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师护佑,咸鱼翻身》 第1章 《宗师护佑,咸鱼翻身》作者:遥的海王琴【完结+番外】 文案: 赵思洵上辈子是搞武器研发的,一朝猝死,竟魂穿到一个武侠乱世之中,成为一个小国皇子。 母亲来自夷族,已难产早逝,留下一个妹妹以及一群只剩老弱妇孺待接济的族人……啧,这副牌面,玩啥呀,先当条咸鱼,苟着吧。 可惜,临国强势,强逼本国皇子为质,这种生死局,赵思洵没想到那大猪蹄子的爹竟然将他推出去! 这是人干的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思洵于是咸鱼挺身,翻箱倒柜,找出一只破旧的埙。 他一连三天半夜吹,曲调哀怨,如泣如诉,终于吹来了一个神仙,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大宗师。 他看着清高孤傲的云霄宫主,缓缓一笑,有这样的绝世保镖,稳了! 叶霄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听着那埙乐踩上了屋顶,见到了那月下美人,被一颦一笑,一嗔一怨,答应其随身保护。 没想到赵思洵的单纯无辜,牲畜无害全是伪装! 小狐狸实则全身长满了心眼,仗着年纪小,容貌好,嘴巴甜,得寸进尺,随意撒娇。 他理智抗拒,但一路上却给出了绝世武功,灭了水匪头领,剑杀九名宗师……甚至,在赵思洵一刀结果垂涎其美色的临国太子之时,还帮了一把。 甘之如饴。 “听闻到达武学的极境,再寻突破,乃是九死一生之数,然无数豪杰依旧前仆后继,你也会吗?” “不会。” “为何?” 叶霄的目光坚定,“因为有你。” 赵思洵展颜一笑,“好,你等我。” 百年云霄宫,累世秘籍和财富令人垂涎,江湖各大派围上天山。 然而叶霄做梦也没想到,赵思洵会出现在这里,看着身受重伤的他,回头对着各路豪杰冷冷一笑,“本王的男人,谁敢动?” 抬手一挥,身后上千黑风骑兵抬起黑洞洞的枪口——砰! 扮猪吃老虎钓系美人受x武功盖世清冷宗师攻 阅读指南 穿越架空,宫廷朝堂加上江湖纷争,慢热,正剧。 1v1,彼此唯一 所有对枪支机械的知识除了百度就是胡诌,不可信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思洵 ┃ 配角:叶霄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谋定天下,我护你周全。 立意:不管前路重重困难,亦披荆斩棘,绝处逢生 第01章 雪崩 此一战,不论胜败,叶霄大宗师之名当之无愧! 鹅毛白雪纷飞,落皑皑天山之巅,寒风如刀肆虐。 此地乃北寒与中原大庆相交的天山群脉最高之处,终年人迹罕至,鸟雀无影,即使人将内力外放形成护体真气,也抵挡不住自然寒天的刮骨风刀。 所以一般高手只能止步于天山半腰,等待着山颠之上那两大宗师的惊绝一战。更厉害一些,如大门派的掌教长老,凭借着深厚的功力,隔着积雪山峰,遥遥望着远处身影交错的两个人,不敢靠近。 大宗师之战,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有一丝打扰便有可能改变结局。 “呼延默二十年前便是北寒第一高手,当时与叶雪山一战也不过只输了一招,如今二十年过去,他的武功只会更上一层楼,可惜叶雪山羽化,叶霄就是天赋再高,如此年轻,内力终究差了一些。”有人立于雪峰山尖的方寸之地,看着远处内劲碰撞,风雪为之改道的对决,轻描淡写地说。 在这个狂风呼啸,大雪迷眼,一张嘴就能吃上一口雪风的地方,能这般清晰又随意地说话,可见其功力之深厚,普通高手望尘莫及。 “可叹这天下第一为北寒所得,云霄宫威名不复,这天下又该动荡了。”一个青衣挎着浮尘的白胡子老道士轻轻一叹。 “臭道士,放什么狗屁!”忽然,一声闷鼓重喝自对面雪山峰头响起,只见一名抗着宽大重剑,在这滴水成冰的地方依旧赤袒露胸的粗犷男子道,“咱宫主天问在手,天下无敌,呼延默算个鸟?” “赤鸿,不是世人尊称一声大宗师就真的能当得起,没了叶雪山,叶霄年纪轻轻,想坐稳云霄城,可得拿出实力来说话。”漆黑的影子在大雪中若隐若现,呼呼风响之中传来一个玲珑似笑的声音。 “上陵学宫孟伪善,清虚派心虚道人,还有巫神教的老魔女……”赤鸿身边是一个提枪的女子,眉眼如冰,目光冷然而讽刺地一个个望过去,“怎的,这是嗅到肥肉味跟野狗一样跑来了吗?” “司空灵!”黑影翩然一闪,眼神一厉,就要伸出爪子抓向她,忽然一个梵音化成金色卐印在空中微微阻挡了一下,只听到一声,“阿弥陀佛,既为观战,莫要动手。” 黑影一闪,落下雪地便是一个窈窕妖娆的女子,数九寒天赤着脚笑吟吟道:“既然三花方丈出手,那便罢了。” “万佛寺的老秃驴……”司空灵提起了枪,眼神微微一眯,她可一点也不觉得看到这出手阻住的和尚是一件好事,相反,这些各大门派的掌门齐齐聚集在天山,对云霄宫来说反而充满了危险。 正在此时,有人低声提醒一句,“肃静。”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地再次望向远处的至高山顶,对于巅峰大宗师而言,所有的交手和对峙不过是试探和蓄力,如今两方罢手,分立两峰,显然已经到了分出胜负的关键,等着最后一击。 只见遥远山巅之上,一人单衣素衫,长发随风而扬,飘逸出尘恍然如仙,然眉眼却好似万年积雪幻化而来的冰凉。下一刻,他手执漆黑三尺寒锋,眉间微凌,以断风顿雪之势,一剑刺向另一峰头的玄衣黑武尊者。 “来得好!”弯刀似弦月,却抡出满月蓄张之势,玄衣武尊长啸一声,内力鼓胀,迎刃而上。 纷纷扬扬的雪和割面的风在此刻倏然静止,万籁俱寂。 一息之后,长虹剑气与刀锋威势贯日而出,顿时气浪喷薄滔天,风雪好似被一股无形力量裹挟爆发,强大的余威令众多观战者纷纷提起真气抵挡。 风雪翻涌,遮天蔽日,一时之间眼前一片模糊。 “谁赢了?”有人忍不住提声问道。 内力掌风一扫,众人不禁定睛看去。 两大宗师这毫无保留的最后一击,将他们脚下这累年积雪全部掀了起来,露出千年不见光的山岩,此等实力令人侧目,也令人震惊。 然而这站于中间的只有一个人,玄衣微扬,弯刀露寒芒——呼延默。 “宫主!”司空灵脸色一白,顿时朝周围看去。 “在这儿!”赤鸿轻身一跃,落在另一个小峰上。 只见天问半插于地,不住颤鸣,而叶霄则单膝跪地,脸白如雪,衬着唇上沾染的殷红更加触目惊心,他缓缓地站起来。 “宫主,你没事吧?”司空灵担忧地问。 叶霄摇了摇头,抬手将唇边的血迹擦去,看向远处的呼延默,平静道:“再来。” 他正要将天问交给赤鸿,却没想到呼延默拒绝了,眼里带着失望地瞥了天问一眼,“你都无法将这把剑的威力发挥出来,不是本尊对手。” 叶霄皱眉,上前一步,冷然道:“胜负未定。” “阿弥陀佛,已是一目了然,叶宫主,莫要太过执着。”这时,三花方丈与几大门派的掌教一同落于此地。 巫神教魔女花怜看着叶霄这冷峻淡然的模样,不禁见猎心喜,上前软若无骨地依了过去,安慰道:“叶宫主如此年轻就能跟呼延尊者打得难得难分,已是令人惊叹,可谓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资。我知你不甘,不愿堕父亲威名,可你已受伤,再战也是一样结局,听姐姐的,还是好好回去养伤吧,我可以帮……” 鲜红的指甲正要摸上叶霄的脸,一杆银.枪突然插.进来,差点刺穿她的手掌,花怜怒而收手,转而看向来人,“司空灵!” 司空灵厉声道:“把你的肮脏的爪子拿开,否则别怪姑奶奶剁了她!” 虽然花怜的话充满暧昧,但不无道理,今日这一战,谁也没想过叶霄能战胜呼延默,毕竟后者是天下武林至尊叶雪山都觉得难缠的对手。 叶霄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哪怕打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这内力也比不上呼延默,今日能打成这样,已是令人刮目相看。 “叶宫主若潜心修炼,假以时日,必有一争之力。”上陵学宫孟宫主道。 “五年后,你或可与我一战。”呼延默说完,便转身离去。 叶霄看着他的背影,清冷的眼神,忽然带上一抹嘲意,转瞬即逝。 胜负已出,这些掌门方丈也没有久留,各自下了天山。 他们千里迢迢来此观战,不单单只是为了看天下第一的争夺,更想知道呼延默出关,这中原武林还有谁能压制?若叶霄能如其父一般以一剑之力逼退呼延默,这便能阻止北寒再次进攻中原的野心。 第2章 可惜败了,云霄宫地位自此一落千丈,再无一剑守天山之威名,北寒气势犹盛,中原各国惶惶无安宁。 他们必须回去,向各自效命的皇帝商议此事。 天山之上,转眼只剩云霄宫弟子。 司空灵和赤鸿默默地互看一眼,神情有些担忧,“宫主。” “不对劲。”叶霄低声道。 “什么不对劲?” 叶霄抬头看着最高处的白色尖峰,眉宇间浮现担忧。 “宫主,还是先下山,让长老给你看看伤势……” 然而司空灵还未说完,远处竟传来隆隆巨响,脚下好似地龙翻身一般剧烈震颤。 众人随之蓦地抬头,只见那巍峨的雪山高峰,竟崩塌了。 “雪崩!” 谁也没想到,叶霄与呼延默一战竟然能引动天山雪崩,众掌门已到了山脚下,回头看到那风暴白尘奔腾,千年积雪崩落的壮观景象,不禁惊在原地。 “糟糕,这方向是……” “云霄城!” 云霄城,位于天山脚下,站据北寒与大庆相接唯一的边关之城,可谓是中原武林的定海神针,这大雪崩若是一路往下,必然要将这座城池给掩埋了! 此等形势,准备分道扬镳的各派掌门一时间停下脚步,犹豫着是否要出手帮上一帮。 人力苍白,自然为尊,此刻任是天下宗师也显得卑微。 然而云霄城是中原版图的第一道屏障,真就这么没了,北寒铁骑怕是能长驱直入。 “我佛慈悲。”万佛寺三花方丈一声阿弥陀佛之后,怜悯道,“老衲愿引渡山崩改向,诸位可愿助一臂之力?” 改向?老秃驴真是大言不惭!这得消耗多少内力? 三花方丈虽然被称为半佛之身,但最终一人之力难以对抗自然,内力有限需得旁人相助。 此间所立,儒释道三家巨头掌门,三花方丈一言,只能纷纷颔首,连同巫神教魔女都笑着算她一个。 然而还不等他们折返回去,却忽然感到一股浩然剑意直冲天际,带起漫天风雪飞舞,将山野咆哮,万马奔腾,吞噬着沿路一切的雪崩顿时一分为二!深深的剑痕仿若烙印一般刻在山脊之上,剑气如同一道屏障,也似一个山雪无法碰触的禁忌。 隐约之中,他们看到一个素衣执剑,长发飘扬的年轻人立于雪崩浪涛之下,祭出手中雪亮长剑,有龙吟之声隐隐传来。 “叶霄?” “那小子……不要命了吗?” 所有人都被叶霄这等狂妄给惊呆了。 内劲终有耗尽之时,人力怎可抵挡自然,就是大宗师拥有具化象力,也不过是借用自然之力形成的天象奇观!更何况之前叶霄还大战一场,该是受了重伤。 剑气威芒没存多久便撑不过漫长连绵的雪崩,不等山雪平静,那道山脊剑痕便在冲击下消失了,连带着下方的素衫青年也被怒吼雪海给淹没,再找已无踪迹。 不过好在,虽未阻止雪崩,但终究改了道,隆隆下坠堪堪避开了山麓下那座巍然的云霄城。 上陵学宫孟曾言见此仰声一笑,“此一战,不论胜败,叶霄大宗师之名当之无愧!” 天山脚下,暮天武尊盘坐于马车之中平息入定,忽然地面震颤,马车晃动,外头传来慌张的声音,他蓦地睁开眼睛,然后吐出一口血。 见此,边上一位年轻俊朗又身着华丽的男子顾不得外头雪崩,惊讶道:“师尊,您受伤了?” 呼延默睁开眼睛摆了摆手,抬起手腕拭掉嘴角血迹,回答:“淤血而已,不碍事,怎么回事?” 话落,他便看到那道如虹剑气冲破雪崩,一时间怔然。 “假以时日……” 华服男子道:“必成心腹大患!” 叶霄即使受了伤,竟还能以一力改雪崩,这等实力……男子的眼中寒光毕露,凶芒乍现。 马车外随行的武士低声上前恭敬道:“二王子……” 叶霄被找到的时候已是月升当空,他正站在一块岩石旁,望着黑夜幕布上的那轮明月久久未动,衣袂与发丝随着风雪飘扬,仿若不弯的劲松环绕着仙气,有种梦幻的不真实感。 的确,见了今日一战和大雪崩的力挽狂澜,在不远处的云霄宫弟子眼中,面前的宫主身姿高远如天山之巅令人仰望,那憧憬和崇拜简直如同实质! 败了就败了,是让自家宫主年轻呢? “宫主。”赤鸿听着信儿踏雪而来,将叶霄从上到下看了个遍,见他身姿挺立,目光清明,顿时放下心,朝其肩上拍了一掌,“好小子,我差点以为你随老宫主去……哎……” 赤鸿话音未落,叶霄身体顿时晃了晃,接着猛然吐出一大口血,脸色倏然发白,再也保持不了仙人之资,摇摇欲坠。 鲜血在雪地里触目惊心,令人担忧。 “赤鸿,你干什么!”稍后一步的司空灵立刻扶住叶霄,差点拔出长.枪戳死这大老粗! “不,不是,我没用力啊!”赤鸿懵了懵,看着脸色比血还白的叶霄,不禁纳闷道,“宫主,你受重伤,为什么不坐下休息?”旁边就有大岩石,平坦最合适打坐,站得笔直是要哪样? 叶霄皱眉未语,似隐忍痛楚,但司空灵往岩石上那泥泞的雪痕一看,顿时嘴角一抽,“太脏了。” 云霄宫现任宫主,年轻俊美,风姿无双,剑法高绝,武功盖世,一系列美好的词堆积在一起都抵不过洁癖二字,而且是宁死不屈的洁癖! “那,好歹用天问先支撑一下吧?” 语毕,只见那即使被大雪掩埋都没有被叶霄松开的三尺寒锋,突然咔嚓一声,剑身上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下一刻,吧嗒断成两截。 赤鸿:“!!!” 司空灵:“!!!” 云霄宫弟子:“!!!” 叶霄睁开眼睛,平静道:“断了。” 云霄宫至宝,天下武林第一剑,兵器谱中霸占首位,传承三百年的神剑天问,竟然,断了! 赤鸿抖着声音,噗通一声跪下来,“这,这要是让老宫主知道,怕是得从坟墓里气得跳……” 司空灵一脸空白,“完了,完了……” “这就是他弄断的。”叶霄冷冷道。 赤鸿顿时想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啥?” “他传于我之时,已有了裂纹。”只是那时候裂缝不大,并不明显,叶雪山怕去地下见历代祖师爷时不好交代,便掩耳盗铃地传给儿子,没想到在今天差点坑死叶霄。 司空灵难以想象,艰难道:“所以,刚您是拿着这把裂开的天问……”跟呼延默打了个难舍难分? 叶霄没说话,默认了。 他继任宫主的位置才不过一个月,以他的境界,平时练剑用不着天问,要不是今日与呼延默动真格,还发现不了这剑的端倪,早已外强中干。 天问乃天下神兵,此剑在手,犹如神助,武功更上一层楼不说,剑气也更加凝实,是江湖上趋之若鹜的宝剑,但是断了的话……比街边随便一把铁剑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顿时不知该如何评价,眼神相当复杂,宫主真是福大命大。 不对,武功也太强悍了! 毕竟天问是云霄宫的脸,叶霄比武之时就有所顾忌,生怕这剑承受不住当场折断,这跟被踢了牌匾没什么两样。 他本打算舍了天问再打一场,无奈呼延默不肯再打了。 这场比武堂堂正正,是他自己不够仔细,输了也没什么好说,只是没想到会引动雪崩。与云霄城相比,这裂开的神兵也就微不足道,他将天问发挥到极致,挥出那浩然一剑,之后神兵功成身退,再也不堪重负,断成两截。 “呼延默还说等你上门去挑战。”赤鸿木然道,可要是看到这断成两截的天问,怕是得气得吐血升天。 司空灵想了想问:“那究竟谁更胜一筹?” 叶霄勾了勾唇角,不欲就此事多言,反而道:“我要南下一趟。” “作甚?” “修剑。” 他的目光越过天山,看到北方飞驰的车队以及耀武扬威的北寒幕天旗远去,心情不由凝重。 今日之后,不管是江湖还是萧墙必再起波澜。 果然,不久之后,北寒单于派出幕天武士以武学切磋之名进入中原,呼延默四处挑战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宗师。 只有大庆迎来了草原尊贵的佛子,与万佛寺主持三花探讨佛法。 作者有话要说: 遥开新文啦,依旧是古耽正剧。 不过这次试着加入了武侠争霸的元素,敬请期待。 本次攻出场在第一张,好像是第一次诶,嘿嘿,多谢大家支持! 第02章 兄妹 总比送去和亲好。 天下虽四分五裂,但经过二十年的战乱,中原版图和局势已渐渐明朗,西北大庆占据最幅员辽阔的地盘,奠定霸主地位,可谓当之无愧的强国。余下则由东楚,西越和南望三大国瓜分,其余小国要么臣服要么夹缝生存,日子艰难。 第3章 按照天下大势,分久必合的趋势,这种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赵思洵觉得不会太久,因为每个国家都野心勃勃。 不过这跟他关系不大,作为爹不疼,娘早死,母族还得靠他接济的小皇子,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便宜爹早点给他封个王,划块小地方,然后兴高采烈,谢主隆恩地滚出京城逍遥快活。至于上头的几个哥哥为了南望这能不能持久的皇位掐的你死我活,都跟他没关系。 咸鱼皇子,只想远离乱世纷争,求一世安稳。 当然,在此之前,他还得将自家这个出落得越发水灵的妹妹先给安顿好,按照这封建时代的传统,额,找个好婆家。 赵思洵对男方要求不高,心说只要别出轨养小,懂疼人能抗揍,会赚钱养家,别拘着她花钱,理解她三天两头不着家,锤打炼铁的小爱好就行了,这……这貌似有点难度。 他嘴角一抽,深深叹了一口气,揉揉眉心,有些发愁。 这时身旁“当当当——砰砰砰——”的重锤出击声戛然而止,接着传来骤热受冷的“哧——”,不远处凉水池中冒出一股白烟。 只见身着短打围裙,头上缠着灰色布巾的赵思露将手中的铁夹子一丢,摘下厚重手套,回头看着他哥愁眉不展地盯着水池发呆的模样,不高兴道:“这回成不成功都不知道呢,你就搁这儿叹气,不相信我?” 赵思洵回过神,摆手道:“怎么会?就是哥这暗器要求太高,炼不出来正常,露露,你别太有压力。”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想要打造出枪支,哪怕最简单的手动上膛□□,就算赵思洵已经画出了精细的分解图纸,甚至将精度要求降到最低,依旧有些难度,更何况耐热耐爆的材质,几乎都是合金,难以寻找。 哪怕赵思露是夷山族的圣女,拥有极强的锻造天赋,据族中长老所言,已不输于传闻中富有盛名的铸剑前辈,也不能轻易给赵思洵锻造出符合要求的子弹和零件。 好多年了,赵思洵已经不抱希望,但小姑娘坚持,非得替他造出来,她冶炼的各种矿石都能成堆。 赵思洵看着因为接连捶打弄得满头大汗,以至于耳边的发丝都湿成一缕一缕的妹妹,心底瞬间柔软。 他抬起帕子抹去妹妹脸上因为一次次匆忙擦汗而留下来的脏污,忍不住感慨道:“哥都不知道啥样的男人才配的上你。”哪怕因为打铁锻造显得灰扑扑,联想不到一国公主该有的体面和气质,可这花容月貌却是实打实的,那双灵动明亮的眼睛,充满勃勃生命力,赵思露就不单单只是个空有容貌的尊贵花瓶。 闻言,赵思露白了他一眼,“还是先考虑考虑你自己吧,哥,你长成这样,那得多美的姑娘看到你才不会自行惭秽?” 她转身重新拿起铁夹子,从凉水池中将那冷却的铁块给捞起来,然后拿起铁锤,“当当当——”再次反复敲打精炼。 “娶妻娶贤,容貌才是其次。”赵思洵道,“别扯开话题,现在说的是你,露露,你有看上的吗?” “你就那么着急给我找婆家?”赵思露不满道。 赵思洵心说难道他愿意?这样能干又漂亮的妹妹谁娶上就是谁的福气,若是可以,他愿意养上一辈子! 可是…… “总比送去和亲好。” 赵思洵的话让赵思露瞬间沉默下来,只剩下手上一下又一下,富有韵律和美感的锤击。 以现在大庆为尊,其余<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勉力对峙的形势,作为公主,极有可能用于联姻固国。只是不管西越还是东楚,国君的年纪都不小了,儿子都有好几个,若是送往大庆……皇帝可比他们的爹还老! 当然,只是如此也就算了,然以如今混乱的时局,一旦搅入,怕是尸骨无存,他家妹妹这样一个弱女子,赵思洵哪里舍得? 虽然这个才十五岁的弱女子……正握着沉重的玄铁锤,脸不红,气不喘且毫不间歇猛烈敲打,将那精铁块锤成了薄铁皮。 这不是因为天生蛮力,而是功法所致。细看,赵思露每一次锤打,周身都伴有强劲的内力流动,凝聚在双手和铁锤之上,不断淬炼着她的筋骨和力量,以达到举重若轻,落锤千斤的境界,此乃铸剑夷山族特有的功法——千锤百炼。 所以小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娇小柔美,实力其实已经不俗了。比身旁自家那懒懒散散,除了一张脸,啥都没有,武功更是平平的兄长,强了不止一丁半点。 倒也不是赵思洵偷懒,实在是功法挑人,他如何练都不开窍,感觉所有的天赋全点在了容貌上,若非平日低调,这第一美人坐得稳稳的。 但不管怎么样,在赵思洵眼里,赵思露一直都是躲在身后,怯怯生生地揪着他衣角的小妹妹。作为已经活过一辈子,来自后世的成熟灵魂,他一点也不指望便宜爹的怜惜。 “楚家的小子对你挺好,家境也不错,除了有些妈宝……咳,我是说少了魄力以外,至少人品还过的去,勋贵世家,生存总是有保证,你觉得如何?”赵思洵小心地问。 赵思露一边捶打,一边抬头茫然,似乎在努力回忆,但可惜,最终没能记起来那人长相,显然是不喜欢的。 赵思洵于是换了一个,“或者方家也可以,大学士的公子,家教极好,门风很正,除了家底薄了些,也没啥毛病,放心,你的嫁妆哥一定准备足足的,决不让你受委屈。” 赵思露没点头也没摇头,一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哥,一声不吭,盯得赵思洵赶紧再找了一个。 “那英雄人物怎么样?秦大将军,年轻有为,武功高强,跟你比较般配,虽然他常年在外,但绝对约束不了你,你想干嘛就干嘛,就是这世道,武将上战场很有可能回不来,我其实不太中意……” 在赵思露诡异的表情下,赵思洵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讪笑着,“露露……” “哥,你真的要把我嫁出去……”赵思露咬了咬唇,漂亮的眼睛慢慢湿润起来,连手上的锤子都停下了,可怜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眼看着彪悍的妹子掉眼泪,赵思洵顿时心疼极了,“哪儿能啊,我怎么会不要你,我巴不得你别嫁出去!可我要是不想法子尽快给你找个归宿,我怕咱无情无义的爹就得拿你当联姻工具。以这些人的身份,他们若是求娶你,父皇会答应的。”而以赵思露的品貌,赵思洵一点也不觉得会有人不愿意。 这是实话,但赵思露不傻,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虽然谁都知道南望六皇子是个光有脸的草包,无权无势,又胆小怕事,一点威胁也没有。可赵思露知道,自家哥哥聪明着呢。 赵思洵闻言顿了顿,一脸什么都瞒不过你的表情,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奈道:“朝中我没什么势力,但是江湖上却有几分消息。霹雳门传信回来,北寒幕天高手进入中原,给各大门派下了战帖,其中就包括东楚上陵学宫,西越巫神教,以及咱们南望清虚派,目标相当明确。” 霹雳门是江湖上新建立的一个门派,原本只是一个做烟花爆竹生意的小商行,五年前阴差阳错地被赵思洵盘下来,慢慢开始研制黑火,涉足江湖。 赵思洵这辈子投胎的这具身体没什么武学天赋,唯一拿得出手的不过是没喝孟婆汤,英年早逝的灵魂还保留着上辈子武研所的记忆,只能暗搓搓在这个冷兵器社会搞搞热武器,以期在江湖高手满天飞,宗师一剑削山头的时代得到一些自保能力。 炸.药是杀人放火,提前埋伏的绝好杀器,一旦被炸个正着,若非宗师级别的内力和轻功,别想全身而退。是以虽然霹雳门在外行走的堂主也好,管事也罢,皆是武功平平,但架不住这炸药威力巨大,不一会儿便在江湖上小有名气。 这种无需任何内力催动,有别于唐门之类暗器的炸药,普一现世,就在江湖上引起一阵轰动,一时间人人自危,甚至为此各大门派提前开启了武林大会。但是人们很快发现,这种炸.药还存在着不易携带,制作困难,价格高昂,以及受天气原因容易受潮失效等各种缺陷,这才没将霹雳门赶尽杀绝。 赵思洵也乖觉,堂口只接单卖炸.药,从来不让霹雳门涉足江湖纷争,也不让人知道大本营在哪儿,如同下九流般猥.琐发育。江湖各大门派有自己的功法,不屑于这种投机取巧的把戏,也就懒得对付这种阴沟老鼠,所以连赵思洵也不知道,如今霹雳门最大的买家竟然是那些臭名昭著的杀手! 杀手,消息就灵通,赵思洵知道的也就多了,倒也是意外收获。 “北寒这是要做什么?” 赵思露虽然年纪小,但是赵思洵从来不会当她只是个要保护的小女孩,兄妹俩相依为命,自然无话不谈。 “半年前,呼延默上天山大战云霄宫宫主叶霄。”他顿了顿,“胜了。” “云霄宫是公认的武林至尊,因为云霄城的存在,北寒虽然垂涎中原,却不敢有大动作。如今云霄宫这一败,以北寒的狼子野心定然不会放过耀武扬威的机会,这是欺我中原武林无人,震慑来了?” 第4章 赵思洵赞赏地看了一眼妹妹,“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一种试探,这几个都是三国大力扶持甚至依赖的大门派,跟朝堂上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江湖纷争牵扯的从来不只是江湖,更是国与国。” 赵思露听着忽然问道:“那大庆万佛寺呢?” “万佛寺迎来了草原上的佛子,共同探讨佛法。” 此言一出,赵思露怔然,“大庆是要与北寒联手?” 赵思洵说:“我不知道,若真是如此,余下三国岂会坐以待毙,必然加强联合,共同对抗,可没有什么比联姻更有效的巩固方式。咱们南望最弱,就算联姻,也多是公主出嫁,所以……” 赵思露顿时明白了,她不再问什么,而是握住赵思洵的手,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听哥哥的,你看好谁,我就嫁。” “总得挑个你喜欢的吧?” “我哥的眼光一定不会有错。”赵思露的眼睛还红红的,却乖巧懂事,看得赵思洵心酸不已,正待安慰,就见到她笑脸一收,冰冷冷地说,“若不是个安分的,那我就杀了他。” 赵思洵:“……”真不愧是他妹妹,霸气侧漏,他揉揉眉心,“也许是我想错了,最近的朝堂也有点奇怪,哥再打听打听。” 就算不为了赵思露,也得为了男方的安危考虑,毕竟他妹子看起来再柔弱,实质上也是个一手就能提起千斤锤的高手,妹夫要是不抗揍,他良心会过不去。 赵思露歪了歪头,没理会他哥的小心思,问:“哪里奇怪?” “咱们的两位哥哥,之前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明争暗斗,一副随时随地都准备给对方吊丧的样子。可最近好像吃错了药,恨不得把这个一人之下的位置塞给对方,兄友弟恭地让人毛骨悚然,孔融都没他俩谦让。” 赵思露若有所思,“那倒是挺奇怪,难不成太子之位烫手?” “谁知道呢,总之这天下对峙这么久,也该是时候出现大动作了。”说完赵思洵的目光落那块泛着冷光白的铁片上,惊讶道,“这是……” 赵思露笑眯眯地说:“我掺了些别的矿料,融合锻造而成,打的时候就感觉韧性和硬度都不错,哥,要不你先拿去霹雳门试试火药,若是能够抵挡住火药穿膛,我再精细打造,说不定,真的能打出你要的暗器。” 赵思洵的心情复杂地举起这块铁片,这质地光泽和手感,极像上辈子的合金钢。 “露露,你真厉害。”他喃喃道。 “那是,就你的暗器要求那么麻烦,耐腐耐锈不说,还得耐热耐爆,一般人根本就打造不出来,也就咱们夷山族,才有这本事。”赵思露俏美的脸上略有得意。 赵思洵立刻道:“你把原矿石和掺和比例都记下来,哥这就让霹雳门去找。” 赵思露一怔,“你都不用去试试?” 赵思洵笑了笑,将赵思露耳边漏出来的一丝鬓发绾到耳后,目光明锐而自信,“哥虽然锻造不行,但是眼力还算准,制作简易□□足够了。”就是手动上膛比较麻烦,但照旧威力巨大。 赵思洵这么一说,赵思露顿时高兴起来,“那回去我就整理好给你,不知道那东西的威力如何,只是这玩意儿看起来那么长……你放在身上会不会不方便?我看你另一张图纸上的暗器……” “那种自发手.枪的子弹最难造,体积这么小,还要填充底火,封装,对材质的要求极高,不着急。”底火点燃的雷.汞,比之火.药威力更加强大,也更加不稳定,若是不小心泄露,别说防别人,带在身上自己说不定先玩完。 赵思洵刮了刮她的鼻子,一脸宠溺,“一口吃不成胖子,妹妹,如今我已经很高兴了。” 若是他能如愿以偿地向便宜爹求到一块封地,那么就能光明正大地拥有自己的武装势力,届时,哪怕真正四国混战到来都不怕了。 传奇高手毕竟少,多的还是普通人。 赵思露解开头上的布巾,去了脏扑扑的围裙,有些遗憾道:“其实若是有天外玄铁就好了。” 天外玄铁这玩意儿,赵思洵觉得这名称就有些玄乎。 见他无动于衷,赵思露不由地嗔了他一眼,“哥,你忘了?那把天下第一剑天问,就是用此锻造,已经三百多年了,在历代云霄宫宫主手里再折腾都没断,可见材质多好多稳定。” 云霄宫宫主,武功天下第一,在他们手里的剑,少不了跟其他大宗师硬碰硬对决,那威力可想而知。 这话实在太有说服力了,赵思洵点点头,“明白,我会让他们留意的,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宫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章 亲近 不抓住机会刷皇帝的好感才是傻子。 适逢乱世,前朝诸多礼节规章都已作废,风气开放,各国重武轻文,皇子皇女拜师学武比比皆是,自然他俩时常出入宫闱也并不打眼。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才刚进宫门,便有人拦住了马车。 赵思洵撩起车帘一看,竟是皇帝身边的老太监,不禁惊讶道:“曲公公?” “杂家能等到六殿下可真不容易呀。”曲公公皱着一张老脸,看着赵思洵虚虚地拱了拱手,感叹了一声,连脊背也没弯。 虽说是阉人,年纪看起来也很大,可赵思洵不敢大意,他知道这老太监的武功即使比不得清虚派掌教,也低不了多少,于是连忙从马车上走下来,讪笑着回礼道:“曲公公见谅,今日出宫,实不知您寻我,不知可有什么事?” “殿下说笑了,杂家能有什么事,自是皇上找您。”曲公公说着眼睛朝车厢里看去,只见赵思露怯生生地露出半个脸庞,似乎犹豫着要不要下马车,却见曲公公说,“七公主就不必多礼了,贵妃娘娘还在等您呢。” 此言一出,兄妹俩立刻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微微沉重。 平时日他俩跟透明人一样,谁都不搭理,这会儿竟一同找来,实在不像个好兆头。 这后宫之中,母凭子贵的前提,先得母亲还在。若是早早没了,皇子皇女想平安长大都很困难。 更何况赵思洵兄妹与其他皇子皇女不同,他们的母妃并非南望人,也不是其余三国的名门贵女,而是来自寻求南望庇护的夷山外族。 蛮夷之血,低人一等,要不是当初夷山族圣女美艳无双,倾城倾国,望帝一见便力排众议纳入后宫,如今的夷山族怕是连一个安身立命之地都没有,早就在乱世和仇怨之中泯灭于长河。 可惜后宫寂寥,又充满阴谋算计,这位夷山族圣女受宠没几年,便在赵思露出生之时,血崩而亡。彼时赵思洵两岁,虽有后世成人的灵魂,却无能为力。 新欢接替旧爱,皇帝转眼就忘记这位美艳的宠妃,自然拥有一半夷山血脉的赵思洵兄妹也得不到重视,不久连父亲偶尔的怜惜都看不见了。 其实赵思洵不是没想过讨好皇帝,让兄妹俩的日子好过一些。然而两个年幼的孩子,在这后宫中没有母亲庇护,也没母族支持,若再受皇帝宠爱就是个灾难,说不定什么时候一睁眼就是奈何桥边等重新投胎。 赵思洵思考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装傻充愣,以一种咸鱼翻肚皮的姿态夹缝生存,彻底游离在权势之外。只等解决了赵思露的人生大事,他就求着他爹给块小地方,带着族人安稳扎根过此一生。 赵思洵一边跟着老太监往前走,一边思量着这只能在大宴上才碰到一回的爹,突然找他有什么事。 回想自己的人设,文武不沾一边,除了一张脸,啥都拿不出手,似乎连个利用价值都没有。难道说他爹突然良心发现,决定当慈父了?可前头好几个哥哥,也轮不到他吧? 赵思洵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就不想了,心说等见到人,总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他越走越觉得奇怪,环顾四周,这好像是往后宫的方向,不是他爹日常居住的昭阳殿。 似乎感觉到他的疑惑,前头走路的曲公公连头都没回,“六殿下放心,没走错路,很快就到了。” 终于穿越了大半个后宫,他站在一座封闭许久的宫殿前,呆呆地望着上头的牌匾,脑海中闪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可能,也许,大概,好像……他爹真的是打算跟他来一场感天动地的父子情深,因为这座宫殿是他母妃生前居住的地方,新雪殿。 蛮夷之妃,就是得宠也只能偏于后宫一角,冲这离昭阳殿大老远的位置,至今也没有一个妃嫔愿意占据这里。 “六殿下,皇上就在里面,您请吧。”曲公公笑起来,望着赵思洵的目光似乎在看一个幸运儿。 收到这个视线,赵思洵忍不住道:“公公,我有些不安,不知父皇他……” “殿下放宽心,是个好事,皇上昨晚梦到雪妃娘娘了。”曲公公不等赵思洵多问便推开了殿门,请他走进去。 雪妃是赵思洵母亲的封号,听说望帝见到夷山族圣女的时候,正是初春的第一场雪。林中撞入视线的少女明眸皓齿,灵动如仙,清纯仿若含苞雪梅沁香而开,望帝见到她的那一刻连春猎都不打了,虏了美人就直接回宫去。 第5章 虽然这段往事赵思洵很清楚,是他娘专门打听了望帝的行踪,特地等在那里,但不妨碍这场相遇在望帝心中的美好。 曲公公说的很明白,但赵思洵还是觉得诡异,好端端的,望帝怎么忽然记起他娘来了,要知道这十多年,后宫新进美人就没断过。 再多的疑问也不能说出去,赵思洵走进殿中,一眼就看到那明黄的背影,正面朝着墙上的一幅画,一动不动。望帝不知道是睹画思人,还是在想什么,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注意到。 赵思洵于是不得不行礼提醒:“儿臣来晚了,还请父皇恕罪。” 仿若回忆被打断,望帝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儿子,难得和颜悦色道:“不碍事,平身吧。” 随着皇帝转身,赵思洵看清了墙上那幅画,雪下美人回眸一笑,寒梅朵朵盛开。画轴和画卷都是簇新的,与周围陈旧的墙皮格格不入,显然是新挂上去,真是有心。 见他惊讶地望着画,望帝于是朝赵思洵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一些,亲切道:“小六,你看朕画的像不像你母妃?” 这个问题问得好,他娘难产的时候,他才两岁,因为特殊原因,赵思洵的确还记得雪妃朦胧的长相,但是一般的两岁幼童,怎么看都不会记得吧。 不过,朕画的? 梦到也就算了,居然还特地亲手画了一幅画,虽然有些着急粗糙,细节不够完美,不过……此时不拍个马屁似乎说不过去。 他眼睛一亮,斩钉截铁地说:“像,像极了!父皇,您画得真好!”睁大的眼睛带着明亮的光芒,直直地看着望帝,写满了真诚。 望帝顿时笑起来,连眼角的笑纹都出来了,似乎颇为开怀,但是下一刻,笑容一敛,“朕记得雪妃离去之时,你还年幼,竟还记得?” 赵思洵:“……”既然知道这问题有多蠢,为啥还要问,问了他难道敢说不像吗? 赵思洵的神情顿时尴尬起来,连带着脸色也一阵红一阵白,似乎因为马屁拍到马腿上显得手足无措,但很快他急中生智道:“都说儿臣和妹妹长得像母妃,我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就觉得亲切,想来母妃定然也是这个模样的……”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赵思洵偷偷拿眼睛看着皇帝的表情,其中亲近却忐忑之意让后者尽收眼底。 过去那么多年,望帝从未关注,如今却忽然发现赵思洵竟然生的极好,明眸皓齿,未语三分笑,因有一半异族血统,五官深刻姝丽,再加上少年挺拔颀长的身姿,比之南望人更加俊俏三分,令人惊艳,的确像极了雪妃。 本对他并无任何喜欢的望帝,在见到这张脸的那时候其实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真的回忆起夷山圣女的一颦一笑。 帝王的神情顿时柔和下来,一只手放在赵思洵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言语中不免多了几分真情实意,安慰道:“别怕,对朕无需拘谨,朕许久不见你,不知不觉中,你已经这么大了,还长得如此出色,与她像极。”说到最后,还感慨了一句,“小六,这些年,是朕亏待你了。” 这话中的歉意简直让赵思洵寒毛竖起,心道昨晚他娘到底给这位托了什么梦,效果如此猛烈,以至于听着意思似乎想要补偿他? 真的假的? 赵思洵简直难以相信,眼眶瞬间就红了,回忆这些年在宫中一人护着妹妹艰难生活的心酸和困苦,眼睛快速浮起湿意,却坚强地没有落下,动了动唇,千言万语就只吐出“父皇……”话未说完,人先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父亲。 望帝眉头一皱,本想推开,却感觉到衣襟上传来的湿濡,抬起的手不禁放下来,只剩长长一叹,怜惜道:“这二十年间,虽看似平静,可大庆总想并吞诸国,西越和东楚亦是反复无常,朕为此日日焦头烂额,倒忽视了你们兄妹,小六,不要怪朕。” 赵思洵窝在皇帝的怀里,连连摇头,接着抬起通红的眼睛,“父皇万万不要这么说,您为国事操劳,勤政爱民,大家都有目共睹,儿臣这无忧无虑的日子,更是您殚精竭虑而来,我感激都来不及,怎可怪罪,那岂不是大大的不孝?洵儿只恨自己平庸,才能不如兄长,不能为您分忧,父皇,儿臣请您恕罪。” 他激动地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恨不得将满腔的好话全吐出去,让便宜爹体会到他这个被忽视的儿子有多贴心懂事。 说完还吸了吸鼻子,似乎后知后觉自己的失态,忙放开手,但脸上却露出一丝得了亲近的窃喜,以及对君王无礼的忐忑,只让人以为那一抱出自情不自禁,全是儿子的满腔孺慕所致。 不管望帝这迟来的慈爱有多突兀,总之在他们兄妹已经长大,赵思洵正琢磨着封地的时候,不抓住机会刷皇帝的好感才是傻子。 没想到赵思洵竟会这么说,望帝显然很惊讶,一点也没有怪罪他将眼泪蹭龙袍上,还摸了摸他的头,笑道:“真没想到你有这份孝心,如此善解人意,小六,朕好生欣慰。之前忽视你分外可惜,不过朕一定好好补偿你,想要什么赏赐?” 赵思洵目光定定地望着他,“父皇……”心说,那封个王,给块封地行不行?保证老老实实不作妖。 望帝鼓励地看着他,“嗯?” 然而再怎么渴望,赵思洵明白说出口就变了味,于是微笑地摇了摇头,“儿臣没什么要求,只要今后能常常看到父皇,洵儿就心满意足了。” 以退为进,还挺聪明。望帝笑道:“洵儿竟如此谦逊懂礼,朕就更不能亏待你,放心,朕心中有数。今日不早了,曲怀,命御膳房做些六皇子爱吃的菜,待会儿洵儿陪朕用晚膳。” 赵思洵心中咋舌,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就有了陪皇帝吃饭的殊荣? 曲公公含笑领旨,这时,殿外便传来一个禀告:“皇上,护国仙师求见。” 望帝皱眉,似有不悦,却也为难地看向赵思洵,后者乖觉,立刻告辞:“父皇,正事要紧,以后等您得空,再陪您用饭,儿臣先告退。” 望帝颔首,“果然懂事,曲怀,派人送洵儿回去,小心伺候。” “是。”曲公公说着对赵思洵道,“六殿下,请。” “劳烦曲公公了。”赵思洵说着回头看了他爹一眼,望帝笑得一脸慈爱,“去吧。” “嗯。”他满怀喜悦地出了门,看着背影都是雀跃。 等他一走,望帝的笑容渐渐消失,抬头重新看着那副美人画,仿若深情凝望,然而实则思绪却不知道飞向何处。直到曲公公重新走进殿门,等在身边,他才忽然问道:“你觉得小六如何?” 曲公公想了想道:“六殿下懂事听话,心思单纯,对皇上更是一片孺慕孝心,自是极好。” 望帝笑了一声,不置可否,“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 曲公公垂下头,知道皇帝的心思,想了想又面露迟疑,“就是……” “但说无妨。” “毕竟夷妃所出,怕是身份不够。” 望帝脸色顿时冷下来,“身份?怎么,你真以为朕要送质子入庆?” 曲公公微微抬头看着望帝,心说难道不是? “北寒能借着江湖比武之机将此事告知我三国,又岂知此事不是他借着那佛子的口向庆帝给的建议,这首鼠两端,挑拨离间的小人,显然是在乱我中原四国之平衡,从中牟利罢了!”望帝想到清虚派带来的消息,眼底带着明显嘲意。 “皇上英明。” 然而庆帝虽这么说着,可眉宇间的褶皱并未舒展,依旧矛盾重重,难以抉择。 曲公公很清楚,中原四国从来不是一条心,大庆一直在寻找机会吞并其余三国,而三国也在想尽办法对付这头露出爪牙的猛虎。北寒便是揪住这个时机,递出了刀柄,谁都知道其狼子野心,不可与谋,可谁又能拒绝的了呢? 毕竟北寒站在哪一边都令人忌惮。 不管望帝愿不愿意,这皇子入庆为质一事,几乎已成了定局。 曲公公轻轻一叹,“就怕六殿下的身份令东楚和西越不满。” 这话让望帝冷笑一声,“南望可没有太子,诸子于朕皆是一样。” 然而倘真是一样,又为何独独挑出了这位六殿下?无非是最舍得而已。 第04章 诡异 事出反常必有妖。 乱世之中,礼乐崩坏,各国重武轻文,不约而同网罗天下武林高手,礼遇大门大派。 如此好的机会,儒释道三家甚至是魔门都铆足了劲成为各国皇室的座上宾,以期助其一统天下,发扬本门光大,在江湖上有更高的威望。 看起来最无欲无求的佛门一出手就占据了大庆,万佛寺被称为大庆国寺,其主持三花更是被封为国师,至此一家独大,设寺庙三千,儒门和道门无处施为。 东楚皇后出自上陵学宫,儒门近水楼台,连同治国之策都是独尊儒术。 西越却是魔门的地盘,巫神教善蛊用毒,合欢采补,行事狠辣无所顾忌,根本不给其他三门机会。 第6章 而道门魁首清虚派则处于南望境内,掌教段平沙更是终日护卫皇帝左右,被称为护国仙师,亦是望帝信任之人。 今日这位护国仙师求见皇帝,必然是为了呼延默挑战他一事。 虽是江湖事,可也关系着国家脸面,中原的士气。 赵思洵本想直接回寝宫,但是一想到赵思露去了贵妃那里,不由地脚步一转,去找妹妹换消息。 望帝没有皇后,后宫以贵妃为尊,她膝下育有三皇子。三皇子与大皇子是如今朝堂上最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这两兄弟虽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绝对少不了背地里每日例行一问候,巴不得对方意外暴毙。 遥想最近朝堂上放出来的谦让太子位的消息,以及望帝突如其来的疼爱,不知怎的赵思洵心里有些不安,感慨朝中无人,不像几个兄长那样可以随时从母族探消息。 其实,夷山族并非只是个落后隐蔽的少数民族,也曾是盛极一时的炼器大族,不然也不会有千锤百炼这样厚积薄发的功法。 他们曾经居高山之上,流水之畔,铸剑制枪,每一把问世皆是世间难寻的利器。有一段时间,江湖上以拥有一把夷山族的兵器为骄傲,不少人捧着钱财和稀有矿石,慕名前来打造属于自己的兵器。 特别是三百年前,前朝开国皇帝为了赏赐功臣,特地请夷山族为镇守天山的云霄宫宫主打造一把绝世神兵,以配得上这天下第一大宗师之名。 夷山族也不负所望,倾全族之力打造一把三尺寒锋——天问。 所谓剑出有龙吟,意可问苍天,听说这把剑出窍的时候,能引动天地灵气,化为沧海龙吟之威,至今还随着历代云霄宫宫主的名字,霸占着兵器谱第一的位置。 只是可惜,前朝末年,各地揭竿而起,诸侯分裂,江湖高手纷纷投身宫门。为镇压反叛割据,也为奖赏这些江湖中人,末帝竟命大将军派兵围剿夷山族,逼其交出所有藏剑利刃。 夷山族向来久居高山,不问世事,此事突然,族中只能令圣女带领老弱妇孺藏于山中,而族长则带着族中男子敬献兵器,然而大将军并不满意,他想要神兵,如同云霄宫宫主手中的那把天问。 然而天问诞生,不仅需要好材料和全族锻造之力,更要天地人和。即使是夷山族,之后也没有这么运气再打造出一把这样的宝剑,天问至今独一无二。 夷山族交不出神兵,大将军恼羞成怒,一气之下便下令屠杀,等圣女带着老弱妇孺回到族中,眼前只有倒在血泊中族人。 夷山族就此没落,需要新的出路。 赵思洵到妹妹宫中的时候,赵思露已经从贵妃那里回来了,正坐在桌前发呆,听到宫女传禀,立刻起身唤道:“哥。” 这一声,简直是五味杂陈,赵思洵听着问:“贵妃找你什么事?” 赵思露回头就朝桌子上的东西努努嘴。 桌上正放着几个相叠的精致箱盒,还堆着一匹匹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各色布料。 赵思洵走到桌边,手轻轻抚过那些料子,皆是上好的绸缎,云锦顺滑轻薄,流云暗纹若隐若现,而轻纱又如蝉翼剔透,色彩春菲,美妙至极。赵思洵知道这些料子都是贡品中的极品,每年送到各宫的份例都不多,娘娘公主们都格外珍惜,非隆重场合不穿。 当然,曾经赵思露不得宠,很少能拿到。 赵思洵又打开箱子,里头的珠光宝气让他不禁扬了扬眉,随手拿出一支簪,只见精雕细琢的凤头镶嵌着鲜艳剔透的红宝石,熠熠生辉。再拿起一只翠绿手镯,成色水润,质地细腻,少有的好品质。 每个箱盒子里的首饰头面,都是珍贵精品,一套套看下来能晃花人的眼睛。 “这是贵妃赏赐的。”赵思露说,她的脸上看不出高兴,反而微微蹙着眉。 赵思露是个小姑娘,虽然爱俏,然而兴趣所致,功法所限,注定跟满身华翠,金玉宝气无关,这些华丽的首饰和衣裳,若非必要,她都不会穿戴。 更何况,这还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的贵妃赐下的,如此大的手笔,不得不让她担心。 “我推辞过,可是贵妃不让,非得要我收下,不然便是我不给她面子。还说以前怠慢了我,今后要把我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带着几分苦恼,想到贵妃那亲切和蔼的模样,疑惑丛生,“哥,这也太诡异了,究竟发生什么事?” “她没说吗?” 赵思露道:“只说作为皇女,今后得拿出公主的气派,还说谁若欺负我,尽管告诉她,她替我撑腰。” 赵思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他面圣的经过也仔细说了一遍。 赵思露愣住了,“啊?” “咱爹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他寻觅多年,失而复得的儿子,咱娘是他的结发妻一样,说是要补偿我这些年的忽视,你能信?” “哥,你这比我还离谱!”赵思露咋了咋舌,“所以贵妃是知道父皇的心思,才一反常态,对我好起来?” 赵思洵点头,“八.九不离十。” 赵思露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在原地踱了两步,问道:“那父皇有告诉你究竟做了什么梦吗?” 赵思洵摇头。 “这就奇怪了,后宫的女人来来去去那么多,母妃满打满算只得宠三年,难道刻骨铭心了?” 别的赵思洵不清楚,但这件事,他嗤了一声,“哪儿来的刻骨铭心,梦里头?” 虽然出生那两年,赵思洵不是睡就是吃,醒的时间不多,但是从伺候的宫人闲言碎语中可以得出,皇帝对这位漂亮的蛮夷妃子也就尝个新鲜罢了,他娘跟其他宫妃一样依旧得想尽办法奉承邀宠。想想难产保大保小的那一天,皇帝还处理着国事姗姗来迟,最终为了忌讳连产房都没进去见最后一面,就知道情分少得可怜。 而赵思洵和赵思露兄妹,因为流着蛮夷的血,高阶宫妃不愿意养,只有一个没什背景却想搏一搏的嫔接手他们,以为凭借皇帝对雪妃的宠爱和思念,看在孩子的份上,能得几分关注。只是没想到,望帝根本就不在意这对子女,人早就被国事和新宠给占据,这位养母只能一边咬牙一边暗恨。然后听着明里暗里的奚落,也抑郁离世了。 这些赵思露小不记得,赵思洵可是冷眼旁观一清二楚。 赵思露纳闷,“若不是,父皇为何突然心生愧疚,那么多的皇子和皇女呢,哪儿轮得到我们?是有什么特别吗?” 这话让赵思洵若有所思,他回想方才的一点一滴,忽然道:“晚点我得再去一趟新雪殿。” “做什么?” “自是怀念母妃,感激她的余恩。”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得去求证一下,皇帝对他忽然好起来,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甚至口蜜腹剑,给他挖了个天坑? 赵思露与他心意相通,立刻说:“那不如我去,我就在后宫,偷偷摸摸地不会被发现的。” 赵思洵想了想,有些犹豫,“会不会危险?” 赵思露挑了挑眉,哼哼两声,“论武功,妹妹我可比你厉害多了。” 赵思洵:“……”这个理由无从反驳,“那你小心些。” “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赵思洵比赵思露大两岁,虽然没有开府出去,却也不在后宫居住,一个快成年的皇子若半夜三更翻后宫,难度系数比本身在后宫的赵思露高太多,要知道,这皇宫可有不少武林高手坐镇。 赵思洵没坐多久就回到皇子居住的前殿,因为不受皇帝重视,连同住的地方都有些逼仄,远没有其他兄弟宽敞。 他向来独来独往,跟兄弟极少接触,却没想到三皇子赵永靖会来找他。 跟赵思洵孤苦伶仃不同,有个贵妃娘,尚书的外祖父,甚至在清虚派拜的师父都是下一任掌教的有力竞争者,赵永靖生来尊贵,万众瞩目,以至于早早就被封了正武王,在外有了府邸。 要说重视,这位才是皇帝心中最在意的儿子,若不是大皇子占了个长,早入朝几年,有了一批拥护,太子位就是他的了。 这样的兄弟根本看不上赵思洵,今日竟会屈尊降贵地踏入这个地方,赵思洵再一次感慨皇帝那个梦,威力之大,影响之广。 “三皇兄怎么来了?”不管如何,赵思洵依旧受宠若惊地将人迎进门。 “怎的,做兄长的来探望一下弟弟,还得有个理由?”赵永靖一点也不客气,如同主子一般往里走,目光在屋里随意打量,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的确不需要理由,赵思洵于是跟着笑了笑,命人上茶。 茶水一入口,赵永靖便端到一边,似不愿再喝第二口,他拍了拍赵思洵的肩膀道:“之前哥哥没在意,没想到你住的地方这么寒酸!等回头我跟母妃说一声,好歹送点像样的东西过来。” 其实寒酸也不至于,只能说不够富丽堂皇,赵思洵虽然不像赵永靖那样财大气粗,但熬过了最艰难的时间,有了来钱的路子,论吃穿用度他也没亏待自己和赵思露,不过是不愿张扬而已。 第7章 “三皇兄好意,弟弟心领,但是……”还不等赵思洵开口拒绝,赵永靖便打断了他,带着说一不二的语气,颇有深意道:“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你我兄弟,就无需太过客气。” 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赵思洵只能笑道:“那就谢过三皇兄了。” “这就对了。”赵永靖满意道,“兄弟之间何必分生。” 虽然这么说着,但那股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却一丝收敛都没有,赵思洵心下微哂,脸上却露出腼腆之色,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道:“其实,弟弟也一直想跟三皇兄亲近,就是怕,怕你不喜欢我。”说到后面,声音低落下来。 “怎么会?”赵永靖矢口否认,“不过是我早早离宫开府,咱们兄弟遇见的机会不多,等为兄跟父皇提一提,给你也封个王,正好多走动。” 赵思洵闻言心中一动,脸上却是一片惊喜,“真的?” 赵永靖笑起来,“自是真的,你都这么大了,难不成还要留在皇宫?” 皇子十五封王,十六开府,赵思洵都十七了,只是因为无人关注便一直拖到现在,他正琢磨着怎么样让皇帝记起自己,施个恩。 “真是太谢谢皇兄。”赵思洵感激道。 赵永靖不甚在意,“自家兄弟。” 第05章 端倪 皇帝这大猪蹄子突如其来的父子情,能信? 赵永靖没呆多久就离开了,赵思洵亲自将他送出门。 身旁的高山忍不住问:“殿下,正武王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溜达地往殿内走去,轻笑道,“从进门到离开,三句不离兄弟情义,生怕我记不住似的,这对母子的嗅觉可真灵敏。” 皇帝昨夜才做的梦呢,今个儿就来笼络了。 “那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个问题赵思洵也想知道,只是他清楚,忽然来这么一出,绝对不单单只是好事,若是被喜悦冲昏头脑,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皇家之人,比之商贾,更是无利不起早。 晚些时候,宫中就来了赏赐,曲公公领着内务府宫人,招摇地带来一水的好东西。 赵永靖刚嫌弃这里寒酸,马上便焕然一新,不只那些看得到的贵重摆件和器具,就是桌椅,包括帐幔都直接换新。太监和宫女里外一忙乎,屋内顿时贵气逼人,赵思洵都觉得这住了好多年的地方都有些无从落脚了。 曲公公还笑道:“皇上吩咐的匆忙,内务府只能随便捡些来用,有疏漏之处,还请六殿下见谅。不过这地方小,您也不会住太久,等到封王开府,皇上定不会再委屈您。” 这要是委屈,之前赵思洵住的难道是狗窝吗? 赵思洵心中异样,不过有一点曲公公说的很明白,他的确要封王了。 赵思洵看着四周陈设的当口,赶紧酝酿情绪,让眼眶再一次红起来,似乎感动地差点哽咽出声,“父皇日理万机还能记得儿臣,我……曲公公,父皇可有空,容我前去谢主隆恩?”他期待地望着老太监,一双含着朦胧水雾的眼睛,依旧漂亮过分,像极了当初宠冠后宫的异族妃子。 从小到大被冷落,好不容易得到帝王的青睐,这个不过十七岁的少年心情激动到流泪失态,曲公公并未觉得异样,相反觉得是一件好事。 “六殿下至纯至孝,皇上知道定然欣慰,只是不巧,皇上正与大臣商议国事,怕是没空召见殿下。” 赵思洵闻言不由露出失望,但是转眼打起精神来,“那请曲公公替我转达。” “这是自然,六殿下放心。”曲公公说着便告辞了。 “我送公公。” 老太监没推辞,一直出了殿门,赵思洵才止步。 赵思洵这里有的,赵思露那边也少不了,不过都是贵妃出面。 第二天,赵思露就兴匆匆地来了。 只是今日与往日不同,赵思露竟身着华丽宫裙,梳着复杂的发髻,额头还贴着时下流行的金色花钿,那含玉步摇随着她端庄优雅的走路姿态轻轻晃动,一派皇家贵女的气势,再配上如花娇艳的容貌,着实震惊了赵思洵一把。 这竟是他那锤铁打钢,不太讲究的妹妹? 赵思露咬了咬唇,有些怨念地看了他一眼,“哥……” 赵思洵回过神,“你这样我都快认不出了。” “我也不想。”她小心地拎起裙子,挺着脊背一步一步往里走,生怕被长长的宫裙给绊一下,看得出来很不自在。 赵思洵好奇地问:“怎么打扮得如此隆重?” “贵妃今日设了个百花宴,邀请各家贵女进宫赏花,非得让我也一起去。”她说着有些不太情愿,“时辰尚早,我就先来找你,昨日……” 赵思洵打断了她,“先过来坐下,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 赵思露从善如流地走进去,埋怨道:“我都快站不住了。” 进屋,上茶,赵思将人都打发之后,赵思露才说:“哥,昨晚我去了。” “怎么样?” “虽然夜深,不过月亮圆,我点了一盏小灯,看得还算清楚。“赵思露沉吟道,“里面一切都很陈旧,十多年没动的样子,除了正殿有人清扫过的痕迹,两旁偏殿,甚至是寝殿的地面都积了一层灰,还有蜘蛛网挂着呢。似乎这真的只是父皇做了一个梦,然后随兴前往,以至于下人还没打扫干净。” 赵思洵听着,不由问:“那寝宫有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翻动?”赵思露摇头,“没有。” “真没有?” “没有。”赵思露肯定道,“我虽然没有踏进去,但母妃屋里的一切,我敢保证绝对没人动过。” “为何?” “哥,连地上的灰尘都不沾一个脚印呢,人怎么进去翻东西?我敢说,整个新雪殿,只有正殿墙上的那幅画是新的。” 她的话让赵思洵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赵思露一怔,心下慢慢沉重,小心地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哥,至少父皇没说谎,很有可能真的是忽然梦到母妃……” “没说谎?”赵思洵冷笑道,“不,他就在欺骗我们。” 赵思洵如此笃定,让赵思露当场愣住了,睁着大眼睛就这么看着她哥哥。 赵思洵轻轻吐出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平静地问:“露露,若是哪天我不在了,你走进这里,会先去哪儿看看?” 赵思露眼里瞬间流露出慌张,接着呸呸呸了三声,怒道:“哥,你乱说什么!” “我就打个比方,咱没那么多忌讳。”赵思洵说,“别打岔,你好好想想。” “我……”赵思露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定格在里头的寝殿,那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声音顿时沉闷下来,勉强道,“卧房,书房……凡是你常呆的地方,惯用的东西,我都会去看看。” “所以这才叫睹物思人。”赵思洵的神情冷静,眼中却带着浓浓的讽刺,“可据你所言,他只出现在正殿,那个毫无私密,平日里只用来接待来客的地方。至于还保留着母妃生前习惯,甚至与他打情骂俏,你侬我侬的寝宫却是没有踏足过,更逞论摸摸她遗存的东西了,对不对?” 赵思露低低地“嗯”了一声。 赵思洵给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你回来的时候,可曾想过上炷香?” 赵思露一边接过来,一边回答:“想过,可我是偷偷摸摸去的,没带香炉,那里也没找到香,所以……”说到这里,她又顿住了。 赵思洵替她补全了,“连祭奠的地方都没有。” 虽然有想过皇帝突然对他们善待起来,并非只是单纯一个梦,背后总有原因,可是真对雪妃一丝情谊也无,甚至装模作样,就让人格外难过。 赵思露把茶盏一放,忽然一把抓住赵思洵的手,急切地问:“哥,会不会只是父皇太匆忙,没来得及?”她还是希望有一丝可能性告诉她只是个误会。 然而赵思洵却笑起来,残忍地打破妹妹的那点希望,“你没听到昨天曲公公说,等我等好久了吗?试想都有时间作画,难不成没有时间去看看里面的旧物?这思念未免也太假了?” 赵思露无言以对,她自己都不信,又如何说服赵思洵?她很想问一问,若思念雪妃是假,那对他们的亲情疼爱呢,莫不是也假的? 她不敢问。 这个问题赵思洵也在想,撕开伪装之后再回忆昨日对话,他忽然发现,望帝对他的称呼一直是小六,在他自称洵儿之后,才顺着也这么亲切地叫。 之前没在意,如今想来,这位便宜父亲怕是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大清,未免叫错,才以排序称呼的吧?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自赵思洵口中而出,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果然,与其相信皇帝这大猪蹄子突如其来的父子情,不如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来得实在。 “哥……” “傻丫头,别难过,这么多年,难道你还没看清他?”赵思洵拥有成熟的灵魂,也从未真的将望帝当做父亲期待,所以失望之后,他很快就能收拾好情绪,想着皇帝这番故弄玄虚的背后原因。 第8章 既然思念是假的,那么望帝梦到什么就不重要了,然而特地又画上一幅画,虚情假意地在那处旧殿等着跟他上演一场父慈子孝,作为皇帝,若背后没有大图谋,赵思洵怎么都不信。 只是这天地君亲师的时代,掌握着他们兄妹俩的生杀大权,皇帝想要什么,或者想让他做什么,完全可以直接下令,没必要这么费心费力。 难道是要他心甘情愿吗? 赵思洵眯了眯眼睛,心中疑云暗生。 “哥,你觉得父皇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赵思露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姑娘,此事透露着诡异和危险,不免让她有些害怕。 “还不清楚,不过再不待见,咱们也流着他的血,平白无故的总不会来害我们兄妹。” “能让一国之君如此哄骗,定也是为了国家大事。”赵思露没有被安慰,反而更加担忧了。她很清楚,望帝是冲着赵思洵来的,她不过是顺带。 赵思洵看着小姑娘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心中慰藉,于是故作轻松道:“放心吧,哥既然知道了,就会有所防备,再说我能让他图什么,大不了还他一条命呗。” “哥!”赵思露纤眉一竖,对自家哥哥的口无遮拦表示极大的不满。 赵思洵投降道:“行行行,我尽量打听打听,说不定能听到一点风声,虎毒不食子,总不能真把我往火坑里推。” 他本想揉揉妹妹的脑袋,无奈后者满头朱翠,实在无从下手,只能刮刮她的鼻子,“时候不早了,既然贵妃举办宴席,那你就提早去。” “今日人多,说不定我还能帮着探探消息。”说着,赵思露便站了起来。 赵思洵看着那长长的大裙摆,忍不住提醒道,“那你走路当心点,别摔了。” “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章 封地 恩典越大,天坑越深,赵思洵心慌慌。 赵思洵在这世上还有太多牵挂,除了从小看到大的妹妹,夷山族人也等着他庇护。 所以虽然知道望帝对他的动机不纯,但是他依旧得好好逢场作戏,做一个懂事贴心,单纯孝顺的儿子,谁让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呢? 朝会刚结束,他就恭恭敬敬地等在昭阳殿外谢主隆恩。 皇帝很高兴,招了他一同用午膳,这等待遇,以前想都不敢想。 “洵儿,朕今日已经命礼部尚书拟定你的封号。” 这么快,赵思洵吃了一惊,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至于下意识地看向望帝,满眼都是受宠若惊的怔松。 望帝看他汤也不喝了,饭也不吃了,样子傻傻,不由心中一哂,“怎么了?” 怎么就这么轻易封王,难道不该先让他付出点什么吗? “父皇对儿臣也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他面上感激,话中却带着小心试探。 望帝开怀大笑,“傻小子,你是朕的儿子,朕自然对你好,你兄长都已经封王,你年岁已过,说来还是朕委屈你了。” “不不不,儿臣一点也不委屈,儿臣只是太高兴了……”他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后一步就要跪下谢恩,然而望帝却直接将他搀扶起来,佯怒道:“洵儿,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好好用膳。” 赵思洵感动极了,唤了一声“父皇”便顺从地坐下,然而他不过刚扒了一口饭,便听到望帝又道:“雪妃生前除了你们兄妹,最牵挂的便是她的族人,如今他们过的如何?” 赵思洵闻言精神不由地一振,难道重点要来了! 他斟酌着回答:“父皇治下国泰民安,他们有一口饭吃,有一处房子住,就比旁人过的好了,平日里,儿子若手头宽裕,也会时常接济一下。” 望帝似乎听得认真,到最后不由看了他一眼,“还得靠你接济,说到底过得依旧不好,你啊,别总是说好听话。” 赵思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随手替望帝舀了一碗汤,贴心的不行。 “罢了,朕给你块封地吧。” 啪嗒——赵思洵手中的汤勺掉了,差点连碗都端不住。饶是他心理素质已经够强悍,也被望帝这一手给惊呆了。 封地……封地! 他心心念念的封地,就这么在饭桌上轻飘飘地得到了? 他平日也没怎么上香,诸天神佛怎么就开始偏爱他了? “父皇?”他呆呆地唤了一声,想再确认一遍。 “朕曾答应过雪妃,要安顿好她的族人,可惜她一走,朕国事繁忙却忘记了,是朕的不是。”望帝感慨了一声,面上露出愧疚,“夷山族毕竟与南望人的长相有所不同,习惯也不通,这些年怕难以融入,不如就给你块封地,也好照顾你的族人,你意下如何?”望帝虽然以征求的口吻在问,但他显然知道赵思洵不会拒绝。 当然不会! 这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待遇! 可是,这么大的恩典……赵思洵望着含笑慈爱的望帝,由衷地想问一问,大兄弟,那看不见的天坑究竟有多大,请问他跳进去还能活着出来吗? 赵思洵的眼眶慢慢地再一次变红,眼底湿润一起,带着些哑意道:“儿臣何德何能,得父皇如此恩宠,我……”哽咽之声一起,似再难以说下去。 说来这每一次见到望帝,赵思洵都觉得太心累,你说此时此刻,不感动地流两串眼泪下来怎么说的过去? 皇帝不就是想看到他这样吗? “洵儿莫哭。”曲公公递上了帕子,望帝接过来给他拭了拭眼角,取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别让人笑话。” “儿臣只是太感动了,您对我这么好,简直像做梦一样。” “傻孩子。” 赵思洵目光于是坚定起来,带着少年人的倔强,和急切想要报答的迫切,“父皇,儿臣没什么本事,若是能替您分担,请一定要告诉我!儿臣必万死不辞! ” 给个痛快吧,大兄弟! 望帝的目光闪了闪,接着流露出欣慰,他显然觉得还不是时候,只是摇头失笑道:“你能分忧什么,好好学文练武,比什么都重要。” 这样都不说? 赵思洵心情有点沉重,脸上不由露出失落,“是,儿臣定不让父皇失望。” 望帝拍了拍他肩膀,“用膳吧。” 一顿饭,吃得赵思洵消化不良,好不容易熬到最后,又听到皇帝随口说:“待会儿去给你母妃上柱香吧。” 赵思洵一愣,接着立刻答应下来,“是。” 赵思洵再一次踏进新雪殿的时候,特地往寝宫中转了一圈,果然已经全部清扫干净了,雪妃留下的东西按照习惯摆放着,似乎好方便皇帝睹物思人,连同赵思洵作为婴孩之时,那摆弄的拨浪鼓也放在显眼处。 说来,若非赵思洵是棵新漆老树,不然这缺爱十七年,被迫坚强的少年光看到自己幼年时候的东西,幻想起爹疼娘爱的日子都得先感动一把吧,今后必然将皇帝当做救赎来看待,当牛做马,抛头颅洒热血万死不惜。 可惜亡羊补牢,有点晚了,赵思露之前已经偷偷摸摸地进来探查过。 不出三日,赵思洵的封号便下来了,夷山王,听说以此纪念雪妃。除此之外,连同封地一步到位,虽然地方不算好,处在与西越的边界处,但是犹如封号一般,就包含了夷山族旧址! 能回到故地,是整个夷山族的心愿,望帝这么做简直施恩到了极致,再也不敢奢求更多了。 而且赵思洵还是南望第一位有封地的皇子! “连大皇兄和三皇兄都没有,哥,父皇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赵思露百思不得其解,面露纠结。 别说是赵思露,就是夷山族留存的长老都替他担心,平白无故的好,背后总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圣旨都下了,难道我还能拒绝?”赵思洵看向身旁的老人,说,“三水长老,封地既然有了,你就尽快将族人召集起来,先带一批回去安顿。” 这本是之前商议好的,三水长老点了点头,但是很快又问:“那族长,您什么时候就封?” “我?”赵思洵想到已经准备好的王府,心中一叹,“我怕是走不了。”想想也是,给了这么大好处,怎么可能还放跑他,接下去自然是要有大用处了。 三水长老立刻道:“要不我也留下来,与族长和圣女有个照应。” 赵思洵看着面前花白头发的老头,顿时无语,“你留下来干什么?年纪一把了,还能打能抗不成?你若想替我分担,那就赶紧带领咱们族人,按照我那些图纸尽快打造出武器,露露已经锻造出白钢,霹雳门会提供火.药,长老,凭夷山族的手艺,一定能成!” “可是……” “咱们封地上的驻军若是人手一杆枪,那可是比北寒的铁骑还牛,我留在京中才更有底气。” 自古枪杆子里出政.权,那可是经过祖宗验证过的,刀剑□□再锋利,也比不过一梭子弹的威力。 第9章 虽然这个世界有点奇幻,武功高强的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内力外放可护体抵挡爆.炸伤害,但天底下能达到这个境界的宗师能有几个? 再说武功有等级,内力有强弱,鸟枪也能换成炮呀!只要给他时间,飞机坦克造不出来,大炮狙.击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到时候一枪一个宗师,爽! 三水长老见赵思洵主意已定,于是郑重道:“好,请族长放心,我一定不负您的重望。” “这就对了!”赵思洵拍了拍他的肩膀,“母亲一直想振兴夷山族,这心愿,相信我总会替她达成的。” “是。”三水长老眼底带着欣慰和坚定,二十年了,总算有了盼头,实在不容易。 不过临走前,他从怀里取出一件用绸布包着的物什。 赵思洵好奇地接过来,翻开绸布一看,不确定道:“这……好像是一种乐器?” “是埙。”三水长老道。 赵思洵翻来倒去地看了看,“都破旧了,还能吹吗?” 三水长老不确定了,“应该能的吧。” 看着赵思洵手里的埙,赵思露一脸好奇,“三水长老,这埙有什么用?” “族长仔细看看,这底下刻着两个字。” 赵思洵于是翻过来,就这模糊的字迹分辨着,“云……霄?” 三水长老颔首:“正是。” “打哪儿来的,莫不是云霄宫?”赵思洵问。 “族长猜的不错,这正是一百年前,云霄宫宫主所赠。” 赵思露惊讶极了,“一百年!” 赵思洵心说这玩意儿怕是不能吹了。 三水长老怀念道:“还记得前朝开国皇帝请咱们锻造的那把神兵吗?” “当然,天问嘛,鼎鼎有名。”赵思露三天两头垂涎那把剑……的材质。 “其实百年前那把剑曾出现过豁口,云霄宫请我族帮忙修复,为表感谢,便留下这个埙,坦言夷山族若有需要,云霄宫会出手相助。” 此言一出,赵思露先不明白了,“那二十年前,怎么就不用这埙找云霄宫帮忙?” 赵思洵不禁也看了过去。 然而三水长老却苦笑道:“族长,云霄城位于大庆以北,天山之下,而夷山族却在中原以南,山岭之中,若是早知有此祸端,自然可提前向他们求助,可是……一切太突然了,根本来不及。” 看两兄妹瞬间沉默下来,三水长老又道:“其实,当年圣女不是没想过带领全族前往天山,可是还是那句话,太远了。各国摩擦,兵祸连连,远没有如今四国对峙来的和平,能不能走到天山都是个未知之数。所以她再三考虑之后,还是想办法进入了南望后宫。这埙,本是您母亲所保管,如今正好交给您,说不定将来能派上用处。” 往事如烟,多说无益,云霄宫在江湖上地位特殊,若真能请他们出手一次,也算有个保证。 赵思洵收下了,只是他疑惑问:“这怎么用?” “听以前族中的老人说,只要吹响即可。” 赵思洵:“……”请问这吹的是无线电波吗,大老远的能千里传音? 看赵思洵瞬间无语的表情,三水长老也觉得这有点扯,讪讪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我吹一声,你敢答应吗? 叶霄:…… 第07章 质子 为这塑料到极致的父爱干杯。 回到宫中,赵思露拿着这埙试了试,听到了悠长的回响,不禁稀罕道:“这玩意儿竟然真的能吹。” “那有什么用,哪怕是咱们护国仙师使出吃奶劲来,你猜云霄宫里的叶霄能听到吗?” 听着赵思洵的比方,赵思露想想那个画面,顿时笑得锤了他一拳头,“我都不敢直视道骨仙风的清虚派掌教了。” 赵思洵耸了耸肩,将这只埙交给高山收起来,准备继续当传家宝。 说笑过后,赵思露一捧脸,露出烦恼的模样。 “怎么了?” “我在宫里讨好贵妃,就想知道父皇究竟想干什么,但是什么都探不到。”封王也好,封地也罢,望帝对赵思洵越好,将来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赵思露真的担心。 赵思洵给倒了一杯茶,递到妹妹面前,“上陵学宫孟曾言与呼延默的对决结果出来了。” 赵思露一听,好奇地问:“谁胜了?” “呼延默。” 赵思露惊讶道:“孟宫主竟然输了!” “输了不奇怪,毕竟那位可是能跟叶雪山比肩的大宗师,二十年闭关,难道闹着玩的?” “那巫神教呢?” 赵思洵回答:“山鬼闭关两年一直未出,呼延默直接南下,其师弟仆固祁代他前往西越,与骨魔女一战。” 虽然巫神教教主是骨魔女花怜,但是谁都知道其裙下之臣,大护法山鬼才是魔门第一。呼延默显然没将骨魔女放在眼里,只派了师弟前去挑战。 赵思露兴奋道:“这么说呼延默冲着清虚派来了,要跟护国仙师打上一架?” “这应该是最后一战,中原武林数得上号的也就这几个,若是清虚派掌教也输了……啧啧,中原武林就是全军覆没,北寒武士独步天下。” 上陵学宫在东楚,巫神教在西越,南望与北寒最远,清虚派掌教段平沙辈分应当也是最高,这场对决最晚,也最令人期待。 “好想去看看啊!”赵思露面露向往,“可惜这样的大宗师对决,必然会挑在人烟罕至,常人难以攀登的地方。”犹如当初的天山之巅,能见证的人无不是功力深厚的宗师级别,就怕比武之时波及了旁人,也免得被打搅。 京都太平,甚少有机会能看到宗师交手,枪.支要是造出来也不知道对这些人能有几分伤害,赵思洵其实也想体会一下,不过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为了小命还是将这危险的念头给掐灭了。 对他们兄妹来说,武林豪杰太过陌生,还是当今一触即发的局势更重要。 赵思洵想到这里,对赵思露道:“另外,东楚和西越正通过中间人向霹雳门购买大量的炸药。” 赵思露一惊,把大宗师决战全然放到脑后,蓦地抬头,“什么人在买?” “宫门。” “买多少?” “足够打一场大仗的量。” 霹雳门如今在卖的炸.药依旧没有怎么改良过,威力大,可储存和运输困难,最适合放在开山凿石,攻城略地中。为了安全,赵思洵谨慎从不让霹雳门直接与买主交易,想要炸.药,只能通过地方上的蛇头来牵线,但是这个量,黑白双吃的蛇头都心惊肉跳。 此言一出,空气一瞬间的凝滞,赵思露忍不住握住赵思洵的手,“哥,那咱们南望呢?” “东楚,西越和南望为了对抗大庆向来同穿一条裤子,你觉得呢?” “那……怎么办?” 赵思洵眼底深深,扯了扯嘴角,“自然是不卖,霹雳门一直在江湖上小范围活动,不做宫门生意。更何况,卖给这三国,不得惹怒大庆,干脆谁都别想要,咱们小门小户的惹不起,牵扯到我们头上更是麻烦。” 赵思露缓缓点头,“对,这样安全些。” “好在我被封了王,有了食邑,否则手头还真紧,支撑不了霹雳门制作大量炸.药。”赵思洵沉吟道。 闻言赵思露不解,“不是不做生意了吗,怎么还做?” 赵思洵摸了摸她脑袋,“傻丫头,生意可以不做,但是咱们得防患于未然呀,以你哥如今的处境,我不得暗中准备些后手?” 谁惹他,那就炸死谁! 赵思洵子凭母贵,横空出世,得皇帝青眼,不过十日,竟成为第一个有封地的皇子,简直震惊了整个京城。 毕竟他娘都死了那么多年,宫中一批批新人换旧人,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已经凋零的昨日黄花,竟还能给儿子带来这么大的福泽! 一时间,酸言酸语不绝。 后宫中贵妃最掐尖好强,明里暗里打压其她受宠宫妃,自然有搬弄是非的话到了她面前;而大皇子和三皇子皆有强势的母族,论皇帝行赏,从来都是这两位头一份,凭什么他们都没有封地,赵思洵却有?这挑拨离间的话也没少在他们面前说。 赵思洵兄妹不知道惹了多少红眼睛,都暗暗地等着后宫和两位皇子出招,给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然而令所有人震惊的是,贵妃非但没给赵思露做规矩,却先处置了一批胡乱嚼舌头的嫔妃和宫人,下手之狠厉,好似这对兄妹是她亲生一般。 册封旨意下达的当日,不管是大皇子善平王还是三皇子正武王都送了丰厚的贺礼来,第二日更是当着兄弟姐妹的面为赵思洵庆贺,直言对这个弟弟的爱护和看重,大有为难赵思洵便是为难他们的意思。 是以无需皇帝立威,光后宫和两位年长皇子出手便足够震慑旁人,至此再也没人敢多说什么,甚至隐隐传言出夷山王才是皇帝最看重的儿子,只是碍于血统一直不敢流露的传言。 第10章 简直啼笑皆非。 到这个时候,赵思洵若还不明白皇帝是故意将他推到明面上,就是个傻子。 他隐隐有个猜测,只是一直未得到证实,直到大庆派出使者来到南望。 当日宫中设宴,替大庆使者接风洗尘。 曾经这种宫宴,赵思洵要么不来,要么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吃吃喝喝看歌舞,瞧着众人逢场作戏之后,便可拍拍屁股走人。 可是如今拜皇帝所赐,今日他的位置在最显眼之处,乃是帝王之下,谁都看得出来夷山王的圣眷有多浓厚。 歌舞过半,酒过一旬,大庆使者起身,准备递交国书。 翩翩彩衣的舞女安静退场,殿中所有重臣及皇亲都不由地望向中央,脸色凝重,在这紧张的局势中,谁都在猜测庆帝派出使者的目的,唯有一些人的目光却瞥向了赵思洵。 一个小太监接过国书,呈至望帝的面前,此刻大殿之中安静无声,大庆使者看着后者翻阅,脸上带着虚假的笑,耐心等待。 赵思洵望着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他很肯定今日就能知道望帝虚假面容下的真正目的。 “啪——” 在他放下酒杯的那瞬间,殿中传来了一声脆响,却是望帝将这份国书拍在案上,愤然起身,眼露怒火,“岂有此理!” 一时间殿中落针可闻,所有人不禁正襟危坐,同仇敌忾地看着站于中间的大庆使者,似乎就等帝王一句话,将人拿下。 赵思洵对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并不关注,他的目光就落在望帝手下的那份国书上,只见按在上面的手指指节泛白,似乎在极力强忍。 “父皇,究竟发生了什么?”大皇子问道。 所有人都望着天颜,望帝的目光一一扫过殿中之人,在一个深呼吸之后,才缓缓地坐下,然后冰冷冷地看着中间有恃无恐的大庆使者,冷然道:“若要共商联合御北之事,何须各国皇子入庆,朕自会派朝廷重臣前往,岂不更好?”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恍然,接着窃窃私语起来,而赵思洵则什么都明白了。 皇子入庆……指的是他吗? 大庆使者笑道:“皇帝陛下,谁都知道呼延默战败云霄宫宫主,中原武林无人可挡。北寒实力之强,非举四国之力不可战胜,吾皇陛下请各国太子入粱都,一是为了共商此事,二也是表此同气连枝的决战之心。要知道真打起来,我大庆可是直面北寒,替各国守住国门,是以不得不多考虑些,还请见谅。” 说着见谅,可是哪有一丝歉意。 “中原武林无人可挡?”突然大皇子冷笑道,“不尽然吧,至少我护国仙师与呼延默还未一战。” “哈哈……”大庆使者望向一处端坐的白发老道士,直接就问,“敢问清虚掌教段真人,可有把握打败呼延默,替中原武林挣此颜面,挫一挫北寒这嚣张气焰?” 这一问,在场所有人包括望帝都不由期待地看着段平沙,“仙师?” 然而仙风道骨的清虚派掌教却面露苦笑道:“皇上,贫道惭愧,我与上陵学宫孟宫主的功力在伯仲之间。” 然而孟曾言已经败给了呼延默! 众人顿时默然,大庆使者扯了扯嘴角,抬手拱了拱,“看来下官说的没错。” “不还有你们三花国师吗?呼延默一路挑战中原高手,怎独独忘了大庆国师,是怕了,还是另有计较?”孙太师状若恍然道,“对了,北寒佛子是贵国皇帝的座上宾,既然大庆与北寒交好,却暗地里派使者联合三国反水,怕是有失厚道,不合适吧?” 孙太师连讽带刺的话,令朝臣连连点头,附和不断。 大庆使者不以为然,“贵国消息灵通,下官佩服,不过却还是有些滞后,吾皇陛下发现北寒狼子野心,已经驱逐佛子,以表决心。” “那又如何?” 大庆使者笑了笑,接着朗声道:“南望皇帝陛下,吾皇以为不管中原如何割据交战,那只是兄弟之间的矛盾,但是北寒乃异族,若他们入主中原,必然不会善待中原百姓,孰轻孰重,还请陛下斟酌。”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说话虽好听,可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像极了三皇子之前对赵思洵的虚伪亲近。 望帝听此,眼神带着一丝危险,“若朕不同意,待如何?” 大庆使者似乎早知有此一问,一点也慌张,不缓不急道:“吾皇陛下曾言,虽是兄弟,却已分家,若无法同仇敌忾,那便各自安好。” 什么叫各自安好,这话,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全场再一次寂静。 赵思洵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这质子是不入也得入! 其实早在望帝出现新雪殿的那一刻,这位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几个儿子,独独选中了他。 赵思洵面无表情地又喝了一口酒,为这塑料到极致的父爱干杯。 “皇上!” “父皇!” 忽然传来几声惊呼,却是那头望帝再也不愿坐下去,蓦地站起来,不顾众人相劝沉着脸色大步离去。 赵思洵跟着看过去,正好与望帝的视线撞在一起,他看到了皇帝眼里的不甘和愤怒。即使早有所准备,真到了这一刻,这无能为力的屈辱还是让皇帝难以接受。 这场宫宴中途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爹,做一下亲子鉴定,我不信是你亲生的。 第08章 野心 他不要当无力挣扎的棋子,他要做搅弄风雨的棋手! 赵思露听到这个消息,正着急地等着赵思洵,一看到人,忙迎了上去,“哥……” 赵思洵身上带着酒气,看着自家欲言又止的妹妹,不禁扯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问:“都知道啦?” 赵思露向来大大咧咧,可如今眼眶和鼻子通红,可见已经狠狠哭过一次,如今再看赵思洵强颜欢笑的模样,眼泪哗啦又控制不住掉下来,一把抱住兄长,呜咽道:“哥,父皇怎么能这么对你?那么多的皇子,凭什么要选你!” 赵思洵抚摸着妹妹的后背,心说是啊,那么多年都不闻不问,轮到这要命的事情,又凭啥选他? 可是答案又很清楚,因为其他的儿子,皇帝不舍得。 自古皇子为质,能平安回国者寥寥无几,多是在爆发战争之时成为敌国威胁母国的一枚重要棋子,一旦被后者放弃,这下场不是苟延残喘成为泄愤工具,就是祭了军旗拿来示威。 如此悲催,他究竟招谁惹谁了? 赵思洵有些茫然,虽然心底早有准备,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很难过,也很惶恐。 “我去求父皇,把我送去和亲吧,笼络谁都行,只要别让我哥哥当质子!”赵思露从小到大除了在练武上吃尽苦头,其他方面没受过什么委屈,都是因为有赵思洵护着,相比起望帝,赵思洵更像她父亲,为了哥哥,她什么都可以做! 她红肿的眼睛迸发出坚定的光芒,看着昭阳殿的方向,放开了赵思洵。然而还不等她迈开脚步,却被赵思洵一把扯回来。 “哥?” 赵思洵摇头,“没用的,露露,就算让你和亲,也改不了我去大庆的事实。” 一个不够,说不定还得搭上另一个,那又何必呢? 赵思露咬着唇,满目不甘,“我不要……” 这岂是要不要的问题? “封王,封地,恩宠,赏赐……这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甜头给足,接下来卖命似乎也说得过去。 “那我们封地不要了,封王也不要了,所有的东西都还给父皇,恢复原样,行不行?” 这简直是气话,赵思洵摸着妹妹的脑袋,哑然失笑。 皇权父权之下,没有人权,更没有道理可言。 犹如今晚的大庆使臣,话说的再冠冕堂皇,最终还是掩盖不了其霸权的本质。 而南望就是他,再多的不愿,也只能服软遵从。 赵思洵将门关上,让高山守在外面,然后带着赵思露走进屋内。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仿佛将溢满胸口,即将喷薄而出的愤懑给释放了出来,不至于让理智跟着一同淹没。 气氛太过沉重,那口气混杂着酒味弥漫在空中,他不由地吸了吸鼻子,问:“我是不是很难闻?” 都什么时候还开玩笑,赵思露瞪着他,俏丽的脸被眼泪染得晶莹,委屈得一塌糊涂。 “好妹妹,我有点不舒服,你给我倒杯水吧。” 赵思露听着,顾不得生他的气,立刻抬手抹去眼泪,抓起茶壶利索倒好,将水杯递到赵思洵的手里,见他一口一口喝着,又抿了抿唇问:“那,那我让人再去备点吃的?” 真是贴心小棉袄,没白疼。 赵思洵含笑点头,“晚宴我没怎么吃东西,光喝酒了。” 赵思露于是开了门,守在门外的高山听着吩咐二话不说就去准备。 她对着门外待了一会儿,将自己的心情整理好,她知道赵思洵已经够心烦了,不能任性地再让哥哥担心,一直到能够心平气和,她才转过身。 第11章 此刻,赵思洵正把玩着空了的茶杯,看着桌上的烛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都说子肖母,女似父,赵思露的确漂亮,可惜终究被望帝拉低了颜值,而赵思洵却全然继承了夷山圣女的美貌,若非低调低调再低调,这美人榜的魁首位置就是他的。 不过今晚为了参加宫宴,赵思洵头一次穿得奢华耀眼,锦绣王服在身,白玉金冠压住黑发,光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就令人侧目。 大庆使臣在南望皇子中不动声色地观察,总要在他的身上注目许久。他们与所有人一样,对南望皇帝忽然间对一个名不见经传,还流着蛮夷血脉的儿子青睐有加,除嗤之以鼻之外,觉得有几分可疑。但是在看到赵思洵的容貌之后,不由信了几分。 儿子都长这样了,那位雪妃娘娘得多倾国倾城? 昏暗的灯火映照在赵思洵的脸上,将那皎白如月的脸庞染上了一层朦胧,更显风华尊贵。赵思露不只一次感慨,今后的嫂嫂得多好看才能站在哥哥身边不会被衬得黯然失色。 只是……还会有嫂嫂吗? 赵思露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酸,疼得让她差点又掉眼泪。 “露露,我头皮疼。”带冠就得束发,而且梳得一丝不苟,头皮绷得紧紧,赵思洵向来很少参加宫宴,喝酒吹风之后便有些头疼。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扯,而赵思露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我来吧。”她将定冠的簪子小心抽出来,又解了藏在里头的发带,顿时青丝散落,长发披肩,尊贵疏离的气质顿时被慵懒所取代。 赵思露轻轻地替他揉着被扯痛的头皮,心说她哥哥是那么好,比之其他的兄弟更聪明温柔,皇帝为什么就看不到,反而要狠心地将他置于如此险境? 那双练锤打铁,力拔山兮的手,在赵思洵的头上却轻柔无比。赵思洵舒服地全身放松,干脆闭着眼睛,一边享受妹妹的体贴,一边思考着接下去该怎么办。 人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这个质子他不当也得当,既然如此,与其怨恨望帝的铁石心肠,还不如想想如何利用质子的身份,为自己创造更好的条件,然后活下去。 说来,望帝该是早就知道大庆的打算,所以才会挑中他,用封王封地,虚伪的父爱,以及各种好处笼络,以便让他“心甘情愿”地替父分忧。 等等……心甘情愿? 赵思洵睁开眼睛,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是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早就看透这世态炎凉,所以对望帝的一举一动都抱着极大的戒心,每一次得到恩宠和赏赐,他不仅不高兴,心情反而更沉重,这意味着将来他付出的代价得不断加码。 每一次与望帝相处,他看着感激涕零,对父亲敬爱有加,孺慕万分,可事实上全是飙着演技,装的。 但皇帝又不知道! 想想在新雪殿见到望帝的那一天,若他真只是个缺爱十七年的愣头青,被疏离的君父突然这般亲近,得到了曾经奢侈到想都不敢想的疼爱和关注,那么必然会如他所演绎的那样诚惶诚恐,然后兴奋地辗转难眠,患得患失之中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儿子天生对父亲有种别样的信任和渴望,哪儿还会怀疑望帝这背后的深意,让赵思露夜探新雪殿,发现这来不及掩盖的虚假端倪呢? 父慈子孝,温情脉脉一个月,足以将单纯的赵思洵打动,注入满腔的敬爱,恨不得为报父恩抛头颅洒热血,再所不惜。 或许,望帝挑中他也并非只是因为不心疼,想想在这吃人的宫里护着妹妹,日子艰难还不忘接济族人,这样的少年必然重情重义,也意味着好拿捏,好忽悠。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在今晚宫宴,突然看到望帝被大庆使者如此刁难,作为一心为父分忧的少年皇子,该怎么办? 低低的笑声从赵思洵的口中溢出来,以至于赵思露惊得停下手,“哥?” “露露,看来哥还得去一趟昭阳殿。” “现在?” “嗯。” 赵思露一听,立刻眼睛一亮,“那我跟你一起去,哪怕跪着求着,也要让父皇放过你!趁现在没定,我们赶紧去吧!” 然而赵思洵却道:“不,我不是求他放过我,而是求他让我为质。” 赵思露面容一滞,觉得自己听错了,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哥……你说什么?” “我愿替父皇分忧,前往大庆。”赵思洵平静地说。 赵思露瞪大眼睛,满脸写着你是不是气疯了。 “我没疯。”赵思洵很冷静,“我想来想去,与其被威逼利诱之下愤懑绝望地去大庆,不如我主动请缨,成全孝道,这样还能得到他的愧疚和怜惜,最大程度地要到好处。” 赵思露的心慢慢荡到谷底,眼泪不由自主地在眼眶里滚动,“可是……” “露露,哥没有舍己为人的精神,这样做,只是让我活着回来的机会更大一些。”赵思洵怜惜地抚过她的眼睛,“咱们的父亲能在这乱世建国称帝,他就不是个善茬。虽然是大庆强逼着要质子,但他既然提前知道此事,必然不会单单只是让我去送命,更有可能另外安排。要知道,除了南望,还有东楚和西越,大庆与北寒虽然强强联手,但这三国也绝不可能束手待毙,我们知道的,他们正在为战争做准备。” 赵思露立刻想到之前霹雳门传来的三国购买炸药的消息。 她沉吟道:“那不是更危险吗?”一旦开战,质子拿来祭军旗的自古以来太多了! “就因为危险,所以我更要知道父皇的打算。”赵思洵说到这里,目光已是坚定,他拢了一把披散的长发,示意赵思露替他重新梳起来,“之前的恩典,包括连两位皇兄都没有的封地,便是父皇拿来弥补我的一条命,在他眼里我跟他其实已经两清了。我若不识相,等着他钦点,那么我就真成了明面上的弃子。” 赵思露迟疑着,“所以……” “我得参与进去,让他看到我的价值,放心给我更多的权力,甚至于南望在大庆的所有人,都得听我的!”只见赵思洵深沉的眼眸映照出灯火点亮的光芒,好似黑夜中的启明,挣扎冲破黑暗,带来无穷的希望和勇气。 他不要当无力挣扎的棋子,他要做搅弄风雨的棋手! 赵思露怔然,这是自打赵思露记事以来,第一次看到赵思洵丢开平庸无害的伪装,犹如出鞘的利刃,露出勃勃的野心。 陌生得让她心悸,也更心酸。 若非逼到极致,如何需要他这样锋芒毕露? 她的眼前再次模糊,却不肯泻出一丝情绪,轻声道:“哥,你坐好,我替你束发。” 赵思洵笑了笑,“凌乱点更好。” “那岂不是有失体统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若非如此,又如何体现出他的挣扎,毕竟是要命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我本咸鱼,奈何皇帝不做人,硬生生让我翻身,那就……翻吧。 第09章 自荐 就是铁石心肠也得动容! 临近子时,赵思洵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慢慢地,踌躇地往昭阳殿走去,一路走走停停,来来回回地磨蹭,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站在了昭阳殿外,然后停下脚步,驻足而望。 平时这个时辰,就是再繁忙,皇帝也该睡了。 但是今夜,赵思洵很清楚皇帝定然睡不着,就是躺下也会起来见他。 他挑着没有多少侍卫的道路,甚至故意躲在月亮照不到的阴影下,与黑夜融为一体,似乎这样才能自欺欺人地以为不会惊动旁人,让自己留有调转回头,反悔的余地。 可昭阳殿内外,多少高手明里暗里地保护皇帝,他的行踪自是早就禀告了上去。 与赵思洵设想的一样,今夜望帝没有心情批阅折子,更不想去后宫,他只要一想到宫宴上嚣张的大庆使臣,便心头郁郁,眼中暗恨。 即使他对赵思洵没有多少父子情,但被逼着送儿子为质却也是一国之君的耻辱。 “迟早有一日,朕必要高燮尝还今日一辱。”大庆皇帝姓高,名燮。 曲公公安静地站在一旁,形如雕像,一直到望帝愤恨出声,他才道:“皇上雄才大略,必会得偿所愿,还请保重龙体,早些歇息。” “什么时辰了?” “子时已过三刻。” 枯坐了一晚,倦意上涌,望帝捏了捏眉心,“那便安置吧。” 只是他才刚躺下闭上眼睛,曲公公却去而复返,掀起床帘凑到耳边说了几句。瞬间,皇帝清醒了,眼中露出惊诧之意,接着高深莫测起来。 昭阳殿重新点亮烛火,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赵思洵亦步亦趋地跟在曲公公后面,他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望帝已经重新洗漱更衣,正坐在御案之后,视线穿过曲公公落在赵思洵身上,琢磨这个儿子来此的目的。 今日宫宴上说得再明白也没有了,只要不是个蠢货,赵思洵就该知道,这质子人选会是谁? 第12章 不过也难说,这一个月他对赵思洵予取予求,百般垂青,给予各种旁人没有的恩典,说不定便是仗着这份宠爱,异想天开地来求他怜惜放过呢? 趋福避祸是人的本能。 想到这里,望帝的眼神逐渐变冷,拉平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勾起,显出几分嘲意。 若赵思洵深夜前来面圣,只为了痛哭求饶,请他怜悯,望帝并不介意将他打回原形,破灭他的幻想。 帝王心中冷酷无情,但手上却四平八稳地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看着赵思洵停下脚步后,温和地问道:“这么晚了,洵儿不早些歇息,怎还来朕这里?” 这个语气亲切宠溺,与之前别无二致,但是赵思洵知道,他要敢说一声自己不要去大庆,这位皇帝陛下能当场露出真面目,给他展示一下啥叫虎毒食子。 赵思洵心中冷笑,感慨这泡沫似的父子情,经不起一点的碰触。 他快速地镇定下来,仿若没有听到望帝的话,只是垂着头,不言不语,身体却好似一根绷紧的弦,似乎极力在忍耐什么。 在他的沉默下,望帝的眉头微微一皱,眼神深幽,不过他没忙着恼怒,而是仔细地看着殿中的赵思洵。 之前跟在曲公公后面没看清,到了跟前,他才发现赵思洵身上穿着的还是宫宴中的那身王服,随着坐卧已经起皱,看起来很不体面。 再者头冠虽然摘下换了簪子,但头发依旧凌乱,鬓角甚至还有一缕没有束起来,如此失礼,这还是头一次……望帝于是将他隐晦不明的目光又落在赵思洵身侧的双手上,低垂的面容看不清神情,可那双手却是握紧了放开,放开又蜷紧,看的出其矛盾的内心。 “洵儿,怎么不说话?”皇帝耐心地又问了一句。 赵思洵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然后一声不吭地跪下来。 这一举动让望帝的神情顿时变得深沉,定定地看着跪地的赵思洵,用一种微妙的口吻道:“这是做什么?” 赵思洵顿了顿,在望帝几乎快耗光了耐心之时,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干涩,“儿臣请父皇一个恩典。” 恩典? 望帝的眼睛眯起来,闪烁着危险的光,他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什么恩典?” 赵思洵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好似星夜的眼睛充满了复杂意味,变换着各种情绪,“恳请父皇……”他抿住唇,使劲咬了咬下颚,仿佛才有无穷的勇气,接着下定决心般,毅然决然道,“请父皇派儿臣前往大庆!” 那一瞬间,望帝的斥责即将脱口而出,却最终怔在原地,“你说什么?” 之前难以抉择,犹豫不决,才不敢贸然开口,然话已至此,赵思洵封闭了自己的退路,就好似轻松了许多,连那紧绷的身体都陡然放松下来,他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容,清朗道:“儿臣愿出使大庆,与三国共同商议对抗北寒一事,请父皇恩准。” 这话望帝终于听清了,心中惊愕不已。包括一旁的曲公公,那张老脸上也露着惊讶。 主仆二人彼此看了一眼,望帝不由地问:“洵儿,你可知入庆意味着什么?” “名为使臣,实为质子,今后生死不由己。”赵思洵平静地回答。 概括的相当精准。 “那你还……” 大兄弟,这个时候还装什么蒜呢? 赵思洵不想听这虚伪的话,直接大胆地直视天颜,大声道:“可我不愿父皇为此为难,让兄弟惶恐,儿臣知道,您别无选择,那么我替您分忧!” 他坚定的目光一瞬不瞬地与望帝对视,半点虚意都没有,无论怎么看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这张精致漂亮却还稍显稚嫩的脸庞,带着抹不去的天真,然而就因此,才有少年自我牺牲的高度觉悟。 赵思洵敢说,望帝此刻心中定然大为震撼!就是铁石心肠也得动容! 事实上,他猜的没错,这位多疑的陛下设想过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赵思洵会甘愿当这名质子,便是为了让他不要为难! 皇帝死死地盯着赵思洵,摄人的目光一寸寸在那张皎白无暇的脸上划过,想从里面找出一丝虚情假意,试图告诉自己这是赵思洵故布疑云,以退为进的伎俩,好引起他的内疚,让他舍不得! 但是,他找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十七岁的少年,什么都写在自己的脸上,望帝很清楚,赵思洵没有这种本事,否则这么多年来也不会在他面前一直籍籍无名。 望帝想到曲公公之前说的,赵思洵在昭阳殿外踌躇许久,再看看后者凌乱的头发,没来及更换的王服,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 胸口顿时像被堵住了一样,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曲公公忽然提醒了一声:“皇上,殿下还跪着呢。” 望帝回过神,他直接站起身,绕过御案,劲直走到赵思洵面前,弯下腰亲自将儿子扶起,并吩咐道:“曲怀,给夷山王看座,就放在朕的身边。” “是。” 赵思洵顺势起身,小声问:“父皇,您这是同意了吗?” “难道你还生怕朕不同意?”望帝反问,内心却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赵思洵摇头,“不,您一定会答应的。” 望帝没有否认,因为这就是他的选择,曲公公很快搬来了圆墩,就放在龙椅不远处,父子俩面对而坐。 赵思洵捧着茶盏,如画的眉眼平静淡然,他说:“来昭阳殿的路上,儿臣其实想过很多。设想过您会拒绝受此屈辱,不送一人入庆,但是谁都知道虽然大庆打着四国联合抗北的名义,实则他早与北寒狼狈为奸,准备瓜分中原。所以一旦拒绝,正好给了大庆攻打南望的借口,敌强我弱,逞一时之快,便要让国土染上战火,得不偿失,是以这不送还得送。” 望帝第一次没有对赵思洵表现出敷衍,而是侧耳倾听,神情专注,甚至附和,“洵儿所想正是朕之所虑。” “既然不得不妥协,那么这人选方面父皇必然要慎重,既不能随意挑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敷衍大庆,又不能真的将……您心中的储君之选,委以重任的皇子送去危险之地,想来正好,就是儿臣了。”赵思洵眼睫低垂,声音轻缓不急,只是说到人选,还是停顿了片刻,仿佛在努力缓解那股酸涩,才继续说下去。 这个情绪清晰地传给了望帝,让他知道很多事情,这个儿子并非天真不懂,其实他很聪明,看得清一切,然而他却选择了成全,珍惜这一个月来父子之间弥足珍贵的情谊。 望帝的铁石心肠被狠狠地戳了一下,酸疼,然而最终他长长一叹,“洵儿,你想的都对。” “所以儿臣不请自来了,与其让您为难,不如我毛遂自荐,也好让您尽快安排,做出应对。”赵思洵眼眸如星,带着洞察一切的微光,“此次入庆,虽忍一时之气,但是以父皇的雄才大略,必有办法一雪前耻,儿臣愿做您的马前卒!” 此言掷地有声,却让望帝心中一动,这话已不单单只是恭维,更含着另一个意思。 他不禁重新打量着赵思洵,眼神带着一丝深意,“洵儿,看来你此翻前来,有另一番计较。” 赵思洵没有否认,他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大大方方地迎着望帝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笑,“父皇,儿臣能看一看大庆的国书吗?”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大兄弟,你会利用父子情,难道我就不会吗?来,让塑料更彻底,就问你感不感动! 第010章 戳心 恰恰是这个他从不在意的儿子,不愿让他为难。 大庆的国书摊在御案上,望帝破天荒地由着赵思洵随意阅览。 这份国书,他已经了然于心,所以就站在一旁,眼底幽幽地看着赵思洵垂眸逐字逐句地细看,心思却不由地回转到过去的一个月,回忆起父子俩相处之时的点点滴滴。 因为对赵思洵的不在意,又自觉能掌控这个儿子,所以望帝从没有费心思去了解过,一切的相处也只是流于表面的亲近。 如恩赏不断,亲切宠溺,不论好坏皆是夸赞,从无一句重话,再给予各种特权,作为君父,他自诩已经做到完美无缺。 然而细想赵思洵这受宠若惊,懂事体贴的儿子,又何尝不是毫无破绽? 作为开端的那场突如其来,改变赵思洵境遇的梦,如此至关重要,他竟从未询问,仿佛一点也不好奇。被忽视了十七年,更不曾怨怼一句,那双眼睛在望向皇帝的时候,永远都充满浓浓的孺慕之情,让后者受用,也放下戒心…… 望帝忽然意识到这些,再看伏案的赵思洵,目光不由地变得危险起来。 那精致漂亮的容貌,虽然放在男人身上有些可惜,然而如此光彩夺目,见之难忘,不可能默默无名,无人关注!若非望帝知道大庆的阴谋,他也不会想到赵思洵,那么在此之后呢? “洵儿。”他唤了一声。 赵思洵抬头,朝望帝笑了笑,“父皇?” 第13章 “若朕没有记起你,你打算如何?” 望帝普一开口,赵思洵便明白这位已经意识到了他俩之间都是演员,演了一个月的父慈子孝,回归坦诚,也不算是一件坏事,于是他便大大方方道:“我想求父皇一个恩典,给我一块地方,让我安顿族人……”然后远离是非。 望帝点了点头,“看来朕是不能让你如愿了。” 赵思洵将鬓角落下的一缕头发绕至耳后,目光望向殿外,“世事无常,又怎能万事随人愿,就如父皇您,也有诸多无可奈何,若是可以,您也不想把我送去,是吧?” 这个问题,望帝没有犹豫,“自然。” “既然如此,儿臣便无怨无悔,只是希望,父皇能更信任我一些。”赵思洵眼睛微微弯起,透露出不和年纪的豁达。 前一句话望帝没当回事,就算有所怨恨,与他也无关痛痒,不过这后一句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比如?” “父皇英明神武,定然知道就算这次三国依大庆要求送了质子,也不能阻挡其统一天下的野心。”赵思洵的目光再一次直直地看向望帝,“所以儿臣斗胆猜测,父皇是否早有对策?” 望帝迎着那带着淡淡笑意却笃定的眼神,脸上虽未曾显露半分,可心中却惊讶不已。 他忽然明白,今夜赵思洵非因为冲动,而是有备而来,这不得不让他重新审视。 他忽然短促地一笑,点点头,“洵儿,朕之前有些犹豫,是否真要点你入庆,但如今,朕觉得这个决定很正确。” 赵思洵问道眉尾一挑,心道这大兄弟果然留了一手。 今日是来对了! 他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带着期待,看起来乖巧的不得了,望帝从里面找不出一丝害怕,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发现这小子似乎有点兴奋。 嗯? 这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望帝发现这一点之后,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戏谑一声,“看来过去十七年是难为你了。” “父皇过奖了,谁不希望岁月静好,平平安安?不过若是天不遂人愿,那么人生来点起伏,也是一种别样精彩。”赵思洵伶牙俐齿地回答。 望帝深深地看着他,“你能这样想,朕很欣慰。” 赵思洵嘴角一抵,虽笑容不变,但是内心已经问候了对方祖宗十八代。 “所以,不知儿臣可有幸得父皇指点?”别卖关子,有什么计划赶紧说,他想想怎么捞权捞好处! 此时已接近寅时,再过两个时辰就得上早朝,可是望帝却毫无睡意,他不得不重新观察这个撕开伪装,露出狡黠尾巴的儿子,若将赵思洵送去大庆,怕是没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拿捏了。 但是有一点却清楚,这样的赵思洵比一个天真愚钝的儿子,让他期待许多。 想到这里,望帝道:“如你所言,大庆狼子野心,又有北寒相助,对中原可谓志在必得。若真打起来,东楚,西越,南望,就是合三国之力,怕也难以招架。敌强我弱,既然无法令自己变得同样强大,那么为今之计,只有一个……” “乱庆。”赵思洵接口道。 望帝的眼眸顿时放出摄人的光,不再掩饰赞赏,“洵儿果然聪慧!” 但是赵思洵却未舒展眉头,反而问:“可说得容易,做的难,这么多年,南望也好,还是其余两国,想必都在不遗余力地在做这件事吧,可有成效?” 望帝看着赵思洵,“所以就看这次你的本事。” 赵思洵:“……”开什么玩笑,指望一个弃子去乱庆,不如让他男扮女装去勾引皇帝和太子,再挑拨离间来的容易。 老东西还有保留! 望帝见他一言难尽的目光,心情居然有些愉悦,温和劝慰道:“无妨,我南望虽弱,但是与大庆相隔最远,又有博洋湖相隔,就算此事不通,大庆铁骑南下,最先遭难的也是东楚跟西越。若要着急,他们更急。” “所以,父皇如今等着这两国来商议?”赵思洵问。 望帝颔首,“北寒呼延默挑战整个中原武林,借此耀武扬威,打压三国士气,如今只剩下我护国仙师有一战之力。这一战,东楚和西越必会派人前来观看,届时,自有一番计较。” 因地理位置优越,离强敌最远,所以南望相对最安全。 不过话虽如此,但是赵思洵还是觉得望帝有所保留,毕竟指望另外两国想办法,这绝对不是一个未雨绸缪的皇帝所表现出来的性格。 当然,他也不指望就这一晚上,塑料父子之间能够推心置腹,今日让望帝另眼相看,已经是一次成功。 赵思洵不着急,慢慢来。 坐了一晚,望帝倦意上涌,他看着若有所思的赵思洵,不禁笑道:“你有此决心和孝心,朕深感欣慰。此去危险重重,你不若回去好好想想,还要什么,朕尽可满足你。” 本来封王封地,给夷山族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望帝觉得已经给足了补偿,但是赵思洵如此懂事体贴,解他之难,他不介意再给一份恩典,笼络这个儿子。 赵思洵闻言垂下眼皮,眼珠子转了转,将手里的国书递到了望帝的面前,故作不解道:“父皇,儿臣看大庆所求乃是太子,您送一个皇子过去……” 望帝瞥了一眼,端起茶,脸上毫无情绪,“所以?” 赵思洵心中暗骂一句狡猾,脸上却无比端正,“儿臣有自知自明,无德无能,不敢奢望太子之位,一个夷山王已是父皇恩典。” 望帝冷哼一声,算是他识相,摆了摆手,“去吧,好好歇息。” “是。”赵思洵恭敬地一行礼,然后转身,慢慢地朝殿门走去,只是临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皇帝。 此刻,方才的镇定自若,心计狡黠全然不见,灯火不够明亮,望帝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能感觉这个儿子此刻悲凉的心情,孤独,不舍,还有迷茫。 望帝忽然想起赵思洵初入昭阳殿时的踌躇和紧张,那豁出一切请他恩典的决绝,内心深处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令他有些不适。 赵思洵再怎么聪明,也不过十七岁,能下此决心便用了毕生的勇气。 望帝的心不由软了下来,他鬼使神差地问:“洵儿,你真的不怕吗?” 赵思洵本要抬起的脚步再一次停顿,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侧过身抬起手,看着动作似乎轻轻地抹了一下眼睛,喑哑着声音说:“怕。”他顿了顿,“我怕回不来,我怕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妹妹,见不到族人,还有……见不到您。” 赵思洵说着说着,便迈开大步,仿佛不愿让人看到他的失态,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说来赵思洵所有情不自禁的流泪和失态都给了望帝,也真是有些可笑,不过此时此刻相当应景,效果也分外惊人。 望帝怔怔地坐在龙椅上,一时出了神。 曲公公本不愿打搅,然而天边即将拂晓,为了龙体健康,他还是不得不唤了一声,“皇上。” 知道这老伙计想说什么,可望帝却摆了摆手,反而问:“曲怀,你说,若是此事放在嘉烨和永靖身上,他们会怎么做?” 曲公公闻言便是一愣,这又如何回答? 大皇子和三皇子,出身尊贵,又居长,皇帝最看重他们,谁都知道太子必出在这两位之间。若按照大庆的要求,这送去的质子不是大皇子就是三皇子,可为了留下他们,望帝特意选了赵思洵,抬高后者身份,以至于当一个合格的牺牲品。 然而恰恰是这个他从不在意的儿子,却不愿让他为难,自愿为质,也最戳人心肺。 正当曲公公思索着如何答话之时,却见望帝起了身,“罢了,朕心中有数。” 赵嘉烨和赵永靖拜师清虚派,虽是不同的师父,却皆是掌教段平沙最看重的弟子。北寒通过下战书告知大庆的意图,便是通过段平沙之口告诉望帝,自然这两位皇子也早已心知肚明,所以在望帝那般宠爱赵思洵之时,不仅没有刁难,反而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两个儿子什么品行,望帝心里清楚,看着宽容大度,实则是有些凉薄了,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决定立谁为储的原因。 而让他最为愤怒不甘的一夜,自诩高枕无忧的善平王和正武王却从未想过他,也真是极大的讽刺。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爹,戳心窝不? 第011章 人手 若一到大庆就屁咯儿,他也别想好过! 那场宫宴一出,如今谁都知道皇帝抬举赵思洵的原因,自然,那些羡慕嫉妒的眼神就全然不见了。之后不管赵思洵再得到多大的恩典,只要一想到他这质子的身份,便只剩下幸灾乐祸。 赵思洵没理会这明里暗里的奚落,他正忙着搬家。 是的,王府修建好了,他能离宫开府出去,再也不用住在狭隘逼仄,还人多眼杂的地方。 哪怕这府邸住不了多久,但好歹是夷山王的排面。 第14章 望帝对他的表面功夫堪称完美,这府邸宽敞精致,一点也不输给两个兄长,入府那日,更是送来了数不尽的赏赐,不需他自己花一个铜板,直接就能带人入住。 当然,得益于他的牺牲,两位兄长也是颇为大方,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简直是花团锦簇,也是烈火烹油。 “露露,这院子光线最好,前面还有一个湖,风景漂亮不说,谁来都一览无余,给你住好不好?”赵思洵带着妹妹在王府里溜达,顺便熟悉熟悉环境,“正好,下面给个挖个密室,引进活水,以后你就不用再跑城郊去练功了。” “那哥哥呢?” 赵思洵轻轻一叹,“明知故问,我住不了多久,以后这地方就归你,你想改成什么样都行。” 赵思露垂下头,没有说话,这几天,只要一想到就要跟赵思洵分开,后者一去生死难料,她就默默地流眼泪,甚至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一睡着也是做噩梦。 如此之下,人立刻就憔悴起来,甚至嘴角起了一圈燎泡,看得赵思洵心疼。 若说他最大的牵挂,就是这个打小在身边的妹妹。 “别怕,露露,哥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我一定平安回来。”见赵思露不说话,他干脆抬起三根手指对着天发誓,“你看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对不对?” 可这能一样吗?赵思露咬了咬唇,忽然道:“哥,你能不能跟父皇求求情,让我跟你一起去。” “啊?”赵思洵闻言一惊,接着立刻摇头,哭笑不得地说,“胡闹,我这又不是去游山玩水,那危险重重的地方,我自个儿都护不过来呢,你要是去了,不得分心照顾你?” 赵思露却是不服气,“怎么胡闹了,我去是为了保护你呀!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能对付谁?” 赵思洵:“……”他瞬间被噎住了。 赵思露于是抬起下巴,哼哼两声,“要是你身边有大皇兄和三皇兄那样的高手护着,我自然不会给你添乱,可你没有呀!好歹我也是一名高手,三水长老说,如今我奋力一锤就是宗师也不敢冒然接,比你强多了!” 赵思露越说越觉得可行,既然改变不了赵思洵入庆为质的事实,那么她就一起去,想动赵思洵,就先踏过她的尸体,她有这个决心和觉悟! “从小到大都是你护着我,这回能不能轮到我来保护你,哥,求求你,答应我吧!”那双因为辗转难眠而变得憔悴的眼睛,此刻闪闪发亮,带着热切,让赵思洵根本无从拒绝。 因为赵思露说的没错,作为一条游离权势之外的咸鱼,他的身边没有以一当十的武林强者。 这个世界太玄幻了,居然有功法内力这玩意儿,谁能想到北寒这样一个草原霸主会因为忌惮天下第一大宗师叶雪山,就这样被一人一剑阻挡在天山之外二十年,直至后者死亡,呼延默战败叶霄才伸出爪牙剑指中原! 他一点也不怀疑,随着各国太子进入大庆,这些武林高手也定然暗中跟随。大宗师见不到,那宗师级别的在背后坐镇定然少不了。 朝堂上的阴谋诡计赵思洵或许能应付,但这真正的血雨腥风,明刀明枪,他找谁来抵挡? 赵思露吗? 小姑娘武学天赋是好,但也不过十五岁,离宗师的境界还差了不少,赵思洵怎么舍得? 他累死累活,各种周旋算计,为的不就是让这个妹妹过得好一点? 都说穿越带着主角光环,可他都过了十七年,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要命的事情先砸头上? 难不成他其实也是武学天才,只是还有奇经八脉二十四穴没有被打通? 那请问指点他成为龙傲天的隐士高人在哪儿? 临走前他找个山崖跳跳,是不是能捡个速成神功秘籍来傲视群雄? 毕竟张无忌也是大器晚成。 赵思洵碎碎念了一通,越想心里越难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试问一个男人要那么好看做什么?是能倾城还能倾国? 他的悲愤声不知不觉地传出来,只是太轻了,赵思露不知道是听岔了,还是没听懂,不禁纳闷道:“哥,你说什么?” 赵思洵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重重吐出来,抹了一把脸,将那些异想天开的金手指给挥散,眸光微沉:“露露,也许我之前一直不争不抢,做错了。” 他看着妹妹困惑的表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坚定道:“人善被人欺,从今天开始,你无需再藏拙了,而我也该争取我能够的到的东西。” “所以……” 赵思洵唇角往上一勾,声音放轻却无端令人心惊,“手上没人没关系,我去要就是了。” “你打算问谁要?” “还能有谁,咱爹难道不该派人保护我吗?”赵思洵冷笑道,“我的命再不是命,若一到大庆就屁咯儿,他也别想好过!” 咸鱼不翻身,鲤鱼才能跃龙门,想摆脱困境,只有奋力一跃! 可话虽如此,该怎么要,什么时候要,却是一门学问。 以望帝自负且多疑的性格,若是赵思洵直接开口求,给定然会给,可结果一定不会让他满意。 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后者主动给,愧疚地给,这就需要赵思洵耍点手段了。 王府刚刚搬迁,高山正带着下人进进出出忙活,帝王的赏赐加上各家送来的贺礼琳琅满目,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完,能用的一一摆放出来,不能用的就收进库房里,一直忙到深夜高山才稍稍喘口气。 他是夷山族特地送进宫给赵思洵的玩伴和护卫,正纳闷着这么长时间后者竟没找他,结果一进寝殿,就见到赵思洵正挽着袖子翻箱倒柜,将一口口堆叠的箱子打开,地上全是翻扯出来的衣裳物件,于是纳闷道:“殿下,您在找什么?” 赵思洵抬起头,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问:“高山,我那只埙看见过吗?” “埙?” “就那个三水长老给的陶埙。”赵思洵想了想,“我记得你收进这里了,我怎么找不到?” 高山嘴角一抽,忙将赵思洵扶起来,送到桌边坐下,倒了一盏茶递给他,“殿下,那可是云霄宫的信物,您留着要当传家宝,属下怎么敢随便放置?我给收到暗库里了,要不要去取过来?” 赵思洵一边喝茶一边催促,“快去快去。” “那您稍等。” 高山不一会儿就拿回来了,赵思洵坐在桌前,将挽起的袖子放下,就着烛光仔细看着手里的埙。 陶制,灰白色,因为年代久远,表面已经有了些细细的裂纹,甚至还有不小心磕破的地方,若非底部的云霄二字,就这磕碜的破埙,收破烂都没人要,也不知道拿去云霄宫人还认不认? 不过幸运的是,这玩意儿还能吹,更幸运的是,赵思洵会吹。 他玩笑道:“我要是真吹这玩意儿,你说能不能把云霄宫的人给招过来?” 中原武林四大门,不及天山一雪剑。世间传言多是夸张的说法,但口气也忒大了。 不过对于赵思洵而言,不管是望帝还是云霄宫,只要能引来一个,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埙的音色深幽,婉转,延绵,无端有种凄凉之美,若是吹得好,甚至还能吹出一种空谷回荡的岁月感,共鸣之中令听者明明不哀却伤,特别符合赵思洵如今的心境。 于是他拿着这只古旧的埙,坐在王府最高的屋檐上,夜半寂寥无声,就着一弯弦月,吹出一曲接一曲的哀愁,倾力表达着他的孤独悲哀和惶恐迷茫。 夜深人静,酣睡之中,突然传来丝丝缕缕的曲调,绵长悠远,淡淡哀婉,并不吵闹,甚至对助眠有所奇效,但就是容易引发不太美妙的梦,那些被刻意忘记的幽怨遗憾,那些想见却再不能见的人齐齐伴随着埙乐入梦而来。 而那些还未入睡,却听着这宛转悠扬之声,怔愣出神,等一曲结束,忽然抬手摸一摸脸颊,却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高山站在屋檐下,抬头望着对着月光吹埙的赵思洵,眼眶难以抑制地湿红起来。 他是夷山之难中被圣女带进山躲过杀害的幼童之一,曾亲眼看见过那惨绝人寰的屠杀,几乎所有的青壮男子都死了,将夷山族的辉煌和传承几近断绝。二十年来,所有幸存的族人都在盼望恢复往日繁荣,然而扛起这项使命的却是年幼的赵思洵。 没有人问过他累不累,好像在他代替母亲接过族人生存的重担之后,就变成了理所当然。 别看今日搬进王府,来往宾客众多,可那些贺喜之声中的幸灾乐祸,谁听不出?然而赵思洵却弯着嘴角,眼眸带笑,彬彬有礼又客客气气,仿佛真的没一丝怨怼,如同以前那般让等着看笑话的都觉得自己无趣,然后没人事般带着赵思露欣赏府邸,似乎对一切游刃有余。 可事实上,他内心不痛苦,不悲哀吗?但又能与谁能说? 似乎只能寄于这只埙了。 高山一路陪伴,在今夜那埙声之中,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他每每替赵思洵思索,都觉得前路太难,太艰难。 第15章 赵思洵吹了一个时辰,口干舌燥,气息不稳,已经酝酿不出那种凄凉之感后,将埙一收,利落地收工从屋顶翻下来。他一落地,发现底下不知何时站满了手下,一个个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伴随着还未止住的抽泣,可见是狠狠哭过一场。 不是所有的夷山族人都跟随着三水长老前往封地,还有些武艺尚可的留下来,成为赵思洵的下属。今日受埙声的影响,过往伤痛和对赵思洵的心疼齐齐翻涌上来,就比较凄凄惨惨了。 高山还狠狠地擤了下鼻子,婆娑着眼睛看他,“殿下,您受苦了!” 赵思洵:“……”这效果未免也太好了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请上天听我一曲,赐我一位高手。 苍天:收到。 第012章 叶霄 这位满脸写着正直,定然不会赖账的。 赵思洵是望帝选中前往大庆的质子,哪怕开府出去,后者也定然会派人盯着他,然后将他的一举一动上报。 所以白日里他强颜欢笑,叫人看不出一点苦闷,然而到了半夜,就带着一只破埙坐在屋脊上,开始尽情抒发。 王府占地面积大,不存在扰民的现象,而曲调是他特定精选的,上辈子各大音乐app极力推荐的伤感歌曲排行榜首,过多少年都忘不掉的旋律,再加上埙音色的加工,一听就能让人眼泪刷刷刷,特别符合他孤立无援,恐惧害怕的心情。 他就不信皇帝会无动于衷! 不过,能当皇帝的人,其铁石心肠非一般人能比,赵思洵一连吹了两个晚上,后者都没有反应,然而没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赵思洵冷冷一笑,修长的手指握住埙,继续对月吹奏,伤感抒情。 万事不过三,若是明日山再不来就他,他准备去就山。 今夜有风,天上有云,隐隐约约遮挡了清幽弦月,叫人看不清周围,似乎是最后一夜,赵思洵闭眸吹埙,格外沉浸其中。 音乐是最好的情感抒发剂,哪怕赵思洵有刻意做戏的嫌疑,但融入埙乐的仓皇悲凉却是不作假的,任谁处在他这个境地,也是同样的心境。 只是吹着吹着,忽然一阵微风拂过他的面颊,带来一股清冷的寒意,令他的脖子下意识地起了鸡皮疙瘩。南望地处中原之南,即使现在初春夜晚也不会觉得冷,赵思洵有些奇怪这股冷风从何而来。 他抬起头,目光望过去,埙声戛然而止。 风吹开了天上遮蔽的半边流云,让月光漏了出来,落在屋脊的另一头,淡淡的银霜照亮了半边人影。 赵思洵怔愣之后,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半夜三更,高高的屋脊,这方圆一里尽在他的眼皮底下,那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 风终于将剩下的半边流云给吹开,月光倾力照耀,终于让努力瞪大眼睛的赵思洵看清了来人。 青丝融于黑夜,只有雪白发带与素衫随风飘扬,此人长相俊美无俦,但神情漠然,全身笼罩在朦胧如纱的银辉中,好似突然降临凡尘的神仙。 只见神仙眼眸半垂地看过来,目光犹如天山上终年不化的雪,冰凉剔透。 “夷山王。” 声音如预料一般清冽,仿佛金玉相击,很好听,不过能当场叫出他的身份,赵思洵心说这是大半夜特地来找他的? 他没忙着唤人来,只是疑惑地仔细打量不远处的人影,月光之中,他忽然看清这人挺拔的背后似乎还背着某样东西,用白布包裹,形状似乎是把武器……剑? 见此,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埙,陶瓷的微凉触感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然。 “三水长老原来没骗人……”他嘀咕了一声,心中咋舌,接着看向对面的神仙,试探地唤道,“叶霄?” 那清俊出尘的脸上,只见眉头轻轻一蹙,冷淡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凌利,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 “真是你啊!”赵思洵睁了睁眼睛,简直不可思议。 但确认了对方身份之后,惊愕退去,脸上只剩下满满的惊喜,差点就让他笑出声。 赵思洵激动地直接抬起手里的破埙,之前还嫌弃着,这会儿竟凑上去亲了一口,“果然是祖传宝贝。” 赵思洵怪异的行为让叶霄眉头皱得更深,似乎不明白这人在激动什么,心说既然能认出他,必然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又何必如此疯癫作态? 只是他生性不爱多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赵思洵将宝贝埙收进怀里,然后对叶霄自来熟道:“既然来了,咱们就别蹲在这屋顶上,劳烦叶宫主移步,进屋喝杯茶。至于这请你帮忙之事,我们慢慢细说。”说完,纵身一跃,在衣袂翻飞之声中,稳稳地落在地上,轻轻一扬随意绑在脑后的长发,肆意风流地回头朝叶霄招了招手。 月下美人回眸一笑,一般也就顺从了。 但是叶霄没动,他心中疑惑丛生,什么叫请他帮忙? 天山内外蠢蠢欲动,皆绕不开云霄城,他来南望自有目的,赵思洵此举不免让他多想了一些,不过他能感觉到周围有异样的气劲,于是下一瞬,便出现在院子里,悄无声息,神出鬼没。 赵思洵见此,忍不住夸赞道:“厉害!”穿着那么飘逸的衣衫,竟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高山听到埙声停了,便推开门准备伺候赵思洵歇息,见到院子中间陌生之人,不由惊了惊,正要询问,就见赵思洵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道:“赶紧上茶,别怠慢贵客。” 贵客? 高山顾不得多问,连忙下去准备,“是。” “叶宫主,请。” 叶霄顿了顿,最终跟着迈进了屋内。 点灯如豆,清茶袅袅。 “你们云霄宫真不愧是武林豪杰,天下第一剑,知恩图报,信守承诺!”赵思洵亲自将茶盏送到了叶霄的面前,看他的眼神就跟大宝箱一般,热切极了,“叶宫主,请。” 叶霄拿眼睛瞥了一眼,却没有端茶的动作,只是轻声重复了一句,“承诺?” 这语气太平静了,赵思洵没听出里头的疑问,笑道:“我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吹响这只埙,毕竟百年前的东西,云霄宫传承几代,不一定还记得,没想到真能将叶宫主给吹过来,说实话,这未免有些过于神奇!能否问一句,叶宫主如何分辨这埙声是出自你们云霄宫?” 这话叶霄听得云里雾里,他侧了侧脸,眉结未解,心底各种思量,目光忍不住瞥向了赵思洵的怀里,心说这埙竟出自云霄宫? 赵思洵见此,笑眯眯地从怀中掏出来,“叶宫主可要确认一下?” 洁白如玉的手握着那只古旧的埙递到了面前,叶霄可以不动茶水,却不能不看这只埙,他接了过去,低头看得很仔细。 这边赵思洵则端起茶,优雅地轻抿,目光落在面前的叶大宗师身上,眉尾挑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至此,他可以肯定这位根本不是为了埙而来,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一回事,否则何须他提醒,早该确认了。 就说,哪儿有那么神奇的无线电波,原来纯属歪打正着。 赵思洵看着叶霄将埙翻转来回端详,很快就找到了底下那云霄二字,接着手指抚上去,似在分辨这两个字的真伪,于是顺嘴说:“叶宫主当知道,我夷山族在三百年前受前朝开国皇帝所托,为初代云霄宫宫主打造了一把剑,至今还广为流传,叫天问,是吧?” 叶霄没回答,轻轻颔首。 “这震古烁今,天底下唯一一把可堪称神兵的利剑,如今是叶宫主执掌?” 叶霄抬起头,看见赵思洵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后,眼里充满了好奇。 他没有解下剑让人欣赏的打算,垂眸道:“正是。” 赵思洵也不执着,“那叶宫主可知,一百年前这把剑曾裂开过一次?” 叶霄没有否认,但神情却微微一顿。 赵思洵轻轻搁下茶盏,修长的手指一点桌面,笑容满面道:“这剑既然是我夷山族所铸,自然也只有我夷山族能够修复,可毕竟是神剑,无论修补还是重铸总是耗费心力,所以百年前,云霄宫宫主为表谢意送了这枚埙给我们夷山族,许诺若将来有难,自倾力相助。叶宫主,你已经检查过,是不是这一枚?” 是不是这一枚叶霄不清楚,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埙上所刻之字乃云霄剑意所化,做不得假,“的确为云霄宫之物。”说完,他重新将埙放在了赵思洵的桌前。 承认就好,赵思洵眼底的笑意加深,“既然如此,叶宫主可愿兑现承诺?” 此言一出,周围的气氛瞬间沉默下来,赵思洵见叶霄眉间越发深刻,眼中露出迟疑,心下微微一哂。 百年云霄宫,在江湖上拥有显赫的地位,一诺千金的声誉众所皆知,虽然这是祖师爷欠下的,叶霄毫不知情,但赵思洵敢肯定,瞧这位满脸写着正直,定然不会赖账的,哪怕会因此耽搁自己的事。 他好以整暇地重新端起茶,在心里默念一二三,三一落,果然就听到对面传来一声,“究竟何事?” 第16章 虽然这位叶宫主的话外之音是看着事情好办与否,再决定答不答应,不过在赵思洵的耳朵里,只要叶霄一开口,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只见赵思洵笑容慢慢敛下,接着轻轻一叹,漂亮精致的眉眼随之流露出一分愁苦,一分惆怅,一分迷茫,望着叶宫主欲言又止,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这一招赵思洵用得少,但是无往不利。 不过显然对后者无用,此刻叶霄终于端起那杯放凉的茶,目光在杯沿上一瞥,见杯子剔透干净,便垂眉品茗,静静等着。 行吧,赵思洵于是不再装腔作势,干脆道:“凭叶宫主的身份,想必早已知晓大庆派出使者来三国强要人质,而这南望的人选,很不幸父皇挑中了无权无势的我。此行前路漫漫,危险重重,夷山族早已没落,我身旁毫无倚仗,虽知道这一去九死一生,可终究不甘客死异乡,还想回来见我相依为命的妹妹和族人,所以……”他真挚的目光不由地望向叶霄,见后者无动于衷,于是站起来,对着叶霄深深行了一礼,恳求道,“叶宫主,恳请您护我此行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苍天:家有恒产,武功绝顶,长相一流,洁身自好,品性高洁……你满意不? 赵思洵:似乎性格不够有趣,我怕三观不一致。 苍天:二十好几的人了,否则也不会单到现在,有能力的都自己调.教。 赵思洵:有道理。 苍天:那就签收了? 赵思洵:签。 苍天:好嘞,多谢惠顾,本店不退不换。 赵思洵:…… 叶霄:…… 第013章 劝说 都是朋友,何必如此分生呢? 这年头出行,背后若没有武林高手压阵走哪儿都虚。 虽然四国看似平静,可周边摩擦依旧不断,甚至在那边界接壤的地带,形成各种匪患势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各国对峙都来不及,实在没空派兵围剿这些麻烦,这也是当初夷山圣女不敢带着老弱病残前往天山的原因。 当然堂堂夷山王远行,叶霄怎么想都觉得这些不足为惧,难道南望皇帝还会让质子栽在路上? 只是若能轻松还完祖宗欠下的恩情,叶霄觉得无需拒绝,于是点头道:“我会命云霄宫弟子护夷山王北行入庆。” 然后赵思洵却摇头道:“叶宫主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从我离开这京都开始,一直到从大庆回来,这个时间里身边皆要有人保护。”他顿了顿,接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叶霄,“人数不需要多,只需武功绝顶就行,比如叶宫主你挺合适。” 他目标明确,既然今日招来的是叶霄,这么强大的保镖没道理放过,还有什么比云霄宫宫主亲自保护他更有安全感? 可叶霄却差点被他的异想天开给逗笑了,他正待拒绝,赵思洵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叶宫主也无需糊弄我,既然父皇点我为质,那么在入庆之前我必然不会有事,真正的危险只会出现在大庆。各国质子齐聚,身边高手如云,我若毫无底牌,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了。” 话音落下,只听叶霄将茶水搁在桌上,不重。 赵思洵看过去,年轻的宫主脸上波澜不惊,更没为赵思洵这不知天高地厚,要他一宫之主贴身保护的要求而恼怒,只是平静道:“云霄宫祖训,弟子不得参与中原豪强争夺。” 这就意味着,不管大庆如何强横地吞并三国,还是三国如何设计瓦解这强敌,跟云霄宫都没有关系。 三百年前,前朝开国皇帝设云霄城,甚至请夷山族铸神剑给云霄宫,对他们唯一的要求就只有守住天山,成为外族入侵中原的第一道屏障。至于中原腹地是要改朝换代,还是裂国分立,云霄宫皆不得干涉。否则大庆与云霄城比邻,凭后者超然地位哪儿还有万佛寺的秃驴什么事。 可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赵思洵却朝桌上的埙抬了抬下巴,眼神微冷道:“二十年前,我夷山族曾吹响过此埙,可惜受难之时,没有云霄宫的身影。当然,天山距此路途遥远,匆忙赶来不及,夷山族也能理解,可惜这二十年来,云霄宫未曾过问一句,这是否有忘恩负义之嫌?” 叶霄在此理直气壮的控诉之下,脸上微微一滞,接着沉默下来。 他一心练剑的武痴,还真不知道有这段往事,时间久远,怕是连叶雪山都不清楚。 赵思洵见他无言反驳,眼睛眯了眯,藏起了那抹占上风的笑意,又以平淡中带着沉重道:“母亲死后,妹妹年幼,夷山族的重担全系于我一人之身,老弱病残要安顿,吃穿用度要接济,即使如此艰难,我也未曾想过拿此埙找上云霄宫。”他微微侧过脸,倔强地抬起下巴,露出一段颈项,看起来脆弱又坚强。 叶霄看着他,似有愧疚一闪而逝,接着垂下眼睛。 夷山族与云霄宫有恩是事实,而后者不闻不问又是事实,作为现任云霄宫宫主,他无法反驳。 赵思洵的手指拂过那只破损的埙,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轻颤,“直到今日,我走投无路,以渺茫之音但求云霄宫一见。老天垂青,终于在今夜见到了叶宫主……”赵思洵看着几乎快要僵硬的叶霄,再接再厉,“本以为柳暗花明,能得云霄宫庇护,却没想到,叶宫主居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看来这份恩情不还也罢,说来本也不是叶宫主许下的,强加于你身上,是我的不是。” 赵思洵说完自嘲地笑了笑,接着坐下来捧住那杯已经凉下来的茶,低垂看着茶叶沉浮,仿佛以此掩饰他的失望,但那单薄的肩膀明显塌下,可见对他的打击很大。 然而实际上,这位垂头看不清的面容上,那嘴角的弧度却是往上弯的。 此一番先声夺人的道德谴责,又故作大度地以退为进,这等白莲姿态他就不相信这位叶宫主真能放任他不管? 果然叶霄眉头打结,不知如何安慰。此刻对于他来说,再难练的剑法也比面对赵思洵来的容易。 若真顺应赵思洵将此事揭过,那云霄宫就坐实了忘恩负义的罪名,叶霄光明磊落,即使外人不知道,他也容不得这根刺,可若换一种方式,想必这位夷山王也不会答应。 只有对方需要之时出手相助,才叫报恩。 想了想,叶霄最终轻声一叹,“我可以派云霄宫高手一路随行,暗中保护,不过……” 此言一出,赵思洵笑容差点掩盖不住,他忙压了压嘴角,抬起头,显然这位后面还有话。 叶霄打定主意之后,就不会再纠结,面色平静继续道:“但请夷山王切记,云霄宫绝不会干涉四国内乱,你也不能差遣他们行保护之外任何事。” 赵思洵一怔,“云霄宫高手?” “嗯。” “有多高?” 叶霄淡声道:“面对大宗师,亦有一战之力。” “那照叶宫主的意思,若是三花和尚动手,我就玩完了?” 闻言,叶霄眼中露出诧异,“三花乃大庆国师,平白无故为何要对你出手?” 赵思洵眼珠子一转,以一种不太确定的口吻回答:“这个难说,毕竟大庆这回要质子摆明了是在找机会开战,我要是死了,不就正好有理由吗?西越和东楚不出意外必然是太子入庆,就只有我软柿子正好拿捏……唉……” 此一声叹道尽了他的心酸苦楚。 然而叶霄眉头一拧,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赵思洵坦坦荡荡地任他瞧,接着又将伤感一收,若无其事道:“其实根据云霄宫的祖训,叶宫主,你虽不能干涉中原腹地的内乱,但是显然这回大庆已经跟关外北寒联手了,这等引狼入室的行为,你们云霄宫总不能也坐视不管吧?” 他朝叶霄浅浅一笑,跟花儿似的曳曳生姿。 叶霄移开了视线,“此事,我会查实。” “怎么查?” 叶霄没回答,但看过来的冷淡视线显然在告诉赵思洵,跟你无关,莫问。 赵思洵岂会被这个视线给吓退,反而笑吟吟地说:“其实,你我一同去大庆不是正好?叶宫主毕竟是江湖人,也没受任何一方招揽,想要进宫探查总是不方便,不如我带你进去呀?” “不劳费心,在下还有其他要务。”叶霄果然拒绝了。 “别呀,这么互惠互利的机会,叶宫主不要错过嘛!”赵思洵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对方满上,眼睛乌黑透亮,目光真挚动人,“都是朋友,何必如此分生呢?” 今晚头一次见面,三言两语之间就被拉成了朋友,这等自来熟,叶霄有些不适应,也不喜欢。 然而不等他再一次拒绝,就听到赵思洵已经换了话题,自然而然地问:“话说回来,叶宫主突然来南望,是不是有事要办,可要我帮忙?”他倒好茶,又规规矩矩地坐回原地,还优雅地给自己也斟上一杯,带着笑意的眼睛关切地看着叶霄,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这等进退自如的本事,叶霄觉得赵思洵此次入庆,就算身边没有高手保护,定然也能全身而退。 第17章 不过,想到背上的剑,他还真需要赵思洵帮忙。只是就目前看来,这位夷山王怕是帮不了他。 说来,当初下天山的时候,叶霄的确没想到夷山族已经这般没落,作为传人的赵思洵,他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武功低微。 赵思洵察觉到叶霄的打量,挑眼回望过去,“怎么,我身上可有什么不对?” 叶霄斟酌再三,最终还是试一试地问:“你既然是夷山圣女之子,必然练了千锤百炼,不知到第几层?” 赵思洵很意外,没想到这人居然询问功法,可这玩意儿他最不擅长了,便老老实实回答:“惭愧,我天赋不行,就徘徊在第四层,无法精进。” 叶霄面露失望,“的确毫无天赋。” 自古功法,前面容易,后面难,第四层就无法精进,那得差成什么样! 赵思洵:“……”不是,叶大宗师,你来这儿难道是为了羞辱我的吗?天赋差又不是他能选的,谁不想跟你一样年纪轻轻就做个大宗师? 赵思洵心情顿时不太美妙,但是有求于人,他却没有露在脸上,反而化开一个笑容问:“谁在叶宫主面前都只能称为平庸,不知道叶宫主提及此事可有深意?” “千锤百炼是夷山族特有的功法。”叶霄道。 赵思洵点头:“没错。” “那你帮不了我。”叶霄说完便冷淡地站起来,素衫衣摆拂过桌凳,然后轻轻一点头,“告辞。” “哎,怎么就走了,你都没说来南望做什么?怎的,跟这功法有关?”赵思洵有点懵,不是聊好好的吗? 男人是这么阴晴不定的? 但是叶霄已经头也不回地转身,一边往外,一边回答,声音平静清冷,“夷山王放心,云霄宫向来信守承诺,我自会命武功高强的门人前来护佑。” “等等!”这若是将人放跑,赵思洵简直得呕死,他连忙高声道,“叶宫主留步,我天赋是不行,可不代表夷山族其他人也不行啊!我虽不知道你为何提起千锤百炼这个功法,但是我敢肯定,这天底下只有我们夷山族会,你找不到别人!” 叶霄离去的脚步蓦地停下来。 赵思洵见此,眼睛一亮,再接再厉道:“叶宫主不妨将此事明说,我夷山族必全力相助!”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道德谴责,加上善解人意,以退为进……我都使出这样手段了,你,答应吗? 叶霄:我不想答应。 赵思洵:玛德,难道要逼我使出绝招? 叶霄:? 遥(抠鼻):勾引一下试试。 第014章 断剑 叶大宗师你的语气还能再轻飘飘一些吗? 赵思洵如愿以偿地让叶霄重新坐回了桌前,也心想事成地见识到了神兵天问。 只见上好云锦绸布层层展开,露出里面古朴的剑鞘,似乎有山川海泊般厚重深敛,才能够封住那传闻中劈山断雪的锋芒。 接着叶霄在赵思洵有些激动的目光中拔起剑,金玉之声中,缓缓出鞘,倏然,赵思洵感觉到一股千年冰雪的寒冷被释放出来,全身毛孔乍然收缩,隐隐感觉到一丝危险。 他捏紧了拳头,身体下意识地产生了戒备,然而心下却无限感叹。 都说古剑拥有凶煞之气,见之生寒,在这个世界上,显然这把天问是其中翘楚,如今未见其身,已见其势,果然名不虚传。 赵思洵赞叹问天的同时,又忍不住感慨当初夷山族的辉煌,能打造出来这样的神兵,这天下也独一份了。 但是很快,他的惊叹转化为惊愕,因为叶霄只抽出一半。 是的,只有一半,另一半是被倒出来的,叶霄单手一接,与剑柄的那一截一同放在剑鞘旁边白绸之上。 黑色寒剑,如今干干脆脆地变成两截。 “这真的是……” “天问。” “竟然……” “断了。” 一问一答,尽显简约。 然而赵思洵的内心看着这断成两截的绝世神兵,却是惊涛海浪,翻腾不息。 我去,断了! 叶大宗师你的语气还能再轻飘飘一些吗? 赵思洵瞪大的眼睛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要知道这剑传承三百年了,至今在兵器谱上有着难以撼动的霸主地位,犹如定海神针一般镇在云霄宫,想当初叶雪山这喝退北寒十万大军的一剑就是出自天问。都说神兵有灵,赵思洵似乎能听到周围虚空之中隐约响起一声悲鸣,哪怕他没继承祖宗家业,也是扼腕心生。 怪不得叶霄会在这种紧张的局势离开天山亲自来南望找他,毕竟有天问的云霄宫和没天问的云霄宫,那威慑力就是两码事。 想到这里,赵思洵看着断剑啧啧称奇,“呼延默竟这么厉害,连同神兵都为他折腰,看来这位的确称得上天下武林第一人,我护国仙师危矣。” 一段刻有天字,一段刻有问字,可见当时战况相当惨烈。 他也没说叶霄弱,实在是年龄差距在这里,叶霄年纪轻轻能有一战之力已经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叶霄闻言,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也未曾分辩。 “话说,呼延默知道这剑断了吗?” “不知。” 赵思洵沉吟道:“那就好,不然北寒就更加肆无忌惮,看来,这剑得尽快修复。” 但是问题来了,谁来修?怎么修? 叶霄之前问赵思洵千锤百炼到了第几层难道是随便问的吗? 神兵到天问这个级别,别说断成两截,就是裂开一道缝,想要修复那都是有要求的,要不然,百年前云霄宫宫主怎么会留下那只埙,作为人情报答? 赵思洵此言一出,果然周围陷入了沉默之中,在叶霄清清冷冷的目光下,他讪笑了一声,“叶宫主若是信得过,我在族里问一问,明晚给你答复?” 显然只能如此,叶霄点点头,很干脆地留下了天问,接着身形一晃,一转眼便消失在院子里。 以他的武功,他一点也不怕赵思洵耍花样,相反,若是后者真有办法修剑,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赵思洵自己对夷山族的看家本事不精通,干脆将天问给收了起来,准备明天让赵思露过来看看。 这是一个难题,更是一个机会,若赵思露真有办法修剑……赵思洵起身,原地一个回旋,以拥抱大海的姿势面对深夜,深吸一口气,目光耀眼如星辰——看叶大宫主还怎么义正言辞地拒绝给他当保镖! 赵思洵一连吹了三天埙,其本意是为了钓起皇帝的怜悯心,自发地给他更多、品质更高的补偿,不过能钓到云霄宫宫主这条大鱼,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是以,对望帝那边他不再迫切,一切随缘。 反倒是赵思露大清早地出现在王府前,看见赵思洵的第一眼,就眼泪汪汪地扑过去,“哥……” “这是咋了?”赵思洵纳闷地将宝贝妹妹给扶稳,熟练地摸出一条帕子给她擦去眼泪,最近一段时间,他这好强悍的妹妹三天两头掉金珠珠。 赵思露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说:“你大晚上的吹了三天埙。” 赵思洵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跟妹妹说实话是在给望帝下套,“就……无聊的时候随便吹吹呗。” 但显然赵思露没这么好打发。 “哥,你心里苦,心里闷,为什么不跟我说?”赵思露通红着一双眼睛,一把推开赵思洵,控诉地望着兄长,又是愤怒,又是心疼道,“是,我武功是不高,跟那些真正的高手没法比,可是,难道妹妹连听你诉苦的资格都没有吗,非得要你一个人扛起来?” 赵思洵:“……”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我就那么不得你的信任?”赵思露一脸受伤,眼泪不要钱一样刷刷刷往下流,梨花带雨简直要把赵思洵的心给揪起来。 “没有的事,你还不了解哥,这都是一种手段。”赵思洵很快投降,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攻心计给说出来。 赵思露听完,这才止住了眼泪,“所以你都是故意的?” “虽带有别样目的,不过真情实感,倒也不作假。”赵思洵眼看着赵思露鼻子一抽,似乎又要心疼他,于是转了话题,“但你是怎么回事,哥都吹完三天了,你才来?” 赵思露瘪瘪嘴,“我这两天一直在城郊,很晚回宫,就想着,能不能帮你把暗器打造出来,可是……”后面她没再说下去。 赵思洵摸了摸妹妹的头发,瞧她意兴阑珊,垂下肩膀和脑袋,就知道没成功。 “没事。”赵思洵安慰道,“其实我有没有这个暗器不重要,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如今三水长老已经带领族人到达封地,打造枪筒和子弹壳,等填充了火.药,就能有成品出来了,威力也不差。” “真的吗?” “当然,我有这个信心,算着时间,在我北上之前,应该能摸到第一杆步.枪。”这是赵思洵的秘密武器,也是面对混战局势之时,夷山族的自保手段,他比谁都关注,为此,连从小照顾他们兄妹的三水长老都送过去盯着。 第18章 赵思露虽为赵思洵高兴,但是眼底依旧带着不甘,她执着意要帮哥哥将那随身携带的短小暗器给造出来。 “其实若是有好的材质,我一定能成功,可就是差一点。” 然而说到好的材质,赵思洵意味深长地看了妹妹一眼,“你跟我来。” “这是……天问!!!” 赵思露见赵思洵捧出的那两截断剑,几乎惊叫起来。 “识货。” 赵思洵给了妹妹一个赞赏的眼神,但后者根本没注意,反而颤着手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赵思洵对夷山族更多的是责任,因天赋所限,他没有得到传承,反倒是赵思露被族中所剩无多的老人寄于了厚望,几乎教授了夷山族一切功法和典籍。 这把天问,象征着夷山族铸剑史的辉煌和巅峰,亦是见证。 如今剑断成了两截,赵思露眼里写满了痛惜,“怎么断得这么彻底!” “两大宗师对决,那力量还用的着说吗?”赵思洵想到昨晚的叶霄,虽不曾见到出手,但是那神出鬼没,跟瞬移没啥两样的轻功,就知道对方的实力,这样的大宗师毫无保留地使出全力,山崩地裂都有可能。虽然称为神兵,不过天问也就一把剑,不堪重负断了很正常,毕竟百年前他们已经修过一次了。 “露露,论千锤百炼的功法,咱们族里就你炼得最高,你……能修复吗?” “修复?”赵思露闻言怪叫起来,“这怎么修复,得重铸!” 听赵思露的口吻,显然这两者的难度不是一个等级,赵思洵的心微微一沉,“那你能吗?” 赵思露漂亮的眼睛回望过来,在哥哥期待的目光下,眨了眨,接着脸上就露出了纠结,惋惜,不甘等表情,一阵交替之后,最终定格到了愧疚上,低声道:“哥,对不起。” 此言一出,赵思洵瞬间想到那强悍的叶大保镖,已经无情地弃他而去。 啧……原本叶霄就不愿意,这回怕是没戏了。 赵思洵闭了闭眼睛,心头万分不甘心,各种念头四起,就连用美色勾搭这种邪门歪道独有的手段都想出来了。 可惜,就算他愿意,人叶霄就凭那张正直的脸,也不会轻易就范。 “哥?” “哥?” 赵思露见他没反应,忍不住担心问,“你怎么了?” 赵思洵回过神,“露露,你刚说什么?” “我想说,天问怎么在你这里,不是在云霄宫吗?” 于是赵思洵将昨晚吹埙引来叶大宫主的神奇过程说了一遍,在赵思露惊奇的目光下,轻轻一叹道:“若能替他把剑修好,那云霄宫就是欠下夷山族的人情未还,又加上一个大的,不信叶霄不答应我,可惜……” 事与愿违,想的再好,办不到有什么办法? 要是夷山族未曾没落,没遭到那场屠杀,剑都打造出来,重铸也不是困难之事……然而才刚起这个假设,赵思洵不禁暗自失笑,若还是那个夷山族,他又何必垂涎叶霄? “算了,反正他已经答应我,会派云霄宫弟子暗中保护,没有大宗师的水平,宗师总是有的,差不多。”赵思洵笑了笑,准备将桌上的天问给收起来,这玩意儿哪怕断了也精贵。 赵思洵说的释然,可是赵思露却咬着唇,视线紧紧地盯着天问没有移开,不知不觉她放在膝上的手已经捏成拳。 总是这样,每一次她想帮赵思洵,可最终因为能力有限,让这些机会白白错过,显得她像个累赘,一无是处,真是很不甘心。 断剑重铸这是夷山族必修之课,哪怕面对天问,她也知道怎么做……眼看着赵思洵就要将剑收进剑鞘中,赵思露忽然一个抬手按住了断剑。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露:为了哥哥的幸福,嫂嫂的剑,我修定了!握拳! 叶霄:嫂嫂? 第015章 剑心 比较好骗,不是,值得结交。 赵思洵看着剑上的手,不解道:“露露?” 只见赵思露抬起头,如花娇嫩的脸上满是倔强,“千锤百炼,我只练到了第六层,这个境界一般的断剑我已能重铸。可是天问,至少要迈上第八层,和铸心之术共同施展才可能成功。” 赵思洵没忙着收剑,而是认真倾听,看着她。 赵思露的眼中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最终只剩一个坚定,“哥,虽然困难,但我想试试。” 赵思露从小懂事,少有让兄长为难的时候,但此事,赵思洵的脸上露出不赞同,他轻声劝慰道:“若只是一般的剑,妹妹你想试试哥不会说什么,若不成功毁了也就毁了。但是云霄宫之物,这天问就跟供奉一样的存在,有一点闪失,叶霄都不会善罢甘休,我无法向他交代。” 凭如今的赵思洵根本无法跟云霄宫宫主讲条件。 赵思露明白,眼神便有一丝动摇,然而看着天问,她又挣扎着难以放弃,这是每一个铸剑师都想打造的一柄剑,也是赵思洵北上之前,她能帮到的最大的一个忙。 见她沉默不说话,赵思洵又道:“虽然此剑是夷山族所铸,不过我们没有办法,那么便只能物归原主,让叶霄另外找大师重铸,天下之大,总有能人能帮他。” 然而赵思洵的苦口婆心却让赵思露摇头,“不对,哥,天问和别的剑不一样,它有剑心!虽然剑断了,剑心必有损伤,但是我感受到剑心还在。” “剑心?”赵思洵有些觉得匪夷所思,“我以为这是典籍唬人的。” 过去的辉煌赵思洵没见过,他接手的时候就是一群老弱妇孺嗷嗷待哺的烂摊子,典籍也损毁大半,留下的那些在他以为只是吹牛而已。 “当然是真的,我能感觉得到。”赵思露闭上眼睛重新感受那冰寒的触感,从中微妙地探寻到了剑的脉搏和空鸣,“听,在跳动,这是夷山族铸剑师独有的天赋。” 赵思洵:“……”妹妹,你哥只是个练武废渣,如此高端操作他不会。 赵思露睁开眼睛,看赵思洵一脸懵,不禁吃吃一笑,“剑心是剑与持剑者发生共鸣的桥梁,有剑心的剑,才能称之为神兵,而天问能将持剑者的内力和剑气以最大幅度的增持,甚至化为实质,浩然剑气隔空万里而不消。” “真的假的?” 赵思露嘴巴一撅,“那当然,要不怎么说叶雪山一剑退敌十万呢?” “我一直以为这是夸张手法。”赵思洵见赵思露一脸无语,他也不纠结于此,“好吧,就算我孤陋寡闻,可天问如此重要,叶霄修剑就更加迫在眉睫,他怕是等不了你从第六层炼到第八层。” 天赋所限,赵思洵没打算成为铸剑师,一直徘徊在千锤百炼第四层倒也没什么,可赵思露日日勤学苦练不说,更是被誉为族中百年难得一见的资质,两年前迈入第六层,至今还没摸到第七层的门槛,想要到第八层不知何年何月。 叶霄等得起吗? “可是只有夷山族的功法,才能修复剑心,为之重铸。不然就算看着恢复如初,那也不是天问。”赵思露提醒道。 赵思洵想也不想地回答:“至少拔.出来模样端正,能唬人。” 赵思露一怔,喃喃问:“这样的吗?” 不然呢? 赵思洵想到如今的天下局势,别看云霄宫似乎超脱于世,不理会中原豪强争霸,但是真的能置身事外吗? 北寒的第一步动作,可是直接让呼延默上天山挑战叶霄,打破云霄宫武林至尊的传奇地位,将它从云端一下子扯到地上。 若是再让人知道天问断剑……嘶,赵思洵用脚趾头都猜得到,呼延默的声望会有多高,而叶霄会遭世人如何诋毁,想必离身败名裂也差不多了。 作为叶雪山之子,保不住天下第一也就罢了,连传承的神剑天问都断在劲敌之手,如此丢人还有什么脸面坐镇云霄宫?怕是这大宗师之名都是虚的吧? 别看中原武林各大派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若有机会能从云霄宫上撕下一块肉,谁会放过? 世人熙熙往来皆为利,云霄宫有数不尽的财富,独一无二的地位,有传奇的功法……哪一样都让人心动。 赵思洵想若他是叶霄,绝对也会这么做,天问有没有剑心不重要,稳定云霄宫才是当务之急。 叶霄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潜心练上几年,武功何尝超不过他爹? 届时,天问不天问更加无足轻重。 赵思露打着担心哥哥的名义,向贵妃求个情,当夜留在了夷山王府。 到了半夜,叶霄如约而至。 一阵微凉的风拂过面颊,兄妹俩仿若有感地一同望向院子,那黑暗影绰之中,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悄无声息地出现一道人影。 素衫素带,随风而扬,若非那清俊挺拔的身姿给人以浩然正气之感,否则真像鬼魅显形,飘飘诡异。 赵思洵在赵语.阎思露好奇的目光下迎上去,含笑道:“叶宫主,请。” 第19章 叶霄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跟在赵思洵后面,毫无半夜三更上门做客的拘束,就是见到屋里还多了一个小姑娘,他也只是稍稍停顿之后,轻轻颔首表示礼节。 赵思露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云霄宫宫主,一双美目睁得大大,满眼都是惊叹。 赵思洵往妹妹那儿一瞟,一点也不意外地从里面看出两个字——神仙! 那可不,他初见叶霄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端端一看,清冷高傲,不染凡尘,凑的近些孤寒如雪,特别清新提神。 不过稍微相处一段时间,赵思洵觉得这人清冷归清冷,高傲倒不至于,相反还挺彬彬有礼,就算言语被冒犯一些,也不会生气,重情重诺,道德包袱一堆,比较好骗……咳,是值得结交。 见人员已经就位,赵思洵清了清嗓子介绍道:“叶宫主,这是我妹妹,家中排行第七,也是夷山族千锤百炼和铸心之术真正的传人。” 叶霄再一次颔首致意,“七公主。” 赵思露弯着眼睛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叶宫主。” 短暂寒暄之后,三人落座,此刻天问断剑已经被放置在桌上,赵思洵没有多余废话,将族中没有修炼到八层千锤百炼,以至于无法替天问重铸的事实坦言。 “虽然我很想帮叶宫主,可惜夷山族遭难,至今还未恢复元气,千锤百炼这功法,练的最高便是我妹妹,不过她也才第六层。” 赵思洵说到这里不由地看向叶霄,只见他眉间微蹙,神色些许凝重,想必是失望的,不过他照旧未曾多言,也没有拿起断剑直接就走的意思,而是静静地等着赵思洵继续说,涵养可见一斑。 “天问有剑心,一旦受损便再也无法恢复,叶宫主想必是知道的。”赵思洵见赵思露紧张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干脆帮着妹妹说了,“其实也并非毫无办法,只要叶宫主愿意等待,以我妹妹的天赋练到第八层不过是早晚之事,她于铸剑一途上的悟性就是比之历代夷山族大家都不逊色,届时再为云霄宫重铸天问,便可水到渠成。当然你若不要剑心,只需要一把看似无异的剑,以我妹妹如今的功力就能替你重铸,就是可惜了这神兵。” 叶霄随着赵思洵的话语,清淡的目光落在了赵思露身上,似乎在打量。 赵思露知道这是她的机会,也顾不得矜持,急切道:“叶宫主,我如今十五岁,千锤百炼已是第六层,相信我,三年之内,我必然能突破第八层,一定能帮你重铸一把完整的天问!” 三年!赵思洵差点跳起来,赵思露这是要把自己给逼死吗? 世间功法,前几层最容易,就是赵思洵这个练武废柴都能上第四层,然而到了第六层之后,那就是质的飞跃,第八层按理都是宗师级别了,多少高手就卡在这个境界,一辈子突破不了,他家妹妹想在三年内成为宗师,做梦呢? 他正要反对,赵思露便恳求地望着他,那样的固执,刹那间,赵思洵到嘴的劝说便说不下去了,只剩下轻轻一叹……行吧。 他总会倾尽一切帮她。 赵思露宛然,她不得不逼自己一把,因为听了赵思洵的分析,显然对于叶霄而言,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天问,而是稳定云霄宫!虽然不要剑心的天问对她而言更省力,可是作为铸剑师,眼睁睁地摧毁一把剑的心脏,跟凌迟杀了一个孩子一样难过! “天问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神剑,陪伴云霄宫三百多年,若是沦为一把普通的剑,即使再锋利,也未免太令人惋惜。叶宫主想必已经体会过那一剑如神助,剑意过千山的力量了吧?” 这些都是旁人描述,赵思露根本没见过,不过叶霄听此,却点了点头。 赵思露眼睛一亮,“那叶宫主难道不想再使出这样一剑?” 对于一名剑客,谁不想掌握那等浩然力量,这个世界没有神仙,然而挥出天问的时候,便有一种移山倒海,代天垂问的错觉。 叶霄没有否认,他侧了侧脸,清俊的脸庞微垂,烛光下安安静静,不知道是在抉择还是另想什么。 赵思洵本觉得没戏,但见此,还是忍不住替妹妹争取了一下,“叶宫主,天问既然被呼延默所折,那何不提着剑再一雪前耻,如令尊那般一剑退万敌,号令天下武林呢?” 兄妹俩相似的容貌,同样明亮耀眼的眼睛齐齐期盼地看着叶霄,后者似乎再也不能沉默,不过他没忙着答应,而是先解释了一句,“剑不是呼延默弄断的。” “嗯?” “是我弄断的。”说完,叶霄眉间又一褶,似有些难以宣之于口,“准确来说,裂于我爹之手。” 这黑锅,叶霄不想背。 兄妹俩张了张嘴,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实的真相竟如此离谱。 叶霄终于有空端起茶,吹了吹,优雅地喝上一口,然后看向赵思露,“既然七公主有此决心,那么天问便交给你了。” 赵思洵:“……” 赵思露:“……” 他们费劲口舌,踩着良心就想让这位答应,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这世界是不是有点不太真实。 叶霄见无人应答,眼眸中露出一丝困惑,“怎么,还有疑虑?” “有……”赵思洵弱弱地说。 叶霄点了点头,示意问。 赵思洵深吸一口气,露出一张完美的笑容,吟吟凑上去,死死地盯着他,“既然这剑不是折在呼延默手中,那么敢问叶宫主,你对决呼延默时是不是……有所保留?” 叶霄闻言掀了掀眼皮,脸上依旧清清淡淡的,不过细看却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无声胜有声。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我设身处地思考,结合当下局势,分析云霄宫处境,想了各种可能,给了无数保证,准备全力游说……你却只想修把剑? 叶霄:怪我咯? 第016章 恩典 天下第一保镖,皇帝都没这个待遇,他能放过吗? 叶雪山的名望太响亮了,以至于人们想到叶霄的第一印象便是叶雪山之子,等叶雪山死后,就变成了云霄宫宫主。 至于他本人……听闻天赋不错,然后呢,没了。 赵思洵十二岁开始成立霹雳门,涉足江湖,虽然不是什么老油条,但收到的消息里也极少提及叶霄,直到呼延默上天山。 呼延默与叶雪山同一辈,年纪也差不多,说实话,他上天山挑战叶霄,有以大欺小之嫌,所以这份战书是下给整个云霄宫的,然而结果却是同一个,叶霄作为宫主接下挑战。 这场比试,凡是江湖上数得上号,甚至是那些寸步不离守在各自皇帝身边的大宗师们,也一个不落地上了天山观战,结局一点也不令人意外,叶霄落败。 如此轰动的一战,又有跟呼延默交手的实力,结合年纪等客观因素,赵思洵给叶霄认定的武功排名便是在大宗师之列,但末座的位置,差不多也符合江湖高手榜的排名。 然而如今听当事人的透露……这似乎又是另外一个故事,而且能颠覆武林认知的故事。 赵思洵脸上的笑意瞬间加深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一弯,里头闪烁的是志在必得的光芒。 真正天下第一的绝世保镖,皇帝都没这个待遇,居然让他给碰上了,能放过吗? 感谢夷山族先辈的福祉,必然不能放过。 “哥……”赵思露被她哥那如狼似虎的眼神给吓了一跳,很想提醒一句“别将人给吓跑了”的时候,赵思洵已经无害地微笑起来,将锋芒完全遮掩在精致的五官中,优雅得体地坐在叶霄对面,抬起手肘,手指微微轻托下巴,温声道:“既然叶宫主已将天问托负给了我夷山族,那么之前的提议,关乎云霄宫与夷山族之间的情谊,是不是能请叶宫主再重新考虑考虑?” 看叶霄神色微微一怔,赵思洵笑得就更灿烂了,也不忙着催促,亲自提起茶壶替叶大宗师斟了一壶,一副你慢慢回忆,我不着急的模样,很是人美心善。 叶霄不像赵思洵那般善于装傻充愣,年纪轻轻也没健忘,很快就明白了赵思洵的意图。 按理,叶霄能指派云霄宫的高手暗中保护已经够诚意,但是加上重铸天问,哪怕需得等上几年,也算欠了人情,一个没还完又加了一个,面对那张笑吟吟的脸,叶霄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最终,斟酌一番之后,他说:“好。” “多谢叶宫主成全。”赵思洵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眼底流泻出喜悦的光芒,让那张本就漂亮至极的脸更晕开一层光晕,微灯之中,叶霄第一次发现,面前的少年竟是这样昳丽动人,他忍不住也弯了弯唇,露出了一丝笑容。 赵思露看看自家哥哥,又看看这位云霄宫宫主,一直阴郁的心情顿时变得特别好。 虽然她不能跟着去大庆,但是有叶霄在,她相信没人能伤得了赵思洵。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更加刻苦地修炼,尽快突破第八层,重铸天问。 第20章 但想起天问,她忽然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然后弱弱地喊了一声,“哥……” 叶霄没有久坐,既然事情已有眉目,他便起身告辞,赵思洵正准备送他出去,闻言便回头问:“怎么了,露露?” 随着他的话,叶霄也驻足等候。 赵思洵似难以启齿,可是又不得不说,于是硬着头皮道:“那个……天问是天外玄铁打造的剑身,若要重铸,必定要消耗一部分……可是我们手上没有天外玄铁……”她越说声音越轻,底气全无。 “原来如此。”赵思洵点了点头,但是接下来,兄妹俩期盼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叶霄——云霄宫财大气粗,底蕴深厚,想必是有存货的吧? 叶霄:“……” 他接着失笑地摇了摇头,抬脚重新往外走,寂静的院子里飘来一句话,“三日后,文清坊月府,请夷山王自行来取。” 话落,人也消失不见了。 赵思洵还在感慨这人武功出神入化之时,忽然背后传来一个猛扑,“哥!”差点将他压垮在地,他忍不住哀嚎道,“我的好妹妹呀,你这是要谋杀亲哥啊!” “我实在太高兴了!”赵思露搂着赵思洵的脖子,挂在他身上,露出了这么多天头一个没有阴霾的笑。 柳暗花明又一村,天无绝人之路。 赵思洵也高兴,哪怕被赵思露勒得有些气短,脸上依旧是掩不住的笑,未免太过得意,他提醒了一句,“可别说出去。” “那还用的着你说!” 赵思露留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回宫去了,不过破天荒的,望帝居然召见了她。 跟赵思洵这个披着嫩皮的老妖怪不同,赵思露实打实的十五岁,小姑娘见到皇帝未免拘谨,还有一丝害怕,以及……怨怼。 她曾经奢求过父爱,但现实被一抔抔的冷水给浇得透心凉,只觉得皇帝城府深的可怕,连同死去的枕边人都能利用,也无情地让人心寒,不在意的儿子说舍弃就能舍弃。 如今召见她,不知道又要做什么。 望帝正在批阅奏折,免了见礼之后,便问:“昨夜,你留在夷山王府了?” 赵思露诧异地抬起头,见望帝只是在翻阅折子的间隙,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脸上根本看不出喜怒,仿佛只是随口一句。 她定了定心神,回答:“是,儿臣见哥哥最近心情不好,便求了贵妃娘娘让我陪陪他。” “心情不好?”望帝说着又问了一句,“怎么个不好法?” 这淡淡的一句话让赵思露的心都提起来,她大着胆子又悄悄抬头,发现望帝放下折子正端起茶盏,一边品茗一边看她,顿时心下有些惶恐。 “怎么不说了?” 赵思露抿了抿唇,心下思绪翻飞,看来赵思洵吹了三天埙不是白吹的,皇帝看着没什么动静,实则已经暗暗记在心里,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冷静下来,面露为难道:“父皇,也没什么不好,哥哥他,向来不愿在我面前说任何不开心的事,就是嘱咐我,今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任性胡闹,以后……要坚强起来,像母妃那样……” 这个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赵思露忍不住眼前开始模糊,她很清楚,哪怕有云霄宫宫主随身护佑,对赵思洵来说依旧危险重重,很多时候,危机不是来自于明刀明枪,而是庙宇朝堂上的阴谋算计。 三国质子共聚大庆,还有北寒掺和其中,想想都知道放在赵思洵眼前的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而恰恰就是面前的所谓父亲将他推向那九死一生的境地! 赵思露承认自己的软弱,她不敢对面前这个人大声质问,只能用哭泣和示弱来博得皇帝的同情心,想到这里,她蓦地跪下来,伏地哽咽道:“父皇,儿臣求您保护哥哥,实在不行,能不能让我陪他一起去大庆?” 望帝端茶的手一顿,眼里似乎带着一丝诧异,转瞬即逝,接着饶有兴致地问:“你要陪他一起去?” 赵思露抬起头咬了咬唇,眼里露出一丝害怕和怯意,但是很快被坚定所代替,“是的,我武功比哥哥高,我能保护他。” 小姑娘说自己武功高,让望帝不由地笑起来,她脸一红,倔强的性子起来,便道:“儿臣没胡说,我的确比哥哥强多了。” 望帝看了一眼边上的曲公公,老太监也跟着笑了一笑,然后低声对望帝说了些什么,后者冲着赵思露摆了摆手,“我南望就算再无人,也不会让一位公主担此大任。” 赵思露面露失望。 望帝微微一哂,“不过既然你担心你哥哥,那么朕倒是可以交给你一个差事。” 赵思露蓦地瞪大眼睛,“我?” “怎么,不是能为了你哥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吗?”望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赵思露一听,放在两侧的双手蜷紧,然后大声回答:“请父皇吩咐!” 她摸不准望帝的想法,就觉得再坏不过是和亲,不过若是能送去大庆帮助赵思洵她也认。 然而望帝却道:“洵儿是朕心爱的儿子,朕定然会好好护着他。露儿,他身旁既然没有拿得出手的护卫,那么就由你来挑选,如何?” 赵思露闻言怔了怔,惊讶地看着皇帝。 “不过能挑到什么样的高手,就看你的本事了。” 赵思露从昭阳殿里出来,感受到外头刺眼的阳光,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七公主,若是想好了,就告知杂家一声。”身后传来曲公公的声音,让赵思露不得不相信,她转过身,对着曲公公行了一礼,“多谢公公。” 曲公公点了点头,便转身进了昭阳殿。 赵思露几乎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一步一步轻快地从台阶上跳下去,本是要往后宫的方向,然而脚步一顿,干脆再一次出宫门,找赵思洵去了。 果然万事计策攻心为上,她觉得自家哥哥真是厉害,就吹了三晚上的埙,居然能得到这么大的恩典!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露:我心心念念的天外玄铁啊,哈哈哈哈……真不愧是嫂嫂! 第017章 拜访 从小到大,你除了打铁,打过人吗? 听赵思露叽叽喳喳地将始末道来,赵思洵点了点头,递上了一杯茶给妹妹润润嗓子。 在后者晶亮而好奇的眼睛中,他道:“其实也没什么,皇帝也是人,既然他肯为了大哥和三哥,特意挑中我这个不起眼的儿子,说明父爱如山,就是没给咱们。但怎么说还流着他的血,之前没怎么疼爱我,如今要送死了,倒是把我推出去,只要是个人都得愧疚,对吧?” 赵思露点头。 赵思洵接着冷笑道:“不过这愧疚吧,也有限,我若是大吵大闹寻死腻活,马上就消磨没了,可若不仅不怪他,反而为他抛头颅洒热血,自甘涉险,那一分内疚也就变成了三分,再背地里默默暗自伤心被他发现,这三分也就变成了五分。” 赵思露想了想,有些迟疑道:“哥,我没给你添乱吧?” 赵思洵摸了摸自己妹妹的头发,满脸温柔疼惜,“当然没有,你说得简直妙极了。” “真的吗?” “当然,我这个孝顺儿子为了他可以不畏生死,我的妹妹也能为了哥哥赴汤蹈火,如此感天动地的兄妹之情,对比他这个爹……”赵思洵呵呵两声,“他脸上没显,内心难道不会反思一下配不配当爹吗?” 而赵思露从侧面印证了他身边真的没有拿得出手的人,望帝再蠢也意识到该如何找补了。 效果简直杠杠的。 赵思洵很满意,忍不住再夸赞了一句,“露露,你真聪明。”得你哥的真传! 赵思露只要能帮上哥哥的忙就很高兴,于是道:“禁卫军是直属于父皇的天子亲兵,各个都是练家子,父皇让我从里面挑选五百人,这些人会跟着你一起出使,更重要的事,等你回来,他们依旧是你的侍卫。” “五百禁卫军。” 赵思露直直点头,“对。” “他让你怎么挑?” 赵思露摇了摇头:“没说……难道随我挑?”她眼睛亮了。 赵思洵摸着下巴,沉吟道:“我这次入庆关乎国祚,露露,就算没有你今日一哭,使团出行也必然是禁卫军护送,这其实不算什么恩典。”至于亲兵护卫,那也得回得来才行。 赵思露怔了怔,眼神顿时暗下来,“……那父皇是什么意思?” “所有禁卫军都可以选吗?”赵思洵问。 赵思露想了一下,“父皇没提,只说禁卫军。” “既然如此……妹妹,看来我们胆子可以再大一点。” 赵思露面露疑惑,“所以?” 赵思洵唇角一勾,目光幽幽地往皇宫方向看,“众所周知,禁卫军乃精锐之师,可论其中翘楚,还属虎贲!” “虎贲!”赵思露眼睛都睁大了。 虎贲军可是望帝最看重,不计银钱功法养着的一支雄狮,由武功高手组成,在这大宗师能千军万马取敌方首级的世界里,他们担负着唯一的责任就是保护好皇帝的安危! 第21章 虽然其单人的武功遇到宗师无法匹敌,但因常年配合,内功互补,默契非常,一旦结成杀阵,威力便成倍增长,完全能将宗师拿下! 当然这独属于望帝,哪怕圣恩再浓的正武王和善平王都不敢肖想虎贲军,赵思洵竟…… “哥,你会不会想错了?”赵思露问。 赵思洵轻轻一笑,朝妹妹眨眼,“但它的确属于禁卫军,咱爹也没说不能选,所谓金口玉言,嗯?” 赵思露:“……”万一望帝忘记说了呢,毕竟没谁跟她哥一样那么大胆。 “真是个傻丫头,你不就希望你哥的使臣队伍里身手越高越好吗?这不是现成的机会?” 赵思露心动了,但是又有些迟疑道:“可虎贲军就三千,咱一下子就挑走五百,是不是太扎眼了?” “五百?”赵思洵惊奇地看着自家妹妹,感叹道,“露露,我竟不知道该说你胆小还是胆大了,之前不敢想,想了就得要五百,有志气。” 赵思露:“……”居然取笑她,她幽怨地瞪过来。 赵思洵摸摸她的头发,笑道:“傻丫头,五百禁卫军是真,但是虎贲,能挑多少看的是实力。” “那是要打一场吗?” “我猜是的。” “那好呀,打就打!”赵思露哼哼两声,一拍桌子就站起来,“我倒要看看虎贲军究竟有多厉害!” 赵思洵轻叹一声,扶额,喝水。 一回头看赵思洵一言难尽的模样,赵思露喊了一声,“哥……” “自信是好事,但还是得要些自知之明的。” 这话好意思说她? 只见赵思洵优雅地托着腮,由衷问:“从小到大,你除了打铁,打过人吗?” 赵思露:“……” 第二天一早,赵思露同赵思洵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往外头瞧。 经过人声鼎沸的繁华市集,过了两个街口,很快就转入了安静的巷道,这一片叫文清坊,修建着各种各样的别庄园子。 一宅宅白墙黑瓦,青苔印绿,如今是春季,红杏露枝探墙头,犹如少女羞答答的俏脸,向来吸引满腹诗赋的文人墨客,当然也是这兄妹俩从不光顾的地方。 “哥,我们去哪儿?” “文清坊月府。” 赵思露惊讶地回头,“我们难道要去找叶宫主?” 赵思洵“嗯”了一声,看了看周围,轻笑道:“他倒是会找地方,文人堆里的绝代宗师,谁想得到呢?” 赵思露歪了歪头,“可叶宫主不是说三天,不是,两天之后再去找他?” 赵思洵点头,“所以,今天去不是问他要天外玄铁,而是一同交流交流夷山族和云霄宫的友好情谊。” 嗯?赵思露听得一脸懵。 赵思洵单手支在小几上,闲闲道:“当然,也可以顺便探讨探讨内功心法,武功招式之类的,若正巧他好为人师,观我家七公主是难得的可塑之才,愿意指点一二,就不虚此行了。” 这回终于听明白了,赵思露满脸惊诧,她忍不住提醒道:“哥,叶宫主可是大宗师!” 还是拿着破裂的天问都能跟呼延默打得难舍难分的大宗师! “我知道,否则我就不来找他了。”