锦绪打电话回来,郁楚终于有人能当枕头了,靠着裴锦绪睡得极其香甜。 裴兰书扭头看了几次都没见醒,都气笑了。 “答应得那么积极,又犟着不走,以为多喜欢,还不是哄人开心。”他揶揄人。 裴锦绪不同意,生怕郁楚听到了,拉围巾上来遮住了他耳朵。 第69章 “他昨晚看书,大晚上不睡,一定要看完,三点多才合眼,累坏了。” “不是说眼睛不好吗?” “是不好,看一会儿就不准看了,这么拖才拖到三点多。”裴锦绪把滑下来的毯子捏着往郁楚身上盖,声音轻了一些,“爷爷,你觉得楚楚怎么样?” “问我做什么?” “我知道您一定不会反对。” “哼。” 裴锦绪:“楚楚很喜欢和您聊天,我怕您嫌他烦。” “谁嫌了,分明是他只知道睡觉。”裴兰书翻了个白眼,“还有,他的茶泡得太难喝了,以后不准他碰,白白糟蹋了上好的茶叶。” “没那么差吧?” 裴兰书不接话,端起手边的茶杯,捏在手里,“你妈上次也塞个女孩给你了?” “不算,我拒绝了。” “你可不要糊涂。”裴兰书望着戏台,“问问自己想要什么,再去争取什么,选择了就别后悔,辜负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醒来戏班早已打道回府,明明上一秒还在咿呀地唱。郁楚豪放不羁伸了个懒腰,重新缩回一团靠着裴锦绪。 他哥十分钟前打过一个视频通话,为了看戏手机静音没听到,刚好郁楚有问题想问他哥,清醒一些后去角落里回电话。 第一个没人接,第二个尘肖接了,看天花板,不像在他家。 不等尘肖说话,郁言松一把抽走了手机,反过去对着自己的脸。看背后的环境,原来是他哥办公室。 郁楚说:“我发给哥的那个大纲,有没有看?” “嗯。”郁言松问他在哪里,那边冷不冷,过得习惯吗,得到正向答复才说:“什么时候开始琢磨的?” “这段时间,”郁楚期待道:“怎么样,如果用这个剧本面试,可以通过吗?” “不是让你年后入职吗?” “不要,我要靠自己的实力面试成功!” 郁言松“……” 第63章:道德绑架 毫无疑问,裴兰书那话的意思是,他赞成郁楚和裴锦绪在一起,但如何让江知雅也接受,得看郁楚的造化。 郁楚雄赳赳气昂昂,我命由我不由天! 绞尽脑汁琢磨一夜,用尘肖死皮赖脸的法子攻略江知雅其实并不简单,甚至可以说五星困难。 江知雅和冉梅花的性格不一样,江知雅偏强势,很有主见,光看穿着就没有冉梅花和蔼。郁楚在她面前像个小鸡仔,别说交流,就是对视一眼都不敢。 裴锦绪其实并不着急,宽慰他说,怕就不接触了,反正恋爱是和他谈,不是和别人。 郁楚听是听进去了,也乖乖点了头。但看他还总是跃跃欲试,索性不劝了,随他去。 “宝宝,你换个思路,如果你把我妈当作一个剧本人物去了解,去和她对话,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呢?”裴锦绪抱着他,“她嘴硬心软,豆腐心肠,一点也不可怕。” “啊?” “试一试?” “哇!” 郁楚眸光一亮,说干就干。 次日大早起来,跑到客厅里抱着一书架上乱拿的书看,看是其次,醉翁之意在于蹲守江知雅。 听家里的住家阿姨说,江知雅平时喜欢养花,有一个自己专属的花房,早上起来吃完早餐,如果没事的话会在花房里待一会儿。 思忖间,江知雅穿着绛紫色居家服过来了。 郁楚瞄了一眼马上挪开视线,他捧的书籍里有一张对折的空白a4纸,在看了江知雅一眼后,白纸上写下,‘素颜,松弛’字样。 写完慢慢把书挪到鼻梁处,露出两只眼睛,上上下下观察江知雅,分析她和阿姨对话时的神态动作。 大概是哪里有不对,阿姨用笑掩饰自己的窘迫,江知雅摇头,自己拿碗舀稀饭,“没关系,明天再弄,这稀饭看着也不错,我尝尝。” 郁楚听见了,放下纸笔小声嘀咕,“所以她平时的那股攻击力是通过妆容表现的,素颜状态下和善好多,还是不应该仅凭外表来判断……” “你窝在那儿做什么?”江知雅舀好粥端着回头,这才注意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她蹙眉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五点。 早上五点。 江知雅不信现在的年轻人能起那么早,所以直接问他是不是昨晚没睡。郁楚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四点半起来的!” “起那么早,有事?” “没有。”郁楚举举手里的书,“看书,早上看容易看得进去。” 江知雅觉得简直莫名其妙,喊他过来吃早餐,亲眼看他仔仔细细播了两颗鸡蛋但是不吃之后,猜测道:“和我儿子闹别扭了?” 郁楚在剥第三个鸡蛋,遇到剥鸡蛋这种解压的事情,他会不自觉地全神贯注,别人说的话很难听进去。 江知雅以为他是默认了,跟着沉默几秒。喝一口粥,接着撕下一小块牛角包送到嘴里,“我儿子脾气那么好,也有跟人闹别扭的时候,稀奇。” 郁楚听到了,但是在他耳朵里,这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等了几秒没人接,郁楚怕她尴尬,道:“人都有情绪呀,不过裴老师的情绪很稳定,很少有大的起伏。” 不是很少,是几乎没有。唯一一次还是因为他装瞎骗了裴锦绪。所以这件不算,责任在他。 “我不同意你们的关系。”江知雅又撕了一块牛角包送到嘴里,两手扶着餐桌,认真道:“这事儿没得商量,就算是他爷爷来说,我也这么个态度。” 嗯…… 真直接。 按照郁楚脑子里的剧本,这个话题应该在接下来的聊天中,循序渐进地被引出来…… “可……”郁楚把剥了一半的鸡蛋放在桌上,接下来的话他本来想看着江知雅的眼睛说,奈何眼睛不敢挪过来,牢牢地定在小山似的鸡蛋壳上。 “可恋爱是我和裴老师谈,不是我和你,为什么要你同意?” 江知雅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了什么,偏头看一眼住家阿姨,阿姨尴尬摇头。 “他是我儿子。”江知雅说。 郁楚还是不看她,语气坚定道,“他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江知雅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觉得我跟你,谁和他关系亲!” “你,你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才有了裴老师” “那——” 郁楚的话还有后半句,不顺眼心里不好受,而且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袋很给力,顷刻间就有了好办法,于是一鼓作气道:“裴老师会好好对待你们,这是他应尽的义务,也是必担的责任。我相信您知书达理,肯定不会用含辛茹苦这样的理由来道德绑架裴老师一辈子。” “你说我道德绑架!”江知雅别的没听到,这四个字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不乐意了,拍着自己的胸脯,“我是什么样的母亲大家有目共睹,我儿子更是心知肚明,我江知雅这辈子,就做不来道德绑架任何人的事儿!” “真的?”郁楚假装狐疑的态度,其实努力压着嘴角的笑。 压不住了,他连忙捡起刚才剥剩下的半颗鸡蛋,低下脑袋营造出自己一点也不在乎的模样。 江知雅被道德绑架四个字道德绑架了。 她满脑子都是这四个字,越想越难受,扭头望着住家阿姨,问她:“苏姐,你说,你说我道德绑架过谁?” 苏姐:“没有没有,太太哪里是这样的人。” “那你不同意裴老师和我在一起,但裴老师非要和我在一起,你准备用什么理由拒绝呢?”郁楚从容不迫道:“拿你母亲的身份,让他在你和我之间做选择?还是别的什么?” 郁楚:“不管你用什么理由,只要用你母亲的身份相要挟,这就是在道德绑架。” 郁楚被从客厅轰出来了。 也不算轰,是请出来。反正江知雅当时脸色不好看。 今天努力的坏处是被轰出来,好处是,郁楚有点不害怕她了! 他好像找到一点脸皮厚的感觉,是一种“不要脸”的爽感,有那么几秒,他理解尘肖,想成为尘肖。 【很急,怎么延续勇敢?】 【不对,怎么毫无负担的纠缠啊。】 ? 【不对,是攻略,我觉得找到一点感觉了,尘肖老师,帮帮我!】 尘肖被微信轰炸,他是不承认自己的帅脸厚的,不仅没有第一时间传授经验,还在微信上骂郁楚没出息。 郁楚把截图转给他哥,没几分钟,尘肖主动打电话过来,温温柔柔地喊弟弟,然后装模作样嘘寒问暖一番。 “要是自己不敢,老裴不是还在吗?别为难自己嘛。” 郁楚叹气,“裴爷爷意思是,我也得努力,这是两个人的事。”他顿了顿,又叹一口气,“而且我已经说了,我不能再当缩头乌龟,不能再躲在裴老师背后,什么都要他来解决。” “不容易啊弟弟,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尘肖高深莫测点头,“他们家的情况和你家确实不太一样,一家一个氛围,依葫芦画瓢肯定不行。” 第70章 郁楚表示赞成,“需要我自己的努力的原因还有,以后我和裴老师结婚了,免不了要面对双方家长,现在不把关系处理好,以后一定会尴尬的。” 郁楚最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要以后都不用见面了,他当然乐意待在自己的舒适圈里,困难的事都交给裴锦绪来处理。 “裴老师一定单独和裴妈妈说过什么,反正我觉得她和之前在雪屋的态度变了一些。接受需要过程,就像我妈接受你一样,她刚开始还叫你滚呢。” 郁楚自己劝自己,就快劝好了,尘肖突然笑得很大声,“你搞清楚,咱妈那次是叫我们两个滚,不是我一个!” “反正都是滚。” 尘肖懒得和他犟,言归正传道:“你就想到结婚了?这才哪到哪?” “裴老师自己说的,我们会结婚!” 喝醉的时候说的,说了好几遍! “哦。”尘肖长长的嗯一声,在思考什么,郁楚以为他挂了,骂他可恶,结果尘肖突然出声。 “弟弟,我觉得结婚这种事属于人生大事,你哥那么爱你,你也那么爱你哥,所以等下你能不能打电话给你哥说结婚的事儿?最好老裴怎么和你说的,你就怎么和他说,事无巨细,懂吗事无巨细。” 郁楚蹙眉:“为什么?” 尘肖:“就当嫂子求你。” 第64章:我不在这里了 “哥,尘肖想和你结婚。” 郁楚把倒下去的手机捡起来,对着自己的脸,房间里暖气开得足,郁楚两边脸颊热得红扑扑的,衬得气色好。 郁言松睨了他一眼,离开屏幕点了支烟,“ 第二部分内容呢?” 说的是剧本的 第二部分内容。 “哦!稍等一下。” 郁楚保存文档到桌面,然后拖到他哥的聊天框内,重新点看查看是不是修改过的内容,边说:“我还没想好剧本名字,打算完成百分之八十,有感情了再想。” “你倒挺会形容。”郁言松一行一行仔细看,不提意见,只单纯地阅读,工作一样。 郁言松工作起来特别认真,郁楚不敢打岔,趴在桌上玩指头,从一数到一百,倒着又数回来。 看完了。 因为郁言松偏头抽了一口烟。 “不错。” 郁言松夸他。 “你之前已经夸过两次了。”郁楚往手机屏幕的方向瞟一眼,望见丝丝缕缕的烟雾飘到镜头里,“哥,你有心事?” 郁楚观察到一个规律。 他哥如果心里有事,相较平时更沉默,而且必点烟,一口也不浪费地抽完。 郁言松面无表情道:“不仅有心事,肝事胃事肺事我全都有。” “哥……”郁楚被堵得没话了,没头没尾忽然来一句:“我不明白。” 郁言松竟然听懂了,沉默几秒,“你不用明白。” “提到尘肖你的反应就怪怪的。” 郁言松不接话,慢条斯理地抽烟。 郁楚觉得他哥真有定力。 要是他听到谁想和他结婚这样的消息,一定先惊讶,然后心脏乱跳。 “哥?”郁楚小声喊他,想问点关于自己的私事。有求于人,两只眼珠子虔诚地盯着屏幕。感叹他哥长得真的非常好看,皮肤好,五官精致立体,脸部线条顺畅,一家四口里妥妥的颜值担当。 郁楚突然看上了他哥的鲻鱼头,又文艺又帅气。 看着看着忍不住揪自己刚剪没多久的刘海,后脑勺的头发也剪短了,如果想留他哥这款发型,并且让理发师有发挥空间,起码得留半年! 算了。 言归正传,郁楚想问如果裴锦绪的妈妈不喜欢他的话,他应该怎么做。但这些话郁楚能毫无负担地问尘肖,却没办法问他哥,因为他哥会真的担心他。 “哥,你和尘肖认识多久了?”郁楚临时换了个问题,趴在桌上笑眯眯望着屏幕里的侧脸。 “问这做什么?” “好奇,我看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还是只喜欢他哥的美貌! 郁言松抬眼,盯了一眼郁楚,没回答。 这眼神郁楚熟啊,就是他哥不愿搭理他的惯用眼神。郁楚不怕,犟着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尘肖想和你结婚,但他不好意思说。” “嗯。” “嗯?”郁楚觉得他哥的反应太平淡了,如果被尘肖知道,估计心会碎。 甜甜说,他们老板这段时间每天都来公司,心情看上去不太妙,像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地雷。 尘肖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玻璃心,又爱吃醋。如果没记错,他这段时间在吃他哥助理的醋。 郁楚回想一番,他哥的助理能力不容小觑,但相貌却是平平,而他哥又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不可能的。 由此得出结论。 尘肖在无理取闹。 “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尘肖,”郁楚高深莫测点头,“哥,你不能因为心软和尘肖凑合,感情将就的话,之后的每一天都会很难受的。” “你还教起我来了?” “我看的书很多,有纸上经验!” 郁言松合上笔记本电脑,转移话题问裴锦绪去哪了。 “接了个电话在书房处理文件。”郁楚边说边想,去了半小时有了吧,于是和他哥说了拜拜,保存好文档晃去书房找裴锦绪。 昨晚家里来了很多人,郁楚不愿出去,有裴锦绪陪着也不想,顶多到裴兰书的屋子晃一晃,能够活动的地方只有那个假山鱼池。 