这轻飘飘的语气,仿佛此事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赵思露:“……” 天底下的大宗师就这么几个,一只手数的过来,各个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求他指点,赵思露想都不敢想。 以他们南望护国仙师,清虚派掌教为例,一般人别说指点了,就是想到跟前说句话都得先问问资格,平白无故的叶霄真愿意指点她? 赵思露觉得这件事简直跟她哥哥那张绝代风华的脸一样不真实。 “叶宫主会答应吗?” “会。” “为什么?” 只见赵思洵悠然道:“因为,夷山族和云霄宫友谊长存。” 赵思露:“……”这就有点不要脸了。 赵思洵见赵思露满脸不赞同,忍不住笑起来,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小笨蛋,你可是要替他重铸天问呢。” 赵思露理所当然道:“那不是应该的吗?他都已经答应我们保护你去大庆了,哥,要求太多,只会让人觉得我们不知好歹,得寸进尺。” 万一,惹恼叶霄,人直接拿回天问不重铸,不搭理他们了怎么办?毕竟听着意思,叶霄就算没有天问也能成为天下第一。 赵思露面露忧愁,拉住赵思洵的手臂劝道:“算了吧,虎贲军跟叶宫主比起来,后者比较重要一点。” 然而赵思洵却摇头道:“不对,都重要,我是不可能事事都依赖叶霄,他也就一个人。况且,真到了大庆,云霄宫祖训在,他也不会帮我做任何事,我还是需要得利的手下,所以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在我面前,错过岂不是可惜了?” “可是……” “傻妹妹,他指点你,可不单单只是为了我们,还为了他自己。你的境界提升了,天问重铸的时间不也缩短了吗?”等赵思露自我突破第八层,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赵思露听着迟疑道:“是这样的吗,可叶宫主看着并不着急。” “不着急?”赵思洵轻笑两声,“不着急为何要在这种紧张的局势下离开北方?如今想来,你说剑是早就裂的,不是断在呼延默手里,那也得叶霄拿出证据来,呼延默怕是不会轻易再跟他打一次。” 赵思露点点头,“原来如此。” 嗒嗒的马蹄声终于渐渐放缓,高山在车前喊道:“殿下,到了。” 赵思洵撩起车帘,看到前面月府两个字,嘴角往上一勾,下了马车。 此刻大门关闭,高山上前敲门,赵思露看着月府那平平无奇的匾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那可是大宗师,武林泰斗,最巅峰的存在!一想到她竟然能得大宗师指点武功,心情就抑制不住的激动,以她对自家哥哥的认知,赵思洵想做的事情还没有达不成的。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穿着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笑呵呵地挺着大肚子走出来。 “夷山王。”他抬起手对着赵思洵轻轻一拱,接着又对赵思露见礼,“七公主。” 走路虚浮,不像会武功的,若非一下子就认出了赵思洵,仿佛这里真只是普通达官贵人家的别院而已,里头住的不是大宗师。 “冒昧打搅,叶宫主可在?”赵思洵问。 “在,少爷正在等您。” “那就叨扰了。” “夷山王,七公主请。”管家侧了侧身,恭敬地请他们进去。 赵思洵正要抬脚,听到小姑娘低声问:“哥,咱们有求于人,是不是得带像样的谢礼?” 赵思洵回答:“自然。”他往后一瞥,“高山拿着呢。” 赵思露顿时放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哪儿那么多理由,就一句话,我想你了,你答不答应。 叶霄:…… 第018章 赐教 闲着也是闲着? 云霄宫财大气粗,这月府外头看着其貌不扬,可里面的园子却是修得极为精致,一花一树,一亭一楼,皆是景色,只能说这江湖人还挺讲究。 忽然,眼前有素白的花瓣飘落,赵思洵抬手一接,是梨花。 抬眼望去,只见前面一片白云素裹,春风吹过,纷纷扬扬的梨花如白雪般卷起飘落。 一身白的叶霄站于梨花树下,仿佛与之融为了一体,但下一刻,他微微侧了侧脸,似有所感,从纷落的梨花中一眼看到了的赵思洵。 那画面太美,赵思洵不由地放缓了脚步,心跳竟漏了一拍。 “真像下凡的神仙。”赵思露惊叹道。 赵思洵眨眨眼睛,然后一把拉住了正要跟着管家进去的妹妹,“露露。” “嗯?” “你帮哥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妥?衣裳皱不皱,头发有没有乱?搭配好不好看?” 赵思露:“……”她一脸莫名地看着赵思洵,接着慢吞吞道,“哥,你不是不在意容貌美丑,表象声色的吗?” 赵思洵闻言轻嗤一声,“美貌是如此大的杀器,哪儿有不用的?无非值不值得而已。” “那……叶宫主值得?” “当然,人对赏心悦目的事物一般会格外宽容,万一待会儿惹他不高兴,也能看在我精心准备的份上,容忍一些。” 原来如此,赵思露心说别看马车里瞧他哥言之凿凿,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原来还是心虚的。 啧,男人也挺口是心非。 说实话,凭他哥那张脸,随便怎么捯饬都好看,她由衷赞叹道:“完美。” 赵思洵于是放心下来,然后带着妹妹含笑着走向叶霄。 叶霄听完赵思洵的来意,眉尖果然皱起来,那张清冷的脸上直接写着麻烦二字。 赵思露见此不由地心生紧张,深怕叶霄觉得他们得寸进尺给当场轰出去,于是赶紧给自家哥哥打眼色。 第22章 然而赵思洵却坦然一笑,只要叶霄没明说拒绝,那就是有戏。 他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其实若我能争取到更高强的护卫,也是为叶宫主减轻负担。” 叶霄端茶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了过来。 “您可是堂堂大宗师,若这一路上三番五次出手替我解决麻烦,您觉得没什么,可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赵思洵看着叶霄,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真诚,似乎真心实意为人着想。 前半句话赵思露颇为认同,可最后半句,作为亲妹子都得怀疑其真实性,自然叶霄也将信将疑,终于开口道:“请夷山王赐教,这三番五次是何意?” 不过是个南望质子,谁会特地针对? 这抓重点的本事让赵思洵有些许惊讶,不过他脸上的笑容不变,眨眨眼睛,“啊,作为弃子,为了活得长久,我总得为自己打算几分,招惹一些必要的小麻烦。” 语气微妙,令人捉摸不透。 叶霄听得奇怪,然而还不等他深究,赵思洵便笑吟吟地说:“反正离北上还早,叶宫主若是不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好人做到底,帮我这个忙,指点一二?” 这话说的,啥叫闲着也是闲着? 赵思露一脸惨不忍睹,桌底下踢了赵思洵一脚,“哥,哪有你这样求人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赵思洵,“哦,对了,我还准备了谢礼。” 他抬起袖子轻轻抚过石桌上的梨花瓣,然后从高山手里取过长条的匣子搁在上面,往叶霄那边推了推。 “凭云霄宫的底蕴,叶宫主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可惜我夷山族当年遭了难,逃命都来不及,除了那只埙实在没留下什么好东西。唯有一把母亲当年身上的宝剑还看得过去,虽然比不上天问,但也曾是夷山族打造的得意之作,请叶宫主不要嫌弃。” 匣子打开,是一柄三尺长剑,雪亮的剑刃,锋芒如寒冰,看着就能刺痛人的眼睛。 赵思露见了不由惊叫道:“哥,这不是你的佩剑吗?” 叶霄回神也看了过去。 赵思洵自嘲道:“我这三脚猫的武功配什么剑都一样,还是别辱没在我手上了,它若能成为叶宫主的剑,才是最好的归宿。正好,这把剑名寒雪,是用夷山顶上的积雪寒潭所炼,与叶宫主的功法正合适。” 他微微一笑,温情脉脉,好似纷飞的梨花,飘飘落落进了叶霄的眼底。 叶霄真心觉得,除了武学令人看不上眼,赵思洵在其他方面,特别是审时度势,攻心之术上可堪称宗师。 先提及夷山族的灾难,特意点明了那只被保留百年的埙,暗暗提醒他与云霄宫的见死不救脱不了干系,引起他的内疚。接着又送上自己珍藏的佩剑,正好天问等待重铸,叶霄手里没有趁手的兵器,让人看到他满满的诚意。 明明叶霄心里一清二楚,一切都是赵思洵预谋的话术,可当少年唇边漾着浅笑,如春花散漫开来的时候,不知怎的就是让他生不出防备之心,或许是对方武功太弱,毫无势力的缘故,总觉得顺着他一些也无妨。 “怎么样,叶宫主,我们也算是朋友了,以后还得相处好长一段时间,举手之劳,就帮帮忙嘛,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她要是多点自保能力,我也好放心去大庆,唉,谁让夷山族……”余下的话他没再说,相信叶霄也能猜出来,于是不等人做出回应,赵思洵便眼睛一弯,带着一丝撒娇的恳求,“好不好?” 那双眼睛的弧度恰到好看,眸子更是清澈如水,潋滟带光,再配上这语气,叶霄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他妥协了第二次,“好。” 成了!赵思洵眼睛一亮,笑意加深,“就请叶宫主收下这把剑吧。” 然而叶霄却合上了剑匣,推了回去,“既然是你母亲遗物,便好好保管,莫要送人。” 真是个好人啊,赵思洵在心里感慨了一声。不过他没有收回,反而笑道:“那就请叶宫主好好爱惜它,不要随意出鞘便是。”他又重新打开剑匣,无暇的手指往里头指了指,“毕竟寒雪的剑柄是我能找到的与天问最相似的了。” 叶霄向来说一不二,最讨厌黏糊,原本因为赵思洵的动作,他心中有些不悦,然听到下半句却不由怔然,顺着赵思洵的手指再次看向了匣中的寒雪。 夷山族打造的剑皆有自己的喜好和印刻,哪怕是天问也一样,这把寒雪若不看剑身,的确与天问颇为相同,若放入天问的剑鞘里,足以以假乱真。 “我知叶宫主向来一言九鼎,不喜虚伪客套,若是往常叶宫主推辞我便收回了,不过你既然背着天问南下,手里不拿着似乎说不过去,万一碰到熟人也是麻烦,对不对?”赵思洵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带着一丝善解人意的俏皮。 叶霄顿了顿,终于没再拒绝,“多谢,我必好好保管。” 赵思洵笑道:“客气,都是朋友嘛。” 目睹这一切的赵思露看她哥的表情,只有一个字——高。 赵思洵依旧坐在那石桌前,手里捧着茶,慢条斯理地喝着,笑眯眯地望着院子中的两人。 而赵思露站在这满院子的梨花下,手里握着侍女刚从马车里拿来的精铁锤,正在发呆。 她本以为这武器是用不上的,没想到真的在他哥轻飘飘的几句话中,叶霄竟答应指点她! 大宗师啊……面对叶霄,她感觉像跟做梦一样。 “露露,回神了,这么好的机会,想什么呢?”赵思洵喝茶之余,看着自家傻愣愣的妹妹,不由唤了一声。 赵思露回神,脸顿时涨得通红,连忙凝神,严肃对待,“叶宫主,请指教。” 她娇小玲珑的身材,手里却握着一把重达百斤的大铁锤,看起来相当违和,不过当双脚一踏,踩实地面,一股无形的气劲环绕在周围,让人瞬间有种势不可挡的气势。 赵思洵对从小带到大的妹妹满是骄傲,小小年纪,内力已经相当深厚了,在同龄人当中可谓天赋卓越。 对面的叶霄手里却拿着一根梨花枝,是赵思洵折下送他的,说是应景,枝上还开着几朵雪白的梨花,顽强地没有掉落。他将视线从梨花上抬起头,淡淡道:“来。” 话毕,赵思露娇喝一声,举着铁锤就冲了过来,那猛烈的步伐几乎要踩碎了夯实的青石地砖,接着狠狠一踏,借力高高跃起,多年锻造而来的雄厚内力裹挟着铁锤,直冲着叶霄脑壳而去—— 气势猛如虎,带着呼啸风声,厉厉破空,这就是被三水长老断言连宗师都不敢随意接的重锤之锤,若是一般人,不躲开脑浆都能当场迸裂。 然而叶霄却只是淡淡一瞥,接着微微侧腰,落脚三步,刚巧躲开了赵思露精铁锤,于此同时他抬起梨枝,仿若蜻蜓点水般随手点在了赵思露的手上,这一系列动作不快,甚至连赵思洵这菜鸟都能看清……然而没成想,赵思露的手腕一麻,那勇猛无常的铁锤竟直接脱手而去! 只听到砰一声巨响,铁锤恰巧落在了叶霄脚侧,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而赵思露的脖子前已经抵着梨枝的尖头,锋芒未露,上面的梨花还好好地呆在枝头,不曾掉落。 赵思露扬起脖颈,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若非叶霄没有杀意,不然这修长洁白的脖子就得被一穿而过! 前后不过三息,看清一切的赵思洵左肩顿时往下一垮,抽着嘴角道:“这差距也太大了……简直不科学!” 叶霄是个很认真的人,大概这样才能心无旁骛在这个年纪成为一代大宗师,是以哪怕随便指点,也未曾对赵思露放一丝水。赵思露从各种角度攻击,最后的结果都逃不开一剑抵喉,一剑戳胸,背后贯穿,穿腹而过等花式死法。 而且结束快,往往一招致命,总之,步骤都看得清楚,死的明明白白。 赵思露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多破绽! 果然,打铁跟打人是两码事,至少铁块不会反过来打她。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撒娇就犯规了。 第019章 至简 他这样的神仙谁能配得上? 当赵思露再一次被抵喉之后,赵思洵抬起手扶住额头,别过脸,他不忍心看了,甚至对叶霄生出了一股奇怪的疑惑,面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漂亮小姑娘,怎么就下得了手呢,就不能多过几招,少死几次? 赵思露胸口起伏,身上香汗淋漓,发髻都乱了,她内力消耗一空,看着不远处脱手的铁锤,竟没有力气再去提起来,她伸出舌头舔过从两颊流到嘴角的汗水,无法解渴的喉咙更是犹如火烧一般,只能沙哑道:“叶宫主……我……”她气喘地竟说不出话来。 叶霄收了梨枝,淡声道:“今日就此为止。”他全身干干净净,衣衫整洁不带一丝凌乱,发丝照旧飘逸,连同那根梨枝,上面的花还好好地挂着两三朵。 赵思露看得羡慕不已,想抬起手行个谢礼,身体却摇摇欲坠。 第23章 下一刻,赵思洵冲了过来,一把扶住赵思露,将人带到石桌边坐下,将温凉的水喂给她,关切道:“露露,你没事吧?” 赵思露摇了摇头,“我没力气了……” 叶霄将梨枝放在桌上,轻轻掸去身上看不见的灰尘,说:“回去泡一泡药浴,会舒服一些。” “好,多谢!”赵思洵点头,接着他试探地问,“你刚才有用内力吗?” “没有。” 赵思洵:“……” 赵思露:“……” 赵思洵转头问妹妹,由衷地问:“那些招式你真的躲不过吗?” 说实话,叶霄的脚步,动作似乎都特别简单,赵思洵看得一清二楚,甚至产生了一种他若是下场也能躲过的错觉。 然后赵思露欲哭无泪地肯定道:“躲不过。”其实叶霄每一次出手,那根梨枝的角度都不刁钻,可只有身临其中的人才明白,啥叫眼睁睁地看着去死,然无能为力。 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化繁至简,犹如大智若愚,从无数的冗错中找到最精妙的一步,非是普通人能够做到。 而这个差距,大概估算一下就是天山脚到山巅的距离。 不过,叶霄不用内力,这说明仅仅只是凭借身法和招式便可击败强劲的对手,他不由地问:“叶宫主,这身法叫什么名字?” “浮虚步。” 有名字,说明已成一个体系,那么……赵思洵笑容加深,没将自己的狐狸尾巴给漏出来,只是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叶霄,“那明日再来叨扰,叶宫主?” 叶霄看了赵思露一眼,思忖之后轻轻颔首。 赵思露汗湿的睫毛下,眼睛倏然明亮,赵思洵心中暗喜,这说明她家妹妹是个可塑之才。 “叶宫主觉得露露如何?” 叶霄想了想小姑娘方才被“杀”了上百次都没有放弃,内力耗尽也在所不惜的样子,回答:“心性不错。” 赵思洵一挑眉,心道一声那是当然,他家妹妹为了炼千锤百炼,手不知道被铁锤磨破了几次皮,娇滴滴的小姑娘手掌上都是成年男子都没有的厚茧子,从来就没喊苦喊累过,这样也有恒心有毅力的孩子多招人喜欢。 “那资质呢?” “尚可。” 行,一般人在叶霄面前能得尚可的评价已经算不错了,毕竟不能跟这位相提并论。 离开前,赵思洵忽然回头问:“有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想请教叶宫主。” 叶霄看他,示意请说。 “为什么这里叫月府,而不是叶府?” 叶霄回答:“这是我母亲姓氏。” 赵思洵恍然,接着一笑,“多谢。” 叶霄性子虽冷淡,但是脾气温和,涵养极好,再加上实力强悍,看着就分外可靠,若非赵思洵怕引人注意,恨不得多多亲近刷足好感。 之后,赵思洵就没有再去过月府,只有赵思露每日坚持不懈地前去找虐。 赵思洵坐在外间,听着里头泡药浴的赵思露叽叽喳喳地叙述着被叶霄“杀”死的一百零一次,每死一次便将“凶手”各种花式吹捧,一个头顿时两个大。 从容貌到气质,从武功到身法,没有一处不好,简直是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完美男人,赵思洵头一次发现自家妹妹竟文采斐然,听了一耳朵,没有重复的字样! 他揉了揉眉心,无语道:“不是累的手指都不能动了吗,怎么还能张个嘴巴说不停?” “泡得太舒服了,我不是怕睡着吗,哥,你不想听?” 赵思洵顿了顿,“……没,你继续吹。” 里头立刻传来少女银铃笑声,“哥,你是不是吃醋了?” 赵思洵一懵,“吃啥?” “吃醋啊,不过你放心,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哥哥,天底下没一个男人比得上你。” 赵思洵:“……”倒也不必如此,他想了想问,难得有点严肃,“露露,你是不是喜欢叶霄?” “喜欢啊,天底下哪个少女见过叶宫主之后不喜欢?不过,我也想象不出来他这样的神仙谁能配得上?大概得是同样下凡的仙女吧?” 赵思洵闻言顿时放下心来,听这个坦荡的语气,可见赵思露芳心还在,没暗许出去,只是跟迷妹崇拜偶像一样。 “行了,泡得差不多就赶紧出来,早点回宫歇息,免得明日没精神。” “可我明日不去了。” 赵思洵诧异道:“为何?”难道叶霄烦了? “叶宫主说他有要事,让我三日后再去。” “哦,那就好。” 不过这三日,似乎正好是呼延默与段平沙的对决期间,难道叶霄要去观战? 赵思洵摸着下巴,手指轻点着桌面。 里头传来哗哗水声,不一会儿赵思露换好衣裳走出来,“哥,这三日,我也有事,就不陪你了。” “你能有什么事?” 赵思露狡黠一笑,“保密。” 赵思洵轻嗤,“小丫头还神神秘秘的。” 道门之首清虚派掌教被封为护国仙师之后,南望从权贵到百姓纷纷随帝王信道,道观香火旺盛,人声鼎沸。 反观佛门,寺庙凋零,少有人问津,不过名门正派不似魔门非得将异己赶尽杀绝,虽受打压不过总还是有几座古寺留下。 这些佛寺与大庆佛门不同,不涉及江湖纷争,也不与宫门来往,里头的和尚只问佛理禅,与宁静深幽的寺前山门一样超脱于世,无欲无求,倒是有几分真佛性。 叶霄手里握着天问剑鞘,里面装着赵思洵的佩剑寒雪,一步步走在山阶上。 南方的春日里多雷雨,白日还是晴,到了夜晚便云层厚布,月光被遮掩,视觉被剥夺,深山之中伸手不见五指。远处的天边隐隐有闷雷声传来,似乎被这雷声所吓,山虫鸟鸣都听不见,静谧却不安静的氛围渲染恐惧,雨前透不过气的沉闷,又令人心浮气躁。 此时,就是平时自诩胆大的壮汉也不敢上山逗留。 不过这对叶霄来说并不算什么,他的脚下没有迟疑,步履一直走在台阶的中间,很稳,直到迈上最后一级,才停下脚步。 一道电光从天边窜下,撕开了黑夜幕布,照亮这一方天地。 叶霄抬起眼睛,看向山门——不悔寺。 充满水汽的风扬起长发,粘腻的感觉让他微微皱眉,他没有多停留,抬脚便走进不悔寺。 这间寺庙一眼便能望到头,只有一个大殿,看着有些破落,然而在江湖上却有不俗的声望,只因里面的主持释心佛法高深,内力深厚,且为人随和,慈眉善目,有佛祖怜悯世人的善和慈。 传闻他已有大宗师的实力,万佛寺不只一次邀请他前往大庆,许诺以三大主寺方丈的地位相待,可释心皆是婉言拒绝,独守在这间偏僻小寺中苦修,是以不悔寺虽小,但就算清虚派掌教来此,也是带着敬意的。 此刻已是半夜,按理该灯火皆熄,安睡就寝,以备第二天的早课,不过奇怪的是今夜不悔寺竟灯火通明,特别是那间唯一的大殿,明亮如昼,敞开着大门,传出阵阵木鱼敲击声,似乎知道今晚会有来客。 叶霄没有迟疑,径直走向大殿,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经过殿前宝鼎之时,轻轻侧目一瞥,发现里面的香早已熄灭,零星几炷,插在深深的灰泥中,闻不见一丝残留的佛香,似乎很久没有打理了。 不悔寺的大殿供奉着一座一丈高的金塑比丘,袒胸露.乳,正含笑地看着远道而来的叶霄。 叶霄见此勾了勾唇,视线往下,落在弥勒佛相前盘坐的老和尚身上,只见释心穿着普通僧袍,背对着殿门正一手敲木鱼,一手拨动佛珠,仿佛沉浸其中,不闻外物。 木鱼声声顿促,佛珠在手指下不停转动,仿若业障般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你的气息乱了。” 木鱼声戛然而止,连同佛珠也滞在了指尖。 大殿瞬间寂静了下来,只有抬脚迈进时发出的细微衣料摩擦声,叶霄走进里面,站在释心身后十步之远处。 伴随着一声长长叹息,释心放下手中的木槌,从地上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叶霄,神色似悲似喜,低哑着声音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叶霄一脸平静,“你说你要死了。” 闻言释心笑起来,如同世人所言慈眉善目,他点了点头,肯定道:“是,我要死了。” 叶霄原本打算替他把一把脉,不过此刻已经用不着,观释心眼睛深陷,面色成灰败之势,细感内力在快速逸散,无需一刻,就能彻底溃败,生机断绝,倒是真如释心信中所言,要死了。 叶霄于是也不多废话,问:“有何遗愿?” 释心似乎早就想好了,他说:“我想死后葬于天山。” 叶霄点头,“可以。” 此言一出,好似平静等死的释心顿时怔愣,接着不可思议道:“你竟然同意?” 第24章 叶霄抬眼,眼神依旧极淡,“云霄宫未曾将你驱逐门户,为何不可?” 为何不可?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竟让释心浑身颤抖起来,喃喃道:“叶雪山没把我逐出师门……他竟然没把我逐出云霄宫!哈哈……”那无神又萎缩的眼睛刹那睁大,好似回光返照一般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连同灰白的脸都潮红起来,也让叶霄看清了眼白中布满的血丝——走火入魔之象。 释心死死地盯着叶霄,“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0章 孤魂 修了二十多年的佛,你依旧是个鬼。 弥勒殿内,传来释心的大笑声。 他猛地往前一步,盯着叶霄高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把我逐出云霄宫?” 叶霄皱了皱眉,没说话。 然而释心却不管他沉默,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寻求个答案,“他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我?对,是他对不起我,是他抢走了于珠,抢了宫主之位,所以心里有愧,不敢把我逐出云霄宫,是不是!” “不是。” “我不信!”释心如今哪儿有外头传言的那般德高望重,安然悲悯,他仿佛心中藏了一个魔鬼,如今被释放了出来,藏不住的嫉妒,变得狰狞,“师父原本看重的是我!云霄宫宫主也是我!我将于珠看得如珠似宝,她是要嫁给我的,是叶雪山引诱她,夺走了她的心……” “所以你叛逃出门,偷了半部无极功,躲藏在这不悔寺?”提及父母,就是叶霄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下,他打断了释心的话,语气讽刺而质问。 “是叶雪山逼我的!”释心大声回答,似乎这样才能理直气壮,“我没有背叛云霄宫,这不叫偷,这本是我应得的,历代云霄宫宫主皆练无极功,凭什么我不行?可惜时间太短了,让他发现,我只拿到了下部……我……我让师父失望了,让于珠失望了……雪山,师弟……明明你说过要做一辈子好兄弟……为什么……” 说到这里,他全身仿佛弥漫了悲哀,血混合着泪从眼眶里流下来,似乎悔恨交加,又仿佛痛不欲生,释心抱着头不住地拍打,带着残留内劲将那颗头颅拍的鲜血淋漓,继续下去,无需内功散尽,便可身亡。 叶霄终究不忍,正想上前阻止,可释心已经停下了动作,慢慢地转过头,染了半面血红的脸,可怖如修罗,他梗了梗脖子,犹如神经质般问:“叶雪山是不是很恨我?” 见此,叶霄收回脚步,冷声道:“没有。” “别骗我。”释心又笑起来,似乎颇为解恨,“无极功上下分阴阳,上部为阴,下部为阳,练全才不会走火入魔,他只有上部,所以注定活不久,他死前是不是很不甘心?天下第一只能等死,我想想都痛快!他一定很恨我!这就对了,恨吧,我就是故意的,我就等着他死!他没照顾好师妹,让她早早地香消玉殒,我就不让他活……” “甄长川!”叶霄捏紧了手里的剑鞘,眼神冰冷。 轰隆一声,殿外酝酿许久的雷声终于打开了大雨的序幕,哗啦啦的仿佛砸下来。 而殿内,那笑容可掬的弥勒像前,释心癫狂大喊,张开双手,“怎么,想杀了我,那就杀啊!” 叶霄眉间拧成川字,总觉得这人疯癫至极,无药可救。 “我也只练了半部,可我没他的天赋,所以我比他活得长,够了,只可惜没能看到云霄宫覆灭,还有些不甘心……无极功,谁都想要,有什么用呢?”释心目光落寞下来,落在叶霄手里的剑上,接着踉跄着往前,抬起血淋淋的手似乎想要触摸这把剑,“天问……一剑九霄,万里尽灭……也该是我……” 叶霄侧步抬手躲过,没让他碰到剑。 此刻释心的内力已经散了大半,回光返照的时间在快速过去,他一个不稳栽倒在地,挣扎了许久都没有站起来,干脆就坐在地上看着叶霄,嘿嘿笑着,“你是他们的儿子,我虽走火入魔,筋脉断绝,但我知道你的武功已经少有人敌,你也练了无极功是不是……”他缓了一口气,继续道,“这次来,问我遗愿是假,要那下部功法才是真……练得越高,越容易走火入魔,你是不是着急了?” “不是。” “口是心非!”他怒吼出声,冷笑道,“你跟他一样,明明想要,却故作清高……呵,可以,我可以给你,看在于珠的份上,我给你……” 叶霄掀起眼皮看过去。 “但是,你得先骂一声——叶雪山,王、八、蛋!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叶霄闻言毫无迟疑,转身就走。 “你要走?”释心大喘着气,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你走了,这辈子都别想得到这下部!” 闻言叶霄在门槛前停下了脚步。 释心露出一个讥讽恶劣的笑,“瞧,你跟他一样……哈哈……你终于承认了……来,骂声听听……你别打着等我死后找到它,我告诉你……就是把不悔寺翻过来,你也找不到!找不到!只有我知道在哪儿……” 叶霄站住也只是站住,一身白衫纤尘不染,他微微侧头,眼里终于露出明显的厌恶,“我来,只因你是云霄宫弟子,作为宫主,我理应照拂,你想死后葬回天山,我便成全你,可今日看来,你不想。修了二十多年的佛,你依旧是个鬼。”孤魂野鬼。 这冷淡至极的口吻让释心嘲讽的笑顿时僵在脸上,接着他狠狠地瞪着叶霄的背影,似乎想从他那半张侧脸上看出一丝的言不由衷,可让他失望了,叶霄脸上连一丝急切都没有! 他似乎真不是为了那半部功法而来…… 支撑着生命的内力已经耗尽,他此刻别说叱骂,就是说上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喉咙只能发出嗬嗬声。 无尽的后悔如潮涌一般袭上心头。 你回来……别走…… 染血的手指用力地抓着地面,可是除了留下深深的血痕,什么也帮不了他。 血泪再一次流下来,释心瞪着眼睛不肯闭上,在生命走到尽头之时,他已经难以吸入空气。 他明明想要回天山的,他想回的。 他想问问,这么多年,叶雪山为什么不来找他,明明知道他在这里,为什么一次都没有来,只要说一声师兄对不起,他就原谅了。 他就原谅了啊! 云霄宫……他做梦都想回去的地方…… 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前响起,“最后一次,你想不想回天山?”叶霄终究还是回来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犹如丧家之犬的释心。 他想! 他想! 释心心中不断呐喊,可是他连眨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根本无法回答,只能竭尽全力睁大眼睛看着那道身影,带着乞求,求着怜悯。 然而弥留之际让他听到这声询问,就好似老天爷给他的惩罚,不让他发出来,让他连死都充满了绝望。 叶霄等了一会儿,都没听到一声肯定,而地上血泪模糊的人已经气绝生亡,一双眼睛睁着,终究死不瞑目。 其实根本不必如此。 上辈子的恩怨,叶霄并不关心,如他所言,亲自赴约而来,不过是人刚好在南望而已。 他本是来见最后一面,虽然结果不尽如意,但终究履行了宫主的义务。 这里满地的血迹,充满了释心临死前不甘的挣扎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而释心自己更是形容恐怖,死而怨恨犹存。 大概是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不悔寺的和尚都不在寺内,而叶霄不管去哪儿都是一身白,一身素,让他亲手替这位没什么感情的师伯整理仪容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还得找人来。 不过,既然释心提到了无极功法,叶霄倒也想收回来,这本就是初代云霄宫主所创,而且还存在巨大隐患,留着也不过害人害己。 只是释心临死前曾言无极功难以找寻,究竟是藏得深,还是不在不悔寺,却是无从而知。 不悔寺太小,殿后只有几间寮房,既然来了,找找倒也无妨。 雨还在下,叶霄不着急下山。 释心作为方丈独居一间,叶霄推门而入,点亮桌上的油灯。 老和尚这些年苦修也是真的苦,屋里空旷,东西极少,似乎除了歇息,就只剩下念经礼佛,而无极功法这么重要的东西,叶霄料想他不会随意放置,必然藏匿某处,可这屋里怎么看都不隐秘。 叶霄在屋里聊胜于无地转了一圈,正待放弃准备离开,目光却忽然定格在一尊佛龛上。 和尚白日里在佛前诵经,与佛像相处一整天,可连睡不上几个时辰的寮房内都要设了一个,未免也太魔怔了。 特别是佛龛前的香炉上,燃尽的香灰还散发着余香,是刚不久点燃烧尽的。 桌上沾了一些灰尘,大概知道自己要死了,无心打扫,可那只香炉却是干干净净,叶霄凑近细瞧,却发现上面还沾染着指印。 指印? 叶霄抬手握住那只小巧的香炉,轻轻一转,果然,屋内便传来一个机栝声,殿外哗哗的大雨不知何时已经转为了绵绵,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第25章 有人! 他平静的眼神终于起了波澜,放在香炉上的手顿时放下握住了剑柄,然而出鞘的那瞬间,又仿佛记起什么,最终以鞘为剑回身便是一劈,刹那间,一道无形的剑气直冲门外而去。 与叶霄而言,就是不出剑,那蕴含着大宗师浩然内力的剑气也足够令人生畏,而叶霄练得又是云霄宫心法,寒吟九章,剑气之中自带天山冰寒之气,一般人根本接不下,果然破空之中传来一声闷哼。 身形一闪,直接站于门外,叶霄看到急忙跳上大殿顶上逃跑的蒙面之人,接着又是一道剑气追上去,噗通一声,蒙面人从屋顶坠下,落在了前面宝鼎之前。 叶霄一步步走下台阶,蒙面人则捂着胸口一步步往后挣扎,方才的剑气劈开了面巾,哪怕后者慌忙重新系上,也让叶霄看了个大概…… 北寒人。 他皱了皱眉,正要将人擒下,却忽然听到山门方向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师兄,你说师父为什么让我们跑那么远的地方,回来都大半夜了,还碰上了大雨,山路都不好走,我还滑了一跤。” “师父这么安排定有深意,我们照做就是了,脚还疼吗?” 前面说话的声音显然是个活泼的小和尚,后面的稳重一些。 “不疼,幸好上山时碰到了秀儿姐姐,让我换了一双鞋,秀姐姐真好,长的又好看……哎哟,师兄,你怎么打我!” “出家人当六根清净,你在乱想什么!” “我……我,嘿嘿。”小和尚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正当找个借口,忽然传来师兄的疑惑,“大殿怎么亮堂堂的?” 此言一出,叶霄忽然想到大殿中的情形,虽然释心的死跟他无关,然而死相有些过于恐怖,一点也不像自然身亡,若是这个模样让小和尚看到……有些麻烦。 在他分神之际,那看着奄奄一息的北寒武士一个翻身打挺,施展轻功,转眼掠向山门。 “什么人!” 和尚惊慌地呵斥让叶霄眉头紧皱,他当然能够追过去,但必然会碰见这两个和尚,黑衣蒙面也就算了,叶霄坦坦荡荡,拿着天问剑鞘,穿着素白,简直就是明晃晃的。 想了想,叶霄一跃落在屋顶上,看着两个和尚急匆匆地跑进大殿,接着不出意外地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师父——” 这哭声听得叶霄心情沉重,而北寒人出现在这里也让他心神不宁,他没有多久留,直接一掠,下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这个宫主当得很没意思,尽给我爹擦屁股,心累。 第021章 他杀 叶宫主神仙般的人物,为何老皱眉? 南望护国仙师,道门之首清虚派掌教段平沙,不管是在南望境内,还是江湖之中,都拥有极高的声望,比之上陵学宫孟曾言都要高一辈,也已经许久不曾出手了。 在孟岑言输给了北寒暮天武尊呼延默之后,中原武林的希望就落在了他身上,备战期间,天下高手纷纷涌入南望,哪怕不能观战,也想为清虚派鼓舞士气。 盘口开了赌注,段平沙的身后压了无数身价。 不过可惜,那日大庆使者在宫宴上咄咄逼人,段平沙自己都坦言对打败呼延默没有太大的把握,所以赵思洵偷偷摸摸地让人买了呼延默,赔率一开,谁都暗中咒骂这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的小人。 这场关系着中原武林颜面的对决就放在清虚山的万仞崖上,那里地势险峻,山高陡峭,峰与峰之间相隔甚远,若非轻功卓越者不可攀登,若非内力深厚者抵挡不住狂啸崖风。就算侥幸被人带上去,因山间绕着云雾,目力不及也看不清,所以多数人都在等在半山腰上,远远地感受着两大宗师交手之时震荡出来的气劲,体会绝世高手的无上威力。 赵思洵也赶了个潮流到达清虚山下,坐在一间临时扩充的茶肆里,一边等着比斗的结果,一边听着江湖人士闲聊。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他们激烈讨论的不是这场决斗的胜败,而是另外一件事…… “你们听说了吗,昨夜不悔寺的释心大和尚被人杀了!” 释心大和尚? 赵思洵不在江湖上行走,倒是没怎么听过他,不过他不认识,可旁人却大为震惊。 “真的假的,那老和尚武功那么高,怎么会被人给杀了?” “都说已有大宗师的实力,这消息是假的吧?” 没听说过的跟赵思洵一样一脸惊讶,而得到消息的则凝重又沉痛地点头。 “是真的,今日一早,清虚派就派人上不悔山替老和尚收殓,听说是昨天半夜死在弥勒殿中,浑身是血,死状相当可怕,连眼睛都睁着的!” “死不瞑目!”周围一惊,这可是相当惨烈的死法。 “是啊,把寺里的那几个小和尚都快吓死了,连夜下山赶往清虚派求助,来早的朋友应该看到过那些匆匆下山的清虚派弟子。” 这下,周围都相信了,但是问题来了,“谁杀的?” “大宗师的实力,能杀了他的必然也是大宗师,可是……” 迟疑之声中,有人不禁压低声音道:“这天底下的大宗师都有名有姓,谁会跟释心老和尚过不去,非得杀了他?” “各国局势那么紧张,大宗师都得护在皇帝身边,轻易不会离开,今日孟岑言就没来,上陵学宫来的是副宫主楚江雪,巫神教来的也是骨魔女花怜。” “对了,不悔寺的和尚就没看到谁动手的吗?大宗师交手,这动静可不小。” 此言一出,引起附和无数,就算睡得再死,也总该被惊醒。 然而有人回答:“好像这老和尚似乎知道昨晚命不久矣,那几个小和尚都被支下山去了,没人看到。” 周围一愣,“莫不是仇杀?” “这……”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道:“昨夜下大雨,听闻凶手被困在寺里,得手之后没忙着下山,倒是让释心的弟子给碰到了,就是可惜没抓住他,蒙着脸也没看清是谁。” 此言一出,武林人士哗然,“那就真的有凶手!” 忽然,一阵梵音从远处传来,伴随着木鱼和经文诵念,只见一队和尚在清虚派弟子的护送下扛着一个棺材上山来。 顿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话语,起身,目光纷纷看向那口棺材,带着一丝敬意和惋惜,朝老和尚的遗体垂头肃穆。 棺材旁边是几个年轻的小和尚,听说都是释心慈悲为怀,收留的无家可归的孩子,此刻一边跟着诵经,一边哭泣流泪,若非旁边有人搀着,似乎就要哭晕过去。 如父之师,突然这般惨死,的确令人痛心唏嘘。 众人见此,纷纷露出怜悯的神情,等棺材临近,让开了道。 等到身影远去,诵经声听不清,才有人轻叹道:“老和尚生平最为随和,从不与人结怨,见谁都带着笑,上门救助更是从无推辞,竟落的这个下场,实在是……” “唉……” “听说清虚派掌教与释心和尚向来要好,若非今日与呼延默比试,定要亲自去查看,这回让弟子将和尚带上山,趁着各门各派都在这里,必然是要主持公道的。” “一定要找出真凶,老和尚死的太怨了!” “对!” 人群中忽然激昂起来。 “要不,我们也去看看吧。之前受老和尚恩惠,他既然死于非命,我等也该帮着声讨。” “行,那就一起去。” …… 随着你一言我一语,这等着结果的江湖人士竟不关注万仞崖上的比武,反而跟着老和尚一同扶棺而上。 赵思洵看着简直纳闷不已,但是转眼想想,甭管之前士气多高昂,连孟岑言都输给了呼延默,段平沙与孟岑言武功不相伯仲,想赢也太难了。 心知肚明,至少老和尚之死还可以有个借口,既然段平沙与释心交好,悲痛之下,输了比武也是能接受的。 就是可怜还等着奇迹发生的赵思洵,只能耸耸肩在桌上放下一粒碎银子,准备离开。只是不经意间视线一转,忽然看到茶寮一角还站着一个人,怯生生地躲在阴影里。 那是位年轻的姑娘,穿着深色粗布碎花裙,头上缠着布巾,一身质朴,不过偶尔露出来的小脸却是秀气柔美。 此刻她正怔怔地望着梵音远去的送灵队伍,通红着一双眼睛,悲伤哀婉。 小二过来收银子,赵思洵不由地往那角落抬了抬下巴道:“那姑娘是你们家的?” 小二一回头,叹息道:“哪儿能啊,这应该是山下农家姑娘,唉,都是受过大和尚恩惠的,大和尚这一去,多少人家得伤心掉眼泪,怎么好人就不长命呢?” 小二说完,拿着银子摇头就走了。 不一会儿,只听见山崖之上传来一声巨响,气劲扩散,落石纷纷,显然比武的双方都放了大招。 结束的早,也匆忙,至于结果…… 第26章 “清虚派败了!” 真是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赵思洵没随着江湖人涌上清虚山,而是走在通往万仞崖的小道上。 释心和尚之死他不关心,倒是某位大宗师的确悄无声息出现在南望,对决已经结束,这会儿也该下山了。 于是赵思洵寻了一片深幽的林子,掏出那只陶埙,靠着一棵大树上凑到嘴边吹响。 埙声幽远绵长,在树林中回响,他吹得入神,待一曲结束,睁开眼睛,果然看到那一袭白衣出现在自己面前,赵思洵顿时笑起来,眉眼一弯,打着招呼,“叶宫主,你果然在此。” “找我何事?” 叶霄的神情永远都是那样平静,但是赵思洵敏锐地感觉到面前的这位大宗师心情并不好。 咦,这倒是稀奇了。 是为了段平沙输给了呼延默,还是为了释心和尚呢? 赵思洵眼珠子一转,“我关心战局,想来看看,若是护国仙师赢了,说不定我就不用北上为质。” 叶霄直言道:“他输了。” 赵思洵顿时露出失望,“真是可惜,不过想来护国仙师为了天下武林已经尽力,是天命如此,我不得不认。” 他抬眼瞄着叶霄,见后者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露出一抹讽刺的弧度,虽然转瞬即逝,但是赵思洵心中了然,对这场对决叶霄也不关心。 “他受伤了吗?” “应当没有。” 应当两个字听这语气明显可以去掉。 果然,段平沙这厮没有好好打,啧,真是一点大宗师的气度都没有,打假赛是什么操作? 赵思洵内心吐槽,嘴上却说:“罢了,不说这个扫兴的事,刚来的路上,我听到了一件新鲜事,不悔寺释心和尚昨夜被人杀了,都说这位是个与世无争,慈眉善目的得道高僧,这会儿群雄全往清虚山声援,想要找出真凶,叶宫主,你怎么看?” 叶霄掀起眼皮,淡淡地问:“看什么?” “谁杀了他呀,都说释心和尚是个实力能与段平沙比肩的高手,那凶手的武功岂不是更高,这样的人天底下都能数的出来吧?” 叶霄听赵思洵说到这里,已经肯定这人在试探他,不由地皱了皱眉,不答反问:“你想说什么?” “你跟释心和尚熟悉吗?”赵思洵问。 “不熟。” 不熟不代表不认识,赵思洵脸上笑颜如花,心中却各种计较,“不熟就好,那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对了,叶宫主可要一同回府?” “不必。” “好,那我就先走了。”赵思洵也不纠缠,直接朝他挥挥手便作告别,只是一边走一边抛着手里的埙,回头还笑了他一句,“叶宫主神仙般的人物,为何老是皱眉,多笑笑才好看呢。” 叶霄看着他的笑颜,心说别人好不好看不知道,这位一笑却如桃花盛开,美不胜收,一不小心就能着了他的道。 直到赵思洵的背影消失,叶霄才回头看向清虚山道观的方向,露出隐晦不明的神色,眉间褶皱不散反而加深。 他杀? 释心身上毫无刀伤剑伤,也无掌印,更没有中毒迹象,除了他自己拍脑袋拍出一头的血,并无外力的痕迹,而他内力暴涨倒流,以致筋脉寸断,只需细查便可知是走火入魔才气绝生亡。 就算不是段平沙亲至,前去不悔寺的也至少是一名高手坐镇,怎么会看不出来? 还有那日伺机躲藏在殿中偷窥的北寒人,此事又是否与他们有关? 这样想来,迷雾重重,似乎难以善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参加高考的考生们,考的全会,蒙的全对!冲啊! 第022章 手.枪 我妹子天下第一! 赵思洵回王府的时候对高山道:“不悔寺让人盯着,有消息就告诉我。” “是。” 消失三天的赵思露终于出现。 看妹妹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上满是笑意,赵思洵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故作不知地问:“有成果了?” 他一问,赵思露顿时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推了一个小箱子过来,“哥,你看看。” 打从叶霄那里拿到了天外玄铁,赵思洵便明白他离手.枪的距离只差赵思露的千锤百炼。 而如今,他打开箱子,看到里面的各种零件,这距离似乎只剩组装了。 “露露……”他看着自家乖巧的妹妹,神情怔怔而感动,若非女儿家大了,不能像小孩子那般亲脸蛋,不然此刻非得上去亲一口。 他有些激动道,“我家妹子真好,露露,当你哥哥真好!” 这话让赵思露开心极了,都摁不平翘起的嘴角,见赵思洵动容的模样,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有些酸涩,对她来说,赵思洵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能帮到他比什么都开心。 “那你快试试,这玩意儿我组装不来。” 大大小小三十多个零件,有些长相还稀奇古怪,她废了好大的劲才锻造出符合图纸的尺寸和形状,要不是已经研究这些玩意儿好几年,这三天就是不吃不喝不睡都不可能做出来,不过饶是只锻造枪管部分,也差不多没日没夜了。 赵思洵不是没看见赵思露眼底的青黑,但是此刻,与其将人赶去睡觉吃饭,还不如早点组装出来,让赵思露放心。 他仔细看了看,拿起其中的枪筒,这颜色格外深,黑黝黝的,这是给子弹加速度,也是最需要耐热耐爆的地方。 “这就是天外玄铁打造的,我不敢多用,毕竟还要留足重铸天问。”赵思露解释道。 “应该的。”赵思洵点头,能用到一些已经占云霄宫的光了。 虽然此物名叫天外玄铁,但是很显然并非只是铁的成分,有其他不知名的金属或稀有物质混合,只觉得触手冰凉,好似寒潭冰水,之前的碳钢已经让赵思洵很惊喜了,这会儿看起来更加不一般。 上辈子的赵思洵就是靠武研吃饭,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组装各种枪支。 于是赵思露就听到不断传来的咔咔声,见赵思洵连想都不需要想,就能挑出合适的零件啪啪组装,不一会儿,这零零散散三十几样大小不一,形状怪异的东西就在赵思洵手里直接组合在一起,最终形成了她曾经看到过的完整形状。 赵思露瞪大眼睛,在她震惊的目光下,赵思洵拉动最上面的套壳,只听到咔咔两声,赞叹了一句,“完美。” 一把小巧的灰黑色手.枪就出现在手上,这熟悉的手感和线条,让赵思洵欣喜不已,哪怕纯手工外观还有些粗糙,但是在他拉动保险栓时,就知道这把枪应当能用。 “这……就成了?”赵思露呆呆地问。 “嗯,还差子弹。” 然后赵思露从腰上解下小荷包,放在了桌上,“我做了四个。” 此刻不得不称赞一句,“我妹子天下第一!” 赵思洵一副有妹万事足矣地打开荷包,取出子弹,子弹的材质亦是天外玄铁所造,里头已经填充了易燃易爆的雷.汞,甚至都封装好了,直接可上膛。 想到这里,赵思洵不免担忧地看向赵思露地手,“露露,你有没有受伤?” 赵思露摇头,“没有,我按照你的方法小心填进去的。”说到这里,她更加好奇地问,“可这威力如何试?” “你想看看吗?” 赵思露使劲点头。 虽然浪费一颗子弹有些心疼,但不试试的确不知道有多大的威力,这个世界,有太多超出科学范畴的神奇武功,他得看看这后世兵器能造成多大威胁。 他目光撇来撇去,在屋子里找适合测试的物品,花瓶……不行,桌椅……太脆,墙壁……倒是可以试试。 赵思洵靠在一头墙壁前,对着边上的赵思露嘱咐道:“露露,你走远点。”接着他举起□□,伸直手臂,对着花瓶上洁白的墙面,提醒了一句,“声音会有点重。”说完,食指勾住底下扳机…… “砰——” 饶是已有所准备,这声巨响依旧让赵思露吓了一跳,她只觉得眼前一花,对面的墙面就突然多出了一个手指粗细的黑洞,洞口周围爬满了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似乎是被什么威力巨大的东西强行炸开。 “殿下!”高山一声大喊从屋外冲了进来,满脸的惊慌,只见兄妹俩一同回头,高山才发现两位主子完好,于是惊疑不定地问,“这,这怎么回事?” “没事,试验一下暗器,门口守着去。”赵思洵收回了□□,微微一笑道。 最为贴身的侍从,高山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脸上惊讶未消,脚下却已经自发地退出了门。 高山一走,赵思露立刻跑到墙上,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孔洞,甚至还伸出了手指插了进去,拿出来之后,对着中指的根部震惊道:“哥,竟这么深!就是唐门的暗器,也得注入极强的内力才能达到这个深度吧!” 赵思洵点点头,并不意外,后世枪支的杀伤力主要就体现在穿透力这方面。 第27章 虽然这把枪是赵思露打造的,然而她还是觉得万分不可思议,不由地问:“你用内力了吗?” 赵思洵笑着反问:“你哥的内力能看吗?” 赵思露摇头,可就是如此,才让她震惊。 赵思洵道:“若是凑得近,宗师以下,应该是没办法抵挡,宗师以上……”他思索了片刻说,“若是出其不意,想要射杀也不成问题,至于大宗师……” 赵思露忽然提议道:“要不,请叶宫主来试试?” 赵思洵闻言瞥了一眼自家妹子,“露露,你是不是对他太信任了,这可是你哥的保命暗器。” “有什么关系呀,叶宫主一看就知道是个好人,信守承诺,他不会说出去的。况且,叶宫主不是要沿路保护你的吗,总会得知道的,哥,你不信任他?” 这滤镜似乎有点厚,赵思洵心说他俩都没怎么接触,就算信任这位的人品,也没到连家底都透露的地步吧? 瞧今日在清虚山的模样,叶霄来南望显然不单单只是修剑这一件事,定然还有其它一二三他所不知道的。 想到这里,他拍了一下赵思露的脑袋道:“他是大宗师,几乎是无敌的存在,万一让他感受到威胁,你看他还能那么淡定吗?这可不需要任何内力就能使用,妹妹,哥是在保护你的安全!” 赵思露顿时一怔,她这才意识到严重性,若是连不懂武功的人都能拿上这样的武器暗杀宗师,就算她是南望的公主,也必然成为旁人杀之后快或者争夺的对象,就再无安宁之日。 “不论是霹雳门的炸.药,还是让夷山族打造的枪支,这些都是我们的底牌,在没有实力震慑天下的时候,能不揭露就不要揭露。” 赵思洵的神色凝重,让赵思露重重点头,“哥,我知道了。” “唉,怀璧其罪,没有高手坐镇,还是危险了些。” 但这个高手显然指望不上赵思洵,赵思露道:“明日我便去找叶宫主,好好练武。” “好妹妹!”赵思洵笑了笑,看着荷包里剩余的三颗子弹,叹息道,“这真是不能再浪费了。” 这才是重点吧!赵思露抿嘴一笑,“只要有天外玄铁,我就能给哥哥做。” 这样说来,赵思洵还得想尽办法再从叶霄那里坑蒙拐骗一些,不过不着急,他抬手朝着弹孔的墙壁拍了拍,“露露,砸了它,把弹孔毁了。” “好。” 赵思露气沉丹田,将内力凝于掌中,一声娇喝,接着三下重掌拍去,只听到轰隆大响,青砖碎裂,白灰弥漫,一堵大白墙瞬间被轰塌了。 所有的下人惊骇地往这边涌过来,甚至连附近的高手都闻声赶来。 赵思洵挥了挥弥漫的尘埃,对众人摆摆手,吩咐道:“高山,去内务府找工匠过来修墙,顺便问问这什么质量,咱七公主拍个蚊子,不过手重了一些,就给拍塌了。” 两兄妹出自夷山蛮族,没跟着其他皇子公主拜于清虚山,反而练蛮族功法这事不是秘密,如今看着这坍塌了半面的墙,都不禁心有戚戚地望向灰头土脸的赵思露,心中咋舌,看不出来娇娇弱弱的七公主有如此大的蛮力。 高山忍笑道:“是。”接着回头看着探头探脑的下人,沉下脸呵斥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给殿下重新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这地方暂时不能住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不是我吹,只要出其不意,谁都不是我对手。 第023章 坦诚 这种关系是什么关系? 转眼又过了几天,赵思洵再一次坐在月府的梨花树下,看着赵思露挑战叶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为这在各种花式死法下,依旧重新站起来找虐的大无畏精神,啪啪啪拍起掌声。 “好!妹子,躲过去了,这回只伤了个胳膊!” “厉害!露露,你都坚持到第三招了!” “闪!完美!回身来一锤!哎……怎么不锤啊?” 赵思露和叶霄一同罢手,然后齐齐转头看向石桌旁,此刻天气转暖,梨花花期已近尾声,只有零星的残花花瓣飘落,嫩绿的芽苞从枝头缀出,今日赵思洵也是一袭淡色衣衫,玉簪固发压了半边青丝,眉眼一笑,阳光透过枝头细碎地洒落在他身上,温暖活泼,满是青春少年气。 赵思露看着灿若春花的哥哥,自个儿喘着粗气跟条死狗一样,“哥……我没力气了……使不出来……” 边上的叶霄收枝犹如收剑,往石桌走去。 此刻桌上已经备好两盏茶,刚刚去了热气,温温恰能入口,赵思露把锤子一放,端起来便是一阵牛饮,“畅快!”她两股战战,这个时候才感觉重新活过来。 另一边,叶霄没有碰茶水,跟赵思露满头大汗后背尽湿的狼狈相比,这人连一根头发都没乱过,依旧是清清淡淡谪仙一位,看得赵思洵艳羡不已,忍不住凑过去,“叶宫主。” 叶霄微微往后微仰,垂眸看他,示意说话就好,别靠太近。 赵思洵于是往后稍稍挪了挪问:“以你看,露露现在的实力,在宗师手里能过几招?” 叶霄问:“哪一位?” “自然是我南望禁卫军统领,张昊。” “三招。” 赵思洵抽了抽嘴角,伸出三根手指头,有些一言难尽道:“就三招?” 叶霄瞥了他一眼,“若对方全力,一招都没有。” 赵思洵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而身后的赵思露则一脸难以相信,“不会吧?” 那对面容相似的兄妹一同凑过来,让叶霄颇为不适,但是眼神里明确地在回答,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南望皇帝身边的大统领,就算是宗师也是近大宗师的实力,赵思露就内力能看,手上的招式一塌糊涂。这幸好不是云霄宫的弟子,叶霄就算指教也没下什么重手,不然脱一层皮都是轻的。 叶霄不会骗人,赵思露哀叹一声,边上戚戚地捶腿去了。 而这边,赵思洵眼珠子一转,看着叶霄神色淡淡地望着梨树,忽然问道:“叶宫主,你真的不认识释心和尚吗?” 叶霄眼神刹那一厉,但很快平静下来,仿佛之前是一个错觉,他偏过头,“夷山王何出此言?” “南望境内,朝堂上的事不好说,别的,三教九流地头蛇我还是认识一些的,消息算灵通。如今江湖上最关心的便是释心和尚之死,你猜他们在不悔寺发现了什么?”赵思洵漫不经心地点着桌面,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磕在石桌上,发出清脆响声,吸引着叶霄的视线。 叶霄的目光从手指慢慢移到赵思洵的脸上,后者笑嫣嫣地看着他——再藏着掖着可就没意思了,叶大宗师。 赵思洵眼底尽是小狐狸般的狡黠,小心机明明白白。 叶霄终于端起那杯不曾碰触的茶,显然并不打算随人愿,一言不发,漠不关心。 装。 赵思洵见此眼里笑意加深。 倒是赵思露看看这俩,好奇地问,“哥,不悔寺发现了什么?” 赵思洵没卖关子,说:“一个密室。” 叶霄垂眸,没说话。 “密室?”赵思露惊讶,接着兴奋道,“那密室里藏了什么,功法吗?” 赵思洵的目光于是望向了叶霄,“叶宫主应该猜得到。” 叶霄回答:“不知。” 赵思洵笑了笑,“那我告诉你,里头是一幅画。” 赵思露不解,“画?” “具体来说是一副古旧的美人图,应该比咱爹那临时勾勒几笔用来忽悠我的精致多了,毕竟,这是真正的心上人,早晚三炷香,日日思念着。” 赵思露闻言愣了愣,不禁道:“原来是这样,那这大和尚也算是痴情人了。” 痴情人一出,叶霄的嘴角勾勒出一抹讽刺的弧度,很淡。 赵思洵虽与妹妹一问一答,但是目光却一直落在叶霄的脸上,见此眉尾一挑,心道果然与叶霄有关。 赵思露轻轻一叹,眼中带着惋惜,“也不知道这名女子是谁,能让这位大师皈依佛门,终身不娶,定然是一位温柔善良的美人,只可惜香消玉殒,伊人不在。” 小姑娘嘛,总是对世间痴情不悔的男人有所好感。 赵思洵忽然道:“露露,身上都是汗,你难不难受?叶宫主,可否借贵地一用,让我妹妹更衣?” 赵思露一听,小嘴立刻就撅起来,“哥,你这是要支开我呀?” 赵思洵点头,“对啊。” “为什么我不能听?”她有些不高兴。 赵思洵微微一笑,“男人之间的话题,女孩子家家的少问,不害臊。” 赵思露:“……”臭男人! 赵思露看了叶霄一眼,后者没否认,还直接叫来了管家。 不一会儿,这院子里就只剩下赵思洵和叶霄了。 赵思洵端起茶,终于施施然地问道:“叶宫主应当知道那名女子是谁吧?” 话说到这里,叶霄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既然瞒不过去,他就直接回答:“我娘。” 第28章 后者回答得太干脆,让赵思洵毫无准备,以至于一口茶对着叶霄就这么喷了出来,然后呛到喉管,顿时咳得撕心裂肺,一张脸涨得通红,“你……咳咳……咳咳……” 叶霄真不愧是大宗师,在赵思洵喷出来的瞬间连人带衣角已经挪到了五步远,没被溅到一滴茶水,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他,眼中带着明晃晃的嫌弃。 赵思洵好不容易消停了,呆呆地又问了一遍,“你娘?” “嗯。” 赵思洵:“……”饶是他想象力再丰富,也实在不敢往一剑退千军的叶雪山的夫人身上猜。 但换言之,释心居然敢垂涎云霄宫宫主夫人,也是真够大胆,怪不得逃到不悔寺这种小破地方直接阪依佛门,夹着尾巴低调做人。 叶霄看着他的呆滞,不由扬了扬唇,“夷山王方才信誓旦旦的模样,我以为你全知道了。” 赵思洵心说他知道个屁,无非有人凭画上的背景题字认出了天山,猜测与云霄宫有关,他知道后就拿此来诈叶霄,结果炸出个大的。 “他真出自云霄宫?” 叶霄颔首,“不错。” 不管是叶雪山,还是他,都没有明确开口将甄长川驱逐出去,那便依旧是云霄宫的人。 “那跟令尊的关系是……” “师兄弟。” 就冲这背景,赵思洵便可脑补出一场狗血大戏,当然这不是重点,他幽怨地瞪了叶霄一眼,“你还跟我说不熟。” 叶霄淡淡道:“我从未见过他。”的确不熟。 “那……释心和尚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叶霄想了想,虽然他到的时候释心已经走火入魔,命不久矣,不过那疯癫的样子,的确是他引起的,为此释心动用所剩无几的内力,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也算悲惨。 然而叶霄的沉默,却让赵思洵震惊,“不会真是你杀了他吧?” 那狐狸眼睁圆了,满是不可思议,倒是失去了狡黠,有了少年人的天真烂漫,让叶霄心底微微一哂,回答:“不是。” 赵思洵顿时拍着胸脯放下心来,眼珠子转了转问:“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走火入魔,心脉寸断。” 赵思洵一听,又淡定下来,点点头,平静道:“你果然去了不悔寺。” 叶霄眉头一蹙,神情微肃,冷淡地看了赵思洵一眼,心说这小子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套他的话。 “啊呀,这下麻烦大了!”赵思洵支着脑袋,学着叶霄的样子眉头紧皱,“清虚派掌教应当已经看过释心的尸体,若真是走火入魔,为何在江湖上放言依旧是他杀?” 叶霄垂眸不语。 “叶宫主,我能再问你一遍,人真的不是你杀的吗?” 叶霄眼神凉凉,“不是。” “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霄顿了顿,赵思洵的心提了起来,直到前者说:“气死算不算?” 赵思洵:“……”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从这位嘴里说出气死这两个字,他真的好奇究竟是怎么个过程,不过想必不会愉快,于是便换了一个问题,“那叶宫主为何上不悔寺?” 叶霄清冷地瞥了他一眼,意思很明确,你问太多了。 赵思洵笑了,“叶大宫主,你不会以为这事你能置身渡外吧?根据我的经验,这八成就是冲你来的。” 叶霄感觉有点可笑,这小子说谎都不打草稿到了吗? “经验?” 赵思洵从容一笑,脸上坦荡极了,没错,上辈子看武侠小说的经验那可是满格的。 他说:“既然你上了不悔寺,那当初两个小和尚看到的黑衣蒙面人是你吗?” “不是。”叶霄从不蒙面,也不穿黑衣。 赵思洵问:“那你可知是谁?” 问到这里,叶霄目光淡然,端茶品茗,不答。 “一条船上的人啊,叶宫主,何必对我也保留呢?”赵思洵有些不高兴,学着自家妹妹的模样,微微撅起嘴。 叶霄淡然处之,岿然不动。 赵思洵拿过桌上那根梨枝,轻轻扯掉上面的叶芽,漫不经心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北寒人吧。” 叶霄端茶的手为之一顿。 赵思洵将秃了的梨枝随手放回石桌,白玉的手指轻轻掸掉枝屑,笑吟吟地说:“看叶宫主的反应,我是猜对了。” 叶霄微怔,抬起头来。 赵思洵单手托腮,漂亮的眸子望着叶霄,“北寒做任何事绝对不会只是江湖之争,必然是为中原国土而来,所以万事最终归于萧墙。” 最大的障碍,云霄城中云霄宫,而赵思洵,则是一名不幸被风云诡谲卷入的可怜质子。 赵思洵将茶盏端起来,凑到叶霄面前的杯子,轻轻一碰为敬。 “所以同是天涯沦落人,将来还得一块儿远走大庆,叶宫主,凭你我的情谊,就不能坦诚相待吗?” 他望着叶霄的眼睛盈盈如湖波,水光潋滟,清澈透明,仿佛毫无杂念和算计,满是真诚,似乎拒绝他,便是一场罪恶。 叶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撇开视线,有些无奈道:“你想问什么?” 这就对了!赵思洵笑意加深,“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上不悔寺。” “他告诉我他要死了。” “所以是释心和尚相约,你赴约?” “嗯。” “可你为什么要去?” 叶霄淡然回答:“没来得及将他逐出师门。” 赵思洵:“……”好,真不愧是一宫之主,“那最后一个问题,你的行踪……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叶霄看过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慢慢地问道:“如此,夷山王可要重新考虑?” 赵思洵听着不禁点了点头,“的确。” 叶霄一哂,眼中带了一抹嘲意,心道果然如此。 赵思洵能看出来的事,叶霄自然也明白,释心之死,犹如细密的蛛网缠在他的身上,背后是一个个算计,可以想象接下来的日子叶霄怕是不得安宁。 赵思洵拿着夷山族的恩情要求叶霄兑现承诺,为的是大宗师的保护,可若这位护卫自己麻烦缠身,以这位王爷的精明怕是不愿受此牵扯,定会断的干干净净。 小狐狸武功一塌糊涂,但是对得失利弊却分析得透透彻彻,叶霄一点也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只是想到这里,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毕竟赵思洵为了亲近他,每次见面都透着一股亲昵,口口声声要求坦诚相待,然而当他陷入麻烦的时候,就跑得比谁都快,甚至再算计一些,直接卖了他,也不无可能。 叶霄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一旁的天问剑鞘上,寒雪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对了,叶宫主,你说我能在禁卫军统领下能撑几招?” 赵思洵突然没头没脑地这么一句,让心头有些郁郁的叶霄为之一愣,偏头看他,“什么?” 赵思洵于是又重复了一边。 叶霄迎着那双期待的眼睛,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不确定道:“你?” 这清清淡淡的一个字,加上疑惑的神情,哪怕叶霄没在笑话他,也足够赵思洵看到自己的问题有多可笑,一般人早就尴尬地将话给吃回去了。 但是赵思洵的脸皮多厚,他没觉得不好意思,甚至还理直气壮道:“对,就是我,你觉得我能撑下三招吗?” 叶霄垂眸又端起了茶,喝的极为优雅缓慢,而这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赵思洵有些不死心,又唤了一句,“叶宫主?” 叶霄抬头,不答反问,“为何有此一问?” “没办法,原本以为靠我妹妹挑上数十个虎贲军就够了,毕竟有叶宫主坐镇,可高枕无忧。但是如今看来,我得想个法子多要上一些,不然抵挡不住我带来的和你带来的各种麻烦。” 你带来和我带来? 叶霄闻言怔然,不由地问:“夷山王难道依旧希望我与你同行?” 赵思洵想也不想地回答:“当然。” 叶霄眉间一褶,“分道扬镳不是更好?” “不不不,叶宫主,你误会了。”赵思洵他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你我是朋友,友人有难,自当鼎力相助,哪能弃你不顾,我是这样胆小怕事的人吗?”说完,一点也不心虚地挺了挺胸。 叶霄瞥了他一眼,明明依旧是清清淡淡毫无情绪,但不知为何,赵思洵生生地从里面看出一抹嘲意,仿佛在说你不是? 赵思洵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知礼懂礼的云霄宫主不会随便这么讽刺人的吧? 他狐疑地继续道:“我观此事叶宫主躲已是躲不开了,可若想解决,北寒牵扯各国,如今形势尽在大庆,所以想弄清楚他们究竟要干什么,还得进入大庆国都,而这,也就我能帮你。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叶霄微微一笑,“难道不是夷山王舍不得我的武功,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 第29章 “啊呀,知道就好,叶宫主说那么明白干什么,多让人不好意思。”别看赵思洵面容白皙,透着红润,但是那厚度,叶霄一剑说不定还劈不开。 叶霄被噎了一下,竟无言以对。 赵思洵哼哼两声,于是又拐回了原来话题,“所以为了帮助叶宫主解决沿路麻烦,您指点我一下,不过分吧?不多,只要三招就够了!” 叶霄:“没有。” 赵思洵:“……”倒也不必那么干脆,他之前的苦口婆心难道白说了? 他犹不死心,“你杀了露露那么多次,不是都没用内力吗,我看那步伐如此精妙,就不能教一教我,浮虚步是不是,我记着呢。” 终于狐狸尾巴露了出来,而且摇得极为嚣张。 这年头拜师学艺的都是这样理直气壮的吗? 叶霄有点惊讶,不,很惊讶! 赵思洵见他不答应,一双眼睛又滴溜溜一转,埋怨道:“你说咱俩都是这种关系了,咋还藏着掖着呢,多伤人心?” 这种关系是什么关系?叶霄眼里带着疑惑。 “行不行啊,叶宫主,算我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洁白修长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他的手臂上,赵思洵笑着那张色若春花的眉眼,带着恳求的语调,轻轻地扯了扯叶霄的衣袖……不停地撒娇。 叶霄:“……” 第024章 选兵 大宗师他都忽悠过了,还怕一个宗师? 叶霄人生第二十五载, 第一次遇见赵思洵这样的人,仗着年纪小,长相好, 嘴巴甜,一个劲地得寸进尺,毫无任何作为皇子的矜持和高傲, 将没脸没皮发挥得淋漓尽致, 世上无二。 然而小算计这么明明白白, 可叶霄就是生不出讨厌, 甚至……还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浮虚步其实是一门轻功,不过就如叶霄所展示的一样, 这门轻功无需多高强的内力,唯一的要求就是聪明, 一点就通。 当然,就叶霄来看, 凭赵思洵这满身的心眼,学会它不难。 叶霄不过走了三遍, 将气息吐纳流转告知之后, 赵思洵就走得有模有样了。 等赵思露洗漱完毕, 更衣走进来时,就看到那残花微风之中, 飘若似仙的身影,她不禁张大嘴巴,甚至还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哥?” 这轻功没个十年苦练谁信? 下一瞬, 衣袂翻飞, 长发倾落,赵思洵出现在赵思露的面前,优雅一转身,眉梢一挑,“如何?” “你……这是开窍了?” “当然不是,是叶宫主教得好。”赵思洵回眸朝叶霄一笑,唇红齿白,笑颜如花,赏心悦目。 叶霄撇开视线没说话。 而赵思露则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就觉得那身法有些熟悉。”她在叶霄手底下死了上千次,不熟也熟,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道,“叶宫主,那我能学吗?” 既然传了一个,也不差第二个,叶霄点了点头。 “多谢叶宫主。”赵思露兴奋道,“那我是不是得喊声师父?” 这么一说,赵思洵也看了过去,拜个大宗师为师,怎么看都是他们兄妹血赚,就是不知这位愿不愿意收下他这个拖后腿的徒弟。 叶霄眼看着赵思洵跃跃欲试地想要喊,不禁头疼道:“我不收徒弟,浮虚步也不过是我随意琢磨出来,不算什么高深的武功。” 随意琢磨出来……赵思洵与妹妹面面相觑,心说这大概就是大宗师的谦虚了。 收徒之后责任重大,叶霄并不想给自己招揽麻烦,未免掰扯,他问:“你就凭此躲过三招?” 赵思洵听着觉得有那么点意思,于是佯装为难道:“其实老是凭着身法躲,未免让人看轻,只是我也没有其他办法,难道叶宫主愿意……指点?” 那小狐狸般的眼睛转呀转,欢喜而期待地看向叶霄,一切尽在脸上,毫无任何客气的意思。 叶霄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你过来。” “好嘞。”赵思洵如雏燕归巢地飘到叶霄面前,乖巧地扬起脸说:“请叶宫主吩咐?” “转过去。” 赵思洵眨眨眼睛,脸上带着疑惑,连带着一旁看着的赵思露也歪了歪脑袋。 不过,叶霄此人从不会无的放矢,赵思洵没多问,依言转身,将自己的后背放心地交出去。 接着一只修长的手撩起他披在后背的半边长发,轻轻地拨到他的胸前,将白皙的颈项和少年人略有单薄的脊背露了出来。 赵思洵心说这是要干啥呢? 赵思露咽了咽口水,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看看叶霄,又看看赵思洵,竟没想着问一问,只觉得这画面看着有些奇怪。 “得罪了。”叶霄话语落下的刹那,他抬起手掌就拍在了赵思洵的后心上。 而赵思洵则全身一震,一股剧痛顿时袭来,“啊——”他发出一声惨叫,眼泪瞬间迸发,别说思考乱七八糟的事情,此刻痛得连脏话都骂不出来,活像条被油烹的咸鱼,全身发抖。 “哥!”赵思露大惊失色,怒道,“叶宫主,你干什么!”她顾不得还没恢复力气的身体,提起轻功就飞了过来。 赵思洵这辈子都没这么痛过,差点以为叶霄要杀了他,若非后者撑着他的身体,否则就得躺地上打滚,因为实在他娘的太痛了! “叶宫主……”他抖着嘴唇,心说若真看他不顺眼,直接拧断脖子也比痛死好。 然而叶霄没有理会这两兄妹,依旧用淡然的口吻说:“凝神,静心,好好体会。”说话间,他抬起手微微一拂,将飞身而来的赵思露轻巧地挡了回去。 待话音落下,赵思洵只觉得从叶霄手掌相贴的背后处传来一股冰凉的气息,立刻缓解或者说镇住了那股钻心刺痛,丝丝缕缕地化为了一股股真气,好似钻进了他的身体里,沿着经脉流动,像叶霄本人一样,冰雪寒冷,却并不霸道,反而有些温柔。 这种感觉很奇妙,赵思洵受自身天赋所限,奇经八脉不宽,亦无韧性,以至于再怎么练,内力单薄,难以精进,平时提个轻功还能看,若是打斗起来,必然不济。 但此刻这些在经脉中懒懒散散的内力,仿佛受什么吸引,亦或者被什么驱动,竟涓涓地朝着一处快速流动,然后溪流汇入江河,越聚越多。 更神奇的是,这些内力并非只在主流穴道和八脉之中,而是将平常不用的中穴□□也一同打通,以此推动细脉隐脉中难以调用的内力,仿佛天上暗淡无光的星宿也被一一借走光辉。 暗星虽弱,却也有光,群星相会,光芒璀璨不输月华北斗,隐脉细脉中内力汇聚一起,让赵思洵发现自己稀薄的内力原来像海绵里的水一样,挤挤也挺可观。 虽然他见到的武功秘籍并不多,但是这样奇特的方式确实第一次见识,他很快明白了叶霄的意图,赶紧将这份流转之法细细体会。 “抬手看看。” 身后的声音依旧不缓不急,赵思洵睁开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右手,纤细的手腕下,经过泊泊流淌的血管,那些内力竟如今聚集在他的手掌上,充沛丰盈,洁白的手仿佛染上一层光晕,更加莹润如玉。 “这是……我竟然能够内力外放?” 叶霄道:“不过是短暂的一瞬而已。” “一瞬也够了。”赵思洵右手一握,眼里闪烁着惊喜,“叶宫主,你真厉害。” 叶霄没理会这句称赞,只问:“记住了?” “记住了。”赵思洵心情激动,差点就要欢呼一声,可下一刻,叶霄将放在他后心的手扯回。于是内力仿佛昙花一现般散去,而赵思洵的身体顿时一软,疲惫和力竭跟潮水一样汹涌将他淹没,连站都站不住,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 赵思露一惊,“哥!” 叶霄仿佛早有预料,随手将手脚无力,脸色苍白的赵思洵一捞,免得他脸盘着地,然后交给了匆匆跑来的赵思露,“内力枯竭,灼烧筋脉,缓上两天即可恢复。” 赵思露担忧看着怀里冒着虚汗的赵思洵,忍不住问:“为什么呀?” 这年头能将内力外放者无不是顶尖的高手,内功雄厚,源源不断才能支撑地住这般消耗,然而像赵思洵这样的三流,想都别想。 叶霄这么做,并非将自己的内力渡给赵思洵,而是引导他将全身的内力集结于掌上,形成一个假象的高手,当然假象也需要实打实的内力,赵思本就浅薄,这一抽可不就是抽干了。 一旦内力耗尽,差不多就该废了,叶霄看着奄奄一息的赵思洵,最终有些一言难尽地嘱咐道:“想要命的话,只许用一次。” 赵思洵:“……”很显然,听着口气这位大宗师后悔了,估摸着这位也没想到赵思洵的内力竟少得这么可怜。 赵思洵休息了几天,之后便带着赵思露前往京郊大营。 他很清楚,段平沙与呼延默一战结束,意味着三国已经暗中达成了共识,他即将启程前往大庆,既然如此,也该是找望帝要赏赐的时候了。 第30章 等兄妹俩到达大营前的时候,曲公公已经等着了。 “夷山王,七公主。” “劳烦曲公公走一趟,思洵感激不尽。”赵思洵虽然为皇子,但是面对这位深不可测的大监,依旧得乖乖行礼。 曲公公笑道:“夷山王多礼,杂家也只是奉皇命行事罢了。” 赵思洵闻言,忍不住低声询问:“不知父皇可有另外指示?” 曲公公缓缓摇头,“皇上并无他言。” 赵思洵于是挑眉荡开笑容,这样就好。 禁卫军已经得到了消息,一位身形高大,壮如牛蛮,胡子拉碴,全身诠释着粗犷蛮横的将军从里面走出来,想必这位就是禁卫军统领张昊。 他声如钟鼓,中气十足,抬手利落地抱了一个拳,“曲公公。” “张统领。”曲公公回了一礼,然后笑道,“杂家奉皇上之命,陪夷山王和七公主挑选王府护卫。” 王府护卫? 周围的禁卫军闻言面露不愉,他们可是天子亲兵,可不是什么陪着皇子皇女出行的低级护卫。 张统领铜锣般的眼睛终于看向了赵思洵,然后粗野的眉毛狠狠地拧起来,面前这比姑娘家还漂亮的夷山王,一看就知道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白脸,是他最不喜欢的类型。 若是陪着出使大庆也就罢了,听皇帝的意思今后这些人皆属于赵思洵。 张统领心中不满,不过圣命难违,他于是冷淡问:“殿下要挑多少人?” 赵思洵回头看向曲公公,后者道:“五百名。” 两月前,这位在宫门口拦住赵思洵的马车时,还带着轻视和傲慢,自从那夜陪着望帝了解少年的坚毅决绝,曲公公对他的态度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张统领也不废话,直接抬手一挥,“来人,调五百禁军给夷山王……” 只是他还未说完,赵思洵忽然打断了他,“等等。” 张统领不耐烦道:“殿下还有何事?” 赵思洵也不恼,笑着说:“虽说禁卫军乃精锐之师,不过论其中翘楚,还属虎贲,张统领,我要的是五百虎贲军。” 此言一出,整个京郊营都被他的狂妄给惊到了,连向来淡定从容的曲公公都惊讶地看着赵思洵。虽然他知道皇帝故意没将虎贲排除,可也没点明,模棱两可的态度就是要看看赵思洵的胆量和聪明,但是没想到,这位殿下的胃口竟这么大,五百虎贲,野心可真不小。 赵思露更是眨巴眼睛看着自家哥哥,不是说她做梦吗? 虎贲全军上下也就三千人,赵思洵这一开口就要五百,简直将张统领给气笑了,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充斥赵思洵的周围,让后者浑身汗毛直立,膝盖不由地发软,想要自由落体。 赵思洵心说这大概就是传说中武林高手内力外放形成的气势了。 一言不合就武力碾压,是不是不太讲武德? 他额头的冷汗不知不觉地掉下来。 赵思露显然也感受到了,小公主是一点也不惧,直接往前,单脚猛然踏在夯实的地上,落下一个清晰秀气的脚印,俏丽的脸庞怒目而视,一声娇喝撑起这股无形的压力,“放肆!” 这一举动,让张统领不由地露出诧异,这惊讶不仅在于七公主内力的深厚,更在于夷山王的不堪一击,后者的武功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差! 曲公公就站在一旁,仿佛没有看见,脸上依旧是那不变的笑容。 有妹妹挡在前面,赵思洵扭了扭脖子,终于能够暗自松了一口气,看向曲公公问道:“公公,张统领的武功是什么级别?” 曲公公回答:“离大宗师还差了一些。” 不练武功的都知道,能被称为宗师之人,武功可谓傲视群雄,江湖上难逢对手,见之避让。而大宗师则象征着武学的巅峰,若非天赋和气运叠加,不可成就,这世上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双手之数,皆镇守一方或是一国,一般轻易不出手。 曲公公能有这个评价,显然武功比张统领只高不低。 赵思洵心说与他想的差不多,但既然张昊不达大宗师,那就还有余地,可以拼一拼。 “夷山王可真敢说,也不怕闪了舌头。”张统领冷冷道。 赵思洵微微一笑,回头看着曲公公道:“父皇恩赏七妹替我挑选五百禁卫军,曲公公,他可曾言明不得选择虎贲军?” 曲公公摇头,“不曾。” 张统领不吃这套,“虎贲只听命于皇上。” 赵思洵点点头,“张统领真是忠心耿耿,让人感动,可既然父皇交代可让我妹妹随意挑选,那么我们没有逾矩,不是吗?” 张统领不满的目光看向了曲公公,后者回答:“皇上是这么说的。” 有曲公公这声肯定,赵思洵就更嚣张了,冷冷一笑,“既然如此,张统领你方才以下犯上,本王大度就不计较了,就请奉皇命,立刻将虎贲军召集起来,我要选人。” 赵思洵这一生还没尝过狐假虎威的滋味,如今有曲公公震慑在旁,又有自家妹子一脚顶住压力,看着明明恨不得一掌拍死他这个弱鸡,却只能扭曲着脸吩咐手下召集虎贲军的张宗师,他心中不由升起了一阵暗爽。 大宗师他都忽悠过了,还怕一个宗师? 一张美人脸笑得更加灿烂,宛如一朵娇艳盛开的芙蓉,让旁边的禁卫军看着好一阵恍惚。 张统领差点咬碎一口槽牙,心里暗骂了一声祸水,“想挑可以,不过虎贲有虎贲的规矩,就看看夷山王和七公主有没有这个本事。” 果然,对方不会爽快地给人,打一场再说难免。 赵思洵于是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示意她附耳过来。 “哥?” “待会儿……”他低声吩咐几句,赵思露连连点头,然后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连我都打不过还好意思称虎贲,还不如回家种地去!” 曲公公耳力强,虽然赵思洵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到他这个境界,自然看的出赵思露的武功,比平平无奇的赵思洵高了不是一丁半点,方才就是面对张统领的宗师之压也毫无俱意。 小姑娘年纪轻轻,有这等实力,令曲公公颇有些刮目相看,不禁问道:“夷山族千锤百炼的功法,七公主练到第几层了?” 曲公公这一问,赵思露有些惊讶,“公公竟然知道千锤百炼?” 曲公公笑了笑,随手捋着搭在手臂上的洁白浮尘,“杂家手里有把剑,便是出自夷山族。” 当年夷山兵器可遇不可求,如今的大宗师手里,那些叫得出名号的武器一般多是出自夷山族,只是可惜,时过境迁,受人追捧的夷山就此没落,只靠这两兄妹苦苦支撑。 曲公公虽然奉皇命陪着赵思洵来挑禁卫军,但是一路上未曾跟他说过一句闲话,然而赵思露不过小露身手,就引得曲公公问了一句功法……赵思洵心下急转,眼中带了丝笑意。 赵思露老实道:“才第六层。” 曲公公闻言轻轻颔首,却没再多话,因为张统领回来了。 张昊臭着一张脸,对赵思洵沉声道:“夷山王,请。” 禁卫军或许还有守护皇城,听令调遣的任务,但是虎贲却只有一个,守护皇帝身侧,除此之外,便是练武,其余一概不管。 “除守护皇上身边,余下皆在此处。” 禁卫军各个身着铠甲,手拿银光寒枪,宽肩窄腰,精神烁然,一看便是精锐之师,但赵思洵面对他们还不曾有任何的紧张感。然而这一千五百的虎贲军,虽只是身着软甲,可看过来的目光却带着桀骜不羁,气势叠加,让赵思洵稍稍凑近都能感觉到一种实质的压迫,甚至不比张统领释放出来的威压来得弱。 能在乱世之中称帝建国,望帝手里的底牌哪怕没有大庆的雄厚,也必然不可小觑。 张统领看着赵思洵惊讶的神情,微微一嗤,他们虎贲儿郎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在张统领看来随便哪一个都足够保护赵思洵了,五百人,真敢开口! 赵思洵见识过之后,便淡定下来,轻飘飘地问了一句:“里头有宗师吗?” 张统领闻言脸直接就黑了,怎的,听着口气还看不上一般的虎贲? “夷山王,宗师是有,也得有本事请出来才行。” 到达宗师这个境界,地位也会水涨船高,不是像他一样被钦封为将军,便是贵人府上笼络的客卿,在虎贲之中至少也是个副统领,若非皇帝指名道姓,否则绝不可能随赵思洵挑选。 赵思洵点了点头,“看来没有。”没有就好。 张统领:“……”他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 赵思洵轻轻一叹:“露露。” 随着这声唤,只见赵思露拎起裙摆,往前走一步,接过侍女递来的精铁锤,到达这一千五百虎贲面前,回头便道:“父皇命我为哥哥挑选,便请张统领明示,如何才能带走这五百虎贲?” 第31章 第025章 公主 是扮猪吃老虎的主。 娇俏玲珑的少女微微一笑, 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一双琉璃眼珠子忽闪忽闪,眉眼弯弯如新月, 实在可爱的紧。 能进入虎贲的莫不是武学奇才,天资卓越者,不少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见到赵思露这般模样, 脸都红了, 心也化了, 谁还能硬的起心肠跟她打一场? 这不是欺负人吗? 张昊显然也发现了,便没好气地对赵思洵道:“七公主身份尊贵, 若我手下没个轻重伤了公主如何是好,夷山王可否另派他人?” 然而赵思洵听了却面露为难, 摇头苦笑,“张统领, 若是本王身边有这样的高手,我还会眼巴巴地盯着虎贲吗?实在是手下缺人……只有我妹妹能看得过去。”一声长叹, 道尽了他的心酸。 张昊:“……” 想想正武王和善平王, 师从清虚派, 哪个背后没有宗师坐镇,再不济, 其他的皇子也有一流高手随身保护。 赵思洵竟沦落到让妹妹抛头露面,一个皇子混成这个模样,也真是让他所料未及。 他的目光不禁看向了曲公公, 后者一副局外人的模样, 显然并不打算掺和。 赵思洵又道:“张统领放心, 我妹妹虽然年方十五, 但是自小学武,深的夷山真传,其实武功还是不错的。虽然她从未与人交手,不过心性坚强,若是输了,也不会哭闹让诸位为难,所以放开手便是,也正好验证一下她苦练的成果。” 这轻飘飘的话看似善解人意,深明大义,但两个虽然却强调了赵思露的年幼和稚嫩,让张昊粗犷的脸上更露纠结。 “张统领,我已经准备好了,怎么打呀?”赵思露还一脸天真烂漫地问。 张昊也想问怎么打,这堂堂大男人欺负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虎贲的脸往哪儿搁? 骑虎难下,张昊终于知道这位的难缠,决定为了虎贲的脸面,退一步,“夷山王,不若我向皇上请旨,届时指派一队虎贲护送殿下可好?” “多少人?”赵思洵问。 张昊想了想,回答:“五十人。” “那还是打吧,张统领,你给出条件,怎么样我才能带走这五百人?”赵思洵油盐不进,闲闲地说。 张昊气得很想将这位的脑袋拧下来,“不是在下看不起七公主,而是任何一个虎贲,七公主都不是对手。” 赵思洵点点头,“我知道。” “那……” 赵思洵轻轻一笑,唇角一勾,带着些许冷意道:“可是张统领,若是虎贲连我妹妹都打不过,我又何必站在这里争取这五百人呢?我要的是高手,能够护我一路北上安全之人,若是张统领觉得,虎贲无法胜任,那么我就立刻转身离开,如何?” 虎贲是皇帝最引以为傲的军队,张昊怎么可能承认不如小姑娘? 他冷冷一笑,“看来夷山王是不罢休了?” “正是。”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说着他的目光望向了虎贲军,但是令他意外的是,那些平日里心高气傲,谁都不搭理的手下,竟纷纷别过脸去。 这里哪个不比赵思露的年纪大,至少一轮!要点脸的都不愿意持强欺弱。 打赢了胜之不武,打输了直接自裁谢罪,这等好事,谁要谁上! 赵思洵将虎贲军的反应看在眼里,差点笑出了声。 张昊抽了抽嘴角,低低地咒骂,心说这小子是故意的! 他正左右为难之际,倒是身边身边的亲卫小声建议,“统领,要不您来?” 张昊一巴掌就拍了过去,他一个实力接近大宗师的人,去欺负一个小姑娘? 哪怕一掌将人给击退,说出去也丢脸。 最终他看向了曲公公。 曲公公便道:“张统领既然犹豫不决,那就听杂家一言,七公主看来是铁了心要为夷山王挑选虎贲军,便请张统领选出五位百夫长,只要七公主在他们手下撑过五招,那便算胜了,这名百夫长所带领的虎贲卫皆归为夷山王麾下,若是撑不到,夷山王就老老实实的挑选其他禁卫军吧,如何?” 曲公公的意思几乎就代表了望帝,他既然这么说,张昊自然没有意义,反而看向赵思洵,“夷山王觉得呢?” 叶霄曾言,以赵思露的身手只能在张昊手下撑过三招,不过如今面对的不是宗师,想必应该能拼一拼,赵思洵的目光不禁看向赵思露,后者轻轻点了头。 于是他坦然一笑,“一言为定。” 赵思露的武学天赋能在叶霄口中得尚可的评价,便说明她的资质很不错。 而千锤百炼的功法则需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锤钢锻铁之下,才能打下夯实的基础,这就意味着赵思露的内功比同境界的武者来的深厚,当得起三水长老所言,全力一锤就是宗师都不敢随便接,她缺的只是实战经验。 而这实战经验……已经经过叶大宗师毫不留情地杀上千次,相信已经得到了质的飞跃。 赵思露俏生生地站在擂台上,手里握着跟她体型完全不相符的精铁锤,腼腆地一笑,“还请阁下手下留情,多多指教。” 声音软糯之中带着清脆,跟黄鹂一般好听,配上娇美可人的容貌,对面的青年见到她的瞬间就脸红了,“七公主,请恕卑职无礼。” 虎贲与其他的军队不一样,不是护在皇帝身边,就是在营地心无旁骛地拼命练功,有各种资源在手,谁都想要冲击更高的境界,而儿女私情显然最耽误武功精进,是以,年纪不大的,多数还是单身。 英雄难过美人关,特别是这样拥有尊贵身份,如花似玉的小公主,这位年轻的百夫长在一开始就没打算下狠手。 而这便注定了结局。 赵思露一声娇喝,纯真的眉眼瞬间凌厉,一脚就踏出排山倒海的气势,高高跃起,扬起重大百斤的精铁锤,对着百夫长就是狠狠地砸下去。 这个场景分外熟悉,赵思露第一次面对叶霄的梨枝就用了这一招,一往无前,却漏洞百出。 年纪轻轻就能成为虎贲百夫长,这位不管是武功还是内力都是其中佼佼者,是以很快就侧身躲开,同时手中的剑对着赵思露的手腕而去,是想直接击落,结束这场对垒。 不过……他毕竟不是叶霄,而赵思露也不是个傻子。 虽然看着勇往直前,可被叶霄挑飞无数次,她早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手腕转动,沉重的精铁锤在她的手中好似一把灵巧的剑,凌空撞向了百夫长的剑,后者一撤,赵思露落地的刹那,脚步变换,同时浑厚的内力凝于铁锤之上,在百夫长还未站稳的瞬间,至其面前,蓄力一锤就将人锤下了擂台。 前后不过五息,胜负一下子就出来了,快的很。 那百夫长被锤下台时还是一脸懵。 赵思露将锤子一放,拎起裙摆,笑嫣嫣地朝他欠了欠身,“多谢阁下承让。” 虎贲军:“……” 张昊:“……” 全场寂静,只听见赵思洵笑眯眯地说:“一百到手了,张统领。” 那语气,让张昊的脸顿时涨红起来,朝着那被锤下擂台还一脸懵的手下怒道:“你在干什么!” 赵思露的那一手,谁都看得明明白白,若非这位百夫长轻敌,就算无法打败赵思露,也不可能就这么狼狈地被扫下擂台。 百夫长回过神之后,满脸通红,眼中透露着难以置信,“统领,我……” “你就是这样保护皇上?”轻敌,这是作为皇帝亲卫的大忌。 百夫长单膝跪地,垂头恳切道:“请统领责罚!” 张昊简直要气死了,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跟赵思洵放狠话,七公主打不过虎贲军中任何一人,没想到转眼就被啪啪打了两巴掌。 不管是不是百夫长轻敌,都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正要处置,身后却传来赵思洵幽幽的声音,“张统领,按照约定,这位小哥,包括他身后的一百虎贲就归我了,是吧,曲公公?” 曲公公微微颔首,他其实也惊讶,倒不是因为百夫长瞬间被打败,而是赵思露在其中所展现出来的身法变换,仿佛已经演练过上千次,算准了百夫长出剑的位置,才能在短暂的时间中作出应对。而且凝于铁锤的内力,快速稳定而且深厚,可见赵思露的内力已是一流高手的境界,不比这些虎贲卫来的低。 百夫长轻敌固然有错,但就算不轻敌,想要将赵思露拿下显然也没那么容易,五招怕是不够。 千锤百炼第六层,赵思露没有夸大,可她不过十五岁! 想到这里,曲公公的视线便从赵思露的身上移开,看向了赵思洵,眼中不免带上了深意。 若非皇帝记起,怕是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这对兄妹私下里,竟是如此模样。 是扮猪吃老虎的主。 赵思洵仿若有感,朝他笑了笑,目光明媚,一脸坦然,装傻装得明明白白。 他拍了拍张昊的肩膀安慰道:“张统领,别生气,都说了我妹妹武功不弱,她的内力真不比在场的虎贲卫低多少,所以这位输的不冤,还有四场,再接再厉就是。” 第32章 这话说得张昊就更憋屈了,他的武功虽然不及曲公公,但是宗师的眼力还在,赵思露这一手,让他不由地想到接下去的四场,若只是撑过五招,很可能真的就让赵思洵带走五百虎贲军。 他不傻,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赵思洵的算计。 但这是他同意的约定,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也容不得他反悔。 “再来。”最终,他朝着剩下的四名百夫长道,“七公主的资质在常人之上,不要大意。” 只有十五岁的年纪,就拥有能与一流高手切磋的实力,不仅是虎贲军,就是张昊遥想年轻之时,也不得不承认自愧不如。 但转眼又是疑惑,这样的练武奇才,为何从未发现? 望帝诸多儿女之中,哪怕被封为正武王,时常得到嘉奖的三皇子,论天资,显然也比不过赵思露,他不由的再细细打量站于擂台上的娇俏小姑娘。 赵思露能够出奇制胜一次,自然不可能有第二次。 而虎贲军中都是经过一次次铁血磨砺,面对数次危险才能留下的精英,他们其实比一般江湖高手更加可怕,更何况是百夫长,功力只深不浅。 赵思露哪怕找叶霄临时抱佛脚了半个月,最终也只是一名初入江湖的菜鸟,一旦后者认真起来,很快就露出了左右支绌的窘迫中。 但是好在,只是五招! 打是打不赢的,但是靠着深厚的内力挨过去却可行,更何况凭着赵思露的身份在这里,虎贲卫也不会真的下死手。 只是身上难免挂彩,都是虎贲卫想要在五招之内,将赵思露扫出擂台时落下的重拳和重脚,虽然有五招的限制,然而若让赵思露真的一串五,虎贲军的脸面也差不多丢了个干净,哪儿还配称为南望第一军! 赵思露很快落到了狼狈的境地,气息大喘,胸口剧烈起伏,发丝早已经凌乱,她全身冷汗津津,比之与叶霄的对决更加糟糕,那拿得出手的内力也在一次次抵挡的时候被飞快消耗。 面对余下的四名百夫长,她找不到任何反击的余地,甚至勉强支撑才能不被打下擂台,但是终究她还是站在擂台上。 “五招,已过,多,多谢承让……” 精铁锤砸在地上,赵思露握着锤柄,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断断续续地对着前面脸色难看的百夫长行了一礼。 这已经是第四位了。 那位百夫长的年纪刚过而立,他没忙着下去,而是皱着眉看着赵思露,方才的一脚其实他并没有留余地,若是赵思露硬接,必然身受重伤。 别看赵思露除了气喘,身上没有什么伤口,然而那衣裳下的胸口和后背,却被接二连三地猛击,实则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他敢保证肋骨都断了好几根。 若是赵思露乖觉就该顺势下擂台,毕竟三百名的虎贲已经归入夷山王麾下,也算不虚此行。 然而赵思露没有,几乎将全身的内力耗尽,身体才堪堪站在擂台边缘,而此刻,她连将锤子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叶霄指点向来点到为止,并不曾伤害她,可这几位百夫长却是为了将她扫下台,除了死手,并不顾及她的安危,哪怕只接下了十五招,已经足够将她逼到绝路。 眼睫上不断有汗珠落下,苍白的脸色,嘴角沁血,单薄的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 十五岁的小姑娘,就算不是养尊处优的公主,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令人心生敬意,观战的上千名虎贲的目光露出一样的神情。 他最终劝道:“七公主,你已经身受重伤,无法再抵挡任何一招,若再接下去,很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甚至丢了性命。” 下去吧,够了。 然而赵思露缓缓地抬起手,狠狠地擦过嘴角,将那抹刺眼的血痕拭去。 初上擂台时那清纯明亮的双眸里充着红丝,目光犹如狼崽一般凶狠犀利,她冷冷一笑,“少废话。”她站直了身体,染血的手指指向剩下的一名百夫长,“只剩下你了。” 第026章 对决 只要你还能站起来,这五百虎贲军我双手奉上! 这名百夫长的话并不轻, 不仅赵思露听得见,就是旁边观战的也一清二楚。 张昊回头看向赵思洵,这位号称身旁没有拿得出手, 不得不将妹妹推出来的夷山王正平静地看着擂台。哪怕此刻赵思露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说话都含着血沫,他也没有任何话语。 这等冷酷无情的姿态令张昊心生怒意, 不由冷然提醒道:“夷山王, 再打下去, 七公主这好天赋怕是要废了。” 闻言, 赵思洵回头,一张白净漂亮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 “那么张统领的意思,是打算将余下的一百人直接送我吗?” “你!”张昊被赵思洵的厚颜无耻给气到了, “看来七公主在你的眼里,连这一百虎贲都不如, 亏得她为了你连命都不要!懦夫!” 张昊作为宗师,根本不把这些皇子看在眼里, 骂起来没什么顾忌。 然而赵思洵依旧不为所动,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赵思露的背影上, 小姑娘正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擂台中间,那把平时在她手里可轻松耍玩的精铁锤, 如今重的甚至连提都提不起来,只能拖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声音, 重重地划在赵思洵的心上。 赵思露从头至尾都没有往赵思洵的方向看过, 这在旁人看来便是这无情无义, 唯利是图的哥哥逼迫着她, 可谁又能知道,她是怕自己的狼狈和无能为力让后者不忍心,以至于开口让她后退,崩溃了她的坚强。 她是铁了心就要为哥哥赢得那五百虎贲军,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所以哪怕她胸口疼得窒息,内力几近枯竭,经脉灼伤难以忍受,她都没有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她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躲在哥哥背后的无知小姑娘了。 长大,其实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她此刻的想法无需言明,赵思洵心里一清二楚,是以就算心疼的不行,恨不得直接将人带下擂台,面上却也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愿打破妹妹的坚持,他尊重,可是…… 终究舍不得呀。 最后一位百夫长缓步走上擂台,他连同随身的兵器都没有出鞘,只道:“七公主,你认输吧,这样打没有意义。” 赵思露咬紧牙关,面露不甘,“放马,过来……” 百夫长的下颌紧绷,眼中的犹豫只是一瞬便恢复平静,对于虎贲军而言,不管赵思露的骨头有多硬,身份又有多尊贵,这个时候,作为最后一个人,他绝对不会像前面四个一样放水,甚至就算真的废了赵思露,他都要将人打下去。 这是虎贲军的尊严。 曲公公从头至尾未曾说一句话,他仿佛真的只是陪着两兄妹来挑选护卫,没有看到赵思露的穷途末路,也不为赵思洵的冷心冷肺皱眉,一概不管。 皇家的残酷就体现来这里。 而他不说话,张昊就更淡定了,就是让赵思露再也站不起来,皇帝也怪不到他头上,毕竟虎贲军除了保护皇帝,不对任何事情妥协。 虽然赵思露这死不退缩,百折不挠的性子很对他的胃口,卓越的天赋也令他欣赏,但除了可惜,他不会再有任何恻隐之心。 正当他准备一挥手开始第五场的时候,身边的夷山王突然转身看他,“张统领。” 张昊扬起的手没放下,只是厌恶地瞥了他一眼,面上带着一丝讥笑,“怎么,夷山王后悔了?” 赵思洵点了点头,清楚地吐出一个字,“嗯。” 张昊嗤然,“那么夷山王是要放弃这一百虎贲?” 赵思洵摇头。 张昊眼睛一眯,“那又是何意?耍我?” 赵思洵抬起眼睛,眸光沉静如水,他说:“若张统领愿成全,我想代替妹妹打接下来的一场。” 此言一出,张昊愣了愣。 “你?”他一点也不客气地露出嘲意,上下打量着赵思洵,眼里带着轻蔑。 赵思洵的武功不用看都知道有多低,连他的威压都扛不住,别说五招了,就是放了水的一招都能将他打趴下。 他正要答应,然而一想到第一局时,虎贲卫便是因为轻视才在阴沟里翻船,于是便冷笑道:“如今的七公主就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夷山王,你代替她,岂不是在投机取巧?” 赵思洵不理会他的奚落,反而挑起俊秀的眉峰,下巴微抬,目光逼人,“那将百夫长换成张统领你,如何?” 此言一出,就是曲公公都意外地看了过来。 张昊简直要为赵思洵的胆量喝个彩,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哪怕是赵思露全须全尾之时也不敢对他如此大放厥词。 他重新问了一遍:“你要与我对招?” 张昊可不是普通的虎贲卫,他是一位成名许久的宗师,迈过了武学境界中常人不可及的一个分水岭,到了令人仰望的地步,接近于大宗师。 而赵思洵……一个三流的武者,他随便一掌都能将人给拍死。 第33章 谁给他的勇气? 跟他对招,简直是一个笑话! 赵思洵弯起唇角,眉眼微扬,漆黑如墨地眸中仿佛淬上了火,烧出浓浓的挑衅,“没错,张统领可愿给这个机会?” 张昊没答应,好以整暇地问:“我凭什么给你机会?” “若我输了,这四百名虎贲卫我一个不要。”赵思洵道。 旁人未语,然而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赵思露听这番话,却缓缓转过头来,艰难唤道:“哥……” 赵思洵说完,不等张昊回答便走上擂台,将妹妹握着铁锤柄的手轻轻放开,然后小心地揽过她的腰,让倚靠在自己的怀里,“露露,对不起,让你受了如此重的伤。” 赵思露轻轻摇了摇头。 赵思洵俯身将人抱起来,低声哄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交给你哥。” 赵思露嘴唇发抖,哥哥的拥抱将她坚持的最后一口气泄了,全身顿时灼痛起来,特别是钝钝的伤口,能痛得她眼泪直往下掉,只是倔强地抓住赵思洵的衣裳,不肯闭眼歇息,睫毛轻颤,满眼担忧。 她并不为自己拼死拼活才赢下的那四百虎贲卫就这么轻易被赵思洵拿去做赌而生气,因为她知道后者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可她就是担心面对宗师,赵思洵不死也得重伤,而她的哥哥显然是没有她那么抗伤挨揍的。 张昊也不会像叶霄那样点到为止。 “放心。”赵思洵将赵思露交给了婢女,然后面对张昊,轻轻地掸了下衣袖,笑问,“张统领,这个条件,你还不能答应吗?” 一直躲在赵思露的背后,就算这四百虎贲军到了他手里,也终究差了一份敬意,这不是旁人能够替他挣回来的,他必须得自己站出来。 也许最终的下场不仅会输,甚至还会落了残疾,丢了性命,可不试一试,他无法服众,也入不了望帝的眼。 从他被望帝选中的那一刻起,赵思洵知道他的人生就不会再像过去的十七年那样安逸了。 赵思洵一个区区不入流的武者,敢开出这样的条件,张昊堂堂宗师,岂有拒绝的道理? 他也不愿就这么将虎贲军交到赵思洵手上,那样实在憋屈。 “好,既然夷山王有此胆量,我若不答应,倒显得我怕了!”张昊一口答应下来,但看着赵思洵这弱鸡样儿,他又高傲道,“不过,不用五招,我只出三招,只要你还能站起来,这五百虎贲军我双手奉上!” 赵思洵心中一动,抬眉微动,“你确定?” 张昊豪迈道:“曲公公见证,我数千名禁卫军见证,一言九鼎。”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那就开始吧。”赵思洵微微一笑,率先朝擂台走去。 这场比试谁都不看好,然而却是谁都伸长脖子,睁大眼睛看着。 “咳咳……”外伤虽不重,但此刻赵思露的内伤却开始反噬,破裂的脏器让她开始喉咙溢血,勉强压下一口腥甜,只觉得眼前重影模糊。 赵思露伤得太重了,然而就是如此,任侍女和高山如何相劝,她都摇头不愿离开,用最后一点意志力坚持着没有昏过去。她虚弱地坐在一旁,染血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衣裳,目光紧紧地盯着擂台中的少年。 忽然,一只手抵上了她的后心,一股浑厚的内力带着温暖包容进入她的体内,稍稍替她缓解了痛楚,甚至抑制了不断加重的伤势。 她回头,惊讶地唤道:“曲公公……” 站在擂台上的赵思洵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垂下头,低低一笑,心说就算输掉了这四百虎贲,就凭曲公公对赵思露这一举动,也值了。 赵思洵让赵思露打这五场,不仅仅为了赢得虎贲军这么简单,更想给一个机会让赵思露展现她的武学天赋,年纪尚小,却已然拥有了一流高手的内力!骨骼清奇的同时,也必然拥有坚韧不拔的毅力,再经过这四战,将不畏生死,百折不挠的品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天下宗门选材育徒,要的不就是赵思露这样的吗?若是好好栽培,宗师之境指日可待! 赵思洵原本看中的是张昊,这位统领只需一眼就知道是个实诚人,喜欢踏实刻苦,有情有义的好苗子,最不屑的便是赵思洵这种投机取巧之辈,方才就是因为于心不忍才与赵思洵争执起来。 今日之后,赵思洵若是再带着赵思露来找张昊,想必这位统领不会将赵思露拒之门外。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张昊还没有表示,却引来了曲公公的援手! 众所周知,曲怀是南望第一大监,半步入大宗师的实力,比之张昊,武功更高,也更得皇帝信任。 旁人费尽心思巴结他的不知其数,据赵思洵所知,他的那两位好哥哥,在拜入清虚山之前就先试探过曲公公。 不过显然,这位大监未曾答应,他一生无儿无女,不收徒不传衣钵,了无牵挂,是一根能够崩掉牙的硬骨头。可若赵思露能得到他的青睐,哪怕没有师徒名分,就是赵思洵一去大庆再也回不来,自家妹妹的日子也不会艰难。 公主不比皇子,身份没有那么敏感,他一走,赵思露更是孤单一人,或许能试试。 想到这里,赵思洵心中大定,嘴角不由扯出一丝轻松的笑,好似柔水清波,融融春风,感觉不到一点紧张和危机。 张昊:“……”他都想怀疑这小子正准备使诈,否则为何那么淡定? “夷山王。”张昊提醒了一声,“小心了。” 赵思洵的目光重新回到张昊的面上,然后将嘴角拉平,告诉自己别害怕,别脚抖,输人不输阵,学学某位大宗师云淡风轻的气度,镇定一些,没什么好怕的,只要留下一口气,那就是胜利! 于是一个深呼吸之后,他视死如归道:“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张昊抬手便劈来一掌,这掌风明明未至,便已经迎面扑来肃杀之气,赵思洵全身细胞颤抖,汗毛竖起,提醒着他危险快躲。 他之前看了赵思露与四位百夫长的对决,原本对宗师之力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真身临其境,才发现与预期相差的太多,这掌印已凝成了实质,带着难以抵挡的威压,还未碰到,刺痛感便已经从胸口传来,仿佛要将他的胸骨缓慢碾碎! 这就是宗师的实力吗? 一颗子弹能不能击穿他? 各种念头纷乱,赵思洵下意识地想要踏出浮虚步,逃开这一掌。 叶霄的实力毋庸置疑,他自创的浮虚步精妙绝伦,化繁为简,毫无冗余,还用不着多少内力,赵思洵花了好几个晚上研究才初有成效。 可是在躲开的瞬间,赵思洵又放弃了。 这一掌虽然恐怖,但显然是张昊三招之中威力最弱的一招,只为试探,看看赵思洵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即使赵思洵的浮虚步还浅显,依旧能躲。 可若是这次赵思洵轻松躲过了,那么接下来的两招,势必会引起张昊的认真,以及一次比一次可怕的力量,甚至还会禁锢他的躲避死角,让浮虚步无法发挥。 想到这里,赵思洵脚步一顿,最终选择以笨拙地方式双臂交互在胸前,准备硬抗下来,他赌张昊不会在第一掌就拍死他。 “哥!”赵思露一看到他的姿势,惊得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就要从椅子上站起来,然而不过刚一挺身,密密麻麻的钝痛袭来,让她顿时瘫了回去,只剩剧烈地喘息,若非有曲公公的内力护着,脏腑得受到二次伤害。 “砰!”赵思洵飞了出去,掉落擂台,发出肉.体砸地的钝声,一听就知道是实打实的全身着地。 高山大惊失色,“殿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一动不动的少年身上,接着又齐齐看向擂台上的张昊。 副统领在一旁忍不住道:“头儿,你不会一下子将人给……”毕竟是皇帝的儿子,还得去大庆为质,万一没个轻重,卧床不起,打乱了皇帝的计划,圣上怪罪下来,可就麻烦了。 然而张昊却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嗤笑一声,“老子不过才使出五成的功力,这要是爬不起来,就是个废物,去了大庆也是找死,还敢肖想虎贲军,做梦!” 他看向曲公公,后者依旧挂着浮尘悠悠地看着,没有一丝着急。 显然,皇帝也是这么以为的。 强者为尊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赵思露鼻翼颤抖,眼眶湿红,她希望赵思洵就这么算了,别再站起来,免得再遭一次痛苦,可忍不住还是喃喃道:“哥……你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麻蛋,你等着! 遥:要叫老公来吗? 叶霄:缓缓出鞘。 赵思洵:闪边去,老子一枪崩了他! 以后零点更新,谢谢大家。 第027章 最后 夷山王,你胜了。 低低的几声呻.吟, 赵思洵最终还是捂着胸口站起来,疼痛令他起身的姿态有些缓慢和勉强,他脸色苍白, 嘴唇却鲜红如丹朱,仿若艳鬼一般,显然刚将喉咙里的一口腥甜给咽了回去。 第34章 “夷山王, 认输吗?”张昊高高地站在台上看着他, 挑着眉问。 赵思洵大喘了一口气, 心中哀叹自己的娇弱, 也感慨这违背自然科学的神奇功夫,方才他真的有种五脏六腑错位的窒息感。 他不由地望向赵思露, 迎着妹妹通红的眼睛,他实在难以想象受了那么重的伤, 她竟还能坚持下去,因为实在太痛了! 与赵思露相比, 自己才是个娇娇弱弱的姑娘,丢人! 不过, 他既然还能站起来, 就说明自己是赌对了。 赵思洵整理好因疼痛而狰狞的表情, 重新缓步走上擂台,一边走, 一边安抚着震荡的内腑,“还有两招,请张统领赐教。” “有点意思。”张昊看着他, 倒是收了那份轻蔑, “再来一掌, 夷山王, 你恐怕接不住。要是残了,废了,可别怨我,那是你自找的。” 赵思洵站在原来的位置上,双手握拳,眼露精光,“蚍蜉也能撼大树,张宗师,来吧!” 刹那间,张昊眼神一厉,身形顿时变换,赵思洵脑后生风,只听见身后传来,“我倒看看,你的骨头比你妹妹硬多少?” 赵思洵不再犹豫,张昊的声音未落,他就已经迈出浮虚步,脚尖犹如蜻蜓点水,身姿似燕轻巧回转,留下几重虚影,在背后掌风如至之时,乘风侧身恰好精确躲过。只是对方终究太快了,宗师的威压在限制他的步伐,根本来不及全身而退,掌风扫过他的手臂,只听到卡啦一声,赵思洵的左臂软软地垂下来。 “唔……”就是咬紧牙关,赵思洵也没能将那钻心的疼痛给挨过去,不一会儿背后便沁湿了一大片的汗迹……他踉跄了几步,但终究颤颤悠悠地站在台上。 “嗯?”赵思露身边的曲公公发出一个上扬的鼻音,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 方才张昊这背后一掌,威力虽与第一招相去不远,可毕竟宗师出手,又冲着赵思洵的后心而去,不管是张昊,还是曲公公,他们都认为以赵思洵这低微的武功,这掌是逃不掉的,一旦生受之后必然重伤,自然也别想再站起来,这个判断他们有十足的把握。 但没想到……张峰只扫到了手臂。 曲公公很清楚,若非赵思洵武功实在糟糕,仅凭刚才展现的玄妙身法,应是能躲过去。 踏云为梯,虚晃重影,一步就出了张昊致命一击的范围,速度之快仿若天地间一道折射弧光,扶风一过,转眼数丈之外,这般高深的身法……曲公公觉得不是凭赵思洵这样的三流武者就能悟出来。 张昊自然也发现了,忍不住道:“看来夷山王背后,是有高人指点。” 赵思洵对着张昊惊愕后笃定的眼神,讥嘲地一笑,心说那又怎么样!疼痛让他难以维持镇定,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那张统领可看出这高人是谁了?” 张昊望向了曲公公,后者难得皱眉,深思之后还是摇了头。 他看不出…… 这才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哪怕曲公公一直呆在皇帝身边,可对于武学,他也从未放弃过追寻,江湖上,乃至隐世之中,凡是叫得上号的巅峰高手,他们的招式和功法,即使不是耳熟能详,也必然能在一出手之时认出来,包括那些令人敬仰的大宗师。 可是这个身法,他竟找不到出处。 当然找不到,叶霄常年居于云霄宫,年纪轻轻又不现于世,有叶雪山这武林至尊在前,谁的目光会看到他?直到父亲仙去,他临危受命接手云霄宫,唯一交手过的也只有呼延默,这位年轻的大宗师在江湖中还依旧是个迷。 而叶霄自创的浮虚步,就更无人知晓了。 他也不会告诉这些人。 “我一个没权没势的皇子,若非父皇所需,谁又知道我是谁?难得能让两位宗师惊讶一把。”赵思洵见张昊和曲公公沉默,心中畅快,便面露讥讽,冷冷一笑,“若有半点倚仗,我又何必以这般狼狈姿态在这里拼命,让人看笑话!” 赵思洵向来是趋福避祸的一个好手,过去的十七年,他把自己看作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只要不争不抢,就能避开权力的旋涡。可他忘了,这个世道,从来没有什么安逸净土,小人物只是随时能被大人物牺牲的可怜虫而已。 同样是皇子,若赵永靖和赵嘉烨在这里,需要他们亲自以命相搏吗? 赵思洵走错路了,连带着赵思露一起陷入危险境地,所以从现在开始,他要去争,去夺,为了活下来,为了不再受人摆布,哪怕耍尽心计去哄去骗,将自己逼至死亡的边缘,只要能握住权力,他都会去做! 赵思洵丢掉往日伪装,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宗师,苍白的脸色,让他姝丽的容貌更显锐利的美,好似尖刀一般,从绝望中逼出锋芒,灼灼的目光摄人心魄,接着从胸腔之中发出怒吼:“张昊,最后一招,只要你不打死我,我就一定能够站起来,你这五百虎贲军,我赵思洵要定了!” 这一声响彻在禁卫军校场的上空,许久回荡。 明明在张昊眼里,留下赵思洵一命的同时将其彻底打趴下,不过是件轻而易举之事,可是此刻面对燃起熊熊战意的赵思洵,他竟有些不确定了。 虎贲军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统领,似乎都想看看他准备怎么办。 如今这个局面很奇怪,掌握主动权的本该是张昊,然而诡异的是,他却仿佛又有了骑虎难下的窘迫。 然而作为南望第一大统领,张昊不过吐纳一息,便镇定下来,试问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难道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给吓住,可能吗? 他神色一冷,眼神锐利,“身法虽奇妙,但终究不过雕虫小技,夷山王,你若还想靠此取巧,我劝你不要白日做梦。” 赵思洵闻言扬了扬唇,清润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回答:“放心,这一次,我不闪不避!” 这话实在太狂妄了,引得台下虎贲军都齐齐倒吸一口气,显然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这年头皇子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吗? 但是转眼,沉默之后便一阵阵欢呼,张昊凭借着宗师的身份,已经嫌少有人敢这般挑衅他,更逞论将这位大统领逼上这样左右为难的境地,哪怕赵思洵只是占得一丝上风,都让他们觉得兴奋。 虎贲卫看赵思洵的目光,从嗤之以鼻慢慢转变为期待,也终于有了一份敬意。 而那五位百夫长,心情却复杂许多,若是这一招之后,赵思洵能顽强地站下来,那么他们今后就是夷山王的护卫,不再是虎贲卫,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给谁喝彩。 若在之前,因对赵思露手下留情,而被迫归属于夷山王,连带着麾下的兄弟一起剔除虎贲卫,作为武学中的天之骄子,他们内心并不甘愿,只觉得倒霉,愤怒,对这个没本事的亲王打心底里轻视。但现在……不知怎的,就想看看他们不可一世的大统领被狠狠地打一次脸。 因为,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 “说大话谁不会,拿出真本事来,可要接好了!”张昊冷笑一声,顿时风声中竟隐隐有虎啸传来。 众人一看,顿感不妙,副统领更是直接吼道:“统领,冷静,你不能杀了夷山王!” “杀?”张昊抬起拳头,明明很缓慢,可随着他挥出,却有一重又一重的力量不断叠加,最终到达一个见之骇然的地步,仿若山岳巍峨,又好似海浪高涨,一寸寸碾压空间。 “老子最恨旁人威胁,既然是夷山王自己撞上来,怎么还期待我会手下留情?”张昊全身散发着恐怖的气息,那宗师之压就是旁人感受一分都得心生悚然,不敢接近,他看着赵思洵,厉声问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认不认输?” 赵思洵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汹涌澎湃的内力,让他几乎全身都不能动弹,别管什么浮虚步还是轻功,任何的技巧身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统统没用。 “认输!我给你两百虎贲卫!否则,去死——” 张昊额头青筋直蹦,显然动了真格,对赵思洵找死的行为相当不满。 此刻赵思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一把拉住旁边的曲公公,哭求道:“公公,求您阻止他们,虎贲军我们不要了!我只要哥哥活着……” 曲公公脸上淡定的笑容消失了,染着白霜的眉毛皱在一起,似在估量是否要阻止,毕竟赵思洵还有用处,不能真死在这里。 然而,他看着一声不吭的赵思洵,终究道:“夷山王若是认输,杂家自当出手。” 可是赵思洵会吗? 他已经挨过两招,只剩下这最后一招。 赵思露忽然想到那日临走前叶霄对着赵思洵后心使出的那一掌,顿时心中拔凉,她知道,哥哥是不会放弃的。 眼泪无声地从眼眶中落下来,她闭上眼睛,似不忍再看。 赵思洵全身的骨骼都在颤抖,叫嚣着痛苦,五脏六腑开始翻江倒海,不断诉说着对死亡的恐惧,然而尽管如此,他依旧缓缓地伸出了右手,在胸前握成拳,护住心脉,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在灼烧,烧着他的生命。 第35章 叶霄真不愧是货真价实的大宗师,即使并不在此处,也预料的到张昊对赵思洵会使出怎样的三招。 最后这一拳,赵思洵根本无法再有任何侥幸的心理,他被张昊无形的气势钉在了原地,除了硬碰硬,别无他法,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叶霄传授给他,近乎饮鸩止渴的办法,将蕴含在全身经脉中的内力调动于一处,消耗一空,给予昙花一现般的强大护持。 只是不知道面对张昊,他全身的内力究竟够不够。 若是不够……他扯了扯嘴角,十七年后再杀回来吧。 赵思洵这一动作,显然告诉所有人,他不退缩,他真的准备硬接这一拳! 所有人都惊了,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着。 终于一声巨响传来,内力的碰撞震荡出强劲的气浪,如海潮般朝周围扩散,擂台之上瞬间扬起尘土迷雾,遮蔽了场中的情形,等张昊一掌挥散,却惊愕地发现赵思洵依旧站在原地…… 站着? “你……”怎么可能? “殿下!” 高山欢呼的声音让赵思露睁开眼睛,一眼就见到那一动不动的身影,“哥……”簌簌落下的眼泪,模糊了视线,然而她的嘴角却是弯着的,喜极而泣。 场下一片哗然,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震惊,仿佛看到了奇迹。 “这究竟是怎么撑下来的,统领的那一拳竟然没将他打死,不可能啊!” 神奇的目光落在赵思洵的身上,可不论他们看多少次,站着的人依旧站着,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张昊,带着狠厉,仿佛在问谁赢了! 张昊脸皮不断抽动,死死地注视着直挺而站的少年,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一拳用了多少力。 七成! 他不可能真将赵思洵给打死,但是七成的功力足以将人打成残废,可为什么赵思洵还站着? “你为什么会……”张昊想问,最终却没有问出口。他看得清楚,碰上赵思洵的瞬间,少年迎上来拳头一样裹挟着强大内力,这才能与他相抗。 可明明以赵思洵的功力,无论如何都达不到内力外放的境界,他哪儿这么多奇怪的本事。 张昊此刻已经顾不上胜负,他只是疑惑。 然而赵思洵没有回答,那双血红的眼睛还是那样看着他,全身犹如绷紧的弦,除了不断浓重的呼吸,连站立的姿势都没有变,时间仿佛在他身上静止了,或者又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他听不见周围吵杂的说话声,也没有注意那些惊呼,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喘息帮他数着时间,他的眼前和脑海一片空白,好像与这个世界作了短暂的隔离。 “夷山王,你胜了。”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叹息,不知什么时候曲公公站在了赵思洵的身边,告诉他。 刹那间,赵思洵的眼珠子细微地动了动,但眼睛却依旧锁在张昊的身上,后者脸色一黑,最终不甘心道:“你赢了。” 话毕,那双仿佛淬了火一般的眼睛渐渐漫上了水雾,变得迷蒙起来,慢慢涣散,他紧抿的唇也有了一丝松动,鲜红的血终于被开了闸,争先恐后地从嘴角流下,滴滴答答落在衣衫上,染了一片刺眼的红。 他笑着松了那根崩到极致的弦,身体一晃,闭着眼睛缓缓地栽倒下来。 最后的意识,让画面定格在赵思露跌下了椅子,因为伤势过重倒在地上,朝他伸出手…… “哥——”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我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体会过这种濒临被打死的感觉! 遥:武侠世界,理解一下,反正主角,死不了。 赵思洵:你说的是人话? 遥遁走。 第028章 养伤 两兄妹成为病友,简直可喜可贺。 赵思洵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伤痛, 这个世界的残酷也终于撕开在他的面前。 死亡,很近。 他呆呆地看着床顶帷帐,无法动弹的身体让他暂时处于蒙圈之中。 门外传来一个脚步声, 高山端着药碗走进来,惊喜道:“殿下,您终于醒了!” 赵思洵扭过脖子, 单单这个动作就让他感到吃力, 更甚者这仿佛是个唤醒信号, 细细密密的疼痛顿时从无力的四肢, 烧灼的经脉,以及破损的心肺中一起传来, 赵思洵简直怀疑自己马上就要痛死了。 不过好在,既然会痛, 说明人还没废,他狰狞着脸, 忍着煎熬问:“露露呢……” 高山回答:“公主被曲公公给带走了,殿下放心, 昨日传来消息, 公主已经醒了, 只是伤势重,跟您一样下不了床, 不过好在没有致命伤,过段时间,便能恢复。” “那就好……”赵思洵最担心的就是赵思露的身体埋下难以恢复的伤痛, 那样就算再得曲公公和张统领的青睐, 让帝王看到她的价值, 也得不偿失。 如今应该是最好的结果。 高山见赵思洵松了一口气, 于是劝道:“殿下,先把药喝了吧,您的伤势与公主相比也不逞多让,要不是曲公公和张统领当机立断替您护住心脉,皇上又派了宫内最好的太医过来,属下恐怕就再也看不到您了。饶是如此,太医好几次都说您撑不过去,您能活下来,就是个奇迹!” 那可不,断了两只手,吐了大概有一盆血,肋骨处痛得要死,完好的估计没几根,再加上透支内力引发筋脉灼烧,伴随着严重的内出血,全身的经脉估计跟虫蛀一样,破破烂烂的……这种伤势,若放在后世,怕也救不回来,但谁让这世界如此神奇呢? “殿下,下次可不能这么吓人了,无论如何,总是命重要。” 赵思洵一直没醒来,高山没日没夜地照顾,眼底青青黑得跟两煤球似的,又滑稽又戳心,再加上时刻担心赵思洵挺不过去,嘴角焦虑地起了一圈燎泡,明明高大威猛,却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 赵思洵这个赌,实在玩得太大了,把他吓得够呛。 “我知道了。”赵思洵安抚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 然而虽这么应着,但他心里很清楚,身处在旋涡之中,这种危险的事情将来只会越来越多,张昊至少还是南望的统领,说得再凶狠出手总是顾忌着他的身份,没敢使出全力,否则就是将赵思洵榨成干,一丝内力都不留,也抵挡不住宗师的拳头。 他不欲就此事多言,喝完了药,便问:“我昏迷多久了?” “五天。” 这么久! 赵思洵一惊,连忙问:“那文清坊那边,有人找过去吗?” 高山道:“有。”他放低声音,“禁卫军找过去了。” 赵思洵心下微沉,眼露烦躁,浮虚步和最后一招强体内力,就算再怎么糊弄,凭曲公公和张昊的眼力,也定然清楚绝不是他这种三流武者所创,背后肯定有人指点,而且对武学的认知远远超过一般天之骄子。 这样的人在赵思洵身边,无论如何,朝廷都想知道是谁。两兄妹最近的行踪很好查,文清坊月府根本藏不住。 只是叶霄牵扯太多,堂堂云霄宫宫主不远千里南下入南望,一旦被发现,毕竟会引起局势的紧张,甚至扬起轩然大.波,结合不悔寺释心和尚死于大宗师之手的传言,赵思洵想想都知道江湖上会发生什么。 叶霄的行踪自己暴露也罢,若是因为帮他……想到这里,没心没肺的赵思洵不由心生内疚,他自己无法动弹,便示意高山将他扶起来,问:“这几天,江湖上可有什么传言?” 高山替他放好软靠,小心地将人调整到一个舒适的状态,然后道:“您指的是……” “释心和尚。” 高山想了想回答:“大和尚的尸体一直存放在不悔寺,由清虚派弟子守护,如今正等着寺里所有外出的和尚归来,清虚派还向天下发出此讯,邀请武林豪杰一同来送大和尚最后一程,听说上陵学宫已经答应了,甚至连巫神教都给出回应,会派人来参加。” “这么隆重……”赵思洵惊讶之余,又轻嗤一声,“都说不悔寺的和尚淡泊名利,清虚派这么做倒是不怕违背他初心。” 高山道:“说是释心禅师德高望重,深得武林豪杰敬仰,如今他惨遭毒手,必要替他找回公道,所以也邀请群雄一起提供线索,找出可能真凶。” 这差点就跟指名道姓没什么两样了。 赵思洵心中冷笑,“没邀请云霄宫吗,不是说释心出自天山,跟云霄宫有关?” “有,已经派人去了,就是不知道云霄宫会不会来人……”高山是知道叶霄的身份,可是释心死了这么长时间,叶霄一次都没有露面过,也从未派人上不悔寺吊唁,他猜测其中定有恩怨,不一定会来。 这倒是一个好问题,赵思洵觉得来不来都是麻烦。 来了,大和尚的身份就保不住,再加上跟叶霄爹娘之间恩恩怨怨,一出爱恨情仇就得天下皆知,叶霄无法置身事外。 不来,要么做贼心虚,要么清高孤傲不屑于牵扯,可惜结合当下,江湖怎么也不会让云霄宫置身世外,到时候一点点挖出辛密,叶霄就更说不清楚。 第36章 赵思洵设身处地光想想都要头大了。 见赵思洵深思,高山又道:“对了,殿下,听两个小和尚说,大和尚未了的心愿便是回天山,群雄们想要送他落叶归根。” “落叶归根?”听到这里,赵思洵忽然明白叶霄口中所谓的“气死算不算”是啥意思了。 若他是叶霄,允许这种觊觎母亲的男人回天山,岂不是准备将他爹给气活过来,能闹得叛出师门,隐姓埋名,怎么想也不仅仅是夺爱不成,远走他乡那么简单吧。 只是释心这些年在江湖上的人缘和口碑甚好,不少人得其恩惠,如今“凶手”还未抓住,江湖群雄便一直逗留在不悔寺等待一个结果,而且越闹越大,不好收场。 不过,高山的话让赵思洵有些奇怪,难道叶霄在南望的事,江湖人都还不知道?否则怎么会这么太平? 他本想摸摸下巴,可惜双手断了被太医绑成两根棍子,动弹不能,只能作罢,吩咐道:“你去一趟月府找叶宫主,就说我有话要对他说,请他今夜来府一趟。” 然而高山却为难道:“可是殿下,叶宫主已经不在月府了。” 赵思洵惊讶,“他走了?” 高山点头,“别说叶宫主,就是月府的下人都不知所踪,整个别院直接更换了主人,如今那地方住着的是东楚过来的大商贾,跟云霄宫一点关系都没有。” 高山的话让赵思洵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他眯起眼睛,一边忍着痛,一边笑起来,眼底露出一丝玩味,“这么说,禁卫军也没找到他。” 高山再一次点头,“那别院在十天前就已经易主了。” 所以在他和赵思露最后一次离开之后,叶霄就当机立断地卖了别院,更换住址,将自己的踪迹尽数抹除,便是早就料到会有人找他。 “不愧是一宫之主。”赵思洵放下心来,安安稳稳地闭上眼睛,不再多言。 他才刚醒过来,伤势惨重的身体除了痛,就是虚弱和疲惫。 高山小心地将赵思洵放平,掖好被子,只是准备出去的时候,他还是犹豫着问:“殿下,那今后您怎么找叶宫主?” 赵思洵没睁眼睛,淡淡道:“他自己会来找我的。” 赵思洵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赵思露自己不能来,却派了贴身侍女过来细瞧,反复问了三遍太医,得到不会留下病根,慢慢就能恢复如初的答案,才安心地回宫复命。 两兄妹成为病友,简直可喜可贺。 同时,各宫各院,甚至已经开府在外的皇子们也纷纷前来慰问。 自从赵思洵被皇帝几乎明示地选为入庆质子,兄弟姐妹们送给他的只有幸灾乐祸和一点高高在上的同情,根本无人搭理。就是看着还有一点兄弟之情的正武王和善平王,也是嘴里说着都是兄弟,实则目光中皆是轻蔑。 仅存的一点兄友弟恭也不过是做给望帝看的。 情分凉薄的很。 然而,当赵思洵在京郊大营接下禁卫军统领三招,直接赢下了五百虎贲卫的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顿时为之沸腾了。 那可是虎贲军!是望帝最倚仗的强大之军,可以说南望能成为中原四国之一,这三千名由武功高手组成的虎贲军功不可没,对内,给予皇帝铁桶般的保护,对外,则是他国的噩梦。 除了望帝,谁都没想过有一天能拥有虎贲卫,而是还是五百名! 皇帝似乎比常人想象中的还要在乎赵思洵。 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两位皇子,为了太子之位挣得你死我活的两人,破天荒地一起出现在夷山王府,坐在赵思洵的不远处,头一次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床上除了脑袋完好,全身缠绕绷带的弟弟。 正武王赵永靖笑道:“怪不得父皇如此疼爱六弟,能以低微的武功挑战一位成名已久的宗师,这份勇气,为兄好生敬佩。五百虎贲军,为兄是想都不敢想,六弟厉害!” 虽是称赞,可这话中的酸意和忌惮,隔着大老远都闻得到,赵思洵心下嗤然,很想问问这种疼爱你要不要,咱们赶紧互换。 然而面上他却讷讷垂眸,谦逊道:“不过是运气好而已,三皇兄就别笑话我了。” “运气?张统领自请一百军棍,父皇可是恩准了。”善平王赵嘉烨淡淡地说。 赵思洵闻言惊讶地抬起头,却见赵永靖玩味地看着他,“父皇要封七妹为明都公主,等到她伤势恢复,便要为她挑选名师正式传授武艺,听说张统领毛遂自荐,愿亲自教导七妹,倾囊相授。” 这两位的消息可比赵思洵灵通,既然这么直接告诉他,那就说明这是真的。 其实这并不意外,在这个世界上,宗师堪比核武器的地位,拥有多少传奇高手就是一个国家国力的象征,皇帝就算能够凭借权势笼络天下,也终究比不上皇室亲自栽培出一个血脉相连,荣辱与共的宗师级人物来的令人放心。 而赵思露的天赋和毅力经过那四场比武足以让望帝看到这份希望,只要有名师指导,凭她坚实浑厚的内力,不出两年,必然能够跻身真正的一流高手之列,她才十五岁,完全有可能成为一代宗师,甚至是大宗师! 这是赵思洵最希望见到的,不过听这两位的意思,不会以为张昊是看在赵思露的面上故意放水让他撑过三招,才能拿下虎贲吧? 这样想其实也没错,赵思洵真诚地夸奖道:“张统领真有眼光。”他干脆就承认了,至于这位好人被坑得有多憋屈,不提也罢。 赵永靖:“……” 赵嘉烨:“……” 他们听出了其中的炫耀之意。 要知道他俩平时也没少废心思拉拢张昊,可是这位大统领至始至终油盐不进,根本不搭理他们,没想到竟然会给赵思洵面子,而且是天大的面子! 若是之前还没将这个蛮夷生的弟弟当一回事,现在他们已经开始警惕起来,这个时候,他们若还看不到赵思洵的野心,也太愚蠢了。 只是赵思洵即将启程大庆,万事不着急,毕竟也要他回得来才行。 正武王和善平王没有久待,因为皇帝来了。 第029章 提议 既然给你了,自然只听你的。 望帝跟赵思洵, 父子是真,情谊是假,一个装模作样地扮慈父, 另一个感天动地地做孝子,究竟谁演技更好一些,倒是说不清了。 只知道还没捅破纸, 在外人看来可以称为模范。 不过地位的差距, 孝道的压制, 高高在上的皇帝就是亲近儿子也是以一副施恩的态度对待, 这般出宫亲自探望却是稀罕。 赵思洵虽然应付两个假仁假义的哥哥有些倦怠,实在不想跟望帝再飙演技, 不过转眼一想,或许, 他这“自不量力”地挑战禁卫军统领一事所展现的野心和算计,让望帝对他有了另外的打算, 于是又期待起来。 脚步声越走越近,赵思洵缓缓地睁开眼睛, 重伤未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虚弱迷离, 仿佛一朵经过狂风洗礼的娇花, 恹恹颤颤。 “洵儿。”皇帝一声唤,让赵思洵的眼睛慢慢有了焦距, 待看清来人之后,目光中顿时折射出惊喜的光芒,“父皇……”他激动地想要从床上起来, 不禁扑腾着根本不能动弹的身体, 然后不意外地牵动伤口, 扭曲了面容, “嘶……” 望帝见了下意识地快走两步,将人轻轻按回床上,不悦道:“都这样了,还行什么礼,万一加重伤势,岂不是朕的不对?” 虽然言语带着嗔怪,不过听着口气,这种虚礼这位陛下还是很受用的。 赵思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而布满痛楚的脸上却抑制不住扬起笑容,眉眼弯弯地说:“能得到父皇亲自探望,躺多久儿臣都愿意,父皇,您能来,儿臣真高兴。” 这般直白的话显然取悦了望帝,他坐在了床边,温和道:“那就好好躺着,伤口还痛不痛?” 赵思洵眉头一蹙,委屈地点头,“痛,痛死了。” “你倒是老实。”望帝戏谑地将他从头打量到位,见着钟灵毓秀的少年全身缠满绷带,僵硬地躺在床上,只觉得有些滑稽,也让人心疼。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来,也亏得张昊没动真格,手下留有分寸,不然别说为朕分忧,朕怕是先得白发送黑发,你啊,太胆大妄为了!”望帝沉下脸,佯装生气道,“朕既然给了小七这个恩典,自是随便你们挑,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若张昊不允,直接来找朕便是。” 啊哟,大兄弟,你这马后炮开得也太虚假了! 能不能稍微真诚一点? 赵思洵心说他要是不靠自己赢下来,而是转头找皇帝告状,别说要不到虎贲军,赶明日到了大庆,怕是直接就当做无能的弃子说舍就舍了。 只是既然望帝想演,赵思洵便不能不接对手戏,于是笑了笑道:“父皇心疼儿臣,儿臣知道,只是若不能靠自己赢得尊敬,即使您下令,我也是德不配位,无法让人信服,也叫人看不起,是以儿臣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冒险一试。” 第37章 这平静的话语将凶险抉择一笔带过,体现着他强大的内心,以及鲁莽之中透露的周全谨慎,让望帝不由地暗暗点头。 接着赵思洵看着望帝,目光中充满了信任和崇敬,笃定地一笑道:“更何况,有父皇在,张统领是绝对不会杀了我的,这一点我坚信。” 他似乎一点也不怀疑在危险来临时,他全心全意依赖的父亲会不会替他抵挡,仿佛真觉得自己的身后有强大的倚仗,而不是试探和利用。 少年人坦然赤忱,这真真假假的话,直戳望帝的心窝,让这位铁石心肠也不由地生出一丝丝内疚,觉得亏欠了这个儿子。 望帝下意识地想要拍拍赵思洵的手臂给予肯定,结果看到这纯白裹缠的纱布,只能哭笑不得地说:“洵儿既然这么说,朕也不好叫你失望。”说着他回头唤了一声,“曲怀。” 曲公公轻脚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五个精壮的武士,正是当初与赵思露交手的虎贲军百夫长。 “从今日起,他们包括手下的虎贲卫尽数归洵儿麾下。”望帝道。 说完,五人往前一站, “属下聂冰。” “晁光。” “裴永锋。” “童天成。” “顾照。” 接着五人齐齐跪下来,异口同声道:“见过殿下。” 虽然早在与张昊比试时,曲公公未曾反对就知道,只要他胜了,这五百虎贲军就能归自己所有,但终究只有听到皇帝金口玉言,才敢安心。 赵思洵的眼睛和鼻子有些发酸,这是他和赵思露用命挣来的家底,是以湿着眼眶,他小声地问:“父皇,都属于我了吗?” “自然。” “那他们今后只听我的话吗?” 望帝听着微微一顿,看向赵思洵的目光立刻变得高深莫测起来,然而后者仿若未觉,只是用通红的眼睛看着他,水润的黑眸带着无限期待,这直白的渴望,一丝遮掩都没有,倒叫皇帝觉得自己多心了。 赵思洵不像其他的儿子,自有母族支持,帮着招揽门客,攒有丰厚的家底,他什么都没有,既然好不容易抓到手里,总是想独有,望帝觉得也能理解。 那五名虎贲卫依旧单膝跪地,垂头待命,对夷山王的大胆心中咋舌,就算敢这么想,也不敢皇帝面前口无遮拦地说吧? 只是当他们觉得皇帝该恼怒的时候,却听见杯盖轻轻刮过杯沿之声,望帝呷了一口茶后悠悠道:“既然给你了,自然只听你的。” 此言落入虎贲卫的耳朵,他们顿时浑身一震,不由地齐齐抬头看向床上难以动弹的少年,后者也正微笑地看着他们,眸光深邃,如深渊不可测,唇角一勾,轻声道:“多谢父皇,这样,我去大庆就更有把握完成您的重托了。” 这话让望帝拨着茶叶的手也为之一顿,抬头看了过来。 “你们都下去吧。”赵思洵吩咐道。 “是。”以聂冰为首,五人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望帝耐心地等着赵思洵解释,然而却见赵思洵笑道:“父皇,我不能动,能劳驾您附耳过来,我跟您悄悄说吗?” 望帝扬了扬眉,不为所动,脸上看不出高兴也没有不高兴。 既然没生气,赵思洵于是眉眼弯起,带着一丝撒娇地口吻痴缠,“来嘛,来嘛,儿臣要是说的不好,您别生气,也别告诉旁人,好不好?” 这屋子里唯一一个旁人,曲公公闻言直接侧过了身。 这话亲昵得让人无法拒绝,望帝有些不适应,不过最终在那明媚如春的笑容下,他还是微微俯下.身往赵思洵面前倾,虽然没有将耳朵真的附过去,留有一段距离,不过父子俩的脸已经凑得很近,呼吸可闻。 望帝带着一丝无奈道:“可以说了吧。” “嗯。”赵思洵满足地乐起来,然后微微敛了笑容,说,“说到乱庆,儿臣斗胆,敢问父皇有没有想过,既然大庆能与北寒结盟,那么南望、西越和东楚三国是不是也可以?” 赵思洵看不见望帝的表情,然而他话落的一刹那,一道严厉之色出现在这位帝王的脸上,犹如猛虎危险,露出了獠牙。 然而赵思洵仿若未觉,依旧自顾自道:“北寒被大庆隔绝在外,其余三国却地处中原东西南,就算真的打下来,大庆愿意与盟友同享这片土地,相隔甚远,北寒也不好治理吧,难道大庆愿意割让自己的城池给北寒吗?” 可若是反过来,北寒与中原三国瓜分大庆,那就跟分饼一样,各自拿走就近一块,显得更容易一些。 望帝缓缓地直起身体,黑沉沉的眼神深深地看着这个儿子。 赵思洵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微笑,浮着水光的眼眸,清澈透亮,镇定地令人心惊,他无辜地问:“您觉得儿臣这个提议怎么样?” 赵思露十五岁拥有一流高手的内力,拥有天生武学的根骨,而赵思洵十七岁,若无人告诉他天下棋局之势,光靠自己领悟,那这份敏锐和聪慧也是天下无人能及。 望帝一阵沉默之后,接着抬起手,难得温和地替赵思洵拉上胸口滑落的锦被,并细致地轻轻掖好,宽慰道:“洵儿,好好养伤吧,朕走了。”说完,便起身离开。 他最终没有对赵思洵的提议发表评论,然而又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思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高声道:“父皇,等等。” 望帝脚步一顿,回头。 赵思洵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目光热切而渴望道:“您若得空,可否常来看儿臣?我想离京前跟您多说说话,哪怕坐一会儿也好。” 望帝第一次发现这个儿子竟然也会恃宠而骄,而且娇得明明白白。 望帝看着少年巴巴地望着自己,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失笑一声,也不答应就走了。 大猪蹄子,哄一哄自己只能躺在床上养伤的儿子,就那么难吗? 赵思洵撇了撇嘴,对着那离去的背影吐槽。 其实,他对望帝的话,并非只是随口一说,而是经过这么多天,慢慢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的一个可能。 或许连大庆也没想到,作为盟友的北寒藏有二心,呼延默最后一战选择南望清虚派掌教,并非只是因为地域最远,而是等待着东楚和西越借着观战名义与南望商议后的答复。 所以除了江湖游侠对这场关系中原武林脸面的决斗关注以外,段平沙自己却对胜负毫不在意,反而将精力放在不悔寺的释心和尚之死上。 云霄宫,显然是北寒南下另一块不得不搬开的拦路石。 而叶霄……话说这位即将麻烦缠身的大宗师,那么多天了,是不是也该来找他了? 想到这里,赵思洵禁闭的眼皮下,眼珠转了两圈,接着睁开来,高声喊道:“高山。” 高山听着声音从外头走进来,“殿下?” “那五位新来的虎贲百夫长呢,请他们过来。” 赵思洵躺在软靠上,没有望帝在跟前,他可以仔细地观察这五人。 天下武者能迈过宗师这个分水岭的毕竟凤毛菱角,每一个都是世人敬仰,为之奋斗的目标。江湖中行走最多的其实是二三流的高手,而能被称之为一流的,一般是各大门派的首席弟子或者长老,有名的游侠,还有小门派的掌门。 不过这样的人在江湖中总是有几分傲气,想要请动,得给予不少好处,而且喜欢凭喜好做事,颇有个性。 而虎贲卫就相当于皇帝豢养的另一个大门派,每个百夫长都拥有一流高手的实力,带领着身手不凡的手下。不同的是,他们训练有素,令行禁止,赵思洵拼着满身伤,差点丢了命也要赢过来,其实非常赚。 “今后,夷山王府就拜托各位守护。”赵思洵微笑着说。 五人抱拳道:“殿下放心,属下分内之事。” “几位都是一流的顶尖高手,虽暂时委屈在我身边,当一名小小的王府护卫,不过本王可以保证,虎贲卫中有的,不久的将来我夷山王府也一样会有,虎贲卫中所没有的,你们也会有,就如我如何争取你们,我也会如何为你们争取!” 少年亲王的声音还带着虚弱的哑意,然而他自信而笃定的目光犹如向张昊发出挑战时一样,灼热滚烫,不顾一切。 或者这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饼,但是这个时候,他们愿意相信。 毕竟在谁都认为夷山王是皇帝准备送去大庆的弃子时,这名少年不仅没有自暴自弃,还漂亮地从皇帝手里得到五百名虎贲军,给自己不断添加筹码。 “而这个将来,你们应当知道,是什么时候。” 夷山王从大庆平安回来! 只要他回来,便是最大的功劳! 意识到这点,五人不由暗暗吸一口气,然后道:“但凭殿下吩咐!” “好,在离开南望之前,请你们先守好这漏成筛子一样的王府,夜深人静,容易遭贼,偷不了东西,却能偷消息。” “明白。” 第38章 赵思洵点了点头,“诸位初来夷山王府,我本该为各位接风洗尘,不过我这个模样,实在有心无力,等我康愈,再补偿各位。” “多谢殿下。” 赵思洵终于能睡上几个安稳觉了。 春日寒峭已经过去,夜晚也变得暖和起来。 夷山王府虽一片寂静,可各处护卫却尽忠职守,警惕地看着周围,换上虎贲卫之后,夷山王府就变成了一块铁桶,任何人都别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来。 赵思洵很安心,睡得香甜。 是夜,忽然一阵寒风吹过,冷得他就是沉浸在梦中都不由地瑟缩了一下脖子。 这阵风很快就过去,赵思洵蹙起的眉头也渐渐舒展,似乎要再一次睡得不省人事。 然而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蓦地睁开眼睛,心说屋子里哪儿来的冷风? 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窗户上,今夜圆月当空,朦胧的月光在地上洒下四四方方的银辉,让漆黑的屋子有了光亮,原来窗子是打开的,可临近夏日的春风温暖,也不凉。 等等,打开的? 他迷糊的头脑瞬间清醒,接着猛地回头,就着月光,他终于发现不远处的圆桌边正坐着一个人影,青松傲竹般的脊背挺得笔直,雷打不动的素衫白衣,半披的长发系着同色的发带,即使在昏暗的夜晚,某人的轮廓也依旧英俊过分。 赵思洵慢吞吞地喊道:“叶宫主?” “嗯。”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下次来能不能提前吱个声,这么出现,很吓人啊! 叶霄:是你睡得太死了。 第030章 闺怨 遇上你,我赵思洵三生有幸,谢谢你。 听见叶霄的回应, 赵思洵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他不去想这么一个大活人出现在他的屋子里,而外头依旧安安静静仿佛没事发生的原因。 他轻轻一叹, 唤道:“叶宫主。” “嗯。” “能不能过来一下,靠近些。” 叶霄偏头,“为何?” 赵思洵幽幽道:“重伤人员无法起身, 扭头看你, 脖子酸。” 叶霄:“……” 他最终站在赵思洵的床边, 一身素白, 每回出场皆是飘飘逸逸似神仙,此刻望着床上双臂支棱成白布棍子, 只能平躺的赵思洵,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古怪。 之前进来的时候匆匆一瞥没看清, 这会儿…… “想笑就笑吧。”赵思洵面无表情道,他自己也知道这副模样有多可笑。 叶霄撇开脸, “没什么好笑。” “是吗,那你刚鼻子里哼出气是什么意思, 不是取笑我?”赵思洵哼哼两声, 不太高兴道, “叶宫主,没想到你也是口是心非之人。” 叶霄觉得有些神奇, 疑惑,“这你也能做依据?” 赵思洵虽躺在床上,但是气势一点也不弱, 理直气壮道:“你这人平时话少安静, 见谁都是面无表情, 什么时候这么无礼地漏气过?怎么, 跟我一样身体不适?” 叶霄无言以对,“抱歉,并非有意。” 赵思洵这才舒坦。 他看了看杵在面前的人,挑眉道:“躺着说话累,劳烦叶宫主扶我起来,垫子在床尾。” 为了不让人发现,屋里没有点灯,只能靠着窗外朦胧月光分辨,不过好在,叶霄的眼力极好,目光一扫,精准地捞过软靠,接着一手托起赵思洵的后颈,另一手快速地将软靠塞进他的后背。 无法动弹的赵思洵只觉得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味道,清冷幽寒,好似天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气,这是功法所致还是天生自带,赵思洵有些好奇,忍不住凑过去吸了吸鼻子。 然而还不等他细细分辨,叶霄已经抽身退后,离开床边三步远,动作干净利落,只是,不免有些奇怪地看了赵思洵一眼。 显然,刚才嗅鼻子的动作,被这人给发现了。 饶是赵思洵脸皮奇厚,此刻也不禁耳朵微红,其实他也闹不明白自己方才跟登徒子闻香似的猥琐举动是怎么回事,好在屋子暗,倒也看不出来。 为了缓解尴尬,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叶宫主半夜前来,所谓何事?” 叶霄坐回桌边,说:“我以为是夷山王想见我。” 赵思洵嘴角一弯,点头,“那可不?我昏睡了五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担心叶宫主受我牵连。然而没想到,月府早已改头换面,叶大宫主更是神龙首尾不见,您这未雨绸缪的本事也太高明了吧?都没想过提前跟队友打个招呼,我这颗真心啊,吧唧一下摔成两半,还以为你舍我而去,任我自身自灭!这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怎么就如此脆弱!唉……” 他洋洋洒洒一通,连带着眼神都幽怨起来,哀哀戚戚,满是委屈,继续发挥,“叶宫主,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重伤未愈,却寝食难安,而某人却逍遥在外,快活无边,叶宫主,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这话要不是从一个少年嘴里说出来,换个娇美妇人,妥妥的就是一出闺怨,还是刚新婚就被夫君给无情抛弃,对着回头渣男控诉的那种。 虽然全身不能动弹,但是那小表情真是要多丰富有多丰富,嗔怒哀怨,轮换了个遍,一般人对此真心顶不住。 不过好在叶霄不傻,他抓住关键,反问了一句,“寝食难安?” 他一进屋,就看到睡得不省人事的少年,打着匀称的小呼噜,一副让人抗走都不会醒过来的模样。 叶霄是故意将窗子留着没合上,坐在桌边静静地等着,就是想看看这位“寝食难安,辗转不眠”的夷山王什么时候醒来。 可惜他等了半盏茶的功夫,赵思洵依旧在美梦中畅游,最终未免浪费时间,他弄出点寒气,直接将人冻醒,不然叶霄得枯坐到天亮。 赵思洵:“……”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可能让张昊给打傻了。 不过夷山王是什么人,就是被无情地戳穿,他也能想尽办法给圆过去。 赵思洵的目光往自己两只固定着板夹的手臂上转了一圈,似嘲非嘲地说:“叶宫主,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伤成这样的人,醒着的时候痛苦折磨还少吗?简直是日日煎熬!今晚我好不容易熬不下去,让困倦战胜疼痛,能够睡个安稳觉,却没想到你来了……你若不信,就凑过来仔细瞧瞧我的眼圈,青黑青黑,多憔悴!” 赵思洵的委屈简直要凝成了实质,说完就盯着叶霄看,将无声胜有声的境界达到极致。 他就不信这位会过来求证! 果然,叶霄沉默了,他不明白,怎么这反而变成他的不是? 叶霄对赵思洵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简直叹为观止,可明知道这少年装模作样,故意引他内疚,但又无法反驳,毕竟他没有蹲在他人房顶观察入睡的癖好,而看赵思洵这下不了床,起不了身的模样,似乎也没说错。 不管如何,人年纪还小,又伤得重,最终叶霄只得又道一声,“抱歉。” 赵思洵眉尾一挑,心中有些小得意,很是大度道:“没关系,谁让我想念叶宫主,刚做梦还梦到你了呢。没想到一睁眼看到你亲自来,也算美梦成真了,不算打搅。”他展颜笑得灿烂,眉眼弯起,一副欢喜见情郎的模样,跟方才幽怨控诉的完全两个人。 叶霄:“……”这张嘴简直绝了,巧舌如簧都不足以说他的伶牙俐齿。 其实叶霄对赵思洵这种自来熟的亲昵很不适应,思念,梦到,真心之类的词语,就算是真朋友也不该随意挂在嘴上,显得毫无分寸,更何况还动不动就撒娇呢? 若是旁人,他必定要离得远远的,可是这些在赵思洵做来却仿佛吃饭喝水一般自然,少年人仗着好相貌,嬉笑怒骂随意捏来,毫无做作不说,甚至还有几分活泼俏皮的可爱。 叶霄看得清对方每一个小伎俩,可无奈的是生不出一丝厌恶,却也不知为何他会对赵思洵如此包容。 无论是再难的剑法功法,叶霄自问即使不能立刻领会精髓,但只要看过一眼总能有所感悟,掌握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但唯独面对赵思洵,每每见面他总觉得头疼,实在不知该如何相处。 对方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并拉低他的底线。 这其实有点危险。 叶霄思及此,眉间不由拧起。 “其实,我一直想跟叶宫主见上一面,是有句要说。” 忽然传来赵思洵的声音,让叶霄下意识看过来。 “自是多谢叶宫主鼎力相助,若非有你,我如何能撑过张昊的三招,堂堂正正地赢得虎贲卫?也多谢你对露露无私指点,让她坚持到最后,将天资和毅力送入父皇的眼睛,今后得大力栽培。叶宫主,不论你信不信,遇上你,我赵思洵三生有幸,谢谢你。” 赵思洵说完抿着唇看着叶霄浅浅地笑着。 他的声音轻缓,带着春菲温柔,月光倾泻,将朦胧细碎的光芒撒入他乌黑透亮的眼眸中,水光泠泠中印着星辰闪烁,漂亮至极,更显真挚。 第39章 而这些都在叶霄毫无防备之中撞入他的眼睛,刹那间,他似乎知道冥思苦想的答案了。 赵思洵每一次说话,不论是嗔,笑,娇,痴,哪怕是带着心思,那双眼睛都发自内心的真诚,流淌着淡淡的笑意,暖如春水,谁能拒绝? “夷山王,言重了。”叶霄垂眸,轻声回答。 他本想端茶掩饰什么,可是深夜,杯盏倒扣放得整齐,就算茶壶中依旧有水,隔夜也已经凉透,遂只能作罢。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叶霄起身道:“若无其他要事……” “等等。” 叶霄偏头看他。 赵思洵犹豫了一下说:“可能这话有些交浅言深,不过我还是想问问,叶宫主,释心当年离开云霄宫,只是因为你娘嫁给了你爹?” “不是。” “那……” “还有宫主的位置。” “原来如此。”赵思洵恍然,爱情没了,事业也没了,心灰意冷待不下去,倒也正常。 叶霄问:“可还有其他疑虑?” “有。” 叶霄于是耐着性子等他。 赵思洵转头将释心抛到脑后,有些不死心地问:“你来的时候,就一点也没发现我王府有些不一样吗?” 叶霄想了想,眼底露出困惑,“何处不同?” 赵思洵:“……”感情他王府守卫就算鸟枪换炮,在这位的面前也没什么存在感,大宗师有这么了不起?要不要这么打击人? 想想他还特地叮嘱聂冰他们注意夜晚宵小,不是为了防别人,就是想暗搓搓地试试,能不能给这位半夜翻墙头的叶大宗师造成一点麻烦! 可惜……究竟是他自不量力了。 “没事,你去吧。”赵思洵轻轻一叹,准备不谈了。 似乎感觉出他话中的郁闷,叶霄神情宛然,走到窗边之时悠悠传来一句话,“不过,戒备倒是森严了些,虽防不住我,倒也能防住别人。” 故意的是不是? 赵思洵有些怨念地看过去,干脆再问一句,“那么说,叶宫主来的时候,察觉到附近有其他窥伺?” “距离相去甚远,似对贵府颇为忌惮,不足为惧。” 赵思洵顿时了然,那应该不是出自皇宫,而是来自其他势力。 在得到五百虎贲又有皇帝亲自探望之后,赵思洵终于有资格进入其他人的眼睛。没有明着刁难,不过是因为他还要前往大庆为质,但即使这样,有别于过去十七年的游离透明,这种处在人群之中,备受瞩目的感觉……赵思洵品了品,感觉还不赖。 赵思洵想到那几位兄弟得不到他的消息,而辗转难眠,胡乱猜测的样子就很爽。 啧,果然穿越即主角,低调做人不合适。 叶霄见他脸上那得意的小表情,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道:“还未恭喜夷山王得偿所愿。” 赵思洵笑眯眯地回答:“虽然已经谢过你了,不过口头谢意终究不够诚心,还是那句话,叶宫主风光月霁看不上俗物,但若有差遣,赵思洵必全力以赴。” 这次叶霄却没有谦虚,而是望着打开的窗户,淡声道:“有一事的确需要夷山王早作思量。” “叶宫主请说。” “虽我早早地隐去行踪,不过你接下张昊的一掌有目共睹,若夷山王坚持要我与你同行,届时麻烦接踵而来,你怕是无法再置身事外。” 说完,不等赵思洵回答,眼前白影一晃,悄无声息中,叶霄的身影就不见了,乍然安静下来的屋子,仿佛之前的访客只是一场错觉。 赵思洵扯了扯嘴角,心说叶霄比他想象中的要警觉,已经看到释心之死是对他的一个局。 这人倒是端方君子,还提醒他一句,只是赵思洵能怎么选? 明哲保身还是…… 他抬头看向窗外静谧的月亮,突然无语道:“走之前就不能帮我把窗户关上,这么大的月亮,让我怎么睡?”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那两扇打开的窗户仿佛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下闭合,将一室月光阻隔在外,声音细微,恰到好处,跟鬼魅似的。 原来没走呀。 赵思洵在乍然的黑暗中瞪了一会儿眼睛,终于准备躺下继续睡觉的时候,又发现一个问题。 他试探地继续问:“我背后的软垫,你是不是还能回来给我抽掉?” 他静默片刻,可惜神奇的事情没再发生,显然叶大宗师似乎等不到答案终于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高山走进来,靠近床边忍不住“咦”了一声,迟疑道:“殿下,这靠枕我记得昨夜您没有垫着睡啊?” 赵思洵睡了半晚上的软靠,脖子酸,屁股痛,好不舒服,有气无力回答:“半夜叶宫主来过了。” “原来如此。”高山恍然,接着赞叹了一句,“叶宫主真厉害,连聂统领也没发现。” “发现了能叫大宗师吗?”赵思洵在高山的搀扶下,缓缓地坐起身。 洗漱之后,飘“香”的药碗就被端进来了,闻着这一言难尽的味道,赵思洵还没喝就感觉满嘴的苦味,身体都抖了一下。 高山见此关切道:“殿下,您冷吗?” 赵思洵说:“不冷,不过你喂药能不能快一些,这玩意儿就得一口闷,早死早超生,不然就是惨无人道的折磨,咱俩默契点,嗯?” 高山憨憨点头,“是。” 喝完了药,赵思洵道:“扶我下来走走。” 他年轻底子好,虽然刚抬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足足昏睡了五日才醒来,不过只要脱离危险,这伤势恢复起来就快。如今除了两条被打断的手臂依旧被夹板固定无法动弹,昨日之后,他就能短暂地下场挪动,帮助恢复了。 “我什么时候能拆了手臂上的东西?”手不能动,实在太不方便,赵思洵有些嫌弃。 高山小心地扶着他在屋子里走动,回答:“晚些时候辛太医来看您的伤势,若是恢复的好,再过几日就能拆了。” 还要几日,赵思洵啧了一声,有些不得劲,他嫌屋子里闷,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叽叽喳喳的鸟叫,这么好天气,整日关在屋子里,实在不利于身心健康,“我想去外头晒会儿太阳。” 于是高山推来轮椅,载着赵思洵到了院子。 正当赵思洵琢磨着昨夜叶霄让他思考的问题时,只听到高山惊喜地说:“殿下,三水长老来了。” 赵思洵抬起头,只见一位伛偻的老人带着两名夷山族的年轻人走进来,一男一女,男人手里还捧着一个长长的剑匣。 “族长。”三水长老一见到赵思洵的模样就激动起来,明明上了年纪,却还是加快脚步到了赵思洵的跟前。 见少年坐在轮椅上,两只胳膊绑着白纱绷带,固定着夹板,脸色苍白如纸,比之当初他离开京城前消瘦了一圈,那下巴尖得揪着人心疼。 三水长老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动了动唇,可千言万语却最终只汇成一句话,“您受苦了!” 赵思洵其实没觉得有多痛苦,用重伤换五百虎贲卫简直是血赚,反正伤势慢慢就能痊愈,四舍五入就是白得,他还挺得意的。 只是当亲近关心之人这么一说之后,他内心的酸涩和委屈就好似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泻出来,顷刻间就淹没心肺,止都止不住。 他慌忙撇开脸,望着院子里那棵高大的银杏抬头睁大眼睛,呼吸浓重,仿佛极力压抑自己的失态。 坚强崩溃其实只在一瞬间罢了。 高山站在赵思洵身边,也跟着垂头。 良久,他才整理好心情,转过头,若无其事地笑道:“长老怎么来了?”他不愿意让人看到他的脆弱,谁都不行。 三水长老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抬手拭了拭眼睛,也跟着笑起来,“族长一战成名,我就是远在封地,也都听说了。这不,全族上下都为您感到高兴,我便上京来看看,置之死地而后生,族长是有大福气的。” 这话赵思洵爱听,他点点头,笑容灿灿,目光落在三水长老身后那青年人捧着的剑匣,眯起眼睛。 “顺便,您要的东西已经打造出来了。”最后一句,三水长老压低了声音说。 瞬间,赵思洵的笑容加深了,眼露精光,他的视线瞥向院子周围站立的侍卫,虽然聂冰等人已经向赵思洵效了忠,可毕竟初来乍到,不管是信任还是默契都有待磨合,这种底牌是暂时不适合他们知道的。 于是他说:“晒得够久了,我想回屋。”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每次遇见他都觉得不对劲。 遥:说说? 叶霄:我明明单身,为何有错觉已婚? 遥:……有没有想过不是错觉? 第031章 步.枪 宗师之下,难以抵挡,中之即伤,要害必死! 夷山族青年将剑匣打开, 里头躺着的不是长剑,而是一把比之剑更长更宽的步.枪,周身用钢材所制, 枪管极长,枪栓突出,枪托宽大, 看起来就很笨重, 一旦发射, 后座力不会小, 而且并非连发式,需要一次又一次地拉动枪栓上膛才能射击。 第40章 与赵思露给他做的那把□□, 不论是复杂度还是精细度,都比不上, 不过……他的目光落在一旁镶嵌的子弹上,长长的弹壳, 螺旋弧形弹头,这威力可不会小。 熟悉的样貌却让赵思洵很满意, 若非他双手不能动弹, 这会儿就要上手摸一摸, 试一试了。 他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三水长老, “试过威力了吗?” 三水长老点头,“试过,阿林拿它打过山上的豹子, 一枪贯穿, 就是声音太响, 跟打雷一样。” “这么准?”赵思洵惊讶道。 阿林就是这个夷山族青年, 他说:“发射时枪会往后震,影响准度,不过我练了好几天,已经掌握了。” “肩膀有没有受伤?” □□发射的时候枪托会抵在肩膀上,一旦开火,那强烈的后座力能将普通人的肩膀震麻,没有防御措施的话,多震几下甚至能骨折。 阿林老实道:“受过伤,第一天练习不懂,打得肩上都是淤青。” 赵思洵说:“让我看看。” 于是阿林二话不说就将上衣扯下来,露出了坚实的胸膛,古铜色的皮肤,肌肉雄起,看起来就充满了力量,这是夷山族人常年打铁锻炼形成的。 这才是男人啊,赵思洵羡慕地多瞄了两眼,他对锻造没兴趣,也不是这块料,是以很早之前就放弃了,一心打理霹雳门,收集消息赚银子找资源,让赵思露心无旁骛地练功,同时发展夷山族下一代青幼年。 阿林便是其中之一,此刻那宽阔的肩背上,右肩的颜色明显深了不少,不过似乎已经恢复过来。 在赵思洵逡巡的目光下,他有些赧然,未免尴尬,他挠了挠头,夸赞道:“族长,您这玩意儿简直是太厉害了!子弹的速度比□□快了数倍,连轨迹都看不清,就一下子将百丈远的木桩射穿,我去看的时候里面都炸开了!” “这枪现在你在练?”赵思洵笑问。 “长老让我先熟悉,以后教会其他族人。”阿林眼巴巴地看着枪,就盯着自己的婆娘似的。 赵思洵见此,挑了挑眉,“拿起来比划比划我看看,你有没有神枪手的范儿。” “是。” 阿林也不管没穿好衣裳,直接将枪从匣子里取出来,双手一托,枪尾抵住右肩,右手颇为熟练地拉动顶上枪栓,然后举枪瞄准门口方向,手指勾住扳机,“砰”嘴里模拟出发射声,随之身体仿佛似在后座力之下往后一侧,最后将枪放下。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赵思洵,似等待点评。 赵思洵很给面子地点头,“不错,动作很娴熟,显然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练习,不过这后座力,你是如何克服的,看你的肩膀似乎没受什么损伤?” 闻言,三水长老在一旁失笑道:“族长,您是忘记咱们夷山族的功法了吗?千锤百炼,炼得就是强悍的肉.体,只需要将一点内力像聚于双手一般聚于肩膀,便可抵消这后震之力了。” 赵思洵顿时恍然,他自己内力弱,倒是形成了思维定式,于是放心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三水长老,你看这威力究竟如何?” 三水长老沉吟片刻说:“宗师之下,应是难以抵挡,中之即伤,要害必死!” 这话一点也不含糊,可见他极有把握。 “至于宗师……”他迟疑起来,“不好说,他们的武功太强大。” 夷山族已经很久没有出宗师了,是以无法比较。 赵思洵没有为难他,只是点头道:“与我猜测的一致。”接着他又揶揄地朝三水长老笑了笑,“如今,诸位长老,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三水长老讪讪一笑,口中应是。 其实,他当初拿到图纸,受赵思洵嘱托带着族人回夷山打造这种名为枪的武器时,心里是一直范嘀咕的,毕竟这世上没这么玄乎的玩意儿,连内力都不需要,就能射杀武林高手,唐门最顶尖的暗器都不敢这么说。 虽然图纸精细可达毫厘,可是论出处,赵思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他幼年时偶遇一位隐士高人,在其羽化升仙之前,未免这绝世武器埋没,这才传授给了赵思洵。 这一听就知道是忽悠人的鬼话,除了赵思露深信,其余长老都抱着怀疑,但是他们没有反对,因为霹雳门。 霹雳门凭借炸.药一举成名于江湖,这就是不需要任何内力催动的大杀器,只是威力虽惊世骇俗,但缺陷也同样致命,这才没成为江湖忌惮的对象。 然而枪支的制造可比炸.药来的困难多,这次回夷山旧址,几位存留的老人常常在一起商议,次次愁眉不展,倒不是怕做无用功,而是赵思洵对它抱有极大的希望,那般信誓旦旦的模样,若最后做出来的东西不近人意,这位年轻的族长得多受打击。 他们不忍心看到赵思洵失望,只能日夜不辍地去锻造,去打磨,对于图纸上每个标注了尺寸的零件,尽可能地达到要求的精度,甚至更高。 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接着按照赵思洵给的组装图和要领,这把怪模怪样称之为□□的武器终于完成了! 将霹雳门送来的底火炸.药填充入子弹,封装完毕,很快子弹上膛,射出了第一枪。 弹头尖锐细长,周身刻有曲线圆弧,在阿林扳动扳机的刹那间,一声雷鸣巨响传来,虽那放在不远处地木桩靶子一动不动,然而在靶子侧后数十丈远的树杆上,却炸开了一个洞,露出里头白色的树心,粉碎。 那一刻,夷山族对武器的认知再次颠覆,对自家族长的崇拜也到达了盲目的高度,连同那位明显胡诌的隐士高人都收到了一份敬意。 三水长老不敢耽搁,立刻带人带枪上京找赵思洵。 “族长,所有的图纸我已经仔细藏好了,族人们我也吩咐下去严守秘密,关乎全族,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泄露,请您放心。” 这样强大的武器,就如赵思洵所言在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掌控之时,一旦透露出去,那就是一场灾难。 赵思洵点点头,“长老做得很好。对了,后座力没有问题,那枪管呢,射上几发子弹就会烫手,有没有试过?” 枪虽然不是易耗品,但是子弹射发会产生巨大的热量和冲击力,容易造成枪管发热甚至爆炸,之前没敢尝试,便是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材质,幸好赵思露将各种矿石混合锻造,已经炼出了类似于合金钢的金属,硬度和以及耐热耐爆的韧性都有所提升,但毕竟比不上天外玄铁快速冷却,赵思洵还是有些担心。 三水长老也说不准,于是看向阿林。 阿林想了想说:“将枪里面的子弹都打光,枪身就会发热,三次填装之后,摸着就会烫手。” 枪仓只能放五枚子弹,打光之后就得重新补充。 赵思洵皱眉,“那就是二十发。” “不过这点热量,咱们夷山族皮糙肉厚不怕,有时候打铁冶炼的时候,比这热多了,族长放心,我们能忍受。”阿林见赵思洵不满意,连忙保证道。 赵思洵笑着摇头,“这我不担心,不过热到一定程度会造成金属形变,影响射击的准确度。所以还得寻找更耐热的材质,只是今后露露用在这上面的时间会很少,还得需要族人一起探寻。” 三水长老听了连忙答应下来,“族长放心,尽管交给我们便是。” 有了枪之后,他们再没有任何的迟疑,做什么都很有干劲,而对于兵器材质的极限探寻,这本就是夷山族的祖训,自古传承。 “很好,既然已经成功,那就请族人全力铸造吧!”赵思洵的视线再一次落在这把□□上,凝视着,流连忘返,好似手指拂过枪身的每一寸,目光灼烫热切,“三国质子即将启程,天下暗涌皆汇聚于大庆,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在天下大乱之前,我需要这样的枪枝上千,子弹上万,打造出属于我的神枪军!” 少年的声音压得低沉,眼眸中璀璨的星辰似落入深渊,只剩下无尽的黑,然在黑暗的尽头有藏着一簇火苗,越烧越烈,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三水长老及两名夷山族人单手握拳,敲在自己的胸口上,“是。” 赵思洵点点头,示意阿林将枪合起来,“这把枪不用留给我,人多眼杂,留在这里反而不安全,就送给阿林吧。” “谢族长!” 阿林顿时高兴起来,他如同对待小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枪放回匣子里,然后看向三水长老。 见他们还不打算告退,三水长老斟酌话语的模样,赵思洵纳闷了,“还有事?” 最后,三水长老朝身边另一位夷山族姑娘唤了一声,“十九。” 从头至尾不曾说过一句话,就仿佛背景板一般的姑娘终于走到赵思洵的面前,行了一个单膝跪地的大礼,“族长。” 赵思洵看着她的后脑勺,点点头道:“不必多礼,起来吧。”接着目光还是落回到正主脸上,等着解释。 三水长老道:“您大庆之行,我们几个老家伙都帮不上什么忙,想了很久,最终就带来了小十九过来,让她一路陪伴殿下去大庆。” 第41章 “陪我?”赵思洵的视线重新落回姑娘身上,她低眉顺眼地站着,显得温顺恭敬,但是就方才一瞥,赵思洵就发现这竟是个少见的美人,还是站在他身边也不会黯然失色的那种。 赵思洵心中一动,便听到三水长老说:“族长,您身边没有女眷,此去大庆路途遥远,小十九这容貌站在您身边正合适,不妨带上她解解闷,自己人尽管放心。” 解闷? 赵思洵一愣,“啥叫解闷?” 当他恍然之后,顿时嘴角一抽,脸上露出无语的表情,然后一点点裂开,一言难尽道:“我的长老哎,这一路我难道是去游山玩水的吗?还带个姑娘。这很危险的好不好,让她一同涉险算怎么回事,万一有个什么,不是平白害了她性命?老头儿,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还爱操心这个,你这思想不对呀,是不是造出这玩意儿以后,你就飘了?” 赵思洵噼里啪啦一顿说教,让三水长老简直哭笑不得,他也不辩解,直接侧身一唤,“十九,阿林。” 话音刚落,赵思洵只见眼前人影一晃,那安安分分,连个抬头都害羞的姑娘瞬间就消失在原地,如鬼魅一般向阿林欺身。阿林在三水长老话落的瞬间,周身便凝聚起厚重的气势,千锤百炼之下,内力加持直接让他的双手变得浑厚沉重,一拳出击,带起罡风。 这一拳虽没有赵思露那般居然威慑力,但也威力巨大,若挨上一拳,十九这娇柔如骨的身体必然得伤了五脏六腑!然而后者却无所畏惧,柔身贴着那拳头极限躲开,接着将阿林威猛的身躯当个钢管一样,几个钩旋就就如水蛇一般绕道了他的背后。下一刻,十九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的匕首,刀尖锋芒冰冷,在她的手掌之下回旋,阿林慌忙想要躲开,然那匕首仿佛不死不休的毒蛇,电光火石之间,已经蛰伏在他的脖子上,只需一咬…… 从头至尾,赵思洵就三个呼吸,胜负已分。 阿林显然已经习惯了,他肩膀一垮,一声浓重的吐息之后,便直接放弃抵抗,忍不住抱怨道:“小十九,族长面前好歹给我点面子,就不能过个两招再杀?”很显然,他在十九的手下已经死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是眨眼即死。 十九抿着唇微微一笑,脆声答应:“好。” 美女有毒,毒性极强,眨眼封喉的程度。 赵思洵大为震惊,他也终于明白三水长老的意思。 将十九当做婢女或者侍妾放在身侧,相当于多了一个贴身保镖,作为杀手,十九极擅长伪装,隐藏武功,扮作一个弱女子更是手到擒来。 一般人不会将床榻之侧的娇柔宠妾当回事,若真有危险,凭十九方才的身手和果决,的确能在对方反应不及之时,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以此保护赵思洵,再不济,也能替他多纠缠一段时间。 只是…… “这似乎不是夷山族的功法吧。” 三水长老颔首,“十九是十九年前圣女送去冥庄的孩子。” 冥庄,赵思洵一怔,那不是杀手组织吗?传闻中只要出得起价,就没有冥庄卖不了的命,这还是霹雳门的大主顾。 他娘居然还干过这种事! 赵思洵震惊了。 三水长老似乎知道他想什么,叹道:“圣女也是没办法……” 而这时一直沉默的十九低声说:“是我求圣女将我送去学艺了。” 至于为什么,赵思洵不需要问,二十年前的夷山族劫难,多少孩子死了爹娘,而那些刽子手,远还没到老死的地步。 血债血偿,这是必然的。 三水长老说:“族长,虽然虎贲卫中不乏高手,可毕竟没有自己人来的放心,让十九贴身保护您,就是宗师来了,她也有一战之力。” 十九再一次跪下来,“十九定用性命保护族长。” 说来,叶霄的实力虽远远在十九之上,但碍于对方特殊的身份,其实远没有十九来的方便。 若是有十九贴身保护,再加上虎贲卫,细想这一路上就算没有叶霄,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赵思洵没有拒绝,“十九在外可有什么行走的身份?” 三水长老道:“她是倾歌舞月的人,下个月就该挂牌子了。” 倾歌舞月,是大老爷们追求“艺术和美”最常去的地方,俗名青楼。 还真是一点都让人不意外,感情这都已经安排好了。 赵思洵嘴角一扯,“那……我只要将她买下即可?” 三水长老点头。 “好,我知道了。” 这时,守在外面的高山禀告道:“殿下,辛太医来了。” 于是三水长老道:“那么族长,我们就先告辞。” 十九重新垂下头,又是一副温顺懂事的模样,她今日穿得灰扑扑,毫无光鲜,一直跟在三水长老和阿林身后,很容易让人忽视她,也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腼腆害羞的姑娘竟是冥庄的杀手,亦是需要大胆开放的青楼舞女。 阿林将剑匣背在自己的身后,坦坦荡荡,夷山族替人铸剑,剑匣不离身再正常不过了,谁也不会怀里里头是什么危险兵器,赵思洵瞧着,忽然灵机一动说:“三水长老,有没有想过再打造一把合适的刀或剑,放在枪上,一旦没了子弹,或者枪支报废,就能拔下来拼刺刀呢?” 上辈子看红色电视剧,最具特色就是这一幕,战士们打空了子弹,将刺刀一拔,英勇无畏地大吼一声,就来场血与汗水,英雄与侠义的肉搏之战,哪怕对手弹药还充足,也必然被他们的顽强不屈所震慑,自发地拔刀相迎,以敬英雄! 印象太深了,赵思洵回想起来就觉得热血沸腾。 “咦?”三水长老一怔,摸着胡子思索片刻,顿时点头,眼露精光,“好!这个点子好,族长,我回去之后就跟大伙儿商量,这不难,能够打造出来。” 这是夷山族的专长,赵思洵提了一句之后就不再多言。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我的神装开始到位了,hhhh 第032章 无极 修炼无极功会走火入魔? 苍老的手抚过赵思洵的手臂关节, 一点一点地查探,很仔细,直到摸透了, 才放下来接过帕子净手。 “恢复不错,毕竟年轻骨头生长快,再过三天便能拆掉固定了。” 这是个老太医, 传闻出自医药世家, 有半神医之名, 在宫内外很受尊敬, 因本身是南望人,便受望帝邀请, 在太医院供职。 