也还不错。 郁楚挺喜欢喂鱼。 说喂就喂,临走前裴锦绪说等下忙完带他出去吃午饭。郁楚头也不回,比了个ok的手势。 来这儿一段时间了,还是头次看到这么明媚的太阳,太大了,把拱门边的腊梅晒得蔫蔫儿的。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郁楚心里记挂了两件事。每天喂鱼,以及守着腊梅不被太阳晒死。 裴锦绪偶尔会在他旁边陪着喂鱼晒太阳,这期间江知雅竟然一次都没有出现,以为直到回珒城也就这样了,不想在除夕的前一天,郁楚摊上了事儿。 和往常一模一样的步骤,郁楚拎着保温杯和一本笔记本出来,坐在东院和南院交汇处假山鱼池边,马上除夕了,还是会焦虑的,捏着裴兰书和唐絮絮的照片晃呀晃。 心想要不要给裴兰书送去呢。 和曾师母要照片的那天郁楚就想好了照片的用途。 必要时候拿出来讨好裴兰书。 但谁知道,裴家最开明的家长竟然就是裴兰书。 江知雅打死不松口,冷处理。 裴爸爸呢,好像从没表过态,一切看江知雅的意思。 如果她是想抱孙子。 那完了。 这想法和郁楚的肚子相矛盾。 他可生不出来。 想起江知雅,郁楚更是忧愁。上回说她道德绑架后,真就再也没见过了……什么气生这么久… 郁楚把照片夹回笔记本里,弯腰去抓袋子里的鱼食,他一把一把往水池里撒,五彩斑斓的鲤鱼四面八方来,争先恐后抢夺鱼食,争得水面噼里啪啦响。 郁楚心无旁骛想着事儿,竟一点也没注意到。 要不… 把照片悄悄给裴兰书看一眼,再让他帮忙在江知雅面前说好话?再不济,年纪摆在这儿,说的话应该有分量吧…裴兰书一声令下,还有过不去的坎? 郁楚叹气,否定了这个想法。 万一导致裴兰书看到照片触景生情,非但不帮忙,反而大发雷霆,棒打鸳鸯可怎么办? 琢磨大半天,结果是越想越想逃避。 人在想逃避某件事的时候,一切芝麻大小的事儿都重要起来。 郁楚把笔记本的折角一页页抚平,然后从兜里摸出一包纸,把亭子里的石凳子每一个都擦一遍,桌子也没放过,然后是柱子。 忙完这些,池里的鱼食刚好被吃光了,他忙忙碌碌继续撒。 “喂,你把裴爷爷最爱的大鲤鱼喂死了!” 前方突然出声,郁楚吓手抖,鱼食撒在假山石头上,想抢救都来不及。 “裴爷爷最喜欢这池鱼。” 男孩小小一只,站在池水的另一端,身着白色羽绒服,右手抱着一只黄兰格小皮球,三四岁模样。大白嗓说话就是敞亮,“你闯了多大的祸,你知道吗?” 小孩说话语气特别凶,听得人不舒服。 郁楚觉得莫名其妙,没搭理他,琢磨着散在石头上的鱼食怎么处理。就这么放任不管,看着不好看。 光天化日之下被忽视,男孩气坏了,对着空气叽叽喳喳吵,郁楚隐约听到什么鱼死不死。 虽然池水面漂浮着大量绿色泡发不明物体,可这些是鱼食泡发后的正常状态,看着有点多,却远远没到致死量! 男孩:“喂!你耳朵聋了吗?” 骂人!郁楚咬牙生气了,念他是小孩,不和他一般计较,“你不要和我说话!” 第71章 “不信你等着。”男孩换只手抱皮球,绕过假山,小跑着过来,“鱼马上就要死了,你看着吧!” 郁楚低头看池面,鱼食被吃得差不多了,他刚要找扫帚把假山上边的鱼食弄下去,就见靠岸边的两条翻着白肚。 男孩也看到了,幸灾乐祸地笑:“看吧看吧,死了!” “…?” 岂止这两只,郁楚一抬眼,池子中央,表面十七八条鲤鱼摇摇欲坠浮在水面,处在不翻白肚和要翻白肚之间。这一团那一团,一个接一个翻白肚,倒挂在水面上。 太惊悚了。 郁楚站起来,连往后退。 男孩继续得意,“还不快跑,不然我告诉裴爷爷,你会被赶出去。” 裴锦绪捏着车钥匙出来,给郁楚打电话没接,发消息没回,才发现祖宗没带手机。 在拱门这儿碰到了,郁楚急急忙忙拉着裴锦绪的手,捏了捏,“糟了裴锦绪,我好像闯祸了!” 之所以说是好像,因为郁楚也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他造成的。 裴锦绪手里拿着郁楚的羽绒外套和围巾,把他往避开风口的墙后边带,“什么事?” “很简单,又很复杂……”郁楚接过外套套上,围巾随意在脖颈上绕两圈打结,“池子里的鱼,裴爷爷特别喜欢吗?” “嗯。”裴锦绪说:“养了很久。怎么了?” “糟了…”郁楚保持刚才的震惊:“鱼翻白肚了,全部!” 郁楚也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带裴锦绪过去看。 翻白肚的鲤鱼数量比刚才又多了,水面静悄悄地躺着一堆尸体,场面着实壮观,成片成片浮在水面,刚才缓缓挣扎,这会儿死透了。 “裴锦绪,我和昨天一样,就撒了些鱼食,其余什么都没做。”郁楚脸色泛白,那表情,想哭又哭不出来,“它们要是撑死的话,我把那一袋全撒下去,也撑……” “不是鱼食的问题。”裴锦绪揉揉他的脊背,“别担心,跟你没关系。” “可是刚才有个……”郁楚偏头去找小男孩,院子里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很可能已经去告状了。 郁楚生无可恋道,松开裴锦绪的手:“先不管这件事到底和我有没有关系,事实是这些鱼确实死了,而且还死了那么多,如果我开口就说不是我,裴爷爷会觉得我在逃避责任的……” “没有做事不需要负责任。光喂鱼食不能有这种效果?应该是水有问题。” 裴锦绪掏手机打电话,这片鱼池专门雇得有打理的工人,先让他们过来看看。 “裴锦绪,我心里都觉得这件事和我有关……”本来江知雅就不看好他和裴锦绪的感情,再闹这么一出,真就雪上加霜了…… 思索再三郁楚打算坦白从宽,自己一五一十说出来总比裴兰书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好。 他不要裴锦绪陪,草草吃过午饭,听说裴兰书在院子里,鼓起勇气就去了。 裴兰书一上午没出来,说是受凉咳嗽。来前郁楚在网上买了清咳止痰的药,就一盒,遮遮掩掩揣兜里。 屋里除了裴兰书,还有一位不认识的中年男人。郁楚先礼貌对他笑笑,喊了一声裴爷爷。 裴兰书问郁楚来做什么,郁楚把药拿出来,“听说您咳嗽,我带了药。” “你倒是懂事。” 裴兰书接过来放在茶几上,看着心情还不错。郁楚于是猜那小男孩还没来告状。 “坐着吧,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点心?” 郁楚端着白开水,摇头:“吃过午饭了。” 裴兰书了然,介绍说,中年男人是他的二儿子,裴锦绪的二叔。然后介绍到郁楚,裴兰书顿了顿,“他是锦绪的朋友,叫郁楚,今年过来一起过年。” “年纪看着不大啊。”裴方容问:“还在念书吗?” “只是看着小,已经毕业好几年了。” 裴方容:“做什么工作?” 郁楚不想说自己是什么高级恋爱教练,认真斟酌过后,厚着脸皮说:“剧本编剧。” 裴方容笑着点头:“也是个和文字打交道的。”他端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可能是看到郁楚了,自然而然问起裴锦绪,“他今年还是没把女朋友带回来?” 此话一出,裴兰书先是一愣,然后哈哈笑出声。 外头恰好有人进来,没看到人,就听到声音说:“一把年纪了,笑的时候也不知道收敛。” 又来两个陌生人。 一个保养得极好的妇女,另一个是年轻美女。 裴兰书同样让他们坐下,调侃他们是不是故意扎堆来这里。 中年女人说:“浩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以为在你这儿。” “你那个小孙子,皮得很。” 裴方容提到这孩子直皱眉,郁楚听得云里雾里,后来才知道,中年妇女叫关丝巧,和裴兰书是一辈的,郁楚想称呼的话得喊关奶奶。 叫什么浩浩的小孩,和年轻美女是姐弟,也就是说,俩是关丝巧的孙子孙女…… 关丝巧:“别我们来就冷场啊,刚聊什么,继续?” “说到锦绪女朋友。”裴方容这才想起来问,“与其我们干巴巴的猜,直接把锦绪喊来不就好了?” “他在哪里?”关丝巧问。 “我哪里知道。”裴兰书:“郁楚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你们聊,我听着就好。” 郁楚哪是不说话,分明是插不进嘴,低头发消息给裴锦绪。 【爷爷这里人超级多,我根本没办法说池塘的事儿!】 裴锦绪:【我过来。】 【不可以!】 【先别过来。】 【暂时,我自己还可以!】 郁楚把手机揣兜里,抬脸和女人视线对上,很快移开了。 “雪雪去年没回来过年吧?”裴方容问她,“我还以为今年能把男朋友带回来呢。你们呀,一个两个都不急,倒是我们,皇帝不急太监急。” “叔叔,我哪里是不想回来,去年工作忙。”林雪想了想,说:“结婚这事儿真急不了,总不能我去大街上拉一个带回来结婚吧。” “随便拉一个可不行,好的坏的都不知道。” 郁楚坐在裴兰书身边,看热闹似的盯着他们聊天,时不时看一眼手机,裴锦绪说他在鱼池这里,工人已经过来处理了。 身旁裴兰书笑得合不拢嘴,郁楚没来得及回消息,听他小声在耳边道:“小雪喜欢锦绪。” 郁楚:“啊?” “不信你自己问。” 郁楚不问,裴锦绪被喜欢是件很正常的事。读大学那会儿,学校那么多人都喜欢,郁楚已经习惯了! “你现在不说点什么,大家会以为锦绪今年还是一个人,到时候我看你还坐不坐得住。”裴兰书在点他了。 虽然没有明说,郁楚模模糊糊懂了什么,好比‘你现在说,我给你撑腰’ 郁楚将信将疑瞄一眼裴兰书,心里想的是,夹在笔记本里的照片,下次一定给他。 “你这个关奶奶知道的事儿,没两天其他人就都知道了。”裴兰书幽幽地说。 郁楚这就明白了,等裴方容聊一圈回来,问他:“对了,你和锦绪怎么认识的?” “我先追他,后来他也追我。”郁楚乖巧道。 裴兰书笑眯眯点头,喝了一口茶。 屋里其他人:“?” 关丝巧:“追…是什么意思?” “追求。”郁楚伸手亮出戒指,“这是情侣对戒,今年我陪他回家过年,明年他陪我回家过年。” 裴兰书笑盈盈:是了是了。 屋里其他人:! “锦绪没带女朋友,但带了男……朋友回来…哈哈…挺好的。”裴方容尴尬的打破冷场,快速找别的话题,问关丝巧的小孙子啥时候上幼儿园。 趁着这个机会,郁楚压低声音,“爷爷,我有件事儿想和你说。” “什么?” “奶奶!” 浩浩抱着皮球进来,进门第一眼看到郁楚,郁楚也看到了他。 “你怎么还在这里?”男孩把皮球放在地上。 林雪:“浩浩,不能没有礼貌!” 郁楚站起来,匆匆忙忙拉着男孩往外走,还不忘拿走地上的皮球,边走边说,“好好好,我陪你玩我陪你玩。” 屋里其他人还在恍惚,没反应过来两人就出去了。 郁楚把浩浩拉到墙边,蹲在他面前,皮球塞他怀里,“这事儿我自己会说。” 浩浩靠着墙,丢了球抱着自己手臂:“其实你不说也可以,你走我就不说,这件事谁也不知道。” 郁楚蹙眉:“我干嘛要走?” “因为你和锦绪哥哥亲嘴。” 郁楚咳嗽一声,脸红了,“胡说八道!” “没有!我亲眼看到你们从外回来,下车的时候,你抱着锦绪哥哥,你们亲嘴!”浩浩一副我不管的表情,“你快点从这里出去,我不喜欢你。” 第72章 “我也不喜欢你。”郁楚就要和他犟。 浩浩:“那好,你走。” 郁楚:“凭什么!这里不是你家,但可以是我家!” “我不管,我就要你走!不走我就告诉裴爷爷,你把他的鱼弄死了。”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郁楚眯着眼睛狐疑,凶他:“鱼还没死那会儿你就知道它们要死了?” “我…我就是知道。” “哦~”郁楚点头,恍然大悟,“你弄死了故意害我!” “我没有!” 浩浩气得脸红,扭头就跑,郁楚抓住他胳膊,拉回来,“小孩撒谎,鼻子会变长,丑得你妈都不认识你!” 浩浩捂着鼻子,咬牙还是坚持自己没有,并且恶人先告状,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怎么连小孩都欺负…你坏…” 屋里的大人都被哭声吸引,浩浩挣开郁楚,跑过去抱住他姐的腿,扭头指着郁楚的方向,“他把裴爷爷的鱼弄死了,不承认,还说是我……” 他哭得泣不成声,话都说不清。 郁楚听烦了,皱眉问他:“你怎么知道鱼会死?你说的时候鱼还没死呢!” “我就是知道,我看到了!” “浩浩,什么事儿你好好说。”林雪蹲下来细问,裴兰书则第一时间往池子的方向去。 郁楚大步跟上去,“爷爷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上午我在这里喂鱼,什么都没做,鱼就这样了。” 裴锦绪在池边和工人说话,郁楚跑过去问什么情况,结果就是水的问题,水里有什么还不确定,需要采样送去检测。 那个叫浩浩的小孩哭闹着说就是郁楚,让郁楚走。 郁楚直说他撒谎,关丝巧不乐意了,扶着小孙子的肩膀:“怎么能这么说,我小孙孙才三四岁,一个小孩子,哪里知道说谎是什么?” “不是我!!”浩浩尖叫。 声音尖锐刺耳。 “好了好了,没人说是你。”关丝巧顺顺浩浩的脊背, 裴锦绪难得皱眉,面露不悦看过来,林雪见状忙把他弟抱走了。 “这里有调监控,去调。”裴锦绪和工人说着往郁楚这边来。郁楚愧疚地望着裴兰书,看他一反常态,安安静静望着池面,脸上没有怒火,没有心疼,就和池面的水一样,没有鱼的游动竟一丝波纹都没有了。 郁楚以为他会非常生气的,这样反倒叫人心里打鼓…… 裴锦绪宽慰说没关系,带郁楚先回去。 这边才坐下,那边打电话来说,浩浩呕吐不止送医院去了。在家里出的事儿,裴兰书打电话让裴锦绪去一趟。 “我不去…”郁楚闭着眼睛窝在沙发上,裴锦绪过来圈着他的腰,照顾他的情绪。 “我就是觉得怪怪的,”郁楚越想越憋屈,出口忍不住哽咽:“心里奇怪,我感觉大家都觉得是我的原因,都觉得我在欺负小孩。” “怎么会,小孩也会说谎,等他把监控视频发过来,我给你看。” “我不在这里了……”郁楚轻轻推了裴锦绪一把,眼眶红了,“我要回家。” 第65章:真的没有受伤吗? 裴锦绪不放他回去。 原话这么说的,如果是开开心心的,想回去也可以,如果像现在这样委屈,那没办法了,只能捆在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裴锦绪从来没有这么霸道过。 