这个世界武人多,动不动便是切磋决斗, 还有稀奇古怪的功法和看不出来的暗伤,对大夫的要求也更高, 像赵思洵这种伤势,一般大夫还看不了, 也就生在皇家这点好处了。 “又辛苦您跑一趟了。”赵思洵愧疚道。 辛太医的年纪一大把, 头发已经花白, 闻言便笑起来,额头褶皱加深, “知道辛苦,以后就不要做这种莽撞事,这次若非张统领手下留情, 你这手就是大罗神仙在这此, 也别想要了。” 赵思洵无奈一笑, 嘀咕道:“这不是被逼无奈嘛。” “总是命要紧, 老朽一直以为你年纪虽小,性子却稳重,最惜命不过,没想到骨子里也是个冲动人,跟你妹妹一样。”辛太医嗔怪道。 赵思洵听着数落,面色讪讪,最终在后者一瞪眼下乖巧了,“我知道错了,今后再也不敢了,您别生气。” 赵思洵这撒娇的语调叶霄受不了,自然辛太医也一样,“你啊……”他叹了一声,似乎拿少年没办法,面露无奈,“也是造化弄人,你们兄妹不容易,不过七公主算是熬出头了,就是你……得好好的活着回来。” 虽然辛太医只是一名大夫,不关心天下大事,但是对赵思洵素来怜惜,也知道他如今的处境,明明还未成人,肩膀上扛着的却比任何人都沉重。 有些话看似平淡,却戳心窝,赵思洵心中微酸,然清澈的眼眸中写满了坚定,轻声道:“ 您放心,我会的。” 辛太医点点头,他帮不上什么,只是心疼这孩子,“我给你备了些药,外伤内伤,解毒运功都用得上的,过几天让人送过来。” 赵思洵顿时眼睛一弯,笑嘻嘻地朝辛太医眨眼睛,“您真好。” “就嘴巴甜。” 辛太医与赵思洵是旧识,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却因为千锤百炼相识。 这门功法需要在不断地捶打中修炼,可前期力道掌握不好,提着笨重的锤子就容易弄伤自己。特别是赵思露,年纪小,心性坚,三天两头不是拉伤就是砸伤,小手上常常布满了乌青和伤痕。 宫内向来踩低捧高,赵思洵兄妹没有母妃,皇帝又根本不在意,童年时期手头上最拮据,就是想低声下气讨个好药都困难。 练武受伤在所难免,可若是不根治,暗伤淤积,对赵思露的身体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所以,思索许久之后赵思洵将目光对准了刚接受望帝招揽,入太医院就职的辛太医。 一个雨天冬夜,在辛太医出诊回住所之时,他拦在了路上。 第42章 凭借着可怜的处境,那张能言善道的嘴巴和乖巧的外表,赵思洵成功地让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医心甘情愿地为赵思露的练武之路保驾护航,一直持续到现在,两人的关系犹如祖孙一般,比之跟望帝的脆弱父子情不知道牢靠了多少! “来,让老朽再看看你的内伤。” 内伤除了受张昊那两掌之外,还有便是内力枯竭引发经脉裂开的溢血之症,伤上加伤,最致命,宫里头也就辛太医能治。 高山替赵思洵解开上衣,露出有些单薄的胸膛,辛太医的手轻轻地按在其心口处,接着一股有别于叶霄寒冷的气息在胸口扩散,暖洋洋的好似泡在了温泉水里,舒服得赵思洵眯起了眼睛。 辛太医的内功不算深厚,只用于查看伤势,然而医者仁心,就是内力都无比的温和,有安抚镇痛的作用,不像叶霄一出手就想痛死他。 气流顺着穴脉流传一周,最终回到了胸口,辛太医缓缓撤掌,舒出一口气,说:“比殿下的手臂恢复的好些。” “那我是不是能够正常走动呀?” “再修养几日吧。”辛太医见高山给赵思洵整理衣裳,摆手道,“不忙,他体内还有残留淤血,扶他躺回床上去,我给他逼出来,也免得落下隐患。” 说着,示意身边的徒弟拿过药箱,取出里面厚厚的针石包布,扯住一端甩开,只见长长的布条上插满了粗细不一,长长短短的金针,密密麻麻的,一看就吓人。 赵思洵扯了扯嘴角,似不忍直视地撇开眼睛,连带着身体都瑟缩了一下。 辛太医见他这副德行,不由一乐,“怎的,不怕宗师三掌,倒是害怕我这小小的金针?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躺好。” “他那是手起刀落,死活给个痛快,您这是凌迟慢刑,死不了,就磨人。”赵思洵一边皮着嘴,一边乖乖地在高山搀扶下平躺于床上,可怜巴巴地看着辛太医。 这模样简直将老太医给逗笑了,“我之前说错了,你跟你妹妹还是不像的,她可比你要强,这点痛她眼睛眨都不眨。” 没想到赵思洵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家露露以后可是要成为宗师,不,大宗师的人物,我怎么能跟她比?” “出息。”辛太医哼了一声,“现在闭嘴,我要动针了,害怕的话就把眼睛闭上。” “我其实不怕的……”然而话虽是这么说,赵思洵还是怂叽叽地合上眼睛。 辛太医一见,哑然失笑,回头示意身后偷着乐的小徒弟点上一炷安神香。 袅袅细烟从炉子里升起,淡淡的香味扩散至整个屋子,眼皮底下还在转眼珠子的赵思洵,很快就彻底安静下来,然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西落,身上盖了薄被,全身暖洋洋的很舒服。他转过头,只见斜斜的夕阳下,辛太医正坐在桌前写药方,听到床铺上的动静,头也不抬地揶揄道:“睡得可真香,还打小呼噜。” 赵思洵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软软地说:“多谢您了,那这……就算结束了吗?” “嗯,淤血除去就可以安心了,好好养养,保管生龙活虎。”他将药方送给小徒弟去抓药,让高山去添壶水来,然后坐到赵思洵的床边,神情有些迟疑。 赵思洵见此,轻声道:“您有话但说无妨。” 辛太医点头,“是关于你的伤,内伤。” 赵思洵心中微微一动。 “你能接下张统领最后一掌,据曲公公所言是强行将内力逼出体外所至吧。” 赵思洵“嗯”了一声,那时短暂,可能旁人看不出,但绝对逃不过张昊和曲公公的眼睛。 “以你的武功本是办不到的,但是天底下无奇不有,总有办法能激发人的潜能,我就听闻有一种功法便是以经脉倒逆的形式,将蕴含的内力震荡加快流速,仿若潮汐受引凝聚,若是之后内力回流倒还好,可一旦消耗一空,干涸的经脉便会如灼烧一般疼痛,然后破裂,严重者可走火入魔。你的伤势颇为类似,是不是偷偷练了这个?” 辛太医说到最后,脸色凝重而严肃。 赵思洵一怔,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可是在辛太医的面前,他又犹豫了,斟酌之后,他问:“那功法叫什么名字?” 辛太医看了他一眼,“无极功。” 赵思洵皱了皱眉,“我没听说过。”这是实话。 “没听说过就对了,你应当也碰不上。” 闻言,赵思洵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辛太医不答反问,“你知道这功法由何人所创?” 赵思洵扯了扯嘴角,“我都没听说过,怎么会知道?”但话虽这么说,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第一代云霄宫宫主释无天。” 辛太医的回答肯定了赵思洵的猜测,心道叶霄这人还真是百无禁忌,自家的东西随便给他这个外人。 他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于是问道:“这功法很厉害吗?” 辛太医说:“想想叶雪山这天下第一人,还有云霄宫这三百年间屹立不倒的天下第一宫,你说这功法厉不厉害?江湖中人,不,天下谁不羡慕,谁不想要这个功法?只是垂涎归垂涎,又岂敢上天山生出事端?” 赵思洵听着这声感慨,心就更加难受了,忍不住道:“您说您一个大夫,知道的还真多。” “活得久了,看尽天底下乱七八糟的事情,总比别人多知道一些。要说这天底下哪儿还有纯粹的地方,也就只有云霄城了,百年如一日,镇守天山,那地方再冷,人活着也知道为的什么。” 赵思洵:“……” 见他无言,辛太医失笑了一声,“看我,人老了,就扯远了。” 赵思洵扯了扯嘴角,说:“那我这练得肯定不是什么无极功,因为就一招,还是偶然所得,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 辛太医颔首,“原来如此。” 赵思洵想了想,又问:“虽然此事阴差阳错,不过您会联想到无极功,那其他人……曲公公和张昊会不会也觉得像呢?”见辛太医看过来,赵思洵解释道,“您别多想,我就怕惹不必要的麻烦。” “放心吧,老朽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见过修炼无极功而走火入魔之人,因你的伤势突然想起来,旁人应当是看不出的。” 这话仿若一剂安神汤让赵思洵暗暗提起的心放下,不过修炼无极功会走火入魔吗? 他有心问一问,就怕问多了让老太医察觉,便有些犹豫。 辛太医看他踌躇的模样,微微一哂,嘱咐道:“好了,老朽不管你练的是什么,不过为了你好,今后再也不要用了,引人注意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很伤身体,以你的武功,再来几次,就不仅仅只是经脉破裂,而是寸寸断裂,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赵思洵最知道好歹,他连连点头,保证道:“我明白,我最惜命了,一定听您的。” “但愿如此。”辛太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回宫了,有事再派人来找我吧。” 赵思洵展颜一笑,狗腿道:“您老慢走。” 三日后,赵思洵拆掉了手臂上的固定,也终于能够正常出现在人前了。 他第一件事便是进宫谢恩,而望帝也正好等着他。 皇帝抬手阻止了赵思洵行礼,关切地问道:“身体如何了,瞧着气色好上许多?” 赵思洵笑道:“劳父皇挂心,除了手臂还使不上力气,其余已经无碍了,太医说再过个把月,便可恢复如初。” “辛太医的医术朕是信得过的,正好一个月的时间,你也差不多该启程了。”望帝说完,见一个小太监端来一把小凳,便示意放在不远处,对赵思洵招手,“坐。” 赵思洵没有推辞,依言坐下,而殿内除了曲公公之外,其余宫人纷纷退下。 其实距离呼延默和段平沙的决斗已经过去两个月,连北寒武士都没有理由再逗留南望,自然三国之间也该达成了共识。 大庆要求入冬之前各国太子进粱都,以商来年开春北伐大计,算着时间最多还有三个月,撇去赶路一个半月,的确所剩无几。 既然如此,赵思洵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抬起头,笑着问道:“除了入庆为质以外,父皇可还有另外嘱托?”他眼眸中带着深意,不需要说的太明白,望帝很清楚他指的是什么。 望帝闻言也跟着一笑,颔首:“洵儿很聪明,你猜的不错,三国的确已经跟北寒做下约定,共同谋庆。” 一群政治家,老狐狸,只要利益足够,敌人也能成为朋友。 望帝的话让赵思洵并无任何惊讶,他平静道:“大庆强盛,就算三国有北寒这个外援,想要联合起来吞并他,也并非易事。更何况北寒这位所谓盟友,一点也不牢靠,父皇,你们也真相信他?” 中原内乱,应该是北寒最喜欢看到的,哪怕他不出一兵一卒,只是在四国之间周旋,首鼠两端各给承诺,也能让中原慌乱起来,一个个野心四起,幻想成为天下霸主。 第43章 赵思洵觉得,他若是北寒,獠牙是不会在最初之时显露,必然要在各国打得元气大伤之时,再率兵南下收割,这样别说是大庆,甚至是其余三国都有可能成为北寒的囊中之物。 毕竟就上辈子的历史,也有游牧民族入主中原统治数百年的情况。 而这一点,狡猾如望帝怎么会忽略,所以…… “父皇既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告诉我了,何必再有隐藏,试问三国给了北寒什么好处,让他必定会派兵相助?”赵思洵目光毫无闪烁,声音掷地有声,可见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有十足把握了。 望帝望着这个还未及冠的儿子,虽神情未变,依旧高深莫测,可内心深处却掀起了波浪。 他从未想过赵思洵会问这样的问题,这已经不单单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皇子该有的见识了,没错,一纸盟约在利益面前就是个笑话,没有足够的好处,是得不到北寒出手。 只是这份洞察力未免有些太可怕了吧? 望帝突然又想到那最初一个月的父慈子孝,赵思洵其实早就看穿了,那么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个虚伪笑话。 望帝眯起眼睛,心中有了一丝被戳穿的难堪,以及被哄骗的恼怒,但他没有发作,只是低声地唤道:“洵儿。” 赵思洵坦荡地直视,“父皇。” “你可曾怀疑朕对你的用心?”望帝的声音有些冷,他的视线盯着赵思洵,只见后者微微一怔,接着慢慢敛起笑容,然后轻声却肯定地回答:“怀疑过。” 望帝的眼神顿时危险起来,可赵思洵却又道,“但我相信您。” “为何?” 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大兄弟,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赵思洵用不解的神情,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您是我父亲啊,是除了妹妹之外,这个世界上最亲近之人。” 少年奇怪地看着皇帝,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 “父亲……”望帝重复了这个称呼,然后嗤笑了一声,轻蔑不屑,也不知道这是对谁的。 似乎每次都这样,当他怀疑赵思洵的心思算计之时,这个儿子总会以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和言语化解他的怀疑,直触内心,引起愧疚,仿佛他对赵思洵所有的猜忌都是不应该产生的。 赵思洵总能让人感受到他的表里如一,就是那双眼睛,清澈似水,真挚动人,望帝想从中找出一丝谎言,却都失败了,反而反射出他自己的阴暗和心虚。 最终望帝移开了视线,回答赵思洵的问题,“云霄城。”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无极功会让人走火入魔吗? 叶霄:会…… 赵思洵:我是不是得考虑换个对象? 叶霄:如果练岔的话。 赵思洵:…… 第033章 抉择 你真的不是去竞争这天下第一美人吗? 云霄城一出, 赵思洵眉尾一挑,心说跟他猜的一模一样,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也不知道叶霄若是听到, 云霄城还会百年如一日地守在天山下,成为中原与关外的第一道屏障吗? 他不是叶霄,可是设身处地一想, 胸中愤懑难以抑制。 他没上过天山, 只凭传闻知道那是个很冷的地方, 没有四季, 千年白雪不化,萧萧寒风之中, 一人素衫以天问叩苍穹,于山麓划下深深界痕, 至此数万黑骑止步于前,不敢跃过一步。 赵思洵有些难过, 心中酸涩涌现,他舔了舔唇, 其实不太明白这如此起伏的情绪究竟是怎么来的, 甚至比那夜在宫宴中知道自己被选中为质时更加难以忍受, 明明自己早就猜到了。 而且这也不关他的事。 望帝见他发怔,不由笑问:“洵儿, 想什么呢?” 赵思洵闻言回过神,正看到望帝皱眉盯着自己,于是将那莫名的心绪压下, 定神道:“儿臣只是在想云霄城屹立天山三百年, 底蕴深厚, 又素有威望, 地在大庆以南,三国要如何帮北寒……摧毁它。” 望帝道:“这江湖上的事你就无须多问,自有旁人来办。” 而这一句话就足够了,赵思洵恭敬道:“是,儿臣明白。” “至于你,朕另有安排。” 来了,赵思洵精神一振,“但请父皇吩咐。” 望帝道:“虽这次借呼延默与护国仙师一战,与两国算是达成一致,不过这终究只是口头约定,没有形成正式盟约,所以还得重新会面签订盟书。” 赵思洵想了想道:“可时间似乎来不及了,万事总得在入庆之前说好,到了粱都才能合作愉快。” 望帝颔首:“没错,所以商议之后,由西越太子带盟书到东楚边境,三国先行会面,盖印为盟。” 赵思洵倒是没想过还有这一出,“那就不能为外人所知,得秘密前行?” “嗯。” 赵思洵心中有底了,又问:“盟书的内容是什么?” 望帝朝曲怀点了点头,后者捧着一卷诏书出来,交给赵思洵。 赵思洵没有客气,直接打开快速浏览,诏书很长,规定的都是各国所出兵力,部署,包括大将之名,主帅的人选,当城池攻下之后的归属和分割,几乎将大庆当做一块香甜的饼,连同洒在上面的芝麻都做了约定,可谓满篇皆是利。 若非知道大庆国力强横,远胜三国,单看这一份盟书,还以为这是在瓜分殖.民.地。 不过赵思洵并不关心这些,他将目光落在了后面,忍不住问:“为什么其余两国的太子牺牲值五座城池,而我就一座,这未免差的也太多了吧?父皇,您就同意了?” 望帝没说话,端过曲公公手里的茶,慢慢地品茗。 西越和东楚都是早早地封了太子,赵思洵一个被拎出来用以牺牲的弃子如何相比,显然就是望帝自己也妥协了。 于是赵思洵合上诏书,目光静静地看着望帝,没有幽怨,没有逼迫,很平静,而这种平静更让人难以忽略。 一直过了半盏茶,终于望帝道:“若这次你能平安回来,朕便封你为太子。” 一张轻飘飘的空头支票,赵思洵没当回事,他抿了抿唇说:“那也要回得来才行。” 望帝顿时笑起来,似乎为赵思洵终于泄露了的怨气而高兴,“听听,还说不怨朕,这不是嘀咕上了?”可说完他又笑容一敛,神情顿时严肃起来,“洵儿,你向来坦诚,人也聪明伶俐,若非逼不得已,朕绝对舍不得让你涉险。此次北上,需要什么直接开口,朕尽可能满足你。” 望帝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可见赵思洵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不再是可有可无了。 但这显然是不够的,赵思洵问:“父皇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 “好,那儿臣斗胆了。”赵思洵起身,恭敬行礼道,“我要南望在大庆的细作名单,所有人。” 此言一出,曲公公顿时侧目,而望帝的神情则变得幽深起来,看赵思洵的目光似藏寒剑。 赵思洵坦然面对,岿然不惧。 过了许久,望帝终于重重吐出一口气,“好小子!”眼光果然毒辣,这是要所有主事之权! 若是别的儿子在这里,望帝敢肯定对方绝对想不到,就算想到,也不敢开口,他们没有绝对的信心和魄力担起这个责任! 赵思洵精致的容貌会显得他更加稚嫩无害,可此刻,望帝想到的是他与张昊打下的那个赌,果断决绝,心狠手辣,皇帝此刻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发现他,不然定要好好栽培。 但现在,他一样感觉到了欢喜和期待,他忍不住喝完杯中茶以平复心情,然后一口答应,“好,朕可以给你!不过你得想好了,就算有名单,也不一定做的了主。” 赵思洵眉目舒展,嘴角噙着浅笑,淡淡道:“那就是儿臣自己的事了。” 望帝哈哈一笑,“洵儿,朕拭目以待。” 赵思洵从皇宫出来,赵思露正等待外头,来来回回地踱步,见到他,立刻就跑过来,“哥!” “哎,妹妹,别跑别跑,当心身体。”赵思洵连忙劝道。 赵思露听话地放慢了两步,但也只是两步,很快她就窜到了赵思洵跟前,拉过哥哥,一边仔细地查看着,一边埋怨道:“父皇不让我出宫,非得修养好才放行,哥,我好想你,你手没事吧,能动了吗?胸口还疼吗?那……法子用了之后会不会留下隐患?” 一连串的问题让赵思洵哭笑不得,他说:“辛太医的医术你还不放心呀?除了手暂时用不了力,都没事了。” “那就好,我都吓死了。”赵思露躺在床上,就担心哥哥,就算侍女亲自看了回来禀告说没事,她也放心不下,如今亲眼见到,总算松了一口气,便问,“哥,父皇找你说了什么?” “一个月后,我要启程北上。” “啊……”虽然早有准备,赵思露的心依旧被狠狠地扎了一下,一张喜悦的小脸瞬间没了笑容,难过起来。 赵思洵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还有那五百好厉害的护卫,不会有事的。” 第44章 赵思露沉默地点点头,然后往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那叶宫主呢?” 赵思洵疑惑,“他怎么了?” “我听说禁卫军去了文清坊找他,哥,叶宫主的行踪泄露了,是不是很生气?” “没有,他早就预料到,把自己藏得好好的,还半夜三更来找过我了。” 赵思洵闻言又高兴起来,“真的,那太好了!” “不过,我却有个难题。” “什么?” 赵思洵看了看周围侍卫,“去你那儿说。” 赵思露今非昔比,境遇比之以前更好,在公主之中能算得上是第一位,就是她的婢女走路都是抬头挺胸,走路生风,看着扬眉吐气了不少。 侍女送上了茶水,赵思露摆了摆手,让下去门口守着。 “哥,你现在可以说了。” 赵思洵于是端茶斟酌道:“你说武艺高强之人,若被天下算计,还有可能全身而退吗?” “武艺高强有多高?” 赵思洵往天花板指了指,“自然是最顶尖的那一种。” “那天下算计又指什么?” 赵思洵于是拿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圈,里面写上中原两个字,接着在圈外以北又写上北寒两字,最后手掌一抹,圈和字迹全部抹去。 赵思露看完之后,震惊不已,“这么严重!” “就这么严重,如今看来不论哪一方都容不下他。”赵思洵想到望帝透露出来的只字片语,只觉得云霄城就是个交换北寒兵力的筹码,甚至他觉得大庆也是拿此交易。 赵思露眨了眨眼睛,很干脆地问:“哥,你指的是叶宫主吧?” 赵思洵点头。 赵思露为难道:“我虽然不知道这天下是怎么算计他,可是哥既然你知道了,能不能帮帮他?” “我帮他?”赵思洵瞪了瞪眼睛惊讶极了,他指着自己,“妹妹啊,你哥我自身都难保了好吗?再跟他牵连一块儿,说不定险上加险,一块儿玩完。” 赵思露顿时不说话了,因为哥哥说的有道理,可是……她抬头看着赵思洵皱眉喝茶的模样,显然也是在烦恼,于是道:“可是哥,叶宫主对我们那么好,你要他一个大宗师亲自护送你去大庆,他都答应了。” “那是云霄宫欠我们夷山族的人情。”赵思洵不假思索地回答,见赵思露不赞同,他又道,“你还替他重铸天问。” “可那不是还没成吗?我们还用他给的天外玄铁偷偷打造暗器。” 赵思洵顿时说不出话来。 “而且要不是他,我就算空有内力也不可能在虎贲卫下坚持那么多招,哥你就更是了,浮虚步,你撒个娇人就教给你了,连同那么奇妙的心法也传授给你,要不然,这五百虎贲卫从哪儿来呀?” 她每说一句话,就好似铁锹一般将赵思洵埋藏的内疚给生生挖起来,捂都捂不住。 最后,赵思露总结道:“叶宫主的为人没有话说,帮了我们那么多,也没见要什么回报,哥,你真的要跟他撇清关系吗?这样是不是太无情无义了?” 赵思洵头痛道:“就是因为不够无情,我才纠结呀。” 而且之前有一次可以分道扬镳的,那时候赵思洵怎么回答的? ——你我是朋友,友人有难,自当鼎力相助,哪能弃你不顾,我是这样胆小怕事的人吗? 话说的多好听,如今就算叶霄给他机会吃回去,他也没这个脸。 想到这里,赵思洵重重一叹,“罢了,我再好好想想,世上无难事,办法总比困难多,对吧?” 赵思露闻言展露笑容,连连点头,“嗯,我哥哥最聪明了!” 赵思洵代替望帝出使大庆的旨意很快在朝中颁布,为了表示恩典,望帝将他的食邑升了一级。 这点赏赐虽然不痛不痒,然而另一道册封旨意却令人侧目。 就如善平王和正武王提前透露一样,望帝将赵思露封为明都公主,除了相应的食邑之外,也赐下了一块封地,虽然不大,比邻着赵思洵的封地一样不算富硕,但是里面却有一座铜矿和铁矿! 这对夷山族来说,简直是最大的惊喜! 同时,赵思露的师父也确定了,连赵思洵都没想到,竟是第一大监,曲怀接过了妹妹的拜师茶。 至此,哪怕赵思洵注定要前往大庆涉险,风头也是一时无二! 夷山王府, 赵思洵很惊讶地问:“怎么会是曲怀?” 赵思露双手支着脑袋说:“昨日曲公公送来封赏的旨意,顺便就问我了一句要不要随他学武,我就答应了。” “看来是父皇的意思。”赵思洵思索着,很快就想明白,“也对,张昊虽然实力也强,不过他的身份敏感,若收你为徒,就相当于把禁卫军送给我了。” 赵思洵若是像之前那样不显山不露水,默默无名也就罢了,如今展示了聪明才智,再加上满身的心眼,摆明了要玩弄权势。这勃勃野心即使被掩盖在真挚的孺慕之下,望帝也会下意识地忌惮,怎么会让他有机会染指禁卫军,甚至是虎贲军。 可曲怀不一样,即使是赵思露的师父,他也只忠于皇帝,这样倒是挺好。 “在南望,他的武功估计只有清虚派掌教才能胜过一筹。”赵思洵从高山手里接过一块玉佩,系在自己的腰封下,调整好长短和位置。 赵思露看着他的动作,歪了歪脑袋说:“其实大皇兄和三皇子私底下也问过我要不要拜入清虚派,护国仙师会亲自指点我。” 赵思洵一边在一人高的铜镜前照镜子,一边问:“那你怎么回的?” “那时候我还在床上养伤,就随便搪塞过去了。” 赵思洵笑了笑,直接道:“他你就别想了,就算段平沙有这想法,父皇也不会同意的。” 赵思露皱起纤巧的秀眉,想了想,“是因为制衡吗?” 赵思洵惊讶地转身,“哟,会动脑子了。” 赵思露“嗯”了一声,“以前我只要心无旁骛地练功就好,什么都不用想,可是现在才发现,我也不能老是靠哥哥。” “这话说的,我还不是靠你打造出秘密武器。”赵思洵拿过一把折子,唰一声打开,冲着铜镜边扇边看,“不过,多想想是好事,我不在的时候,你只管练功,别的一概都不用搭理。” “这样吗?” 赵思洵对自己的风流倜傥似乎满意了,转过身道:“父皇如今最盼望的就是你能尽快地成为赵家宗师,其余的琐事他不会劳烦你。” 别看清虚派在南望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掌教段平沙更是被奉为护国仙师,面圣无需行重礼,几近优待。那是因为天下形势所驱,皇帝不得不这么做,可终究这不过是江湖门派,就怕不知进退,以武犯禁。 赵思露是望帝给皇室培养的高手,自然不可能再送进江湖门派。 “我知道了,当皇帝真累。”赵思露感慨了一句,然后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哥,你打扮的这么好看,这是要去做什么?” 赵思洵没瞒着她,说:“去倾歌舞月长长见识。” 倾歌舞月? 赵思露眼睛陡然瞪大了,“那不是,不是……” “青楼。” 赵思露惊讶,“为什么平白无故要去那儿?” “楚家大公子相邀,说是给我践行,顺便我也好奇这南望最大的销金窝究竟是什么样的,里面的姑娘应当很好看吧。”男人的劣性子让赵思洵跃跃欲试。 赵思露闻言立刻站起来,“那我也去。” 赵思洵纳闷,“你一个姑娘家去那儿干什么?” 赵思露斜眼看他,理直气壮道:“当然是保护你啊!” 赵思洵瞬间无语,待要反驳,就听到小姑娘将自家哥哥从头到尾打量一番,然后啧啧嘴巴,“哥,我相信你是单纯地去看姑娘,但是我更相信那里的人,不论男女,只会盯着你瞧。” 赵思洵:“……” “话说你真的不是去竞争这天下第一美人吗?” 赵思露的话,让赵思洵瞬间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要去传说中的青楼了,我好兴奋! 赵思露:心好累,我该替未来嫂嫂防男人还是防女人? 叶霄:……都防。 第034章 莲月 放心,你哥纯纯正经人。 赵思洵怎么说都十七了, 虽未及冠但是已经到了娶媳妇的年龄,有些人家里着急些,连孩子都会走路。 是以他忽然出现在倾歌舞月, 没人觉得突兀,相反少年出色的容貌,配上响当当的亲王身份, 反而引得旁人惊叹连连, 一路走来, 不管是谁都往他哪儿看。 赵思露冷着脸跟在赵思洵左右, 狠狠地瞪着这里的男人,看哪儿呢, 身边搂着姑娘还往她哥脸上瞄,想干什么? 还有这些姑娘是怎么回事, 都陪着一个人了,还拿勾人的眼睛勾引赵思洵, 看似含羞带怯,其实恨不得当场黏上来!那些无主的就跟不用说了, 不是绊了一跤, 就是身体一晃, 精准地往赵思洵怀里靠,占便宜占的这么明目张胆! 第45章 她左手推了一把这姑娘的腰, 右手握住另一个姑娘试图搭上来的手,身体往前一步,将迎面扭动的水蛇腰, 一看就要扑上来的给挡出去……然而下一刻, 那女人竟胆子极大地顺势抛了个媚眼给她…… 赵思露浑身一震, 定睛看去, 这才发现居然不是姑娘,是个小倌儿! 这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聚集地! 十五岁的小姑娘顿时心力憔悴,俏脸一红一白,心累地堪比挥上千次锤,最终她磨牙道:“哥,你到底来这儿干什么!” “都说了有人替我践行。” 赵思洵打开扇子悠闲地扇着,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引得周围倒抽气,赵思露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将她哥手里的扇子给抽过来蒙住那张招蜂引蝶的脸。 她愤愤道:“就不能找个正常点的酒楼吗?” “旁人请客当大户,我还能挑地方?这儿不是挺好的,你瞧,大家多热情。” 赵思露:“……”是热情,热情恨不得把你拆吃入腹!究竟有没有点自觉,来这里到底是谁占便宜? 她简直要操碎心了。 她对着周围眼露凶光,女人也罢,男人凑什么热闹?再看,信不信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 赵思露一副母虎下山的凶悍模样,成功将那些黏黏答答,不怀好意的目光给逼退,回头又不高兴地数落:“你说你来这地方,对得起未来的嫂嫂吗?你之前还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一双人?” 呸,这鬼地方哪儿来的一双人? “不过是年少轻狂而已,大人的世界你不懂,说不定今个儿我还真带走一个。”赵思洵说着看到楚家公子迎过来,也笑着收起扇子施施然走过去。 “带走?”赵思露眼睛都要瞪出来。 楚大公子对着赵思洵行了一礼,“正说起殿下,您就来了,楚岭见过夷山王。”转头一看,又惊讶道,“明都公主也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赵思露臭着脸色,没好气地问。 都是这帮子纨绔,带坏她家正经哥哥。 以赵思露今日的地位,就算怠慢了赵思洵,都不能冷落她,大监曲怀唯一的弟子,拥有成为宗师的资质,皇帝可是指望她成为赵氏江山的护身符。 于是楚大公子连连作揖,笑道:“不,当然不是,明都公主前来,简直是在下三生有幸,两位殿下,请!” 楚家是老牌的勋贵世家,跟着望帝一同叛朝打下南望江山的功臣,在朝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位楚大少爷自然也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可谓是年轻一辈的领头人物。 他今日邀请赵思洵,当然不单单只是交友,更多的是代表家中即这个圈子来示好。 能在朝中混得高位的都是人精,望帝的一系列封赏让他们嗅得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夷山王这位被特意挑选出来为质的皇子,似乎在皇帝心中有了非同寻常的地位,隐隐要崛起了。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究竟如何也得等到夷山王从大庆回来,是以这次践行是由楚大少爷牵头,圈子里的年轻小辈作陪,纯粹混个脸热。 哪怕看走眼,将来撇清关系也容易。 赵思洵心知肚明,也没指望这帮老狐狸能有什么表示,是以答应的爽快。 而赵思露则哼哼两声就跟着哥哥进了二楼雅间。 既然取名为倾歌舞月,这家青楼除了里头的人漂亮娇美,舞姿和曲乐亦是整个京城数一数二。 堂下正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莲花型舞台,可供数十人一同舞蹈,舞台周围环绕着碧水清波,水汽弥漫,好似仙雾氤氲,朦朦胧胧中,一盏盏莲花花烛漂浮在水面上,引动暗香,悠扬淡雅的琴音隐隐约约传来,明明歌舞未起,却已经引得旁人犹如醉酒微醺,流连忘返。 楚大公子望着噘嘴不太高兴的赵思露,不禁笑道:“公主殿下勿恼,今日请夷山王来此,并非只是寻常寻欢作乐。” “哦?来这儿还能做什么?”赵思露一双严厉的眼睛在周围扫过,让那些叫了姑娘作陪的公子们也只能规规矩矩地坐着,不敢做出太露骨的事。 其中一个纨绔摸了摸鼻子回答:“自然是来欣赏舞乐。” “对对对,倾歌舞月每月十五必出新舞新曲,曲曲动人,舞舞曼妙,都是外头见不到的,今日正好赶上,这才邀请夷山王前来欣赏。” “也祝夷山王此去大庆,一切顺利,早日归来,届时我等再在此地为殿下接风。”楚大公子端起酒杯,朝向赵思洵和赵思露,“殿下,请。” 众公子齐声道:“殿下,请。” 赵思洵推辞不过,举杯共饮,赵思露看了一眼他空了的酒杯,然后低头闻了闻自己杯中的酒,纤巧的眉顿时皱起来。 楚大公子见此,体贴道:“明都公主若是不善饮酒,不若换成果饮?虽有一点酒味,不过香甜不醉人,很受欢迎。” 赵思洵闻言侧目,心中纳闷,夷山族还有不会喝酒的?功力越高,锤子才越有力,那酒量也就越海,赵思露别看人娇娇小小,喝起酒来那是论坛的。 想了想,他低声问:“是不是身体还未痊愈?” 然而赵思露却送了他一个白眼,“好着呢,我是觉得你喝醉了我还能保护你,我要是喝醉了,哥,你怎么办?” 赵思洵:“……”妹妹啊,这里不吃人,也没人敢吃他,真的! 众人闲聊之中,忽然清幽淡雅的琴音顿时一个乍破,好似惊雷一声瞬间让楼内安静下来,所有人纷纷往舞台看去。 只见随着层层叠叠的红纱碧罗从穹顶落下,数位彩衣窈窕舞女顺着纱帐踩着铮铮琵琶音翩然落下,在一个鼓点之后,落入舞台中,以各种娇美姿态,或站或坐或卧而亮相。 “总算开始了。” 他们虽坐于二楼雅间,可是正对着舞台,从上往下一览无余,可谓是最佳视角。 明明是座青楼,可是此刻却无人喧嚣吵闹,再低俗的男人都老老实实地坐在位上欣赏,都说倾歌舞月的舞天下一绝,光看这暖场便知不欺人。 品酒,观舞,听乐,就是放在后世,享受也不过如此。 连赵思露都沉静在曼妙的舞姿当中,不由赞叹,“精彩。” 的确精彩,不然也不会座无虚席,甚至抢不到位置的直接扑在了水池边,站在栏杆后,看得如痴如醉。 要知道作为第一青楼,倾歌舞月光一脚踏进来,给两旁龟奴的赏银就不低,就算有银子,身份不够也无法寻到一个观赏的好位置。 赵思洵虽从未来过,却也听闻过这里的酒醉金迷,然而饶是如此,依旧被此间奢靡给惊住了。 对,这是一家青楼,不管排出多少炫目的舞蹈,或是弹出神乎其神的琴艺,更甚至有诗文惊艳全场的才华,可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吸引金主的噱头,给待价而沽的姑娘或者小倌儿抬身价罢了,实质做的依旧是皮.肉生意。 几曲舞蹈过后,那飞天领舞的娇娆女子自然成了金客争相对象。 十九,不,这里称为莲月,是今夜推举出来的第一美人。 与当初害羞地跟在阿林身后进入王府时不一样,此刻的十九脚踝挂金玲,赤足柔坐于水池边,薄薄的彩纱衣遮不住雪白长腿,也遮挡不住男人窥伺隐秘之处的目光,若隐若现中更令人无限遐想,指寇鲜红,纤细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撩起池中水珠,放在唇边沾了湿意,魅惑的眼睛似笑非笑,仿若多情又似无情,此情此景直接将周围的男人撩拨得嗷嗷叫! 头脑一热,还没开场就直接一掷千金,一掷万金,砸的赵思洵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市民心态都出来了。 “倾歌舞月居然还藏着这样一个美人,小爷之前怎么从来不知道!” 之前有赵思露在,这些公子哥还做个正人君子,等舞乐一结束,这样的尤物被推上台,急色的模样就再也忍不住了。 楚大公子摇着折扇,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一副风流不下流的模样,“若叫你知道,她还能留到今日?怎的,想要?” “谁不要?那脸蛋,那身段,若是交缠上来……” 接着便是纨绔们心照不宣的□□,有人道:“光是那小嘴儿怕是就能让人□□。” “哈哈,正是正是。” “砰!”忽然一声震响传来,让人一惊,只见赵思露将手里的杯子搁在了小几上,一放手,卡啦一声,杯子便四分五裂,同时也让这些得意忘形的终于记起她的存在。 众人面面相觑,接着讪笑起来。 赵思露也不好在这种地方发脾气,只是气鼓鼓地对赵思洵低声抱怨:“你之前还想让我嫁进楚家,就这德行?” 赵思洵抬起扇子,遮住嘴,用同样的音量回答:“不是楚大,是他弟弟,楚三是个正经人,就是妈宝了一点。” “一丘之貉,我看都一样。”赵思露说着提醒道,“哥,你可不能跟他们一样。” “放心,你哥纯纯正经人,没空理会这些。” 第46章 赵思洵的回答让赵思露稍稍放下心,然而一抬头就看到他哥的目光也盯着那矫揉造作的女人看,一瞬不瞬! 很漂亮吗?赵思露仔细往下看,是很漂亮,又回头看赵思洵,心说再漂亮没她哥来的好看啊! 难道男人都喜欢这种搔首弄姿的妖精? 十五岁的赵思露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狗改不了吃屎的臭男人! 楚大公子与周围使了眼色,其中一位倾歌舞月的常客便一脸意会地离开了厢房,很快将人带了上来。 在权贵面前,就是倾歌舞月再大的规矩也得让步,堂下的男人虽然不满,却不敢多言,直接将目光放在了下一位美人身上。 赵思露看着莲月笑吟吟地冲着众人福了福身,一阵沁鼻幽香拂过面颊,便见她已经主动地依偎在赵思洵身边,柔弱无骨,巧笑嫣然,勾搭得坦坦荡荡。 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少年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显然还不适应,面对莲月的亲昵,整个人都瞬间僵硬,赵思洵坐的端端正正,好似柳下惠一样,矜持地不敢越雷池一步,皱着眉头问:“这是做什么?” 白皙的脸颊已是难以抑制地染上局促的羞红,一时间恍若春色无边,竟看呆了周围,只觉得方才勾人夺目的莲月都比不过这位一抹羞意动人。 赵思露不懂,真的,她现在都不知道是该挖在场的男人眼珠子,还是把自家哥哥身边的女人先解决掉。 楚大公子清咳了两声,掩盖失态说:“在下看殿下多瞧了她几眼,便做主让她今夜侍奉您左右,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赵思洵心说怪罪什么,就喜欢你们这善解人意。 但是面上他还是得佯装不悦一下,刚要拒绝,楚大公子便一使眼色,莲月便抱住了赵思洵,然后如水蛇般缠绕了上来,一边娇滴滴地说:“殿下,奴家自从见了殿下,一颗心便扑在您身上了,还请殿下心疼心疼奴家,莫要推开。” 美目含泪,声音轻软娇嫩,仿若舌尖划过,简直我见犹怜。 赵思洵顿时脸红耳赤,讷讷不敢多言,连推拒的手都不敢用力,只能“求救”地看向赵思露。 赵思露的内心已经裂开了,当着她的面,她那自诩纯纯正经人的哥哥跟个青楼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搂抱一起,难舍难分,顿时气得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武功再低,推开个女人的力气总是有的,既然推不开,那就是赵思洵不想推。 一群臭男人! 赵思露蓦地站起来,她二话不说就朝门口走去,不想再待下去了。 “妹妹。” 一见她跑了,赵思洵也急了,只是腰上还缠着莲月的手臂,于是又露出犹豫起来。 “殿下……”莲月委屈地看着他,“奴家已是您的人,别将奴家丢下。” 赵思洵为难,目光又看向了楚大公子,后者摇着折扇,一副善解人意道:“殿下放心,莲月姑娘的卖身契稍后会送到王府,人您先带走就是。”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识情.爱滋味的少年更是,不管来之前有多镇定自若,用女色一试,少年也终究是少年,嫩了些。 也算是给赵思洵开开眼,楚大少爷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闻言,赵思洵明显松了一口气,朝周围点了点头,“多谢楚公子费心,也多谢诸位款待,本王先行一步。” “殿下慢走。”众人一同拱手行礼。 “莲月姑娘。”赵思洵看向莲月的目光复杂又带着一丝欢喜,后者抿唇一笑,目光充满柔情蜜意,“多谢殿下收留。” 赵思洵赧然,撇开了脸,接着又叹道:“与我一起也并非什么好事。” 莲月显然也听说过朝廷的旨意,便道:“殿下去哪儿,奴家就去哪儿,路途遥远,奴家还能给殿下解个闷。” 赵思洵一笑,看着她说:“那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露:我不懂,我大为震惊!我哥不干净了! 第035章 疏忽 哥,你已经不干净了! 赵思露虽然跑出倾歌舞月楼, 但是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马车边,愤愤不平地拿马鞭抽打车驾, 发泄着对赵思洵的失望。 虽然她俩姓赵,可是亲近的却是母族,夷山族人向来感情专一, 一夫一妻, 她本以为赵思洵也一样, 没想到依旧逃不开南望权贵的糜烂之风, 居然堂而皇之地狎妓! “也不怕坏了身子。”她碎碎念了一阵。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赵思洵的声音, “露露。” 赵思露嘴角一翘,心说总算还知道追出来, 不算无药可救,然而一回头, 看见赵思洵身后的妖娆女人,怒气蹭一下就冲上去, “你怎么还把她带出来了?” “楚大公子送我了。”赵思洵说着吩咐高山给莲月安排一辆马车。 还真的要带一个回去? 赵思露简直要气死了, 然而赵思洵却拉过她的手道:“先上马车。” 马车嗒嗒地往回走, 车厢内赵思露抱着胸凶巴巴地看着自家哥哥,后者则揉着眉心, 似乎酒喝多了,倦意上涌。 歌舞虽然好看,可跟这些纨绔待一起, 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也心累。不过好在, 顺理成章地给十九按了一个身份, 也顺利接触了勋贵圈子,不虚此行。 就是身边气鼓鼓的妹妹得好好安抚,赵思洵笑了笑,揶揄问:“露露,你还回宫吗?” “都这么晚了,宫门肯定已经下钥,回去干什么?”赵思露一说完,顿时反应过来,气道,“不,我要回宫!反正父皇给了我令牌,随便进出!” 不回宫难道看着赵思洵跟这个青楼女子你侬我侬?忒碍眼! 然而赵思洵却道:“先别回去,我有事情跟你说。” “事情?你还有精力跟我谈事情?”赵思露朝后头努努嘴,“不是跟她亲亲我我?” 赵思洵哭笑不得,“你这是吃醋还是在干什么?” 赵思露嫌弃道:“我只是觉得看错你了,哥,你已经不干净了!” 赵思洵:“……”什么乱七八糟的用语。 “我对你简直太失望了!”赵思露继续控诉道,“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个好的,以后嫂嫂进门,看到有这么个妖精在,她得多膈应!” 赵思洵哑然无语,“你那素未谋面的嫂子连影子都没有,你就替她担心了?” “不行吗?”赵思露抬起下巴,哼了一声,接着又苦口婆心道,“就算不谈嫂嫂,你马上要去大庆那么危险的地方,竟还有精力寻欢作乐,让父皇知道多不好?万一,万一让叶宫主看到,就更糟糕了!” 前者赵思洵还能理解,后者就令人纳闷了,“这跟叶霄什么关系?” 赵思露理直气壮道:“怎么没关系?人堂堂大宗师撇下云霄宫贴身保护你,你倒好跟女人厮混一处,谁看了不来气?你别告诉我,你这是故意气叶宫主,好叫他自己离开?”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赵思洵解读了半晌,也没有品出个不对劲来。 而他的沉默却让赵思露差点蹦起来,“你真要带她去!” “嘘,别吵,车顶都要被你给掀了!”赵思洵揉了揉耳朵。 赵思露气成河豚,仿佛一戳就能爆。 赵思洵见此戳了戳妹妹的手臂,笑问:“露露,你真没看出来?” 赵思露不想搭理他。 赵思洵于是将身体往后仰躺平,双手交叠在脑后,闭上眼睛,感慨一声,“没看出来就好。” 说完,没了声音。 赵思露瞄了他一眼,又看一眼,最终按耐不住地问:“看出什么呀?” 赵思洵闭目养神,仿佛睡着了听不见。 “哥,你说清楚!”说话说半句,成心气人! “嘘,好妹妹,让我静静,刚酒喝多了,这会儿头疼。”赵思洵露出难受的表情,赵思露就不好再缠着他,可是心里痒痒的,总觉得这个哥哥越来越坏了,让她恨得牙痒痒。 赵思洵偷偷睁开一只眼睛,见小姑娘这抓耳挠腮的模样,忍不住勾唇一笑,心情愉悦,接着又合上眼睛。他刚没说谎,酒劲上来,的确难受。 一直到马车缓缓停下,夷山王府到了,赵思露才迫不及待地把赵思洵推醒,一脸兴致勃勃地问:“哥,难道莲月是他国奸细?” 想了一路竟想出这样的一个结果,赵思洵简直要为妹妹的脑回路点个赞,哭笑不得道:“当然不是,谁会把一国奸细放身边?嫌命长?” 不是? 赵思露懵了一下,“那是什么?” 然而赵思洵却一边下马车一边敷衍她,“等会儿见到叶霄,再一起说吧。” 叶霄? 赵思露瞬间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道:“你带回一个女人,竟然还约了叶宫主!你不会真打算要跟他一刀两断吧?” 闻言,赵思洵下车的脚步一顿,嘴角一抽,心说今天从赵思露嘴里吐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捏? 莲月从后面的马车走下来,此刻她收起了妩媚妖娆,披着一件遮身的衣裳,这会儿看起来安安分分的像个良家妇人,见赵思露不断打量自己,便忍不住生出逗弄之心,笑问:“公主,可是奴家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第47章 赵思露一把将头扭回来,哼一声,没搭理她。 莲月也不恼,反而温柔地笑了笑,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此时,子夜已过,赵思洵走进屋内的时候,叶霄果然已经在了,正袖手站在窗边,清清冷冷光站着就赏心悦目。 赵思洵心情愉悦地问:“叶宫主来了多久?” “不久,正看到夷山王归来。” 虽然叶霄向来就是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模样,可是今夜,赵思露敏锐地发现这口吻似乎比平时冷了许多,甚至隐隐带有一份不悦,连同看过来的眼神都凉飕飕的,让她根根汗毛竖起来。 赵思露生平没怵过旁人,张昊没有,曲公公也没有,就是见到皇帝也不过是面上恭敬,但不知为何,每次面对叶霄,明明后者至始至终彬彬有礼,也从未用大宗师的气势压制过她,她却打心底发憷。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乖巧的不得了。 而今夜赵思洵所做的事让她还心里发虚。 可当叶霄瞥向自己第二眼的时候,她终于觉得不对劲,她纳闷地回头,只见身后还站了一个人,莲月! 这女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赵思露心里一惊,正要呵斥,然后就听到自家哥哥招了招手,“十九,过来跟叶宫主打个招呼。” 十九?赵思露一愣。 “是,族长。”莲月轻移莲步,在赵思露震惊之下,走到赵思洵身边,迎着叶霄深沉的目光朝他盈盈一拜。 叶霄皱了皱眉,很快移开了视线,看向赵思洵,“她是你从倾歌舞月带回来的?” “叶宫主的消息还挺灵通的。”赵思洵泰然自若地在桌边坐下,将桌上倒扣的茶杯都反过来,提起茶壶亲自斟了四杯茶,一杯递到了叶霄的面前,然后笑问,“叶宫主觉得十九怎么样?” “气息隐匿的不错。”叶霄直接道,“若是出其不意,或有奇效。” “我也是这么认为。”赵思洵满意了,接着将另一杯茶放在了身边,对着还愣愣的赵思露道,“傻妹妹哟,你哥我像是会把来历不明的人随便放在身边吗?你也太小看我了。” 一旁的十九听了,抿唇一笑,赵思露的脸瞬间就涨红了,她难以置信道:“哥,你竟然耍我!” “我哪儿敢耍你,都提醒你了,是你自己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赵思洵一副大失所望的模样,啧啧两声,“按理说你也算是咱们夷山族的第一高手,可惜十九在你跟前晃了那么久,你都没发现她其实隐藏了武功。” 赵思露被噎了一下,一时语塞。 “好了,别生气,过来喝杯茶,哥给你赔个不是。” 赵思露咬唇噘嘴,心里头相当憋屈,便问:“这是你提前安排好的?” 赵思洵挑眉道:“不然我这种纯纯正经人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纯纯正经人这五个字让叶霄不由侧目,正好跟赵思洵对上,后者一脸坏笑,还朝他眨眼睛,“叶宫主一看就知道正人君子,不屑美色,我若是衣冠禽兽,岂不是让你失望,对吧?” 叶霄垂眸喝茶,不答他的话。 而这边赵思露则复杂地看着莲月,“那她是我们族人?” “名叫十九,莲月不过是她的一重身份而已。”赵思洵招呼着十九过来,“你别站着,一起坐下喝茶。” 十九于是安静地坐到了叶霄的对面,她没敢抬头,虽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杀手的直觉告诉她,很危险,比见到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危险。 赵思洵将十九的来历告诉了赵思露,后者恍然,“怪不得能隐藏的这么好。”然而想到她的经历,又难过又歉疚道,“那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十九摇了摇头,柔柔一笑,“大仇得报,还能活着回归族里,不辛苦。” 之前赵思露有多讨厌她,那如今就有多喜欢她。自己好歹有哥哥护着长大,十九却从小在那种地方,想想都知道得付出多少代价,顿时心疼极了。 眼看赵思洵与叶霄有话要说,于她是拉起十九的手出门,“让他们聊吧,我带你去后院看看,挑个喜欢的地方住。”只是临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朝自家哥哥嘱咐了一句,“哥,那你好好跟叶宫主说。” 赵思洵既然安排十九贴身保护,那么也就不必麻烦叶霄了。 虽然赵思露觉得这样做太过无情,但是终究自己的哥哥最重要,赵思洵自顾不暇,的确没有办法再兼顾云霄宫的麻烦。 十九朝赵思洵欠了欠身,便随赵思露离开。 屋内,只剩下赵思洵和叶霄二人。 赵思洵问:“叶宫主,若非我提醒,你方才是不是也没看出十九身怀高强武艺?” 叶霄掀起眼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真的呀?”赵思洵没介意他的冷淡,反而笑意满满,显示着他的小得意,“这么说来,十九的伪装可谓是天衣无缝,那这一路我可以高枕无忧了。” 叶霄闻言皱了皱眉,下意识反驳道:“方才不过是我一时疏忽。” “一时疏忽?”赵思洵眉目一转,然后身体往前一倾,惊奇地问,“叶宫主还有疏忽的时候?” 不大的圆桌,原本四人就坐,是以赵思洵与叶霄坐的很近,就算赵思露和十九离开,他们也没有将位置挪远,而赵思洵这一动作,直接将脸凑到了叶霄的面前。 太近了,叶霄甚至能让叶霄闻到赵思洵呼出的酒味,以及在青楼内沾染的脂粉味,他眉间皱得更深,仰了仰头避远些,带着一丝反讽道:“我为何不能有疏忽?” “叶宫主呀,这里可是我的府邸,往常你听见什么动静都会很警惕,这次我们三人进来,我以为你会不动声色地将所有人都观察一遍,特别是陌生的十九,更应该仔细一些对吧?但你却说疏忽,这不像是谨慎小心的你啊!”赵思洵定定地看着叶霄,他嘴角的弧度缓缓勾起,一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模样,狡黠道,“难不成……” 叶霄的身体顿时一僵,迎着赵思洵的因为醉意微醺而染上了一层湿意的眼睛,心跳清晰可闻地加速起来。 难不成什么?明明他坦坦荡荡的什么都没做,却下意识地心虚了。 凭他的眼力,当然看得出十九刻意隐瞒下的内息,装作普通柔弱女子的模样,只是就如赵思洵所言,若非后者提醒,当时的他忽略了。 这只是一个小疏忽而已,但为什么呢? 生性谨慎的他在那时候,被另一个恼怒的情绪占据了心思。 恼怒……他能跟谁生气? “叶宫主,看不出来你竟是这么信任我,都把这儿都当做自己的地盘,连警惕心都少了?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你把我当做自己人,好朋友了?”赵思洵笑吟吟的后话突然传来,将叶霄一层层剖析内心的思绪给打断。 叶霄微微一怔,赵思洵朝他笑了笑,也没期待他的回答,直接坐正身体自顾自地喝茶。 空气中弥漫着明显的酒味,可见赵思洵喝了不少,他口干舌燥,喝完了一杯又倒了一杯,还拎着水壶问:“叶宫主,你要添水吗?” 叶霄低头看着杯中六分的茶水,摇了摇头,“不必。”他说完,定了定心绪,冷然道,“所以,夷山王今夜请我来,便是告诉我有这名暗卫在身边,你已无需我再随行。” 这虽是询问,但叶霄的语气却是肯定,因为他想不出其它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我家妹子怎么说话怪怪的。 叶霄:跟你学的吧。 第036章 誓约 人话鬼话到了这位夷山王嘴里都是他的话。 叶霄的口吻冰冷, 没有一点温度,仿佛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般疏离淡漠,不, 甚至冷硬。 而这意味着他的心情很糟糕,只是因为涵养,未表现出怒意罢了。 虽然早有猜测, 也能理解赵思洵明哲保身的选择, 可终究还是令他失望。 叶霄说完便站起来, 既然有了答案, 那他何必自讨没趣? “天问,稍后我会派人来取, 至于这把剑,便物归原主吧。” 他说着便要从剑鞘抽出寒雪, 然而才刚出鞘半截,一只手突然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叶宫主, 那么急着撇清关系做什么,我连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哎……” 赵思洵起身的急, 阻止叶霄的动作又过快, 还有些晕晕乎乎的脑袋让身体头重脚轻, 一个不稳,直接往前倾倒, 正好栽向叶霄,后者下意识地放开剑柄上的手,顺势将人搂住。 清冷的味道充斥在赵思洵的鼻尖, 驱散了难闻的酒气, 他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忍不住笑道:“我似乎知道雪花是什么味儿了。” 叶霄身体站得笔直, 比修竹还要挺拔,闻言侧了侧脸,目光移向了一旁,只有眉间的褶皱越发深刻,似难以忍受这种接触,冷硬道:“站直。” 赵思洵听话地站直身体,然后乖乖地看叶霄,后者抿了抿唇,又道:“放手。” 赵思洵的目光于是落在自己的手上,哦,方才为了稳住自己的身体,两只手正抓着叶霄的衣襟,力气用的大了些,所以……叶大宗师仗着内力深厚,衣裳向来穿的少,赵思洵这一扯,可不就扯开了,虽然只露出脖颈下一小片肌肤,放在后世连个v领都算不上,但对叶霄这种端方君子来说,已经是一种冒犯。 第48章 赵思洵瞬间放开了两只爪子,讪笑地替叶霄整理好那两片衣襟,小声道歉,“对不住,真不是故意的,叶宫主,您见谅?” 叶霄轻缓地吐出一口气,不想跟一个醉鬼多计较,便道:“站不稳就坐好。” “知道了,不过你能不能别跑,听我把话说完?”赵思洵还记得这人准备跟他一刀两断来着。 叶霄问:“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原本怎么样,还是怎么样,都说好了一起去大庆,叶宫主中途跑了算什么回事?”赵思洵理所当然地说,“十九再厉害,也就只能骗骗那些不入流的,真碰上硬茬子,不还得仰仗叶宫主?” 而这话却让叶霄不解了。 赵思洵看他锁眉深深,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太高兴道:“叶宫主这是把我当作什么人了,胆小怕事还是忘恩负义?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不讲义气?” 叶霄没说话,心说你不就是这样? “真是太伤人心了!我正在殚精竭虑为咱俩想办法度过难关,你倒好就要跟我恩断义绝,一别两宽……”赵思洵吸吸鼻子,佯装哽咽一声,可惜演技不到位,只能幽怨一叹,假惺惺道,“瞧,连寒雪都要还给我了,那我是不是要把埙也给你,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见?叶宫主,你也太狠心了吧?” 叶霄:“……”永远也别小看夷山王倒打一耙的本事。 他头疼道:“好好说话。”别总是这样阴阳怪气,让他浑身不自在。 于是赵思洵眉尾一挑,脖子一抬,将期期艾艾的语气一收,清脆道:“那就坐下,我们好好聊,站着看你我累得慌。” 收放自如,夷山王乃人才也。 叶霄暗暗地再吐出一口气,然后衣摆一掀,径直坐下。 这才对嘛。 赵思洵笑眯眯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方才这么一折腾,酒劲也过去了,他斟酌一会儿用词,便道:“言归正传,想必叶宫主也已经预感到,释心之死便是对付云霄宫的一个局,既然放出他死于大宗师之手,那么接下来江湖上就会出现各种证据,矛头一一指向云霄宫,指向你,这样才好推翻云霄宫百年御关的功绩,将你们这天下第一宫拉下神坛,推入不忠不义,假仁假义的泥潭里。届时各大名门正派再登高一呼,几大宗师联手,天下群雄必然积极响应跟随,然后浩浩荡荡地杀上天山,替天行道,名正言顺地倾覆云霄城,对不对?” 叶霄听着赵思洵这一口气的分析,颔首,“夷山王对江湖行事倒深有了解。” 赵思洵哧哧笑起来,摆摆手,“过奖,纯粹是看多了,明白这典型套路而已。” 叶霄面露疑惑,他有时候真听不懂赵思洵的话。 “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赵思洵道。 叶霄看他。 赵思洵说:“这一切得基于你百口莫辩,又抵死不认的情形中,可万一你叶霄干脆承认了呢?” 闻言,叶霄好不容易微微舒展的眉又拧紧了,“承认?” 非他所为,为何承认? 赵思洵扯了扯嘴角,解释道:“别着急嘛,我是说万一,毕竟就死了一个释心和尚,还是你云霄宫的孽徒,虽然半夜上山杀人是不对,但也算宫内自己的事务,按照江湖规矩,别人也不能指手画脚。不过释心和尚毕竟有一定名望,云霄宫总得给天下一个交代,那大不了出点血安抚一下不悔寺,损失些名誉,只要认错态度良好一些,江湖群雄也不能不依不饶,对吧?” 说到这里,他看叶霄依旧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的样子,差点翻了个白眼,“一身浩然正气的叶大宫主啊,这不叫认怂,这叫将损失降到最低化,审时度势,两手准备,等事情过了,再一一找回场子也来得及,顾全大局最重要嘛,你说有没有道理?” 叶霄看赵思洵一副循循善诱,苦口婆心的模样,点了点头,“嗯。” 还算知道变通,赵思洵唇角一勾,然而下一刻叶霄却道:“可惜,你想错了。” “嗯?” “若如此容易,我现在就可以派人将释心的尸体带回天山隆重安葬,给不悔寺建一个大寺庙,捐香火无数。”叶霄冰凉凉地说。 赵思洵一愣,“那……” 叶霄垂眸,面色露出一丝犹豫来,似乎考虑要不要告知赵思洵。 见此,赵思洵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难以置信道:“都这样了,叶大宫主,你竟然还有事瞒着我!” 他一手抚住心口,伤心欲绝,另一手扶住额头,沮丧低落,“算了算了,大宗师你还是走吧,亏我这几天辗转反侧,寝食难安,饱受良心煎熬地替你想办法,原来你都没把我当作自己人。既然如此不信任,早晚得分道扬镳,还不如就此别过,永不相见!”他自嘲了一声,“你说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操心天下第一宫的事情做什么,嫌死的不够快吗?罢了罢了,就当我好心当成驴肝,一片真心错付,叶宫主,门在这边,你请便……” 方才还在得意叶霄把他当做自己人,如今稍有不如意那就是不信任,人话鬼话到了这位夷山王嘴里都是他的话。 叶霄是真怕了这位一言不合就“心碎”,各种乱七八糟的词句乱用一通的少年,头疼道:“释心逃离天山的时候还带走了半部功法,这才是一切源头。” 功法?赵思洵心思一动,立马抬起头来,将哀叹幽怨一扫而空,眼睛炯炯有神,充满对新鲜刺激的好奇,“无极功?” 这下轮到叶霄惊讶了,“你如何得知?” 赵思洵桌子一拍,振振道:“我还想问你呢,上次你在我后背上拍了那么一掌,传授给我的功法,是不是就叫无极功?” 叶霄微微一愣,然后颔首,“只是一招而已。” “那你可真大方。”赵思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叶霄没有接话。 听辛太医所言,这可是能震惊整个江湖的传奇功法,虽然就一招,可是张昊也好,曲怀也罢,第二日就火急火燎地派人围了文清坊月府,可见这一招的威力! 就这么给了他…… 赵思洵端起茶盏凑到嘴边,带笑的眼睛却不动声色地探究这位光风霁月的叶大宫主,心说冤大头也不是这么当的,是吧? 他嘴角一勾,不动声色道:“你去不悔寺的时候没找到那半部功法吗?” “没有。” 赵思洵思索着摸了摸下巴,“奇怪,江湖上好像还没有这个传言。” “早晚会有的。”叶霄笃定道。 那倒是,不然单凭释心哪儿有那么大的能耐将云霄宫逼上绝路。 想想倚天屠龙记当中,谢逊不过拥有宝刀屠龙就成了武林众矢之的,这无极功自然也是一样。 要是这功法一直束之云霄宫高阁也就罢了,可一旦半部流入江湖,让人看到了拥有传奇功法的机会,那另外半部可不就得费尽心思去争取了吗? 说来说去,一切还是为了利益。 怀璧其罪,这就通了。 赵思洵想到这里,眼珠子一转,好似抱怨道:“唉,看来麻烦了……不过不是我说你们,释心离开你们天山那么多年,为什么就没想早点找回来?” 那时候叶雪山正当鼎盛,天下局势也没这么紧张,武林至尊来要,释心敢不交? 云霄宫连镇派之宝都这么随意的吗? 叶霄似不愿多说,只道:“抱歉。”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总之,另外半部你不会交出去,对不对?” 叶霄点点头,无极功有太大的缺陷,一旦传播开去,害人害己,后果不堪设想。 赵思洵轻轻一叹,托腮道:“既然如此,那只能走另外一条路了。” 叶霄闻之侧目,脸上难得露出好奇,“愿闻其详。” “江湖的现状就是庙堂的缩影,既然各大门派可以选择一国以辅之,云霄宫自然也可以。要说这天底下最脆弱的结盟,就是国与国之间,今日可以为了北寒的兵力卖了你云霄宫,明日当然也可以为了云霄宫的战力坑死其他两国,比之天气还要瞬息万变。” 叶霄看他,问:“你这是让云霄宫支持南望?” 赵思洵笑吟吟地望过去,反问:“怎么,不可以吗?云霄宫难道一定要置身之外?我看,难喽。” 叶霄摇头,云霄城的建立本就是前朝开国皇帝为了抵御北边游牧民族,既然前朝已灭,这个约定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赵思洵期待道:“既然如此,那就尊从你的本心走。” 叶霄微微诧异,“我的本心?” “嗯哼。” 叶霄笑了笑,“你又知道?” 赵思洵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是选择我吗?” 叶霄方端起茶水,手便顿住了,他没有抬头看赵思洵,只是望着杯盏里的青绿茶汤没有说话。 也无法回答。 释无天选择前朝开国皇帝,成立了百年云霄宫,奠定了天下第一派的位置,而他……选择赵思洵,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第49章 叶霄不知道。 然而赵思洵见此,有些不高兴地哼哼道:“怎么,我不值得吗?你说你这人就是这点不好,心思总喜欢藏着掖着不说,还口是心非,女儿家都没你别扭,说句实话能要命啊?” 叶霄心说这世上还有比这位心思更多的吗?嬉笑怒骂就跟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 他思忖道:“兹事重大……” “哈哈……”赵思洵没等叶霄说完就大笑起来,一脸的戏谑,“我说你口是心非你还不承认,无极功那一招包括浮虚步,教我教的那么爽快,不就已经做出决定了吗?难不成这也是礼节?看不出来,叶宫主,你早就倾心我了,嗯?” 赵思洵笑起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都仿佛增色敞亮起来,再加上眉宇间的那抹小得意,如娇似嗔,落入旁人眼里,只觉得心神一荡,春湖涟漪,躁动不安。 叶霄下意识地撇开脸,揉了揉眉心,最终语重心长道:“夷山王,请好好说话。” 赵思洵嗤了一声,“我说的都是人话,你心里话,承认吗?”他抬起下巴,目光一瞬不瞬。 叶霄抬手在嘴边清咳了一声,未免扯出更离谱的话,便无奈地轻轻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看我的呗,我本想当一条咸鱼,可惜被迫徜徉大海,若是不搅弄出风雨,实在说不过去,横竖天下得大乱,那就更乱一点吧。”赵思洵端起茶,一仰而尽,看似迷离的目光闪烁着一丝疯狂,嘴角的弧度高高扬起,抬起手,一指指向叶霄的心口,一字一句地说,“叶大宫主,我绝对不会跟北寒勾结,也不会让你云霄宫违背立派初心,更不做有违天下大义之事,你我立此誓约,如何?” 那双再真挚不过的眼睛,映照出叶霄的影子,带着逼人的锐利,明明只是个十七岁武功又低微的少年,但此刻他的身上却有着睥睨的气势,仿佛背后有千军万马,千城万池而待。 一瞬间,叶霄波澜不惊的心情翻起激荡。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内心抉择在此刻倏然放下,一番轻轻吐息之后,他平静地回答:“好。” 闻言,赵思洵顿时笑颜如花,双眸灿若星辰,“那便合作愉快。” 他朝叶霄伸出了手。 的确洁白如玉,修长漂亮,可是……叶霄疑惑地看向他,似乎不解这伸手何意。 赵思洵顿了顿,默默地收回来,掩饰一下尴尬,“我是想问此去大庆,叶宫主还需要准备什么,我可以问我爹要。”反正那卖儿子的爹,不坑白不坑。 叶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要千锤百炼的功法。” 这很容易,赵思洵爽快地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叹息:我真的说不过他。 第037章 启程 各路高手都纷纷盯着,怎么可能是一名普通人! 使团出发前的第三天晚上, 宫中设下送行宴。 宴罢,赵思洵前往昭阳殿,从曲怀的手里接过南望在大庆的细作名单。 望帝金刀大马地坐在御案后, 看着赵思洵淡然沉静地浏览名单,不由道:“这下满意了?” 赵思洵粗粗一览,便将名单收进袖子, 眼睛一弯, 笑如灿花道:“父皇, 您对我可真好。” 这话究竟是讽刺还是真心实意, 望帝有些把握不准,只能撇开不接, 他看着俊俏非凡的儿子,沉吟道:“西越和东楚由太子出行, 身旁除了精锐之师外,巫神教和上陵学宫皆有宗师护卫左右, 我南望虽不是太子,亲王座驾也不能让人小瞧, 护国仙师向朕提议让清虚派玉书真人与你同行, 你觉得如何?” “玉书真人?”赵思洵侧目想了想, 似乎有点印象,但是, “他也是宗师?”这话他是问曲公公的。 曲公公道:“刚迈入此境界。” “那就是还不稳喽?” 听赵思洵这兴趣缺缺的口气,望帝简直气笑了,“怎么, 一代宗师随行你还不满意?” “这样境界不稳的宗师, 除了脾气名副其实以外, 关键时刻对上成名已久的可起不了半点作用, 要来何用?”赵思洵不客气道,接着目光一转,笑吟吟地走到曲公公身边,摸了一把那臂弯上雪白的浮尘,漫不经心地说,“若是有曲公公这样的实力,那还差不多。” 曲怀可是望帝身边的护身符,就是段平沙都别想随意压下他! “这话听着倒是有点意思,看来你背后底气十足。”望帝不傻,一听就知道这言外之音,目光深深地看着赵思洵。 赵思洵笑了笑,没有否认,“若无他事,那儿臣就告退了。” 望帝点了点头,“去吧,一路小心,望你平安归来。” 赵思洵嘴角一勾,恭敬行礼,“父皇放心,我一定会回来。”说完,袖袍翻飞,转身离去。 那步伐迈出飒飒风声,少年人看起来兴致高昂,踌躇满志。 望帝望着他的背影,犹想当初他选择这个默默无闻的儿子,打算当做弃子来用的时候,谁能想到,不多短短三月,就给了他如此大的惊喜和期待! 他轻轻一笑,接着侧目问道:“你和张昊,还没找出这人是谁吗?” 曲公公欠了欠身,“请皇上恕罪。” “无妨,这天下武林,果然藏龙卧虎,洵儿有本事笼络这样的人物,朕只会为他高兴,且看着,他能给朕带来什么惊喜。” 三日后,使团出发,由五百名虎贲军护送,浩浩荡荡地离开京城。 然而除了鸿胪寺官员之外,夷山王还带了一名貌美侍妾相陪,听闻宠爱非常,特地命人打造了一辆宽大又精致的马车,铺着奢华锦缎,燃着香炉,里面就是并躺翻滚都绰绰有余,纱幔放下,隐隐约约,惹人遐想。 十九安静地坐在一旁,剥着一颗水润饱满的蜜桃,纤美的手指握着一把精致的小刀,细细地切成了小块,然后插上小签子,以备赵思洵享用。 听话懂事,知情知趣,眉眼柔顺,长相绝色,怪道夷山王会将她带在身边。 来送行之人见此,不由心生艳羡。 以望帝对赵思洵的重视,让他这趟离京来送行之人繁多,不管多忌惮,几个兄弟轮番来一茬,倾歌舞月共饮酒的纨绔再一茬,还有奉命前来的官员又是一茬,声势浩大,礼仪十足。 甭管是希望他客死异乡,还是活着回来搅弄朝局,一个个看起来都挺舍不得,有些演技夸张一些,甚至老泪纵横,赵思洵都不知道这人是谁。 好不容易都消停了,十九递上清凉的瓜果蜜桃,柔声道:“殿下,解解乏吧。” 赵思洵的确口渴,接过果盘就吃起来,想了想,他唤了一声,“高山。” 高山撩起帷幔进来,“殿下。” “把这个送到后面的马车里去。” “是。”高山接过果盘,但是没忙着离开,反而将袖间的一张小纸递了过来。 赵思洵看到上面的烟花印记,扬了扬眉。 当所有人的目光流连在那辆奢华的马车上,想要借机窥伺那位夷山王的娇宠之时,有些人的注意力却在随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中,厢门紧闭,毫无动静,只有一名老把式驾着车,连个周围服侍的都没有,实在看不透里面坐了什么人。 这份好奇当然也包括已经成为夷山王府护卫的虎贲卫,聂冰这新任统领打马过来的时候,还看到另外四个百户正凑在一起往那马车厢看。 “看不到还看?”聂冰问。 “大哥。”五人在虎贲卫的时候关系就好,这次一同被归入夷山王麾下,干脆直接拜了兄弟,聂冰武功最高,年纪最大,当仁不让便是长兄。 晁光说:“看不到不打紧,只要感受的到气息就行。” “那知道深浅了?”这话聂冰问的是闭眸侧耳,凝神细辨的裴永锋。 虽然虎贲军为练杀阵,叠代威力,所修内功心法多为相似,甚至可为一体,但因个人资质天赋不同,擅长亦有区别,每个人都有自己武功特性,裴永锋便擅长分辨气息,以气观人。 武者和普通人的气息有差,功力越高,就越绵长细微,一呼一吸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叫人难以察觉。虽然他还没有迈上宗师之境,但是这手闻声听气的本事,就是张昊都逃不过。 话毕,裴永锋睁开眼睛,然眉头紧皱,在兄弟期待的目光下最终不确定道:“与常人无异。” “普通人?” 诧异之声中,他们又看了看马车,总觉得这话不可信。 都说夷山王御前一口拒绝了清虚派玉书真人随行,连宗师都不屑一顾,可今日出行却多了一辆神秘的马车,各派势力,各路高手都纷纷盯着,怎么可能是一名普通人! “也有可能返璞归真。” 最憨厚的童天成挠了挠脑袋问:“那得是什么境界?” “要么没境界,要么……” 裴永锋接口道:“有时候遇上护国仙师也是这样类似的感觉。” 刹那间,四人齐齐看向聂冰,年纪最小的顾照咽了咽口水,问:“大哥,殿下没有什么交代你的吗?”他朝那辆马车努努嘴。 第50章 聂冰摇头。 “看来殿下还是不够信任我们。”四人顿时有了一丝失落。 聂冰拍了拍顾照的肩膀,嘱咐道:“不管如何,做好我们本分便是,其他的少说少看,莫去打搅,约束好下面的弟兄。” “放心,军纪我们牢记在心。” 正说着,就见高山从王驾上走下来,端着一盘描花精致的果盘,搁着大小相同又新鲜多汁的蜜桃果肉,一路走向那辆马车,然后站在了马车外。 “长老,殿下请您享用。”高山恭敬道。 此举顿时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就是没走的善平王和正武王都眯起了眼睛,而他们身后一个个眼神精硕,气势不一之人纷纷凝神而视。 一只手打开了半边车门,坦然接过了果盘,接着很快又关了起来,没道一声谢,从头至尾,也不曾露出真面目,态度清高而孤傲,是当下高手固有姿态。 “气息的确像普通人。”裴永锋道。 另一边,其余的高手忍不住紧皱眉头。 正武王身后的一个中年人道:“不像是习武之人。” 善平王身边的一位老者道:“若是有谁见过上陵学宫孟曾言,你便会发现他也是如此普通,站在面前,好似一个寻常百姓。” 正武王闻言便问:“所以这马车里的人,有大宗师的实力?” 老者面容一皱,又不敢肯定。 “天下大宗师就那么几个,赵思洵又从哪儿寻到这样的隐士高人,我看是在故弄玄虚。”正武王冷哼道。 善平王看了他一眼,“大宗师嘛,说不定还真有。三弟不信,不若试探一番?” 正武王皮笑肉不笑道:“大哥是逮着机会让弟弟出丑呀,有本事,自己去。” 两人互相对视,最终谁也没动。 皇城之下,众目之前,谁想当出头椽子,那就是傻子。 就算要动手,也得离了京城。 不管外头什么猜测,赵思洵已经看完手里的密信,眉头微挑,嘴角稍弯,似乎在笑,却不达眼底,相反有些烦躁。 高山跪坐在他的面前,问道:“殿下,这该怎么办?” 赵思洵将密信交给十九,淡淡道:“毁了。” “是。”十九的素手接过,在手心一揉,然后撩起纱幔一角,似乎好奇地往外探了探,接着伸出一节皓腕,将手心的纸灰尽数扬尽。 虽看不到美人容貌,但就那皎白如月的手腕和半遮未遮的轮廓已经足够令人陶醉,只道夷山王好大的享受。 然而车内,赵思洵却托着腮道:“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 高山却面露为难,“可是您得前往大庆,若是中途离开,怕是……” “总是要掉一次队的。”三国秘密签订盟约之事,也得瞒着人,正好是个机会,想到这里,他对外头喊道,“聂冰,若是没人找麻烦,这就出发吧。” “是。”聂冰翻身上马,高高扬起手一挥,朗声喊道,“出发——” 南望的赵字盘龙旗在空中烈烈翻飞,使团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浩浩荡荡地朝城门外离去。 自始至终,前来观望的人多,然而却无人出手试探那马车之人的深浅。 赵思露站在高高地城门上,发丝在风中飞舞,少女的脸上带着浓浓的不舍和悲哀,目光随着渐行渐远的旗帜而朦胧。 “哥,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8章 具象 这还是人吗?忒么真不是神仙! 赶路无聊, 赵思洵干脆枕着手臂躺平在马车里,闭上眼睛。 马车宽大,京城附近的官道平整, 虽然依旧摇摇晃晃,却让他昏昏欲睡,不一会儿就不省人事。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经到了晚上, 马车缓缓停下。 十九撩起帘子说:“殿下, 驿站到了。” 赵思洵下了马车, 回头又扶了“娇娇弱弱”的十九一把,此刻聂冰已经派遣了一队护卫进驿站安顿, 而后方的一辆车,依旧没什么动静。 赵思洵想了想, 亲自走过去,敲了敲车厢, 在外头唤了一声,“长老, 请下车歇息。” 在旁边有意无意地目光中, 车厢打开, 从里面走出一个带着帷帽的中年男子,朝赵思洵点了点头, 便率先走进驿站。 虽看不清面容,探不出虚实,但是这等风范确实是高人所有, 而且直接占据了驿站中上好的厢房, 与赵思洵的小院遥遥相对。 看着他关上门, 高山忍不住道:“殿下, 要不要派人守在门外?” “绝世高手,我还要派护卫守门,说出去让人笑话。”赵思洵走进自己的屋子,忍不住扭了扭自己的脖子,马车再豪华也颠簸,一路睡得他脖子僵。 十九在一旁浸湿了帕子,递给他净面。 高山低声道:“可那毕竟不是叶宫主,万一今夜有人不长眼来探虚实,不是得露馅了?” 赵思洵闻言轻笑了一声,不再反对,“那行吧,你现在送壶茶去问一问,要人守着吗?” “这还要去问?” “人万一喜静不乐意呢?”赵思洵催促道,“快去。” 高山摸了摸脑袋,看向十九,后者柔柔一笑,“顺便让人将饭菜端进来,殿下怕是饿了。” 高山一头雾水地出去,沿路在护卫的目光下,敲了对面厢门道:“长老,殿下命我送茶来了。” “进来。” 闻言,高山推门而入,然后回身关上,阻隔了各种视线。 外间没有人,他将茶搁在桌子上,接着往里走,只见那中年男子正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套白衫外裳恭敬地等在屏风后。而屏风里面,一位清俊青年正在更衣,见人进来,清清冷冷的目光随意瞥来,便令高山不敢再进一步。 高山先是一愣,接着惊喜道:“叶宫主。” 叶霄朝他点了点头。 赵思洵一见到高山脸上带笑地出来,就知道正主已经到了,于是揶揄地问:“还要不要找人守门啊?” 高山嘿嘿一笑,“殿下什么都知道,就不要笑话属下了。” 赵思洵跟十九吃完晚膳,便吩咐高山,“把聂冰叫过来。” “是。” 聂冰走进房间,对赵思洵行礼,“属下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赵思洵淡淡道,“我记得你有四国舆图。” 聂冰一愣,颔首:“殿下可要看?” “嗯,摊桌上吧。” 在这个没有导航的时代,一张精确的舆图堪比黄金万两,当然要数完善,必然比不过军中所有。 偌大的羊皮卷在桌上摊开,灯火凑近,看着上头标注的山川河流,城池关卡,赵思洵的目光落在三国边界一带。 临行前,望帝将三国会盟之事告知与他,便是准备让他前去签订契书,缔结盟约,此事必须隐秘,且避开众人耳目,当然也包括鱼龙混杂的使团。 虽然不知道另外两国的太子打算怎么办,但是赵思洵少不得要脱离使团单独前去。 不过这三国交汇之处乃是一处湖泊,名曰博洋湖,看着面积,虽比不过海,也是中原内陆最大的水域。 水域广阔,却为三国分割所有,只是没想到南望最大,东楚次之,西越多却为浅滩,也不知道这盟约之地在什么地方。 赵思洵当然问过望帝,然而后者的回答却不清不楚,耐人寻味,跟玩猜谜游戏似的,说是一去便知,三国之利争,从结盟伊始。 装得是高深莫测,但赵思洵觉得这人估摸着也是不知道。 他的手指点在博洋湖上,问:“我国水师的实力很强大?”不然哪儿能分到那么大一块地盘。 聂冰肯定道:“不输任何一国。” 南望水乡,甚至有海,水师天下闻名,这也是他盘踞一角成为四国之一的原因。 “你对博洋湖熟悉吗?这其中可有天险之地?” 聂冰摇头:“这怕是得问当地水师。” 赵思洵于是不再多问,只是将目光落向了另一处,这是东楚境内的一座城池,亦是与南望的一道关卡,向来鱼龙混杂,江湖门派林立,名曰鹿城。 小小的鹿城平时三不管,三教九流盘踞,黑钱黑药黑器随意流通,可到了战乱将起之时,却是缩紧了关卡,设下重重限制。 鹿城与博洋湖水域不算远,若是行的快……他眯起眼睛,弯了弯唇,轻轻一笑,挥袖将舆图卷起来,然后端起茶盏道:“聂统领,你手下可有擅长伪装和模仿之人?” 聂冰闻言微微一怔,在赵思洵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答道:“有。” “你去将他调过来,替我守门。” “是。” “记住隐秘。” “属下明白。” “去吧。” 聂冰站起来,行礼告退,然而他刚转身,赵思洵却又道:“若是好奇,今晚你们别忙着睡,多调派一些弟兄过来守门。” 又是守门? 聂冰面露疑惑。 赵思洵喝完茶水,幽幽道:“我这儿正对着那位视野好,看什么都一清二楚,既然都想知道那位的底细,那就不要错过了、” 第51章 正对着是哪里,下一刻,聂冰透过窗子看到对面厢房,顿时眼神精光乍现,带着一抹兴奋,抱拳道:“属下明白!” 赵思洵笑了笑,“对了,回头碰到高山,告诉他多准备些零嘴,以备不时之需。” 聂冰:“……”看热闹也太明目张胆了吧,不怕惹恼了那位? 赵思洵吩咐好一切,就等着夜幕降临,看今夜的好戏。 他躺在十九的腿上,闭着眼睛享受着美人柔荑轻抚额头,按压穴位,放松白日的赶路疲倦。 虽然将十九带在身边的最主要功能是保护自身安全,以备遭人偷袭,但在他入庆之前,其实不太会有什么宵小看他不顺眼想要来刺杀。本以为十九得当花瓶搁置一路,没想到这姑娘不仅人美武功高,连手都灵巧,这一手按摩舒服得赵思洵昏昏欲睡,觉得将人带上值了! 长夜漫漫,偷袭试探总是得等到半夜三更之时,人睡到酣熟,最无防备之下才好进行。 忽然,十九轻柔的手指顿住,微垂的眼皮撩起,她低声唤道:“族长,来了。” 赵思洵的眼睫微动,缓缓地坐起来,目光朦胧,“什么时辰了?” “已至丑时。” “时间挑的挺好。”他坐在床上,拢着薄被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虽然早已猜到,可是舒舒服服的一觉被打断,还是很不高兴,“你说这群胆小鬼,城门口不敢动手,错过良机,这会儿偷偷摸摸地过来试探,纯粹找死……我鞋呢?” 十九替他穿上鞋子,见他迷糊的模样,不忍心道:“族长若是困倦,不如就别起了。” “不不不,我也想知道这位到底有多少实力,去,把窗子开一点,瓜子点心香茶备上,我瞧瞧热闹。”赵思洵懒得束发,便直接绑在脑后,接着懒懒散散地坐到窗边,支着脑袋透过半开的窗子望向对面。 周围静悄悄的,十九听得出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可凭赵思洵的武功,只觉得夜凉虫鸣,安静非常。 他困意渐浓,又打了一个哈欠,“来了吗?” “来了,俱是高手。”十九站在他身后,神情虽平静,但是赵思洵能感觉到她有些紧张。 “坐吧,不用担心。” “但是……” “这里离皇城近,就是有人要对付我,也不会在这里下手,况且我要是死了,还得另挑人当质子,不会有人那么傻的。”赵思洵点了点身边的位置,示意十九坐下。 十九于是依言就坐,一边替赵思洵斟茶,一边问:“族长怎知今夜会有人来?” 赵思洵喝了一口茶,微微苦涩入喉,去了一丝困倦,伸手又抓起一把瓜子,闲适地磕起来,“天下宗师各个有名有姓,大宗师更是如此,他们背后不仅代表了绝顶的武功,更代表了各方庞大的势力,我既然拒绝了清虚派那什劳子的真人,连宗师都不屑一顾,那么身边必然有更强大的依仗。谁都想知道我笼络了哪个高手,又牵扯了哪方神秘力量,别说是我那两个哥哥,就是我爹,怕是也想知道。只是可惜……” 十九恍然点头,听此又问:“可惜什么?”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我那大宗师见不得人呗。”不然,他何必要将一名普通的中年男人放在明面上混淆视线。 “可是武功路数皆有迹可循,就算马车中并非叶宫主,可今晚一旦交手,必然就发现云霄宫的功法了。”十九担忧道。 “那我就帮不上忙了,这是叶霄该考虑的问题。”赵思洵满不在乎地说。 说话间,他已经磕了一小撮瓜子,觉得口干,又喝了半盏茶,之后,手伸向了凉糕。 “究竟打不打啊?” 等了半晌,瓜子点心都吃了一堆,外头还没什么动静,实在令他有些无趣。 然而正当他拿起一只卤鸡腿,准备咬上一口的时候,突然,静谧的黑夜仿佛在瞬间被消除了杂音,虫鸣蛙叫,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涤荡开来,好似一击重锤凝固了周围的空间。 下一刻,平地起风云,翻卷涌动,自对面厢房上空凝聚成旋涡。 蛰伏在附近,齐力合击的黑衣蒙面之人才从门窗钻入厢房,可还未看清来人,便在刹那间迎上了一记重掌,只听胸骨碎裂之声中,五脏六腑重创移位,接着从何处进来又被劲直打了出去,被内力真气形成的飓风一卷送上了天。 明明在城郊旷野,可忽然有云涛海浪起伏,风声飒飒,直冲天际而去,犹如银河倒挂,在黑夜看来,幽蓝气浪翻涌,壮观无比,伴随着一下又一下的雷鸣之击,这场风暴似乎愈演愈烈,力量在不断堆叠,每一下就让飓风更加厚重凝实,整个空间都在震荡之中。 “我去……”赵思洵嘴巴一张,叼着的鸡腿差点掉下来,“这还是人吗?忒么真不是神仙!” 半开的窗子若非十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怕是也要随着那飓风给卷走了,此刻地摇桌晃,杯盏发出碰撞之声,可见屋子都受到影响在颤动。 如此大的动静,就是睡成猪也都纷纷吓醒了,只是大宗师发威,谁敢不自量力地跑出来? 房顶上,屋檐下,那些兴致勃勃还拿着零嘴的护卫,这会儿一个个全老实了,握紧手里的武器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的龙卷飓风。 如今再也没人敢质疑那位如同常人一般的中年男子,这等滂湃的具化象力,除大宗师之外谁有这样的实力? 夷山王果然有本事,能请到这样的顶尖高手坐镇。 特别会如此强大猛烈的飓风,却独独在那位大宗师的厢房上空凝聚,不曾扩散至周围,整个驿站,一连排的院子和房屋,都只是稍稍波及摇晃,这等精确的控制力,更加令人心惊。 不过,最让赵思洵难以置信的是,这武功路数让他觉得熟悉。 身旁,失语的十九好不容易回过神,震惊道:“这是千锤百炼吗?” 作为夷山族人,十九虽然最后走的是暗杀之道,但是本族的功法也没有忘记。 赵思洵嘴角一抽,久久难以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科学呢?被狗吃了? 第039章 猜测 这位还挺贴心的。 夷山族最自豪的功法锤法, 赵思露使出来的威力已经令族中上下赞叹不已,都说他家妹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资之才。 然而跟这位比起来,那就是手榴弹跟导弹的区别, 可更气人的是,这功法他交给叶霄满打满算都不到一个月! 靠! “你觉得这功法像吗?”他的千锤百炼根本不能看,只能问十九。 十九犹豫了一下, 最终摇头, “族长, 我看不出来哪里不对。” 赵思洵嘴角一抽, 接着深深一叹,“看不出才好。” 离驿站三里远处, 有人望着那直冲云霄的龙卷飓风,皱起了眉。 “这功法……似乎不是他。” 站在这里的没有几个人, 然而却有几个熟面孔,除了那显眼的清虚派的道袍之后, 还有一个身着黑甲,手握重剑的大将军。 虽然前往驿站试探的也是高手, 可终究不像这几位, 已经成为了世人仰望的一代宗师。 也因此, 他们只是远观,未曾参与, 否则一旦被认出来,交上手,就说不清楚了。 “看了这位, 七公主的千锤百炼就跟小孩儿过家家一样。”张昊面色复杂地说。 “难道真是千锤百炼?” “那你以为是谁, 若是云霄宫, 当有寒吟九章, 冰雪千里的冷冽真气,可感受到了?”张昊的目光瞥向了那被誉为清虚派百年一见的奇异根骨,年纪轻轻不过三十已入宗师之境的玉书真人。他被赵思洵不屑一顾的拒绝,心高气傲不服,非得来看看。 “是那些人实力不济,试不出来吧。” 张昊掏了掏耳朵,“那你去试试?” 玉书真人顿时不说话了,脸色难看。 宗师与大宗师的区别之一在于具化象力,排山倒海,呼风唤雨,将天象归为己用,传闻武学修到极致,便是虚空畅游,神行千里,如同神仙一般。 显然,夷山王身旁的这一位,平地起龙卷,飒飒惊雷响,幸是黑夜,看不出遮天蔽日的乌云,不然天象更为壮观,这就是大宗师之境。 甚至他隐隐觉得就算在大宗师中,凭方才一手,这位估摸着也能排以前列,而叶霄年纪轻轻,能拥有大宗师的实力,也是多亏了天问的加持,哪儿还能有这般强大的力量,甚至隐藏自己的功法? “若不是云霄宫,又会是谁?夷山族有这样的高人前辈?” 若是有,二十年前夷山族也不会遭人屠戮,差点灭族,单这一个大宗师坐镇,便可叫人不敢造次。 张昊见这几个道士锁眉摇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忍不住嘲讽道:“怎么,你们清虚派号称底蕴深厚,百年大派,也不知道他来历?” 张昊军旅出身,武功从战场中磨砺而出,以杀伐入宗师境,较清虚派正统道门心法一步一层修炼而来,更像野路子。 第52章 所以,这些名门正派看不起他,他也不屑跟这些虚伪的道士走一路,逮着机会能讽刺一句,他就高兴。 “你……”玉书真人本想说清虚派不知,难道你知,却被师叔打断了话。 只见一位看起来仙风道骨,银丝白发老道士道:“虽不知道这位是谁,不过夷山族曾在三十年前出现一位大铸剑师,铸有山海,青云二剑,达千锤百炼第九层,惊才绝艳。” 玉书真人一听,惊讶道:“青云,山海?那不是……” 老道士颔首,“青云如今在上陵学宫为孟曾言所有,而山海则在曲公公手里,乃当世名剑。” 张昊闻言,“难道他就是那位大铸剑师?” 老道士摇头,“这……贫道就不知了,只是这位铸剑师在成就青云山海之后,不再铸剑,连踪迹也无从寻觅,传闻他前往东海,圆满铸心之术,想要重现先祖荣光,再铸天问。如今三十年过去了,世人皆以为他早已死在途中……可若是活着,入大宗师之境也未尝不可。” 张昊掏了掏耳朵,“玉昭真人,说了那么多,不就告诉我这位就是他。” “是不是他,贫道真不能断言。” 张昊嗤了一声。 远处的龙卷渐渐消弭,那股令人恐惧的威压也跟着散去,原本不见日月星辰的天空仿佛被水洗了一般,星星点点缀在夜幕,空气都清新起来。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身着朴素青衣的中年男子缓步迈出房门,平静的目光在地上呻.吟的不速之客扫过,然后移到那些直面大宗师之力,被震得心惊胆战的护卫上,后者纷纷暗暗咽口水,恭顺地垂下头,不敢直视。 见此,青衣“大宗师”眉宇皱起,不怒自威。 “副统领……”护卫们连忙给晁光使眼色。 晁光心中一跳,在众兄弟的目光下,只能硬着头皮凑上去,小心地问:“长老,敢问有何吩咐,请示下?” 青衣男子冷然道:“今后,莫叫闲杂人等再来打搅。” 晁光立刻心领神会,抱拳道:“长老放心,卑职定让人守在附近,绝不让宵小再惊扰长老清修。” 青衣男子于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进门内,袖袍一甩,门无风关闭,再无声响。 晁光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松了一口气,他朝手下招了招手,“来,把这些人都清理干净,死了的,丢远些,没死的,补上一刀,再丢出去。” “是。” 甭管这些人究竟是谁派来,目的到底是杀人还是试探,反正进了这驿站,都当刺杀赵思洵处置。 被大宗师派上一掌,差不多也废了,补刀很容易,不一会儿,这驿站就再一次安静起来。 十九将窗子关上,回头看向赵思洵,“族长,属下服侍您就寝?” 赵思洵点了点头。 十九替他脱了鞋袜,重新放好被枕,赵思洵躺平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床顶帷幔,忽然他问:“你说,武学到了极致,真的能成仙吗?” 十九将他的鞋子放好,闻言纤眉一蹙,缓缓摇头道:“属下武功低微,窥探不了那至高境界,不如明日问问叶宗主?” 赵思洵深深一叹,“你说人怎么能厉害到这个程度,科学呢,三观就这么崩塌了?” 这话十九就听不懂了,只能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叶宗主以千锤百炼现于人前,就不会有人再怀疑他的身份,族长应该高兴才是。” “是啊,不仅没人怀疑,还让人知道我背后站着一位夷山族大佬,看还有谁敢小瞧我。”赵思洵嘟哝一句,很快就释然了,弯唇道,“这位还挺贴心的。” “那族长快休息吧,明日还得早起赶路。” “嗯,十九,晚安。” 十九放下帷帐,欠了欠身,“晚安。” 对面厢房屋内,叶霄盘坐于床上,闭目调息。 青丝垂落肩头,衬着脸色微微泛白,如光如玉,微抿的唇色近无,而脸上却是永远的平静淡然。此刻他周身有青白真气环绕,好似风雪云雾吞吐消弭,天气明明已经温暖,可是这个屋内却仿佛犹在天山,充满冷意。 站在一旁的青年男子面露担忧,望着那在风雪云雾中若隐若现的身影,总觉得自家宫主如谪仙一般,毫无真实。 当天际露出鱼肚白,外头的护卫开始发出响动,纹丝不动如山的叶霄才收敛一身真气,缓缓睁开眼睛。 “宫主,您怎么样?” 叶霄摇头:“无妨。” 叶霄隐藏自己的功法,用千锤百炼来代替具化天象起风雷,本是一件不可能之事,幸好有无极功在,短暂提升内力,不至于让那些在远处观望之人发现端倪,唬住了所有人。 但是终究有些勉强,需得调理几日,才可恢复。 “接下来,明叔,你便跟着使团北上,应当不会有人再来试探了。”叶霄吩咐道。 “是,少爷。” 青衣男子名叫月山明,是叶霄母亲的家仆,本也是一名宗师级别的高手,只是多年前一次重伤,虽保住了一条命,却废了武功,如今变成一方管事,替叶霄打理庶务。 虽然武功不在,但是宗师的气度犹存,只要不交手,唬唬人还是够的。 对于这次云霄宫危机,叶霄没有瞒他,月山明道:“也是姑爷当初心慈手软,若是早早解决了甄长川,也无需少爷这般劳心费神了。” 这都是后话,没有任何作用。 叶霄从容下了床,走到桌边坐下,“没有他,也会有别的事,这世上多的是无风起浪。” 月山明点头表示认同,不过他对于叶霄淌四国的浑水,甚至选择南望有些不太明白,于是一边倒茶一边道:“少爷,恕老奴多嘴,若您真要下山,当初姑爷仙逝之时,大庆皇帝派人前来相邀,便是极好的机会,如今南望最弱,怕难以成为天下霸主。” 月山明将茶盏递到叶霄手里。 叶霄轻抿一口,淡声回答:“为了吞并列国不惜与外贼狼狈为奸,这样的皇帝……”他垂下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屑。 “可南望不也是……” 叶霄眼皮未抬,“所以我选的不是南望。” “嗯?”月山明一怔。 “是赵思洵。” 这有区别吗? 而且一个十七岁摆明了被当做弃子的皇子,能成什么大事? 月山明有些糊涂了。 叶霄似知道他所想,于是将茶盏放下,目光看向门扉,仿若能够透过望到对面厢房熟睡之人,想着那日少年斩钉截铁定下誓约,不由地勾了勾唇,露出一个几近于无的浅笑。 “他不一样。” 第二天清晨,赵思洵走出驿站,就看到那出自虎贲军,将桀骜不驯写在脸上的自家护卫们,一个个全老老实实地尽忠职守,目光望向那扇厢房门满是崇敬和惧意。 虽说虎贲卫对大宗师不陌生,段平沙亦时常出入宫闱面见皇帝,但是直面其威力却是头一次,昨晚那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内力引来胆颤天象,刹那间让一流高手成为了蝼蚁一般的渺小存在,深深地烙印在他们心里。 谁还敢放肆? 震慑效果真是一级棒。 在他的身后,厢房门打开,戴着帷帽的青衣男子在肃然起敬中缓步走出来,经过赵思洵身边,后者笑着打招呼:“长老。” 月山明的脚步顿了顿,视线不由透过帷帽看向了赵思洵,少年亲王唇红齿白,一张笑颜如春花烂漫,弯弯两弧清泉晰澈透亮,长得实在过于俊俏,连身旁那位引动京城的曼妙宠妾都比不上他的精致美貌。 叶霄选择他,除了好看,还有什么? 见他的视线打量自己,赵思洵的脸上露出不明所以的无辜,然后笑的更纯更真,“昨晚长老辛苦了,请。” 月山明看不出答案,只能点点头,接着不发一言走上自己的马车,厢帘放下,阻隔了所有视线。 赵思洵回头再看一眼厢房,眼中笑意加深,他高声道:“出发吧。” 浩荡的使团再一次踏上旅途。 一路日朗平静,行至半月,终于碰上了暴雨,雨大如天池倾倒,瓢泼不见视线。 好在,使团一路紧赶慢赶终究还是到了一处简陋的驿站,只是这地方较为偏僻,常年鲜少有人经过,是以只有一个跛脚的驿长带着一个半大的小子值守,方便往来送信。 当然屋子也破旧,年久失修,看样子漏雨又漏风,不修缮一下,无法住人。 不过总有一两间还算干净整洁的屋子,护卫们先护送着赵思洵和他的侍妾暂时避雨歇息,隔壁一屋则自然而然地归月明山所有。 其余的包括使团中那些养尊处优的鸿胪寺官员只能聚在一处,寻个不漏雨的角落先烤火干衣,烧水顺便用些干粮,等护卫们补好房顶才好安置。 十九跟在赵思洵身边更多的是以侍女自居,便整理出赵思洵的一套衣裳,在临时搭起的屏风后道:“殿下,先洗漱更衣吧,瞧着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今夜怕是得在这里过了。” 第53章 内力充沛之人直接可以靠自己烘干,但显然赵思洵还达不到这个境界,他身上湿湿嗒嗒,又黏腻,的确不舒服。 作为尊贵的亲王,不管旁人是否有住的地方,他的洗澡水先得送过来。 赵思洵也不矫情,直接脱衣裳进浴桶,听着外头哗哗雨声,舒服地靠在浴桶上,张开双臂。 “十九,帮我按按,脖子酸。” “是。” 素白纤细的手看着娇娇嫩嫩,似乎只能用来剥葡萄斟美酒,可是按在肩上的力道却是顿挫有力,轻重有序,每一下都捏到了赵思洵的酸痛点,赵思洵闭着眼睛不由地发出酸爽的呻.吟声。 哗哗的大雨中,窗子无声无息地打开,素白的靴子刚落地便顿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月山明:夷山王除了美貌,还能有啥? 叶霄:这还不够? 月山明:…… 第040章 假象 十七的年纪,放在寻常人家,已经能当爹。 “嘶……嗯……啊……哦……” 那一声酥软尾音缠绵得让叶霄眉头乍然皱起, 眼神瞬间落在屏风后。 里头传来女子柔美之音,“殿下,这样可以吗?” 接着便是少年洵难以抑制的低吟, “可以可以……嗯……” 屏风虽能挡住视线,却并非完全遮光,依旧有残影可视, 一人蹲伏余地, 动作不明。 似乎明白了里面在做什么, 清俊的面容在惊愕之后刹那间遍布寒霜, 连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神都厉了起来,叶霄实在没想到赵思洵竟会是在…… 忽然里头传来一个喷嚏声, 只听赵思洵抽了抽鼻子道:“奇怪,怎么忽然间这么冷?” “今日下大雨, 殿下又淋湿了衣裳,还是尽早更衣, 莫受了寒气。”十九说着便起身绕出屏风。 叶霄就算心中不悦,亦知非礼勿听, 非礼勿视, 瞬间袖袍一甩, 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悄无声息。 十九将赵思洵的衣裳搁在屏风上, 忽然看到这被打开的窗子,眉间顿时一凝,“殿下, 有人来过了。” 她很清楚自己是关了窗户才服侍赵思洵沐浴, 今日大雨, 却无大风, 不是吹开的。 赵思洵一边穿衣系带,一边从屏风后绕出来,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听着十九凝重的话,目光也看向了窗户。 “殿下……” 赵思洵走到窗边,看了看窗框,“你有听到开窗声吗?” 十九一愣,接着摇头,“没有。” 就算外头哗哗大雨,可是作为杀手,她对声音和气息向来敏锐,若真有人进来,即使是细微的声响,亦不该逃过她的耳朵。 难道是错觉?她蹲下身,在地上细细查看。 这屋子平时是那老驿长居住,所以有人打扫也不漏风漏雨,可是干净有限,她还是在地上找到了一个清浅的脚印。 悄无声息进来不说,连一丝泥水都没有留在地上,这等功力……十九心中一凌,对赵思洵道:“殿下,怕是有些棘手。” 赵思洵将窗户关上,听着这老木头吱呀声,却忽然轻轻一笑,“不必紧张,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十九不明所以,“殿下以为是谁?” 赵思洵没有回答,反而高声唤道:“高山。” 高山推门而进,“殿下?” “十九还未洗漱,你着人换桶水进来,另外,你去隔壁敲个门,若是得空,还请他来此一叙。” 高山应下。 而隔壁的屋子,月山明看着从窗外翻进来的叶霄,只见向来淡然自处的他脸上却冷若冰霜,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不悦,不禁纳闷道:“少爷,您怎么了?” 月山明在叶霄的身上看了看,白衣若雪,飘飘似仙,就算外头大雨倾盆,自家少爷身上依旧不染一点污渍,可不像是为此糟心。 不过大雨天叶霄向来不愿出远门,今日会来,定也是因为不得不见夷山王,心情不好也正常,便道:“要不属下服侍您更衣?” 不管旁人看这衣裳干不干净,叶霄在雨里走一趟,以这位宫主的挑剔,一回来也要将衣裳全部换下。 然而月山明不提还好,一提更衣,叶霄便想到方才,脸刹那一黑,眉间皱的就越发深刻,甚至带着一丝嫌恶。 “不必。”他冷然道。 月山明一愣,就见叶霄坐到了桌边,他赶紧捡了桌上杯子,倒上茶水,然正要递过去,却见叶霄冷冰冰的神色,于是晃了晃茶杯,泼掉第一重水,再重新倒上搁在了叶霄的面前。 叶霄端起来待饮,然而刚凑到嘴边,又放下来,似有不解道:“他小小年纪为何会如此……” 话到嘴边,看到月山明好奇的眼神,于是又顿住了,极好的涵养让他说不出那些羞耻的话,最终抿了抿唇,轻声道:“罢了。” 十七的年纪,放在寻常人家,已经能当爹。 在十九被当赵思洵按上宠妾的身份放在身边的时候,叶霄应该就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月山明第一次看到自家那素来不骄不躁,冷静自持的少爷竟在短短的时间内出现愤怒,嫌恶,失望又释然的情绪,甚至最后还有一丝自嘲,简直让他大开眼界。 “您方才所指是谁?”他忍不住问。 叶霄垂眸没有回答,端茶轻抿。其实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偏颇了。 权贵向来在男女之事上放纵淫.乱,如赵思洵这般只有一个妾室已然算是克制,本就是关起门来的事,反倒是他从窗而入,撞破他人私密,实属无礼,又有何立场指责? 简直莫名其妙。 他又抿了一口茶,平缓了情绪。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只听到高山说:“长老,若是您得空,殿下请您一叙。” 月山明于是看向叶霄,显然这话是说给这位听的。 叶霄四平八稳的喝茶,点了点头。 不过他没有动,那头刚完事,必然耳鬓厮磨,温存片刻,他又何必立刻前去打搅? 在十九沐浴更衣的时候,赵思洵正看着高山传递过来的密信,拧眉思索。 有封地的,也有江湖的,都是十万火急。 “殿下,这可怎么办?”高山问。 赵思洵托着下巴,手指轻点着高几,心说他安稳的旅途啊,该结束了。 “鹿城的太守我记得姓魏。” 高山点头,“是,三月前魏太守下令,严查城门进出的货和可疑之人,特别是兵器,粮食,还有咱们的火.药,门内不防,被困在了里面,送不出来。” “兵祸在即,边境之城自然查的严,霹雳门拒绝了东楚的炸.药订单,必然成了眼中钉,怎么还会由着你偷渡出去?对了,没有随便乱动吧?” 高山摇头,“没有,堂口怕打草惊蛇,都将货藏得好好的,没敢轻举妄动。” “那就好。”赵思洵换了个姿势,端起茶慢悠悠地品茗。 越是事态紧急,他就越冷静,垂眸喝茶之时便是在想法子。 高山说:“封地刚建,弹.药储存的不够,族里正按照您的吩咐抓紧时间铸暗器,可这弹.药一直送不到,就必然耽误您的大事。” 枪支的弹药跟普通的火药不同,威力更大,也比较难制作,为了避免霹雳门与赵思洵牵扯上关系,他将堂口设在了鹿城,如今封地到手,有了自己的地盘,他正慢慢转移,但终究还是有些慢了。 “我知道。”赵思洵放下茶盏,双手交叠在胸前,淡淡道,“我会亲自去一趟,解决此事,你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将所有的东西都转移。” 高山一听,便问:“您要走了吗?” 赵思洵颔首:“顺便将皇帝陛下的任务也一并完成了。” “那叶宫主去吗?” 闻言,赵思洵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眼神笃定,“他当然会去。” 有叶霄跟着,高山立刻就放下心来。 这时,赵思洵吩咐道:“把舆图拿出来,我再看看。” “是。” 赵思洵盯着舆图上的小小鹿城,目光在城门口附近逡巡,接着洁白的手指沿着鹿城一直画到了南望夷山。 “最快的是水路。” “是,正好横跨了整个博洋湖,只要进了南望境内,山路四通,我们接应就容易许多,而且大大缩短了运输时间。” “那就走水路。” 然而高山却面露为难,“可是殿下,博洋湖上有水军坐镇,王天崇大将军一手遮天,对往来船只检查极严,咱们的货比较打眼,怕是瞒不过。” 聂冰给的舆图很详细,其中便记载了水师的巡逻范围,几乎涵盖了整个水域。 以赵思洵如今的能力,就算凭借着夷山王的身份下令,水师也不会给他一点面子,相反,他与霹雳门的关系说不定还得暴露。 “得想办法避开水军……”可这是另一个难题,赵思洵拧眉思索,目光在博洋湖水面上逡巡,忽然他指了指一处岛屿林立的分支流域问,“这一块是什么地方?似乎能直接连到鹿城。” 第54章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殿下莫非指的是水鬼道。” 只见十九已经沐浴完,换好衣裳从屏风后绕出来,目光往舆图上赵思洵所指之处一瞥,轻轻颔首肯定。 赵思洵疑惑,“什么玩意儿?” 十九笑起来,“殿下,使团再往前便是到了博洋湖流域,其中通往鹿城的除了水师把手的官道以外,便是这水鬼私道了。” “私道?听着似乎不在水军的管辖范围内。” “对。” “王天崇竟能由着它存在?” 王天崇是南望水军的大将军,武功高强不说,又是当初追随望帝立国的功臣,在水军之中可谓说一不二。自古掌漕运者富硕流油,而南望水军强大,怎么会任由这样一条私道在眼皮底下偷他财运? 那样霸道的大将军呢,看来里面有点意思。 想到这里赵思洵便问:“水鬼道,听着名字就不吉利,一般人不敢往那里走吧?” 十九称赞道:“殿下聪明,有句话叫,财神沉底,穷鬼不问,英雄莫带美人渡。这一条道上趴满了水耗子。” “水耗子……”赵思洵恍然,“水匪?” 顾名思义,便是水中的强盗,一般出现在岛屿众多,水路四通八达的地方,因为那里方便做窝,放哨,藏匿,以及劫道杀人,而这条私道的水域环境全完符合。 “有水匪在,商船一般都不敢走私道,宁愿多花点钱财打点水师,怪不得王天崇懒得搭理。” 十九点头,“是的,殿下若想走水鬼道,这些水耗子可得想办法先解决。” 这条私道正好连通鹿城,的确是避开水军的最佳之选,不过这显然不是赵思洵想要的,因为水鬼道太短,就算走完了,最终还得回到博洋湖大水域,一路往西,才能到达封地。 水师是怎么都绕不开的。不过,水匪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他想了想,朝高山勾了勾手指。 高山附耳过来,听着赵思洵的吩咐,连连点头,“属下立刻去办,可是这样一来,会不会给叶宫主造成麻烦?” 赵思洵混不在意道:“行侠仗义,乃名门正派的行事准则,就算我不安排,难道叶霄看见了,还能坐视不管?” 高山:“……明白了。” “去吧。” 赵思洵了却心中一件大事,心情变得愉快起来。 不过隔壁的叶霄居然还没来,百无聊赖之中,他看着妩媚动人的十九,不禁心中一动。 一个大计划在心底浮现了一个轮廓。 他摩挲着下巴思索,慢慢地脸上的笑意加深,眼里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他朝十九招了招手,“来,帮我一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呵…… 赵思洵:一个绝妙的计划 遥:你俩的脑电波不再一个频道上知道吗? 第041章 清白 管中窥豹能瞧出个什么,捉奸必然在床! 叶霄坐着喝了片刻的茶, 听着月山明汇报半月以来,使团一路所行中的事和人,一直待到天黑灯暗, 才起身走向窗户。 他觉得这个时候去,应当不会再失礼了。 月山明就看着自家少爷白影一晃就消失在原地。 堂堂云霄宫宫主,所向睥睨大宗师, 叶霄似乎每次见赵思洵, 不是翻墙就是翻窗, 正正当当走正门的机会不多。 来无影去无踪, 轻功盖世,好听一点密谋就事, 难听一些,这叫夜半私会。 这次为显示他的君子之风, 他不再毫无响动地进窗,而是推开来, 发出明显的吱呀声,免得再看到些不该看的。 可惜……他这番良苦用心, 夷山王显然不领情。 刚落地, 便听到屏风后传来十九失笑的声音, “殿下,您画太重, 歪了。” 这间屋子不大,没有里外套间,便用屏风暂时隔开, 叶霄落地的身体一僵, 循着声音看过去, 又是两人相依亲昵的轮廓。 他眉间狠狠地皱起, 心底不悦更甚,明知道今夜他会来,竟还在做这种事。 在拂袖离去和提醒之间,叶霄最终转过身选择轻咳一声。 声音不大,但足够提醒里面的两人。 很快,里面的两个人影分开,赵思洵绕过屏风出来,看见叶霄,瞬间化开了笑容,“叶宫主,你总算来了。” 叶霄转身,冷淡的视线落在赵思洵的身上,天气渐热,衣衫穿薄,因歇息无需外出,沐浴之后赵思洵的衣裳穿得松松垮垮,直接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以及精致的锁骨,一缕长发顺着脖颈落在轮廓漂亮的颈窝处,衬着肤色更加白皙晃眼。 正一个衣衫不整,放浪形骸的模样。 叶霄下意识的侧过脸,撇开视线,没再细瞧,然后他便看到赵思洵手里还握着一支精巧的细笔,回想方才,神情冷漠无比,“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这声音冰冷疏离,让赵思洵心生疑惑,他眨眨眼睛道:“来的正是时候,我就在等你呀。” 等他? 便是一边跟姬妾耳鬓厮磨,戏谑温存,一边等他? 简直岂有此理! 一股怒意油然而生,叶霄本不愿说重话,然而沉默之后,最终他还是正色道:“夷山王,虽你我有约,共同进退,但还请以礼相待,私密之事在无人相约之时再行为好。” “啊?”赵思洵睁了睁眼睛,听得一脸懵,“你说什么?” 这种羞于启齿的话难道还要说第二遍?叶霄表情更冷了,甚至带上了一份危险。 赵思洵很快回神抓住重点,“不是,私密之事指什么?”眼看着叶霄的目光往屏风内一瞥,赵思洵刹那间口水呛到了喉咙里,“等,等等,你说我跟十九?” 叶霄看了他一眼,默然。 赵思洵惊了,连忙否认,“你可不要乱说,败坏人姑娘家名誉,我们清清白白的。” 清白? 叶霄觉得好笑,既然收为妾室,又何来清白一说?再者他亲眼所见,如何抵赖,这样想着,叶霄眼底浮现一丝嗤意,“夷山王此言有失担当。” 赵思洵歪了歪脑袋,“你又不是不知道,十九跟在我身边不过是权宜之计,等我从大庆回来,她自然要脱离这个尴尬身份,回归族里。” 叶霄蹙眉,却是不信,既然如此,方才又为何做那种亲密之事? 赵思洵一见他的神情,就明白了,肯定道:“我沐浴的时候,你果然来了。” 那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叶霄淡漠道:“夷山王当敢做敢认。” 眼看着叶霄露出嫌弃之意,赵思洵无语道:“我就洗个澡而已。” 可你只是洗澡吗? “当然,我肩膀酸,脖子僵,让十九给我按了按。”赵思洵回想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接着眯了眯眼睛,“你还看到了什么,叶宫主?” 闻言,叶霄一怔。 一见这模样,赵思洵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好气又好笑道:“这练家子的手法就是不一样,酸爽无比,当然,过程中,我可能发出了一点不太和谐的声音,没办法,按到痛处谁忍的住,叶宫主,你说是不是?” 叶霄已经不确定了,“只是如此?” “那你以为还能是什么?”赵思洵反问道。 叶霄顿时绷住下颌,不说话,赵思洵尤看得出来,这人正在尴尬,身体有些僵硬,正用面无表情来掩盖其不好意思。 但是叶霄这么误会他,他岂会简简单单地就放过? 赵思洵是这么大度的人吗? 必然不是。 “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见淫,可怜我清清白白,坦坦荡荡,守身如玉十七年的纯纯正经人啊,就这么被你给玷污了,叶宫主,你怎么赔我?” 玷污两字岂是随便就能说的,叶霄本想纠正,可是一想到此人胡搅蛮缠的本事,顿时沉默以对。 此事他理亏。 “还说以礼相待,可叶宫主,你连亲眼所见都没有,就凭声音和动静就胡乱怀疑我的清白,难道就有礼了?管中窥豹能瞧出个什么,捉奸必然在床,你既然敢想,怎么就不敢看上一眼呢?”赵思洵理直气又壮,梗着脖子嚣张至极。 叶霄:“……”他是疯了,还进去看一眼。 这小子真不知道口无遮掩是什么意思? 见他无言以对,赵思洵顿时来劲了。 “哼,我若是不张嘴就得被你的浮想联翩给冤死了,六月飞雪不过如此,可你也不会想想,你听到的是我的声音,若真在做那不可言说的事,不该是……”赵思洵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往下指了指,“怎么也不该是我发出来的吧?” 声音虽然不重,但是屏风里面还是发出了一个短促的笑声,十九终于忍不住破功了。 一位是清冷高傲的云霄宫宫主,一个是身份尊贵的南望亲王,放哪儿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如今暗□□处一室,不在密谋商量要事,却在纠结清不清白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第55章 她跟着绕出来,朝叶霄欠了欠身道:“叶宫主,我与殿下只是主仆之情,并无他意,方才……更无逾矩,还请您莫要误会。殿下和叶宫主坐下好好说吧,我去弄些吃食来。” 说完,她轻轻一笑,就出门去了。 门一关,屋内就剩下他俩,赵思洵与叶霄大眼瞪小眼。 忽然赵思洵道:“她这话为什么听着怪怪的。” 叶霄瞥了他一眼,心说进了这里,面对赵思洵,全身哪儿都不自在,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意这种事。 他暗暗告诫自己莫要纠结,于是看向赵思洵手中的细笔,便问:“你这是又在做什么?” 赵思洵想也不想地回答:“画眉啊!” 闻言,叶霄将方才的告诫瞬间抛到脑后,冷笑一声,“清清白白?”说的那么好听,不还是在调情戏爱? 然而赵思洵却微笑着将脸直接往前一怼,怼到了叶霄的面前,“看清楚了,我是在给我自己画眉!” 人都说出水芙蓉,美不胜收,赵思洵本就好看的过分,沐浴之后,肌肤更是水润如波,白皙晃眼,再加上那双细碎了星辰的眼睛,晶莹动人。 这张可坐稳第一美人宝座的脸,突然出现在面前,叶霄眼眸微睁,美景瞬间尽收眼底。 远看风华,近看无暇,细腻的肌肤引起触摸的欲望,他动了动手指,下意识地捏成了拳,只是眸光深色幽暗。 迎着那深深的目光,赵思洵扬了扬眉,“看见了吗?” 赵思洵的眉秀气漂亮,如远山上新月弄弦,回神的叶霄终于记起来撇开视线,侧脸淡声道:“站好。” 赵思洵好以整暇地问:“我没骗你吧?” 骗什么? 叶霄此刻的思绪有些混乱,不由得露出疑惑的表情,赵思洵见此,嘴角一抽,深吸一口气道:“我的叶宗师啊,你都没看清,你扭头干什么?你没看到我眉毛画歪了吗?” 叶霄闻言,目光稍稍落回来,果然赵思洵的眉尾之处有一条淡淡的黑痕,破坏了原本的完美,恨不得让人将它擦去。 但问题来了。 “为何要画眉?” 赵思洵哼哼两声,“管我做什么呢,反正你误会我,你得向我赔礼道歉。” 的确是自己不是,叶霄没有犹豫,抬手抱拳,弯腰行礼道:“对不住。” “一句对不起就好了?” “夷山王当如何?” 赵思洵嘴角一勾,于是拿着笔走向屏风后,坐在十九的妆台前,对着一面不甚清晰的铜镜,左右端详自己的脸,然后轻轻沾水擦去那画歪的眉。 叶霄缓步跟随其后,目光在妆台上一瞥,琳琅满目的女子修容之物陈列于上,有些认得,多数陌生,当然这里若坐的是十九,他并不奇怪,可赵思洵……堂堂亲王,妆花点唇是为哪般? 这时听到赵思洵一边卸眉一边道:“过两天,我得悄悄离开使团,劳烦叶宫主随行。” 早在赵思洵让叶霄寻一人假装大宗师于人前的时候,叶霄就想到这一路,这人不会安安分分到大庆,中途必出幺蛾子。 果然…… “何处?” 赵思洵此刻已经将画歪的眉擦了,重新执笔沾了桌上灰黑色的浓墨状物质。 “鹿城。”他回答。似乎把握不定,只是先用笔虚画着轮廓,然后再准备浅浅地画上去。 叶霄的眉头越皱越深,不知是因为鹿城,还是担心赵思洵那犹如狗爪一般的手,每下一笔就将原本钩弦画月的眉咬得惨不忍睹,就如方才一般。 最终他道:“别画了。” 赵思洵回头眯了眯眼睛,“怎么,嫌我画的不好看?” 叶霄面露不解:“原本就很好,为何要学女子作画?” “因为我打算扮作一位姑娘。”赵思洵顿了顿,眯起眼睛,愉快道,“超级大美人!” 叶霄:“……” 这位的想法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不过转眼一想,倒也不失一个好方法,谁能想到堂堂亲王会如此不拘小节,男扮女装? 只是能让赵思洵这般谨慎,此行当有些曲折,只是,“为何是鹿城?” “不正好顺了叶宫主的路吗?” 赵思洵的话让叶霄眼神微动,后者拿着笔没忙着画,而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叶霄一哂,“我竟不知夷山王在江湖上的消息也是这般灵通。” 赵思洵道:“叶宫主过奖了,恰好知道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咱俩一体,叶宫主瞒着我是不是不厚道了些?” “我没瞒着你,只是不凑巧……” “偷看我洗澡。” 叶霄:“……”他没有。 赵思洵顿时闷闷笑起来,在叶霄不悦之前,他坐直身体,敛了笑容道:“世人皆知,天下第一门派当数云霄宫,而武林世家之首则是鹿城姚家,听闻姚家家主当年千里求娶云霄宫——素有霓虹飞雪剑之称的飞虹仙子数年之久,真心不二,最终真诚动天,抱得美人归,夫妻伉俪情深二十栽,至今是一段佳话,对不对?” 叶霄顿了顿,然后点头。 “飞虹仙子跟令尊的关系是……” “师兄妹。” “哦,那跟释心和尚也是如此喽。” “嗯。” “传闻飞虹仙子嫁入姚家之后便与云霄宫断了来往,算算时间,与释心叛逃天山之时,相差没几年……” 叶霄看着小狐狸的眼睛,面露无奈,“别弯弯绕绕了,你想问什么?” 赵思洵瞬间展开笑容,“释心和尚已经火化,江湖群雄乃至各门各派纷纷送行,但是云霄宫未曾露面。” “去不去,都是麻烦。” 赵思洵点头,“可云霄宫不去,即使有些人早就心知肚明,释心的身世在江湖上依旧是个迷,这次姚家老太太八十整寿,姚家广邀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贺喜,你猜会不会有人拿着释心心上人的画像让飞虹仙子前去辨认?” “会。”叶霄肯定道,“已经出发了。” “所以你打算过去看看?” 叶霄颔首,接着他看向赵思洵,“夷山王前往鹿城又为何?” 赵思洵笑道:“我只是想避人耳目绕个路,通过鹿城进入东楚境内,转向博洋湖。” 叶霄不信他的话,直言:“使团入庆亦会途径博洋湖水路。” “那我想去看热闹行不行,都说一酒一剑走江湖,快意恩仇自在逍遥,我还没体会过呢,江湖群雄齐聚一堂,这样的大场面一定很有趣。”赵思洵的眼里带着勃勃兴致,弥漫着少年人的天真向往。 有趣? 看着一张张道貌岸然的脸,吐出一句句看似义正言辞的话,然皮下内腑藏着一颗阴暗祸心,有趣什么? 叶霄只觉得麻烦,若非各大门派联合针对云霄宫,他连去都不想去。 “刀剑无眼。” “不有你在吗?叶大宗师出手,所向睥睨,我相信一定没人能够绕开你伤到我的。”赵思洵晶亮着眼睛,人还没去,已经将狐假虎威刻在脸上了,见叶霄蹙眉,又道:“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保证乖巧伶俐还听话。” 叶霄闻言深深地看着赵思洵,“这话你自己信吗?” 没想到叶霄还会噎人,赵思洵脸蛋微红,侧了侧脸有些不好意思道:“啊呀,叶宫主可真是知己呢。” 叶霄:“……”果然! 他暗暗一叹,又问:“去鹿城只是为了看热闹?” 赵思洵眼珠子一转,似乎在思量怎么回答。 于是叶霄理了理衣袖,神色淡淡,“今后,还请夷山王记得,莫要随意指责在下不够坦诚。”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男扮女装倒也不失一个混淆视听的办法。 遥: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俩走一起是啥关系? 叶霄:师兄妹! 遥:洵洵,喊一声 赵思洵:霄郎~ 叶霄:…… 第042章 乔装 观叶宫主也二十好几了,莫不是没给女子画过眉? 被强词夺理了多次, 叶霄总算能够扳回一局。 赵思洵惊讶地睁了睁眼睛,感慨道:“叶宫主这般人物,竟然还会记仇呀!” 叶霄心说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但是赵思洵向来能屈能伸, 眼珠子一转,就作投降状,“好吧好吧, 既然你如此在意, 作为自己人, 告诉你也无妨。进入大庆之前, 我还需前往东楚境地与另外两国太子会面,签订盟约。” 叶霄眉头一皱, “盟约……” 赵思洵颔首,“此事需隐蔽, 所以我才准备离开使团,男扮女装偷偷前往, 从鹿城绕一圈到达博洋湖。” “博洋湖?” “按照我那坑儿子的爹所言,三国商议由西越太子带着盟书, 到东楚境内三方签订。既然是利益结合, 少不了互相猜忌, 堂堂西越太子怎么会愿意深入东楚境内,而我哪怕只是个亲王, 可代表着南望,也不可能离本国边境太远,所以看来看去, 符合条件的地点应该就是三国交汇处的博洋湖, 而且是属于东楚的那片水域。” 第56章 赵思洵武功不怎样, 头脑却当得起天资卓越四个字。 这样一来, 似乎都说通了,但是叶霄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存在遗漏,他拧眉思索之际,眼前忽然多了一根细笔,顺着笔看去,只见赵思洵微笑地看着他。 赵思洵道:“我虽长相绝色,但较之女子依旧多了一份英气,未免漏出马脚,容貌得修饰一下,让五官变得柔和一些,只是镜子不够清晰,自己画不好,所以还请叶宫主代劳。”他见叶霄下意识地想拒绝,便又接了一句,“当做赔礼道歉。” 原来在这里等着,就说凭夷山王的为人,怎么看也不会那么轻易揭过此事! 叶霄沉默片刻,然后反问:“夷山王觉得我会?” 赵思洵纳闷道:“观叶宫主也二十好几的人了,莫不是没给女子画过眉?” 叶霄冷淡道:“我未成亲。” “那……” “更无侍妾。” “哦……红颜知己呢?” “没有。” 回答的如此干脆,赵思洵心说这也太洁身自好了吧。 他的眼神不由地怪异起来,难道是有什么毛病?堂堂一宫之主,身边该是美女如云才是。 当他的目光忍不住往叶霄的某个地方看去时,刹那间,一股冰寒之气无端而起,令赵思洵浑身一抖,再一看,只见叶大宗师的眼神冷得跟天山上万年的积雪一样。 赵思洵瞬间怂了,他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安心了。” 叶霄眉梢未动,神色凉凉。 赵思洵别的没有,脸皮厚度宗师难及,顶着这样寂灭的眼神也能笑得灿烂如花,双手一拍,很是高兴道:“原本我还在苦恼,要是扮成女孩子,跟叶宫主走在一起该如何解释关系,一男一女嘛,最常见的就是夫妻,情侣。若是有嫂夫人,却不好这样了,可叶宫主既然是单身……” 他将细笔直接塞到了叶霄的手里,撒娇道:“霄郎,就不要见外了,画得不好,人家也不会怪你。” 这娇滴滴的声音,让叶霄全身为之一震,差点将手里的笔给扔了。 称呼他什么? 见叶霄全身僵硬,眉头皱得跟刀刻一般,那副见鬼的模样,让赵思洵简直笑得不行。 叶霄脸黑了,一把将笔放在桌上,“莫要玩笑。” “不是玩笑,这男女之间总得亲密一些才不会令人怀疑,叶宫主,你得适应适应?” 叶霄觉得不是他听错了,就是这位夷山王疯了。 “来来来,叶宫主武功天下盖世,一招一剑收放自如,小小眉毛定然也是手到擒来。”赵思洵显然是玩心上瘾,扯住叶霄的袖子道,“十九说,除了眉以外,脸庞也得稍稍修饰,还有红唇,叶宫主,霄郎……” 叶宫主终于忍无可忍,连浮虚步都踏起来,身形一晃,瞬间出了屏风,只听到袖袍翻飞木窗子吱呀,赵思洵从屏风后探出头,屋内已经没人了。 他嘴角噙着恶劣的笑,“真是不经逗,都是大男人怕啥,脸皮这么薄,怎么跟我行走江湖?”他带着被愉悦的心情,坐回梳妆台前,重新对着镜子画自己的眉毛,一边画一边称赞,“这样一个绝代佳人,我自己看了都心动,竟然还逃,活该到现在都是单身。” 第二天,夷山王病了。 头天大雨,受了一点寒气,再加上旅途劳累,病魔乘虚而入,其实并不奇怪。 夷山王好歹是皇子,旁人眼里养尊处优,这一病就缠缠绵绵,整个人奄下来,不是坐就是躺,懒得见任何人。 只是当夜,本该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的赵思洵,此刻却睁大眼睛稀罕地瞧着面前的“夷山王”,不论是身形还是体格,就是头发的长度都与自己一模一样,然后他看到了脸,琢磨着道:“看起来一样,但总觉得不够好看。” 打扮成替身的护卫闻言抽了抽嘴角,难得开口道:“殿下,您的容貌属下实在难以模仿。” 若是便随画画就能装扮成任何人,这天下第一美人岂不是到处都是,赵思洵这张脸,得天独厚,完美无瑕,不是靠模仿就能复制出来的,虽然看起来相似,但终究多了匠气,少了浑然天成的美感。 当然,不仔细看也分辨不出,再加上“夷山王”病了,不常见于人,有高山和十九帮着打掩护,应当不会露陷。 只是聂冰不太明白,“殿下单独离开,是要前往何处,可需属下派人同行?” 赵思洵的武功不入流,于情于理他都不放心让其一个人走。 他是护卫统领,这替身也是他找来的,赵思洵便没有瞒着聂冰,回答:“不必,路上有高手保护,不会有危险的。” “可是……” “可是我也不想去,但这一趟我又必须走,不然父皇那里难以交代,天上掉馅饼容易,可权力还得自己去争取,这路上本就没什么太平一说。”赵思洵向来笑容满面的脸上,此刻带着近乎冷漠的平静。 聂冰心中一凌,不再多言,“是。” “不到半月你应该能见到我了,虽然我不在,可这段时间使团中每个人一言一行,你还得多加关注。” 聂冰疑惑,“殿下是指……” “南望在大庆有细作,自然大庆也一样,谁知道有没有混入使团中?” 赵思洵这么说,聂冰便明白了,抱拳道:“殿下放心,属下必暗中细查。” “好,另外准备数名高手,十日之后让他们去接应我。” 聂冰听此便问:“敢问殿下,何处接应?” “时机到了,高山会告诉你的。” 聂冰心中一凌,“是。” “好,马备好了吗?” “已经备好了。” 赵思洵接过十九和高山一人递过来的包袱,穿上护卫的衣服,趁着夜色随着聂冰走出黑暗中。 月黑风高,长坡之后,有一个人正站在三棵缠绕的树下闭眸抱剑,微风吹拂,白衣胜雪,发带飘扬,身姿挺拔而立,呼吸几近于无,仿若已就此入定。 这时,笃笃马蹄声由远及近,他轻轻抬眸望去,见一人背负着包袱,从山坡后骑马而出,很快,马蹄扬起,停在他的身前,脆声道:“叶宫主,久等了吧。” 叶霄看了他一身侍卫的打扮,眸中稍稍落定,似乎怕这位就此穿着女装出现在眼前。 “不久。”他回答。 赵思洵顿时笑容盛开,他看了看这三棵大树,提着包袱就走到了后面,“等我一下,我先换身衣服。” 叶霄:“……”他心中一叹,该来的还是来了。 若是无法劝说,叶霄一般不会再废口舌,听着细细索索抖开包袱的声音,哪怕有树遮挡看不清,他依旧转了一个身,背对着赵思洵,非礼勿视。 黑夜寂寥静谧,叶霄虽看不见,但是耳力极好,脱衣之时布料之间发出摩擦声,混杂着赵思洵的喘息依稀传过来,让他不自在地侧了侧脸,即使极力克制着不去想,但不知为何,叶霄脑海里依旧随着声响浮现出此刻少年的模样,赵思洵的皮肤白皙细腻,腰细腿长…… 叶霄不由地捏了捏鼻梁,将目光对准了天上的月,可月儿弯弯,似少年笑起来的眉眼,天真中带着狡黠…… 他手指下意识地用力,捏紧剑鞘,纹路膈得手掌细微的疼痛,才让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暂时离开。 正当叶霄觉得自己魔怔,想要走远些之时,突然身后传来一个震惊的声音,“我去!” 下一瞬,身影一晃,由不得多想,叶霄便出现在赵思洵的身边,“何事……”话说一半便已惊愕于原地,此刻赵思洵已经衣衫半褪,肌肤尽显,月光仿若将银辉洒在了上面,叶霄只觉得那肩头雪白好似发光。 刹那间,他脸一热,忙转过身去,眉头拧出深深的川字,声音却刻意地冷下来,“怎还没穿好?” 向来平淡无波的声音破天荒的带了一丝气急败坏,羞恼之意令他失了往日风度。 然而正沉浸在雷劈中的赵思洵没发现这点变化,只是抽着嘴角,一脸无语地说:“这不能怪我,谁知道向来靠谱的十九小姐姐这次竟然会这么不靠谱。”他说着扯了扯身后人的衣角,“叶宫主,你看看,这衣服让我怎么穿?” 叶霄本不愿回头,可未免被发现端倪,还是随着赵思洵的意思转过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似乎要冷下脸恢复往日淡然,可是皮肤之下,血流加速,又热的发烫。 他盯了好一会儿,最终忍无可忍,将赵思洵敞开的里衣拢了拢,遮住裸露的肩膀,接着才顺着那洁白的手指看向被摊开的包袱,鲜艳的颜色让他没敢细看,便问:“有何不妥?” “那真是太不妥了!”只见赵思洵用手指勾起几块轻纱布料,由衷地问:“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叶霄沉默片刻,然后将眼睛撇开去,幸好夜黑昏暗,看不出他的表情,不然便可见到叶大宫主难得的羞稔之色。 而这幅模样让无知无觉的赵思洵得到了肯定,“对吧,这根本就不是良家女子的款式,我就算再大胆,也驾驭不了这种风格!” 第57章 十九出自倾歌舞月,那里的女人,身上遮块布挡住重点部位就算一件衣裳,哪怕被夷山王收用为侍妾,行头亦是华丽清凉,配上耀眼夺目的首饰,就是为了吸引眼球。 这可是亲王宠妾的排场! 赵思洵要求惊艳四座,还特意学了画眉点唇,如此豁的出去,十九自然替他精心挑选,一番搭配怎么着都得衬上他的花容月貌,以至于就算有人联想到夷山王会男扮女装,也绝不会是这位高调妖娆的美人。 可惜赵思洵的羞耻心还没完全离家出走,临到此时,他有些不敢穿。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大概就是如此。 叶霄结合前因后果,旖旎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突然很想笑,于是便问:“还穿吗?” 第043章 羞稔 赵思洵是上天专门派来克他的。 赵思洵满脸纠结, 拿着衣裳左看右看。 叶霄见此,不由劝道:“不如今日算了,明日上集市再买一身……” “穿!”掷地有声, 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叶霄惊了,他不明白,为何赵思洵对女装如此执着。 赵思洵蹲下来, 在包袱里面挑挑拣拣, “既然决定隐藏行迹, 就不能在一开始就露出马脚。” 这心思还挺缜密的。 “可我身边平白无故多了一名女子, 岂不是令人怀疑?”叶霄问。 “怀疑什么,怀疑云霄宫宫主身边神秘的红颜知己是夷山王?我怎么可能让他们猜得到!” 这话乍听没什么问题, 但不知为什么叶霄看着赵思洵回头的自信一笑,总觉得后脖子有些发凉。 “江湖上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太没意思, 来一段风流韵事也算是增添点乐趣。叶宫主请放心,我站在你身边, 绝对不会辱没你的一世英名,相反众人只会赞叹叶宫主的好眼光, 羡慕你的好福气, 拭目以待吧!” 叶霄:“……”这个艳福他能不能不要。 说话间, 赵思洵已经选好一套尽可能靠近良家女子的衣裳换好,虽然看着羞耻, 可一但穿上,却是彩衣飘飘,轻盈无比。 其实上辈子露胳膊露腿是常事, 也就在这里呆了十七年才保守了起来, 赵思洵低头看了看, 不该露的地方都没露, 倒也适应良好,于是胆子就大了,直接对着叶霄,学着十九的模样轻轻眨了眨眼睛,秋波暗送,“霄郎,我好看吗?” 赵思洵未缚发髻,由着青丝垂落随风飞扬,他轻轻抬手撩发,眼神随之温柔细腻起来,莹莹月光中,似有星辰细碎洒入他如水黑眸中,也在叶霄的心湖中荡起粼粼涟漪。 虽说表象声色皆是幻想,但红尘中人又有几个能真正看破,即使自诩不以貌取人的叶霄,他也得承认喜欢美丽的事物和人,目光总会追随而去。 而他也的确被这月下美人给惊艳了! 目光怔怔而望。 赵思洵见此,不由暗暗得意一笑。 良久,叶霄才在对面戏谑的目光下移开视线,“该走了。”若是细听,这声音其实有些哑意。 “好。”赵思洵将地上的包袱收起来,除了衣裳之外,十九还替他准备了不少首饰花钿,以及梳妆用具,而高山给的那个就小了很多,里头除了一包碎银子,还装了些小瓶小罐,皆是启程前辛太医为他准备的药,最后便是保命之物,杀人的东西。 他将包袱一拎,走到叶霄身边,甜甜一笑,“走吧。” 然而叶霄没动,他的目光从赵思洵笑颜如花的脸上移到了修长裸露的脖颈,又从敞开的锁骨到两旁只用一层轻纱遮掩而若隐若现的肩膀和手臂,顿了顿,最后再往下,不敢看那盈盈一握的腰肢,而是直接落在那脚踝之处,裙子虽然长,能盖住脚面,但是也薄,甚至大胆地分了叉,方才走动间,会隐约露出赵思洵洁白的小腿…… 他闭了闭眼睛,似乎想要六根清净,但最终还是开口问了一句:“没有披风?” “没有。”赵思洵之前早就翻过包袱了,如今天气尚暖,所以十九没有准备,“你觉得露吗?其实我觉得还好,这世道,女孩子也没那么保守。” 乱世崩礼乐,更能解放人的天性,在南望京城街头也能看到小姑娘在衣着之上的小心机。 而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却令叶霄不由地动了动手指,看着这人走到马旁,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他的眼神慢慢幽暗下来,神色复杂而挣扎。 “怎么没看到你的马,叶宫主,你这是打算与我共乘一骑?”赵思洵回头,可突然间,一件白衫从天而降,一下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上好的云锦料子,柔光顺滑,不染一丝灰尘,就是皇宫中都是难得一见的贡品,赵思洵拿在手里愣了愣,目光不由地看向不远处的叶霄。 叶霄打赵思洵换上裙装之后,就不再正眼直视,此刻亦是侧脸,依旧是那清冷孤傲的模样,没了外衫,这身姿便显得更加挺拔颀长,然而怎么看都透露着一股窘然。 “噗嗤——”赵思洵终于笑出了声,“叶宫主,你还真是……”他想了想,似乎找不出可以形容的词汇,于是歪了歪头道,“你这是要我穿你的衣裳?” “恩。” “可是叶宫主,你有没有想过这衣裳若被我披着,孤男寡……女的……三更半夜,待会儿找客栈投宿的时候,怎么看都像是……”赵思洵似害羞地侧过头,却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没吃过猪肉,也该看见过猪跑,赵思洵不信叶霄长这么大,还不懂那方便的事。 果然,这令人遐想的未尽之意顿时让叶霄全身肉眼可见的僵硬,这下就算夜黑风高,赵思洵也能猜出这人该是脸红了。 真是有趣,赵思洵忽然觉得就算前面有一堆的事等着他也不觉得麻烦,反而充满了新奇。 他生怕叶霄后悔将衣裳要回去似的,立刻将这件白衫披在身上,又怕玩过火真惹恼了这端方君子跟他一拍两散,于是翻身上马,拍了拍身后的位置,邀请共骑,“叶宫主,赶紧找地方落脚吧,天色都要亮了。” 少年人还在长个儿,身量比叶霄足足矮了一个头,飘逸的白衫披在身上,的确遮住了大半,不露。 只是……却更加令叶霄不敢靠近。 迟疑之中,赵思洵奇怪地歪了歪头,“虽然我男扮女装是很漂亮,但你我都是男人,你在顾忌什么?” 别说赵思洵不解,即使叶霄自己也觉得今夜的所为所思都透露着怪异,他不知道在扭捏什么? 想到这里,他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将剑缚在背后,缓步走过去。 叶霄利落地坐在赵思洵身后,牵好缰绳,这样一来就仿佛将人抱在怀里,他身姿坐的笔直,尽量不贴近赵思洵,也暗暗希望这位王爷能暂时安分一些,在轻吐纳息之后,目光直视前方。 可惜正当他准备策马前行之时,忽然赵思洵却叫了一声:“等一下。” 叶霄顿住,只见不等他反应,赵思洵身体就往后仰,将右腿抬起来,绕过马脖子到了左腿一侧,接着双腿并拢,于是本是岔开着双腿骑马的姿势改成了美人横坐。 叶霄:“……”这个坐姿并不稳当,一旦奔驰起来,赵思洵必然得靠在他的怀里。 然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赵思洵没等马跑动,自己就干脆往身后的胸膛大胆一靠,甚至抬起双手环上叶霄的腰,紧紧地抱住,以一个小鸟依人的姿态,拢了拢当做披风的云锦外衫道:“好了,走吧。” 若非练就了泰山崩于前不变脸色的镇定,叶霄能将手里的缰绳给扔了! 他下颌紧绷,呼吸有一瞬间的紊乱,腰腹上的双手似乎充满了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令他的身体紧绷成了一根弦,连捏着缰绳的手指都因为用力泛了白。 叶霄从未跟人如此贴近,更逞论赵思洵…… “柔弱美人怎么能那么汉子的坐法,这样才算妥当。”赵思洵理直气壮的声音让叶霄张了张嘴,竟无法反驳。 此刻,万般的后悔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袭上心头,让叶霄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只是他却忘了,若是往日,他根本不会搭理这逢场作戏,更不会一同胡闹,早就一甩袖离得远远的,哪儿有机会让人得寸进尺到这个地步。 “叶宫主,赶紧找地方歇息吧,我困了。”赵思洵打了一个哈欠,脸颊往叶霄胸膛前蹭了蹭,寻个好位置,准备闭上眼先睡个觉。 叶霄握着缰绳等了许久,才平复了翻涌的情绪,他从未像此刻那么清晰的认识到,赵思洵是上天专门派来克他的。 马蹄停歇,耳边风声渐弱。 “到了。”头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赵思洵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往周围囫囵一瞥,“这是……” “客栈。”叶霄翻身下马,看着马背上还懵懵懂懂的人,还是伸出手准备扶一把。 赵思洵展颜一笑,称赞:“上道。”说着便欢快地扶住叶霄的手臂,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直接跳进后者的怀里。 叶霄眉头皱起,“站好。” 第58章 马上那坐姿没办法,可已经到了客栈,实没必要再黏一块儿。 然而赵思洵却拢了拢身上的白衫,无辜道:“你不抱我进去吗?方才马跑得那么急,我腿软。” 这一路上叶霄恨不得用上轻功,连人带马瞬移到客栈,自然跑得快! 可再快再急也不耽误这位窝在怀里睡得香甜,腿软什么? 叶霄第一次发现撇开了夷山王的身份,赵思洵除了狡黠伶俐之外,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炉火纯青。 赵思洵见他不说话,又催促道:“快点,我可是你的红颜知己,三更半夜的你带我从野外回来,我衣不蔽体,只能穿你的衣服,这你都不抱我进去,说得过去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得到了就不珍惜,也太薄情寡义了!” 无中生有,信口开河,颠倒黑白得如此理直气壮,叶霄生生长了见识。只见这位上下两嘴皮一开一合间就编了一个香艳无比,惹人遐想的旖旎故事,作为其中之一的主人公却毫无任何羞稔之意。 这样不拘小节,天底下至此一位。 就这一晚上,叶霄已经后悔了无数次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跟赵思洵一起走,他揉了揉眉心,为了接下来的日子,他觉得有必要和赵思洵约法三章。 “夷山王。” 赵思洵左看看又看看,故作惊讶地问:“哪来的夷山王?霄郎,做事得严谨,以你我的关系,你该叫我为……洵儿。” 叶霄:“……”他怎么可能叫得出口。 人生数道坎,叶霄怎么也没想到会栽在这条小水沟里,在天下武者艰难地攀登武学高峰,挑战一个又一个的武林高手之时,作为大宗师的他却被一个武功不入流的少年拿捏死死。 “啊呀,奴家站不稳呢。”说着,赵思洵就往他身上靠。 上一个想借机占便宜的美人,便是裙下之臣无数的巫神教主骨魔女花怜,可惜心如磐石,冷如冰霜的云霄宫主毫无怜惜,一个眼神都没给。 而面前的这位假美女,叶霄竟犹豫了。 凡事抉择,当断则断,一旦犹豫,那么……一定会后悔。 “客官,可是要住店?” 天色已由黑暗转为灰沉,客栈小二起得早,正出来喂马,听到院子里有马鸣声,便寻着声音走出来,一看这高头大马,以及一身白衣,似乎颇为讲究的公子,顿时笑颜逐开,提着灯笼迎了上来。 不想白衣公子怀里还抱着一个人,瞧着露在外头的衣裳,小二觉得有些奇怪。 夏转秋之际,虽天日渐渐变短,但气候依旧暖和,若非衣不蔽体,实在没必要再着一件……好奇之下,小二不免细看,只见怀中人青丝如瀑,未着发髻……啊这……难不成病了? 可是瞧着叶霄这不慌不乱的模样,似乎又不像,那么便是……小二的目光顿时怪异起来,心说看着仪表堂堂,凤仪无双,没想到还有这癖好,也不知道怀里人又多美,勾得这样俊俏的公子也把持不住。 忽然,一小锭银子飞过来砸在他的脑门上,“啊哟……” “一间上房。” 随着这冷淡的声音还有冰凉凉的眼神,小二好似在数九寒天从冰水里洗了个澡,遍体生寒,一个激灵再也不敢多想,立刻麻溜地捡起地上的银锭,捂着脑袋笑得龇牙咧嘴:“是,公子请。” 叶霄垂眸看了眼赵思洵,后者无辜地眨着眼睛,满脸写着让柔弱美人走路你于心何忍的字样。 事已至此,叶霄再无多言,既然赵思洵豁得出去,他有什么好扭捏的,于是一把将人抱起来,随后跟着小二走进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若能知道南下会碰上夷山王,他绝对…… 赵思洵:霄郎~ 叶霄:…… 第044章 无奈 叶宫主,你对谁都这么好的脾气吗? 这间客栈虽然简陋, 但大堂却宽敞,而且投宿的人不少。 叶霄踏进大门的瞬间,就收到了来自各方视线的打量, 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不善地看着他。 多事之秋,又在混乱之地, 所以这里的绿林好汉比任何地方都多, 一个个看起来凶悍很不好惹。 叶霄背着一把剑, 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一身白衣,连鞋子都是白色的!整洁如新, 配上那俊秀出尘的容貌,简直飘逸似仙, 一脚踏进来的时候,这充满汗臭脚臭等各种不明气味交织在一起的大堂似乎都清新起来。 很显然, 在江湖上行走,在刀口上舔血, 但大多还是因为囊中羞涩, 只能就着客栈里的桌椅, 或者靠着墙壁凑合一晚,当然也保持不了个人清洁, 看起来脏兮兮的,胡子拉碴,有碍观瞻。 叶霄皱了皱眉, 若非已至后半夜, 赵思洵仗着那身打扮, 准备将骄里娇气的弱质女流一演到底, 他定然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即使不睡觉也要另寻一处干净之地。 “公子,请跟我来。”小二在前面带路,赔笑着。 出手大方的客人虽有,但极少碰到,也就大门大派出行才能遇上一两回,毕竟这客栈实在简陋,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能不伺候好吗? 小二的殷勤让那双双凶恶的眼神顿时收起来,只剩下了玩味的打量,就冲这一身,便可知这是个名门公子哥,而且极少单独闯荡江湖,否则不会穿成这样。 再者……怀里竟还抱着一个,虽看不清面容,可被这么小心翼翼地藏起来,想必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在叶霄随着小二穿过大堂,走向楼梯之时,忽然赵思洵从叶霄的怀里起来,脑袋透过宽阔的肩膀露出半边脸和一双眼睛,充满着好奇和无辜…… 叶霄上楼梯的脚步一顿,心中轻轻一叹,他就知道,指望赵思洵安分守己,还不如相信四国握手联合,天下太平。 他腾出一只手,缓缓地抬到眼前,仿若在春日晓岸边拂过一条温柔多情的垂柳,轻轻一拨,那不知何时,几乎融在黑暗中的漆黑匕刃顿时调转方向,寒光一凌,一闪而逝,刹那间短促的闷哼从一个偏僻角落传来。 众人倏然回头,只见躲在阴影里的男人已经靠着墙壁垂下脑袋。 坐在他旁边的人顿时吓了一跳,接着推了推,那男人便软软地歪向了另一边,额头正中央正插着那把匕刃,血迹蜿蜒而下,死的不能再死了。 一瞬间,原本也想要动手的人纷纷咽了咽口水,麻了手脚,老老实实地放开了兵刃,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生怕那公子回头,也给他们来一下。 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上,能穿成这样孤身一人前来的,不是傻子就是硬茬,再加上绝色美人的投怀送抱,妥妥的就是后者! 美色误人! 赵思洵见此,深沉道:“我觉得这些人得感谢这哥们。” 没有他的死亡手速,这里得倒下一大片,没有他的自我牺牲,冷静不了这些见色起意的猪头脑。 明明是他惹出来的事,听着还挺得意。 叶霄年长赵思洵好几岁,实在没了脾气,“今日能不能乖一些?” 他已经不求赵思洵会一路安分守己,他只想在今夜来个耳根清净,有个时间能平复心绪,于是都开始好声好气地哄着。 赵思洵趴在他的肩膀上,乖乖巧巧地点头,“嗯嗯,我都听霄郎的。” 这个称呼是上瘾还是怎么的? 叶霄懒得再与他纠正,抬头瞥了一眼还在倒抽凉气的小二,“带路。” “是是是。”小二飞也似地跑向楼,将最宽大舒适的一间屋子给打开,恭恭敬敬地请他进去。 叶霄走进屋子,回手一挥,门顿时关闭。 “好下来了。” “叶宫主好臂力。”赵思洵爽快的双脚落地,接着将这件白衫一掀,凉快地在屋里转了个圈圈,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伸展懒腰。 叶霄终于能松一口气,在桌边坐下,“你困,就先歇息吧。” “那你呢?” 这里虽然称为上房,但是郊外之地,也别指望能好到哪里去,屋子里除了一张床,就只有桌边的凳子可坐,没有软榻之类的陈设,好在还算干净整洁。 “无需管我。”能跟赵思洵离得远些,叶霄显然求之不得。 赵思洵回头望了望床,说:“这床不小,不如一起睡,反正你我都是男人,没有吃亏一说。” 叶霄没有同意,拎起那件被随手丢在桌上的白衫,寻了一处干净的地面,一铺,就直接盘腿而坐,闭眸入定。 到他这个境界,睡觉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内力运行一个大小周便能消除身上的疲倦,而此刻他更想要的则是耳根清净。 当然,作为隔绝地上灰尘的垫子,这价值百两银子起步的云锦,叶宫主显然是不会再要了。 房间里立刻就安静下来。 赵思洵不忙着睡,而是双手托腮,就着灯火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人。 说实话,叶霄的脾气实在太好了些,他这么得寸进尺都没有听到这人说过一句重话,明明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但至始至终,他的要求叶霄都没拒绝过,哪怕再不赞同,也只是皱眉露出冷淡的神色,甚至连不高兴都极少,然后在他一番巧言令色之下,又妥协随他胡闹了。 第59章 赵思洵这辈子虽然只过了十七年,但也遇上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可除了赵思露,从未有一个人进入他的眼睛,在从前世人眼里,六皇子孤僻、胆小、怯懦,难堪大任,没人将他当一回事,但反过来想,又何尝不是他没将这些人放在心上?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安分人,咸鱼摆烂只是为了生存,保护妹妹和族人。然而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才是他骨子里的天性,他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展示过,唯独在叶霄跟前,肆无忌惮,自然而然,没打算掩饰一点! 为什么?想到这里,赵思洵的心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这样其实并不好,容易让人疏离,但偏偏叶霄还真就这么由着他! 究其原因,两人之间的合作应该起了很大作用,可若换个人,叶霄也会这般宽容忍让吗? 这个问题一旦在心底滋生,赵思洵就睡不着了,仿佛心底有只小猫在不停地挠抓,非得弄出个所以然来。 他盯了好一会儿,那目光灼灼犹如实质,终于,他还没开口问,叶霄却先睁开了眼睛,神情略显无奈道:“不睡?” “睡,但是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叶霄于是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既然说了,必然是要问的。 赵思洵心下纠结,答案想知道又不想知道,可他不是扭捏的性子,最终以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问:“叶宫主,你对谁都这么好的脾气吗?” 这个问题一出,叶霄显然有些惊讶。 赵思洵将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睛睁圆了,期待地看着他——说啊,怎么不说了? 只见叶霄微微弯唇,失笑道:“原来,你也有自知之明。” 赵思洵:“……”不要以为听不出在嘲笑他! 他有些不高兴,扬了扬下巴,倨傲道:“答非所问,重来。” 然而叶霄却闭上眼睛不肯再搭理他了。 这个问题,只要问问云霄宫上下所有人,就知道他们的宫主有多难伺候。 少言,缺笑,洁癖,清高,孤傲,严苛……整一个不说话的事儿逼,还忒么武功一骑绝尘,想教训一顿也打不过,说教他跑得还比谁都快! 好脾气? 这都是错觉! 赵思洵等了许久没听到回答,心情就不是很美妙,他想了想问:“明日,我们怎么去鹿城?” “水路。” 赵思洵见过舆图,知道通往鹿城最快的方式的确是坐船,不过以叶霄长年不下天山的宅样,让他自己弄条船似乎不太现实。 再者……赵思洵的目光往叶霄坐下的那件白衫看了看,两人的行李除了他有两个包袱以外,叶霄就潇潇洒洒地带了一把剑,没有更换的衣裳,那么…… “我身边什么人都没跟,所以此行安排还得倚仗云霄宫。” “嗯。” “那明天能送点东西来吗?” “你说。” 赵思洵微微一笑,“自然是要漂亮的衣裳。” 叶霄一顿,颔首。 “而且款式要良家的,但不能太保守,人家青春靓丽,显老就是一种罪过。挑时下流行的,但得避开宫廷要素,颜色可以鲜艳,却不能媚俗。素一点虽无妨,不过我不走清冷美人那一挂,拒绝跟各大门派的玉女仙子撞人设,所以……叶宫主,还请费心。” 说完不等叶霄回答,赵思洵就将鞋子踢掉,放下两边的帷帐,然后屁股一转,和衣躺下,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小呼噜就起来了。 一个叹息在屋内响起,叶霄觉得方才让人乖一点的话果然是白说了,他揉了揉眉心,这短短一个晚上,他已经揉了太多次,且一次比一次无奈。 这世上怎么会有赵思洵这样的人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如赵思洵所想,像叶霄这样龟毛挑剔的人,他若单独行走江湖,没过一天,就得打道回府。 如今还没回天山,纯粹是背后的云霄宫弟子在默默地替他打点。 比如每次出场皆纤尘不染的白衣素衫,一点都没有蹭灰的白靴,以及花不完的钱,都是定点投送,随时更换的结果! 而这次,云霄宫弟子也如往常一样暗暗送来叶霄换洗的衣裳,给花销银子,顺便将穿了一天有了褶皱,可能沾染灰尘赃物的旧衣给带走,同时,也借此机会禀告门中要事。 “通往鹿城的是两条水路,一条宽阔乃漕运航道,船大平稳,可惜要远一些,路上若遇上水师层层检查,可能还要耽搁不少时间。而另一条则是私道,虽然近,但航道窄,通行皆是小船,有水匪出没,不愿与官府打交道的江湖人走得多。”年轻的云霄宫弟子一边收拾包袱,一边禀告道,“两条道上每日都有船只前往鹿城,宫主可需要属下安排?” 叶霄伸长手臂,穿上送来的干净外衫,回答:“不必。” “是,另外江湖上各大门派也纷纷前往姚家参加寿辰,大概在这几日也能到达鹿城。” “嗯。” “还有北寒人也有在附近出没,可能就是冲着姚家寿辰去了,请宫主务必小心。” “嗯。” “再者……”这位小弟子摸了摸鼻子,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对面的床上看去,可惜床幔放下,看不清里面睡着的人长什么模样。 此时晨曦晓露,而昨夜白衣谪仙般的公子一进客栈,就轻描淡写地杀了一人的消息已经传开去了。 小弟子对自家宫主怎么杀人无动于衷,但是却对那引发血案的怀中美人非常感兴趣。 能替叶霄打点行程的,都是月山明亲自调.教出来的得力手下,亦是从小跟在身边信任之人,自然对自家宫主什么德行一清二楚。 叶霄从小到大,除了练武练剑,对任何事情都兴趣缺缺,对男女之事更是避之不及。 凭着英俊的容貌和一宫之主的超然地位,无需放眼天下,单一个云霄宫和云霄城,想嫁的姑娘就排成了长队。不管是大胆热情,还是含蓄矜持,或者与叶霄一样清冷孤傲的都有,就是没人能入他的眼睛,二十好几的人了,生生比万佛寺的秃驴还要清心寡欲。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老宫主和夫人挺恩爱的,也不知道他为何那么抵触。 当所有人都等着叶霄打光棍到底之时,今早小弟子听到了什么? 半夜三更怀抱一名女子进客栈,还体贴地脱下衣裳给她披上,听说至始至终都没有放开过,如此亲密无间,连房间都是同一个! 这不得不怪这名小弟子好奇心爆炸,恨不得掀开帷幔看个清楚,究竟是怎么样的妖精,咳,仙子引得自家快要修成仙的宫主下了凡尘! 见他半晌不说话,叶霄冷淡的目光看过来,“还有何事?” 小弟子其实很想问问床上的女子是谁,是不是得禀告长老好办喜事? 但是他不敢,只得支吾道:“没,没了,就是想问问,宫主还有什么吩咐?” 叶霄想到了赵思洵,于是他复述了一遍这位睡前的需求,当然全程面无表情,以淡定应对羞耻,生生说完了,一字不差,接着不等手下发问,便吩咐道:“去吧,尽快送过来。” 小弟子:“……” 裙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云霄宫弟子:我们太难了! 第045章 尺寸 娇宠的含义 既不能媚俗, 要良家,又不能素雅,要明艳, 款式还得流行,不能显老,这姑娘可真讲究。 他一脸为难, 但突然浑身一震, 等等, 这是没衣裳穿吗? 结合昨夜披着叶霄衣裳被抱回来的传言, 瞬间,小弟子似乎摸到了真相, 脱口而出道:“您不会是将夷山王的宠妾给拐出来了吧!” 他简直难以置信。 叶霄:“……”那好不容易维持住的从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听说,那女子极美, 销金窝出来了,勾汉子自有一套, 自家宫主这样的最容易栽在这种女子手里,好像也说得过去。 “那, 夷山王知道吗?”小弟子小声问。 云霄宫还在暗中为夷山王办事, 这似乎有点难办, 自古为了女人反目成仇的多得是。 叶霄对赵思洵宽容,可不代表对手下也有那么好的脾气, 瞬间,他的眼神就危险起来,似乎很想一剑将面前这废话连篇的属下给劈了。 然而要是真宰了就得重新找人暗中联络, 住行打点会比较麻烦, 于是生生克制住了这个念头。 “不是。”他冷冷地回答。 小弟子瞬间松了一口气, 心说果然在心上人面前, 脾气都收敛不少,竟然没有将他给一袖子挥出去。 不是就好,所谓朋友妻不可欺,虽然他家宫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这种失德之事是不屑做的。 于是他问:“那得找多大尺寸?” 尺寸? 这倒是将叶霄给难住了。 一看到宫主这神情,小弟子暗自摇头,于是准备自力更生,问:“敢问宫主,她身量多高?偏瘦还是偏胖?腰细不细?腿长不长?” 第60章 “身量……”叶霄抬手比了比,“比我低上一个头。” “那挺高的。”叶霄身材颀长,男子之中也是少见,只矮上一个头,这姑娘个头不低,挺好,般配。 “人偏瘦,腰……”叶霄突然想到昨夜骑马之时,他不得不搂住那截腰,脸顿时有些发烫,不自在地撇开去,清咳一声道,“很细。” “哦……”小弟子一声三个调,内心却忍不住咂舌。 连人家腰细不细都知道了,这不明摆着的事,他期待地问:“宫主,是不是明年小宫主有望了?” 叶霄一愣,“嗯?” “噗嗤……”暗中屏息的赵思洵终于忍不住破功,他发誓,真没想偷听,实在醒的时间不凑巧。 这一声笑顿时让叶霄明白了手下的意思,脸色羞恼起来,“你胡说什么!” 正巧一只洁白修长的手从床帐合缝中伸出来,轻轻撩起一边,小弟子睁大眼睛,心说就冲这一只手就对接下来的庐山真面目充满了期待,心情激动,美人啊…… 然而正当帷帐拉开之时,伴随着胸口一阵闷痛,一股无名之力顿时让小弟子的身体飞起来。 他不甘心道:“宫主,好歹让我看上一眼啊……” 刹那间,声音随着身影一同消失在窗外,叶霄袖袍一收,一撩衣摆,淡定从容地在桌边坐下,给自己斟了一盏茶,“见笑了。” 赵思洵看看还在开合晃动的窗扉,歪了歪头,“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些?” 叶霄倾吐一息,冷静地说:“可不及阁下昨夜那回眸一笑。” 赵思洵被戳穿了心思,笑了笑,一边打哈欠伸懒腰,一边从床上走下来。 “你们云霄宫的人还蛮有意思的,干嘛赶走他,我是那么见不得人吗?人还想看小宫主他娘长什么样呢?”他在叶霄面前坐下,双手捧着脑袋盯着对方,戏谑道。 叶霄倒茶的手为之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将茶送到了赵思洵的面前,轻斥,“莫要胡言乱语。” 赵思洵耸了耸肩,问:“船什么时候能走?” “午后。” “走哪条道?” “随你。” 赵思洵想了想,然后笑道:“以叶宫主的武功,区区水匪有何可怕,那就走私道吧,应该会比较有意思。” 叶霄看了他一眼,“好。” “那我的裙子……” “等着。” 明白了,赵思洵摸摸肚子,昨夜奔波,已经饥肠辘辘,他自是不会亏待自己,于是将手指轻轻搭在叶霄的手臂上,撒娇道:“霄郎,我饿了。” 叶霄手里端着店家准备的饭菜走进屋子,忽然明白了赵思洵那么积极地男扮女装的原因。 男女走一起,不管做什么事,似乎都是男子出面,人们会下意识地关照漂亮娇软的姑娘,后者只要坐在屋子里坐享其成就够了。 比如,叫饭菜,比如,要洗脸盆。 没人觉得不对,小二甚至还恭维了一句,“只有像公子这般人物才配得上如此美貌的夫人,公子真是好福气。” 十指不沾阳春水,向来都等着旁人来伺候的叶大宫主,第一次体会到了娇宠的含义,当然,是他宠别人,好比面前这位坐在梳妆台上,正哼着小调快快乐乐地梳妆打扮的假夫人。 等等…… “你竟还会梳头。”叶霄惊讶地看到一头青丝在赵思洵手下变成了精致的少女发髻,而且毫无毛糙,仿佛当真出自一位娇羞的姑娘之手。 赵思洵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皱了皱画得纤细的眉,似乎不太满意,“还行,无非是熟能生巧。” 他从包袱里取出几支十九放置的簪子和钗,回头问叶霄:“戴哪个好看?” 这位似乎永远都有惊喜等着他,当然对叶霄而言,有惊无喜。 “孰能生巧?” 好好一个少年郎,为何会有这个技艺,他想不明白。 “以前不得宠的时候,我常常给露露梳头,这不就练出来了吗?别以为皇子皇女都养尊处优,背后没靠山,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赵思洵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挑出几支漂亮精致的簪子,插进发髻里,至于耳环……他没打耳洞,不过不打紧,直接将鬓边的头发放下来些,倒也没人细究。 夷山族的五官较普通人的深邃,雪妃更是姝丽明艳,赵思洵完全继承了这份美貌,明明还是那张脸,可是在梳了发髻,带了钗环,做了细微的变化之后,就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 张扬明媚,风华无双,眸中含笑,见之难忘,襄王梦中的神女,大概就是如此模样了。 当然,衣裙也合适。 云霄宫真不愧是天下第一门派,就算在这种混乱的地方也能给赵思洵找来一身艳而不俗,娇而不媚的成衣! 赵思洵兴高采烈地换上。 午膳之后,两人准备出发,赵思洵推开了门,回头冲着叶霄唤道:“走吧。” 他一身娇俏靓丽,叶霄看着包袱里放着的一条面纱,犹豫片刻,终究没有拿出来让人戴上。 堂堂云霄宫之主,背着剑,还得认命地将两个包袱背上,看着赵思洵兴致勃勃的背影,可以预见的,接下来便是鸡飞狗跳的日子。 博洋湖的水域极大,支流亦交错纵横。 此地鱼米之乡,漕运通达,又兼之靠近三国交界处,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盘踞于此,其实并不太.平。 就算是所谓官运航道,在这乱世中,当地水师称王称霸,这过往关卡也是层层设限,苛捐杂税名目众多,其实与水匪无异。 远处的渡口有官兵把手,一艘艘大船停靠在岸,码头上人来人往,看起来欣欣繁荣,大多是财大气粗,走南闯北的大商户,也有不差钱的大户人家乘船出行。 而私道上则多是有武功傍身的江湖人,或是囊中羞涩,走投无路的穷人,因为路程短,没有关卡盘剥,若运气好没碰上水匪,一路畅通,就能省下不少银子和脚程。 当然,有些赶时间,官道航行来不及的商队或者镖局,也会仗着护卫和身手铤而走险上私道,只是下场一般都不好,嫌少有平安通过的。 水匪都是闻着肉味的豺狗,私道狭窄,小岛上看不见的林子设着岗哨,只要稍大一些,人多一些,还堆着货的船只经过,必然闻风出动,像捅了蚂蚁窝一样,从各个岛屿处倾巢而出。 叶霄和赵思洵到达渡口的时候,正好,一艘不大不小的船正停靠在岸边,看样子正要收板夹,起锚。 赵思洵立刻拉住叶霄的手往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等等,还有人。” 所谓财神沉底,穷鬼不问。 水鬼道的水匪不会为身无分文的穷人劳师动众,因为宰了人也抠不出几个铜板,同样也不会找那些独行侠,一看就知道没钱还难缠的角色,因为白走一趟不说,若是死了兄弟,更得不偿失。 抱着这个侥幸心理,便有船只定向往返在水鬼道。 此刻船上已经坐了不少人,统一灰扑扑的衣衫,或背着小包袱,或穿着短打拿着武器,一眼看去不是莽夫就是贫穷老百姓,皆不再水匪的食谱上。 所以当赵思洵拉着叶霄走上船的时候,着实震惊了船上所有人。 这两位不管从哪方面看,与这艘船皆是格格不入,特别是赵思洵…… 都说英雄莫带美人渡,水匪常年住在岛上,不敢上岸,匪窝里的女人都是抢来的,这要是让他们看到船上有这般绝色,哪怕从这艘船上搜刮不出一文钱,怕也会因此兴师动众,杀光所有人! 见到赵思洵的第一眼,统一的惊艳,而第二眼,就各怀心思了。 他们不解地看着同行的叶霄,居然敢带着这么漂亮的姑娘走水鬼道,简直不知死活! 而叶霄的穿着更令他们费解,哪怕在场的都没见过什么世面,也知道这种在阳光下有流云暗纹浮现的纯白料子,普通人根本穿不起! 他们的眼神时不时地瞄向他背后被白缎包裹严实的剑,思索着这位公子的来历,可惜,除了一身白的晃眼,一无所知。 这年头,哪个男人手里不拿把刀剑? 观叶霄的长相,就是个英俊的小白脸,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不懂江湖险恶的世家公子哥。 莫不是家中不同意,小情侣偷偷私奔? 这倒是极可能,有这样的美人陪伴,男人们推己及人,心思不免活络了起来。 船上有些骚动。 船家是个练家子,身材魁梧壮硕,武功不错,可挤入二流,手下有几个兄弟一同跑船,是个胆大心细的,初见这一男一女,黝黑的眉毛打成一个结,觉得麻烦。 只是当他看到有几个壮汉默默地往船的另一边缩去,仿佛见到了煞神一般的时候,心中忽然不确定了。 赶巧,昨晚这几个壮汉就睡在客栈的大堂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位白衣公子轻轻一拂手,就夺去了一条性命,哪儿敢再招惹,简直像见到了瘟神避之不及。 第61章 “骆哥,别惹他。” 其中有个显然与船家认识,眼神往叶霄那儿飞快地看一眼,私下偷偷地提醒了一句。 骆哥走在道上也有好几年,是这片的地头蛇,很快就联想到了昨夜平安客栈里传出来的消息,不由露出震惊的表情……他? 男人连连点头。 这种事显然不会有人骗他,骆哥顿时心中有底,便清咳了一声,佯装没看到船上各种眼神,站在船头道:“好了,人数差不多也够了,咱们这就开船。先说好,上了老子的船,就得听老子安排,别闹事,顺顺利利地到达鹿城,比什么都强。任何恩怨,等下了船再说,否则别怪老子不讲情面,把你们扔下去喂鱼!”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凶狠的目光看过所有人,唯独没朝叶霄这边瞄一眼,更不敢朝他身边的姑娘乱瞧。 “开船之前,先把钱给老子交了,每人四百文。” 说着,他手下有个麻杆一样的小兄弟就去开始挨个儿地收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的提醒,遥决定增加个加更制度,调动一下大家的积极性。 营养液满2000加一更(3000字以上)! 感谢大家支持! 第046章 破船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四百文可不是小数目, 对于小老百姓来说,能抵得上半年的嚼用。 但不管这钱攒了多久,有多心疼, 跟官道上的船资比起来终究还是省了不少。 每个上船的心里都有数,也无可奈何,一个个咬着牙都给了铜板或者碎银子。 而有些可能头一次来, 又因囊中羞涩, 实在舍不得, 便忍不住质疑道:“不是说只要两百文吗, 怎么多了一倍!” “两百文?”骆哥闻言冷笑了一声,“那是船资, 水鬼道别的没有,耗子最多, 难道不用打点,平白让你过?” “可万一没碰上呢?”男人小声说。 “没碰上?”骆哥满脸络腮, 脸上还有一道疤,横跨整个鼻梁, 一旦笑起来, 就显得特别狰狞, “你看着面生,那老子就跟你掰扯一句, 都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凭咱们这艘破船, 大耗子是碰不到, 可小耗子满条道都是, 不喂饱他们, 你还想去鹿城,做梦呢!老子跑了好几年,别的钱能省,这买命钱可省不了。” 说着他看着那人,不耐烦道:“你要么给,要么就滚下去!” 那男人正要争执,边上的妇人赶紧扯了他一把,赔笑道:“给,我们给。” “可是……”男人看着妇人从紧紧抱着的包袱里拿出一串铜钱,递给了那收钱的小兄弟。 后者一看这数目就知道不对,“不够。” 妇人赔笑道:“对不住,我不去了,我男人去……我下船。” 说着她站起来,将包袱塞进男人的怀里,嘱咐道:“你一个人小心。” 男人有些激动,一把拉住她的手道:“你不去了?不见咱儿子最后一面?” “那钱不够咋办,况且到了鹿城还得花钱,回来又是钱……你,你就辛苦些,早点帮我把儿子带回来……”说着说着,妇人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一把捂住了嘴,哽咽着。 原本还冷眼看着的,觉得这对夫妻磨叽,如今听了这番话,船上便有叹息声传来。 这个乱世,普通老百姓太难了,感同身受之下,不免唏嘘。 收钱的麻杆小哥不由地看了他家大哥一眼,露出了恻隐之心。 骆哥砸吧砸吧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 倒不是他铁石心肠,非得计较那四百文钱,实在是满船的人都看着,若是开了先例,那别人呢? 不走官道大船走他的私道破船,还不是因为都是穷人,没钱又不得不去,否则四百文的路费干啥不好,还得冒着被水匪劫杀的危险,谁想不开遭这罪? 他敢肯定,若是让这妇人留下,满条船上的人都能讲出一个比这对夫妻还悲惨的故事,那他这钱还收不收? 妇人也知道这个理,她面露悲哀,望着鹿城的方向眼泪簌簌落下,然后准备下船去。 可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大婶,别忙着下船呀,你的那份钱,我们给了。” 话音刚落,麻杆小哥的箩筐里便多了一锭银子,他愣了愣,抬起头,就看到那位冷冷清清的白衣公子缓缓地放下袖子,看着他。 “公,公子?”小哥被他的眼神看得心中发憷。 叶霄问:“可够?” 小哥一愣,接着连连点头,“够,够够,公子心善,这位大婶,你可以留下了。” 他拿起这块银锭子,颠了颠重量,少说也有十两了,别说三个人,就是满船人的船资都足够。 小哥回头看自家老大,后者嘴角一抽,心说有这钱不走官道大船,跑这儿挤他的破船是什么意思? 然而他没敢多问,既然这位公子出手大方,那他也没啥好说,朝兄弟示意收下。 这真是意外之喜,妇人和男人互相看了一眼,接着一同对着赵思洵和叶霄跪下来,“多谢公子,多谢姑娘!” 赵思洵微笑着扶了那妇人一把,“起来吧,随手之劳而已。” “姑娘人美心善,公子英俊大方,两人真是天生一对,今后一定有福报。”好话顺嘴儿从妇人的嘴里说出来,这会儿可一点也不嫌这两位会带来麻烦。 赵思洵不介意这点小心思,反而笑眯眯地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俏皮地挤了挤眼睛,“霄郎,听到了吗,说咱们天生一对呢。” 叶霄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收完了钱,麻杆小哥便将箩筐里的铜钱倒出一部分,另一部分连同那锭银子则一起带下了船,他站在渡口上,回头冲着船上喊道:“骆哥,兄弟们,可要早点回来,等你们一起喝酒!” 骆哥和几个船员朝他招了招手,“买上几斤好肉,等着哥几个,我们准来!” 小哥闻言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就说定了!” “说定了!行了,毛孩子赶紧回家去。”骆哥说完之后便大手一挥,“起锚,开船!” 这小哥竟然不再上船,人们的视线不由地盯在那小哥背后的箩筐上,一副想说又不敢说,忐忑担忧的模样。 嘀嘀咕咕的,骆哥见了心烦,他直接走上来把留下的那筐子给踢开,大声道:“叽歪什么,看清楚了,船资老子是让兄弟带回去交给了各家婆娘,可打点耗子的钱老子不会动,那锭银子是那位公子赏的,跟你们也没关系。老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还知道守规矩。放心,收了钱,一定给你们送到鹿城,哪怕运气不好,碰到水耗子出没,要死我也是跟你们一块死!” 他朝甲板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一脸凶相,倒是将一船的人都给震住了。 并不是穷人是非多,计较,而是那些钱都是自己好不容易攒出来,安身立命的东西,骆哥出身亦是穷苦人家,很能体谅。 但是接下来还要在船上呆上三四天,他若不凶恶霸道一点,这路上指不定出现什么幺蛾子! 为了生存,为了家里的老婆孩子,怎么着都得平安去,平安回。 见人都老老实实的再没有多话,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然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脖子后凉飕飕的,抬头望了望天上正当头的太阳,这季节,心说不该呀。 他不经意地一回头,好像看到那白衣公子皱着眉瞥了他一眼,接着转身就往船尾走去。 骆哥有些摸不着头脑,坐在船头琢磨着方才自己哪儿惹了这位公子不高兴,一时间心里没底。 “你刚才吐了口水。”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圆脸的小年轻,一本正紧地说。 骆哥一头雾水,他又对着甲板吐了一口唾沫,“就这样?” 小年轻耸肩,摊了摊手。 在云霄宫,谁敢当着叶霄的面,那是不想活了,或者觉得自己武功大成,能跟大宗师比肩。 要知道脚底沾了点灰那都得擦干净才能进去禀告的好吗? 当然,在外头叶霄不会那么不近人情,不过竟然没有直接跳下船踏浪离开,而只是走向船尾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小年轻觉得非常神奇。 他暗暗点头,“果然心上人才是洁癖的不二良药,夫人训夫有方,可喜可贺。” 骆哥觉得这简直莫名其妙,他忍不住问:“兄弟,你认识那位白衣公子?” 小年轻道:“算是吧。” “那你可知,他为什么要上我这艘船?”又破又旧,还小,冲这位一出手就是一锭银子的大方,怎么看都像是走错了地方,更何况还带了那么漂亮的姑娘。 那姑娘美得真是头一次见,就算早已经有了情深义重的婆娘,他也忍不住心动了两下。 “这个嘛……”小年轻摸着下巴,冥思苦想,然而想了半天,回答,“我也不知道。” 骆哥嘴角一抽。 其实闻笛笙的确想不明白,以叶霄的挑剔龟毛,两条道必然选择官道!船大,航行稳稳当当,干净、整洁还宽敞,与美人春风一度更无人打搅,观湖观景,谈情说爱,气氛正好,简直是不二之选!他差不多都布置好了,结果,这位竟选择了私道,上了这条破船! 第62章 他在角落里瞧着,刚一落地呢,自家宫主的眉头就皱得能夹死苍蝇,脸紧紧得绷着,就算依旧面无表情,凭闻笛笙细致入微的观察,也看得出叶霄全身散发出来的不自在和浓郁的嫌弃之意。 究竟是谁的主意? 总不会是夫人吧?他幸灾乐祸地想。 话说夫人果然如他所想一般漂亮,不,简直绝了!容貌,身段,天下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 怪不得一路带在身边,同处一室,又搂又抱,换做他只会看的更紧。瞧这一蹦一跳地跟在宫主身后,朝气蓬勃,活泼可爱,那身鲜亮的裙子随风飘动,简直美呆了。 闻笛笙由衷觉得,这才叫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骆哥见他半晌不说话,灼灼的视线牢牢地盯在那姑娘身后,忍不住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兄弟,别怪哥说话不好听,朋友妻不可欺,可别动歪脑子。” 歪脑子?闻笛笙笑了。 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希望那两位相亲相爱的吗? 不过,这倒是提醒他了,他回头看似不经意地扫了周围一眼。 这一艘船上女人极少,就如那日平安客栈大堂里凑合过夜一样,多是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莽汉,可能手上有点功夫,但最多也就到三流水准,看见漂亮的女人迈不动腿,甚至饥渴起来,连男人都不放过。 果然,就叶霄和赵思洵这么一转身的功夫,多少粘腻恶心的视线就盯在他们的背影上。 闻笛笙明明脸上还带着牲畜无害的笑,可是眼神却冷了下来。 骆哥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了,别看身边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兄弟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可一旦动了真格,是能要命的。 这才刚开船,他实在不想见血,这船上除了那些仗着一点身手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外,还有不少只是本分的老百姓,他们只想平安到达鹿城而已。 他笑着说:“兄弟,坐了我的船,就给我个面子。” 闻笛笙笑了笑,“你倒是个好人。” “没办法,就这脾气。” 闻笛笙爽快道:“只要别凑上去找死就行。” “谢了。”骆哥说着站起来,提着嗓子,带疤的脸露出凶恶的眼神,瞪着船上所有人道,“马上就进水鬼道了,老子再说一遍!在船上,不管是谁都给老子安分点,别瞅着姑娘漂亮就管不住裆下那玩意儿,也别看人出手大方就动歪心思!惹了不该惹的人,投胎都轮不上你们!大伙儿都是一条船上的,互相照应点,听明白了没有?” 他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很明白了,该提醒也已经提醒,可谓仁至义尽,若还有想不开的见财色起意,就怪不得他了。 船上的人还是怕他的,这话一说,那些猥琐不善的眼神果然收敛了不少。 闻笛笙心中一哂,耸了耸肩,信步往船尾靠去。 而在他离开后,一位坐在角落里的瘦小男子抬起头,他脸上抹了灰,看起来脏兮兮的,但是身上还算干净,只是那身衣服不像是他自己的,宽大如同麻袋一样,头上还带了一顶灰扑扑的帽子,实在不起眼。 见闻笛笙朝船尾去,他想了想也提着自己的包袱,小心翼翼地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2000营养液集赞的速度好快,遥目瞪口呆,佩服。 明日午时加更!感谢大家支持! 第047章 使坏(二更) 人生难题,何处求解,叶宫主只剩皱眉。 此时船已经远离渡口, 缓缓地驶向两座岛屿之间,那是水鬼道的入口,看起来像一只凶恶的鬼张开的大嘴, 名字倒也贴切。 赵思洵站在船尾前,只见彩纱衣裙随风飘扬,深吸一口气, 张开双臂, 以拥抱的姿势闭上眼睛, “阳光, 湖水,微风……这就是自然的味道, 我喜欢。”接着他转过身,明媚的目光看着身后之人, “霄郎,你喜欢吗?” 叶霄已经对赵思洵这过分亲昵的称呼无动于衷了, 他很清楚,他若表现的越在意, 越抵触, 这人就越起劲。 既然这位王爷叫得出口, 他有什么不敢听的。 只是喜欢? 这船又小又窄,脏乱破旧, 甲板上还湿漉漉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虽然有个内仓, 可一看就知道里面有多拥挤脏乱, 打死他都不会进去。 叶霄别说是喜欢, 他甚至觉得难以忍受。 算着时间, 要在这上面呆上三四天,思及此,他的心情便有些沉重,于是忍不住看了赵思洵一眼,带了一点幽怨。 虽然他走哪条道都没意见,可从未想过,私道上的船是这般一言难尽。 叶大宫主这辈子还没有这么委屈过自己,哪怕一路从天山到南望,也是挑着舒服的方式赶路,就算遇上破庙,还有手下帮着铺床点火。 “怎么了?”赵思洵仿若无知无觉地眨眨眼睛,还东摸摸西摸摸,似乎觉得新鲜,漂亮圆润的手指甲甚至扣出了船沿上黑漆漆的青苔。 叶霄见此,暗暗吸了一口气,心说待会儿可别用那只手抓他袖子。 “这船估计很久了,从来都没清洗过,有点脏。”赵思洵一边擦去手指上的青苔,一边吸了吸鼻子,“嗯,还有一股子霉味,条件可谓艰苦。” 听着这话,叶霄眼神微微一动,“下船?” 赵思洵望着已经渺小的渡口栈道,为难道:“可这都已经开了,离岸边那么远呢。” “能回去。”平静的话语表现出对自己强大的自信,叶大宗师轻功一绝,就是带上个累赘亦不在话下。 他看着赵思洵,眼里带着一丝丝期待。 叶霄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现在想做什么竟还要征求赵思洵的同意。 后者面露纠结,似乎有些犹豫,当叶霄以为赵思洵同意的时候,没想到这人竟拒绝了! “还是不了吧,作为一国亲王,我向来锦衣玉食,不识人间疾苦,如今既然有这机会微服私访,便体会一次百姓的艰苦又如何?方才那对夫妻痛失爱子,却连赶路的资费都出不去,实在令人心痛。” 赵思洵用悲天悯命的声音缓缓道出冠冕堂皇的话,还装模作样地露出感同身受的痛惜之色,叶霄见此微微一挑眉,神情淡漠,“所以你想在这条私道上做什么?” “嗯?”赵思洵眨巴着无辜的眼睛,一副你说什么小女子听不懂的模样。 叶霄心下一哂,于是微微凑近,轻声提醒一句,“王爷,自己人,坦诚相待。” 这都是赵思洵刺他的话,叶霄记得很清楚,也逮着机会噎回去。 赵思洵一听,转着眼珠子绾起耳边的头发,仿若后知后觉般道:“呀,我记起来了,是有那么一点打算。” 果然! 不过只是一点吗? 赵思洵的鬼话,叶霄算是知道了,只能信三分。 他稍稍思索,便问:“水匪?” 赵思洵的笑容顿时盛开来,如湖上粼粼的波光,赞叹且崇拜道:“霄郎真不愧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就是聪明!” 这个恭维显然是夸张了。 “不敢当。”叶霄轻轻一叹,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水鬼道上除了水匪还能有什么? 可就算猜到了,他也不明白跟赵思洵有什么关系。 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叶霄很清楚,别看这位王爷年轻未及弱冠,可肚子里全是弯弯绕绕,满身心眼,做任何事都带着算计。 一般人猜是猜不到的。 可若是问…… “霄郎不好奇吗,我为何千里迢迢跑来跟水匪过不去?”赵思洵笑嫣嫣地看着他,一副快问吧问吧,只要你问,我就告诉你的模样。 叶霄试探着问:“王爷可愿赐教?” “啊呀,又来了,你我一路结伴,情分非比寻常,为何总是这般生分,你叫我什么?”赵思洵不满地嗔了他一眼,配着那副花容月貌,像撒娇一样。 科插打诨的本事炉火纯青,叶霄忽然不想知道了。 那种羞耻的称呼,赵思洵叫得出来,他是叫不出来。 见他沉默,赵思洵诧异道:“不会吧,有那么难以启齿吗?我那便宜爹叫我叫得不要太顺口。洵儿,这称呼不是挺好听的?赶路无聊,环境糟糕,来点情趣行不行?” 这真是为难叶霄了,虽然不曾试过,但是直觉告诉他,一旦开口,有些事情就再也回不去,称呼绝不能乱叫。 他侧过身体,声音微冷,“你若不愿告知,那便算了。” 赵思洵歪了歪头,抓住他的袖子,“生气了?” 叶霄将袖子抽出来,“没有。” “你连袖子都不让我拉,还说没生气。” 叶霄有些头疼,“你手指摸过船。” 闻言,赵思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白白嫩嫩透着红,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就是指尖还残留了一点苔藓印记,嫌他不干净? 赵思洵呵呵一笑,心说兄弟,你打算在这艘船上就这么站三天吗? 毕竟这船哪儿都不干净。 第63章 他眯了眯眼睛,坏心一起,下一刻,他娇呼一声:“霄郎,风好大,人家吹得难受。”说着一把扑进叶霄的怀里,扯住对方的衣襟。 冷不丁的,叶霄被扑了个满怀,一低头,只见赵思洵的手指就在他的衣襟上用力搓,洁白的衣领顿时染上了一点黑绿,使坏使得明明白白。 叶霄:“……”这小子! 他盯着赵思洵的后脑勺,暗暗咬了牙。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个少年郎,为什么能够仗着女子身份如此肆无忌惮? 如此恶劣的性子,在南望皇宫里究竟是怎样隐藏起来的! 真是看走眼了。 可问题是他现在是推开还是不推开? 推开,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必然再出幺蛾子,叶霄不确定还能不能招架的住。 不推开,青天白日,两人相拥,实在不成体统。 人生难题,何处求解,叶宫主只剩皱眉。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突然不远处的一个货箱后传来短促的声音,他寻声望过去,一张熟悉的圆脸慌慌忙忙地缩回箱子后。 他简直要气笑了。 一个强烈的念头油然而生——踏浪回去,耳根清净。 这时,赵思洵抬起头,小小地唤了一声,“叶宫主……” 那睁大的眼睛,清纯无辜,充满忐忑,似乎知道他的理智弦岌岌可危,于是扮可怜来了。 叶霄真的不知道该拿赵思洵怎么办,一口胸闷之下,他说:“放手。” “哦。”赵思洵见好就收,规规矩矩地站好,他虽然恃宠而骄,但也知道不能过火,真将这位给惹跑了,他得哭死。 这副乖巧伶俐的模样,让叶霄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只能理了理衣裳,状若平静道:“单凭这艘船,水匪不会出动,你准备怎么办?” 这会儿赵思洵老实了,“我备了个大诱饵。” “然后?” 赵思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挽着耳边的头发,娇羞地看着叶霄说:“这不是有叶大宗师在嘛,都说风雪化一剑,一剑退万敌,区区水匪,对您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话落,叶霄半晌无声。 他深深地觉得之前与赵思洵合作实在过于仓促,与这只狐狸共谋,怕是至死都不知道是怎么被算计的。 叶霄笑了,他垂下头,主动凑近赵思洵,清冷深幽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开口道:“夷山王,你该还记得当日誓言。” 赵思洵面色不改,甚至为表坦荡,稍稍抬了抬下巴,回答:“莫敢忘记。” “那就好。” 赵思洵的眼睛微微一弯,“所以,叶宫主是愿意帮我这个忙了?” 叶霄道:“我有个条件。” “自己人,说呗。” “还请王爷恪守礼节,莫要再做那般轻浮之事。” 赵思洵微微瞪了瞪眼睛,“轻浮孟浪?” “嗯。” 赵思洵犹豫了一下,“那敢问叶宫主什么叫轻浮?”他状若苦恼道,“是像方才那样,我扑到你怀里,还是如现在这般,你凑过来,好像要亲我一样?” 赵思洵眼底流露出一丝坏笑,叶霄一惊,猛然后退,可忽然听到后方的一处木箱,发出重重地倾倒声。 闻笛笙藏匿于木箱之后,看着两人拥抱亲昵,心中无比熨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的猜测,这两人若是没有看对眼,他就直接跳下湖自己游到鹿城去! 英雄难过美人关,你看他家跟个木头桩子似不开窍的宫主都主动了一回。 好家伙,竟然凑得这般近,难道是要……闻笛笙心情激动。 他实在大开眼界,要知道这青天白日,船又小,还人多眼杂,宫主竟然敢这么大胆! 果然,越是清心寡欲,不染红尘的人,一旦跌入情网之中,那就如洪水滔滔,情不自禁。 闻笛笙越想越对,不知不觉中手上就用了力,然后关键时刻,将藏身的木箱子给推倒了! 这箱子咋这么轻,他都没用力! 刹那间,他头脑一片空白,打搅了自家宫主的好事,那不得恼羞成怒地一剑劈了他! 未免遭殃,他立刻脚底抹油,瞬间开溜。 然而回头的速度过猛,船上通道狭窄,一个不察就跟身后的人给撞上了。 那是个瘦小的男子,带着一顶灰扑扑的帽子,被他这么一撞,直接倒在了地上,发出惊叫。 闻笛笙一惊,连忙伸出手去扶,“兄弟,你没事吧?” 这男子的五官都皱在一起,可见撞得有多疼。 “对不住呀,刚没看见你,不过你怎么会在我身后?”闻笛笙一边道歉,一边去扶他的胳膊,只是还未碰到,那人便是一躲,然后自己艰难地扶着船沿自己站起来。 男子垂着头,没敢看闻笛笙,只是小声道:“没,没事。” 他下意识地打理自己的衣裳,闻笛笙见他帽子歪了,于是帮着正了一把。 男子警惕地抬起头,忌惮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闻笛笙说:“你帽子要掉了。” 男子一愣,慌忙地抬起手整理帽子,眼睛时不时地往两边看去,似乎怕人发现一样。 如此奇怪的反应令闻笛笙心生疑惑,想到如今的云霄宫糟糕的处境,有多少人盯着叶霄,他便不由暗暗观察这个男子。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发现问题了。 这手长在男人身上未免秀气,看着灰扑扑的,但是露出的手腕却是白皙纤细,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了男子的脖子上,眉头一挑,果然没有喉结。 再细细打量他的脸,这灰一看就是抹上去的,观轮廓,应当是个好看的姑娘。 原来如此。 闻笛笙捡起脚边的包袱,递过去,轻声道:“遮了脸,别忘了遮脖子,白生生的露着呢,骗不了人。” 那姑娘蓦地睁大眼睛抬头看他,面露无措,跟个小鹿似的。 闻笛笙没敢回头看叶霄,于是搭着她的肩膀道:“别怕,我不是坏人,这场上乱七八糟的人太多,你跟着我吧,我护你平安,怎么样?” 显然不怎么样,姑娘壮着胆子一把将自己的包袱给扯过来,然后紧紧地搂进怀里,接着一转身,就慌张跑开了。 “啧,好坏不分。”闻笛笙嘀咕了一句,感觉到后背上的冰凉视线,脖子一紧,干脆追了上去,“哎,你等等我。” 身后的赵思洵歪了歪头,问道:“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叶霄不知道该感谢这个愚蠢的下属,还是该一剑劈了他,总之,方才的尴尬得到缓解,令他舒了一口气,便道:“今日一早便是他。” 赵思洵恍然,但是又道:“可我说的眼熟不是你们云霄宫的逗比,而是被他撞倒的那个。” 叶霄疑惑,“他是谁?” 赵思洵摇头,“我记不起来了,只觉得有过一面之缘。” 叶霄闻言,微微皱眉,回忆方才,肯定道:“他没有武功。” “那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8章 秀儿 大概只有睡着了,这人才会真正的安分。 船平静地行驶在水鬼道上, 只见两旁的岛屿青山缓缓靠后,不知不觉天色便暗了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还没经过水匪的老巢,总之一路相安无事。 这种破船连过夜的地方都是靠着甲板凑合着, 就不用指望会有一日三餐供应,船上的人都小心地拿出自己的干粮,兑着一点水吃。 闻笛笙从骆哥那里分来了两条烤鱼, 溜达着到了船尾, 拉长着脖子远远看一眼。 此刻, 月明星稀, 微风袅袅,一直站得笔直的叶霄也终于坐了下来。 当然, 对叶宫主来说,与其坐在黑乎乎满是灰尘脚印的甲板上, 不如站他个三天三夜,这对武功出神入化的他来说, 不算什么。 只是他能坚持,旁边的赵思洵却困了, 累了, 酸了, 乏了,得躺下来了。 若非赵思洵现在是个绝世大美女, 需要保持优美姿态,人设不崩,他一定直接躺倒, 睡上一觉。 左看右看之后, 他拉了拉叶霄的袖子, 让其坐下。 叶霄看了一眼脏兮兮的脚下, 没搭理他,既然哄他上了这个船,横竖自己受着。 赵思洵就知道会是这样,于是将手肘支在船沿上,捧着脸,微笑地看着叶霄道:“霄郎,你是知道的,我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我要是坚持不住,一定会躺下来,到时候在地上打滚,染了一身脏灰,再往你怀里扑,你可别忘了躲开。” 他的口吻温柔似水,眼神含情脉脉,面对着湖面的叶霄终于转过头看他,只见美人的笑容真诚无比,从中可看不出一点威胁之意。 叶霄顿了顿,问:“天色晚了,你饿吗?” 赵思洵嘴角噙着笑,轻轻摇了摇头,软声回答:“不饿,就是困,累,想好好歇息。” 一番斟酌之后,叶霄妥协了。 那件早上刚换上的白衫再一次沦为隔绝脏污的垫子,铺在了甲板上,“坐吧。” 第64章 赵思洵没客气,一屁股坐下来之后,又扯了扯他的袖子,撒娇道:“你也坐嘛。” “不必。” “你不坐,我怎么睡?” 叶霄闻言低头看他,似乎疑惑有何不能睡。 只见赵思洵微笑道:“我需要一个肩膀靠一靠。” 叶霄深深地看着他,“打坐练功,亦是休息。” 练什么功,他那点破内力能练出个锤子! “别挣扎了,霄郎,不然我就真打滚了。” 叶霄觉得幸好赵思洵是个假姑娘,否则娶回去,家宅不宁不说,武功也是不进反退。 有时候无奈着无奈着,也就习惯了。 叶霄屈膝而坐,赵思洵顿时笑颜逐开,“霄郎,你真好。”挪了挪屁股,依偎在他身边,接着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叶霄下意识地一抽,后者瞪了他一眼,“别动。” “你这又是做什么?” “不抱着你胳膊,我怕待会儿栽倒呀,怎么,想要我搂你腰吗?”赵思洵面露苦恼,一副那你没办法的模样,接着娇羞道,“也不是不可以……” 叶霄顿时不动了,认命地将胳膊给他。 赵思洵心下一乐,小样,还治不了你。 他理直气壮地将脑袋一歪,枕在叶霄的肩膀上,蹭了蹭脸,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临睡前还给了颗糖,“放心,就坚持这一晚,到了明天,本王送你艘大船。” 少年的气息就喷薄在自己的脸庞,叶霄蹙着眉满身不自在,被抱住的胳膊更是僵硬地不能动弹,比练功累多了。 而不一会儿,耳边就传来均匀的呼吸,赵思洵竟然就这么睡着了,可真是信任他。 微风习习,秋日天气凉爽宜人。 面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叶霄不知为何,明明身边已无任何聒噪,但心却无法做到止水。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赵思洵半边脸上,少年人肌肤细腻,其实无需任何粉妆,便如少女一般光滑剔透。 美人的睫毛必然长,赵思洵的犹甚,扇子一般遮盖那双狡黠的眼睛,叶霄心说大概只有睡着了,这人才会真正的安分,让他有片刻的宁静。 他的目光拂过山峦似的鼻梁,优美挺拔的弧度之下,便是那染了一点朱色的薄唇,稍稍晕开,一呼一吸之间有种别样的诱惑。 叶霄忽然想到不知从何处听来的一个荤段子,其中有一句便是——愿郎尝尽妾滋味,满口唇香一日醉。 话说真有那么好滋味…… 闻笛笙望着远处依偎着坐在甲板上的两人,心中忍不住感慨万千。 宫主真是宠夫人,又让靠肩膀,又让抱胳膊的,尽职尽力地当好床榻靠枕,一动不动,就为了让夫人睡得香甜。 真是羡煞旁人也。 可是他看着手里的两条烤鱼,琢磨着再不吃就要凉掉变腥,那就怪可惜的。 虽然自家宫主跟神仙一样饿个几顿也没事,但是夫人不行啊! 作为属下,他得先夫人之忧而忧,此等将功赎罪的好机会,只要讨好了夫人,宫主的冷眼再多又有什么关系?要知道云霄宫的事务历来都是夫人做主的。 宫主?只要能打就好。 闻笛笙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懂事,于是笑眯眯地走过去,还假装自来熟地喊道:“兄台,要不要来两条烤鱼,味道还……不错……” 听到声音,叶霄浑身一震,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闻笛笙。 而那眼神,闻笛笙敢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看第二眼,太可怕了,手中的烤鱼都拯救不了他。 滚。叶霄没开口,但给了他这样一个嘴型。 刹那间,闻笛笙轻功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霄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简直魔怔了,若非闻笛笙提醒他……刚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 都是让赵思洵给带坏的。 闻笛笙带着烤鱼,心惊肉跳地跑回来,他觉得自个儿完了。 话说回来,刚才宫主为什么那么生气? 难道是他打搅了? 他仔细地回想当时情景,也没什么呀,夫人靠在宫主肩上睡着了,宫主不过是低头在看她而已……嗯? 低头? 那不就是在…… “我去!闻笛笙啊闻笛笙,你自诩观察入微,小心谨慎,怎么就这么没眼力劲,第二次了,没被劈成两半简直是宫主的仁慈!” 他一顿捶胸顿足,嘀嘀咕咕了一堆,看着手里的烤鱼,然后直接递给了身边的人,“喏,还是给你吃吧。” 边上消瘦的姑娘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啃着自己的干粮,没搭理他。 闻笛笙蹲下来,奇怪道:“怎么不吃?我烤得外焦里嫩,放了不少调料,绝对是你在外头吃不到的,尝尝?” 姑娘于是又瞄了一眼,小声问:“你不是给他们吗?”她朝船尾看了看。 “唉……”闻笛笙长长一叹,“别提了,人有情饮水饱,不需要。” 不需要就给她呀?姑娘舔了舔唇,顿时不说话了。 “拿着吧,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干粮干巴巴地噎喉咙,哪有鱼来得香。”闻笛笙将一条鱼塞给了她,另一条自己吃上了。 他一边吃一边问:“哎,你叫什么名儿,为什么独自一人去鹿城?” 姑娘拗不过他,又实在被这鱼馋的,看了他半晌,才低下头一口一口吃,吃的文静秀气。 闻笛笙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 忽然,姑娘回答:“我叫秀儿。” “好名字,虽然你脸上抹灰,不过看得出你应该挺漂亮,配得上这个的名字。”闻笛笙靠在木箱子上闲闲地说。 秀儿白了他一眼,拿起袖子擦了擦嘴角,说:“鱼被我们吃了,他们怎么办?” “嗯?” 秀儿疑惑道:“你不是他的手下吗?” 闻笛笙问:“这你也知道?” 秀儿嘴角一扯,心说这都那么明显了,哪儿还看不出来,满船的人就属你殷勤。 她将怀里的包袱紧了紧,看着闻笛声说:“问你一件事。” “说。” “你家公子的武功是不是特别厉害?” 闻笛笙将吃剩的鱼骨头往湖里一扔,“为什么这么问?” 秀儿理所当然道:“身边带着那么漂亮的姑娘跑这艘船,连个遮掩都没有,武功要是不好,怎么护得住?” 刚一上船的时候,那些男人的眼睛就绿了,秀儿看得真切。别看骆哥再三警告安分些,可依旧有不少人往船尾探头探脑,那眼神……秀儿就算穿了一身男装,脸上还抹了灰,依旧心惊肉跳。 若没有倚仗,那两人怕是活不到鹿城,在船上就要遭人折磨了。 这话有道理,闻笛笙说:“放心吧,我家公子世间难逢敌手,能打得过他的……”他皱着眉数了数,最终伸出一只手,“就这么多吧。” 秀儿震惊地睁大眼睛,“只有五个?” 闻笛笙摆摆手,“就一个大概,毕竟天下武林奇才众多,不乏隐士高人,谁强谁弱不到真章都说不准。” 就算天山之巅那一场在旁人看来再公平不过的对决,却是叶霄拿着裂开的天问打的,虽输给了呼延默,但谁更胜一筹只有叶霄自己知道。 秀儿若有所思,她忍不住又回头看向那坐如磐石,背如松柏的男子,目光定定,眼神空洞,在即将酝酿出别样的情绪时,闻笛笙拍了她一下肩膀。 “哎,我看你白日里也老是瞧他,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秀儿回神一愣,连忙摇头,“怎么可能,你别乱说。” “没有就好,我跟说他这人冷酷无情,从不懂怜香惜玉,谁喜欢他谁倒霉。在没有夫人之前,就是个武痴,我们都以为他这辈子打算跟剑过了。”闻笛笙说着也望了一眼,“没想到,竟还有人降得住他,而且能宠成这样,说出去谁信?” 闻笛笙虽这么说着,但嘴角咧开,满脸欣慰,所谓神仙下凡,落入红尘一丈中,可喜可贺。 秀儿嘴角微微一弯,“那姑娘这么美,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不将她爱到骨子里?若是我,想必把命给她都心甘情愿的吧。”她说着目光幽远,仿佛想到了那番场景,接着勾起了唇。 闻笛笙一拍大腿,“这话简直太对了,放心吧,有我家公子在,谁也别想伤害夫人一根头发。” 秀儿抿嘴点头。 “好了,别说他们俩了,说你吧,你还没告诉我你去鹿城做什么,怎么就你一个人?” 闻笛笙的话让秀儿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黑沉沉的眼睛无波无澜,有些冷漠道:“我爹死了,我去找我娘,她就在鹿城。”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闻笛笙有些意外,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若非亲人不在身边,怎么需要一位姑娘不远千里坐这么危险的船。 “所以你爹是南望人,你娘是东楚人?” 秀儿摇头,“不知道,我是他们私生的。” 闻笛笙一怔,“对不住。” 第65章 秀儿轻轻一笑,“没关系,我并不在意,虽然从未叫过一声爹,但他被人杀死了,我终究还想替他报仇,所以我来找娘。” 闻笛笙面上淡定,心中却咋舌,没想到乍看不起眼的姑娘背后竟然这么复杂,而她还能用这般平静的语气说话,也着实令人心疼佩服。 原本抱着随意的态度消失了,闻笛笙正色道:“你爹是遭人杀害?” “嗯,大家都这么说。” “那凶手呢,你知道是谁?” 秀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失笑道:“你不会是想帮我吧?” 闻笛笙说:“相逢既是有缘,说不定我还真能帮你。” 云霄宫虽然不常在江湖上走,可云霄城内商贾来自天南地北,查点消息还是容易的,帮个小姑娘找杀父仇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秀儿灰扑扑的脸上,头一次不是带着敷衍的笑,令她整个人都变得生动起来,她咯咯地笑出声,仿佛在听了一个笑话。 闻笛笙皱了皱眉,“你不信?” “不,我信你。”秀儿摇头,“但是不用了,我会自己想办法。” 闻笛笙心说一个女孩子,还不会武功,怎么报仇? 见闻笛笙似乎想不明白,秀儿道:“你别想了,你帮不了我,这件事只有我娘才能做到。” 虽然提起娘,但是秀儿的表情却很冷漠,甚至带着一丝讽刺,转瞬即逝,闻笛笙觉得可能是自己眼花了。 不过萍水相逢,既然人不需要,他也不会上赶着。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我的睡颜好看吗? 第049章 夜袭 找死之人谁也拦不住。 夜如水, 月中天,静谧的水鬼道只听到流水被船划开,月亮在湖中细碎晃动, 两岸的岛影重重向两边退去,而船上各种鼾声却此起彼伏。 突然这富有韵味的声音中传来几个鬼祟的脚步,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一个一个, 带着武器, 慢慢地靠近船尾。 这艘船不大, 甭管这动静有多小,只要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 本就担惊受怕,睡不安稳的人们也立刻被惊醒了。只是看着那些满脸横肉的男人拿着刀, 凶神恶煞地瞪过来时,他们又纷纷闭上眼睛佯装熟睡, 生怕多看两眼惹祸上身。 白日里,被叶霄一锭银子留下了的那个妇人面露着急, 似乎想提醒坐在船尾的公子, 然而还未起身就被她的丈夫一把扯了回来, 后者低声问:“你想做什么?” “我……” 丈夫将她拉到怀里,苦涩道:“若是拼了命能救下来也就罢了, 可是咱们打不过,去了也只是平白丢了性命。” 他不是没想过,只是权衡了利弊, 惹不起呀。 “想想儿子, 他还等着我们。” 此话一出, 妇人再也不敢动弹。 倒不是他们狼心狗肺, 实在没那个本事,小老百姓能在这世道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早在这白衣公子和漂亮姑娘上船之时,他们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夜,水匪固然令人恐惧,但有时候同一条船上的人才更可怕。 怪就怪这两人为何要上这条船。 秀儿睁开眼睛,犹豫之后,还是拿脚踹了踹不远处的闻笛笙,后者抬起眼皮疑惑地看她,似乎在问做什么? 作为下属,你不去为主分忧吗?月光下,秀儿的眼神如此询问。 闻笛笙摇头。 开玩笑,这种展现英雄气概的机会,哪儿轮得到他?保护夫人,那是宫主的职责好吗? 已经碍过两次眼了,再来第三次,他家宫主真的会不要他的。 想到这里,他将双手放在脑后,翘着二郎腿,重新闭上眼睛睡得安详。 见此,秀儿嘴角一抽,回头偷偷地看着,月光下,男人们手里的刀泛着森冷的光,见之不寒而栗。那看不清的脸上带着残忍而狰狞的淫.笑,一步步靠近那一动未动似乎熟睡的身影。 这些男人心里早就已经痒痒了,白日里一直没去打搅,就是为了等着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才好办事。 他们的目光不停地交换,似乎在这无声之中达成了协议,比如男的怎么处置,女的谁先上,想想待会儿的惊慌和尖叫声,就让他们兴奋不已。 他们这种低落到尘埃里,跟个烂泥一样的命,这辈子若能品尝一次这种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弄一弄这样漂亮的女人,也值了! 想到这里,他们死死地盯着那许久未动的挺拔背影,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狞笑,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他们倒是没有托大,这公子哥既然背着剑,怎么着也会几下功夫,未免阴沟翻船,是以轻声靠近,出其不意。 船头传来一声哈欠,骆哥伸了伸懒腰,变换一个姿势,以便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他瞥了一眼靠在舱门边的闻笛笙,这小年轻翘起的二郎腿正不紧不慢地轻点着,没有一丝着急的模样,如此气定神闲,让他也跟着放松心情,看戏起来。 他今日再三严厉警告,不是为了钱财要保护白衣公子和他的小情人,而是真心实意地为这些人的小命着想。 无奈,没人领情,白费口舌。 其实那些人在行动之前其实看了骆哥好几眼,似乎忌惮这位武艺高强的船家会多管闲事,到时候冲突起来麻烦,可是没想到骆哥竟无动于衷? 他们顿时镇定了,想来就是骆哥也忌惮他们人多势众,准备睁眼闭眼。 啧,找死谁拦得住? 少了这几个刺头,路上还太平些。 骆哥和手下兄弟们兴致勃勃地看着,而小老百姓则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前者想看这位武林高手大杀四方,后者害怕传来尖叫和哭喊声。 此刻,船上没有一个呼噜声,都下意识地屏息。 那些男人一步跟着一步,在静谧中落下轻微的声响,越来越靠近,而众人也越发紧张。 男人们终于扬起手里的刀,对准叶霄的后背,准备偷袭。 见此,有小弟忍不住发问:“这公子怎么还不动手?” “不会真的睡着了吧?” 这话有些难以令人相信,然而那背影就是一动不动,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无知无觉。 骆哥抵住嘴角,眼睛瞪得好似铜锣,月光下,那些刀刃森冷惨白,只需往下一砍,瞬间就能见血。 那些男人身手虽一般,但是设身处地而想,就是骆哥自己都没有把握在这种情况下,护住身边人的同时,完全躲避。 究竟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看向闻笛笙,可惜后者连姿势都没换过,脚尖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闭着眼睛似乎睡的香,看得旁边瘦小的男子使劲瞪他。 骆哥忽然糊涂了。 他怀疑这个小年轻胡说,与那位公子根本就不是朋友。 不管了,看在那锭银子份上,骆哥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对小情人惨遭蹂.躏。 人猛然站起来,“住——” 然话未说完,忽然一阵寒风袭来,明明是初秋的天气,还带着一丝暑热,可这阵风却好似从雪山上刮下来一样,带着冰雪的气息,冷得让人打寒噤,钻进皮肤像是要冻到骨血里。 怎么回事? 不仅是骆哥他们,就算正要偷袭的男人也被这寒风一吹,手脚好似被捏住了筋脉一般滞了滞,这刀竟挥不下去。 下一刻,只见那白衣公子身边忽然出现了点点光芒。 这是什么? 黑夜之中,即使有月光也依旧昏暗,他们看不清,只感觉到一阵阵刺骨的寒冷,令人心悸。 而当他们看清的时候,以水凝结的冰凌已经近到咫尺,月光之下,尖锐如针,闪烁死亡的寒芒,那一双双淫邪作呕的眼睛还来不及染上惊恐,就褪去了生命的光泽。 冰凌刺破了他们的喉咙,一穿而过,而裹挟的寒气则顺势封住了喷薄的血液,连同惨叫一并锁在喉咙中。 悄无声息之中收割了一条条性命。 刹那间,那些壮硕的身体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伴随着刀剑落地的哐当声,相继砸在甲板上…… 这一变故,令所有睁大眼睛看着的人都震在原地,骆哥更是手脚发麻,口中干涩,后面的一个字怎么也吐不出来。 一船的寂静,只剩下一个个咽口水的声音显示着他们有多难以置信。 这难不成是神仙? 要不然凭空怎么能让水凝成冰,又让冰化为夺命的剑,瞬间收割了这么多条性命! 要知道,至始至终叶霄就没有回头,甚至连动都没有动过,就这么轻飘飘地将人全杀了! 不知什么时候闻笛笙睁开了眼睛,脸上同样显露着惊讶。 倒不是为了那横七竖八的尸体,而是就为了杀几个不入流的地痞流氓,叶霄竟然这么大动干戈!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闻笛笙却清楚,凝水为冰,取人要害,这看似简单华丽,却需要极为强悍的内力和精确的控制力才能完成,且缺一不可,消耗巨大,属于华而不实的招式。 第66章 毕竟有那心力,直接抬手给一剑岂不更轻省干脆?就算懒得拔剑,可凭叶霄的境界,以手代剑,也一样能释放剑气削死这几个废物。 平时不都是这么利落的吗,怎么突然改性了? 他狐疑地看着叶霄,心里隐隐有个答案。 这时叶霄终于动了,却是看向身侧倚靠在肩窝上熟睡的人。 只见赵思洵迷蒙地睁开双眼,坐直了身体,然后放开叶霄的胳膊,伸了一个懒腰,问:“怎么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刚起床时的轻软和哑意,听着糯糯的,有种乖巧的感觉。 叶霄眼底难得露出一分温柔,温声道:“醒了。” “嗯。”赵思洵回头一看,接着眨了眨眼睛,抬起手指对着躺在他们身后的壮汉问,“什么情况?” “欲行不轨。”叶霄收回手臂,微微伸展,以缓解被一直抓住没法动弹的酸麻。 “你杀的?” “嗯。” 那就是死有余辜,赵思洵一点同情都没有,从白日里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粘腻跟鼻涕虫一样就知道,总会来找死的。 唯一让他不解的是,“为什么我没听到惨叫声?”他纳闷着,“你怎么杀的?” 叶霄没有回答,也羞于启齿。 为了让赵思洵睡得安稳,他没有使出剑招,化出剑意,而是用寒吟九问的内功心法凝水成冰。甚至为了不让其发出惨叫声,直接用寒气封了血管冻住喉咙。 本以为这样可以做到悄无声息,然而百密一疏,尸体倒下带着刀剑落地依旧发出响声,最后这位还是被惊醒了。 这份心思要是说出来,只会显得他愚蠢。 而且一旦被赵思洵知道,也不知道这人会如何解读和取笑,一想到那个场景,叶霄更不愿提及。 他顾左右而言他道:“还不起来,坐久了不难受?” “难受。”赵思洵他身体酸,脖子也酸,于是站起身松了松筋骨,很快,他感到了饥饿。 “霄郎,我饿了。” 从午后开始就没吃过东西,到了半夜惊醒,那必然得闹个空城计。 作为有对象的女子,赵思洵相当自觉地将期待的目光送给了自己的情郎。 叶霄虽然出门只背一剑,留两袖清风,但他很淡定,视线精准地罗到闻笛笙所处的位置,眼神不言而喻。 闻笛笙嘴角一抽,请问这个时间上哪儿找吃的? 只见一旁的秀儿拿出了自己的干粮。 “你留着自己吃吧。”干巴巴,硬邦邦,拿起来就能当砖头用,堂堂云霄宫宫主夫人怎么能吃这个? 他一回头,对着船头方向不敢出一声大气的人喊道:“骆哥,还有鱼没?” “有,当然有。”没有也得有。 见识了这种杀人于无形的力量,谁还敢说个不字。 骆哥猛地踢了自家兄弟一脚,“还愣着干什么,杀鱼,生火,做饭,没听见姑奶……小姐饿了吗!”到最后,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的手指有点颤抖,脸颊肌肉跟着抖动,他虽然是个跑江湖的,但武功能练到二流,也就窥探到了一丝武学真谛。 内力外放是一流高手才具备的能力,而这位公子能轻轻松松化无形为有形,内力之深厚,收放之自如,就算不是宗师也是几近宗师的功力! 而宗师之名,对他来说可真是太遥远的存在。 骆哥一想到这里,心情就抑制不住地激动。 小弟赶紧跑进舱内,将所有藏匿的好东西都拿出来。 躲在里面装熟睡的人没听到预想中的哭泣尖叫,也没有那些流氓的狞笑,实在感到奇怪,见船家兄弟进来,那妇人不顾丈夫劝阻问道:“小兄弟,外面……” “都死了。” “啊……那公子……” “全被他杀了。” 话音刚落,舱内瞬间传来一声声抽气。 良久,才有人干巴巴的问:“那么多人,被他杀了?” 小弟看了他们一眼,抬起手里的箩筐,然后笑道:“人敢带着那么漂亮的姑娘上船,手上怎么可能没有真功夫,那些人都是找死,还没碰到人家衣角,刷刷刷,全让放倒下了。” 他绘声绘色地说完,正要提着箩筐出去,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你们这里,谁会做饭?” 再好的食材,到了汉子手里基本上能有个熟透就不错了,想要好吃,做梦。 平时可以随便对付,但是那位公子的心上人饿了,那能随便吗? 妇人一听,立刻毛遂自荐道:“我会。”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我本想悄无声息解决,就怕惊醒某人,无奈……失算。 闻笛声:宫主,你真是太宠了! 叶霄:我只是希望他能睡得再久些。 闻笛声:夫人没睡好吗? 叶霄:他醒来就会作妖。 第050章 黑锅 请问扣黑锅的时候被当事人抓到该怎么办? 这番一闹, 大伙儿也都睡不着了,往舱外一瞧,好家伙, 只见正骆哥带着几个兄弟将尸体一具具地扔进湖里。 黑暗的湖面,显得阴森可怕,尸体漂浮在上面, 最终不是葬进鱼腹, 就是腐烂入湖底, 总之客死异乡, 往这水鬼道里再添几缕魂魄。 之前因吐口唾沫遭叶霄一个冷眼,骆哥被闻笛笙提醒后还觉得这公子哥穷讲究, 毛病多,可见识到叶霄那杀人于无形的本事后, 什么屁话都没了,大晚上的带领兄弟清洗甲板, 生怕惹了这位的眼,一个不开心, 沦落到跟湖里飘着的那些一样。 好在, 刺头没了, 稍显拥挤的船也宽敞了许多,有这位高手坐镇, 就算遇到零星水匪,也不用担心死在这里,骆哥干活干的热火朝天, 倒也没什么怨言。 他就是心里好奇, 看叶霄年纪轻轻, 也不知道是哪个名门子弟。 正在这时, 身边有个人靠近,“骆哥。” 清脆的嗓音带着笑意,骆哥一回头,惊讶道:“姑娘叫我?” 赵思洵点了点头。 骆哥下意识地往叶霄那里看,只见后者瞥了他们一眼,虽然那眼神依旧清清淡淡,没什么情绪,但骆哥还是自觉的往旁边挪了挪,不敢靠太近。 他客客气气地问:“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赵思洵似乎没看到他隐蔽的小动作,只是笑道:“闲来无事,跟骆哥聊聊。” 聊聊? 骆哥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神又往叶霄那里看去,心说你一个有主的,怎么敢当着自家男人的面跟别的男人聊? 是看他不顺眼,想要他的命吗? 眼前就是那些流氓瞬间被冰凌刺穿喉咙的一幕,骆哥咽了咽口水,蛮牛般壮实的一个大汉,却被眼前的小女子弄得分外紧张。 赵思洵看出了他对某人的忌惮,便安慰道:“别担心,我家霄郎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我就是心里担心,有些不安,便想问些事情,还请骆哥体谅。” “那姑娘赶紧问吧。”早点问完早点走,这样的美人他可消受不起。 赵思洵一笑,“骆哥在这水鬼道上来回,有些年头了吧?” “大概三年了。” 赵思洵脸上稍稍露出惊讶,“那还真是蛮久了,不过能穿梭在水匪横行的地方,看来骆哥也是有大本事的。” 骆哥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姑娘说笑了,就是仗着有些身手,混口饭吃而已。” “那骆哥对这一带应该很熟悉。” “是比旁人是了解一些。” 赵思洵轻轻一笑,“水匪呢,也清楚吗?” 骆哥一惊,“这……” 赵思洵目光直视他,以笃定的口吻道:“能在水鬼道上平安无事来回三年,这不仅需要了得的身手,与水匪也得有几分交情,不然打点再多的银子也别想平安走过,对不对?” 骆哥没反驳,“姑娘猜的不错,不过,我就认识些小喽啰,大家一块儿赚点嚼用,实在当不起交情二字。” 赵思洵嘴角一弯,“没有交情没关系,我只想知道这令人闻风丧胆的水匪如今谁当家,武功如何?他们一旦出门劫船,又是怎么安排?一般来说,像这种大规模的水匪,家中总有个一二三四五……诸多老大吧,骆哥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此言一出,骆哥心中一惊,“姑娘问这些做什么?” 赵思洵蹙了蹙眉,轻轻叹息,“还不是为了我家霄郎,不瞒骆哥,他头一回下山,刚好经过这一带,听闻有水匪为祸,便想行侠仗义,为民除害。这不仗着自己天赋卓越,武功高强,非得带我上这条船,说是要会一会这里的水匪,我心里有点担心,所以……” 他仿佛月下盛开的娇花,俏生生站立,眸光似水,带着一点忧愁,谁见了不心生怜惜。 骆哥就算有媳妇儿了,心也跳得厉害。 他总算明白了这位贵公子来他这艘破船的原因,简直哭笑不得,立刻摇头道:“别,姑娘,还是劝公子快打消这个念头吧,不要去招惹水匪。” 第67章 赵思洵不解,“为什么?你也看到我家霄郎的本事,一路下山就没遇到过对手。” 骆哥听着简直要跪了,“公子的武功自然没话说,可是这水鬼道上的水匪并非那些地痞流氓能比,里头是有宗师坐镇的,宗师!”他狠狠的强调了这两个字。 而赵思洵也不负所望地睁大眼睛,小小地惊呼一下,“宗师?” 骆哥点头,“没错。” “那有几个呀?” “啊?”骆哥被他问一愣一愣,“几个?” 赵思洵无辜地看着他。 骆哥心说还真是初入江湖的年轻人,“当然就一个,一个宗师还不够厉害,放眼天下能打得过的有几个?要不然这水匪怎么令人闻风丧胆?” “哦……”赵思洵心说那就稳了,“他叫什么名儿?” “不知姑娘有没有听过浪白帆?” 赵思洵思索了片刻,然后摇头。 骆哥嘴角一抽,不知道想那么久干什么? “也是,你们初下山,没听过正常。想当初,他只是洋湖帮里的一个孤儿,因为武学天赋奇特,被帮主收为了义子,从此一路拜师学武,成就宗师。” “洋湖帮?” “这都是多年前的名字了,那时候这一带还不叫水鬼道,就是个私道,船只来往众多,水匪虽然有,但有洋湖帮坐镇,倒没那么猖狂。洋湖帮是博洋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帮派,帮众众多,手下船只无数,五湖四海皆有朋友,跟水军的关系也比较好,总之那时候博洋湖上到处都有他们的影子。” “如今没了。” “是的,没了。五年前,浪白帆杀了他的养父,与水匪里应外合,灭了洋湖帮,至此成为臭名昭著的水匪头子。” 赵思洵听着,不由地问:“为什么?” “传闻,浪白帆和洋湖帮帮主一同看中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最终成了他养父的小妾,而且没得几日宠爱,就被冷落了,然后很快就消香玉陨。” 赵思洵:“……”他幽幽地看了骆哥一眼,“所以是红颜祸水?” 骆哥脸上的刀疤一抖,连忙摇头,“这就是个传闻,当不得真,其实浪白帆若真喜欢,帮主岂会不送,肯定有其他原因的,姑娘别误会。” 他心里紧张得不行,不知为什么,眼前的姑娘看着娇弱,武功也不高,可似笑非笑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总让他心下慌慌。 赵嗤嗤了嗤,“八成是被黑吃黑了。” 骆哥一愣,“这怎么说?” “简单呀,看看现在谁才是博洋湖上的霸主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骆哥怔住,接着面露骇然。 赵思洵说:“若真与水军关系好,王天崇怎么可能冷眼旁观,由着水匪灭了这么大一个帮派,你说是不是?” 骆哥额头汗都要掉下来了,只能支吾道:“姑娘高见。” “所以水匪中武功最高的就是浪白帆?” “对,他是宗师,听说武功在排行榜上能进前十,就连王大将军也无法拿下他。这五年来水军不知道围剿了多少次,都无功而返,只能由着水匪盘踞在私道上。除他之外,手下还有诸多高手,也都有数一数二的本事,反正,这些年经过水鬼道的商船都是九死一生,再多的高手保护也都栽了。”说到这里,骆哥苦口婆心地劝道,“所以姑娘,你一定劝劝公子,不要意气用事,这些水匪连水师都不怕,怎么会怕你们一个人,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排行前十?” “是啊。” 赵思洵不信,“那置大宗师于何地?” 骆哥苦笑道:“姑娘呀,谁会将大宗师往里面排啊,那几位都跟神仙差不多,跺一跺脚,江湖都得震三震,谁有资格跟他们排在一块儿。” “原来如此,那我心里有底了,多谢骆哥好意。” “姑娘满意就好。”骆哥讪讪,由衷希望面前的这位赶紧走,毕竟那位公子已经往这儿瞟好几眼了。 然而赵思洵却仿佛忽然想到什么,脚步都迈开了,结果又转了回来,笑问:“骆哥,若是有大船在这条道上经过,那……” “姑娘哟,如今哪儿还有大船敢往这里走?”骆哥连连否认。 “真没有?” “没有。最近不太平,水军的船只时常在水鬼道附近出没,水耗子也警觉了许多,哪儿敢放大船过去,我本打算再跑几趟船,就歇息一段时间,看看情况。” 这样的吗? 赵思洵心下微转,有了一丝了然,他再次向骆哥道了谢,便迈着优雅的步子往船尾走去。 四国局势紧张,这水鬼道直接连通南望和东楚,不管怎么说,若他是王天崇,也的确不能再放任,万一出了闪失,如何跟他爹交代? 作为南望的亲王,赵思洵倒不介意帮他一把。 区区一介宗师罢了,他淡定地回到叶霄身边,朝这位更厉害的大宗师温柔一笑,心说不是大问题。 幸好当初一见到叶霄,就当机立断,死皮赖脸地用各种手段招呼上,坚决将人留在身边,不然此时还真有点麻烦。 赵思洵为自己的远见点个赞。 “回来了。” “嗯。” “套出话了?” “是啊。” “好。”叶霄看过来,用平淡如常的口吻道:“仗着天赋卓越,武功高强,非得带我上这条船,会一会水匪,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这话你说的是谁?” 嗯?我去,这家伙竟然偷听! 赵思洵惊讶地瞪大眼睛,叶霄正用凉凉的眼神等着他。 请问扣黑锅的时候被当事人抓到该怎么办? 道歉还是…… 只见赵思洵微微侧过脸,仿若恼羞成怒地抡起拳头朝叶霄胸口捶去,“讨厌,人家不过是去探探消息,随口说的,倒是你,堂堂云霄宫宫主,竟然偷听?” 自然是糊弄过去! 叶霄下意识地抬手握住这只拳头,惊愕地看他,“你……” 赵思洵回头不高兴地一噘嘴,“怎么,我的话难道说错了,水匪为非作歹,为祸一方,你若是瞧见了,难不成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永远别低估夷山王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特别是他现在还穿着女装,一言不合就能耍赖。 赵思洵眉尾一挑,端的是理直气壮。 叶霄无言以对。 一见他词穷,赵思洵得意了,眼睛往手上一瞥,“霄郎,我的手你要握到什么时候?” 刹那间,叶霄一把放开,就跟烫手山芋一样。 赵思洵于是微微一笑,收回手施施然地端坐好,那小模样趾高气昂,跟个骄傲小公鸡似的一点也不带怕的。 不知为何,叶霄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娘亲,也是这样,看着娇娇弱弱,连根绣花针都拿得吃力,可捉弄人的本事永远层出不穷,哪怕后来缠绵病榻也不得安分。 叶雪山明知道妻子暗地里干坏事,将一口又一口的锅扣在自己背上,也纵容着不戳穿,说是情趣。 呵,情趣? 最后这延伸出来情趣落在叶霄身上,差点坑死他。 叶霄对此嗤之以鼻,没想到兜兜转转竟会碰到赵思洵,一个轮回,此情此景跟他爹娘真是太相似了。 而他看到赵思洵胡搅蛮缠的模样,除了头痛之后,竟然也觉得习惯,甚至有一丝丝好笑。 其实若是往常就算听到了,他也不会去质问,而问了……难道还期待赵思洵会道歉?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面对着静谧的湖面,神情有些茫然。 赵思洵见叶霄不搭理他,心下有些没底,忍不住问道:“你生气了?” 叶霄摇头,“没有。” “真没有?” 见他狐疑的模样,叶霄无奈道:“若我生气,你待如何?” “自然是哄你啊!”赵思洵想也不想地回答。 哄? 叶霄有些新奇,忍不住问:“你要哄我?” 赵思洵点头。 怎么哄? 赵思洵抬起目光,望向远处。 只见湖面与天际的交汇处,穿插着岛屿间隙,已经有了一道清晰的水平线,泛着鱼肚白,太阳正缓缓升起。 天高地阔,白鸥掠过水面,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赵思洵回头拍了拍叶霄的肩膀,笑道:“我给你吹首曲子吧,犒劳你这一路的辛苦,也别再生我的气,好不好?” 叶霄微微一顿,回首就看到赵思洵从脚边的包袱里掏出一个陶埙,朝他笑了笑。 那只刻着云霄二字的信物,没想到赵思洵竟带着,叶霄有些意外。 他听过赵思洵的埙声,闻之而伤,听之难忘,当初便是因为这埙曲,他才踏上夷山王府的屋顶,于是神情有了些许变化,带了一丝期待。 他本就没有生气,便点头道:“好。” 赵思洵露出一个近乎温柔的笑容,然后将埙凑到嘴边,闭上眼睛,缓声吹奏。 第68章 安静的湖面上顿时传来悠扬而空灵的声音,曲调更是婉转动听,众人忍不住寻声望去,便看到这天仙般的女子独占船尾,迎风婷婷,垂眸吹埙。 白日从湖面上冉冉升起,温暖的光刺破了黑暗,在水中洒下粼粼波光,亦轻柔地照耀在她半边洁白的脸上,广阔无垠的天地间,人们的眼前只定格这这一幅画。 除了美,无法言语。 叶霄怔怔地看着他,黑沉的眸中带着异样的光,久久未动。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我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 叶雪山:没事,儿子,你会习惯的。 第051章 货船 自是天下无敌手! 音乐引人共鸣, 船上之人都沉浸在其中,不知不觉,已是红了眼睛。 “没想到夫人还有这般高超的乐技, 真好听。” 忽然听到一声抽噎,闻笛笙回头,惊讶地看着秀儿, 后者正一手抱着自己的包袱, 一手默默抹去眼泪。 见闻笛笙看过来, 她强自镇定地撇开脸。 闻笛笙掏了掏自己的衣襟, 找出了一条帕子,递过去, “擦擦吧,顺便把脸也洗干净, 放心,就算恢复本来面目, 这里也不会有人伤害你。” 秀儿拿过帕子,看着他, 最终“嗯”了一声。 船不知不觉往前进, 忽然站在船头眺望的小弟喊道:“骆哥, 前面有水耗子过来了!” 这一带已是水匪巡逻的地盘,会遇到骆哥并不意外。按照往常, 水匪喽啰们会上船来看上几眼,见没什么东西能抢,他再适当地打点一下也就放行了。 不过这次, 拜赵思洵的埙音所赐, 骆哥远远望去, 发现来的耗子船竟然不少。 “怎么办?”小弟虽然这么问着, 但是目光却忍不住往船尾看去,意思不言而喻。 有白衣公子在,区区几只耗子并不可怕,只是若因此杀了,到时候,他们的船就陷入麻烦,众所周知,水匪最记仇。 想到这里,骆哥有些懊恼,不该沉浸在埙乐中,失了警惕。 他赶紧跑到船尾,唤道:“公子。” 叶霄睁开眼睛,清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淡声道:“可以了。” 这话显然不是对骆哥说的,只听埙声戛然而止,赵思洵停下吹奏,他的手搭在船沿上,身体微微前倾,似极目眺远。 只是水鬼道上多是岛屿,水道蜿蜒,被阻挡了拉远的视线,他问:“你看到了?” 叶霄回答:“听到了。” 赵思洵的唇角勾了勾,眸光闪烁,“那接下来就拜托叶宫主了。” 叶霄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看着赵思洵,“我有个要求。” “嗯?” “事成之后,你告诉我为什么。” 赵思洵歪了歪头,“我记得……昨日你已经提过要求了。” 叶霄拉平唇角,直视他的眼睛,反问:“那你做到了吗?” 让他不作妖,一路安安分分怎么可能,赵思洵于是爽快地答应了,“好吧,到了鹿城我就告诉你,绝不隐瞒。” 叶霄嘴角一勾,“好。” 这两人一来一回的话简直令骆哥一头雾水,他忍不住道:“公子,水耗子来了!” 叶霄难得正眼看他。 骆哥苦笑道:“您武艺高强,不怕水耗子,就算杀了他们,这麻烦也找不到您头上,可咱们还得靠这条船在这私道上吃饭,所以……能不能请公子手下留情,莫要结仇?” “结仇?”叶霄轻声复述一句,接从背后取下剑,绸布一扯,露出古朴的剑鞘,“都杀了便是。” 骆哥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眼睛立刻看向赵思洵,后者摊了摊手,摇头。 骆哥心道这下完了,今后这口饭怕是吃不上。 他不敢跟叶霄争执,满口苦涩,正想着该如何阻止的时候,忽然听到小弟一声大喊:“老大,有船,你看后面有大船来了!” 什么? 骆哥抬头一望,只见船尾视线尽头的岛屿后面,一艘装载着货箱的大船正缓缓地驶出全貌。 这水鬼道上怎么会有货船? 哪儿来的,找死吗? 骆哥震惊了。 水鬼道上财神沉底不是随便叫的,像他们这样的破船或许还能逃过一劫,可这种装满货的船只会引来成群结队的耗子,将整艘船吞噬得干干净净。 不是没有货船为了赶时间,挺而走险过水鬼道,可饶是请再多的护卫,也比不过水耗子的数量,他们能密密麻麻地铺满整个航道,让船只寸步难行。 即使是块硬骨头,一时之间啃不下,水耗子也会穿梭于岛屿之间,紧紧地跟着,时不时地咬上一口,一直到再无力应对,整只船沦陷为止。 若船上有高手坐镇,可浪白帆的实力足以碾压。 这么多年来,能平安通过的货船根本寥寥无几。 “这一定是新船,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不然就是官道上的苛捐杂税再多,也不敢往这儿走啊!” “不过,来了也好,骆哥,前面等着我们的水耗子走了。” 这话虽然听着不厚道,但事实的确利于他们,毕竟有大肥肉在后面,哪儿还在乎他们这点蚊子腿,原本要围上来的喽啰远远看到那艘货船,立刻就调转船头,回去通报,很快,那艘货船便会遭殃。 骆哥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但也确实松了一口气。 可是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还没放下心中大石,站在桅杆上观望的兄弟又喊道:“骆哥,这货船不是一艘,是三艘!” 一口气堵在骆哥喉咙里,将他的脸憋得通红。 他猛然跑到船尾,定睛看去,果然,继那艘大船之后,又有两艘跟在后面驶出。 骆哥的心顿时拔拔凉。 三艘货船,如此大的一票,水耗子必然倾巢而出,怎么样都要吃下,到时候打起来,还会放过他们这些小虾米吗? 船上所有人都纷纷走到船尾,看着越来越近的三艘大船,发出惊叹声。 似乎知道水鬼道不太平,所以这大船开得很快,不断地视线中放大,应该很快就能追上他们的船了! 闻笛笙那张带笑的圆脸终于沉下来,接着他一把拉住秀儿的手,后者瞬间瞪圆了眼睛,使劲挣扎,“你干什么!” “待会儿你跟着我,别乱跑。”闻笛笙严肃道。 秀儿怔住了,“怎么了?” “耗子全部出动,所到之处,你说还能留下什么?” 秀儿显然不笨,很快就明白了,她脸色一白,急切道:“那该怎么办?” 闻笛笙重新拉住她的手,“都说了跟着我,放心,有我家宫主在,不会有事。” 这会儿秀儿没有再反对,看着被握住的手腕,她抿了抿唇,随之走向船尾。 叶霄只是瞥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对闻笛笙道:“待会儿你护着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闻笛笙一挺胸,朗声道:“宫主请放心,属下定誓死护夫人周全。” 夫人? 叶霄嘴角一抽,这还没动手,先头疼起来,他正要纠正,却听到有人大喊。 “看,好多船!” “是水耗子,水耗子来了!” “这么快!” 不知何时,从水道两旁的岛屿上,出现了一条条狭窄的小舟,船上虽然只能坐几个人,但是速度却非常快,不一会儿,就像蝗虫入麦田一般纷纷涌入这航道中,密密麻麻地形成包围之势,拢向那三艘货船。 “完了,全来了,我们跑不掉的……” 骆哥怔怔地看着水匪的船只越聚越多,很快就要铺满整个航道,也马上就要将他们吞没。 这真真是池鱼之殃,整艘船上的人见着这个景象都呆住了,接着终于知道害怕,慌张起来,满脸都是惊恐。 这船上唯一的希望显然便是这位白衣公子,可是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水匪,他愿意护住这艘船上所有的人吗? 每个人都这么在心底询问,却不敢当面说出来。 因为设身处地而想,他们自己的答案就令人绝望。 带一个人离开,凭这位的功夫很容易,可若是一船的人却只能留下来面对水匪围剿。 有抽泣声暗暗传来,那妇人被丈夫抱在怀里,她并不怕死,只是还想见儿子最后一面。 骆哥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向船尾,他也不想死,家中还有老婆孩子,他手下的弟兄也有,他得全须全尾地将人带回去。 这会儿他真希望这位公子侠义心肠,有锄强扶弱之心。 “公子……” 然而他才刚开口,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霄郎,你真的要去救他们吗?” 赵思洵扯着叶霄的袖子,青葱的手指正指着那三艘船。 骆哥愣住了,简直难以相信,“公子,你要去救他们?” 未曾开口发出一言的叶霄,在赵思洵的目光下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们怎么办?” 忽然船上传来了一个个声音。 第69章 “公子,您不能舍下我们呀!” “姑娘,行行好,你们别去,那里太危险了!” “明知道这里都是水匪,竟然还敢将船开进来,公子,何必管他们,根本就是死有……”最后口不择言的话,被旁边的人一把捂住。 “公子,我们才是无妄之灾啊!” 骆哥口中苦涩,带着渺茫的希望劝道:“姑娘,一条还好说,三条船……一定会引来浪白帆,那可是宗师!你们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 跟在闻笛笙身后的秀儿听了,眼睛下意识地往叶霄那里看了一眼,见后者没什么表情,她又看向闻笛笙。 闻笛笙一点也不慌张,显然没将这所谓的宗师放在眼里。 叶霄上船救人,在闻笛笙看来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云霄宫虽然不在江湖上行走,可也是除暴安良,侠肝义胆的名门正派,偶遇旁人遭难,出手相助再正常不过,更可况是叶霄亲至? 只听到赵思洵道:“霄郎心意已决,我自然舍命相陪,诸位若有信得过我们,不妨调转船头,一起登船。” 调头?登船? 骆哥觉得赵思洵简直疯了,“不行,那里更加危险,到时候水耗子登船,咱们只会死得更快,逃都没地方逃!” 这时闻笛笙道:“可现在也没办法逃了。”他向船头努了努嘴。 只听见小弟恐惧大喊:“老大,水耗子把前路堵死了!” 在这犹豫之间,只见水匪的船只从各个岛屿间穿出,将水道前后都占据了,显然便是要前后夹击,瓮中捉鳖。 赵思洵见此,微微一笑,“看来,诸位也没别的选择了。骆哥,若是信得过我们,就带着一船的人跟我们一起去,说不定就绝处逢生,避免这无妄之灾了呢?” “你们……” 赵思洵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急切,而叶霄握着剑,面对蝗虫般的水匪涌过来,连个眉头都没皱过。 这份镇定让骆哥心中不免升起了希望,他忍不住问:“公子的武功究竟是什么境界?” 赵思洵垂眸笑了笑,接着抬头自信道:“自是天下无敌手!” 这斩钉截铁的声音令叶霄忍不住侧目,只见后者目光灼灼,恍若朝阳绚烂,霸气地反问:“难道不是?” 叶霄宛然,“是。” 闻笛笙摸了摸鼻子,头一次听到自家宫主这么不谦虚,这旁若无人的,有点令人脸红。 “宫主。”闻笛笙不得不打断一下。 叶霄侧目。 “是否放出信号,让人接应。” 叶霄看向赵思洵。 后者脸上顿时笑出了一朵花,连连点头,“那是再好不过了。” 闻笛笙从腰间取出信号烟火,放上了天空。 刹那间,只听一声急促的哨响,接着“砰——”炸响,蔚蓝的空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个偌大而复杂的符号。 “这是什么?”赵思洵好奇地问。 “霄字呀。”闻笛笙回答,“不像吗?” 赵思洵摇头,“一般人真看不出来。” 闻笛笙摆摆手道:“本就不是给一般人看的,咱们云霄宫明白就成。”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大宗师有什么难相处的,撒个娇,哄一哄,不是乖乖的? 闻笛声:我哭得好大声。 第052章 霹雳 霹雳门的炸药有多贵,有多难买,江湖皆知! “把帆扬起来, 全速划桨,靠近大船!”骆哥正指挥着手下弟兄调转船头,加速航行, 虽然这么做着,但他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船上的人都紧紧地靠在一起,面露仓皇。 船很快就到了大船底下, 然而赵思洵却道:“别停, 继续往前, 我们上第二条船。” 第二条? 闻笛笙不解:“这是为什么, 夫人?” “一般来说,第一条开路, 第三条断尾,中间那条才是主船。” “夫人英明。” 闻笛笙心道真不愧是宫主看中的女子, 不管容貌多娇艳,看起来多柔弱, 那也是做事果决,堪当大任的人物。 上一任宫主夫人便是一年中有半年躺在床上, 另外半年也足够将宫内打理得井井有条。 等夫人病逝, 接替宫务的司空灵却天天在咆哮, 跟个喷火龙一样。 想到这里,他有心表现一下, 于是一脚踏上船沿,接着纵身一跃,犹如一只轻巧的水鸟, 沿着湖面掠上那艘货船。 等到船到了货船下面, 正好一个梯子垂落下来, 闻笛笙在上面招了招手, “都上来吧。” 于是这艘船上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转移过去,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在这种灾祸面前,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力,只能随波逐流,听着旁人安排,唯一可怜的期望便是能够活下去。 这艘船大了许多,除了货箱之外,还有一层船舱,看起来比那条小破船要宽敞干净。 但是,这船上竟然没有多少人! 是的,堆了这么多的货,可护卫呢? 怎么着都得请上百名才够吧! 难不成都在另外两条船上? 骆哥心中更加沉重,这该如何抵挡? 闻笛笙一边指挥,一边喊道:“快找隐蔽的地方躲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放心,一定会没事的,我们能平安到鹿城。”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船家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掏出匕首撬起了一个货箱,往里面一看,脸色顿时一变。 接着他又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地方,同样的手法撬开一个货箱往里看,眯起了眼睛。 “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一个疑惑声。 他一把将箱盖放好,回头皱眉道:“不是让你躲起来吗,还在外面溜达,不要命了?” 秀儿奇怪地看他,“是你说让我跟着你。” 闻笛笙一滞,“我忘了,你先找地方躲好,待会儿我来找你。” 秀儿点点头,然后走进了船舱,透过窗格,看见闻笛笙匆匆走向叶霄。 叶霄带着赵思洵轻轻一跃,就跳到了大船上,一落地,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便带着两个护卫迎过来,一脸感激道:“听那位闻少侠说,公子武功盖世,侠义心肠,愿庇护小人,抵挡匪患,小人实在感激不尽,请公子受我等一拜。” 叶霄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了停,接着将船上情形过览一遍,微微侧目瞥了身边人一眼,淡淡道:“不必多礼,不过是忠人之事。” 船家讪笑两声,接着重重一叹,“不瞒公子,小人第一次走商,对此道实在不甚了解,没想到这里的匪患竟如此势大,来势汹汹,小人简直追悔莫及,六神无主,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一边发愁,一边拿眼睛往叶霄和赵思洵看去,最终心一横道,“遇此祸端,小人也不指望这三艘船还能平安离开,只要人没事就行。便请公子示下,如何抗敌,小人一定照办。” 闻笛笙正好听到这话,眉头一皱,联想到船上的古怪,他的目光不禁看向叶霄,显然有话要说。 “我对此亦不了解,倒是我身边这位……擅长此道,你问他吧。” 于是,赵思洵施施然往前一步,微笑着说:“那就听我的吧,我看前面一条船和后面一条船是保不住了,不如当做惊喜送给水匪,说不定还能开辟一条逃生通道来,是不是?” 船家闻言,眼睛顿时一亮,连连点头,“但请姑娘吩咐。” “你就这么办……” 闻笛笙趁此机会走到叶霄身边,脸色凝重地唤道:“宫主。” 叶霄回头看他。 “这船有问题。” 闻笛笙瞥了那船家一眼,见跟赵思洵说话,没看这里,于是压低声音道:“这里到处都是货箱,可船上却没有几个护卫,包括另外两艘船,我也暗中观察过,所有这些人手加起来,别说对抗水匪,就算将这些箱子扛上码头都是不够的。” “嗯。” “还有,更诡异的是,我方才悄悄打开了几个货箱,您猜里面是什么?” 叶霄回答:“空的。” 闻笛笙倏然瞪圆眼睛,脱口而出道:“您怎么知道?” 因为这是诱饵,给水匪看的。 以这位王爷的精明,打水漂的东西怎么可能放上真金白银的货? “这船是安排好的。”他终于还是提醒了一句。 闻笛笙难以置信,“难道是您安排的?” 叶霄的眼底透着一股嘲意。 闻笛笙瞬间想起来了,一路上叶霄的行程几乎都是他安排的,这船若是叶霄的意思,怎么可能不经过他的手。 “那是谁?”他疑惑道。 而此言一出,叶霄看他的眼神犹如看一个蠢货。 一路上就两个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明叔怎么安排了这么个傻子跟着。 总算还没蠢到家,闻笛笙震惊地抬起手指了指跟船家说话的赵思洵,“夫,夫人?” 叶霄听着这个称呼,更不想搭理他。 第70章 “为什么?” 叶霄心说他也想知道。 这时,赵思洵走了过来,闻笛笙赶紧往旁边让了让。 赵思洵走到叶霄身边,双手扶住船沿,由着涌动的风吹拂他的头发,轻声说:“听闻令尊当年一剑击退北寒十万大军,成名于天下,那么你呢,能否一剑掀翻这里所有的船?” 水匪的船只在前方航道聚集,他们似乎并不着急进攻,而是堵死航道,打算瓮中捉鳖。明明相距老远,但船上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水匪的兴奋,对接下来的屠杀充满了狂热。 叶霄神情依旧波澜不惊,“我可以试试,不过,你希望如此?” 赵思洵笑了,“怎么说呢,我不想赶尽杀绝,但需要他们元气大伤。” “杀了浪白帆即可。” 赵思洵闻言,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知我者叶宫主也。” 叶霄没理会他的赞赏,目光扫过远方船只,“他不在这里。” “万事虾兵蟹将先打头试水,吃不下才会请动龙王大发神威。” 叶霄偏头看他,“所以你打算从头到尾躲在我身后?” “不行吗?” 叶霄摇头,“怕是顾不上你。” 赵思洵嗔了他一眼,“放心吧,我有安排,帮你引他出来。” 叶霄挑了挑眉,目光在身后那些武功一般的护卫身上飘过,显然不信。 “那就拭目以待。”说着赵思洵回头吩咐道,“开船,保持队型,全速前进。” 任何船只见到水匪的大规模围剿,第一反应自然不会是等在原地认命,必然想尽办法突围,他们船大,一旦风帆全部扬起,速度比那些小船快上许多。 然而这种情形,显然水匪见得太多了。 他们纷纷将自己的船横过来铁索连成片,将整个宽阔的水道横腰拦截,同时耗子们嘴里咬住刀一个个跳下船只,潜行于水底,等着三艘大船被层层排列的小船阻挡去路被迫停下之后,这些水耗子便能登上大船,接着杀光上面的所有人,将整艘船占领。 这种事,他们已经熟能生巧,做过多次。 见此,闻笛笙道:“夫人,这样是过不去的,就算能撞开一个口子,也得被迫停下,到时候水匪一拥而上……” 赵思洵婷婷地站在甲板上,长发随风而扬,穿着鲜艳的衣裙,沐浴在阳光之下,犹如曳曳生姿的花,美得张扬窒息,他笑着,遥遥一指,“没关系,就撞上去。” 这…… 闻笛笙看向叶霄,后者没说话,低眉垂眸,浑不在意。 在第一条船即将碰到那拦截的铁索船只之时,接着赵思洵下了第二道指令,“前面船上的所有人都撤回来,后两艘放缓速度,拉开距离。” 船家二话不说便命人摇旗示意。 跟随上船的人虽不多,但是各个功夫都还看得过去,看见旗语,毫不犹豫就提起轻功飞了回来,而那艘大船却是鼓起大帆,依旧全速前进。 终于,不负众望,这艘船撞进了水匪的铁索连环中,在接连撞飞数十条小船,拉出半个缺口之后,就好似陷入了泥潭,再也不能寸进半分,也无力挣扎,被迫停下来。 大船的周围缠满了小船,成了水匪的踏板,他们从水里跳上来,朝大船上扔上绳索,接着如灵活的猴子蜂拥而上。 闻笛笙转头看赵思洵,“夫人。” “别担心,点火。”话音一落,船家旁边的护卫点燃火把,另一位则引弓搭箭,箭头上沾染了火油,往火把上一过,便对准前面的停滞的大船旗杆。 嗖—— 火箭疾射而去,一把引燃涂抹在旗杆上的火油,火顺着火油急速往下,接着…… “轰——轰——轰——” 只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传来,那整艘大船瞬间被炸了个四分五裂,火光冲天! 无数的惨叫混在其中,然在这个冲击下,湖面卷起了巨浪,又将这些哭喊叫唤淹没。 炸.药的威力,就是他们所处的大船也开始猛烈摇晃,空的货箱随之撞击在船两侧。 叶霄一手握住桅杆,一手猛地拉过赵思洵扯进了怀里,闻笛笙抬脚将飞来的货箱给踢开,接着扯住船沿,稳住身形。 铁索连环的确是对付大船的利器,可此刻随着大船一起炸开,却成了水匪的地狱,如今看去,整个湖面震荡不息,到处都是炸飞的木板碎屑和刺鼻的硝烟味。 不一会儿,一具具尸体浮出水面,有些断了四肢,满身血迹挣扎在木板之上,早没了之前凶煞残忍的模样。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神情仿佛凝固了一般。 “那船上……竟都是霹雳门的炸.药?”闻笛笙喃喃道,满眼难以置信。 就是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叶霄,也不禁露出惊诧,赵思洵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赵思洵从他的怀里起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裳,浅浅一笑,眼中带着一丝冷漠,“你说,这样浪白帆会不会出来?” 一下子杀了那么多水匪,这便是不死不休,怎么可能不出来。 叶霄暗暗心惊,“会。” 赵思洵抬了抬手,船家立刻小跑了过来。 “扬帆全速起来,咱们跑。” “是。” 不顾水中挣扎的耗子,余下的两艘船重新加速,穿过这段残骸尸骨的水域。 “宫主。”闻笛笙小心地凑到叶霄身边,朝赵思洵努了努嘴,颤着声问,“夫人究竟什么来头?” 这么大手笔,这就不是一般人! 霹雳门的炸药有多贵,有多难买,江湖皆知! 全炸飞了,连船底儿都不剩,那得放了多少量?看着湖上漂浮的血肉模糊的尸体,那一副副死相惨重的模样,饶是水匪恶贯满盈,也不禁激起了他一丝同情心。 “夫人跟水匪有仇吗?她不会出自洋湖帮吧?” “他不是江湖中人。”叶霄回答。 “不是?难不成是王大将军千金?” 叶霄给了一个你疯了的眼神。 “不对,王天崇好像没女儿……那会是谁?” 闻笛笙颤颤巍巍地心下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仙子都想了一遍,却没有对得上号的。 夷山王!叶霄在心地回答,同时也忍不住疑惑,赵思洵找谁来安排这一出? 他虽不了解这位王爷,但一路从南望跟来,也知道夷山族没落,赵思洵身后没什么势力,连护卫都是从望帝那里用命挣来的。 可霹雳门的炸.药,还是如此大的量,若非有门路,根本弄不到。 他回眸看了一眼赵思洵,总觉得有一团迷雾绕在这位王爷的巧笑顾盼之间,让人看不清,也因此,他更想靠近甚至亲手撕开伪装,来看看更真实的赵思洵。 “护好他。” 叶霄淡淡地落下一句,身影便倏然消失。 闻笛笙抬头,只见不知何时蔚蓝的天空因扭曲而变得黯淡,红日之光仿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吸收,接着悍然的威压形成一个巨爪,从天空狠狠地抓下来! “铮——” 纳百川而藏千山,纯古的剑鞘滑出白刃,裹挟着千年冰雪的寒冷。 寒雪长吟,浩然剑气自锋芒喷薄而出,一剑划过天穹,将巨爪轻松一分为二,消弭无形。太阳的光重新灼热起来,连同天空蔚蓝如洗。 素白的发带随着青丝随风飘扬,衣袂翻飞之声中,叶霄稳稳地落在桅杆的顶端,微微抬起眼睛,目光好似天山之雪,冰冷淡然。 他的视线掠过一座座岛屿,看到重新集结起来的船只,水匪正声嘶力竭地呐喊示威,方才的爆炸并没有让他们恐惧,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暴怒和凶残,犹豫野兽一般叫嚣着撕碎敌人。 不过这些叶霄皆不在意,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水匪之后的一艘小舟之上,上面正站着一个人。 阴郁冷酷,眉头还有一丝丝疑惑和忌惮。 叶霄嘴角一勾,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笛声:夫人的来头似乎不小,宫主,你上哪儿拐来的? 叶霄:他自己缠上来的,你信不信。 闻笛声:不信! 叶霄:…… 第053章 浪灭 寒吟九章,万剑归一。 隔空一次交手, 看不出彼此实力,但是却将船上的人吓得够呛。 “浪白帆,是他, 刚就是他的鹰爪功!” 浪白帆的名字在这一带比王天崇还响亮,不仅因为他脑后反骨,弑亲弑父, 灭了自己的帮派, 更是因为他多次击退王天崇的围剿, 水军拿他没办法。 水匪头子一出现, 手下几乎就不会留活口。 而除了浪白帆之外,水匪中的其他高手显然也跟着来了。 叶霄目光微侧, 两旁的岛屿中,突然出现四人, 手握长刀对着他虚空劈来。 只需一眼,他便瞧出这四人是什么水准。 于是寒雪出鞘, 浮虚步踏起,白衣于空中潇洒飘动, 薄薄一剑, 看似无悲无喜, 随意而出,却让人感受到什么叫做刀光剑影。 第71章 剑意所至, 剑气不散,锋芒驻,可夺命, 叶霄每出一剑, 就仿佛身边多了一把剑, 区区四人, 从偷袭到被迫防守对付一道道剑气,不过是须臾之间。 赵思洵却仿佛回到了当初求叶霄指点赵思露那段时间。 梨花树下,叶霄举重若轻,游刃有余地“杀”了后者数百次,唯一区别的是那时候,叶霄毫无杀意,点到为止。 而这次,不过几瞬,四人身上凭添数道伤痕,招招致命,很快没了招架之力。 有了怯意,便想逃命,有了杂念,便丢了活命的机会,冰寒无情的剑气瞬间穿胸而过,叶霄低低一喝,猛然横扫,将这四具尸体隔空数里送给那站于小舟之人,嚣张地越过水面,经过上千的水匪头顶,以箭矢的速度砸了过去。 对面浪白帆脸颊抖动,怒意翻涌,鹰啸自他口中而出,内力化为鹰爪,将那袭面而来的四具尸体撕得粉碎,化为了血污。 被一个小子如此挑衅,作为成名已久的宗师,他岂会善罢甘休? 浪白帆重重一踏小舟,小舟猛地往下一沉,船板未碎,却排开数丈湖浪,他借此之力高高跃起,对着叶霄直冲而来。 叶霄执剑立于桅杆之上,对来人仿若未觉,他低下头,正看见赵思洵明媚的眼睛露出浓浓崇拜,目光灼然,唇角不由扬起一点弧度,含笑问道:“前面又拦住了,船只连排,我若离开,你还能再突围吗?” 赵思洵眉眼一弯,“我还有一条船。” 叶霄宛然,“那便去吧。” “好嘞。”赵思洵清脆地应着,回头便吩咐道,“将后船调上来,全速前进,给我撞上去!” 为什么上第二条船,因为第一条和第三条他就是用来炸耗子的。 闻笛笙看着后方那条危险的船缓缓超越,目光落在那油光水滑的桅杆和堆满的货箱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条船的炸.药就已经够可怕了,再来一条……他很想问问,夫人,霹雳门是你家开的吗? 而在此之前,叶霄已经足尖轻点,身影好似脚下踏云一般往前飘去。 身后还传来赵思洵的大喊:“叶大宗师,你可别在阴沟里翻船啊!” 调皮。 叶霄心下一哂,回手向赵思洵掷去一物,然后迎向浪白帆。 赵思洵抬手一握,天问剑鞘落入手中,他歪了歪头,面露疑惑,这是何意,让他帮忙拿着? 只有一旁的闻笛笙见此,嘿嘿笑了两声。 都说迈过宗师之境,才能真正窥探到武学巅峰,追求陆地神仙之奥义,这其中之一便是天地逍遥任我行,不借外力凌空而飞。 浪白帆见叶霄足下不点水波,如随风之羽飘忽而来,就这等游刃有余的功力,令他不由心生忌惮。 面前的青年,比自己年轻许多,可武功却不在自己之下,看来也是一位宗师! 他看着叶霄手里的剑和他一身雪白的打扮,快速地与江湖上成名的宗师一一比对,然而令人心惊的是,竟没有一个相符之人! 他心下一沉,问道:“你究竟是谁?” 叶霄掀起眼皮,淡声回答:“何必知道,反正也要死了。” 如此嚣张,浪白帆怒极反笑,“黄口小儿,好大的口气,那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然说话间,手已成鹰爪之势,七成功力凝聚其上,一把抓向叶霄的眼睛。 这年轻人一看就出自名门,浩然正气于一身,这样的人就是要打也会等对方把话说完,所谓光明正大,心服口服。 然浪白帆即使是一代宗师,也没褪去满身的匪气,他最喜欢的便是乘人不备,上手偷袭。 他跃到半空需要借助湖水的反推之力,可观叶霄却是轻轻松松从高高的桅杆飘来而不伤船一分一毫,就这一点,浪白帆就知道自己输了一筹。 是以在开口说话间,他已经暗暗凝聚内力于手中,以期一击重伤。 这一招凭借他深厚的内力,几乎无往不利,可是今日他却碰到了例外。 大宗师和宗师之间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却是平原小丘陵跟高原天山山脉一般的区别。 叶霄眼神一暗,不退反进,直接抬起寒雪一剑就削了过去。 哪怕他手中握的不是天问,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亦能平山撼海。 剑意引动剑气,喷薄而出,锐利的锋芒折射太阳的光,那一瞬间竟给浪白帆一种不避其锋,则身首分离的错觉。 这种危险的感知救了他多次,他不敢大意,只能中途以掌换爪,七成的内力化为蓬勃掌印对叶霄当面拍去,同时身体如猎鹰一般急速后撤。 他回头看自己蕴含七成功力的掌印,却在遇上时叶霄那一剑时,如绵帛被利刃轻松割裂了。 七成功力! 浪白帆脸皮抖动,终于明白面前的年轻人到底有多可怕,若不想点办法,说不定还真得交代在这里。 而叶霄却不给他思虑的时间,破了浪白帆这一掌之际,便已经提剑反杀上去。 他身形飘忽,恍如瞬移,转眼便到眼前,雷霆之惊,奔雷之势,剑气如虹贯日,令人不可逼视。而剑之所至,剑意浩浩,每一剑都伴随着冰冷至极的寒霜内力,将浪白帆笼罩,后者不得不左支右绌,全力招架。 一时间,内力和招式的不断碰撞产生强烈的冲击,激起水面层层翻浪,冲向云霄之后,水雾又成雨落而下,缤纷绚烂,危险至极。 在旁人看来,两位宗师打的难舍难分,不分上下,本以为叶霄如此年轻,碰上心狠手辣的浪白帆,定然不出几招便会落败,却没想到坚持如此之久,将水匪头子牢牢牵制。 骆哥躲在船舱里,看得惊心动魄,却也心驰神往。 难怪敢大言不惭地为民除害,这是有实力做底气!如此年轻的宗师,简直闻所未闻,哪怕打不过,也能全身而退! 谁也没指望年纪轻轻的叶霄能杀了浪白帆,就连水匪亦是一样。 然而只有浪白帆自己知道,他的后背已湿,额头正慢慢沁出冷汗,就算是宗师的内力再深厚,也有耗尽的时候。而叶霄的每一次出剑,他都能感觉到更加强大的剑意,仿佛对方的内力浩瀚如海,取之不尽,而他已经濒临枯竭! 到底是什么来头! 忽然,一声巨响再一次在水面上爆发,激起巨浪,也让叶霄的剑有短暂的停顿,给了浪白帆片刻喘息。 此刻,赵思洵的那艘船终于再一次撞在了成百上千的小船上,将方圆半里水域的船只炸了个粉碎。 这次水匪有了教训,不敢上船,呆在远处等着爆炸的威力过去,可这也给了赵思洵机会。 “加速前进,走!” 最后一艘大船鼓满帆,不顾水面震荡不息,趁着水匪无法靠近,直接穿过爆炸区域。 霹雳门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高手,全靠炸.药撑着! 此时两艘船用尽,不跑更待何时? 不过想跑也没那么容易,水匪不傻,这艘主船必然不可能再有炸.药,虽然普通的喽啰离得远上不了船,可是那些轻功卓越的高手,却是可以踏着水面上漂浮的碎木板,一路飞上来。 “夫人,小心!” 闻笛笙终于有了用武之处,虽然他的武功远远不及叶霄,但是能被月山明派来听叶霄差遣,那就不会弱,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他将赵思洵护在身后,反手出剑,架住了来势汹汹的数把刀,接着奋力横扫,将人纷纷逼退。 云霄宫的寒吟九章本就是世间难得的上乘心法,每个弟子都需从小修炼,练到极致,便可将寒气与剑招融会贯通,一出剑便能凝水成冰,化为虚空之剑刃,以至万剑归一,杀敌无形。 闻笛笙已炼至七重,在江湖上亦可称为少年英雄,他的剑就算没有万剑归一,也有百剑铮鸣。 “好样的,小笙,你挺住!”赵思洵躲在闻笛笙身后,呐喊助威,然而没过多久,便是一声惊呼,“我的妈呀!” 水鬼道的水匪能成水师之患,其中便不乏高手,不知何时他的背后亦有水匪偷袭。 赵思洵的武功在高手眼里的确奇差无比,但三流也算入流,即使反击不了,躲还是能躲过去的。 更何况,叶霄的浮虚步堪称逃命的绝佳功法,赵思洵一直有练,使得也是像模像样。 只见他身上亮色的衣裙随着他的身法飘动,纱衣如蝴蝶飞舞,就是躲避亦是风姿绰约,美得好似月宫仙子。 闻笛笙见此,简直惊叹不已,这般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美人,别说天问剑鞘,他家宫主就连自创的轻功都送出去了,还口是心非地说别乱叫,这不是夫人是谁? 可越是美,越是活靶子。 “小笙,你们云霄宫的什么时候能到!”赵思洵左躲右闪,在凶险上跳舞,那点稀薄的内力根本顶不了什么事。 而霹雳门下的武功都不高,自己都左支右绌,难以招架,实在分不出力保护赵思洵。 闻笛笙回答:“接应的人在鹿城。” 第72章 “鹿城?”赵思洵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赶过来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闻笛笙讪笑一声,“这不,有宫主在嘛。” 赵思洵倒抽一口凉气,千算万算,竟是在这里掉了链子。 然而水匪凶残却聪明,一眼就看出这里的主事之人,又见赵思洵貌美,更加不余遗力地围过去,想要将人擒住。 “夫人!”闻笛笙惊得一身冷汗,然而他被更多的水匪所牵制,竟一时之间抽不开身。 这一声,让将浪白帆被逼到极致的叶霄皱眉,刺去的剑瞬间换了一个方向。 寒吟九章,万剑归一。 “去!” 数道寒雪的残影须臾间从天而降,将赵思洵身边的水匪直接对心穿过,顷刻间,狰狞的水匪变成了尸体砸在了甲板上。 赵思洵抬头望去,只见叶霄远远地正望着他,看不清面容。 而这一举动,让浪白帆得了脱身的机会,也让他发现了叶霄的弱点,他扬天一声鹰哨,更多的水匪听从他的号令从隐蔽之处掠出,齐齐飞向船上的赵思洵。 赵思洵眼睛都瞪出来了,在将浮虚步发挥极致的同时,大喊着:“叶霄,救命——”那模样就跟屁股后面着火的小公鸡一样,慌不择路。 叶霄心下一哂,手指划过寒雪剑锋,接着一声低喝,对着湖面虚空上挑。 只听见隆隆水声,两道湖浪仿佛受到了牵引,从船沿两侧猛然升起,如银河瀑布般直冲云霄而去!速度之快,冲击之猛,直接将轻功在半空,还来不及飞上船的水匪淹没。 湖水本是水匪最熟悉的事物,亦是将过路的商船劫杀的最佳帮手,然而此刻,却成了禁锢他们,令其窒息而死的凶手。 逃脱不能,只能生生地溺毙其中。 自然之力,最令人敬畏,浪白帆见此情形,已是心神剧颤。 他再也顾不上宗师的尊严,脑海中只剩下逃命二字。 然而,他逃不掉了。 一道道的银川瀑布从脚下拔地而起,湖水仿佛有了灵,听从叶霄的召唤在浪白帆的四面八方形成了屏障,生生将人困在了这方天地之间。 大宗师的具化象力,便是这如仙神一般不可思议。 浪白帆突围了多次,依旧无处遁形,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水鬼道与云霄宫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叶宫主为何要杀我?” 到这个时候,浪白帆若还不明白面前的人是谁,他在江湖上白混了这么多年,论天底下最年轻的大宗师,便是这位云霄宫宫主,寒吟九章心法,天下闻名。 但天山据此上千里,浪白帆怎么也想不明白,叶霄为什么专门跑来杀他,段平沙都比这位有可能! 他要死也要死得明白! 叶霄道:“替天行道,除恶扬善。” 这个理由让浪白帆简直愣住了,他面露古怪,只觉得荒谬,然后大笑起来,“除恶扬善……哈哈,什么狗屁原因,谁是恶,谁是善?在这乱世,不过是强者为尊!” 叶霄难得同意,“你说得对。” 浪白帆心中扬起了一份希望,他死死地盯着叶霄的剑,求饶道,“叶宫主,我愿奉上水鬼道所有财宝,浪白帆认您为主,受您驱使,恳请绕我一命。” 一代宗师为奴,一般人都不会拒绝,哪怕是大宗师。 然而叶霄的神情依旧波澜不惊,摇头。 浪白帆瞳孔骤缩,“为什么!” 叶霄想了想道:“他不同意。” “阁下是非得赶尽杀绝?”这个她让浪白帆脸皮抽动,听在耳朵里,犹如嘲讽一般。 叶霄没有回答,举起了剑。 浪白帆见此,脸庞开始扭曲,变得狰狞,“好,那就鱼死网破!” 话毕,他仰面朝天大吼一声,身上筋脉浮现,眼睛赤红如血,那已经近乎干涸的内力突然开始暴涨。 倒逆内力,自爆经脉,这是要同归于尽了。 可惜,天堑的鸿沟,非必死之决心能弥补,传闻大宗师内力之深厚可引动自然威慑为己用,甚至能摄人心魄,控人心神。 恍惚中他如临冰山雪原,看见了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朝着他飘落而下…… 雪光剑影,绞杀。 作者有话要说: 浪白帆:叶宫主,求饶一命。 叶霄出剑。 浪白帆:为什么? 闻笛声:傻子,你求错人了。 第054章 同床 就凭咱俩出不了事,也败坏不了你的名声。 随着湖浪瀑布落下, 浪白帆的身体从空中坠落,跌入水中,成为漂浮在水面中的一具尸体, 跟其他水匪简直没什么两样。 而随着浪白帆的死,众目之下,叶霄袖手执剑, 轻轻飘飘地落在甲板上, 他目光一扫, 水匪顿时如同受了惊的耗子, 开始抱头鼠窜。 闻笛笙高兴地迎了上去,“宫主, 属下幸不辱使命。” 瞧,他将夫人护得好好的, 没伤一根头发。 是吗? 叶霄淡淡地嗯了一声,接着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 “回去之后,于天山之巅断雪三月。” “宫主!”闻笛笙倏然大惊, “为, 为啥啊?” “区区不入流的水匪, 也能让人摸到空子,可见学艺不精。” 叶霄想到方才若非他及时出手, 赵思洵必然受伤,心下不由产生一股恼意。 闻笛笙:“……”那是不入流吗?那全是一流的高手好吗?水匪窝里的各个凶残,四面八方上船, 他以一敌十, 已经很强悍, 值得夸奖了! “不够?”叶霄的脚步顿了顿, “那就半年。” 一口凉气差点将闻笛笙给撅了过去,“不,够了够了!宫主,我错了,您别再加了!” 天山之巅人光站片刻就能冻成冰雕,常年鹅毛大雪迷眼睛不说,落在身上就跟刀割一样,半年,这不是要他命吗? 他凄凄惨惨地看向赵思洵,顿时泪流满面。 赵思洵想要开口求情之时,忽然一只手递到了面前,干净修长,带有微微薄茧,手心向上,他顺着手望向叶霄,后者下巴微抬以示。 于是赵思洵将闻笛笙瞬间抛在脑后,笑眯眯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虽然少年同男人相比,掌形稍小了一点,但是洁白如玉,精致漂亮,握在一起很般配。 叶霄:“……” “承蒙关照,多谢叶宫主出手相助。”今日这一战,要不是叶霄,交给任何一个人,赵思洵都得付出巨大的代价,他握紧叶霄的手,上下晃了晃,表示感激。 一剑退万敌,诚不欺人。 叶霄顿了顿,强忍着回握的冲动,平静道:“客气,劳烦将剑鞘还我。” 嗯? 赵思洵眨眨眼睛,视线落回在自己另一只手上,顿时恍然,他一把甩开叶霄的手,将剑鞘递过去。 只听到铿一声,寒雪入鞘,封住锋芒。 叶霄侧过身,将那只手放在背后成拳,似高人模样地看着仓皇而逃的水匪,淡淡道:“你如今可如愿了?” 赵思洵笑吟吟地点了点头,“浪白帆死了,水匪对于水军来说就不足为惧,最多一天,王天崇就会派兵前来围剿,水匪占窝那么多年,抢了数不尽金银宝器,怎么说他也不该放过。唉,好大的一件功劳,可惜我是没法领了。” 赵思洵虽说一脸惋惜,可是眼眸中却带着满满的笑意,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船头,张开手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纤细的腰身一览无余。 叶霄撇开了脸,有些不自然道:“浪白帆虽死,但水军也没那么容易吃下,只需有人收拢水匪余部,凭水鬼道的地势,依旧能跟水军周旋。” 赵思洵听着诧异地回头,“那不是正好?你不会以为我吃饱了撑的,冒着生命危险跑这儿替王天崇解决麻烦?” 叶霄闻言,突然福临心至,“所以,你是为了牵制他?” 赵思洵的眼睛滴溜一转,笑眯眯地眨眼睛,一副什么都不承认的无辜模样。 相处了几日,叶霄也算是对这位王爷的故弄玄虚有了一点了解,心下一哂,也不再追问,反正到了鹿城按照约定,这位得老实交代。 有叶大宗师坐镇,这艘船终究有惊无险保留下来,沿着既定水道驶向鹿城。 躲在船舱里的百姓一个个走出来,看着护卫们一边有条不紊地将船上的水匪尸体丢进湖里,一边掌舵船只,引帆前行,这才意识到他们终于获救了,喜极而泣。 骆哥看着叶霄精神还恍恍惚惚,他一直以为浪白帆已是他能想象的最厉害的存在,宗师之名震慑博洋湖水域,连水军都忌惮三分,谁敢找他的麻烦。 可是大宗师面前,都是渣渣。 骆哥有些不可思议地回想昨夜,居然有人不长眼地前去冒犯,那些人真是死的太冤了! “兄弟,吃点东西,喝口酒压压惊。”船家笑容可掬地领着护卫分发吃食。 “多,多谢。” 赵思洵回头看了一眼,虽然这些百姓都没有受到伤害,不过总归因为他虚惊一场,他心里头有些过意不去。 第73章 分到秀儿这边,她轻手拿过,目光却依旧落在叶霄的身上,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复杂。 “怎么不吃,没胃口吗?”闻笛笙恰巧溜达过来,手里举着一个小酒坛,一口一个畅快。 秀儿摇了摇头,然后道:“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能有什么事?谁会不长眼地跑大宗师跟前碍眼?”闻笛笙理所当然道,接着又问,“既然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你那杀父仇人真不需要我帮忙?” 秀儿一愣,接着哑然失笑,“不用,都说了,你帮不上我。” “你啊,真奇怪。” 秀儿抿嘴不说话,低头吃东西。 这是大船,船舱内备有整洁的厢房,实比那小破船宽敞干净许多,叶霄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又大动干戈,于是便进厢房歇息。 而赵思洵则对着船家勾了勾手指。 “门主。” “马上到鹿城了,你通知那里的门人,帮我约个老朋友。” 船家想了想,问道:“敢问门主,这位老朋友是指……” 赵思洵瞥了他一眼,“自是大主顾。” 船家恍然,点头应是。 “另外,备好船只,随时从鹿城出发前往夷山。” 船家一听,惊喜道:“门主是有法子将东西带出来?” 赵思洵嘴角勾着笑意,往船舱里看着,悠悠道:“这不是在试嘛。” 船家听着心中一动,一脸暧昧地挤了挤眼睛,翘起大拇指,“门主手段高明。” 赵思洵设立霹雳门简直开历史之先河,一入江湖便轰动天下,门内上下对这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门主,崇拜简直如滔滔江水一般,船家一收到上面的指示接应门主,心情简直无比激动。 干这行的就是提着脑袋放裤腰带上,水匪危不危险不重要,只要能见一见自家神秘的门主,那就是死了也值得,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漂亮年轻的姑娘! 这还不算完,天下第一宫的云霄宫宫主竟是她的入幕之宾,实在太厉害了! 听闻巫神教的骨魔女,云霄宫宫主都不屑一顾呢,船家对赵思洵简直敬佩不已。 水面风平浪静,阳光璀璨地照在人身上,只觉得全身懒洋洋,令人犯困,于是赵思洵也走进船舱。 船虽大,不过为了安顿这些小老百姓,倒是没有多余的厢房,唯一为赵思洵准备的,如今正睡着叶霄。 在外人眼里,这俩明显是一对的,是以也没有太多的避讳。 若是位置颠倒一下,里头睡的是赵思洵,叶霄就算再困再累也不会挤上床。 然而赵思洵却没那么多讲究,他直接解了外衫和麻烦的发髻,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然后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对着睡得规规矩矩的人道:“往里头挤挤。” 叶霄在人进屋的时候就醒了,见赵思洵这副模样,眉头皱得能打结,坐起身,问:“你这是做什么?” “睡觉啊,反正到鹿城之前不会有事,能踏实休息一会儿。”赵思洵理所当然地回答。 “可这床我已经歇下了。”叶霄提醒道。 赵思洵回头纳闷,“所以呢?” “你另找地方。” 赵思洵眨眨眼睛,有些无语,“为什么这么麻烦,咱俩都是男人,这床也够大,挤挤又不碍事,你不会以为我会占你便宜吧,拜托,谁占谁啊,我又打不过你。” 叶霄深吸一口气,“我不习惯与人同床。” “我也不习惯,不过别的屋子都有人休息,你总不能让你的红颜知己跟旁人挤吧?这不是自己戴绿帽吗?” 叶霄:“……好好说话。” 赵思洵简直困死了,“我不想说话,我只想睡觉。” 叶霄深吸一口气,于是准备下床,却被赵思洵一把摁住,“你干什么去?” “让给你。” 赵思洵一听,顿时眼睛一瞪,“别啊,叶宫主,咱俩一对的,你若这样离去,我很没面子的。外头是你的门下和我的门下,你这样走,他们还以为我俩吵架了呢。” 叶霄头疼道:“那你想怎么样?” 赵思洵将身体一歪,躺平在床上,然后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躺下,一块儿睡,放心,就凭咱俩出不了事,也败坏不了你的名声。” 叶霄无语地看着这满嘴胡言乱语之人,心说他的名声已经被这位给毁得差不多了。 他斟酌再三,还是觉得不妥,可是刚一动就觉得衣裳被扯了一下,只见一片衣角正紧紧地拽在赵思洵的手里,而此人双目已闭,假装睡得安详,应该是怎么叫都不会醒了。 除非动用武力,否则别想挣脱。 叶霄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心累。 “夷山王。” “赵思洵。” 唤了两声,少年一动不动。 世上劫难千千万,唯独他遇到了最不能用武力解决的一个,这让他忍不住想起他娘临终前的谶言。 “霄儿,娘是看不到你娶媳妇了,可你这样的,我却能预见那姑娘的性子。” “什么样?” “魔教妖女那样。” “……” 叶霄看着悄咪咪地睁开一只眼睛观察他的赵思洵,心说他娘真是神了。 除了不是女子之外,赵思洵从哪儿看都是从魔宫出来的,胆大包天,得寸进尺,仗着他宽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也幸好不是个姑娘,不然他还今后哪儿还有什么安生日子。 “马上到鹿城了,叶宫主,咱就别出幺蛾子了,行吗?”闭上眼睛的人以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语气哄道,“乖一点,来,睡觉,我给你唱个摇篮曲?” 叶霄简直气笑了,他搓了搓手指,安耐住对着那光洁的脑门来一下的冲动,和衣躺下来,“闭嘴,闭眼,睡。” 看中间相隔的距离能再躺下一个成人,赵思洵嗤笑一声穷讲究,然后闭上眼睛,很快就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称大预言家月于珠! 第055章 逛街 他需要静一静。 两个时辰之后, 叶霄睁开眼睛,他侧了侧脸,看到一张恬静的睡颜正抵在他的肩上, 而自己的左胳膊正被赵思洵的两只手搂在怀里。 均匀的呼吸,这人睡得无知无觉,闭着双眸, 安静美好。 青丝铺散在枕上, 分不清彼此, 无端有种交缠的暧昧, 令叶霄心中有些异样。 他抬起右手轻轻托住赵思洵的脸颊,试图慢慢地抽出自己的胳膊。赵思洵熟睡时才会有他片刻安宁, 他实不愿将人吵醒扰了清静。 幸好,这小狐狸睡着了倒是不容易醒, 他屏住呼吸成功地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然而正待翻身下床, 却听到背后响起迷糊的声音,“叶宫主, 怎么了……” 叶霄做什么事都坦坦荡荡, 唯独此刻却好似做贼一般小心翼翼, 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回头道:“无事, 你继续睡。” 赵思洵还困倦着,于是嘴巴一嘟,身子一翻, 又不省人事。 叶霄见此, 轻轻松了一口气, 走向门边, 只是他刚将手按在门把上,眼睛顿时一眯。 门外有人,偷听? 他猛地一拉开,袖子一甩,又倏然关上,同一时间,天问的剑鞘已经横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宫,宫主……” 叶霄看清人,脸上露出惊讶,“师叔?” “是我,宫主,咱先把剑挪开。”赤鸿讪笑着抬起两根手指,轻轻地将脖子上的剑鞘往外挪了挪。 天问的剑鞘,就算没有刃,凭叶霄的功力,也能将人的脑袋给削平了。 叶霄收回剑,眉头一蹙,“你为何会在这里?” 赤鸿委屈道:“这不是小笙发的信号嘛,我一得了消息就立刻带人从鹿城跑来,本来轻功就不好,沿路都是水,差点没把命交代,没成想,宫主武功盖世,已经杀了浪白帆,虚惊一场。”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又往门缝里面飘,一副抓耳挠腮很想闯进去看一看的模样。 叶霄的目光往外一瞥,不远处闻笛笙正探头探脑,他忽然后悔起来那么早了,头疼。 “那个,小笙说,里头的是你老婆,是不是,宫主?”赤鸿搓着手,眼睛放光,“要不,我跟阿灵去个消息,咱把聘礼先给准备了?” 叶霄没搭理他,直接抬脚走向舱外。 赤鸿立刻追了上去,“宫主,别啊,跟师叔说说,那是谁家姑娘,咱是名门正派,不好让人不清不楚地跟在身边的!” 叶霄充耳不闻,只是经过闻笛笙身边,冷冷地撇下一句话,“再加三个月。” 一道天雷劈在了头顶上,闻笛笙摇摇欲坠,伸出颤巍巍的手,含泪道:“为,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胡言乱语。” 他哪儿胡说了,随便问问船上哪个人,这不都是事实吗? 闻笛笙吸着鼻子可怜兮兮地等在门口,准备等赵思洵醒来,决定告个状。 叶霄懒得搭理他。 第74章 船家体贴地空出了一个屋子给叶霄,等门一关,赤鸿的目光便落在了叶霄的手里。 “天问修好了?” 叶霄拔出剑,放在桌上,“天问等待重铸,这是寒雪,夷山王所借。” 赤鸿仔细端详了一下,赞叹道:“好剑。” 的确是好剑,不然赵思洵也不会送给他,叶霄将剑收进剑鞘,问道:“鹿城如何?” “师姐送了请帖。”赤鸿从怀里掏出一份镶金的红色帖子递给了叶霄,粗狂的表情难得有几分凝重,“她想请宫主赴宴,有话对您说。” 叶霄瞥了一眼,神色间带着一丝嘲意,“关于释心?” 赤鸿挠了挠头,“当年她跟大师兄之间的确不清不楚,大师兄叛逃出师门,她也跟着离开,后来心死嫁入姚家,与咱们云霄宫断绝来往,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是一门师兄弟,如今江湖上传言沸沸扬扬,她也想要个明白。” 赤鸿和司空灵入门晚,当年的事他们没资格置喙,只是同门一场,终究还是希望回到小时候的亲密无间,至少不会形同陌路,甚至是仇人。 “宫主,你去不去?若是没空,我代替你去也成。” 叶霄瞥了他一眼,“你去?” “是啊,好歹师姐弟一场,面子总得给。” 然而叶霄却道:“爹没将人逐出师门,既然甄长川那里我去了,姚家自然也会去。” 赤鸿抬手抱拳,肃然起敬,“宫主大义。” 叶霄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寒雪剑柄,忽然轻笑了一声,他问:“师叔,你说这位飞虹仙子她有没有修炼过无极功?” 赤鸿闻言,眼睛蓦地一睁,似难以置信地看着叶霄。 后者的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讽刺,“一个练了,已走火入魔,筋脉寸断,另一个见此下场会怎么样?” 叶霄抬手将这张请帖一拂,赤鸿抬手接住,他艰难道:“宫主,若是练了,有没有办法……” “有。” “那……” “自废武功。” 这岂不是要她的命? 赤鸿一想到那位师姐的心高气傲,便叹了一声摇头。 谁舍得呢? 不过这事着急也没用,赤鸿很快就抛到脑后,看着叶霄道:“宫主,咱不说他们了,说你吧,你啥时候成亲将人带回天山,咱云霄宫很久没办喜事了。” 赤鸿能蹭蹭蹭修炼到宗师境,这大大咧咧的性子估计占了很大的因素。 叶霄语塞,嘴角一抽,拿起剑就往外走。 当赤鸿见到赵思洵的时候,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呆了。 他一把拉过闻笛笙,难以置信道:“这么漂亮的仙女啊!” 闻笛笙点头,“就是这么漂亮!” “登对。” 闻笛笙再一次附和,“天造地设的一对。” “刚是一个房里出来的?” “可不,这一路还搂了抱了,斩杀浪白帆的时候咱宫主还不忘分神护着,生怕伤了一丁半点,师叔,这位就是夫人,没跑了。”闻笛笙信誓旦旦道。 赤鸿摸着下巴,“那为什么宫主不承认,不将人带回天山?” “我问了,宫主不说。” “会不会是……” “嗯?” “咱夫人不答应。” 闻笛笙惊得掉了下巴,“不会吧,咱宫主神仙般的人物,哪个女子会不喜欢?” 赤鸿摆了摆手,“神仙屁事多呗。”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从远处劈了过来,赤鸿当机立断一把架起闻笛笙,堪堪从边上躲过,回头一看,船沿被辟出了好大一条缝。 只见叶霄正冰凉凉地看过来,在他的身后,赵思洵歪了歪头,一派天真烂漫地朝他们笑,笑得人心花怒放,朵朵开。 赤鸿摸了摸有些发凉的脑门,喃喃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姑娘的笑容挺熟悉。” “叔,你见过她?” 赤鸿摇头,“没见过,我的意思是以前小师姐就爱躲在小师兄背后这么笑,笑完之后总觉得咱们要倒霉。” 闻笛笙:“……”别说了,有画面了。 水鬼道上接连发生爆炸,又有宗师之间的激烈对决,很快浪白帆死于叶霄之手就传到了水军中。 王天崇实在没想到天下竟然会掉下这么大的一块馅饼来,这头他还在想该怎么将这群该死的水匪给剿干净,那头就有人替天行道,铲奸除恶大闹水鬼道。 这还等什么? 王大将军□□了一把头皮,当即集结水军,压向水鬼道。 趁人病,要他命,金银财宝和地盘,他全收了! 而此时,赵思洵他们也终于弃船上马车,朝鹿城的方向前进。 鹿城是两国边界之地,因武林第一世家姚家所在,亦可称为江湖之城,三教九流盘踞此地,人口并不少,观城门就热热闹闹的。 只是进城容易,出城难,赵思洵挑起马车帘子,发现凡是货商出行,城门守卫必定会仔细检查,稍有疑惑,便会被当场扣押住。 再如何江湖,只要设有兵防,最终还是朝廷说了算,看城门将领严厉的模样,赵思洵就会明白为何霹雳门会困在此处,不敢随意出城。 赵思洵挑了挑眉,啧了一声,“查的可真严。” 叶霄在马车入城之后,便提醒了一句:“鹿城到了。” 赵思洵疑惑地回头,后者正定定地看着他。 瞬间,赵思洵恍然,接着抛了一个媚眼给他,嗔道:“放心吧,霄郎,答应你的,我一定做到,着急什么。” 叶霄于是闭目养神,不再多言。 云霄宫虽然不在江湖上走,但是产业却天南地北到处都是,听闻都是上任宫主夫人的功劳。 赵思洵亲亲热热地也跟着叶霄走进月府,半点不自然都没有,看得云霄宫一众弟子好生羡慕。 稍稍用了些吃食,赵思洵便笑着挽住叶霄的胳膊道:“霄郎,天色尚早,我想出去逛逛,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他眨眨眼睛,如水的眸光中充满了期待,一般在这种眼神下,没人能够拒绝。 然而叶霄却皱眉道:“你答应过我……” 这个时候,他显然已经适应了赵思洵时不时地贴在他身上,搂一下,抱一下之类的亲密举动,都忘了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 赵思洵却撒娇道:“啊呀,这事我记着呢,放心,今晚我们秉烛夜谈,坦诚相待可好?一定让你满意。” 话落,桌边喝汤的闻笛笙一口汤汁就喷到了赤鸿的脸上,接着呛得满脸通红,“咳咳……师叔……对不住……宫主,你们……你们继续……咳咳……” 赤鸿抹了一把脸,没跟闻笛笙计较,因为他也被这两位的虎狼之词给惊到了。 都亲密这个地步了吗? 他咽了咽口水,见叶霄冷淡地看过来,壮起胆子劝了一句,“宫主,要不,您还是陪着去吧?” 夫人连这种诱惑都使出来了,不去就不是男人! 叶霄狐疑地看了赵思洵一眼,后者笑眯眯道:“说到做到,走啦走啦。” 叶霄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做的很多事,就这几天被这位夷山王拖着做了个遍。 他一边随着赵思洵在街上行走,一边细数过往相处的几月,忽然他站定脚步,惊讶地发现,只要是赵思洵的请求,他竟没一次拒绝过! 是的,不管是后者恳求着,撒娇着,狡辩着,诱惑着,反正他都跟中了蛊一样,就答应了。 这简直太奇怪,也太匪夷所思。 叶霄能将武功练至巅峰之境,其心志之坚就不是常人能够比拟,他不愿做的事,就算是爹娘也无法强迫他,可唯一面对赵思洵,被吃的死死地。 他站在一家杂货摊边上,眯起眼睛盯着正兴致勃勃凑在摊子前的少年,心情复杂隐晦却又乱成了麻。 他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难不成夷山族除了铸剑天下闻名,还会了巫神教的蛊术和魅术? “霄郎,你觉得哪个好看?”忽然,赵思洵回头朝着他笑,两只手里还各举着一个小小的圆盒。 叶霄回神看去,见圆盒子里是一块泥状物质,一个是鲜红的,一个则颜色稍暗一些,他皱了皱眉,问:“这是什么?” “寇汁啊!” 叶霄面露茫然,“什么?” 难得见上一回这人懵懂的模样,赵思洵低低笑起来,“笨,染指甲的,一抹红指寇,弹上你心头,嗯?喜欢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修长漂亮的手指状似点叶霄的胸口,还整一副妖里妖气的做作样。 叶霄见此连忙往后退了一大步,面露骇然,难以置信道:“你还要染指?” 赵思洵眨眨眼睛,淡定道:“漂亮的女孩子都要涂寇汁的,这两个我要了,霄郎,付钱。” 叶霄觉得他需要静一静。 赵思洵拿起东西就走,叶霄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声,就算扮成姑娘,也实在没必要将自己从里到外模仿地十成像,这太吓人了。 第75章 然而他刚要跟上去,杂货铺的小贩却叫住了他,赔笑道:“公子,您还没给钱呢。” 一股无力从脚延伸到头顶,看着赵思洵自顾自地往前走,他深吸一口气,从腰上的荷包里找出一块碎银子一丢,然后快步跟上。 这一看就是不要找钱的阔气主,小贩眉开眼笑。 叶霄一把握住赵思洵的手臂,由衷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不是说了吗,逛街呀。”赵思洵理所当然的将那两盒寇汁放在叶霄的手里,“帮我拿着,我上里面看看。” 叶霄一抬头,见到一家银楼,一口气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能来银楼的,都是大家小姐或者媳妇子,来来往往,结伴同行,看到站在门口的叶霄,不禁捂住嘴吃吃的笑。 这般俊俏的公子不知道是陪哪位姑娘来的,瞧着模样,还挺害羞。 悄悄跟在两人身后的赤鸿和闻笛笙,互相看了一眼,纷纷对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叶霄,露出了同情之色。 “看宫主的脸色,黑的能掉汁了,这辈子怕是都没陪人这么逛过街吧,若是往常,早甩袖子走人了。”闻笛笙躲在一处暗巷里,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上头露出个赤鸿的脑袋,取笑道:“他这回若是甩袖走了,怕是连老婆也没了,这姑娘厉害啊,御夫有术!”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谁,到现在都没打听出个所以然,船上那些人嘴巴又严,一点消息都问不出。”这样一个陌生的女子,作为属下怎么样都得查一查来历,可惜还是一无所知,闻笛笙说来还有些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叶雪山:儿子,就这点仗势就把你吓住了,出息! 第056章 裁衣 你觉得你家夫人进了这里,够花销吗? 叶霄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 便有银楼的一位管事走出来,客客气气地往里头指了指。 叶霄的眉间已经皱成了川字,但是良好的涵养终究还是没有发火, 随人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叶霄出来了,沉着脸色往街道两旁看了看, 然后对着赤鸿和闻笛笙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嘴里做了一个口型:过来。 “这也能发现?” 赤鸿纳闷地挠了挠头, 然后带着闻笛笙走了过去, 讪笑道:“宫主,好巧啊!” 叶霄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也不追究,直接伸出了手。 闻笛笙和赤鸿互相看了看, 有些摸不清头脑,“您要什么?” “钱袋子。” “啊?”闻笛笙一惊, “不是出门的时候让您带了小几百两了吗?” 叶霄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反问:“你觉得你家夫人进了这里, 够花销吗?” 简直言之有理! 闻笛笙恍然, 立刻着手掏出自己的钱袋递给叶霄, 后者拿眼睛一瞥,“不够。” 闻笛笙惊讶, “夫人买了什么?” 叶霄面无表情道:“金钗,玉镯,珠花, 项链……凡是看得过眼的, 都要了。”也不知道好好一个少年买这么多女子戴的首饰做什么, 新鲜吗? 赤鸿惊叹, “看来夫人果真出身不凡,出手阔绰,幸好咱云霄宫供得起。” 叶霄听着扯了扯嘴角,没掀了那作妖小子的老底。 他看着闻笛笙将赤鸿的钱袋也收了,又朝身后招了招手,让跟随的云霄宫弟子回府补银子,那上赶着为宫主夫人排忧解难的殷勤模样,让他不由心中冷笑。 他现在很好奇,当这两个知道赵思洵是个男扮女装的假夫人之后,会露出什么表情。 一定很有意思。 赵思洵从银楼出来,简直满载而归,还兴高采烈地跟一位穿着贵气的夫人招手道:“魏姐姐,就照着我的法子去保养,保管气色红润,与众不同,至少年轻十岁,令姐夫眼前一亮,再也看不到旁的小妖精。” 那位夫人闻言连连点头,“要是真如妹妹所言,这银楼里面的东西,你随便挑。” 赵思洵顿时笑弯了眼睛,“真的,那就先谢过魏姐姐了,姐姐慢走。” 叶霄就佩服赵思洵这本事,明明是个假姑娘,却能借着头钗首饰跟里面各家夫人小姐聊的热火朝天,一点也看不出萍水相逢的陌生感,不一会儿就老老少少的姐妹相称了。 叶霄实在看不懂他究竟在做什么,难不成还真想体验体验贵妇的快乐? 他目光一转,只见赵思洵身后,闻笛笙带着两名弟子,捧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盒子走出来,差点连前面的路都看不清。 回想当初他爹为了讨娘欢心的仗势,叶霄心说这可差远了! 此刻他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既然阻止不了,那就让赵思洵闹个够,他倒要看看这小狐狸在搞什么鬼。 他别的没有,银子有的是。 于是叶霄便问:“还要买什么?” 这般气定神闲,让赵思洵觉得很诧异,“你这么说话,让我心里有点没底。” 叶霄单手背在身后,淡然道:“既然买了,就别忘了戴,辜负我一番心意。” 赵思洵的目光往后头的匣子看去,心说就算把头发插地满满当当,也戴不过这么多首饰,不过他自不是一般人,闻言便娇羞样,“只要霄郎喜欢,届时赴宴之时,我必定满头华翠,震惊全场。” 只要你带的出去,赵思洵就敢把自己打扮成暴发户! 然而叶霄却温和一笑,“好。”接着他将手里的两个圆盒子放在了那些盒子上方,彻底遮掩了闻笛笙的眼睛,“还有这个,别忘了用。” 两盒寇汁,竟真想让他把手指甲给染了。 这是反将一军呀,赵思洵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他暗暗撇了撇嘴,接着把下巴一抬,“行啊,前面有家成衣铺子,不如再陪我进去做两身衣裳?云霄宫宫主夫人,可不能穿旧衣服。” 脸皮虽厚,但也不是那么豁得出去,非得找回场子。 叶霄见此,颔首应许,“好。”说完,回头一扬,“跟上。” 闻笛笙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大小盒子都给了下属,又暗搓搓地吩咐道:“赶紧回去再取点银子,怕是不够。” 云霄宫弟子咋了咋舌,“是。” 这家布庄极大,看着四门大开的架势,就知道是鹿城中数一数二的了。 若真为了赴宴裁新衣,来这里不会错。 里头的掌柜一见到赵思洵进来,眼前顿时一亮,心道好漂亮的姑娘,等到一身白衣的叶霄进来,那是笑颜逐开,立刻迎了上来,“两位是看料子还是裁新衣?咱们店里的布料和花色都是京城时下最流行的,保管齐全,若是裁新衣,那都是老手艺,做出来的衣裳没一件不合身的。” 他的目光毒辣,一看到赵思洵身上的纱衣,色泽鲜艳明亮,薄如蝉翼,便知道是难得一见的轻容纱,而叶霄身上的白衫,隐隐透露出来的暗纹,更不得了,是素云锦缎,至少得百两银子一尺,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看来非富即贵呀! “我想裁两身衣裳。”赵思洵看着掌柜笑嫣嫣道,“红色,要正,款式需艳而不俗,妖而不媚,衬得出身段,吸引的了眼睛,掌柜的,能做吗?” 掌柜连连点头,“能,当然能,就是要替姑娘好好量尺寸,怕是得需要些时间。” “没关系,我走累了,正好讨杯茶水喝。”赵思洵笑了笑,回头又对叶霄说,“霄郎要不要,咱们做个情侣款?” “有劳费心,不必了。”叶霄当场拒绝。 “别呀,来都来了,一起做一身嘛,不做红色,做白色也行。”赵思洵挽住叶霄的胳膊,眼里带着融融笑意,跟春水似的,让人难以拒绝。 叶霄下意识地就想要答应,可是一想到方才所思,又觉得不能顺着,正待强硬态度,却见赵思洵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唇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不是想知道我葫芦里卖什么药吗,那就一起来。” 赵思洵说完,便放开了他,扯住叶霄的袖子撒娇道:“好不好?” 耳边似乎还留着一丝温热的气息,将耳根染成了红色,连同那被双手搂住的脖颈,也一同发热起来。 叶霄虽面上不显,实则却被赵思洵的大胆给惊到了。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他都能感觉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还有低低传来的取笑声。 而赵思洵却不管他,直接对掌柜说:“给我俩来一身白的,就按着刚才的要求,搭配一个样式,要一看就知道是一对的。” “好嘞。”掌柜立刻笑着带路,“请公子和小姐上楼坐坐,我立刻让人替二位量尺寸。” 叶霄抬头看了一眼楼梯,微微皱眉。 掌柜笑道:“公子放心,楼上雅间很是隐秘,不会有人来打搅的。” “走吧。”赵思洵拉了下他的袖子,便抬脚随着掌柜上楼。 叶霄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赤鸿和闻笛笙看得叹为观止,“简直拿捏得死死,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第76章 掌柜领着两人一路上了三楼,然后进入雅间,让人备了茶水之后,便道:“两位稍等,这就请个老手艺过来。” 说完,他就带人离开了。 叶霄没动那茶水,目光在屋子里一扫,确定周围没有多余的气息,才不解地看向赵思洵,“你方才……是何意?” 赵思洵没有那么多的讲究,直接坐到椅子上,说:“自然是字面意思。”他端过茶水一口气喝了半杯,缓了口气道,“刚在银楼跟太守夫人说笑,笑得脸都僵了,嗓子都冒烟了,才套出个消息来,真是不容易。” 叶霄闻言微微一顿,“太守夫人?” “是啊,最近为了姚家寿宴,整个鹿城数得上号的人家都收了邀请,女眷嘛,自然得精心打扮,银楼的生意很红火。而这家银楼的背后就是太守夫人,今日是她特地过来查账的日子,刚巧让我赶上了。” 虽然听着巧,但其中没有赵思洵刻意打听,叶霄绝对不信。 “那你问出了什么消息?” 赵思洵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很快眼睛便弯起来,显然符合他的口味,他三两口吃完,掸了掸手指上的细屑说:“若商人想将货不经检验就带出城,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魏太守和守卫军各自的放行令。” 叶霄点了点头,“所以你有一批货,被困在了鹿城。” 赵思洵眨眨眼睛,然后清脆地嗯了一声。 那么问题来了。 “什么货?” 从大庆派出使者到三国要求质子开始,不管是哪个国家,边境之城都加强了控制,凡是涉及军备辎重之物,都不能再流出去。 可见赵思洵这批货,很有问题。 叶霄定定地看着他,目光罕见的锐利。 赵思洵脸上的笑容陡然盛开,他在胸前比划一个两个大爆炸,“你见过了,轰——轰——两下,全炸飞。” 炸.药! 叶霄眼神瞬间变了,“你真跟霹雳门有关?” 都说了坦白,赵思洵也不卖关子了,他一边吃点心,一边解释道:“不是有关,而是霹雳门就是我创立的,早之前这只是个普普通通做烟花爆竹的小生意,小打小闹濒临倒闭,后来被我接管了,稍稍改良一下产品,就变成威力巨大的炸.药,是不是很惊讶?”赵思洵说着朝叶霄挤挤眼睛,笑得一脸牲畜无害。 叶霄缓缓地点头,接着他又摇头失笑,千想万猜真相竟是如此。 云霄宫虽不过问中原江湖事,但对霹雳门也是如雷贯耳。 崛起的时间不过短短五年,却已然成为江湖上一大忌惮,谁都想要知道这背后之人。 可惜霹雳门低调,除非找到隐秘的蛇头做中人,否则连一撮火.药都别想买到,若是泄了什么风声,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试问天下,如何猜得到这主事之人竟是南望一个不起眼的皇子,还是动不动跟他哭可怜,装委屈,全身长满心眼的十七岁少年。 叶霄觉得有些不真实,不由地问:“南望皇帝也不知道吧。” 赵思洵白了他一眼,“那是当然。”被渣爹知道了,不得上天,给他脸? 所以是身处皇宫,在皇帝眼皮底下暗搓搓搞的动作,胆子真大。 思及此,叶霄真心实意道:“夷山王,在下佩服。” 或许赵思洵的武功并不起眼,但是他在阴谋算计,运筹帷幄之上却天赋斐然,比之叶霄在武学上也绝不逊色。 赵思洵笑了笑,“可惜之前消息滞后,让我对局势的变化把握不太准,才没让他们及时撤离,这会儿,我得抓住这个机会。” “姚家寿宴。” 赵思洵给了一个你真聪明的眼神。 叶霄冷笑道:“你还真是人尽其用。” 见他不悦,赵思洵解释道:“别生气嘛,那场寿宴本来就是针对你的鸿门宴,跟我不相关,我不过是借着你吸引全城目光的同时,给自己增加一点点的便利而已。” 他抬起两根手指,分开一丝小缝,说是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 姚家毕竟是武林第一世家,根基在江湖乃至鹿城皆深厚,老夫人寿宴,魏太守和守卫军将军都会给面子去,若一旦闹大,甚至连城门守卫军都有可能被调走。 赵思洵想得很美,叶霄却道:“就算如此,没有那俩个令牌,你的货也出不去,后日便是姚家寿宴了。” 赵思洵笑了笑,“是啊,时间紧迫,所以我今日一到鹿城,就来做新衣裳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公子,小姐,小的来量尺寸。” 作者有话要说: 遥:叶宫主,你还记得你是个未婚的单身青年吗? 第057章 交易 妖女都没你大胆! 叶霄目光移向门口, 眼神微动。 赵思洵朝他使了使眼色,“来了。”接着他高声道,“进。” 进来的是一个低眉顺眼的中年妇人, 穿得半旧不新,手上提着一个装满量裁工具的小篮子,一副干净利索的手艺人模样。 乍一眼看过去, 只觉得老实巴交, 平平无奇。 然而在叶霄面前, 哪怕再好的伪装也逃不开他的眼睛, 这就是个高手。 妇人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屋内打量了一番,特别在叶霄的剑上顿了顿, 接着抬起头,和善地笑道:“听掌柜说, 公子和小姐裁新衣,对样式有些特殊的要求, 可否跟小妇人说说?” 叶霄端茶,垂眸未语。 而赵思洵却朝她招了招手, “我画给你吧, 看看你能做到吗?” 说着, 赵思洵拿着手指往茶水里沾了沾,然后在桌上不缓不急地写下几个字, 然后问:“怎么样?” 妇人瞥了一眼之后,便道:“鹿城内想要这两个款式的,可太多了。” 赵思洵慢条斯理地拿手掌抹去字迹, 抬眼看去, “有难度?” “是。” “能做吗?” 妇人笑了笑, “那得看小姐给的出什么价钱。” “好说, 都是老主顾了,你还能不知道?”赵思洵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皱了皱眉,“有帕子吗?” 妇人从篮子里随意拿块布递了过去,“小姐想什么时候要?” 赵思洵一边擦去手指上的水渍,一边淡淡回答:“最近来鹿城的,谁不想在姚家寿宴上一夺光彩?” 妇人闻言皱了皱眉,“时间怕是不够。” 赵思洵一点也不着急,“我可以额外送你们一箱好东西。” 妇人眼睛一亮,“什么好东西?” 赵思洵于是拿起桌上的茶盏直接往地上一砸,啪一声,杯盏四分五裂,他道:“随身携带,随手可炸,怎么样?” “那威力如何?” “炸你个重伤不成问题。” 妇人听完敛目微微思索,思及自身武功,便道:“这怕是不够吸引人。” 赵思洵于是低低地笑起来,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铜钱大小的碎瓷片,“如果我说体积就这么大呢?” 那一瞬间,就是叶霄都不由侧目,面露惊诧。 妇人顿时眼睛发光,喜笑颜开,“那可真是好东西!” “所以你家掌柜感兴趣吗?”赵思洵笑问。 妇人蹲下身,殷勤地捡起地上的碎瓷,小声道:“掌柜对贵门的东西一向喜欢,其实更好奇这当家人是谁?今日见小姐一面,回头禀告掌柜,他怕是得追悔莫及,没有亲自前来。” 赵思洵幽幽说:“那真是可惜,他晚一步,我呀,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妇人下意识地看向了叶霄,后者扫来淡淡的视线,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就是让她头皮一麻,讪笑道:“若是旁人掌柜怕是还会争夺一番,可叶宫主面前,自是不敢造次。” 赵思洵笑了笑,“明晚我要拿到东西,但是,切忌打草惊蛇。” 妇人点头,接着问:“小姐说那东西是额外送我们掌柜的?” “对。” “既然如此,这两趟的价钱……” “随你开。” 妇人瞬间笑起来,“那就老规矩,交到柜格中。” “可以。” 于是妇人拎过篮子,“那就请小姐起身,让小妇人替你再细细量一量尺寸,保管让您在寿宴上艳压群芳。” 嗯?还要量尺寸? 赵思洵一愣,“这不用了吧?” “做戏做全套,小姐既然要去赴宴,这衣裳总得一身新,不然岂不是浪费了您的美貌?”妇人说着,拿出尺子就要替赵思洵量,“瞧这身段,一般姑娘可没小姐高挑。” 这不废话,他是男人,长得自然比女孩子高了。 这远一些看不出来,往跟前一凑,怎么会发现不了他男扮女装?再平的胸也不可能像他一点弧度都没有。 一向淡定的赵思洵难得为难起来,目光不由地往叶霄那里看。可后者盯着盏中茶叶,神情专注的仿佛能看出花来一般,根本就是故意等着他出丑。 第77章 赵思洵磨了磨牙,于是道:“我一向不愿让陌生人亲近,你直接告诉我家霄郎需要量哪些地方,他替我量便是。” 妇人一听,倒也没再坚持,她毕竟是从那里出来的,总是犯人忌讳,就点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公子只需量肩膀,手臂,腰身,臀胯,腿长,胸围这些就可以了,我去外面等着。” 她说完将东西留下,尽自开门出去,还体贴地回身又将门关上。 叶霄:“……”他看着放在手边的软尺,又看着哼哼得意的赵思洵,最终拒绝道,“我不会。” “这不需要会,只需要两只手和一双眼睛。”赵思洵站直身体,双臂张开,“来吧,叶宫主,给你占点便宜,屁股,腰,胸,随你摸,放心,待会儿我会摸回来的。”他眉梢一挑,大胆而挑衅。 跟赵思洵在一起,总有诸多的第一次等着他,若是他不答应…… 看着笑颜嫣嫣的赵思洵,沉默半晌叶霄最终还是拎起了软尺,走了过去。 有时候,被迫着迫着,也就习惯了。 然而就算习惯,让叶霄如此贴近赵思洵,依旧让他心跳擂鼓,手脚不知往哪儿放。 赵思洵简直长见识了,他不可思议道:“传闻再高明的招式也难不倒你,叶宫主,就这没啥技术含量的,竟让你手脚不协调了?” 叶霄没吭声,他在想有什么武功可以在不碰触人的情况下将尺寸量完。 但短时间内,毫无头绪。 “快啊,呆久了,人还以为我们在里面做什么呢。”那头,赵思洵还在幸灾乐祸,“孤男寡女的,你说多令人遐想。” 叶霄:“……”妖女都没你大胆! 什么武功招式,叶霄全忘了。 他深吸一口气,罢了,早点量完早点解脱。 然而…… “你躲什么,腰围,最细的那地方,稍微收紧一点,这么宽松,我难道是怀上你的孩子了吗?” “臀围,以最翘的地方为准,这里,大胆一点!” “还有我虽然没胸,但不至于你连看都不愿看吧?” …… 叶霄差点把手里的软尺给扔了,明明他练得是寒吟九章的内功心法,从不会有一丝燥热,可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都不曾动手,就出了一身汗,耳根连同脖子都是红的。 好一会儿,叶霄和赵思洵才从楼上下来,掌柜的立刻迎了上去,“小姐,公子,可还满意?” “挺好,我要求的都能满足。”赵思洵笑着,然后话锋一转,“后日我就要用上,你们可得加急赶一赶,否则耽误我给姚老夫人拜寿,就别怪我将你们的铺子给砸了。” 掌柜连连点头,“小姐放心,一定准时送过去。” “那就静候佳音,我们走吧。”赵思洵一把挽住叶霄的手臂,亲亲热热地走出布庄。 他侧过头,看见叶霄眼神闪躲,脖子上的红色到现在都还没退去,实在好笑不已,“不会吧,不过是互相量一量尺寸,都是大男人,你别扭什么呀?” 叶霄没有看他,而是稍显冷硬道:“放手。” 他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窘迫和无措。 “不放,我说你这样不行,咱们逢场作戏都这么拘谨,以后要是遇上像我这样难缠的姑娘,你岂不是要被吃的死死的?” 叶霄瞥了他一眼,心说你还挺有自知自明的。 “世上没有像你这样的姑娘。”叶霄道,也就碰上了这一个,还是假的。 “怎么没有?”赵思洵用一种你还是太年轻的眼神道,“传闻巫神教里头的姑娘,各个裙下之臣无数,最吃你这种正人君子了,稍稍一撩拨就脸红耳赤,眼睛都没地方放,万一碰上,拿下你还不是手到擒来?” 叶霄听着这话,目光不由地落在赵思洵的脸上,定定地看着他。 赵思洵不明所以,疑惑道:“我说错了吗?” 叶霄摇头,心说这话跟他娘简直一样。 “所以啊,不要害羞,多练练,见识多了,就知道玩来玩去还不是咱们剩下的。”赵思洵翘了翘下巴,那小模样一脸得意。 还要多多练? 叶霄只觉得这出门一趟,比拿着断裂的天问跟呼延默再打一场还要累。 这个时候,门口的闻笛笙终于等来了手下的银子,心说就算夫人再挥金如土,也不会陷入囊中羞涩的窘迫,于是底气十足地凑上去,“夫人,咱们还要去哪儿逛?” 赵思洵见他这个模样,忍不住笑道:“怎么,腰包又鼓了?” 闻笛笙提了提手里的钱袋,沉甸甸的,“那可不,咱云霄宫别的没有,银子不缺。” “好,财大气粗。”赵思洵赞赏了一句,然而却道,“可惜,有点不够呢。” “还不够?”闻笛笙震惊了,就连赤鸿都看过来,疑惑道,“夫人还想买什么?” 赵思洵笑了笑,回头看了叶霄一眼,“走吧,今日累了,回去说。” “霹雳门真是您创立的?”闻笛笙震惊道。 赵思洵无辜地点头:“嗯哼。” “厉害。”赤鸿竖起了大拇指,对着一旁喝茶不语的叶霄道,“宫主,我就说咱夫人出身不凡,霹雳门当嫁妆,好!” “以后对付北寒,直接在天山下埋炸.药,铁骑来得再多,轰一炸,来场大雪崩就把他们给埋了,爽!”闻笛笙也兴奋道。 然而叶霄放下茶盏,语气淡淡,“以后江湖上多了一个传言,云霄宫助纣为孽,天下不齿。” 赤鸿顿时语塞,“呃……这个,确实,名声不大好。” “各国都弄不到的炸.药,我们有了,嫌没理由针对?” 闻笛笙闭上了嘴。 叶霄说完,看向乖乖不说话的赵思洵,“需得保密。” “当然,不过那笔钱……叶宫主,能不能资助一下?”赵思洵熟练地将手搭在叶霄的手臂上,轻轻推了推。 叶霄没有答应,“霹雳门的炸.药卖得有多贵,众所皆知。” 闻笛笙颔首,“可不是,跟抢钱一样。” 在知道霹雳门背后是赵思洵之后,叶霄对当初因为怜悯和愧疚而答应赵思洵的各种要求感到无比后悔,最直接的便是一路护送他北上,中途离开尽是幺蛾子,搞得他头疼。 然而赵思洵却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可卖得再贵也比不上冥庄的要价呀。” 叶霄一怔,“冥庄?” 赤鸿都快绕晕了,“这咋跟冥庄扯上关系了?” 叶霄回过神,问道:“今日那妇人出自冥庄?” 赵思洵乖巧点头。 “你什么时候安排……” “船上,浪白帆死后,飞鸽传书,还有什么要问的?”赵思洵眨着真诚的大眼睛,一副有问必答的模样。 “为什么要找他们?” 赵思洵惊奇道:“老朋友了呀,再说不找冥庄,找你们吗?我霹雳门可没有高手,做不来这种活,想要从太守府里和城卫军中偷出令牌而不被发现,自然是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杀手最合适。”他说着又有些不太高兴,“就是要价太高,我有些吃不消,所以……财神爷,霄郎,看在奴家一往情深的份上,救个急呗。” 一言不合就撒娇,叶霄简直没脾气了,他看了一眼闻笛笙,后者于是期期艾艾地问:“夫人,那得多少?” “一千两黄金一枚令,所以是两千两。” 闻笛笙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大大。 就是一向出手阔绰,对钱财毫无概念的叶霄也惊疑不定地看过去。 赵思洵解释道:“冥庄杀人容易,偷东西难,更何况我还要对方不能打草惊蛇,所以价格有点离谱。” 何止是有点离谱。 “这命都能买上好几条了?”赤鸿喃喃地说。 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表示不怕夫人挥霍的闻笛笙自掌嘴巴,他抽着嘴角看向叶霄,心说宫主好眼光,这位夫人,貌似娶不起。 见屋子里沉默下来,赵思洵道:“别这般消沉嘛,放心,冥庄要价再高,我也会从他们身上赚回来,这次送他们一箱雷珠子,以后得要用黄金来换的。话说回来,也是因为最近霹雳门在研制新式武器,所以手头有点紧,否则也用不着云霄宫资助。” “新式武器?”闻笛笙眼睛顿时一亮。 叶霄问:“就那一扔就爆的雷珠子?” “不用点火吗?”闻笛笙问。 赵思洵摇头,“不用,当然也不止这些小打小闹,真正有威力的,在后头。等研制出来,我霹雳门必然回报云霄宫的慷慨解囊,怎么样?” 话落,闻笛笙一掌拍下:“成交!” 只是说完,见叶霄和赤鸿看过去,闻笛笙讪笑道:“宫主,请相信我的眼光,霹雳门的东西决不让人失望,就那雷珠子就够轰动了!再不济,咱也得相信夫人!” 赵思洵闻言,赞赏道:“有远见!” 叶霄跟他爹一样一心扑在武学上,俗物全然不过心,既然闻笛笙觉得可以,他便没有什么异议。 第78章 两千两黄金虽然多,可云霄宫产业遍布各地,也能在一日之内给准备齐全。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明明被占便宜的是我,为什么搞得像他丢了贞操一样,奇怪。 叶霄:好好说话。 第058章 母女 他死了,我再也没有爹了,我变成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粗布碎花衣裙的姑娘, 头上绑着同色的头巾,背着一个深色的包袱,站在一座府门前——姚府。 武林第一世家, 在鹿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过往行人看着她明显农家女子的装扮,一身灰尘仆仆似乎刚从外地而来, 不由好奇地多看她几眼。 而她就这么站在台阶下, 面无表情, 目光深深, 旁若无人地盯着那四扇关闭的大门,仿佛能够透过看到里面之人。 姚家这几日正热闹着, 来来往往宾客众多,是以没过多久, 便有人从里面打开了大门,管家正带着笑容, 恭恭敬敬地与人送别。 然而,目光一转, 就看到了这位姑娘, 他不禁有些奇怪, 回头看了看门房和下人,后者纷纷摇头表示并不知晓。 姚家好客, 在江湖上口碑亦是和善,管家闲来无事便下了台阶,径直走到她的面前, 就算这位姑娘穿着过于朴素, 也未曾有一丝看轻, 温和地问:“姑娘, 你站在门口已经许久了,是有什么事吗?看你不像本地人,可是要寻什么人?” 秀儿抬起头,拿乌黑的眼睛定定看他,却并不曾说话。 管家心说真是怪人,他纳闷地等了一会儿,终于耐心告罄,便叹了一声,准备回去。 然而他刚一转身准备,却听到身后的姑娘终于开口:“我想找一个人。” 管家顿足,回头,“什么人?” 秀儿抿了抿唇,从身后的包袱里掏出一枚银锁递了过去,然后冷冰冰地说:“劳烦交给你们夫人,她该是知道我的。” 管家的目光不由地落在那枚银锁上,上刻有平安喜乐四个字,看着样式和大小,这显然是给孩子准备。 不过交给夫人? “哪位夫人?” 秀儿闻言扯了扯嘴角,眼里似乎带了一丝讥诮,“自然是当家夫人。” 管家心中突然有了一丝异样,他拿过银锁,顺手翻了个面,却看到上面的一个“虹”字,瞬间收缩了瞳孔,“你……” 秀儿抬起眼睛,“我觉得我还是去里面等她吧,是不是?” “是,您跟我来。” 管家掩下心中一丝慌乱,勉强镇定地在前面带路。 秀儿抱紧了她的包袱,不缓不急地走上台阶,进了大门。 傅虹渺即使已经年近半百,膝下育有儿女,也依旧貌美如玉,谁见了不得赞叹一句飞虹仙子驻颜有术。 出身于云霄宫,一柄飞虹剑使得出神入化,传闻当傅虹渺舞动剑法之时,天空便有彩虹架桥,恍如天外飞仙的奇景。几年前,她迈入宗师之境,比丈夫姚家家主姚听风更高一阶,这也奠定了她在姚家的地位,说一不二,连当家人都得避让三分。 然而事事凌厉的飞虹仙子却在见到这块银锁之时,瞬间失态了,连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忙问:“她现在在哪儿?” 管家叹道:“就在门外。” 年少轻狂,多为自负,得不到的,便化为心底的魔,啃噬蛊惑,最终孤独一掷。 本以为陪伴化长情,一度春风绕指柔,虽亡命天下,但彼此舔伤,亦是一种幸福。 可惜她的情障看不穿,那甄长川的执念又如何放下? 数度红尘纠缠,最终一个皈依佛门,以一幅画像念一生,而另一个心灰意冷,转头另嫁良人。 只是这段孽缘唯一苦了的只有那个孩子,最是无辜,最是可怜。 傅虹渺自问不负甄长川,自欺不负云霄宫,然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秀儿,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不负二字。 灼灼的视线犹如实质,秀儿转过身,一眼撞见这位雍容华贵的夫人,顿时怔住了。 母女俩彼此对视,傅虹渺眼眶逐渐湿红,然动了动唇,却不敢相认。反倒是秀儿,在怔愣之后,微微弯眉而笑,低低地唤了一声,“娘。” 她一身朴素,不施粉黛,然而那眉眼却像极了飞虹仙子,这一笑,更盛。 刹那间,傅虹渺潸然落泪,再也忍不住,飞进屋中,一把抱住了女儿,紧紧相拥低泣,“阿秀!” 秀儿听着这压抑的哭声,感受肩头的湿濡,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可是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多少激动,相反很冷静,被一股悲哀深深笼罩着。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傅虹渺的后背,说:“娘,爹死了。” 傅虹渺的哭声有了一瞬间的停顿,接着她缓缓站起身,美艳的脸庞染着晶莹湿漉。 她看着秀儿直直望着自己的眼睛,最终暗了暗神色道:“我听说了。” “那您会为他报仇吗?” 此言一出,飞虹仙子的眼神微微闪烁,她移开视线,牵着秀儿的手走到桌边坐下,轻轻一叹,“此事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他究竟怎么死,谁又能知道呢?” 然而秀儿却淡淡道:“不是叶霄杀的吗?” 傅虹渺的瞳孔皱缩,她蓦地看向秀儿,“你这是听谁说的?你知道叶霄是谁吗?” “云霄宫宫主,我见过他。” 傅虹渺一愣,“什么时候?” 秀儿笑了笑,“博洋湖上的水鬼道,我们同一条船,说来若不是他,我可能就见不到您了。” 虽然水鬼道上发生的事不过才两日,然而姚家消息灵通,早已经知道了大概,也是水匪倒霉,正好在叶霄赶往鹿城的时候抢劫商船。 傅虹渺眼神一动,“所以的确是叶霄斩杀了浪白帆?” 秀儿点头。 “就他一个人?” 秀儿再一次颔首,回忆起那日,依旧惊心动魄,难以置信。 “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好像神仙一样,能随心所欲驭水为己用,可为冰雪化剑,可为囚笼困敌,也可瀑布挂川,护住一整条船,只要有他在,再多的水匪也抵不过他一剑。” 傅虹渺闻言,喃喃道:“具化象之力,他果真已成大宗师。” 秀儿回头,看着她,仿若无知地问:“娘,你杀不了他,对吗?” 傅虹渺摇头,苦笑道:“大宗师的面前,所有的宗师都是一场笑话,在武学上,叶霄比他爹还要出色,若非年纪尚轻,呼延默那老匹夫也不可能赢过他!” 秀儿垂下眼睛,“那真是可惜了。” 傅虹渺见此,不禁安慰道:“虽说杀不了他,不过他想全身而退也没那么容易,你放心,娘也不怕告诉你,明日天下群雄聚集,申讨杀人凶手,也容不得他抵赖,必让他付出代价!” 傅虹渺说到这里,脸上布满了阴霾,她本还有些犹豫,可是当那幅画出现在她的面前时,所有的不甘便再次化为了嫉妒的魔,啃食着她的内心。 月于珠! 一个缠绵病榻的废物,却将云霄宫最出色的两名弟子玩弄于鼓掌之间。 甄长川与傅虹渺几度缠绵,都还念念不忘这个女人,甚至狠心抛弃她和女儿遁入空门,凭什么? 这么多年来,傅虹渺在姚家替着不爱的男人生儿育女,看似平静,却从未释怀。 她的女儿无父无母,被一乡野农户养大,可是月于珠和叶雪山的儿子,却继承了云霄宫,年纪轻轻便拥有绝世武功,成为万人敬仰大宗师,又凭什么? 飞虹仙子飞入姚家,云霄宫早就回不去了,那么也没有必要存在。 然而秀儿却轻轻笑了笑,“这代价,便是在明日寿宴之时,将爹出自云霄宫,因垂涎叶霄之母叛逃师门的事实公布吗?然后,天下以此指认叶霄为凶手,让他认罪?” 这淡淡的一句话让傅虹渺变了变神色,不由地看向秀儿,后者弯了弯唇,“我难道说错了?” 傅虹渺没有回答,有些事她另有打算,却不会告诉这个陌生的女儿。 然而秀儿却摇头道:“一个和尚,活着时候还有点价值,可死了,除了我会为他报仇,就是娘,怕也懒得再追问吧,云霄宫的人,清理门户谁还能说个不字?” 这话让傅虹渺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阿秀,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秀儿睁着乌黑的眸子道:“我还知道爹练了一门绝世武功,是当年叛逃之时偷出来的。” 此言一出,傅虹渺差点绷不住脸,她看着秀儿,一字一句地问:“你知道无极功?” 秀儿含笑着点头,“爹告诉我过。” 傅虹渺一双美目死死地盯着她,“你见过无极功?” “见过。” “在什么地方?” 秀儿淡笑不语。 忽然,傅虹渺的目光落在秀儿放在桌上的包袱上,她顾不得失态,也失了礼数,直接抓住那包袱打开。 秀儿就在一旁看着,脸上依旧挂着笑,然而笑意不达眼底,冰冷冷的。 第79章 那包袱不大,被秀儿背了那么多天,脏兮兮的,在傅虹渺一双秀美的手下,实在有些寒酸,然而后者并不介意,她将里面的衣裳,铜钱,可怜的几件细软都翻了过来,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顿时怔愣住了。 “娘觉得,我会这么傻将这部功法带在身边吗?” 傅虹渺缓缓地点头,“阿秀,你很聪明。” 秀儿笑了笑,没有否认,“爹练了无极功,那您有没有练过?” 傅虹渺垂下眼睛。 “一定练过了,不然凭娘的资质,也到不了宗师。” 傅虹渺秀美拧紧,不悦地看向她。 而秀儿却无辜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爹说的。可是爹还说过,这功法只有半部,虽进展迅速,可是如无另一半相融合,最终的结果……便只会走火入魔,暴毙而亡。” 傅虹渺的瞳眸骤缩,“他怎么知道?”忽然,她意会了,“他就是这样死的?” 秀儿脸上的笑容一凝,顿时沉下来,大声否认:“不是!前一天爹跟我说话的时候还好好的,是叶霄那晚来了之后,他就死了!死相恐怖,就是被人杀死的!娘,我要为他报仇!” 傅虹渺眯了眯眼睛,脸上却露出无奈的神情,“你这孩子倒是有情有义,甄长川不过是把你随手送给了山下农户收养,你就这么记着他?” 秀儿轻声回答:“至少,他还会看望我,跟我说话,教我认字读书,让我知道我不只是个普通的农女。” 此言一出,傅虹渺脸色顿时红白交替,仿佛有一根刺刺进了她的心里,生疼。 “他死了,我再也没有爹了,我变成了一个人……”秀儿终于落下了眼泪,簌簌掉下来,抽泣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听得令人心酸。 “是娘不好。”傅虹渺走过去,轻轻地拦住阿秀的肩膀带入了怀中,安慰道,“这一路上,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别怕,今后娘好好补偿你。” 她轻轻抚摸着阿秀的头发,满眼的温柔和疼惜,仿佛是一位慈爱的母亲。 秀儿依偎在傅虹渺的身前,轻声问:“您打算如何补偿我?” 这一问,却让傅虹渺接不住话。 江湖上虽人人尊称她一声仙子,姚家亦处处给她体面,可若众人知道她在外有个私生女,还是嫁入姚家之前与其他野男人生下的孽种……这名声怕是要毁了。 她自诩矜持尊贵,必然忍受不了他人的指指点点。 其实她对甄长川还有感情吗? 或许是有的,但是这么多年,就算有,也淡了。 秀儿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虽然依旧能引起她的愧疚,但是更多的则是麻烦,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丑闻人人皆知。 方才的话说得好听,也不过是冠冕堂皇的敷衍而已。 秀儿见此,似乎早有预料女人的自私,不由凉薄地笑起来,她推开傅虹渺的怀抱,理了理自己的头巾,“我不姓姚,做不了大小姐,我只是个普通的农女,若非父亲死于非命,哪儿敢碍仙子的眼?放心吧。” 这话让傅虹渺的心不好受,“阿秀……” “我说过我只要给爹报仇!” 这次秀儿的表情不再是波澜不起,而是落地有声,眼神透露着无比的坚定。 这让傅虹渺的心不禁落下来。 秀儿勾了勾唇,又道:“区区一副画,一个杀人凶手的指控若对付不了叶霄,那我用无极功可否买他的命?” 傅虹渺脸色一变,“秀儿,你想干什么!” “娘,只要杀了叶霄,我就将无极功公布于众,你觉得明日会有多少人为之疯狂?” 秀儿的眼里终于迸发出癫热,她虽然不会武功,不涉及江湖,但是她知道无极功三个字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天下第一尽在云霄宫,为什么? 叶霄年纪轻轻便成为大宗师,为什么? “有了这下半部,那这拥有上半部的叶霄,是不是成为众矢之的了?”眼前是那日叶霄一剑扬起千翻浪,困死浪白帆的场景,秀儿咬了咬唇,眼中阴翳弥漫。 她想,一定会的,特别是面前的女人,武功入宗师,离走火入魔已经不远了。 比谁都需要这上半部。 “娘,为了无极功,为了大宗师的力量,你会帮我杀了他的,是不是?”秀儿笑得一脸灿烂,笃定道,“你等不了太久的。” 作者有话要说: 秀儿的身份之前有读者已经猜出来了。 第059章 捯饬 我没祸害谁呀,也就只有你。 一天后便是姚家老夫人寿辰。 叶霄一早练完剑回房, 正路过赵思洵的屋子,见到闻笛笙带着一排小丫鬟等在门口,不由皱了皱眉, 问道:“这是做什么?” 闻笛笙回答:“等夫人差遣。” “不进去等?” “夫人在沐浴焚香,不让人伺候。” 叶霄了然,于是不再多言, 往自己的房门走去, 然而不过才迈开脚步, 就听到身后有人跟随。 他回头, 只见两个小丫鬟,低眉顺眼地各捧着衣物, 亦步亦趋。 叶霄于是疑惑地看向闻笛笙,后者道:“这是布庄送来的新衣裳, 跟夫人是同款,夫人让您换上。” 叶霄下意识地拒绝, “不必。” 说完他便潇洒地转身离去,只是没走两步, 他又顿住了, 回头见人真的没有跟来, 闻笛笙老实地站在赵思洵的门口没有开口相劝的意思,不禁流露出一分狐疑之色。 闻笛笙见此, 笑了笑道:“属下自知是劝不了您的,回头等夫人出来,让她自个儿找您便是。” 一提起赵思洵, 叶霄的神情不由僵了僵, 往日相处经验告诉他, 等那位王爷亲自过来定会整出些让他难以接受的幺蛾子。 总之, 不是好事。 于是他的目光又移到了小丫头手里的衣裳,只见白色暗绣,料子与平日所穿无二,心说重要场合,应当不会太难堪,最终他道:“送进来吧。” 说完,大步朝前走去。 后面的闻笛笙不禁挑了挑眉,“果然,这臭脾气还得夫人治。” 叶霄沐浴更衣之后,带上剑,清清爽爽地再走出来之时,闻笛笙竟还等在门口。 他面露疑惑,“怎么,还没好?” “那可不,女孩子家梳妆打扮向来费时,像咱们夫人这般貌美,一去就要惊艳全场的就更要精心准备,而且咱夫人还喜欢亲力亲为,这不里头才刚梳好头。” 说完,里面传来一个声音,“送进来吧。” “好嘞,夫人。”闻笛笙大手一挥,小丫鬟们于是捧着一个个精巧的盒子走进去。 叶霄闲来无事,虽面上不显,但内心终究好奇,也跟着迈进了门槛,他倒是挺想知道赵思洵将自己捯饬成什么样了。 只见小丫鬟们打开手里的小盒子,顿时满目华翠,珠光宝气,全是前天下午在银楼里扫荡来的首饰,琳琅满目,晃得叶霄眼睛疼。 他正待退出去,却听到赵思洵叫住了他,“霄郎,你来的正好,快帮我瞧瞧,我戴什么最好看?” 武功不怎么样,眼睛倒是尖,他不过才露了半个脸,就被发现了。 叶霄由衷道:“你什么都不带更好。” 赵思洵闻言抿嘴一笑,娇娇地嗔了他一眼,“嘴巴可真甜。” 叶霄一脸疑惑,他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不过呢,就是天生丽质也得修饰打扮。”赵思洵随便点了一些首饰,便让人退下,然后对着叶霄说,“我手上不方便,劳烦叶宫主替我戴上。” 不方便? 这个时候叶霄才发现赵思洵十根手指尖都被奇怪的布料给包起来,还用细绳系上。 “这又是什么?”叶霄看了半天都想不出所以然来。 赵思洵举起双手展示,无辜道:“蔻汁啊,不是你让我染指甲的吗?”他眨了眨眼睛,还送了一个款款秋波过去。 叶霄惊呆了,他当时不过是为了杀杀赵思洵的锐气,随口一言罢了,竟真的染起来! 这究竟是豁得出去,还是这位夷山王有那癖好? 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怪异起来。 赵思洵幽幽道:“这年头,哪位有点身份的夫人小姐,她们的手指不染点红?堂堂云霄宫宫主夫人,连手指都那么素,丢的可是叶宫主你的脸。”话中之意,他为了云霄宫已经很牺牲了好吗? 他翘起包的跟粽子似的手指,看了看,又笑道:“不过闲来无事,鼓捣这玩意儿也怪好玩的,你要不要试试?” 叶霄直接后退了一步,敬谢不敏。 “行啦,快给我戴上首饰,时辰不早了。” 然而叶霄却看着桌上搁置的各种发簪钗环无从下手,他有些头疼道:“让别人来吧,我不会。” “怕什么,我这张脸,随便怎么捯饬都完美,让别人来,万一露馅了呢?”他抬了抬手,往自己头上指了几处,“这儿,这儿,还有这儿,你看着插上就行。” 第80章 再怎么说都是男人,即使少年人还没完全长开,可喉结部分已经有些突出了,而且耳朵上没有耳洞,细细探究起来,便是漏洞百出。 别看赵思洵做什么事都胆大得出奇,可真论起细节,却是面面俱到,他所有的亲昵都在叶霄身上,而旁人,却是亲切但疏离,从不让人近身。 心眼多的叶霄简直叹为观止。 叶霄不是扭捏的性子,既然如此,他便直接挑了一枚簪子,跟插花一样往赵思洵头上簪,接着一根一根,很快就插好了。 “好了。” 赵思洵往铜镜里看了看,顿时嘴角一抽,一言难尽。 “你说你住的地方,景色讲究远近交错,疏密有致,为什么到我头上,就跟排列组合一样,均匀分布?这样能好看吗?” 叶霄一挥袖子,淡淡道:“天生丽质,怎么样都行。”这谁说的? 得,真是个大直男。 赵思洵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抬起双手递到了叶霄面前,“时间差不多,帮我解了。” 待十根手指包裹的浸染布料解下,只见赵思洵的指甲上果然染成了鲜艳的红色,他用湿润的巾帕将晕开到皮肤上的颜色一点点擦去,很快,白皙透亮,润泽如玉的手上,朵朵红梅绽放在指尖。 赵思洵迎着光,细细瞧了瞧自己的手指,然后展颜笑道:“完美。” 说完,他取下头上的发饰,然后干净利落地自己重新戴上,一番搭配之后,他拿起桌上的胭脂,凑到唇上轻轻一抿,接着起身十指交叠与身前,对着叶霄稍稍矮了矮,盈盈一拜,“妾身见过叶宫主。” 说完,他抬头一笑。 早晨的阳光从窗扉透过,轻柔地打在赵思洵的脸上,仿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莹莹水波荡漾在双眸之中,望着叶霄好似倾诉多情…… 叶霄一滞,竟忘了呼吸,再无声响。 脑中空白,只剩那鲜红唇角边的那丝温柔浅笑,悄无声息之中点点刻画到了心上,再也无法抹去。 张开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哎,回神了。” 叶霄眸光一闪,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中赵思洵已经凑到了自己的面前,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略有狼狈地撇开脸,将手中的剑握紧。 赵思洵转了个圈圈,将裙摆给飘扬起来,问:“我这扮相是不是你所见过最美的?” 叶霄眼神一暗,“你还想扮多久?” 赵思洵停下来,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甲,颇为新鲜地回答:“等离开鹿城,就到此为止。” 这样一说,也就没几天了。 听到这话,叶霄本该松一口气,但此刻心中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按下那股莫名的怅然,平静地说:“也好,免得再祸害旁人。” 赵思洵听了忍不住撇了撇嘴,不太高兴道:“我没祸害谁呀,也就只有你。” 这还不够吗?叶霄差点脱口而出。 赵思洵闷笑了一声,“好了,不玩笑了。”他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今日这场寿宴,必然有人会拿那幅画作伐,一旦知道那是你娘,接下来便是质问你释心之死,你准备如何应对?” 叶霄定了定神,沉声道:“实话实说。” “可没人会信。” 叶霄看他,眼底带了一丝讽刺,“那又如何?” “群起攻之呢?” “不惧。” 赵思洵心中感慨,这就是大宗师的底气。 不过他转眼一想,“这么说来,你其实参不参加寿宴都无关紧要,相反,你当众受人多番诘问,似乎有损云霄宫颜面。” 叶霄看他一眼道:“可我若不去吸引注意,你门下那些要命的东西又如何送出城?” 赵思洵闻言睁了睁眼睛,惊讶地说:“叶宫主,难不成你赴宴还是为了我喽?怎的,十天前就知道我跟霹雳门的关系了?” 自然不是,小狐狸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叶霄失笑了一声,接着微微肃容道:“我只是在想,甄长川约我不悔寺见面,他死了,却与旁人做局栽赃于我。而这次,姚家寿宴请帖亦送到我面前,又打得什么主意?” “不都说了,对付你呀,逼你百口莫辩,毁云霄宫声誉,以便将来名门正派登高一呼,号召天下武林围攻光明顶……我是说天山。” 叶霄点头,“没错。” “所以寿宴上,你想做什么?” 叶霄眼神泛冷,“将傅虹渺逐出云霄宫。” 赵思洵无声哇哦,惊叹道:“叶宫主,威武霸气啊!” 他都能想象那个场面,居高临下的叶霄,以一副你们奈我何的姿态,抬手给了在场群雄一个结实的耳光,相当酸爽。 叶霄扯了扯嘴角,“过奖。” “你是打算反击?” 叶霄握紧了剑,冷笑道:“我云霄宫岂是随意可欺?” 云霄宫护守中原三百年,恪尽职守,问心无愧,却成了这些人的眼中钉,除之而后快,简直岂有此理! 叶霄如何不恼,不怒? 想要给他做局,也要看看这些人有没有本事! 这才是一位人人都不敢惹的大宗师啊! 赵思洵啧啧两声,对接下来的寿宴更加期待,他忽然一拍手,“对了,是不是那传闻中无极功也会在明日出现?” 叶霄微微颔首。 “看来,是有一场架要打,这就危险了。”赵思洵自言自语道。 叶霄闻言劝他,“你可以不去。” “那不行,我不怕危险,人家是你夫人,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再说,我这捯饬了一个早上的成果,都还没展示过呢,岂不是白费劲?” 叶霄嘴角一抽,心说后者才是重点吧。 想到这里,赵思洵立刻行动起来,他在柜子里翻找,掏出一个包袱,打开来后从里面取出一把黑黝黝的,手掌大小的器物,长相奇怪,用途不明。 接着赵思洵不知怎么动的,忽然从上面掰下了一个长条,接着他从旁边的匣子里,取出三个圆锥状的小东西,一个一个塞进了那长条之中,只听到咔咔两声,他又将长条装回了那器物上。 他将这器物系在了腰上,然后走到镜子前,左右看了看,转头问叶霄:“会不会很奇怪?” 叶霄点头,可以说哪儿都奇怪,那玩意儿黑不溜秋,怪丑的,纤细的腰身被这一放简直再突兀都没有了。 赵思洵想了想觉得也不妥,于是撩起了裙摆,露出了一截秀气的小腿。 叶霄顿时睁了睁眼睛,差点就要背过身去,可是却见赵思洵将那器物系在了小腿上,调好松紧之后便放下裙子走动两步,觉得不会掉之后,便理了理衣裳,笑道:“好了。” 叶霄终于忍不住好奇发问:“你这绑的是什么?” “秘密武器。” 叶霄瞬间了然了,霹雳门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我的角色扮演要结束了,你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叶霄:其实你扮久点也没关系。 赵思洵:? 第060章 赴宴 我们一见钟情,两见倾心,三定终身,海誓山盟,比翼双飞。 姚家四扇大门齐开, 街上舞龙舞狮表演热烈,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来来往往的马车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在鹿城, 可以不认识太守,但是不能不知道姚家。 “孤霞山庄庄主领门下弟子前来贺寿——” “七峰山掌教真人携门下弟子前来贺寿——” “上陵学宫楚副宫主率学子前来贺寿——” …… 边上看热闹的人听着这一声声唱喏,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姚家的面子真大, 上陵学宫也来了!” “楚江雪可是与飞虹仙子并称的两大美人, 皆有宗师的实力呢!” “看看, 果然漂亮, 这趟是来值了!” 姚家寿宴办的是流水席,不管是谁只要真心来庆贺, 就算是小门小派,不知名讳之人都能进来凑个热闹。 大伙儿千里迢迢而来, 可不单单只是为了讨杯酒水,更多的便是来瞧瞧各大门派的风姿英才, 特别是那些成为各国座上宾,拥有弟子上千的门派。 “万佛寺惠山禅师领众弟子前来贺寿——” “咦, 万佛寺也来了。”有人瞧见这一个个光头黄衣, 不禁疑惑道。 “大庆强逼其余三国送皇子为质, 这万佛寺竟然还敢来,也不怕引起众怒。” “嗨, 这话你就说错了,庙堂之上的事,跟江湖有什么关系。” “这可大了去了, 上陵学宫, 清虚派, 还有巫神教和万佛寺哪一个不是给各国皇帝当走狗?” 话音刚落, 便有唱喏声再次传来。 “巫神教圣女率众弟子前来贺寿——” 瞬间,所有人都垂下头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 前两个还算正派,不会随意杀人动手,但巫神教却不忌滥杀无辜,所以亦被称为魔教,其门内弟子练武以双修采补为主,又善蛊虫用毒,总之,虽然宗师以上的强者最少,但是没人敢随便招惹。 第81章 一声轻笑仿佛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开,只见那为首的红衣圣女赤足露腰,足尖轻点飘飘而来。她晃动脚踝金玲,随着铃声妖娆的眼睛浮起深幽的紫色,凡是对上她视线之人顿时一个个大吞口水,仿佛陷入淫.荡幻梦一般露出丑陋肮脏的表情来,恨不得匍匐在地上,亲吻她的脚趾头,丑态毕露。 她挑眉,张开手掌就要对准方才笑其走狗的男子天灵盖拍下去,就听到一声清咳。 声音不重,却如暮鼓晨钟一般响彻耳边,令人瞬间醍醐清醒。 巫神教圣女回头,就见一位白胡子老道士缓步走来,笑容可掬对她道:“姚家老夫人今日大寿,丹华圣女既是来庆贺,还望不要动杀念。” “原来是玉昭真人。”丹华圣女撩一把秀发,也不去管方才跟死神擦过肩膀,吓得差点尿裤子的男人,朝着那白胡子老道士妩媚一笑,“既然真人这么说了,妾身自然要给清虚派面子。” “多谢圣女。” 丹华笑了笑,美目往玉昭真人身后一瞧,顿时睁了睁,接着身姿如蝴蝶一样飘到了过去,落在一位年轻的道士身边,秀美的手指轻轻地撩起他的下巴,红唇凑近,调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段掌教的关门弟子,玉书真人了吧?” 跟这样妖娆美艳的女子靠近,玉书真人的脸顿时一红,慌忙一推,离丹华五步远,拘谨道:“你怎么知道?” 丹华咯咯笑起来,手指绕着耳边的鬓发,媚眼如丝,“自是因为宗师身上的味儿与旁人不同呀。” 这话仿佛从舌尖滚过,玉书听着脸红如血,眼睛都无处安放。 而听及此,周围纷纷震惊。 “宗师?这么说来,清虚派除掌教之外,便有五位宗师了!” “论各大门派的宗师数量,也就万佛寺能够相比,果然大宗大派,底蕴深厚。” “而且还这么年轻,这般资质天下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人了,假以时日,必成大宗师。” 玉书真人听着周围窃窃私语,面上虽矜持淡淡,但心中依旧有些沾沾自喜,同时眼神也不由地偷偷朝丹华那儿看。 这般年轻的宗师,若是与之春风一度,双修采补,与丹华来说简直好处多多,说不定能让她一举摸到宗师之境的门槛。 这般想着,她脸上的笑容更盛。 能做到巫神教的圣女,丹华勾引男人的手段自是无人能及,像玉书这般一心练武,不闻男女之事的男人,犹如一张白纸是最容易陷入温柔乡内。 于是她眼眸秋水潺潺,如钩子一般勾搭过去,正待依偎上前表现亲近,可视线却经过玉书真人的肩膀,不经意地看到他的身后,然后……愣在了原地。 她喃喃道:“世间竟有这般人物……” 只见一位清俊似仙的白衣公子正缓步走下马车,目光清冷,好似天山之巅的万年冰雪,不过一眼,就让她再也看不到别人。 哪怕丹华阅尽天下男人,也不禁被这位不论是气度还是神韵,皆是人上之人的公子给迷住了,即使这位散发出来的气息跟常人无异。 无异?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大宗师。 白衣公子一出现,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惊叹之后心中皆隐隐有个答案。 与前面四大派出场之时不同,此刻无人言语,却纷纷用仰望的眼神看着他。 玉书真人忍不住出声道:“师叔,他是……” “他手中的应该是天问。”玉昭真人的目光落在那公子手中的剑上,给了回答。 天下兵器之首,只配天下第一云霄宫,来人是谁,毋庸置疑。 赤鸿和闻笛笙各自落了马,带着门下弟子走上前。 闻笛笙掏了掏胸前,取出那张精致的请帖,接着一把拍在了愣神的姚家管事身上,高声道:“别看了,去里头通禀一声,我云霄宫宫主携夫人,应邀前来给姚老夫人祝寿,赶紧让人出来迎接吧!”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哗然。 “果然是云霄宫!” “那竟然是叶霄,叶雪山之子!” “怎么会如此年轻?” “算着年岁……嘶,好像不到而立!” “他真的是大宗师吗?” “别忘了,三日前他杀了浪白帆。” 话音一落,周围仿佛被点了哑穴一般,瞬间无声。 浪白帆这臭名昭著的水匪头子,这些江湖人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那可是凶残至极的宗师,竟被叶霄斩杀了? 叶霄下了马车之后,不管周围的目光和私语,只是侧身,将手伸到了车厢前,说:“可以下来了。” 里头的赵思洵提醒,“你扶我。” “好。” 赵思洵闻言嘴角一翘,施施然地从车内走出来,将一只手矜持地搭在叶霄的手上,优雅大方地提着裙摆下了马车,待他在叶霄身边站定,微微抬起头露出全貌之时,叶霄便听到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所谓绝色,便是美到极致,见之忘我,忘人,忘事,忘言,忘周遭一切。 叶霄乍看赵思洵的第一眼都曾失态过,所以今日这场面,他很感同身受。 幸好这小狐狸生而为男,就玩笑这一遭,不然世间便有痴男无数,为其痴狂,为其疯癫,可谓天大的罪过。 “走吧。” 叶霄拉过赵思洵的手腕,带着他上了台阶,清冷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周围,明明很淡,却让人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天的大雪夜,冰雪刺骨,瞬间冻得回过神来,恨不得当场搓一搓手臂打个寒噤。 那女子再美,也是云霄宫的宫主夫人,当人意识到这点之后,纷纷垂下头,规规矩矩地不敢乱看。 只是,叶霄什么时候有的夫人? 然而没人敢问他,不论他是不是大宗师,就方才那一眼,比之丹华圣女需得用金玲和魔功才能蛊惑人心,武功就高了不只一个境界。 “师叔。”同为年轻一辈的翘楚,玉书真人忍不住酸溜溜地小声问道,“我看不出他的境界。” 玉昭真人低声回答:“我也看不出。” 玉书真人睁了睁眼,有些难以置信。 玉昭真人道:“你忘记掌教师兄说的了?” 段平沙是亲眼见证叶霄跟呼延默的比武,虽说后者胜了,但是叶霄的实力毋庸置疑。 而三十不到的大宗师,纵观历史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从小被人称赞长大,玉书真人听此心中憋闷,可是却也只能闷着。 玉昭真人不再多言,此刻叶霄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他抬起浮尘,双手执礼,“贫道清虚派玉昭见过叶宫主。” 论年岁,头发花白的玉昭真人能长叶霄一甲子,论辈分,甚至还高了两辈,可江湖最终却是按武功论尊卑,作为大宗师,又是天下第一宫宫主,叶霄当得起玉昭真人的见礼和问候。 不过叶霄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应了一个“嗯”字,便径直带着赵思洵从他们身边走过,未停留一步。 玉书真人瞪了眼睛,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他顿时怒气上涌,羞恼道:“师叔,他……” 玉昭真人摆了摆手,“唉唉,稍安勿躁,你打不过人家。” 这大实话把玉书真人给噎住了,只剩干瞪眼睛。 玉昭真人看着叶霄的背影暗暗一叹,有些事下山见世面的玉书真人不知道,可是被委以重任的玉昭真人却心知肚明。 云霄宫虽不在江湖上行走,但是能屹立不倒三百年,又岂会消息闭塞,叶霄出现在东楚和南望边境,来参加这场寿宴,便是一个征兆。 而这边丹华圣女就更加规矩了,方才勾引玉书真人的媚态和手段全然不见,仿佛立刻从良了一般,欠身行礼,“妾身巫神教丹华见过叶宫主,问叶宫主安,夫人安。” 什么样的男人能够勾搭,什么样的男人不可碰触,丹华圣女活到现在,这识人辨物的本事炉火纯青。 像叶霄这样的,再风姿俊朗也不能伸一根手指头,否则别说春风一度,怕是坟地都来不及找。 再者,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就叶霄身边女子的容貌,她再怎么使手段,也只是自取其辱,甚至若惹了那女子的眼睛,回头叶霄为安抚佳人给她一剑,那死的多冤呢? 是以,她甚至还讨好了这名女子。 显然这一步她是走对了,叶霄虽然依旧神色冷淡,但是那女子却是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不悦。 甭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巫神教在能屈能伸方面无人能及。 而这时候,姚家当家人和飞虹仙子也终于出现在了门口。 “叶宫主大驾光临,真是意外之喜,令我姚家蓬荜生辉啊,哈哈!”当家人姚听风拱着双手,满脸笑容地迎上来。 在他的身边,则是一身雍容装扮的飞虹仙子傅虹渺,见到叶霄的那一刻,她的眼神不禁晃了晃,接着暗下来。 都说子肖母,叶霄的长相酷似月于珠,俊俏至极,而气度却如其父,因天赋卓越,自信从容,哪怕一身白,亦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只是看谁都目光淡淡,显得格外清高孤傲。 第82章 傅虹渺心中不是滋味,但是又一想,今日既然来了,他就别想轻易离开,于是又淡定下来。 她酝酿了些情绪,让自己的眼眶微微发红,接着缓步上前,有些激动,又有些惊喜道:“师侄,你真的来了!” 叶霄对待姚听风的态度和玉昭一样,一个清淡的眼神和一声敷衍的“姚家主”,算是给主人一个面子,而对于傅虹渺却只是看着她,冷淡地并不搭话。 这让傅虹渺有些尴尬,她本以为叶霄既然来了,怎么样都会叫一声师叔,没想到竟是完全不搭理她。 倒是赤鸿叫了一声师姐,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傅虹渺心中不悦,不过众目之下,倒也无法生气,只是理了理鬓发,平缓情绪之后,叹了一声,面露歉意道:“都怪我,自从嫁入姚家,路途遥远,竟难以回云霄宫看一眼,师侄与我生分也是难免的,不过你能来,师叔已经很高兴了。” 她带着欣慰,浅浅微笑,仿佛在看一个别捏的晚辈,“雪山一去,你一人撑起云霄宫不容易,待会儿师叔给你多敬一杯酒,赔个不是,可好?” 傅虹渺虽已嫁为人妇,不过红颜未老,依旧美丽动人,飞虹仙子早些年爱慕者众多,如今也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之人,听此软言软语,都暗暗点头。 而叶霄对长辈师叔如此冷漠,令他们心中不免有些微词,只是碍于对方大宗师的实力,不敢言语。 傅虹渺看在眼里,愈发镇定。 可突然,一个好奇的声音自身边响起,“霄郎,她是谁啊?” 这个时候,傅虹渺才看到叶霄身边还站了一名女子,令她惊讶的是,容貌竟如此姝丽,而此刻那双灵动的眼睛正带着疑惑看着她,仿佛真的不认识。 这是何人? 而且……霄郎? 叶霄自从下了马车,对谁都冷冷淡淡,唯独面对她,眼神瞬间柔和下来,解释道:“她是傅虹渺。” “啊……原来是她啊!”赵思洵好似恍然大悟,接着用怪异的眼神看了傅虹渺一眼又一眼,最终评价了一句,“还敢以师叔自称,那脸皮挺厚的,怪不得会做那样的事呢……”他深深地看了傅虹渺一眼,笑了笑。 这微妙的语气,令人无限遐想的未尽之计,令傅虹渺当即变了脸色,眼神下意识地凌厉起来,“你又是谁?” “我是谁?”赵思洵轻笑一声,他挽住叶霄胳膊,娇滴滴道,“我是霄郎未过门的妻子呀。” “妻子?”傅虹渺一愣。 “是啊,我们一见钟情,两见倾心,三定终身,海誓山盟,比翼双飞,都说是天生一对,命定姻缘呢。”赵思洵一脸幸福地依靠在叶霄怀里,也亏得后者身量高挑,不然还容不得他作小鸟依人状,“你说是不是啊,霄郎?” 叶霄听着这话,忍住心头异样,却由着他胡言乱语,“嗯。”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这是你说的? 赵思洵:当然,难道不是? 叶霄:以后别否认。 赵思洵:…… 第061章 恩爱 怎么办,我好喜欢你这模样! 这每一个字都戳在了傅虹渺的痛处上, 显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赵思洵已经从赤鸿那里将傅虹渺与甄长川之间的私情打听的清清楚楚。 这辈子傅虹渺过不去的坎便是求而不得,心生怨恨。 果然, 傅虹渺沉下脸色,似笑非笑道:“即使如此,那真是恭喜师侄了, 却不知何时办喜事, 可定好日子了?正好, 趁今日寿宴, 大家一同讨份喜帖,以便前往贺喜。” 叶霄闻言微微一怔, 下意识地侧脸看向赵思洵。 后者惊讶地睁大眼睛,“啊……这……”他秀眉蹙起, 似有为难。 “怎么,没定日子?”傅虹渺见此心中一乐, 不由露出轻蔑,淡淡道, “堂堂云霄宫宫主, 若真心求娶, 什么日子都好说,就怕只是一厢情愿……” 弄了半天, 也不过是一个上赶着的下贱女人罢了。 可惜就算自荐枕席,男人看不上的依旧看不上,愚蠢。 叶霄听着这话, 眉间皱起, 正待反驳, 却见赵思洵歪了歪头, 用迷惑不解的眼神看着她,“师叔,你莫不是忘了,伯父才去世不到两年,霄郎还在孝中呢。” 这清清脆脆的嗓音虽然不大,可是站在这里都是有底子的江湖人,谁没有听清楚,师叔一喊更是讽刺十足。 傅虹渺一听,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然而赵思洵却不打算放过她,幽幽道:“我本以为师叔就算离开云霄宫后一次未回,总还记挂着同门,原来竟只是嘴上好听罢了,亏我家霄郎不计前嫌,接了请帖,屈尊降贵亲自来探望师叔,没想到……” 傅虹渺听得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赵思洵见她不说话,再接再厉地踩痛脚,“我与霄郎心意相通,要的便是长长久久,自不在意这短短的几年,人嘛,还是得知礼懂礼一些,免得做出后悔之事,是不是?” 论阴阳怪气,含沙射影,明谦暗炫,显然没人比得过赵思洵,特别是现在他还穿着女装。 小狐狸嘴上功夫了得,向来不吃亏,被维护的叶霄不知不觉中脸上露出一丝清浅的笑容,看着赵思洵,目光温柔,后者逢场作戏的本事一流,回之以脉脉含情。 一个倾城,一个俊美,双双白衣翩翩似仙,真是一对璧人,羡煞旁人。 傅虹渺自从迈上宗师境后,已经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了。 区区一个武功低微的小姑娘,竟如此伶牙俐齿,仗着那张脸肆无忌惮,跟当初的月于珠有何两样? 她面露难堪,一股羞恼之意慢上心头,眼中隐隐带了一丝红光,手下意识地成掌。 叶霄唇边的笑意敛下,眼神冷如冰霜,轻轻一瞥,傅虹渺的眼前顿时模糊,恍若身处天山之巅,无边风雪化为利剑,袭面而来……刹那间,她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抬手抵挡,可忽然什么风声雪影都消失不见了,眼前依旧是红绸遍布,人声鼎沸的姚家门口。 只听到姚听风还在寒暄着,“席宴快开始了,还请叶宫主,夫人移步,里头就坐。”见傅虹渺愣愣地抬手放在眼前,不禁奇怪道,“夫人,你怎么了?” “我……” 这时叶霄不带温度地看了她一眼,唇角一勾,扶着身边女子缓步走进姚家。 傅虹渺脸色泛白,目光往周围看去,只见各个神色如常,就是玉昭真人也未曾发现一丝异样。 方才,真的没人感觉到吗? 只有她…… 不知不觉中,傅虹渺后背冷汗津津,她似乎低估了叶霄的实力。 “姚夫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功法,有趣的紧。”忽然,身边有人细笑了一声。 傅虹渺抬起头,竟是丹华圣女。 “你发现了?”她问。 