郁楚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话也不说,憋着一口气默默流眼泪,眼泪顺着下巴一路滑下来,痒得很。裴锦绪拿纸帮他擦,刚好能止痒,郁楚心里生气但没躲,乖乖受着。 裴锦绪擦完抱着他,收紧手臂牢牢圈着,“不难过了。” “裴锦绪,你信我吗?” “信,我就没有怀疑过,楚楚干不出这种事儿。” “可是……”郁楚可是不出什么,没了说话的欲望,继续半死不活靠着裴锦绪半边胳膊。 “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随便冤枉人就是不对,等浩浩出院了,让他来给楚楚道歉。” “出院就来道歉,那我还是算在欺负小孩……”。 想到这里郁楚心里的念头还是只有回家,当着裴锦绪的面举着手机看回家最近一班的机票。 裴锦绪让他看,就是不准他下单。 晚些时候裴锦绪回电话给裴兰书说医院不去了。那边倒也没说什么,特意关心了郁楚的情况,但这些关心郁楚都没听到。 “我就是要走。我自己走!”郁楚跪在床上,跃跃欲试准备下来。 裴锦绪和他十指相扣,问郁楚是不是不想要他了。 郁楚的大脑起码有半分钟的罢工,然后皱着眉头摇头,说没有。 等反应过来裴锦绪在套路自己,无力倒在床上无能狂怒,从左边滚到右边,说了十几遍讨厌裴锦绪。 裴锦绪很配合,每一句都应他。 郁楚感觉每一拳都打在了棉花上,越想越气,雷厉风行从床上滚起来收拾行李,裴景绪把人抱回床上,复盘今天的事儿。 其实具体说了什么郁楚都忘了,裴锦绪声音特别催眠,也或许是他真累了,两只手蜷着缩在下巴的位置,呼吸渐渐均匀。 次日听说浩浩在住院观察,呕吐症状不见好转。 浩浩奶奶不乐意了,在病房外和裴兰书说话,句句都在指桑骂槐,说什么最该来的人没来,无辜的来一堆。恰好被出电梯的裴锦绪听到,脸色一沉,问她什么人该来,什么人不该来。 关丝巧视线往他身后瞟,没见到郁楚跟着一起,表情相比刚才缓和一些。 她从来没想和裴家过不去,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郁楚不过就是个初来乍到的外人,相比起来孰轻孰重,裴家人心里应该清楚。 上午她来医院前,还特意联系了江知雅,早听说江知雅不喜欢郁楚,江知雅能来医院一趟再好不过。算盘还在心里打着,裴锦绪不等她说话,表明立场说不是来看浩浩的,然后径直去给裴兰书问好。 这边,郁楚睡醒裴锦绪不在,阿姨过来说裴先生上午出门了,没说什么事,问郁楚想吃什么早餐,这就去准备。郁楚不想吃,换好衣服习惯性去鱼池转了一圈。走到地点想起这是个伤心地,才打算离开,转头瞥见一抹橙红色,定睛一看,池里五颜六色的大鲤鱼和往常一样在水里优哉游哉地游。 新放进去的。 裴锦绪说会新放进去,没想到这么有效率。 郁楚背着手走到老地方,在常撒鱼食的亭子下站定。那袋鱼食还在,他伸手抓了一把,松手撒下去,大鲤鱼四面八方聚拢,水面挤得噼里啪啦响。 他闲来无事,趴在护栏上看鲤鱼吃鱼食,但脑海里不断地闪现大片鲤鱼翻白肚,一片片的死掉。 他想起浩浩指着他,笃定地说他闯祸了,想起浩浩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像获得了所有人的支持一样,支持他的话没错,郁楚就是把一池塘的鱼在除夕前一天全害死了,真不吉利。 再加一条罪名。欺负小孩。 “真的太过分了!” 郁楚捏拳头站起来,在艳阳高照的十点十五分,临时准备挑战一次借酒浇愁。气势汹汹出门,颇有种再也不回来的架势,结果没喝到酒,路见不平被狗撵,跑得快断气,虚得坐在马路边像个小叫花子。 “巷子里冲出来的,至少有八条狗!”郁楚大汗淋漓坐在风口打电话,说半句歇一口气继续说:“裴锦绪,你知道吗,我这辈子从来没跑得那么快过!” “真的没有受伤吗?” “没有,那条巷子七拐八绕,但我听力好,能听到狗追来的方向。”郁楚拿着半副手套,左脚踩着右脚的鞋,袜子烂了,露出来的大脚趾有一点擦伤。 右手的手套在逃命的时候掉了,左脚的鞋也跑掉了,那鞋还挺贵,但他没胆子原路返回去找,怕再被撵。 没多久裴锦绪赶来,上上下下检查郁楚到底有没有磕着碰着。好在只有被汗水打湿的细碎刘海,以及失踪的右手套和左脚鞋,最严重的是擦伤,伤口也差不多愈合了。 裴锦绪问他突然出门做什么,郁楚一五一十交代说是去借酒浇愁,但是大白天氛围好的酒馆都关着门,他就是因为不甘心,找漏网之鱼的路上被狗撵的。 裴锦绪顿时不知道该说他什么。郁楚嚷着饿,不想回去吃,两人在外边吃过午饭,新鞋也是吃饭途中送来的,结束两人去公园散了会儿步才回去。 回去洗澡的时候郁楚非要玩手机,专心致志地在备忘录里写东西。 浴室没关门,裴锦绪掐着时间进来探水温,郁楚坐起来,让裴锦绪递浴巾给他,“裴锦绪,和我一起被狗撵的那个人,她很有趣。” “一起?” “对,本来是她一个人被撵,我想帮她,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起被撵。” “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郁楚说:“她没说名字,但她说我可以叫她阿姨。” 裴锦绪心里大概有了点底,“说说她怎么有趣。” 第73章 “我们一直跑一直跑,半路她和我说,能不能跑慢点,她身上都是假货,怕掉出来。”郁楚又在备忘录里打了一串,笑着说:“后来她的假屁股和垫肩真的掉出来了!” 裴锦绪:“和你的手套鞋子一起?” “我的先掉的,掉的时候她还想帮我捡,但是野狗实在太凶了,不知道多久没吃饭,撵着人就不放。”郁楚喘了一口气,说:“阿姨说她经常被狗撵,这条路上每天都有陌生的野狗。” 郁楚:“我问她,为什么是陌生野狗。她说,撵过她的都认识了,今天这几条面生。” “裴锦绪,我当时笑得肚子疼,差点就要被那群狗撵上了。阿姨说再坚持坚持,马上就能结束了。” 裴锦绪不解:“她怎么知道?” “对啊,我也很好奇,问她她不说。” “那最后狗怎么放过你们的?” “跑出巷子两百米左右有个小学,小学门口的保安手里有电棍,阿姨就是带着我往那里跑的。”郁楚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总结道:“所以,是保安的电棍救了我们。” 郁楚说:“我真的好喜欢那个阿姨。性格好棒!她穿着高跟鞋跑还跑那么快,我问她经常在这条巷子被狗追,为什么不换条路,她说因为他看上的男人住在这条巷子里,我就建议说,换双平底鞋,被狗撵好跑一点,她说,穿高跟鞋有女人味。” “她确实是个有趣的人。”裴锦绪抿唇想笑,“你们一起被狗追,还可以说这么多话啊?” “对呀,我们并排跑,她跑快了会等我,我跑快了会等她,所以边跑边说话真的很累!” 浩浩什么时候出院还没得到准信,大概是赶不上年夜饭了。年夜饭前,家里冷清,郁楚躺在沙发上看书,听见择菜的阿姨说江太太晚些时候要回来,这郁楚知道,因为半小时前,裴锦绪去机场接人去了。 不知道江妈妈是因为要回来吃年夜饭,还是因为浩浩的事儿来兴师问罪…… 无论哪一个,郁楚都别扭,抱着书蹑手蹑脚回房间去,没多久看见窗户外边有车转进来,三辆车,其中有一辆是裴锦绪的。 郁楚不知道的是。第三辆车里出来的是关丝巧和她的儿媳孙女。 一行人从车库上来,直往客厅去。 关丝巧赶上江知雅,寒暄一番,问:“老人家的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 原来江知雅不在的这些日子是回娘家看望父母去了。 外边冷,都招呼进去阿姨挨个倒茶,没别的人了,江知雅一袭旗袍坐在主位,等茶送到面前,端起来喝了小口,笑着对关丝巧说:“你电话里说,我家那一池子鱼全死了,大过年的确实很不吉利。” “可不是,亲眼看到能把人吓晕过去的地步。”关丝巧认真和她描述当时看到的画面,加上肢体动作和表情,严重好像郁楚杀了上百条人命。 她一边描述,视线不时朝坐在江知雅身边的裴锦绪落一眼,生怕裴锦绪帮郁楚说话,似乎是想连裴锦绪也一起说服了。 “乌泱泱的一片,幸好不流血,要是有血,那就是真真的血流成河了。”关丝巧声音轻了,连说几遍不吉利菩萨保佑。 江知雅:“是不吉利。你在电话里还说,我家里的鱼死了,是因为家里来了个煞星?忘了你说克星还是煞星,反正差不多这个意思……”江知雅蹙眉,像是没理解这个词怎么想出来的,问她:“我不太明白,所以你的意思是,把那一池鱼弄死的,是我们家的克星,这个意思吗?” 关丝巧见她面露好奇,连忙往她这边挪了一些,生怕被人听到一般压低声儿,“知雅,有些东西你还真不能不信,避一避总归是好的。” 江知雅问:“避谁?” 关丝巧:“就是锦——” “奶奶。”孙女林雪连忙出声打断关丝巧的话,说茶快凉了快喝一口润润嗓。 关丝巧剜了林雪一眼,扭回头来,脱口而出道:“就是锦绪带回来那位,生得就不是什么吉利样儿,他……” “等一下,什么叫作生得不吉利?”江知雅又蹙眉,表情隐有不悦。 裴锦绪拍拍她的背,让她消消气,江知雅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关丝巧,“那你觉得什么模样才叫吉利?你这样?还是你孙子孙女那样?” “小地方来的,带来的风气不是什么好风气,你细看就知道了,我活到这种岁数,什么人没见过,看人很准的。” 闻言,裴锦绪低头想笑,不予置评。江知雅问她,“小地方?珒城算是小地方?先不论地方大小,风俗差异,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不是很好。” 江知雅将茶杯往茶几上一砸,“锦绪,你去喊郁楚过来,我来看看,到底是哪里不吉利。” 关丝巧声明:“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家的事儿我肯定不管,我只讲他欺负我小孙孙这件事。” 关丝巧适当缓和气氛,旁边的儿媳也帮忙说话。裴锦绪起身,当真去喊郁楚了。 郁楚被迫出门,紧张地牵着裴锦绪的手,问他江妈妈站在哪一边,裴爷爷在不在,如果江妈妈站在关丝巧那一边,裴爷爷还不在的情况下,他觉得这一趟过去,必定有流不完的眼泪,眼睛又瞎了也不一定。 “裴锦绪,你一定要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带我过去……” “别怕,我就坐在你旁边。” 进门听见江知雅冷笑,不紧不慢说:“是要仔细说说,还要当面仔细说,光听你一面之辞,不全面,我也怕大过年的伤了大家的和气。” “当天在宅子里的人也多,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大家都这么想。出来鱼死了,他揪着我小孙孙吓唬,吓唬哭了,说什么鱼死了是我小孙孙的责任,他那么大点儿,我实在想不出做什么才能把那一池塘的鱼毁得这么彻底。”关丝巧怒气横生,“郁楚那这么大的人,把责任往小孩身上推,也不知道哪来的脸。我小孙孙被吓得,现在还在医院住着,每天要输液。” “你孙子住院是被吓的?医生下诊断的时候你不在场吗?”裴锦绪带郁楚进来,坐在江知雅旁边。 “我没有吓唬他!”郁楚原本想让裴锦绪直接挨着江知雅,这样起码中间隔着一个人,不会有眼神上的对视。 可裴锦绪很可恶,故意让他跟江知雅挨着坐。 很尴尬,起码郁楚自己觉得很尴尬,他和江妈妈真的在那次‘道德绑架’风波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我希望你记住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江知雅看着关丝巧:“鱼死了,就这么简单一件事儿,说什么的都有。见了面和和气气跟谁都亲得很想得很,背地里里里外外都骂了个遍吧?我想着大家都是亲戚,过年嘛,口下积德,某些人的嘴就是管不住!” 批评现场,郁楚梦回学生时代老师批评学生,大气不敢出。大家都没说话,客厅里静悄悄的。鱼池两位管理员突然进来,郁楚的视线跟着他们一路到江知雅跟前。 耳语几句,只见江知雅点头,其中一名管理员摸出手机,播放视频后递给关丝巧,“这是当天鱼池四个摄像头拍到的画面,你看一下。” 听到‘摄像头’郁楚坐不住了,而且还是四个,虽然好奇鱼池的鱼为什么死了,但更担心裴兰书和白月光的合照被发现,担心得手都出汗了。裴锦绪非常不理解郁楚这样的反应,捏捏他的手,问他怎么了。 郁楚愁眉苦脸地摇头,并扯出一抹快哭出来的笑。 不多时,看完监控视频的关丝巧以及她背后的儿媳和孙女表情怪怪的。江知雅便知道她们看完了,鱼塘管理员拿回手机,两人退出去。 江知雅等他们反应半分钟,说:“邻里之间,我不想这事儿闹得太难看,事情原委如何,你来帮你家好孙儿说,说清楚了再和郁楚道歉。” 关丝巧站起来,脸都羞红了,“误会,都是误会,小孩不懂事,我们做大人以后会好好教育。” 江知雅笑了一声,“这么轻飘飘几句就解释了,其他人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偏头问身边的郁楚:“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郁楚捏紧裴锦绪的手,汗津津的,不大会儿又松开,忽然好奇监控拍到了什么,竟然能让关丝巧这么难缠的人道歉? 关丝巧转身看了一眼背后脸色发白的林雪,暗骂了句什么,扭头回来时面上尽是赔笑,“事情是这样的,浩浩不懂事,把驱虫的药当成了池塘的水,倒进后山那个小池子里,害得池里的鱼都死了。小孩子见状吓着了,不敢说实话,所以找个人当借口。” 她说:“这样,损失我们来赔偿,这事儿是我们没弄清楚状况,有错在先,对不起了。” 郁楚惊讶于什么驱虫药这么猛,竟然能短时间内药死一池的大鲤鱼。江知雅紧接着就问了同样的问题。 关丝巧支支吾吾组织不好语言,郁楚期待着答案,抬眼却意外和林雪对视上,这才发现,这个人可能一开始就在看着他。 第74章 “那天不是看见有工人在给庭院里的绿植杀虫消毒嘛,浩浩好奇心重,他姐也管不住他,所以……” “我听工人说,那几桶药水还没稀释,打算稀释的时候桶都空了。”江知雅不理解,但还是猜测,“你的意思是,浩浩这么大点人,他把那几桶比他还重几倍的药水倒池子里了?” 