丹华把玩着耳边的一丝头发,笑着摇头,“没有,不过看夫人方才似乎恼羞成怒想要出手教训,可忽然神色恍惚,如临大敌……丹华武功低微,虽看不出叶宫主如何出手,不过能让一介宗师出现幻觉,似乎也就只有他了。” 傅虹渺听出里面的奚落,没好气道:“你倒是眼尖。” 丹华勾唇一笑,毫不在意,“叶霄可是大宗师,咱们这些人,就是加上万佛寺的老秃驴,也不是他的对手,自然得多多关注,说来刚才那功法,挺像我们魔门的手段。” 傅虹渺一听,心中一动,“你想知道?” 丹华道:“姚夫人,既是要合作,那就得真诚些。” “若我猜的不错,这便是无极功。” 丹华的眼睛瞬间一亮,傅虹渺看着她流露出来的贪婪,眼里露出冷笑,“你若想得到,也得先将人拿下才行。” 丹华眼波流转,嗔了她一眼,“好歹是师侄呢,飞虹仙子竟这般冷酷无情。” “我这也是为了大义。” 丹华啪啪击掌两声,“好一个大义!” “请。” 叶霄虽然辈分低,人年轻,可武功和身份摆在这里,谁也不敢怠慢,就是已经就坐的万佛寺惠山禅师和上陵学宫副宫主楚江雪也纷纷起身见礼。 赵思洵跟着享受了一把主桌最高待遇,跟着叶霄淡定落座,目光在厅堂内一扫,将所有人尽收眼底。 能在大厅内吃酒的皆是江湖上叫得上名号,有足够身份地位之人,而主桌之上更是被四大门派和云霄宫所包揽,所以哪怕鹿城太守魏固也不过只占了临近副桌一位。 他的对面就是赤鸿,作为宗师按理他也能坐头等桌,可惜谁让自家宫主在前? 不过他这人性子大咧,一瞧见主桌上那一群人,头都大了,还不如留在副桌乐的自在。 他看了看魏太守,心说赵思洵花重金请冥庄偷令牌,这位太守似乎还不知道令牌已经丢了,依旧笑呵呵地坐在这里左看右瞧,结识江湖人。 这时,酒水在众多丫鬟下送了进来,一一替这些贵客斟上酒。 第83章 有人端起酒杯闻了闻,不禁惊讶道:“幽露醉花酿?” 此声一起,众人纷纷端酒品茗,赞叹:“姚家真是好大的手笔。” 赵思洵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忍不住凑到鼻尖闻了闻,“挺香的。” 楚江雪笑道:“这幽露醉花酿便是东楚最有名的御酒,民间难得,入口甘美,入喉绵软,不烈却醉人,练功之时喝上一杯,便可事半功倍,颇有奇效,有一两黄金一两酒的美称。姚家今日不说别的,光这一坛坛的幽露醉花酿,就尽显诚意,财力雄厚。” 姚听风起身连道不敢当,“诸位肯赏脸来替家母祝寿,姚家已是感激不尽,美酒配豪杰,怎能怠慢诸位,都满上,待会儿先痛饮一杯。” 丹华圣女美目舒展,娇笑道:“姚家主既然如此豪爽,那我得多喝几杯,你不会不舍得吧?” 姚听风连连失笑,“圣女看得上此酒,亦是在下荣幸。” 赵思洵见众人开怀,于是拉了拉身边叶霄的袖子,“霄郎。” 叶霄侧过脸,面露询问。 他的面前是茶,盖因那一身守孝之说,临时上的。 赵思洵微微抬起下巴,亲密地凑过去问:“你知道这里有几个宗师吗?” 叶霄掀起眼皮,淡声回答:“十个。” 桌子就这么大,在这群武功高手面前,赵思洵说话声再轻,他们也听的一清二楚。 此言一出,有人暗暗变了脸色。 更有人疑惑道:“哪儿来的十个?” “万佛寺的惠山禅师一位,清虚派真人两位,上陵学宫楚副宫主一位,飞虹仙子一位……还有谁?” “还有云霄宫赤鸿长老,那位虽不在主桌,也是。” “那不是才六位吗?” “难道叶宫主把自己也算进去了?” 可是堂堂大宗师怎么会让自己降一格? “会不会数错了?” 窃窃私语声在各桌响起,闻笛笙看向赤鸿,“师叔,竟然有十个。” 他是一点也不怀疑叶霄的话,而且这十个还不包括赤鸿! 赤鸿端着酒杯,晃了晃,目光往飞虹仙子那里看去,脸上的笑却慢慢收敛了起来。 他看着傻愣,可却一点也不蠢,不然如何练到宗师的境界? 一个区区武林世家之母的寿宴,居然云集了这么多平时见都见不到的高手,怎么看都不寻常,而且还藏头露尾,躲在人群里,这是要干嘛? 傅虹渺作为东道主,岂会不知?或许这其中少不了她的安排。 释心之死,散布在江湖上的谣言,都暗暗指向云霄宫……赤鸿看着笑语晏晏,左右逢源的师姐,心中一时感到无限的悲凉和愤怒,不等姚听风代母说上场面话,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而这头,赵思洵听到叶霄这个回答,实属惊讶了一下,心说这还真是鸿门宴。 在这光宗师就有十个,一流高手上不了台面的席宴上,说实话每个人都倍感压力,其中以姚听风犹盛,开场词都斟酌了好久。 唯独赵思洵这三流武功的自我感觉良好,在一桌宗师面前,仗着叶霄在百无禁忌,直接就问:“那若是一会儿打起来,你打得过吗?” 这个问题实属将所有人的耳朵都给拎起来,姚听风正要说开场词,也愣在原地。 叶霄淡淡地问:“一个还是十个?” 赵思洵道:“当然是一起上。” 人群中有人暗暗吸了一口气,傅虹渺听此,虽面上不显,桌下的手却已经捏紧了。 不只是她,就是这一桌上所有人都静静地等着叶霄回答。 终于叶霄道:“可以试试。” 语气还是一贯的随意。 在场瞬间沉默,能说出这种话来究竟是何等的狂妄! 大宗师真的有这么厉害,竟连十位宗师都不放在眼里? 傅虹渺的目光终于定定地落在叶霄身上,“叶师侄,还是不要说大话为好。” 叶霄没有搭理她。 因为赵思洵正握着他的手,用崇拜和爱慕的眼神望着他,“霄郎,你真厉害,怎么办,我好喜欢你这模样!”就是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装逼样。 大庭广众之下,哪怕是未婚“夫妻”,这人竟也毫无顾忌地与他十指纠缠,诉说情谊。 叶霄全身僵硬,想抽回手,可后者却死死地握着,甚至……他忽然感觉掌心多出了一样东西,像是药丸一类的触感。 “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霄郎还是谦虚一点,这儿可都是前辈呢,把人气死就不好了。”只见赵思洵对他眨了眨眼睛,然后若无其事地放开手。 叶霄手心捏着那枚药丸,目光落在那盏茶中,皱了皱眉。 姚听风起身,端起酒杯爽朗道:“来,请诸位共饮此杯。” 姚老夫人年纪大了,不一会儿便被扶下去。 美味佳肴,酒过三巡,席上便热络开来。 叶霄对衣食住行向来挑剔,用了几筷子,就放下来,他余下的精力全用在了去鱼刺,剥虾去壳,退骨上。 只因“未婚妻”既想吃,又想维持淑女的优雅,还挑剔地不让后头侍女服侍,只能将叶大宫主使唤得团团转。 而清清冷冷似谪仙一般的叶霄,还真这么任劳任怨,脸上一点不耐都没有,仿若练习剑法一般认真地截断虾头,剔除虾壳,将毫无损伤地虾肉夹到赵思洵的碗里。 赵思洵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嘴里还甜甜蜜蜜地说着:“霄郎,你真好。”一脸的幸福。 刺得傅虹渺眼睛充血,心道这死丫头是故意的! 她不由地想起二十多年前,已入宗师之境的叶雪山亦是这般宠溺月于珠,而甄长川甚至眼巴巴地看着,连上赶着殷勤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月于珠的儿子跟一个狐狸精似的女人却依旧来碍她的眼! 倒是丹华圣女看得兴致勃勃,心说能将这样一个大宗师拿下,这位姑娘果然有点手段,却不知道什么来头。 似乎这当场秀恩爱令人看不过去,这时,玉昭真人放下筷子,起身道:“众所周知,姚家作为武林第一世家,一直为武林豪杰所称赞,素有侠肝义胆,刚正不阿的名声。” 姚听风听此,连忙起身,谦虚道:“真人过奖了,这只是江湖朋友抬举而已,不过若何处用得着姚家的地方,姚家绝不推辞。” 玉昭真人点点头,“姚家主果然一身正气,那贫道就不客气,此事还真需要飞虹仙子帮忙。” “我?”傅虹渺闻言仿佛不知一切,面露惊讶,然后失笑起来,“我不过一介妇人,不理江湖之事许久,能帮上真人什么忙?” “只需请飞虹仙子莫要隐瞒,直言便可。” 傅虹渺听此微微拧眉,目光在周围一扫,见大伙儿都看着她,于是便颔首道:“好。” 赵思洵用胳膊肘支了支身边的叶霄,“你吃了没?” 叶霄不答反问:“那是什么?” “自然是好东西,你方才有没有吃?” “嗯。” 赵思洵闻言眼睛一弯,揶揄道:“你还真信任我呀,不知道什么东西就随便乱吃。” 叶霄心说不是你非塞过来的吗?如今吃了倒还是错了。 不过跟赵思洵是争辩不出所以然来的,他问:“你怎么知道?” “自是凭经验。” 叶霄扭过头,听着赵思洵闷笑声,决定不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霄郎还是谦虚一点,这儿可都是前辈呢,把人气死就不好了。 叶霄:你确定是我气死的? 第062章 过往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边他俩旁若无人, 仿佛都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那头的清虚派弟子已经捧着一个画轴走上来。 这一举动,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纷纷停下手中的酒杯筷子看过去。 释心大和尚死了有几个月,一直没找到凶手,唯一发现的便是他寮房里, 机关后挂着的一幅画。 画中的美人无从可知, 可背景和题字却直指天山, 都猜测与云霄宫有关。 可惜, 释心火化之时,云霄宫未曾派人前来, 于是这就变成了一个谜团。 今日,不少人来参加寿宴便是为了此刻, 他们都想知道释心和尚究竟是谁,亦是谁杀了他。 玉昭真人打开画, 递给傅虹渺,“飞虹仙子出自云霄宫, 二十多年的旧人想必还有印象, 不知这画上女子可认得?” 赤鸿听到这里, 放下了酒杯,一贯满不在乎的脸, 如今沉了下来。 而另一边,叶霄则端起茶,轻轻一抿, 垂下眼睛。 丹华圣女看着, 眼中笑意不由加深。 赵思洵吃完碗里的虾仁, 捂住嘴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 吃饱了, 这下能好好看戏了。 傅虹渺展开画,饶是心中早有准备,再看到月于珠仿若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用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她时,那股嫉恨的怒意依旧翻腾不息,她恨不得立刻撕了这幅画。 第84章 甄长川真是爱惨了这个女人,一颦一笑深入神韵,一笔一划勾得出深情,看画卷的纸张已陈旧泛黄,然而整幅画却依旧保存完好,没有一丝损坏不说,还熏染着佛前檀香的味道。 怎的,人都死了,还祈祷着佛祖保佑她吗? 傅虹渺的脸庞变得狰狞,眼睛慢慢渗出了红丝,手指紧紧地捏住画纸,力度之大,仿佛要将它扯坏。 这时,丹华圣女绕到了傅虹渺的身后,将画从她的手里取过来,惊讶道:“咦,这女子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丹华圣女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出头,这个年纪是不可能见过画中女子的。 见人不信,她干脆将画展示到众人眼前,“你们不觉得跟某位很像吗?” 这某位是谁,不言而喻。 有些人恍然大悟,“这……” 叶霄不在江湖上走,见过的人凤毛菱角,如今与画一对比,其实再明显不过了。 “阿弥陀佛,飞虹仙子,这位究竟是谁,想必可以说了吧?”惠山禅师第一次开了口。 傅虹渺面露为难,似有难言之隐,讷讷道:“这怕是不妥。” “释心禅师德高望重,为人一心向善,他死于非命,江湖豪杰痛惜万分,所有人都在想尽办法找到凶手,若飞虹仙子,还有叶宫主知晓他的身份,还请告知,提供一个线索。”边上七峰山掌教劝道。 叶霄自没有搭理他。 反倒是赵思洵托着腮,不解地问:“知道了这女子是谁又如何,跟凶手有什么关系?” 在场说话的皆是江湖上有头有脸之人,赵思洵一个不知名的女子插嘴,便令人心生不悦。 七峰山掌教本不愿答话,然而叶霄的目光就这么看了过去,之前不搭理,这会儿竟是威胁了! 他脸皮一抖,心中暗骂了一声祸水,便不情不愿道:“自是有关系,众所周知,释心禅师临死前将不悔寺里的和尚全部支下山,只他一人留在寺中,可见他早已知晓当夜会发生什么。释心禅师素来随和,皈依佛门之后更是一心向善,不与人结怨,唯有他入不悔寺之前,众人无从得知。” “哦,你的意思是这是以前的仇家找上门?” “未曾不可。” “江湖上对待这种仇杀一般是怎么处置?”赵思洵忽然问。 “自是技不如人,没什好说。”闻笛笙也跟着凑了一嘴。 所以你们这帮人在忙活什么? 赵思洵优雅地执起勺子,舀了一口汤。 七峰山掌教顿时一噎,竟说不下去。 玉昭真人接口道:“不过是一翻推测而已,不管是什么原因,若能找到释心禅师的死因,给天下一个交代,也是好事。” 然而赵思洵却微微一笑,“那你们有没有想过,释心大和尚至死都不曾留下只字片语,便是因为不想揭露过往之事,否则不悔寺离清虚派那么近,有时间将小和尚都支下山,为何不向段掌教求救,一个大宗师,一个近大宗师,对方再厉害,也没道理打不过吧?” 这话就是玉昭真人也无法反驳。 “小丫头倒是伶牙俐齿。”这时,上临学宫楚江雪冷笑道,“听你这么说,江湖侠士为其义愤填膺,想办法找出凶手竟还是错了,你如此阻止这件事,难不成知道什么,维护什么?” 赵思洵轻轻一挑眉,淡淡地说:“讲不过道理,就扣帽子,行吧,你是宗师,你说了算。” “你……”楚江雪眼神一厉,正要斥责,却被边上肢了一下,顿时一滞。 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瞧瞧她边上坐着的是谁?只见叶霄抬眼瞥了她一眼,淡是真淡,冷却也极冷。 楚江雪脸皮抽动,深深吸一口气,于是看向傅虹渺,“还请飞虹仙子言明。” 傅虹渺终究一叹道:“罢了,想必诸位心中已有猜测,我也就没必要再瞒下去,这画中女子应是我师妹,师尊之女,而释心……未曾出家之前则是我们的大师兄。” 话音落下,不出意外,全场哗然。 惠山禅师道:“老衲曾听闻月老宫主的确有一女,只因从小体弱,不常现于人前。” 傅虹渺笑道:“师妹因身体所限,无法练武,大师兄素来怜惜照顾,可是羡煞旁人呢,若非后来的叶师弟,当时谁都以为他们会……” 话一出口,她似乎惊觉了什么,看了叶霄一眼,不再多言。 而这未尽之意,谁又能听不出来? 赤鸿蓦地站起,狠狠一拍桌子,“傅虹渺,你胡说什么,从来都是大师兄一厢情愿!”赤鸿忍无可忍,连师姐都不叫了,“月师姐喜欢的一直是小师兄,师尊亲自定下的婚约,谁有异议?” 傅虹渺冷笑道:“我当然没有异议,可一颗真心错付的大师兄呢,毕竟连带着云霄宫宫主的位置都因为于珠,直接换了人!” 她伶牙俐齿地回击,接着将那段往事一一揭露。 甄长川作为月老宫主首徒,资质出色,自是被寄予厚望,若月老宫主后来没有收叶雪山为徒,这宫主之位的确非他莫属。 而月于珠打娘胎里出来就体弱,不能练武,不能远行,整个云霄宫都是如珠似宝地对待,其中以甄长川为最。 同样,若没有叶雪山,为了女儿一生顺遂,月老宫主也一样会将人托付给甄长川。 可惜,这世上偏偏就有这么一个谁也比不上的天之骄子,走哪儿都耀眼的叶雪山,夺了本属于甄长川的女人和地位。 谁能不恨? 傅虹渺说起来,带着三分可笑,三分悲哀,三分怨恨……还有一分便是怀念。 这三人之间的纠缠,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月于珠选择了叶雪山,甄长川都不曾看她一眼。 而那个伤心伤身的地方,明明让她那么难过,可每每入睡,却总会时不时地想到师兄妹五个在云霄宫的日子,眼角湿润,沾上枕头。 …… 她说的心情复杂,可是周围人却听得一脸兴奋,这可是曾经武林至尊不为人知的秘密。 连赵思洵都忍不住拿胳膊肘支了支叶霄,好奇地问:“真是这样的吗?” 叶霄道:“甄长川资质平平,本就难堪大任。” 一句话,做了总结。 同一桌的人:“……”啥叫资质平平? 甄长川可是近大宗师的实力,那旁人是不是只能称为废物点心? 而作为废物中的战斗机,赵思洵呵呵笑了两声,抬起手对着叶霄的手臂狠狠地掐了一下。 叶霄莫名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人生什么气。 赵思洵磨了磨牙,心说幸好叶霄实力强悍,无人能敌,不然这会儿就能群起而攻之。 连赤鸿都抽了抽嘴角,说:“师尊曾言,云霄宫驻守天山,宫主之位重中之重,历来都是武功最强者来担任,大师兄与小师兄比起来,的确差了一些。” 傅虹渺面无表情,反问:“差在哪儿,两人当时都是宗师的实力,大师兄日日苦练,为的就是早日担起宫主之职,而叶雪山倒是乖觉,处心积虑讨好于珠,带她到处玩乐,师尊见此,心就偏了。” 这时,赵思洵忍不住又插嘴道:“天天苦练的跟到处玩乐的一样实力,这资质差得还不够多呀?都不提前者年岁还大,入门早的事。” 叶霄闻言,唇角一扬。 傅虹渺的眼神能将赵思洵吃了,“这里轮的到你插嘴?” 叶霄才刚翘起的唇角又拉平。 赵思洵笑道:“行,您年纪大,您说了算。” 论气人的本事,赵思洵向来不逞多让。 要不是叶霄冷冰冰地看着她,傅虹渺怕是一掌就要拍过去,她胸口起伏,恼羞成怒。 叶霄还补了一句:“若论几位师叔的资质,的确就你和甄长川最不能入眼。”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别的傅虹渺能忍,此刻她真心忍不了,她眼中喷火,风度全无地大吼一声,“叶霄!” 蹭一声,飞虹剑出窍。 她眼底阴阴,眼中隐隐带了一丝红光。 叶霄无动于衷,甚至连天问剑鞘都没摸一下,只是瞥了她一眼,嘴角带着一丝讥嘲地意味道:“这宗师怎么来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话落,傅虹渺的脸色倏然一变,手下意识地将剑握紧。 她想到了无极功,难道叶霄知道了? 这时,丹华圣女的柔荑握上了傅虹渺的手腕,轻轻安抚道:“说了这么多,我也很想问问此事跟释心之死有何关系?若大和尚因此离开云霄宫,这也说不出是非对错,叶宫主总不会因此与他过不去吧?” 话说到这份上,在场的也明白了大概,今日这场宴席显然是冲云霄宫去的。 赤鸿却不说话了,他冷冷看着傅虹渺,心道有本事你继续说,把那些见不得人的都说出来! 傅虹渺咬了咬唇,不知不觉中,她额头缓缓沁出汗珠,这不是冷的,而是热的,浑身有股气劲在身体里窜动,让她沉不下心,显得浮躁不安。 第85章 她舔了舔唇,继续道:“大师兄心灰意冷,他不愿相信,本要去寻找师尊问个清楚,可却正好见到师尊将无极功传授给叶雪山,这下他终于肯定,师尊放弃了他,月于珠不要他,最亲近的师弟背叛了他,所以……” 她转过头,再一次死死地盯着叶霄,心中有股不知名的怒火灼烧着她的理智,她觉得自己不该说的,可是忍不住,她渴望揭露这个秘密。 更想撕去叶霄那张镇定的脸皮! 于是她心一横,“当日他便离开云霄宫,下了天山,但在此之前,他先带走了无极功。” 无极功一出,全场寂静,接着再一次哗然。 所有的窃窃私语都在这门功法上。 赵思洵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刹那贪婪,因为他在周围的眼睛中清晰地看到这乍亮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怼旁人: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叶霄宛然剥虾壳。 旁人怼赵思洵:巴拉。 叶霄冷冷看过去。 遥:双标的明明白白。 第063章 逆转 插上一条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无极功, 第一代云霄宫宫主释无天所创的绝世功法,奠定了云霄宫一位又一位大宗师,成就一次又一次的武林至尊! 哪怕是这一桌上的宗师, 听此都有一瞬间的失态。 谁不想成为一剑过千山,万里止马蹄的叶雪山? 看看叶霄,不过二十出头, 便是大宗师的实力, 难道不是因为修炼了无极功? 这门功法被束之云霄宫内也就罢了, 可原来竟已经被人偷偷带下了山, 流入江湖,这谁不心动? “那功法呢?不悔寺中可有找到?” 此刻已经无人关心释心之死, 只想知道无极功的下落。 然而玉昭真人却看着叶霄,摇头, “清虚派不曾在不悔寺中发现。” “那……那被谁拿走了?”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 能拿走无极功的不就是凶手吗?毕竟就只有云霄宫的人才知道无极功丢失。 而能杀了一位近大宗师的人物,可就只有…… “看什么看, 难道你们以为是我家宫主杀的?”赤鸿眼睛一瞪, 脱口而出。 赵思洵揉了揉眉心, 无语道:“你们这位长老有点憨呀。”这不是递上话柄吗? 叶霄沉默点头。 果然,楚江雪皮笑肉不笑道:“赤长老如此激动, 莫不是让人猜着,跳了脚?说来如今最有可能的,不就是叶宫主为收回无极功, 清理门户吗?” “放屁!”赤鸿怒道, “释心之死跟我家宫主可没有任何关系!” 七峰山掌教冷笑道:“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你什么意思?” 玉昭真人道:“两位稍安勿躁, 只是叶宫主常年不下天山, 此时突然南下,我等心中的确有几分疑惑,不知可否告知?” 南下干什么,当然是修剑。 不过这会儿让人知道天问断了,事情会更麻烦。 然而叶霄眼皮未动,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我若不答呢?” 惠山禅师双手合礼,“虽然回不回答皆在于叶宫主,可终究失了坦诚,不免令人生疑。” 赵思洵眼珠子一转,便朝叶霄使了使眼色,一根食指暗暗指指自己。 叶霄其实看不懂赵思洵的意思,不过他在南望所做的一切,包括赵思洵的身份都是不能为外人知道。 所以他模棱两可,又言简意赅地说:“自是来见他。” 这个他,便是她。 真是心有灵犀! 赵思洵在心里给叶霄点了个赞,面上却状若害羞地侧过眼睛,绯红了脸颊,露出甜蜜的笑容,好似春花娇开,芳华满室。 在场:“……”竟无法反驳。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就是当世大宗师,面对他这般貌美的小情人,思念成疾,千里迢迢找过来,这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就是那万佛寺的和尚也得阿弥陀佛地念一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赵思洵心中其实有些得意,想当初叶霄还看不上他一身女装,一路别扭,这不,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这虚假身份。 啧啧,他真是聪明绝顶,未雨绸缪。 “那不知姑娘又是何身份?” 赵思洵出现的突然,又是这般容姿,伶牙俐齿,可不像是普通人物。 然而赵思洵却理直气壮地瞪过去,眉尾一挑,嚣张道:“关你什么事?” “你……” “我家霄郎脾气好,你们问什么便答什么,可本姑娘却没那么好说话!惹毛了我,信不信我让他揍你!” 女孩子的身份就是好用,就刁蛮任性怎么了? 在叶霄说出能一挑十的话来之后,赵思洵内心已经所向睥睨,蠢蠢欲动了,半点不带怯的。 其实他还真挺想看看那场面。 冲冠一怒为红颜,传出去都是佳话。 “阿弥陀佛,姑娘稍安勿躁,我等也不过是想探知真相而已。”惠山禅师道。 “真相?”赵思洵想了想,然后点头道,“行,只要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兴师问罪就成。” “多谢姑娘谅解。” “好说。”赵思洵于是笑眯眯看过众人,“既然你们已经问过了,霄郎也回答了,那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我们来问?” 楚江雪一怔,“什么,才问了一句而已?” “楚副宫主,有来有往,才叫友好交流,否则……就叫审问。”赵思洵说着将笑容一敛,眼神危险起来,提高了声音道,“而你们是打算审问一个品行毫无瑕疵,只是因为心血来潮参加什老子寿宴的大宗师?” 赵思洵忽然这么质问,令所有人都懵了一下。 “姑娘误会了,并无此意。”玉昭真人安抚道。 “哦,那我们能不能问啊,说来云霄宫还没将释心给逐出师门呢,好好一个宗师死了,无极功也跟着没了,损失最大的还是我们云霄宫,这都不能过问一句?” 一口一个我们云霄宫,如此亲切,听得云霄宫弟子简直心花怒放,心道真不愧是他们未来夫人,瞧瞧这当家人的气度和做派……啧啧,谁比得上? 这样一想,不管是赤鸿还是闻笛笙,亦或者那些小弟子皆用欣慰和开怀的眼神看向自家宫主——您屁事多没关系,不管事也没关系,您只要好好练武,早日成为天下第一撑起门面就行,其余的皆可以交给夫人! 叶霄感受到着别样的目光,简直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那头,玉昭真人回答:“自是可以。” “那就好,我的问题很简单……”赵思洵正要说话,忽然傅虹渺道,“慢着,小丫头,说了这么多,你终究不是云霄宫人,你能代替叶师侄说话?” 赵思洵眨了眨眼睛,回头就问:“霄郎?” 叶霄眼皮都没掀,直接道:“你说了算。” 赵思洵就跟得了鸡毛令箭似的,得意极了,“听见了吧?” 傅虹渺难以置信看向云霄宫其他人,云霄宫从不理江湖事,这也就意味着排外,一个不知名的丫头竟代替宫主发号施令,这算什么? 只见赤鸿抬着重剑往地上一砸,一身气势如虹,大声道:“夫人,你随便问,云霄宫上下,包括宫主都得听你的!” 闻笛笙带着弟子也跟着往前站好,抬头挺胸。 开玩笑,能将自家龟毛挑剔难伺候的宫主给收得服服帖帖,这是一般人吗?明明是老天爷派下来的仙女,仙女的话能不听? 能常年呆在那鸟都不拉屎,鸡都活不下来的天山上,不断从风雪中磨砺的云霄宫弟子,哪一个揪出去不是顶尖高手?虎贲卫见了都得退让三步。 这一站,可把赵思洵给骄傲的,叶霄觉得给他插上一条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想到那幅画面,他宛然一笑,心说真有意思。 最终惠山禅师一叹,道:“那便请姑娘问吧。” 赵思洵嘴角一勾,“我的问题只有一个,听闻释心和尚的遗体是清虚派所收殓,那请问玉昭真人,他身上都有哪些伤口,又伤在何处,致死的原因又是什么?敢问是掌伤,拳伤还是兵器所伤,有没有中毒,全身经脉是否完好?说来江湖上练拳练掌各有不同,刀剑枪棒都有所长,他身上的伤是一人所为,还是多人共同合力,能不能细致点说说?” 玉昭真人一听,顿时怔住。 他还没回答,玉书真人先喊起来,“姑娘,你这问题可不只一个啊?” 然而赵思洵就跟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清虚山的不知名小哥哥,你是来开玩笑的吗?” “什么?” “这问题最终就归于一个,那就是释心的死因。而我说的那些,便是衙门里的仵作该填在验尸单上的内容。”赵思洵轻轻地抬起手,仿若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鲜红的指甲,“既然口口声声要找出凶手,这最基本的一点,玉昭真人,你该是清楚的吧?” 第86章 叶霄扬了扬唇,眼中浮现淡淡的笑意。 他端起茶盏,缓缓地抿了一口。 就赵思洵问出这一句之后,形势便已经逆转了。 到叶霄和释心这个境界,武功路数,门内心法都是独一无二,极难模仿。 释心死的时候,除了一脑袋血,狰狞地躺在佛相前,全身根本没有任何外伤。 再加上大和尚的尸体是由他诸多弟子一同清理收敛,上面有没有伤,都是一清二楚,也来不及作假。 江湖人虽是极好的棋子,却并非能够随意糊弄,一旦掌控不好,很有可能遭到反噬,到时候坏了各国大计是小,怕是百年清虚派的声誉会一落千丈。 玉昭真人面有难色,他没预料到会是这个局面。 赵思洵见此,乘胜追击,“众所周知,我家霄郎前几日路见不平,将水鬼道上的水匪头子浪白帆斩杀了,虽说大宗师对上宗师,杀了对方不难,可要在其身上不落下一丁半点的伤痕,却是做不到的。浪白帆的尸体应该还在南望水军手中,诸位若有兴趣可以去看看,他身上除了致命的剑意所伤之外,还伴有天山独有的内功心法,寒吟九章留下的痕迹。所以,玉昭真人,清虚派既然断言是他杀,那释心身上究竟留了哪位大宗师的独门绝学呢?” 玉昭真人的冷汗都要掉下来了,众目睽睽之下,他嗫嗫道:“贫道惭愧,不知详情。” “哦……不知道。”赵思洵托着长音,脸上露出明显的意外,接着嗤了一声,“幸亏你也只是一座山的老道士,若真让你去当捕快,百八十年都找不出真凶,可随手找个看不顺眼的冤大头顶替却是得心应手。” 有些人跟着笑起来,而云霄宫上下却是没一个笑容,因为很清楚,这个冤大头指的是谁? 楚江雪见情势对他们不利,怕脱离掌控,便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释心的遗体已经火化了。” “火化了?”赵思洵摇了摇头,失笑,“没关系,听闻清虚派广邀天下送释心最后一程,火化礼上,在场的应该有不少人亲自到场。楚副宫主,你也去了,可记得?” 楚江雪干脆回答:“释心禅师德高望重,我一介女流如何亵渎尸体?” “是吗?”赵思洵淡淡道:“看来楚副宫主打算学飞虹仙子一样准备相夫教子,金盆洗手不混江湖了。不然手上沾了那么多男男女女的血,临到关键时刻探查真凶之时倒讲究起男女大防来,不觉得可笑吗?” 楚江雪一拍桌子,“小丫头,你竟敢侮辱我!” 赵思洵岿然不惧,讽刺道:“说不过,就扣帽子,可凭你的境界,又打不过我家霄郎,所以这种狠话你觉得我会怕?恼羞成怒,只会显得你更心虚罢了!一个傀儡!” 轮狐假虎威的本事,这位显然已是登峰造极。 周围目光看过来,楚江雪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差点成了内伤。 “好,好……” 她看了看周围,然而其他三大门派却是没一个替她说话,面容更是一阵扭曲。 赵思洵都不拿正眼看她,反而面朝着其他几桌,笑颜展开,亲切地问:“所以,在场的有谁探查过尸体,可以代替清虚派来解答我这个问题?” 拿释心对付云霄宫毕竟是四国之下,四个门派联合的秘密,其他江湖人知情的不多,但此刻,他们已经隐隐明白被当枪使了。 释心死相的确恐怖,但却是走火入魔而死,哪儿来的外伤?虽说为显坦荡,清虚派邀请武林豪杰参加他的火化礼,但是根本没让他们近身查看过。 如今被赵思洵这么一问,各个门派顿时左顾右盼,寻找能确认之人,结果……都是一脸疑惑。 有人是真正得过释心的恩惠,也曾想过一查究竟,却最终被各种理由给敷衍了过去,当时不觉得蹊跷,如今想来却是漏洞百出。 作者有话要说: 众人:云霄宫到底谁说了算? 叶霄:我只负责出剑。 众人:能不能管管你的人? 叶霄:他还可以再嚣张一些。 众人:…… 云霄宫弟子:骄傲挺胸! 第064章 曲折 若甄长川死于我之手,天山雪崩,埋葬云霄,终不超生。 这一场寿宴, 发展成这样却是众人始料未及的,他们惊疑的眼神不禁朝四大门派看去。 赵思洵见此,微微一哂, 心说做局也不会做的缜密一些,是觉得这些江湖人士都是傻子,好糊弄? 他高声一扬, 打算将云霄宫的嫌疑彻底清洗干净, 便道:“诸位, 释心在不悔寺二十多年, 云霄宫一直未曾去找他,难道是因为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难道凭叶……伯父的武功无法拿回无极功?不过是念在同门一场, 希望他幡然悔悟,重回天山, 重新担起重担罢了。可惜物是人非,竟是无法见到这对师兄弟重归于好, 便成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赵思洵最后的语气颇为沉重,眼眶微微一红, 露出不忍之色。 哪个门派没有这种糟心事, 师兄弟反目成仇的比比皆是!加上叶雪山之名一出, 自是无人再有怀疑。 没错,云霄宫若想要回无极功, 释心还能不给吗? 无非是珍惜兄弟情谊罢了。 云霄宫驻天山寒雪之地,御关外北寒之威,此等功绩艰险, 本就非一般门派可比拟。要不然怎么被封为天下第一宫, 得万人敬仰? 若非有人刻意引导, 谁会怀疑释心的死跟云霄宫有关? 这样一想, 在场的心思纷纷微妙起来。 “可既然不是云霄宫所为,那无极功,又在谁手里?” 忽然,厅堂内传来这一声疑惑,刹那间,人们纷纷惊觉,各种猜疑的目光在周围犹豫不定。 赵思洵眼睛一弯,心道一声正好,于是便再一次将目光对准了玉昭真人,“其实我一直很疑惑,清虚派所断言的他杀,究竟是不是真的?但显然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无极功啊!普天之下,还有谁不心动?德高望重的大宗师,也能淡然处之吗?” 叶霄听到这里,终于惊讶地看向赵思洵。 这是打算借力打力,直接将黑锅丢还给清虚派? 好歹也是南望的亲王,就这么将自己国家的护国道派给卖了……叶霄想到这里,心中顿时淌过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仿佛今日所见的一切糟心事都变得无足轻重。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赵思洵的脸上,看小狐狸勾着唇,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只觉得耀眼夺目,吸引着他无法移开。 似乎感受到他异样的眼神,赵思洵侧过脸,疑惑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叶霄摇头,“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上道。”赵思洵眼睛一弯,赞赏了一句,“放心,看我怎么给你力挽狂澜,将这破事给解决了!” 那张脸实在生得太好看了,嚣张,骄傲,自负,明明都不是令人舒服的表情,然而流露在赵思洵的脸上,只会让叶霄觉得理应如此,甚至可以再张扬一些,再肆无忌惮一些! 而这边,玉昭真人再也维持不了淡定,脸色陡然一变,因为他已经感觉到各种如芒刺背的目光。 惠山禅师道:“阿弥陀佛,这位姑娘,不可妄言。” “妄言?”赤鸿率先哈哈大笑起来,“我家夫人怎么就妄言了,这说得明明没错啊!拉着一帮人口口声声喊着找真凶,可一问死因,三不知,这找的哪门子凶手?玩过家家吗?” 赤鸿的话让云霄宫弟子都跟着一起笑,脸上尽是嘲讽。 闻笛笙道:“清虚山跟不悔寺离得最近,听说段掌教跟释心交情匪浅,时常切磋武艺,若是偶然得知无极功的存在也未可知啊!相比起大老远的天山,这才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别最后一通忙乎,架也打了,脸也撕破了,倒头来给旁人做嫁衣,嘿嘿。” 此言一出,楚江雪,惠山禅师,丹华圣女一同皱眉,无极功的事,显然万佛寺,巫神教,上陵学宫都不曾听闻。 四大派聚集在一起对付云霄宫本不是为了无极功,然而毕竟是江湖大派,就算投靠各主,最终立足的根本依旧是高强的武功。 推己及人,若是其余三派发现无极功,想必也不愿交出去,暗搓搓昧下吧。 巫神教的丹华圣女率先笑起来,幽幽开口道:“听闻段掌教跟呼延默一战,就在释心死亡的第二天,打得很仓促,不到日中就落败了,都说段掌教因这和尚之死乱了心智,才没有尽全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玉书真人走到自己师叔身边,不悦道:“你想说什么?” “唉……究竟是心智乱了,还是带着伤,就不好说了。” 带着伤? 哪儿来的伤? 除非…… “莫不是段掌教才是凶手?”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这可说不准,万一为了无极功呢?” 声音虽小,但尽数进了耳朵,所有人看玉昭真人的目光也异样起来。 第87章 楚江雪冷笑道:“玉昭真人,你是不是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惠山禅师说了一句佛法,但眼神也直直地盯着玉昭真人。 很显然,他们也想分一羹。 “师叔,真有无极功?”玉书真人终于忍不住问道。 而这一句话,显然直接将玉昭真人架上火上烤。 此刻玉昭真人若再沉默下去,清虚派就要代替云霄宫成为众矢之的。 怎会如此? “没有。”玉昭真人回答,“没有无极功!” 这解释的话显然苍白无力。 闻笛笙暗搓搓地喊了一句:“你说没有就没有啊?不然无极功去哪儿了呢?” “是啊。”众人点点头,就是方才一力支持的七峰山掌教都用灼灼的目光盯着他。 “都这个时候了,清虚派何必再藏着掖着?” 这个厅堂,吵吵杂杂,谁都在问无极功的下落,可真正知道的只有一个人——傅虹渺。 她看着稳站上风的叶霄,心说,不该是这样的。 四大门派齐聚姚家,带来宗门的宗师,这个时候,就应该合力围攻叶霄,逼着他拿出上部的无极功,而不是陷入猜疑内讧之中。 再这样下去,叶霄就能全身而退了,那她的无极功怎么办? 难道要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吗? 不,她决不能落入甄长川那样的境地! 她不想死! 她暗暗地对旁边使了一个眼色,一个下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便离开了厅堂。 傅虹渺眼底阴郁,看着叶霄,看着赵思洵,心中愤恨,都是他们让她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此刻,玉昭真人的额头冷汗津津,浮尘都要拿不住,一张看起来安详平和的脸变得着急涨红,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百口莫辩,连带着清虚派上下都被人质问。 最终,他大喊了一声,“诸位,我对天发誓,清虚派若私藏无极功,必……”他顿了顿,一咬牙道,“山门尽毁,传承断裂,永无出头之日!我死无葬身之地!” 这誓言对于江湖大派来说,可谓是毒誓。 门派收徒为的是发扬光大,延绵传承,屹立不倒,谁也不会拿自己的门派未来做赌。 这样一来,群雄的声音果然小了。 而玉昭真人说完,目光直落在叶霄和赵思洵身上,冷冷一笑,“这下,云霄宫该满意了吧?” “发个誓谁不会?”赵思洵凉飕飕道。 玉书真人怒道:“那叶宫主敢吗?” 话落,便传来一个清冷淡然的声音。 “若甄长川死于我之手,天山雪崩,埋葬云霄,终不超生。”他的口吻依旧无波无澜,然而目光却如数九寒天,“你应该让段平沙来。” 玉昭真人终究只是清虚派的一位长老,而叶霄却是实打实的云霄宫宫主,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玉昭真人显然也代替不了清虚派,他瞳眸一缩,竟不知还能如何? 恳求的目光一一落在盟友上,然后丹华圣女高高挂起,楚江雪仿佛拧眉深思,冷漠不语,惠山禅师直接念着不知名的禅经,似乎于此无关。 玉昭真人面露绝望。 然而这时,一声清脆的嗓音自门口响起,一个清秀的姑娘走进来道:“我知道无极功的下落。” 即使到了富丽堂皇的姚家,秀儿依旧是那身粗布碎花裙,头上缠着布巾,犹如一位普通的农家女。 而她一出场,刹那间,所有吵杂的声音的消失了,目光纷纷落在她的身上。 “秀儿!”闻笛笙一下子认出了人,他难以置信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在船上女扮男装,小心翼翼的姑娘,因为悲惨的身世让闻笛笙心生恻隐,一路护着她送到鹿城才分开,闻笛笙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了。 秀儿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回答:“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给爹报仇。” 闻笛笙的眼睛顿时骤缩,“你爹是……” “不悔寺的方丈,释心。” 此言一出,全场再一次沉寂下来,所有人都荒谬地看着这个姑娘。 慈悲为怀,淡泊名利的大和尚居然有这么大的一个女儿? 这个走向,就是赵思洵都感觉到意外,他摸了摸下巴,盯着秀儿的面容,忽然道:“我想起来了,我的确见过她。” 叶霄闻言侧目。 赵思洵低声道:“还记得呼延默和段平沙决斗的那天吗?老和尚的遗体被抬上山的时候,我坐在茶寮里,就看见她呆呆地望着。” 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女,却不想人看得是自己的爹。 这样想着,他又厌恶地说:“释心还真不是个东西。”既然有女儿,还出什么家? 叶霄深以为然,“无极功应是在她手里。” 怪不得过了那么久,江湖上都没有无极功的传言,直到今天,才被飞虹仙子给捅出来,差点坑死了清虚派。 这样想着,叶霄的目光不禁移到了傅虹渺身上,眼底泛冷。 释心和尚有个私生女的确让人震惊,但是在场之人更关心的则是无极功。 而最着急的无疑就是清虚派,玉昭真人连忙问:“姑娘,你说你知道无极功的下落?” 秀儿点了点头。 “在哪儿?” 秀儿犹豫了一下道:“我爹临死前一日交给了我。” 话落,所有人的眼睛都迸发出惊喜的光芒,灼灼地盯着这个柔弱的姑娘,恨不得当即将人抢夺走。 丹华圣女率先出手,转眼之间到达了她的身边,鲜红的指甲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在你这里?” “嗯。” “那真是太好了,快,给我看看……” 然而丹华话未说完,一个掌印便劈了过来,丹华侧身躲过,回头就见楚江雪收了掌,飞身一跃落入厅中,一把将秀儿拉到身侧,冷笑道:“这怕是还轮不到你。” 这里满座的宗师,一个还没触摸到此境的武者有什么资格垂涎无极功。 丹华眼中厉色一闪,但是一看到座位中有人在站起来,便忽然想到叶霄曾言有十位宗师,便只能收手。 她仿佛柔弱无依一般娇声道:“楚副宫主如此激动做什么,我不过是冲动了些,做了大家都想做的事,诸位英雄豪杰在此,我还能独吞不成?” 当然她吞不了,别人也别想。 别看清虚派和万佛寺没动手,但只要有人敢这么做,绝对会立刻遭到围攻。 论各门派的底蕴和宗师数量,显然这两家最多。 更何况还有个大宗师在,叶霄难道不想收回无极功? 丹华一番话,直接让楚江雪的脸色难看起来,然而周围虎视眈眈,没有孟曾言在这里,她也只能心平气和道:“也好,见着有份,谁也不吃亏。”她缓缓地放开秀儿的手,慢慢退开到不近不远的地方。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就让秀儿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强者为尊的江湖。 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姑娘,揣着人人垂涎的巨宝,踏进这里显然就别想到囫囵地离开。 秀儿孤零零地站在中央,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傅虹渺,然而后者一言不发,皱着眉,并不曾为她说一句。 反倒是闻笛笙,吃惊之后,便露出担忧的目光,冲她暗暗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赞成她来趟这趟浑水。 秀儿扯了扯嘴角,垂下了眼睛。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比较曲折,还有人物没出场,想要叶宫主大发神威的还得等等哈 第065章 名声 这位心中对自己的武功资质难道没数吗? “阿弥陀佛, 小姑娘,既然释心将无极功交于你,必是已知会发生何事, 不知他可有什么交代?”万佛寺虽然功名利禄占了个全,但还是要点佛脸,没有跟巫神教一般直接开口要, 反而循循善诱, “江湖各派皆在此地, 若有需要帮助之处, 尽可以直言。” “是啊,掌教师兄听闻噩耗, 一直悲痛不已,自责未曾及时发现, 让释心禅师遭受不测,若知他还有遗孤在人世, 必然极为高兴,秀儿姑娘, 你可愿随我回清虚山?”玉昭真人是真心感谢这个小姑娘, 若非她及时出现解围, 清虚派今日便不能善了了。 “那个伤心地不去也罢,不如跟我回上陵学宫, 拜我为师,我愿倾囊相授。”楚江雪笑道。 “那种一板一眼的地方有什么好去,来我巫神教, 让你体会做女人的快乐, 功力进展这才迅速。”丹华圣女看着自己鲜红的指甲, 懒洋洋地说。 除了万佛寺都是秃驴, 实在不好让一个姑娘剃度出家,差不多都有这个意思。 赵思洵见此,又支了支叶霄的胳膊,“你觉得她的资质怎么样?” 叶霄轻轻一瞥,“平庸。” “这都能看出来?”赵思洵惊讶道,“那跟我比起来呢?” 只见叶霄迎着那双好奇的眼睛,顿时沉默下来。 第88章 他不明白为什么赵思洵总是忽然间问这种古怪的问题? 这如何回答? 这位心中对自己的武功资质难道没数吗? 学了那么多年,千锤百炼才第四层,稍稍动一动内力,就能榨干透了经脉,低成这样于叶霄来说也算罕见了。 叶霄觉得凭赵思洵的聪明,怎么着都该有自知之明吧。 “嗯?” 赵思洵的脸色缓缓沉下来。 叶霄捏了捏天问剑鞘,尽量镇定地回答:“她已过了年纪,不适合学武。” “哦……”赵思洵说着将目光转了回去,似乎接受了这个答非所问的说法。 叶霄暗暗松了口气,他不想承认方才后背都快湿了。 一部无极功,尽显所谓正义的武林丑态。 秀儿见此,忍不住笑了笑,她讽刺道:“我爹死后,我就将无极功毁了。” 话落,满座惊愕。 “小丫头你——” “混账,你耍我们!”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惠山禅师面露不赞同。 “暴殄天物,简直暴殄天物!” “释心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小丫头片子。” 群情激动,扼腕叹息。 “小姑娘倒是调皮,你没说实话。”丹华圣女勾起唇角,媚眼如丝,“真毁了,你如何会站在这里?想要什么,直接说吧,为了无极功,我们都会满足你。” 秀儿对她点了点头,“还是姐姐聪明,没错,无极功的书册我的确已经烧毁了,但是内容,我已经一字不差地记在脑海里。” “一字不差?” “一字不差!”秀儿斩钉截铁道。 “那说说你的要求?” 秀儿的神情慢慢沉下来,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叶霄身上,一字一句道:“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找出杀害我爹的凶手,杀了他!”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叶霄知道,对方是冲着他来的。 闻笛笙见此,忍不住问:“你知道凶手是谁?” 秀儿摇头,似笑非笑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爹带出来的无极功是不全的,只有下半部。” 这消息连飞虹仙子都不曾透露,众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目光不由地落在叶霄身上,既然只偷出半部,那另外半部自然还在云霄宫。 叶霄神情冷漠,不曾言语。 “只有半部功法,怕是不好办呐。”有人嘀咕道,试问谁能在叶霄手里拿到那另外半部。 然而四大门派却是互相暗中看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 只见秀儿不慌不忙道:“我爹就是习得这半部无极功,才从宗师境触摸到了大宗师的门槛,而我娘……如今也因此成为宗师了。” 娘? 傅虹渺身体一僵,差点维持不住镇定。 她危险地看向秀儿,给予警告的眼神,之前答应过她,不会揭露母女关系。 然而秀儿却弯弯眼睛,一点也没有将此放在心上。 她的确要给释心报仇,可难道就没想过趁机报复傅虹渺吗? 无媒苟合生下她也就罢了,却弃儿不养,试问为何要生? 秀儿从小就得干农活粗活,一身粗布打满补丁,别说山珍海味,就是普普通通的鸡蛋都得逢年过节时候吃,若非后来释心与她相认,怕是早就被随意配给了村里的男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浑浑噩噩过一生。 而她的生母,却锦衣玉食地享受大家夫人的奢侈生活,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飞虹仙子,响当当的人物。 明明有能力带她离开苦海的,却装作不知道任她自生自灭。 如此自私自利,三言两语就想哄骗她当做没发生一样,想得倒美! 傅虹渺配称什么仙子?她只是个贱人! 秀儿在看到傅虹渺的那刹那就已经决定,她要让这个女人的丑闻天下尽知。 不是夫妻恩爱,母慈子孝吗?那就看看当姚听风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头上冒绿的倒霉鬼,妻子嫁于他之前还与人苟合生下一个女儿之时,会是什么表情?她同母异父的弟妹又是如何看待这个母亲! 当傅虹渺看到她隐隐透着癫狂的神情,心中大感不妙。 她后悔让秀儿出现在这里,她心中焦急,正想找个借口将她带下去之时,闻笛笙恍然,大声道:“你娘是姚夫人。” 别人不知道,但是闻笛笙却记得秀儿曾经说过自己是来找娘的,结合傅虹渺与甄长川师兄妹的关系,再看两人相似的容貌,哪儿还不确定? 刹那间,傅虹渺脸色涨红,头脑中响起一阵嗡声。 她看到姚听风难以置信的眼睛,还有身后一子一女惊愕的目光,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嗫嗫道:“不是,我不是……” 她想解释,但声音太小了。 当年高傲的飞虹仙子答应姚家求亲,江湖中多少未婚公子伤心买醉,人人羡慕姚听风能拥有这般武艺高强,又冰清玉洁的妻子。 如今二十年过去,当年的各家公子已经成为各门各派的主事之人,有些甚至还出现在这个厅堂内,听闻这个消息,竟不知道该庆幸当时仙子看不上自己,还是同情姚听风捡了破鞋当宝贝。 “阿渺,这是真的吗?”姚听风抖着唇,死死地盯着她。 “娘?”一双儿女亦是同样的质问。 傅虹渺羞愧难耐,顿时恼怒地向秀儿拔剑,“臭丫头胡说八道,竟敢污蔑我,跟你爹一样,都是薄情寡义的东西!” 雨过天晴,飞虹一剑,霞光似彩,剑影重重。 面对着傅虹渺成名的剑法,秀儿她没有武功,根本无法躲开。 可是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就那么看着剑尖放大在自己的眼前,因为她知道,她不会死。 “阿弥陀佛,姚夫人有话好好说。”伴随着一声佛音,一个紫金法杖横空插.入,挡开了那飞虹一剑。 金红袈裟飘动,惠山禅师出现在秀儿的面前,看似恭敬礼让,实则从称呼之上已经改变。 姚夫人……多讽刺。 不只惠山禅师,就是其他门派也站了出来,面对傅虹渺。 傅虹渺知道,她完了,此刻名誉扫地。 她回过头,看向姚听风,她无助的站在中间,露出脆弱的神情,“听风……” 以往每当这个时候,姚听风总是会将她拥入怀里,细细安慰,虽然武功不及她,但是这个男人却总能给她别样的安定。 然而今日,姚听风却后退了一步,缓缓摇头道:“这都是真的,是不是?” 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疼爱的妻子与旁人有过一段,还瞒着他生了一个孩子。 傅虹渺心下冰凉,她的目光慢慢地移到儿女身上,只见姚家的两位公子和小姐站在他们爹身边,看她的目光俱是陌生,伤心难过,厌恶愤怒,五味杂陈,唯独没有理解。 那一刻,飞虹剑砰一声跌落在地上,傅虹渺闭上眼睛,喃喃道:“就不该生下来……都是没有心的……”眼泪自她泛红的眼角滑落,容颜依旧很美,但是却无人同情。 本该解恨的秀儿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浑身一震,心痛地仿佛刀绞一般。 有一瞬间,她的眼神变得茫然。 “这,这怎么会这样……”饶是对傅虹渺心生厌恶的赤鸿,表情亦是复杂起来。 有了女儿,甄长川都不肯给她一个名分,一意孤行出家,对傅虹渺来说可谓残忍无情。 此刻,赤鸿倒是有些同情她了。 叹息之声不断在厅堂中响起,姚听风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再多的怨恨都抑制不住生出怜惜,二十年的夫妻……然而旁人的嘲讽,若有似无地朝他头顶上看,这种难堪最终让他没有迈出脚步,撇开了脸。 傅虹渺袖子下的手瞬间捏紧了,垂下的脸上嘴唇咬出了血迹。 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当初利用秀儿却挽不回甄长川的心,便能狠心抛弃她,又暗中将秀儿寄养的消息透露给出家的释心,以此折磨释心的心,如今亦不会坐以待毙,直接认命。 名誉算什么,她可是宗师! 骨魔女花怜人尽可夫,心狠手辣也不妨碍她作为巫神教教主,石榴裙下匍匐满了男人! 只要武功够高,谁还敢给她脸色,议论她分毫? 这世上从来都是强者为尊,她缓缓地抬起头,勾起唇角,看着虚伪做作的丈夫,不肯认她的儿女,心说,没有关系,等她成为大宗师,这些人依旧会乖乖地回到她身边,仰望她,依附她。 “没错,阿秀的确是我女儿,之前的错误我认,但是如今最重要的不是找到杀害释心的真凶吗?”她理了理华贵的衣裙,伸手一张,地上的飞虹剑便在内力催动之下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 她款款地走向秀儿,柔声道:“放心吧,我的乖女儿,娘一定为你报仇。” 秀儿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傅虹渺也不在意,目光在周围扫了一眼,轻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了,我的确修炼无极功,因此一举成为宗师,不过因为只有半部,却留下了极大的隐患。” 第89章 “什么隐患?”有人问。 傅虹渺看向秀儿,笑了笑没回答。 反倒是秀儿低声道:“无极功分上下两册,上部为阴,下部为阳,阴阳双合,方交融贯通,成就无极,否则阴阳失衡,越练到极致,越会走火入魔,心脉寸断而死。” 她虽说的轻声,然而却如惊雷一般落在各人的耳朵里。 玉昭真人更是怔愣,他并非不知释心的死因,作为清虚派长老,他检查过遗体,便是符合了秀儿所言,走火入魔,筋脉逆转而亡。 如此说来,释心是死于无极功了。 秀儿的话让全场再一次议论纷纷,四大门派眼神再一次快速地交换,沉沉的目光隐秘地看向了云霄宫方向。 能在这个厅堂吃饭的,除了本身身份特殊,如太守魏固,其他人哪一个不是门派中的佼佼者。 得了无极功,自是冲着宗师而去。 可若是练到极致,走火入魔,这有什么用? 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傅虹渺,因为她也练了。 傅虹渺就等着这个时候,她苦笑一声道:“阿秀说的不错,最近练功之时总觉得气血上涌,内力乱窜,怕已经到瓶颈了。诸位若是不信,惠山禅师,玉昭真人,楚副宫主,你们可以探一探我的心脉。” 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将手腕递出去。 惠山禅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得罪了”就将手指搭在了傅虹渺的手腕,浑厚的内力缓缓顺着后者的经脉进入全身。 不一会儿,惠山禅师收回手,对着其他人点了点头,“姚夫人所言非虚。” 这下确信无疑。 不过话又说回来,练无极功的也不只是傅虹渺一人,还有另外一位大宗师,众人的目光不由的看向叶霄。 “你感觉怎么样?”赵思洵问,他想起当初辛太医所言,便有些担心,眼中不禁流露出来。 叶霄见此,心下微微一哂,“没感觉。” 傅虹渺眼睛一眯,笑了,“师侄真是口是心非,阳极功法要人命,难道阴极就不会吗?要不然……堂堂天下至尊,叶雪山怎么会年纪轻轻就死了呢?” 此言一出,周围再一次惊愕重重。 说实话,今日这一场寿宴,各种秘密频出实在惊掉众人下巴,过去的十年都没有今天来的劲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6章 剑伤 我姓关泥,名皮侍。 叶雪山独步天下, 大宗师中的第一人,不管是中原还是关外,只是单单听见其名字就让人不敢动弹, 真正的独孤求败。 今日若站在这里的是叶雪山,四大门派根本生不出动云霄宫的心思。 这样差不多为陆地神仙的传奇,试想活到多久都不让人奇怪, 唯独半百的年纪就羽化, 才叫人惊讶。 然而听傅虹渺这么一说, 难道也是因为无极功? 众人面面相觑, 却已是信了八分。 提到父亲,叶霄终于站起来, 眼神微冷,面容平静, 却无端有种睥睨的气势,“天底下所有的武功, 练到极致,便只有两条路, 不是突破, 就是灭亡, 以你平庸之质又怎能看透?” 哪怕他的年纪在这里属于插不上嘴的辈分,可论武学, 这里所有人都得低他一头,所以他什么都敢说。 赵思洵听着这话细细品味,总觉得有些微妙, 隐隐有种欠揍的装逼感。 很快, 他从众多公认的武林高手脸上得到了确认。 世间功法无数, 有名者如清虚派九重太玄剑, 上陵学宫垂天问星功法,佛门各项神通,云霄宫的寒吟九章,甚至包括夷山族的千锤百炼,都是各自开山立派的绝世功法,传承至今,修行者无数。 所有人都在努力地练至最高重,成为祖师爷那般的人物。 可既然功法是人所创,那必然存在缺陷,只要天赋够高,一路沿□□能与所创者达到同样的水平,这个时候要么打破前人禁锢,再创更高一层境界,成为真正的逍遥仙人,要么受缺陷所限,无法突破,一念之差,就此陨落。 而这样的死法……一般人是穷极一生都无法触摸到的,别说在场的,就算那几个大宗师也难以有机会体验一把。 天赋得高到逆天才行。 虽然叶霄的神情没有炫耀之意,但是领会其意思的却觉得此人分外可恨。 傅虹渺当场就扭曲了脸庞,眼露红光。 而这时,秀儿却道:“叶宫主若如此骄傲,为何那日要偷偷上不悔寺?” 此言一出,叶霄面露诧异地看过去。 只见秀儿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回望着他。 方才叶霄还在发誓释心不是他杀的,这会儿秀儿却当场透露叶霄上过不悔寺……所有人觉得晕头转向,面对这一出又一出的意外,复杂曲折的局势一头雾水。 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四大门派再次互相交换了眼色,从各自的眼中纷纷看到隐秘的喜悦。 他们此次前来就是想要将是释心之死栽在叶霄头上,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真的要成功了! 叶霄居然去过不悔寺,简直是巨大的惊喜。 “你被她发现了?”赵思洵小声而快速地询问。 叶霄蹙眉回忆,那天夜有雷雨,伸手不见五指,他半夜上山,前后难以藏人,不可能被一个小姑娘跟踪,更何况还是个普通人。 于是摇了摇头。 赵思洵淡定了。 “秀儿!”此刻,闻笛笙脸上的担忧不见,只剩下背叛的怒火,他咬着牙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栽赃陷害!” 想想他怜惜她的身世,在船上格外护着她,结果到头来却保护了一头白眼狼,在背后狠狠地刺了他一刀,这种感觉,让闻笛笙眼中的愤怒犹如火烧。 一片善意喂了狗,他简直要呕死了! 秀儿身体一僵,她有些不敢直视闻笛笙的眼睛,她其实很喜欢这个少年,很像她话本上中看到的少年侠客,仗剑恩仇,肆意逍遥。 他就像中午天边的太阳,热情赤忱,照亮着她阴暗的一面,那几日,秀儿虽然常常给他白眼,可内心却是很开心的。 若他不是云霄宫的弟子,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 秀儿羡慕这样的人,也渴望亲近这样的人。 可惜……秀儿僵硬地笑了笑,撇开脸去,故作不在意道:“我看见了,知道为什么吗?我爹临死前除了将无极功下部交给我,还说要了却一个心愿,我担心他,那天夜晚就守在山下,果然看到有人上了山,那就是叶霄,一身白衣,就像现在这模样,我不会看错的!”她说完死死地盯着叶霄,几乎是大声地喊出来,“当夜他死在佛像前,无法瞑目,那般凄惨,你告诉我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秀儿的眼中含着眼泪,虽然释心不是个好父亲,不肯承认她的存在,但最终他还是心疼她,会跟她说说话,讲些她永远都不可能体会到的江湖故事,安慰她的失落,迷茫。 有释心在,秀儿才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她也有个依靠,有个家,没人再欺负她了。 可是都没有了。 她必须找出个凶手来,这样才能维系她跟释心的父女情谊,让接下去的人生有意义。 然而叶霄面对她歇斯底里的质问,神情未有一丝慌张,他迎着秀儿的眼睛,冷静道:“你在撒谎。” “我没有!” 叶霄上不悔寺特意避开了人,根本没从山下村庄经过,而是直接从半山腰拾级而上,那种鬼天气,虫鸣鸟叫都没有,漆黑一片,就算叶霄不穿白衣,穿着一身金光闪闪,也根本看不见。 他莫名又可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觉得简直不知所谓。 赵思洵问:“你说你看见了,有何凭证?” “我亲眼所见,他一身白衣,拿着手上那把剑,走上山。” 赵思洵却嗤了一声,“编谎话也得像样一些,你一路跟着我们到鹿城,难道还不清楚我家霄郎从来不穿别的颜色?他这人洁癖又孤傲,一身穷讲究,就喜欢纤尘不染的白!你直接拿现成的打扮来诬陷,小姐姐,你不觉得很扯吗?” 话虽没错,但是依旧让云霄宫弟子纷纷露出古怪的神色,心说他们家夫人真是将宫主看得透透的。 可不就是龟毛难伺候吗? 染上一丁点的灰,就要换掉,印子多一些,直接就不要! 几百两银子一件的衣裳,也就云霄宫随便他造! 叶霄嘴角一抽,低头看了赵思洵一眼,后者眉毛一竖,“怎么,我说错了?” 叶霄摇头,顿了顿,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个事实,“我没有挥霍的习惯。” 赵思洵神奇地看过去,心说这跟他有毛个关系? 他没纠结太久,赵思洵喜欢趁你病要你命,面对秀儿的语塞,他高声道:“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就算你身负半部无极功,也不能空口白牙地随意诬陷他人。当日,霄郎能在水鬼道上救你一命,那么也能在今日随手取你首级,忘恩负义之人,人人唾弃!”他接着温柔一笑,眼神转为轻蔑,“小姐姐,出身不好,不是你的错,是你爹娘造的孽,可若是也跟着歪了性子,嫉妒不学好,那么你这辈子你也就只能滚在泥塘里,跟条泥鳅一样没个干净!” 第90章 这话几乎是戳着秀儿的痛楚在说,后者的脸色迅速褪成了一张白纸,摇摇欲坠。 她终究是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孤弱女子,一旦内心被击中,那点小聪明也救不了她! 天下第一宫的掌门人,岂是她一个小丫头随意就能扳倒的? 事情似乎已成定局,可忽然一声从厅外传来,“咦,不是在给老夫人祝寿吗,怎么在欺负一个小姑娘?” 又来什么人?众人心下疑惑,齐齐转头。 叶霄皱眉,“北寒。” 话落,只见身着奇装异服,腰跨长钩弯刀的北寒武士簇拥着一个华服青年缓步走进来,这人手里还怪模怪样地拿着一把折扇,浑身上下看着别扭,也令人忌惮。 “北寒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众人面面相觑,姚听风看向傅虹渺,后者冷哼了一声,转过头看向不速之客,神情不悦道:“来者何人?” “这是我们北寒二皇子挛鞮淳,听闻姚老夫人寿辰,特地过来拜贺。”边上的武士介绍道。 挛鞮淳目光一扫周围,见各个神情戒备,不禁一乐,“怎的,这是不欢迎吗,亏小王特地远道而来,准备了贺礼。” 姚听风今日心情大起大落,见着乱糟糟的局面,一出又一出的意外,心态早已经麻木了。 可作为当家人,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是以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王子心诚,自然欢迎。” 挛鞮淳于是拍了拍手,自有武士抬上一箱金银珠宝。 姚听风道了谢,可却没有令人安排入席,他如此只希望这外族人能赶紧走。 不过显然,挛鞮淳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 他似乎看不出自己的不受欢迎,拿着扇子在手里一打,最终目光一转看向叶霄,眼睛一瞥,望到其身边人,面露惊讶道:“叶宫主真是好大的艳福,这般美人可是世间难寻。” 叶霄眉间褶皱深刻,不悦。 一般人就是这么想,也不敢当面说这么孟浪的话,显得无礼张狂,可这位却毫无顾忌,可见来者不善。 赵思洵却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哈哈……有意思,跟着这么无趣之人,姑娘岂不是可惜了,敢问芳名?” 本以为赵思洵不会说,没想到却羞答答地回答:“我姓关泥,名皮侍。” 挛鞮淳汉话其实挺好,但终究是外族,忍不住细细探究了一番,结果还没想到是什么寓意,就先听到了云霄宫弟子的赞叹声。 “夫人这个名字简直上天入地,独一无二。” “绝了,取得太好了!” “妙妙妙,夫人威武!” 瞬间,挛鞮淳明白了,他沉下了脸色,阴阴一笑,仿佛释然不计较,转头道:“方才小王进来的时候,刚巧见到一位姑娘,啧,美人又何必为难美人?”说着他抽出一方帕子,递给了秀儿,安慰,“别怕,你没有证据,本王有。” 秀儿呆呆地看着他,“什么?” “本王可以作证,云霄宫宫主叶霄的确去过不悔寺,跟老和尚释心起过争执,然后后者死了。”挛鞮淳懒洋洋地打开扇子,笑吟吟地看向叶霄,仿若毒蛇吐信,恶意满满。 而这话让周围所有人大为吃惊。 傅虹渺本不欢迎这北寒二皇子,如今却是满含热切,直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楚江雪与其他门派使了一个眼色,也跟着问:“二皇子,空口白牙可不行,得讲究证据。” “那是当然,小王既然敢这么说,自然就有证据。”挛鞮淳回头那扇子点了点身边的一位武士,“把衣裳脱了,给在场的武林豪杰看看伤势。” 话落,那武士当机立断地脱掉上衣,露出肌肉尢结的上半身,只见一道细长的伤痕自右肩一路到左下腹,隐隐渗着血。 叶霄看见他眯了眯眼睛,眼神顿时沉下来。 赵思洵看见这伤,还有些不明白。 “一道伤口,看着像是剑伤,直劈落下,二皇子想要说什么?”玉昭真人问。 挛鞮淳抬了抬下巴,示意这名武者,“你说说,你这伤怎么来的?” “是。”那武者道,“听闻不悔寺方丈武功高强,近似大宗师,仆固祁大人命我上山向释心禅师送战帖,求三日后一战。我上山之后,发现寺内安静,大殿却灯火通明,里面传来激烈的争执声。未免被发现,我并未进去,等在外头……一直等到里面没了声音,里面的人出来,才看清是谁。” 他说着,目光跟着落在叶霄身上,“就是这位,他身上的气息十分可怕,我不会认错。” 赵思洵听此,冷笑道:“我家霄郎什么功力,还能容许你在旁边偷听,说谎也不打草稿!” 然而武士却回答:“那日打雷,大雨,我在屋檐下将气息融于雨中,这样就是我暮天武尊都无法发现。不过等到叶霄走出大殿,在和尚休息的屋子里找到机关密室的时候,雨停了,我漏了气被他发现,我慌忙逃离,可惜胸口依旧留下了一道剑伤,大宗师的力量名不虚传,不过随手一击,我就无力反抗。” 赵思洵厉声问:“说的有模有样,既然受了伤,你又如何从他手下逃走?” “因为小和尚回来了,趁他□□之际,我才能捡到一条命。”武士说完,便闭上了嘴巴。 赵思洵再一次嗤笑道:“都过去这么久了,这伤竟还在?” 挛鞮淳笑着对还想辩解的赵思洵道:“美人,你武功弱可能不知道,他身上的伤至今没好,便是因为叶宫主的剑意寒气还留在他的体内,至今没拔除,所以这么反复愈合裂开,好不了。” 他的话音落下,便见惠山禅师走到武士的面前,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得罪了。”便将手覆了上去。 这武士也硬气,面色泛白,却一声不吭。 不一会儿,惠山禅师回头朝周围颔首,“不错,正是云霄宫的寒吟九章心法残留。”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倒头来释心还真是叶霄所杀! 傅虹渺简直面露狂喜,秀儿捏紧着手掌也露出胜利者的姿态,母女俩的目光在此出奇的一致。 赵思洵懵了一下,他缓缓回头,“这事,你好像没告诉我过。” 叶霄轻轻一叹,“抱歉。”他也没想到会这样。 靠,感情倒头来他唇枪舌战了那么久,怼倒了一批又一批,结果自己却被啪啪打脸。 赵思洵心说幸好套了个马甲,不然这脸打得也太疼了。 楚江雪道:“叶宫主,你是不是该给个交代了。”她脸上带笑,神情中带着一抹快意,她看着赵思洵,得意洋洋道,“小丫头,不是护着情郎吗,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赵思洵难道还会怕她,正要上前,却被叶霄拉到了身后。 嗯? 你想干嘛? 赵思洵的眼睛写满了疑惑,叶霄失笑摇头,“不必再争执。” 作者有话要说: 全员就位,总算这唇枪舌战搞定了,叶大宗师该动手了,啧! 第067章 围攻 生前不回云霄城,死后不葬天山! 叶霄起身, 赵思洵可见众人的下颌下意识地绷紧,手握住兵器。 叶霄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定格在秀儿和傅虹渺身上, 淡淡地问:“你们可知,他的心愿是什么?” 秀儿一愣,呆呆地看着叶霄, 迎着他几乎洞察的目光, 她心下一慌, 接着仿佛不愿承认, 她胡乱肯定道:“还能是什么,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无极功, 他必然找你换上部功法!各取所需,不是吗?” 不管叶霄信不信, 秀儿觉得自己说的没错。 而傅虹渺也是这般想的。 只见叶霄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笑, 他觉得很神奇,也很莫名其妙。 秀儿心中忐忑, 问:“你笑什么?” 叶霄很少笑, 即使有也只是一闪而过, 仿若错觉,他通常都是面无表情, 冰冷冷地看谁都仿佛欠他好几百万银子,除了身边的赵思洵会时不时地撩拨他,谁迎着他的目光都会下意识地犯怵。 秀儿自然也一样, 她心底其实万分不安, 但是倔强地没有露怯。 叶霄道:“我笑你, 不知所谓。”接着看向傅虹渺, “更笑你,狼心狗肺。” 母女俩齐齐变了脸色。 叶霄随意挥了挥衣袖,云淡风轻道:“甄长川的心愿,便是死后葬回天山。”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让傅虹渺当场僵在原地,万事成空,而秀儿,却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任何话来。 天山的白雪,天山的寒风,天山的一切,都是自离开之后午夜时分每每入梦的景。 秀儿想到释心认回她的时候,不论在外扫落叶,还是屋内打坐,总会下意识地看向北边。 终于有一天秀儿好奇地问:“您在看什么?” 释心笑着摸她的脑袋,回答:“故乡。”那笑容虽然依旧慈祥,但是却充满苦涩,那是他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第91章 至于傅虹渺,悔恨之时,总会问自己,若是还在天山,那该多好? 叶霄见这两人怔愣不说话,面容仿佛要哭了一般悲哀,并未有任何恻隐,相反他又跟了一句,“不过,我没答应。” 没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傅虹渺喃喃的问,“他也是云霄宫弟子啊……” 叶霄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我给过他机会,只是人心贪婪逐妄念,他没抓住而已。” 他想起甄长川瞪着双目不甘断气的模样,只觉得这些人都是那么荒谬可笑。 “而你也一样。”叶霄看着傅虹渺,冷漠地说。 “你说什么?”傅虹渺缓缓地侧过头,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仿佛觉得自己幻听了。 只见叶霄平静地朗声道:“我以第二十代云霄宫宫主之名昭告天下,第十九代弟子傅虹渺不忠不孝,无情寡义,背叛师门,自今日起,不得再以云霄宫弟子自居,生前不回云霄城,死后不葬天山!” 他的声音不重,却仿佛如同钟鼓雷鸣一般炸开在傅虹渺的耳边,将她的魂魄撕扯出身体,不停地尖叫嘶吼,而她的身体却依旧牢牢地钉在地上,四肢僵硬,无法动弹。 等待魂魄归位,她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叶霄竟将她逐出师门! 傅虹渺能成为人人追捧的飞虹仙子,便是因为她来自天下第一宫,是武林至尊叶雪山的师姐,哪怕后来她离开云霄宫,也依旧套着这一层光环。 可是现在,叶霄要收回去了! 而且不仅如此,他说完瞬间便出现在傅虹渺的面前,抬起手就对着她的天灵盖拍了下去。 甭管这一场寿宴有多少人针对他,叶霄都稳稳地坐在席位上,不曾动怒,亦不曾动手,在赵思洵背后,将大宗师的气度涵养体现得淋漓尽致。 却没想到他动手时竟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对傅虹渺出手,这一变故,一时之间都没人反应过来。 幸好,傅虹渺拥有宗师的实力,对危险的感知比一般人更灵敏。 她几乎将自己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奋力往后一躲,这才堪堪避开叶霄的随意一掌,同时飞虹剑出鞘刺了过去——成名剑招,飞鸿一剑。 “铿——”只见叶霄抬起天问剑鞘,内力震荡,轻轻一拔,便让飞虹剑偏离了轨迹,自身边擦过,一去不返。 傅虹渺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就见叶霄接连步履变换,他没有出剑,而那手掌仿佛如影随影一般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一刻,她仿佛见到了叶雪山和月于珠冷漠的眼睛,不含一点温度。 “砰!”她避无可避,胸口受其一掌,瞬间飞了出去。 “唔……”傅虹渺倒在地上,肺腑移位,一口血自口中喷出,脸色瞬间刷白。 好快……这就是大宗师的实力? “阿渺!”姚听风见此,顾不得之前的恩怨,便跑过来扶起她。 一旁的赵思洵见此,疑惑地问:“是要杀了她吗?” 赤鸿面色凝重,神情复杂,他站在赵思洵的身边,低声道:“按照云霄宫的祖训,被逐出师门的弟子,需得废其武功。” 赵思洵恍然。 “住手!” 终于一座佛钟凭空出现,照在傅虹渺身上,给予护持,接着巨大的佛手自他的手上对叶霄拍出,而清虚九重剑迭出光华,玉昭真人一声低喝,光芒乍现,一柄虚空之剑也朝叶霄直面而去,最后楚江雪脚踏星辰,自叶霄背后刺来…… 三位成名宗师的前后夹击,饶是叶霄大宗师的境界,也不得不先放弃傅虹渺。 天问剑鞘在手中一转,未曾出鞘回身便是横扫一剑,裹挟着冰寒之气的剑气,直接如利器分割纸片一般将玉昭真人的虚空之剑截断消弭,同时,强悍的内力凝于掌中,对着那佛手直接拍出一掌。 “轰——”一声,内力的直接冲击形成气浪朝外扩散,吹得旁边人眼睛都睁不开,也掀翻了临近的几张桌子,碗勺盘碟纷纷掉落在地,砸得粉碎。 待气浪一过,当人们看清场中情形之时,却惊讶地发现,叶霄的手指如佛门拈花一般捏住楚江雪的剑,令后者难以动弹。 叶霄太年轻了,人们虽然承认他大宗师的实力,却一直觉得与那些老牌的各门掌教总是相差许多。 然而此刻,直面他的楚江雪,惠山禅师和玉昭真人却发现,面前的年轻人仿佛是一座看不到尽头的高山,那澎湃的内力,精确的掌控,已经不下三派的掌门方丈。 “还在等什么,都一起动手啊!” 楚江雪的剑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堂堂宗师第一次如此狼狈,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单凭她们三个,根本拿不下叶霄。 至此,隐藏在人群中的宗师齐齐露面,其中有孤霞山庄庄主,亦有七峰山掌教,剩下的则是平常都不在人前露脸,四大门派的供奉般人物。 九位宗师将叶霄围在中间。 挛鞮淳见此,勾了勾嘴,拿着折扇一打,直接带着武士后退。 中原大乱,分土列强,对北寒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可无奈云霄宫横在天山,阻挡铁骑南下,此等心腹大患,北寒没有一刻不想除之后快。 好不容易等到叶雪山英年早逝,却没想到又出一个叶霄! 呼延默与叶霄的决斗,挛鞮淳因功力有限,没有上天山观看,虽然叶霄败了,可最后天山雪崩,一剑改道的气势和力量却让他心惊。 二十出头的大宗师,简直闻所未闻,天底下根本找不出第二个这般逆天的资质,若放任不管,再过几年,这天下第一还得回到云霄宫手里。 届时,北寒等了二十多年的机会怕是又要失去了。 他捏紧扇子,眼中露出狼一般的寒光,他要叶霄死! 九名宗师,亦能反杀大宗师! 而这个阵容,就是对付呼延默都足够了! 饶是赵思洵心里早有准备,也不禁心中犯怵,打了退堂鼓。 或许,叶霄今日真踢到铁板了,要不风紧先扯呼?毕竟剑鞘里的可不是真正的天问。 叶霄的神情终于开始凝重。 “宫主,我来助你!”赤鸿举起重剑,便要跟着加入战局,然而他不过才迈了一步,叶霄就冷冷地瞥过来,“不必。” 赵思洵抽了抽脸皮,忍不住道:“你就别逞强了,九个呢,好歹咱师叔还能帮你牵制住一两个。” 然而叶霄却道:“他护着你。” 话落,赤鸿就停下了脚步。 以前,他家师兄这么说的时候,一般就是要发生惨绝人寰的事情,而现在,他师兄的儿子也这么说……他想了想,还是听话地走到赵思洵的身边。 叶雪山天下无敌,唯一打不败的对手就是老婆月于珠,伤其一根寒毛,这位宫主就能舍了所有仁慈心肠,化身修罗,将人统统送进地狱。 而现在,他儿子继承了这美好的品质。 就是不知道叶霄的武功能不能撑得起这番豪言壮语。 这话让赵思洵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明明不是姑娘,他却不由地脸红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那,那你能行吗?” 叶霄的手指按在剑柄上,拇指扣在卡弦上,心下微微犹豫。 若是天问在手,自可毫无顾虑出鞘,只是如今,可能要吃力一些。 不过,当初呼延默都能应付下来,就凭这九个宗师也想拿下他,未免天真了。 他回头嘱咐一句,“你自己小心。” 这次与水鬼道不同,叶霄无法分心照顾他。 至此赵思洵淡定了。 叶霄就是狂妄那也有底气,他说能打,那一定能打。 而这两人的对话显然将九名宗师给惹恼了。 “真是好大的口气!”楚江雪冷笑道,她盯着叶霄的剑,竟到现在都不愿出鞘,这是看不起谁呢? “上,拿下他!” “阿弥陀佛,叶宫主,我佛慈悲,若你能诚心忏悔,你我实不必刀剑相向!”惠山禅师捏着佛珠,感叹。 在他的身边,站着两名罗汉金身,佛怒面相,一人拿杵,一人拿钵,双人一体,内力相容相叠,再加上惠山禅师的法杖,威压如同神佛降临,令人望而生畏。 这三人,就算是万佛寺的佛首三花见此,也得认真对付。 “忏悔?”叶霄目光深幽,嘴角含笑。 他剑鞘化剑,重重剑意随着内力的不断涌涨,聚于形,宽敞的厅堂内本无风雪,可不知为何,忽然一阵寒风平地起,影影绰绰间,仿佛有雪花纷纷扬扬飘落,看似无害,然而蕴含着肃杀的无穷剑意…… “想要无极功,就拿出本事来。” 辉煌的佛钟“哐”一声笼罩在三人身上,纯白的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上面,却撞出一声比一声剧烈的声响。 “好强的剑意!”惠山禅师口中一甜,面色涨红。 叶霄过去的二十年,不是在云霄宫中度过,而是在天山上,与肆虐的风和冰寒的雪朝夕相伴。 第92章 他的剑招在风雪中臻至圆满,剑意在天地白茫中凝实升华,包括他的心智,让每一片雪,每一缕风打磨得无坚不摧。 他的内力好似苍茫无极的天山,又仿佛触摸不到的天际一线,佛钟在一重强于一重的剑意之下,很快裂开了缺口。 顿时一杵一钵从佛钟中而出,两大金刚瞬间出现在叶霄的两侧,对着他当头而下。 金刚不坏是佛门中较为难练的功法,可一旦练成,便是金玉护体,刀枪不入,最克这种剑客。 然而可惜,他们面对的不是同境界的宗师,只见叶霄衣袖一扫,寒风瞬间成飓,化为无形之锁,直接困住这凌空二人,也阻挡了其他宗师的视线和支援。 趁这机会,寒雪出鞘,锋芒毕现,幽白光芒自空中划出一道锐利明亮的弧线,只这一招,便白刃回鞘,接着飓风散去,叶霄悬浮于半空,而两具尸体却从身旁跌落。 杵和钵先后砸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再看地上的两个和尚,喉间整齐的两道剑痕,淬着寒冰慢慢消融,血迹从中渗出。 叶霄根本不会给人近身的机会。 “恵海!恵川!师弟!”惠山禅师见此眦眼欲裂,悲痛大喊,犹难置信。 才刚打起来不久,这就折损了两名,还是练就佛门罗汉金刚硬功的宗师! 叶霄这一出手,几乎震慑了全场。 “还有谁想要无极功?” 他清冷目光一扫,恍若仙人下凡凌然不可冒犯。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终于轮到我了。 赵思洵:我呢? 叶霄:乖,边上看着。 第068章 下毒 衣冠禽兽出败类,诚不欺人。 姚家阔气, 这个厅堂能容纳二十几桌席面,可就算能容纳一百桌,那也不够这十人霍霍的。 叶霄方才的飓风, 直接将屋顶给掀出了一个窟窿,桌椅碗碟纷纷碎裂,凑得近的一些人甚至东倒西歪。 不过此地虽然一片狼藉, 但却未曾伤到旁人, 这等精准的控制力, 简直令人惊叹。 再看地上两名已被见血封喉的万佛寺宗师, 众人看叶霄的目光简直跟看神仙一样! 还不快走?叶霄眼神一瞥,示意赵思洵。 杀了两名宗师, 那便是不死不休,叶霄并不打算放过余下七个, 结仇就要彻底一点,让天下人看看想要对付云霄宫, 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其实无需叶霄示意,最惜命的赵思洵见着头顶不断掉落的瓦片, 就不想再呆在这里。 他这三脚猫的功夫直面战斗, 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其实这样想的不在少数, 特别是太守魏固,他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因为姚家名望太甚,他不愿得罪才来祝寿,实在没想到这帮江湖人贺寿是假, 对付云霄宫是真, 当场就打起来, 而且还是九位宗师围攻! 那不似人能拥有的力量, 直接将他给吓傻了。 赵思洵跟随人流撤出姚家厅堂的时候,正好碰上他,于是一把将人拎起,一同跑出屋外。 不一会儿,平地再次起风,甚至天边传来隐隐闷雷,山雨欲来,草木萧萧,即使是站在屋外,空气中亦弥漫着浓浓的肃杀之气,仿佛依旧笼罩在那份危险中。 下一刻,轰隆隆响起,只见姚家富丽堂皇的宴席花厅坍塌了,刀光剑影伴随着尘埃四起,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有惊鸿掠影,雪落风雷,各种绝招幻化出来声光告诉人们这对决有多激烈! “这……这……”如此大的动静,惊魂未定的魏固又面露愁绪,显然里头的人已经不再克制,七位宗师势必要将叶霄拿下,而叶大宗师境界更高一筹,深不可测的内力足以令他游刃有余! “再这么打下去,整条街都能夷为平地。”赵思洵面露担忧,在魏固身边低声道。 魏固眼皮一跳,他是太守,职责便是保护城中百姓安危,而姚家所在的这条街,住的可都是鹿城有名有姓之人,这要是死伤惨重,他这个鹿城太守也就当到头了。 然而仅凭他的身份,想要叫停那些祖宗显然是不可能,于是连忙回头对同样灰头土脸的手下喊道:“快去调兵,将方圆……” “至少三里。”赵思洵悠悠道。 魏太守踹了手下一脚,“对,方圆三里内的百姓都迁移出去,赶紧!” “是。” 赤鸿和闻笛笙听着这话,彼此看了一眼,心中了然。 当鹿城的兵力集中在这里的时候,那么城门口的压力就会小很多,有两个令牌在手,霹雳门正好可以浑水摸鱼出去。 而此刻南望水军正忙着围剿水匪,搜刮老巢,对博洋湖其他水域会放松监察,只要小心避开,财物打点到位,霹雳门轻轻松松便可回到夷山。 这一环扣一环,全出自这位动不动就跟自家宫主撒娇的姑娘之手。 从某一层面来说,赵思洵也算无敌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四大门派集合江湖共出九名宗师对付叶霄,如此大的阵势,可谓给足了云霄宫面子。 可惜,他们还是低估了叶霄的实力,他一出手,前后不过十息就干脆利落地斩杀了两名万佛寺宗师! 此等碾压式的实力,让余下的七名如临大敌,再不敢有一点轻视,骄傲如宗师,也开始互相呼应,共同牵扯对敌。 能迈过宗师的分水岭,不仅因为极高的天赋,更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皆是从生死边缘磨炼而出,他们每一次出招,可谓将招式的威力发挥极致。叶霄想要找出漏洞,再像之前那般逐一击杀,就是无畏如他,看着也颇为吃力。 而且一人的内力或许远远比不过他,但是七人共同分担,以此消耗,这形式对叶霄就更加不利。 “拖死他!” 七人彼此对视一眼,接连出手,不给叶霄一点喘息回复的机会。 终究是一个人,再强大也有力竭的时候! 叶霄身处中心,面对的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攻击,可谓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或许旁人看着凶险为他捏上一把汗,可是叶霄的脸上却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淡然,没有一丝慌忙。 从小长于天山,面对的便是山巅之上永无平息的罡风和冰雪,罡风比之他的具象化更加凶猛,犹如无形的刀锋利剑,难以预测,而日月不绝的冰雪则带来极寒的温度,飞速消耗他的内力才能抵御。 是以就算叶霄极少与人交手,却依旧打磨出令人生畏的强悍剑意,夺命必杀的剑招,以及深不可测的内力。 想想,那样恶劣的环境下他都坚持了数年,相比于天山之巅的罡风和冰雪,这七名临时凑在一起,初次合作的宗师围攻,叶霄其实游刃有余。 他从来不怕消耗和牵制,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无数无形的敌人。 随着时间的迁移,以为叶霄注定落败的七人,渐渐生出了吃力感,而被他们看似围困在中间形成压制的叶霄,依旧身法飘忽如魅,让人抓不住一丝破绽,所有的招式都被有条不紊地挡了回来。 更令他们心惊的是,对方的内力似乎越来越强,战意正节节攀升。 究竟是谁拖死谁,似乎说不准了。 所有的战斗,都是此消彼长,一方露出颓势,另一方乘胜追击。 “他的剑……” “还没出鞘!” 这个发现,显然让人更加绝望。 这小子是怪物吗? “凝神,莫要分心!”玉昭真人道。 这个时候生出退意功亏一篑不说,届时四大门派还有何脸面立足江湖? 几人暗暗点头,再一次全神贯注,或许这小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战局之中的暗涌旁人看不清,然而已经退开了一里,遥遥而望的观战之人却看得如痴如醉,这里大多数都是穷极一生都无法触碰到宗师境界,也极难看到大宗师出手,所以哪怕危险,却也不肯离开。 丹华圣女因境界所限,没有参与这场围攻之中,只是站在不远处盯着中间的叶霄,妖娆的眼眸中露出倾慕的同时亦充满了困惑。 傅虹渺在姚听风的搀扶下走到她身边,眼中透露着浓浓的恨意,“圣女不是下毒了吗?为什么至今他都没事?” 傅虹渺身负重伤,实力大打折扣,要不然她也能成为围剿叶霄中的一个。 只见丹华圣女抬起手指绕了绕耳边的发丝,说:“我的确下了缠绵之毒,按理该发作了。” “缠绵,为何不用红命?” 丹华听此,回头惊讶道:“红命,你这个做师叔的可真是狠心。” 众所周知,巫神教最毒的药便是红命,一旦入体,红虫游入五脏六腑,一炷香的时间便可吃空脏器,只是武功高强者身负深厚内力,护住心脉不会当场死去,所以只会成为一个活着的死人,等到发现之时,早已无力回天,很是阴毒。 傅虹渺冷然道:“他都要废我武功,逐出师门,我还要讲究同门情谊?” 第93章 “也是。”丹华颔首,“不过红命对谁都有效,只是对叶浴盐读.加霄却是无用。” 傅虹渺皱眉,“为何?” 丹华笑吟吟道:“你们云霄宫的寒吟九章内功属阴,叶霄又练了无极功上部,内力更是如千年寒冰,红命遇上这样的内力,只会小心蛰伏,不敢有动作。可是缠绵不一样,它是化功之用,只要入体便会顺着经脉化去内力,有这么多宗师在,难道还拿不下一个内力大打折扣的叶霄?” 丹华说完,傅虹渺看向场中与七位宗师缠斗至今都不曾落于下风的叶霄,讽刺地问:“这就是化去了内力?” 丹华见此,轻轻一叹,“我也正奇怪,难不成他没有服用缠绵?” 傅虹渺激动起来,“不可能,我是亲眼看着他喝下那杯茶!是不是你贪他皮囊,没有下手?” 丹华闻言咯咯笑起来,“天下女子谁不喜欢他这张脸,可惜,得不到而已。姚夫人,我的确下了毒,不信……” 她说完,突然出手对着赵思洵拍去了一掌。 云霄宫所有弟子如此都围在赵思洵身边,赤鸿更是将他护在身后,见有人偷袭,二话不说提起重剑就劈了过来。 宗师的力量可不是闹着玩的,丹华轻转莲步,赤足在空中轻点,将腰弯成一弯新月才堪堪避开,但饶是如此,还是被剑气扫中,娇嫩的手臂划拉出好大一个口子。 她面露痛楚,娇声欲泪,“赤长老可真不会怜香惜玉,下手好重。” 赤鸿冷冷地看着她,“老子已经手下留情,妖女,离我家夫人远一点,不然下一次就砍掉你的脑袋。” 丹华于是委屈地捂着手臂回到了教中,自有手下替她上药粉止血。 傅虹渺见此,脸上嘲意更甚,“你这是在自取其辱吗?” 丹华闻言不带一丝温度地看向她,“怪不得释心死都不想要你,你如此刻薄,谁会喜欢,也只有哈巴狗才追着舔呢。” “你这妖女……”傅虹渺气急,一时牵动翻腾的内腑,便再一次吐出一口血。 叶霄那一掌虽然没废了她,却也要了她半条命。 边上的姚听风着急道:“阿渺,你别再管了,还是找大夫看伤要紧。” 丹华听着,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回头看了一眼被几大门派弟子护在身后的秀儿,只觉得这个男人可真有意思,头上已经苍翠欲滴,却也舍不得这个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的女人。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朝赤鸿瞄了一眼,“行了,你再好好看看。” 赤鸿觉得这魔教妖女的行事简直莫名其妙,平白无故来挨他一剑图什么? 赵思洵见此,心下一动,问:“师叔,你感觉怎么样?” 赤鸿疑惑道:“没怎么……”下一刻,他脸色陡然一变,“遭了,我的内力……” 他的内力竟在快速消散! 原来如此,赵思洵明白了,巫神教不带一个宗师出现在这里,并非她们不参与对付云霄宫,而是另有作用。 魔教不下毒,这还叫魔教吗? 赵思洵道:“所有云霄宫弟子,不得再动用内力。” “可是宫主他……” 闻笛笙还未说完,赵思洵却道:“他应该没事,我让他提前吃了药丸。”若是发作,叶霄这会儿已经落败,不过场上情形打得难舍难分,可见那枚药丸发挥了作用。 云霄宫弟子闻言愣了愣,心说这是啥时候的事? 赵思洵呵呵笑了两声,“我本以防万一,没想到却是歪打正着。” 他的目光看向那些名门正派,心说真是比下九流还要下三滥! 衣冠禽兽出败类,诚不欺人。 赵思洵的表情变得轻蔑,“一群胆小鬼,都掏出十个宗师还怕对付不了他,反而用上这种卑劣手段,就这心态,叶霄赢定了!” 闻言,云霄宫上下为之振奋,看向赵思洵的目光带着火热,“夫人英明!” 赤鸿连忙道:“夫人,快给我一颗解药。”这个时候没了内力,那怎么行? 闻笛笙身后的弟子都纷纷看过来。 赵思洵捂了捂腰上精致的荷包,嘴角一抽,“你们还真当我未卜先知,我没有解药。” 赤鸿一懵,“那宫主不是……” “那是百毒不侵丸,没中招之前可预防各种奇毒,中招了吃再多都没用,需要特定解药。”赵思洵说着眼神看向了丹华圣女,方才这女人来挨一刀,就是为了逼赤鸿动用内力,引毒发作。 还真是诡计多端的妖女! 只是这样一来,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叶霄在这里堪称无敌,那边若是迟迟拿他不下,必然会采用其他手段来对付他。 而最明显的弱点,就是……自己。 赤鸿若是没中毒尚且可以应对,但是现在他自顾不暇,赵思洵暗了暗神色,他需要自己找出路。 虽然姚府被毁了差不多,但是各大门派都没走,赵思洵发现他们云霄宫所处的位置,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离开的道路恰恰都有四大门派挡着。 呵……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这里的每个人,终于在清虚派附近找到了一个人。 秀儿作为半部行走的无极功,哪怕不会武功,一举一动也备受瞩目,又因为她的特殊,虽然各大门派恨不得将人抢回自己的宗门,可顾念联合对敌,终究没有一个人敢伸手,离她尚有几步距离。 想到这里,赵思洵低声道:“我们得找张护身牌,小笙。” 他朝闻笛笙招了招手,然后凑近低声说了几句话。 “机会只有一次。” 闻笛笙看了秀儿一眼,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奇奇怪怪的经验多。 叶霄:…… 赵思洵:别往这边看,打你的。 第069章 无敌 谁再靠近一步,我就打穿他的脑袋! 云霄宫中凝重的气氛还是让丹华圣女发现端倪, 她虽不知道叶霄为何没中招,但显然云霄宫其他弟子却没那么好运了。 傅虹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赵思洵,“很好, 我今日一定要亲眼看着这对狗男女去死!” 她的脸色明明苍白,却又染上了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她感觉自己的皮肉之下, 有一冷一热的气劲在四肢百骸, 全身筋脉中相互碰撞攻击撕扯。 很显然, 寒吟九章和无极功阳部炼成的内力失去平衡, 开始反噬了。 “唔……”她的眼睛变得血红,脸上亦有红色血丝, 她紧紧地抓着姚听风的手,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呻.吟道,“听风, 我疼……” “阿渺,阿渺, 你怎么了?” 姚听风伸手抵住她的后背, 想要运功探查她的经脉, 然而内力才不过接触,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逼了出来, 差点反噬给他。 挛鞮淳走过来看了看,淡淡道:“走火入魔,经脉逆转, 快没救了。” 姚听风听此心神一颤, “那该怎么办?” 话落, 手上一痛, 只见傅虹渺的手指抓破了他的皮肉,她痛苦道:“上部……听风,我要无极功上部……只有它能救我……我不想死,听风,听风……” 鲜血从她的七窍不断流下来,顷刻间布满了一整张脸,从来没想到向来光鲜不可一世的飞鸿仙子竟还有如此狼狈的一面。 二十多年的枕边人,姚听风又是难过又是心痛,他看了看周围,那至今未分出胜负的宗师之战,他不知道该如何救濒死的妻子,“我……我怎么才能拿到无极功。” 他的神情变得茫然。 而此刻,紧紧关注着战场对决的挛鞮淳却发现那七人竟要落败了。 同为宗师的境界,功力也有高有低,这临时凑在一起的七人,不管是默契还是招式,都没有达到统一。 作为各门各派最顶尖的一撮,他们最骄傲也最自私,就算说着全力以赴,但出手终究有所保留。 所以在叶霄对付佛门三位宗师的时候,没有及时相助,这才造成了恵海惠川被瞬间斩杀的局面。 谁都想要无极功,可也要笑到最后,有命去练才行。 特别是叶霄至始至终没让他们发现一个漏洞,内力不断消耗下,有些人已经开始维持不住出现疲态。 正在这时,忽然挛鞮淳身边的姚听风朝云霄宫弟子冲了过去。 如赵思洵所料不错,当那七人拿不下叶霄的时候,就会开始找他的软肋来威胁。 赤鸿显然也看到了姚听风,强忍着提起内力迎了上去,然而丹华圣女二话不说一掌毒雾飘过来,笑嘻嘻道:“赤长老,你伤我一分,妾身还你一次,咱们算扯平了吧。” 若是平时,赤鸿一掌就能将这个女人给拍死,可无奈中了毒,如今内力连一半都没有,只能勉强对付她。 “夫人!” 赵思洵早就防着,一见到姚听风,立刻踏起浮虚步,跑得比兔子还快,又有云霄宫弟子奋不顾身地保护,一时之间竟抓不住他。 第94章 而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叶霄和他身上的时候,秀儿却被人一把掐住了喉咙,拎到了赵思洵的面前。 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秀儿,就算闻笛笙不用内力,出其不意也能抓住她。 她睁大眼睛,喉咙处传来窒息感,闻笛笙生怕她跑了,用了很大的力。 “干得漂亮,小笙。”赵思洵将这姑娘拉到了身前,高声道,“都别动,不然就把这行走的无极功给毁了!谁都别想得到!” 傅虹渺本身就习得下部,如今缺失的只是上部,姚听风根本不在意秀儿的死活,他只想抓住赵思洵威胁叶霄交出上部。 然而他不在乎,不代表其他门派不想要。 丹华圣女掌风一变,瞬间甩出袖中白练,一把卷住姚听风抓向赵思洵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将人给拉了回来,口中还娇滴滴道:“姚当家,不要着急嘛。” “放开我,让我救阿渺!” 然而丹华圣女却笑吟吟地说:“仙子固然重要,可是秀儿姑娘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呢。” 从一个魔教妖女口中说出人命关天的话,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贱人!”傅虹渺当场就要对丹华出手,然而她气血翻涌,口鼻渗血,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碰不到丹华的衣角。 丹华一个优美的旋身就绕开去,很是失望道:“仙子,你这是做什么,我救的可是你的女儿,你也太狠心了吧。” 傅虹渺跌倒在地,狠狠地盯着她,嘴里吐出一串恶毒的话,配上这狼狈的模样,只觉得形容恐怖,不忍直视。 秀儿见此,原本还害怕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她想起了释心,或许他死前也是这般不甘。 一个为了绝世功法,一个为了身归故土,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而至始至终,不管是释心还是傅虹渺,都没有将这个女儿当一回事。 眼泪顺着秀儿两颊滑落,却无声无息。 掐着她脖子的闻笛笙感觉到手上的湿意,微微一顿,然而很快又冷酷起来。 这一场变故,直接让各大门派投鼠忌器,甚至还影响到了七位宗师。 他们会想到利用赵思洵来牵制叶霄,然赵思洵又何曾没想过利用他们的贪婪给叶霄创造机会。 虽然只是一瞬,然而叶霄终于抓到了破绽。 “糟糕!” 无边剑意化为风雪,他们竟一时找不到叶霄的气息。 柿子挑软的捏,相比起四大门派,显然孤霞山庄庄主和七峰山掌教没有同门相助,皆是独自一人。寒雪再一次出鞘,叶霄的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后者的心脏,又在前者惊骇的目光下,划破了他的喉咙。 不过瞬息之间,直接再一次损失了两名宗师。 “师尊!” “庄主!” …… 前后两具尸体落地,如今只剩下五个了! 其中惠山禅师内力最深厚,然而之前被叶霄破了金钟,脸色最为难看,而余下的四个,上陵学宫和清虚派各占二。 叶霄轻轻一瞥。 “禅师小心!” 惠山禅师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话音落下的瞬间,金钟哐当一声将自己罩了个严实,然而下一刻,寒雪尖锐的剑尖已经刺破了金钟,只听到咔咔数声,金钟瞬间龟裂粉碎,金色的光洋洋洒洒落下来。 在叶霄冰冷的眼睛中,惠山禅师屏住口中喷出的血,刹那间抬起双手一合,堪堪将寒雪的剑芒闭在手掌中,而剑尖的微芒离他鼻尖不过半寸。 叶霄神色未变,惠山禅师的双手却不停地发抖,他想提醒其他人,趁他还能抵挡几息,赶紧合力杀了叶霄。 然而一口血含在嘴里,根本给不了他开口的机会,甚至他能争取的一息时间都没有,叶霄剑刃一转,锋利的白刃瞬间斩下了他的双手,佛珠断线,散落一地,痛苦的嘶吼合着血沫还未吐出,便戛然而止,再无声息。 “师叔!” “禅师!” 飘飘白衣随风而扬,终于染上了点点猩红,叶霄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余下四人身上。 只剩四人! “为什么……” 楚江雪提着剑,神情几近崩溃,她们皆是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天之骄子,可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却显得那么平庸。 九名宗师合力竟然都杀不了他!这究竟是怎样的怪物! 大宗师的实力真有如此恐怖吗? 面对死在地上的盟友,即使不想承认,死亡的恐惧已经笼罩在他们的头上。 “玉昭真人,怎么办?”上陵学宫和清虚派可谓是整个正道江湖的领袖大派,楚江雪这么问的时候,显然已经心生了退意。 玉昭真人看了看悲痛不已的七峰山和孤霞山庄,一下子失去三名宗师的万佛寺,已经被毁于一旦的姚家,众多武林豪杰看着…… 他闭了闭眼睛,只觉得自己已经走在了悬崖边上,他沉声道:“此刻,若是我们罢手,将来上陵学宫和清虚派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立足!” “可是……”打不过啊,难道要把命送了! 楚江雪再不忿,也得认清现实。 而对面的叶霄提起了剑,这让她心中发憷。 天问已出鞘,必然要见血,她们这些人,显然他一个都不想放过。 楚江雪死死地盯着叶霄手里的剑,恍惚中有种面对叶雪山的错觉,然而下一刻,她忽然一怔,“那不是天问……” “副宫主小心!” 楚江雪若非有同门帮着抵挡,也要步入惠山禅师的后尘,然而饶是这样,一道深深的血痕出现在她肩膀上。 好快! 没有第二条退路,玉昭真人带着师弟一同加入战局,帮着楚江雪分担。 楚江雪负伤,一口气血翻涌未曾平息,只能拼着全力又再次迎上去。 然而她的目光却落在了挛鞮淳身上。 四大门派布下今日之局对付云霄宫,就是为了替北寒扫除障碍,挛鞮淳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管。 “二皇子,我们撤吧!”挛鞮淳身边的武士低声道。 叶霄的实力超过所有人想象,简直是叶雪山再世!怕是只有几大宗师合力才能击杀他了! 挛鞮淳手里捏着扇子,目光隐晦不明,他不甘心! 早在呼延默在天山与叶霄一战之时,他就知道此人是北寒入主中原最大的障碍,必须除去! 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 他的目光不禁落在云霄宫众人身上,赤鸿经过与丹华圣女的缠斗,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再不服用解药,怕是一身功力就得废了! 当然云霄宫其他弟子也一样。 只有那位美人,武功不高…… 他眼神一眯,瞬间如猎鹰一般朝赵思洵掠去!手中折扇打开,扇面弹出银白雪亮的锋利尖刃。 “别管那姑娘,无极功你们想要,云霄宫也一样,还不如干脆就杀了,谁也别想得到!抓住他的女人,否则大家都得死!” 无极功虽然诱惑,但也要有命才能练,以叶霄现在无敌的状态,很快那四个宗师就牵制不住他了,届时秀儿还是云霄宫的囊中之物。 这样一想,悲愤中的各大门派也纷纷回过神,齐齐提剑朝云霄宫而去。 “小笙,护夫人先走,其余人随我断后!” 赤鸿提起一口气,向丹华圣女劈去一剑,暂时将人逼退,他大喘着,趁机跳到赵思洵身边,准备迎接挛鞮淳一掌。 他眼眸赤红,堂堂宗师,却被几个不成气候的小喽喽追着打,实在憋屈不已。 可全身仿佛大筛子一样,内力簌簌越漏越多,几乎所剩无几,说实话,挛鞮淳他现在也打不过,最多自己当个肉垫阻上一阻。 而闻笛笙的状况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能大喊一声:“宫主!” 别管那四个了,你老婆还要不要! 说时迟那时快,当赤鸿准备英勇就义下去见师兄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弯腰,低头!” …… 另一边,发现挛鞮淳动静的叶霄正要提剑赶去。 “别让他抽身离开!” 玉昭真人当机立断,将所有的内力汇于剑上,对着叶霄迎面刺去。 而其余三人也知道事态紧急,胜败在此一举,就是楚江雪的眼中也露出决绝之色,宗师的力量完全释放,四人合力,几声怒吼,杀向了叶霄。 这奋力一搏,让叶霄眉头紧蹙。 一时之间,他竟难以挣脱。 叶霄眼含厉色,终于动怒。 “闪开!”他眼眸如幽冰蓝,内力刹那间澎湃翻涌,一重一重节节攀升,竟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寒雪在他的手中泛起幽蓝的光,不断震颤,剑意层层堆叠在剑上,形成一柄虚实相间的巨剑,同时浩瀚的内力反制于周围四人,形成不容抵抗的强势威压。 那一瞬间,玉昭真人他们恍惚间身处天山之巅,在风雪中见到了真正的神仙,别说生出反击之心,他们只想匍匐在地,忏悔自己的罪孽。 第95章 无法动弹,连思绪都被牢牢控制! 叶霄一声大喝,横扫出这一剑,似乎太快了,剑影在空中久久停驻,画出一道雪亮的圆,光芒不歇。 四具身体从空中跌落。 剑就落在手边,然玉昭真人如何动手指,都无法再够到一分一毫,口鼻渗血,他死死地盯着叶霄的背影,心说,来不及了。 然而,“砰——” 一声巨响自远处传来,所有人惊骇地看过去。 只见,即将削飞赤鸿脑袋,抓住赵思洵的挛鞮淳浑身一颤,接着胸口竟炸出了一朵血花,“啊——” 痛苦的惨叫声中,他亦从半空中跌落。 “二皇子!” 身后的武士见此,眦眼欲裂,朝着赵思洵直冲而去。 赵思洵岿然不惧,上前两步,就将手.枪抵在地上呻.吟的挛鞮淳头顶,面对着刀剑,冰冷冷地说:“谁再靠近一步,我就打穿他的脑袋!” 刹那间,北寒武士收了手,并拦住了其他门派。 而叶霄也顺势到达了赵思洵的面前,一甩寒雪剑刃上的血珠,雪白衣衫微扬,面色冰寒如霜! 至此,各大门派大势已去。 一人之力,斩杀九位宗师,从古至今,也就叶霄一人。 这天下,无人能敌! 所有人都在想,他真的败给了呼延默吗?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怎么的,都觉得我好欺负? 第070章 威逼 狗男人,用得着这么听老婆的话吗? 叶霄很少生气, 就算提剑杀人,他的内心也是平静的。 可方才,一股后怕突然掠住心头, 让他没由来地产生了恐慌。 直到赵思洵嚣张地握着那件奇怪的武器,指着北寒二皇子的脑袋威胁之时,这种恐惧才慢慢退下去。 但是怒意却随之上涌, 他紧抿着唇, 眼神冷若冰霜, 看着脚边不住呻.吟的挛鞮淳, 握着寒雪的指节泛白,忽然他扬起了剑…… 赵思洵见他的剑就要冲着挛鞮淳的脑袋而去, 连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哎哎哎, 你干什么?” 北寒武士被叶霄的动作差点连魂都要吓没了,这若是一剑下去, 二皇子必死,而他们也只能殉主。 幸好赵思洵阻止了他。 叶霄回头, 微微皱眉, 目光将赵思洵从头到尾打量一番, 然而僵硬地问道:“可有受伤?” “没有。”赵思洵摇头,接着反问, “你呢?” 他看到叶霄那身洁白的衣衫已经染上了血迹,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凌乱了不少,不知道受没受伤, 再细看脸色有些苍白, 想必程度还不轻。 也是, 就算高了一个境界, 想要杀了九个宗师,不付出点代价,这未免也太逆天了。 赵思洵关切地看着他:“是不是受了内伤?” 叶霄看他扯着自己的袖子,倒影着自己身影的眼眸中写满了担忧,不知为何,心底突仿佛涌泉一般,溢出一股隐秘的喜悦,将胸口翻腾的气血,牵扯的痛楚一并给冲淡了。 他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浅浅的弧度,柔声道:“无妨。” 赵思洵松了口气。 两人互相望着彼此,接着一起笑起来。 在场众人:“……” 云霄宫弟子:“……”可还记得身中缠绵的他们? 赤鸿捂着自己差点被削的脖子,抽了抽嘴角,他仿佛失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着气。 他本想忍耐着,不愿打搅这对有情人互诉衷肠,可是自己那快漏光的内力实在拖不起,只能提醒一声,“宫主,解药……” 话落,不等叶霄开口,只见丹华圣女轻移莲步,双手执着一个精致的小细瓶,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叶霄面前,福了福身,委屈而娇娇地解释道:“叶宫主英明,妾身也是听命行事,身不由己,幸好云霄宫弟子全须全尾,未有损伤,就请叶宫主大人大量,莫要跟小女子一般计较。解药奉上,一人一颗即可。” 她说完,侧了侧姣好的脸庞,露出一段纤细雪白的脖颈,一副任人施为,毫不反抗的模样。 要说这天底下最识相之人,莫过于魔教了。 就算她满身戒备又能怎样,宗师都死得透透的,她一个徘徊在一流境界的还有什么反抗之力。 反而这般臣服的姿态,叫人懒得与她计较。 叶霄拿过细瓶,扬手一扔,赤鸿接过,赶紧倒出来跟云霄宫弟子一起分了,接着立刻盘腿打坐,化解药性。 赤鸿不断散去的内力终于在药力作用下停滞,一个周天之后,又重新开始恢复,他睁开眼睛朝叶霄点了点头。 丹华圣女见此心下松了口气,柔声道:“叶宫主,那妾身能走了吗?” 叶霄颔首。 赵思洵却说:“慢着。” 话音刚落,丹华圣女的面前就出现一把古朴的剑鞘,只听叶霄冷冷道:“留步。” 丹华圣女:“……”狗男人,用得着这么听老婆的话吗?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知不知道! 饶是内心将他骂了个遍,丹华圣女依旧扬起灿烂的笑容,回过身对着赵思洵欠了欠身,“请夫人吩咐。” “你那毒药也给我一份。” 丹华圣女脸色一僵,眼神闪烁,歉疚道:“夫人,这怕是不巧,奴家身上没有……” “没有就杀了你。” 大宗师在手,天下我有。赵思洵眉尾一挑,狐假虎威之势嚣张至极。 叶霄的手指扣在剑鞘的卡弦上,只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丹华圣女脸皮一抖,最终深吸一口气,从胸口掏出另一个小瓶,抛了过去,“这就是缠绵。”她眼眸一转,娇笑道,“夫人若想用它对付叶宫主,只需沾染上一点,保管内力尽失,由着夫人为所欲为,待到尽兴……” 叶霄正要拿剑鞘接住,听此一滑,若非仓促伸手握住,否则就得落地碎裂。 云霄宫弟子:“……” 丹华看在眼里,一脸坏笑,“缠绵呀,一般是我教长老对付那些贞洁不屈,又武功高强的男女所用,叶宫主,你可要当心喽。” 感受到云霄宫弟子同情的眼神,叶霄看着手里的瓶子,忽然很想就这么直接扔了。 然而赵思洵却接过来,收进了随身的荷包里,见叶霄盯着他,便有些莫名其妙地说:“干什么这么紧张,又不是给你用的。” 众弟子彼此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失望。 “这下妾身可以走了吧?”丹华问道。 杀不杀一个巫神教圣女无关紧要,不过若是都杀光了,黑白两道的梁子就都结下了,于是赵思洵点了点头,“可以。” “我们走!” 虽说巫神教和其他三派联合共同对付云霄宫,可既然已经失败了,她们也不会管盟友的死活,只是为了三国的利益,丹华圣女从临走前还是提醒了一句,“夫人的暗器真是太厉害了,不知道北寒二皇子能坚持多久?夫人既然手下留情,留妾身一命,那妾身便再提醒一句,挛鞮淳是呼延默的弟子,若是死在这里,不管是北寒还是呼延默,皆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说完,脚踝金玲一响,已经带着手下翩然远去。 挛鞮淳胸口中了一枪,不过赵思洵清楚,他许久没摸枪,当时情形紧急,其实没有打到要害,至少离心脏还有三公分左右的距离。 只是出其不意的强力冲击,和那巨大的枪声让人瞬间麻痹,所以才给了赵思洵机会拿枪指向挛鞮淳的脑袋。 子弹虽没取出,但是挛鞮淳内力深厚,血已经暂时止住,性命却是无忧的。 然而该如何处置,赵思洵有些犯难。 杀了虽痛快,但是坏处更多,把北寒惹毛了,就中原这种破局势,根本不受控制,于他太不利。 想了想,他蹲下来,对挛鞮淳道:“若拿你跟你爹换三年不入中原的承诺,你爹肯吗?” 挛鞮淳脸色苍白,扬起一个讽刺的笑,“我不过是他众多儿子当中的一个,姑娘,你想得太美了。” 赵思洵惊讶,“原来你这么不值钱啊?” 挛鞮淳抽了抽脸皮。 “行吧,那换一个,换成你吧,你需得三年内不入中原,可愿答应。” 挛鞮淳微微一滞,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反问道:“我愿意答应,但你们愿意信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赵思洵说:“我不信。” 挛鞮淳差点一口血又喷了出来,心说你玩我? “但你可以用你师尊呼延默的名义发毒誓,若你违背此诺,他的武学之路一辈子止步于前,永远成不了天下第一!” 此言一出,挛鞮淳瞳孔皱缩,“你不若杀了我!” “这么有骨气?那我就真动手了。”赵思洵说着起身,拍了拍叶霄的肩膀,“霄郎,既然二皇子如此有义气,便给他一个痛快吧。” 叶霄抬起手,只需轻轻一拍…… 挛鞮淳的眼睛死死地盯着。 “二皇子!” 第96章 “二皇子!” 他的随身武士接连下跪恳请。 “等一下!”终于,挛鞮淳在死亡面前胆怯了,而赵思洵则顺势按住了叶霄的手,眼中带着笑意,朝挛鞮淳抬了抬下巴。 挛鞮淳脸色惨白,虽然血暂时止住,可是伤口内的异物不除,牵动痛楚,依旧让他神色狰狞。 他喘了口气,闭了闭眼睛,终究没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道:“我以师尊的名义发誓……若三年内,踏进中原一步……师尊便……” 挛鞮淳的母亲只是一名女奴,在北寒能有今日地位,完全因为他是呼延默的弟子,是暮天武尊手把手地教他武功,将他养大! 可以说,相比北寒可汗,呼延默才是他的父亲。 “大声点。” 挛鞮淳咬了咬牙,“师尊武学之路便一辈子止步于前,永远成不了天下第一……你满意了吧!”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而对于一个武痴来说,成不了天下第一,武功无法精进,与凌迟无异,虽然毒咒不一定会应验,但是挛鞮淳也赌不起。 “你的手下,留下右臂,就可以带你走了。” 既然来了,不留下点东西,终究是个遗憾,这场合谋的始作俑者,都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群堪比死士一般的武士,二话不说便拿起刀,对着自己的臂膀砍了下去,接着解下黑色的围巾,将伤口缠绕起来。 一个武者白着脸问:“夫人,二皇子的伤势……” 虽然里面只剩一个子弹头,但可是天外玄铁所锻造,赵思洵很舍不得就被这么带走,所以他对叶霄道:“帮我把他伤口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别弄死他,能办到吧?” 叶霄点头。 内力在某些程度上可谓是最神奇的存在,叶霄握着手里黑黝黝的小东西,递给了赵思洵。 “行了,带回去包扎伤口就好。” “多谢夫人。” 叶霄的目光下,没有人敢有任何的不敬。 “叶宫主!”忽然,一个人噗通跪在叶霄的面前,却是姚听风。 只见他满脸着急,恳求道:“求您救救阿渺吧!她快不行了,只有您能救她!” 嗯? 赵思洵顺着姚听风看向傅虹渺,只见她躺在地上嗬嗬出气,全身仿佛沐浴在鲜血里一般,到处都是血迹,是走火入魔,经脉爆裂渗透出来的。 “她还没死啊?”赵思洵心说这生命力还挺顽强。 叶霄瞥了一眼,淡淡道:“快了。” 傅虹渺瞪凸着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叶霄,仿佛想说什么,但是显然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释心死前也是这样?” “嗯。” “叶宫主!”姚听风见两人无动于衷,整个人都蒙了,然而赵思洵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姚当家,你看看那边。” 姚听风一愣,顺着赵思洵的手指望过去,只见闻笛笙手里的秀儿正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傅虹渺。 他怔了怔,接着羞恼道:“叶夫人,不用你提醒我阿渺还有个私生女,她虽对不起我,但是我……” “你误会了,姚家主。”姚听风见赵思洵露出可怜的眼神,“这姑娘无父无母,才会陷入今日境地,你希望,你的儿女也一样吗?” 此言一出,姚听风浑身一震,呆呆地回头。 姚家在被掀了屋顶之后,就已经安排将人都转移了出去,这对儿女也跟着祖母离开,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又回来了。 他的眼眶顿时湿润起来。 “姚夫人这个样子,已是大罗神仙难救,况且她对霄郎所做之事,本就罪该万死,你怎么会期待我们还能救她?若是强人所难,那就只能连你一块儿杀了。” 姚听风听此,只觉得磕在地上的膝盖火烧一般刺痛。 “今日这局出自姚家,杀你无人能说一个不字。”赵思洵目光冰凉,眼底带着深深的厌恶。 至此,姚听风终究跪不下去,缓缓地站起来,慢慢地走向傅虹渺。 “阿渺……对不住。” 姚听风的话让傅虹渺颤抖起来,她的眼睛瞪得更大,口中嗬嗬之声更响,然而饶是如此,老天爷依旧不愿让她说出一句话。 她看到姚听风后退,她看到自己的儿女站在远处,不愿靠近,她知道自己已经被放弃了。 她不甘心,她的眼里流露出愤怒和恳求,然而力量在快速流失,她能呼进的气也越来越少,最终她绝望了,目光转动,望向了北方,流下了眼泪…… 姚听风带着一双儿女跪下来,颤抖着手替她闭上了眼睛。 赤鸿轻轻一叹,别开脸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个宗师都game over了。 第071章 苦肉 二十好几的男人竟然用这种幼稚的手段也怪可笑的。 一场寿宴, 死伤数人,姚家在今日之后声望直下,再也称不上武林第一世家。 孤霞山庄和七峰山, 赌上了各自庄主掌教的性命,本想求得江湖上更大的发言权,却最终功亏一篑, 今后只能沦落到三流的门派, 想要重新崛起得数十年努力。 而万佛寺, 清虚派和上陵学宫, 死去两三位宗师,虽不至于动摇根基, 却也伤筋动骨,然而各自有大宗师坐镇, 宫门可为倚仗,依旧是江湖上最大的门派。 至于这天下第一宫, 看似如日中天,可与江湖各派结成仇怨, 也并非赢家。 竟全部都输了。 满地狼藉, 各大门派的弟子聚集在一起, 对着宗师尸体哀戚抽噎,一个个神情麻木而悲哀, 哪怕咎由自取,也未免令人心酸。 当然,最重要的是, 叶霄身上沾了不少血迹和尘土, 他不愿再呆在这里, 便袖子一挥, 冷然道:“都散了吧。” 云霄宫不是魔教,没有赶尽杀绝一说,也不会跟一群小弟子计较。 各大门派失去此行支柱,余下弟子只想快点带着尸身回门中,所以没有人敢多言,很快都离开了。 这时,闻笛笙问道:“夫人,宫主,那她怎么办?”他已经看着秀儿很久了,眼看着尘埃落定,不禁为难起来。 赵思洵摸了摸下巴,说实话,别人都好办,唯独这姑娘,杀了有点不忍心,不杀又有点不甘心。 秀儿虽然小命捏在旁人手里,但是性子却倔强,冰冷冷道:“有本事就杀了我,若想从我嘴里得到无极功,做梦!” 得,连个利用价值都没有。 于是他问叶霄:“你想怎么处置?” 叶霄回答:“你说了算。” 赵思洵:“……”这话他就不爱听了,明明是你云霄宫的破事。 “你不要无极功下半部了?” 叶霄低头看着身上快要凝固的血迹,只觉得这衣裳不能要了。他眉头皱紧,面露嫌弃,“不要。” 赵思洵眨了眨眼睛,“嗯?” 连秀儿都觉得自己听错了,脱口而出道:“你不怕落得他们一样的下场?” 叶霄抬起头,面露困惑,“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认为我只练了上部,没练下部?” 这话让周围人为之一愣。 赵思洵懵了,“下部不是让释心给偷了吗?” 叶霄觉得小狐狸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禁失笑道:“可那时候我外祖还活着。” 女婿完全可以从老丈人兼师尊那里得到完整的功法,同理可得,叶霄自然也能从他爹那里得到传承。 没毛病。 赵思洵:“……” 秀儿:“……” 包括还没完全离开,却听到这话的各大门派:“……” 叶霄又云淡风轻地一挥袖子,单手背在身后,一副高人模样道:“释无天留下的秘笈中隐藏着巨大缺陷,只因威力强大不忍舍弃,才一直流传至今。所以历任宫主在接受传承之时,皆有使命将此完善,我爹传承于外祖的无极功已经经过数代宫主改善,自然不可能轻易走火入魔,而你,就算背出整部秘籍,一旦修炼也逃不开这个下场。” 有时候真相是如此的荒诞,却又该死的符合逻辑。 赤鸿挠了挠头,见众人一脸震惊,有些不解道:“其实想想也该知道,小师兄放任大师兄,我是说甄长川在外二十多年不闻不问,摆明了就知道他手里的无极功有问题,拿不拿回来不打紧。既然如此,当然是让他死在外面,别来碍眼了。” 不打紧…… 那之前放什么烟雾弹! 赵思洵深吸一口气,抬头望了望苍天,这个问题他在一开始就问过叶霄,然而这人怎么回答的? “所以,当初你故意误导我!”他眯起眼睛,盯着叶霄的眼睛充满了不善。 叶霄神色有些不自然,手虚握成拳,凑到嘴边清咳一声,以此掩饰窘迫道:“抱歉,并非有意。” 实则是那时候彼此间没那么信任。 然而秀儿却受不了了,她几乎崩溃道:“我不信,若真是如此,叶雪山为什么英年早逝?” 叶霄道:“他已至大宗师的极限,进无可进,便试求突破,只是最终失败了而已。” 第97章 所以虽然死得早,但是叶霄并不觉得悲哀,因为这就是叶雪山求仁得仁的结果。 武道的极致究竟是什么样的,若有人处在他父亲的境界,想必也会拿命去搏一搏这个未知,陆地神仙,呼风唤雨,谁不渴望。 大宗师的极限…… 当所有人还在试图攀登宗师的高山,这两父子已经站在大宗师的巅峰上,是来拉仇恨的吧。 赵思洵握着手.枪的手有些发痒,若非理智告诉他不能自相残杀,否则他很想将剩下两枚子弹都送给叶霄,让你们父子一起去突破! 他娘的……谁说这位宫主是个正人君子,不会玩虚的? 赵思洵的眼里冒着火光,赤鸿一看,忍不住带着云霄宫弟子往后退了两步。 虽然夫人看着武功不咋的,但是作为霹雳门的门主,这位的暗器可是能轻易夺人性命的。 而且,宫主敢还手吗? 必然是不敢的。 闻笛笙这会儿也顾不上失魂落魄的秀儿,连忙给叶霄使眼色——快!哄!使劲地哄! 叶霄打出生起就没学过哄人这两个字,再说赵思洵也不是他真的夫人,怎么哄? 况且他隐瞒也不是故意的,萍水相逢,各有算计,有所保留不是应该的?赵思洵也不见的完全坦诚,这小狐狸的秘密可比他多多了,他不是也没生气? 一番思量之后,叶霄淡定了,他将眼神撇开一边,高傲地没说话。 见自家宫主木愣愣地杵在原地,一个闷屁都放不出来,闻笛笙抬起手捂住眼睛,面露绝望,完蛋了,他们的夫人要飞了。 “叶宫主……”赵思洵冷冰冰的声音传来,眼看着就要恼羞成怒,这时,却见叶霄的身体突然晃了晃,然后弯下了腰,抬起手捂住唇。 赵思洵一愣,下意识地往前两步看向他捂着嘴的手,只见手指缝中有刺眼的红色溢出来。 !!! “你……” 此刻,他哪儿还顾得上生气,连忙跑到叶霄身边,扶着那有些晃动的身体,责怪道:“坚持不住了能不能说一声,装的没事一样你仙风道骨给谁看呢!” 叶霄哑着声音,说:“我没事。” “都吐血了还没事……”赵思洵不懂医,不懂武功,只能着急地唤道,“师叔。” “我来看看。”赤鸿一把拿过叶霄的手腕,手指一搭……嗯? 他低头看向叶霄,后者正冷冷地看着他。 赤鸿:“……”懂了,苦肉计! 看着人模人样的,原来跟他爹一个德行,都是这么不要脸! “要不要紧,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赵思洵睁大眼睛看着赤鸿,见人一愣一愣的,心情不由地沉下去。 “宫主他……”赤鸿还未说完,就感觉到那脉象自发紊乱起来,他抽了抽嘴角说,“脉象不稳,内息流窜……宫主,方才是强行提了内力,如今遭反噬了吧?” 闻笛笙一听,恍然大悟,连忙跟着说:“那肯定是刚才,北寒二皇子想要抓夫人,情急之下,宫主大发神威,一剑杀了四个宗师的时候!啊呀,这得赶紧找个安静地方运功,不然就麻烦了。” “对对对。”云霄宫弟子纷纷点头,深怕赵思洵不信。 叶霄没有说话,只是看了赵思洵一眼,温声道:“我没事,调息一下就好。” 赵思洵张了张嘴,心说是这样的吗? 其实他早就料到有人会拿自己作威胁,叶霄分.身乏术的状况,不然也不会开那一枪,不过既然是为自己受的伤,那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方才生气有些莫名其妙,都是成年人,各有各的立场和身份,还能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赌气不成? 他为自己感到好笑,便愧疚道:“是不是伤了脏腑?” 赤鸿能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叶霄故意弄出来的假象,便胡乱点头,“嗯,差不多,看着没伤,实则受损不轻,不然也不会吐血了。” 赵思洵听着皱了皱眉,立刻解下自己腰上的精致小荷包,从里面翻翻捡捡,挑出了一个小药丸,对着叶霄道:“张嘴。” 叶霄皱了皱眉。 赵思洵见他不愿吃,便解释道:“这是护心丹,我家御……爷爷亲手调制,就怕我路上碰到要命的事,先给你一颗救救急。”他说着嗔了一眼,“放心吧,我又不会害你。” 听着似乎问题不大,叶霄虽然有装模作样的嫌疑,但是方才的确在无极功之下,强提了内力,至今气血未平,胸口还有钝痛之感,于是便张口吞下,“多谢。” “啊呀,咱俩谁跟谁啊,不过你也真是的,逞什么强,师叔,你扶着他一点,我们赶紧回去。” “好。” 一场无形的硝烟就此平息,叶霄听着赵思洵的口吻,心下松了一口气。 哄,他是不会的。 但是见多了父亲应对母亲的手段,综最有效的办法,还是示弱。 虽然这有损叶大宫主英明神武的形象,但是特殊情况特殊手段,他不过是因势利导而已。 可见,效果不错。 云霄宫的弟子簇拥着赵思洵和叶霄离开,偌大的废墟中除了来来回回的官兵和姚家人,只剩下秀儿呆呆地站在原地。 最后,爹没了,娘也没了,她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连同闻笛笙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慢慢地离开,至于究竟去了何处,也无人关心。 然而哪怕那下半部的无极功有所缺陷,可这世上多得是人为了贪图捷径挺而走向,她这一去,江湖险恶,会遭到什么下场其实也能预料。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叶霄被强行躺在了床上,哪怕他再三保证已无大碍,也无法下床。 赵思洵接过小弟子送来的一碗药汁,转头到了叶霄跟前,笑眯眯地关切道:“大夫说了,早中晚各一碗,才能恢复,霄郎,趁热快喝了吧。” 迎着那双透彻如水的眸子,叶霄估摸不准这人究竟有没有看出他的苦肉计。 他的目光不由地移向了另一边,闻笛笙立刻低下头把玩着赵思洵的秘密武器,跟一旁的赤鸿嘀嘀咕咕,琢磨着这玩意儿怎么有这么大的威力。 赤鸿更不敢抬头,两人身体一转,直接背对了叶霄。 叶霄:“……”显然,这两个下属是不能要了。 “喝吧,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毕竟接下来还得靠你呢。”赵思洵拿起勺子搅拌着黑漆漆的药汁,将那股“芬芳”浓郁的味道逸散至整个屋子,然后舀了一勺递到了叶霄唇边,“霄郎,妾身喂你啊!” 有这么漂亮体贴的媳妇嘘寒问暖,小弟子不禁向自家宫主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而叶霄则抽了抽嘴角,心中一叹,认命道:“我自己来吧。” 他正要伸手接过,然而赵思洵将碗一端,不让,还殷殷切切地说:“那怎么能行,霄郎为救我身受重伤,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还是让我服侍你吧。” 话说的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要多卑微有多卑微,几乎将恭顺慧贤四个字刻到脑门上,再加上内疚引发的泫然欲泣……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得化成绕指柔。 叶霄:“……” 小弟子在一旁看得无限感慨,宫主真是天大的福气。 而这福气,叶宫主显然不想要。 “夫人,还是我自己来吧。”叶霄的眼底露出一丝恳求。 小样,敢耍老子!赵思洵眉头一挑,明艳动人地笑起来,“好,那你喝吧。” 叶霄于是深吸一口气,接过碗一仰而尽,然而刚喝进嘴里他就差点喷出来。 话说药汁他也不是没喝过,怎么这么苦! “咳咳……”叶大宫主整张英俊的脸庞都扭曲了。 那头闻笛笙悄悄对赤鸿说:“我刚看到夫人把甘草全给挑了出来,又抓了三把黄连进去。” 那能不苦的掉汁吗? 光想想都能让人浑身打哆嗦,夫人可真狠心。 赤鸿同情道:“你也不阻止一下?” 闻笛笙惊讶地说:“这我哪儿敢啊,这次只是下黄连,下次上缠绵了怎么办?为了宫主好,我也得当做没看见是吧?” 叶霄:“……”真是绝世好下属,丢了吧。 所以,这小狐狸是知道了。 叶霄面露苦笑。 赵思洵又不傻,虽然叶霄此人爱装,但绝对不会强撑脸,真要受伤那么严重,怎么还会在那儿由着他瞎比比那么久,早就不动神色地给他使眼色打道回府了! 叶霄顿了顿,道:“对不住。” 赵思洵俏皮一笑,“原谅你了。”说着,他从袖子里翻出一块酥糖,塞进了叶霄的嘴里。 当然,虚惊一场总是好事,二十好几的男人竟然用这种幼稚的手段也怪可笑的。 亏叶霄想得出,赵思洵一想起那场景就生气不起来。 极致的苦之后,送来蜜糖的甜,可谓是真正的敲一榔头给个甜枣,叫人一丝脾气都没有,相反酥糖的甜一路能化到心底,绵绵长长。 第98章 赤鸿和闻笛笙彼此对视了一眼,纷纷给了赵思洵一个敬佩的眼神——驭夫有道。 作者有话要说: 遥:叶霄,你认了吧,逃不出五行山了。 第072章 主意 所以你平白无故让我多了一位夫人不说,转头又让我成了鳏夫? 小弟子端着碗下去了。 叶霄也无需再躺床上, 他翻身下地,看见桌上那把手.枪,拿过来细瞧了几眼, 问:“这就是霹雳门最新的暗器?” “嗯,你觉得怎么样?” 叶霄那时候其实没看清,但是赤鸿显然非常有感想。 他说:“威力巨大, 虽然夫人用得出其不意, 但是我敢说就算有所准备, 宗师之下依旧难以抵挡, 我若是徒手接,也得受伤。” 叶霄道:“你没有使用内力。” “嗯, 只要瞄的准。”赵思洵抬起枪,对着叶霄嘴里模拟“砰”一声, “谁都能射杀高手。” 闻言,不管是闻笛笙还是赤鸿都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 这世上宗师以上的能有几个,昨日凑足了十个已经是百年来的盛会, 足够传遍江湖, 惊动天下的大事。 一流高手才是各门各派的中流砥柱! 再深入想想, 若是哪国的军队人手一把,那不是所向睥睨了? 他们尚且不知道赵思洵的身份, 可叶霄却一清二楚,这根本不是设想,以赵思洵的心计和手段, 想想霹雳门从鹿城迁往夷山王封地的动作, 想必已经在做了。 隐隐的, 他感觉到这个世界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夫人, 这玩意儿好做吗,能不能……给我也来一把?”闻笛笙伸出爪子,又摸了摸,看着枪的目光犹如绝世宝藏一般。 不管哪个朝代,强大的兵器都充满了别样的诱惑。 “可惜材料有限,世间仅此一把。”赵思洵说着看了叶霄一眼。 “啊……”闻笛笙面露失望。 而叶霄不知为何,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赤鸿问道:“啥材质?” 赵思洵从小荷包里掏出那枚子弹壳,递给了叶霄,“叶宫主,你熟悉吗?” 通体黑黝的小东西,上面雕刻有螺纹,放在手里有一定的重量,触感寒冷,倒像是…… 叶霄微微惊讶,“天外玄铁。” 赵思洵打了一个响指,“对,这就是天外玄铁所做的外壳,这把枪里面的关键部位也是由此打造。” 提起天外玄铁,不管是赤鸿还是闻笛笙皆齐齐叹声。 赵思洵见此,忍不住问:“怎么,云霄宫也没有多余储备?” 他这么大方地展示,就是想从叶霄这里再要一点,好歹多磨几颗子弹,只剩下两颗实在不够用。 闻笛笙道:“夫人,这可是锻造天问的材质,世间难寻,比黄金都珍贵百倍。” 啧……真是一点也不意外,赵思洵有些不死心道:“真一点都没有?” 闻笛笙不说话了,赤鸿挠头道:“这得回去问小师姐,她管着库房。不过话说回来,天问似乎还在夷山王那里,宫主……” 叶霄将子弹还给赵思洵,淡淡地问:“所以,我给你的天外玄铁,你用来打造了这个名为手.枪的暗器?” 赵思洵:“……”糟糕,说漏嘴了! 赵思洵眨了眨眼睛,表情变得无辜起来。 叶霄坐在桌边,静静地看着他。 赤鸿和闻笛笙左看看又看看,不明所以。 不过他们似乎发现了一个问题。 赤鸿问:“宫主,你什么时候把天外玄铁交给了夫人?那不是重铸天问用的吗?” 叶霄冷飕飕道:“你问他。” 这真是一场误会。 赵思洵面上讪笑,心下急转,他说:“我就用了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为加强说服力,他伸出葱白的手指,比划出一个细小的缝,“露露说,余下的绝对够天问重铸,霄郎,我哪能耽误你的大事呀,我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我就只打造了三枚子弹用来保命,如今为了你都用掉一颗了,可心疼着呢,你就别生气了嘛,好不好?” 他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带着水润湿意,微微瘪着唇,整一个做错事又生怕挨骂的可怜模样,再配上那张脸,泫然欲泣的,谁见了能苛责? 旁人看着心都要化了。 赤鸿当场拿胳膊支了支叶霄,劝道:“算了,宫主,夫人也不是故意的,若是天问还缺,不如先问问小师姐,咱云霄宫为了天问,三百年间到处搜集天外玄铁,总是有多的。” “就是,也幸好夫人有这暗器,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闻笛笙跟着吱声。 赵思洵默默地点了点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叶霄。 “您看,夫人都快哭了,您就别骂她了。” 叶霄神奇地看着他俩,心说他什么时候骂过,这就是个祖宗,他敢骂吗? 然而一看到赵思洵的眼神,他心下又微微发麻,指尖发酥,为了消去那抹异样,他干脆抬手揉了揉眉心,道:“笛笙,你去信问一问司空师叔。” 赵思洵听了眼睛顿时一亮。 闻笛笙道:“若是司空长老说还有呢?” 叶霄看向赵思洵,后者的笑脸跟天边太阳似的,灿烂得连屋子都明亮起来,忍不住宛然道:“那就送我夫人了。” “霄郎!” 赵思洵高兴地大叫一声,眉眼弯弯,翩翩起身,就跟蝴蝶一样绕到叶霄身后,两只拳头落在他的后背上,密密麻麻地捶起来,一边拍马屁道:“我的叶大宫主,你真是太好了!这辈子我能遇到你,上辈子我一定拯救了银河系,真的,祖祖辈辈烧高香得来的福分。像你这么玉树临风,英俊体贴,大方温柔,善解人意,武功高强,身份尊贵……的有为青年,若我是女……咳,我是说若有来生,就算下辈子吃糠咽菜我都得死死跟着你!” 这肉麻的话若是之前叶霄听了,必然毛骨悚然,浑身不适,敬而远之,可如今,他只是清咳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茶,凑到面前,遮住了翘起的唇角和微微发红的脸颊。 落在后背的拳头明明杂乱无章,但架不住这是赵思洵的殷勤,这位显然很受用,都没叫停。 闻笛笙和赤鸿互相看了一眼,神情皆有些麻木,还有种名为孤独的悲哀感。 赤鸿见这俩旁若无人,忍不住嘴欠地来了一句,“万一,小师姐说没有天外玄铁了呢?” 赵思洵手下一顿。 只见叶霄放下茶盏,淡淡道:“那就悬赏天下,找!” 赤鸿:“……” 闻笛笙:“……” 亏得这只是一宫之主,要是一国之君,不得亡国? 这两人龇了龇牙,终究是待不下去了,找个借口一同告退,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赵思洵揉着发酸的手腕坐到了叶霄身边,笑吟吟地看着他说:“叶宫主,你真的没有红颜知己吗,怎么就这么会呢?”刚那一句话,真是霸气侧漏,令人倾心。 叶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说他若是有,还会由着赵思洵这么乱来? “也幸好我不是个姑娘,不然你这样的,真心挡不住,非得哭着喊着,跟你在屁股后面,求你娶我了。” 叶霄闻言侧了侧脸,轻斥了一句,“胡言乱语。” 的确是胡言乱语,赵思洵看着他发红的脸,暗暗笑了笑。 “那就说点正事吧。”他将桌上的□□和子弹都收起来,“明日我就得启程北上,去东楚境内的博洋湖。” 叶霄点头,接着思忖道:“昨日席宴,对你接下来的盟约可有影响?” 赵思洵闻言眼中浮现笑意,忍不住调侃道:“叶宫主,你不会真把我当做你内人了吧?这么关心。” 叶霄眉头一皱,不悦道:“好好说话。” 赵思洵立刻露出一个乖巧乖巧的表情,“影响当然是有的,不过都是好事,说来得感谢叶宫主杀了那九人,让我的压力轻了不少。” 叶霄微微思忖,很快便明白了。 这九位宗师多出自四大门派,来鹿城虽明面上为了对付云霄宫,但最终还是为了博洋湖盟约而来。 万佛寺来了三个,定是听到三国的风声分头打探消息;上陵学宫楚江雪和另一名宗师则是得保护东楚太子;清虚派虽然遭到赵思洵拒绝,但望帝不会将宝全然压在他身上,定然还会派清虚派秘密随行,监督他的一举一动,关键时刻说不定还会代为做主;最乖觉的便属巫神教,送来一个圣女下毒,而宗师全放在了西越太子的身边,显然对巫神教来说,西越才是立教的根本。 当然,这看似隐秘,却万众瞩目的盟约,怎么能少的了北寒。 这紧张局势本就是北寒所引起,挛鞮淳正可以借此机会看清各国的虚实,一举两得。 只是不管各自算盘打的有多响,谁也没想过叶霄会做得这么绝,武功这么高强,竟直接将这些不可一世的宗师全杀了! 九个,一个不留! 甚至逼着挛鞮淳立誓,离开中原,三年内不得入关! 第99章 万佛寺三位宗师毙命,大庆已无力探查虚实;而上陵学宫失去副宫主和一位宗师,伤了元气,也只能临时另寻他人保护东楚太子;巫神教在四大门派中本处于弱势,如今倒是能强硬起来,让西越太子在谈判中立于不败之地。 还有一个赵思洵,作为南望籍籍无名的皇子,不被皇帝信任的质子,南望如何签订盟约,如今就完全由他说了算了! 望帝的手伸不过来,简直是再舒服也没有。 怪不得非得跟着来寿宴看热闹,叶霄想到这里,哑然失笑。 谁又能将席宴上那个伶牙俐齿,上蹿下跳,为云霄宫据理力争的佳人,跟南望质子联系在一起,搅弄博洋湖的整片风雨呢? “真是好算计。”叶霄由衷道。 赵思洵腼腆一笑,谦虚地说:“也是霄郎天下无敌,配合的好。” 叶霄如今听到这个称呼已经麻木了,便问:“是不是该换回来了?” 说到这里,叶霄又看了赵思洵的打扮,不知为何,心下有些舍不得。 “明日离开鹿城之后,对了,要不要跟你的手下打声招呼?”赵思洵扮女装扮得如鱼得水,彻底放飞自我,至今为止云霄宫上下还没发现一点端倪,如今要让他们大方美丽,与宫主伉俪情深的夫人消失了,心里产生了那么一丢丢的愧疚。 叶霄瞥了他一眼,断然拒绝,“不必。” 赵思洵好奇,“那你怎么解释?” “无需解释。” 这么敷衍的吗? 赵思洵犹豫着,“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叶霄心道你在男扮女装,非得跟我凑成对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见赵思洵难得良心发现,不禁挑了挑眉,“你想暴露身份?” “当然不是。” 果然。 只见赵思洵跃跃欲试,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精光,说:“要不我给编个身世吧,就说我已身染绝症,命不久矣,这次跟你在一块儿出来就是想了却心愿,想在你的陪伴下走完人生最后一程,最后在情郎的怀抱里,悄无声息香消玉殒,怎么样?” 叶霄瞬间面无表情。 然而赵思洵却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妙极了,兴致勃勃地说:“这样也能解释接下来你我单独离开一段时间,无人知晓去处,是不是挺好?我真是个天才!” 叶霄冷冷地看着他,“不好。” 赵思洵纳闷道:“为什么?多么可歌可泣的爱情,要是流传出去,天下人都会觉得你叶霄是个绝世好男人呢!” “所以你平白无故让我多了一位夫人不说,转头又让我成了鳏夫?” 这一句质问,顿时让赵思洵哑口无言。这么一说,他发现自己挺不厚道的。 “呵……”叶霄见他心虚的模样,冷冷一笑。 “那怎么办?我上哪儿给你找个如花似玉,跟我这般美貌的夫人赔给你呀?”饶是赵思洵聪明绝顶,不禁也犯了难,有种自己搬起石头砸脚背的感觉。 叶霄放下茶盏,清冷无波的目光就这么看着他。 赵思洵眼珠子开始飘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是忽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警惕道:“你可别打我妹妹的主意!” 叶霄面容一滞,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赵思洵坚决道:“叶宫主,咱俩的恩怨可不兴牵扯无辜女子,我也不是那种为达目的随意牺牲亲人的人。” 叶霄生平不爱生气,但这次却露出怒容,心说你不是那种人,难道他就是? 他气笑了,笑意不达眼底,冰冷冷地问:“你就这么看我?” 赵思洵眨了眨眼睛,讪笑,“那看来是一场误会……”他为自己的口无遮拦感到抱歉,见叶霄的茶水空了,立刻拎起茶壶替他满上,“就说咱叶大宫主可是一言九鼎,尊礼守法的端方君子,哪儿会有那种奇怪的想法,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向你赔罪,可好?” 论能屈能伸的本事,叶霄一辈子都比不过赵思洵。 叶霄懒得再与他计较,“回去歇息吧。” “好嘞,多谢你。” 赵思洵灿烂一笑,再不敢多逗留,拎起裙摆夹着尾巴跑了。 叶霄坐在桌边,难得看到少年这般灰溜溜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然而嘴角弧度才刚起来一丝,却又拉平了,他端起赵思洵刚给自己倒上的茶水,望着里面沉浮的茶叶,发出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 戏中之人已潇洒放下,但陪演的,又怎能像他那样进退自如? 作者有话要说: 请将同情打在公屏上,让叶大宫主看到。 第073章 月色 怎么看都觉得赵思洵像个长满心眼的算计小媳妇。 叶霄头一次穿深色, 满身不自在,脸色也不大好看,时不时地低头, 眉头皱得极深,感觉心情不佳。 “叶宫主,再忍一忍, 等我跟手下会合, 你就是通体雪白, 白的发光, 我都不干涉。” 若非叶霄白衣的装扮已经深入人心,赵思洵自是懒得管他穿搭, 他们才刚离开鹿城,到处都是眼线, 肯定得小心一些。 赵思洵是不担心自己的行踪,他就怕被叶霄给牵连暴露。 叶霄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没说话。 赵思洵安慰道:“我女装都穿过了,你就换了个颜色, 一样英俊潇洒, 怎么就别扭了?”人洁癖到这个地步, 是不是有点太过分? 叶霄心说那女装又不是他逼的。 赵思洵从头将叶霄打量了一番,啧啧两声, “行啦,白衣似仙,深衣冷酷, 怎么看都好看, 别拽了, 拽掉一点便宜的还是街边小媳妇。” 此言一出, 叶霄不禁朝周围看了看,发现有几个妇人捂着嘴凑在一起对他笑,似乎还评头论足,顿时脸色一黑,加快了脚步。 “博洋湖中岛屿无数,东楚境内更有上百个,你可知究竟在哪一个?” 赵思洵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折扇递给他,“我门下已经替我打听清楚了,虽然岛屿众多,但是合适的没几个。三国盟约乃是大事,不会选一个大家都能轻易上去的小岛,必然是地方隐秘,不容易让人发现,这样看来就只有几处。” 叶霄看着扇面上的山水画,目光一扫,心中顿时有底。 “曲龙洞牙。” 赵思洵打了一个响指,“答对了。”他拿过扇子,看着上面的山水画,赞叹道,“所谓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就体现在这里,谁能想到博洋湖上还有这种好地方。” 曲龙洞牙是一个岛屿的名称,形状像个张开大嘴的龙头,因此得名。 龙口处布满暗礁,礁下有各种暗涌旋涡,大的船只靠近不了,小的船又容易被旋涡和暗流给卷走。 至于岛屿的另一侧背阴之处,则是一个断崖,背阴长满了青苔,在潮汐的冲刷下,岩石湿滑难以攀登。 这种地方,若没点功力真的上不去。 赵思洵刚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心说真是绝了。 “你觉得我们从哪边走比较好?”赵思洵自己是没本事上去的,所以只能问有本事的人。 叶霄无可无不可,“随你。” 赵思洵扇子一打,摇头晃脑地万分感慨,“有叶宫主随行,这天底下还有我走不了的地方吗?必然没有!” 叶霄扯了扯嘴角,没有搭理他,径直往前走。 赵思洵在恢复男装之后,也没指望这位还会那么包容,便笑眯眯跟在他身后。 但是他们很快遇到了麻烦。 曲龙洞牙名字好听,地理位置更加优越,在远离岸边的靠湖中心地带,周围岛屿相去甚远,所以要么叶霄提起一口气,将大宗师的实力发挥到极致,踏浪过去,要么老老实实地找条船靠近。 是夜,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洒下淡淡银辉,将整个芦苇荡笼罩在一股朦胧的光晕中,厚厚如雪。 清风徐来,伴随着入秋的虫鸣蛙叫,只见叶霄袖手背剑,一身傲骨地站在芦苇荡中,看着赵思洵弯着腰沿着湖边小心寻觅。 突然,传来赵思洵一个惊喜的声音,“找到了!” 叶霄轻轻一跃,到达他的身边,低头一看,是一条小舟。 这是霹雳门转移之前替赵思洵藏下的一条小船,大小就够两人,边上还放了两把桨,一根竹篙,一个水壶,一包干粮,无论门主是想划船,还是撑蒿,皆可随意。 简直分外体贴了。 但就算如此……也没料想到门主竟不会划船。 从小到大,加上上辈子只在公园里陪着上司介绍的相亲对象划过一次船,结果侧翻而单身至今的赵思洵,幽幽地回望叶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叶霄平静地撇开视线,冷淡如常道:“说了,不会。” 天山上全是雪,哪儿来的水,叶霄自然没点亮这个技能,再说若是会的话,早在水鬼道上那条破船的时候他就自己划了。 赵思洵笑容一垮,捧着脸,苦恼地看着他:“那怎么办呀,霄郎?” 第100章 听着这个称呼,叶霄身体几不可见地一僵,皱眉道:“别乱叫。”都已经不穿裙装了,再叫岂不是不合适? 赵思洵委屈地撅起嘴,折了一支芦苇,绕着手指,“那你想个办法。” “找个船夫。” 赵思洵点了点头,“好主意,可这地方,哪儿来的船夫?” 霹雳门选的藏船地方太绝了,方圆五里看不到一户人家,自然也杜绝了暴露行踪的可能。 叶霄于是深深地看着赵思洵,后者露出乖巧听话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女装的后遗症还是怎么的,叶霄怎么看都觉得赵思洵像个长满心眼的算计小媳妇。 他揉了揉眉心,将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脑后,“等明日……” “怕是来不及。” 叶霄微微一顿,“约定的是什么时候?” 赵思洵抬起手,对着东方奋力一指,高兴道:“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 叶霄:“……”他半晌无声,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他用佩服的眼神看着赵思洵,由衷地问出一个问题,“若是没有我,你怎么办?” 这不是宠溺的语气,而是深深的疑惑。 以岸边到曲龙洞牙的距离,就算是大船,也不可能在一个晚上到达,有没有船夫根本不重要。 赵思洵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道:“那当然是另一个方案。” 理直气壮,就是吃定叶霄不会不管他。 月光下,静谧的湖边,迎着少年那张笑吟吟的脸,此情此景,就是叶霄想生气都气不起来。 “霄郎……”赵思洵生怕他不答应,又是一声撒娇,语调三个变换,尾音带着颤,差点把叶霄的心弦给颤麻了。 他最终无奈道:“上船。” 说完,轻轻一跃,如蜻蜓点水般落到船尾,脚尖对着横卧的竹篙一勾,挑起竹篙就抓在了手里,然后对着芦苇荡使力一撑,小舟就丝滑地入了水中。 认命,其实是一件很无奈又很简单的事。 赵思洵见此欢呼一声,少年清脆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霄郎,你真是太好了!” 又乱叫。 叶霄的眉头皱得能打结,但要说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却又分辨不清了。 “叶宫主,你拉着我一点,天太黑了,我看不清。”说着,赵思洵不等叶霄反应,便抬脚一跳。 船小,赵思洵一整个重量落下,就立刻摇晃起来,叶霄一手拿着竹篙,只能拿另一手去揽人,而赵思洵未免栽倒则顺势抱住他的腰,刹那间,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在晃动的小船中,一同看向了对方。 一圈圈的涟漪打碎了湖面的月影,铺展出粼粼的光芒,银辉细碎地洒进眼睛,眸光中隐约地倒映着彼此的身影,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一湖月色和船上的两人。 向来什么话都敢说的赵思洵竟头一次没科插打诨,来调节凝滞的气氛,而是撇开脸,微微垂下头,似乎有些不自在。 他轻声道:“我站稳了。” 叶霄抿了抿唇,眼眸深深,良久,他说:“还不将手放开?” 嗯? 赵思洵一愣,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两只爪子还搂着叶霄的腰,于是脸一热,连忙松开,规规矩矩地放在两侧。 幸好黑夜,饶是叶霄目力佳,应该也看不出他的窘迫。 不过话说回来,大宗师的腰也挺细的,还结实有弹性,不知道腹肌有几块。 叶霄紧绷的神色也随之放松,腰上那块儿像是火烫一般,特别想去碰一碰,但是这动作太过孟浪,终究握紧了手里的竹篙道:“坐稳。” 叶霄不会划船,但是他能驭水驱浪,竹篙往水中随便一撑,一叶小舟就跟离弦的箭一样往前掠去。 明明是一艘小木船,赵思洵却翩翩坐出了一种冲浪飞艇的感觉,太刺激了! “哇哦哇哦,我要飞起来喽!” 幸好这是夜半静谧之时,这条湖道暗流密布,来往船只极少,不然就听着这兴奋的叫声都足够引起侧目。 叶霄这辈子都没想过会跟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离经叛道的少年单独相处,而且予求予与,包容一切,甚至还甘之如饴。 如此招摇之事,若放在以前,他绝对不会做,但此刻,听着赵思洵欢快的笑声,他微微一哂,不知怎的忽然坏心一起,他抬手悄悄往水面一摁,船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之下速度顿时加快,那兴奋的叫声瞬间变成了惊呼尖叫。 赵思洵二话不说,转头一把抱住叶霄的腿,颤着声音道:“大宗师,你慢点儿,我害怕!” 这就是一条小破船,快成这样万一散架了怎么办。 “降速,降速!”声音在风和水浪之中碎裂,赵思洵紧张的表情,瞪大的眼睛,还有被风吹拂一脸的发丝,看起来不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倒像只受惊的兔子。 叶霄极少见到赵思洵的狼狈,顿时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开怀,那张素来清冷不拘言笑的脸难得舒展五官。 叶大宗师不管到哪儿都是一副高人风范,说话做事自持身份,从来没有这般放肆地笑过,仿佛放下了身份和矜持的枷锁,神仙接了地气化成了平常人。 赵思洵简直看呆了,他觉得这样子的叶霄才是真的耀眼迷人。 但是再怎么好看,也是小命要紧,他着急地拍着叶霄的腿,让他赶紧降速。 叶霄玩心不重,不过一会儿就收敛了,降了船速,赵思洵才回过神,气鼓鼓地说:“刚你是故意的!” 叶霄眉眼依旧带笑,却不肯承认,“不过是不想耽误夷山王的大事。” 赵思洵抹了一把脸上的头发和水渍,“难道不是想看我出丑?” “岂敢。” 赵思洵狐疑地往他脸上打量,不过很快又翘起唇角,释然道:“行吧,不管怎么样,能让你笑得那么好看,也是值了。” 大宗师出手,不过一晚上的时间,他们就到了曲龙洞牙。 叶霄带着他一口气飞跃了岩壁,站在上面的时候,天色竟还是灰蒙蒙的。 叶霄轻轻一瞥道:“有人了。” 赵思洵说:“肯定有人,我猜作为东道主,东楚太子已经到了,西越太子得明日一早来,不对,应该叫今早日出到达。” “那你呢?孤身一人?”叶霄是不能露面的。 赵思洵道:“当然是再晚一步。” 叶霄惊讶地看着他。 赵思洵将沾了水汽的头发撩到耳后说:“谁让人家是堂堂大太子呢,我就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小亲王,跟个小媳妇一样凑个热闹就行,难道还真能跟他们谈出个什么结果来?” 叶霄心说那你火急火燎地非得让他驾小舟赶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话虽然他没说出口,但是这一阵沉默还是让赵思洵猜出来了,他笑道:“这岛屿不大,但是植被茂盛,到处都是躲藏的地方,虽然我没什么话语权,但是有知情权啊。” 话说的那么好听,不就是为了…… 叶霄淡淡道:“你想偷听。” 赵思洵顿时闷闷地笑起来,朝叶霄眨眨眼睛,“别说的那么难听嘛,你想想三国肩负着乱庆的使命,总得有人牺牲当导火索,那你猜猜这个人是谁?” 叶霄微微一顿,看向了赵思洵,后者笑容浅淡,眼里带着一抹冷意,然而一闪而逝,很快他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拍拍叶霄的肩膀道:“所以我得提前蹲守,探个知己知彼的先机,不过分吧?” 他总能将自己的小算计给出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叶霄接受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天空与湖面交际之处隐隐传来光芒,仿佛有一轮红日即将跃出水面。 赵思洵见此,惊喜道:“叶霄,你快看,日出!” 叶霄不明所以,日出怎么了? 然而赵思洵却拉着他在岩石上坐下来,一边盯着水平面,一边兴致勃勃地说:“我以前最喜欢看海边的日出,黑暗被刺破的那一瞬间,万丈光芒照亮大地的感觉特别的惊心动魄,仿佛所有的不快都能跟着驱散,接下来一天的心情就跟这轮骄阳一样蒸蒸日上!特别的美,你见过吗?” 叶霄摇头道:“没见过海上旭日,但见过天山金轮照白雪。” 闻言,赵思洵好奇地问:“下着雪还能出太阳?” 叶霄点头,“能,天山之巅的雪永远不会停,只要天色足够亮,就能见到,只是不像现在如此清晰完整,但是雪染上金辉,也很美。” 赵思洵向往道:“我真想去看看。” 此刻,那酝酿已久的红日终于浮出水面,冉冉升起,金色的光芒随之照亮沉寂的湖面,也印染了赵思洵半边脸。 长直的睫毛微微颤动,像蝴蝶双翼,细小的绒毛俏皮地在洁白的面容上,却显得肌肤更加细腻无暇。 叶霄看着他,轻声说:“只要你来,我就带你上去看。” 赵思洵眼睛一弯,“好,一言为定。” 叶霄跟着笑,“一言为定。” 第101章 作者有话要说: 遥:搂搂抱抱已成家常便饭,确定不来个波? 赵思洵:我们是好兄弟! 遥:那你脸红个什么劲? 赵思洵:…… 第074章 偷听 难道叫你一声哥哥都不行,得叫叔? 随着太阳升起, 有一艘大船由远及近,然后停驻放下小船,慢慢经过还算稀疏的礁石群, 一直到小船也无法靠近,才转为轻功,飞跃上岸。 叶霄远远看着, 提醒道:“西越到了。” 赵思洵也瞧见了, “那我先绕过去, 等手下汇合。” 叶霄一愣, “你要走?” 赵思洵点了点头,“当然, 我也得出场的呀,总不得忽然从树丛里跳出来, 吓人一跳吧。” 叶霄皱了皱眉,“你不是要偷……要知己知彼吗?” 赵思洵看着他, 真诚地说:“这不是有你吗?” 叶霄脸色微变,“你让我替你偷听?” “是啊。” 是啊……语气还能更理所当然一点吗? “不行!”叶霄断然拒绝。 他素来坦坦荡荡, 从不做这等宵小行径, 答应陪着某人已经破了他的原则, 若让他独自一人,那绝无可能。 直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住了…… 叶霄眼皮一跳, 见赵思洵又是那张可怜兮兮求怜爱的脸,眼睛莹莹透着水润,被那么看着再铁石心肠都得土崩瓦解。 “霄郎……” 叶霄沉下脸色, “请夷山王自重!” 自重了岂不是更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赵思洵自然不会听他的, 反而又骄里娇气地唤了一声:“霄哥哥……” 叶霄:“……”他头皮都发麻了, 恨不得立刻运起轻功跳下悬崖, 踏浪而去。 但是袖子被拉住,全身又仿佛被定住了一般难以动弹。 这人怎么能够这般没脸没皮? 赵思洵委屈道:“虽然姚家寿宴你杀了九个宗师,但是两国太子出行,身边肯定有绝世高手跟随,我这点功力稍微凑近一点点就得被发现了,可远了又听不到什么,有什么用?还不如霄哥哥你出马,也不用担心被我牵连发现行踪,是不是?” 什么叫受他牵连,合着这偷听的事就成了他的事。 叶霄惊奇又惊疑地看着面前撒娇的少年,再一次感慨其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 “行不行啊,就帮我这一次吧。”赵思洵眨巴眨巴眼睛,吸了吸鼻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这可关系到我在大庆的安危,霄郎,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都有数百天的恩情了……” 叶霄面无表情。 这都不管用了?果然不穿女装之后,撒娇都大打折扣! 赵思洵心中震惊,不过没关系,他还有最后一招。 他见叶霄无动于衷,终于缓缓地放开手,默默地垂下头,隐忍许久,最后闷闷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是我强人所难。”他说完抬起头,抿了抿头,露出一个强颜欢笑的表情,接着仿若故作坚强道,“没关系,就算听不到,大致我也能猜得出。叶宫主,是我强人所难了,你别生气,就当我没说过吧,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是我得寸进尺。” 那笑容真诚却透露着苦涩,虽然叶霄很清楚,这是小狐狸惯用的计量,所谓以退为进。 但理智是这么告诉他,情感上又跟着难过起来,暗下的眼睛流露出不忍心。 “我先走了,叶宫主你随意,接下来我该返回使团了,这十天……很高兴跟你一起度过,非常愉悦,多谢照顾。” 所谓白莲的真谛,便是将自己的委屈无限放大,又欲拒还迎地表示坚强,勾起对方的内疚不舍,最终自发地为你赴汤蹈火的地步。 赵思洵一边往前走,一边在心中默念了一、二、三…… “只是听他们说什么?” 瞬间,他的眼睛亮了,嘴角的弧度高高地翘起,赵思洵蓦地回头,惊喜地问:“叶宫主,你肯帮我了吗?” 叶霄侧了侧脸,低低地应了一声。 赵思洵的笑容简直灿烂得能跟这刚升起的太阳比肩,他二话不说便冲了过去,一把将人抱了个满怀,“霄哥哥,你对我真好!” 叶霄被抱了个猝不及防,又猛然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拧了拧眉,一边将人拉开,一边道:“我有个要求。” “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别乱叫人。”这个要求叶霄这一路上没有三遍也有五遍了,可见相当在意。 嗯? 赵思洵懵了懵,“那我叫你什么?” “叶宫主。” 赵思洵皱了皱眉,嫌弃道:“那也太分生了,凭咱俩过命的交情这显然已经不合适。” “直接唤我名字亦可。” “啊,那多不敬啊,我比你小了那么多,难道叫你一声哥哥都不行,得叫叔?” 叶霄:“……”也就大了八岁而已。 “你不会嫌弃我吧?” “自然不是,但……”叶霄最终没有说下去,揉了揉眉心,“随你吧。” 话落,他就消失不见了。 说好什么都答应的,结果什么都没答应。 赵思洵耸了耸肩,垂下眼睛抿嘴一笑,真是傻瓜,哥哥多亲切。 虽然曲龙洞牙只是一座小小的荒岛,但是作为东道主,东楚依旧提前派人修整,以备三国联盟招待。 叶霄隐匿了气息,落在一棵古树上,靠的并不近,不过以他的耳力和目力,这也足够了。 只见东楚韦太子坐在一个小亭中,正拿着一本棋谱自己与自己下棋,他年近不惑,但似乎受上陵学宫儒家影响,瞧着饱读诗书,儒雅翩翩,等日上天边,还未见到另外两国盟友,脸上也没有不耐。 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须眉白发的老者,慈眉善目,文气彬彬,仿佛只是一个儒生文官,但是观此人吸气吐纳,周身自称方圆,叶霄便知道,对方的实力离大宗师之境也差不了多少,可惜年纪大了,想要迈过这一步,几乎不可能。 除了这一个老者,还有不少高手在岛屿上巡逻,叶霄的古树底下已经来回有两拨,可惜都没有发现树上还有个人。 叶霄微垂着眼睛闭目养神,直到林子中的蛇虫鼠蚁开始骚动,他才抬起头。 “殿下,来了。”那须发老者轻轻提醒,然后起身站到了韦太子身后。 “咦,原来是上陵学宫的文书行者,听闻行者曾放言参不透宗师之极限,便不出学宫,怎么在这儿看到您?” 虽不见其人,但只闻其声,就足够令人酥软半边身子,想入非非。 叶霄皱了皱眉,竟是巫神教教主骨魔女亲自来。 文书行者好脾气地抬起手道:“后辈实力不济,老朽也只能临危受命,不比花教主远见,进退自如。” 楚江雪和另一名宗师会死在叶霄手里,的确是孟曾言始料未及,韦太子是皇后唯一的儿子,也是上陵学宫的希望,自然只能派遣更强大的宗师随身保护。 倒是巫神教,这一次围攻三大门派皆有损失,就她们全身而退,文书行者不免讽刺了回去。 骨魔女铃铃笑起来,“您过奖了,谁让鄙教人才凋零,竟找不出一个挑大梁的,上陵学宫人才济济,可叫人羡慕的紧。” 不过交锋两句,适可而止,最重要的还是三国联盟。 西越姜太子年轻了一些,与叶霄年纪相仿,不过大概养尊处优惯了,身旁又有一群巫神教的美人,这脸色看着就有些虚,一副损耗过度,虚浮的模样。 他朝周围看了看,然后径直坐在韦太子面前,拿起白子就往棋盘上随意放了一颗道:“还少一个。” 韦太子也不生气,跟着执起黑子说:“南望夷山王。” 姜太子脸上露出嗤意,又丢下一颗棋子,“一个被临时推出来的质子,也配来这里,真不知道南望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 韦太子黑子一放,方才那颗白子便被顺势吃下,“这不是好事吗?” 姜太子眉头一动,手里握着白子,没忙着下,反而抬起头看着对面,肆无忌惮地打量。 韦太子似乎不觉得冒犯,依旧儒雅地笑着,“轮到你了,请。” 姜太子嗤笑一声,抓起一把白子直接洒满了棋盘,“别人的棋局,本太子可没兴趣。” 不请自来下棋的他,如今悔棋的依旧是他,可见这位平日里有多嚣张,他盯着韦太子,似乎很感兴趣对方会如何应对,那张虚伪的笑脸还能维持住吗? 他没有失望,同样是太子,一样的天之骄子,被如此挑衅,韦太子就算涵养再好也有限。 他收敛了笑容,深沉的眼睛回望过去,“孤年长你几岁,方且当做弟弟不懂事,然可一不可二,若下一次,就别怪为兄不讲情面了。” 随着韦太子的话,文书行者接过手下递来的剑,握在手里。 在一旁把玩着长发,似乎一点也没在意的骨魔女一看到那把剑,脸色微微一变,“青云。” 第102章 文书行者笑了笑,“花教主好眼力。” 骨魔女的笑容挂不住了,眼神不善道:“真没想到孟宫主连向来不离手的佩剑都舍得给你。” 文书行者说:“若非陛下离不开宫主,否则他必来与花教主叙旧。” “哼。”骨魔女虽然不甘,但对着姜太子还是轻轻摇头。 显然,同为宗师,她打不过拥有青云的文书行者。 姜太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冷意,但很快又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时辰也差不多了,不如你我来谈谈盟约?” 正在这时,东楚的侍卫走到韦太子身边,低声说了两句。 韦太子笑道:“要不要再等等,南望的船,差不多也快到了。”他说着袖子一挥,手下前来取走棋盘。 姜太子不屑道:“他来不来又有何区别?” “说的也是,那就请西越出示盟书吧。” 为了显示公平和诚意,盟书由西越草拟,而签订的地点却是由东楚选择,南望并未有任何话语权,这在望帝选择赵思洵,而不是将自己喜爱的儿子册封为太子送入粱都之时就已经决定了。 他没有给予赵思洵足够的筹码。 叶霄远远地看着,细细地听着,脸上虽依旧冷冷清清,可目光却不由地望向岛屿的龙口处,眼底浮现一丝心疼。 赵思洵的路比他想象中的要难。 三份盟书很快就平铺在石桌上,韦太子并未凑近浏览,他端着茶平静地喝着,自有东楚的两名文官上前一一细看。 虽是西越草拟条例,但内容三国早已经商议妥当,两位文官只需核对有没有出入,三份是否一致便可。 当真正触及国之利益之时,其实这一纸盟书只是一纸空谈,但不管如何,联盟伊始,却是信任的开端。 西越太子看着放荡不羁,可盟书却是一丝不苟,不过一会儿,两名文官便朝自家太子行了一礼。 “那就盖印吧。” 话落,自有下人端着一个匣子走上来,一名文官打开,另一名取出其中的玺印,盖在了三份盟书上。 接着韦太子放下茶盏,轻轻抬手,两名文官端着玺印,连同附近的护卫尽数退下,他身边除了文书行者,再无旁人。 同样,姜太子的手下除了骨魔女之外,也一同离开。 对身边的宗师,他俩给予了绝对的信任,也有信心接下来谈话必传不到旁人耳朵里。 古树上的叶霄掀了掀眼皮,凝神细听。 若在此之前,他答应赵思洵帮着偷听,也只是无奈之下随意一听,但现在,他却认真起来。 叶霄有预感,这两位接下来的谈话必与赵思洵有关,而且不是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满4000+营养液了,下午还有一更,答应给大家的。 第075章 盟友(二更) 没把我卖了就已经是他们的仁慈了。 两位太子坐在石桌两侧, 分别端茶品茗,看似悠闲随意,但却在暗暗考验彼此的耐心, 谁也不愿先开口。 魔门不比儒门耐得住枯燥,骨魔女仿若无意道:“南望的船到了。” 言下之意,再不开口, 就别开口了。 姜太子一笑, “本太子的茶也喝饱了。” 论耐心, 显然韦太子更胜一筹, 他看着摊开的盟书上两个霸气方正的红印,笑了笑, “既然彼此盟友,不妨坦诚相待。” 姜太子一拍桌子, 似笑非笑道:“那就请韦兄起个头。” “好,那就不卖关子了。”韦太子也不推辞, 他垂眸微微思索,接着便道, “乱庆之事, 贤弟有何高见?” 这可真是开门见山, 不过这样才对姜太子的胃口,他说:“听闻东楚与大庆靖王多有接触。” 靖王是大庆三皇子, 贤妃所出,虽然贤妃不算得宠,却是太后的亲外甥女, 这位三皇子较其他皇子自然更得帝王母族的支持, 在朝中颇有权势。 韦太子闻言, 眼神微闪, 笑道:“靖王向往儒学,志同道合之下才有些往来,倒是贤弟,却是与安王关系匪浅呐。” 安王是大庆五皇子,出自宠妃,深受庆帝喜爱和优待,甚至是偏心。 两位太子说完,对视了一眼,接着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谁又能不知道谁的底细? “这么说来,兄长也不看好高太子?” 除了南望以外,中原其余三国为了国之社稷稳定,都是早早地立了太子,且都是中宫所出。 大庆乃四国之雄,这位高太子的地位更是超然。 韦太子笑道:“可不敢跟他称兄道弟,还是……留给其他人吧。” 这话说的就很有意思,姜太子挑了挑眉,忽然压低声音道:“你见过那个夷山王吗?” 江湖和庙宇的区别,便是前者话不投机,拔剑即可,而后者一语双关,皆是陷阱,阴谋势力,累心费脑。 叶霄自觉属于江湖人,是以对两个太子之间犹如哑谜般的对话有些不耐,然而一听到夷山王这三个字,他的眼神便冷下来。 韦太子淡淡一笑,“自是没见过,不过传闻南望的雪妃娘娘生前美如天仙,堪为夷山之珠,令南望皇帝一见倾心,当场将人掳回后宫封为妃子,子随母貌,想必他也俊秀非凡吧。” “本太子也听说了,的确相貌出众,连大庆使臣见了他,都不觉得南望敷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对着赵思洵的容貌评头论足起来,实在有失一国太子的风度。 然叶霄知道,这两位特地隔开了旁人在这里密谈,这翻话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 果然,便听到韦太子状若可惜地一叹,“南望皇帝还真舍得。” 姜太子不屑道:“夷山族已没落,再怎么得宠也终究是个蛮夷妾,一个长相漂亮却没什用处的皇子,不用来笼络,还能干什么?” 骨魔女在一旁听着,忍不住低低一笑。 姜太子转头,柔声笑问:“怎么,本太子说错了吗?” “太子殿下自是不会错的,只是两位这般想,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些?都是盟友呢。” 韦太子惊讶地看向骨魔女,“花教主这翻话让人以为姚家寿宴中,那左右逢源,全身而退的不是巫神教。” 骨魔女对这话向来不放心上,还秋水柔波地朝他眨了眨媚眼,“所以奴家才觉得成大事者就该是两位殿下这样心狠手辣……哦,不,是不拘小节之人。” “若非此地无酒,必当敬上花教主一杯。”韦太子大笑道。 正在这时,下人进入凉亭禀告:“两位殿下,南望夷山王来了。” “再不来,太阳落山,他也就别来了。”姜太子端茶,神情冷漠。 倒是韦太子道了一声:“请。” 他看着姜太子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便劝了一声,“能不能乱庆还得看他,好歹也得将人笼络住。” “你倒是会做好人。”姜太子虽这么一说,却也跟着抬起头。 而这时,赵思洵也带着人到了。 聂冰跟着使团虽没来,但是五个虎贲百夫长中,裴永锋和顾照却带领着十余名一流高手秘密坐船赶到曲龙洞牙,一直与赵思洵会合才知道今日要做什么。 听到与其他两国太子在这里会面签订盟约,不免吃惊,接着紧张起来。 赵思洵一边往里走,一边奇怪道:“你们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吧,我都没紧张,你俩咋这么站立不安?” 裴永锋苦笑道:“殿下,那可是两国太子,身边定然有宗师跟随,可您……”他与顾照互相看了一眼,一同摇头,“万一打起来,咱们可抵挡不住。” 顾照点头。 赵思洵满不在乎地说:“我是去结盟,又不是去打架。” 他们虽只是护卫,然而虎贲卫出身眼光终究与别的军人不同,“可您代表的是南望,身份本就不比这两位太子,再叫人看轻,与您到大庆的处境极为不利。” 赵思洵听着不禁笑起来,“看不出来,你俩还挺关心我的。” “殿下!” 这难道是开玩笑的时候? 顾照不免马后炮道:“早知道就请那位长老一同来了,也好震慑一番。”大宗师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请到! 赵思洵挑了挑眉,将衣领袖子抚平,走向凉亭。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饶是知道赵思洵有个美貌绝伦的母亲,自身容貌必然不俗,可当两位太子将他看清时,依旧惊叹不已。 骨魔女更是睁大美目,啧啧称奇,“男人长这样,还有我们女人什么事?这还是没长开,若是再过两年,天底下的男男女女也得为他疯癫痴狂!” 作为巫神教主,骨魔女什么男人没见过,可这么漂亮的却是头一次,当真稀罕的紧,心都痒起来。 她向来随心所欲惯了,妖娆的身影一闪,下一刻,一根手指挑起了赵思洵的下巴。 赵思洵看着面前妖艳的脸,眨了眨眼睛,他微微挣了挣,竟然没挣开。 第103章 裴永锋的剑顿时出鞘,不顾对方宗师的身份就劈了过去,“放肆!” 这一剑不痛不痒,不过正好让赵思洵从她的手中挣脱,他拧着眉,似嗔似怨道:“姐姐,你弄疼我了。” 姐姐? 骨魔女的岁数当赵思洵的娘都嫌大! 但是显然她很受用,眼中露出笑意,美目往赵思洵的下巴看去,果然有一丝红痕,是方才自己指甲所留,她心生怜惜道:“这小嘴可真甜,皮肤又嫩,怎么办,我更喜欢你了。” 鲜红的直接染上一层珠色粉末,往赵思洵的下巴轻轻一抹。 赵思洵正要去摸,却听到骨魔女道:“先别动,一会儿印子就消了,这可是上好的珠光粉,若非王爷这般花容月貌,我还舍不得呢。” 赵思洵眨眨眼睛,“真的呀?”他微微一笑,乖巧道,“谢谢姐姐。” 骨魔女顿时笑得花枝乱颤,“真乖。” 树上的叶霄任由指尖的树叶落下,眼神落在赵思洵的下巴上,眯了眯。 穿着女装能对着男人撒娇卖乖,没想到卸下红妆,恢复身份还能让女人为他另眼相看,当真好本事。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不知道是天真还是故作烂漫,姜太子和韦太子互相看了一眼,有一件事,他们达成了一致,就凭这幅容貌,那真是一点也不担心能不能吸引那位的眼光。 在赵思洵出场的时候,不管是文书行者还是骨魔女,具已经一眼看透了他随行之人的武功,竟没有一个宗师的实力! 当然为了避免有人扮猪吃老虎,骨魔女还上前调戏了赵思洵一把,若真有人隐藏武功,这个时候也该亮出来了,可惜还是没有! 清虚派在姚家被叶霄杀了两个宗师,唯一留下的玉书真人则带着玉昭真人和另一名宗师的遗体送回南望,自然也不会再跟上来。 这样想着,南望皇帝对儿子的确不重视。 这就好。 姜太子露出一个不悦的表情,“夷山王来晚了。” 他俩都没有起身,赵思洵的目光在石桌上扫了一眼,只见盟书平摊,上面已经有了两个大印,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个。 显然,如他所想,这里根本没有他置喙的余地。 赵思洵脸上露出歉疚道:“这地方不太好找,又得避开耳目,我手下能力有限,是以勉强才赶上,还请两位殿下见谅。” 他尽量表现得不卑不亢,可终究是个未及冠的少年,乍然被推出来当质子,心智和气度都跟不上,再加上身后没有强大的倚仗,是以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怯意。 韦太子温和地安抚,“无妨,既然来了,那就把印盖了吧,此地不宜久留。” 赵思洵点了点头,走向石桌,他没有带文官,所以一字一句皆是他自己来核对。 他看得很慢,又很仔细,遇到模棱两可之地,甚至还要思索片刻,仿佛认真读书习字的读书人。 骨魔女看在眼里,简直心生无限怜爱,这么认真的小可爱上哪儿去找? 两位太子边喝茶边看笑话,也懒得提醒他,直到赵思洵欲言又止之时,姜太子起身道:“既然没事,那就赶紧盖上,盟书各自一份,以此为凭。” 他根本不给赵思洵开口的余地,连同韦太子也一并看过去,“怎么,夷山王有疑惑?” 姜太子强硬,“这些皆是三国之前商议的结果,未曾有所改动,夷山王若有不解,可以询问贵国皇帝。”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赵思洵抿了抿唇,放在两侧的手微微握拳,尽量镇定道:“我明白了,把印拿过来。” 顾照觉得很憋屈,但是形势比人强,不管是对方的身份还是实力,南望皆无法反抗。 就是大印,对方是太子印,而赵思洵的,则是稍小一圈的亲王印。 三印落下,结盟正是签订完毕。 “那就粱都见吧。”姜太子朝韦太子随意行了一礼,然后瞥了赵思洵一眼,抬手一挥,尽自带人离开。 韦太子朝赵思洵点了点头,笑道:“夷山王,那就告辞了。” “太子慢走。” 性子有点软,这样的人若是去粱都,怕是得被吃得尸骨无存。 韦太子一边笑着,一边离开了凉亭。 赵思洵站在原地,目光望着这两位远去,一直看不到才撇了撇嘴,回头瞄了桌上余下的那份盟书,嫌弃道:“收起来,回头给父皇送回去。” “是。”顾照将盟书卷起来交给手下。 裴永锋皱眉道:“也太目中无人了。” 赵思洵听着,笑了笑,“人可是太子,未来储君,若非今日契机,哪会跟我这种夷妃所生,若非有用才能封王的皇子说话。” “看这样子,就算是盟友,到了大庆,您若有所求,他们也不会相帮。” 顾照一同点头。 赵思洵诧异地看着他俩,失笑道:“你们想的可真美,还帮忙,没把我卖了就已经是他们的仁慈了。” 两人微露不解。 然而赵思洵却没再多说什么,吩咐道:“行了,我们也走吧,离开使团太久,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 顾照回答:“您的病一直断断续续,不常见人,有莲月夫人和高侍卫在,没人发现。” 赵思洵惊讶,“我现在还病着?” 裴永锋讪笑着说:“这不是走水路,还能晕船嘛?” 赵思洵定定地看着他俩,评价道:“好借口。” 只是临走前,他的目光不由地望向早晨与叶霄一同看日出的悬崖,顿了顿,最终脚步一转,往那上面走去。 “殿下?” “等一下,我看个风景,你们别跟来,我一会儿就回。” 看风景? 两人疑惑不解,不过命令之下,虽然担心,但的确不曾跟去。 他们也发现了,这位王爷的秘密显然比旁人多,并非外表看着那么单纯天真。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谁想算计我,我就让他凉凉。 满4000+营养液,加更送上,爱你们。 第076章 入庆 知不知道她家族长是如此想念他。 赵思洵站在悬崖边上, 周围一看,正疑惑着叶霄难道先行一步离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微凉的风。 他眉眼一弯, 立刻回头笑道:“你果然没走!” 叶霄看着他明媚灿烂的笑容,忍不住跟着宛然,“你不是要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赵思洵一听, 更加高兴, 几乎兴奋道:“你真认真偷听了?” “咳……”叶霄抬起手抵唇一咳, “是他们没发现。” 行, 叶大宗师脸皮薄,是他们不长眼非得凑到他面前说话。 于是赵思洵问:“那他们说了什么, 可是跟我有关?” 叶霄点了点头。 武功高强到叶霄这个境界,区区几句话, 自然记得清楚,他没有多言, 只是将此复述给赵思洵听。 赵思洵见叶霄说着说着,眉头拧起来, 他直接笑出了声。 叶霄面色凝重道:“还笑, 我虽不知为何对你的相貌评头论足, 但也知道这并非是好事。” 赵思洵颔首,“你知道大庆的太子高鼎吗?” “听说过。” “那你可知他有个奇怪癖好。” 叶霄心说无关紧要之人, 他为何要知道? 赵思洵一见他淡漠的表情,就知道叶霄在想什么,只觉得这人真无趣, 连聊个世人皆知的八卦都接不上话。 不过大概也因此, 才能心无旁骛追求极致的武学境界吧。 “怎么?” “他好南风, 最喜容貌昳丽的少年, 听说府中养了一群绝色美人。” 闻言,叶霄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赵思洵。 湖风吹来,有发丝遮挡了眼睛,赵思洵用手轻轻撩开,绕到脑后,然后笑问:“叶宫主,你觉得以我这张脸,能吸引得了那位吗?” 叶霄怔住了,他从未想过竟会是这个答案,也为那两位的下作感到恶心。 看到他脸上出现的厌恶,赵思洵却平静道:“朝堂这大泥潭永远比江湖黑暗的多,真刀真枪我不怕,就怕这种算计出卖。你看,就算是两国的太子,为了达成目的,手段也照样阴损,我若不长点心眼,想干脆利落地死都是件奢望。” 这话让叶霄的心浸泡在酸涩之中,他望着赵思洵虽然带笑,却弥漫悲哀的眼睛,不由地问:“既然合作,为何不能共同对敌?” “三国的实力就算加上北寒,想要对付大庆还是勉强了些,若是不能让大庆内部先乱起来,又哪儿来的机会?” 叶霄想到方才两个太子各自支持了大庆一位皇子,大致也明白了乱庆的意思。 只是,唯独对赵思洵太过残忍。 “我会保护你。”他郑重道。 别说那只是大庆的太子,就算是皇帝本人,若想对赵思洵下手,叶霄手里的剑也不会客气。 赵思洵的眼睛瞬间弯起来,清脆地嗯了一声,“霄哥哥最可靠了!” 第104章 这个时候叶霄才明白见面之初,赵思洵死皮赖脸,各种心机手段扔出来,就为了留住他的原因。 “你打算如何应对?” “这个嘛……”赵思洵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你知道大庆为何如此强盛吗?” 叶霄微微思索,“庆帝雄才大略。” 赵思洵摇了摇头,“能成帝王者,都是枭雄人物,我爹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论谋略才能不输高燮,他有个其他国家都没有的优势。” “什么?” “高燮有个很厉害的老婆,可以说他的皇后才是真绝色。” 这个回答倒是让叶霄意外。 赵思洵继续道:“我研究过大庆高氏的发家史,高氏门阀虽也是一流,但是比不过宁氏数百年底蕴,高燮能当皇帝,就靠着宁氏笼络大半前朝勋贵,才成为帝王的不二人选。在他国百废待兴,兢兢业业地发展之时,大庆已经靠着宁氏的雄厚财力恢复国力,所以版图最大,军队最强。” 这些叶霄也有所耳闻。 “宁氏目光长远,倾其所有在高燮身上投资,回报的不仅是一个皇后和一个太子,还有在大庆举足轻重的权势,高燮的朝堂,有一半是倾向宁氏的。”赵思洵望着远处渐渐落下的红日,微笑地转过头,轻声问叶霄,“你说,当这对夫妻决裂的时候,这高氏江山还能稳吗?” 与赵思洵在一起,随时随地都要准备一个强大的心脏,不然定会让这轻飘飘的语气吓出个好歹来。 所谓野心和算计,就是体现在旁人都知道,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地方。 叶霄暗暗地吸了一口气,“怎么做?” 赵思洵摇了摇头,“只是一个构思,具体的我得再好好合计合计,离粱都还有月余,等完善了再告诉你。” “好。” 赵思洵站在崖边往下望,来时的那艘小船早就不知道被湖浪冲到哪儿去了,于是他回头问:“你是暗中跟着我上船,还是……” 叶霄回答:“我自己走。” 于是赵思洵踮起脚望了望曲龙洞牙的周围,茫茫湖光水色,何处落脚,他惊奇道:“这么远,你莫不是要游回去?” “嗯。” 嗯? 赵思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比从叶霄那里听到两个太子密谋都震惊。 叶霄觉得他这模样很有趣,便问:“为何这般看着我?” “以你的穷讲究,平时衣服上沾个雨滴都得换一身,现在游回去?那上岸不得搓秃噜皮?莫不是转性了?” 这小子,难得他有玩笑之心,也被这无趣的话给消没了,叶霄瞥了凉亭方向一眼,“去会合吧,不然他们该过来了。” 此言一出,赵思洵收敛了笑容。 他垂下头,脚尖踢着一块小石子,闷闷道:“还真是有点舍不得跟你分开。” 叶霄勾了勾唇,忽然他伸出手抬起赵思洵的下巴。 赵思洵顿时瞪大眼睛,这是要干什么? 他想要后退,却听到一声“别动”。 刹那间,赵思洵仿若被定住了,水色的眸光望着叶霄,忍不住轻声唤道:“霄哥哥?” “伤口已经愈合,不过骨魔女一身是毒,你以后离她远些,莫让她近身。”叶霄轻轻摩挲那细嫩的肌肤,仿佛擦去什么痕迹,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放在身侧蜷入袖子中,“粱都见。” “梁,粱都见。”赵思洵呆呆道。 叶霄一笑,朝林中方向示意,“去吧。” 赵思洵的脸瞬间红了,他连忙低下头,都没敢瞄一眼这人,直接迈开脚步窜进了林子里。 他觉得太不对劲了,就算是方才骨魔女带着一点情.色意味地调戏他,都没有叶霄的手指轻碰带来的触感强烈,仿佛过电一般,酥酥麻麻的,让他心跳加速。 他不由地也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上面似乎还带着叶霄的指尖触感,好似烙印一样,怎么都擦拭不去。 “殿下,您没事吧?” 见赵思洵行色匆匆地跑回来,顾照和裴永锋不由关切地问,目光却警惕地看着林子。 赵思洵回头,已经看不见叶霄的身影,他这才镇定下来,面色复杂道:“没事,我们走吧。” “是。” 另一边,叶霄的目光却一直追随赵思洵,看着他进入树林中,远远地与护卫们会合,接着往岛屿的龙口而去,上了南望的船,才松了一口气。 他抬起自己的手,望着指尖,那细腻的触感仿佛犹在。 一直等船只起航,叶霄才一步步走到凉亭前,然后抬手对着柱子一拍,整个凉亭轰然倒塌。 越往北,天气越寒冷。 使团到达大庆粱都之时,赵思洵已经裹上了厚厚的披风,赶上了第一场雪。 马车里,他将暖炉递给十九,自己则拆了赵思露的信。 看完之后,他眼中流露出高兴的神色,“这丫头也太拼了吧。” 十九见了不禁好奇地问:“族长,圣女说了什么?” “露露说千锤百炼已经摸到第七层的门槛了,若是快的话,年前就能突破。” 闻言十九露出惊喜的神情,“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圣女真不愧是族中百年一遇的资质,武功精进神速!” 赵思洵点点头,自豪道:“看来还是以前我耽误了她,如今有名师指点,一日千里,这样算来这第八层也无需两年了。” “第八层便是宗师的境界……”十九算了算,接着愣住了,“圣女连二十都不到,这恐怕天底下都找不出第二位!”她兴奋极了,满眼皆是笑意。 经历过伤痛的夷山族,一直盼望着族中能再出一位宗师,如今希望就在前头,谁不高兴? 虽然赵思洵也觉得自家妹妹是个天才,不过想到某人,他还是提了一嘴:“哪就没有第二个,你忘了那谁了?” 十九一听,捂嘴笑道:“您是说叶宫主吗?” “嗯哼。” “叶宫主这般人物,跟神仙似的,一般人哪儿能相提并论。如今江湖上都在传着姚家家宴中,叶宫主以一人之力,斩杀九位宗师的传奇事迹呢。” 赵思洵抬了抬下巴,骄傲道:“那当然,这家伙简直就不是人,也幸好他手里拿的是寒雪,若是天问,那就是真是一剑的事。” 十九心说这一句,赵思洵自从回归使团就讲了不下五遍。 起初她还觉得不可思议,感叹大宗师的力量非人力能及,恨不得亲自在场直面这一幕。 可等听多了……心情难免有些微妙。 她年长赵思洵几岁,经历的事又比常人丰富,这眼光也就毒辣几分。 别看族长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正是慕艾的年纪,碰到自己的喜欢的人和事,总会流露出几分别样的情绪。 赵思洵男扮女装之事瞒着旁人,却没有瞒着十九,自然这些话也只能跟她讲了。 她美人横卧在马车里,单手支着脑袋,望着兴致勃勃的赵思洵,忍不住哑然失笑,“也不知道叶宫主此时在什么地方?”知不知道她家族长是如此想念他。 赵思洵撩起车帘往外头看,“我们说好粱都见的,可我现在已经到了,他应该也来了吧。” 云霄宫虽不在江湖上走,但是产业却遍布天南地北,以叶霄那讲究的性子,必然又是一处巨大舒适又隐秘的宅院。 “也不知道夫人没了,他是怎么跟手下解释的。” 十九听着这句念叨,差点笑出了声。 南望使团的车队在两旁大庆百姓的注视下,盘龙赵子旗一路经过繁华大街。 一座三层的茶楼,临近街边的厢房中,有人轻轻放下茶盏,拿起桌上的剑,唇角微微勾起,心说总算是来了。 大庆既然打着四国联盟对抗北寒的幌子邀请三国太子入粱都,这住处自然早就准备好。 新修缮的府邸,摆设和用度都不错,也算优待了。 西越和东楚已经到达有几天,南望的使团来的最晚,等赵思洵安顿下来,圣旨便来了,第二天晚宴,大庆皇帝为三国接风洗尘。 就一天的时间…… 赵思洵摸了摸下巴,朝高山招了招手,“把这府中上下的花名册拿来给我看看。” “花名册?”高山琢磨了一下,“您是指……这府邸安排的粗使下人?” “嗯。” 就算是两国太子出行,人手充足,也不可能将扫洒的杂役,粗使的奴仆一同带上,终究是免不了使唤当地庆人。没办法,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光是采买食材和耗品,就得先指望着当地人带着熟悉。 很快,高山就将名册带来了,赵思洵仔细地翻了翻页,然后指着上面一个采办人的名字道:“你派人跟着他一起去采买,顺便熟悉熟悉粱都街巷。” 高山一愣,“这是……” “南望在大庆的细作之一。” “属下这就去办。”高山道。 第105章 “另外,你告诉他,我要见这里的主事。” 高山明白了,“是。” 明日接风宴,大庆君臣,包括东楚和西越的太子都在,赵思洵只是南望的一个亲王,若是不加以提前准备,怕是难以应付。 论粱都时局,最快速的办法便是问蛰伏在此地探消息的细作。 十九在一旁听着,纤眉一蹙,“此处宅院眼线众多,未免暴露,那主事若是谨慎之人,怕是不会来。” 赵思洵笑了笑,“我也就试一试,没指望。” 十九不解道:“那又为何……” “十九,我且问你,为何你做杀手的时候,喜欢扮演柔弱的舞女?”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自是示弱,降低他人警惕。”妇孺老人最能得到旁人的同情和轻视,自然就容易出其不意将人一击毙命。 赵思洵点点头,“所以,我也一样,我这个质子若是连南望人都不愿搭理,你说是不是很可怜?” 十九一怔。 赵思洵轻轻一笑,眼底带了一份嗤意,“我连我爹都不信任,又怎么会信为他卖命的细作?” 十九恍然,但是她又问:“可这样一来,这个下人岂不是暴露了?” “明晃晃地就放在名单上,这人其实早就已经暴露了,大庆就等着我通过他钓到背后的大鱼呢。” 原来如此。 “我睡一会儿,若有消息了再来叫我。”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一个呆子,两个呆子,都是精明人,一碰上感情全是傻瓜,真有意思。 第077章 醍醐 我想在天山听你吹一首埙。 一连奔波近三个月, 赵思洵的确累了,这一觉一直睡到夜明星稀。 他模模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隐约感到此情此景有些熟悉, 一转头,果然看到不远处的桌边坐着一个人影。 这笔直如修竹,挺立如傲松的坐姿, 怎么看都像是某人。 于是迷蒙的眼睛瞬间清明, 似乎睡饱了, 见到来人心情也跟着愉悦, 赵思洵盘腿坐在床上,笑眯眯地说:“都说叶宫主有君子之风, 可为何喜欢在夜深人静之时翻人家窗子,是想对我做什么坏事吗?” 睡着时岁月静好, 可等到这人睁开眼睛,就开始说些令人发窘的话。 不过好在, 叶霄已经习惯了,见人既然醒过来, 于是点亮了桌上的灯, 淡淡道:“我走的是门。” “啊呀, 不得了了,叶宫主居然登堂入室了!” 这话, 一句比一句暧昧,偏偏这般做作放在赵思洵身上,却除了让人无奈之外, 并不觉得讨厌。 叶霄心下一叹, 嘴角却不由勾了勾, “先起床吧。” “不要, 外头好冷,没有被窝暖和。” 叶霄惊奇地看着他,“你不饿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 叶霄清咳了一声,“你的侍从已经来问过两次了。” 赵思洵一听,歪了歪脑袋,“所以……叶宫主一直就这么坐着,等我醒来?” 叶霄不自在地撇开眼睛,没有回答。 赵思洵身体往床上一倒,笼着被子咯咯笑起来,甚至还翻了个滚,眉眼都是愉悦,“你这人真是……” 这就是传说中的闷骚吧。 “那劳烦叶宫主把衣服递给我。” 衣服就在床边小几上,十九离开前给他叠得整整齐齐,伸手一够就能够到,还需要叶霄递? “外头冷。”赵思洵撒娇道,“我怕冻着。” 深秋入冬,大庆的粱都已经飘起了雪,赵思洵一个天生南望人,实在有些受不住这天气。 叶霄是顶不住他撒娇的,只能暗暗一叹,起身认命地走过去拎起衣裳给他。 赵思洵没有接,只是用水润润的眼睛看着他,小声问:“我要是想让你拿去炭盆那里烤烤热再穿,你会不会生气?” 叶霄闻言,一脸冷漠道:“你说呢?” “霄哥哥那么好,一定不会的。”赵思洵目光坚定。 叶霄从鼻尖里哼出短促的气,强硬道:“穿上。” 好吧,赵思洵也只是随便说说,见好就收还是懂的。 他伸出手抓住衣服,然而惊讶道:“咦,不冷呀。” 叶霄放开手,不动声色地收回内力,重新坐回桌边,给自己斟了一盏茶。 他捏紧杯子,心底有些发懵,为什么他爹为他娘干的蠢事,他竟也顺手做了? 见赵思洵还在左看右看,似乎百思不得其解,叶霄心下发虚,怕露出端倪,便催促道:“还不快穿上,等着凉吗?” “哦。”赵思洵鼓起勇气,滚出被窝,三下五除二便将便服穿好,随手拢了一把头发,摸出床边的一根簪子固定,就坐在了叶霄身边。 听着里面的动静和点亮的烛火,高山端着饭菜推门进来。 两副碗筷,还有两个小酒杯,温了一壶酒,显然是觉得这两位得促膝长谈。 高山搁好酒菜,便低声道:“殿下,那小厮没回来,死了。” 他的话让叶霄微微侧目,而赵思洵却面容淡淡道:“死在哪儿了?” “两条街外的一条水沟里,说是失足掉下去,冬天水冷,没爬出来。” 赵思洵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这尸体……” “你派人去捞起来,然后找个地方埋了,以后有机会再带回南望去吧。” “是。” 高山悄悄带上门离开。 赵思洵举起筷子扒拉两口饭,又喝了一口汤说:“那是南望的一个细作,我让他替我送个口信,现在被人灭口了。” “这里都是眼线,你不该让他去。”叶霄道。 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进这座别馆,自然已经将周围看得一清二楚。 这话十九也说过,赵思洵笑了笑,“不去的话,又怎么体现出我愚蠢无知,孤立无援呢?” 叶霄一听,就知道一切都在赵思洵的局,于是平静地问:“你又打算对付谁?” 赵思洵闻言闷闷笑起来,赞赏道:“霄哥哥真是洵儿知己,不枉费咱们做了半路夫妻。” 半路夫妻是这么用的? 叶霄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皱眉道:“好好说话。” “真是的,一点情趣都没有。”赵思洵嗔了这人一眼,然后伸出手指头开始掰算,“我想想啊,若是成功的话,此事波及的人比较多,若说庙宇之中,有稳坐钓鱼台的我爹,那两个眼高于顶的太子,还有即将作为棋子的高鼎,狂妄自大的大庆皇帝和皇后,一干大臣权贵……再说江湖,哦,万佛寺,巫神教,上陵学宫……凡是这些在大庆的高手都算。” 叶霄:“……” 每当赵思洵报上一个人,一个门派,叶霄的眼皮就跟着颤一下,虽然他不知道小狐狸想干什么,但是凭他口中所说的人,此事若真发生必然震惊天下。 叶霄提醒道:“你才来第一天。” 赵思洵点点头,“是啊,可万事讲究先机,就是要趁人不备,杀个措手不及!”少年眉眼一厉,锋芒毕露,接着眼睛又一弯,期待道,“大庆的水要是不浑起来,我就没法玩,叶宫主,那场面一定很有意思,对不对?” “你少数了一个。” 赵思洵想了想,脑袋一歪,“谁啊?” 叶霄淡淡道:“云霄宫。” 此言一出,赵思洵的眉眼瞬间染上浓烈的笑意,一眨不眨地看着叶霄,骄里娇气道:“怎么办,霄哥哥,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又胡言乱语。”叶霄侧过脸,幸好灯火黯淡,脸虽热,却看不清。 赵思洵见叶霄还未动筷,碗也是干净的,于是夹了一根小鸡腿过去,殷切地问道:“叶宫主,听闻云霄宫立派之初,前朝开国皇帝搜集不少武功秘密赠与初代宫主,是不是?” 赵思洵忽然这么一问,令叶霄不由怔了怔,“你指的是哪家功法?” “上陵学宫。” 平白无故的为何提到上陵学宫。 叶霄想了想,回答:“文书行者号称打败天下,不如读遍天下,他的武功是集各家大成,若说特征,便是成名武学,万卷书剑。” 有些人明明满打满算相处不到半年,可好像已经能过一辈子了。 赵思洵觉得天底下除了叶霄,他很难找到第二个那么了解自己的人。 为此,他觉得很遗憾,忍不住感慨道:“霄哥哥若是个姑娘,我一定死缠烂打也要将你娶回家,入赘都行,这辈子就守着你一个了。” 闻言叶霄抿了抿唇,脱口而出,“难道不是你哭着喊着要嫁给我吗?” 此言一出,叶霄怔住了,仿佛有道光瞬间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令他乍然醍醐清醒过来。 内心多日迷雾,就这么简单地被拨开了。 难得叶霄开了玩笑,赵思洵立刻打蛇上棍,扒住他的手臂,眨巴眼睛问:“那你娶吗?我其实可以勉为其难再穿红妆的。” 第106章 没想到赵思洵竟会这么说,叶霄心口一震,很想再问一句,这究竟是玩笑,还是当真? 若是真的…… 叶霄暗下眼神,竟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他生性冷淡,素来不愿与人多有交集,他不怕孤独,只怕琐事缠身,影响武功精进。 如赵思洵这样一个行走的大麻烦,以他的性子,根本就是唯恐避之不及,就算是合作,亦有大宗师的傲气,怎可任赵思洵如此纠缠利用,但偏偏他就纵容了。 在曲龙洞牙看着赵思洵随着护卫离开,他本该是高兴的,解脱的。 但是…… 不过分开月余,他竟开始怀念起那看似被迫的日子,以至于今日在茶肆中见到南望使团进入粱都,都等不到子时无人,夜色一降临就来找赵思洵。 从未有个人让他这般牵挂,一旦明白了,内心的悸动足以淹没他! 他看着赵思洵,那双水润剔透的眼睛印照着灯火微光,充满着真诚和丝丝情意,叫人以为面前的少年人也是这般对他生有情愫。 可惜……他知道赵思洵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 那张姝丽绝伦的面容,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吐出最动听的甜言蜜语,这是比大宗师的具象化力还要让人难以招架。 叶霄不知道自己若吐露心声,是能打动赵思洵,还是作为一个把柄任其更加为所欲为地利用,只是结合这人总是用这种具有欺骗性的表象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他最终慢慢地抽回手,强按下心中的暗涌,镇定道:“文书行者的成名功法,虽听说与云霄宫的万剑归一大为类似,但我没见过,说不好能否模仿得一样。” 这话几乎已经肯定了赵思洵的想法。 换言之,对叶大宫主来说,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不会的武功,只要看过一眼,差不多就稳了。 赵思洵心叹,这人简直是逆天的存在。 “行,让你见上一眼是吧,我来安排。” 叶霄一点也不怀疑赵思洵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简单,引人与他交手便是。” “谁?” “有钱能使鬼推磨,加上炸.药冥王都请得动。” 冥庄! 叶霄恍然,但是下一刻,就看某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他直接端起茶,当做没看见,就听到一个软软娇娇的声音唤道:“霄哥哥……” 叶霄心下好笑,又很无奈,“夷山王让我出力也就罢了,莫不是连银子也要让我包揽,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 “可是人家没钱了,真的。”赵思洵纯真的眼睛蒙上一层淡淡的忧伤,深深一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一大群的族人要养,还有新式武器要研发,马上天下就要大乱了,都在赶时间,这不得要用银子砸下去?我手头真的很紧,霄哥哥,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能不能接济一些?” “一家人?” “一家人!”赵思洵肯定道。 叶霄状若思索半晌,“总得还吧?” “还还还!连本带利,绝对让你满意!”赵思洵满口答应。 然而叶霄却道:“我不缺钱。” 这世上最讨厌的莫过于这种富n代! 但是对如今的赵思洵来说最动听的也莫过于这句话,不要还钱就好。 “那你想要什么?” 叶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想在天山听你吹一首埙。” 赵思洵听着简直愣住了,“……就这?” 叶霄点了点头,“就这。” 赵思洵一拍桌子,生怕某人反悔似地掷地有声道:“一言为定!” 叶霄见此,目光一暗,“一言为定。” 赵思洵心情大好,目光往叶霄的碗筷上瞄了一眼,奇怪地问:“你不吃啊?” “来时,我已用过。” “那再吃一点呗,一桌的菜,就我一个人吃多浪费,对了,你会喝酒吗?”赵思洵说着,举起细酒壶,作势要给他斟上。 叶霄眉头蹙起,却并未阻止,只道:“我不善饮酒。” “我也是,那咱们小酌怡情。” 叶霄此人,严谨克制,并不喜欢酒这种能让人失去理智的东西,然而若是陪着赵思洵喝,倒也不那么抵触,甚至……他轻轻抿了一口,苦涩微微入喉,他看着无知无觉的赵思洵,心说若是有所醉意,不知能否吐出真言来。 “对了,叶宫主,还没问你呢,后来你怎么从曲龙洞牙回去?” 叶霄道:“岛上皆是树。” 明白了,以这位的武功,一苇渡江不是传说,踏上根木板都能在水中来去自如。 “那你没了夫人,怎么跟属下交代?” 这话让叶霄微微一顿,他回想起闻笛声痛心疾首的话,有些不自在道:“没什么交代,随他们猜测便是。” 赵思洵不疑有他,喝了一口酒道:“我倒是怪想念小笙的,他这人虽然看着咋咋呼呼,但是办事挺可靠,人还风趣。这次他有没有跟着一起来,你说我这样站在他的面前,他能猜得出我是谁吗?” 叶霄心说你想念小笙,那有没有想过你面前的人? “我让他回天山去了。” “啊?”赵思洵惊讶,“为什么?” 若是有人一路上在耳边逮着机会就叨叨那不存在的夫人,谁还会让这只麻雀跟在旁边,不断提醒他那只是一段镜花水月,烦! “自是有要事。”叶霄不愿多说。 赵思洵理解,便不再多问了。 正当叶霄斟酌着该怎么不动声色地将人灌醉之时,忽然听赵思洵说:“明晚就是接风宴了,要面对一屋子笑里藏刀之人,说着似是而非的话,哦,还有个糟心的高太子,心累,还不如跟你这样喝酒说说话呢。” 叶霄刚执起的酒壶,便放下来。 明日如此重要,显然今天不宜喝醉。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让他知道还得了,不得上天? 赵思洵:不还银子就吹一首曲子,也太合算了吧! 遥:俩傻子。 第078章 垂涎 水润润的大眼睛,特别的纯。 南望的别馆, 不过才一日就死了人,虽不是大事,却依旧传到了旁人耳朵里。 姜太子嗤笑一声, “这才第一天就如此迫不及待地联系细作,的确是个蠢货。” 韦太子笑道:“这样就放心了,既然连南望也放弃他, 就算利用了, 也无妨。” 傍晚, 赵思洵换上了一套华丽的衣袍, 甚至微微着了一点妆,眉目自然, 却令肤色更加白皙,五观更加明艳动人。 十九看着这般耀眼的赵思洵, 忍不住轻轻一叹,“您这样, 别说是高太子,就是旁人见了, 也得动心呢。” “那就动呗, 若有人来抢更好。”赵思洵挑了挑眉, 露出一抹自在的得意。 男人的劣性子呀,向来是争夺来的美人更诱人, 而在粱都,试问还有谁比高太子更有权势? “走,且看本王今日如何惊艳四座!” 大庆太子高鼎出自皇后, 为嫡居长, 身份再尊贵也没有了, 自是目中无人。 只要他想要的, 没有得不到的,包括人。 他的那癖好,整个大庆人尽皆知,不管是勋贵公子还是小厮平民,在高太子眼里都是随意可亵玩之人。 为此他府中藏有各种各样的美少年,无一例外皆是人间绝色,甚至他还评出了天下十三色。 一旦不喜欢了,赏人或是亵玩皆凭他心情。 直到他在接风宴上看到了赵思洵。 那一刻,家中令他得意的十三色瞬间黯淡无光,他的眼中只有这风华无双的南望小亲王,看到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志在必得。 放肆的目光落在赵思洵的脸上,腰上,在心中不断评估着,他舔了舔唇,心道,绝品。 边上的三皇子看在眼里,心下一哂,玩笑道:“皇兄,你可悠着点,那是南望的亲王,不是随便能动的平民百姓,若坏了父皇的好事,弟弟怕你受到责罚。” 高鼎连眼神都懒得给他,嗤了一声,“你也配跟孤这么说话?” 三皇子的脸色一僵,顿时沉下来。 高鼎端着酒杯,玩味地看着那个小亲王,他虽然荒淫无度,不过能当太子那么多年,也并非是个愚蠢之辈。 四国合谋如此重要之事,他怎么会不派人将各国质子调查个清楚。 东楚和西越是太子入庆,自然不能轻举妄动,可是南望一个被皇帝丢出来的弃子,还有什么不能动的? 他看着底下两个弟弟与各国太子暗地使着眼色,心下觉得可笑,当他以为不知道这两个打得什么主意,不过是懒得计较罢了。 只要北寒一入关,到时候这两个国家尽会是他的掌握之下,一人一个通敌叛国的罪证足够让他们跪地求饶。 不过对于美人,他向来很有耐心,他端着酒杯,看着赵思洵起身回答庆帝的询问,应对朝臣的刁难,那一脸羞稔,说几句话就脸红支吾的模样,令他心下痒意更甚。 第107章 不只是他,还有别的不怀好意之人,似乎就想看看这位小亲王的窘迫。 一只白兔子进入一群狼窝,不连骨头渣子都被啃食个干净? 赵思洵恳求的目光不由地望向西越和东楚的两位太子,似乎希望他们能够解围。 然而那两位竟当做没瞧见,自顾自地喝酒说话,徒留他尴尬面对周围。 高鼎就看着美人红了眼眶,眼泪开始在眶中打转,这副欲落不落,欲哭不哭的模样,实在勾得他心下如猫爪子挠一般。 心说还不如直接上了他的床,让他好好疼惜一番,有他罩着,还怕别人刁难? 这样想着,高鼎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人,他起身道:“行了,南望路途遥远,夷山王匆匆赶来,怕是还恢复过来,你们就少欺负人家。” 大庆太子一说话,众臣自是不再为难,不过彼此的眼睛对视,显然都知道高鼎忽然来这么一出的原因。 一个个都露出一副故作惋惜的笑来,心照不宣。 倒是赵思洵惊讶地看向高鼎,接着眉眼一弯,露出感激涕零的笑容,水润润的大眼睛,特别的纯。 啧,高鼎摸了摸酒杯,心说怎么就这么勾人。 他将杯中酒一仰而尽,滚动喉结,朝赵思洵笑了笑,道貌岸然。 晚宴结束,赵思洵正要上马车回南望别馆,然而前头却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他一抬头,就见到了高鼎,于是展颜一笑,恭敬行礼道:“太子殿下。” 席面上皆有座位,自是不能堂而皇之地靠近,如今散了席,高鼎是故意来堵去路的,就想凑近看看小美人。 这一瞧,高鼎就更加满意了,心下也更加难耐,玩味地笑道:“夷山王正准备回去?” “是。”赵思洵仿若不疑有他,乖乖巧巧地回答,接着想到席面,他脸色一红,又低声道,“方才,多谢太子殿下解围,要不是殿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哎,这有什么,你是大庆的客人,我作为主人自然得多多照顾,当不得谢。”高鼎人模狗样的摆摆手。 赵思洵却坚持道:“要谢的。” “哦,那你打算怎么谢孤?”高鼎捏了捏手指,看着这张精致的脸,恨不得当场摸上去,还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戏码。 然而这话却似乎将赵思洵难住了,“我……我暂时没想好。” 他窘迫的模样,简直秀色无边,高鼎心说还想什么,直接将自己送上来不就好了。 忽然一阵寒风吹来,赵思洵顿时缩了缩脖子,手捂着嘴咳嗽两声。 “怎么,着凉了?”高鼎关切地问。 赵思洵摇头道:“许是喝多了酒,方才一吹风,喉咙便有些痒,无碍的。” “你这身子也太弱了,不如来孤府上,孤请太医给你看看,风寒入体,可忽视不得。” 高鼎正心猿意马,刚巧有了借口将人弄回去。 赵思洵抬起眼睛望着他,心说堂堂太子猴急成这样,是没见过美人还是咋的。 好端端的一张脸,硬是猥琐得想让人给两拳。 他正待拒绝,这时,有个内侍匆匆跑来,走到高鼎身边行礼,“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这世上,若还有高鼎敬重的人,便是皇后,哪怕是大庆皇帝,他有畏惧也是无从敬意,该顶撞时照样顶撞。 中原四国的皇帝能分割占据一个地盘,除了自己是一代枭雄之外,自然也少不了背后有个强有力的支持,家族和妻族。 而大庆皇帝倚仗更多的则是妻族。 皇后出自权臣世家,一路陪伴庆帝推翻前朝,得以霸业,可谓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自然相应的也得到了应有的权势。 皇后的权势即使不能与皇帝分庭抗礼,也不容小觑。 高鼎为人荒.淫无度,喜怒不定,残暴不仁,却稳坐太子之位毫无动摇,便是有个定海神针般的母亲,有皇后在,这天下终归还是他的。 皇后召见,他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只是可惜即将到手的美人,今夜是吃不到了。 高鼎正琢磨如何将人弄到手,却听到赵思洵说:“不知殿下明日可在府上,我今夜好好想想,明日再登门答谢。” 这声音弱的跟蚊子叫一样,若非高鼎仔细听,都听不清楚。 然而这话却让他大笑起来,他看着赵思洵侧过脸,露出一段绯红的脖颈,眼底不由露出深意。 他心下一哂,果然,这也不是个单纯无知的小兔子。 只是手段嫩了些,但若想得明白,各取所需,倒也免了高鼎强迫的手段。 他于是玩味地凑到赵思洵的耳边,“那今夜便放过你了,孤明日静候夷山王大驾,可莫要叫孤久等。” 赵思洵全身一僵,说实话,他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咬了咬唇,才忍耐着没将人一把推开,只是状若羞耻地垂下头。 “哈哈,你先去吧。” 赵思洵见高鼎跟着小太监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抬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周围有一道又一道的目光瞧过来,方才那段话虽然旁人听不清,可是光看看他俩的目光,就知道说了什么。 赵思洵垂下眼睛,迷茫地屋檐下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地朝宫门走去。 独在他国,身为质子,若想好好活着,找个靠山不为过吧? 只是,他似乎高估了自己的演技和忍耐力。 你说高鼎长相和身材其实还算过得去,但是偏偏眼神露骨粘腻,猥琐下流,跟条毒蛇一般,赵思洵就算打定主意豁出去勾引一下,也有些接不住。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叶霄,若是换一个人,对着那张清冷禁欲的脸,哪怕假戏真做上了床似乎也没什么…… 赵思洵停下脚步,愣住了。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高鼎是大庆皇后的老来得子,甚至嫡长,可见皇后的强势。 但再怎么强势,也阻止不了小妖精媚宠,庆帝的儿子继高鼎之后一个个出生,成为威胁。 是以,她对这个儿子疼似眼珠,身边的护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生怕高鼎遭遇不测,便宜了其他人。 “你今日看南望的小质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怎么,府里一个个的妖精还不够你折腾?”皇后不悦地看着高鼎。 高鼎混不在意地坐下来,接过宫人递来的茶,“在夷山王面前,这些都是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呵……皇后冷笑一声,她不是没见过高鼎那后院,里面不少都是强要过来的,为此调.教数月才服了软,皇后不知为他擦了多少次屁股,如今一句话,就成了不堪入目。 “他是南望送来的质子!” “的确长得比庆人出众,若非母后召见,这会儿他该在儿臣的床上了。” 皇后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背过去,狠狠地剜了儿子一眼,“色令智昏,你就不怕他不怀好意?别忘了,靖王和安王暗中早已经跟东楚西越有了来往,他这副样貌,摆明了冲你来的。” 高鼎混不在意道:“这话母后倒是说对了,他的确冲我来的,今晚席上母后也看到了,真是个小可怜,若没有孤照拂,他怎么在大庆活下去?” 皇后眉头深深皱起,“鼎儿。” “只要他将孤伺候好,孤不介意替他撑腰。”高鼎笑得不怀好意。 皇后却没那么好糊弄,“万佛寺虽然没有探到三国结盟的消息,但想想也不过是唇亡齿寒之事,三国齐聚大庆,必然是有所作为的,观西越和东楚太子今日所言所行,这小亲王便是丢出来的饵……鼎儿,你若出事,这大庆就得乱了。” 高鼎冷笑,“一个小东西还想对付我不成?” 皇后见他听得进去,继续道:“他不成,自然还有西越和东楚帮他。别忘了,万佛寺在鹿城一下子损失了三个宗师,可谓惨重,本来还想调出两名随身保护你,如今却是不能了。南望先不谈,可东楚来的是文书行者,在上陵学宫除却孟曾言,他的武功最高,离大宗师只一步之遥。而西越,巫神教教主亲临,骨魔女的实力就是三花方丈都不容小觑,他们两人在这里,本宫实在担心。” 高鼎眯了眯眼睛,“母后放心,孤心里有数。” 皇后轻轻一叹,“你那毛病天下尽知,今后你做任何事万万不可离了恵明大师。” 高鼎听着却嗤笑起来,“母后,你确定儿臣在风流快活的时候也得让这秃驴跟在一旁?孤倒是无所谓,就怕恵明大师六根不净,心境不稳。” “你……你就不能忍一忍?你父皇为此训斥过你多少次了!”皇后觉得自己的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这荒.淫癖好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然而高鼎却混不在意道:“孤贵为太子,今后的天下之主,难道这点喜好也得克制?父皇喜欢那些沽名钓誉之辈,我又何必跟着凑热闹,都是些跳梁小丑罢了。” “本宫的话你也不听了?” 高鼎失笑,“放心吧,母后,他们打着什么主意儿臣心里清楚,这南望的小亲王只要识趣,孤会好好疼爱他,可若是有二心,孤也不介意美人消香玉陨,警示天下。” 第108章 他的眼里饱含杀机,高太子除了淫.乱之后,更有暴虐之名,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皇后头疼地扶了扶额头,“本宫懒得管你这破事,但你总不能这么一直跟男人厮混,好歹为了孩子多多亲近太子妃吧!” 高鼎眼里露出嗤意。 “你不喜欢她也没事,那换一个看得顺眼的女人,留个后!”皇后苦口婆心地劝道。 而这话头一起,高鼎直接行礼,“儿臣告退,母后早些安歇。” “你……” 有些话轻不得重不得,皇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让太医再去给他调理调理。”皇后吩咐一旁的宫女。 宫女为难道:“可都被太子殿下打出来了,哪儿还敢再凑上去。” 皇后气闷。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这勾引人的活第一次干,实在有些抵挡不住。 叶霄:不是第一次了。 赵思洵:嗯? 第079章 风寒 还能是谁,自是上心之人。 赵思洵回到别馆, 已是深夜。 十九见他眉宇间有些倦意,身上带着些酒气,便知道今夜不容易, 于是尽快为他更衣,解下发髻,将他塞进被窝里, 到最后, 她才问上一句, “殿下, 怎么样?” 赵思洵道:“若非皇后召见,他今夜就能把我拉上床。” 在来大庆之前, 赵思洵已经将高鼎的喜好打听得一清二楚,凭他那张脸, 今夜自是十拿九稳。 然而十九听着赵思洵这淡淡的口吻,心中还是有些异样, “族长接下来有何打算,既然高太子已经注意到您, 怕是不会轻易放手, 明日……” “我说明日亲自登门拜访。” “啊……”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赵思洵接过醒酒茶, 抿了一口,“不过我没打算去。” “这如何解释?” “简单, 就说我病了,得了风寒。” 十九点头,“这也是个办法, 待会儿我去准备一份歉礼, 明日让高山送过去。” 然而赵思洵却道:“不, 你亲自去。” 十九一愣, 看向赵思洵,后者的目光微垂,声音有些冷,“十九,可能得让你冒一次险了。” 不管他是否有意,但堂堂一国亲王自荐枕席这种事终究有点过于羞耻,头脑一旦清醒过来,很容易心生退意。 若是一味地迎合上去,高鼎不是蠢人,必然对他产生戒备,万一鸡飞蛋打,搭上自己,可就麻烦了。 而十九是个美人,亦是他的宠妾,让她去赔礼道谢,便有代替之意,不是办法中的办法,就看高鼎愿不愿意收用。 收下,就表示暂时放过了他,若不收,便是非他不可。 赵思洵觉得高鼎应该是不会收的。 十九颔首:“属下明白了。” “抱歉。” 十九笑起来,“您用得到,便是十九最大的荣幸。” 这时,高山走进来,对赵思洵道:“殿下,冥庄已经接了委托,明晚就动手。” 赵思洵惊讶,“这么快,以文书行者的功力,没有宗师的实力怕是逼不出绝招吧,冥庄在大庆有这号人物吗?” 高山在一旁露出纠结,赵思洵疑惑道:“怎么了?是价钱没谈妥?” “不是,殿下,他们不要钱,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事后想见一见门主。” 赵思洵一懵,“就这?” 高山点头。 “谁要见我?” “冥主。” 赵思洵:“……”他那张脸什么时候那么值钱了? “您见不见?” “冥主亲自动手?” 高山再一次点头。 传闻中冥庄的首领,神龙见首不见尾,功力亦是深不可测,听说也有问鼎大宗师的实力,这人出手,自然不在话下。 这不要钱的买卖……赵思洵摸了摸下巴,最终道:“那就见吧。” 十九一听,不由提醒道:“族长,您是不是得问一问叶宫主的意思。” “为什么?” 十九顿时一言难尽道:“您难道忘了吗,那时候您扮演的可是叶宫主的夫人。” 赵思洵顿住,“这倒是,那我跟叶霄一起见吧。” 不知道为什么,十九总觉得那场面有些不敢想象,她轻轻一叹,“族长还是早些睡吧。”烦心的事情明日再想。 然而本来准备闭眼的赵思洵却突然起身,他看向门口,幽幽地问:“是不是外头挺冷。” 高山道:“可不是,都结冰了,风还大。” “那我去窗边坐一会儿。” 第二日一早,十九一番精心打扮,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漂亮的礼物,随着其他珍贵的谢礼走进了高鼎府中。 高鼎看着扯下面纱,盈盈下拜的十九,玩味道:“你们王爷病了?” “是,昨日回来便染了风寒,今日便一病不起,实在无法赴约,便让妾身前来赔礼道歉,还请太子殿下见谅。”十九一双美目如秋水一般看向高鼎,柔美娇丽,一般男人见了都把持不住。 然而高鼎却不为所动,见识过了天上明月,又怎么还稀罕地上的鱼目珠,他阴枭的眼里露出一丝冷意,直接站起身道:“来人,宣太医,随孤去南望别馆看看。” 身边伺候连忙匆匆而去。 十九惊讶地看着高鼎,只见他阴涔涔地一笑,“他最好真的病了,否则,孤就亲自让他病一场。” 这话犹如阴风从后脖子穿过,令十九浑身一震。 “走吧。” 高鼎坐在床边,看着太医替赵思洵把脉,耳边听着那断断续续,缠绵不停的咳嗽声,眯着眼睛,神色不明。 不一会儿,太医回过身,对着高鼎禀告道:“启禀殿下,夷山王确实是受了凉气,乃风寒入体之症,身体也有些发热。” “小小风寒,那么严重?”高鼎见床上之人双眸禁闭,眉间拢起痛苦的褶皱,一串串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听得旁人喉管也不禁痒起来。 他皱了皱眉,回头便质问道:“怎么伺候的?” 十九垂下头,讷讷不敢多言,高山只能硬着头皮道:“殿下昨夜回府本就有些不适,又枯坐许久,这才一病不起……” 枯坐许久? 高鼎讥讽地一笑,看来还是想得太多。 可惜,只要人踏进了粱都,入了他的眼,再怎么挣扎思虑都没用,早晚还是得乖乖成为他的人。 “该怎么办?”他问一旁的太医。 太医小心回答:“臣开个药方,细心调理即可。” “得几天才能好?” 人看得见,却吃不着,高鼎心情自是不美妙,在来的路上,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该怎么以此教训赵思洵,让他在身下哭着喊着求饶,以后再不敢在他面前耍小心思。 没想到人还真病倒了…… 大庆的太医对高鼎这意思再熟悉不过,每个还没被玩腻的少年若是无法伺候,都会得到高鼎这一句问候。 他为床上病重的少年鞠了一把同情泪,道:“怕是得三五日才能好转。” “三五日……”高鼎笑了笑,“行,那孤大发慈悲,宽限五日。” 他摆了摆手,让太医去开药方,自己则走到赵思洵的床边,弯下腰凑到少年的耳旁,“好好休息,孤等你。” 赵思洵的眼睫颤了颤,终究没敢睁开来。 高鼎摸了一把他的脸,指尖传来的细腻令他流连忘返,微微潮红的脸蛋也更加秀色可餐,他仔细地看着,就移不开眼睛,这般脆弱易折很容易引起他心底的残虐。 他本就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高山眼看着不好,连忙道:“太子殿下,我家殿下不是故意不赴约,实在是身体不适,还请您高抬贵手……” 阴冷的眼神顿时落在他的身上,令高山头皮发麻,声音越来越小。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高鼎,万事不能过急。 这般绝色,还是得要心甘情愿地,舒坦地享用才有滋味。 这般将人办了,以后小东西怕是得视他洪水猛兽。 “罢了,你们好生照顾,若再有差池,唯你们试问。” 高鼎如同主人一般,说完便抬脚离开了。 听着门关上,一直等到脚步声远去,赵思洵才松下一口气,他虽然病了全身难受,但是被高鼎触摸的脸感觉更加恶心。 人的下限真是没有边际,他都这样了,竟还想硬来! 那玩意儿就这么管不住?同为男人,他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正当他准备睁开眼睛,唤人打水进来洗脸的时候,门却又开了。 这么快就将人送走了?还是那恶心玩意儿又回来了? “高山……”他低哑地唤了一声。 “他还没回来。”伴随着清冷的声音,一只修长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干燥而微凉的手感令赵思洵微微发热的身体感到熨帖。 哪怕是病着,赵思洵也立刻猜到了来人。 第109章 “叶霄。” “嗯。” 赵思洵睁开眼睛,哑着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因为低烧引起的发热,令他眼眶中充满了迷蒙的湿意,眉间因为痛楚蹙起,看起来犹如冬日寒枝上的积雪冰凌,一碰便碎。 叶霄的心顿时尖尖细细地揪了一下。 这是叶霄从未见过的一面,要知道赵思洵在他面前向来狡猾灵动,充满了勃勃生机的,这副虚弱可怜的模样,实在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叶霄不过一日未见,这人竟躺在床上难以起身,实在不知该责怪谁好。 这语气说不出的温柔,然而赵思洵脑袋发热,鼻腔被堵,喉咙像蚂蚁攀爬,心思实在没有平时那么细腻洞察这一切。 可是生病的人往往较平日脆弱许多,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心,赵思洵听着这话,面对这人,不知怎的,委屈的不行,话都没说,鼻子先酸起来,然后眼泪就跟着簌簌掉落。 大庆的水比哪儿都深,虽然高鼎是他招惹的,可是他很清楚,这种人躲是躲不过去的,若自己不主动掌握先机,到时候被两国太子推着走,只会更加被动。 然而道理都懂,内心还是觉得悲伤凄凉。 一国皇子混成他这样,实在憋屈! 赵思洵这一路再怎么困难艰辛,都走过来了,命都能去了半条,硬是没流过一滴眼泪,唯独在此时竟止都止不住。 而叶霄见此,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就哭了? 嬉笑嗔怒叶霄都见识过,唯独眼泪好似拥有滚烫的热度,灼烧他的心肺,令他手足无措起来。 “夷山王……” 赵思洵没搭理他。 “洵……洵儿?”最后的称呼令叶霄侧了侧目光,有些不敢叫,很轻。 他正想从身上掏出一根帕子,然而只一撤手就让人一把抓住,哑着声音道:“你别走。” 赵思洵梨花带雨地看着叶霄,红红的鼻子,红红的眼睛,还有压抑不住地闷咳,又虚又弱又娇。 赵思洵心说他都这么可怜了,难道还不愿意陪陪他,怕过病气? 他哭一次容易嘛! 叶霄解释道:“我找方帕子给你擦脸。” 然话音刚落,赵思洵就抓起他的袖子胡乱一抹,神情倔强极了,“你别动。” 无时无刻身上都是不染纤尘的叶霄,若是有人敢如此大胆拿他袖子抹眼泪擦鼻涕,一掌拍死都是轻的。 唯独赵思洵这模样,叶霄除了无奈,只剩心疼,“好,我不走。” “那你摸摸我,我难受。” 平时赵思洵撒个娇叶霄就没辙,这会儿更是他说什么是什么。 只是,叶霄有些为难道:“怎么摸?” “我脸热,额头也烫,咳咳……还有脖子……浑身都难受……” 叶霄功法所致,常年体温偏低,但是又不阴冷,方才探他额头的时候,赵思洵恨不得将脸也凑上去。 叶霄:“……”这是他能做的事吗? 手心的柔软触感让他全身僵硬,然而不同寻常的过高温度又让他忍不住轻轻抚摸,最终他怜爱地控制着内力缓缓地替赵思洵送去舒凉。 十九端着药打开房门,一眼见到屋中的白衣公子,微微一怔,心说叶霄是什么时候来的。 “叶宫主。” 叶霄本想起身,然而被牵制的手,让他根本无法动弹,只能朝十九点了点头。 十九将药端到床边,正待劝赵思洵起来喝药,却不想看到这副场景,生生愣住了。 赵思洵原本放在枕头上的脑袋,不知何时已经移到叶霄身侧,双臂露出被子,紧紧地缠着叶霄一只手臂,让他的手牢牢地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时不时还要哼唧两声,叶霄只能在十九的目光下,将手挪到两侧脸颊贴一贴。 这么亲密的吗? 十九震惊在原地,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然,赵思洵如今生病卧床,意识有些模糊,整个人露出娇憨的痴态,掩饰不了自己的依恋能够理解。 然而叶霄呢? 哪怕十九不了解他这个人,也知道这神仙似的人物绝对不会是这种温柔画风。 谁能想象万人敬仰的大宗师会将内力用在这种地方?而且对一个男子如此亲密,脸上竟没有一丝厌恶。 如此反常,自然也就只有一个解释。 十九看着叶霄略显不自在,却任由赵思洵缠着也没将人推开,心下一转,抿嘴笑了笑,便将药放在桌上,低声道:“若是殿下醒了,劳烦叶宫主提醒他喝药。当然若是凉了,也得请叶宫主帮着热一热。” 叶霄颔首。 十九深深地看了叶霄一眼,然后自觉地出去了。 门轻轻被合上,接着又传来说话声,应当是高山回来准备进屋来看看赵思洵,恰巧被十九拦住。 “呆子,进去干什么,殿下自有人照顾。” “什么人?” “还能是谁,自是上心之人。”这话很轻,若非叶霄耳力惊人,也听不清楚。 然而,饶是如此,叶霄依旧忍不住侧了侧脸,产生一丝赧意。 十九观察入微,定然看清了他的心意,又如此知情知趣,是不是表明她对赵思洵并无他意。 那赵思洵呢? 叶霄低下头,看着睡得不太安.稳的少年,他不傻,十九既然看穿了还任由他与赵思洵单独相处,可见,这或许并非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一想到这里,他清冷的眼眸中便露出罕见的浓郁喜悦,心情激动,唇角都扬了起来。 “真想把你带回天山,一辈子锁在那里。”他低喃着,另一只手忍不住捏了捏那精致挺直的鼻尖,轻轻地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定错时间了,跑9月1号去了,不好意思! 第080章 地缝 你不会吃错药了吧? 赵思洵一觉醒来, 因为发热引起的全身酸痛竟然缓解了许多,沉重的身体倍感轻省,当然迷迷糊糊的脑袋也变得清明。 他在想如今这个睡姿……为什么不干脆躺在叶霄怀里? 反正差不多都是被半搂着, 有什么区别? 再加上额头上不断传来的温凉,他望着床顶帷帐,心情当真是复杂极了。 又酸又甜, 还非常不好意思, 若是有个地缝, 他应当会钻进去。 向来没脸没皮的赵思洵, 头一次有些不敢面对这场面。 因为虽然病了,但他并非断片, 依旧记得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想想高鼎摸一摸他的脸,都恶心得受不了, 结果叶霄一来,死拉着人摸了一圈不说, 连脖子都没放过! 他是这么双标的人吗? 再者撒娇也就罢了,为啥还哭唧唧的。 赵思洵简直不忍回忆。 当然更重要的事, 叶霄怎么就这么纵容他!不是一向拒绝与他亲密接触的吗? 为啥? 人一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气息就会变得不一样。 靠在床沿假寐的叶霄睁开眼睛, 低头道:“醒了?” 赵思洵怔怔地看着他,眼睛又大又圆, 水灵灵的,一看就知道病情好上许多,不枉费他输了半个多时辰的内力。 叶霄轻轻动了动手臂, “能放开了?” 赵思洵点了点头, 爪子瞬间松开, 听话得不得了。 叶霄觉得这人还是迷糊的, 便问:“可还想睡?” 赵思洵摇了摇头,这哪睡得着? 叶霄拉伸了一下自己发麻的手臂,“那就起来喝药吧。” 赵思洵正要坐起身,可才刚抬起脖子,就感觉一只手穿过了后颈,扶住他的肩膀将他带起来,甚至体贴地放好枕头,让他能够舒服地靠着。 鼻尖是熟悉的雪山清冷的味道,叶霄半披的头发落下来,赵思洵下意识地虚握在手里。 曾几何时,这位还是他变着花样,耍着心计才能拨一拨,动一动的人,忽然之间怎么变得这么体贴入微了? 赵思洵新奇地看着叶霄,后者微微一笑,“怎么?” 赵思洵张了张嘴,竟不知从何说起。 叶霄也不管他,起身带起发丝,劲直走向圆桌,端起上面的药碗。 赵思洵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愣愣地不知道想什么。 时间久了,汤药早已经凉掉,不过就如十九所言,热一热便成。 叶霄一边用内力烘着,一边想起了爹娘。 随着叶雪山的武功和内力节节攀登,月于珠对此的利用也越彻底,这种热药暖衣只是家常便饭。 凡是冷了,热了,湿了,闷了,干了,暗了,亮了……总能变着花样折腾,谁能想到叶雪山的具象化力多是用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这对夫妻觉得是情趣,而叶霄却认为无聊至极,为此嗤之以鼻,还遭到月于珠的取笑。 可如今……他看着手里的碗,感受着汤药的温度,只觉得他爹说的也没错,内力这么高,用在打打杀杀上多没意思,还不如用来……取悦心上人。 第110章 想到这里,他勾了勾唇,转身将碗递到赵思洵的面前,“喝吧。” 见少年一副骄里娇气的模样,心说若是撒个娇,需要他喂的话,倒也未尝不可。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不由带上一丝期待。 然而赵思洵却端过来,直接一口就闷下。 叶霄难免有些失望,然而赵思洵内心却是在咋舌,药居然是温的!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是热的! 这科学吗?这简直是违反常理!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给加热了。 他望着叶霄,忍不住唤了一声,“叶宫主……” “嗯。” “你怎么……”赵思洵舔了舔充满苦意的唇,闪动眸光,欲言又止。 叶霄坐在一旁,神情温和,然而放在膝上的手却不由地蜷紧,他在想该如何回答赵思洵的询问,是直接一点表明心迹,还是迂回一些再多给点时间,前者会不会显得太过急切,毕竟同为男子,赵思洵又是这个身份,总得考虑许多,可后者……叶霄满腔心意,总希望得到回应。 不过叶霄觉得只要赵思洵愿意,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这样想来,他外表镇定,依旧从容不迫,可内心却忐忑难耐,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 终于,赵思洵面露古怪,慢吞吞道:“你不会吃错药了吧?” 叶霄:“……”一盆冷水迎头而来,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思洵,很想问问你的那股机灵劲呢,聪明才智呢,都去哪儿了?不是能看透人心吗,倒是看到底啊! 最终,叶霄暗自咬了咬牙,冷哼一声道:“我无事,倒是你,是不是该解释一番这模样?” 昨日还好好的,今天就缠绵病榻,他不信这不是赵思洵的有意为之。 提起这个,赵思洵的眼神开始飘忽,不知为何,他面对叶霄有些不敢说。 叶霄好以整暇地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似乎耐心十足。 最终赵思洵小声道:“我若不躺这张床,就得躺在他那张床上。” 话音刚落,只听到一个杯盏磕碰之声,不重,但却让赵思洵眼皮一跳,视线往叶霄手边的剑鞘看去,好似一个错觉,总觉得下一刻寒雪就得出鞘。 “你不会想杀了他吧?”赵思洵问。 叶霄看过去,语气温和,然眼神冷漠道:“他身边只跟了一个宗师而已。” 赵思洵:“……”好强的杀气。 赵思洵立刻说:“可他不能就这么随便地死在你手里。” 叶霄眉峰一扬,眼露嗤意。 赵思洵头皮发麻,不知怎么感觉明明是座冰山,却仿佛随时都能火山爆发似的。 他安抚道:“你若动手,所有矛头都会指向云霄宫,本来你已经得罪江湖各大门派,再来一次,你们云霄宫可就是真正人人喊打,连那些老妖怪都有理由上天山去了。”他身体依旧有些虚,喉咙发干,忍不住舔了舔唇,“我想喝水。” 叶霄倒了一盏茶过去,又顺势在他身边坐下,“这是迟早的事。” “但不是现在……”赵思洵冷静道,“高鼎的命,我已经安排好了,我得用他来掀起四国风云。” 说到这里,明明身体还虚着,可他眼里却迸发出强烈的光,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叶霄接过空了的茶盏,“你只能病几天。” 高鼎亲自登门,哪怕叶霄没听见他说什么,也知道这个太子不会善罢甘休。 “几天够了,下一次见面,就是他的死期。”赵思洵垂下眼睛,冰冷地说,“冥庄回消息了,明晚就能动手。” 叶霄有些惊讶,“可价格还未商定。” 赵思洵咳嗽了两声,“来的是冥主,只要求事后见上一面,看来老主顾,还是给我霹雳门面子的。” 叶霄听着这话,心中觉有些异样。 是不是这小狐狸病了,头脑也迟钝起来,没想到更深之意,否则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头子,怎么可能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我陪你?” 赵思洵点头,“当然,对方可是宗师,又是冷血的杀手,没有你,我怎么敢去见他?” 这话听着就比较舒坦,叶霄颔首,“好。” 赵思洵病着的几日,姜太子和韦太子相约而来看望。 闲聊之时,提起高鼎的荒淫无道,暴虐残性,就见赵思洵脸色一变,忍不住开口道:“恳请两位太子相助,我实在不想……”后面的话便难以启齿了。 韦太子淡淡道:“那日接风宴不是有说有笑的吗?怎么今日倒开口了?” 赵思洵神情一滞,那是因为年少无知,不知道这人有多可怕,见姜太子和韦太子在大庆自有交好的皇子,一副如鱼得水的模样,他急于求成,自也想找个靠山。 这种小心思,这两个谁看不出来。 姜太子跟着嗤笑,“夷山王,就是我俩都不敢招惹高太子,你倒好,上赶着,既然上天给了你这副好相貌,不如就试一试,听闻高太子对热络的枕边人还是大方的。” 显然,这两位根本不愿帮他。 赵思洵终究年少,性子不够沉稳,愤懑之际便口不择言道:“都说三国唇亡齿寒,共同进退,难道盟书签订都是假的吗?” 天真! 姜太子一理衣袖,懒洋洋道:“盟书签订的是国,利益之间,有得有失,总要有人牺牲,夷山王,你来大庆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赵思洵眼眶红了,泪水打转,看起来好不可怜。 就算这两位不好南风,见此也不免心生怜惜,想要温柔呵护以待,放在高鼎身上,自然更具吸引力。 这样的少年,合该得成为榻上之物。 韦太子温声宽慰道:“你不知道,我们可以告诉你。” “好好呆在高鼎身边,笼络住他,若是能抓住他的心,就更好了。”姜太子笑道。 赵思洵摇头拒绝,“我做不来……” 两人听此,笑了笑,残忍地说:“要么,彻底成为他的玩物,任你自生自灭,盟书上你就值一座城,大不了赔南望一座城池。” 赵思洵眼眸瞪大,似乎难以想象那个场面。 “要么,忍辱负重在他身边暗中帮助我们,等到时机成熟,自会让你脱离苦海,届时,论功行赏,你能风光地回南望,如何?” 赵思洵捏紧了被子,手指泛白。 “古有越王卧薪尝胆,今有夷山王忍辱献身,皆是千古美谈。” 赵思洵动了动唇,完全说不出话来,心道还能这么忽悠,把他当傻子吗? 最终他垂下眼睛,艰难地问:“时机成熟又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让姜太子和韦太子互相看了一眼,显然南望什么都瞒着他,也是可怜。 于是韦太子道:“不会多久,等到江湖上事了,也就可以动手了。” 赵思洵眼神微动,江湖事? 他露出迷茫的神色,姜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考虑,听闻高鼎日日派人来探望你,时间不多了。” 这仿佛给赵思洵敲了一个警钟,他俩甚至能看到少年身体颤了颤。 “你觉得他会怎么做?”韦太子问。 姜太子反问道:“他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吗?” 韦太子笑了笑,“说的也是。” 姜太子瞄了韦太子身边做儒生打扮的文书行者,“听闻昨夜有人刺杀韦兄,可知道是谁?” 韦太子看向文书行者,后者摇头道:“不知。” 骨魔女惊讶道:“凭文书行者的武功,竟也拿不下此人?” 文书行者一叹:“惭愧,他的实力不在老朽之下。” 这令姜太子皱起眉头,心下有些不安。 文书行者的武功可谓在大宗师之下,宗师之中排以前列的位置,较真起来,骨魔女是打不过他的。 既然来人可以刺杀韦太子,万一又来刺杀他呢? “都说文书行者读万卷书,犹如行万里路,身在阁楼知天下事,也看不出来头?”骨魔女笑吟吟地问。 “这只是世人抬爱的戏称罢了,天下之大,岂为一人所知,不过他的手法狠厉,招招夺命,倒是未曾见过,只是……”文书行者思索片刻,在众人等待之中回答,“老朽能感觉到,他的手上必沾过无数的血。” “杀伐还是……” “恶鬼。” 刹那间,骨魔女睁了睁眼睛,“莫不是冥庄?” 文书行者摇了摇头,“老朽不敢断定,若是冥庄,那出手的必然是冥主,就是不知这世上谁有如此大的本事能请动冥主来杀人?” “这可就多了,别忘了,大庆有个疯子。”姜太子道。 所谓的疯子,便是高鼎。 这人仗着皇后,在粱都几乎肆无忌惮。 西越和东楚与大庆的两位皇子狼狈为奸,联合想要对付他,他难道就不知道吗? 买杀手警告一次,或者干脆杀掉一个,高鼎并非做不出来。 第111章 “看来两位殿下今后行事还是小心一些。” 文书行者这么一说,不管是韦太子还是姜太子皆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今后谁说我迟钝试试? 第081章 赏雪 说,是跟哪个小妖精学坏的? 当太医再一次踏进南望别馆的时候, 赵思洵就知道时间到了。 他的身体已经恢复,而当夜,高鼎就派人来了。 叶霄踏进门, 正看到赵思洵趴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桌面,盯着桌上唯一的一份请柬发呆。 微冷的风轻轻吹过脸颊, 赵思洵微微一愣, 接着回过头, 见到来人顿时笑颜逐开, “你来啦。” 叶霄下意识地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淡笑, 他坐在赵思洵身边,将寒雪一搁, 目光便落在请柬上。 赵思洵脑袋枕在手臂上说:“明日,高鼎约我在他的别院赏雪。” “你要去。” “嗯, 我得去杀了他。” 叶霄皱眉,“你怎么杀?” “看这个。”赵思洵举起一只手, 手心里握着一只精致的瓷瓶。 叶霄觉得这玩意儿有点眼熟。 忽然, 他意识道:“缠绵。” “答对了!” 然而叶霄却愣住了, “所以,早在姚家之时, 你就已经决定杀了高鼎,将他的死嫁祸给西越和东楚?” 赵思洵低低笑起来,摇头, “那倒没有, 我就是觉得随随便便就放跑丹华圣女有些亏, 总得留下些什么, 所以才问的。” 叶霄深深地看着他,后者却是一脸无辜。 显然病好之后,那满身的心眼又回来了,不过这样才是叶霄所熟悉的赵思洵。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赵思洵暗暗一笑,拿手肘挨了挨叶霄,期待地问:“你今日来,是不是文书行者的武功已经掌握了?” 掌握? “没有。” 赵思洵一惊,“啊?”他懵了懵,“那怎么办?” 叶霄见他锁眉深思,咬着唇,眼珠子要一转又一转,似乎在想别的法子,心下不由一哂,“武功绝学哪是那么容易学,就是你夷山族的千锤百炼我也不过只会些皮毛,糊弄人罢了。” 赵思洵听着这话,转过头,嘴巴慢慢撅起来,“所以刚你是逗我玩的?” “没有。” “有!”赵思洵眉毛一竖,眼神嗔怪,“好啊,叶宫主,没想到你也会耍人,亏我还冥思苦想找对策呢!说,是跟哪个小妖精学坏的?” 这凶巴巴的模样,放在赵思洵的身上怎么看怎么可爱,叶霄拿眼神示意他:除了你,还有谁? 小妖精,对自己的描述倒也准确。 赵思洵:“我……”他竟无法反驳。 脸好疼。 见赵思洵被噎住了,叶霄心情愉悦,于是道:“我可以模仿七八成,只要不是三花在,我有把握不让人发觉,只是……” “嗯?” “我无法顾及到你。” 这个赵思洵心里有准备,“没关系,余下的我自会解决。” “缠绵你打算怎么用?” 赵思洵道:“十九,她擅长乔装打扮,会混进去,伺机而动。” 叶霄闻言微微思索,摇头,“虽然这毒出自巫神教,可高鼎若是死了,你的嫌疑会很大,大庆帝后震怒,不管你是不是凶手,都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便直接……” 他没再说下去,然而赵思洵却知道他的意思,笑道:“你放心,我能将自己摘干净。” 怎么摘?叶霄想问,然而赵思洵却不打算回答了。 他起身,朝叶霄眨眨眼睛,“夜深了,叶宫主是打算留下来与我同床共枕吗?” 这便是在赶客了,刚来才没多久…… 叶霄的目光在里屋一扫,目光在那张床上顿了顿,心下一叹,认命地拿起寒雪,“告辞。” 赵思洵挥手告别,“恕不远送哦,叶宫主,慢走。” 毫不留恋,真是…… 叶霄微微摇了摇头,起身离开。 第二日午后,赵思洵带上金冠,亲自簪好头发,将自己拾掇整齐之后,便乘上马车带人赴约,赏雪。 “夷山王,太子殿下已经等候多时,请跟小人来。” 虽只是别院,然而大庆太子所有,这就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的园子,赏雪,当真是银装素裹,一眼苍茫。 白雪包裹着老釉的梅树,好似精致的雪雕,漂亮至极。 他带着高山随着下人一路走来,着实被南望极难见到的雪景给惊呆了,以至于在看到亭子中的高鼎,还来不及收回脸上的喜悦。 高鼎见此,扬眉而笑,心说头一次耐心地等了那么多日,总算是值得的。 这样的美人,就是光欣赏,都觉得高兴。 当然,他不是君子,欣赏归欣赏,吃到嘴里才满足。 “夷山王,好叫孤久等。” 一句话,将赵思洵拉回了现实,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显得拘谨,“见过太子殿下。”他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过来。”高鼎朝他招了招手。 赵思洵抿了抿唇,只踌躇了一会儿,便乖乖地走向亭子。 既然来了,还扭捏什么呢? 高山正要跟上去,却被拦了去路,只见带路的下人笑道:“太子殿下不喜旁人打搅。” 高山面露担忧,却无法,只能留在原地。 亭子里三面留着竹帐挡风,只有一面视野开阔面对着雪景,高鼎坐在中间,面对着一个烤炉,赵思洵惊讶地发现这人在烤肉。 “南望气候温暖,怕是没有这般景色,也少有这种吃法,让你见识见识。” 美人相伴,高鼎难得有兴致弄点花样。 毕竟人都进来了,还能跑了不成,横竖今日高鼎是不打算将人再放回去,所以慢慢来。 滋滋烤肉沁出油汪,不一会儿便香味铺满整个亭子,赵思洵病了多日,吃了一嘴清淡,许久没碰荤腥,不免口中生津。 高鼎见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便问:“想吃?” 赵思洵点了点头,“嗯。” “来,端盘子,这些给你。” 赵思洵连忙起身,手忙脚乱道:“太子殿下,我,我自己来。” “坐坐坐,别动!你那手千万别碰,这里烫,你只要乖乖坐着吃就好。”高鼎扬手示意,赵思洵于是没再坚持,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怎么样,味道如何?” 赵思洵笑了笑,“好吃。” “好吃就好。”高鼎端起一旁的酒杯,慢悠悠地喝着,然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对面。 就算是吃东西,弯着眉眼的赵思洵都那么赏心悦目,高鼎觉得自己更喜欢了,忍不住唤了一声,“洵儿。” 这声一出,赵思洵浑身一震,鸡皮疙瘩瞬间起舞,差点将手里的筷子折成两半。 “太,太子……”能不能别这么叫,他受不了。 但凡换个人叫,他都能爽快地应一声。 然而高鼎却不觉得,赵思洵此刻在他眼里就跟受了惊的兔子一样,丢了好不容易维持的镇定,露出无措来。 这副模样让他觉得有趣。 他微微往前倾,眼睛放肆地落在赵思洵的唇上,上面沾着一点油水,看上去相当美味。 他舔了舔唇道:“洵儿,孤从小到大,还没这么伺候过人。” 赵思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迎着那如狼的眼神,他只能垂下眼睛,心里暗骂一句下流胚。 “孤不想强迫你,所以你知趣一些,乖一点,你情我愿才愉快,否则吃苦的还是你自己,是不是?” 高鼎就算想表现出一个体贴来,也只是显得他越发狂妄自大。 当然,他也不在意赵思洵怎么想,这只是他的一句警告罢了。 赵思洵没有应答,他的目光落在一旁回廊之下,那里坐了一个老和尚,正不停地拨弄着佛珠,闭眸仿佛入定了一般,至始至终未曾朝这亭子看过一眼。 高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嗤了一声,“那是万佛寺的惠明和尚,宗师境界,听说三花之下便是他了,无趣的很。” 一代宗师,放哪儿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哪怕是西越和东楚的太子,对于文书行者和骨魔女也是以礼相待,然而在高鼎嘴里,却全无敬意。 万佛寺摊上这样一个未来之主,想必也很头疼吧。 “来,别管他,我们赏景,对了,要不要喝点酒?” 赵思洵连忙摇头,“不,不了。” 见高鼎露出不悦,他只能小声又羞耻地说:“不如等到晚些时候,再向殿下讨杯酒喝。” 酒壮怂人胆,高鼎瞬间就懂了,脸上露出露骨的微笑,心道小东西还挺知情知趣。 “好,孤听你的。” 高鼎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是他在赵思洵身上却愿意花足功夫,甚至在赵思洵的请求下,还带他逛了逛这个园子。 一直到夜幕降临,掌灯时分,别院的三层小楼挂上灯笼。 第112章 “来吧。” 侍女执着灯笼立在两旁,低眉顺眼。 高鼎将他拉进了小楼,赵思洵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那个老和尚,“太子……” 高鼎回头,便道:“大师,你就在外头等着。” “太子殿下,老衲奉皇后娘娘之命,需得随身护在殿下身旁。”惠明双手相合,神情淡淡。 赵思洵一听,脸上顿时露出难堪。 而高鼎也心生不悦,说实话谁在办好事的时候,屋内有个老和尚杵着,那兴致至少得去了一半。 当然,高鼎荒唐久了,也不在乎有没有人看,但是显然尚且年幼的赵思洵是放不开的,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安抚少年,便是想要晚上尽兴。 若是前功尽弃,高鼎想到这里,目光便不耐烦,“这里皆是孤的人,大师还有何不放心?” 惠明的目光落在赵思洵身上,“太子殿下,小心为上。” 高鼎笑了,“大师武艺高强,宗师风范,你看看这小东西,有能力对我不利?” 作为太子,高鼎的武功虽非绝顶,但也不弱,凭赵思洵这点功夫显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大师若再不放心,不如搜个身。” 惠明的目光落在赵思洵的脸上,到他这个境界,表象声色已无无法让他起任何波澜,唯有一双洞察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 他看到了赵思洵眼里的不安和害怕,于是上前,“那便得罪了。” 这相当屈辱。 赵思洵立刻看向高鼎,“太子……” “乖,让这老和尚搜个身也好,免得他不放心偷窥咱们好事,还是说……你喜欢有人看着?”说到这里,高鼎低下头,对着赵思洵的耳朵吹了口气,眼里露出了玩味。 刹那间,少年人浑身一抖,再不敢多言,只能任由这和尚搜身。 赵思洵心说,他也真是拼了,而对面的老和尚,显然也不容易。 赵思洵身上自是什么都没有。 高鼎笑呵呵地在一旁道:“这下放心了吧,大师?” 就这么胆小单纯的一只兔子,给他十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自己下手,高鼎觉得多此一举。 不过吓唬一下也好,以后就更乖了。 惠明大师见赵思洵眼眶含泪,一副受辱的模样,心下微微一叹,没再说什么,飞身上了小楼屋顶,盘腿坐下。 这是整个园子的最高处,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看得见,听得见。 赵思洵望向黑夜,目光沉沉。 叶霄站在一棵梅树上,一身黑衣,蒙面,远远地望着那座三层小楼,眼见赵思洵随高鼎走进里面。 他今日没有带寒雪,只是一把普通的剑,然而此刻已有寒气弥漫上剑身,冰霜覆盖。 他素来有耐心,可是今日在赵思洵踏进小楼的那一刻起,焦躁便随之而起了。 他没有看楼顶的惠明和尚,而是不断地望向楼下回廊,等待着人出现。 终于,安静的黑暗里传来两个轻微的脚步声。 不管是叶霄,还是盘坐在楼顶的惠明,目光一同望了过去。 那是一处折廊,人还未见,声音先传过来。 “柳姐姐,那位小亲王,可真是人间绝色呢,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是呀。” “怪不得太子殿下又是赏梅,又是逛园子,端的是耐心十足,这样的美人,可不得好好怜爱。” “殿下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人。” “就是可惜了……这么精致的人不知道待会儿受不受得住……” “噤声,做好你我本分便是。” 话落,两名侍女绕过走廊,再也不敢多话。 她们结伴而来,手里端着酒水,显然是正打算送进里面。 随着两人走近,惠明拨弄佛珠的手渐渐停下来。 其中一个侍女似有所感,微微顿住脚步。 惠明目光垂落,充满审视,高鼎如今是最不设防的时候,因此他的警惕心也是最强。 在他的注视下,再微弱的气息差别都能分辨的出,想要伪装极为不容易。 可忽然,惠明猛地抬起头,目光直射向对面的梅花园。 强者的气息令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是谁?竟敢闯入太子别院! 又想做什么? “进来。”屋里头传来高鼎懒洋洋的声音。 两个侍女欠了欠身,一同推开门,走进里面。 “这是孤珍藏的千金醉,不若喝一些,壮壮胆子?” 里屋红烛轻帐,传来一声细若蚊呐的声音,“……好。” 两个侍女将头垂得低低的,闻言,其中一名赶紧斟上两杯清酒。 高鼎挥了挥手,两人悄无声息退下,又关上了门。 屋内一片寂静,赵思洵看着递到面前的酒杯,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高鼎凑到他的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眼中欲.色加深,“孤素来怜香惜玉,你乖一些,待会儿让你得趣。” 都到这个地步了,赵思洵闭了闭眼睛,抬起酒杯对着高鼎手中的碰了一下,“殿下请。”然后豁出去般一口闷下。 “哈哈……孤最喜欢识趣的美人。”高鼎将自己杯中的酒也仰头灌下。 赵思洵一喝酒就会脸红,那模样也就越发明艳诱人,他小声道:“太子殿下再陪我喝上一杯吧。” 这种要求,高鼎自是满足他,他只要一想到小东西放开来的模样,心中就麻痒难耐。 一连三杯,赵思洵的眼光开始迷离起来。 高鼎好以整暇地问:“还要不要?” 赵思洵摇了摇头,“不要了。” 就等着他这句话,高鼎将他手里的杯子一抛,终于按耐不住,一把将人搂了过来,二话不说抱起往里面红帐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遥:别打我,这肯定是不会成的对吧。 第082章 刺杀 他竟然会死在这么个小东西手里。 惠明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梅树上的人影, 捏着佛珠的手也一动未动,神情已经紧绷起来。 虽然只是对视,但惠明知道对方的实力不比他弱, 这是宗师的直觉。 随着三国质子入庆,天下英雄尽在粱都,受各方招揽, 都等着搅弄风雨, 从中得利。 他不知道对面的是谁, 但是除了大宗师, 能够让他产生威胁的,天底下寥寥无几。 只是, 他听命守护在高鼎身边,无法离开, 是以并未出手,只是用气势震慑。 然而无用, 对面显然等不及了,特别是在送酒的侍女从楼中出来后, 无形的剑芒瞬间划破夜空, 直冲着小楼而来, 目标明确,竟是里面的人。 惠明眼眸一睁, “好大的胆子!” 他二话不说便扬起佛珠,一把甩了过去,打出金色卍印, 正好消融了剑芒。 他起身沉声问道:“阁下来者何人?” 叶霄懒得与他废话, 抬手又是平平三剑, 从三面劈向楼中之人, 他要逼着惠明离开这座小楼。 高鼎此人自负狂妄,最痛恨的便是在他快活享乐之时打搅。 惠明感觉的到,这周围只有来者一人,而且是冲他来的。 他接下这三剑,正思索之时,又有横扫一剑冲向小楼,宗师之力非同小可,这一剑比之前威力更强,也终于让惠明决定将这个麻烦引开。 “阁下若要较量不如跟老衲走。” 他双手相合,打出佛家金钟印记,只听到哐一声,剑气与金钟相撞,将内外都惊动了。 赵思洵听见声音,深知叶霄已经动了手,于是推了推急色的高鼎,不安道:“殿下。” 高鼎起身,脸色漆黑,高声一喊:“来人。” 门口的侍从匆忙进来,“殿下。” “发生什么事?” 被打搅了好事,显然高鼎正憋了气,侍从赶紧说:“是惠明大师正与一人交手。” “宗师?” “是,惠明大师请殿下小心。” 高鼎气笑了,“那你告诉他,孤要那人的脑袋!” “是……殿下,要不要派人守住这小楼?” “就一个人?”高鼎问。 侍从点头,“就一个。” “那守个屁!”高鼎抬脚踹向他的屁股,“没事不要再来打搅,否则孤扒了你的皮!” 高鼎从小到大遇到的刺客没有一千也有上百了,早习以为常,他自持功力不弱,也不怕区区一个人。 “是。” 高鼎骂完,朝黑夜看了一眼,冷冷一笑,又道:“回来。” “殿下?” “把别院各处守住,惠明老和尚不在,还是得小心一点。” 侍从领命,“是,殿下。” 高鼎说完,便转身进了小楼,这一来一去耽搁了他不少时间,再重新见到床上的赵思洵,他几乎就扑了上去。 “小心肝,等久了吧,来,让孤好好疼你。” 红床帐暖,赵思洵看着这丑态毕露的脸,有些难以忍受,他被直接扑倒在床上。 第113章 “嘶……头上疼。” 他带着金冠来的,自然是硌得慌。 高鼎伸手要替他除去,然而却不知赵思洵是怎么梳的,猴急之时竟难以解下,反而扯得赵思洵头皮疼。 “我,我自己来。” 高鼎于是不再管他,直接埋首在他的脖子处,一边揉着他,一边扒他衣裳。 浓重的喘息喷在他的脖子上,赵思洵死死的咬着唇,目光盯着床顶帷帐,才抑制着没将这头猪给推开,而是伸手将头上定冠的簪子给取下,连手一起藏进了枕头。 做完这一步,他便等着缠绵发作。 这牺牲显然有点大,赵思洵也终于意识到出卖色相也不是那么好卖的,实在难以想象干这行的人碰到猪头竟还能欢喜地笑出来。 缠绵之毒不似红命当场发作,需要点时间,不过应当也差不多了。 冬日,赵思洵衣服穿得厚,再加上他给自己系了死结,一时半会儿高鼎竟解不开。 他顿时失去了耐心,正准备用内力直接撕开的时候,终于高鼎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蓦地停下手,晃了晃脑袋,一股奇怪的晕眩袭来,差点让他栽倒在赵思洵身上。 他慢慢直起身,盯着下方的赵思洵,眼神冷得可怕。 赵思洵缓缓地睁开眼睛,被他凶恶的目光吓了一跳,怯生生地唤了一声:“殿下?” 高鼎有些摸不准,他将视线移到了桌上的酒,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在不断流失,这显然不正常。 “殿下,您怎么了?” 这头赵思洵睁大眼睛,一脸焦急地看着他,甚至还主动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 三杯酒叠加,药性可是很强的。 试想连宗师都撑不住多久,更逞论高鼎? 高鼎一把挥开,额头青筋直蹦,质问道:“你怎么会没事!” “我……我没什么呀!”赵思洵一脸莫名,满含担忧地看着他,还急切地问,“究竟发生什么了?” 任何一个人忽然发现内力尽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高鼎此刻别说寻欢作乐,他连理智都岌岌可危。 他看赵思洵满脸疑惑,不像作假,便压下心中的愤怒和惶恐,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门口,准备叫人进来,显然他发现自己被暗算了。 酒…… “太子殿下,您去哪儿?” 赵思洵一边喊着一边下了床,不管身上被蹂.躏得不像样的衣裳,就裸着肩膀拿着簪子追了上去。 高鼎的心思哪儿还在他身上,再绝色如今也没有他自己重要,便回身不耐烦道:“孤现在没空陪你,你给我……唔……” 他蓦地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思洵,目光顺着那只手慢慢移到了自己的胸口,一片冰凉。 一根簪子直接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刺痛之下,血顺着衣衫缓缓晕开。 “你……” 赵思洵此刻目光阴霾,一扫往日的胆怯和天真,眉宇间竟是说不出锋利,好似一把出鞘之剑。 高鼎心下一凉,他竟看走眼了。 赵思洵根本不给他叫人的机会,一手捂住高鼎的嘴,再狠狠地往里面一捅,他用上了狠劲,将那心脏完全捅穿。 力量和呼吸很快随着生命消逝,高鼎想喊叫,却呜呜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握住赵思洵的手,然而那纤细犹如白玉般的手腕,在此刻竟牢固如铁。 有没有内力,天差地别,赵思洵的武功是弱,但是对付一个普通人却绰绰有余。 高鼎的身体越来越冷,他噗通一声跪下来,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缓缓栽倒在地。 他做梦都没想到,他竟然会死在这么个小东西手里。 只是杀了他,赵思洵还能活吗? 然而这个问题,显然无需他操心了。 一直等高鼎气绝生亡,赵思洵才放开了双手,然后踉跄一步,也跟着栽倒在地。 他同样吃了缠绵,自然也中了毒。 他知道不动用内力,则相安无事,一旦用了,内力就跟漏了筛子似的飞速流逝,所以他一直等着高鼎中招这一刻。 他看着自己沾染了血迹的手,从怀里掏出帕子,赶紧擦拭干净,顺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将那股恶心的粘腻也擦去。 心道卧底这一行当,果然不是人干的。 他强忍着缠绵带来的虚弱,慢慢起身,接下来就是善后了。 他得把自己摘干净! 而最容易摆脱嫌疑的办法便是……让人一眼看出他就是凶手! 叶霄随着惠明一路到达城郊林子,这里离别院不远,却很偏僻,不怕宗师对决会影响到旁人。 而这也是叶霄所希望的。 甫一落地,他浓烈的剑意便再无保留,脚踏七星,万剑归一,直朝惠明杀了过去。 文书行者的万卷书剑,名字虽好听,似乎充满书墨之意,但是叶霄在一旁观他与冥主一战,发现本质依旧不过是数百道剑意融汇一体,与上陵学宫的七星剑法相合,使之光影重叠之中,产生字字为剑的错觉。 天下武学,实则万变不离其宗。 想要威力大,一是内力深厚,二是控制精确,三是融会贯通! 叶霄在情字一事上堪称小白,常常被赵思洵玩弄于鼓掌之间,但是论他对武学的领悟,那可称为天山之巅,世人之最,连他爹叶雪山都自愧不如。 几个夜晚,虽掌握不了文书行者的武功精髓,但也学了个七七八八,至少糊弄外人是足够了。 惠明见此心中惊讶,撑起卐印抵挡的同时,脱口而出道:“文书行者!”但是很快,他发现不是,因为对方裸露在外的样貌实属年轻! 而这四字一出,叶霄心道足够了。 他没空与惠明多纠缠,他的一颗心都扑在那小楼里,虽然理智上知道赵思洵不会让自己吃亏,但情感上,他只要一想到高鼎那肮脏下流的手碰触过去,浓烈的杀意止都止不住。 他平静的目光起了波澜,扬起危险的骇浪,磅礴的内力如山岳层层堆叠,这是无极功法令人垂涎的地方,能瞬间提升武者内力,成为一个恐怖的存在。 显然,他不打算与惠明纠缠下去,第一次,他的眼眸中充满了煞气,连同周围都萧瑟如杀。 惠明的实力堪为宗师之最,他跟文书行者一样,正努力触摸大宗师的天堑,隐隐能够窥探到一二。 可这能让他感到心悸和可怕,甚至想要退却的力量……大宗师! “你是……” 这个时候,段平沙,孟曾言,山鬼,三花方丈都不会随意离开国主身边,当世有名有姓的大宗师只有一位行踪不定,而且前不久刚杀了九名宗师。 叶霄! 然这两个字还未脱口而出,无边剑意已至面前,叶霄手里的只是云霄宫弟子在路边铁匠铺随手购买的一把铁剑,好剑都算不上,然而幽蓝的光凝聚在剑锋的边缘,令人寒毛耸立。 惠明的心乱了。 佛门金钟笼罩在身上,刹那间在剑意之下碎裂,他狼狈躲避,身上添伤。 为什么,叶霄会在这里,来杀他! 为什么,叶霄不用云霄宫功法,竟全是上陵学宫的招式! 垂天问星,万卷书剑…… 他想干什么! 短暂瞬间,他想到了三位师弟死在这人的剑下,又想到了小楼中的高鼎。 蓦地,他明白了。 他必须离开这里,回到别院,警示高鼎。 然而叶霄跟他抱着同样的想法,速战速决,所以他故意漏出了一个漏洞。 惠明趁此机会拍出一掌,身形急速掠后,然而他刚一转身,后心便传来一阵刺痛,不知何时,叶霄已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侧,直接一掌将他击落在地。 惠明口吐鲜血,强撑着抬起头,只见天空星暗如垂,一人于空中,抬起手,只见数百道虚化剑影对向了他。 刹那间,光影交错,形成万卷书剑。 至始至终,叶霄都不曾使用具化象力,而他的内力却恐怖如斯。 从前后到达这片树林,至惠明死在万剑之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叶霄望着别院的方向,将惠明的尸体随手一抛,丢进了林外河流中,然后身影一闪,急速往前掠去。 而此刻,赵思洵正在犯难。 是的,他千算万算,还是漏了一点。 缠绵只会让人内力消失,但不会让人昏迷不醒,若真有刺客潜入杀了高鼎,没道理他不尖叫一声。 所以,他得把自己给弄晕! 但怎么弄,却是个难题。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终对准了桌角。 后世影视剧里看多了撞柱晕倒的画面,总觉得会比较容易一些,但实际操作在自己身上,赵思洵就犹豫了。 他一脸凝重地瞪着桌子一角,拿自己的额头比划,撞得轻,没效果,撞得重,那得多疼!万一真把自己给撞傻,撞残了怎么办? 只是时间紧迫,他若再不下定决心,等人进来被抓个现行就完了。 第114章 想了想,他最终一咬牙,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赌一把! 当叶霄鬼魅般翻窗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赵思洵正视死如归对着桌角撞下去…… 赵思洵对自己狠起来,那是连命也能不要的,为了一次过,他是用了狠劲,叶霄挡住他额头的手都差点被带着一起撞上桌角。 “你这是在干什么?”叶霄问。 预感的痛楚没有,倒是撞到了一片柔软,赵思洵听着耳边的声音,呆呆地抬起头,看见来人,“叶霄?” “嗯。” “你回来了。” “嗯。” “惠明呢?” “死了。” 瞬间,由不得赵思洵多想,他一把扑向叶霄,紧紧地搂住了这人,“那真是太好了!” 总算不用自己触柱自残,他感动地想哭! 果然天底下最可靠不过叶宫主,此时此刻,赵思洵恨不得重重亲他一口。 这人怎么这么好! 叶霄:“……”幸福来得太快,以至于被抱了个措手不及,全身僵硬,不过,心底热流涌动,却很愉快。 他正打算抬手回抱的时候,赵思洵又快速地放开他,然后对他道:“你来的正好,快,把我劈晕。” 什么? 叶霄一怔,神情莫名,“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你把我劈晕后放在高鼎旁边,姿势摆的随意一点,然后把他胸口的簪子拔下来放在我手里,造成是我杀了他的假象,这样我就是最大的嫌疑犯了!” 赵思洵这么一说,叶霄目光不由地落在躺地上的高鼎,人显然已经死透,而凶器便是胸口的那根簪子,插得还挺深。 “你的手……” “还有点血迹,你帮我擦干净,快!” 大宗师的好处就在这里,凝气成水,化水为冰,虽然耗费内力,华而不实,但此刻特别适用。 赵思洵将自己打理得清清白白,还让叶霄将那张擦手的帕子挫骨扬灰,不留痕迹。 做完这一切,赵思洵催促叶霄赶紧动手打晕他。 叶霄明白赵思洵的用意,但他还是担忧道:“就算你将高鼎之死栽赃给西越和东楚,但是痛失爱子的帝后也绝对不会放过你吧。” “我会说服她的。” “怎么说,万一……” “啊呀,叶宫主,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干脆点,行吗?世上无万全之策,总得担着点风险,皇帝或许会杀了我,但是皇后绝对不会,你信我!”赵思洵一边催促,一边背对着他,撩起了披散的长发,露出洁白的脖颈。 赵思洵做下的决定,叶霄就从来没有反对成功过,当然这次显然也一样。 叶霄想到缠绵,想到惠明之死,此事显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除非他立刻带着赵思洵私奔,躲到天涯海角去。 无法,他只能抬起手,只是他杀人从不犹豫,可面对着赵思洵那细嫩的脖子,盯了半晌却是难以下手。 “快啊,你还等什么,万一人来了,就得前功尽弃!难道你要跟我做亡命鸳鸯吗?” 叶霄听着后半句话,笑了,“那也不错。” 嗯? 赵思洵觉得自己听错了。 然而还不等他想明白,一击重力忽然劈在自己的后颈上,还不等他喊一声疼,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意识。 叶霄一把抱住赵思洵软倒的身体,看着闭着眼睛无知无觉的人,轻轻一叹。 赵思洵的衣衫虽然还在身上,可是凌乱不堪,衣领都被蛮横扯开了,露出圆润的肩膀,上面还有一点红痕,相当刺眼。 看到这里,叶霄的眸光渐深,浮现凶戾之色,若非高鼎已经气绝,叶霄想象不出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的指腹抚摸着那个痕迹,用了一些力道,心说没有下次了。 他依言将人放在地上,随后拔出高鼎胸前的簪子,放在赵思洵的手中,做完这一切,他准备离开。 只是临走之前,他目光一瞥,在桌子底下看到一只酒盏,想了想,他将桌上的酒壶也一并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遥:来个肥章,死了吧? 叶霄:高鼎再不死,我就动手了。 第083章 震怒 皇上,你真的会替鼎儿报仇吗? 高鼎在寻欢作乐之时虽不喜旁人打搅, 却也不是亲力亲为之人。 守在门口的侍从等了半晌,都没听到声音,觉得有些奇怪, 而且惠明大师一去不返,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终于在忐忑之后,他敲了敲门, “太子殿下。” 然而里面依旧没什么声响。 于是他提高了声音再一次喊道:“太子殿下, 奴才进来了!” 他已经做好了被斥责的准备, 鼓起勇气推开门。 里面悄无声息, 静的仿佛没有人。 高鼎在床上向来喜欢玩点花样,身下之人叫的越响, 他越兴奋,下手也越狠, 每次结束那些美人身上总会带点伤。 哪怕南望的小亲王头一回,高鼎心生怜惜手下留情, 也不该这么安静。 这样想着,他一路走到内室, 接着他愣住了…… 大庆皇后姓宁, 稳坐中宫二十年, 但今夜她却一直心神不宁,甚至感到惶惶。 身旁的宫女见着, 不禁疑惑道:“娘娘可是在担心太子?” 到宁皇后这个身份,能这般牵动她心弦的只有独子。 宁皇后点了点头,“鼎儿向来自负, 本宫的话也不听, 今夜定然跟那南望质子厮混一处, 鬼迷心窍。” “咱家殿下也就这个爱好, 看见美人,谁不心动,作为太子,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娘娘您不是已经调查过那小亲王了吗?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就算是一枚接近太子的棋子,太子心里也清楚呢。” 宁皇后觉得有道理,世人都以为高鼎昏庸无能,全靠她撑腰才能屹立不倒,可皇后知道,这不过是假象罢了。 “再者,还要惠明大师随身保护呢。” 惠明是万佛寺中除却三花之外武功最高的一个,想要从他手里伤害高鼎,就算是那几位大宗师亲临,也不一定能办到。 这么一说,皇后全然放下心,她抬头看了看门外,便问:“什么时辰了,皇上怎么还没来?” 话毕,宫女便垂下头,面露为难,“今日是丽妃生辰。” 皇后眼眸一厉,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冷冷道:“倒是好手段!” 宫女安慰道:“再怎么得宠又什么用,您有太子殿下,将来她还是得匍匐在您脚下,看您脸色呢!” 皇后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不等宫女训斥,便见一名侍卫噗通跪在皇后面前,“娘娘,太子殿下……遭人刺杀……不幸……身亡……” 太子府别院灯火通明,层层侍卫举着火把将里外围得水泄不通。 宁皇后苍白着脸色,红着眼睛,眼神仿佛失去小兽的母兽,暴躁凶恶又惶惶茫然。 所有跟随之人大气都不敢出,一直走进别院小楼。 太子妃已经到了,正跪在一旁掉眼泪,甭管高鼎平日对她有多不屑一顾,但她知道丈夫一旦死了,所有的荣华富贵便会跟着消散,包括母仪天下的美梦。 宁皇后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踏了进去。 太医被急匆匆地召集到府邸,正在查看高鼎的伤势,没人敢动这里的一切,包括高鼎的尸体,以及躺在一旁昏迷的赵思洵,都垂着头,等着皇后裁决。 宁皇后一看到地上的儿子,整个人身体就晃了晃,她被灭顶的痛苦所淹没,难以呼吸,仿佛自己的心跟着儿子一同死去。 “鼎儿……” 眼泪簌簌落下,她踉跄一步,栽在高鼎的身边。 “皇后娘娘!” 有人过来搀扶,却被她一把挥开,她颤抖着双手抚上高鼎的脸。 天气寒冷,高鼎已死去一个多时辰,身体早已经凉透,冰凉而僵硬的触感让她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啊——” 当庆帝带着人匆匆赶到的时候,正听到皇后这一声绝望的嘶喊,大为震动。 “梓潼!” 多年夫妻,已是很少听到这般亲昵的称呼,皇后抬起头,悲怆道:“皇上,鼎儿没了……” 靖王和安王的脚步随之停顿,没敢再走进去,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接着四目相对,从彼此眼中看到惊愕二字。 怎么会忽然死了呢? 作为嫡长子,庆帝对高鼎亦是从小期许,虽然随着年岁增长,权力争夺,高鼎处处顶撞,为他不喜,甚至动了废黜的念头,但庆帝也没想过让这个儿子去死。 他眼眶跟着红起来,咬牙切齿道:“是谁杀了他?” 在大庆的国都杀了他的太子,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能杀他了? 这是挑衅,还是威胁? 而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躺在不远处,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少年身上,如此吵杂之下,他竟还没醒! 第115章 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握着一根簪子,那是男子定冠用的金簪,上面还染了血!结合高鼎胸前的伤势,答案呼之欲出了。 帝后的目光瞬间能够杀人。 “把他给本宫弄醒!” 一盆冷水泼在了赵思洵的脸上,乍然受冷,令他发出痛苦的呻.吟,然后慢慢地睁开眼睛。 屋里亮堂堂的,站满了人,赵思洵看着周围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整个人处在懵懂的状态。 他睁大眼睛,一时间似乎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后脖子传来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一样东西。 看清上面的血迹之后,赵思洵立刻尖叫了一声,一把将手里的簪子给扔了,满脸的惊慌无措。 “你杀了鼎儿。”忽然,边上传来一个阴冷冷的声音。 赵思洵看过去,却是皇后。 鼎儿是谁,他顺着目光看向另一边躺着的人,待看清是谁之后,瞳孔骤然一缩,“太子殿下!” “你还在装什么,是你杀了他!是不是!” 赵思洵被皇后凶狠的语气简直吓傻了,他连连摇头,“不是我,皇后娘娘,不是我!是……是,是刺客,是刺客!不是我……” 他一边重复着,身体一边往后缩,双手抱住膝盖,缩在角落。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整个人精神紊乱,仿佛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站在老位置看着这里一切的叶霄垂下了眼睛。 哪怕明知道赵思洵是装的,然而这副凄惨的模样依旧狠狠地刺痛他的心肺。 可惜,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屋内,赵思洵语无伦次的话却引人深思。 刺客? 庆帝皱起了眉,他虽然伤心,但并非如皇后那般全无理智。 赵思洵这样一个怯懦的少年,究竟是怎么杀高鼎,说实话,哪怕他手里拿着凶器,也不可信。 高鼎身负武功,不可能任由他动手,再不济,也能呼叫救驾…… 所以此话应当不假。 但是,刺客怎么会进这栋小楼里,想到这里,他忽然发现了不对劲,问道:“惠明大师呢?” 这一问,倒是将皇后怔住了。 是啊,她让惠明贴身保护高鼎,若是一直在身边,岂还会让人趁虚而入? “恵明!”她阴冷的目光瞬间从赵思洵的身上挪到了高鼎的贴身侍从身上,“他人呢?鼎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跑哪里去了!” 宁皇后伤心到极致,已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只能用滔天怒火的平息。 侍从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闻言更是全身一颤,嗫嗫回答:“惠明大师发现有武林高手闯入别院……将,将人引开了……” “武林高手?”皇后笑了,她狰狞道,“是什么人?” 侍从摇头,“奴才不知,奴才都没发现有人,奴才该死,请皇后恕罪!请皇后恕罪!” 这话说得苍白无力,太子一死,他护住不力,一般下场也只有一个死字,无非是全尸还是凌迟罢了。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武功高到一定境界,普通人根本难以察觉。 让恵明感到棘手,不惜引开的那必定也是个宗师! 宗师…… 哪一个宗师呢? 皇后又气又怒,大吼道:“那府里的侍卫在干什么,有人闯入,为何不护在太子身边!” 瞬间,太子麾下的护卫统领跪在地上,面露绝望道:“回禀皇后,太子下令,严守别院,但是……但是别让人打搅他的好事……我等也实在没发现有人闯入小楼!” 什么好事,便是跟赵思洵厮混享乐。 光看赵思洵头发披散,衣冠不整的模样,就知道那时候在发生什么,此事还真是高鼎做得出来。 “梓潼,此事颇有疑点,朕知你伤心欲绝,朕也一样,鼎儿惨死,是一定要找出真凶的,还需耐心等待。” 庆帝搂着皇后的肩膀,冷静安慰。 这时,忽然有人进来禀告:“皇上,皇后娘娘,属下盘查府中下人,发现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女少了一个。” “谁?” “柳絮。” 这个名字一出,忽然高鼎的侍从大喊道:“皇上,皇后娘娘,奴才记起来了,柳絮和桃红今晚进过这个小楼!” 话落,皇后身边的宫女厉声道:“那就把桃红带上来!” 桃红战战兢兢地跪下来,脸色跟所有下人一样苍白,她甚至更害怕,无需旁人询问,就将今夜发生之事一一详说。 “你说你跟柳絮一起送酒进来?” “是,是的,那是千金醉,太子特地命我俩从府中取来。” “那酒呢,送进来之后,你们又端走了?” 桃红连忙摇头,“没,没有。我们进来之后一放下,太子就让我们出去了。”她说着目光看向桌子,接着一怔,“我们将酒放在桌上了……” 然而此刻桌上除了茶水和烛火,并无他物。 刹那间,所有人都在屋中开始找酒壶,皇后越听整个人越抖,愤怒越盛。 多年宫闱和朝堂的尔虞我诈,让她瞬间想明白了始末。 “皇上,皇后,桌下有个酒杯!” 一个太监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当初被高鼎随手一抛的酒杯,连忙拿起来,恭敬地递上。 皇后深深吐纳着气,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在门边的靖王和安王身上划过,最后回到了庆帝那张苍老的脸上,心仿佛坠入冰窖一般。 她问:“皇上,你真的会替鼎儿报仇吗?” 消失的酒壶,留下的酒杯,那引开恵明的宗师,一枚金簪已经苍白无力,谁都知道赵思洵只是一个替死鬼而已,真正的凶手另有他人。 庆帝随着她方才的视线看到了两个儿子,眼神顿时一闪,竟没有当场说出话来。 “你会吗?”皇后的视线牢牢地盯着庆帝,又问了一句。 此时此刻,庆帝无法不作出回应,他终于颔首道:“会,你放心。” 皇后不再年轻的脸庞露出一丝笑容,凄惨悲凉,然而还是答应了一句,“好,我信你。” 她接着又重新蹲下,抚摸着高鼎的脸庞,“鼎儿,你父皇说他会替你找出凶手,慰你在天之灵,所以你一定好好看着,看着!” 明明很冷静的声音,不重,可不知为何,听到的人都毛骨悚然。 “来人!把这酒杯拿去查,看看上面还残留了什么!” 皇后的高声之下,几名被紧急召集过来的太医连忙接过这个酒杯,正待离去,又听到她说:“也看看鼎儿,除了这伤势,他是不是还中毒了。” 其实不说,皇后已经猜得到,但是她就是要证据确凿! 她护了高鼎三十余年,从世家公子变为一国太子,可在高鼎成为天下之主之前,就这么没了! 这是她的余生牵挂!她悲痛欲绝,又愤恨滔天! 然而,太医却为难道:“皇后娘娘,这……怕是会伤害太子遗体。” “梓潼……”庆帝唤了一声。 可皇后却道:“没关系,你们动手便是,本宫只要找到凶手!” 皇后神若癫狂,庆帝根本无法劝阻,只能由着她,太医领命。 正在此时,铃铃锡环相撞之声传来,仿若梵音宁钟,使人浮躁之在一声又一声中心静安神。 叶霄掀起眼皮,轻轻一跃消失在树上,进入了更隐秘的角落。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我能不能当影帝就看这个时候了! 明天日万试试。 第084章 凶手 她绝不善罢甘休! “阿弥陀佛。” 四个字明明轻微, 却好似在每个人耳边响起,靖王和安王自觉地分开左右,让这缓步走来的老和尚通过。 赵思洵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 愣愣地看过去,是万佛寺主持三花,亦是位武功绝顶的大宗师! “国师, 你终于来了。”庆帝见到三花, 终于松了口气, 面露苦笑道, “太子他……” “阿弥陀佛,皇上, 老衲已经听此噩耗,万分罪过。”三花手持九环金锡杖, 缓缓地朝皇帝和皇后行了一礼。 赵思洵看着他,只觉得这和尚明明岁数极大, 可看着面相却比小一辈的惠山惠明更加年轻,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佛性, 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恨不得皈依佛门, 随他向往西天极乐。 这感觉太奇怪了,赵思洵掐了掐自己的手, 才镇定下来。 三花在这里,他得更加警惕才行。 皇后却不客气,她失了爱子, 母仪天下的风范已经全然不见, 只有尖锐的刺, 朝向每个人。 万佛寺受命保护高鼎, 她要求惠明贴身随行,可后者竟然擅自离守,这才让宵小有机可趁,这个怨这个恨亦是朝着三花而去。 三花道:“老衲已派遣弟子寻找惠明,必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 “交代……万佛寺是要给本宫一个交代,我的鼎儿……把凶手给本宫找出来,我要他陪葬!”皇后死寂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第116章 三花再一次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走向高鼎的遗体,边上围着的太医还在犯难该如何查验太子的时候,便听到三花说:“让老衲来吧。” 大庆向佛,国师的地位尊崇,有他开口,太医们不由松了一口气,纷纷让开道。 高鼎虽死,但体内残留的毒素应该还在经脉上,赵思洵垂下眼睛,有三花在,不怕看不出缠绵的痕迹。 果然,三花的脸上露出一丝异样,而这被牢牢盯着他的皇后捕捉到了。 “国师,你发现什么了?” 三花的目光看向了庆帝,后者眼神一动,“梓潼,此事扑朔迷离,还是不要让闲杂人等知道了。” 然而皇后却充耳不闻,只是咄咄盯着三花,尖利地问:“你发现什么了!” 庆帝大喝一声:“皇后!” 而皇后则用更大的声音回吼道:“鼎儿死了!” 庆帝忍耐到极致,暗含怒意道:“大庭广众之下,你要这般顶撞朕吗?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你莫要胡乱猜测!” 皇后却惨笑起来,不再给庆帝脸面,“胡乱猜测的究竟是谁,皇上,你在害怕什么,不敢公布于众?” 刹那间,帝后二人在这一刻剑拔弩张,所有人不敢出一声。 皇后并非只是皇后,她还代表着朝堂一部分势力,当初拥趸庆帝成就霸业的勋贵世家。 “阿弥陀佛,两位于太子面前争吵,实属不该。”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三花敢插一嘴,而他的话让皇后怔了怔,目光落在儿子身上。 地面寒凉,高鼎胸口的血液早已凝固,衣衫不整,甚至脸色都开始变得青白,形容狼狈而可怖,他生前奢华糜烂,从无亏待自己,死后却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听着父母为他激烈争吵。 皇后一想到这里,心都要碎了。 她扑到高鼎身上,满眼含泪呼喊:“鼎儿,鼎儿……” 结发妻子,一路扶持,就算有所争吵,也磨灭不了患难与共的情谊。 庆帝不是冷血之人,他见皇后发丝凌乱,悲伤痛苦的模样,再大的怒火也消弭了,于是抚摸着皇后的肩膀道:“他也是朕的儿子,朕从小抱到大,岂会让他寒心?鼎儿这样不好看,让他先回宫吧。”他说完这话,看了皇后身边贴身宫女一眼。 宫女轻轻一叹,跟着跪下来,“娘娘,这儿太冷了。” 皇后闭上眼睛,缓缓起身,点了头,她看向三花,哑着声音问道:“鼎儿是中了毒,对不对?” 三花颔首。 “这毒是什么,你也知道?” 三花握着佛珠,垂眸没看庆帝的神色,最终一叹,还是点头。 皇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好,送太子回宫。” 宫女立刻出去唤人,将太子小心抬起来。 随着高鼎的尸体被带走,屋内的人也离开了大半,这时,不知是谁提及了赵思洵。 “皇上,皇后娘娘,夷山王如何处置?” 缩在角落的赵思洵一听,顿时瞪大眼睛,面露恳求。 皇后看着他,眼里浮现出浓浓的厌恶,若非高鼎被他美色所诱,怎会来这个别院,支开身边人? 她正待迁怒,赵思洵便哀求起来,“不是我,我是被陷害的,我没杀太子,皇后娘娘明察!我是被陷害的,另有真凶啊……” 他的眼泪又掉下来,脸上带着绝望,好不可怜。 明明贵为一国亲王,可至始至终没人将他当一回事,因为谁都知道他可有可无,生或死,无关紧要,但真是如此吗? 皇后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模样,厌恶到极致,忽然心中一动,她看向三花,“国师,你看看他是否也中了毒。” 此言一出,三花不由看向赵思洵。 赵思洵一怔,往后缩了缩。 他害怕地贴在墙壁上,看着老和尚一步一步走进,直到退无可退,最终认命地垂下头,泪流满面,全身发抖。 这样一个柔弱的少年,就算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不免生出恻隐之心。 在三花踏进这里的时候,便已大致猜到了始末,要说无辜,便是这个夷山王了。 小小年纪,孤身来大庆,又被这样强逼,实在可怜。 “莫怕,不疼,老衲只是查探一番。”三花口吻温和,轻轻地握住赵思洵的手,接着一股温暖醇厚,却不容置疑的力量随着相握的掌心,顺着他的经脉流向丹田。 赵思洵原本忍耐的脸上渐渐放松,露出好奇之色,那双琉璃般清澈的眼睛看起来也的确单纯。 不过一周天,三花便放开了他的手,回头对着庆帝和皇后道:“他亦中了毒。” 皇后看赵思洵乍然惊慌的脸色,不由地问:“他为何没事?” 三花阿弥陀佛了一声,没有回答。 皇后隐隐有了猜测,顿时觉得万分可笑,那些人是打算送给他这样一个凶手,就想补偿她的丧子之痛吗? 皇后紧紧地握着宫女的手,踩着沉重却悲哀的步子离开了这里。 靖王和安王沉默地向她行礼。 她平静的眼神扫过他们的脸,然后看向黑暗——她绝不善罢甘休! 赵思洵被关进了天牢,是的,虽然人看起来不是他杀的,可是他手握金簪,与高鼎的致命伤相吻合,他便是最大的嫌疑。 不过没被失了理智的皇后当场宰了,还能留下一命,这便是最大的胜利。 赵思洵心态良好,作为南望亲王,他单独蹲在一间牢房里,安安分分地等待着,他相信不久皇后会来找他,别人也会来找他。 始作俑者倒是耳根清净,可外头却炸了! 高鼎的死好似一颗核.弹,炸在大庆的国都上空,形成一个不断往外扩散的辐射,很快就会在中原大地掀起巨大风浪。 而头一个被波及的便是安王和靖王。 同为皇子,母族强盛,又得帝宠,谁没幻想过成为下一任帝王。况且高鼎无能无德,声望极差,若非有皇后一力扶持,早就被废黜了。 是以,他们各自接触西越和东楚,与之狼狈为奸,他们很清楚,若三国想搅弄风雨,最简单的也是对付高鼎,一拍即合! 高鼎之死,这是必然的,但是谁也没想到,竟会是现在? 三国入粱都不过五日,才刚起一点风云,不管是契机还是布局,都尚且没影,怎么高鼎就死了? 谁动的手?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兄弟眼里看到了疑惑和忌惮。 那一晚,他们忐忑不安,因为这脱离掌控的未知,却又兴奋难耐,因为高鼎一死,堵在他们前路的巨石已经搬开,余下的便是走向康庄大道。 直到宫内消息传出来,三花透露了此毒之性,而太医院验证的那只酒杯亦有了结果。 两厢吻合——缠绵! 那一刻,靖王放下了心中巨石,露出了笑容。 而安王则眼前一暗,差点憋出了一口血,他急匆匆地就赶往了西越别馆。 世人皆知,巫神教最霸道的毒有两种,红命和缠绵,皆是无色无味,无知无觉之毒。 前者要命,后者磨人。 缠绵对普通人无效,但是对武者却是最致命之毒,身中红命还能用内力压制,可是缠绵它对付的就是内力! “高鼎是你派人杀的?” 甭管平日里两人如何臭味相投,相谈甚欢,此刻一朝翻脸,却是毫不客气。 姜太子虽对其中细节不慎了解,但高鼎之死是件大事,他正跟属下连夜商议对策,没想到劈头盖脸就遭到安王的质问,顿时不悦道:“自然不是,安王可不要胡言乱语。” “我胡言?”安王冷笑道,“缠绵,高鼎的体内查出了缠绵!” 此言一出,跟着走过来的骨魔女脸上露出惊讶,见姜太子看过来,她皱眉道:“这不可能,本座从未让人去下过此毒。” 安王却是不信,“不是你们,这缠绵从哪儿来的?” 姜太子道:“安王,你又如何得知这是缠绵之毒?” “国师所言,太医证实,你觉得还有假?” 这下骨魔女无法淡定了,“三花老和尚亲口所说?” “不然你们以为本王为何如此笃定!世人皆知,巫神教最善此毒,这你如何解释?”安王说到这里,神色间带了一份气急败坏,愤怒道,“就算你们要动手,为何不跟本王商议?刺杀大庆太子,就算你是西越的国储,也一样别想活命!” 而且还会连累他,谁知道他跟姜太子走得近,皇后必然以为他也参与其中…… 想到宁皇后痛失爱子癫狂的模样,安王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姜太子脸色瞬间沉下来,他看向骨魔女,后者亦是凝重回答:“太子,不是巫神教所为,本座可对天起誓。” “那会是谁?” “本座立刻派人去查。” 可查到又能如何,皇后会听解释吗? 安王想到这里心下慌张,他知道若是不能将自己摘干净,最终便宜的只会是自己的兄弟,靖王。 第117章 “可恶……” 这个时候,一名侍卫急匆匆地跑来,大喊道:“殿下,万佛寺的惠明大师找到了!” 安王一怔,急忙问:“那老和尚去哪儿了?” “今早在城郊河边芦苇丛里发现的。” 发现……这话就有意思了。 骨魔女震惊道:“你说他死了!” 侍卫点头,“是,死了,尸体已经被泡得浮肿,正送回万佛寺。” 此言一出,屋内一瞬间寂静。 惠明……那可是拥有近大宗师的实力,谁能杀了他? “还发现什么?” 侍卫道:“在城郊树林有打斗的痕迹,像是宗师之间的对决。” “可知另一人是谁?” 侍卫回答:“听说,听说武功路数像是上陵学宫的文书行者。”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再次陷入无声之中。 安王笑了一声,“哈……”又笑了一声,“弄了半天,原来他也有份,真是好啊!” 靖王前头还在笑,高鼎死了,安王必然要被皇后针对,那么储君之位就是他的了,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然而下一刻,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就跟安王一样怒气冲冲地去了东楚别馆。 韦太子的脾气比姜太子好一点,他不紧不慢地将一盏茶递给了靖王,说:“此为陷害,文书行者一直在我身边,昨夜从未离开?” “宗师的实力,来无影去无踪,一盏茶的功夫,粱都哪个地方去不了?”靖王冷然道。 “靖王,孤用性命起誓,绝非他所为,更与东楚毫无关系。”韦太子坦诚。 靖王发出一个短促的笑声,眼底带了一份嗤意。 会下手之人,难道还会承认?一个毒誓不就跟放屁一样? “若不是他,这上陵学宫的招式又是谁使出来的,万卷书剑乃是文书行者的成名之招,试问谁能模仿?” 面对着靖王咄咄逼问,韦太子亦心生暗怒,不过他努力压下来,深知此刻并非是争吵之时,他说:“惠明大师亦是半步大宗师,文书行者与他的武功伯仲之间,如何杀的了他。” “听闻文书行者曾言不达大宗师之境,不下学宫高楼。” 这下,韦太子坐不住了,他放下茶盏冷然道:“若真是如此,倒是东楚之幸。” 谁都知道多一位大宗师,对一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靖王紧紧地盯着他,韦太子平静回视。 气氛紧张到了极致之时,一位儒雅的老者缓步走进来道:“靖王。” 宗师在前,靖王稍稍收敛,但依旧没好气道:“文书行者这是打哪儿回来?” 文书行者回答:“听闻此事与老朽有关,便去瞧了一眼。” 韦太子问:“行者,怎么说?” 文书行者叹道:“若非老朽深知并非自己所为,当真以为惠明大师是死于我之手。” 韦太子惊了,“什么!” 靖王在一旁冷笑。 文书行者皱眉,“光看昨日打斗的痕迹,的确与万卷书剑极为相似,说明此人内力深厚,不在老朽之下,且熟知老朽的招式和绝学,否则无法以假乱真,而且他杀了恵明大师……” 韦太子脱口而出,“大宗师!” 靖王立刻道:“不可能!” 话一出口,韦太子也觉得自己冒失了,大宗师岂是一般人能够请动? 可若不是,又如何解释? 靖王起身,“别忘了还有缠绵,既然巫神教都能牵扯进来,骨魔女为何不能出手,只可惜他的尸体已经泡浮肿了,身上的痕迹也消失了大半!” 说到底,靖王还是不信,韦太子的心沉下去。 “你们好自为之。” 他说着便离开了别馆,不欢而散。 韦太子愁得皱了眉。 这时,文书行者道:“殿下,您是否还记得前两日您遭受莫名刺杀,乃是一名宗师所为。” 韦太子啊颔首,“自是记得。”说完,他露出恍然,“这是故意引你出手!” 文书行者凝重道:“怕是如此。” “冥主?” 文书信者摇头,“不知,要么是他出手,要么便是还有另一人,在旁观战。只是老朽实在难以想象,不过看上一眼,就能将上陵学宫的武学和我的绝招领悟,这得多强大的天赋?” 别说是他,就是韦太子听了,心中也充满了疑惑和寒意。 若真有这样的人,也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明两天日万,下午还有一章 第085章 决裂(二更) 为帝者,当断则断,不然反受其乱。 高鼎静静地躺在床上, 安静地仿佛睡着了一般。 此刻东宫上下已经着了孝,太子妃在一旁默默抽噎,只有皇后坐在床边, 静静地看着,目光温柔,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仿佛想到幼时顽皮的画面, 露出怀念。 心腹宫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低声道:“娘娘, 安王去了西越别馆,靖王去了东楚别馆。” 宁皇后被这一声拉回了现实, 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接着露出愤恨的目光, “果然做贼心虚!” 宫女颔首,“不出娘娘所料。” “一个下毒, 一个引开,还给我留个‘凶手’, 配合的真是天衣无缝, 他们是把本宫当做傻子吗!”到最后, 宁皇后双目一凸,歇斯底里地吼出声, 吓得一旁的太子妃浑身一抖。 “滚出去!”皇后厉眼过来,太子妃不敢再有任何停留,捂住嘴慌忙行礼告退。 宫女安慰道:“娘娘息怒, 不要跟太子妃置气。” “这个没用的贱人, 连男人都笼络不住, 都没给鼎儿留下一儿半女……”皇后眼睛血红, 一想到此,心如刀割。 高鼎生性不喜女人,好男人,自是极少碰太子妃和妾室,又哪儿来的孩子。 况且也不是没努力过,后院没一个怀上能怎么办? 这无非是迁怒罢了。 “娘娘,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 皇后面色一冷,恶狠狠道:“传本宫懿旨,把这四处都给我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要放出去!” “是,但是……”她迟疑道,“皇上那儿怕是不会同意。” “本宫就是要看看他的反应!” 而此时,庆帝正头疼地与三花商议此事。 “所以的确是上陵学宫所为?” 三花已经检查了师侄的尸体,沉痛地颔了颔首,惠明身上的伤势皆为剑伤,与郊外林中的万卷书剑痕迹相吻合。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万佛寺就失去了四位宗师。 就算再底蕴深厚,也经不起这般折损,三花充满佛性的脸此刻也沉下来。 不过他毕竟是大宗师,理智尚存,便道:“迹象的确如此,只是不合理。” “怎么说?” 三花道:“若真是东楚和西越指使上陵学宫和巫神教所为,岂会不知事情败露,便是要与大庆开战?” 然而凭东楚和西越的实力,哪怕加上南望,也不是大庆的对手,到时候四国混战,只会便宜北寒。 “可他们杀了鼎儿,就能乱我大庆,你看皇后,她是绝对不会放过靖王和安王,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儿子为鼎儿陪葬,朕与皇后,如何相处?” 庆帝的话充满了无奈和冷意,似乎已经断定是两国合谋杀害他的儿子。 “但是皇上,西越和东楚的两位太子还在粱都。” 这话让庆帝瞬间眯起了眼睛。 “您若安抚好皇后,大庆不会乱,可是他们一前一后败露,却是能让各自的太子死在这里。皇上,老衲虽然悲痛,但不得不说,这场刺杀有些过于仓促,就算他们有杀害太子之心,也不该如此虎头虎尾,更何况还牵连两位殿下。” 三花一言让庆帝恍然,他缓缓点头,“没错,所以这其中定然有隐情,国师,你觉得会是谁呢?” “大庆强逼三国入质,一是有太子在手,各国不敢轻举妄动,二是对付云霄宫,以期与北寒达成联盟。” “云霄宫……” 三花颔首。 “你说姚家寿宴之中,叶霄一人杀九名宗师,国师,若是你可办得到?” 庆帝这么一问,三花沉默下来。 万佛寺弟子将惠山,恵海,恵川的尸身带回来的时候,三花就细细询问过当日情形,九名宗师围攻,不掺任何虚假,叶霄是堂堂正正地打败了他们。 三花自然也扪心自问过,可是最终,他在佛前诵经了一夜以平定心境。 倒不是因为他办不到,而是思及对方的年纪,与自己足足相差了一甲子之多。 一人垂暮腐朽,一人青春正茂,这才是最可怕的。 相信不只是他,段平沙,孟曾言,山鬼,包括呼延默,都如同他一样震撼。 庆帝见此,心中大惊,“看来又要出个至尊叶雪山!” 然而三花却摇头道:“不,他比其父天赋更高,去岁与呼延默一战,他并未发挥出全力。皇上,此子留存,后患无穷,有他在,北寒是过不了天山的。” 第118章 提起北寒,庆帝的眼色有些寒意,他忽然问道:“国师,你说我大庆能与北寒联手,另外三国会不会亦是如此考虑?” 三花微微皱眉,“不无可能,可梁子已经结下,若这时候收手,只会将北寒推向三国。” 庆帝闻言闭上眼睛,沉沉吐出一口气,“大庆必须要稳,不能因为太子产生动乱,此事再细查,一定要找到幕后黑手。” “是。” “朕去皇后那儿看看,她向来识大体,会明白朕的苦心的。” 三花阿弥陀佛了一声,朝他行礼。 万万没想到,皇后的动作会这么快,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御林军便已经将四处府邸团团围住。 庆帝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惊了! 他当场质问皇后:“你疯了吗,你这么做是要立刻挑起中原内乱?” 宁皇后平静地看着他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庆帝一口气闷在胸口,脱口而出道:“不行。” “为何不行,大庆还能怕这两国不成?”皇后冷笑道,“刺杀我国太子,这两国本就该给我一个说法!” “此时不宜开战。”庆帝道。 宁皇后虽身处后宫,可在朝堂亦有权势,她说:“此时不战,更待何时?等北寒跟三国联手,瓜分大庆吗?” 蓦地,庆帝双眸一睁,瞪着她。 皇后继续道:“你把三国牵制在手中,想借北寒之手逐一击破,可人又不蠢,难道不会反其道而行,别忘了,相比其余三国,北寒更想要是大庆的土地。要不然,鹿城之中,为何上陵学宫,清虚派乃至巫神教会这般针对叶霄,难道只是为了替一个云霄宫孽徒讨公道?” 能辅佐自己的丈夫登上帝位的女人,其政治才能本就不下任何人,甚至比丈夫更出色。 只是世道不公,女子限制太多,难以成就伟业,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她的话让庆帝脸皮抖动,竟无法反驳。 见此,皇后冷嗤一声,缓步走在屋内,喃喃道:“定是有所依仗,才敢一到粱都,就对付我国太子,为的乱庆……没错,鼎儿一死,这就不是乱起来了吗?” 庆帝听此,忍不住跟在她的身边问:“现在该如何?” 皇后回头,看着他,“还对付什么云霄宫,反过来倒是要扶住他,挡住北寒,别让其过天山!” 庆帝筹谋许久,才在草原佛子入大庆之时,与北寒商议妥当,为此付出诸多心血,甚至连万佛寺都死了三个宗师,结果到头来竟要推翻毁约,让之前的牺牲成了笑话,心中实在不甘心。 夫妻这么多年,皇后对庆帝的心性了如指掌,便道:“皇上,为帝者,当断则断,不然反受其乱。” 论魄力,有时候庆帝真不如妻子。 “你说得对,梓潼,没有你,朕该如何是好。” 皇后微笑,“只要你我夫妻同心,臣妾必然支持皇上,稳定大局。” 这话让庆帝心中熨帖不已,他握着皇后的手说:“朕去看看鼎儿,他身后之事劳皇后费心,国师算了开陵之日,届时朕必风光下葬!” 这话让皇后没有一丝开心,她道:“鼎儿暂时不下葬。” 庆帝怔愣,“为何?” “我答应过他,让所有的凶手一同陪葬,皇上是忘了吗?” 庆帝道:“的确,可既然要跟三国开战,这东楚和西越的太子若活着握在手里,岂不是更好?倒是南望那小子,一个弃子也无什用处,若非是他引诱鼎儿,也不会让儿子遭遇不测,让他下去作陪,想必鼎儿会开心。梓潼,你觉得怎么样?” 皇后听着,表情未变,“这些小事,皇上做主就好。” 这若是小事,还有什么是大事,庆帝听此,便温和道:“皇后还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皇后见庆帝极力安抚她,于是露出一个笑容,“皇上既然有心,臣妾就不卖关子了。”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逐渐犀利,可口吻却温柔道,“就让靖王和安王也下去陪他吧!” 此言一出,庆帝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他觉得自己幻听了,他看着皇后,“你说什么?” “各为其国,利益相害,臣妾能忍,但兄弟阋墙,陷害长兄,臣妾却不能忍!”皇后的呼吸终于急促起来,她之前说了那么多,便是为了现在。 她胸口起伏,眼睛死死地盯着庆帝,布满红丝癫狂之兆,“鼠目寸光之辈,阴狠歹毒至极,他们不死,谁死!”最后一个死字,更如啼血一般,从她的口中嘶吼而出。 庆帝难以置信,“这事跟靖王和安王无关啊!” “没关系?”皇后低低而沙哑地笑着,目光幽幽地看向他,嘴角扬起,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若是没关系,找到证据之时,为何做贼心虚地跑向东楚和西越质问?好一个狼狈为奸,借刀杀人,我的鼎儿就是这般被算计的……” 皇后虽不再年轻,可是素来保养极好,平日打扮庄重雍容,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可在高鼎死之后,她瞬间苍老了起来,脸上的褶皱堆叠,憔悴得简直不成人样。 但她无所谓,她没了儿子,一无所有。 “当本宫没听到那两个贱人在说什么,我的鼎儿死了,就以为皇位能落在她们两个贱种手里?做梦!” “梓潼!” 皇后没个庆帝说话的机会,咄咄道:“没错,他们是没动手,但本宫不信,此事与他们无关!皇上,你不会舍不得吧?” 庆帝当然舍不得,他的儿子不多,就这两个最得心意,比之高鼎,他更希望太子是他们其中之一。 他早已生出了废太子之心,只是一来还未平定中原,二来忌惮皇后和其背后之势,生怕朝堂不稳,反受其乱,这才按耐着没有动作。 高鼎之死虽让他伤心,但也有限,更多的是担忧无法安抚好皇后,波及到两个儿子。 没想到,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梓潼,你这是要断我高氏江山?” 见庆帝危险地盯着她,帝王之威下,宁皇后却大笑起来,“高氏江山又如何,没了鼎儿,便什么都不是!” 庆帝听此,浑身冰冷,心也沉下去。 至此,他很清楚,一道难以弥补的裂痕出现在他跟皇后之间,今后会越来越大。 庆帝最终愤而离开。 宫女悄悄走进来,低声道:“这样一来,皇上与您怕是再也无法亲密无间了,他会忌惮您的,正好如了后宫那些贱人之意。” 宁皇后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你以为他没有忌惮我吗?靠着我们宁家,还称什么高家,也配!若非有鼎儿在,我懒得跟他计较,可如今,我还有什么可以顾忌的?你看,鼎儿死了,他竟一点都没有难过,还想保住那两个狼心狗肺的儿子,呵,他想得倒美!想得美!”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始料未及。 帝后之间的决裂,比之太子逝世更令大庆动荡。 宫女想到将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定神道:“奴婢这就去联系国丈和国舅,请他们立刻来见您。” 宁皇后点了点头,接着忽然问道:“南望的那小亲王还在天牢里?” 宫女一怔,接着点头,“是的。” “南望是什么动静?” 宫女回答:“夷山王的侍妾正带着人到处送礼想办法,甚至还求到了国舅爷那里,南望的使团也在到处打听始末,看着很着急。” “没去见东楚和西越的太子?” “没有,夷山王摆明了被当做替死鬼,再愚蠢的人也知道求他们是没用的。” 皇后点了点头,“你传本宫懿旨,把他带出来见我。” “是。” 赵思洵在牢里待了三天,什么都能熬,就是寒冷和寂寞受不了,他有点后悔没让叶霄来找看他了。 挺神奇的,明明外头因为他天翻地覆,动荡不安,可他却不关心各方势力的角逐走向,反而……挺想念某个人,身体越冷得哆嗦,脑海中那人的画面就越清晰。 这就相当微妙了。 高鼎这死不足惜的玩意儿,每次想起被他占便宜的样子,赵思洵的脸庞就有些扭曲,本就虚弱的身体再打个冷颤,用冻麻的手指搓搓脖子,总觉得粘腻感还在,令他不忍回忆。 可将当时情景换上某个人……这感觉就瞬间不一样了。 “好冷……”身中缠绵,内力尽失,连抵御寒气的力量都没有。 哪怕再嫌弃牢房里破被子,赵思洵也裹在身上,一边靠一身正气抵御寒冷,一边靠心猿意马挨过时间。 当牢房打开,披着斗篷的宫女看到抱膝缩在墙角的赵思洵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少年缩在墙角,无助可怜,全身冻得颤抖,脸色发白,若再晚来一步,怕是得冻坏了。 要说无妄之灾,这位夷山王才是权力下的牺牲品,她心下不由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不过好在,皇后娘娘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第119章 想到这里,宫女不禁放柔了声音唤道:“夷山王。” 赵思洵此刻的脑袋正劈成两半,一半在幻想,描述不可名状之事,另一半在用岌岌可危的理智不断驱散那些画面,不停地碎碎念兄弟情义,是以忽然听到这声音,他呆呆地抬起头,面露茫然。 “皇后娘娘要见你,请跟我走吧。” 说着她让人送了一件厚实的披风过去,盖住了赵思洵因为寒冷而颤抖的身体。 而这个举动,也终于让赵思洵回过神,他无神的眼睛顿时一亮,仿佛劫后重生一般,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用力抓紧披风,又同时庆幸总算不用再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皇后这几日并未回自己的宫殿,而是一直守着高鼎,不管身边人如何相劝,她都不愿离开一步,仿佛这样,才能感受到儿子还在她身边。 赵思洵以为他已经适应了寒冷,可当他走进灵堂的时候,依旧被里面冻得再打两个喷嚏,这里不仅冷,还阴森。 皇后不愿给高鼎下葬,就连皇帝都劝不动,是以冰棺封尸,停灵数日,谁进这里都感到雕骨刺痛的冰冷。 他看到站在棺椁边上的皇后,便跪下来行了个一礼,声音充满哑意和疲惫,带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道:“赵思洵……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似在望着儿子发呆,听此声音,便冷漠地回头,“夷山王,你想活吗?” 赵思洵一听,身体也不晃了,立刻抬起头来,急切道:“我想活着,皇后娘娘,太子真的不是我杀的,肯请您明察!”他眼泪瞬间又落下来,带着卑微的恳求,一边说着又将头磕下去,碰触冰冷的地砖。 皇后就这么看着他,眼神里毫无怜悯。 她是不在意这个少年的死活,只是还有用。 当赵思洵觉得膝盖快要冻麻,让他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的时候,终于听到她问:“你说你不是凶手,那会是谁?”她看见赵思洵的身体一僵,又道,“你想活命,就得找出真凶来。” 赵思洵呆呆地看着她,眼神微动,似乎在琢磨其中的话语。 皇后的手轻轻抚过寒气四溢的棺椁,并不着急。 终于赵思洵小声说:“我……我在前往别院之前,韦太子和姜太子曾来探病。” 皇后的手微微一顿,又开始抚摸。 见此,赵思洵滚了滚喉咙,干涩道:“他们让我乖乖地呆在太子身边,等到……时机成熟。” 皇后的手指甲刮上了冰棺,“时机成熟……” “是,是这么说的,但是我不知道竟会是这样,皇后娘娘,如果真有人会伤害太子,那一定是他们!我从来没想过伤害太子,我还指望着殿下能够帮我……”赵思洵一边说着,眼泪流得更凶,似乎想到自己悲惨的命运,三日牢房的担惊受怕,整个人仓皇哀戚。 皇后回过头,轻声问:“那你可愿指正他们?” 赵思洵一愣,似不明白皇后的话。 皇后面露嘲意,“怎么,不愿意?” 赵思洵无措道:“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指正……” 皇后笑了笑,“很简单,本宫告诉你。” 的确容易,但是赵思洵迟疑了,他捏了捏冻僵的手指,面露不安。 皇后见此,不由地问:“你在害怕?” 赵思洵当然不怕,他甚至求之不得!可是他得考虑自己的身份,他是南望的亲王。 要知道三国是签订过盟书的,作为盟友,暗地里背刺也就罢了,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他调转枪口指正西越和东楚,就是代表南望明着撕毁盟约,被望帝知道,他该如何自处? 他虽然“胆小怕事”,但是能放下身段讨好高鼎,就知道不是个蠢人。 所以赵思洵得表现出顾忌来,他无法向望帝交代,也不敢做主,“我,我不敢……” 皇后看在眼里,讽刺地一笑,她抬了抬手,宫女捧着一根帕子走上来,放到赵思洵面前,帕子似乎还包裹着一样东西。 “打开来看看。” 赵思洵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指,哆嗦地解开帕子,看到里面的金簪,顿时瞳孔一缩。 “夷山王,太医已证实,鼎儿胸口的伤便是致命之伤,而这凶器就被你握在手里,你就是最大的嫌疑!” “不是我!娘娘,不是我!”赵思洵尖叫道。 “那你说这是谁放的!你体内的缠绵之毒,又是谁下的!他们可曾想过你的处境?”皇后高声质问,犹如利刃刮擦,刺耳非常,“这世上,除了本宫,所有人都想让你偿命,你竟还在犹豫?” 赵思洵憔悴了三天的脸色越发惨白,整个人都灰暗了起来。 “本宫下令围在西越和东楚别馆的御林军已经被皇上撤了,他舍不得儿子,不想开战,那么就要有人承担刺杀太子的罪名,承受我丧子之痛的怒火,你,当得起吗?” 皇后几番话语,令赵思洵全身瘫软,他眼眶含泪,不停地摇头,“不,我不想死……” “所以你的答案?” 皇后走到赵思洵的面前,缓缓蹲下,手指挑起他的下巴,赵思洵被迫抬起头,他清楚地看到,那双苍老暗红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愤怒和毁灭。 他露出骇然的神情,差点忘了呼吸。 最终他嗫嗫道:“我,我听皇后娘娘的……” 皇后露出满意的笑容,下巴上的手指移到他的脸上,尖锐的指甲轻轻划过,口吻温柔道:“乖孩子。” 皇后并非高手,可她身上的气势却压得赵思洵喘不过起来,赵思洵大气都不敢出,睫毛颤抖,生怕这好像疯了的女人一个用力,将他给毁容了。 不过皇后越是疯癫,越是冷静,她放开了手,起身回到冰棺旁边。 在身后,赵思洵憋了许久的一口气终于能够吐出来,他双手撑地,大口呼吸,形容狼狈。 这不是演的。 皇后远远看着,又是一个轻笑,她沙哑着嗓音说:“三国联盟之中,你只是一个弃子,注定就是要被牺牲,若想摆脱这个命运,就得自己站起来。思洵,南望背刺,盟约就变成了一纸空谈,本宫可以给你指明另一条路。你问问南望的皇帝,是否愿意与本宫结盟,助本宫拿下大庆,与南望一同分享西越和东楚?” 女人疯起来实在没有男人什么事,这就开始夫妻倒戈相向了。 赵思洵暗中勾了勾唇,接着震惊地抬起头,似乎难以置信。 然而宁皇后就这么冷漠地看着他,渐渐地,他终于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眼神闪烁起来,也欣喜起来,一扫灰暗。 他显然已经心动了,说:“我体内……还有缠绵之毒。” 宁皇后笑道:“事成之后,自当替你解开。” “谢娘娘!”他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 高鼎:让我气活过来! 第086章 装病 既然赵思洵还有心思对他耍心机,可见身体并无大碍。 赵思洵被宫人一步步送出宫, 他脚步是虚的,刚从牢房出来又被拎去见皇后,整个人都处在恍惚状态。 不过有一点很肯定, 他赌赢了。 皇后的野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有些不可思议。 宫门前,高山和聂冰带着侍卫手下着急地等待着, 一直看见赵思洵, 才匆匆迎上来。 “殿下, 您没事吧?” 高山眼神里都是着急, 虽然知道自己的主子在干什么,可三日杳无音信, 由不得他胡思乱想,生怕赵思洵出了什么意外。 果然, 少年全身瘫软,脸色苍白, 似饱受惊吓,他吓得一跳, 立刻跟聂冰一起将人接过来。 赵思洵扯了扯嘴角, “我没事……多谢皇后娘娘宽厚仁慈, 我才能活着出来。” 高山立刻对着皇后身边的宫女千恩万谢。 宫女道:“娘娘目光如炬,自是不会被宵小蒙蔽, 不过夷山王,此事并没有结束,你还需小心行事。” 赵思洵点头, “我知道。” “娘娘吩咐的事, 尽快去做, 对你我都好, 兹事重大……” “我会守口如瓶的。” 宫女于是转身回去,再也不看他。 在赵思洵被打入天牢的时候,南望使团也没有闲着。 十九带着各色珠宝礼物到处走门路送礼,不知道被揩了多少次油,但最终也没人收下。 “属下连自荐枕席都说了,但皇后之威太盛,没人敢答应,甚至连敷衍都没有,就怕让皇后误会与南望首尾。”十九站在屏风后,将这三日的奔走娓娓道来。 天牢的单间实在太阴冷了,冻了三天又在高鼎的灵堂里跪了许久,赵思洵就算泡在热水里,脑子也依旧昏昏涨涨。 不过他没办法休息,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安排,好在年轻身体底子好,竟神奇得没有病倒。 他闭目靠在浴桶上,说:“皇后是故意的,她需要我走投无路,凭她摆布,呵。”但终究是谁摆布谁,就未可知了,他看着十九,温和而歉疚道,“辛苦你了。” 第120章 十九摇头,失笑道:“这算什么,所以族长,我们真的瞒过去了吗?” 她犹带着不可思议。 想当初刚听到赵思洵计划的时候,十九只觉得太疯狂,太大胆!饶是她出自冥庄,也不禁心下忐忑。 刺杀大庆太子,再嫁祸给西越和东楚,拉着安王和靖王沉沦,让帝后分裂……听着容易,但做起来太难了,更何况他们初到大庆,什么都没准备好,稍有不慎,便要引火上身,万劫不复。 然而赵思洵坚持,就这么做了,一切竟很顺利。 赵思洵想到今日的皇后,睁开眼睛,哑着声音道:“漏洞自是有的,但皇后会选择性看不见,她需要想象中的凶手来平息她的伤痛和怒火,所以整个大庆,包括中原各国都会被迫地提前到达战场,选择阵营,然后重新洗牌。” “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十九问。 “自然是等,等大庆皇帝的反应,东楚和西越的反应,以及我爹的反应……高鼎之死,会撬动所有人,逼着他们走下一步棋……” 赵思洵想到这里,忽然问道,“叶霄有来过吗?” “叶宫主?” 赵思洵含糊地嗯了一声,“他帮我这么大的忙,既然出来了,怎么着都得跟人道一声谢。” 十九听此,抿嘴一乐,心说还谢什么,看到你这憔悴的模样,怕是心都要碎了。 她道:“族长回来这么大的消息,叶宫主应当也听说了,今晚想必会来的。” 赵思洵吸了吸鼻子,心中忽然涌现出酸楚来,心说他敢不来试试! 赵思洵走出宫门的那一刻,粱都内外无数双眼睛露出了诧异。 皇后竟没杀了他! 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要发生了。 西越和东楚率先有了反应,他们请求面见庆帝。 庆帝正被皇后的动作搞得焦头烂额,朝堂上原本恭顺的大臣,如今隐隐分成两派,多位勋贵告病在家,却转头亲临太子灵堂吊唁,带头的便是宁家。 宁家一直为庆帝所忌惮,当初需其扶持,给予诸多权势回馈,如今却形成尾大不掉之态。 往常有太子在,有皇后制约尚且安分,可如今皇后纵容,甚至准备与庆帝分庭抗礼,那么宁家便成为庆帝的心腹大患。 庆帝怎么也没想到,结发夫妻竟会无情到这个地步,难道非得要两个儿子陪葬才甘心吗? 他原本没工夫理会这两国太子,然而后者坚持面圣,又有靖王和安王请求,说是有真凶的线索,这才召见。 三花国师站在皇帝身后,看着姜太子和韦太子各自带着骨魔女和文书行者进入大殿,目光淡淡。 庆帝不客气道:“你们若是想指正南望夷山王为凶手,那就免了吧。” 众所周知,赵思洵不过是凶手的替罪羊罢了,皇后根本不信,用这个人来糊弄,只会让皇后恼羞成怒。 姜太子道:“陛下稍安勿躁,我等所指并非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谁?” “云霄宫。” 此言一出,庆帝面露惊愕,回头就看向三花。 三花拨弄佛珠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睛,不过他脸上的神情未动,还是那般波澜不惊,倒也看不出什么想法。 庆帝皱眉,“你们有何凭证?” 韦太子抬手恭敬道:“此事出的突然,我等毫无准备,想要证据怕是还得慢慢找寻。不过,这些天我等细细推敲,发现有些事过于巧合,陛下不妨听一听,再做决断。” 庆帝听到云霄宫三个字时,便产生一股荒谬感,觉得是这两国为推卸责任随意指认的凶手,不过既然这么说,他也姑且听着。 姜太子道:“高太子之死能够嫁祸给西越和东楚,一是缠绵之毒,二便是文书行者的万卷书剑,这两者皆是巫神教和上陵学宫所独有的毒药和功法,一般人难以得到,难得模仿。” 庆帝于是道:“既然如此,又有何好说?” 姜太子回答:“就因为如此,才能寻得蛛丝马迹。”他回头唤了一声,“花教主。” 骨魔女往前一步,盈盈一拜,温柔缱绻地说:“陛下想必听说过缠绵,此毒无色无味,入口不觉,虽是毒,却只针对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普通人吃下并无大碍,所以才会在江湖中谈之色变。我巫神教中并非人人皆有,只有长老以上的地位才有资格,且皆有定数。高太子不幸身亡,我便询问过教中,却只有我教圣女在月前用过此毒,至于地点……” 她的目光含情脉脉地望向三花。 三花目无波动,却轻声道:“姚家。” 骨魔女笑着颔首,“是呢,姚家四大门派一同针对云霄宫,我巫神教便负责在寿宴中下毒,本是为了让叶霄内力受损,好将之擒下,没想到他早有预料,并未中招,是以以一挡九,杀死九名宗师,震惊江湖。”说到这里,她哀声叹气,“九名宗师都败了,丹华自然不敌,只能替云霄宫人解了毒,为了寻求脱身还被要去了一瓶毒药,便是缠绵,此事众目之下,万佛寺应当也是知晓的。” 庆帝看着三花轻轻点头,心中疑惑丛生,便问:“那文书行者的武功又是如何解释?” 文书行者行礼道:“陛下,上陵学宫传承数百年,前朝立国之时,在皇帝的要求下,儒释道将不少心法武功绝学贡献,释无天驻守天山,创立云霄宫,开国皇帝便将这些武功秘籍相赠,所以叶霄会上陵学宫的功法并不意外,至于我万卷书剑,自然也演变自垂天问星。天下武功虽自成一脉,但殊途同归,只需熟悉我的招式,又有足够的内力支撑,想要模仿绝非难事。三花国师,您觉得老朽说的可对?” 若论武学的精通,在场的除了这位大宗师,无人可评。 三花在庆帝的目光下,依旧点头,“正是。” 韦太子接着说:“五日前一晚,有人行刺,来者乃是一名宗师,文书行者与其交手,用了全力,却未曾将其拿下,如今想来,行刺是假,引行者出招方是真,为的便是嫁祸文书行者对付惠明大师。” 庆帝听着,神情凝重起来,但他还是摇头道:“但这也不能说明,是叶霄所为。” 这时,靖王道:“父皇,惠明大师的实力不说大宗师之下第一人,也相去不远,文书行者与他不分伯仲,如何将人轻松斩杀?是以,这必然是一位大宗师!” 还不等庆帝反驳,安王也说:“若说有巫神教教主相助,可现场既然能留下文书行者的武功痕迹,可为何却没有巫神教?” 是啊,这些都是疑点,庆帝不由跟着点头。 “天下大宗师,段平沙在南望皇帝身边,孟曾言在东楚皇帝身边,山鬼闭关守在西越,三花国师陪伴于父皇,这行踪不定的也就只有叶霄。他能以一人之力杀死九名宗师,可见模仿文书行者,杀死惠明大师亦不在话下!” 这说的头头是道,庆帝都忍不住相信了,他看向了三花。 三花终于阿弥陀佛了一声,“虽有可能,却无证据,皇后又岂会相信?” 是的,没证据。 庆帝的手拍在龙椅上,只一句话,就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你们都下去吧,朕好好想想。” 姜太子和韦太子恭敬行礼,只是临走前与靖王和安王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如今是一根藤上的蚂蚱,之前的分割间隙,在皇后的压迫之下只能消弭合作。 如今别看这两国太子还能进出宫闱,似乎并无大事,可实际上他们连出粱都的机会都没有,若真的被栽上了罪名……庆虽乱了,他们的命也只能交代在这里。 这个角色,他们曾经一厢情愿地按在赵思洵头上,然而牺牲旁人实在太过容易,可轮到自己,那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的。 待他们一走,靖王和安王便双双跪了下来。 “父皇!” 庆帝皱眉:“你们这是做什么,起来。” 靖王道:“父皇,儿臣并非聋了瞎了!大哥死了,皇后娘娘将罪名栽赃给我们兄弟,逼着父皇处置我们,以至于朝堂不稳,人心惶惶,儿臣,儿臣更加惶恐,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成了……替死鬼……”他眼眶湿红,面露悲哀,咬着牙竟说不下去。 安王直接就落下了眼泪,面露恐惧,泣不成声,“父皇,御林军围困府邸之时,儿臣真的害怕极了……太子遭刺,儿臣也痛心,可皇后娘娘这般针对儿臣,逼着父皇处置我们又有何凭证?儿臣是皇子,您的儿子,龙子龙孙啊!” “父皇……只有您才能保护我们了!” 两个成年儿子膝行到庆帝面前,一人扶着一条腿痛哭。 庆帝心痛难忍,差点跟着一起落泪。 他俯下.身,一人握住一个手臂搀扶起来,“快起来,朕绝不会让你们有任何事!” “父皇……” “朕乃大庆的皇帝!” 此言一出,安王和靖王再无二话,俯身深深磕了一个头,结伴而出。 第121章 庆帝看着儿子的背影,面无表情道:“国师,你看怎么办?” “阿弥陀佛,皇上,老衲还是那句话,此事非两国所为,另有嫁祸。叶霄既已察觉姚家之祸,先下手为强未曾不可,毕竟大庆一乱,云霄宫则安全了。” 三花这话让庆帝忽然想起皇后之语——还对付什么云霄宫,反过来还得扶住他,别让北寒过天山! 庆帝越想越可能,喃喃道:“所以,的确是叶霄做的。” “是不是,不重要,皇后娘娘愿不愿意相信,是否肯妥协,才是重中之重。” 庆帝点了点头,“没错。”他站起来,在原地踱步,想到发妻的癫狂,又不知该如何相劝。 三花见此,轻轻一叹,“娘娘痛失独子,可谓锥心,宁家失去太子,更是丢了未来依仗。此事虽非安王和靖王所为,但将来他们得利却是事实,为他人做嫁衣,娘娘怎会甘心?皇上若想安抚,需得从此处着手呀。” 庆帝若有所思,“国师说得对。” 赵思洵躺在床上,额头上还盖了一根帕子,整一个病入膏肓的模样。 十九见此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道:“族长,你没发热。” “我知道,但我虚,我全身没力气,真的病了。” 但这是两码事,可惜赵思洵坚持,十九没办法,只能由着他,还问道:“要不,属下再去煎一碗药来?” 赵思洵脱口而出,“不要,万一他要我灌下去怎么办?” 哦? 他? 十九瞬间了然,揶揄地看着赵思洵,饶是后者厚如城墙的脸皮也不禁红了一下,忍不住拿被子往头上遮了遮,小声辩解:“你别乱想,我就是想装得可怜点,博取他的同情心,他这人外冷内热,见不得人示弱,到时候开口要他做别的事就容易多了。” 是吗? 十九心下一乐,故作不解道:“您开口,叶宫主还有不答应的时候呀?” 当然没有! 有也在他的胡搅蛮缠之下没有了! 他翘了翘唇,心下有点得意,然而眼睛一瞥,看到十九一脸戏谑,仿佛看穿了他的小把戏一般,只能嘴角一扯,不太高兴道:“时辰不早,你好下去了。” 给他留点底裤,行吗? 成不成,还不一定呢! 十九抿嘴一笑,“是。” 晚间,窗扉轻启,一个白影晃身而过,轻巧落地,叶霄果然如约而至。 他抬手一挥,窗子无风自关,正待转身,就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咳咳……” 目光下意识地往床上看去,只见烛光下,赵思洵正躺在床上盖得严实,但依旧睡得不太.安稳,额头还敷着帕子…… 听说找了大夫,但叶霄没想到赵思洵会病得这么重。 他怔住了,心瞬间仿若被针刺了一刺,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拧着眉走到床边,轻声坐下,伸出手待要触碰赵思洵的额头,却见少年缓缓地睁开眼睛,有些失焦的眼睛看着来人,“叶宫主……” 叶霄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收回来,故作淡定地嗯了一声。 “抱歉,本是要等你的,却没想到先睡着了。”赵思洵的声音轻轻的,跟羽毛一样浮在空中,睫毛微颤,苍白易碎的一张脸,真是我见犹怜。 牢里一趟,让他本就不大的脸更显小了,叶霄见此,心疼的同时又酝起暗怒,“他们可有为难你?” 天牢重地,未免打草惊蛇,叶霄不便潜下探望,只得在外头耐心等待,凭赵思洵的演技和手段,应该能够化险为夷,可终究牵挂在心,生怕对方受到一丝伤害。 却没想到,担心成了真,人竟病成这样。 叶霄的怒火瞬间高涨,手中的剑鞘隐隐发出嗡响,寒雪微颤,似要出鞘。 然而赵思洵却摇头道:“没有。” 怒火瞬息,叶霄哑然,“那怎么会……”忽然,他意识到,“你体内的缠绵,可有解了?” 赵思洵轻轻摇头。 缠绵不解,内力尽失,如何抵挡冰窖一般的地牢寒气? 想到这里叶霄脸色一变,“解药呢,为何不服用?” “没有了,丹华圣女给的恰好,没有多余。” “我去要解药。” 骨魔女就在粱都,他总能逼着她交出来。 赵思洵下意识地一把拉住他,“别……我不能解开。” 他刚把自己摘干净,跟宁皇后达成合作,万一被发现,那不就露馅了? 赵思洵没想到叶霄会这么激动,导致他拉扯的幅度过大,甚至被带着扬起了上半身,然后额头的帕子就这么悠悠地滑下来。 糟糕…… 他伸手想去捞一下,然而却没有大宗师的眼疾手快,叶霄在放回去之前,还伸手探了他一下额头。 赵思洵:“……” 他悄咪咪地用眼角打量叶霄的表情,后者从自责到担心,但随着手放在额头的时间变长,神情又变成了疑惑,最终叶霄将帕子放回去,转为捞起了他的手腕,把脉。 武功高强者即使不是大夫,看不了疑难杂症,但是对脉象变化的把握却比谁都准确。 赵思洵的脉,虚是真虚,但……也就是虚了。 一般这种情况,大夫建议好好休养恢复,很快就能康复。 叶霄低下头,就看到赵思洵那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子一转一转,以他对少年的了解,这是在想说辞糊弄过去。 随着眼珠转动的频率放缓,可见他已经想好了对策,正准备声泪俱下地给自己辩解。 叶霄思及此,倒也没生气,只是觉得好笑,既然赵思洵还有心思对他耍心机,可见身体并无大碍。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一章,这几乎就是双向奔赴了,2333 第087章 心悦(二更) 你们两情相悦,心意相通,情不自禁,有何不可? 叶霄放下心来, 便没着急揭穿他,他倒要看看小狐狸怎么耍花样。 一直用眼角余光瞄着叶霄的赵思洵,发现后者紧绷的下颌放松, 就知道自己的把戏被拆穿了。 不过他不慌张,反而就着方才的话题道:“宁皇后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哪怕因为高鼎之死变得疯狂至癫, 她也没放松警惕。她还是怀疑我的, 所以我非但不能解毒, 还得挑个时间请她帮我找解药。” 叶霄自然也明白, 于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而这一声,让赵思洵扬起眉, 就如叶霄对他的了解,他对这位大宫主的脾气也了如指掌。 还肯搭理他, 而不是闭口不回,就说明这人没生气。 既然没生气, 那就好办了。 他想到这里,便老实交代道:“霄哥哥, 我没生病, 也没发热, 就是身体虚弱。” 叶霄又给了一个单音,“嗯。” 赵思洵于是牵住他的衣角, 轻声道:“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在牢房里,过得真不好。” “在那里, 我不敢吃, 不敢睡, 足足熬了三天, 就怕有一丝松懈,让人发现端倪。那里黑黝黝的,小小的牢房不见天光,四周是光秃秃的墙壁,砖头又冷又硬,摸上去能冻住我的手指头,跟冰一样。被子也轻飘飘的,我就算裹在身上,冷气依旧从骨头缝里渗进来,这三天我就靠哆嗦着过来的……真的,没冻出毛病,全是老天爷在眷顾我。” 作为胆小怕事的夷山王,担着凶手的罪名,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当做替罪羊给杀了。 赵思洵哪儿敢吃好喝好睡好,他就像一个受惊的兔子一有风吹草动就得哭上一顿,再喊几声冤枉,做足了受害者的姿态。等发现没人搭理,才会缩在角落以沉默应对。 赵思洵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卖惨,他只是将自己的经历告诉叶霄,然而越是这样叶霄在想象那副画面的时候,就越心疼,不由地叹息道:“你受苦了。” 此言一出,赵思洵嘴角一弯,心道稳了。 他就知道叶霄最容易对他心软了。 这个时候,他才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说:“我没吃过东西,就是水也只是沾沾唇,嘴都干起皮了,你看是不是裂开了,我稍微吃点东西都痛。” 他撅起嘴巴,后者下意识地细瞧过去,虽然回府之后已经补充水分滋润许多,但上面依旧渗着血丝。 叶霄抬起手正想抚摸一下,然抬到一半,就见赵思洵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瞬间他喉咙一紧,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亲昵,于是又克制着收回来。 他撇开视线,看向桌上的茶水问:“要喝水吗?” “要。” 于是叶霄起身,走向桌旁。 茶水尚温,恰能入口。 他端着水走回床边,微微弯下腰,递给赵思洵,却是没打算再靠近了。 然后者却躺在床上可怜地看着他,“我想坐起来喝。” 于是叶霄将剑搁在床边,单手穿过赵思洵的脖颈,感受到少年的重量,揽着他的肩膀将人小心扶起来。 第122章 赵思洵的手缩在被子里,似乎不愿意伸出来自己端水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叶霄。 叶霄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喂你?” 赵思洵眼睛一亮,小声问:“可以吗?” 什么时候这么乖巧可人了?叶霄心下一哂,自是可以,他求之不得。 瓷白的杯沿凑到唇边,赵思洵垂下眼睛,就着叶霄的手缓缓喝下,心下仿佛也被注入了一股暖流,熨帖地整颗心都是暖烘烘的。 大宗师的温柔,一般人哪能体会的到,也就只有他了。 一杯水见空,叶霄问:“还要吗?” 赵思洵摇头,于是叶霄捞过一旁的靠枕,轻车熟驾地放好,又找了找舒适的角度,才让赵思洵靠上来。 赵思洵看在眼里,这一番动作叶霄熟练中透着体贴,再加上那双清冷如雪的眼眸紧张地望着自己,赵思洵只觉得心口涨得满满。 他纠结的答案,显然已经呼之欲出,昭然若揭了。 赵思洵心下激荡,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被子,眼眸紧紧地盯着叶霄。 他不傻,也从不自欺欺人,在牢房里,那控制不住的脑海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高鼎的碰触令他恶心,试想换做旁人也让他浑身发毛,唯有抑制不住地想到这人,就是羞耻中带着一点奇怪的甜,试问连理智都无法控制的,还能有啥? 其实很明显,赵思洵活了两辈子,一直将自己伪装的极好,最好的哥哥,最英明的族长,最孝顺懂事的儿子,再苦再累都不喊一声……更从不在人前露出真实的一面!却屡屡在叶霄跟前将混世魔王的恶劣性子表露出来,看着叶霄一脸无奈就高兴,肆意享受着这人的纵容,并乐不此彼地蹦跶作妖,探着他的底线。 扪心自问地想一想,还会有第二个人这么包容他,宠着他吗?他还会在第二人面前这般放飞自我吗? 不会有了。 不管是情感还是理智,在这一刻给了赵思洵清晰的答案。 回到府里,泡着热水浴驱寒的时候,赵思洵心想这人是叶霄,真好。 未来若是能跟他在一起,就更好了。 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赵思洵就迫切地想知道对方的想法。 是以,便有了这一场装病。 赵思洵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影视剧看多了,两厢结合心知这是一个绝佳的试探机会。 若叶霄对他亦有意,必然会细心呵护地照顾他,体贴他。 若是无意,自恪守礼节,但是……这人的底线早就被自己拉到触手可及的地方,两人之间早就说不清了。 赵思洵心里是有把握的,果然,此刻得到了证实,至少八,九不离十。 他一点也不怀疑叶霄会不会对第二人有这般的耐心,叶大宫主见谁都一副冷淡样,除了他。 不是心上人,那也是独特之人。 这样想着,赵思洵心花朵朵开放,架上彩虹桥,炸起漫天烟花,他目光灼灼地似要将人看穿一般。 叶霄被他的眼神盯得心中忐忑,关切地问:“身子不舒服?” 赵思洵顺势蹙眉道:“嗯,的确不太舒服。” “哪里?” 赵思洵看了他一眼,缓缓地抬起手捂着胸口,感觉心脏跟那小鹿乱撞似的,砰砰砰直跳,很想说一句你要不要上手摸摸。 当然,这么羞耻的话,饶是脸皮奇厚,赵思洵也说不出来。 就是不知道叶霄能不能领会。 但显然,叶大宫主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没他那么放荡不羁,摸胸口是不可能的,他重新替赵思洵把了脉。 脉搏虽弱,却持续,就是搏动的有些快。 “思虑过度,再加上受凉,身子羸弱,得好好歇息。” 说完,叶霄将他的手放进了被子里。 真是体贴,就是少了点情趣。 “我知道了。”赵思洵也不着急,他从善如流地点头,又道,“其实在牢房里,吃喝尚且可以忍受,但是困意实在煎熬,我用了生平最大的毅力才强撑着没合眼,生生把自己熬得这般憔悴,皇后见了都于心不忍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直身体,凑近叶霄,“你看看我的黑眼圈,哪怕今日已经睡了一下午,但还是没有消褪。” 赵思洵虽然没病,可憔悴又虚弱,说话声都小了许多。 那双清澈无垢的眼睛看过来,叶霄根本移不开视线,哪儿关注到什么黑眼圈。 “是不是很浓重?”赵思洵问,“病怏怏的,不好看吧?” 叶霄心说哪儿会不好看,这副模样反而更加勾人,若非意志坚定,他恨不得将人搂进怀里细细呵护。 “一直都好看。”他说。 “真的?”赵思洵不信,“不是安慰我吧?” 叶霄哭笑不得,“为何如此在意美丑?” 为什么? “当然是悦己者容呀,叶宫主风姿绰约,宛如谪仙,我自然也不能失了颜色,毕竟我只有这张脸了。” 赵思洵装模作样地哀叹一声,论匹配度,叶霄武功一绝,他容貌无双,站在一块多般配。 这话令叶霄心中异样,忍不住看过去。 赵思洵笑吟吟地也回望过来,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赵思洵向来喜欢说些暧昧惹人遐想的话,叶霄虽然心动,但不敢当真,只能道:“别闹,说正事。” 真是没情趣,打情骂俏也不会。 不过赵思洵却是也有事情要告诉他,于是道:“我出宫前见了宁皇后一面,她给我一条路。” “什么路?” “指认西越和东楚刺杀高鼎。” 叶霄闻言微微皱眉,“大庆这是打算与两国开战?皇帝会答应?” “如果皇帝不再是皇帝呢?” 叶霄惊诧,“宁家要造反。” 赵思洵靠在软枕上,说:“高燮称帝,本就离不开宁家支持,若是高鼎活着,今后皇位归他,自然是双赢之局。可是高鼎死了,还没留下子嗣,这就意味着宁家的荣华富贵皆成泡影,倾全力才有的大庆江山成了别人的嫁衣,谁能甘心?” 他看见叶霄洁白平整的袖子铺在自己面前,便随手扯过来,一边放在手里揉搓把玩,一边继续道:“大庆立国不过二十年,也是推翻前朝所立,不少大臣还是前朝的官员,归属感并不强,就算换宁家上位,也不会有多大的反应,端就看谁的拳头硬了。” 叶霄的目光往自己的袖子看去,只见上好云锦被赵思洵打成一个又一个的结,还使劲扯两下,丝绸易皱,若再展开必然得皱成咸菜。 他见赵思洵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想要抽回袖子,但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眼不见为净地将视线撇开,说:“大庆虽强,可若是一分为二,帝后相向,也不能同时对付西越和东楚。” 赵思洵虽说着正事,但注意力一直在叶霄身上,见这位大宗师居然掩耳盗铃,差点笑出了声,他强忍着笑道:“所以,皇后的路还有一条便是跟南望合作,这也是她放我出天牢的原因,你猜我那大猪蹄子的爹会同意吗?” 这还用得着问吗? 南望与西越东楚联盟,再加上北寒,就算按照盟约瓜分了大庆,最终能得到的地盘也有限,更何况还间隔了一个博洋湖,怕是自己没得到什么好处,却壮大了邻国,成为威胁。 但是与大庆一起瓜分西越和东楚就不一样了。 只要宁皇后掌控大局,哪怕大庆实力受损,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南望联手依旧极有可能将另外两国吞并。 望帝这老谋深算的狐狸,哪会不同意? “会。”叶霄肯定道。 赵思洵瞬间笑颜如花,他放开叶霄的袖子,轻声道:“这样一来,云霄宫的困局也就跟着解决了。” 此言一出,叶霄愣住,怔怔地看着身边的少年。 只见赵思洵弯着眉眼,如水的眸光流淌着温柔蜜意,“霄哥哥,从曲龙洞牙回来,我便在想如何解决云霄宫的问题,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办法了。” 他往叶霄身边蹭了蹭,将脑袋枕在其肩头上,抱住叶霄的胳膊,仿若邀功般问:“怎么样,我没食言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一路护着我,帮我那么多,我也将云霄宫放在心上了,一举两得,我是不是很棒?” 叶霄终于看清了赵思洵眼底的青黑眼圈,那熬得尖锐的下巴,虚白的脸色,沁着红丝的唇……病不病的已经不重要了,如此憔悴却又坚强的模样比之生病更令人心尖生疼。 更何况,这其中也为了他。 叶霄终于克制不住抬起手轻抚着赵思洵的脸颊,动容道:“洵儿,没必要如此。” 望帝这么叫他,赵思洵觉得这人虚伪,刻意亲近,不怀好意。 高鼎这么叫他,他就想把名字给换了,免得一想起来吃不下饭。 但是叶霄这么叫他,那真是亲昵又甜蜜,肉麻兮兮的,整个人都是酥酥的,很想捂个脸尖叫一下。 第123章 更何况叶霄的声音那么好听,可恨此地没法录音,不然睡前可以每天听上个百十八遍。 虽然他这么做不单单为了叶霄,但赵思洵可从不知道谦虚为何物,一点也不客气地问:“我是不是很好?你是不是很感动?” 那骄傲的小模样,怎么看都是等着夸奖的得意洋洋,可这副性子又全然合叶霄的心意,他望着面前的少年,眼中浮现浓浓的笑意和喜欢,掩都不掩饰了。 “嗯。”你很好,再好也没有了。 然而这一声,赵思洵却不满意,他撅了噘嘴,打眼看过去,“就没什么表示?” 叶霄微微一顿,笑问:“你想要什么?天外玄铁还是黄金万两?” 赵思洵一听,眼睛都瞪圆了,“我是这么俗气的人吗?” 叶霄想了想,佯装不解地问:“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虽然他敲了叶霄不少好东西,但他绝对不会承认的。 好吧,叶霄便问:“那你想要什么?” 赵思洵心说当然是要你喽! 但是他脸上却不高兴道:“这还得我自己要啊?” 叶霄闻言蹙眉,他仔细回忆着云霄宫的库房,又想着他爹在各种节日和生辰中,送给娘的各种礼物,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能送什么。 赵思洵看叶霄为难的模样,心下跳得厉害,他决定玩个大的。 “其实,我现在只想要一个东西,不知道叶宫主给不给?” 叶霄心说只要他有,什么都能给。 “你说。” 赵思洵捏了捏手指,目光灼热地看着叶霄道:“我想要你……”他喉咙一顿,再胆大妄为终究不敢如此直接,还是加了一句,“一个拥抱。” 话音落下,叶霄望着他,他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叶霄。 四目相对,暗涌流动,一股无名的情愫随之流淌。 叶霄呼吸凝滞,他很想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思洵却读懂了他的眼神,很想回答: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觉得自己暗示的足够明显。 只要不是木头,怎么会不知道这特意要求的拥抱背后,是什么含义? 其实这个时候抱不抱都行,这般安静而暧昧的氛围,就算唇瓣慢慢靠近,轻轻相触,都很应景。 这般想着,赵思洵脸颊微红,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嘴唇,眼神中带着一份期待。 大宗师的气息瞬间就乱了,叶霄哪怕一直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此刻也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他凝视着赵思洵的唇,心下有无数的声音诱惑他:上去,拥上去,吻住他,这个少年就是你的了!他是愿意的,他也喜欢你,你们两情相悦,心意相通,情不自禁,有何不可? “洵儿……” 还叫什么,直接点! 赵思洵的手抓着被子,手指节泛了白,别看他这么主动,其实心跳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两辈子头一回冲动,紧张的要命。 就是这人怎么这么磨蹭,难道平时对敌的时候,出剑也这么慢吗? 究竟喜不喜欢他,难道是自己一厢情愿吗?不然这人还在犹豫什么? 他都快维持不住自燃了! 终于,相距一臂距离的人慢慢凑过来,叶霄抬手扶住赵思洵的肩膀,身体微微前倾。 赵思洵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叶霄喉咙微动,强自镇定,哑着声音道:“闭上眼睛。” “哦。”早说嘛。 赵思洵乖乖闭上眼睛。 叶霄看着他姣好的容颜,艳色的唇瓣,慢慢低下头…… “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门口,高山的声音忽然响起,为了让里面的人听清楚,还挺大声。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有很多人想把高山套麻袋吧,哈哈。 第088章 细作 活该光棍二十五年还没老婆。 赵思洵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下属也是个没眼色的蠢货! 不知道他家主子正在干一件大事吗? 人生大事! 他听到衣袂翻飞声, 果断睁开眼睛,果然看到叶霄已经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正不自在地问他, “要水吗?” 赵思洵面无表情地反问:“用来洗脑子?” 叶霄清咳了一声,红着脸没回话。 “哼!”活该光棍二十五年还没老婆,他都这么主动了, 竟然还犹豫。 行, 犹豫来犹豫去, 你可爱的男朋友没有了! 赵思洵眼露凶光, 对着门口大声喊:“进来!” 高山推门而入,莫名的感觉屋内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叶霄虽坐在桌边喝茶,目光也没落在他身上, 可高山经过的时候总有一种后脖子凉飕飕的感觉,他讪笑了一声, 见礼道:“叶宫主。” “嗯。”叶霄的回应冰冷冷,好似淬了冰渣, 冻得人一个透心凉。 至于赵思洵就更直接了, 一脸凶巴巴的, 似乎很不爽。 高山:“……”咋了,这两位是谈崩了吗? 他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什么事?”赵思洵的声音因为虚弱低哑, 但是语气却相当不善,仿佛高山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就会恼羞成怒, 愤起暴打他。 高山嘴角一抽, 立刻将手里的纸条递了过去。 “就在方才, 出现在属下屋中。” 赵思洵接过来一看, 顿时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小狐狸耍心机的时候一般就是这副表情,代表着有人要倒霉了,向来不愿多管闲事的叶霄对那纸条充满了好奇。 高山问:“殿下,您怎么看?” “让我装病,倒也是个混进来的办法。”赵思洵朝叶霄努努嘴,让把纸条递过去,满足一下这位大宗师的好奇心。 “那属下明日一早便安排。” “明日?”赵思洵冷哼一声,“就现在。” 高山不解,“可不是写了明日吗?” “他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明日,黄花菜都凉了,我就是得大张旗鼓地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病了!爱来不来!” 高山道:“就怕来不及安排,让人发现端倪。” 赵思洵却笑道:“一个细作连这点随机应变的本事都没有,要来何用?” 高山想想有道理,于是立刻出门安排。 临走前,看到床边的剑,心里纳闷着叶宫主一向剑不离手,怎么就搁在床头。 高山出了门,摸了一下脑门,竟是一头的汗。 十九悠悠地走过来,笑道:“碰了一鼻子灰吧?” “你怎么知道?” 十九摇了摇头,嫌弃道:“族长这么精明的人,身边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憨憨。” 高山不高兴了,“十九,你怎么随便骂人呢?” 真是没救了。 十九叹息道:“骂你是提醒你,以后叶宫主在的时候,若非十万火急,别去打搅,否则族长不高兴,叶宫主更不高兴,这大宗师不高兴……” 高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戚戚,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呀?” “你说为什么?” 十九轻嗤了一句,耸耸肩,尽自去歇息了。 从高山的委屈中可以看到,这层薄薄的窗纸差不多已经捅破了,那就好。 两情相悦的事,最美好了。 屋内,叶霄在赵思洵的示意下,将那张纸条扬成了灰,问:“他是谁?” “你还记得我第一天来到大庆,派一名细作前去传话,结果这人被丢人水沟里淹死的事吗?” 叶霄点点头。 “就是这位细作头子干的。” 