什么? 怎么可能! 郁楚睁着两只求知若渴的眼睛等答案,裴锦绪旁若无人点开监控视频给他看。画面里,浩浩一大早抱着皮球在草坪边玩,他姐林雪则站在一边看手机。 几分钟后林雪放下手机,喊了浩浩一声,浩浩抱着皮球跟他姐往旁边走,一直走到视线盲区。又过十来分钟,浩浩抱着皮球独自出来,在没有稀释过的药水前转了一圈,监控盲区应该有人在和他说话,只见浩浩望着一个方向动嘴巴,然后指指地上的水管,等监控盲区里的人说话了,他放下皮球,拖着水管一路到鱼池。 挺机灵,知道往假山流水的地方放,这样一来,管子里的水可以均匀地流向池子的各个角落。 “我有一点不懂。”郁楚小小声问,“就算有个大管子,桶里的水是怎么进管子里的?” “有个开关。”裴锦绪将视频局部放大,指着右下角,“开关在监控盲区,大概这个位置。” 郁楚若有所思道:“浩浩拖水管的时候水没有出来,证明开关没有开,后来他直接走了,没见他过来打开开关,那桶里的药水怎么没了?” “这确实值得思考。”裴锦绪关了手机,“监控里没有拍到浩浩打开快关的画面,可能是有人帮忙打开了,监控盲区里不是有人在和他说话吗?” “哦~”郁楚瞄了一眼林雪,毫无例外对视上了,但郁楚一点不虚,坦然地望着她的眼睛。 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帮浩浩的人是林雪。 为什么会有这么笃定的猜想,因为浩浩初次见面就要赶走他走的这个行为,以及,裴爷爷说,林雪喜欢的人是裴锦绪,而郁楚的身份是裴锦绪的另一半。 “浩浩住院是因为没洗手吃了块饼干。”裴锦绪说。 郁楚恍然大悟,“杀虫药中毒!” 这句郁楚没控制好自己的音量,客厅里的人,包括带着朋友进来的裴兰书都听到了。 关丝巧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灰溜溜找借口带着儿媳孙女要走。江知雅不准,提醒她和当事人道歉。 关丝巧牙齿都快咬碎了,走到郁楚跟前,不情不愿说了声对不起。江知雅还是不满意,提醒她,“你刚才说的克星,不吉利这样的话,忘了吗?” 关丝巧:“知雅,邻里邻居这么久,都是朋友了,不用这么……” 江知言冷漠道:“你们搬走,谁都可以是我裴家的邻居。” 关丝巧于是重新道歉,说自己嘴巴没有个把门的,一把年纪就知道胡说八道。 她样貌生得凶,郁楚有点不敢和她有眼神上的对视,当然,也有自己的小脾气,不接受也不搭理她的道歉。 “两家的关系会闹僵吗?”郁楚从正厅出来,跟着裴锦绪出门买东西,边走边问,“以后见面,还能笑着打招呼吗?” 裴锦绪:“会僵,但这不是你应该关注的点。” “我知道,你妈妈刚才在帮我。”郁楚问:“所以她以后会同意我们的婚事吧?” 郁楚故意用‘婚事’两个字,想看看裴锦绪的反应,没想到他说:“会的。” 搞不懂。 搞不懂的还有一点,年夜饭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吃完,裴锦绪帮他收拾行李,郁楚以为要回珒城了,没想到裴锦绪是让他去酒店住。 本来年夜饭没和江知雅说上话缓和气氛就已经够郁闷了,现在还整这么一出…… 难道? 难道裴锦绪因为他和家里闹翻,准备带他离家出走? -------------------- 还在猜测的郁楚泪流满面:裴锦绪为了我竟然可以抛弃家人,做出的牺牲太大了,呜呜呜呜 不知情的裴锦绪心想:浩浩出院了一定要揪过来亲口道歉! 第66章:我得和你一起 距离裴家老宅5.6公里的一家五星级酒店,16楼,落地窗外是璀璨的海天大厦,晚上亲热的时候贴着窗,和裸奔没区别,莫名刺激。 不管郁楚怎么追着问,裴锦绪还是不告诉他为什么有家不回,一定要来住酒店。 看着裴锦绪也不像要和家里闹翻的模样,于是郁楚理所当然,裴锦绪是单纯地想带他来酒店没日没夜的寻刺激,面皮薄,不好意思说而已。 裴锦绪记住了郁楚那句借酒消愁,有天傍晚吃过晚饭,带他去小酒馆玩,上的都是果酒,酒精含量低,喝饮料一样。 次日裴锦绪要回宅子一趟,郁楚打死也不去,从床的这一边滚到那一边,瞄见微信有消息进来。 【请你喝一杯,来吗?】 没给备注,是个陌生人。郁楚点进去,看见头像才知道是谁。 那天被狗撵和他共患难的阿姨。 没错,他们还互换了微信。 郁楚本不打算去,在微信上拒绝了。午觉醒裴锦绪不在房间,看消息说回宅子去了,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身衣服出门。 去的是那天他路过但没开业的音乐酒吧。这个点,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郁楚进去,和门口的服务员说找‘洪圆圆’,不等门口的人说话,洪圆圆老远招手喊他过去。 “奇怪,这个酒吧竟然在这个点开业了!”高脚凳子不是一般高,郁楚很勉强才坐上去。 洪圆圆,不愿透露姓名的阿姨,今天依旧穿的非常贵气,黑色毛呢大衣,红色蕾丝内衬加珍珠颈链。哒哒哒几声脆响,洪圆圆踩着恨天高掀帘子出来,一只手拿酒瓶,一只手拿两个高脚杯。 她说:“心情好就开,不好了就关咯,反正随我开心。” 郁楚:“酒吧是您的!” 表情真会捧场,洪圆圆放下酒杯捏了一把他的脸,“那条巷子七拐八绕特难走,那天慌张成那样,你还能顺利跟着我跑出来,挺厉害的。”洪圆圆知道他不会喝酒,倒了小半杯红酒,为了美观在杯壁插了半片柠檬推到郁楚面前,夸道:“方向感不错啊。” “只有一点点好。” “那天怎么回事?满世界找地方想喝酒。” “是碰到点烦心事,不过已经处理好了。” 洪圆圆点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烦心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洪圆圆尖尖的美甲轻点郁楚的太阳穴,“因为我们是人,会思考。” “有道理。” 洪圆圆笑了,捏着酒杯要和郁楚碰杯,“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 “不是本地的,我陪对象回家过年。”郁楚端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个响,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发现还能接受,咕噜一口干了,把洪圆圆都看笑了。 “让我猜猜,”洪圆圆两手撑在吧台上,“你陪对象回家过年,对象的家长不太支持你们的感情,所以你觉得郁闷?” “差不多,但是也有不对。我对象家里人有一半支持,只有一个不同意。” “她的妈妈?” “您怎么知道!”郁楚惊讶。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嘛,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谁最心疼这块肉啊?肯定是自己嘛。”洪圆圆说:“她妈妈是怕你对人家女儿不好,就算你再有钱再有本事,都会有这样的顾虑。” “不是女儿……”郁楚说,“如果一定要分个男女,我才是那个女儿……” “啊?”洪圆圆愣了一秒,瞬间反应过来战术性喝了一口红酒,还打了个饱嗝,说:“我懂我懂,这很正常,两个男人嘛,我这酒吧里,经常看到两个男人牵手拥抱亲嘴,很正常。” 郁楚点头,洪圆圆接着说:“父母不同意也正常,我就不信,你父母在知道你们在谈恋爱的时候没有顾虑,难道一开始就坦然接受了?” “没有,我妈妈刚开始那会儿在逃避我。” “这就对了嘛,都需要缓冲,需要一个反应和接受的时间。”洪圆圆说,“那些听到这个消息却反应平平,不闻不问随他们去的父母,多半不爱自己的子女。” 郁楚像是受到了鼓励,疯狂点头同意,一股脑说,虽然表面上江妈妈不同意,但年前帮他解围,还一起吃了年夜饭,而且给了压岁钱,虽然没有搞特殊,在场的晚辈人人都有…… 自爆结束,不等洪圆圆接话,郁楚问:“您上次走前说,有机会和我说你的故事,现在可以说吗?” 郁楚从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开到最新一页,再掏出一支黑色中性笔,跃跃欲试等着。 洪圆圆这个人给他一种值得探索的感觉。有些人就是这样,不说话,只需要站在那里,都让人有这样的想法——这个人有故事。 令郁楚兴奋的不止于此,洪圆圆这种豁达无拘束的女性人设,他现在写的书里有,奈何他拿捏不好,有几个情节写了删删了写,就是找不到风一样干净利落,令人感叹和欣赏的肆意洒脱感。 第75章 洪圆圆身上有这股劲儿,郁楚恨不能一字一句将洪圆圆说的话带着语气一起复述出来,然后逐字分析! 到底怎么才会有这样的生活方式的! 见过带书来酒吧的,偏偏没见过带出来真打开写的。洪圆圆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笑得合不拢嘴,“你这是什么意思?” 郁楚后知后觉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地眯着眼笑。直接说想收集素材灵感稍微有点唐突,乱扯些别的太敷衍,他想起裴兰书评价他那句话,便老实巴交道:“我的爱好,平时喜欢写点东西。” 他干笑两声,把笔记本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如果您介意,我也可以不在您面前写。” “写吧写吧,随便你。” 洪圆圆低头端详自己的美甲,伸过来给他看,问好不好看。郁楚虽然点头,但他觉得这个美甲有点危险,尖尖的,足有半根手指头那么长,不管做什么事都很不方便。 除了戳人。 洪圆圆并没有说故事的打算,无聊闲扯,问他:“第一次来京城吗?” “第一次。” 洪圆圆若有所思点头:“大过年的,不在家里团圆,你父母舍得让你过来?” “本来是不让,但我想来。我已经和男朋友说好了,今年过年在这边,明年就该我那边了。” 郁楚没在笔记本上写几个字,他有点舍不得错过洪圆圆的神态动作和表情,就比如现在,他观察到一个点,洪圆圆拿酒杯的动作非常帅气,看似不经意地用食指勾着,送到嘴边,大红唇型会映在玻璃杯上,连唇瓣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郁楚看见了‘性张力’。 “我的故事没什么,无非情情爱爱,非要说,我比较想说那位住在巷子里的男人。” “好好好,您说什么我听什么!”郁楚捏着纸笔再次准备好了。 洪圆圆说之前点了支烟,女士细烟,点燃了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显得手指头细长漂亮,抽烟动作特别帅,漫不经心皱眉思考问题。 郁楚发现她抽烟不是为了边抽边聊天,而是为了回想,因为想得差不多的时候,洪圆圆把抽一半的烟用美甲斩断火星直接抛进垃圾桶。 “那巷子里的男人,是我上个月看中的,就在我这个酒吧,” “属于一见钟情啊!”郁楚说。 洪圆圆高深莫测点头,“你懂那种被击中的感觉吗?”洪圆圆默认郁楚不懂,因为他看着还太年轻,真正懂不了这些。但郁楚还真懂,他对裴锦绪不就是一见钟情,蒙头扎进爱情漩涡里的? 郁楚说:“我大二开始喜欢我对象,年前的几个月才真的追到手!” “你把你的一见钟情追到手了?”洪圆圆瞳孔微张,不可思议,上下打量郁楚,“看起来笨笨的,就追到了?” 郁楚原本在逐句逐字的记自己的感受,听到这话停了笔,“难道您还没有追到您的一见钟情?” 显然是没有,否则洪圆圆也不会说,为了偶遇一见钟情,每天打扮漂亮,却被狗撵。 “你有什么高见?” “我?”郁楚顿了顿,“我浅薄的经验是,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洪圆圆蹙眉点头,“行,我试试。” 为了不让郁楚空手而归,洪圆圆事无巨细地和他说了自己的恋人男朋友,郁楚得知洪圆圆今年四十九,未婚。洪圆圆说,顶住催婚压力的唯一办法就是有钱,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再往里跳那是不聪明。 她是绝对的浪漫主义,容不得一点瑕疵,这种性格的人没有责任可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只谈恋爱,发现缺点直接分,没什么负担。 “会结婚的只有两类人,相信爱情和还不懂爱情的人。”洪圆圆说:“我属于不信的那一类。” 兜里的手机在震动,等记录得差不多,郁楚掏出来看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未接,而且是京城本地号码。他以为是裴锦绪换号码给他打电话,以防万一拨了回去。这期间也没闲着,一手拿电话,一手接着涂涂画画整理笔记顺序。 对面是江知雅,问他在哪里,让他回宅子一趟有事儿要说。慌得郁楚一连写错三个字,错了涂,错了再涂。 “急事吗?”郁楚在想要不要想问问裴锦绪,而且从这个酒馆打车去裴家宅子,不堵车的情况都需要二十分钟。 “不急,”江知雅说:“慢慢来。” 然后挂断电话。 郁楚嘴边还有话,奈何对面挂点变化的速度实在太快,洪圆圆冷哼一声,“这么没礼貌。” 郁楚解释,江妈妈的语气很温和。 “叫江什么,是京城本地的吗?我在京城认识不少人。”洪圆圆说:“说不动我认识。” “江知雅,认识吗?”郁楚准备出发,将纸和笔一股脑塞背包里,顺便看了眼时间,“洪阿姨,下次再和你聊天,今天先到这儿咯,我得走了。” 郁楚见她点头,往外走的同时给裴锦绪打电话,实则是想邀请裴锦绪陪自己上战场。 裴锦绪到马路边接到他,很轻易闻到了酒味,问他是不是喝酒了,郁楚本来不想承认,可是裴锦绪嘴对嘴亲他,瞒不住的。 “阿姨姓洪,是个不婚主义。” “聊了什么?” “她的男朋友们。”郁楚严谨地加了一个‘们’字。 “话题营养吗?” “还不错,下次还想聊天。” “我得和你一起。” 郁楚其实有点不愿意,他需要先问过洪圆圆才行,不然贸然带过去一个人会显得不礼貌。 