叶霄若有所思,“他之前不愿意见你。” “是啊,觉得我不重要,可现在却眼巴巴地找来了。” “是因为你被皇后放出来?” “嗯哼,一个注定被当做替死鬼的弃子竟平安无事走出大牢,这还不够令人惊讶?高鼎之死,牵扯四国,西越和东楚为了将自己摘干净,焦头烂额地频频动作,大庆朝堂风雨欲来。只有南望,似乎身处其中,又不在其中,作为细作头子,什么消息都得不到,怎么坐得住?” 赵思洵虽然从望帝手里拿到细作名单,不过后者也明确说了靠他自己收服,既然如此,那就等着呗。 如今,机会不是来了吗? 赵思洵从床上走下来,他躺久了,身体难受,伸了两下腰,便在叶霄身边坐下来,手指点了点桌面。 叶霄从善如流地替他倒了一杯水,赵思洵喝了一口,然后推回去,嫌弃道:“有一点点冷了。” 所谓一点点,就真的只是一点点,不然叶霄也不会递过来。 一般这个时候,常人都会让下人重新送一壶热茶上来,但赵思洵没这个打算,只是抬着下巴看着叶霄,不言而喻。 修长的手指握上杯盏,稍许之后放开,重新递到了赵思洵的面前,“请用茶。” 有一就有二,叶霄在第一次用内力给赵思洵热药,第二次暖衣之时,就已经做好了跟他爹一样的准备,深厚的内力便是用来满足另一半层出不穷的需求。 第124章 赵思洵挑了眉,端起茶水,那模样简直矫情得一塌糊涂。 如赵思洵所言,他在天牢里关了三天,出来后没病倒完全是老天爷照顾,但若是病如山倒,来势汹汹,也没人会怀疑弄虚作假。 半夜三更,南望别馆的护卫匆匆敲开了医馆的大门,着急地将已经入睡的大夫给喊起来,连同小厮和学徒一起带回了别馆。 光明正大,事态紧急,就跟敲锣打鼓地告诉大家赵思洵病重是一样的效果。 赵思洵重新躺在床上,示意叶霄将那根露馅的帕子重新放回他的额头上,为显逼真,他问道:“你能给我整个病入膏肓吗?” 装病? 行,他娘干过! 有叶雪山示例在前,叶霄简直毫无压力。 真是万能!赵思洵心说有这样的男朋友,跟拥有小叮当有何区别? 特别是这位武功力压天下,家中非常有钱,长相又英俊得没边,不喜欢他喜欢谁? 赵思洵瞬间眉开眼笑,心里美滋滋的,含情脉脉地夸奖道:“霄哥哥,你真好!” 叶霄唇角一扬,很是受用。 他的内力属寒,最适合整出个风寒入体的模样。 叶霄没有久呆,没过多久便离开了。 之后,高山带着大夫走进来,赵思洵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 除了高山以外,一共是两人,两名大夫,其中一位年纪颇大,胡子已经花白,但精神烁然,姓罗,名之鸣,另一位年过半百,一脸忠厚相,拎着药箱,似乎更像一个大夫。 聂冰带人守在门口,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高山道:“殿下回来的时候身子尚好,可到了晚间竟是发热起来,咳嗽不止,人昏昏沉沉的,还请大夫尽快诊治。” 两位大夫于是走到床边,中年的那名大夫抬起赵思洵的手腕把脉,很快他皱起了眉。 长胡子的罗老大夫问:“怎么样?” “脉象弱而浮,确实是病重之症。”他看了看赵思洵脸,“脸色苍白,嘴唇鲜红,额头……”伸手触摸着赵思洵的额头,“烫,身有虚汗,呼吸声重,伴有咳嗽……” 他说完,担忧地看向罗之鸣,“夷山王的确病的不轻。” 罗之鸣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面有忧色,他本以为夷山王见了他的传信,是专门装病等着他,却没想到人真的一病不起,这还怎么问? 粱都的水太深了,他虽知随着三国质子入庆,必然会掀起风浪,但没先到高鼎会死得这么突然,所有人皆毫无准备,然酝酿出的风暴却隐隐席卷整个中原。 可惜的是,此事讳莫如深,南望细作游离在外,实在探听不到太确切的消息。 这个时候,赵思洵被放出天牢,却是最好的突破口! 然而再怎么着急,人既然病成这样,也问不出什么,他只能一边让人尽快医治,一边焦急地等着。 一直生生熬到了第二天,睡饱的赵思洵睁开眼睛,看着两人坐在椅子上一点一点打着盹,才稍微有点解气地唤了一声,“高山。” 这一声,立刻将两人惊醒了。 “夷山王,您总算醒了。” 罗之鸣年纪大了,面有倦色,可目光却是惊喜的。 身边的大夫立刻上前替赵思洵把脉,可一上手,面色便古怪起来。 罗之鸣眉头一皱,“怎么了?” “脉象稳而清晰……不像是……” “我没病,昨夜装的。”床上的赵思洵悠悠道。 装的? 饶是罗之鸣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也被这一声给懵了一下,脱口而出道:“这是为何?” “为何?这话要问你啊,罗大人。”赵思洵尽自下了床绕到屏风后,一边更换衣服,一边道,“本王初来大庆,人生地不熟,两眼抓瞎之时,你无动于衷,这会儿用得上我了,倒是敢顶着众多眼线,冒着风险扮成大夫来见我,好意思?不折腾你一下,我心里不平衡,就不高兴。” 罗之鸣听此,瞬间明白了,他羞恼道:“王爷,老夫在南望经营多年,一直小心谨慎,若非大事,岂敢暴露?” “大事?所以堂堂南望亲王被大庆太子强逼着差点委身,只是一件小事,幸好高鼎死了,不然我变成了什么?” 赵思洵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罗之鸣的脸色顿时一变,“王爷误会了,此事实在是下官无能为力。” “是吗?我还以为你们跟西越和东楚一样,皆是把我当做弃子的混账呢。”赵思洵从屏风后绕出来,又在桌边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尴尬在原地的两人,“看来是我误会了。” 西越和东楚太子一到粱都,那些暗探便会想尽办法地拜见主子,将粱都的动向一一告知,而到了南望,罗之鸣根本没有这个打算,在他的眼里,赵思洵只是望帝放在明面上的棋子,除了生死,其余无关紧要。 若是能借此机会将赵思洵送到高鼎身边,探得消息,他们是乐见其成的。 而这话显然不能在此时说。 但不说,赵思洵就不知道吗? 罗之鸣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抬手作揖,“王爷恕罪。” 此刻,高山已经将早膳一一摆放好,他拿起一个包子漫不经心道:“恕什么罪啊,本王觉得接下去的事,你也就不要知道了,反正无能为力,用不上。” 这连讽带刺的话令罗之鸣语塞。 显然赵思洵不是什么随意就能糊弄的角色,这种啼笑皆非的推脱,他不接受。 此时,不是赵思洵求着罗之鸣,而是后者迫切地想从这位殿下口中得到消息。 罗之鸣看着少年慢条斯理地吃着包子,一脸的平静安然,似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似乎与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最终他心一横,掀起衣摆跪下来,“臣罪该万死,请王爷恕罪!” 赵思洵的目光冷漠而讥诮,赞道:“这一声就真诚多了。” 踏进粱都的第一天,他派去的那名细作只是一个信号,他需要南望在粱都的暗探支持,可惜后者做的绝,直接将人灭口了,根本不愿意来见他。 既然如此,就等着吃鳖吧。 赵思洵没让起来,吃完一个素包子,又喝了一碗稀粥,他在牢里饿了三天,这两日没敢吃什么荤腥,等他吃完,见人还跪着,才道:“起来吧。” 罗之鸣这才松了一口气,在下属的搀扶下站起来,“多谢王爷。” “客气,累了一晚上,坐下吃点儿吧。”高山早膳准备的丰富,赵思洵一人是吃不完的,他现在已经饱了。 “下官不敢。” 赵思洵看过去,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不吃就滚。” 此言一出,两人深吸一口气,依言坐下来,“多谢王爷。” “往事不提,以后乖一点就成。”赵思洵笑眯眯给他俩各夹了一个包子。 那语气,让年过半百,甚至都已经白头的两人简直哭笑不得,只能捧起碗,忐忑地拿起勺子,舀粥。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你男朋友没了。 叶霄:…… 第089章 惊吓 当然就是一簪子刺死他呀。 吃完了早膳, 撤了桌之后,赵思洵问:“我在里面呆了三天,消息滞后, 你们既然来了,手上有什么最新进展,就告诉我。” 其实反客为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想从赵思洵嘴里套出消息, 那不得拿别的来换? 罗之鸣在大庆这么多年, 审时度势的本事还是有的, 既然赵思洵敏锐聪慧,他自然也不再藏着掖着, 说:“高鼎死后第二日,就在护城河中找到惠明大师的尸体, 凭着他身上伤势还有打斗的痕迹,像极上陵学宫文书行者的武功, 再加上高鼎身上的缠绵之毒,宁皇后便将东楚西越两处别馆, 包括安王靖王的府邸派人围起来, 只是……” “只是大庆皇帝不同意, 想拿我平息事态,可皇后死了独子, 非得让安王和靖王陪葬,所以帝后分歧,朝堂内外站队, 是吧?” 罗之鸣一愣, “正是如此。” “这些我都知道, 有没有不一样的, 在大庆这么多年,就探得些别人都知道消息?”赵思洵一脸你们也太没用的表情,让罗大人简直无语,心说这些消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知道! 帝后矛盾,朝堂暗涌,皆是平静下的风浪,常人怎么会知道?他也是探了许久,结合周围迹象才发现的端倪。 罗之鸣闻言,想了想说:“不止如此,还有一事,关于凶手。” 这让赵思洵微微一顿,笑道:“怎么,凶手除了我和西越东楚,难不成还有旁人?” “也是最近的传闻。” “嗯?” “云霄宫。” 赵思洵闻言眨了眨眼睛,“叶霄?” “正是,有传闻说姚家寿宴中,叶霄从巫神教手中拿到缠绵之毒,云霄宫亦有各家门派秘籍,以叶霄大宗师的实力,足以模仿文书行者的武功,杀死恵明大师,万佛寺未曾否认,庆帝似乎也相信这一说。” 第125章 “那有证据吗?”赵思洵问。 罗之鸣摇头,“叶霄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没有在粱都都不知道,这不过是猜测罢了,可是……” “可是这个凶手实在太妙了,云霄宫跟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利益相关,是转移矛盾最佳的黑锅人选。这样一来,帝后一致对外,少了矛盾,庆帝保住了儿子,皇后有了泄愤对象,而西越和东楚保住了自己之外,还能借此号召武林攻打云霄宫,给北寒南下提供便利,一举多得,极妙,如今就差了佐证,是吗?” 罗之鸣:“……”怎么夷山王什么都知道。 然更加恐怖的是,赵思洵看着他又笑意满满地补充道:“所以罗大人冒着被发现的危险非得见我一面,是希望我能作这个假证,好将凶手两个字钉在叶霄的脑门上,是不是?” 罗之鸣满脸骇然,震惊地看着赵思洵。 “怎么,我说错了?” “王爷身陷囹圄,亦知天下之事,下官佩服,我孤陋寡闻,对王爷多有怠慢,罪该万死!”罗之鸣从椅子上站起来,包括下属一起重新跪下行礼。 罗之鸣后悔了,若早知道年幼的夷山王有这份远见,他必然以主相待! 有他里应外合,何愁在大庆做不出一番成绩? “起来吧,昨夜我已经出过气了,咱们往事一笔勾销。” “多谢王爷宽宏大量。”罗之鸣恭敬道,他看着笑嫣嫣的赵思洵,斟酌着问,“王爷既知三国有意与北寒结盟,那么方才的提议您觉得如何?” 赵思洵不答反问:“罗大人觉得为什么宁皇后会放过我?” 罗之鸣道:“虽然王爷手握金簪,有刺杀高鼎最大的嫌疑,可是众人皆知,您绝对不会是真正的凶手,既然如此,皇后又何必在您身上废功夫呢?” 赵思洵听此,哧哧笑起来,笑得两人有些莫名其妙,“王爷?” “分析的不错,可惜我不能答应。” 罗之鸣皱眉,“为何?” “因为我杀高鼎的目的,就是想嫁祸给东楚和西越。”赵思洵漫不经心道。 “原来如……”罗之鸣说到一半,表情顿时僵住,整一个被雷劈中的恍惚,“您说什么?” 赵思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您杀的……” “是啊,我杀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今日吃了一个包子。 可落在罗之鸣耳朵里却如惊雷炸响一般,让他张嘴都说不出话来。 自古干细作的活,便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发现脑袋落地殉了国,这心理承受能力绝非普通人能比,然而饶是如此,还是被赵思洵这虎狼之词给吓住了。 就这么看起来牲畜无害的小皇子,把大庆太子给杀了?怎么可能呢? 罗之鸣倒抽一口凉气,都结巴了,“您,您怎么杀的?” 赵思洵疑惑地看着他,“当然就是一簪子刺死他呀。”他伸手佯装拔了一下簪子,再往前虚虚一刺,“就这样。” 就这样? 罗之鸣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道:“您刚到大庆就动手,这……您为什么不提前告知下官一声,下官也好有所准备。” 赵思洵听着莫名,反问道:“本王是想告诉你,可你不是懒得搭理我吗?”赵思洵一脸无辜。 罗之鸣包括他的下属:“……”自作自受四个字砸在他们的脸上,生疼。 他们觉得需要冷静一下。 赵思洵也随便他们,因为他正苦仇深恨地盯着面前的药碗,是刚才高山趁热端上来的。 虽然他没病,但是体虚,气血亏损的厉害,自然只能用补药一碗一碗地补回来。 赵思洵看着黑漆漆的药汁,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地在屋里环顾一周,除了这两个不太顺眼的老头子,竟没有可以撒娇的叶大宫主,只能瘪瘪嘴,默默地喝下。 一碗药喝尽,脸皱成了包子,而那边罗之鸣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他想不明白,“王爷,南望与东楚西越的盟书是您签订的,三国便是盟友,您这么做,怕是会陷南望于不义,也将打乱皇上的计划。” 然而赵思洵却摆了摆手,“父皇对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乱庆,如今高鼎一死,帝后分裂,朝堂分割,我已经办到了。至于盟友……罗大人,我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 罗之鸣:“……”同理,他也是个笑话。 他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脑子晕晕的,他道:“可是王爷,现在就算您能置身事外,但三国甚至是大庆都将凶手指为云霄宫,一样也乱不了庆!下官在大庆多年,深知高鼎若非没有皇后保着,宁家支持,庆帝早就废了太子!” 赵思洵单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说:“你也说了有皇后在,宁家在,皇帝废不了。” “但高鼎现在死了。” “是的,他死了,可云霄宫这个凶手皇后认吗?” 赵思洵的话让罗之鸣微微一愣,他拧眉深思,“您……是皇后放出来的。” “放我出来自然是有条件的,她跟你一样都想让我指认凶手,你觉得会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云霄宫?” 此言一出,罗之鸣明白了,“皇后想对安王和靖王动手!” 啪啪击掌两声,赵思洵笑了笑,“还不算太笨,没错,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任何猜测在她眼里都是狡辩,她只相信既得利者是为幕后黑手。高鼎一死,作为庆帝最喜欢的儿子,安王和靖王就算全身长满了嘴,也脱不了干系!宁皇后可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有撼动皇位的力量。” “怪不得大庆朝堂会如此动荡,宁家频频动作。”罗之鸣越想越激动,他不由地问,“王爷,您觉得这两位谁更有胜算?” 明明是个老头子,但是罗之鸣眼里的精光简直能灼烫人的眼睛,看着比谁都兴奋。 赵思洵一哂,直言道:“皇后娘娘希望我问问父皇,南望可愿做她的盟友,一同分享东楚和西越,南北分治?” 那还用的着说! 直到这个时候,罗之鸣才将赵思洵杀掉高鼎的用意给摸透,他的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来,忍不住问道:“您是早有预谋还是到了大庆临时起意?” “这个嘛……”赵思洵想了想,“应该是在我签订盟书的时候。” 既然两个盟友都是渣,都把他当做踏板和牺牲品,那么就别怪他背后捅刀,先送他们去地狱喽! 赵思洵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喜欢主动出击。 罗之鸣看着赵思洵云淡风轻的模样,想想这才只是个少年郎,却拥有常人难及的眼光和狠绝,此魄力和手腕,就算放眼天下就难以找到第二个。 罗之鸣疑惑为什么之前他探得的消息,却说这位七殿下胆小怕事,资质平平呢? 连望帝都没有给他特别的指示,让他差点将这位殿下得罪狠了! 想到这里,罗之鸣舌根发苦。 “若本王猜得没错,宁皇后会佯装与皇帝和解,然后在高鼎的出殡之日动手,所以罗大人,你与其纠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如尽快将消息传给父皇,达成这场盟约,相信我,与宁皇后合作,南望不会吃亏。” 罗之鸣目光一凌,正色道:“是,下官遵命。” 事态紧急,他连忙站起来告辞,但才刚起身,他忽然想到,“王爷,人是您杀的,那惠明大师……”又是谁杀的? 赵思洵幽幽地看过去,唇角勾起,笑意不达眼底。 罗之鸣瞬间吓出了一声冷汗,连连告退。 罗之鸣如何在短暂的时间内联系庆帝,得到回复,赵思洵就不担心了。 他在府邸里养病,除了大夫,谁也不见,问便是缠绵病榻,不得起身。 就是西越和东楚的两国太子求见,他也是不见的,还要让高山冷嘲热讽回去。 高山回来向赵思洵描述两国使者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不住道:“殿下,这样一来,您和两位太子是不是就决裂了?” 赵思洵摇头,“没有,他俩若是没办法还会来找我的。” “可是,属下之前的话说的难听,都放狠话了,以那两位太子的心高气傲怕是不会拉下脸来。” “脸重要还是命重要?再说,明明就是他俩不厚道,推我出去,如今这局面自找的,顺便给我奚落一下,那不是应该的?”赵思洵懒洋洋道,“我要是没人事跟他们来往,这才让他们担心呢。” 高山若有所思。 而皇宫中,高鼎的尸体依旧被放在冰棺内,宁皇后死死地守着,不愿下葬,这让粱都上空笼罩了一片阴影。 在愈发紧张的局势下,终于,一身袈裟的三花走入太子灵堂。 宁皇后如往日一般跪在蒲团上,一身缟素,手里拿着一串佛珠,闭眸诵念着《地藏经》,在她的身后,则是太子妃和高鼎的侧妃。 几个女人面露憔悴,亦是沉默地跪着,消瘦的身体不住地颤抖,摇摇欲坠,然而没人可怜她们,反而有皇后身边的宫人冷冷地盯着。 第126章 高鼎一日不下葬,作为未亡人,她们就得日日同皇后一般跪在这里,翻来覆去地诵念着这些经文,替高鼎祈祷往生。 吃不好,睡不好,每日长时间地跪着,膝盖红肿。 为了高鼎的尸身不腐烂,这间灵堂没有取暖的炭盆,只有寒冰不断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她们仿佛灵魂离了肉.体,变得麻木僵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坚持不下去了。 高鼎死前暴虐残忍,荒淫无度,对她们冷漠至极,死后却还得这么折磨她们。 这份憎恶,恨意生生将这祈福的经文变成了咬牙切齿的诅咒。 三花耳力惊人,听着这些恶毒的咒言,无悲无喜的目光落在太子的画像上,袅袅细烟升起,萦绕出朦胧的烟雾,将太子的面容扭曲,他仿佛看到了一只被拖进地狱的狰狞恶鬼。 终于,三花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声音让眼前的虚幻化为了乌有,也让宁皇后睁开眼睛,停下口中的经文。 一旁的宫女往前,将皇后搀扶起来。 “皇后娘娘。” “国师倒是稀客。”宁皇后冷漠道。 “娘娘恕罪。” 知道三花不会无缘无故地来见她,宁皇后于是抬了抬手,“都下去吧。” 太子妃和妾室身体一松,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彼此搀扶着走出灵堂。 宁皇后淡淡道:“有什么事,国师就说吧。” “请容许老衲先向太子殿下上一炷香。” 宁皇后没说话,侧身让开。 三花是万佛寺的住持,又是大宗师,乃当世最负盛名的大禅师,有他的一炷香,宁皇后怎么会拒绝? 看着三花上完香,又念了一段往生咒,那梵音禅语仿佛拥有魔力一般,让宁皇后沉浸其中,直到末尾往生不归,再也无法忍受,落下泪来,“鼎儿……” 三花转过身,见皇后失态,不禁深深一叹,“人死如灯灭,尸身入土方为安,太子殿下已过头七,娘娘将他强留在身边,只会让他魂魄难安,无法转世投胎,您……又于心何忍。” 这话宛如戳中皇后的心肺,让她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她的目光落在高鼎的冰棺上,悲哀难忍闭上眼睛。 然而皇后毕竟是皇后,若只是三花这么一劝就能让她改变心意,她就无不是那个将庆帝扶上皇位,如今又能掐住他脖颈的女人。 待她再睁开眼睛之时,目光已经变得非常冷静,她说:“国师,本宫向鼎儿发过誓,你是要让我食言吗?” “岂敢。”三花微微弯了下腰,“娘娘女中豪杰,高瞻远瞩,皇上不及。大庆建国不易,这辉煌之下必有娘娘一份功绩,无可磨灭。” “国师目光明锐,既然如此,当知本宫为何不甘心?” “阿弥陀佛,娘娘对太子殿下舐犊情深,令人动容,若安王和靖王之死能让太子殿下活过来,想必皇上再不舍亦会同意。” 皇后的眼中露出一分讥诮。 “娘娘,安王和靖王将流放边陲,大赦不归,永不踏入京城。” 说的再多,还是得给出实质的东西,三花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张圣旨,呈给了皇后。 宁皇后打开来,快速地浏览,目光落在那份玺印上。 “娘娘若是愿意,宗室之中,亦或是后宫之中可随意挑选一位过继于太子殿下,封皇太孙,有母,则去母留子,皇上绝不过问。” 这几乎是庆帝能给的最大让步,宁皇后深知这一点。 “虎毒不食子,还望娘娘体谅陛下难处。” 庆帝没有亲自来,而是让三花来游说,便是避免与皇后冲突,而有德高望重的国师见证,玉玺盖印,便是不会再反悔了。 安王和靖王与皇位无缘。 宁皇后握着圣旨,一脸平静,良久她才问:“那么西越和东楚呢?” 三花道:“娘娘应当清楚,若真是这两者所为,便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 “还指望北寒呢?”宁皇后觉得有点可笑,但她了解庆帝,不会是这么愚蠢的一个人,这样想来,她不由地看向三花,看着那张仿若佛陀转世般的脸。 三花低眉垂眸,无悲无喜。 然而皇后却眯起眼睛,笑了,“看来国师也不是那么无欲无求,这修行还不到家。” 与北寒的合作是当初草原佛子入庆之时谈妥的,出面的正是三花。 如今摆明了西越,东楚,南望暗中已与北寒勾结,庆帝竟还愿将凶手的罪名按在云霄宫身上,便意味这天山的屏障,大庆是不想要了。 枕边人是什么样的,皇后再清楚不过,能劝着庆帝一意孤行的,只有这位了。 只见三花微微一笑,“阿弥陀佛,即使是出家人亦在俗世之中,终有所求,无可幸免。” “本宫很好奇,你用什么理由劝住皇上?” 三花道:“叶雪山一剑退万敌,老衲愿效仿之。” 他的声音总是这般轻缓,仿佛带着佛门悲悯的叹息,然而在这句话之下,皇后却感到一股凉意从脚下窜起,直冲天灵盖。 三花见她死死地盯着自己,便再次双手相合,行了一礼,“娘娘宽容尊贵,母仪天下,无人撼动,老衲敬佩。” 母仪天下? 这是将她钉死在皇后的位置上,宁皇后自嘲一笑。 到头来,这和尚竟然是在威胁她! “若想让本宫退让,我有两个要求。” “娘娘但说无妨。” “我要万佛寺一千和尚为我儿送往生,祈福七七四十九天!” 这个要求令三花皱起了眉。 然而皇后已经做了让步,若他不同意,便又会生出事端。 三花道:“太子逝世已过七日,还请皇后娘娘考虑念足二十一日入土,之后余下的二十八日,可将太子牌位请入我万佛寺大殿,得信徒供奉,倾佛寺之力,送入极乐往生。” 皇后没有异议,点头:“好。” “那请问第二个……” “说是云霄宫,那总得给我信服的证据吧!” 三花听着,再一次阿弥陀佛一声,“老衲明白了。” “你走吧。” 三花离开了,皇后站在高鼎的棺椁前,目光隐晦,暗藏杀意。 宫女悄声走进来,“娘娘。” “你替本宫送封信,要快,不能被人发现。” “奴婢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0章 乌铎 论谋略和眼光,天下只此这一位。 夜晚, 南望皇宫 赵思露盘腿坐在地上,有内力自内而外流转,宛如雾气朦胧, 在她的身边,曲公公挽着浮尘替她护法,眼神中掩藏不住的惊讶。 在望帝封赵思露为明都公主, 曲公公收其为弟子开始, 整个南望所有的功法资源皆往赵思露身上倾斜, 短短几个月, 她的武功突飞猛进,速度之快, 简直令人刮目相看。 怕是再过不久,真的能成为南望最年轻的宗师了。 “师父。”在曲公公思索的时候, 赵思露已经睁开眼睛,她伸了伸懒腰, 然后一把拎起边上的精铁锤道,“弟子刚有所感悟, 还请师父不吝赐教, 为弟子巩固!” 武学之路, 越往上越难走,到赵思露这个阶段, 想精进突破,已经不是勤学苦练就能行的。 感悟二字弥足珍贵。 曲公公颔首,手上浮尘一摆, “来。” “师父小心了!”然而赵思露才刚提起内力, 却听到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大监, 皇上召见!” 曲怀能指点赵思露的时间不多,多是在望帝批阅奏折,或是已经安睡之下,此刻夜深人静,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今紧急召唤他。 “那师父你去吧,父皇那儿要紧。”赵思露善解人意道。 曲怀点点头,“公主若想巩固,不若寻张统领,今晚应是他当值。” “好。” 赵思露看着曲怀离去的背影,想了想,便让侍女将锤子带走,自己则悄悄跟上。 自从待遇提升之后,赵思露在皇宫中几乎是横着走,她虽将心思都放在武学上,却也关心大庆的局势,算着时间,哥哥已经在大庆好几天了,也该有消息传回来。 这么晚了,能让望帝从床上起来,召回曲怀,必然是件大事,说不定便是关于赵思洵。 南望地处南方,虽然冬天跟大庆相比实属温暖,但是夜晚寒凉,望帝起身之后依旧披了件厚衣裳。 曲公公进来之时,他正一动不动地闭目坐在御案后,仿佛在小憩,然而手指不断轻点大腿,显示着他在思索,眉目微锁,这消息似乎困难却也并非是坏事。 曲公公心里有底了,“皇上。” 望帝睁开眼睛,目光朝周围移了移,曲公公道:“无旁人气息,皇上尽可放心。” 望帝从袖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了过去。 大庆与南望相距千里,若是靠着人力跋山涉水来回传递消息,显然黄花菜都要凉了。 第127章 这便衍生出了类似于飞鸽传书的方式,有一种迅禽比之鸽子飞得更快,也更加听话认人。 不到五日,消息便送到了望帝手中。 在曲公公看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之时,皇帝叹道:“当初选中他之时,朕并不觉得他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一个乳臭未干的的小子,再聪明也有限,只要机灵些,在大庆别轻易落入他人陷阱,活下来就是他的本事,但是没想到……他竟如此胆大妄为!这才刚到大庆啊!” 说到这里,望帝仿佛依旧睡梦未醒,难以置信。 “朕竟不知将他送入大庆,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曲公公看完了所有的文字,手一抹,便扬成了灰,虽然他的脸上并未表现出来,但是内心的震撼并不亚于望帝。 要知道赵思洵的功夫就三脚猫,却敢在宗师的眼皮底下动杀心,是谁给他的勇气? 是那位夷山族的大宗师吗? “皇上,不管如何,大庆已经乱了。” 望帝端起桌上的茶水,微微一抿道:“没错,乱了。” “如今皇上要考虑的便是大庆皇后的提议。” 望帝反问:“你觉得如何?” 曲公公道:“百利而无一害。” 望帝笑了笑,颔首,但是接下来他的笑容又收敛了。 虽然对于结盟这件事,他没有一点犹豫,赵思洵给他开的棋局,比之三国联盟引入北寒更有利于南望。可这位为所欲为,百无禁忌的儿子,却让他分外头疼,要是每次都不打一声招呼就炸个雷过来,望帝想想都有些受不了。 这种不可控的感觉,实在太危险了。 “朕有预感,这不会是洵儿最后一次这么干,只要给他机会,他必定还会搅弄风雨。”望帝一边说着一边点头,越想越对,他站起来,在殿内来回踱步,“是朕低估他了,本以为就算将那份细作名单交给他,他也不可能轻易地收服,可如今看来,单就这一手,足以掌控全局!他就是一条蛟,就等着入天下之海呢!” 曲公公心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从赢得那五百虎贲卫开始,就知道夷山王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主。 年纪不大,但是这份果决独断,却是常人所不及。 曲公公笑了笑,轻轻颔首。 望帝见了,横了他一眼,“你还挺欣赏他。” “皇上难道没有吗?”曲公公反问。 望帝面容滞了滞,无法反驳。 曲公公道:“观诸多皇子,有此魄力和手腕者,寥寥无几,别说正武王和善平王,就算是东楚和西越的太子,也不及夷山王一分,皇上,我敢言,论谋略和眼光,天下只此这一位。” 曲公公虽是内侍,但他有说这话的底气。 望帝没有否认,“朕曾言若他能平安回南望,便给予他太子之位。” “名至实归。”曲公公道。 然而望帝却没有附和,他回想当初,这句话不过是他安抚赵思洵,让其乖乖入庆的戏言罢了。 他跟庆帝一样,亦有喜欢的儿子,“蛮夷的血……” “皇上,明都公主只需一年便可入宗师境了。”曲公公忽然道。 望帝惊讶地回头看他,“一年?” “正是。” “露儿才十五,不,十六!” 就算望帝的武功一般般,也知道十六岁的宗师是什么概念。 “她的资质当真如此出色?” 曲公公道:“绝世无双,天下只有一人胜过她。” “叶霄。” 曲公公颔首。 但那位已经是大宗师了! 大宗师……望帝顿时深思起来,虽然一位公主左右不了时局,但她能成就大宗师,便有护国的能力,这话语权显然就不一样了。 赵思露与赵思洵相依为命长大,她定然会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的哥哥。 “皇上,为了南望,还请三思。” 望帝不是个感情用事之人,他点头道:“朕明白了。” 曲公公走出昭阳殿,接着停下脚步,眼皮微微一掀,道了一声:“出来吧。” 一个娇俏的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一蹦一跳地到达他的面前,“师父。” “不去找张统领巩固,不回寝宫歇息,躲在这里偷听。” 赵思露笑眯眯地说:“弟子没偷听,您在里面,再小心也得被发现,我在这里等您呢。” 曲公公懒得搭理她,劲直往前走去。 “师父……”赵思露跟在他的身后。 一直走到曲公公的屋子,后者坐下来,赵思露殷勤地给他斟上茶,便直接问:“师父,是不是关于哥哥的?” 虽然师徒不过几个月,但是赵思露天资聪颖,刻苦努力,韧性十足,谁当她师父都是欢喜的,哪怕一直忠于望帝,从不徇私的曲怀,内心深处亦有所偏袒。 他既然没将赵思露赶出去,便准备告诉她。 果然,曲公公没有隐瞒,将赵思洵做的好事简单陈述。 赵思露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震惊,“真是哥哥做的?” 曲公公点头。 “我哥简直太厉害了!” 这话曲公公也认同。 “这么一来,是不是马上就得开战了?” 曲公公闻言颔首,“皇上已经暗发诏书给边境诸将。” 随着各国质子入庆,中原四国都开始备战,无非原本对着大庆的军队将枪.头对准了盟友而已。 国与国之间的联盟就是如此,利益为上。 可中原四国既然要开战了,那云霄宫的危机算是解除了吧? 她想到这里,心砰砰跳,忍不住问出了口,“这样一来,北寒入关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对了,那云霄宫呢?” 曲公公看了她一眼,“夷山王连此事都与你说了?” “嗯,哥哥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江湖,朝堂,凡是他知道的,都会告诉我。都说为了联合北寒,准备对付云霄宫,那如今,还准备这么干吗?”赵思露故作不知地睁大眼睛眨了眨,一副好奇的模样。 曲公公微微一哂,闲聊道:“叶霄在姚家杀了各大门派那么多宗师,这是仇,江湖上的恩怨没那么容易和解。” 赵思露的表情顿时不满道:“可明明是四大门派先动的手。” “那又如何,谁不希望自己的门派拥有云霄宫那样的地位,自己成为武林至尊?”曲公公道,“经此这一战,无极功进入江湖视野,叶霄年纪轻轻,拥有这般武功,虽令人敬畏,但会让更多迈入腐朽之人心生嫉妒,以至于摧毁他!” 这话听得赵思露心惊肉跳,她望向曲公公,小声问:“您也是吗?” 曲公公看到赵思露睁圆的眼睛,轻轻一叹,“人皆有私心,谁不想?只是杂家从未去过天山,没见过山巅风景,自然也就不期待了。”他说着朝赵思洵笑了笑,“公主若沉下心来学武,戒骄戒躁,以你的资质,将来或可攀登极境,到那个时候,你就有所体会。” 从曲公公处离开,赵思露心事重重。 若真如曲公公所言,不论四国局势如何,云霄宫依旧是众矢之的,那他哥也得陷入麻烦。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赵思露明白能帮赵思洵解决掉惠明而不被发现的,只有叶霄。 可惜她远在南望,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唯一的能做的……不对,她看着断裂的天问,轻轻一叹,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心腹侍女悄悄走进来,“公主,门外有位老人家要见您。” 老人家? 这里可是皇宫,大半夜的,哪儿来的老人家? 赵思露一怔,“谁啊?” 侍女摇了摇头,但是肯定道:“是个高手。” 赵思露也是个高手,于是走出去瞧了瞧。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材魁梧壮硕的老人背着手站在屋檐下,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将赵思露上下一打量道:“不错,是个好苗子!” “您是……” 赵思露即使没迈入宗师境,也是一流中的顶尖高手,然而她根本看不出这老人的深浅,只觉得对方像是普通人,却又充满了危险。 这种感觉比曲怀给她的更具迷惑性,很像……段平沙! 大宗师! 赵思露只觉得这一晚上净是受惊。 一见到她的表情,老人哈哈一笑,“看出来了?” “您,您是……” “乌铎。” 赵思露微微一愣,大宗师里头没有这个名字,但莫名又有点熟悉。 她拧眉思索之际,老人问:“千锤百炼你到第几层了?” “今晚刚领悟了第七层,还没来得及巩固。” “拿上你的锤子,跟老夫来。”老人说完便轻轻一跃,出了赵思露的寝宫大门,一点也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但是赵思露为什么要拒绝? 千锤百炼这四个字一出,她就意识到这位是谁了? 说来可能不信,这位老人若是早出现个二十年,夷山族就不会沦落到只剩老弱病残的地步! 第128章 若是他早归一年,赵思洵也不会被逼着入庆为质! 而赵思洵出使大庆后,让叶霄模仿的人也正是这一位,三十多年前出走东海未归,杳无音讯的宗师乌铎,铸有山海青云二剑,如今竟成就大宗师回来了! 赵思露想到这里满眼振奋,回头匆匆拿起精铁锤,提起内力就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我忽然体会到了主角光环。 第091章 呆子 这是偷情还是私会呢,咋不光明正大地来? 大庆, 粱都 随着宁皇后的让步,笼罩在粱都头顶的乌云,似乎消散了, 宁家的动作也慢慢停下来,仿佛一切回归风平浪静。 万佛寺一千名和尚出现在东宫高鼎的灵堂前,替这位恶贯满盈的太子求往生投胎。 佛音渺渺, 佛香朦胧, 伴随着木鱼声声, 好似真入了西方极乐, 一派太平。 很快,二十一天的法事即将完成, 高鼎终于要下葬了。 然在此之前,云霄宫收到了一份密函, 司空灵见了马不停蹄下了天山,直奔叶霄而来。 这日, 她带着闻笛笙进门的时候,叶霄刚巧沐浴更衣完毕, 虽然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白, 看不出什么变化, 但是水汽犹在,整个人显得格外清新, 英俊得不像话。 司空灵一年没见他,此刻不由疑惑道:“这个时辰沐浴,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此言一出, 身后的闻笛笙惊喜道:“难不成夫人也在粱都?” 鹿城一别, 闻笛笙再见叶霄, 赵思洵就不见了, 说是回了霹雳门,他还可惜来着。 司空灵听了,顿时来劲,“真的?小笙说是个聪明绝顶的姑娘,长相出色,还自创霹雳门,如此能干,宫主,能不能让我也见见?” 长相美不美不重要,只要叶霄喜欢就行了,但是能干聪明这两项,简直就是在救她狗命。 月于珠去世之后,叶家父子只管练武,赤鸿一抓脑袋来个憨憨笑,云霄宫的庶务就落到她的头上,虽然有门人替她打理,但是产业实在太多了,弄得司空灵每天焦头烂额,母老虎般咆哮声都比武功都高,她觉得自己在这样下去定然短命! 从叶霄成年开始,她就念叨着这位早点成亲,将宫主夫人娶进门,赶紧接受这一大摊子。 但是一直到叶霄二十五,成为一个老光棍都对男女之事避而远之,简直愁死她了! 谁能想,这下山一趟就红鸾星动,竟与一名女子打得热火朝天,司空灵听着赤鸿和闻笛笙用羡慕的语气描绘出妇唱夫随的一幕幕,简直心花朵朵开,恨不得亲自出马立刻送上聘礼,压着这俩赶紧拜堂成亲! 也是她傻,没早点将这位宫主赶下山,否则她能多活好几年。 见叶霄微微一顿,正待拒绝,她连忙道:“我就远远看一眼,保证不惊扰你俩,怎么样?” 这灼灼的目光让叶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别人能糊弄,但是司空灵却不好随意打发,只能含糊道:“尚早。” “哪儿早了!”司空灵一拍大腿,“既然喜欢,赶紧娶回来,那么漂亮,万一被人半路截胡,你上哪儿哭去?” 闻言叶霄冷冷一笑,心说谁截个看看,问问他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司空灵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心说武功太高也不好,这人竟然没有危机感。 她嗤了嗤,“你都二十五了,过了年就到三十了!” 闻笛笙听了掰掰手指头问:“师尊,过了年也才二十六,咋就一下子到三十?” “有区别吗?”司空灵反问,“一样的老光棍!” 叶霄:“……”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没到这程度吧? “那姑娘多大年纪?” “十七。”话一出口,叶霄沉默下来。 司空灵呵呵两声,“这还不着急?” 叶霄于是起身,轻轻一叹,“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带他来天山的,届时……你们别惊讶就是了。” 司空灵表示只要能拥有能干的宫主夫人,一切都不是问题,她满意了。 叶霄正待离去,忽然问道:“师叔,你这次匆忙赶来,为了什么事?” 而这一问,让司空灵顿时想起来了,“啊哟,正事差点给忘了!”她一拍大腿,连忙掏出一份密函递了过去,面色些许凝重道,“此事必须宫主来决定。” 叶霄拆了信,看清上面的内容,微微一挑眉。 “宫主,你可要答应这位的合作?” 叶霄淡淡道:“自然,不过我只助她对付一个人。” 司空灵颔首,“我明白了。” 叶霄将信收进袖子里,见天色已暗,掌灯时分,正是出门的好时机。 司空灵与闻笛笙互相看了一眼,师徒俩彼此眼中皆是跃跃欲试。 然而叶霄才刚迈出门槛,又回头对闻笛笙道:“我要你带过来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司空灵话落,闻笛笙便开始掏自己的衣襟,“是不是这个,宫主?” 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落入叶霄的手里,他打开来一看,唇角勾起来,将盒子收起,顿时白影一晃,就消失在原地,轻功可谓一骑绝尘。 司空灵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纳闷地回头问服侍的小弟子,“宫主都是大晚上出去的?” 小弟子点点头,“嗯,昼伏夜出。” “三天两头?” “三天两头!” “这是偷情还是私会呢,咋不光明正大地来?”司空灵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赵思洵养病养了近二十天,不管好没好,反正一致对外就是没好,毕竟心灵受创也是伤,他胆小怕事,不愿招惹是非谁都知道。 冬天本就适合宅,他窝在别馆里,听着细作从各处搜集来的消息,简直不要太美,在牢里三天瘦下去的脸,很快就养回来了,甚至油光水滑,美貌程度蹭蹭蹭又往上跳了一个高度。 叶大宫主每次半夜造访,都觉得心上人的眉眼又精致许多,只觉得灯下美人无一处不好,一娉一笑都照着心坎里长的。 今日,赵思洵坐在书桌前看着一份信,眉目舒展,眼带讥嘲,一听到背后轻轻落地声,头也不抬地说:“叶宫主,你最近是不是来得太勤快了,就不怕让人发现?” “三花不在这里。”叶霄回答。 言下之意,只要不是这老和尚亲自来盯着,整个粱都就无人能够发现他。 大宗师,就有这个底气。 这种低调的炫耀让赵思洵眉梢微扬,他看着神色淡淡自有傲气的叶霄,迎着这人的目光,他忽然笑了,戏谑道:“叶宫主,你知道我看见你,想到什么了吗?” “什么?” “孔雀。” 叶霄一顿,不明白何意。 只见赵思洵悠悠道:“正慢慢地在我面前开屏,看似矜持,实则招摇。” 叶霄:“……” “对了,你知道孔雀为什么开屏吗?”赵思洵支着脑袋,笑吟吟地问。 叶霄脸色些许不自在,抬起手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未免赵思洵再说出令人脸红耳赤的话,他从袖子里掏出那个小匣子放在了桌上。 赵思洵拿眼睛一瞥,“给我的?” 叶霄颔首。 啧,谁说是个大直男来者,不是挺上道的,知道带个礼物来讨他欢心? 赵思洵心下高兴,翘着嘴角颇为宽慰,他直接打开,然后从里面拎出一块玉,红绳系着,琉璃剔透,还怪好看的。 他暗自舔了舔唇角,心跳有那么点快,然而却故作淡定地问:“叶宫主,平白无故的送我玉做什么呀?” 虽然心意都明白,可惜,上一次他都那么主动了,这人都不知道抓住机会往他身上盖章,赵思洵于是决定就这么钓着他。 什么时候这位大宗师忍不住了……那就再推倒他! 叶霄微微侧了侧脸道:“这是暖玉,寒冬生热,严夏送凉,你暂时不能动内力,正合适。” 赵思洵闻言便握在手心,竟是温暖的,再摸摸那匣子,还沁着冬日的寒冷。 人说玉生暖,是因为玉的质地比热大,所以锁温效果好,离人尚余热,因此得名。 但是赵思洵手里的这块,竟是自发生热,这就颇神奇了。 “打哪儿来的呀?这不是普通的玉吧?” “我爹在天山之下挖出来的玉髓,送给我娘的。”叶霄道。 叶雪山的武功蹭蹭蹭往上,很大的程度取决于月于珠,为了自家老婆,什么冰山火海,都能勇往直前! 当然,他俩留下来的遗产也就便宜了叶霄。 “啊……这么贵重的东西,那你随便就送给我,是不是不太好?”赵思洵故作矜持地说,“是你爹对你娘的心意呢。” “再贵重也是死物,若你用得上,便是其所值了。” 是吗? 赵思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贴身带着,自可抵御寒冷。”叶霄在他的目光下变得更加窘然,头一回送心上人,饶是心志坚定,也不禁也有些忐忑,他见着赵思洵把玩着,不由地问,“你喜欢吗?” 第129章 “喜欢啊!”赵思洵清脆地回答,眼眸里都是笑意,“这可太喜欢了!这么好的东西,要是我就当做传家宝,绝对舍不得给外人!” 见他眉梢都是惊喜,叶霄心下微热,脱口而出道,“你不是外人。” “哦,不是外人又是什么?”赵思洵手指尖绕着暖玉的红绳,仿若丝线一般勾缠在眼底,似乎不解,又仿佛什么都明白,眸光荡漾着涟涟水波,一圈一圈地将叶霄缠绕住。 叶霄喉咙滚动,明明是冬日寒冷的夜,无端让他浑身发热,“洵儿,别闹。” 啧,嘴巴用来干什么的,就不能老老实实说一句你是内人? 骚话不会,实话总会吧,这口是心非的毛病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这个时候要是出现个嘴巴甜,会来事的情敌,叶大宫主,闷骚如你就得失去我了,知道吗? 赵思洵一排排的吐槽自内心而过,但最终他还是轻轻一叹,心道算啦,这人要是十全十美,也就不会单到现在轮到他了。 赵思洵将手指上缠绕的暖玉解开,拎到叶霄面前,抬起他的手,放上去,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 叶霄一愣,看着手里的暖玉,心说赵思洵这是不要,拒绝他? 那一瞬间,他心里产生了别样的滋味,无限的酸楚,以及茫然无措,他不明白为什么,刚不是还说喜欢吗? “愣着干什么,赶紧替我戴上啊!”这时,赵思洵转过头来,纳闷地看着他。 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不过是刹那的事。 “好。”叶霄回过神,眼里浮现喜悦,为自己方才愚蠢的想法感到懊恼,也为赵思洵让他这般亲近而惊喜。 他将剑搁在桌子上,然后拿起玉问:“带脖子上?” 虽这么问着,但是赵思洵感觉到叶霄的手正撩起他的头发,轻轻地拨到一边,露出整个颈项,动作轻缓温柔。 “嗯,垂下来一些,让它贴近心脏。”赵思洵低声回答。 这话一语双关,叶大宫主的气息向来控制的很好,常人不闻,可赵思洵却能感觉到他的吐息有些急切,心下一热,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也不再吭声。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一点烛火照着两个人,剪影落在墙上,仿佛融为了一体。 暖玉落入衣领,贴在胸前。 “这个长度可合适?” “嗯。” 叶霄手冬暖夏凉,细致地绕过赵思洵那白皙的脖子,产生了一丝丝痒意。 赵思洵一直等着他系好绳子,可是等了许久,那温凉干燥的指尖依旧在脖颈后流连,终于他忍不住问:“叶宫主,你好了没有?”嘴上不说,莫不是趁机占他便宜? 那大大方方地亲近不是更好?他又不会拒绝。 “好了。” 头一次,叶霄的声音有些发虚轻颤。 武功高强的人手指对力的掌握本该胜过常人,明明这小小的绳结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可对着那细嫩的脖子,时不时碰触一下,就仿佛被一股电流击中,指尖烫而麻,竟让他无所适从,手忙脚乱,连呼吸都紊乱了。 也亏得赵思洵背对着他,若是转过来,一定能看到叶宫主比他更鲜红的脖子和脸。 当放开手指的时候,看着打好的红色绳结,叶霄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可以了。” 赵思洵抬起手摸了摸发痒的脖子,低头微微一笑,含糊地嗔了一声,“呆子。” 叶霄的脸更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叶宫主从来都是翻墙翻窗地来,没一次光明正大地出现过,2333 第092章 春风 可人姑娘家万一揣上了孩子可怎么办? 烛光下, 四目相对,脉脉温情含着温柔,一点一点弥漫了四周。 太安静了, 若不说点什么,总觉得要出事。 “你……” “你……” 忽然,两人一同发声, 接着彼此一望, 一同笑起来。 赵思洵口快, “你先说。” 叶霄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 便问:“刚才,你在看什么?” “我收到了老爹的密函。”赵思洵走到桌边坐下来, 斟了一盏茶,放到身边, “你猜他说了什么?” 叶霄跟着落座,“让你安分守己。” “啧, 知我者霄郎是也。” 叶霄瞧他眉眼弯弯,好看的紧, 又想到自己送出的暖玉还搁在这人的胸口, 忍不住跟着心中一暖, 于是也卖起了关子,“我也收到了一份密函, 你猜是谁的?” 赵思洵想也不想地回答:“宁皇后。” 叶霄低低一笑,“万事逃不过你的手掌心。” 赵思洵得意地翘起唇角,“她若想称帝, 三花是绕不开的拦路石, 而天底下能拦住他的可不多。” “段平沙?” 赵思洵于是将望帝的密函递过去, 抬眼示意, “你瞧瞧。” 叶霄接过来粗粗一观,接着笑了。 只听到赵思洵凉飕飕地说:“当皇帝的最重要一项技能就是画大饼,让我安分也就罢了,还不给派遣任何高手助阵,说什么是对我的信任,简直过分!” 叶霄一哂,“清虚派的人就算来了,你也不敢用。” “谁说的,炮灰的身份我还是愿意给的。”赵思洵瞪起眼睛很认真地说,接着他又撇撇嘴道,“我那渣爹是怕显露身份,万一宁皇后造反失败,他也可以将我推出去,说是我擅自勾结,跟他清清白白的南望皇帝毫不相干,人转头还能跟东楚西越继续友好,三国联盟呢!” 虽不知道炮灰是何意,但是结合上下语境,叶霄差不多也能理解了,对于望帝的所作所为,大概天底下皇帝都是这样的凉薄吧,所以宁皇后也不指望南望会让段平沙来,反而求其次,找到了云霄宫。 “我会去拦住三花。”叶霄道,“只是你那里,怎么办?” “我会带上十九和聂冰他们。” 叶霄皱眉,“文书行者,骨魔女,佛门亦有宗师高手,你手下怕是难以抵挡。” 赵思洵笑了笑,“宁皇后必然将这些人都算进去了,自有高手对付,你别担心。” 然而叶霄的眉宇依旧未舒展,宁皇后归宁皇后,但她怎会派人专门保护赵思洵,显然不合理。 “洵儿……” “啊呀,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赵思洵于是起身,从床边的小抽屉里翻出一张小纸条,递给了叶霄,“你看看。” 这一看,叶霄露出了惊讶,“原来他真还活着。” “是啊,说来我和露露还得称这位一声舅公,三十年前,他离开夷山族前往东海,杳无音讯,连我娘都觉得他已经死了,谁能想到他还会回来,而且……”赵思洵说着看向叶霄,得意道,“我们夷山族总算有大宗师了,嘿嘿!” 叶霄见他这般翘尾巴的小模样,心说小狐狸仗着他已经为所欲为了,再来一位,岂不是得上天? 这天下真是不得安宁。 想到那副场景,他忍俊不禁。 赵思洵见了,瞪了他一眼,“笑什么,我告诉你,亏得舅公这个时候出现,若是早个一年半载,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这倒是实话,叶霄于是正色道:“天意安排,在下倍感荣幸。” 啧,什么时候嘴巴这么甜了。 赵思洵翘了翘嘴角。 “所以你以后可别仗着武功高就想欺负我,我身后可是有人护着的。”他理直气壮道。 叶霄神奇地看过去,“洵儿,我们是不是得讲点道理?” 他出钱出力随便这人使唤,都未曾说过一个不字,这一路过来,究竟是谁欺负谁? 赵思洵语塞,回想半天,的确找不出一点可以指摘的地方,心里美滋滋的同时,只能胡搅蛮缠道:“我是说以后。” 叶霄回答:“那无需旁人威胁,我也不会欺负你。” 赵思洵弯了弯唇,把纸条凑到烛火上烧了,显然是特意等着叶霄过来让他瞧瞧。 “这位前辈什么时候能到?” 赵思洵思索道:“按照路程,作为大宗师,你觉得几天能到?” “五日。” 赵思洵于是挥了挥手,“那就绰绰有余,有他在,你尽管放心跟三花动手,不必顾虑我这边。” 叶霄颔首,但想想又道:“以防万一,我还是另派人保护你吧。” 然而赵思洵却拒绝了,“这样不太好,这个时候我不能让宁皇后发现我跟云霄宫的关系,就算只有一丁点的怀疑,都不是好事。” 他能在第一时间被排除杀害高鼎的嫌疑,便是因为赵思洵在外人眼里只是个弱小无助的质子,不像西越和东楚太子身边有宗师和护国门派保护。可若是与云霄宫牵扯上,以宁皇后偏执多疑的性格,必然怀疑是赵思洵暗中指使叶霄! 纸是包不住火的,但是能包一会儿是一会儿。 思及此,叶霄便作罢,只是嘱咐道:“你要小心。” 赵思洵眉眼瞬间弯起,嗔了他一眼,“我最惜命了,霄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第130章 叶霄回想赵思洵那审时度势的本事,顿时没再多言。 只要身旁有他在,小狐狸就能翘着尾巴上天,耀武扬威得恨不得一张嘴就将人得罪光,半点不带怕的。 但若是他不在,也能装成纯真弱小的白兔子,缩成一团,眼泪汪汪,惹人怜爱,让人忽略他的危险和算计。 叶霄觉得谁吃亏,都不会是赵思洵吃亏。 这样就好。 “说来我也挺好奇,你爹之后,如今的武林至尊究竟是谁?我在江湖上打听了一下,虽然都说呼延默才是天下第一,但是……看你这不屑一顾的模样,你是不是比他更厉害?” 叶霄看赵思洵双手撑着脑袋,捧着脸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心情愉悦,道:“这天下若还有我没把握的,便只有三花。” 赵思洵惊奇,“你这口气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叶霄淡淡一笑,“实话实话罢了。” “这么看来,宁皇后倒是给了你一个证道的机会。” “又何曾不是三花所想。” 此言一出,不知为何,赵思洵心中忽然有了一丝异样,仿佛自己忽略了什么。 “这怎么说?” 叶霄垂下眼睛,抿了一口茶道:“我与呼延默一战,他也在,天问断裂,我没发挥出应有的实力,他应当看得出。” “这么说来,他也想跟你一较高下,看看谁才是天下第一?” 叶霄点头,这时外面三更天已经响起,很快子时就过了,于是他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你歇息吧。” 啊,这就要走了,他都还没说几句话呢,赵思洵有些舍不得。 他摸了摸自己胸前的暖玉,问道:“你送了我这么贵重的礼物,那我怎么回礼呀?” 叶霄笑道:“你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 赵思洵闻言眨了眨眼睛,“嗯?” “等结束后,我带你上天山看日出,你来为我吹一曲。”叶霄定定看着赵思洵,眼底充满深意,微微凑近,轻声问,“洵儿,你可会食言?” 低沉的嗓音令人心口发麻,浅色的瞳眸在烛光下倒影着自己的面容,赵思洵随着他的话语想到了那幅画面,只觉得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他看了看边上的床,心说你也别走了,直接让他推倒算了。 这是在勾引他,对吧? “洵儿?” “不会,当然不会,都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不算话?”赵思洵终究没大胆到这个地步,脸红着有些气急败坏地说。 “那就好。”叶霄一笑,扬起手中的剑,“其实,有这把剑,足矣。” 赵思洵看着寒雪,想到自己当初是怎样殷勤地送出去,这人还推三阻四的不想要,顿时羞恼地推了一把,“还不快走,废话那么多,等天问重铸了,把它还我!” 麻蛋,再不走,今晚别想走了,留下来给本王侍寝吧!赵思洵凶巴巴地在心里发誓。 窗户打开,叶霄面对着赵思洵,轻轻往后一跃,衣袂翻飞,飘然而去,临走前还不忘留下一句,“不还。” 堂堂云霄宫宫主竟还耍赖! 赵思洵看着他脸上的笑,笑得又是可恶又是俊俏,心道谁说这位不解风情来者,这不是挺会? 他在窗前,对着夜色发呆许久,让滚烫的脸颊快速散热。 一直到一股冷风吹来,“阿嚏!”冷不丁地让他打了一个喷嚏,他才吸了吸鼻子,将窗户关了。 可是睡不着啊,他在屋里转了一个大圈圈,开心地哼起小调,然后身子一歪倒在床上,从脖子里将这块暖玉拎出来,温暖的触感让他眉开眼笑,忍不住对着就是狠狠亲一口。 叶霄轻点足尖,在屋顶上跳跃,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笑容,他翻身落入院子,正待推门,冷不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宫主,玉髓送出去了吗?” 叶霄回头,见司空灵从角落里走出来,正眯着眼睛看着他,一脸揶揄。 “师叔还没睡?”叶霄心情好,说话都带着一份亲切,进了屋,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司空灵溜达着进来,倚在门框上说:“瞧你这一脸春风荡漾,怎还舍得回来?” 叶霄低咳了一声,心说他当然舍不得,但是于礼不合。 司空灵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宫主,我想不明白与其半夜私会,为何不名正言顺成夫妻呢?你是男人倒也没什么,可人姑娘家万一揣上了孩子可怎么办?” 叶霄一口水没咽下瞬间喷了出来,“咳咳……” 他头一回如此失态,却也顾不上,反而惊骇地看着司空灵,解释道:“师叔,您别乱说,我们之前清清白白的!” 况且赵思洵也生不了,叶霄一想到赵思洵以后会挺个肚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清清白白?”司空灵绕过地上的湿濡,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那小笙怎么说你俩去鹿城的时候,沿路都是搂搂抱抱过来的,还一间屋子,难不成纯盖被子聊天不干点别的,你这是柳下惠还是……” 叶霄实话道:“他睡床,我练功。” 司空灵恍然大悟,就说叶霄怎么出去一趟性情大变了,感情是那两个傻子没打听清楚。 想到这里,司空灵面露怜悯,“所以,你把无价之宝都送出去了,大把银子随这位挥霍,予求予于,也没捞上个同床共枕的待遇,还一副喜滋滋的模样?” 叶霄:“……”这形容的像个冤大头。 “不会吧?堂堂大宗师,竟沦落到这个地步,这姑娘的手段太厉害了!”司空灵在叶霄身边坐下来,认真地问,“那你们定终身了吗?亲嘴了吗?到哪个阶段了?” 叶霄蓦地站起来,脸红耳赤地一本正经道:“师叔,我要休息了。” “看来是什么都没有,不会连心意都没表明吧?”司空灵不可思议道。 叶霄:“……” “啧啧啧……” 听着这三声,叶霄生生有种失败的羞耻感,“师叔!” 司空灵却不憷他,要说云霄宫宫主虽然是叶霄,但是她当家,当家人就有当家人的底气。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可这点你怎么不像你爹呢?想想大师兄……甄长川也是默默地对于珠好,谁都看得出他的心思,可架不住你爹花言巧语会来事,哄得于珠心花怒放,非卿不嫁,你觉得此刻你像不像那个倒霉蛋?” 叶霄:“……” “感情上的事,从来没有先来后到啊,宫主!”司空灵一叹,“你还让我帮着找天外玄铁,真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上赶着不是买卖,你若想对她好,讨她欢心,不是不行,但咱好歹也先要个名分吧?” 司空灵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为自家宫主遇上个渣女而苦恼。 你说武功练得这么高有什么用,一遇到感情的事就成了傻子。 想想不管是叶雪山还是月于珠,都是玲珑剔透之人,怎么就生出个嘴笨的儿子? 追个女孩子都不会! 叶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字一句道:“师叔,你误会了,他跟你说的不是同一类人,我能感觉到他也是喜欢我的。” “何以见得,你送了礼,她回礼了吗?” 说到这个叶霄就有底气了,一把将剑放在桌上,“这就是他送的。” “天问?”但下一刻,当叶霄拔出剑之后,司空灵就明白了,她皱着眉思索了一下,“我记得赤鸿说过,这剑是夷山王送的,怎么成了那姑娘送的?” 叶霄笑容一滞:“……” 司空灵盯着他,叶霄沉默以对,最终他起身走到门边,打开了门道:“师叔,我要睡了。” 您可以走了。 司空灵没有纠缠,“好,那你早些歇息。” 她爽快地出了门,然后脚跟一转就跑进了闻笛笙的屋子,将小青年的被子一掀。 这么大动静,是头猪都醒了,闻笛笙模模糊糊地看着来人,懵逼道:“师尊,您干啥呢?” 司空灵一屁股坐在他的床边,拍了拍他的脸颊,“清醒一些,你跟我说说,咱宫主的心上人跟夷山王有什么关系。” “夷山王?”闻笛笙打了个哈欠,拢着被子耸拉着脑袋,回忆道,“好像是有……” “啥关系?” “我不知道……啊哟!” 司空灵一个板栗敲在他头上,闻笛笙委屈道:“师尊,我真不知道啊,宫主不肯说,夫人那边我又不敢问,查一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知道她是霹雳门的门主。” “那她叫什么名字?” 闻笛笙讪笑地缩了缩脖子,“我也不知道。” 司空灵:“……”她忽然赞同叶霄,这种徒弟不能要了。 “我觉得是宫主特意隐瞒的。”闻笛笙悄声道。 嗯? “宫主从来不叫她的名字。” “那你怎么知道跟夷山王有关?” 闻笛笙说:“猜的呗,您想啊,天问和天外玄铁都交给夷山王重铸了,怎么会出现在夫人手里,那肯定是夷山王给的呀!而且那子弹那么小,又那么精致,天底下能铸出来的可不多,除了夷山族,谁有这个本事?” 第131章 司空灵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传闻夷山王还有个妹妹。” 闻笛笙愣了愣,接着一拍大腿,“对啊,这我怎么没想到,听说那位前圣女特别漂亮,南望皇帝一见到她就将人撸后宫去了,那女儿继承了美貌不是挺正常的?” “怪不得宫主选择跟夷山王合作,原来看上人家妹妹了。”司空灵想到这里,不由失笑,“行,知道是什么人就好,你睡吧。” 司空灵说着拍了拍闻笛笙,起身出了门。 闻笛笙抱着被子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一头栽倒继续睡。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求问,叶宫主学坏了怎么办? 第093章 出殡 一迷路就耽搁了那么久! 转眼, 便是高鼎下葬的日子。 赵思洵穿着一身素净,二十天来头一次走出门,只见外头雪花纷纷扬扬, 一眼望去,银装素裹。 十九替赵思洵穿上厚斗篷,聂冰带着下属走来, 行礼道:“殿下, 都已经准备好了。” 赵思洵颔首, “好, 一旦有了动静,你们就随着宁家的军队闯进宫来, 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保护我。” “是!”聂冰抱了一下拳。 赵思洵摸了摸胸口的暖玉, 望着大庆皇宫的方向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迈出了脚步, “本王能不能活着回南望当太子,就看这一遭了, 兄弟们, 拼了!” “拼了!” 此刻街头上无人走动, 官府下了令,今日送大庆皇太子出殡, 闲杂人等皆不得在街上流窜,只有黑甲的禁卫军值守长街,严峻以待。 还没到宫门口, 赵思洵就感觉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气息, 然后他的马车被拦下了。 高山在前面提醒道:“殿下, 是东楚和西越的马车。” 赵思洵闻言与十九对视一眼, 接着挑眉笑道:“总算是来了,你在里面等着,我下去。” 姜太子和韦太子前后走下来,同样全身素缟,马车后带着各自的护卫,很多人。 高鼎出殡,于情于理,他们都要前往皇宫,若不去,会显得心虚,给人留下把柄。 只是他们也警觉,身边带着的都是高手,赵思洵望过去,除了文书行者和骨魔女之外,看着衣着,却是上陵学宫和巫神教的弟子居多。 一国太子,重中之重,可不像南望皇帝那般不顾质子死活。 想到这里,赵思洵又暗暗骂了望帝一声大猪蹄子! 姜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赵思洵,讽刺道:“夷山王病好了,总算愿意见人了?” 这段时间,这两位并非没有来找过赵思洵,可惜后者以受惊病弱为由,胆大包天地拒绝了他们,言语甚至刻薄冒犯,似有割席之意。 赵思洵拢了拢衣领,怕冷似的打了个寒噤,虚虚地说:“虽然好了,但是亏损的身体依旧虚弱,要不是为了送高太子最后一程,我也不会来。”说着,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 姜太子看着他那张白里透红,圆润水滑的脸,抽了抽嘴角,讽刺道:“看不出来,你对高鼎还有几分真情。” 赵思洵眼睛一睁,“你可不要乱说。” “贤弟,莫要如此。”韦太子在一旁看着,不赞同地斥责了姜太子一句,“若非你我坚持,也无需牺牲思洵,又何必冷嘲热讽,让他心里难受,他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三国联盟?” 他见赵思洵委屈地瘪瘪嘴,往前一步安慰道:“姜弟刀子嘴豆腐心,素来这般言语无忌,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赵思洵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姜太子。 形势比人强,显然他们还有求于人,姜太子鼻息吐出重重的郁气,对赵思洵抱拳道:“是孤说错了,思洵莫要放在心上,三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请夷山王以大局为重。” 这还像句人话,赵思洵抿了抿唇,委屈道:“请两位殿下以后不要再让我做这种事了。” “那是自然。”韦太子放下心来,赞叹道,“思洵大体,愚兄欣慰,其实说来高鼎之死虽阴差阳错,却也是一件好事,现如今别看粱都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帝后分裂不合,大庆已乱,这正是思洵的一份功劳呀!” 他惯会做好人,笼络人心,果然见赵思洵嘴角微微上扬,眼眸中露出高兴。 韦太子心下一哂,继续道:“不过若是能再进一步,我等便可完成重任,风光归国,不必再留大庆为质,思洵可知孤说的是何意?” 赵思洵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咬了咬唇,小声问:“云霄宫吗?” 韦太子笑了,“思洵果然聪慧。” 赵思洵双眉一蹙,犹豫道:“你们,又想让我做什么?”虽然后者还没说什么,他的眼里已经充满了防备。 半路拦车,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他又不傻。 姜太子闻言,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不是什么难事,当日只有你在高鼎身边,看到了刺客,对不对?” “我没看清……”赵思洵连忙辩解。 然而韦太子却说:“你当然没看清他,你被他一掌劈晕如何来得及,不过……你见到他的剑。” “他没有剑……” 可姜太子盯着赵思洵的眼睛,打断了他,一字一句道:“他有剑。” 赵思洵一怔,眼里流露出一分害怕,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可他用我的簪子杀了高鼎。” 韦太子也跟着往前一步,淡笑道:“嫁祸之事,谁都知道,但作为刺客,他手里定还握了一把剑。” 赵思洵眼里露出不悦,立刻转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去皇宫。” 然而他被韦太子拦下,赵思洵面露恳求道:“说好的,你们不会再为难我了。” 韦太子没让开,他说:“无需你做什么,只要说上一句话便可。思洵,你也想风光地回南望吧?还是说要顶着那样糟糕的名声灰溜溜地回去?” 哪样糟糕的名声,自荐枕席未成,反而失了靠山? 这话将赵思洵给定住了,他慢慢地回头,眼里流露出不可置信来。 只听到姜太子冷冷地说:“我们当你是盟友,是弟弟,一同共进退,所以只需你说上这一句话便可,余下的自有我们来办,难道这都不肯?既然如此,那不如分道扬镳,届时也别指望我们会护着你,替你请功。”说完,他看了一眼韦太子,“韦兄,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走!” 韦太子面露为难,忍不住再劝道:“思洵,同为质子异国他乡,你不想早点回去吗?这不是什么难事,对不对?” 赵思洵垂下头,眼里露出矛盾。 “罢了,胆小如鼠之辈,还指望什么,南望皇帝会将他送过来,不就是因为软弱可欺?”姜太子冷笑一声。 说着,这两位太子就转身离去,明明拦车的是他们,如今一言不合撇下他的还是他们。 赵思洵见此,脸上露出惊慌,脱口而出道:“等等。” 话落,背对着他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得逞笑容,接着似有不耐地回头。 只见赵思洵咬着唇道:“那把剑……” 韦太子道:“纯黑,古质,剑鞘之上有山海百川之浮雕,还有夷山族特有的纹路,你该是最了解的。” 心里得到证实,赵思洵眼神暗下来,“你们真的要我做伪证。” “这也不算伪证,巫神教和上陵学宫,甚至万佛寺都探讨过,能杀了惠明大师,嫁祸于你的只有那位,只是后者乖觉,舍了大宗师的气度,没留下证据而已。幸好大庆皇帝真知灼见,不为假象蒙蔽,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思洵,你就算躲在府里,也该知道这一步对你我都有好处。” 这话没错,既然赵思洵能够说得出云霄宫,便知道三国联盟中重要一环在哪儿,只要将罪名砸实了,三国甚至大庆都有理由号召天下围攻云霄宫! 这个发展,虽然让西越和东楚陷入麻烦,却也是巨大的转机。 “思洵,只要你说这一句话,这份头功就归南望所有,孤与姜弟可对天发誓,如何?” 赵思洵无依无靠,就看他身边连个保护的宗师都没有,就知道他在南望的地位有多可怜,这样的人,最想摆脱的便是这任人欺凌的困境,也更想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 赵思洵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目光犹豫似退缩,可下一刻又坚定仿若豁出去,总之,一番抉择之后,最终他小小地点了头。 姜太子和韦太子互相一笑,双双拍着他的肩膀。 “共患难的情谊,以后我们就是三兄弟!” 谁跟你是兄弟! 赵思洵勉强笑道:“可我身体里还有缠绵之毒,姜……姜兄。”他期待地看过去。 姜太子笑了笑,“小事一桩,等此事解决了,回头就给你解开,放心吧。”他拍了拍赵思洵的肩膀,便走向马车。 赵思洵看着他俩安定地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心中嗤笑,心道打个棒子还得给颗甜枣呢,空头支票,谁信? 第132章 远处的屋顶上,司空灵提着枪对身旁的闻笛笙道:“那个少年就是夷山王?” 闻笛笙点了点头,“应该是,师尊,他们方才在商议什么?” “太远了,听不清,不过跟我们云霄宫应当脱离不了干系。” 司空灵虽然是久负盛名的宗师,但是那里有骨魔女还有文书行者在,未免被发现她不敢靠太近,远远地只能靠唇语依稀辨认。 看着少年在两位太子咄咄逼人之下,一步一步退让,本来就年幼脸嫩,越看越怯懦,聪明两个字司空灵是怎么都没发现,心说叶霄为了心上人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有那位大宗师在,叶霄其实不必这么小心翼翼,但万一这位赶来不及呢? 是以,他还是让司空灵在暗中保护。 一身蓑衣的老人站在城门前,纳闷地看着紧紧关闭的城门,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抬头对照着看了一眼。 “没错,这应该就是粱都了,老夫这次是走对了。”老人喃喃道。 可一国之都,大白天的好好的为什么关城门? 他朝周围看了看,有不少百姓远远地在窃窃私语,不敢靠近。 “喂,老头,你看什么呢?”城门上,一个士兵朝他吆喝,眼里带着戒备。 老人把斗笠拿下,抬头问:“你问我啊?” “不是你还有谁?” 老人看了看空旷的城门,点点头,也是,于是他问道:“小哥,这城为什么不能进了?” “今日太子殿下出殡,全城戒严,一律不得进城出城,你明日再来吧!” “今日就出殡啊?”老人惊了惊,心说他一迷路就耽搁了那么久!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一片昏昏暗暗,不由又问:“敢问小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士兵有些不耐烦,不过还是回答:“快辰时了,你还是早些回家去。” “辰时……”老人喃喃一声,脸色顿时一变,“啊呀,遭了,别是来晚了吧!” 他说完,脚下轻轻一点,下一刻便凌空飞起,不过呼吸间便飞跃了墙头,在那士兵瞠目结舌之下,轻轻一拍他的肩头,道了一声,“谢了。”接着转瞬间,人就凭空消失了。 噗通,士兵身体腿脚一软,双手往后落地,他咽了咽口水,大白天的究竟是见鬼还是见了神仙? 他回头看着自己的同僚,只见后者讪笑道:“幸好,你没得罪他。” “要不要……去禀告?” “算了吧,里头大概乱着呢,咱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道理。” 赵思洵随着姜太子和韦太子走进皇宫,只见灵堂前的空地上,一千名黄衣和尚正盘腿席地诵念经文,笃笃木鱼声浸润着梵音,悲壮又空冥,所有人都是默默经过,不敢喧哗半分。 东宫大门敞开,入目皆是晃眼的白,漫天飞舞的纸钱与雪相融,一时之间只觉得茫茫一片。 哀泣的哭声从灵堂内传出,高高低低,却是太子妃及诸多妻妾跪在灵堂前撕心裂肺,然而哭得究竟是什么内容,却是无人听得清楚。 灵堂内场地有限,并非什么人都能进,韦太子带了文书行者进去,而姜太子则带了骨魔女,皆是护身的宗师,他们一走进,就朝安王和靖王点了点头。 都说这两位在太子下葬之后,就得贬出京城,赴边关苦寒之地,此生不得归京,与皇位无缘。 虽是无妄之灾,可圣旨已下,相比起丢了性命,这已是最好的结果,所以两个人的脸色皆很难看,倒也不用再假装一副伤心的模样。 到了赵思洵,他只带了高山,随意找一个角落等待。 待众人烧香吊唁之后,便听到一声唱喏:“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这对大庆最尊贵的夫妻,在高鼎死后第一次携手而来,皇后身上素缟,脂粉未遮,让她的面容更加苍老,特别是眼睛红肿地仿佛睁不开,身体一走一晃,若非庆帝紧紧地搀扶着她,人怕是就得栽倒了。 勋贵重臣面前,这般相互扶持,倒是消除了帝后不合的谣言,让人依稀回忆起当初宁皇后一力支持皇帝上位的情形。 宁皇后握紧了庆帝的手,回过头看他。 庆帝轻轻地拍了拍说:“鼎儿不在了,还有朕,朕会一直陪着你。” 宁皇后的眼泪在这一个月已经完全流干了,饶是如此,她那红肿的眼睛依旧闪烁泪花,缓缓地点了点头,喑哑道:“我想再看他一眼。” “好,朕扶你去。” 他俩在人群的注视下,好似一对普通的夫妻,去告别自己心爱的孩子。 赵思洵在一旁垂着头,心说论演技,这对即将刀剑相向的夫妻才是影帝。 宁皇后看完高鼎最后一眼,回头唤道:“国师呢?” 三花走上来道:“阿弥陀佛,皇后娘娘。” “还请国师为我儿主持,让他……入土为安。”说着,皇后捂着嘴哽咽,虚弱的身体在棺椁边上慢慢地滑下来,泣不成声。 而她这一举动,太子妃和众多妻妾更是泪目涟涟,声声恳求。 所谓主持,便是跟随出殡的队伍入皇陵,一直将棺椁送入陵寝才算完成。 大庆信佛,有号称活佛的三花方丈主持,这自然是极大的体面,越是得道高僧,身上佛光就越盛,有能去除死者身上的罪孽,增添功德一说。 宁皇后这个请求,算是按照大庆最高之礼对待,虽有些逾矩,但是作为母亲,却在情理之中。 三花皱了皱眉,他得护在皇帝身边,若是离开,万一…… 他的目光不由地看向皇后,后者看起来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乞求相望,“国师……”接着又看向庆帝,“皇上……” 好不容易能让宁皇后松口,一致对外,庆帝就算再不愿也不想节外生枝,便点头道:“还请国师为太子主持。” 此言一出,三花再不好拒绝,便颔首道:“遵旨。” 宁皇后看着三花的背影,目光微垂。 高鼎终于出殡了,生前不受人待见,一生恶名,死后还得搅得天下不宁,庆帝看着棺木被抬出去,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 “皇上,臣妾也想送一送。” 太子身份再尊贵,也比不过帝后父母,不过此刻,倒也无需计较太多。 “好。” 随着帝后走出灵堂,众人自然也得跟上。 上千名盘坐在地上的僧人站起来,依次随着棺木走向宫门。 宁皇后仿佛眼中只有自己的儿子,跟着跌跌撞撞地坠在队伍后面。 “梓潼!” 庆帝唤了一声,然宁皇后充耳不闻。 既然要扮演夫妻情深,展现丧子之痛,他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也追了上去。 帝后一走,余下的人哪儿敢站在原地,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徒步跟随。 宫门离东宫路程不近,他们着实走了好长一段路。 此时,宫门大开,悲怆的长号响起,眼看着高鼎的棺木进入大道,宁皇后仿佛知道她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一下子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梓潼!” 庆帝想要扶起她,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只是抬起袖子拭了拭眼睛。 天又不知不觉地下起雪来,不大,好似要将那看不见的罪恶给掩埋,净化,归于尘土。 然泥泞的脚印太深,雪花落地,瞬间消散,显然累累的伤痕,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抹去,也成了一道过不去的坎。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我再一次证实,天底下只有我家叶宫主最可靠! 下午应该还有一章 第094章 造反(二更) 帝王夫妻,终究各有各的底牌。 宁皇后枯坐在雪中, 一动不动,而庆帝也站在一旁陪着她,周围所有人不敢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 她抬头望着天空,悲哀而凄凉,她缓缓地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 喃喃道:“鼎儿, 接下来, 母后该为你报仇了……”她痛苦的目光仿佛手里的雪一般渐渐寒冷, 滋生戾气和凶狠。 她回头,看着庆帝, 一字一句道:“皇上,您答应过我要找出真凶, 不论是谁,哪怕远在天边, 武功再高,也不绝不会让他逃脱法外, 是不是?” 宫门前, 众目之下, 庆帝颔首,“自然, 敢刺杀大庆太子,朕必诛!” “好,听说皇上已经掌握了证据, 那就请告诉臣妾, 他究竟是谁?” 想要指认云霄宫其实不容易, 因为一切都是猜测, 不过好在有了“人证”,天下共知。 “无论如何猜测,那日的刺客做不得假,夷山王,你可有话说?”庆帝的话,将躲在角落里,尽可能地让自己不被注视的赵思洵曝光于人群下。 一双双眼睛,带着各种惊艳,不屑,好奇,玩味,探究……的视线,让赵思洵不由地瑟缩了一下,“皇上,我……” 他眼神闪烁,似不敢说。 姜太子和韦太子看着他,面露凝重,催促。 第133章 宁皇后也跟着看向他,“本宫之前没有追究你,便知道你是无辜的,可若你特地隐瞒,让本宫错失杀害我儿的真凶,本宫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面露凶意,吓得赵思洵往后退了一步。 “说!”宁皇后吼道。 赵思洵动了动唇,目光在周围扫过。 这里有御林军,有文武大臣,有宗亲,有异国太子,也有数不清的高手,他们都竖起耳朵倾听。 宁皇后死死地瞪着他,韦太子和姜太子也紧张地望着他,一个个都希望听到自己的想要的答案,他仿佛是一条大海中随波逐流的扁舟,一步步被人推着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看起来可怜极了。 然而蹲在远处的司空灵看着这个局面,忽然明白了叶霄的选择倒也不全是为了心上人。 因为此刻这看似被逼迫,弱小无助的夷山王,却掌握了开启大庆混乱的关键钥匙! 只要他说出来,哪怕不是真凶也得成真凶! 武功高不高不重要,他却能将这天下高手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确厉害! 司空灵满意了,妹妹能干灵巧,哥哥手段高明,这家人显然能处! 只见赵思洵一步步退,直到退无可退之时,他终于咬唇道:“我,我没看清那刺客长什么样,但是我看到……” 见所有人都盯着他,他咽了咽口水,最终心一横说:“那人的眼睛是紫色的!” 偌大的宫门前,似乎只能听得到雪花落下的声音,一片寂静。 有些不明所以的重臣互相看了一眼,皆疑惑眼睛是紫色是何意? “赵思洵!”忽然,一声怒吼出自身旁,只见姜太子愤怒地瞪着他,仿佛要吃人一般。 而在她身边的骨魔女则直接抬掌拍了过来,赵思洵呆呆地望着,仿佛吓傻了,竟动也不敢动。 说时迟那时快,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大力,将他一把往后扯,接着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往前,只见一个太监从他身边掠过,直接对上花怜的魔掌。 砰——真气四溢,气浪翻滚,太监往后退了一步,接着稳稳地站在了赵思洵面前。 骨魔女眼睛瞬间变得幽暗深紫,化身重重幻影笼罩在太监的身上,魔门以幻术和毒术著称,伴随着妩媚诱惑的铃铃笑声,只见千魔万象的妖娆身影若影若现,最能勾起人心底最大的欲.望和心魔。 丹华圣女在姚家使出的手段,令周围武者丑态百出,已让人不可小觑,骨魔女作为教主,宗师的实力,在浑厚的内力支撑下,只会更加可怕,她这一手,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都难以把持得住。 只要对手的心神出现一丝破绽,下一刻,白骨锐爪就能插入他的天灵盖。 可惜,这太监一直平静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下一刻,他直接出掌,在万千魔影之中找到真身,幻象一一回归骨魔女,她手指森森如白骨之爪,直接抓了过去。 同是宗师,一来一回,一时之间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看到骨魔女的眼睛,众人便全明白了赵思洵所说的是何意。 再结合当日太子府消失的一个侍女,真相呼之欲出。 谁都知道巫神教杀人最喜欢悄无声息地潜入,然后刺杀! 东楚和西越是真正的一损俱损,文书行者正要助骨魔女,却听到宁皇后大喝一声,“都给本宫拿下!” 刹那间,宫门口的士兵齐齐围了上来,又有御林军踏在雪地里奔跑,带动盔甲和武器发出撞击声,人数众多,越来越近,竟是从四面八方涌来。 同一时间,她身边的一个老嬷嬷对着文书行者甩去一鞭。 “大宗师之下的第一人,老身求赐教!” 文书行者无法帮助骨魔女,只能转头对战这个老嬷嬷。 世间高手藏龙卧虎,不混江湖,居于庙堂的亦有不少。 像宁家这种底蕴深厚的老牌世家,历年网罗的门下客卿可不比任何一个大派来的少。 这发生前后不过几息,庆帝在赵思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愣住了,恍然回神,面色大变,高声大喝:“皇后,住手!” “皇上!”此刻,宁皇后早没了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她从地上站起来,高扬下巴,目光冰冷刺骨,带着无尽的怨恨道,“本宫这是在抓捕杀人凶手啊!你说的,不论是谁,他都该死!” 庆帝从来没想过竟是这个局面,眼看着御林军出现在宫门口,对着西越和东楚围过去,他额头青筋直蹦,“这不过是他随口胡言罢了,他故意挑拨你我夫妻,引起大庆大乱,这才是罪魁祸首。” 庆帝往后一指,指向信口开河的赵思洵,后者仿佛被骨魔女也吓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惊恐地睁大眼睛使劲摇头,求救般地望向皇后。 “哈哈……”宁皇后大笑起来,“皇上啊皇上,看看你的嘴脸,让他开口的是你,说他胡言乱语的又是你,堂堂皇帝,竟是这般前后颠倒,语无伦次?” “宁娥!”庆帝恼羞成怒,高声怒喝,对着御林军下令道,“退下!” 然而御林军却一动不动,照旧对着西越和东楚围了过去。 庆帝浑身冰冷,终于明白宁皇后想要干什么,他死死地盯着妻子道:“朕连两个儿子都贬去苦寒之地,永不归京,鼎儿的子嗣随你挑选,封为皇太子,你还想怎么样?” “贬出去还能再召回来,封了还能再黜,高燮,你当我是傻子吗?只有死人,才没有那个可能!”宁皇后可笑地看着他,接着下令道,“将靖王和安王一同拿下!” 御林军将领高声回答:“是。” 靖王和安王眼中露出惊慌,纷纷朝庆帝喊道:“父皇!” 庆帝的脸色顿时黑白交织,“给朕住手,你们要造反吗?” 此言一出,御林军的动作的确是慢了下来,看向了宁皇后。 只听到宁皇后道:“故意让赵思洵做伪证,栽赃给云霄宫,欺骗结发妻子,欺骗天下,皇上是铁了心要让北寒破天山,南下入侵中原啊!三花那和尚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一意孤行?这怎会是一国之君所为,您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听到这一句话,即使是再迟钝的大臣宗亲也明白过来,皇后这是真的要造反! 接着,在一阵窃窃私语后,人群中便有人率先走向了御林军身后。 高鼎出殡,来送葬的多是些勋贵大臣,军机大员,这些人中大多是当初看在宁家的面子上归顺大庆,如今自然也在宁家带领下背刺皇帝。 只留下几位却是左看看右看看,左右踌躇,不知去往何处,最后被同僚一拉,也跟着走了。 剩下的便是高家宗室,他们走不了,虽然心中惶惶,但依旧站在庆帝这边,此刻他们若不站出来,等高家倒台,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反目的宁家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建国不过二十年,并没有那么多忠君爱国之士,北方世家之力素来强大,如墙头之草对皇帝没有太多的敬畏。 庆帝也不是没想过终有一天世家会成累赘,但从来不知竟是在这个时候,这般彻底! 赵思洵默默地缩在宁皇后这边,冷眼旁观着,这礼乐崩坏的乱世,连科举都分崩离析,寒门想要出头太难了,自然这朝堂便是世家说的算! 大庆的强大并非因为百姓,而是世家,因为这些人在前朝就掌握了军队和财富! 庆帝上位二十年,竟还留存了这么多世家门阀,极尽优待,还想要背靠宁家巩固地位,一统天下,简直是笑话。 高鼎活着尚且可以蒙蔽,但他一死,这皇位之下的危卵也就显露出来了,却是那样的摇摇欲坠。 世家的真面目展开在他眼前,狰狞的犹如被喂不饱的恶狼! 看吧,大庆的天要变了! 宫变,这就开始了! 然而庆帝毕竟当了多年皇帝,岂会被这个阵势吓倒? 一阵惊愕和愤怒之后,他反而冷静下来,冰冷的眼神看着皇后以及她身后的宁家,“所以,你是一点也不顾念夫妻情谊,君臣之恩?” 宁皇后冷眼回答:“太迟了,当我拿到那份冠冕堂皇的圣旨,你让三花那老和尚来威胁我的时候,所有的情谊都化为了乌有!我的儿子成不了这大庆之主,别人也不行!” “好,很好!”庆帝怒到极致,反而低低笑起来,“既然如此,那么朕也不必再顾念旧情,可宁家想要只手遮天,妄想!”他说完眼神一厉,高声喝道,“来人,护驾——” 宁家的动作,难道庆帝就没有准备吗? 不可能! 帝王夫妻,终究各有各的底牌。 宫内,诸多黑甲士兵随着这声护驾在统领的带领下冲了出来,与这些御林军短兵相接。 “把这些乱臣贼子拿下!” 同一时间,各位武林高手纷纷下场,在各种尖叫声中冲向宁家。 万佛寺虽然派出了一千名和尚随着三花送高鼎入陵寝,但是依旧有不少换下僧衣,保护在庆帝身边,此刻,他们纷纷出手,跟皇后身边的高手缠斗在一起。 第134章 万佛寺哪怕被叶霄杀了四名宗师,但古寺底蕴犹在,还是有拿得出手的高手,十八金刚罗汉阵一结,可不比宗师的威力小。 “殿下!”十九和聂冰趁着混战到达赵思洵身边,手里拿着兵刃,面露紧张。 赵思洵左右一看,当机立断道:“我们走!” 眼看着混战开始,赵思洵连武功都使不出来的,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当炮灰吗? 宫门口一片大乱,正好方便他们浑水摸鱼离开。 然而他想走,也得有人答应才行。 不管是姜太子还是韦太子,如今最痛恨不是一心想要杀了他们的宁皇后,而是将他们狠狠摆了一道的赵思洵,竟然敢背刺他们,简直活腻了! 赵思洵在护卫的保护下,不过才逃离宫门不远,便让两国太子追上。 姜太子神色狰狞,恶狠狠地道:“给孤宰了他!” 韦太子亦是冷笑,“好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人,倒是小看你首鼠两端的本事!” 既然撕破脸了,也就没什么好装下去了,赵思洵停下脚步,回头勾起唇角道:“我若是你们,就不会急要泄愤,而是趁乱赶紧逃出粱都。” “逃?”姜太子可笑道,“三花马上就来了,宁家乱臣贼子蹦跶不了多久,你选择那疯女人,就是在找死!” “他来不了。”赵思洵说。 此刻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怯懦,自信而笃定。 韦太子狐疑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赵思洵微微一笑,不缓不急道:“这犹如定海神针般的大宗师在皇帝身边,皇后娘娘怎么会没考虑到?” 韦太子皱了皱眉。 姜太子却道:“别听他故弄玄虚,趁现在直接杀了他,再离开不迟!”说着他吩咐周围,“还在等什么,上!” “是。”巫神教弟子立刻提剑冲了过来。 就知道这俩货不会放过他。 赵思洵往后一步,退到了聂冰身后。 既然这两人不打算走,非得跟他过不去,那么也别想走了。 只见聂冰抽出剑,大喝一声,“兄弟们,结阵!” 虽然赵思洵身边没有宗师保护,但是这五百出自虎贲卫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武功相合,心法相通,多年的默契,一旦结成杀阵比之一流高手更加厉害,威力直逼宗师而去。 一时间巫神教弟子竟突破不了,甚至隐隐被打退回来。 这个情形让两位太子所料不及,以赵思洵卑微的身份和地位,靠迎合高鼎和宁皇后才能在大庆平安活下来,南望皇帝怎么可能会派遣这么强大的护卫保护他? 这小子竟敢藏拙! 姜太子看着被侍卫牢牢护在身后的赵思洵,见着他嘴角含笑,眼中讽刺,犹如看傻子一般望着自己,简直要气死了,对着身旁保护之人命令道:“你去,破了这个阵!” 要说四大门派损失最不惨重的便是巫神教,是以今日除了骨魔女之外,亦有另一名宗师护在姜太子身边,此刻听到这个命令,他显然有些犹豫,“殿下,教主让我随身保护您……” 然而姜太子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话,“孤让你上,你没听到?” 既然如此,那人也不再多言,直接朝着杀阵掠了过去。 聂冰的压力顿时增大,不过他们不憷,作为南望最出色的一支军,他们交手过的宗师也不少了! “收紧,变阵,保护殿下!” 十九紧紧地贴在赵思洵身边,一步步退后靠到宫墙。 远处的屋顶上,闻笛笙看着有点着急,不由道:“师尊,咱啥时候下去帮忙?” “宫主不是说了吗,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我看他还顶得住。”司空灵看得津津有味,觉得这位小亲王有点意思,这不是在故意挑衅对方吗? 说来她对中原四国没一个有好感,不为别的,单知道为了争取北寒出卖云霄宫一事就够让她为这狗咬狗的一出好戏喝彩。 既然这位小亲王还游刃有余,激怒对方,就说明他是应付的过来,自然她也就没必要跳下去把云霄宫与夷山王扯上关系。 她的银光枪星魄跟傅虹渺的飞虹剑一样,江湖上太出名。 “放心,既然是宫主的大舅子,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看着他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那是我夫人! 第095章 弑君 大宗师还有这么不靠谱的吗? 那头骨魔女和文书行者被不知名太监和嬷嬷缠住, 虽说宗师的武功强弱亦有差异,毫无疑问这两位成名许久的更胜一筹,但是到达这个境界, 想要立刻分出胜负却不容易。 而这两名太监和嬷嬷显然只要将他们绊住就行了。 是以,他俩一时间分身乏术。 庆帝身边最大的依仗便是三花和其身后的万佛寺,可惜万佛寺被叶霄杀了四个宗师, 他身边的绝顶高手其实不多的。 十八罗汉再能打, 也只能对付一位, 然而宁皇后身边, 却还有三位,这些皆是宁家的供奉! 作为枕边人, 宁皇后非常清楚庆帝手里的底牌。 再多的士兵,再多的高手, 在宗师面前不堪一击。 庆帝的表情虽冷静,可他的后背已经湿了, 他不明白这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为何三花还不回来护驾!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有什么事情比他这个皇帝还重要! 三花当然想回来, 但也要回得来才行。 叶霄站在回宫的必经之路前, 扬剑一挥,就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一身白衣, 依旧是那飘逸如仙的模样,只是神情冷淡至极,看着飞檐走壁快速赶往皇宫的和尚们, 说:“过者死。” 这声音不大, 然而却如暮鼓晨钟般响彻在每个人的耳旁, 令他们惊疑地停下了脚步, 再看那道沟壑,却凝着剑意微芒,久而不散,靠近还能感觉到冰雪寒意的肃杀之气。 大宗师的剑意,谁敢轻易尝试? “阿弥陀佛,竟不知叶宫主也会违背誓约,插手四国内政。”随着声音,手拿九环锡杖,身着紫金袈裟的三花缓步走来,他步子看着不大,可转眼却到了叶霄的跟前,双手合十,不惊不怒。 叶霄不为所动,冷冷地回答:“你可以跟前朝末帝去告状。” 三花闻言笑了笑,觉得有点意思,“看来叶宫主是不打算让开了。” “不让。” 三花一叹,将手里的佛珠缓缓地缠绕在手腕上,“那老衲只能讨教叶宫主威能。” 叶霄抬起寒雪,“请。” 这把剑吸引了三花的目光,令他的眼睛微微一眯,不确定道:“这……似乎不是天问。” “寒雪。”叶霄虽依旧是那样冷冰冰的模样,但这语调显然上扬了一度。 三花侧了侧脸,似在回忆,却终究摇头道:“此剑未曾听闻。” 当然,这可是赵思洵送他的。 叶霄勾起唇角,“从今日起,它就能闻名天下。” 这般平淡中透露着狷狂的口气,让三花不仅不恼怒,还露出了怀念,“叶宫主这般倒是让老衲想到了一位故人。” “请赐教?” 三花笑道:“是令尊。” 叶霄想了想,“他比我狂妄。” 三花一笑,“特别是身边还有令堂的时候。” 那叶雪山恨不得将自己最招摇最无敌的一面展示出来,跟开屏孔雀一样,能翘到天上去,好叫月于珠看看自家相公有多顶天立地,威武霸气! 月于珠喜欢在天山上晒太阳,叶雪山原因倾全力展现具化象将肆虐的风和雪停驻,而事后叶霄得花上一月时间替自家老爹暗中运功疗伤。 叶霄有些不忍回忆,但转眼一想,若提这个要求的是赵思洵……他愣了愣。 以赵思洵那不会扭捏的性子,小狐狸定然会弯着眼睛,灿灿灼灼地望着他,坦言爱慕与崇拜……这种感觉,他微微侧脸,倒也能理解他爹打脸充胖子的行为。 “叶宫主,可要小心了。” 忽然一道梵音自三花口中而出,接着天上昏暗云层翻涌,刹那佛光穿破,金光如霞万丈而下,笼罩方圆,只见三花脚下依稀生出佛莲,千层万层莲瓣展开,令他仿若神佛降临,威严不可侵犯。他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好似佛祖抬眸,如玉之手往下一按…… 佛光盛盛,灿灿金色,瞬间犹如西方极乐,然而只有身处在其中之人才能感觉到那千重万重的压力。 大宗师的具象化力各有特色,但内力不够深厚的人,绝对抵挡不住。 叶霄在佛光下站得纹丝不动,可他的神情却慢慢变得凝重,三花虽只有一人,然而却比那九名宗师合围更让他觉得更危险。 他对赵思洵所言并非是假话,论天下还有谁他没有把握打败的,只有三花。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叶霄目光微凌,脚下忽而平地起风,直冲头顶佛光而去,接着飒飒白雪从天上厚重云层飘落,六角雪花染上金色,远远望去,璀璨如星,却也将厚重的压力一并抵消。 第135章 金光越来越盛,雪也越下越大,终于风卷云涌,两边具化象碰撞在一起,佛光和雪花一同搅碎消弭。 叶霄轻喝一声,寒雪的剑芒染上幽蓝的冰寒,脚下一踏,凌空而飞,威重剑意凝于寒雪之上,如画弦弄月横扫当空,对着佛莲上的三花,以劈山撼海之气直冲而去。 “阿弥陀佛,请施主放下屠刀。” 九环锡杖重重地杵在地上,有金刚之影脉动震颤,三花的背后隐隐出现一尊巨大的怒目佛像,巨掌对着那道锋芒剑影直拍而去。 两者相触,明明皆是内力引动,却好似奔雷惊云,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强劲的气浪影响了空间,干扰人的视线,让四周之景变得奇怪而扭曲。 这一方交手,虽都未尽全力,却也至少用了七八分,让他们对彼此的实力重新得到了认识。 三花的笑收敛了,叶霄的目光更冷冽。 瞬息之后,两方身影再次变换。 剑光寒芒,法杖怒掌,两人的实力皆是巅峰,眨眼之间,便已过了百招,众人只能见到一道道残影,花了眼睛。 只是两人终究有所克制,只因大宗师的威力实在过大,一旦放开交手,方圆五里都别想逃过劫难。 终于叶霄一道剑芒刺去,人却往后一掠,道:“换地方?” 他的目光明亮而逼人,与之前的冷淡形成鲜明的对此,寒雪轻颤,犹如他此刻的心境一般,兴奋而激动,血液在不断沸腾。 他需要更广阔不被打搅的空间来放开手脚,尽兴地大打一场。 三花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宫门,即使再远,那嘶吼的喊杀声也能依稀传入耳朵,他知道庆帝已经岌岌可危。 万佛寺在大庆拥有今日地位,是离不开庆帝扶持的,但……也是各阶层的勋贵共同赏脸的结果,自然也包括宁家。 想到这里,三花垂眸悲悯道:“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还请叶宫主随老衲来。” “请。” 话毕,两人一前一后朝城外的方向掠去。 大宗师之间的对决,饶是距离再远,看着天象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庆帝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难以置信望着宁皇后,“你居然跟云霄宫狼狈为奸,让叶霄阻挡国师!” 宁皇后冷笑道:“狼狈为奸?众所周知,云霄宫死守天山,护中原天下,人人敬仰!我请叶宫主前来相助,有何不对?” 庆帝咬牙切齿,“宁娥!” “高燮,多年夫妻,今日就结束了!”宁皇后说完,便道,“杀了这个昏君!” 弑君若放在大一统的前朝,那是诛九族的罪名,人人犯怵,不敢造次。 然而在这乱世,凡是有点势力就敢称王称霸,短短二十年,不知有多少小国还没翻出浪花就被历史大潮拍下,弑君之罪已经没那么大的反应。 宁皇后深知庆帝身边有多少高手保护,一旦三花被绊住手脚,就无人再能阻挡她。 今日,她便倾宁家所有,成就自己的辉煌! “皇上,快走,几位大师挡不住了!” “护驾,护驾——” 庆帝犹如一个明黄的靶子,饶是被重重保护,依旧逃不开被一剑贯胸的结果。 “唔……” 高燮从来没想过,他竟然会死在妻子的算计中…… “皇上,皇上!” 剑当胸穿过,就算是皇帝也只是□□凡胎,鲜血从口鼻不断涌出,他望着皇后的方向,意识快速地被抽离,“你……阿娥……” 宁皇后被父兄保护,高手环绕,透过间隙看到庆帝缓缓倒下,她本该高兴的,可此时此刻心却仿佛也跟着被刀剑贯穿,生疼窒息。 流干的眼泪从眼眶中再次落下来,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年洞房花烛之夜,一室缠绵悱恻的红,烛光下,年轻英俊的高燮温柔痴迷地望着自己,笑着许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诺言,至此夫妻同心,恩爱不相离。 为此,宁娥为了成全丈夫的霸业,极力游说家族倾全力支持,很快,前朝覆灭,高燮建国登帝,她为尊贵的皇后,育有皇太子,再尊荣不过。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夫妻形容陌路了呢? 成婚之日的誓言已成云烟消散,后宫娇艳新人一个一个进,痴缠在他的身边,而她竟只能成为一个端庄大度的皇后! 她一步步让,一步步退,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可是…… 宁皇后蓦地睁开眼睛,伤心痛苦全然消失,既然庆帝给不了她,她便踩下他,自己取便是了! “父皇——” 靖王和安王惊恐地扑向高燮,一声声叫喊在死亡之前变得更加尖锐。 庆帝的死仿若打破了不死护身符,让他俩终有直面了挥着屠刀的宁皇后。 “昏君已诛,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宁家宗师用内力喊出来的声音回荡在宫门前,刹那间,混战的士兵皆停下了手。 随着一阵阵的欢呼,传来刀枪落地之声。 皇帝都死了,他们还打什么? 帝王身边的高手则彼此对视一眼,有实力的纷纷朝外逃去。 接下来,便是一场清洗了。 骨魔女和文书行者互相一点头,一掌一剑将缠斗的人推开,转瞬间消失了人影,他们得保护各自的太子。 庆帝已死,就算宁皇后当权,可一个女人,哪怕有整个宁家做后盾,想要维持大庆稳定,短时间内也不可能。 大庆彻底乱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边聂冰和属下还在苦苦支撑,一流高手和宗师之间实在差太多了,即使用人数填补,终究还是吃力了些。 巫神教的那名长老用游刃有余的姿态将这群护卫步步逼退,若非他们出自军旅,纪律严明,悍不畏死,不然早已成一盘散沙,各个击破。 饶是如此,依旧有上陵学宫和巫神教的弟子闯过杀阵,直取赵思洵。 “殿下——” 忽然,十九闻言便旋身一绕,匕首便从手指尖划过,缠上来人的瞬间就划破其喉咙,回身藕臂一甩,锋芒刺入那扬剑的上陵学宫弟子的后心。所有的招式简单却狠辣,更像一条嘶嘶吐信的美人蛇,凡是靠近赵思洵的,皆毙在她的匕首下。 十九出自冥庄,练得本就是杀人功夫,从不浪费在花里胡哨的招式中,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取人命,手段之狠厉,比之巫神教魔女不逞多让。 不只是聂冰,就是上陵学宫和巫神教的弟子都愣了愣。 没想到赵思洵身边当真是藏龙卧虎,一个侍妾都有这般本事。 此刻,她配合着高山等夷山族人,成为赵思洵的第二道防线,堪堪护住了他们的族长。 只是,终究太吃力了。 赵思洵内力被缠绵所封,连个上蹿下跳逃命的本事都没有,只剩下乖乖被保护的份。 他看着这姑娘每每与刀剑擦身而过,吓出了一身冷汗,“小心!” 长剑划破了她的衣衫,染上鲜血,可她仿若没有痛觉一般,行动未阻,只见腰肢一扭,毒蛇缠绕上去,一口咬破那人的喉咙! 接着十九毫无停留,一甩匕首,击落凌空飞起的一人,回眸一笑,温柔道:“若是十九不幸身亡,还请族长将我的骨灰带回夷山。” 她听从三水长老的安排,贴身保护赵思洵开始,便将身死置之度外了。 赵思洵衣袍之下的手握紧,“我会带你们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回去!” 十九轻轻嗯了一声,面带笑容,眼神冷酷,出手从始至尾都是那般果决。 夷山族的人吃了太多的苦,经历了太多的难,她见到过弟弟妹妹哭喊着要父亲母亲,却只能抱着尸体嚎啕茫然的模样,她也见到过高傲的圣女低下头颅,选择跪下亲吻南望皇帝的指尖,以臣服的姿态换取族人容身之所。 所以,当赵思洵能够带领族人重新崛起,十九愿意用生命来铺就那条路,哪怕只有一寸。 而赵思洵却在等。 一是等宁皇后杀了庆帝,形势立刻逆转,她会转头立刻派人来杀这两国太子,不会放着他俩平安离开粱都,回去集结军队攻打大庆。 而这两个蠢货为了杀他,不夹紧尾巴赶紧逃命,竟还在这里逗留,简直跟自找死路没什么两样。 二便是等他的舅公! 可是这都喊杀声震天了,为什么大宗师的身影还没出现? 不是说早就出发了吗? 可人呢? 难不成迷路了?大宗师还有这么不靠谱的吗? 他千算万算竟没想到这一茬,果然世间最可靠的只有他家叶宫主,但是叶宫主他鞭长莫及啊! 赵思洵脸上淡定,心中却有些慌。 很快远处的天空传来一声佛音钟鼓,抬头一眼,只见佛光普照,金灿辉辉,宛如佛祖亲临的盛况,但紧接着便是飓风卷云,直冲云霄,飒飒白雪压城欲摧,两方相合,引动惊雷轰鸣。 第136章 如此异动的天象,哪怕从未见过,也知道是大宗师之威。 谁在跟三花对决? “糟糕,是叶霄!”韦太子瞬间反应过来。 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非人的威力,哪怕未曾身临其境,也能想象出两重山岳撼天,而自己渺小如尘埃窒息的感觉。 赵思洵心下一喜,“你们还不走,再不走可就没机会了。” 三花一旦被阻拦,宁皇后必然倾所有力量杀了庆帝。 果然,不一会儿便传来喊声,“昏君已诛,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庆帝居然这么快败了! 韦太子与姜太子互相看了一眼,纷纷望向宫门。 “太子,我们立刻出城!” 没过多久,文书行者和骨魔女一前一后踏着屋顶,轻功而来。 见他们面色凝重,韦太子立刻问:“皇帝真的死了?” “包括安王和靖王也不幸于难,高氏江山覆灭了。”文书行者忍不住叹息。 “这是……”骨魔女见她放在姜太子身边的长老和弟子正与上陵学宫弟子一起在冲阵,不禁面露疑惑。 姜太子狠狠地道:“好,你来得正好,花教主,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先替孤杀了!” 他一指赵思洵,眼中含戾,满满都是杀意。 赵思洵在宫门前一句“紫色的眼睛”将凶手的罪名死死地按在东楚和西越头上,这般算计他们,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赵思洵心中一跳,不会吧,这个时候竟还想弄死他? 不怕待会儿逃不走吗? 骨魔女含笑点头,“太子,你先随我教教众离开,本座自会替你杀了他。” “不,我现在就要看着他去死!” 姜太子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旦遭背叛,那是不死不休的。 他如今最痛恨的便是赵思洵,这小子满身都是心眼,根本就是从头到尾在耍他! 文书行者道:“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宁皇后身边有几位宗师,实力皆不弱。”这话他是对韦太子说的,而能让他说出来,那就已经不是弱不弱的问题,毕竟这是在大庆的地盘上。 “那就立刻走,贤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韦太子劝道。 然而姜太子冷笑道:“现在走了,难道放任南望和大庆联合对付你我两国吗?韦兄,这小子若背后没有南望皇帝支持,他敢跟宁皇后联合?” 此言一出,韦太子神色微微一变。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点,啊! 寓此言。 第096章 舅公(二更) 拿着老夫铸的剑用来对付我族之人,上陵学宫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南望若是与宁皇后合作, 那么必然是要与两国开战了! 而架在南望与大庆之间的桥梁,就是赵思洵。 “必须杀了他!” 骨魔女的眼睛于是轻飘飘望过去,一眼就看出赵思洵的身边没有什么太厉害的人物, 就是这个阵法有点意思,但是对于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威胁。 她正要动手,可忽然, 她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屋顶, 神色一凌。 “妖女, 动一下试试?”屋顶后面的司空灵冷冷一笑。 她没有跳下去, 只是将自己隐藏的气息给放出来,但这也足够了! 宗师之间亦有强弱之分, 但骨魔女,文书行者, 司空灵都是站在宗师顶端,距离大宗师只差一步之遥, 所谓近大宗师。 这气息一旦流露,骨魔女便不由地忌惮起来。 虽不知来者是谁, 但若打起来, 一时半会儿是分不出胜负的, 若耽搁了时间,引宁皇后那边的高手追过来, 再想离开可就没那么容易。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文书行者道:“只有一人,老朽愿助一臂之力牵制住他, 还请花教主尽快动手。” “好!” 话音刚落, 文书行者便祭起青云剑, 以七星踏浪之势, 扬起万卷书剑,只见星子坠落,晕染而开,点点墨痕化为凌厉剑气,直冲那屋后而去。 却是先声夺人,一出手便是最强的一招! 闻笛笙见此,惊得张大嘴巴,“师尊,人根本不受你威胁,直接打过来了!” 司空灵眼神一厉,她瞬间明白了这两人的想法,心里怒骂了一声,于是在提枪迎上去之前,一声长啸击长空,一掌拍在闻笛笙的后背,将内力送了过去,同时也将人推下屋顶,“你去护住小亲王,给我拖住她!” 话音未落,闻笛笙就被迫飞向了赵思洵,带着一脸的懵逼。 他就算是个一流高手,放入江湖能称少年有为,也抵当不了近大宗师的一招啊! “那可是骨魔女啊,师尊——” 后知后觉的闻笛笙简直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虽然如此,但落地的瞬间,已经催动内力,自己的加上司空灵的,将寒吟九章万剑归一发挥到极致,重重射向骨魔女倒也能阻挡一二。 接着他迅速掠后,对着赵思洵身边的十九喊道:“小姐姐,你我合力,先挡住她,小亲王,你能跑吗?” 十九反应极快,脚尖挑起地上的两把剑,双手一握,不顾身上渗血的伤口,便与闻笛笙站到一处。 赵思洵之前见到骨魔女忌惮的模样,脸上还一喜,心道这位舅公终于来了! 但是随着闻笛笙落地,他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喃喃道:“我能跑哪儿去呀?” 在这么多高手面前,靠两腿双腿吗? “我没武功。” 闻笛笙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你家宫主没别的安排?”赵思洵忍不住问道,好歹再来一个宗师吧? 这个时候,若是叶霄在面前,他能不顾任何矜持地凑上去狠狠地亲一口,果然,这世上论靠谱还得是他家叶宫主! 然而闻笛笙却道:“就来了师尊和我。” 赵思洵抬头看了看跟文书行者打得难舍难分的司空灵,眼前顿时一暗。 啊,霄哥哥,要不别跟三花打了,先来救我可好?赵思洵欲哭无泪。 而这头,骨魔女随意挥出一掌,便将闻笛笙的剑招挡下,看着这对男女,轻轻一笑,“原来是云霄宫,怎么,也跟南望有关系。” 话落,她化掌为爪,本就尖锐的指甲更是寸寸见长,犹如白骨森森,锋利歹毒。 骨魔女之名便是因为她喜好将高手的尸骨炼制成自己的指爪,当真是天底下第一毒妇。 “就凭你们俩个小东西也想拦本座?” “那就试试看!”十九目光坚定,一脸视死如归。 闻笛笙心中突突,此时此刻,显然已经没有后路,那么为了夫人,他得拼了! 无极功虽是绝世功法,但也是一门禁术,有太大的缺陷和不可逆的反噬,所以非宫主不得修炼,境界未至不得修炼。但就如叶霄随意将其中的一招教给赵思洵一样,云霄宫弟子也或多或少学过其中一两招,为的就是在紧要关头能够保命,或者守护重要之人。 闻笛笙作为云霄宫中的翘楚弟子,自然也会这一招。 他的实力本就在一流高手中的顶尖,此刻逆法一动,内力快速地攀升了起来,竟隐隐达到了宗师的境界。 十九惊讶地转过头看他。 闻笛笙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艰难道:“最多半炷香的时间。” 十九了然,看来是秘术,果断道:“你为主,我伺机。” 再看其余的护卫,正忙着对付上陵学宫和巫神教弟子的围攻,根本分.身乏术,其实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 那头骨魔女更是露出玩味的笑,软红的舌头舔过唇角,指骨伸展,伴随着妖娆的笑声,千重万重的幻影出现在闻笛笙和十九身边,转瞬之间,她的身影便融入了这些幻想之中。 虽不是大宗师的具象化,但已经有了雏形,并非关闭五感就能杜绝,这些幻想声音依旧会丝丝缕缕地钻入脑中。 一旦注意力被分散,有了片刻恍惚,大概就得没命。 “喝——”闻笛笙好歹也是也是天山无尽风雪的常客,三天两头让叶霄贬去山顶断风劈雪,一般对付这种来自四面八方无差别的风雪攻击,最简单的便是将内力外放,犹如水浪一般对冲出去。 “小姐姐,你看准了!” 凭他俩想要打败骨魔女,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但是退无可退之下,万一呢…… 内力对冲有多消耗,此刻只有闻笛笙自己才知道,他的内力本就是虚的,然骨魔女的千重幻影无孔不入,他也没办法。 十九闭上眼睛,耳朵微动,感受着闻笛笙与骨魔女之间的内力碰撞,找寻那细微的差别。 她是杀手,对这些最为灵敏,而一念生,一念死,正是她最熟悉的领域。 忽然,她睁开眼睛,手中的剑快如闪电划过一道虚影,朝着闻笛笙的头顶白骨爪刺去。 千影万重在闻笛笙不计消耗的内力震荡下快速消失,但骨魔女毕竟是成名已久的宗师,岂是这两小家伙就能对付的。 第137章 真身转瞬出现在闻笛笙头顶,抽着空隙就要对着他的天灵盖拍下,那眼底的残忍和恶念,以及兴奋的笑容,令十九心头发麻。 “铮——”刺耳的摩擦声在闻笛笙的头顶响起,十九就算找出了骨魔女,判断出了她的招式,然而在绝对实力面前,她的剑被骨魔女轻易地抓在手里,然后生生地绞断,断裂的剑回头便朝着十九射了过去。 躲无可躲,剑入□□,十九如断线的风筝从天上掉了下来。 “十九——”赵思洵往前一扑,堪堪将人接住。 “族长……唔……”腹部被贯穿,血大量地渗了出来,十九身上本就都是伤痕,此刻的脸色更是白的瘆人,但她还是努力地推着赵思洵,“别管我……快走……” 赵思洵能去哪儿? 他如今真是后悔,因为顾忌云霄宫与他的关系被宁皇后发现,没让叶霄安排更多的人手保护他,反而让身边人受到这么重的伤害! 发现了又如何,联盟又怎么样,再想办法就是了! 赵思洵取出随身携带的护心丹给十九服下,接着拔出他的枪,如今里面只剩两颗子弹,这威力甚至可能对骨魔女造成不了击杀。 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没了十九,光闻笛笙一人对付骨魔女根本不行。 闻笛笙此刻的压力骤增,他本就境界低,这种饮鸩止渴而来的内力反噬极为快速,他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 眼睛开始变得血红,甚至渗出了血,只需再一击,就能让他爆体身亡。 “他娘的,老子跟你同归于尽!”闻笛笙大吼一声,朝骨魔女扑了过去,后者见此立刻回身,拉开距离,内力在身前流淌形成一个屏障,阻挡闻笛笙全力一剑。 “小弟弟,真是可惜了。”骨魔女看得出来,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就是如此,也不能撼动她分毫。 但她只顾着闻笛笙和远处同文书行者打得难舍难分的司空灵,根本没把背后的赵思洵当一回事,所以那内力屏障只在她的身前,背后却是空门大开,薄薄的一层。 而这就够了。 闻笛笙已经做好了被骨魔女掀天灵盖的准备,却没想到,忽然一声巨响。 “砰——”这真是熟悉的声音。 骨魔女浑身一震,仿佛受了短暂的麻痹,她难以置信地回头,正看到赵思洵举着一个奇怪的兵器对着她。 暗器? 什么暗器有这个威力? 更何况赵思洵没有内力,如何催动? 痛楚袭遍全身,而闻笛笙的夺命一剑已经到了面前。 “找死!”骨魔女终于面露狰狞,身形一变,以肩膀被刺穿为代价,对着闻笛笙便是当胸一掌。 “唔……”闻笛笙继十九之后,也像断翼之鸟从天空坠落,掉在地上,久久未动。 “小笙——” 赵思洵眦眼欲裂,他立刻再抬起枪对着骨魔女,然而一次偷袭能成功,但再来一次,却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小东西,你惹到本座了!” 骨魔女实力之强,当初的挛鞮淳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哪怕那颗子弹入体,也只是短暂地限制了她的行动,甚至还激发了她的凶性。 动作实在太快了,那变换的身影赵思洵根本看不清,枪口无法对准。 眼看着那白骨爪就要对着自己的脑门而来。 “族长……”十九伸出手,却因为伤势无法动弹。 闻笛笙染血的手指抓着地面,“快跑……” “殿下——”聂冰和众多护卫想要赶来,却被上陵学宫和巫神教弟子拦住了去路。 “妖女!”司空灵将手中的银光枪对着骨魔女射过来,然人一动,文书行者便出现在她的面前,“司空长老,你的对手可是老朽。” 骨魔女不紧不慢地躲开司空灵的银光枪,接着抬起手…… 就是现在,赵思洵死死地盯着面前越来越近的爪子,心道就是死也得把女魔头拉上! 十八年后咱再是一条好汉! 唯一遗憾的便是,都没来记得说一声喜欢你呢,叶霄。 “去死吧——”他扣动扳机的瞬间,做好了死的准备。 然而他一直等了许久,都没感觉到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只见骨魔女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犹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的胸口炸开了一朵灿烂的血之花,那是赵思洵的子弹打出来的,可她的头顶却缓缓地流下鲜血,一股一股划过美艳的脸颊,染成一片,终于身体软下,缓缓地栽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这一个变故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发生什么了? 谁杀了这个魔女? 赵思洵? 可赵思洵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他还未从死亡的窒息里脱离出来,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嗡嗡的耳鸣伴随着他的心跳搏动,越来越快,紧接着便是后怕的喘息声,他不断地咽着口水,大口呼吸。 明明是寒冷的冬季,可是却让他后背湿透,他握不住枪,双手伏地,一点一点恢复五感知觉,终于,他猛地抬起头,大喊道:“舅公,一个都别放跑!” 这个变故实在太快了。 上一瞬,韦太子和姜太子明明还在好以整暇地等待赵思洵的死亡,可下一刻,不可一世的巫神教教主,拥有近大宗师实力的骨魔女就这么死了! 然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刹那间,空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锤子虚影,接着雷鸣声声自天边而来,呼啸的风伴随着紫电闪烁,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云障。 舍了银光枪,与文书行者赤手空拳对打的司空灵内心忍不住颤了颤。 她能感觉到一股彪悍的气息萦绕周围,随着那把锤子不断挥舞,云层越来越厚,越来越密集的雷电穿梭,万钧气势不断叠加,令人心惊肉跳。 “这是……大宗师?” 虽是疑问,但她知道这不会错的,这就是具化象的力量。 夷山族虽然没落,但它能在历史长河中留下浓重的一笔,铸天问神兵,锻青云山海,这绝世功法就不会泯灭于众,文书行者见多识广,自是马上想了起来。 “千锤百炼?” 然此言一出,他顿时一愣,顾不得骨魔女惨重的死相,二话不说便舍了司空灵,面露着急掠向韦太子,“立刻跟我走!” 然而他还未到韦太子跟前,一把锤子自脑后而来,风声厉厉,雷鸣炸响,这若是挨上一下,不死既残。 而骨魔女显然就是这么死的! 文书行者当即回头,脚踏七星,垂天以山河为笔,点墨作画,匆忙应对。 青云剑与铁锤相撞,文书行者一连后退数丈才堪堪止步,而剑身嗡响发颤,他差点握不住。 至于那铁锤则摇摇地飞回来路,一个头戴斗笠的老人出现在空中,抬起手,一把握住这路边铁匠铺随手买的锤子,饶有兴致道:“嗯,这不是青云老伙计吗?” 文书行者好不容易止住青云的颤鸣,心中大骇,“乌铎大师。” “嗯?难为还有人记得老夫。”乌铎摸了摸那小撇白花花的胡子,爽朗地笑起来,但转瞬间,他又沉下脸,“可你拿着老夫铸的剑用来对付我族之人,上陵学宫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文书行者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没想到这位不仅没死,还成为了大宗师! 这下难办了! 销声匿迹了三十年,年轻一辈的几乎都不知道他是谁? 韦太子和姜太子更是全然陌生,但是他们如临大敌,身心都在恐惧。 这位大宗师既然是赵思洵那边的,一出手就杀了骨魔女,想必也不会放过他们。 “能走吗?”韦太子低声问文书行者。 文书行者苦笑地看了周围,那具化象的雷电虽穿梭在空中,但是无形的屏障依旧笼罩在方圆,他们根本出不去,所以这位老人才会不慌不及跟他们废话。 除非乌铎放人,要么三花回来。 但此刻,显然哪一条路都不太可能。 韦太子的眼神中露出了绝望,姜太子这边连骨魔女都死了,更是心灰意冷。 “小笙!” 既然这位大宗师是夷山族的,司空灵自不再多言,她落到闻笛笙身边,二话不说扶起徒弟,盘腿坐下便要替他运功疗伤。 “等等,先吃这个。” 赵思洵从随身的荷包里翻出两颗药,递了过来,见司空灵犹豫,便急切道:“南望皇宫辛春生太医炼制的护心丹,你家宫主内力受损之时吃过,有用的!” 宫主啥时候吃过?司空灵愣了一下。 “快啊!” “好。”料想赵思洵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骗人,司空灵立刻给闻笛笙服下,接着替他疗伤。 武功的事,赵思洵不懂,他唯一的能做的便是灭口了。 第097章 相好 我心上人跟那老秃驴在打呢,你说我去干什么? “舅公。”赵思洵缓缓地走向乌铎, 唤了一声。 乌铎回头,看着那张酷似外甥女的脸,神情顿时有些恍惚, 相比起赵思露,显然赵思洵更像那位圣女。 第138章 “老夫来晚了吗?”他的脸上露出歉意,神情更是羞愧, 跟方才高高在上的姿态全然不同。 这些年, 夷山族遭受了什么, 他已经从三水长老和赵思露口中知道, 想起他的姐姐姐夫,亲切的族人一一惨死, 他可爱的外甥女不得不沦为南望皇帝的后妃,却依旧早早地消香玉陨……无尽的悔恨充斥在他的心间。 而这却发生在最需要他的时候, 他竟不在! 是以面对这个年纪轻轻就支撑起全族的外孙子,他又是愧疚又是敬佩, 因为这本该是他担起的责任。 当赵思露请他北上助赵思洵一臂之力的时候,他便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这是他唯二的亲人, 族中的希望, 他必须得护住。 “您去哪儿了, 露露说,你本该到了。”赵思洵拿着红彤彤的眼睛瞪他, 一张脸雪白,可见方才濒死之际将他吓住了,至今还未缓过来。 乌铎老脸一红, 他飘开视线, 不敢看少年的眼睛, 嗫嗫道:“老夫, 老夫迷路了……” 这个原因……赵思洵露出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竟被他猜到了。 这究竟是有多不靠谱! “再晚一步,您就见不到我了。” “来得及时,来得及时,你幸好没事!”乌铎连忙回答,他他想拍拍赵思洵的脑袋表示安慰,可实在心虚,便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办,你说,老夫都听你的。” 赵思洵没有客气,他的目光看向姜太子和韦太子,扯了扯嘴角,冰冷冷地说:“都杀了,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 “赵思洵!”姜太子眦眼欲裂。 赵思洵笑了笑,“怎么,现在怕了,不是口口声声要弄死我吗?” “你别忘了,我是西越太子,你若杀了我,南望和西越不死不休!”姜太子色厉内荏道。 赵思洵笑起来,“南望大军已经集结了,就压在西越和东楚的边境。” 韦太子一听,怔然,“所以,高鼎的确是你杀的!你让叶霄杀的!” 赵思洵扯了扯嘴角,“现在意识到是不是太晚了,舅公,马上杀了他们,我跟云霄宫的秘密,不能暴露。” “行,都听族长的。”乌铎没有异议。 “劳烦了。”赵思洵说完,便朝护卫走去。 韦太子怔然,突然大声喊道:“思洵,孤愿割舍十座城池给你,你放我一马!”见赵思洵脚步未停,最终一番抉择,他又噗通一声跪下,狼狈地喊道,“孤随你开条件,求你,给我一条生路!” 他不想死,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可以。 他是东楚的太子,他注定要成为帝王之人,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而这话让赵思洵终于停下脚步,韦太子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可是赵思洵却冷冰冰地说:“他在拖延时间,舅公。” 这般大动静,宁皇后那头早已经惊动。 乌铎朝宫门的方向看了看,果然有几道气息急速赶来。 既然如此,那就都杀了吧。 当宁家的宗师达到现场的时候,只有千锤百炼的惊雷云卷慢慢退散,中间穿着斗笠的魁梧老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那一眼,让他们立刻恭敬起来,“前辈。” 大宗师,每一个都是令人仰望的存在,也耳熟能详,只有这位,竟看不出是谁。 但凭刚才的那一手,绝对不是段平沙。 满地的尸体,多是巫神教和上陵学宫的弟子,里面竟还包含了骨魔女和文书行者,他们心神一颤,更加不敢造次。 乌铎摆摆手,然后走到了赵思洵的身边,以一副守护者的姿态站着。 此刻,司空灵已经带着闻笛笙走了,只有受伤的护卫互相搀扶着,簇拥在赵思洵的身边。 赵思洵走上前,笑道:“先恭喜皇后娘娘大获全胜。” 宁家为首的宗师,便是那位嬷嬷,她欠了欠身道:“也是多亏了夷山王鼎力相助。” “客气了。”他看了一眼骨魔女的尸体,“皇后娘娘之前答应我,要替我将缠绵之毒解开。” 嬷嬷闻言笑起来,“夷山王说笑了,这位前辈连骨魔女都杀的,从她身上搜出解药再容易不过了,您请便。” 赵思洵点了点头,“舅公,劳烦您帮我取来。” 舅公? 来人神色一动,忍不住问:“敢问这位前辈是……” “三十年前,我夷山族铸造青云山海的铸剑大师,恰好从东海赶回来。” 夷山族在三十年前有多辉煌,众所周知,来人彼此看了一眼,顿时恍然。 “那得恭喜夷山王了!” 有这样一个大宗师在身边,夷山族崛起指日可待,就是放在南望诸多皇子之中,赵思洵的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望帝必然重视,说不定连太子之位都能争上一争。 想到这里,他们收起了所有轻视,言语之中也恭敬起来。 赵思洵扯了扯嘴角,“多谢。” 乌铎不顾尸体的脏污,手掌不动声色地拂过骨魔女的伤口,将里面的子弹用内力给逼出来,又搜刮了所有的小瓶子,这才回到赵思洵身边。 “这几日皇后娘娘会比较忙碌,还请夷山王回别院歇息,我已经宣了太医,替诸位兄弟疗伤。等娘娘安顿妥当,再与夷山王商议联盟之事。” “好。” 所谓联盟,便是要开战了。 宁皇后派来士兵将西越和东楚的两国太子尸体,包括巫神教和上陵学宫弟子一起带走了。而南望这边则回到别院安顿,不少护卫受了伤,都得好好歇息治疗。 乌铎看了看十九,对赵思洵道:“放心吧,这丫头死不了,就是得卧床多日,暂时不能动武。” 赵思洵顿时放下心来,“多谢舅公。” “跟老夫客气什么?”乌铎摆了摆手,又问,“你还有什么事要我去做的吗?” 赵思洵想了想,“暂时没有,您是有要事要办?” “也没什么,就是来的时候看到有两大宗师对决,看武功路数,一个佛门的,一个天山的,一前一后打出城去,我想去观望观望。”乌铎年岁不小了,却刚成就大宗师,还没来得及跟人交手,正心痒痒着,若非急着跑来保护赵思洵,否则早就追着那两人去了。 赵思洵一听,连忙道:“那我跟您一起去。” 乌铎纳闷了,“那里多危险,你这么点武功去做什么?” 赵思洵理直气壮道:“我心上人跟那老秃驴在打呢,你说我去干什么?” 此言一出,床上的十九差点笑出声,然而扯动伤口,一张脸又扭曲起来,只能嘶嘶抽气,心道简直是无妄之灾。 “心上人?”乌铎一听面露古怪,“你相好?” 赵思洵脱口而出的时候觉得没啥,可被这么一反问,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是说都说了,他也不打算吃回去,便坚定道:“没错,好着呢。” 乌铎惊讶,“她那么厉害,能跟三花对打,大宗师?” 赵思洵一挺胸,骄傲道:“那是,天下无敌!” 乌铎砸了咂舌,面露佩服,心道这小东西行啊,自己跟个弱鸡似的,居然敢追求大宗师,志向真高远,真不愧是夷山族最年轻的族长。 但他又挠了挠脑袋,疑惑云霄宫什么时候出了那么厉害的女弟子,年纪轻轻的就是大宗师实力? 这比当年天之骄子叶雪山还出色啊!果然他在东海徘徊太久,中原武林早已变了个样,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那是得去看看。”然而他又不解道,“可这丫头又跟你啥关系?” 乌铎一指十九。 “明面上侍妾,实则是护卫。”赵思洵道。 “所以你俩没关系。” 十九赶紧点头,真没关系,她哪儿敢跟云霄宫宫主抢人! 赵思洵抽了抽嘴角道:“咱俩清白的,我又不是那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花心萝卜,咱夷山族的美好品质,全在我身上。” 乌铎点点头,“那就好,老夫不是指责你,是怕你挨那位的打。” 一般媳妇厉害的,男人都不敢造次,更何况那还是位大宗师,就赵思洵这小身板,一掌就能送归西,而且为这个理由,乌铎都不好意思插手。 赵思洵:“……”他敢揍我下试试? 人都说绝世武功是在不断对决中磨炼而出,所谓打遍天下,方成就无敌。 然而叶霄却不一样,他的对手除了天山的风和雪之外,几乎只有一个——叶雪山。 当人人都在为跟武林至尊对战一场而努力拼杀之时,叶霄却从小到大在这位的剑下度过,直到他成为大宗师,父子俩约战天山之巅,决斗了三天三夜,把山顶上的千年寒冰生生削薄一层才结束。 那一场战斗,比跟呼延默之间激烈太多,叶霄全身是伤,内力枯竭,站都站不起来,而叶雪山则直接坐地上一边笑话他,一边扯着伤口龇牙咧嘴,无尽的风雪在那晚为他们停驻。 之后,他从叶雪山手里接过了天问。 第139章 是以若这世上还有谁知道叶雪山的武功有多强,只有他。 而面前的三花,具象化出宝相,森严如佛降临,隐隐给了他如叶雪山般难以逾越的感觉,但……似乎还差一些。 风啸乱耳,白雪压境,哪怕天问不在手,叶霄手中之剑,亦有过青山起重浪的浩浩气势。 旷野之上,原本簌簌飘落的无边飞雪忽然反向飞上天空,化为重重剑意凝聚于寒雪之剑,寒潭深幽的剑刃,引动脉搏般的震颤,接着一道巨大的剑影出现在叶霄的手中。 天地之间,叶霄目光中只剩远处的佛光中,那悲悯世人的佛相。 试问世间疾苦不见,万般恶念不渡,又如何称为慈悲为怀? 不过是骗人骗己,扰乱心智的惑人之功罢了。 此间幻想,在他的剑下,都需破! 叶霄大喝一声,“去!” 仙人问路,剑指即往。 他化为一道残影,只听尖啸起龙吟,剑影如白虹贯日,洞穿佛像一切虚妄。 铛—— 剑刺在金钵之中,激颤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回荡旷野。 金钵在剑气之下裂开,三花被叶霄的强大剑意逼得后退数丈,不得不用九环锡杖钝地,方才停驻脚步。 佛像虚影不见了,叶霄的剑意也收敛入寒雪之中。 一方交战,并未分出胜负。 “叶宫主,以你的功力,大宗师之中亦难逢敌手,然而想要打败老衲,若不使出全力,怕是不能。”三花脸上那惯有的无悲无喜悄然消失,那双看起来悲悯佛性的目光染上了世俗的激动,望着叶霄,眼底多了一份热切,“将无极功使出来吧!” 叶霄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握着寒雪的手渐渐收紧。 “霄儿,对你来说,寒吟九章就够了。无极功呢,慢慢练,有事没事别瞎用,要是像老子一样,了无牵挂,想去碰碰成仙得道的那扇门,那就随便你,不然,还是步步稳妥地来吧。毕竟,你还没娶媳妇儿。” 这是叶雪山闭关前,将天问托付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候叶霄不懂,他追寻的就是武道的极致境界,若早日能够触碰到尽头,打破禁锢,成为世间第一人,岂不更好? 然而他如今已有牵挂。 大宗师的瓶颈,他不敢碰。 “既然叶宫主不肯赐教,那只好让老衲来讨教了!” 话音刚落,三花的九环锡杖顿时如落雷当头而来,叶霄抬起寒雪相迎。 铮—— 摩擦之声刺耳,令叶霄锁眉深皱。 三花的容颜似乎不过半百,然他的岁数甚至比段平沙都要大一些,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内力,如浩瀚之海,深不可测。 一番过招,叶霄脸上未显,但心中震动。 他就算天赋再高,内力终究需要脚踏实地练过来,当然有武林至尊陪练,加上天山之巅恶劣的环境磨炼,已经较常人走了捷径。 不过,与三花相比还是有所差距,这得需要踏实的年月来弥补,当然,也可用无极功。 “老衲曾与令尊交手过。” 三花舍了九环锡杖,以佛掌相对。 他出掌之快犹如千手,再加上金刚不坏附体,坚硬程度能与金玉相比,叶霄的剑一时之间竟刺不穿,劈不破。 “这若是天问,老衲不敢徒手相接。” 叶霄眼神一暗,不退反进,冰雪之剑,以锐利著称,就算金刚不坏,若一直刺在同一个地方,也有破体之危,所谓水滴石穿。 叶霄的身法顿时飘忽如鬼魅,浮虚步踏入缥缈,虚实不清,每一剑都在三花的掌心之中。 三花很快明白了叶霄的意图,然他的内力虽深厚,但想要与叶霄比速度,就算脚踏神通,依旧差了一截。 “果然天赋卓越。” 三花一声低喝,一连拍出三掌,逼着叶霄回剑以对,接着浩瀚的佛光在梵音金钟之中荡漾,垂直封住了叶霄的去路,与此同时,内力聚于掌中,当空对着叶霄拍下。 这一掌凝聚了三花几乎十成的内力,叶霄想要接下,非得动用无极功不可。 可金钟照在他身上,犹如千百倍的压力,令叶霄的脚下好似深陷泥潭,唯有一战方有生路。 寒雪震颤,剑意涌动,风雪自脚下而起,顷刻形成风雷,化为成千上百道凌虚剑意。 寒吟九章,万剑归一,撞击在金钟之上,一声声重响如惊雷一般响彻旷野。 然金钟好破,佛掌难敌,叶霄抬起头,眼睛好似凝上冰雪。 既然非得要他动用无极功,那就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乌铎:厉害了我的外孙,那么厉害的仙子都追得到! 第098章 内伤 我不知道他住哪儿。 波澜壮阔的海面好似扬起百丈风浪, 无极功之下,叶霄的内力层层增长,仿若冲破云霄, 触摸到天之际…… 乌铎施展轻功带着赵思洵,寻着这股力量到达城外旷野之时,见到的便是这般恐怖的异象, 天地仿佛在那对峙的一掌中变得扭曲, 谁若进去皆会被绞成碎片。 老远, 他的脚步便停下来, 不敢再往里面靠近。 “这还是人吗?” 这话不是赵思洵的感慨,而是出自乌铎。 赵思洵用惊奇的眼神看他, 作为同样拥有具化象能力的大宗师,是不是说错了? 在他眼里, 这些能徒手对抗子弹的都不是人。 乌铎见此,苦笑道:“我可没有这种可怕的内力。” 赵思洵武功太低, 分辨不出,但是他却清晰的感觉到这两股内力在不断得冲击, 若非彼此制约, 彼此消耗, 此地又是在旷野,不然毁掉半个城池都是轻的。 “那您觉得谁更厉害一些?”赵思洵问。 乌铎摇头, “不知,就看谁先坚持不住吧。”他说完又不可思议地问,“洵儿, 那真是你相好?” “如假包换!”赵思洵紧紧盯着叶霄, 哪怕他根本看不清, 却也跟着心跳加速, 紧张不已。 距离太远了,乌铎只看到云霄宫那位一身白衣,手握寒剑,恍若谪仙一般。他看看那边,又望望自家此刻只能干瞪眼的外孙,忍不住问道:“那她看上你啥了?” 赵思洵一听,转过头,“您这是什么意思?” “咳……随便说说。”乌铎心道,仙女也有眼瘸的时候吧。 赵思洵眯了眯眼睛,接着冷笑一声道:“凭我这张脸!” 这话实在太有说服力了,乌铎瞬间闭上了嘴巴。心中咂舌,女人强悍到这种地步,的确可以看脸,找个他家外孙子一样的绝色没毛病。 以赵思洵稀薄的内力衡量,他觉得这场内力的对拼得持续很久。 但没想到,不过半个时辰,便听到三花哈哈大笑之声传来,“无极功果然名不虚传,叶宫主,多谢赐教!那边的老友,可愿助我二人一臂之力?” 嗯? “这是在叫您吗?”赵思洵问。 乌铎点头,“看来这老和尚不打算分出胜负了,准备收手。” 赵思洵啧了一声,“那还需要您帮忙?” “两人内力不相上下,已是全力以赴,想要收手谈何容易。”乌铎说着从腰间解下路边铁匠铺随手买的铁锤,注入内力。 “原来如此。”赵思洵眼珠子一转,忽然问,“如果这个时候您跟我家叶宫主联手,是不是能将这老和尚……哎哟!” 赵思洵脑门上挨了一下,顿时怒道:“做什么打我?” 只见乌铎正色道:“洵儿,既是堂堂正正比武,就不要乘人之危,老夫若插手,成什么了?云霄宫百年清誉,岂不是也跟着毁了,你要如何跟你家那位交代?” 赵思洵闻言微微一滞,但转头又撇了撇嘴道:“跟他们讲什么武德,当日九个宗师围攻,还暗中下毒,怎么就不见堂堂正正了?” “还有这事?”乌铎皱眉,摇头道,“老夫许久未回中原,武林竟弄得这般乌烟瘴气,这些大门大派实在越活越回去了。” 但话虽这么说着,乌铎却也不肯偷袭,赵思洵便不好再开口。 他睚眦必报,没有光明磊落一说,但想想叶霄素来风光月霁,怕也不屑这小人行径。 目的既然已经达到,那就够了。 乌铎的铁锤凝聚着他六成内力,千锤百炼不断流转,随着铁锤一同飞向两人双手交汇之处,“两位,准备好,来了!” “叶宫主?”三花唤了一声。 叶霄回答:“好。” 话音落下,不管是三花还是叶霄,眼神一凌,低喝一声一同移掌,将内力注入到那铁锤之上。 佛门纯正内功加上天山寒吟之力共同作用下,那铁锤也并非神兵利器,表面快速地爬满裂痕,立刻就要支撑不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乌铎一把将赵思洵拉至身后,只听到一声震天巨响,无尽的气浪如千丈海潮翻涌朝四面八方汹涌排开。 一时间尘土如云如雾,旷野飞沙走石,若非赵思洵有乌铎护着,此刻已经随着烈风被吹上天了! 第140章 他死死地抓住乌铎的手臂,眼睛睁也睁不开,心道这也太猛了! 一直过了许久,方才尘埃落定。 他抬眼望去,只见叶霄一身白衣猎猎,青丝长发飞扬,手握寒剑,抬头望着天际,那背影简直帅掉渣! “三花呢?” “走了。”乌铎问,“你要过去吗?” 似有所感,叶霄微微侧目,眼神往赵思洵的方向瞥了一眼,轻轻颔首之后,身影一晃,也消失不见了。 “唉,怎么就走了,不来跟你说两句?”乌铎纳闷道,他还没看清长相呢! 赵思洵悠悠回答:“我跟他又不认识,说啥?” 这两大宗师之间的决战,可不只有乌铎感兴趣,那些宗师哪一个不想亲眼一睹,全藏在附近。 赵思洵杀光了上陵学宫和巫神教的人,就是为了灭口,不叫人知道自己与云霄宫的关系,哪还会递上把柄? “走啦,您看完了,我们也赶紧回去吧!”等到晚上,他家霄哥哥就会来了,到时候再好好说说小话也来得及。 乌铎挠了挠头,发现这小东西心眼还挺多的。 “对了,舅公,您看他有没有受伤?” 乌铎回忆道:“打得这么激烈,或多或少总有点,不过不打紧,调理下内息就差不多了吧。” “那这么说来,今晚我见不到他了。” 乌铎斜睨了他一眼,忽然坏笑道:“着急啊?老夫带你去见啊!” 赵思洵头也不回道:“不要。” “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住哪儿。” 乌铎:“……”外孙子,你确定你跟她在处对象? 叶霄回到别院,司空灵看到他立刻迎上来,打量他的脸色,“有没有受伤?” “我动了无极功。” 司空灵神色一变,立刻抓住他的手腕,按住他的脉搏,“脉象紊乱,气息乱窜,内力反噬了的结果,你动了几层?” 叶霄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不是逞强之人,“八层。” 司空灵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催促道:“那你还在这里云淡风轻,赶紧去调息,可要我帮忙?” 叶霄摇头,“你帮不了我。” 哪怕司空灵是近大宗师,可境界的差距在那里,对叶霄来说依旧不够。 “以前都是小师兄帮你,现在他不在了,怎么办……”司空灵面露焦急,她想不明白,“怎么会这么严重,竟把你逼到这个份上!” 叶霄道:“三花的实力,与爹已经不逞多让了。” 司空灵睁了睁眼睛,诧异道:“那岂不是比呼延默还强!” “嗯。” 司空灵怒道:“好啊,那老秃驴竟藏拙!” 叶霄捂了捂胸口,气血翻腾,令他不由地面露痛楚,甚至连手中的剑都握不住了,于是交给司空灵,“小笙怎么样?” “跟你一样,内力反噬,他实力弱,差点跟骨魔女同归于尽,那老前辈若是再晚来一步,就没了。” “我去看看……” “哎,小笙那里有我,你管好你自己就行。”司空灵一把拦住他,将人拖进房门,按在床上,“我已经去信回云霄宫,让千灵手赶紧过来,宫主,你可不能倒下。” 叶霄微微一哂,“其实也没那么严重,爹为了追求无极,连第九层都试过好几回……” “所以他把自己玩死了,难道你也想试试?” 司空灵的话让叶霄噎了一下。 “你看看你的脸色,鬼见了都怕!这种赌命的事,以后不许再做了,想想你那未过门的夫人,随着夷山王的地位水涨船高,追求者必然更多,你大费周章才将人追到手,舍得让给别人吗?” 此言一出,叶霄顿时不说话了,乖乖盘腿而坐。 司空灵见此,哼了一声,果然赤鸿说的不错,英雄难过美人关,还得搬出老婆才能治得住。 “凝神静心,我替你护法。” 叶霄于是闭上眼睛,怀守丹田,可刚一运功,他又睁开眼睛道:“还有一事……” 司空灵皱眉,“什么事比你现在的内伤更重要?” 叶霄微微侧了侧脸,低声说:“南望那边,你晚些时候去一趟,别让人发现。” “南望?”司空灵想了想,恍然,“夷山王吗?对了,我忘记跟你说,有那位夷山族三十年前去东海的前辈回来,不管是骨魔女,还是文书行者,包括那两个太子和手下,全杀了,他一点事都没有。” 叶霄浅笑,“我知道。” 司空灵纳闷道:“那还去干什么?有这位前辈在,从今往后,夷山王在南望的地位,已是无人撼动,再加上与大庆皇后联盟,南望皇帝必然会放权给他,咱们根本无需担心,一切都很顺利。” 叶霄今日见到赵思洵无恙,就已经了却心中大事,“我今晚不能去找他了,让他这几天好好歇息,无需等我。” “哦……”司空灵虽然应着,可这话听着怎么觉得怪怪的,夷山王等他做什么? 还有今晚为啥要去找他,有什么重要事吗? 不过毕竟是大舅哥跟妹夫的关系,亲密些也正常。 “另外别让他知道我受伤的事。” 这是为何?虽然叶雪山不在了,但那位前辈正好也是大宗师,云霄宫暗中助夷山王那么多,借个两天调理内伤,怎么着都不算过分的要求吧? 难道是怕夫人担心?对了,这位小公主不是也在大庆! 司空灵顿时想通了。 南望别院,聂冰等几位副统领看着乌铎,忍不住问:“所以殿下,之前那位长老是假的?” 赵思洵点头,“对啊,糊弄那帮傻子的。” “可,可那具象化力做不了假。” “对,我们都看到了。” 话音落下,聂冰几人仿佛如梦初醒,晁光伸出两根手指头,有些不确定道:“所以,您身边有两位大宗师?” 此言一出,兄弟几个眼睛都亮了,热切地看向赵思洵,后者咬着一块点心,囫囵点头道:“那可不,等以后有机会让你们瞻仰瞻仰。” “殿下,您真是太厉害了!” 赵思洵心中得意,嘴角含笑道:“都说了,只要跟着我,虎贲军中有的,你们会有,他们没有的,你们也会有。对了,舅公。” 乌铎看他,“嗯?” “这个剑,您要不要收回?”高山手里捧着一把三尺寒锋,剑格之处乃是青山缭云的浮雕,又有夷山族特有的纹路,名曰青云。 本是孟曾言的佩剑,借于文书行者,被乌铎杀了之后,这把剑就归赵思洵所有了。 乌铎拿起来看了一眼,“保存倒是完好,不过三十年前之作,也就那样,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他又放回高山手里,一点可惜的意思都没有。 赵思洵生怕他反悔似的,提醒了一句,“那我就送人了。” 乌铎摆了摆手,示意随意。 “行,聂冰。” “在。” “你拿着。” 饶是聂冰素来沉稳,也被赵思洵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也懵在原地,“啊?” “啊什么啊,大哥,殿下将青云赐给你了!”边上的童天成赶紧推了他一把,几个兄弟也是催促着,“快接啊!” 青云可是能跟山海相比的宝剑,大宗师孟曾言的佩剑,就这么给他了? 聂冰咽了咽口水,有些不敢相信,迎着赵思洵笑吟吟的目光,他忍不住问:“殿下,真赐给属下?” “你若是不要,给晁光也行。” 晁光还未说话,聂冰赶紧抱在怀里,眼冒金光,“不不不,我当然要!多谢殿下!”他激动地抚摸这把剑,觉得受伤再重都值了。 边上的几人羡慕地看着他,都是用剑的,谁不想要一把绝世好剑? 赵思洵说:“这次多亏了诸位,还有底下的弟兄们,接下来有受伤的便好好养伤,没有的,原地修整,相信再过不久,我们便能回南望去,届时再为其他人论功行赏!如今我夷山族大宗师回归,夷山族必将重新崛起,别的不敢保证,一人一把好武器,绝对少不了你们!” 此言一出,几人顿时激动地望着赵思洵。 “殿下威武!” “我等誓死永远追随殿下!” 到这个时候,赵思洵才算将这五百名虎贲卫正式收服,想到族里正热火朝天地打造枪.支,霹雳门制作弹.药,他端起茶微微一笑,今后看看谁还敢惹他? 毕竟还在大庆,终究不能放松警惕,赵思洵让人下去,他得给望帝写奏折。 而乌铎也随着他走进书房,赵思洵纳闷道:“您还有事儿?” “那把青云……” “这会儿您难道想要收回了?”赵思洵无语地看着乌铎,不高兴道,“刚我可是提醒过您的,现在都送给属下了,我是没脸去要回来。” “老夫说随你处置就随你处置,从无食言。” “那您干嘛?” 乌铎面露奇怪,“我是说,你不留给你相好吗?虽然差点火候,不过还算过得去。” 第141章 “他有绝世神兵,这剑他看不上。”赵思洵理所当然道。 “绝世神兵,那是什么剑?今天看他手里那把,可不算好剑。” 赵思洵稀奇道:“这您都看得出来?” “那可不,老夫从小铸剑,什么样的剑好,什么样的剑差了一些,看人一挥就知道了。要说你家那位,就得拿天问,有剑心的剑,才能发挥剑客真正的实力,对上那老秃驴才不虚。”乌铎说得头头是道。 赵思洵觉得非常有道理,但也无奈道:“可天问不是断了嘛,露露没跟您说?” “说了,我也见了,云霄宫那几个真是乱来,断的如此彻底,想要重铸得好好花上些功夫。” 赵思洵一听,来劲了,“您可以重铸吧?” 乌铎扬了扬眉,“当然,普天之下,除了老夫,还有谁能?指望露露那丫头,还得再来个十年功力。” 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9章 男女 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小爷喜欢就成! 晚些时候, 罗之鸣以往常的大夫打扮带着属下走进十九的卧房,替这姑娘查看伤势,之后从赵思洵手里接过密函。 “你应当知道了, 西越和东楚太子也死在本王手里,所以尽快告诉父皇,让他做好准备。” 罗之鸣闻言, 嘴角一抽。 这天下四国, 凡是有太子全被这位给解决了, 想必若是望帝也立下太子, 依旧逃不过他的毒手。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凌, 恭敬道:“是,属下立刻去办。” 赵思洵颔首。 罗之鸣正要退下, 又忍不住问道:“王爷,那您看如今这大庆局势, 该是谁登帝?” “自是宁皇后。” 罗之鸣心中一惊,“可她是女子。” “女子又如何?她的身边光宗师就有五位, 宁家所有人都听从她的号令, 包括朝堂上的勋贵, 四方边境的军队,皆在她的掌控之下, 若不是她,谁有资格?” “可是大庆皇帝还有几位年幼的小皇子尚在……” “今晚之后,必会暴毙。”赵思洵淡淡道。 罗之鸣心中一颤。 “高鼎之死, 让这位皇后娘娘意识到, 与其等着旁人让权, 不如自己握在手里。区区一个太后, 怎有女帝来得威武?” 赵思洵这漫不经心的话令罗之鸣咋舌,却又显得如此理所当然,他说:“只是这样一来,必有反对之人,这样朝堂岂不是不稳了?” 赵思洵闻言笑起来,“怕什么,反对的文官网罗罪名送进大牢,反对的武将就送上战场去,西越和东楚死了太子,已经与大庆不死不休,不是正好?” 迎着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罗之鸣久久难言,最终道:“殿下说的是。” “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殿下请吩咐。” “皇宫里有你的人吧?” 罗之鸣心下思量,回答:“有几个,殿下是想……” “帮我盯着万佛寺和尚的动向。” “是,下官明白。” “去吧。” 夜深了,别院还热热闹闹的,乌铎虽是个大宗师,但是这老头没什么架子,见聂冰拿着刚到手的青云剑熟悉剑法,便手痒着指点了几招。 夷山族虽以锤法闻名,可天生铸剑,对剑招亦是有所了解,乌铎这境界指导聂冰他们简直绰绰有余。 这年头,大宗师都好似云端的神仙,可望不可即,就是亲切都透露着疏离。 叶霄更是其中典型,清高孤傲,好似天山的雪,看一眼都得冻僵,谁碰上都发憷,也就赵思洵仗着没脸没皮敢贴上去。 原本他们还本着对乌铎的敬畏不敢造次,可见如此亲和,这哪儿能错过。 不只是聂冰和晁光他们,就是其他侍卫见到了都想过来观摩,跟前辈高人过两招,即使被打个狗啃屎,都觉得莫大荣幸,前仆后继地去找虐。 赵思洵捧着脸,坐在窗边,看着远处的动作,撇了撇嘴。 今晚月明,万事顺遂,最适合谈情说爱了,可惜,他的大宗师,他的霄哥哥,今夜不来了。 想了想,他掏出那只古埙,抚摸着上面云霄二字,虽不知道叶霄住哪儿,可万一,就在这附近呢? 听到这埙乐,会不会跑过来? 赵思洵眯着眼睛凑到嘴边,那来首想念吧。 司空灵正想着赵思洵住哪间屋子,正好听到这悠扬的埙声,于是脚步一转,轻功一跃,就跳进了窗子。 赵思洵眨眨眼睛,脸上一喜,转过身就高兴道:“霄哥哥,你果然来了!” 霄哥哥? 司空灵被这肉麻的语气弄懵了,顿时一回头。而赵思洵看清来人,笑容僵在嘴角,瞪大了眼睛。 四目相对,彼此只剩尴尬。 赵思洵:“司空长老……”刚才的称呼,当没听见行吗? 司空灵:“夷山王……”行。 彼此一个眼神,心领神会。 “什么人擅闯?”乌铎忽然打开门闯进来,“洵儿,你没事吧!” 别以为他跟护卫们过招就失了警惕心,作为大宗师,只要不是三花,这个别院谁来他都知道,特别是宗师的气息! 然而屋内的情形让他觉得有些莫名。 “云霄宫的人?” 司空灵与文书行者交手,保护赵思洵这事,乌铎还记得。 “乌前辈。”司空灵站起来朝乌铎抱了一拳,“都是误会,晚辈是奉宫主之命来找夷山王。” 原来如此,乌铎看了看明显有些失望的赵思洵,提醒了一句,“洵儿,找你的。” 说着他又关了门出去。 尴尬过后,赵思洵笑着请司空灵坐下,作为晚辈,他为司空灵斟了一盏茶,递到她的面前,笑嫣嫣的,很有礼貌,“司空长老请。” “夷山王客气了,我自己来就好。”面前可是宫主的大舅子,又是一国亲王,司空灵不敢托大。 赵思洵也随她,只是问道:“长老怎么来了,叶宫主呢?” “宫主有要事在身,便让我来告知王爷,接下来几日,他应当是来不了了,夷山王若有他事,与我说也一样。” 司空灵说完,就见赵思洵惊讶道:“要事在身?” “是。” 之前没听叶霄提及啊!赵思洵心下疑惑,不由地问:“是云霄宫内部之事吗?” 司空灵颔首,“对。”所以你别问了。 但赵思洵显然不罢休,“回天山去了?” “没错。” “要紧吗?” “宫主能应付。” “莫不是云霄宫有人造反?” 司空灵嘴角一抽,疑惑道:“有宫主在,谁敢造次。” “那外敌来犯了?” “您说笑了。” “他要离开几天?” 若非对面坐着的是叶霄的未来大舅子,南望亲王,司空灵这火爆脾气,就得掀桌了。 只见她皮笑肉不笑道:“这怕是不好说,短则七八日,多则半月。” 然而赵思洵却仿佛没看见一样,又问:“能冒昧问一下,究竟何事?” 司空灵拒绝,“区区小事,请夷山王见谅。” “小事……”赵思洵笑着,眼底却掠上了一层阴霾和冷意,然口吻依旧随意,“听闻叶宫主素来只知练武,不问俗世,一身神仙讲究,视金钱犹如粪土。老夫人去世之后,内务便由司空长老打理,云霄宫上下谁都不敢让他沾上分毫,怎么今日长老您还在这里,叶宫主却回去处理了?” 司空灵:“……”这种事情夷山王怎么知道? 这不是败坏他家宫主的名声吗? 试问谁会将妹妹嫁给一个这么难伺候的男人?是不是有人也看上小公主了,准备横刀夺爱? 刹那间,各种念头在司空灵脑海中闪过。 思及此,司空灵紧张了,正襟危坐,“其实,宫主他是……” “受伤了?” “对,就是受伤了!”司空灵松了口气,心道这可不是她说的,而是赵思洵自己猜出来的,不算违命。 既然如此,她就干脆全盘托出,“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赵思洵眼眸骤缩,握着杯子的手一紧,心道果然。 只见司空灵正色道:“不瞒夷山王,三花那老秃驴的实力已经能与师兄相提并论,就是宫主打娘胎里练武也比不上他深厚内力,是以不得不动用无极功强行提升,如今遭到反噬,内息混乱,只能闭关运功疗伤。” “原来如此。”赵思洵端起茶,抿了一口,眼睛垂下,看不清表情。 司空灵不疑有他,未免有人败坏叶霄的名声,说:“夷山王,我家宫主重情重诺,答应之事从无反悔,就算有这样那样的毛病,那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无损他的品行,若非如此,王爷您也不会选择与他合作,是不是?” 赵思洵点了点头,轻声道:“是的,他这个人很好,我很清楚。” 司空灵顿时放下心来,再接再厉,“所以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夷山王,您可答应?” 第142章 赵思洵瘪了瘪唇,又嗔又怨道:“可我已经答应了呀,而且给了他那么明显的表示,是他自己呆,把握不住机会,锯嘴葫芦似的,没个表态。” 什么? 司空灵当场就惊了,差点捶胸顿足,心道连大舅哥都已经同意了,宫主,你还在磨叽个什么! 若非叶霄此刻不在这里,她非得摇着他的肩膀逼着他上门提亲去! “司空长老,那他现在怎么样,可有办法治愈内伤,反噬会不会走火入魔,能恢复吗?”赵思洵不知司空灵所想,他满脑子都是傅虹渺临死前那可怕的模样,“不是说无极功已经经过数代云霄宫宫主改善,填补了缺陷,怎么还会反噬?” “夷山王倒是对无极功颇为了解,没错,相比释无天所创,无极功的确已经脱离了魔功范畴,但它依旧是禁术。无极功有九层,七层之下只要内力雄厚,便可压制,七层之上,便有反噬的危险。” “他对上三花动用几层?” “八层!” 赵思洵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不要命了!”说到这里,他眼中隐隐带着一丝怒气。 “为了拦住三花,试探出其实力,宫主不得不这么做。”司空灵说着看了赵思洵一眼,“与夷山王合作,宫主向来全力以赴。” 所以未来妹夫这么拼命,大舅哥你是不是得感动一下,早点把妹妹嫁过来,变成一家人? 赵思洵自然也知道,心下又是自责,又是恼怒,五味杂陈,便问:“这么严重,光他自己闭关运功能行吗?云霄宫中就没有人能帮他?有没有药能压制?” 司空灵叹息一声,“到宫主这个境界,药的作用微乎其微,以前倒是有师兄帮忙疗伤,可他已经仙逝,我的境界距离大宗师毕竟还差了一些,所以也帮不上什么忙,是以……” 但是您身边不是恰好有位大宗师吗?司空灵虽没点名,但是已经说得相当明显了。 果然,就见赵思洵蓦地站起来,一把冲向门口,打开门大喊一声:“舅公!” 那着急的模样,失态的声音,乌铎一点也不敢耽搁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忙问:“怎么了?” “快,我家宫主受伤了,您帮个忙!”赵思洵快速地说了一遍。 那仙女受伤了? 乌铎惊讶之余又觉得理所当然,想想也是,如此年轻拥有这种恐怖的实力,这哪儿还像个人,原来是动用了禁术,那难怪了。 不过能跟三花打成平手也已经非常厉害,乌铎看赵思洵都快哭了的模样,一口答应,“行,那就走吧。” 没想到赵思洵如此爽快,司空灵高兴极了,“我来带路。” “好……等一下。”赵思洵说着冲进了内室,一阵翻箱倒柜,将辛太医送来的各种救命丹都一股脑儿带上,瓶瓶罐罐捧了一堆,才道,“走。”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小年轻慌了神。 乌铎心说就冲这小子一脸紧张的模样,花再多的内力也得将那位宫主仙女给治好喽! 只是…… 到达云霄宫的别院后,乌铎看着一身白衣,盘腿运功之人,震惊地瞪大眼睛,半晌未语。 他看了一眼又一眼,目光在脖子和胸前来回逡巡,终于忍不住看向司空灵,“那长老……” 司空灵赶紧上前,“前辈有何吩咐?” “这就是你家宫主?” 司空灵点头,“是。” “男的?” 司空灵面露疑惑,“是啊。” 乌铎倒吸一口凉气,回头就望向想接近又不敢接近,一双眼睛紧张盯着叶霄的赵思洵,只见他满眼的担忧和心疼,一副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弄错了人。 于是他一把将外孙子给拉出门。 赵思洵正揪心着呢。 想白日离开旷野的时候,叶霄还气宇轩昂地握着剑,面对三花一点也不惧。那仰头望天唯我独尊的模样,充满天下第一的霸气,没想到这人竟是强撑的! 他是头一回看到叶霄这般虚弱,脸色苍白,额头层层冷汗,眉头紧皱充满了痛楚,饶是他们三走进屋内,都没有睁眼看看。 赵思洵都后悔让叶霄去跟三花决斗了。 “舅公,您干嘛?”他挣脱乌铎的手,不高兴道。 见赵思洵又要往里面走,乌铎一把拉回来问:“里头是你相好?” “嗯。” “男的?” “当然,难不成还是女的?”赵思洵反问道。 乌铎:“……”女的不是应该的,男的才奇怪! “为什么是男人?”乌铎百思不得其解。 赵思洵疑惑,“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乌铎震惊,“老夫怎么可能知道?” “白日里,您见了!” “太远了,老夫没看清!穿得那么白,那么飘逸,怎么看都像个仙子啊!” 赵思洵神奇地看着他,“云霄宫宫主叶霄,天下皆知的年轻俊杰!” “老夫二十多年没踏进中原武林了!” “那沿路过来,大名鼎鼎就没听过?怒斩浪白帆,剑杀九名宗师?” 乌铎理直气壮道:“没人提是男是女!” 赵思洵:“……”这难道还怪他吗? “不对,我听说他有夫人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什么的,如此薄情寡义,你也喜欢?” 赵思洵眨了眨眼睛,乌铎不悦地瞪他。 最终赵思洵勾了勾手指,让他凑过来,悄声道:“那红颜就是我。”说着别开脸颊,有些害羞。 乌铎:“……”他上下打量了这外孙子一眼,默默地抬起手托住下巴,这玩的可真够乱的。 终于一番大眼瞪小眼下,赵思洵气沉丹田,不耐烦地推着乌铎进门道:“行啦,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小爷喜欢就成!反正这辈子,我就认定他了!赶紧的,您快进去替他疗伤!” 司空灵原本不想冒犯偷听,但心系叶霄,便悄悄走到门边,才竖起耳朵,结果就听到这一句。 她懵了。 咋的,夷山王也喜欢她家宫主? 兄妹俩看上同一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乌铎:我大为震惊! 司空灵:我大为震惊! 第100章 误解 大好男儿,为何断袖? 司空灵僵硬着脖子转向叶霄, 为自己的猜测感到难以置信,话说她家宫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抢手了? 但她毕竟是见过世面,经历风雨的代宫主, 饶是被这混乱的关系给绕晕了,脸上依旧镇定。 乌铎被赵思洵推进屋内,再看叶霄, 内心复杂真是难以言表。 大好男儿, 为何断袖? “快啊!我都要急死了!”赵思洵锤了他一下, 若非他武功不行, 恨不得亲自上手。 “行吧,你们都出去, 老夫替他梳理内息,无事别进来打搅。”乌铎挥一挥手, 心累。 算了,救人要紧, 反正他也管不了。 “是。”司空灵抬手抱拳,“拜托前辈了。” 乌铎颔首, 不管跟赵思洵什么关系, 就冲对方云霄宫之人, 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乌铎看着挪着小步子,依依不舍的赵思洵, 瞪了一眼,“还不快出去。” “那您仔细一点,小心一点, 轻一点, 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啊!”赵思洵嘱咐道。 乌铎:“……”你守的哪门子寡? 这小子! 就算乌铎心下对赵思洵有愧疚, 也手痒得想教训一下这口无遮拦的毛病。 “关门!” 司空灵关上了门, 而赵思洵站在门口望眼欲穿,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牵挂,咬着唇,整一个心系情郎的小媳妇。 司空灵见此,她觉得有必要弄清一下这理不断剪还乱的关系,生怕叶霄恢复过来,就得面临难以抉择的人生大事。 “夷山王……” “这样就行了吗,无极功会不会留下隐患?”赵思洵问。 司空灵一愣,回答:“我没练过,不过云霄宫中弟子或多或少都会其中一两招,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动用。” “因为经脉破损吗?” 司空灵听着奇怪道:“王爷怎么知道?” “因为这招我也会。” 司空灵试探道:“宫主教的?” “嗯。” 宫主连这都教,那究竟喜欢的是哪一个?据闻笛笙所言,浮虚步也传给了那姑娘。 司空灵内心咂舌,一时之间竟估摸不准了。 她看赵思洵情绪低落,眼含忧虑,忍不住劝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宫主就是不小心冲上了第八层,我家小师兄作死的时候那是三天两头冲第九层。” “所以叶雪山英年早逝。” 司空灵:“……”这话貌似是她用来噎叶霄用的。 她讪笑一声。 “算了,武功的事我也不懂。”赵思洵又看了一眼门板,然后转身在台阶上坐下来,轻声说,“他总该知道,我会伤心的。” 第143章 这话让司空灵心中一紧,浑身有点不对劲的同时又心疼起这个少年亲王来。 天底下什么样的女子不喜欢,就吊在自家宫主这个棵树上,真是…… 她在赵思洵身边坐下,忍不住问:“王爷,能问一个问题吗?” “恩。” “听闻你有个妹妹,从小相依为命,感情一定很好吧?” “那当然。”提起赵思露,赵思洵眉眼弯起来,很是骄傲地说,“她啊,是世上最好的妹妹,又懂事又听话,贴心的不行,从小到大就没让我操心过。而且天赋过人,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就比旁人强多了,我这个哥哥还得靠她罩着呢。” 的确强悍,能将霹雳门发扬光大,那能不聪明伶俐,天赋过人吗? 司空灵有些犯愁,“那,若是她和你喜欢同一个……东西。” “自是让给她。” “若我说的是人呢?” “什么人?” 当然是男人,里头的那个! 司空灵简直为难死了,最终心一横道:“王爷,今日宫主受伤,令妹可知?” “自是不知道。”那么远,飞鸽传书都到不了,况且,“为何要让她知道?” 见赵思洵反问,司空灵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万一回头兄妹反目成仇咋办?自家宫主竟然还有成为祸水的潜质,难以置信。 “对了,小笙怎么样了,他也伤得不轻吧?”赵思洵突然想起来。 司空灵道:“福大命大还活着,就是床上得躺一个月,至少三月不能动武,筋脉得慢慢修养,宫内长老千灵手已经在路上了,回头会好好医治他,王爷不必担心。” “好,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都是因为我托大,才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实在过意不去。”赵思洵说着,对司空灵一笑,“长老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 司空灵干笑了一声,“多谢王爷。” 接下来乌铎留下替叶霄运功疗伤,而赵思洵则没有久留,司空灵送他回南望别馆。 赵思洵睡不着了,既然提起赵思露,他就干脆坐在桌前给自家妹妹回信。 除了将大庆局势和天下之势快速地交代之外,其余整个篇幅就围绕中心一个思想——妹子,你有嫂嫂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 你家嫂嫂天纵英才,天下无敌,神仙似的英雄人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将叶霄从头到尾,连根头发丝都夸了三遍,才心满意足将信交给高山,嘱咐一定小心送回去。 “殿下放心,一定送到公主手里。” 三天后,大庆的局势明朗了起来,如赵思洵所预料,庆帝留下的几个垂髫小儿,包括才牙牙学语的孩子也一夜之间暴毙。 宁皇后做的很绝,高氏宗亲连女孩子都没有留下,直接诛灭了。 接着登基为帝,改国号为盛,开创宁家天下。 据赵思洵所知,这个时空,宁娥是历史上第一位女帝。 当然,她也受到了极大的诟病和阻力,这个皇位并不稳固。然而宁家一力支持,又把控着粱都守卫,血洗了所有庆帝留下的势力,坐稳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正好,两国太子的死讯也接连传入各自国家,东楚和西越的皇帝自是震怒非常,昭告天下痛斥其狼子野心,强权欺辱,下令大军开拔,压境大庆,同时要求女帝交出杀人凶手。 消息传到大盛,朝堂内外顿时议论纷纷,闭门不出的赵思洵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谁都知道是他杀了两国太子,还灭了一同前往的上陵学宫文书行者和巫神教教主! 有为了平息两国怒火,提议将赵思洵交出去,以求短暂的安稳,巩固朝堂的;也有干脆趁此机会集结大军,与南望联手吞并西越和东楚,分而治之的呼声。 不过女帝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吵吵嚷嚷的,直到庆功宴的请帖送进了南望别院。 而此时,赵思洵也终于收到了望帝的答复。 他看着上面简单的一句话,笑了。 “回京之后,本王就是太子了。”望帝什么都没说,只是告诉赵思洵,他金口玉言,决不食言。 而这就够了。 “那下官先恭喜太子殿下。”罗之鸣恭敬而欣喜地行礼。 “等我回去,必给你记上一功,你有什么心愿吗?”赵思洵笑问。 罗之鸣听此不禁动了动唇,眼神亮起了一道光,但很快又淡下来,微笑道:“但求殿下今后发达,别忘了微臣便好。” “是想回南望吧。” 赵思洵一句话,让罗之鸣怔住了。 “不想吗?” “臣……”罗之鸣觉得自己该拒绝了,可是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口,他怎么会不想回家? 赵思洵一边喝茶,一边闲聊道:“人之常情,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你在大庆也有近十年,虽然刚开始对本王不太友善,不过细作嘛,谨慎为上,冷血一点倒也能理解,不然不知死多少次了。我说过,之前戏耍你一次,咱俩就扯平了,既往不咎。” 罗之鸣听完这翻话,不禁跪了下来,“多谢殿下宽宏大量。” “唉……”赵思洵轻轻一叹,起身弯腰将这老头给扶起来,“我离开南望到了大庆,才知道背井离乡,从无到有,得付出多少心血。这种举目无亲,无人相助,每过一天都提心吊胆的感觉,罗大人,我懂你。” 罗之鸣心下震颤,不管这话赵思洵有没有作秀的嫌疑,但同为异乡之客,为母国鞠躬尽瘁,能得到共鸣和肯定,也令他感动不已。 “殿下,来到大庆,老臣便没想过能活着归国,可是,若有机会……老臣还是想见见妻儿,见见子孙……”他说到这里,竟哽咽起来,无法言语。 赵思洵点头,“好,我给你一个承诺,三年内,我招你回南望,让你跟家人团聚。” 罗之鸣的眼眶瞬间红起来,再一次跪下磕了一个头,“微臣誓死追随殿下!” 赵思洵笑了笑,“所以,罗大人,好好活着,等归故土,替我鞠躬尽瘁吧。” “是!”罗之鸣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但三年依旧等得起。 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接着从袖中拿出一份诏书,递给赵思洵,“殿下,此乃与大庆盟约诏书,请交于女帝,我国水军已封锁博洋湖水域,以防东楚和西越两军汇合,另派兵压境鹿城和旗山,与两国对峙,皇上下令,我等听从殿下号令。” 鹿城是东楚和南望的边境之城,而西越和南望则以旗山为界。 之前赵思洵杀了高鼎,望帝随之暗中布置,但明面上却一步未动,照旧与其他两国亲亲热热,一兵一卒都没支援给赵思洵,一副随时随地就能舍弃他的样子,如今总算摆明立场力挺了。 高山接过诏书,赵思洵问:“万佛寺可有消息?” 罗之鸣摇头,“并无,女帝对万佛寺并不如高燮那般重视,没有和尚受招进出宫闱。而且为抓高氏余孽,甚至还封了好几座寺庙,连城南那家香火最鼎盛的浮光寺都没能幸免。” “万佛寺之前站在高燮那边,女帝上位自然要清算,不过只是封了几座寺庙而已,并非驱逐,迟早这位国师还是得回来的。”赵思洵淡淡道,“若要算起来,各国皆有一位大宗师坐镇,南望如今甚至有两个,三花在大盛的地位还是无人撼动。” 罗之鸣斟酌着道:“王爷是不是将一个人忘了?” “谁?” “叶霄,这位亦是国师之选。” 然而赵思洵毫不犹豫地摇头,“他不会答应。” 罗之鸣惊讶,“为何,此事云霄宫肯出手相助,便是有受招揽之意。” 赵思洵心说,那也得看看是谁的招揽,除了他,叶霄敢答应别人试试? “你想多了,西越和东楚联合高燮将高鼎之死栽赃给云霄宫,人又不是软柿子随便捏,不得找回场子震慑一番?” “可是……” “相信本王,叶霄是看不上宁娥的,虽后者也算是女中豪杰,但能养出高鼎这种儿子,也是个嚣张跋扈不把人当人看的主,不算什么好东西。” 这话让罗之鸣信服了,“殿下说的是。” “所以你说,这老和尚去哪儿了呢?” 罗之鸣疑惑:“殿下找他,可有深意?” “我想杀了他。” 罗之鸣:“……”他就不懂了,小小年纪,怎么杀气那么重,见谁杀谁呢?连大宗师都敢想! 正当他准备劝一劝的时候,只见赵思洵撇了撇嘴道:“算了,怕是舅公也没这个实力。” 他心有不甘,心道啥时候造出个狙击来,秒了那臭和尚,给自家宫主报仇! 而罗之鸣听此却松了口气,说实话,他有点怕了这位,每一个大动作都在考验他这条老命。 罗之鸣一走,赵思洵看着手里的庆功宴帖子,皱了皱眉。 高山道:“殿下,最好让乌前辈跟您一起去。”有大宗师坐镇,便更有底气,就算那些主张将赵思洵送出去求和的,也不敢随意说话。 第144章 赵思洵自然也清楚,可是……叶霄那里怎么办,快十天了,还没醒呢。 他想去看看,又怕泄露踪迹,只能按耐住思念,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终他睡不着,那别人也别想睡了,半夜三更拿着埙跳上屋顶,呜呜直吹。 一处相思两处闲愁,我的情郎啊,什么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也不说,等下一章吧,哈哈。 第101章 回醒 所以,我们聪明绝顶,能干伶俐的夫人,没了? 弥漫在屋中的内力真气, 好似雾气一般环绕在屋中之人周围,随着呼吸吐纳,渐浓渐淡, 接着缓缓地收敛入体内。 叶霄睁开了眼睛,幽蓝的眸光还带着寒吟内功的特征,随后渐渐褪去这奇异的颜色, 好似云端的仙人落入凡间。 他看向屋内的老人, “前辈。”许久不曾开口, 声音低哑凝涩, 不过却并不虚。 “总算是醒了。”乌铎坐在桌边,手里正拿着一枚棋子, 正往棋盘上已经垒成一圈的长城添砖加瓦,见此回头笑道, “小伙子,你这疗伤时间可真够久的。” 叶霄虽然入定运功, 但对周遭之事并非全然无知,他能感觉到有人出手助他梳理气海丹田, 安抚流窜暴.乱的内力, 历数当下有此功力, 又愿意相助之人,也就只有赵思洵身边的大宗师。 “他知道了。”这话并非疑问, 而是肯定。 “嗯,急得差点哭鼻子,非逼着老夫替你运功, 治不好你, 家门都不让回。” 叶霄闻言宛然, “前辈说笑了。” 乌铎回想起那小子急切又凶巴巴的模样, 忍不住摇头,“可没说笑,若是能将我切一切给你入药,这小子怕是直接手起刀落,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情郎和舅公总是不一样的,乌铎虽然知道,心里终究有点不是滋味,语气不免有点凉。 叶霄于是从床上走下来,缓步到乌铎的面前,抬手鞠躬行了一大礼,“多谢前辈出手相助,大恩铭记,叶霄不敢忘记。” 彬彬有礼,长相英俊,武功高绝,地位显著,怎么看都是个有为青年……结果断袖。 真是可惜了。 乌铎摆了摆手,“罢了,老夫有话跟你说,坐吧。” “是。” 叶霄目光在棋盘上一转,将它端到一旁,又倒了一盏茶送到乌铎面前,很是自觉。 所谓十指不沾阳春水,万事片叶不过身,无非是没用心而已,真到了需要献殷勤的时候,神仙也得到亲自倒茶送水。 乌铎受用,便温和道:“如今无大碍了吧?” 叶霄颔首,“已经恢复。” “把手给我,给你把个脉。” 叶霄于是将手递了过去。 乌铎拧眉探了半晌,然后放开手道:“气息平和,内劲有力,的确已经恢复如初,不过……”他看着叶霄,花白的眉毛没有任何舒展,反而皱得更紧,“你的内力似乎又增长了许多。” 