快到裴家宅子那条大道,裴锦绪说周六那天他有事要和他爸出门一趟,但是江知雅要回一趟娘家。郁楚几乎马上就猜出来了,“你想让我陪你妈妈一起回去?” “可以吗?”裴锦绪说:“楚楚也可以选择拒绝,住家阿姨可以陪她,这你不用担心。” 到宅子没什么大事,浩浩出院被带过来道歉,等他们走后,裴家人一起吃过晚饭,江知雅一直坐着没见走动,后来郁楚才知道她前一天扭骨裂了,裴锦绪白天回来正是因为这件事。 之前还非常排斥单独陪江知雅回娘家的郁楚动摇了,回酒店路上默默点开日历,距离周六还有三天。 可恶! “裴锦绪,你和叔叔到底要去忙什么事?”郁楚想,他可以和裴锦绪缓一缓,他陪裴爸爸,裴锦绪和江妈妈回娘家! “爸爸的朋友惹上官司,有点麻烦,我陪着过去看看。” “啊……”这不算小事,而且这方面郁楚真的不能帮上什么忙,他心理学这个专业只能在对方蹲大牢时开导对方放宽心,几年乃至几十年不过眨眼之间... 因为无能,所以无能狂怒! 于是晚上,郁楚不要和裴锦绪睡一张床,但也不走远,从柜子里翻出备用的被子在地毯上搭了一个窝躺进去。 裴锦绪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半夜才把人抱回床上,郁楚迷糊有点醒了,眯着眼睛迷茫地盯着裴锦绪,“陪江妈妈回娘家,是不是要坐一个小时飞机?只有我和他吗?那我该和她说什么,保持沉默的话会不会很奇怪?” 第67章:已读不回 裴锦绪保证两天后亲自去接,宽慰人的时候表现出一副非常不舍却又实在别无他法的为难模样。郁楚心软,反过来安慰裴锦绪,两手捧着他的脸,细细摩挲,保证自己一定能照顾好江妈妈。 次日一早,郁楚站在台阶下望着自己的行李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扭头看裴锦绪。车在门口按了短而促的两声响,容不得他多想,赶忙走过去迈上车。 江知雅先上了车,疑似耍大牌,鼻梁上靠着一副墨镜,低头看手机,生人勿近的疏离样。 郁楚礼貌性喊了声‘江阿姨’主动打破沉默,但江知雅戴着耳机可能没听到,没理他。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郁楚解锁手机找事儿做,看到尘肖半小时之前发来的消息,问他准备去哪里。 在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就算是最讨厌的人发来的消息郁楚都能够认认真真地回,甚至为了多聊两句问尘肖最近身体好不好。 尘肖莫名其妙,忽略他的问候,说要过来找他。 这边,裴锦绪把郁楚的行李箱放进后备厢,走过来敲敲江知雅一侧的车窗。江知雅按下,摘下一边耳机,把脸扭过来。 裴锦绪将她鼻梁上的墨镜摘下,捏在手上,“您昨晚答应我的,这么快反悔了?” 江知雅傲慢地哼一声,“知道了。” 裴锦绪顾及着郁楚在, 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天,这边忙完回来第一时间来接人。总不好把他扔在宅子里,孤零零的,这哪里是我们家的待客之道?万一传到郁楚爸妈耳朵里,我回去怎么交代。” “行了行了。”江知雅被‘教育’烦了,摁上车窗再不给他说话机会。 车窗关上刹那,车就走了。 郁楚趴在车窗上,望着越来越远的裴锦绪,竟然心酸舍不得起来。他后悔了。 第76章 两个本身就不怎么对付的人待在一起,气氛除了尴尬外,剩下的就是窒息。 天气阴沉,空旷的机场大道起了雾,大颗大颗的雨点落下。郁楚一言不发规矩坐好,两只眼珠子盯着雨刮器,跟着节奏左挪右挪,余光却悄悄瞄左手边的江知雅。 江知雅没工夫理他,电话一个接一个,只言片语中能够听出是朋友打来关心问候的。 郁楚看她接起电话,唇边露出一抹笑,挂断又恢复面无表情。分析出,江妈妈此刻和他一样,尴尬又煎熬。 不过郁楚很有骨气,一路上都自己和自己玩,刚落地,裴锦绪打电话来和他说安排得有司机,行李推出来会有人接手。 “有忌口吗?” 硬邦邦的四个字,从左耳传进脑袋里,郁楚大脑宕机了。江知雅语气软一些,速度也放缓了,“先去楼里吃饭,点菜呢,问你有没有不吃的东西,香菜芹菜之类的。” “没有。”郁楚回答完,手里的手机响了。尘肖发来微信消息,问他人在哪里,郁楚回了个问号。尘肖对这个问号视而不见,直接和郁楚要定位。 一般来说,他哥在哪里,尘肖就在那里,反过来也是一样。他哥一定是怕他受委屈,但自己又做不出这么矫情的事,于是让尘肖来开这个口。 拒绝的话在他哥的会话框里编辑好了,想到什么郁楚一股脑全删,等到酒楼才将定位发给尘肖,问他来不来吃饭。 尘肖:[你已经到了?] 尘肖:[好的我也马上到。] 郁楚重新发一遍定位:[这里吃饭。] 五分钟后尘肖发来一个ok的表情包。 酒楼里的老板认得江知雅,两人一路有话说。说着说着发现跟在后边的郁楚不见了,当下心底咯噔往回折。正是饭点,这酒楼名气大,人流量也大,别刚到地儿就给人弄丢了。 郁楚听着电话等在酒楼门口,尘肖在对面下车,正在过马路。郁楚盯着靠边停的车,直到开走了也没见他哥下来。 “我哥呢?” “你哥呢?” 隔着四五米的两人异口同声。 郁楚放下手机,满腹疑问:“你没和我哥一起过来的?”没意思为什么还要来找他… 来传授攻略丈母娘经验? 不是时候吧…… “你没跟你哥一起?”尘肖不答反问,整个人棒槌住了,不死心四处看,“前几天他不是来找你了吗?” 郁楚:“是来了,但又走了。” 尘肖眼里,郁楚长得一副心虚脸,说什么都有点骗人却骗不明白的笨蛋样,他是不信的,耐着性子说:“别闹了,我有事儿和他哥说。” “我哥真没和我一起。”郁楚突然想起来,尘肖要来吃饭这件事还没知会江妈妈,贸然把人带上去不礼貌,打算先上去一趟再下来接尘肖。 尘肖哪里肯让他走,“你和他说,我就要五分钟,说五分钟的话行不行?” “哦哦哦,”郁楚抬手指着尘肖:“我哥不理你了?” “什么理不理,情侣之间小吵小闹不是很正常吗…”尘肖说到后边一点也不硬气了,揉了把脸,“他到底在不在?” “不在,你打电话……” “能联系上我至于这样?” 动真格了……郁楚都替尘肖感到害怕。但不过,把人删除拉黑这种事儿他也爱干,后面不敢了,裴老师说下次。这种行为出现在他两兄弟身上是一件非常稀松平常的事。 删除不是不爱了,是在气头上。这只适用于郁楚以及。他哥比较成熟,脾气有时候是不好,但从没有过删除一个人的先例,何况看尘肖这种无助样,估计不止微信,其他能联系上的方式全黑了。 郁楚本来想帮忙打电话,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尘肖,要不你先让我哥冷静冷静?” “冷静?”尘肖咬牙,“再放他冷静,我就没戏了!” “不会的…正好这段时间你也自己冷静一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郁楚不清楚他们之间出现了什么矛盾,照着文字模板安慰就是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拥有独立思考,独立决策,能为自己买单的能力。你别缠得太紧,会招烦的。” “楚楚,他是?”江知雅过来,大家都是成年人这话之后的每个字都听清楚了,直觉郁楚跟这男的关系不一般,盲猜难缠前任。 这事儿要放在之前,她求之不得,可这都什么时候了,家里人也都见过了郁楚,也承认了两人的关系,基本算得上尘埃落定的事儿,郁楚怎么好跟再跟别人这么不清不白…… 她不动声色地将郁楚拉到自己左手边,“遇到朋友啊?” 郁楚当了二十几年儿子,母亲护犊子的动作他熟,一路被冻得邦邦硬的心肝脾肺肾全化了,暖融融的。 “他是裴老师的朋友。” “锦绪的……朋友?”儿子工作后不常在身边,朋友之类的她一概没见过不认识。如果是朋友关系的话,那么…… 关系就太混乱了。 尘肖笑道:“阿姨,我和锦绪国外念书就认识的。” 江知雅心里腹诽,都是朋友就更不能这样,俗话说得好,朋友妻不可欺。奈何这话长辈说出来显得不大度,她客套道:“吃饭了吗?没吃上去一起?” 尘肖怀疑郁言松就在楼上,抱着最后一丝期待上了楼,结果失望了,和郁楚耳语能不能帮他联系郁言松。 吃完饭,郁楚借口送尘肖去酒店,从江家出来。但他依然没有选择先联系他哥,而是定了个安静的茶室,先问清楚来龙去脉,事情的大小,决定他的态度。小事和事佬,大事,郁楚胳膊肘往内拐。 尘肖磨磨蹭蹭说不出口,郁楚觉得他不真诚,没意思,打算走了,尘肖啧了一声,开口了:“都是误会。” “什么误会。” “几个朋友聚会,喝多了…” “你——” 尘肖第一时间打断郁楚的乱猜,一股脑道:“总之就是莫名其妙我的床上出现了另一个男人,你哥第二天来找我看到了,我发誓,和那个人真什么都没发生,醉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也解释不清,你哥转身就走,都不给我解释机会……” 郁楚很有代入感,听愤怒了,放下水杯抱着手,“这种事还需要解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哥都亲眼看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换位想,如果是你撞见我哥身边躺别人,你乐不乐意。” “我…”尘肖面露痛苦:“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哥追到手,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难说。”郁楚已经不打算帮尘肖联系他哥了。 “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我不怕。问题是这段时间我爸妈跟被中了蛊似的想让我娶妻生子。我现在既联系不上你哥,家里也施压,捆也要把我捆回去的架势。怎么办?” “啊?” “我总觉得这次不管是你哥,还是我爸妈的态度,都是动真格的,我要肯松一口气,就是一辈子。” 郁楚从来没有见尘肖哭,克制隐忍,两只手捂着脸,湿漉漉的眼泪从下巴滴在茶桌上。茶桌是红褐色的,水眼泪滴在上面像极了红艳艳的血。 “我能联系上我哥,但很可能,我提到你他就会不理我。” “你就别说是我,你说你找他,问他在哪里就行。” 尘肖整理好情绪送郁楚回来,天黑透了,江妈妈哈欠连天在客厅看杂志,郁楚进来她一动不动,随口道:“把朋友送回去了?” 郁楚有心事,答应一声,又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才进屋。他路上问他哥了,但他哥直接问是不是尘肖问的,并且嘱咐他不要再管他们两个的事。 虽然是文字,郁楚却能脑补出他哥的表情和语气。 不耐烦+一点凶 房门叩响,江知雅问他吃不吃夜宵,郁楚过来开门,看见她手里端的托盘里有牛奶和一碗西红柿鸡蛋面,腾腾冒着热气。 “出来吃吧,桌上还有其他配菜。”江知雅将托盘端回去,若无其事问:“你有没有和锦绪报平安啊?” 糟了。 郁楚没有。 不仅没有,还已读不回。 第68章:情有可原 裴锦绪:【宝宝到家没有?和妈妈相处得怎么样?】 裴锦绪:【我看那边这两天昼夜温差大,傍晚出门得穿厚外套。】 裴锦绪:【生气了?】 裴锦绪:【睡前打个视频我看看】 一串下来都是裴老师的消息,不巧的是那会儿郁楚为了他哥正在和尘肖唇枪舌战,手机静音了,消息进来根本没留意,而且这手机真垃圾,有时候根本不弹新消息! “我吃完给他打个视频。”郁楚快速给裴锦绪发了一个躺在地下累了的表情包。 桌上有酒楼新打包回来的面食甜点,闻着香,但看得出番茄鸡蛋面是江知雅现煮的,色香味和裴锦绪做的大差不差。 郁楚受宠若惊,首选番茄鸡蛋面,“谢谢阿姨。” 第77章 “今天那个朋友是跟着你来的?”江知雅坐他对面,随口一问。 这话的深意是‘刚才一直和那个朋友在一起吗?’可惜郁楚听不出来,喜滋滋地吃面,“算是…吧。他找我有事。” “哦。”江知雅重新看起了杂志,挡住了一半的脸,沉默几分钟总结道:“你们的关系看上去不错。” “也还好。”郁楚抬眼看江妈妈,惊讶她今晚竟然陪自己吃夜宵,不仅如此,还没话找话。 越这样他心里越不安。 江妈妈不会是还想棒打鸳鸯吧?不会是硬的不行来软的吧? 好手段! “他住在附近的酒店吗,我想着家里空房间那么多,住什么酒店,直接来家里嘛,反正是你和锦绪的朋友,相当于自家人。” 郁楚愣了一愣,第一次,江妈妈第一次把他看作自家人,这是同意他和裴锦绪在一起了? “怎么样?”见他不回答,江知雅追问。 “啊?哦,尘肖应该不会过来,没关系,他就住在那里,过两天就走。” 江知雅心道,过两天走?郁楚也是过两天走,意思是跟着一起走呗? 这不跟防火防盗防闺蜜一样嘛。 关系太乱了。 吃饱回来郁楚给裴锦绪打视频,对方占线中,他先去洗了个澡,回来能打通了。裴锦绪在书房,背景是一幅毛笔字,裴爸爸的收藏。 “你裴老师知道吗?你妈妈今天对我有点好!” 裴锦绪:“可能怕你认生。” 郁楚折回浴室拿毛巾擦头发,一只手举手机,对着自己的脸,突然拉进摄像头:“不对不对,态度不太对,我本来以为没有你,在这边我会很难挨。”郁楚连忙解释:“我是说,我怕多数情况下,我不知道说什么,你妈妈也不知道说什么,我们两个会很难挨。” “两天很快的。” “知道知道,经过刚才的和睦相处,这两天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郁楚头发擦得半干,半边身子歪在小沙发上,解释傍晚为什么没有回消息,以及多么多么想他。 裴锦绪句句有回应,末了问他:“尘肖今天去找你了?” 郁楚没说,尘肖自己也应该没说,那估计是江妈妈说的。郁楚没觉得有什么,坦然点头。 “他速度倒快。” “我刚到不久他也来了,来找我哥。” “你哥也在?” “不在,就我和他。” “所以傍晚你就一个人送他…回酒店,送了四个半小时?” 时间掐得这么准,郁楚都没反应过来,“?” “楚楚,你是真不怕我吃醋啊。”裴锦绪深感无奈,“不回消息的四个半小时单独和一个gay待在一起,还准备瞒着不说,让我猜啊?” 裴锦绪语气里一丁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特别最后四个字,竟然有点宠的感觉。郁楚被他说得不自在了,本来没什么,从裴锦绪嘴巴里听到,做法真挺让人误会。 “他找我哥,我就问他为什么,他和我说,说着说着就四个半小时了。” “嗯。”裴锦绪:“我妈以为尘肖是你的另一个好朋友。” “啊?”虽说的是好朋友,郁楚的耳朵自动翻译成男朋友,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裴锦绪笑了几声,言归正传:“他和你说了吗?他和你哥怎么了?” 这事儿郁楚正想和裴锦绪说,裴锦绪脑子比他好用,想问题全面,于是把尘肖的话复述一遍,道:“这要怎么办,尘肖虽然有点可恶,但罪不致死,你也觉得他不是那种拈花惹草的人,我现在夹在中间都不知道怎么办好,尘肖都那么难过了,我哥只会更难过。” “你哥怎么说呢?” “他不让我管,一个字都不和我说。” 裴锦绪点点头:“你哥有时候确实挺封闭的。” “我得想办法见到我哥。”郁楚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不靠谱的,就是有点对不起江妈妈,他不敢说。 事实上不用他说,裴锦绪也知道他想的什么歪主意。他也跟郁言松似的,让郁楚别管这事儿了。 不管不可能,郁楚某些时候就是操心的命。尘肖怎么样都是其次,他真怕他哥一个人待着会想不开。 次日一家人出游,郁楚路上心事重重,江妈妈扶着外婆边走边聊天,余光将郁楚的焦虑看在眼里,本来想说些什么,郁楚比她先开了口,谎称朋友生病了,要过去看看。 江知雅能说什么,放他去了。 郁楚没去酒店,在江的另一边找个长椅坐下,酝酿了十来分钟,把悲伤的事情想了一遍,最后想到裴锦绪拒绝他表白那一段,心酸的眼泪落下来。 趁热打铁打电话给他哥说有心里话要讲,语调里掺杂若有若无地哽咽。 这边,郁言松好巧不巧和裴锦绪待在一起,中间就隔着一张方桌。来电显示被裴锦绪看到了,郁言松索性懒得藏,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桌上,问郁楚怎么了?风太大,根本听不清郁楚酝酿许久的哽咽。 “哥你在哪里,我想见你。”郁楚想只要见了面什么都好说。 郁言松看了裴锦绪一眼,这都能被他猜到…… “哥在工作,一会儿给你回电话。”郁言松挂电话前听到郁楚抗议地咆哮。 “你也是来劝我的?”郁言松直言不讳,习惯性摸烟,发现这露天咖啡厅不能抽,连火机一起扔在桌上,说:“没必要啊,这种事劝来劝去真没必要。” “为什么要劝?”裴锦绪笑着将菜单转个面推到郁言松面前:“就是帮楚楚来看看你,他担心你会想不开。” “想不开?”郁言松听笑了,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摇头,“我又不是那种没了爱情就会死的人,有那么夸张吗?况且尘肖他也折腾不了几天,大家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的意思是,尘肖新鲜期要死要活,过段时间淡了就好了。 裴锦绪若有所思点头,但不顺着他这话往下说,罕见问他要不要换个地方喝酒,郁言松摇头,“傍晚真有事儿,要开车。” “尘肖家里的情况,你知道了?” “什么情况?”郁言松问。 “想他尽快成家。” “哦,这个,知道的。”郁言松回答淡淡的,点了杯加浓美式,“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当初我爸妈也这样。” “对这件事你什么想法?” “我?”郁言松讪笑道:“我能有什么想法,和他都分开了,再想就是浪费时间,难道凑过去,让尘肖实现一夫一妻?我有病啊。” “不是这个意思。”裴锦绪想了想说:“我觉得需要沟通,你和他需要一次心平气和的沟通,无论将来各自的打算是什么,起码曾经心里有对方,好聚好散嘛。” “话是这么说,你觉得见了面还能散得了吗?”郁言松蹙眉,“你是没和他谈过,尘肖疯起来能把我铐起来不见天日,当然也许这话只是他嘴巴上说说,挺吓人的。” “他…”裴锦绪瞬间没话可说,认识尘肖这么久,竟然不知道他能有这么极端的一面。 郁言松摇摇头:“我说分手,他说不同意,我想着分手不是一个人的事吗?谁管他同不同意。躲着呗,反正他找不到我的。” “我听楚楚提到尘肖出轨,这事儿是真的?” 郁言松沉默不说,裴锦绪没追问,“接下来什么打算,就这么一直躲着他?” “等他结了婚再说吧。” “楚楚那边你想他知道多少?这件事既然他知道了,心里肯定是会记挂的。” 郁言松又陷入了沉默,裴锦绪都以为他不会再说的时候,郁言松开口了。 “就和他说,恋爱谈不下去分手了。谁规定谈恋爱两个人就一辈子锁死了,楚楚能明白的。” -------------------- 郁楚指着尘肖:你彻底完了。 尘肖: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第69章:他那点心思 裴锦绪和郁楚之间没秘密,才和郁言松聊完便打电话告诉郁楚来龙去脉。当天晚上,郁言松也主动打电话过来,怕郁楚胡思乱想,挂了电话改成视频,两兄弟心照不宣只聊剧本后续的事。 片名还是郁楚想的《巅峰之作》,电影剧本在选角,他问郁楚过两天回首都要不要过来看看。 郁楚若有所思点头,主演人选他心里倒有一个,当初剧本卖出去,他心血来潮去网上找贴脸并且演技好的演员,皇天不负有心人,真被他找到了。 只不过,这个演员两年多没出现在大众视野了…… 工作聊完该聊人了,郁楚几次跃跃欲试,‘哥’都喊了两三次,郁言松等得煎熬。预判郁楚的预判,直接打岔问他有没有剧本新思路。郁楚张张嘴,轻飘飘哼一声。 他哥才说这段时间好好放松脑子,现在却用‘剧本新思路’当挡箭牌…… 没办法,郁楚怂啊,没敢追着问,视频被郁言松以郁楚今日用眼过度需要闭目休息为由挂断。 第78章 郁楚无能狂怒,聊天框里的消息编辑好不敢发出去,在被子里蒙了一会儿,探出脑袋一股脑删除编辑框所有文字。发出一个。 【哥哥晚安。】 裴锦绪说的郁楚不全能听懂,比如说,捉奸不是捉奸,单纯想分手,分手但还喜欢,喜欢不想在一起。 这都什么矛盾发言…… 搞不懂。他哥有时候挺复杂的。 获取到的碎片信息越品越有东西,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后,郁楚一屁股坐起来倒吸一口气。 尘肖在这段感情里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那很有可能,他哥才是提裤子不认账的人…… 郁楚固执地胳膊肘往内拐,次日面对尘肖,心虚之下尽量不聊这些不愉快的事儿,尘肖问起,他就脸不红心不跳说还没联系上哥哥。 意料中的事,尘肖像是麻木了,没表现出半点异样情绪,拇指踢开烟盒,抽支烟递给郁楚,苦笑道:“你哥这是铁了心要和我断,不过你也别多想,他不理你是因为他知道咱俩在一块儿,是我的原因。” 郁楚良心受到了谴责,尘肖这时候还想着安慰他,不是人啊,郁楚觉得自己不是人! “不是,你才别多想,想开一点…”郁楚不抽烟,把烟接过来放桌上。看见一桌之隔的尘肖肩膀塌下来,低头点烟,吸了一口,几秒钟后颓颓地吐出来。 “尘肖…要不…以后再说?你和我哥的事以后再说,说不定就……”郁楚没往下说,意思到了就行。 双方冷静一下。也好给他哥反悔的机会。远香近臭嘛,等香了再和好。 尘肖不语,手上的烟一支接一支,店里不提供酒水,他便网上点了送过来。郁楚不好意思走人,也心虚跟尘肖对视,表现得左顾右盼,以至于尘肖问他是不是在等谁。 “今天天气不错,有太阳。”郁楚没话找话,偏头眯着眼看太阳,“你要不要做到这边晒晒?” 尘肖摆手,转而问他:“老裴让你一个人和江阿姨过来这边培养‘婆媳’感情?” 尘肖不过随口一问,把郁楚闹了个大脸红,连咳几声,不理解尘肖到底什么脑回路。“怎么可能。事出有因,原本是裴老师陪江阿姨过来,但临时遇到点事,他不放心江阿姨一个人,我才来了。” “他要真不放心,你们两个他也不放心。”尘肖猜到:“说不定他悄悄跟着你们来了,现在正在某个地方上帝视角‘监视’你们。” “你把裴老师说得太坏了……”郁楚嘴巴上坚定,心里忍不住跟着尘肖的思路走。这两天打视频,郁楚没注意裴锦绪所处的幻境,应该不是家里。 “他那点心思,也就你看不懂。”尘肖看他一眼,有点想笑,又有点嫉妒似的,“不管他来没来,老裴都是故意的,故意缓和你跟他妈妈的关系,看着像什么都没做,其实精着呢。” 江知雅不是什么难缠的人,刀子嘴豆腐心,旁观者都看得出来,双方缺乏沟通,不沟通就有猜忌,怀疑对方是不是不喜欢自己。 郁楚其实隐隐能察觉,亲耳听尘肖说出来,还是觉得心脏一震。 “郁楚,我挺羡慕你跟老裴,羡慕你们总是坚定地在选择对方。”他将‘坚定’两个字咬得重,似在品味一般,盯着指间缓缓燃烧的橙光,“你们俩在爱情这条路上走得太平坦了。” 郁楚一愣,怎么可以说得这样轻巧,哪里平坦?他要反驳平坦这两个字。 “你看到的是我精心打扮后去见裴锦绪的样子,你听到的是结果,比如,我和裴锦绪在一起了,我父母同意我们在一起了,他的父母也没有反对我们在一起这样的结果。过程呢?过程是要亲自体会了才知道的,不顺利,才不顺利。” 可能是咖啡厅的音乐有点太煽情,郁楚突然陷进这种难过的氛围里,想起从前种种,平坦可和他的前半生不搭边。 暗恋不成出车祸失了光明,家人的生活因为他的意外开始不安宁。回想起,郁楚常常觉得自己可恶,可恶的敏感,可恶的无理取闹,可恶的瞎子。 可恶的恩将仇报,明明裴锦绪什么都没做,却被失忆后的自己杜撰成一个三心二意的坏男人,深恶痛疾地怨恨着。 他不敢问,裴锦绪在记录本上写下一个面目全非的自己的时候,在想什么。裴老师情绪总是淡淡的,不求回报的给予帮助,帮助爱人讨伐自己,心里会难受的吧。 郁楚有天在裴锦绪的书房用电脑,意外发现抽屉里塑封袋装着的一部手机。那是车祸之前,他使用的那部手机,屏幕有几道裂痕。 多年过去还能开机,他下意识点开相册,里面的所有视频照片都在。 最后一条视频在车里录制,穿西装打领带的郁楚手抱一捧艳丽的弗洛伊德,紧张又兴奋地看着手机镜头。 【5月22号,我要去和裴锦绪表白了,为什么一定是今天,因为我做的银对戒刻的日期是今天。为什么一定要刻5.22,因为如果把5.20,5.21作为在一起的纪念日,当天出来过纪念日的情侣一定很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点,这两天本来就是特殊日子,需要纪念,我定5.22就能连续纪念三天,划算划算!裴!锦!绪!等着吧,我要来找你啦!】 视频里的郁楚呼出一口气,打开戒指盒,小心翼翼摩挲里面的戒指,没有看镜头,喃喃自语。 【裴锦绪你不会拒绝我吧,你对我不一样,比其他人更宽容,我猜你喜欢我……那如果拒绝了呢?拒绝了就明年的5.22重新表白好了。哎呀,不会不会,裴锦绪不会拒绝我,不会的!】 这天是郁楚出车祸的日子。 郁楚猜裴锦绪看了视频,看几遍难过几次,他怕郁楚看了也难过,所以即使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事,还是选择提前藏好手机,装作第一次认识一样,宽容的对待失明的郁楚。 这些尘肖怎么知道呢,他只知道,郁楚和裴锦绪在一起了。 再说到父母。 郁楚时常直面感受到自己的自私。喜欢男人这件事让他无端升起一股内疚,夜深人静的时候,那颗心不听使唤的心疼父母,越是心疼,愧疚越甚。 但没办法,他做不到改变取向,无关男女,是具体的裴锦绪,裴锦绪就是他的取向,他宁愿愧疚,也不想痛苦遵循世俗的期许。 所以郁楚忽然想到哥哥,哥哥是不是因为他才会对尘肖‘还喜欢,但不想在一起’。 一定是了。 郁言松疼爱弟弟胜过自己,如果两兄弟中一定得有一个人遵循世俗,他愿意抛弃灵魂,行尸走肉地当个人。 一定是,一定是。 郁楚不想看尘肖了,不敢听他说羡慕,这份羡慕里有他在从中作梗。 最后一个不平坦,江知雅想裴锦绪娶妻。 她出身书香门第,听说以前是个温婉的大家闺秀,如果不是逼急了,怎么会短时间内急于介绍这个又介绍那个给裴锦绪?还不是想裴锦绪哪怕有那么一下回心转意迎合世俗。 江知雅又是矛盾的。如果儿子真的听了话娶妻生子,那爱是真的吗?会幸福吗?会痛苦吧。 所以她嘴巴和脑子打架,艰难地自己和自己磨合。 这些都是尘肖看不见的,他只知道,江知雅接受了小辈们的感情。 太阳往下落了一些,郁楚的半边身子沐浴其中,无名指上的银戒耀眼非常,他动动手指头,抬脸看着对面的人:“尘肖,羡慕没有用,我们要过的先是自己这一关。承认父母爱我们,也承认他们的痛苦,当爱大过认知,他们会爱惜地成全。” “怎么突然这么会说了。”尘肖掐了烟,或许真被郁楚认真的模样折服,有病一样用手刮眼睛,表演了一个刮眼相看…… 要不是送酒的过来,郁楚的白眼真的要翻出来了。 尘肖我行我素开酒,对瓶吹,一口气喝了大半,“如果你哥坚定地选择我,我的父母也会爱惜的成全。” 不等郁楚接话,尘肖啊了一声,打了个响指:“突然想起件事。” “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你带着果篮来找老裴那次?那会儿你还拿着拐杖。” 郁楚当然记得,“我无缘无故删了裴老师,去赔礼道歉。” “许浩清给你开的门,我也在,他说你来上坟。”尘肖道:“我本来不知道你是言松的弟弟,看见你带的果篮,一下就知道了。” “为什么?”郁楚听得云里雾里。 “你拿的祭祀果篮,每种水果都绑着黑色蝴蝶结,篮子正面贴着黑色的‘奠’。”尘肖好笑道:“当年,刚认识你哥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了这果篮,一模一样,估计在同一家店买的。唯一有出入的地方是,你篮子里插的白玫瑰,他给我的插白菊花。” “啊?”郁楚站了起来,“我给裴老师赔礼道歉的果篮竟然是那种不吉利的祭祀果篮!” 郁楚大脑宕机,嗡嗡响。他当时还有点难过,因为裴锦绪没有吃果篮里的水果,他以为裴锦绪不太想接受他的道歉…… 第79章 现在想想,不接受才正常,脾气坏一点的都该揍人了…… “过分,太过分。”郁楚站起来又坐回去,焦虑地喝了几口水,热出了汗,“哎呀,尴尬,太尴尬了!” “好了,都过去了,有什么可尴尬的。”尘肖自己都没意识到,提起郁言松他嘴角就会上扬,“你哥有时候就是幼稚,一不开心就送这种祭祀果篮,真死他又不乐意了,估计哭得比谁都厉害。” “避谶,你不能把死挂嘴上。”郁楚严肃提醒。 尘肖随意答应,继续喝酒,喃喃道:“算了算了,你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躲什么躲,多累,我不找就是了嘛。”他开第五瓶酒,提着眼睛看郁楚,“可惜了,本来还打算给你当嫂子的。” “你…少喝点。”郁楚抬手虚拦了一下,“我哥他在的话…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他在吗?”尘肖还是期待的,“我就是想和他分开得清白一些,我真的没有睡这个睡那个…我,我就是想把这事儿说清楚,我不是那种人,我想他能清楚……” “你不是,我知道!” 尘肖笑了,“谢了,哥酒量大,别担心,没醉。”他打了个嗝,“我定了晚上九点的飞机,飞伦敦。” “伦敦?” “那边的公司准备上市,有一阵要忙,短时间就不回来了。”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想让郁楚转告郁言松,不需要再躲了。 郁楚嗯一声,多看了尘肖两眼,还是那句少喝点。 太阳彻底落山,蓝调时刻,酒全部喝完,尘肖也不知道醉没醉,反应有点迟钝,还能说话。 江妈妈打电话来催,郁楚不放心他一个人回酒店,打车送回去顺便打视频和裴锦绪说,九点的飞机,人醉了怎么办? 裴锦绪说人没醉彻底就没关系。 尘肖1+2知道等于3,应该没醉彻底。 下了车酒店在对面,等红绿灯的时候尘肖低头找烟,他说酒店不能抽,在下面抽一根再上去。刚点着,前排有小骚动,女孩大叫一声,人群散开了。 尘肖痞痞地站着不动,就见一个中年男性握着自己的**,眯着眼睛陶醉地望着惊惶失措穿校服的女学生,对方越怕他越开心,慢慢靠近。女学生本能迈腿跑,男人竟然跟着追! 郁楚还没反应过来,尘肖已经冲上去,一脚将男人踹在地上,“干嘛,你他妈想干什么?” 女孩吓坏了,跑了就没回头。郁楚收回视线,拉了一把尘肖。 中年男人一个字不说,挣扎着起来,裤子拉链不知何时拉好了,扭头若无其事往公园里走,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尘肖没想放他走,郁楚见他站都站不稳,揪着袖子不让他追:“那人行为举止不正常,脑子估计不清醒,万一精神有问题怎么办?” “大晚上恶心人!”尘肖麻了一句,手上的烟不知道掉哪了。 江妈妈的电话再打来,郁楚给了个回去的准确时间,挂了电话跟尘肖过斑马线,边道:“裴老师昨天说,江阿姨误会我和你的关系了。” “误会我们,我们有什么可以误会的?” “她第一次见你,又不了解,以为我和你纠缠不清。”郁楚自己也觉得挺像,天天聚在一起不归家,不了解情况的都会多想,“裴老师跟她解释,但她不信。” “因为这两天我老和你混在一起?”尘肖走路不稳,思路倒是清晰,“我这不是以为你哥在嘛,以为你能联系上你哥。” 问到郁楚心虚的话题,他抬手摸摸鼻子,“我哥可能在忙,就…没回我消息。” “没事,我当是天意。”尘肖重新摸了支烟,说抽完两人就散伙。 郁楚站着想事儿,有点后悔和纠结:“刚才那个人,真的不像正常人…刚我们应该报警,他现在说不定在别的地方还那样!” “他?看着他挺正常的呀?能跑能跳。” “不,正常人不会在那么多人的情况下做这种事!” “现在,咱找回去?”尘肖开玩笑问。 郁楚摇头:“我憋得慌。” 话音落下,郁楚敏锐地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懒懒的步子,鞋擦地,动静有点大。 郁楚扭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心都提了起来。 是刚才那个暴露狂。 凶神恶煞举着一个绿色的啤酒瓶,和郁楚对视上之后,气势汹汹冲上来,看方向,是奔着尘肖后脑勺去的。 电光石火间,郁楚直接徒手去挡住,对方速度不减且下了死手,啪一声,啤酒瓶在郁楚胳膊上稀巴烂,隔着羊毛衫,郁楚的胳膊瞬间见了红。 但郁楚倒感觉不到疼,胳膊已经麻了。 尘肖被这震耳的响声吓了一跳,扭头看清后,抡圆拳头往男人脸上砸,“操,找死啊!?” “杀了你,你打我,我要杀了你!”男人大喊,有痰粘住嗓子,每个字磕磕巴巴的从喉咙挤出来。 尘肖看一眼郁楚的胳膊,气得咬牙,捏紧拳头冲上去,一脚踹飞男人手上的半截酒瓶。 郁楚定睛一看,心道不好,将尘肖推开了。他看到男人面露狠色,右手拿着一把小刀,那种挂在钥匙上的折叠刀。 男人铁了心要报复尘肖,挥着刀扑向尘肖。郁楚那动作像是想徒手抓小刀,给尘肖都吓着了,带着男人往旁边拐,脚下不留神两人一齐滚在地上,男人占了上风,蛮力死死压着尘肖,大声吼:“你为什么打我,为什么打我!我要把你杀了!” 一边咆哮,一边挥舞手臂。 乱刀挥下去,也不知道扎到尘肖那里,只听他吃痛哼了一声。奈何喝了点酒,劲儿不大,推不开疯男人。 郁楚去夺男人的刀,揪着连接小刀的那串钥匙奋力往外拽。可男人力道出奇大,郁楚眼睁睁看着小刀多次扎在尘肖肚子上,这一切不过几秒,他惊恐地大声喊救命。 不大会儿有人找竹竿子拍打男人,有人提着椅子从店里冲出来当作盾牌试图架住发疯的男人。有人站远远地喊着已经报警了。 男人听到报警,把目光转向碍手的郁楚身上,挥刀乱刺,尘肖在这个空档趁机坐起来,一拳捶在男人鼻子上,然后屈膝死死摁住男人。 郁楚第一时间将带刀的钥匙抢过来扔出去老远,手上血淋淋的。 警笛声由远及近,警察下来,男人很快被控制。尘肖紧绷的那根弦松开,呼出一口热气,软软往地上躺。 郁楚爬过去,眼泪簌簌流,问他伤到哪里,这些都是废话。尘肖肚子一片都是血,就是这些血吓得郁楚发抖。 “尘肖,救护车要来了,你别闭眼睛,我害怕。” 郁楚手上都是血,大部分来自尘肖,尘肖眯着眼睛扯出一抹笑,“咱俩点太背了,不过,这真不是大事儿,我就是酒精上头,有点发昏而已。他那么短的小刀,死不了。” 白大褂跑过来,将尘肖慢慢挪上担架,问郁楚能不能走。 郁楚在别人的搀扶下,踉跄站起来,一呼一吸尽量保持呼吸平稳,沾了血的手指头点不动手机屏幕,他在衣服上抹了又抹,屏幕也擦了几遍,抖着手找裴锦绪的联系方式。 郁楚还不敢直接和江阿姨说,哥哥也不行。 裴锦绪最稳妥。 -------------------- 宝贝们,我已经在准备完结咯。这两天就可以写完啦。 第70章:热点新闻 2月9日义城繁华里,三名男子发生冲突,其中一人手臂骨折一人腹部重伤。 据知情人士透露,事情的起因是持刀者孙某在繁华里等红绿灯时欲猥亵一名学生被阻,恼羞成怒在路边捡了一个空啤酒瓶尾随尘某郁某至酒店楼下,双方发生严重冲突。 孙某持刀将尘某郁某刺伤,送医时伤势较重的尘某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事后联系孙某家属,称孙某有精神疾病并出具诊断书。 警方称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10日清晨,郁楚模糊睁眼,看到他哥郁言松坐在床边发呆,侧脸安静望向窗外,心事重重的模样,他睁了眼都没注意到。 上救护车时是晚上,睁眼都白天了。走廊上有动静,郁楚耳朵灵敏,这些时不时路过的脚步声异常催眠。 他眼皮子越来越重,身子无法动弹,像被一辆大卡车从身上顺着碾过去一样,浑身酸软疼痛,再也撑不住重新闭上了眼。 裴锦绪从外进来,病床上的人呼吸已然均匀。他伸手去探郁楚的额头,温度正常,收手时顺便将被子往上拉,盖到脖颈的位置。 裴锦绪压低声音道:“尘肖刚才醒了,你要不要上去看看?”话音落下,他见郁言松没什么反应,补充道:“尘肖爸妈已经哭过了,尘肖想静一静把人都支出来,那样子是想见你。” “……不了。”郁言松一直一个动作表情,整个人沉默得像个雕塑,话不多,护士进来问话才配合答几句。 他顿了好久,把握着弟弟的手放回被子里,视线落在弟弟白净的脸上,“楚楚还没醒。” 第80章 “可能累了,让他多睡会儿。” 郁言松点头,起身用壶烧热水,“医生怎么说?” 郁楚这边他从开始一直守着,什么情况自然知道,现在问的是尘肖那边。 “没有伤到要害,手术也顺利。”换裴锦绪伸进被子握住郁楚冰凉凉的手轻轻摩挲,细皮嫩肉握着光滑,是非常标准的一双什么都不做的手。 他说:“尘肖平时喜欢运动,身体素质肯定比楚楚好,伤得重却能先醒来。” “楚楚确实缺乏运动。”郁言松蹙眉看着正在加热的水壶不动,在心里制定适合郁楚锻炼身体的运动方案。 “你去看尘肖吧,这里有我,一会儿楚楚醒了就来叫你。”裴锦绪取了棉签蘸了些温水润润郁楚干涩的唇,“你现在上去,说不定尘肖睡了呢?不放心,远远看一眼也可以。” “…我…我去买点吃的,楚楚醒来该饿了。”郁言松倒了杯热水放在裴锦绪那侧的床头柜,穿外套出病房。 裴锦绪以为他是看尘肖去了,结果十分钟后人回来,果真买了些吃的。他将其中一份递给裴锦绪,满不在乎道:“给尘肖,你拿上吧,一会儿凉了,我在这等我弟醒。” 裴锦绪无奈他的别扭,却也不好说什么,拎着粥上去了。 前脚人走,后脚郁楚有了动静,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白粥香,他吸了一口气,口水出来了。睁眼打算翻身过来看看,郁言松连忙用手托着他一侧的腰,“小心你的手。” “哥?”郁楚迷茫地眯着眼睛看他,又喊一声,像不认识眼前的人。 “怎么?我不像你哥了?”郁言松半开玩笑半认真,第一时间按铃喊医生过来。 郁楚摇头,软软地抬手拦他,“没忘,你的头发怎么短了?” 从原来美得雌雄莫辨的鲻鱼头到现在的寻常短发,虽然都很帅,但剪了头发人看着就是会变。 郁言松无所谓抓一把,将刘海顺到后边,慢慢拆开打包盒,“短发清爽,好打理。” 原来的那么不好打理吗? 郁楚还想留他原来那种长度呢…… 郁楚打石膏的右手动不了,一阵一阵地麻,而且一个姿势保持久了会一跳一跳的麻到成为痛觉。 他想动,郁言松不给,说骨折了不能动,乱动会变成畸形手,弯不能弯,直不能直,抱人都费劲。 郁楚被唬得马上不再动。 郁言松拆开一次性勺,搅了搅粥。 除了粥还有馄饨粉面那些选择,但郁言松选的时候,想起郁楚小时候爱吃米饭,饿了抱着电饭锅边睡边吃的程度,大了也不例外,面糊了也吃不了几嘴,但如果是米饭,加点汤,能丁零当啷全部吃干净。 “楚楚?”郁言松凉好一勺粥都送到嘴边了,见弟弟巴巴望着病房门口,期待每一个走近的脚步声,又失望地送走每一个陌生的脸。 “想裴锦绪?”郁言松说:“我让他过来?” 郁楚以为让裴锦绪从首都坐飞机过来,太折腾了,于是摇头说不用,乖顺地凑过来将白粥吃了,“香!” “他在楼上。”郁言松放下碗,“我去换他下来。” “哥!”郁楚怕郁言松多想,辜负了好心,忙说:“我也想哥陪着我。” “好了,我知道和裴锦绪比你更在乎我。”郁言松恨恨地捏一把他的脸颊,没多说什么转身出去。 裴锦绪很快下来,在门口特意整理了呼吸,进来带着笑,避开郁楚打石膏的右手抱着他,轻声问:“什么时候醒的?” “可能有五分钟。”郁楚的声音微微沙哑,脸颊在裴锦绪脖颈间一下下地蹭,“裴老师的新胡子会扎人了。” “疼吗?” “不,”郁楚收紧左手,牢牢捆着裴锦绪的腰,“你和我哥怎么知道我们在医院?什么时候来的?” “医院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病人家属。我和你哥凌晨才到。” “裴锦绪……” 郁楚心里五味杂陈亲他又咬他,裴锦绪怕他乱动误伤了手,松开他,捧着脸亲一口,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粥继续喂他吃,“你们俩啊,真会吓唬人。” “对不起,但这是不可预料的事……” “没有要怪你们的意思。” “哦对!尘肖呢?”郁楚肉眼可见的紧张了,心一下提起来,“他还好吧?伤到哪里?人醒了没?” “放心,他没事。” “可他流了很多血!” 裴锦绪:“睡了一天一夜,现在一切正常,后期需要好好养身子。” “那就好,没事就好……”郁楚瘫下肩,松了口气。 当时他以为尘肖真要死了。 从来没在影视剧以外的地方看到一个人身上有那么多血流出来……那些被刺伤重要器官或者失血过多身亡的案例太多太多,郁楚对号入座后简直吓死了。 粥吃完郁楚晕碳水,困意袭来,手被裴锦绪握着,能听见裴锦绪在说话,但听不清。 次日才真正清醒完全,郁楚坐在床边盘着腿,除了右手臂有石膏不能动以外,能吃能喝好得很。 “裴老师你不知道,我第一次遇到这么疯狂的人,他嘴里喊着要杀人,动作也不像骗人的!提着啤酒瓶冲过来,直接在我手上砸个稀巴烂!” 郁楚抬抬打石膏的手,放下后接着学歹徒拿刀的动作,往面前的被子一顿猛戳,“就像这样,每一下都没留余地,特别吓人!我这个时候才笃定,他一定是精神上有问题。” “尘肖没注意到他手上的刀吗?” “他可能酒精上头有点晕,再加上那把刀不大,折叠的,被那个人藏在袖子里,不伸手根本看不到。” “情况这么糟糕,你只是发消息和我说,尘肖喝醉摔了一跤要去医院。”裴锦绪吹一吹馄饨,送到郁楚嘴边,“我们都不告诉,你一个人打算怎么办?” “缓兵之计……”郁楚当时以为自己什么事儿没有,紧急照顾一个人完全没问题,谁知道坐上救护车还没到医院就疼晕过去了…… 后来隐隐想起他半梦半醒有人问他家属,他说要找老公。 他给裴锦绪备注的是老公。 医院给‘老公’这个家属打电话通知病人情况。裴锦绪再通知郁言松,郁言松建议先别通知长辈,年纪大了徒增担心。 不过一切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很严重的情况也不能瞒家长,所以郁言松见到尘尘肖后决定通知他父母过来。 尘肖父母老来子,好不容易试管了个孩子,得知这个消息天都要塌了。若不是尘肖醒来打死不放郁言松的手,郁言松在病房里一秒也待不住。 尘肖穿着病服,看不出有多严重,但刚才郁言松亲眼所见,病服里面裹着层层叠叠的纱布,星星点点有血渗出来,换过一次药,他就在旁边看着,只是看都觉得疼的难以呼吸。 “你说你,他拿着刀你怎么就不知道躲一下!”尘肖妈妈含着一汪辛酸泪,“真有个好歹,我和爸爸怎么办!” “没事了,我不疼。”尘肖抿唇笑,抓着郁言松的手紧了紧,慢慢道:“这位是言松,我跟你们说过的,是不是生得特别好?” 郁言松闭闭眼,“你好好休息,我下去看我弟。” “不行,他那有锦绪在。”尘肖不放手,对陆女士道:“妈,你看到了,我有爱人。不要耽误人家女儿,同为父母,谁不希望孩子能幸福,强凑在一起,两个人都痛苦,我即便听你们的结了婚,也做得出来第二天就离婚这样的事,求你们,求你们不要这样,好吗?” “先不说这件事,你好好养伤要紧。”尽管儿子的话让她没脸见人,陆女士仍旧保持体面地笑。 尘肖什么都明白,“这种事儿喝中药也好不了,你别听人家天花乱坠地说,都是骗你钱的!” “尘肖!”尘爸爸呵斥一声,“多大人了,还没有旁边这位郁先生明事理!你妈和他一说,人家就明白,怎么到了你这就说不通呢!” 尘肖蹙眉,看着郁言松,“我妈找过你,所以你才和我说那些话的?” “不是。”郁言松将手抽回来,冷淡道:“你先休息,我去看我弟。” “郁言松!” 人险些从床上掉下来,郁言松眼疾手快扶住,这一扶就被八爪鱼似的两只胳膊抱紧。 “尘肖你疯了!”一定正压着伤口,郁言松一动不敢动,让他松手。 尘肖不听:“爸妈,你们出去一下,我有话和他说。” 郁楚执拗地要来探望尘肖,电梯门打开就见叔叔阿姨出来,郁楚没见过尘肖父母,站在旁边跟着裴锦绪喊叔叔阿姨。 陆女士提着包,手握得紧,眼眶有些湿润,微笑道:“你是郁言松的弟弟呀,两兄弟真是长得一模一样。” 郁楚不知道接什么,陆女士接着说:“谢谢你啊,监控录像我看过了,要是没你帮忙,尘肖不知道会伤多重。” “不用谢阿姨,这是应该的。”郁楚想去病房,陆女士说尘肖两人正在说话,一会儿再去。 第81章 郁楚不想下去,裴锦绪陪着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等,“裴老师,我哥到底为什么不跟尘肖好了?” “也许当下你哥有自己的安排。” “因为尘肖父母的反对?”郁楚猜。 “不是。” “啊?”郁楚惊讶:“尘肖自己都这么觉得,竟然不是吗?我想着他攻略我妈都很有一套,自己父母估计更容易。” “他爸妈不反对,是你哥反对。” 郁言松从尘肖哪儿出来,一眼望见郁楚,大步往这边迈,“怎么上来了?” “我想看看尘肖怎么样了。”郁楚看一眼裴锦绪,裴锦绪接话道:“他心里挂着,睡不好。” “尘肖没事儿。”郁言松顿了顿,“你去看吧,我在这等你。” 郁楚推门进去,只见尘肖生无可恋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你怎么样?”郁楚慢慢挪进来。 尘肖回神,说没事。 郁楚见他真没事,直接问:“弄清楚了吗?我哥为什么……” 这件事不弄清楚,他哥会一直闷闷不乐,兄弟连心,郁楚也会觉得不快乐,尘肖更不用提…… “我妈想我们能结婚,稳定下来,你哥不愿意结。”尘肖掀被子盖住脸,“你哥只是玩玩而已,让我别当真,他说当真就没意思了。” “我哥他真这么说…”郁楚不信,可这话确实是他哥能说得出来的。 晚些时候江知雅看了新闻赶来医院,进门便问到底怎么弄的。 她煲了汤,放在桌上,揪心地看着郁楚打石膏的手,听说骨折了,蹙起的眉头没舒过。 事儿瞒不久,冉梅花次日打电话给郁楚,问他年都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回珒城。 郁楚想找借口,想事情神不知鬼不觉蒙混过关。 郁言松则拿过电话,说下午的机票,一起回来。回来才知道,这件恶性事件上了新闻热点,冉梅花看到魂魄都险些吓散了。 她生气哥哥弟弟第一时间想的是隐瞒,那就别当什么一家人了,郁楚回来她视而不见他手上的石膏,话都不和他兄弟俩说。 郁言松无奈想着让他爸妈先消气一晚,明天再说。夜里他和弟弟睡一个房间,翻身起夜喝水这种小事他能搭把手。 窗帘半开,有银色的月光漏进来,明天肯定有好天气。 “手痒别抓,在长肉。”郁言松按住弟弟的手,“等明天爸妈气消了,咱们好好和他们道个歉。” “好。” 郁楚不说话了,酝酿了好久的睡意一直睡不着,他觉得他哥也没睡,这是兄弟俩特有的心灵感应,他小小声喊哥哥。 第一声郁言松没理他,第二声才装作不耐烦地应一声。 “你明明那么喜欢尘肖,为什么还对他说那些狠心的话。”郁楚,“说了你自己也不好受,我看得出来。” “腻了。”郁言松说:“戒断反应,过段时间就好了。” “才不是,你是听到结婚,怕了?” 郁言松没来得及说话,房门拧开,有人推门进来,“叽咕叽咕不睡觉,还在说什么?” 冉梅花端了杯水进来,郁爸爸跟在后边,没开灯往床边一坐,爸爸凶巴巴说:“你们俩赶紧给我和妈妈道歉,不道歉把你们轰出门!” “哎呀,没让你这么凶!”冉梅花皱眉拍了郁爸爸胳膊一巴掌。 郁楚坐起来,拉着冉梅花,黑暗里眼睛亮晶晶的,“爸,妈,我和哥是怕你们担心,而且医生说只要好好养不会有后遗症。” “说的轻巧,一个啤酒瓶砸下来,要是砸脑袋…砸的是脑袋怎么办?”冉梅花哽咽着,一时没忍住,直接哭出了声,“要是坏了眼睛怎么办?已经吃过那么多苦了,怎么老天还要折磨我儿子啊……” 郁爸爸手里有纸,“进来才说好的不会哭的。” “妈…”郁楚听见别人哭自己也哭,抽噎得停不下来。 冉梅花不让他哭,樊医生说了,少流眼泪对眼睛恢复有帮助。 郁爸爸则抱抱大儿子,“没事儿,我和你妈不怪你们,就是担心。” 一家四口躺在郁楚房间的床上,两个儿子躺在中间,爸妈一人一边抱着,冉梅花说:“尘肖那孩子心地善良,是个好孩子,嘴甜还招人喜欢。松松,和人家在一起就好好地,别欺负人家。” “知道了。” 郁爸爸说:“你不想说的事儿我和妈妈都知道,没关系的,我和你妈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兄弟俩平安健康,其余的都是小事。” 冉梅花:“傍晚尘肖妈妈来电话提结婚的事。我不好替你做决定,但无论你怎么做,我和你爸都支持你。” “我也支持哥!” “我其实……”郁言松迟疑了。 冉梅花握着他的手:“之前和你说过的,别想那么多,你先是自己,其次才是爸妈的儿子,弟弟的哥哥。放松点,还是那句话,我们希望你快乐,网上的小年轻不都说,人生是用来体验的嘛。我们不一定要学着别人循规蹈矩地沿着某条既定的路线走啊,东南西北任你们走,爸妈跟在你们后边,直到走不动为止。” -------------------- 再有一章完结咯 第71章:完结 郁楚的手拆石膏了,肉眼看着右手比左手瘦,两只手不对称很奇怪。 裴锦绪说因为白色显瘦,其实量着围度差不多。郁楚很奇怪,不应该黑色显瘦嘛…… 拆了石膏郁楚来了灵感闲不住,马不停蹄继续下一篇剧本创作。 因为上一个整体剧情有点苦,这次 他准备写点温馨的家长里短,这种细水长流的剧本最难写好。他把这次尝试称之为挑战。 裴锦绪在家陪了他几天,继续学校的工作,偶尔郁楚觉得家里待闷了会偷偷去裴锦绪课堂上写。 高大的梧桐绿着,被风摇得沙沙响。这种感觉很神奇,他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一门心思想下课想出去,想自由。这会儿百感交集,什么都不想了。 坐在教室里,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属于自己的失落袭来。 有句话说得很对,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郁楚品味半天,当即决定以这句话为立意写手上的剧本。 对于青春,可能会后悔,但他最不后悔的就是当年误打误撞坐在教室第一排和裴锦绪眼神对视的刹那。 这是注定了的。 好久没动静的郁言松和尘肖准备订婚了,听说以后要在伦敦领证,因为尘肖爸妈在英国生活了十几年,那里也算一个固定的老家。 订婚服是冉梅花跟去选的,郁楚每一件都觉得适合他哥,最后选了一套白色西装。 晚上吃过饭裴锦绪来家里接他,车上故意问郁楚羡不羡慕,此前郁楚可是将结婚挂嘴边的。 郁楚摇头,没有想象中的羡慕。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和裴锦绪现在这种状态就很不错。 他好像没有特别执着结不结婚,只要有爱,有没有证都一样,同样的,不爱了有没有证都一样。 这种豁达在知道结了婚有婚假可以旅游度蜜月之后,郁楚又想立刻马上就结婚。 江爸江妈有天瞒着众人登门拜访郁家,冉梅花开门愣了一下,随即请进来热情招待。双方父母没有正式见过面,如坐针毡大眼瞪小眼。 郁楚回来见到他二人,吓得一激灵,二话不说冲出去追裴锦绪回来。 “你爸妈在我家!” 裴锦绪意料之中,陪他一起回来。 江知雅不为别的,就来聊聊天,说起之前自己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说什么一定对郁楚好,不让他受委屈。 听着像是来提亲,郁楚脸红得没脸见人,借故直往房间里躲。江妈妈走前喊郁楚出来,留了一对翡翠手镯,说是奶奶那一辈传下来给儿媳妇的。 稀里糊涂的,郁楚和裴锦绪的婚事就定下了… 多年之后,郁楚回想起还觉得丢人,因为当时他接过手镯的时候,非常不矜持地说‘谢谢妈’,说完意识到说了什么,险些没拿稳手镯。 “裴老师,你当时是不是觉得我挺蠢?” “没有呀,挺自然地改口。” 郁楚不乐意听,哼了一声,“那当时我那么尴尬,你怎么不改口管我妈叫妈?” “我是想,还没到时候,突然喊显得冒昧。” “我呢,我就不冒昧啦?所以我还是蠢!”郁楚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来覆去,“这种事就是不能想,一想起来就觉得尴尬得想死!” 他想起失忆那会儿当着裴锦绪的面一本正经骂裴锦绪,想起他送裴锦绪祭祀果篮,想起在裴锦绪的咖啡馆进行恋爱咨询,想起他删了裴锦绪…… 简直要疯了! “裴锦绪,我所有的黑历史你都知道,一点也不公平!” 裴锦绪抱他一起裹进被窝,抚着背耐心安慰,“哪里是黑历史,明明很有意思。” “那你分享一件你的黑历史给我听。” 第82章 “嗯……”裴锦绪绞尽脑汁,“小时候尿床算不算?” “不算,我妈说我也尿床!” 裴锦绪继续想,“那第一次骑自行车摔在喷水池里呢?” “这我没有过。”郁楚终于笑了,压在裴锦绪身上小猫似的嗅味道。 裴锦绪扶着他,说:“你哥上回去福利院,说打算领养个孩子。” “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末。” “决定好了?” “看样子是。” 郁楚滑下来,依偎在裴锦绪怀里,“挺好的,我妈喜欢小孩,傍晚去公园散步,她盯着人家孩子看,像随时准备动手的人贩子。” “是吗?”裴锦绪忍不住笑了。 “真的,我跟你说,我当时就想啊,这肚子要能生,我生十个八个给她看个够。” 裴锦绪竟然点头,“我们试着努努力。” “哎呀,裴锦绪,你不正经…”郁楚痒得直躲裴锦绪的手,真被抓住了就乖乖地被他压着,两腿搭在他腰上,一晃一晃的,“开玩笑的。根本没想过要孩子,真有了我觉得我肯定会吃醋,我想你的眼里只有我。” “有你有你。”裴锦绪开始动作了。 郁楚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让他动,“我还挺想念你对我温柔又有礼貌,亲一口就满足的时候。” “是吗,真这样了你又说我冷淡了不爱你了。”裴锦绪无奈地笑,“你自己说呢?” “那倒是,你还是对我狠点吧。”郁楚有自知之明。 后来郁楚慢慢克服恐惧能自己开车了,能和甜甜万两他们约出去玩,有空就主动请缨开车来接裴锦绪下班。 他留了哥哥从前那样的鲻鱼头,两兄弟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郁楚穿得比较中性,斯斯文文的,鼻梁上架着防蓝光的薄眼镜。 有时带着他哥小儿子郁尘尘一起来,一大一小戴着墨镜靠在车边等。裴锦绪出来一手牵一个,不急着回家,三人去餐厅把饭吃了。 裴锦绪特别会带小孩,这种会让郁楚觉得,就算有一百个他都能搞定。 果然靠谱的男人无论做什么都靠谱。 晚点郁言松来接儿子去尘家,尘肖也来了,孩子两人都不要,黏着裴锦绪不松手。 尘肖故作凶巴巴地说:“郁尘尘,你想拆散这个家是不是?” “不拆,不拆…”孩子乖乖松开裴锦绪,轻轻拍拍以示安慰,开开心心跑进郁言松的怀抱,小声告状:“爸凶!”他还学了尘肖生气的表情。 尘肖见状一把将他抱过去,亲得孩子哇哇直叫。 郁言松工作忙起来,这个小儿子一般在公司跟郁楚混,不过更多的时间是冉梅花来接回去自己带,一天发五六个朋友圈,还教会了三岁不到的孩子一段广场舞…… 简直是天才。 35岁那年,郁楚在日记里写: 日子这么过着,同流水一般温柔。 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呢? 想了许多华丽辞藻,通通不足以形容,最后还是决定芟刈冗字,继续平淡的幸福。 -------------------- 《溺光》完结了,谢谢宝宝们的阅读和支持,感激。 这本并没有达到我自己的预期,剧情安排上有诸多不足,我承认是我写得最最痛苦的一本。但也感谢这篇文让我学会了复盘与反思。今后若不想继续痛苦,就别再囫囵吞枣,含糊启程。 溺光从偏离大纲那一刻开始,一切都不受我控制了。我时常谴责自己为什么没有收住,破坏了一个那么好的故事。总怪这怪那一点用也没有,下一本拿出点成绩来,我求我自己。 万幸的是这本磕磕绊绊也写到了结局,将来的某一天,我再回想起溺光,会第一时间想到,我的他们,在我看不到世界,有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最后,祝读者宝宝们平安喜乐,万事顺意。下一本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