叶霄垂眸,“是。” 乌铎一叹,“无极功果然还是那么邪门。” “您知道?” “不知道,不过听月冷桥提起过,修炼无极功之人,内力增长尤其快,别人都是玩命地练内力,恨不得深一些,厚一些,而你们是拼命地压制它,对不对?” 月冷桥是叶霄的外祖,也是叶雪山的师尊,与乌铎是同一辈分。 叶霄却点头又摇头,“不全是。” “怎么说?” “只需境界赶得上内力,相合即可,自无需压制。” 乌铎琢磨着这句话,不由地看向叶霄,诧异道:“你年纪轻轻拥有大宗师的实力,难道不是因为无极功?” 叶霄摇头,“我爹在我娘去世之后才把这门功法传给我,那时候,我已经是成为宗师了,离大宗师还有一步之遥。” 乌铎惊讶看着他,“那得吃不少苦吧?” 叶霄笑了笑,并未说话。 从小被丢上天山,不是迎着风雪攀至巅峰,就是面对武林至尊不留情面的一剑,他是硬生生地将寒吟九章练到极致,叶霄如今回想起来,似乎明白了叶雪山如此逼他,而月于珠都没有阻止的原因。 叶霄是他们独子,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赋,注定得承担起云霄宫的责任,无极功,他是逃不过的。 无极功之所以凶险,容易走火入魔,便是因为内力不断提升,然境界却跟不上,一旦突破自身经脉承受极限,就只能爆体而亡。 可若反过来,境界提升的速度与内力相合,就没有这个危险。站在武学巅峰的大宗师,其经脉的韧性和强度,可容纳的内力犹如江海一般,绰绰有余。 这也是为什么,历任宫主在挑选继承人时,选择的都是天赋最高实力最强的那一个,且在决定或即将退位之时才授予无极功,因为此刻继承人的境界至少已达宗师境。 “我再问最后一个。” “您请说。” “你爹不是天下无敌么,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叶霄微微一怔。 “不方便说就别说了,我就随口一问。”乌铎想想又补了一句,“跟洵儿可没关系。” 然而叶霄却笑道:“无妨,其实并没有什么忌讳,我娘走后,我爹了无生趣,唯有练功一途,生与死他早已看淡。” 乌铎闻言嘴角一抽。 便听到叶霄又说:“之前不理解,如今倒是能感同身受了。” 乌铎:“……”这话可就有点意思了。 他站起来,别扭道:“你跟那小子说去,提醒你一句,他还在气头上。” 叶霄微微一笑,“好。” 乌铎刚出去不久,便有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然而才迈进一只脚,便听到里头冷冰冰的声音,“出去。” “怎么了这是,难道身体还没恢复?”赤鸿纳闷地回头。 他一听说叶霄受伤,立刻跟随同门长老一起下天山,结果好不容易盼到师侄醒过来,就被赶出来了。 司空灵跟他一起看向乌铎,老人家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只鸡腿,正啃得欢,回答:“放心,已经好了。” “那咋不见人呢,咱们提心吊胆地那么多天,好歹也说上几句话呀!”赤鸿纳闷道。 “让一让,都让一让。”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只见月山明身后跟着一长串弟子,浩浩荡荡地走来,“都杵在这儿做什么?” 只见那些小弟子们抗着大浴桶,左右两边提着一桶桶清水,冷热皆有,还有些手里端着巾帕皂角,以及换洗的衣物,风风火火走来,一下子将院子给占满了。 乌铎瞪着眼睛,惊奇道:“这是干啥?” “自是给少爷沐浴之用,他这么多天没洗漱更衣,怎好见人?”月山明说完敲了敲门:“少爷,已经备好了。” “进来吧。” 看着鱼龙而入的云霄宫弟子,乌铎差点连鸡腿都掉了,“乖乖,皇帝后宫的娘娘洗澡也没这么大阵势吧?” 司空灵抽了抽嘴角,“其实也还好……” 赤鸿蹲在一旁,啧啧两声,“每天早上练功前一次,练完剑之后再洗一次,睡前必须更衣,哦,若是外出回来,也得看情况洗一洗,娘娘也没他这么讲究。这次这么久,估摸得洗上一个时辰。” 乌铎长见识了,“这么麻烦?” “是啊,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毛病,屁事多。而且他自己这么着也就算了,可对咱们也有要求。在云霄宫,谁身上若是不干净,那必须得先去换一身,否则……回头问问这些被丢上天山吃风雪的弟子,还敢不敢不擦鞋底,带着一身汗臭味出现在他眼前?” 赤鸿噼里啪啦一阵兜老底,司空灵挡都挡不住,恨不得直接缝住他的嘴! 乌铎低头看了看自己从南望出发后就没怎么换过的衣裳,抬起袖子忍不住凑到鼻子上闻了闻,砸吧砸吧嘴,有些惊奇,“他竟然没将老夫丢出来?” 司空灵连忙安抚道:“您当然是不一样的,乌前辈你别听这傻子瞎说,咱宫主出身富裕,在家稍微讲究也正常,可在外都是入乡随俗,便宜行事的。” “得了吧,他也就下山几次,五根手指都数的过来。”赤鸿可不管他,“搞笑的是,前三次都是出去一天,嫌落脚的地方不干净,当晚直接打道回府。就这一次,还是小笙一路打点,勉强坚持下来的。” “你给老娘闭嘴,你知道乌前辈是谁吗?”司空灵忍无可忍地吼道。 赤鸿摸了摸后脑勺,一脸疑惑,“我知道啊,夷山族的老前辈,大宗师,看着多让人亲切。” 司空灵深吸一口气,简直要被这蠢货给气死了。 甭管是赵思洵还是他妹妹,哪一个都是乌铎的外孙,哪有在人舅公面前说自家宫主坏话的! “行啦,既然人已经无恙,老夫也该走了。”乌铎吃完宵夜,闲聊几句之后,准备回去给赵思洵报个平安。 司空灵和赤鸿立刻站直,抬手恭送,“您慢走。” 第145章 话音刚落,地上除了一根鸡骨头,乌铎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赤鸿拿脚踢了踢这根骨头,忍不住叹道:“亏得宫主没见到,不然这块地也得洗刷一遍。” 他还没感慨完,忽然司空灵一巴掌就拍在他的肩膀上,怒道:“你怎么嘴上没把门呢!” “我怎么了?” “当着咱未来夫人舅公的面,胡言乱语,你是生怕宫主将人娶进门,成心搅黄是不是?” 赤鸿闻言一懵,“夫人?”他看看里面,又朝乌铎离去的方向望望,“你是说夷山王……” “的妹妹。” “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司空灵反问。 赤鸿噎了一下,“那位小公主不是在南望皇宫里吗?” “就不兴人暗中跟出来,她就在大庆,前几日还跟咱宫主偷偷幽会呢。” 赤鸿不解道:“那怎么没见到人呢,宫主受了伤,好歹也来看一看。” 司空灵说:“夷山王没让她知道。” “为啥?” 司空灵头疼道:“夷山王也看上宫主了。” “啥?”赤鸿睁大了眼睛,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掏了掏耳朵,觉得自己听岔了,“你再说一遍。” 司空灵回头看了看屋内,然后一把扯过赤鸿往边上走走,小声地将那日偷听到的话学给赤鸿听,然后一脸发愁道:“你说咱宫主一招惹就是两个,这可怎么办?” 赤鸿想了想问:“夷山王好看吗?” “好看!” “再好看也没用,可宫主喜欢的是姑娘!咱们长眼睛的都看出来,那时候在鹿城,啧,那是一路搂搂抱抱地过来的,百依百顺,让干嘛就干嘛,小师兄对待月师姐也不过如此。”赤鸿闲闲道,“再说夷山王还能跟妹妹抢男人?不是笑话嘛。” 司空灵一听,点了点头,“倒也是。” “咱们是嫌弃宫主屁事多,但凭这张脸,这武功,这地位,放眼天下,哪个男儿能比得上?云霄城内的女人哪个不喜欢宫主,可难道喜欢就得答应吗,那宫主夫人岂不是比后宫的娘娘都多。” 司空灵的眉头终于舒展,“难得你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赤鸿嘿嘿一笑,“小师姐,是不是这些年你管的太多,变得婆婆妈妈了,啥都操心?” 前面说的还是人话,后面的就嘴欠了,司空灵毫不客气地掐着他的耳朵,冷笑道:“怎的,要不是你们这些猪脑袋,我用得着管这些破事吗?看看你们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老娘打理出来的,敢嫌弃我,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疼,疼,疼疼疼!错了,小师姐,姑奶奶,耳朵要掉了……”赤鸿不敢还手,还手也打不过,只剩哀求。 这般打打闹闹,终于后面的门开了。 两人随之回头,见到来人,顿时也看傻了。 只见月光下,走动间,那如墨长发扬起优美的弧度,与素白发带相呼应,那一身云锦白衫,沐浴月华银辉,引暗纹流云浮动,随风飘扬,仿若神仙踏月,清逸出尘…… 叶霄整个人好似在发光一般,英俊得不真实。 “这……这大晚上的,是要干嘛呢?”赤鸿呆呆地问。 司空灵吸了吸鼻子,“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暗香?” “有!”赤鸿震惊极了,“咋还熏香了?” 两人直勾勾地看着叶霄,后者一手握剑,一手握拳清咳一声道:“我出去一趟。” “夷山王府?”司空灵问。 叶霄没否认,“嗯。” 司空灵:“……”弄得跟开屏孔雀似的,打算对哪个花枝招展去? “少爷,您的礼盒。” 月山明从屋内走出来,递给叶霄一个精致的盒子。 司空灵忍不住问:“山明,里头是啥?” 月山明回答:“天外玄铁,手下商队刚送上来的,品质极好。” 司空灵和赤鸿默默地看着叶霄。 后者接过来后,想了想问:“我拿这个与他赔罪,你们说他会原谅吗?” 司空灵木然道:“你指的是哥哥还是妹妹?” 叶霄面露疑惑,“什么?” 想司空灵一个脾气火爆的为这事瞻前顾后,而叶霄还当没事一样,实在憋屈,干脆直言道:“宫主,你到底喜欢哪一个,究竟是夷山王还是他妹妹?” 叶霄闻言皱眉,不解,“这跟明都公主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赤鸿听不下去了,“您在鹿城的时候,一路跟她搂搂抱抱着来,要什么给什么,亲密得咱们都看不下去,怎么,还移情别恋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数落道:“宫主,做男人可不能这样,得对人负责,月师姐在天有灵,绝对不愿见到你这副花花肠子。” 司空灵难得认同他的话,一脸凝重。 叶霄沉默下来。 他觉得那小狐狸真是厉害,他都表现如此明显了,竟无人觉得夷山王和他未过门的妻子是同一个人。 他无语地摇头,然后问道:“你们有见过夷山王和明都公主吗?” 司空灵道:“我见过夷山王,没见过明都公主。” 赤鸿道:“我这算是见过明都公主了吧,但夷山王我没见过。” 叶霄道:“不,赤师叔,你都没见过。” “啊?”赤鸿惊讶道,“那姑娘不是明都公主?” “不是。” “怎么会呢?”赤鸿不信。 叶霄眼神一睨,“明都公主千锤百炼第六层,内功深厚,武功直指宗师,你觉得会是她?” 赤鸿噎住,显然那时候叶霄身边的姑娘,武功不入流。 “那是谁?”司空灵追问。 叶霄扶额,不想说话。 这时,月山明道:“南望使团在博洋湖附近之时,夷山王曾金蝉脱壳消失了半个月。”这说的够明显了吧,他听了一耳朵乌龙,差点笑出声。 司空灵和赤鸿对视一眼,接着一同面露震惊,转向叶霄,不可思议道:“这是同一个人?” 连声音都变调了,可见之震惊。 而叶霄竟还点了头,“同一个。” 同一个…… “那姑娘那么美,谁见了不得称赞一声绝代佳人!”赤鸿崩溃道,“怎么会是个男人?夷山王一个男人真有那么好看吗?能以假乱真?” 他这话问的是司空灵,后者虽不想承认但不得不道:“我见过的男男女女中没一个比得上他。” 赤鸿:“……”他看向叶霄,“你早就知道了?” “自始至终。” 赤鸿想想自己干的蠢事,抓狂道:“宫主,你怎么也不提醒一声。” “是你们蠢。”叶霄淡淡道,他想到在鹿城的时候,手下人恨不得将赵思洵给供起来的殷勤模样,就觉得莫名好笑,“也不想想我平白无故哪儿来的夫人,而他这般霸道的人,怎会允许我喜欢别人?” “那……那夷山王还有个妾室呢!” “十九姑娘是他的贴身护卫,两人并无关系。”叶霄自信道。 “所以,你喜欢了个男人。” 叶霄坦荡道:“嗯。” “咱们被一个少年郎给耍了?” 这个叶霄得维护一下心上人,说:“是你们蠢。” 沉默是这个院子唯一的主题。 除了叶霄和月山明,此刻众人的心境真是一言难尽。 然而叶霄对赵思洵耐心十足,对旁人却没那么体贴。 “都问完了吗,问完了我就走了。”他拿着精致的小匣子,带上剑,一副准备随时会情人的模样。 司空灵无奈道:“有一事,大庆,大盛皇帝明晚设宫宴,邀请你一同前往,你可要去?” 叶霄回答:“不去。” “明日,夷山王也会出席,你真不去?”司空灵问。 “我若去了,他该生气了。”叶霄说着微微一笑,脚下轻功一起,潇潇洒洒地踏月离去。 司空灵瞧着那迫不及待的背影,良久无言。 “这都是什么事啊!”赤鸿抓狂。 司空灵幽幽地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男女都分不清,你们还能更蠢一点吗?” 赤鸿满心冤枉,“那扮相,魔教妖女都没分辨出来,咱又不能扒衣服,不然宫主不得劈了我们。” 司空灵扶额揉眉,满心的疲惫,但很快她意识到一个糟糕的问题,“所以,我们聪明绝顶,能干伶俐的夫人,没了?” 能够代替她打理云霄宫事务的夫人,没了! 赤鸿见她呆滞的模样,心有不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沉痛安慰道:“小师姐,聪明绝顶的夫人是有的,就是这位太能干了,显然打理国家大事更合适一些,你就再辛苦辛苦……” 晴天一个霹雳! 司空灵:“……”宫主,你给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是你们蠢! 第102章 月光 情愫无法用言语倾泻。 第146章 此刻夜深人静, 南望别院没什么声响,叶霄轻车熟路地摸到赵思洵的卧房外,看着那扇窗户, 驻足良久。 多日不见,有些情怯,生怕惹人不快。 饶是向来果决坚定, 叶霄想了一路, 也得不知若见到人该说些什么。 瞻前顾后之中, 忽然, 那扇紧闭的窗子从内被推开了,只见一张漂亮的脸庞张望出来, 一眼看到他,眸光微亮, 水波盈盈地荡漾开去,眉眼一弯, 少年笑道:“我在想,若是今晚叶宫主不来, 那今后就不用再来了。” 月华之下, 赵思洵将长发随意地系成马尾, 松松垮垮地束在脑后,还有几缕调皮地落在耳旁, 他托着腮支在窗前,笑吟吟地望着窗下之人,嗓音清脆如银铃, 好似惑人的妖精。 叶霄迎着那双充满笑意的眸子, 望了许久, 心口不住地颤动, 手指用力攥紧剑鞘,才勉强镇定下来,露出一丝浅笑道:“岂敢不来。” 赵思洵眉尾一挑,“那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半夜私入宅院之人,然后施施然地离开了窗子。 叶霄心下一紧,无需多想,脚下随之轻轻一跃,跳了进去。 他今日来,不仅为了赔罪,更为了表明心迹,他想拥有这个少年,执手一生。 然而落地的脚跟还未站稳,一个身影先便扑上来,将他抱了个满怀。 叶霄来的路上想过很多场景,赵思洵会因为他的隐瞒而生气,自己可能得哄一哄,若是没那么生气,能够坐下来好好听他一番话,他都觉得是赵思洵的体贴。 唯独没想到,这人竟会这般热情,直接抱上来,紧紧地搂住他的腰。 那一瞬间,千言万语被这热烈的情绪冲散,心口被撞得发麻,心肠瞬间软成一团。 叶霄的呼吸瞬间急促,下意识的反手抱住人,环住赵思洵的腰际,下巴扣在头顶上轻轻摩挲,喃喃道:“洵儿……” 声音低沉,隐忍而克制,却挡不住深情,不过两个字,听在赵思洵的耳朵里,便酥酥麻麻,令他头脑发晕。 月光从窗子中流泻进来,在地上拉长一对相拥的影子,静谧的深夜,此情此景,简直妙不可言。 赵思洵的手从叶霄的腰上放开,绕到了叶霄的脖子上,他红着脸,轻轻扯了扯,“低头。” 叶霄从善如流,可下一刻,赵思洵抬起唇,便印了上去。 叶霄的眼睛蓦地睁大,双唇相触的瞬间脑海中仿佛发出一声轰鸣,将他的思绪炸得一片空白。 除了手紧紧地箍在赵思洵的腰上,全身僵硬的仿佛雕塑一般。 “张嘴啊!”赵思洵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主动地更近一步,却没得到相应回应,实在又羞又气,埋怨道,“会不会亲亲。” 都是单身,怎么搞得他跟老手似的,他都不好意思了。 叶霄死死地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唇,眼神中酝酿起风暴,呼吸越来越紊乱,不断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在克制,在隐忍,但终究…… “洵儿,恕我唐突了。” 下一瞬,素不离手的剑当一声落了地,开启的窗户在内力之下瞬间关闭,月光被阻隔在外,周围除了彼此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 如豆的灯火渲染着一室暧.昧,叶霄抬起赵思洵的下巴,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那绯色的脸颊,将额边滑落下来的头发绕到耳后,然后垂下眼睫,深深地吻下去。 刹那间,气息交错,不分彼此。 情愫无法用言语倾泻,唯有亲昵方可互诉衷肠。 “啧,咋还把窗户关上了。” 趴在远处的房顶上,赤鸿不得劲地嘀咕了一句。 “不关上让你看吗?也不怕长针眼。”司空灵在一旁凉飕飕道。 “嘿,你不也在看。” 司空灵瞪了他一眼,她就是不死心。 “看宫主这热络的样子,跟个毛头小子差不多,不会听劝的。”赤鸿翻身坐在屋顶上,直接躺平。 然司空灵却犯愁道:“其他的也就罢了,但夷山王不是普通人,心机手段常人难敌,宫主被他吃得这么死,怕不是件好事。” “你怕宫主吃亏?” “嗯。” “不会的。”赤鸿肯定道。 司空灵纳闷地看着他,“何以见得?” “在姚家,夷山王有多护着宫主,你是没瞧见过。傅虹渺与四大门派狼狈为奸,与北寒勾结,跟她的私生女一起一个劲地往宫主身上泼脏水,那些颠倒黑白,不堪入目的话,你若在那儿,以你的脾气非得气炸不可。也就夷山王,以一人之力,唇枪舌战,斗得那些人哑口无言,生生给咱家宫主正了名。” 司空灵听了,反驳道:“云霄宫与他合作,他自然得维护宫主声誉,再者有宫主在,也不怕那些人合围。” “不是的。”赤鸿摇头,“咱们云霄宫比武从来不怕,唯独打嘴仗不行,说不过别人这种憋屈,不是靠打架就能赢回来了。弟子的眼睛又不是瞎了,若夷山王不是真心向着宫主,大伙儿不会这么献殷勤,恨不得让宫主早点将人娶回家。” 司空灵气笑了,“那你看娶得回去吗?” 赤鸿噎了一下。 “若料的不错,今后这天下必有夷山王一份,试想宫主以什么名义将他留在身边?” 赤鸿挠了挠头,“你说夷山王能当皇帝?” “显而易见。” 赤鸿震惊:“那咱宫主岂不是皇后了?” 司空灵额头青筋一蹦,“憨货,这世上哪儿来的男皇后,不得让天下耻笑!” 赤鸿想的显然跟她不一样,“怕啥,大盛都出了女帝,怎么就不能有男皇后?” 司空灵:“……”竟无法反驳。 “说来每个皇帝身边都有位大宗师,比皇后还可靠,咱宫主以后两样都占,那岂不是天下无敌,尽在掌握之中?”赤鸿一想到叶霄母仪天下的模样,喷笑起来,“我还有点期待了。” 司空灵不想说话,直接轻功一起,气走了。 但是走了一会儿,又跳了回来,看着赤鸿不耐烦道:“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我等宫主出来,还有些事要跟他说。” 司空灵冷冷一笑,讽刺道:“你觉得,今晚他还出的来吗?” 春宵苦短日高起,叶君王还会记得早朝日? 赤鸿看了看那禁闭的窗户,依稀晃动的身影,恍然大悟。 赵思洵被倾倒在床上,青丝铺满枕畔,他想起身,可双手被固定在头顶,却是无法动弹。 当然他也不想反抗,只是对接下来的事有些害怕,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期待,他的眼眸中沁上了水色,微张着唇,迷离地望着身上的叶霄。 明明是雪山上清冷的宗师,然此刻叶霄眼中的欲色却浓郁令人心惊,修长的手指不断从赵思洵的唇上逡巡,沿着修长洁白的脖颈,一路往下,到了胸膛腰腹,充满情..色意味地摩挲,解开他的腰带…… “霄哥哥,别……” 赵思洵话未出口,便被擒住了唇,只听到低喘的气息,带着渴望低喃在他的耳边,“洵儿,给我……” …… 赵思洵盯着那张床,想到这里,瞬间捂住自己发烫发红的脸,不忍直视。 “洵儿,喝水吗?”身后的叶霄端着茶盏递到他的面前。 赵思洵放开手,缓缓地转过头,见后者正温柔地看着他,哪儿有脑海里那般旖旎欲色。 他赶紧接过茶盏,猛然灌了两口,将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给挥散去,妈呀,太羞耻了! 只是他摸了摸自己有些刺痛的唇,心道都亲肿了,也没想过把他顺势推倒吗? 今夜气氛多好,亏那张床还挺结实的,他舔了舔唇,面露惋惜。 叶霄望着那红艳艳充满水色的唇瓣,随着赵思洵无意识的动作,刚平静下来的气血又翻涌了上来,只能强行移开眼睛,道:“洵儿,过来坐下,我有东西给你。” 赵思洵在桌边跟着坐下,想了想,把屁股底下的凳子往叶霄身边挪了挪,腿挨着腿,身体挨着身体,才满意问:“什么东西?” 叶霄捏紧手里的匣子,看着跟自己贴得紧紧的赵思洵,本想忍一忍,最终还是劝道:“别靠那么近。” 赵思洵眨眨眼睛,惊讶地看着他,“你不喜欢我贴着你吗?” 叶霄摇头,“不是。” 但这两个字就想打发他,显然不可能,赵思洵瞪圆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道:“不会吧,刚亲过嘴,你就不认了?” 怎么会? 叶霄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他提高了音量,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天哪,还没吃到嘴里你就对我冷淡了,叶宫主,我得怀疑你对我的真心是不是掺假了!”怎么的,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现在嫌弃他了? 什么毛病! 休想! 他漂亮的眸子明锐逼人,咄咄地看着叶霄,非得让人给出个解释来。 第147章 叶霄似有难言之隐,难以启齿。 “嗯?”说不说! 不说,这事就没完! 最终,叶霄投降了,他红着耳朵低声道:“洵儿,我怕忍不住。” “忍什么,难不成还想亲我?那就亲呗,随你怎么亲!”赵思洵撇了撇嘴,然后噘起来,一副任你施为的模样。 夜深人静,这么恪守礼节干什么? 情侣就该随时随地地贴贴,不粘一块儿叫什么有情人! 叶霄觉得今夜他不该来的,因为实在考验他的定力,他的目光不由地瞥向了身后的床铺,眼神暗了暗。 “怎么还不亲?”赵思洵睁开一只眼睛问。 叶霄心中一叹,看着这霸道之人,心说这是你逼的,他正色道:“你起来。” 作甚?赵思洵虽心下疑惑,但还是依言起身,可下一刻,他突然被拉到了叶霄怀里,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后者的腿根上。 赵思洵惊了惊,正要动作,却听到一个喑哑的声音,“别动。” 叶霄扣着他的腰,眼神极暗,深幽地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样,像伸出獠牙的野兽,相当危险。只见他单薄的唇凑在赵思洵的耳边,轻声道:“感觉到了吗?” 赵思洵:“……”那可真是太明显了。 叶大宫主,威武雄壮,甘拜下风。 他眨眨眼睛,稍稍挪了挪屁股,然后慢慢露出无辜的表情。身体僵硬,再不敢动弹,纯洁的仿佛刚才心猿意马的不是他。 赵思洵也就仗着两辈子的理论经验张牙舞爪,一个劲地挑衅,瞎撩,看起来特别能耐,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就是吃准了叶霄这正人君子不会拿他怎么样。可当擦出火来,需得亮出真刀真枪的时候,他就怂了。 “要不要喝杯茶下下火?”他讪笑地问,“我给你倒。” 这会儿乖了?爪牙都收起来了? 叶霄心下冷笑,他在直接将人办了还是再等等中犹豫,一手掐着赵思洵的腰,不让人动,另一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顺着毛。 赵思洵红着脸,小小地提醒了一句,“这会儿洗澡好像不太方便。” 叶霄闻言看了他一眼,心说是故意的? 赵思洵扭捏了一下,蚊子叫般的声音说:“当然,你若非得……那也……不是不可以……” 下一瞬,叶霄松开了他的腰,叹道:“乖一点。” “嗯嗯。”受惊的兔子一边应着,一边蹦老远,搬着凳子腿直接挪开了两手臂,恨不得再划出一道两国边境线来,就怕某人忽然兽性大发,抵挡不住。 叶霄见此,扶额道:“……倒也不必那么远。” 赵思洵觉得也是,于是又将凳子往回挪挪,缩到一臂安全距离,“好了,咱大好男儿不拘小情小爱,你送我的东西呢,快给我看看。” 叶霄失笑地将巴掌大的小匣子递过去。 赵思洵高兴地打开来,一瞧见这黑黝黝却又沉甸甸的小疙瘩,惊喜道:“天外玄铁?” “嗯。” “谢谢霄哥哥,我很喜欢。”赵思洵再一次挪动凳子,贴到了叶霄身边,美滋滋地将天外玄铁握在手里,心说子弹又有了。 叶霄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就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可爱。 只是忽然间赵思洵对他展颜一笑,“那这次我就原谅你了。” 这话让叶霄微微顿了顿。 赵思洵睨了他一眼,悠悠道:“三更半夜的特地揣着礼物跑来找我,不是心虚为了赔罪,又为了什么?不要以为我不追究就没事了。” 真是糊弄不过他,叶霄失笑道:“我并非有意瞒你。” “是为了不让我担心嘛,我知道,不过我要是受伤了,也瞒着你,你高兴吗?” 赵思洵一个反问让叶霄哑口无言。 “帮不上也就算了,可我身边明明有舅公在,能替你疗伤,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既然提起来了,赵思洵也就不想简单地放过叶霄。当从司空灵嘴里套出话来的时候,他其实非常生气,但是经过这几天冷静,他觉得生气没有任何意义,把话讲明白避免下一次才更重要。 于是他用明亮而坚定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叶霄,剖白自己的心情,“我不喜欢打着为你着想的名义瞒着另一半,因为除了自我感动以外,什么好处都没有,甚至会让我有一种你不信任我的感觉。” 这话让叶霄有些无措,他正要解释,却被赵思洵打断了。 “你先听我说,叶霄,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经历不了风雨的娇花,哪怕我武功不行,但我觉得我依旧有资格站在你身边,与你并肩作战,对不对?” 叶霄颔首,“我从未小看过你。”相反,赵思洵每每让他惊讶,令他刮目相看。 他会喜欢面前的少年,并非因为对方姝丽无双的容貌,而是被他的聪明谋略所吸引,在嗔笑痴怒之间,万事尽握掌中,那份运筹帷幄给赵思洵增添了别样的魅力,如骄阳一般光芒四射,张扬自信,叶霄根本移不开眼睛。 他明明早已倾心,却不敢表露心迹,其实说到底,他怕自己配不上赵思洵罢了。 除了武功,他好像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洵儿,不会了。” “嗯。”赵思洵牵起他的手,将手指插.进去,紧紧交握,“我们以后要过一辈子的,总该比单纯的合作来的更亲密无间吧,如果因此让你对我轻不得重不得,我会失望的。” 叶霄望着彼此交缠的手指,心中震动,他肃容正色道:“只此一次,再无隐瞒。” 叶霄重诺,他既然这么说,那就真的没有下一次了。 赵思洵高兴地扑进他怀里,对着那张俊脸就波了一声,“霄哥哥,你真好。” 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他,叶霄没了半分脾气,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作者有话要说: 历时一百章,可以可以。 第103章 庆功(二更) 所谓酒壮怂人胆,不如大胆迈出那一步! 叶霄想到叶雪山的一句话。 “这辈子我就想活在你娘的手掌中, 她让我圆,我就圆,让我扁, 我就扁,反正都是她最喜欢的样子,她开心我就开心了……霄儿, 别不屑, 等你遇上那个人, 你就知道你爹这话叫真知灼见。” 曾经他最嗤之以鼻的, 没想到时至今日,应验了。 叶霄低低一笑, 感觉真挺有道理,心上人在身边, 还有什么不满足。 “霄哥哥?” 赵思洵一声唤,叶霄柔声 , “嗯?” “说说三花吧,当时情景我不太了解, 不过你既然打不过, 为什么不撤, 反而冒着危险冲无极功第八层?” 那个时候,赵思洵和乌铎虽然离得远, 但他相信叶霄能看到他。 可既然他来了,便表示宁皇后已经杀了庆帝,掌控了局势, 叶霄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赵思洵知道叶霄虽然年轻, 也有好胜之心, 可绝不是这般冲动之人。 叶霄道:“当时并非是我在拦住他, 而是他接机试探我的深浅,逼我使出无极功。” 此言一出,赵思洵面露惊讶,“这老和尚,似乎也没有那么在乎高燮的死活和佛道的前途。” 叶霄淡淡道:“不论是宁娥还是高燮为帝,三花国师的地位不会变。” 然而赵思洵却摇头道:“不对,你忘了一个可能性。” “嗯?” “相比起三花,女帝更看好你。” 万佛寺站在高燮那边,给宁娥造成麻烦,她不可能没有任何芥蒂,如果云霄宫愿意接受,这个国师的位置毫无疑问便是叶霄的。 只见叶霄看了赵思洵一眼,平静地端茶道:“我已经拒绝了。” 赵思洵闻言,嘴角不由地高高翘起,眼波流转间,眉间尽是春风得意。就说,叶霄除了他,怎敢接受别人? 这副趾高气昂,骄傲如小公鸡一般的模样,让叶霄跟着扬了扬唇。 赵思洵勉强拉平嘴角道:“虽然你心中早有明月,但是旁人又不知道,佛道传承那么重要的事,三花竟然能够不顾,这说明他还有另一个更要紧的目的,甚至跟无极功有关。” 叶霄颔首,“嗯。” 赵思洵托着腮,拧眉思索,“我其实有点奇怪,高燮并不愚蠢,他应该猜得出东楚、西越、南望与北寒合作就是为了对付大庆,那为何还要保下那两国太子,如今看来,三花在其中扮演了一定角色,对云霄宫企图甚大……”他的手指轻点着桌面,面露不解,“但为什么呢,他已经算是天下第一了吧?” 叶霄眉目淡淡,“大宗师之上亦有境界。” 闻言,赵思洵睁了睁眼睛,灵光乍现,“他不会是想要跟你爹一样,追求那虚无缥缈的仙人之境吧?” 叶霄冷笑一声,“老和尚的年纪,算算近百了。” 人间没有仙人,武功高强者虽容貌上较一般人年轻许多,苍老缓慢,但终究生老病死乃自然之力,无法抗拒。 第148章 三花徘徊在大宗师之境已经太多年了,至今还没摸到那层极限的桎梏,以他的资质和潜力,再没有突破便只能走下坡路。 赵思洵低喃道:“那看来,我是放心太早了。”云霄宫的局依旧没有结束。 叶霄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别担心,单他一个,我无惧。” 那若不只一个呢? 孟曾言,段平沙,山鬼,这些都是成名已久的大宗师,难道也没有想法? 虽说为了与北寒结盟才对付云霄宫,但这其中若没有他们的私心,赵思洵却是不信的。 只是现在焦虑无用,还得从长计议。 “嗯,我们一起面对。” 这事,门外传来一个敲门声,是高山:“殿下。” “进来。” 高山于是推门而入,目光下意识地往叶霄那里看去,只见叶大宗师四平八稳地喝着茶,两人之间没有太过奇怪的气氛,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不聪明,但眼力劲还是有的,赵思洵这几日夜夜吹埙,结合叶宫主多日不来,他就有了那么点想法。 再往躺床上修养的十九那儿转两圈,很快就托着惊掉的下巴出来了。 今日看到叶霄,神情顿时肃然起敬,这以后可就是……王妃了! 他将手里的信函递给赵思洵,在后者看信的时候,又看了看叶霄,心说他家殿下真是厉害,普天之下,能把大宗师拐回家的头一个! 赵思洵看完信,顿时眨眨眼睛道:“我差点忘了,这还欠着一个人情呢。” “谁?” “冥主。” 叶霄了然,问:“什么时候?” “明晚宫宴结束,邀我在白雪山庄。” 叶霄道:“这在城外。”说着他的目光望向赵思洵,后者笑嘻嘻地往叶霄怀里一倒,撒娇道,“霄郎,你得陪我去,不然我害怕。” 叶霄受用,颔首,“自然。” 赵思洵想了想,又坏笑道:“我需要换一身裙装。” 叶霄一顿,回想那日风华,眼眸瞬间暗下,“我替你准备。” 月色如水,灯火如豆,屋外传来三更天。 赵思洵打了一个哈欠,便道:“我困了。” 话落,两人一同望向了那张床铺,一床被子,两只枕头,光看着便引人无限遐想。 方才那香艳的画面顿时又冲进了赵思洵的脑海里,让他身体发热起来,他从叶霄怀里起来,有点害怕,又有些期待,其实……凭他俩心意相通,既然许诺终身了,真滚到一块儿也没什么。 于是他忍不住看向叶霄,而正好后者也在看他。 目光交汇,胶着粘连,他看到叶霄眼里暗流涌动,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赵思洵紧张地蜷紧手指,明明这大冷天的,却生生让他觉得燥热难耐。想他素来果断决绝,何时这般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大好男儿,这种事情有啥好害羞的! 赵思洵干脆心一横道:“那今晚你就留下吧。” “我先走了。” 话落,彼此惊诧。 “你……” “你……” 赵思洵整个人都僵了,耳朵羞得通红,他嘴硬道:“你可别误会,我就想盖个被子纯睡觉而已,不要瞎想。 ” 低低的笑声自身旁之人传来,衣袖摩擦间,脚步临近,叶霄走到赵思洵身边,握着他的手道:“但我对自己的定力却无把握,不能不胡思乱想。” 我去,还能再诚实一点吗? 这话怎么接得住? 赵思洵心下颤了颤,“那……” “明日有宫宴。”叶霄说着,将人拉进怀里,亲吻了一下额头,随后拿起剑翻出了窗。 他也只敢亲额头,若是唇齿相依,今夜显然就走不了了。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赵思洵面前不堪一击。 赵思洵在窗前呆了许久,抬起手摸了摸额头,湿濡之感已经随着夜风消散,但是那份柔软似乎依旧停留在上面。 他缓缓地关上窗,慢吞吞地走到床边,接着闭上眼睛一头栽倒,抱着被子顺势滚了一圈,激动地将自己扭成了一只巨大的麻花,然后拿起拳头使劲锤着床铺。 天哪,他终于也是个有对象的人了! 这激动之情无从发泄,也无处诉说,他的目光不禁落在桌上的匣子,接着麻溜下了床,坐在桌前将那一块天外玄铁把玩在手心里,弯起眼睛笑得开心。 第二日宫宴,赵思洵一身华服,金冠压着乌发,气宇轩昂地同乌铎一起走进大殿。 昳丽无双的容貌,嘴角含笑,一步步走来,自信从容,早没了月前初入粱都时的胆小怯懦,那般光芒四射,就算有不怀好意的目光,也在他锋芒之下收敛起来。 脱胎换骨本该令人疑惑,然而看到他身边华发魁梧的老人,一切便有了解释。 身后若能站着一位大宗师,谁的下巴不会抬得高高的? 赵思洵与乌铎的席位也发生了变化,就在皇帝的下手边。 高氏宗亲的影子已经被完全抹去,取代的则是宁氏大族,而他们的目光则友善许多,遥遥与赵思洵颔首示意。 皇帝还没来,今日庆功宴的基调就已经定下了。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唱喏,宁娥一身明黄出现在殿中,搭着贴身宫女的手一步步走向龙椅。 华丽的宫裙绣上金龙,宽大的后摆上九条金龙随着她的走动,摇曳摆尾,栩栩如生。 赵思洵看着这身繁复的女帝龙袍,忽然觉得自己的一切安排不过是给宁娥一个穿上它的机会,野心这东西其实早就滋生了。 权力滋生欲.望,欲.望可以让一个人焕发出无限活力。 高鼎出殡那日,宁娥还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苍老妇人,如今在烨烨生辉的步摇金冠下,那张威严的脸庞,哪儿看得到一丝颓然,只有雄心壮志。 “恭喜陛下成就辉煌霸业。”在宁娥经过赵思洵的时候,他抬起手微微弯腰贺喜道。 宁娥的脚步一顿,回首看向赵思洵,笑道:“夷山王脱胎换骨,今后大有可为,朕也道一声喜。” “多谢陛下吉言。” 这俩一个杀了丈夫,一个杀了盟友,彼此对视,一同以胜利者姿态笑起来。 今日乃庆功宴,也就意味着宁娥已经排除异己,将大权牢牢掌握手中,随她一同造反,不,灭了昏君的功臣一一得到了封赏。 轮到赵思洵,他直接呈上了望帝的诏书,朗声道:“吾皇陛下言,西越和东楚狼子野心,不顾天下黎民百姓安危,为一己私欲,勾结外敌引起中原大乱,实非明君所为,乃天地不容。幸大盛皇帝陛下明睿灼见,未曾被蒙蔽,两国太子之死,乃咎由自取,如今大军压境大盛,吾皇愿助陛下一臂之力,共结盟约,同仇敌忾,还天下清明!” 其实论审时度势,颠倒黑白的本事,赵思洵觉得望帝更胜一筹,瞧这冠冕堂皇的话,好像之前跟东楚西越暗中结盟准备瓜分大庆的不是他一样,说的是义正言辞,浩浩正气。 宁娥随意瞟了一眼这份诏书,也知道这话听听就过,为的还是永恒的利益。便笑着看向下方的大臣,不怒自威道:“众卿可有见解?” 话虽这么问,然而今日赵思洵能够站在这里,受到礼遇,这已经表明了宁娥的态度——开战。 之前还有将赵思洵交出去求和的声音,顿时锯了嘴,垂下头,不敢多言。 只有主战一派纷纷起身,请求皇帝点将出兵,与南望携手对抗西越和东楚。 一旦基调定下,就如赵思洵所料,那些反对宁娥的,不是上战场就得将兵权给交出来。 与其说这是一场庆功宴,不如说是让大臣选择臣服还是死亡的鸿门宴,只是借了南望之手罢了。 能将丈夫干掉的女人,果然不简单。 觥筹交错间,笑语晏晏中,权势就完成了交割。 待一切尘埃落定,宁娥广袖铺展,轻轻一挥手,便听到太监嘹亮道:“宴起——奏乐——” 随着丝竹鼓乐响起,娇娆舞女纷纷如蝴蝶般飘入殿中,曼妙的舞姿,肆意的笑容安抚了这场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乌铎抚摸着肚子,一脸的不舒坦。 “您这是怎么了,吃坏肚子啦?”赵思洵看他这便秘的模样,忍不住问。 此刻已经出了宫门,上了马车,边上也没人偷听,乌铎终于能够吐出一口气,一言难尽道:“皇宫里都是这样说话的?” “嗯?” “一整个阴阳怪气,总觉得说出来表面一层意思,中间隔了一层意思,背后他娘的竟还有一层意思!这光猜猜就得累死,老夫真是长见识了!” 乌铎是个江湖人,一生所求便是想重现祖先的铸心之术,将千锤百炼练上第九层,再助一把天问一样的神兵。 官场这东西,他从来没碰过,也不打交道,夷山族的人素来单纯,就是埋头铸剑。若是两方有意见,那就打一场,谁的拳头硬谁就说了算,哪儿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 第149章 赵思洵替他揉了揉肚子,无奈一笑,“可不就是这样的吗?所谓阴谋算计,口蜜腹剑,就是在这个时候,稍有不慎,就着了道,得琢磨透了,想明白他说这话的目的,才好应对。” 乌铎看着面前笑嫣嫣的少年,心下酸楚,不自在道:“你在南望皇宫是不是也这么累?” 赵思洵摇头,“那没有。” 乌铎稍稍宽心,却又听他低声说:“在成为质子之前,那里没有我说话的份。” 刹那间,乌铎的心口仿佛中了一剑,刺得生疼。半晌,他才握住赵思洵的手,低叹道:“洵儿,委屈你们兄妹了。” 赵思洵笑了笑,“其实也还好,没人把我们当回事,就少了许多麻烦,倒也自在,您不必自责。” 乌铎就算不混皇宫,也知道这话的背后充斥着什么,赵思洵越善解人意,他越难过,他感慨道:“老夫该早些回来的。” 他一直以为族中相安无事,于是在东海逗留光巩固境界就花了两三年。 然而赵思洵却摆摆手道:“那还是算了吧,您若是早些回来,我就不会那么死皮赖脸地扒住我家叶宫主,若错过了他,我得呕死。” 其实那些困境和磨难在赵思洵眼里,是老天爷给他和叶霄牵引的红线,他并不觉得难堪。 赵思洵的话让乌铎心里不是滋味,“他难道有老夫可靠?” 赵思洵惊讶地看着乌铎,后者挺了挺胸膛,特别有自信。 噗嗤一声,赵思洵笑起来,“您这脸皮也太厚了,年纪这么大,心里咋就没点数呢?我家叶宫主当然比您靠谱一千倍,若非他让人保护我,不然,您这一迷路还能看得见我吗?” 乌铎:“……”竟无法反驳。 赵思洵见他一脸郁闷的模样,忍不住安慰道:“您又何必跟他比,您是我舅公,我们可是亲人呢,有您在我身边,我回南望的底气都足了,就算在大街上像个螃蟹一样横着走,又有谁能说个不字?” 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依偎在乌铎身边,笑眯眯的憨态可人,后者看在眼里,心下越发欢喜这个外孙子。 他拍了拍赵思洵的后背道:“放心,今后谁若敢动你,老夫锤死他!叶霄那小子若对不起你,老夫也不会放过他!” 这种有长辈撑腰的感觉实在太棒了,赵思洵这辈子头一次感觉到,眼睛弯成了新月。 南望别馆很快就到了,赵思洵下了车便跑向自己的屋子,一推开门,就看到叶霄仙气儿十足地站在窗边,大宗师清清冷冷,好似天山之雪,天上之月,然而当他听到声音回首望过来时,那眼中流泻出来的温柔情愫让他瞬间接了地气,变得触手可及起来。 “什么时候咱俩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群里呢,这样感觉像是在偷情。”赵思洵一边埋怨着,一边关上门,亮着眸子一下子冲了过去。 叶霄这次连剑都没带,一把将人搂住,低下头便擒住了赵思洵的唇瓣。 唇齿相依,尽是彼此的味道,妙不可言。 短暂分离之时,叶霄逡巡着他的唇边,低声问:“喝酒了?” “不多,就意思意思喝了几杯,有舅公在,如今没人敢灌我。”赵思洵搂着他的脖子,唇触碰着唇,迷蒙着眼睛问,“不喜欢吗?” “不……别有一番滋味。”叶霄说着又追寻着啄吻他。 没挑明关系尚且能够隐忍,可昨日已经尝过了亲昵的甜头,又怎能期待他再克制礼节,保持距离? 那下次可以试试,赵思洵眼珠子一转,所谓酒壮怂人胆,不如大胆迈出那一步! 自家男朋友,理直气壮。 “不专心?”叶霄微微放开他红润的唇,然箍着腰的手却纹丝不动。 “没有,我在想……”赵思洵红着脸,凑到他的耳边,忍着羞臊低声说了两句。 瞬间,叶霄的喉结清晰可见地滚了滚,眼眸深幽如渊,握住赵思洵腰的手越来越紧,仿佛克制不住。 忽然惊呼自赵思洵口中而出,只见他被迫靠在窗前,被禁锢在叶霄的怀中,这人危险的眸光,仿佛要吃人一般,而他逃无可逃。 “好。” 喑哑隐忍的声音落下,屋中两人再一次紧紧相贴。 门外,高山端着一碗醒酒茶驻足良久,似乎在犹豫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乌铎溜达着过来,抬抬下巴,“你在干什么?” “我,这不是里头,叶宫主在嘛。”高山尴尬道。 若是无知无觉之时还能打搅,这会儿他哪敢,万一因为没眼色让叶宫主记挂上了怎么办? “里头有人吗?”乌铎纳闷道。 “是啊,刚还发出……哎哎,前辈,您别进去!” 然而乌铎已经推开门,高山连忙追去阻止,可是…… “咦,人呢?” 屋子里面空无一人。 “从窗户走了。”乌铎道,桌上还放着一张纸条压在茶壶之下,他拿起来一看,“晚点再回。”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腻牙,啧。 第104章 冥主 想入大宗师的境界,怎么也得遭到一次大宗师的毒打。 赵思洵被叶霄搂着腰, 穿梭在屋顶之上,耳边是呼呼而过的寒风,但是吹不去他脸上的热意。 他满脑子都是方才的情形, 腿跟面条一样软踏踏的。 若非理智尚存,今夜还有约,不用等酒壮胆, 这会儿他俩就能春宵值千金, 滚到床上去。 原来确定关系之后就不能瞎撩了吗? 一撩就能出事? 可他忍不住啊, 这么好的男朋友! 直到落了地, 赵思洵还在回味,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 仿佛抽了骨头一样。 “宫主,你俩总算来了。”听着院子里的声响, 司空灵从屋内走出来,与赵思洵见礼, “夷山王。” “司空长老,深夜打搅。” 司空灵扯了扯嘴角, “不打搅, 反正我们家宫主也常常跑你那儿。” 叶霄抬手清咳一声, 眼底带着一丝笑意,回头柔声问:“我抱你进去?” 他这么说的时候, 人就已经打算这么做了。 然而赵思洵却扭捏起来,“有人看着呢,多不好意思。” 同样是夜深人静, 同样是孤男寡男, 只是不同的是, 客栈那边是个小二, 这边是司空灵。 试问当初赵思洵持靓逞凶,威逼利诱叶霄抱他进客栈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日? 如今后者自觉体贴起来,他倒是害羞了。 叶霄也不坚持,只是戏谑道:“那走得动吗?”这人还靠在他身上没踩住脚。 司空灵的眼神顿时诡异起来,干了啥事连路都走不动了? 虽然天暗,但架不住宗师的眼神好啊,脸红虽然看不出来,但赵思洵那微肿的嘴唇和凌乱的衣服却是明显的。 反观叶霄,衣衫素来一丝不苟,但此刻衣襟褶皱,很像是抓出来的,而且那只手一直搂着赵思洵的腰就没放开过。 啧,黏黏答答,旁若无人,果然,叶雪山的脸皮天下无敌,他儿子能薄到什么地方去。 她之前还担心叶霄被赵思洵吃得死死的,如今看来纯属杞人忧天。 感情上的事,夷山王一看就还稚嫩了些。 闻笛笙虽然伤得重,但是在千灵手的医治下,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整日躺在床上,晚上就没什么睡意,便忍着伤痛下了床,准备到院子里溜达一下。 他一步步挪到门口,打开门,就看见对面叶霄的屋子还亮堂着,而有人竟鬼鬼祟祟趴在窗台下偷看。 他定睛看去,惊讶地发现居然是赤鸿。 “赤师叔……”他轻轻地拍了赤鸿的肩膀一下,后者瞬间跳起来,一把捂住他的嘴拉扯到窗下。 闻笛笙瞪大眼睛,疼得胸口龇牙咧嘴,呜呜直响,赤鸿缓缓放开,嘘了一声道:“你别出声,咱们一块儿看。” “看什么?”闻笛笙跟着压低声音问。 “夫人。” 闻笛笙眼睛一亮,瞬间忘了自己是个伤患,但转眼一想,他问:“夫人不是夷山王假扮的吗?”虽然他没亲眼见过,但是已经听说了,至今还觉得难以置信。 他心中的女神啊,就这么化为了男儿之身,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赤鸿点头,“是啊。” “那看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屋内,司空灵看着赵思洵换好鲜亮衣裙,戴上花环配饰,简单修了眉,上了胭脂水粉,那复杂的目光瞬间被惊艳替代。 她算是知道那一群大傻子为什么朝夕相处都没发现这位男扮女装,因为实在太漂亮了,这种美让人直接忽略了性别,只剩下惊叹。 再看叶霄,眸光闪动,柔情似水,那清高孤傲全然不见,满心满眼都是坐在梳妆台前的人。 只见一只钗递到了叶霄面前,赵思洵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发髻,微微侧了侧脖子,示意替他戴上。 再看叶霄,平时见到女子打扮就绕道走,这会儿竟拿着钗认真如同抚剑一般,一丝不苟地插入赵思洵的头发,左右端详,“可还行?”此刻哪有鹿城中的敷衍。 第150章 赵思洵看了看镜子,满意地笑起来,“嗯,刚刚正好。” 眼波流转间,妩媚动人,身姿曳曳,婷婷起身,饶是司空灵自己就是个女人,都被勾得心跳加速。 那两人目光一触,瞬间交织,情丝暗布,明明屋子不小,司空灵依旧觉得自己无从落脚,分外碍眼。 “马上子时了,你们不去白雪山庄了?”她忍不住提醒道。 “去。”叶霄没有看她,只是拉起赵思洵的手,走向门口。 门开了,闻笛笙和赤鸿齐齐瞪大眼睛,见到这熟悉的美人,还不等他们发出惊叹,身后就传来一声声倒抽凉气。 一回头,不知不觉间,云霄宫弟子都蹲在了他们后面,不管是想念有夫人的日子,还是上次错过了机会,闻讯凑热闹的弟子,都纷纷张大嘴巴。 这是夷山王? 明明是月宫仙子! 是不是哪儿弄错了? 只有月山明哭笑不得地站在一边,心中感慨,就冲这幅容貌,他家少爷栽了一点不意外。 司空灵跟着迈过门槛,拿脚轻轻踹了踹蹲地上的两人,“看清楚了,是不是这位?” 两人一同点头,闻笛笙充满了幻灭,“真是夷山王?” “如假包换。”司空灵木然道。 “小笙。”赵思洵见到闻笛笙,不由地走来,后者忙起身道,“夫,夫人……啊不,王爷。” 赵思洵轻轻一笑,“改不了口就别改了,反正都是一家人。” 这一家人的说法真是令人热泪盈眶,闻笛笙被赵思洵的笑容晃了晃,傻傻答应,“是,夫人,咱都听您的。” 赵思洵关切道:“上次匆忙来,你还昏迷着没说上话,我心里过意不去,你如今可好些了吗?” 闻笛笙拍了拍胸脯,“好多了,多谢夫人关心,马上又能为您鞍前马后,上刀山下火海。” 赵思洵放下心来,“好,等下次,我送你一样好东西。” 闻笛笙眼前一亮,“真的?” “当然。” 所谓好东西,结合赵思洵暗中身份,闻笛笙充满了期待。 “走吧。”叶霄揽住他的腰,轻功一起,瞬间飘上了屋顶。 “那,诸位,下次见喽。”赵思洵抬起手朝下方招招手,眼睛一眨,白衣和纱裙飘扬,身影渐渐远去。 这样一看,真是上天入地的登对。 白雪山庄名字好听,却凶名在外,坐落在京都之郊,山林之间,鲜少有人知道,而知道的更不敢靠近,因为嫌晦气。 它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义庄,停尸放棺之地。 到了晚上,山林树木隐隐绰绰,风吹鬼哭狼嚎,更显阴森可怕,平添恐怖气氛,不过却恰恰符合冥庄的身份。 杀手常年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自不怕这些。 叶霄带着赵思洵踩在树枝上,没去管下头插满魂幡驱邪的屋子,而是寻着气息一路往后,直到深入山林,在一条小河边落脚。 此刻夜黑月高,寒风呼呼,有树木遮掩,河面上只零星撒了些细碎月光,黑暗中伴随着水腥味,就是胆大者这个时候也不敢逗留在这里,却有一人坐在河边……垂钓。 “冥主真是好雅兴,不怕钓只水鬼上来?”赵思洵站在十步之远处,笑道。 那一动不动的身影似乎睡着了,听着声音抬起头来,懒洋洋道:“那也好,腹中生饥,本座正缺人手烤鱼,不然如何招待霹雳门主和云霄宫主?” 他往后一抬手,只见早已备好的柴堆上忽然窜上大火,噼里啪啦燃烧起来,瞬间驱逐了黑夜,让周围亮堂起来。 空气中弥漫了一丝火药味,结合这位老主顾,赵思洵心说真是相当喜欢他家的火.药,生火都不忘放点引子。 火光让赵思洵看清了冥主长相,意外的长得相当俊美,一身紫衣,哪怕随意地坐在石墩上,也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看着可不像是刀口舔血的杀手头子。 他丹凤眼微微上挑,眸光仿若多情,望着赵思洵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惊艳。 “之前还当手下夸张,天下第一美人本座也见过,觉得不过如此,却没想到,门主姿容如此风华无双,一见难忘。早知道,凭着你我情谊就该早些下手,如今反而便宜了叶宫主,唉……真是伤心。” 这似是而非的话令叶霄皱起了眉头,不悦地看过去,眼神里皆是警告。 在冥主答应试探文书行者的武功,不要一两银子只要见人的时候,叶霄对他便有了警惕,所以这次他出门他带了剑。 倒是赵思洵纳闷道:“你我有什么交情?” “那可多了去了,每年给门主送去那么多银子,天底下怕也只有我了。”霹雳门的炸.药贵的天下皆知,冥庄作为大主顾,那银子是哗哗流入赵思洵的口袋。 明明是正常的买卖,非得染上暧昧的色彩,赵思洵没兴趣跟别的男人牵扯,便道:“你知道上次偷那两块破牌子的钱,是谁出的吗?” 叶霄闻言勾了勾唇,一理袖子,云淡风轻道:“区区两千两金子罢了。” 众所周知,中原与北寒的贸易往来就在云霄城,天下大贾聚集于此,那是跟聚宝盆一样。 跟云霄宫比财力,就是四国皇帝都不敢称富有。 冥主摇头哀叹了一声:“武功比不过也就罢了,连娶媳妇的本钱都差上许多,叶宫主,本座自愧不如,来,请坐。” 火堆一亮,便有下人踏着轻功飞来,她们手里捧着炉子炭火,包括削成薄片的肉类,以及美酒玉杯,这一看是要围炉烧烤了。 赵思洵往周围一看,嘴角一抽,“你要在这里烧烤?” 冥主理所当然道:“是啊,有美人相伴,清风明月作陪,还有天外仙者会友,此情此景,岂不美哉?” 赵思洵闻言看向叶霄,“听见了吧,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这位更胜一筹。” “既然已经见过,便已履约,可以走了。”叶霄对赵思洵无限宽容,可不代表别人也能得到这份殊荣,他对杀手头子并无好感。 然而冥主笑了笑,端起酒杯四平八稳道:“别忙着走啊,有些消息,难道门主不想知道?关于云霄宫……” 话落,叶霄的手顿时被拉住了,只见赵思洵一屁股坐在篝火旁,晶亮着眼睛说:“冥主,都是老朋友,凭你我交情,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就别藏着掖着了,是吧?” 之前还说没交情,这会儿就来了。 这睁眼说瞎话的造诣,赵思洵果然还是当仁不让。 “哈哈……真不愧是霹雳门主,有趣。”冥主闻言顿时大笑起来,望着赵思洵的目光充满了别样的意味,直到一把剑鞘横在他俩之间,只听到叶霄冰冷冷的声音传来,“洵儿,离他太近了。” 虽是对赵思洵说的,但是那淬了冰渣子的眼睛却落在冥主身上。 赵思洵是有男朋友的人,闻言很听话地往边上挪了挪,然后拍拍刚自己坐过的地方,“霄郎坐,一起听一听。” 于是叶霄收起剑鞘,袖子一甩,大宗师风范十足地坐下,看向冥主道:“说吧。” 这眼神这语气,跟等着听下属禀告一个样。 冥主虽然武功比不过他,但显然不吃这一套,端起酒杯凑到鼻尖闻了闻,接着一笑道:“冥庄向来只做生意。” “你开价。”赵思洵很干脆地说。 “这报酬恐怕也只有叶宫主能给了。” 叶霄眼皮未动,“说。” 冥主扬了扬眉,看向赵思洵,“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我姓赵。” “赵姑娘,你可知飞虹仙子与释心和尚的女儿身在何处?” 赵思洵微微一愣,“你是说秀儿?” “正是,行走的无极功,这话形容的极妙。” 赵思洵垂眸思索,“她不是在上陵学宫,就在清虚派。” “哈哈……本座真是越来越喜欢赵姑娘了,真如知己啊!” 叶霄皱了皱眉。 赵思洵笑道:“知己能平白得消息吗?” 冥主摇头,“这怕是不行。” “那这知己还是不当了。”赵思洵兴趣缺缺道。 冥主顿时哭笑不得,“赵门主也太精明了。” “所以秀儿在哪儿呢?” “清虚派,玉书真人以宗师的实力从上陵学宫夺走了,丹华圣女被一剑刺伤,败退。” “看来冥庄也想得到她。”赵思洵似笑非笑地看着冥主,不然不会知道的那么详细。 冥主笑道:“虽说这半部功法多有缺陷,易走火入魔,不过叶宫主这大宗师的实力实在太诱人了,总有人想尝试一番,本座在宗师境界也待得太久了。” 叶霄闻言,淡淡道:“劝你别练。” “为何?” “你的境界不够。” 冥主的神色顿时冷下来,“照叶宫主这意思,还得先成为大宗师才能修炼这无极功?” 叶霄颔首。 “都成了大宗师,还修个屁的无极功!” 第151章 叶霄随意瞥了他一眼,“所以别练。” 冥主:“……”他觉得自己被耍了。 赵思洵噗嗤一声笑出起来,“我家霄郎天赋无人能及,修炼无极功是不得已,你还是别凑热闹了。” “赵门主难道也不想?” “不。” “为什么?” “以我的资质练了跟找死没区别,我还想跟我家霄郎长相厮守呢。”他亲亲热热地依偎在叶霄身边,撒娇道,“霄郎,我有点冷。” “嗯。”叶霄拦住他的肩膀往身边带了带,手抵在他的后背,内力释放萦绕赵思洵周围,瞬间便驱散了夜晚寒意。 这一招,叶雪山运用的相当熟悉,只因月于珠体虚,上不了天山却想看云之巅。 冥主听着若有所思。 赵思洵道:“若想要无极功,冥主还是死心吧。” 冥主摇头:“本座虽自负,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不过一个消息还不值这个价。” “那你想要什么?” “请叶宫主指教。” 叶霄皱眉。 “有幸见识了三花和叶宫主之间的对决,感触颇多,但非身临其境,却始终差一点。” 这辈子碰不到那层桎梏也就罢了,可一旦松动,碰到了大宗师的门槛,谁不想踏进去? 可这临门一脚不是那么容易迈的,靠冥主自己闭关突破,得等到猴年马月去,说不定什么时候连那灵光一现都没了,他又打回原形,想了想,他约见了赵思洵,目标却是叶霄。 “好。” 叶霄答应了。 “那冥主的消息……” 迎着赵思洵盈盈的目光,冥主说:“夷山王一直在找三花的行踪,本座可以告诉你们。” 话音落下,赵思洵眨了眨眼睛。 叶霄也看了过去。 冥主侧了侧脖子,“怎么了?” “没什么,他在哪儿?”赵思洵笑道。 “在南望。” 刹那间,赵思洵眸光一闪,脱口而出道:“清虚山!” 叶霄目光泛冷,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弧度。 “这个消息可值得与叶宫主一战?”冥主问。 不等叶霄回答,赵思洵颔首道:“值!” “那叶宫主,请吧。”冥主起身,从石墩下抽出一把长刀,看向叶霄。 叶霄抽出寒雪,将剑鞘交给赵思洵,后者已然知道这是何意,脸色微微一红,却喜滋滋地抱在怀里。 “爽快,那就再奉送一个消息,骨魔女一死,山鬼出关,但是他并未在西越皇帝身边,东楚皇宫也有多日不见孟曾言的身影。” 冥主说完,内力一荡,抽刀劈向了叶霄。 刹那间,山林呼啸的寒风风势一转,在叶霄脚下形成飓风,刀光一入瞬间搅碎,寒雪锋芒划入月色,月华凝聚于白刃之上,如落雪银霜,瞬间出现在冥主的眼前,同时浩然的内力形成大宗师的威势,如领域一般笼罩在冥主的身边,封了退离的去路。 这是要他硬碰硬? “好!来!”冥主大喝一声,不退反进,将所有的内力聚于长刀,迎着叶霄的剑杀了过去。 “砰——” 气浪如排山倒海一般将林中树木生生压弯,冬日枝脆,只听到擦咔擦咔的声响,不堪重负之下,折枝断根。 这地方就算有再多的鬼气,也别这俩给吓跑了。 强劲的内力碰撞让冥主不得不将刀插在地上,一路往后,画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当他一脚他在河岸湿了鞋子之时,才堪堪停下。 抬头,见叶霄轻轻踩在一根翘起的树枝上,手握寒雪,全身除了随风翻飞的衣袂及发丝,一步不曾后退,便知两者差距。 在叶霄的身后,则是坐在烧烤架旁,翻着肉片的赵思洵,四周的树倒了一片,而这位别说受影响,甚至还能若无其事地撒上点佐料,将肉烤的香喷喷。 “霄郎,打完了过来吃,味道可好了。” 叶霄微微侧脸,应了一声,目光轻抬,看向冥主,“再来。”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别躲。” 想入大宗师的境界,怎么也得遭到一次大宗师的毒打,挨够了,差不多就能摸到了。 叶霄绝不承认自己看他不顺眼,顺势教训他。 冥主想从他的眼里找出穿自己小鞋的证据,可惜没有,只能深深吸一口气,点头,“行,那就请叶大宫主不吝赐教!” 叶霄嘴角一勾,他横扫一剑,送出剑意,化为千万道虚虚实实的剑影,以万剑归一。 “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应该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105章 亲昵(二更) 我赵思洵的男人,一定是天下第一!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 驱散了这片黑暗,赵思洵打了一个饱嗝,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凑到了他身边。 他朦胧地问:“打完了?” “嗯。” 赵思洵坐起身, 目光往已经凉的炉子上看了看,抱怨道:“我给你烤的肉都凉了,怎么打得这么久。” 叶霄回头, 见冥主捂住胸口, 一步一步从河里淌出来, 忍不住弯了弯唇道:“他比较抗揍。” 赵思洵顺着视线看过去, 顿时笑起来,“这么惨啊!” 只见他身上满是剑伤, 看着不深,但是衣裳却被划成了一缕一缕, 不知是断了还是蹩了,走路一拐一拐, 头发凌乱,湿哒哒地往下滴水, 此刻的冥主哪有初见时的贵气, 只有满身的狼狈, 乞丐都比他有排面。 “你这下手也太狠了。”赵思洵幸灾乐祸道。 冥主:“……”果然是挟私报复嘛? 叶霄宛然,“回去吧。” “嗯, 霄哥哥,我脖子好酸。”这荒郊野岭的,只有石墩可以躺, 睡得全身不舒服。 叶霄的手移到他的后颈, 轻柔地捏了捏, 后者瞬间眯起了眼睛, 一脸享受,似乎又要昏昏欲睡。 “醒一醒,走了。” 赵思洵嘟哝着撒着娇,“不醒,你抱我回去。” “好。” 赵思洵于是心安理得地将眼睛闭上,身体往叶霄怀里一倒,蹭了蹭后者的胸口,跟个乖乖小奶猫似的。 叶霄宛然,心下一暖,低头轻轻对着那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便抱起人踏上轻功飞远了。 冥主留在原地,龇了龇牙,被狠虐了一场,明明又累又痛又饿,可看这俩人的黏糊劲如今却剩下累和痛了。 当然,叶霄虽然挟私报复,不过答应之事也未曾保留,将自己的感悟和见解融于剑招之中,一并喂给了他。 至于他究竟能领会多少,能不能迈过这道门槛,就看自己的。 冥庄身处黑暗,素来见不得光,从不与武林正道乃至宫门萧墙来往,天下之势,云霄宫困局,与他们皆无关系。 叶霄很清楚,今日能过来提醒一句,已是对方的善意。 叶霄送赵思洵回南望别馆,轻车熟路地翻窗进屋,将人小心地放在了床上。 正待起身之时,却发现自己的衣襟被扯住了,赵思洵就算睡得迷迷糊糊,依旧霸道地拽着他的衣服,似乎怕他跑了。 叶霄低声道:“不让我走吗?” “嗯。” 叶霄心底一软,“我不走,给你脱鞋。” 话落,赵思洵便放开手,接着手脚一摊,乖乖躺平,一副任他施为的模样。 叶霄失笑,认命地替他脱了鞋子,又拔去头上的簪子,然后解下御寒的披风,做完这一切,他犯了难。 想了想,他轻轻拍了拍赵思洵的肩膀,叫醒他,“洵儿,你先起来把衣裳换了,再睡可好?” 赵思洵还穿着一身女装,脸上有脂粉,头上有钗环,那林子里呆了一晚上,风沙走石,枯枝尘土,还沾染了烤肉味儿,对叶霄来说,这样入睡实在难以忍受。 然而赵思洵却懒得动弹,“不要,我困死了,霄哥哥帮我。” 两人还没表明心意之前,赵思洵还不敢这么随意使唤,这会儿,持宠而娇四个字可以直接扣在他脑门上。 然叶霄能怎么办,只能依着他了。 他起身唤来了高山,后者捧着脸盆和巾帕走进来,看到一身红装的赵思洵暗暗惊讶。 不过他是一个合作的侍从,没有多问,只是道:“叶宫主,可要属下来?” 叶霄淡声回答:“不用,你下去吧。” 既然赵思洵已经与他定情,这种亲密之事,他自然不会假他人之手。 “是。”高山很有眼色,转身便出了房门,还很体贴地关上。 叶霄看着脸盆,将巾帕放进里面,水温恰好,不冷不热,只是宽大的袖子不适合做这些,他又脱了外衫,然后绞干帕子到了床边。 叶大宫主生平起居向来有人搭理,这是头一次服侍人,有些摸不准,是以将动作放到最轻柔,跟呵护娇花一样,一点一点细致地擦拭。 他一边地替赵思洵净面,一边回忆起那位将老婆宠上天的父亲。 第152章 叶雪山打从看上月于珠开始,就把这位师姐的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条,成亲之后若非闭关,这些琐事更是亲力亲为,洗脚擦脸,穿衣系带,手到擒来,甚至连描眉绾发,点唇涂红这些都熟能生巧,只差扯布料亲自替老婆做衣裙了。 叶霄那时候不懂事,对这俩的黏糊劲嗤之以鼻,只觉得真是吃饱了撑的,有这个时间多练一会儿剑不好吗? 然而叶雪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傻小子,那是情趣,等你将来讨到了称心的夫人,那是恨不得将她往死里宠,宠得她百般依赖,身心皆离不开你,这才高兴!” 此时此刻,叶霄悟了。 他终于承认了他爹的智慧和弥足珍贵的经验,明白了他娘为何会对爹如此死心塌地。 若是今后赵思洵也离不开他,天天粘着他……叶霄想到这里,忍不住扬了唇角,心中暗喜。 他替赵思洵擦完了脸,又擦了手,解开发髻,接下来便是更衣。 他的手不由地够向那腰间的绳结。 既然约定终身,脱个衣服应当也没什么。 话虽如此,可当绳结慢慢抽下来,裙裾松散的瞬间,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此情此景,明明早已幻想多次,与赵思洵的两次情不自禁,也差点走到最后一步肌肤相亲,但依旧令他口干舌燥,浑身发热。 或许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赵思洵悄咪咪地睁开一只眼睛,看着认真又隐忍地替他宽衣解带的叶霄,明明出剑的速度极快,到这会儿竟连裙子都没脱。 天都要亮了! 而这若有似无的碰触,不仅对叶霄是一种考验,对他亦是一种折磨。 明明隔着衣裳,可指尖的温度还是清晰地透过肌肤,让他的心跳不断加快,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痒意。 受不了即将露馅的时候,赵思洵终于装不下去了,他问:“叶宫主,你是在我身上绣花吗?” 叶霄手上一僵,慢慢抬起头,只见赵思洵正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而他的手指正勾着里衣的带子,轻轻一扯,露了肌肤。 “洵儿……” 赵思洵脸颊发烫,低低地应了一声。 叶霄深吸一口气,撇开脸问:“你的寝衣放哪儿?” “……后方,柜子里。” 叶霄倏然离开床边,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衣柜前,打开衣柜,暗暗吸气之后,他从里面翻出一套洁白锦缎的衣裳。 赵思洵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红透的耳廓,抿唇一笑,不由道:“下边那套你也拿过来。” 叶霄微微一愣,往下看,果然有一套同样的锦缎寝衣,叠放得整齐,拿在手里,似乎有些大。 他皱了皱眉,暗暗思索赵思洵这是给谁准备的。 “快点,我好冷。”身后赵思洵催促了一声。 叶霄回头,冷不防地发现少年已经将自己脱光了,就留了一条亵裤,洁白如玉的胸膛顿时冲入眼底…… 瞳孔骤然一缩,叶霄的目光明显深幽起来。 “愣着干什么,快给我呀!”说实话,男人光膀子有什么关系,这不还有条底裤在吗,还是到膝盖的,一点都也不露。 唯一令赵思洵在意的是,他的皮肤太过白皙,身体也不够魁梧挺拔,肌肉不显,生生少了几分霸气,有些拿不出手。 可在叶霄越发灼烫的眼神下,他感觉自己像没个没穿衣裳的小媳妇,正有意无意地勾引着野汉子,不禁羞耻感爆棚。 不过他绝对不露怯,便色厉内荏地嘴硬道:“看什么,咱俩都这个关系了,坦诚相见不应该的吗?再说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有……有什么好看的,就你磨蹭,我都快冻死了!” 他似嗔似怨地说完,仿佛找到了理由,立马撩过边上的被子盖住身体,还下意识地遮严实了,若非脸红的仿佛能滴血,还真有几分说服力。 这一系列的小动作,让叶霄终于平息下来,有些好笑,将寝衣递过去,“换上吧。” 一只手从被子里探出来,一把扯过衣服然后快速地缩了进去。 赵思洵在被窝里拱来拱去地穿,最终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还没成功,于是泄气地伸出脑袋,不太高兴道:“你转过去。” 叶霄悠悠道:“咱俩都这种关系了,坦诚相见不是应该的吗?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 赵思洵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人脸皮竟然变厚了? 不是向来非礼勿视的吗? 然而叶霄说完,却缓缓转过了身,还真就不看了。 “嗤……”赵思洵瞬间了然,挑了挑眉,心道也是嘴硬。 他不由地嘚瑟起来,“你也换了吧,辛苦一晚上,本王准许你同床共枕一起眯一会儿。” 叶霄看着手里余下的一套,闻言便问:“给我的?” “是啊,早在准备将你纳入我夷山王的入幕之宾开始,我就让人准备了,高兴吧?” 叶霄方才的那点不快瞬间消散,心下充盈了甜蜜。 “你快换啊!”赵思洵催促道。 叶霄回头,只见后者不知不觉中已经把衣裳穿好了,裹得严严实实不说,还双眼放光地望着他。 赵思洵是真的很好奇,年纪轻轻的大宗师,叶霄的身材得好成什么样,必然是黄金比例! 他搂过腰,抱过腿,捏过胳膊,皆是充满力量和韧性,就是没见过衣服下的模样,想想腹肌和胸肌……赵思洵下意识地舔了舔唇,摸了一下嘴角。 叶霄:“……”这如狼似虎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怎么不换?”赵思洵问。 “你要看?” “看啊,我男朋友,咳,我对象的身体,我为什么不能看?” 这个理直气壮的,叶霄心说有本事刚才别盖被子。 他道:“转过去。” “不要。” 叶霄气笑了,“你真要看?” “看看看,快脱快脱!”几块腹肌呀,有没有八块! “那你待会儿别后悔。” 嗯? 赵思洵眨眨眼睛。 叶霄解开腰带,“天还暗着,也不算白日宣淫。” 赵思洵:“……” 叶霄脱下中衣,“今日应当也无甚要紧之事,你可以在床上躺久一些。” 赵思洵:“……” 笑容逐渐凝固,赵思洵眼里露出矛盾之色,他有色心,但没色胆,想撩又怕过火。 最终他果断地钻进被窝,瞬间裹成了茧,往里头一扭,空出了半边床铺,接着面朝着床内,拿后脑勺对着叶霄,“你赢了。” 叶霄见此,暗暗松了一口气,对付嚣张的小狐狸,就得舍下脸皮。 细细索索的换衣声很快停下来,接着赵思洵感觉身后的床铺往下陷。 “洵儿。” 叶霄正躺在他身边,低声唤他。 “做什么?” “可还有被子?” 赵思洵转过头,叶霄正温柔地看着他。 凑得这么近,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的眼睛里倒影着自己的影子,一说话呼吸就纠缠在一起。 赵思洵的茧松动了,让出了半边盖在了叶霄身上,他红着脸道:“没有多余的被子,你得跟我挤一块儿。” 明明柜子里备着一床,方才叶霄翻找寝衣的时候也看到了,但两个人谁都没有提及。 “好。” “我有点冷,霄哥哥。”赵思洵的声音里带着一份糯糯的撒娇。 叶霄心下一麻,他想张开双臂,将人搂进怀里,不过一想到肌肤相贴,他又有了顾虑。 在用内力烘热还是用身体捂热的选择中,叶霄想到了他爹。 “霄儿,爹教你个乖,以后碰上喜欢的人,能将彼此拉近的,就不要用内力省事,生生把人推开,大不了吃干抹净负责呗。” 想到这里,叶霄道:“过来。” 瞬间,赵思洵身体一滚,滚进了他的怀里,然后一下子搂住他的腰,那冰凉凉的脚底板一点都不带犹豫地贴在他的小腿肚上,汲取热量,岿然叹息:“啊,果然跟暖炉一样,好舒服。” 叶霄被他紧紧缠着,有些受不了,但又被赵思洵怕冷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有这么冷吗?” “我是个南方人,天知道我在这里是怎么挨过来的,你这种内力深厚,春夏秋冬都穿三件套的人是不会理解的!”赵思洵理直气壮道。 叶霄忍笑,眼睛一瞥,看到赵思洵露出的一抹锁骨,一根红色细绳贴着,简直艳色无双。叶霄忽然想起方才赵思洵白生生的胸膛上,挂着他给的暖玉,眸色不禁深了深。 忽然有爪子伸了过来,摸到了他腰腹间,刹那间,叶霄一把握住那两只手,猛地按在了赵思洵的脸庞两侧,沉声道:“做什么?” 赵思洵红着脸,眼神闪烁,“摸你腹肌。” 叶霄眯了眯眼睛,努力将呼吸放缓,“洵儿,你玩火?” “没有……就相信你的克制力,霄哥哥,就摸一下?” 第153章 赵思洵的两只手被牢牢地按在枕头上,动都不能动,但是胆子却还包天,都这样还敢瞎撩。 叶霄觉得自己的确太忍让了。 叶霄低下头,“那干脆别睡了。” 赵思洵咽了咽口水,心脏砰砰砰直跳,“那个我忽然想起来,今天应该得进宫一趟,这不,马上得开战了……” 叶霄盯着赵思洵那张故作无辜的脸许久,危险的眼睛里酝酿翻涌,仿佛一个不小心就得理智崩弦,将身下人给办了!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男人,但最终他深深一呼吸,仿佛挫败一般低头就对着那翘起的唇啃下来,凶猛的仿佛要吃人。 赵思洵被亲的全身瘫软,嘴唇刺痛,迷迷瞪瞪地回应,准备随他弄的时候,忽然全身一紧,叶霄将被子裹在他身上,成了一只难以动弹的茧,然后抱在怀里,只听他哑着声音道:“睡吧。” “那腹肌……” 叶霄直起上半身,眼神盯着他,笑问:“真不想睡了?” 赵思洵纠结半晌,最终老老实实道:“想。” “那就闭眼睛!” “哦。” 闹了一阵,总算消停了一会儿,忽然赵思洵又问:“霄哥哥,你睡着了吗?” 叶霄睁开眼睛,“没有。” 赵思洵宛然,接着轻声说:“等我离开粱都之后,你也回天山吧。” 闻言,叶霄的呼吸一滞,手下意识地抱紧赵思洵这只茧。 赵思洵从被子里偷偷伸出手,小手指勾上了叶霄的拇指,笑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我很清楚,云霄宫离不开你。” 叶霄反手将这只调皮的手指握住,放在手心,却没有说话。 他在想,才刚在一起,怎么就要分开了呢? “回到天山脚步别停,翻过去,一直到达北寒。霄哥哥,答应我,先把这天下第一夺回来。” 叶霄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我赵思洵的男人,一定是天下第一!”昏暗中,赵思洵斩钉截铁道。 叶霄握紧赵思洵的手,“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珍惜现在的甜吧,嘿嘿。 第106章 准备 真是红颜祸水害人不浅。 等阳光入室, 赵思洵醒来,身边之人早就已经不在了,只有床边放着一件洁白的里衣。 赵思洵踢啦鞋子去桌上倒水, 正好看到压在下面的字条,某人以前来无影去无踪,一片衣角都抓不住, 这会儿倒还知道留句话。 赵思洵翻来覆去地看着字条上苍劲有力的字迹, 眉眼一弯, 将它折好收起来, 心道等这件破事结束了,他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宣告天下! 想到这里, 他出了门。 “殿下。”高山琢磨着人该醒了,便端着早膳过来, 正巧碰到赵思洵开门。 赵思洵从盘子上拿走了一个包子叼在嘴里,问道:“我舅公呢?” “在前头校场上指点聂统领他们。” 赵思洵点点头, 又拿了一个包子,然后往校场走去。 他刚走到校场,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身影飞了过来, 砰一声砸在了他的面前, 接着铮一声,三尺青锋插在了他的脚尖一寸之地, 发出嗡嗡的颤抖声。 赵思洵蜷了蜷脚趾,往后退了一步。 一个魁梧的身影飘了过来,“洵儿。”乌铎拿手一扯, 青云便落在他的手中, 手指翻了两下, 随手插到了聂冰的脑门前, “剑客的剑,就是死了也不能放开,更何况是对敌之时。今日起,你吃饭喝水都必须握在手中,不得放开。” 聂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握住青云的剑柄低头领命,“是。” 赵思洵听着,有些不忍心,“这要求是不是过分了,万一人有三急,手上有重要的事呢?” “什么事?” “抱媳妇。” 乌铎冷笑一声,“没出息,一个女人就让你们放下手中刀剑,今后还怎么成就宗师?” 他袖子一挥,一派高人模样,不管首当其冲的聂冰,还是旁边观战的其他护卫,都低头乖乖听训,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然而赵思洵就不乐意了,他撇撇嘴,“胡说八道。” 乌铎胡子一吹,“老夫怎么就胡说了?” “你问问人叶大宗师,会不会为夫人放下手中剑?” “怎么可能!”乌铎不信。 作为天下用剑第一人,不管是叶雪山和叶霄,在世人的印象中,必是剑不离手,犹如手足一般,密不可分,这才能让剑如臂使指的境界。 然而赵思洵却扬起眉梢,得意洋洋道:“那说不准,兵器的涵义本不在于破坏和伤害,而在于守护,当心有所爱,才有剑破万敌的勇气,这剑才赋予了生命,升华含义,与剑客融为一体,所以夫人比剑重要。” 赵思洵自己武功一塌糊涂,但他瞎掰的功夫却是一流,这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下来,听得人一愣。 明明觉得狗屁不通,但细想似乎真有那么点道理。 都说叶雪山和其夫人伉俪情深,便是心中有情? 赵思洵说完,心情愉悦地扯了一把乌铎的袖子,“舅公,我有话跟你说。” 乌铎跟着赵思洵去了书房,路上他在琢磨着那话,忽然道:“你这话不对!” “哪儿不对?” 乌铎道:“叶霄那小子成为大宗师之前有媳妇吗?” “没有。” “他手离剑了?” “没有。” “那你这话……”不是放屁吗? 赵思洵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我就是单纯地想要炫一下,昨天我家霄哥哥来找我的时候,剑都没拿。可又不能直说,所以您领会了意思就行,没处炫耀,憋得我心里慌。” 赵思洵不过才正式恋爱两天,就恨不得大个喇叭,到处嘚瑟。 可惜,他不能,这就令人郁闷了。 乌铎:“……”真是红颜祸水害人不浅,叶霄竟也会为情放下剑。亏的是现在才遇见,不然别说大宗师,有这个磨人精在,宗师都别想迈上去。 他看着眉飞色舞的少年郎,有些弄不懂如今年轻人的想法了,便问:“找老夫何事?” 赵思洵收敛了笑容,说:“您明日就启程回南望吧。” “作甚?” 赵思洵凝重道:“重铸天问。” 乌铎皱了皱眉,面有不解,“不是不着急吗?” “着急,天问在手,他才是天下无敌。”寒雪再好,终究只是一把普通的好剑,给不了叶霄太多的加持。 其实说来以如今叶霄的武功,这天底下能打败他的人,据乌铎所知也就三花,可能还有个呼延默,这还是在叶霄不动无极功的前提下。 当然强弱能论,生死不言,以同样大宗师的境界,想要单纯地杀掉对方,哪怕是叶雪山再临也不行。 想到这里,乌铎沉下目光,“洵儿,发生什么事了?” 赵思洵将昨日冥主透出来的消息告诉乌铎,“如果我猜得没错,三花找上清虚派,就是为了劝说段平沙一同对付叶霄。” “两个不够。” “那再加上山鬼和孟曾言呢?” 四个围一个,乌铎顿时不确定了,可是为什么呢? “我如今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当初的妇人之仁,没有直接杀了秀儿那女人,让这半部功法落在了段平沙手里。”赵思洵眼神阴郁,头一次充满了杀意,毫不掩饰他的恶念道,“人性贪婪我知道,有人会铤而走险练这凶险的玩意儿,我也清楚,但没想到会是那些已经身处巅峰的强大宗师,简直滑稽。”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乌铎说实话不太明白。 然而赵思洵却笑问:“舅公,如果上天给你一个选择,是如现在这般一直徘徊在大宗师之境,即使有一身功力也抵挡不过岁月侵蚀,眼睁睁地,慢慢地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还是握住一次机会冲一冲那虚无缥缈的陆地神仙,搏一把突破,即使会当场死去?” 这个问题放在面前,乌铎无法选择,但他听明白了。 人都是不知足的,当旁人以为宗师大宗师太高不可攀,幻想着能成就心满意足的时候,那些已经站在这个境界,看到过更广阔的天际,自然也不肯原地踏步,也渴望触摸头顶那片星辰。 更何况,叶霄亲口承认叶雪山已经到达极限,碰到了“为人”的桎梏。 乌铎说:“老夫这些天一直在琢磨无极功的奥义究竟是什么,内力怎会无限增长,他的缺陷亦是让人为之疯狂的原因,可有办法节制?” 赵思洵苦笑道:“云霄宫从创立开始,一直到现在,每一任宫主包括霄哥哥都在思索这个问题,至今为之还不曾有答案。” “这就没办法了。”乌铎叹道,但他转眼一想,又觉得不对,“虽然如此,洵儿,你是不是忘记你爹了。老夫就算不懂这些官场战事,也明白云霄宫若好好的,北寒就不可能无所顾忌地过天山,这样南望和大盛联手对敌东楚和西越,才有更大的胜算,他不会让段平沙乱来的吧。” 第154章 然而赵思洵瞥了他一眼,说:“等我回南望,我就是南望的太子,您觉得在我有大宗师的舅公,准宗师的妹妹,注定要崛起的夷山族之后,我还会重用清虚派吗?更别提,我还有我的叶宫主!” 赵思洵如今已经有足够的资本坐稳这把椅子了。 望帝虽然薄情寡义,但是论当一个皇帝,他还是够格的。 既然选择了立赵思洵为太子,就表明已经放弃了他的两个哥哥。 南望和西越东楚不一样,望帝没有皇后,外戚渗透不深,与清虚派更是互惠互利,段平沙的徒弟收下正武王和善平王为弟子,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显然让望帝忌惮颇深。赵思洵的崛起,曲怀收赵思露为徒,这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段平沙若是不蠢,应当已经知道了皇帝的打算。 乌铎恍然,“所以你想平平安安地回南望,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若一走,你岂不是更加危险了?叶霄难道能舍了云霄宫再护你南下?” 赵思洵却摇头,“霄哥哥不能跟我去南望,他得去北寒。” 乌铎一怔,“做什么?” “挑战呼延默,让其跟他徒弟一样,三年内别想过天山。” “人要是不答应呢?” 赵思洵眼神一暗,“那就打他个重伤,闭上几年关,同样也别想过来!” 乌铎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鼻子,“洵儿,你说这话的时候,老夫还以为这大宗师是你呢。” 本事不大,口气忒大。 赵思洵闻言下巴一抬,“这就是我家霄哥哥给我的底气!” 行,嘚瑟,随便嘚瑟。 乌铎不说话了。 “天问一定要尽快重铸,舅公,所以您今晚就出发。” “洵儿。”乌铎犹不放心。 “舅公,我心意已决!”赵思洵望着他,目光坚定,不容置疑。 至此,乌铎才清晰地认识到,他的外孙子不仅仅是夷山族人,更是一个即将大权在握的皇子,他从不怕冒险。 “行吧,老夫还能怎么着,只能听你的。” 赵思洵展颜一笑,亲昵道:“多谢舅公,对了,我请您打造的那对东西呢,好了吗?会不会时间太紧?” 他不确定却又充满期待。 乌铎于是从怀里掏出一个扁扁的碎布包,递给赵思洵,“这玩意儿不难,已经给你做好了。” 赵思洵高兴地一把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来,望着里面黝黑却打磨得极为圆润,透着光泽的素圈,笑得眼睛都是弯的。 “真好。” 然而乌铎有些嫌弃道:“好啥呀,这有什么用,就两个圈儿,还浪费天外玄铁,不如给你多铸两个子弹。” “您一个没媳妇的光棍,不懂。” 嘿,怎么还埋汰他起来,乌铎不高兴道:“这玩意儿,叶霄会喜欢?” “那当然,我送的东西都是有意义的。”赵思洵自信道。 午后,乌铎陪赵思洵进宫面见女帝,商议联盟细节,以及亘古不变的利益瓜分。 东楚和西越相比,显然东楚的实力更为强大,大盛的主力便压在东楚边境,而南望则牵制西越,至于能吃下多大的版图,就看两国各自的本事。 女帝和赵思洵彼此对视,微微一笑,签订了盟约。 而当战争打响的那一刻,也就到了赵思洵回国的时间。 回到别院,赵思洵便一连送出多份密函,又特地嘱咐道:“让霹雳门立刻沿路准备,我要回去了。” 高山道:“是。” 是夜,赤鸿和闻笛笙则看着手里轻甲,纳闷道:“这不是南望护卫的衣服吗,咋给我们了?” “明日夷山王就得启程回南望了,少爷让你们两位一路护送他回去。”月山明示意他俩换上。 “啊,夷山王要回去了?”赤鸿说完,下意识地望向那燃着烛火的屋子。 闻笛笙不解道:“可咱们宫主怎么还在这里?” 这会儿不该趁着人还在,黏糊去吗? 司空灵说:“估摸正难受呢。” “这媳妇儿是个亲王就这点不好,满身的国家大事,想去哪儿都不是自个儿说的算。”赤鸿挠挠头,有些同情叶霄了。 闻笛笙也点头道:“以后夷山王当了皇帝,就更加寸步难行。” 他抬起一根手指在一侧,“南望在最南边。”又抬起另一根手指在另一侧,“天山在最北边。”接着两个手指拉得远远的,“这路途相距的也太远了,宫主就算日夜兼程也得赶上十天半个月,这个……唉……” 司空灵冷笑一声,“你们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什么母仪天下,大国师占两样,那也要叶霄舍了云霄宫,入赘才行。 “其实宫主入赘也不是不行,反正在云霄宫也是祸害咱们,就是万一北寒打过来,光靠我们抵挡不住。”闻笛笙挠头。 赤鸿说:“若是像小师兄那样留下个天赋卓越的孩子,年纪轻轻就能扛起重任,倒也没什么。” 但是俩大男人这咋生得出来? “其实现在收徒也来得及,不过得找个好苗子。” 好苗子是地里的大白菜吗,随便收? 司空灵望着那头至今未曾发出响动的屋子,叹道:“这俩人,我不看好。” 都肩负着责任,谁也难以迁就谁。 叶霄可以任性地不成亲,不生子,赵思洵能吗? 当他被封为太子之后,太子妃也将提上日程了吧,皇帝指婚的话,赵思洵又如何拒绝? 难道要一边跟叶霄牵扯不清,一边再娶妻生子? 最终司空灵道:“早一点看清,早一点断了,也是一件好事。” “那这制服,咱还穿吗?”闻笛笙问。 “穿,这跟你们俩保护夷山王没有冲突。”司空灵道。 赤鸿和闻笛笙当场换上,他俩对视一眼,闻笛笙说:“师叔,为啥我觉得有点心酸呢?” “心酸什么?”这时,门开了,叶霄拿着剑从里面走出来,风度翩翩,清新怡人,脸上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宫主!” “宫主!” 几声问候之后,司空灵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你这是要出去?” “嗯。” “南望别院?” “嗯。” “还去呀?”司空灵不赞同道。 叶霄看着她,“为何不去,明日洵儿就走了。” 司空灵:“执迷不悟。” 叶霄皱眉,“何意?” 不撞南墙的人,劝是劝不动的,相反万一起了逆反心理,还麻烦。 于是司空灵不说了,问道:“晚点还回来吗?” 叶霄顿了顿,“不回。” 沐浴更衣,一看就知道准备春风一度,绕指化柔,她们家宫主没救了。 她心累道:“去吧,也就这一次了。” 忽然,一封信递到了她的面前,司空灵纳闷道:“这是什么?” “战书。” 司空灵接过来,看着上面的字,目光一闪,惊讶道:“你要挑战呼延默?” 叶霄颔首。 赤鸿和闻笛笙跟着一愣,接着两人齐齐凑过来,拿着那份战书看了个稀罕。 赤鸿问:“平白无故的为啥挑战这个老东西?” 叶霄一甩衣袖,单手背在身后,“洵儿说,他的人,必须天下第一。” 说这话的时候,叶霄的口吻虽然依旧淡然,可表情却有那么一丝丝变化,熟悉之人立刻就能发现,眉梢往上扬了一点点,显然这话让他很受用,并且为之骄傲。 如今的天下第一是呼延默,自然打败他就有了。 司空灵:“……”她内心呵呵,色令智昏。 闻笛笙和赤鸿当场抬头看天。 连战书都写好了,显然已经下定决心,司空灵点头接受,“我派人立刻送去。” 叶霄颔首,“另传令下去,所有云霄宫弟子速回天山,请诸位长老出关。” 此言一出,几人顿时怔住,彼此对视。 司空灵立刻抓住他,凝重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该来的终究会来,总要做个了断。”叶霄握着手中剑,目光沉沉,说完,他回头对赤鸿和闻笛笙道,“走。”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是两人要分别了呀! 第107章 是夜 妖孽,还我清冷孤傲的大宗师来! 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回南望, 整个别馆就是到了晚间都在忙碌整理行囊。 唯独赵思洵的屋子静悄悄的,他坐在桌前,趴在手臂上, 披着一头半湿不干的长发,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转来转去, 显然是在等人。 “殿下。”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是十九。 “进来。” 十九推门而入, 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 她的目光往那敞开的窗户瞄了一眼,忍不住笑道:“叶宫主还没来呀?” “嗯。” “今日一别, 再见恐怕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十九意有所指地说。 第155章 “是啊,也不抓紧点时间, 亏我准备那么久了。”赵思洵有些不高兴,他望了望十九手里的盒子, 问,“这是给我的?里面装的是什么?” 十九放到赵思洵面前, 笑得别有意味, “您打开看看。” 赵思洵没客气。 盒子里面除了些瓶瓶罐罐之外, 还有几本小册子,奇怪的是封面上没有题目, 只有简单的数字标记,像是一个系列。 他拿起一本,发现纸张的材质竟还不错, 硬板的不容易坏, 于是好奇地打开来。 “咦, 竟是画本……” 说完, 赵思洵没了声响,显然是看清了画中的内容。 烛光下,十九只见他家小族长那白皙的脸蛋从脖子根一路红到脸颊,连同那精致的耳垂都染上绯色,终于,她吃吃笑起来。 赵思洵慢慢地合上画册,回头看她,强忍着羞耻问:“你从哪儿弄来的?” 十九抿嘴一笑,“族长,你忘了我出自哪儿吗?” 倾歌舞月,南望最大的销金窝,妓子和小倌儿皆有,十九经历过的男女之事不知凡几,对这方面显然相当熟悉。 打从赵思洵与叶霄黏糊上开始,她就开始准备了,那收集而来的画册俱是精品,画中线条流畅,细节之处分毫毕现,可谓栩栩如生,就是什么都不懂的雏儿看了也知道该怎么做。 这东西虽然上不了台面,却也是千金难求之物,一般人家为出嫁女儿都会备上一两册,然后当做传家宝一样传下去。 不过赵思洵和叶霄俱是男子,这种春宫图就更难找一些,十九废了些功夫。 饶是赵思洵这来自后世的灵魂,思想开放,也被十九这一手惊了。 那画册并非一本,显然这种事还能玩出诸多花样,再看那边上的瓶瓶罐罐,赵思洵再厚的脸皮都不敢直视。 想到待会儿叶霄过来,两人那啥,他整个人仿佛能原地自燃。 “害羞什么,不管是不是今晚,终究有这一遭。此事本该是雪圣女为您准备,只是她不在了,十九斗胆以您姐姐自居,自是为您考虑几分。” 十九望着赵思洵红霞满面的脸庞,心下有些酸楚,不知怎的对叶霄有几分不满,竟将她们这么好的族长给拐走了。 赵思洵心下微微触动,“十九……” “叶宫主一看便是孤洁高傲的性子,应当未经人事,族长,你就更不用说了,你俩撞一块儿,一旦把持不住,伤的还是你,所以得好好看看。” 十九的担心不是无的放矢的,每次叶霄来,第二日她都会细心观察一下赵思洵的坐卧姿态,就怕后者有所不便,不过幸好,叶霄不愧是正人君子,没有乱来。 这话赵思洵就不乐意了,“什么叫伤得是我,就不兴是我将他给办了?” 他红着脸抬着下巴一脸傲娇,色厉内荏地十九都不好意思戳穿,也不知道跟个小媳妇似的将自己洗干净又是谁? 不过十九还是顺着说:“那自是最好不过,所以您更要多看看,到时候温柔些,别伤了叶宫主。” 赵思洵:“……”这哄小孩的语气骗谁呢? 然而也不能怪十九不信,就是他自己想要扑倒叶霄,也觉得不太可能,除非下个缠绵。 缠绵,真是个好东西。 话说,丹华圣女给的虽然已经下在了高鼎和他自己身上,但是乌铎从骨魔女的尸体上也搜出一小瓶,要不要……试试? 十九看赵思洵的眼神变得诡异起来,心下奇怪,忍不住唤道:“族长?” “嗯?” “您在想什么?” “自然是想我家叶宫主。”赵思洵将那股旖念挥去,然后道,“我心里有数,多谢十九姐姐。” 十九欣慰地笑着,“那我就下去了,您再看看。” “好。” 等十九一走,赵思洵的目光就瞥向了被他合上的画册。 虽说后世的影视资料比这些丰富的多,可无奈赵思洵上辈子就没想过会跟男人在一起,没全面汲取过相对应的知识,就笼统知道个大概。 十九这个时候送来,倒如同及时雨一般。 他一边红着脸看画册,一边研究盒子里的瓶瓶罐罐,十九细心,上面还体贴地写了用途,他一瓶一瓶拎出来凑到眼前,看清楚之后又一瓶一瓶放回来,心中咋舌。 什么事前、事中、事后,什么润滑、保养、修复……跟美容养颜似的功效齐全,光联想那画面就能令人脸红耳赤。 “要死了……”他捂住脸。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微冷的风,只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自耳后传来,“死什么?” 刹那间,赵思洵连思索都来不及,就使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书,放回,盖盖,再顺便将盒子往桌子远端推了推,一系列动作,简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贼心虚。 做完这一切,他回头看着风度翩翩的叶霄,震惊道:“你,你怎么来这么早?” 说话还结巴了,一看就是被抓了个现行。 叶霄佩服地看着他,“二更了。” 这么晚了吗? 赵思洵懵了懵。 叶霄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笑问:“藏了什么?” 赵思洵一把将他的视线挡住,“没什么。” 那玩意儿,夜深人静自己研究倒也罢了,让男朋友知道还以为他多饥渴似的。 虽然,今晚的确这么打算,但矜持还是要有的,反正他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叶霄要是不会,那就让他来! 赵思洵的眼睛瞬间燃起了一簇小火苗,灼灼地盯着叶霄。 这种眼神叶霄根本抵挡不住,下意识地将剑放在桌上,然后走向赵思洵,双臂一展将人搂进了怀里,低头亲昵他的头发,“洵儿……” 赵思洵回手搂住叶霄的腰,彼此紧紧地贴在一起,他抬起下巴,翘起唇,后者从善如流地擒住,交换一个深吻。 今夜如何,心中都有一份旖念在。 满鼻子的清新,混杂着叶霄自带的雪山气息,加上唇齿相依的滋味,令赵思洵上头不已,晕晕乎乎的,手脚发软。 唇瓣稍稍分开之际,他问:“你沐浴过了?” “嗯,你也洗过了。” 赵思洵闻言,脸色绯红,口是心非道:“我可不是专门为了你……” “可我是。” 如此坦诚自己的欲,望,还是叶霄头一次,将赵思洵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他手脚发麻,有些抓不住叶霄的衣裳,心下颤动,拧成了一团,软声道:“霄哥哥……” “洵儿,离别在即,请恕我私心,今夜怕是无法放过你了。” 听着似乎彬彬有礼,一派君子风范,然而叶霄紧紧地凝望着赵思洵的眼睛,却深沉如愿,盯着那沁着水色的唇,燃烧着欲.望的火焰。 赵思洵几乎难以自持,心口被涨得满满,仿佛要溢出来,他低声一笑,“那你还等什么?” 话落,分开的身影顿时再一次相拥,这一次显然更加凶猛,呼吸瞬间急切而热烈。 “唔……” 赵思洵的身体靠在桌沿,手无意识地划在桌面上,忽然碰到那被他推在桌沿处的盒子,迷迷糊糊中有了一丝清明,他问:“你会吗?” 衣衫凌乱,身体相依,大宗师的气息完全乱了,似乎没听清。 “你要是不会,我来……” 然而赵思洵还未说完,身体突然腾空,一下子便被抱起来,朝着床幔走去,然后被放倒在床上。 青丝铺满床铺,赵思洵看着身上颇具压迫的人,顿时瞪大眼睛,“那个……药……” 力量悬殊,他虽想过缠绵,然而终究不似巫神教那帮疯子那么没有下限,他岂会下在叶霄身上,但终究有些害怕。 叶霄一边解他衣裳,一边问:“什么药?” 赵思洵羞耻地咬了下唇,然后凑到叶霄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瞬间,叶霄手下用力,差点扯坏了赵思洵的衣裳。 他深深地望着床上之人,最终克制地起身,走向桌子,打开,看到了那些瓶瓶罐罐,从中挑了两瓶回来。 其实他也有备着,但终究比不过十九齐全。 叶霄抬手一挥,于是两侧床幔落下,将旖旎锁在床笫之间,今夜无眠。 …… 赵思洵软在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皮重得根本睁不开。 “够了没,我要死了……” 喊得太久,他声音沙哑,四肢无力,实在经受不住了。 他们的确是要分开,但不是永不相见,怎么搞得像是最后的晚餐一样,而他就是那盘菜,被吃干抹净彻底才罢休。 赵思洵一直为男朋友的武功感到自豪,如今头一次生出了后悔的心思。 忒么体力也太好了,体谅体谅他第一次行吗? “抱歉,你睡,余下交给我。” 饶是叶大宗师定力惊人,一再告诫最后一次,也克制不住食髓知味之后的欲.望。 第156章 他亲了亲赵思洵的唇,望着少年瓷白肌肤上的各种痕迹,喉间滚动,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掀起被子将人盖了个严实。 他披上里衣,走向门口,高山一听见门打开的声音,不禁唤道:“叶宫主。” “水。” 明明就一个字,高上硬生生地听出了其中餍足之意。 “是。” 他忍不住往里头看,想知道自家殿下是否还活得好好的,刚叫的那么大的声音,他听着都受不了。 一直折腾到现在,天都快亮了。 朦朦胧胧之间,赵思洵感到有人替他擦了身子,喂了水,接着微凉的手指碰触那不可言说之地,让他身体忍不住缩了缩,下意识地求饶,“别……” “乖,上药。”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隐忍,赵思洵顿时埋头在被子里,脸红而赤,眼睛紧闭,直接睡死过去。 只是一个人,带着昏暗的烛光,终究睡得不踏实,感觉还是少点什么。 既然已经做了最亲密的事,自然还想相拥而眠。 只见叶霄站在桌边,随意披着里衣,似要将药瓶子放回去,然而放个瓶子能需要多少时间,赵思洵忍不住唤道:“霄哥哥,你在做什么?” 叶霄回头,手里拿着一本册子,眼神里带着一丝惋惜和惊叹,“观摩。” 刹那间,赵思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坐起来,接着发出长长的抽气嘶嘶,全身关节包括那隐秘部位发出酸疼的抗议,让他忍不住低吟,差点跟条死鱼似的摊回床上,但还是挣扎道:“你不跟我一起睡觉,居然在看春宫!” 而且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是可惜刚才没用在他身上吗? 赵思洵一想到那个画面,整个人都不好了,怒道:“不许再看了!” 破铜锣的嗓子,发出了强烈的杀意。 叶霄放回盒子,到了床边,将人搂进怀里安抚道:“睡。”顿了顿,他终究还在凑到赵思洵耳边低声道,“下次我们照着试试看。” 混蛋! 赵思洵气得张开嘴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心道妖孽,还我清冷孤傲的大宗师来! 低低的笑声随着胸膛起伏,叶霄由着他咬,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轻轻拍着赵思洵的后背哄道:“再歇一会儿吧,今日还得赶路,不累吗?” 既然知道他要赶路,还那么没节制! 大尾巴狼! 忽然一股温暖的力量轻柔地安抚他的腰际,暖暖涨涨的,仿佛渗透了肌肤,进了骨髓,酸痛瞬间得到了缓解。 赵思洵松开了口,心下惊奇,内力竟还有这种功效? 叶霄亲了亲他的眼皮道:“睡吧,时辰到了我叫你。”说完,他挥袖灭了桌上即将燃尽的灯火。 黑暗中,赵思洵伸手抱紧叶霄的腰,满足地闭上眼睛,心道若是时间能够暂停,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撒个花。 第108章 离盛 您准备了几艘炸.药? 可时间, 你越是期盼它停下来,它就走的越快。 叶霄一宿没睡,就望着赵思洵的眉眼一直等到天明。 屋外, 他能听见高山的脚步声来来回回,生怕打搅他们,又出发在即, 不得不来提醒赵思洵。 磨磨蹭蹭的, 来回频率越来越高。 最终叶霄翻身下床, 换好衣裳, 打开了门。 高山还在踌躇着,听到身后的开门声, 立刻回头,“叶宫主。” 他手里还端着洗脸盆, 叶霄道:“给我吧。” “是。” 赵思洵昨夜被弄得一身劳累,这会儿还睡得迷迷糊糊, 饶是微冷的湿帕子敷上了面颊,也只是让他皱皱眉。 叶霄捏了捏赵思洵的鼻子, 然后替他换了衣裳, 裹得严实且密不透风之后, 才唤高山进来。 “洵儿,后会有期。” 他亲吻了一下赵思洵光洁的额头, 将人交给了高山。 “去吧。” 离别难过,该说的话,该做的事昨夜皆已经做了, 除了不得不分别, 并无任何遗憾。 而昨夜足够让他回味一辈子。 叶霄的眼底露出不舍, 但最终也没有叫醒赵思洵。 赤鸿被留下来保护赵思洵回南望, 这一路,只要不是那几个大宗师出手,他就能平安回去。 叶霄站在粱都的城门上,看着南望使团渐行渐远,心中无限惆怅。 他想他该回天山去了,只是……舍不得…… 马车一路摇晃,迷迷糊糊中赵思洵睁开眼睛,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看到十九,懵了懵。 “族长,您醒了?” 赵思洵没有回答他,显然还没回过神,过了一会儿,他才喑哑地问:“出发了?” “是,已经离开粱都了。” 十九从小几上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赵思洵,“您先喝口水吧。” 赵思洵于是坐起来,接过茶一口一口喝着,等喝完之后他才道:“他走了。” “是。” 十九替赵思洵难过,任昨夜刚肌肤相亲,今日却要各自东西,都不会好受。 “族长……”她想安慰一声,然后赵思洵摇头道,“算了,昨天该说的都说完了,也的确无需再告别。” 赵思洵不是矫情之人,很快就想明白了叶霄的用意。 “族长这样想最好,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平安地回到南望。” 赵思洵点头,尚有些迷蒙的目光在几句话之后便清明了,他说:“可有什么消息?” 十九回答:“边境已经交战。” “博洋湖水域呢,水师什么时候来接应?” “五天之后。” “五天。”赵思洵想了想,“恐怕没那么容易,西越和东楚一定会联合拦截,不让我回南望。” 十九皱眉,“那该怎么办?” “简单,还记得怎么对付水匪吗?” 十九眼睛一亮,“炸.药!” 赵思洵扯了扯嘴角,“不错。” “可这样一来,会不会暴露您的身份?” 赵思洵道:“迟早要暴露的,不过这一次,我打算将炸.药卖给王天崇,吃下水鬼道那么多金银财宝,他有的是钱。” 十九点头,但随之又一问:“可万一,他不肯呢?” “不会,这次皇帝下了令,务必护我周全,他若还想当南望的水军大将军,这个买卖,他一定会做。”赵思洵肯定道。 “可调动炸.药来得及吗?” 赵思洵点头,“自从跟大盛签订盟约之后,我就命高山让门下沿路准备,以防不时之需。” 十九闻言高兴道:“族长英明。” “没办法,舅公不再身边,我家叶宫主得去北寒,想平安回家掌权,我不早作打算怕是得死在路上。” 赵思洵是连同大盛和南望的桥梁,多的是人想要对付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这时,高山在外唤了一声,“殿下。” “进。” 高山掀了车帘进来,将袖中的密函递上。 赵思洵看了看,弯起唇角交给了十九,“瞧,买卖做成了,可惜就买了两艘船。” 南望的水军本就强于各国,再加上两船的炸.药在手,不管西越和东楚怎么联合,也足够他开辟出一条通道接应赵思洵。 十九哭笑不得道:“炸.药的威力世人皆知,王大将军能买下两艘,已是财大气粗,有魄力了。” 然而赵思洵却撇撇嘴说:“魄力?让来接应还真只是来接应,执掌天下第一水师,就没想过直接把两国的水军给干掉吗?” 十九:“……”她木木地看着赵思洵,“您准备了几艘炸.药?” “八艘。” “咳咳……”十九一口水呛到了喉咙,“族长,您威武霸气。” “啧,我也是为了以后,若是能将王天崇拉到我这阵营,我在南望的地位更无人撼动了。” 十九顿了顿,“您是指……” 赵思洵嘴角含着一丝讽刺的笑,他的两个哥哥,岂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回国登上太子之位。 而他那信誓旦旦准备立他为太子的老子,又会不会信守承诺? 赵思洵想做的事,不会等着旁人给,他会自己去争取。 “露露那边有回应了吗?” 高山摇头,“南望太远,回信没有那么快,属下一直派人关注。” “嗯。”赵思洵抬手挥了挥,“没别的事,就下去吧,我再躺一会儿。” 虽有叶霄的内力替他缓解欢爱之后的酸痛,但毕竟是第一次,持续时间过长,哪有那么容易恢复精神,他准备再躺一会儿。 “是。”高山退下,只是临走之前他仿佛忽然想起什么,回过身从怀里掏出一个一个巴掌大雕刻又精美的匣子,“对了,殿下,替您收拾行囊的时候,在屋子里发现了这个盒子。您之前一直把玩着,属下就顺手给带出来了。” 赵思洵目光瞥到这个匣子,神情顿时怔住了。 本是放松下来的身体忽然僵硬,接着他一把抓过匣子,对外头喊道:“停车!” 第157章 高山和十九吓了一跳,忙问:“殿下,怎么了?” “停车!停车!停车!” 赵思洵一连喊了三遍,自己却直接朝车外走去,走得急了,还踉跄一下差点栽倒。 “殿下!”高山立刻伸手去扶。 马车停下来,一整个车队都随之停下。 沿路护卫的聂冰听到背后动静,连忙调转马头,“怎么回事?” 混在队伍中的闻笛笙和赤鸿也一脸纳闷。 只见赵思洵从马车跳下来,不管旁人劝阻,冒着寒风往来时的路疾跑了几步,一路跑上了一处缓坡,才渐渐停下。 目光所及是苍茫的荒原,使团的车轮印压出长长的痕迹,他呆呆地站在原地,随着风呼啸,眼神迷茫而悲伤。 十九下了车,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到赵思洵的身边,唤道:“族长,怎么了?” 赵思洵握紧手里的匣子,表情仿佛要哭出来,他咬着唇,难过道:“我忘记给他了。” 什么? 十九怔了怔,目光落在这小匣子中。 赵思洵打开,里面放了两枚黝黑锃亮的指环,没有任何宝石点缀,纯纯的素圈。 十九就算不明白这指环的意义,也知道赵思洵和叶霄一人一个,是一对的。 “你说他有没有可能舍不得我,跟着来了?”赵思洵充满期待地问。 可是他们离开粱都那么久了,连城门都看不到,叶霄就算送行也不会送到那么远。 十九轻轻一叹,“族长,并非见不到了,等下一次,您再给他也是一样的。” 然而赵思洵摇了摇头,倔强道:“不一样。” 可不一样又能如何呢? 难不成再回去吗? 使团没有动,聂冰让人原地待命,休整歇息,自己则带着手下走向赵思洵。 “兄弟,咱们也去。” 赤鸿拍了拍聂冰的肩膀,扛着重剑笑了两声。 这两个人是高山带进护卫中的,说是随行保护赵思洵。 闻笛笙年纪尚小,长着一张娃娃脸,刚进来的时候几人对他尚有疑虑,等到大哥长大哥短,大哥咱们对个掌之后,内力一比,瞬间聂冰的眼神变了。 云霄宫的弟子,打嘴仗的本事不行,但是内力却一个塞一个地深厚,无他,全都在天山风雪中洗礼过了,不厚不行。 新一代弟子中,以闻笛笙为最,差不多也快摸到宗师境了。 至于赤鸿,看不出深浅才是最大的问题,宗师级别的人物,就算穿着一身普通侍卫的衣服,也无人怠慢他。 自家殿下身边果然藏龙卧虎。 “夫……咳,殿下,看啥呢?”赤鸿走到赵思洵身边,问道。 “我想他了。” 赤鸿嘴角一抽,这个他解决不了。 也亏得叶霄听不见,不然,那还能迈开步子找到天山的路吗? “小笙。” “在!”闻笛笙立刻溜过来,殷勤道,“您吩咐。” 赵思洵从匣子里拿出一个稍小一圈的指环,套进自己的无名指,把余下的那个连同匣子交给他,“你派人给他送去,让他一定要戴在手上,不许摘下来。” “哦……属下能问一下,这有何用意吗?” “婚戒。” 闻笛笙:“……”好重的寓意,他有些拿不住。 赤鸿:“……”那估计把叶霄砍了,他也不肯摘下来。 “是,属下一定送到!”闻笛笙保证道。 “那就走吧。” 赵思洵心下虽遗憾失落,但已错失良机,也无他法。 只是刚一转身,肩膀被拍了一下,只见赤鸿表情复杂地从闻笛笙手里拿过那匣子,放回赵思洵手里,说:“你还是自己给他吧。” 说完,他朝一个遥远的小山包后努了努嘴。 以赵思洵的武功是感受不到那遥远的气息,这里也就赤鸿能隐约察觉有人偷窥。 试问苍茫大地哪个大宗师会这么无聊地躲在暗处,还泄了一点气息给他?除了已经找不到天山路的那位。 赵思洵愣愣地看向那小山包,“他真在?” “去不去?”赤鸿问。 “去!”赵思洵眼睛一亮,迸发出无尽的喜悦,仿佛整个天光都绚烂起来,大喊一声,“给我牵匹马!” 聂冰简直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了?” 只见赵思洵将匣子往袖子里一揣,一把抢过缰绳,飞身上马,“架——”他双腿夹起马肚,头也不回地飞驰跑向那光秃秃的小山包。 “殿下——”聂冰想要去追,但是却被赤鸿拦住了。 “哎哎,别去,别去。” “可是前辈,太危险了!”赵思洵一个人骑着马,作为护卫统领,他怎么着都得跟着去保护。 赤鸿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别着急,那头有人护着呢。” “什么人?” 十九可怜地看着他道:“让一个男人不顾一切追过去的,还会是什么人?” 闻言,聂冰震惊地看向十九,后者给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接着他的视线一一扫过高山、赤鸿、闻笛笙,见几人皆毫无意外,最终目光重新回到了十九面前,聂冰动了动唇道:“什么时候的事了?” 为什么作为护卫统领,他不知道? 十九回忆道:“其实挺久了,可惜王妃来无影去无踪,以大伙儿的武功察觉不到也正常。” 什么叫正常,他好歹也是一流的高手,宗师之下…… 等等,聂冰惊讶道:“宗师?” 十九挽起耳边鬓发,“差不多吧,稍微再高那么一个境界。” 聂冰:“……”这就是传闻中另一位大宗师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9章 分别 这世间,最难得不是相知相爱相许,而是愿意相守一生。 赵思洵手握着缰绳, 不停地甩着,耳边寒风呼呼而过,刮的脸颊生疼, 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那个小山包! 绕过去,后面, 是不是那个人! 终于, 马蹄高高扬起, 赵思洵回头见到了那袭白衣, 叶霄正握着剑看着他。 苍茫大地,顿时眼中只有彼此。 马蹄渐渐停下来, 赵思洵喘着粗气,坐在马上, 一瞬不瞬地望着这人,双目相对, 仿佛静止了时间。 “你不是回天山了吗?”赵思洵问。 叶霄苦笑道:“放心不下,想再看你一眼, 怎么忽然停了?” 赵思洵眼睛瞬间湿红, 他瘪了瘪嘴, “我想下来,屁股痛。” 叶霄走过来, 站在马下,张开了双臂。 赵思洵对着他就扑了下来,瞬间被抱了一个满怀。 雪山的清冽气息萦绕鼻尖, 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仿佛能上.瘾一般让人流连忘返。 赵思洵的脸颊亲昵地蹭在叶霄的脖颈处, 手紧紧地环住那精瘦的腰, 不肯离去,不肯放手。 他的叶宫主啊,真是好喜欢,想要不管不顾地和这人在一起,去哪儿都行。 叶霄任由着怀中的少年纠缠,侧头温柔地亲吻赵思洵的头发,心软得一塌糊涂。 两人拥抱了许久,都不曾说话,直到赵思洵推开了叶霄,从袖子里拿出那匣子。 叶霄笑问:“给我的?” 赵思洵回答:“是给我们的,我让舅公紧赶慢赶打造出来,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一对。” 天外玄铁本就珍贵无比,融入剑中,可以提升极高的韧性和耐力,谁也不会将此打造成这种中看不中用的指环。 赵思洵一边打开一边说:“我的家乡有一种风俗,定下终身的情侣在成亲当日会替对方在无名指上带上一枚戒指,表示约定终身,套牢彼此,永不分离。” 叶霄怔住了,望着里头并排的两枚黑泽光滑到发亮的指环,心口仿佛被重击了一下。 他强自镇定地问:“为什么要戴在无名指上?” “传闻那里有一条血脉直通心脏。”赵思洵说到这里,望向叶霄,有些难为情,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道,“我可以替你戴上吗?以后再也不许摘下来。” “还有这个说法。”叶霄笑了笑,却伸出了左手。 叶霄的手如人一般,指节分明,修长漂亮,只是常年握剑,就算是左手指腹也带着厚厚的硬茧,他看着赵思洵将那枚指环慢慢地套进无名指,一直推到最深的手指根处,一股暖流刹那间从心下浸润开,心湖之中荡漾圈圈涟漪,又酸又甜。 “尺寸掌握得刚刚好,完美。”赵思洵满意极了,抓着叶霄的手不肯放开。 叶霄素来不爱佩戴饰物,就连剑都没有剑穗,干干净净的白衣,纯色的发带,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但此刻,白皙的手指,黑泽的指环,看似对比明显,却又极为贴合。 “很好看。” 接着赵思洵伸出手指,抬了抬下巴,“该你了。” 叶霄从善如流,将戒指替他戴上,不过,他端详片刻,“是不是大了一些?”似乎有些松动。 第158章 “我是故意留了点尺寸,我还会长啊,等过上两年,长高长大了,万一带不上怎么办?我又不舍得摘下来。” 理所当然的语气令叶霄心下酸疼,连未来那么远都想到了,还有什么比这更打动人心。 赵思洵执起两人的手,手指交握在一起。 “虽然没什么仪式,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咱们这样也算成亲了。所以叶宫主,你得记住,你是个有夫人的人,不能再跟别人牵扯不清。” 叶霄顿时哭笑不得,他素来与人疏离,也就一个赵思洵不管不顾地闯入他的世界,死赖着不肯走,将气息渗透进他每一寸肌肤。 “我是认真的。”赵思洵瞪了他一眼。 叶霄肃容答应:“夫人之命,岂敢不从。” 赵思洵顿时笑起来,扑进叶霄的怀里,“我会很想你的,很想很想,做梦都想你,等我将南望摆平了,我就立刻来找你。” 叶霄摸了摸他的头发,“好。” 赵思洵抬起头,“之前我就想问了,三花他们追求大宗师的极限,以无极功一搏,那你呢,可有这个念头?” “没有。” “为什么?” 叶霄抱紧他,低头在他耳边,坚定道:“因为有你。” 余生很长,满心留恋,自不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仙幻境。 别说九死一生,就是十拿九稳,他都不会去冒险。 赵思洵笑了,“叶霄,我想亲亲你。” 天地苍茫,荒草伏低,孤零零的一匹马低头寻觅食物,但最终毫无所获,鸣叫一声提醒一旁相拥的两人。 赵思洵摸着唇瓣,重新翻身上马,他看着叶霄,笑了笑,最终策马离去。 叶霄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望着那枚牵连心脏的“婚戒”,亦露出一丝幸福的笑。 这世间,最难得不是相知相爱相许,而是愿意相守一生。 南望,昭阳殿 望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赵思露,皱了皱眉,“此事……” “父皇,儿臣愿率军迎回夷山王,请您恩准!”赵思露深深地磕了一个头,显示着她的决心。 自从四国混战打响之后,赵思露就盼望着赵思洵归国,好不容易得到了哥哥踏上归途的消息,她再也坐不住了。 “朕已经命秦大将军接应,无需你插一手。”望帝端茶淡淡道。 赵思露听着于是抬起头,目光看向了边上的曲公公。 望帝放下茶盏,冷冷地说:“不用看曲怀,外头危险,你一位公主带兵像什么话!” 曲公公眼观鼻鼻观心,替望帝斟上茶。 赵思露咬了咬唇,失望道:“那好吧,我自己偷偷去。” “你……”望帝怒瞪她,赵思露倔强地回视,不肯退让。 望帝对峙片刻,忽然回头看向曲怀,“你教出来的,任性妄为?” 曲公公道:“这是皇上的公主,是老奴的主子。”虽是师父,曲怀可一点也不想背上这锅。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以公主如今的功力,老奴除非一刻不停地看着,不然看不住的。” 赵思露听在耳朵里,自豪地点头,“儿臣千锤百炼已经第七层了!” 只要上了第八层,那就是宗师! 一年不到的时间,这天资未免也太可怕了。 望帝对这个女儿,即使脸上没表现出什么亲近,但是平时赏赐优容可谓到了极致,就是两个王爷都没有这般待遇。 要么光明正大带兵去,要么偷偷摸摸地暗中去,望帝一番抉择,最终道:“张昊!” “在!” “点五百虎贲卫,三日后随明都公主迎接夷山王!” “是!” 赵思露听着,顿时满眼带笑,黄鹂清脆的嗓子高呼道:“多谢父皇,皇上圣明!” 她磕了一个头,然后心满意足地随着张统领下去点虎贲卫了。 等她们一走,望帝忍不住埋怨道:“都是你惯得!” 曲怀失笑,也不否认,“兄妹连心,明都公主聪慧,自是知道夷山王归国之途千险万难,她怎坐得住?” 虎贲卫实力强弱先不论,但这是天子亲兵,意味着望帝的旨意。朝堂上下,包括在外将领,地方官也当知道该怎么做了。 而善平王和正武王若想针对赵思洵,也得先掂量掂量是否要触怒望帝。 一举两得。 兄妹俩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望帝心说这辈子看人最走眼的就是这对兄妹。 “杞人忧天,洵儿身边不是有夷山族大宗师吗?怎么,还担心有人对他不利?” “最近正武王和善平王频频求见仙师。”曲怀道。 望帝冷漠道:“难不成还想让段平沙对付那大宗师?” 曲怀笑了笑,“夷山王归国,太子之位定,这并非是秘密,皇上,老奴以为还是早做决断。” 望帝沉默下来。 当初赵永靖和赵嘉烨为了太子之位互相使绊子,花样层出不穷,望帝不是不知道。闹了那么多年,他一直没立太子,其实不是他不想立,而是实在看不上这些低劣的手段。 他要找的是能挑起大梁的太子,一个合格的国之储君。 可惜,真正需要魄力和担当的时候,这两个退缩得一个比一个快,这才让望帝不得不换个对策,挑上赵思洵当三国乱庆的牺牲品。 可以说,当时只要两个皇子中有一个愿意站出来,太子之位就是他的,望帝会像其他两国一样给予自己的太子强有力的支持和保护,绝不会像对待赵思洵一样任其自身自灭。 然而烂泥终究扶不上墙,他们宁愿不要太子之位,破天荒地互相谦让起来,也不肯冒险一试,甚至迫不及待地将弟弟推出去。 就此一事,望帝已经将他俩从储君的人选中划去了。 如今,赵思洵用实力向父亲展示卓越的才能,出色地完成了乱庆的任务不说,甚至为南望争取了更大的利益。 太子之位实至如归。 而这会儿,这两个儿子竟开始阻挠弟弟回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是朕错了。”望帝沉沉一叹,他思索之后,起身对曲怀下令道,“战争伊始,战火烧灼,南望男儿马革裹尸,热血牺牲为一场胜利,便请护国仙师登山祈福,以求泰安。命正武王和善平王代朕虔心前往,叩请苍天。” 这是直接将苗头扼杀在摇篮里,可谓釜底抽薪。 曲公公低头应答:“是。” “命大军接应太子,不得有任何阻挠,违令者以谋逆论处。” “是。” 曲怀走出昭阳殿,看着天边的太阳,摇头失笑。 不过一年的时间呀,这天下竟完全变了个样。 “师父。”忽然赵思露从一旁窜了出来。 曲怀问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赵思露翘了翘嘴角,冷笑道:“既然答应了哥哥回来就封太子,父皇还这般犹犹豫豫的,不是伤人心吗?不是我自夸,凭哥哥的本事,三个太子都死在他手里,南望若敢立别人,能活到几时?” “口无遮拦。”曲怀那浮尘敲了她一下额头。 赵思露搀住他的胳膊,娇憨道:“师父,您也看好哥哥,是吗?” 曲怀没有说话。 赵思洵若是一直养在小水洼里,什么都不给,那就是一条不起眼的小鱼,可若放归大海,那一口一口吞下来,足以成为一只食人鲨,成为海中霸主,再想制约他,就没那么轻易了。 曲怀跟在望帝身边那么多年,对诸位皇子并无任何倾向,不管是望帝最喜爱的善平王还是正武王,在他眼里资质皆是平平,无非是运气好,会投胎罢了。 他可以见到望帝百年之后,不论南望放在哪一位手里,守成便是最大的极限,四国之中,只要下一代帝王出现一位枭雄人物,南望能幸存的可能极小。 可没想到,这个人物已经出现了。 望帝应该看得到,若想一统天下,这继承人除了赵思洵,别无二选,甚至还得亲自为这个儿子扫清障碍,送上权力。若还想像一年之前威逼利诱,委屈赵思洵,显然是不成的。 想到这里,曲怀道:“公主。” “师父?” “敢问公主,夷山王身边除了那位夷山族大宗师之外,是不是还有另一位?” 赵思露那张与兄长极为相似的脸庞,露出同样的无辜,眨了眨眼睛,仿佛听不懂一般。 然而曲怀见此,却深深一叹,了然于心。 “这天下,看来是夷山王的了。” 赵思露听着,嘴角高高扬起,露出自豪之色,心道那是必然! 她迫切地想要见到哥哥,还有被赵思洵夸得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好嫂嫂。 当夜她就去了夷山王府,跑进了密室。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分开了,黏糊告一段落,心情舒畅,哈哈。 第110章 嫂嫂 背后有这样一位撑腰,能不上天吗? 第159章 灯火通明, 传来阵阵热浪,明明是冬季,却仿佛身处夏日炎热之中。 热度急剧升高, 炼炉之中,天问去了剑柄,两截剑身插入铁水, 赵思露能感觉到此刻铁水的热量足以沸腾, 可因为包裹着天问, 依旧平静无波。 天外玄铁质地冰寒, 想要重铸,需要吸收大量的热, 慢慢熔解。 不过剑形好铸,剑心难成, 需得用夷山族的铸心之术,结合千锤百炼千万重锻打, 才能产生剑脉,将剑气聚于剑心, 抓住搏动的瞬间, 封铸于剑身之中, 一次成型。 这一点,其实就算赵思露成为宗师都勉强, 好在有乌铎。 “舅公。”她唤了一声。 “怎么来了?” “我已经征得父皇同意,三日后离京去迎回哥哥。”赵思露笑眯眯地说。 乌铎点点头,“这是好事。” “那我是不是能见到嫂嫂了?” 此言一出, 乌铎表情一滞, 拿手摸了摸天问露在外头的那一截, 装模作样地感受温度。 赵思露一见他这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 就不太高兴道:“您真的不知道我嫂嫂是谁?” 乌铎扯了扯嘴角,反问:“他就没告诉你……嫂子的来历?” 嫂子两个字,差点让乌铎咬了舌头。 赵思露摇头,“就短短的一张纸,除了从头夸到尾,说我要是见了一定会喜欢之外,啥都没有。舅公,我就从未见过哥哥这么喜欢一个人,夸得天上地下有无,所以那姑娘一定很好很好吧?” 乌铎:“……”那就不是个姑娘! “难道是十九姐姐?” 乌铎脱口否认,“不是。” 此言一出,赵思露立刻眯起眼睛,“所以您果然知道是谁!” 乌铎:“……”两小狐狸,专门欺负他老人家是不是? 赵思露立刻缠了上去,搂住乌铎的胳膊,撒娇道:“说嘛,说嘛,我都好奇死了,马上要见到人了,我紧张的不行!您说我这样的妹妹,她会喜欢吗?我是不是该给她准备一个礼物,留下好印象?” 乌铎嘴角一扯,“倒也不必如此费心……” 然而赵思露却坚持道:“那不行,以后就是一家人,我对她好,我哥也高兴嘛。对了,她性子怎么样,是温柔可人的,还是泼辣爽朗的?我哥心眼那么多,想要吃住他可不容易,还是泼辣点好。” 乌铎摸了摸鼻子,“既不可人,也不泼辣。” “那啥样的?” 乌铎回忆叶霄的模样,回答:“神仙似的冰冷冷,看谁都爱答不理的那种。” 赵思露闻言惊讶道:“我哥竟喜欢这种?” “可不是,那位受了点伤,紧张的跟什么似的,逼着老夫替他运功疗伤。”乌铎回忆起来还有那么点心酸,再看看面前的天问,也是为了叶霄那小子,连自身安危都不顾。 赵思露咋了咋舌,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那她长啥样,好看吗?高,还是矮,胖,还是瘦?跟我哥站一块,会不会被比下去?” 乌铎回忆道:“挺俊俏的,身高腿长,比你哥还高一个头,比……这年头还有比你哥更好看的吗?” 赵思露眼睛都瞪大了,“比我哥还高一个头!” 赵思洵本就不矮,那姑娘得高成啥样了? 乌铎心说当他知道叶霄这个人时,估摸着也跟赵思露一样的难以置信,忍笑道:“对,长得高,武功也高,老夫都打不过他。” 赵思露瞬间倒抽一口凉气,“您都打不过……” 那得厉害成什么样? 这样的嫂嫂,万一看丈夫不顺眼,赵思洵怕是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赵思露想到这里,有些担忧,心中更是纳闷她哥怎么就确定她一定会喜欢?孔武有力的嫂嫂,这怎么喜欢的起来? “那她对我哥好吗?” “好,指东不打西,让杀谁杀谁,你哥仗着他都无法无天了。” 赵思露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姑娘厉害啊,简直是我辈之楷模,拿她哥当小丈夫宠,倒,倒也不是不可以。 赵思洵周围全是虎狼,又走在钢刀上,身边的姑娘若不厉害,反而是拖累。 “还有要问的吗?”乌铎道。 赵思露弱弱地问:“那我见过她吗?” “应该是见过的,你之前也跟我提到过。”乌铎肯定道。 赵思露的眉头瞬间打成结,她见过…… 大宗师她只见过三个,段平沙,乌铎,还有叶霄,没一个女的。 而且比赵思洵还要高一个头,这块头岂不是跟男人一样! 等等,男人? 天边传来一朵乌云,轰隆一声劈下一道雷,赵思露将视线缓缓地移到天问上,眼睛发直。 话说回来,天下大宗师,出名的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唯一一个年轻的就只有叶霄。 神仙……俊俏……高了一个头……武功天下无敌……冷冰冰的……纵容…… 除了不是女人,简直完美符合。 她结巴地小声问:“叶,叶霄?” 乌铎一拍大腿,夸赞,“丫头聪明!脑袋瓜子灵!” 赵思露:“……”她哥竟然搞断袖,这俩人! “可江湖传言叶宫主不是有夫人了吗……”话未说完,赵思露又顿住了,“那是我哥假扮的?” 要不怎么说兄妹呢,简直心有灵犀一点通。 乌铎给了她一个大拇指。 赵思露张了张嘴,在原地踏了一步,这惊喜未免也太大了! 果然是她一定会喜欢的,毕竟她曾经也将这位夸出一朵花儿来。 但怎么就成了她嫂嫂呢? 她看着浸润在赤红铁水中的天问,内心一阵纠结,最终挠着额头讪笑道:“其实,那也挺好的,叶宫主嘛,跟我哥站一块儿还挺般配的……怪不得我哥一入江湖谁都不怕,谁都敢杀……”背后有这样一位撑腰,能不上天吗? 是她,她也上天! 乌铎怜悯地望着她,“你能理解就好。” 赵思露微笑以对。 “那舅公,我先回宫了,您对天问上心一些,这可关系到我嫂子,咳,姐夫,咳,哥,哥夫!” 赵思露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立刻脚底抹油溜了。 回到宫中,贴身侍女正在为她整理行军行囊,除了必须的衣裳用具之外,她还开了库房,整理出了一个小箱,给赵思露过目,“公主,您看带这些送给那位姑娘可以吗?都是皇上和后宫娘娘赏赐的好东西。” 赵思露看着满目华翠,那价值连城的首饰,脸皮一抖,抬手扶额。 “不必了,他用不上。” 第二日,清虚山掌教段平沙就接到了旨意。 三花见着人回来,笑道:“看来段掌教这护国仙师也不得皇帝信任。” “自古侠以武犯禁,武林和宫门本就是两个世界。”段平沙将圣旨交给弟子,示意安排祈福之事。 “段掌教好涵养。”三花端茶轻轻一抿。 段平沙轻轻一叹,“和尚,你在贫道这里呆得也够久了,不回大盛吗?叶霄拒了女帝,你照旧还是独一无二的国师。” 三花眉目未动,轻轻吹了吹茶,看着袅袅水雾蒸腾,说:“阿弥陀佛,独一无二不敢当,这世上只有一个武林至尊,一个叶雪山,一个云霄宫,以及……一个叶霄罢了。” “作为出家人,你还在乎这个?”段平沙失笑道。 三花跟着一笑,“那段掌教在乎吗?” 段平沙沉默下来,重重一叹。 “南望立国,最为弱小,若非清虚派支持,又如何立足至今?正武王和善平王入山祈福,正好南望迎回夷山王,迎回太子,这夷山族岂不是第二个清虚派?段掌教可甘心?” 段平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可不是一个和尚该说的话。” “罪过罪过。”三花抬手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微笑道,“老衲在红尘人世间修炼百年,终究还是逃离不了七情六欲,惭愧。” 段平沙看着窗外的山林树木,未语。 这时,玉书真人从外头走进来,“师尊,上陵学宫和巫神教来消息了。” 段平沙接过两份信函,看完之后,摆手道:“下去吧。” “是。”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三花不曾看那两份信一眼,只是喝茶品茗,仿若闲聊道:“老衲来见段掌教之前与叶宫主切磋一场。” “你说过了,未分出胜负。” 三花摇了摇头,“不,他受伤了。” “伤得可重?” “不重。” 段平沙道:“以他的境界,运功几日,便能恢复如初,与你交手也只会让他更强一分。” 三花颔首,“不过,老衲要说的并非此事。” 段平沙端起茶盏。 “他手里拿的不是天问。” 段平沙喝茶的手一顿,接着失笑道:“年轻人,未免也太自负了。” “怕不尽然,段掌教就没有猜测?” 第160章 此言一出,段平沙垂眸望着杯中茶叶,忽然道:“天问……很有可能断了。” 三花顿时笑起来。 “贫道曾问过玉书,也询问过从姚家回来的弟子,叶霄手里的剑不像是天问,虽说一剑杀九个宗师,但未曾发挥出过千山的气势。” “遥想呼延默与他天山一决,亦不曾出现那一剑。”三花道。 段平沙纠结思索,“可最后雪崩那一剑……” “所以,他下了天山。” 段平沙眉目舒展,点了点头,这可比千里见所谓的夫人让人信服的多。 “而且,夷山族的大宗师回来了。” 若是之前存疑,可乌铎当众杀了骨魔女和文书行者,以千锤百炼引雷击电闪的具化象却是无人争议的事实。 “天问这莫大的人情,云霄宫一定会还。”三花肯定道。 而赵思洵身边就聚集了两位大宗师,地位就更加牢不可破,南望有没有段平沙,有没有清虚派显然早已不重要。 终于,段平沙道:“山鬼曾复刻走无极功下部。” “如何?” “三人逆转爆体,四人走火入魔。” 三花皱眉,“怎如此严重?” “魔门行事,难道有循序渐进一说?”段平沙问。 三花闭眸,“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那孟宫主呢?” “上陵学宫亦有门下习无极功,虽进阶迅速,却如危卵叠基,他担忧弟子安危,急需叶霄手里的那份。” 这是那两份信函之中的内容,而所谓无极功便是从秀儿手中得到的那充满缺陷的下半部。 三花听了,再一次阿弥陀佛,看向段平沙,“段掌教门下亦有练习之人吧?” 段平沙没有回答,这份诱惑,他虽未中,但清虚派有人偷偷练,他也知道。这般放任,也是想知道无极功究竟有多强的威力能让人上升到什么高度。 三花一叹,“看来,消弭这些隐患只能在云霄宫中找了。” “和尚,此事若达成一致,共谋之,便只能胜不能败,否则……”段平沙眸光沉沉,“天下武林,便无我四大门派的立足之地!” “大浪淘沙,兴盛荣衰,世事无常,段掌教,世上从无万全之策,但有稍纵即逝的时机。” 叶霄手里没有天问,他的年岁尚浅,不足以称霸武林为至尊。 三花见段平沙已然心动,又道:“若段掌教不放心,不如……再请呼延默上一次天山。” 段平沙蓦地看向他,“到头来,没想到是一个和尚执念最深。” 三花没有否认,脸上露出无悲无喜的神色,“中原也好,蛮夷也罢,皆是芸芸大众,所谓众生平等,何必分个你我?” “众生平等,禅师倒有佛祖俯瞰世人皆蝼蚁的姿态,冷漠至极。” 三花回了一声阿弥陀佛,彼此彼此。 段平沙一口仰尽杯中之茶,“罢了,叶霄杀我门下三位长老,此仇本就不共戴天,何须其他缘由。来人。” “掌教。” “请诸位长老出关。” “是。”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露:这实属我没想到的。 第111章 忠心 笨,配得上天下第一的男人,也只有天下之主了呀! 博洋湖水域, 两声震天欲聋的爆炸声响之后,南望水师杨帆起航,势如破竹地撕开东楚和西越的联军封锁, 顺利地接上回归的使团。 王天崇头一次见到赵思洵,就被这比姑娘家还漂亮的小皇子给惊讶了,很难想象他竟从大庆, 不, 大盛的风云中平安回来, 最终成为最大的赢家。 “王大将军, 我脸上有花吗?”赵思洵在他的打量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似笑非笑道。 王天崇连忙摇头,“没有, 是末将冒犯了,请殿下恕罪。” “无妨, 听闻霹雳门送上两船炸.药,大将军已将东楚西越的联军击退?” “殿下消息灵通, 确有此事, 我南望水师天下无敌, 加上炸.药的威力更是所向睥睨,这才能将殿下顺利接回。” “所向睥睨……”赵思洵重复了一边, 脸上露出玩味的笑。 王天崇自豪地挺起胸膛,“论天下水军,我南望自是无人能及。” “好, 王大将军果然训练有素, 掌兵有方。” “殿下谬赞。” 一来一回一个寒暄之后, 王天崇请赵思洵入船舱, “车马劳顿,还请殿下稍作歇息,放心,有我军守护,两国水师绝对不敢再来犯!” 赵思洵挑了挑眉,没有拒绝。 进了船舱,赵思洵回头问高山,“另外的六艘炸.药停哪儿了?” 高山回答:“沿此航道分布在各个岛屿,未免水军发现,多是在边境交汇之处。” 赵思洵点了点头,“很好。” 去时尚需要韬光养晦,留存底牌,可如今他风光回归,就是要强势地成为京城人上之人,那便要锋芒毕露,让人不可小觑。 也让他爹知道,除了他以外,谁也别想坐稳国储之位,否则他能闹得大庆亡国,送女帝改国为盛,当然也能让南望鸡犬不宁。 赵思洵想到这里,安然入睡。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他走出船舱,站在船头,望着远处那湖天交接之处,忽然回头问值守的顾照:“那边是不是曲龙洞牙了?” 顾照看了看,“是,那龙头之处最为明显。” 赵思洵顿时笑起来,朝身后闻笛笙招了招手,“小笙,过来。” 闻笛笙屁颠屁颠跑过来,笑容满面道:“夫人,您有何吩咐。” “你看到那边的曲龙洞牙了吗?” “看到了。” 赵思洵说:“我和你家宫主曾去过,就是咱俩在鹿城将你们甩开之后,偷偷去的。” 闻笛笙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忽然间没了行踪。 赵思洵仿佛陷入回忆中,想起那时候大晚上找船,逼着叶霄给他当船夫,当时没觉得什么,这个时候细想,叶霄真是纵容他。 “你知道吗,他半夜架着小船,还起玩心吓唬我,可坏了!” 闻笛笙同仇敌忾道:“那宫主实在太过分了!” “不过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难得爽朗开怀,特别迷人,比平时动不动就皱眉的时候俊多了!” 闻笛笙这话有点接不住,因为他没见过。叶霄在他们面前不是冷笑,就是讥嘲,啥时候放开笑过,也就心上人面前不敢这样。 啧,这差别待遇,闻笛笙有那么点小心酸。 这边赵思洵继续道:“我们在那儿一同看日出,约定以后要上天山瞧金轮白雪,我还答应给他吹一首曲子,那应该算是我们第一次单独约会,很有纪念意义。” 赵思洵絮絮叨叨说着,一脸的幸福,看得闻笛笙嘴角抽搐。 他之前死命追问夫人去哪儿了,那可恶的宫主怎么回答的,没了。 这叫没了?摆明了你侬我侬去了,腻歪! “还有啊,这家伙特别口是心非,我让他偷听西越和东楚的两个太子谈话,他死活不肯。” 赤鸿溜达着过来,忍不住主持公道:“这要求我得说一句,王爷你就过分了,咱宫主虽然毛病多,不过人品是一等一的,这种小人行径,他绝对不会做。” 闻笛笙在一旁点头。 赵思洵抬起自己的左手,望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欣赏,微笑道:“是啊,非得让我撒个娇才乖乖就范,还听得一字不差呢。” 赤鸿:“……”此乃祸国妖姬。 闻笛笙:“……”那是无道昏君。 他俩想骂个脏话。 “唉,我越想越喜欢他了怎么办?”赵思洵捧着自己的脸,略作苦恼道。 作为两个单身汉,赤鸿和闻笛笙简直听不下去! 当值的顾照却是听了一脸茫然,朝四周一看,看见聂冰,忍不住问:“大哥,殿下这说的是谁啊?” 聂冰将他拉开,提醒道:“王妃。” 顾照恍然。 这时,赵思洵回头,唤了一声,“王大将军。” 王天崇听到手下禀告赵思洵来了船头,便过来瞧瞧,于是笑问:“王爷起的真早,这是看湖景呢。” “我在等日出。”赵思洵回答。 “真不愧是王爷,有雅致。”王天崇是个粗人,在水上讨生活,早就看腻了这些湖光水色,都是一个样。 赵思洵勾了勾唇,然后指着曲龙洞牙问:“可惜这里的视线不太好,我想去那儿,你觉得怎么样?” 王天崇听得莫名,不过他还是仔细看过去,回答:“那边是东楚境内了。” 赵思洵于是笑起来,“所以,我们得先拿下它?” 王天崇一怔,琢磨着这个味儿,有些不确定道:“您的意思是……” “王大将军,来都来了,这整片博洋湖若不纳入南望的版图是不是太可惜了些,两国隔湖而望,不如直接切断了事。” 太阳不知不觉跃出了水面,撕开灰蒙蒙的天空,迎来了光辉,也将赵思洵半边精致的脸庞打上一层光晕,他双手放在船沿上,正对着他笑着。 第161章 笑容灿烂,美得惊心动魄,也让王天崇下心一震。 他回神道:“殿下有些想当然了,虽说南望水军天下无敌,但一同对付东楚和西越,终究还是勉强了些。皇上的旨意是让末将平安地将殿下送回南望,而不是开战。” “这样的吗?”赵思洵把玩着手上的戒指,淡淡道,“原本还想送大将军一个开疆辟土的大功劳,看来您是不稀罕了。” 开疆辟土? 王天崇瞳孔骤缩,心下一动,缓缓地看向赵思洵。后者正眯着眼睛,欣赏日出的美景,仿若随口一说。 但他心底却痒痒起来,最终他道:“请殿下赐教。” 就知道,单看王天崇勾结浪白帆对付洋湖帮的手段,这就不是一个守成安分的人。 赵思洵笑了笑,直接问:“炸.药好用吗?” 当然好用! 牺牲一艘船,趁对方不备直接撞向对方主舰,立刻就能重创,简直再轻省不过了,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只可惜就两条,不然…… 王天崇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赵思洵。 “王大将军就没想过,霹雳门的炸.药四国哪儿都买不到,怎么就刚好出现在你面前?” 王天崇当然想过,他猜测霹雳门可能是南望人所设,与朝廷有莫大关系,但从来不知竟是赵思洵名下,听其号令。 思及此,他心下火热,“殿下还弄得到?” 赵思洵反问:“你想要多少?” “自是有多少来多少!老子只要炸了对方船坞,再剿灭所有船只,这整个博洋湖不得听我号令!”王天崇激动地面红而赤,声音都提高了起来,他灼灼的目光就盯着赵思洵,仿佛能盯出一个洞来。 赵思洵闻言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讥笑,垂下眼睛,不咸不淡地说:“听你号令……” 王天崇一愣,一拍大腿,“嗨,殿下何必与末将生分,听我的不就是听您的!都说皇上待您回朝便立为太子,南望将来都是您的,末将怎敢不听?” 赵思洵打眼看他,笑道:“王大将军说的有道理,那本王再给你六条船,能称霸博洋湖吗?” 六条船! 王天崇咽了咽口水,大声一喝:“殿下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来人,调兵扬帆,追击,敢拦截我南望使团,虽远必诛!” “是!” 赵思洵趴在船沿上,吹着湖风,将飞扬的发丝绕到耳后,对着隐约可见的曲龙洞牙笑道:“等之后我就在上面建一个院子,闲暇之时,跟我家叶宫主一起看日出,湖边散步,吹吹曲子听听风,你们说这日子是不是很美好?” 赤鸿和闻笛笙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闻笛笙小声问:“夫人,您不会是为了跟咱宫主看日出,才决定占领整个博洋湖吧?” 赵思洵闻言眨了眨眼睛,“当然不是,我是那么任性的人吗?” 两人顿时放下心来。 然而赵思洵又道:“我是为了咱们云霄宫,水路毕竟比陆路快,运火.药运人上天山不仅隐蔽还方便,是不是?” 此言一出,赤鸿欣慰道:“夫人英明!” 赵思洵笑了笑,“其实最重要的是,南望的陆军并不算强,这次对付西越和东楚,主要依靠大盛铁骑,若按照这个来瓜分,南望能抢到什么地盘?好歹水上占据优势,等水军靠岸,与陆军两面夹击,能拿下沿路不少城池,对吧?” 一二三列出来,两人听得云里雾里,闻笛笙问:“所以,夫人您最终是要……” “笨,配得上天下第一的男人,也只有天下之主了呀!”赵思洵笑道。 霹雳门的炸.药从未在战场上出现过,因为江湖上流通的少,小打小闹并不惹眼,而且价格昂贵,给人一种难以制作的错觉,是以针对它的战术还未出现。 当王天崇看到这六艘货轮缓缓驶来,眼睛简直在发光。 “大将军,你可得好好利、用。” “殿下尽可放心,听末将的好消息!”王天崇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本王就先走一步,预祝南望水军旗开得胜,所向睥睨。” “殿下请。”王天崇分出两条船,护佑他回京,“西越和东楚自身难保,不会再拦截殿下,不过回京途中还请殿下务必小心。”他意有所指道。 赵思洵笑了笑,“多谢。” 他带着人上了船,与王天崇告别。 然而当水军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他忽然道:“传令下去,改个航向,咱们往西,去夷山。” “是。”高山下去吩咐。 聂冰疑惑道:“殿下,不去京城了吗?” “去,不过先绕个路,带你们去我封地看看。” 赤鸿和闻笛笙面面相觑,“夫人,发生什么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要直接回京都吗? 十九道:“昨日殿下收到了公主来信。” “他打败呼延默了?”赤鸿想也不想地问,“这么快!” 十九一愣:“啊?” 边上的赵思洵噗嗤一声,“你俩鸡同鸭讲呢,此公主非彼宫主,说的是我妹妹。” 赤鸿顿时尴尬一笑,闭上了嘴。 闻笛笙恍然,“所以呢?” “露露已经征得父皇同意,率虎贲军前来迎接我,另外我那两个哥哥全被打发到山上去,美其名曰跟着清虚派的道士做法事给大军祈福。” 聂冰道:“这不是好事吗?说明皇上已经铁了心将您认定为继承人,算是昭告天下了,您这一路回去,无人能挡!” 赵思洵轻轻一叹,“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们想想,这样一来清虚派支持的人便无缘皇位了。”她的目光幽幽地看向赤鸿和闻笛笙,“三花就在清虚派,你们觉得段平沙会怎么做?” 赤鸿和闻笛笙互相看了一眼,脸色一同沉下来,“天山!” 赵思洵点了点头,“这天下除了我家那位,任何一个大宗师择主辅佐,皆是为了名和利,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全是放屁。” “观四大门派,依仗宫门能圈定更大的地盘,得更高的地位,网络更多的资源和人才,门派置顶,发扬光大。”赵思洵望着湖面,扯了扯嘴角,“说来清虚派为了南望,其实也算鞠躬尽瘁,可惜谁让我这个太子不鸟他。我有舅公,有我家叶宫主,段平沙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南望在我手里,清虚派注定要受到多方限制,试想多年的付出和布置付之东流,到手的好处得拱手相让,放谁身上都不甘心呢。” 聂冰依旧听得云里雾里,“那跟天山有什么关系?” 赵思洵笑了笑道:“大势已去,若你是段平沙,是眼睁睁地丢了护国仙师的地位,还是再想办法搏一搏?” 聂冰道:“搏一搏,可……怎么搏?” “简单,就两条路,一杀了我,杀掉我身边的大宗师,二另选一国辅佐。” 聂冰思索道:“另选一国不可能,各国皇帝身边皆有大宗师。可第一条路,这哪儿是那么简单的,除非叶雪山再世!” 赤鸿和闻笛笙一同沉下脸色,赵思洵低低笑起来,“是啊,那就选择叶雪山再世,一部无极功掀起了大宗师们的野心,陆地神仙的境界,虽死亦往。正好我家霄哥哥还年轻,还没有武林至尊的光环,估摸着他们也知道天问断了,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这轻飘飘的话如同惊雷一般落在聂冰心里,他懵懵地看着周围一圈人,似乎就只有他一个人不在状况内。 霄哥哥是谁? 天问怎么就断了? 他很早就想问了,啥叫你家叶宫主? 你们都知道? 高山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道:“那另一位大宗师便是云霄宫宫主,也就是……” 十九补充,“王妃了。” 晴天霹雳。 “你能听到这些,便是殿下对你的信任,恭喜你,聂统领。” 聂冰心说他太震惊了,以至于没有一丝喜悦。 他看向赵思洵,只见这位王爷颔首道:“我在夷山藏了一批武器,结合霹雳门和夷山族的铸造之术,天底下可谓独一无二,作为我名下的第一支护卫军,聂冰,你们每一个人都将会配备一支,但是我要你们绝对的忠心,哪怕将来枪口对准了南望皇帝,我也要你们毫不犹豫地下杀手!”赵思洵清亮的眸光落在他的脸上,并不犀利,然而却仿佛洞察人心一般,“本王能信任你们吗?” 聂冰浑身一震。 从虎贲卫中被赵思洵赢到麾下,这些护卫看似得赵思洵重任,然而却一直被防备着。 晁光,裴永锋他们不只一次在聂冰面前曾感慨过,夷山王对他们依旧带着猜疑。 这种感觉,聂冰自然也有,而且并不好受,但是他清楚,信任从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夷山王一下子对他们推心置腹,这反而危险,不是前者愚蠢无知,手上无人可用,便是暗藏奸猾,等着他们卖命。 所以,他一直劝慰手下兄弟们做好分内之事,莫要多问。 第162章 日久见人心,赵思洵总能看到他们的忠心和可靠。 果然,随着赵思洵在粱都放开手脚,杀了两国太子开始,聂冰参与的要事越来越多,甚至得到了青云剑。 这意味着他们五百护卫已被赵思洵所肯定! 而此刻,当云霄宫和霹雳门的秘密被掀开,前往夷山王封地之时,他们便是赵思洵的自己人,真正的亲兵! “为殿下之命,万死不辞!” 赵思洵笑了笑,“很好,还是那句话,跟着我,一切都会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离开南望,跟回来的区别,大概就是1级小号跟15满级的区别吧。 下午还有一章 第112章 威力(二更) 就这么被嫁出去,叶宫主他同意吗? 作为夷山族, 又是他的封地,赵思洵却从来没来过,这是他第一次踏入这方土地,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种难以描述的亲切和归属感。 “族长!” 三水长老已经得了消息,带着人在山下等着了, 远远地见到赵思洵的身影, 便立刻加快脚步迎上来。 他的年纪已经近八十了, 那颤颤巍巍的模样, 看得赵思洵简直心惊肉跳,“我的天哪, 您年纪这么大了,还跑, 万一摔了磕了怎么办?” 说着他赶紧小跑几步,一把扶住老人, 却被三水长老紧紧地抱住,只听老人哽咽道:“总算是回来了!” 只一句话便让赵思洵心中扬起无限酸楚, 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是啊, 一年不到, 我就回来了,是不是非常厉害?” “让我看看……”三水长老放开赵思洵, 目光一瞬不瞬地打量着,泛着泪花的眼睛含着欣慰的笑,“没瘦, 还长高了, 也长俊了, 越来越像雪圣女, 真好!” “真的,就一年不见,我有这么大变化?我怎么感觉这风吹日晒的,脸都粗糙了。”赵思洵摸了摸自己滑不溜秋的脸蛋,不确定道。 “没有,好看着呢,族长这模样要是回了族里,那些小姑娘怕是看不到别人了。”三水长老笑呵呵地说。 “长老。”十九和高山亦往前走,十九行了一礼,“不负您嘱托。” 三水长老看着她,微笑点头,“你做的很好。”接着又对赵思洵道,“族长,不如先上山吧。” 赵思洵这次来为了什么,三水长老心里很清楚。 “这么说,都准备好了?”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赵思洵笑嘻嘻地搭上他的肩膀。 “一千,只多不少!” “靠谱!”赵思洵心下热切,回头抬手一挥,“聂冰,留下一队待命,其余上山!” “是!” 聂冰已经将赵思洵的消息传达下去,护卫队里的每个人都激动不已。 还在湖上的时候就伸长着脖子盼望,恨不得早点到达夷山族,摸一摸这传说中的神秘武器! 如今很快就要见到了,脚步都比旁人走得快。 夷山族居于高山水流之畔,环境相当优美,抬头便是一段瀑布挂川而下,可谓壮观。 而夷山村落就在瀑布之下,围绕着水潭搭建。 因职业原因,锻造而下的废料是直接融入泥砖土块之中,建成了房屋,虽染得黑扑扑的却也变得极为坚固,不怕锻造之时炸炉坍塌。是以经过二十年的空置,无人打理加固,饱受风雨侵蚀,却依旧保存完好,矗立不倒。 赵思洵一路走进来,见到的屋子大多都刻满了岁月旧痕,但有了清扫痕迹,可见都住进了人。 夷山族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三水长老,如今族里有多少人?” 赵思洵既然来了,作为族长他免不了得问一问族中情况。 三水长老笑眯眯地回答:“不包括族长您带走的那些,五百人啦。” 这已经相当不错了,也亏得当初遭难之时,老族长当机立断让女儿带着孩子妇孺躲藏进了山里,如今熬过了最艰难的时间,孩子们日渐长大,成了夷山族的顶梁柱,成亲生子之后,便慢慢壮大族群。 而这也回馈了赵思洵,那一千支步.枪就是在这帮青年手下诞生的。 闻笛笙和赤鸿长于天山,看得最多的便是大雪和高山,这般婉约起伏,绵绵绿意的丘陵却是头一次见,看见瀑布下传承上千年的夷山群落,目光中带着别样的惊叹和好奇。 当然,夷山族也是一样,这是回归故土之后,第一次来外人,不过因为是赵思洵带来的,大家的目光都相当友善,脸上挂着笑。 “族长若是不累,不如去看看枪?”三水长老问。 “好!”赵思洵回头便对聂冰吩咐,“你们五个一起来。” 聂冰颔首:“是。” 夷山族铸剑之处与居所隔着瀑布分开,不怕那头大动静影响这边生活。 瀑布飞流而下,为了行走方便,就在后头的悬崖上开辟了一条通道,哗啦啦的声音一过,眼前就豁然开朗,传来了铿铿锵锵的锻造声。 夷山族居住的地方没有青年男女,之前还在纳闷都去哪儿,如今便有了答案。 这一片用高高的木桩围起来,将里面的热火朝天给遮掩住,虽然陌生人很难混进来,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族中打造的可是要命的武器,不敢大意,所以入口处还有族人轮流守卫。 他们见到三水长老,立刻行礼道:“长老!”接着目光朝他身后的陌生男女看去,有些疑惑。 三水长老笑道:“族长来了,看看我们的成果,快打开。” 此言一出,两名族人眼里顿时迸发出热切来,目光精准地落在赵思洵的脸上,无他,就这张酷似雪圣女的脸。 赵思洵在夷山族是一个传奇,比最有可能成为宗师,重回夷山族巅峰的赵思露更得拥戴,不仅是因为他多年的接济和安顿,更是因为霹雳门的炸.药和那神乎其神的武器! 铸了上千年的冷兵器,头一次将狂暴的炸.药和兵器结合起来,可谓是开创历史之先河! 翻阅所有典籍,追溯古老伊始,都没有相关记载。 随着枪.支不断打造,霹雳门中□□暴雷等新式炸.弹诞生,夷山族清楚地认识到只要打响第一枪,便能轰动整个天下! 夷山族的辉煌必将到来,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赵思洵! “是!” “族长,请!” 赵思洵颔首,随着三水长老一起走进这个铸剑场! 此时虽然已经开春,但山上的天气依旧充满凉意,赵思洵身上还裹着厚实的披风,然而一进这里,扑面而来便是一股热浪,让他不得不将披风解下来。 这里没有现代化的器械,枪支的标准零件是需要夷山族人一次又一次地铸打,结合千锤百炼的内力功法,慢慢形成。 所以入眼便是炽热的钢水,炉中热烈的火焰,还有青年们隆起的肌肉,被汗水沁得油光发亮的皮肤,就连女人也是抡着锤子和各种工具有节奏地敲击,或者打磨。 为了赵思洵的大业,夷山族几乎日以继夜,一丝不苟地打造这些零件。 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别说是聂冰无兄弟,闻笛笙和赤鸿,就是赵思洵也被面前的场景震惊。 虽不是兵工厂,然而却已经有雏形,他拿起离他最近的两个套筒,轻轻抚摸着,凭肉眼观察,这两个几乎一模一样,凭经验和手感,尺寸精度更是相差无几。 “哎,不要乱动,你谁……” 负责打磨的青年抬起头,还没说完话便顿住了,面前的少年很陌生,可面容却有些熟悉。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来人,终于找到了一个熟面孔,忍不住唤道:“三水长老,他们是……” “阿磊,你不是常常说想见一见族长吗?喏,他就在这里。”三水长老笑呵呵地道。 “族长!”阿磊放下手里的工具,蓦地站起来,兴奋地看着赵思洵,皆着回头大喊道,“兄弟姐妹们,咱们族长来了!” 此言一出,那些铿铿锵锵的声音相继停下来,原本聚精会神的人纷纷抬起头,然后放下工作,一个个涌过来,很快就将赵思洵他们给包围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浓浓的崇拜,看着他的目光仿若神明般热切。 赵思洵心中暖流激荡,忍不住道:“我来了!” 闻笛笙惊叹地望着眼前银灰色的武器,被这流畅的线条,还有独特的造型所征服。 他是见过赵思洵的手.枪,所以乍然见到长步.枪,并不觉得怪异,只有心醉。 他想伸出爪子碰一碰,又怕不知轻重碰坏了,只能睁着眼睛贪.婪地望着,跟看赤身裸.体的小情人一样。 “收收,你嘴角的口水都掉下来了,丢人不?”边上的赤鸿踢了他一脚,作为云霄宫新一代弟子,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 “师叔,你不想摸一摸吗?”闻笛笙充耳不闻,只是眼巴巴地看着赤鸿。 赤鸿顿了顿,手指头捏了捏,然后深吸一口气,指着不远处的箱子道:“你看那边。” 第163章 闻笛笙顺着视线望过去,接着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都麻了,“这么多!” 都说了已经打造了上千杆枪,自然堆叠在一切,数量惊人。 闻笛笙嫉妒地看向还左看右看,不知所谓的聂冰,顾照几人。 收到这个眼神,还不明白这威力护卫统领纳闷地抬起头,离得最近的裴永锋问:“兄弟,咋了?” 闻笛笙暗搓搓道:“你说我现在加入你们,还来得及吗?” 童天成奇怪道:“为啥?” 闻笛笙看了一眼这枪。 顾照心中一动,搭着闻笛笙的肩膀问:“兄弟,这威力真那么大吗?” 他们是没见过枪这玩意儿,虽然赵思洵说第一无二,可终究长相太过奇怪,连用都不知道怎么用,几人心中还是有些不确定的。 闻笛笙连连点头,“我见夫人用过小的,一枪就把北寒二皇子崩了重伤,差点就没了。对了,当初我跟十九姑娘一同牵制骨魔女的时候,你们不是也在,要不是夫人接连射出两枪阻止,我就没命了。” 此言一出,几人顿时露出惊叹,“哥几个光顾着对付上陵学宫和巫神教,没看到,这么说来,这暗器不需要内力?” “不用,你看咱殿下有内力跟没内力有区别吗?” 这话实在太有说服力了,让他们的眼睛瞬间发亮。 “想想咱五百弟兄人手一杆,这不得天下无敌?” 想到这里,他们不禁暗暗咽了咽口水,目光灼烫地看向赵思洵。 此时,赵思洵端起了枪,颇为熟练地拉动上面的保险栓,只听到卡卡两声,他压低视线,平视前方,只见十丈远之处正放着一块粗壮的木桩。 “所有人都退开,让一让。”三水长老道。 阿林在赵思洵的肩头垫了一块厚牛皮,提醒,“族长,小心后力。” 赵思洵心中有准备,他就是手痒想试一试这威力,他手指勾住扳机,眼神一凌,瞬间扣下—— “砰——” 在震耳欲聋之声中,那木桩子瞬间被炸出废屑,飞得老远,而他自己也被后坐力震得往后一步。 赤鸿眼疾手快一挥,那木桩子立刻到了他的手上,所有人都紧跟着看过来,只见那木屑之下,留着一个深窟窿,拿手指一探,足以没过中指。 这要是个人…… 顿时,聂冰他们惊骇的目光不由地落在赵思洵手里的步.枪中,没想到威力竟这么大。 顾照忍不住道:“不知对上宗师,大宗师会怎么样?” 三水长老闻言,便道:“乌铎长老之前徒手接过,无法射穿他的内力屏障,所以对大宗师造不成威胁。” 乌铎是先回夷山族才知道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自然见过这种新式武器,也早已试过了威力。 “那宗师呢?” 谁都没指望靠这个打败传奇大宗师。 闻笛笙听了,连忙推了推赤鸿,“师叔,你快试试,挡挡看。” 赤鸿嘴角一抽,心说真是好师侄,不过他也很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抗下。 于是他啊走到原本放木桩的地方,捏了捏拳头,勾勾手道:“夷山王,来。” 赵思洵笑道:“真要试啊?” “试。”说完,赤鸿将内力释放在身前,形成一个透明的屏障。 “赤师叔,小心了!”说完,赵思洵再一次端起枪,对着赤鸿的胸前便是一枪! “砰——” 再一次巨响之后,聂冰等人终于看清了射出来的子弹模样,只见那小东西停在空中却飞速高旋着,带起气流不停地震荡,却无法再存进一分,仿佛被看不见的结界所阻挡,但那份速度转化来的力量却是实打实的。 凝聚着宗师内力的护盾将它牢牢地牵制在一臂远之外,几息之后,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滞,掉落在地。 见此,闻笛笙立刻喊道:“师叔,你用了几成功力!” “七成。”赤鸿回答。 他从地上捡起这枚子弹,凑在眼前仔细观察,圆锤性状,周身可有螺旋纹路,若是打进人体内,可以将内脏器官搅个稀巴烂。 但是若没有那名为步.枪的武器发射,却也跟路边的小石子没什么两样。 赤鸿心中惊叹,一边交给旁边的夷山族人,一边道:“其实六成就足够了,对于宗师境,这玩意儿的威胁不大。” 可宗师的六成功力,那已经是相当了不起,毕竟射出子弹根本不需要内力。 聂冰道:“所以想要击杀宗师,还是得出其不意才行。” 周围纷纷点头。 可赵思洵却笑道:“你们错了。” 闻笛笙不解,“怎么说?” 三水长老悠悠叹道:“一颗子弹六成功力,可若是同时射出一百颗呢,得要几成?” 老人的话,直接消音一般,直接让周围陷入寂静之中。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堆叠在木箱中的上千支步.枪,脸上纷纷露出了骇然之色。 赤鸿张了张嘴,狠狠滚动了一下喉咙,只见赵思洵望过来,戏谑道:“赤师叔,您要不再试试看?” 赤鸿:“……”不了,他还想活着。 这个时候最兴奋的莫过于赵思洵的护卫,晁光忍不住道:“若是咱们每人端上一把枪,朝着大宗师来一下,是不是也能?” 平时,这些人哪敢跟大宗师叫板,如今都敢大言不惭地幻想,显然这些人已经飘了。 然而赤鸿直接一抔冷水下来,“别想了,大宗师的具象化力足够改变这些小东西的方向,根本打不到人,就咱宫主一招平地化龙卷,连给你们瞄准的机会都没有,再说子弹稍微一偏,你们就先自相残杀了。” 此言一出,都瞬间老实下来。 赤鸿又道:“其实别是说大宗师,就算是宗师吧,谁会像方才那样,傻傻地站在原地等你们打靶子,轻功到了极致,你们也打不到。” 这话相当实在,众人一想,的确如此。 闻笛笙却道:“可世上最多的还是一般高手啊,有这玩意儿在手,一蹦一个,多爽!试想我们云霄宫,若真要有人来犯,一排弟子就站在山上突突突,连内力都不需要,就能震慑一帮人,师叔,那画面,您想想,美不美?” “美啊,太美了!”赤鸿一听,眼睛发亮,目光忍不住看向赵思洵,直接道,“以您跟宫主的关系,有些话咱就不多说了,云霄宫弟子不多,也就一千而已。” 师侄两个搓了搓手,意思不言而喻。 这会儿聂冰也不客气了,五兄弟几个立刻跟着说:“前辈,云霄宫能人辈出,就不要跟咱们争了,作为夷山王府的护卫,殿下的排面,怎么着也得先我们来吧。” “你们也就五百人,这不还多了五百支嘛。” “殿下马上就被封为太子了,太子府兵一千是最起码的规制,殿下若想争取,再来五百虎贲卫,也不是不可能。” 闻笛笙一听,不高兴了,“这你们就不厚道了吧,咱宫主跟王爷是什么关系,那是妥妥的一家人,没道理就可着婆家,咱这岳家人就占不到一点光,你们说这合适吗?” 必然不合适! 高山听了,嘴角一抽,他很想问问云霄宫是谁的岳家? 十九捂着嘴偷乐,觉得可真有意思。 赤鸿跟着道:“对,王爷,作为一家之主,这两边的关系得一碗水端平,不然……”他清了清嗓子,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作为娘家长辈,我这心里不太平衡,这还没进门就分出高低,等真成了,咱宫主不是要受欺负吗?你得表个态。” 这话也太不要脸了! 聂冰他们没想到作为一个德高望重的宗师,居然直接攀亲起来,他们很想问问就这么被嫁出去,叶宫主他同意吗? 可惜叶霄不在这里,没人治得住这俩。 赵思洵简直哭笑不得,“这枪不是匀一匀就够了,还得多方练习,不然拿着反而是累赘,赤师叔,小笙,与其要枪,我觉得以天山的地理位置,不如要炸.药和□□更方便。” 要的就是这句话,赤鸿一拍腿,“那就这么说定了!” 赵思洵满口答应,“自然。” 赤鸿和闻笛笙陪着他回国,赵思洵就有这个打算。 这里头大概也只有夷山族人还一头雾水,三水长老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不明所以。 赵思洵却吩咐道:“聂冰,你们吩咐下去,让手下兄弟分批次过来领枪。阿林,你熟悉步.枪,指点他们练习。” 聂冰一喜,大声回答:“是。” 阿林跟着答应。 闻笛笙伸出爪子摸了摸,又端起来仔细把玩,赵思洵见他喜欢,便道:“既然来了,先送你们两支,等更多的枪支打造出来,再给云霄宫配备,可好?” “行。”闻笛笙也爽快,他握在手里,忍不住道,“这枪也不轻,万一打光了子弹岂不是没用了,身上既带刀剑又扛枪,负担挺重。” 第164章 这话令其他人也一同点头,在场的都是高手,虽然步.枪威力大,但毕竟是靠远程攻击,若是近身,反而对己不利。 “这一点族长早就想到了。”阿林道。 他说着接下自己身后背着的匣子,宝贝一般打开,除了一支步.枪之外,还放了一把剑,只见他拿起枪和剑,将剑柄直接往枪杆上的卡扣一按,三尺青锋好似入鞘一般直接与步.枪扣在一起,融为一体,接着往后背一背,特别方便。 众人:“……”厉害了。 三水长老道:“只要不是太宽的刀剑,皆可以连接,一旦近战,自可取下兵器,直接对敌。” 夷山族真不愧是夷山族,如此周全,实在令人惊叹。 当然枪支弹药是易耗品,特别是子弹,一旦投入使用,一梭子很快就没了,赵思洵于是问:“如今子弹有多少发?” “两万左右。” 赵思洵一惊,“这么多?你们怎么办到的?” 要知道赵思洵给他打磨了四颗子弹,就花了三天,这其中还不包括熔解天外玄铁的时间。 一千支枪加上两万发子弹,虽然夷山族人人锻造,但一年的时间,这个产量也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三水长老微微一笑,回头吩咐阿林将东西取过来。 等赵思洵拿到手里的时候,他顿时意外道:“模具。” “族长果然一见就明白了。”三水长老笑道。 没错,赵思洵手里的是子弹壳的模具,而且做工极为精良,即使没有精确测量,但光靠看看,出手触摸,也知道精度极高。 “怎么来的?”赵思洵惊讶地问,“族里有这样的大师吗?” 阿林忍不住道:“族长,您忘记乌前辈了吗?这就是他留下的。” 将千锤百炼修炼到极致的大宗师,他的内力就是他的铁锤,金属以他的意志而改变成型,留下这个模具并不难,甚至在某一方面来说,简直比后世的现代化加工设备更加精妙。 赵思洵恍然又惊喜,心说果然老天爷让他带着记忆出生,投生在夷山族圣女的肚子里不是没有原因的。 有这个模具在,量产子弹就不难,甚至若乌铎有空,以后将□□的各个部件也制造出相应的模具,他的大军就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3章 请战 妹妹,真的是那呆子先追求我的! 接下来的几天, 他们便留在了夷山上。 聂冰带着手下与夷山族人练习射击,掌控力道,而赵思洵则与族中长老商讨图纸, 交流兵器制造。 在赵思露告知他望帝的打算后,他就不着急着回京了。 三天后,赵思露带着五百虎贲卫到达夷山。 远远的, 她就看到了那个颀长熟悉的身影, 顿时眼睛一酸, 二话不说便蹭蹭蹭冲了过去, 速度之外,周围反应不及。 十九正要反击, 忽然认出来人,立刻收回了手中匕首。 只见赵思露一把抱住赵思洵, 双手搂着他的腰,唤道:“哥!” 此言一出, 赵思洵身体顿时一震,回头就惊喜道:“露露!” “哥!” “妹子!” “哥哥, 我好想你!”赵思露死死地抱着他, 整个人依偎在兄长怀里, 眼泪簌簌落下,一下子染湿了赵思洵的衣襟。 鼻尖是兄长的味道, 熟悉又亲切,这是从小到大她最亲昵的人,如今总算平安见到了。 “我从来没跟你分开那么久过。”她委屈道。 有这个哥哥在, 她万事不操心, 只是个无忧无虑, 认真练武的小姑娘。只有当赵思洵离开了, 她才被迫长大。 赵思洵没有拉开赵思露,而是安慰地不断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所以,妹妹,哥不是尽快回来了吗,因为想你啊!” 他的眼眶也跟着红了,赵思露虽然只跟他差了两岁,但他素来当女儿疼,女儿养,一下子分开近一年,他也很想念。 他抬手抹去赵思露眼底的泪花,接着两兄妹久别重逢一起笑起来。 赵思洵刮了刮她鼻子问:“怎么忽然来夷山了?” “因为你呀,反正我都已经带着虎贲卫出来了,跟父皇保证要迎太子回京,这也不算违背圣旨吧?”赵思露搂着他的手臂回答。 “不算。”赵思洵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 这个时候十九才行礼道:“见过圣女。” 赵思露一把扶起她,握着她的手说:“好姐姐,多亏你在哥身边帮着他,他才能平安回来。” 赵思洵在一旁补充,“可不是,你俩都是女中豪杰。” 十九失笑道:“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族长和圣女就不要取笑我了。” 赵思洵看了看周围,然后指着瀑布的方向道:“露露,我们去那边说说话。” “好。” 闻笛笙和赤鸿刚练完枪回来,迎面见赵思洵与一个漂亮的姑娘亲亲热热走来,顿时停下脚步。 彼此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一样的困惑:这姑娘是谁啊? 目光还往赵思露搀在赵思洵手臂上的手多看了几眼。 “赤师叔,小笙,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妹妹,明都公主。”赵思洵叫住他俩说。 赤鸿和闻笛笙顿时恍然。 “原来这就是明都公主,久仰大名!” 想想之前还一直以为这位跟叶霄牵扯不清,差点认错夫人的窘迫,赤鸿和闻笛笙皆有些不好意思。 赵思洵又道:“妹子,那拿着重剑的前辈是云霄宫赤鸿长老,身边的是闻笛笙,云霄宫年轻一代弟子中的翘楚。” 一提起云霄宫,赵思露眼睛都亮了,“我知道,重剑烈日,与银枪星魄,是云霄宫两大护法,江湖上鼎鼎有名。”她抬起手爽利地抱拳道,“赵思露见过前辈,见过闻师兄。” 那张与赵思洵酷似的脸庞,露出甜美的笑,一国公主,毫无任何架子,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闻笛笙在赵思露亲切的目光下瞬间红了脸,挠挠后脑勺道:“公主客气了,当不得师兄二字。” 然而赵思露却混不在意道:“都是一家人嘛,不必分生,是吧,哥?” 赵思洵颔首,“没错。” 既然是妹妹,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赤鸿道:“王爷和公主久别重逢,我们就不多打搅,两位先忙。” “好,露露,我们往那边走。” 赵思露于是挽着赵思洵的胳膊蹦蹦跳跳离开了。 赤鸿看着他俩背影,回头拿胳膊支了支自家师侄,揶揄了一句,“别看了,这小公主可不简单,气息比你还稳,你怕是打不过她。” “真的假的?”闻笛笙不信。 “我骗你做啥,要不待会儿你试试?”赤鸿挤了挤眼睛。 “无缘无故的我咋好欺负人家姑娘。”闻笛笙没当回事,走了。 这边,赵思洵走到瀑布边的巨石上,坐下,然后拍了拍身侧,示意赵思露坐过来。 这里地方空旷,没有躲藏的地方,水流声又很大,不怕有人偷听他们谈话。 赵思露乖乖地坐下,冲着赵思洵笑,“哥,你越来越好看了。” 赵思洵瞥了她一眼,眉尾一挑,“想说什么?” “自是我那上天入地,举世无双的好嫂嫂,他人呢?” 赵思洵一脸就知道你会问的表情,但转眼又坏笑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赵思露眨眨眼睛,“舅公就在王府里,你觉得他能瞒得住我?” 这倒也是,赵思露也就在他面前乖,性子亦是古灵精怪,乌铎被套出话来一点也不稀奇。 “行吧,你嫂子为了配上你英俊潇洒的哥哥,已经去挑战天下第一了。” 这话虽然说得漫不经心,可是言语中的炫耀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了。 赵思露啧啧两声,有点不忍直视他哥的招摇,不过细细一想,说:“若能成功的话,除去北寒一大威胁,的确会少了很多麻烦。不过他打得过呼延默吗,天问还在重铸呢。” “虽然一来一去得费上不少时间,可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知道的,你嫂子别的不行,武功那是没话说。” 这嘚瑟的语气,显然若是给跟尾巴就能翘到天上去,赵思洵如今真的很好奇,“你俩咋好上的?不会是哥哥你死缠着人家,拿美貌引诱的吧?” 这话说的,赵思洵的眉毛立刻竖起来,“胡说八道,你哥是那种人吗?明明是他哭着喊着非要跟我在一块儿,送这送那,撵都撵不走,我才勉强答应的。” 赵思露:“……”她就算再偏心自家哥哥,也不敢违心认同这句话。 以叶霄那守礼端方的君子做派,怎么也不可能做出痴汉的纠缠行为。 倒是结合江湖传言,赵思露觉得颠倒过来才是真相,不过她不敢戳穿,只能往赵思洵身边靠了靠,低声问:“所以,你就认定叶宫主了?” 赵思洵抬起手指,望着那枚戒指,应了一声,“嗯。” 发自内心的欢喜是藏不住的,那是赵思露从来都没见过的幸福和向往,惹得她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第165章 她忍不住试探问:“那我的小侄儿小侄女呢,以后就没了?” 赵思洵转过头看她,点头,很是干脆道:“没了。” 赵思露说不出来这条路对赵思洵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只能说:“父皇将大皇兄和三皇兄送上清虚山祈福,已是明确立你为太子。哥,以他的性子,知道你是这般难以掌控,定会从其他地方下手。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不管是后宫妃嫔,还是勋贵夫人,就借着各种名义来跟我打探你的消息,你有没有想好怎么办?” 赵思露的眼里带着担忧和关切,却没有规劝。 她很珍惜赵思洵眼底的幸福,是愿意用一切来守护的快乐。 赵思洵望着边上飞流而下的瀑布冲入水潭而溅起的浪花,忽然笑问:“露露,你觉得你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思露想了想,将脑袋靠在赵思洵的肩膀,低声说:“我哥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这世上没什么能难倒他的,可是……” 赵思洵失笑道:“傻丫头,我连生死都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婚姻这种事,难倒还能让人左右不成?” 这话简直是说不出的自负,赵思露嗔他,“少来了,父皇逼你入庆当质子的时候,你不还得乖乖去。” “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他还敢这么强硬对我吗?” 赵思露撅起嘴,“那你准备怎么办,直接抗旨吗?这样,两位皇兄会笑死的。” 赵思洵轻轻一笑,嗤道:“他俩?老老实实当个安分王爷也就罢了,若是敢出幺蛾子……”他眼露凶光,又冷冷地笑起来,“你以为咱爹把他俩支上山是为了保护我吗,那是在保护他们!” 试想赵思洵连三国太子都杀,杀两个挡路的兄弟,一点负担都没有。 “放心吧,打从我看上叶霄开始,这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哦……从看上开始。”赵思露忍着笑道。 赵思洵:“……”在妹妹的揶揄下,他脸一红,有些气急败坏道,“怎么的,你哥我风华绝代,举世无双,位高权重,追我的男男女女能绕南望一周,就他连甜言蜜语都不会,喜欢都不敢挂嘴上,亲个嘴还得我主动的人,我能看上他是他的荣幸好吗?” 赵思露露出惊叹的表情,心道果然跟她想的一模一样。 赵思洵说完脸色一僵,补充道:“妹妹,真的是那呆子先追求我的!”胳膊肘不要往外转! “是是是,哥你说什么都对。”赵思露哄道。 赵思洵:“……” 回去的路上,赵思露说:“我让五百虎贲卫驻扎在山脚下了,怕泄露咱族里的秘密。” 赵思洵道:“不必再藏着掖着了,让他们看就是。” 赵思露纳闷道:“为什么?虽然虎贲卫不会随意泄露,但是他们必然会告诉父皇,届时他若问你要枪,你给还是不给?” “给。” 赵思露停下脚步,皱了皱眉,“哥,你这是打算……” 赵思洵回头笑道:“露露,打从咱舅公回来,我们夷山族就该崛起了,霹雳门也不必再隐藏在黑暗下,我得让咱爹知道,我所拥有的,足以问鼎天下!” 那声音掷地有声,张狂自傲。 只见他眉色飞扬,嚣张得毫无顾忌,配上那张姝色无边的容颜,仿若似火骄阳,耀眼灼烫。 这是赵思露从未见过的模样,在她的印象中赵思洵一直冷眼看世界,低调做人,闷声发大财,将野心牢牢地缩在垂下的眼睛里。 这样的赵思洵谁见了能抵挡的住,也不枉那样清冷孤傲的大宗师会栽在她哥手里。 “哥,你真的好厉害!”赵思露喃喃道。 赵思洵笑了笑,望向了北边。 北寒游牧和中原大地被一座连绵的高山山脉所隔开,它不似南方丘陵,高低起伏,秀气如画,而是高耸入云,与天相横,一望苍茫。 山上终年积雪,猎风如刀,人如其中只是一片雪花,渺小,不堪一击。 人力想要攀登,痴心妄想。 中原和北寒唯一相连之处,只有一个豁口,而那里矗立着云霄城。 北寒做梦都想踏破这座城池,长驱南下。 倒是中原,极少有人想度过天山,深入北寒腹地。 不过今日,那白雪皑皑的天山脚下的苍茫草原,有一匹白马飞驰,开春冻土融化,春草染绿,格外惹眼。 终于白马跑上一处高坡,只见带着纯黑指环的手拉紧缰绳,马鸣嘶吼之声中,马蹄高高扬起。 背上之人白衫飘扬,青丝如墨,恍如神仙,而他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北寒唯一的皇宫。 叶霄从背后抽出寒雪,抬手一挥,一阵寒风裹挟着雪花,扬起地上茵茵,带着春土气息送往远处的皇庭。 那股剑风经过牛羊马匹,引得骚动低哞,惊动守卫,很快便有骑兵策马列队,驻守在皇宫之前,对着遥远高坡上的那匹白马严阵以待。 呼延默是北寒幕天武士的尊者,在草原上有不下于佛子的地位。 明明他身处皇宫之中,却抬起头道:“他来了。” 挛鞮淳目光寒冽,“他真的敢来!” 榻上的呼延默站起身,提起了一旁的黑月弯刀。 挛鞮淳见此,不由追问:“师尊,您真的要去吗?” 呼延默颔首。 “可是……”挛鞮淳拿起桌上的书信,凝重道,“中原四大门派邀您一同上天山,围攻云霄宫,您根本无需对战叶霄,届时一样能够灭了他,让北寒铁骑踏过云霄城!” 对于挛鞮淳来说,这显然是绝好的机会,他就算不入中原,也已经能撕开这道屏障,此乃大功一件! 叶霄的实力他曾经亲眼见过,虽然年纪轻轻,可已经有叶雪山天下第一剑的实力,说实话比之呼延默也不逞多让。 若是之前他看到那份战书,定会嗤笑叶霄自找死路,但如今他不确定了。 “你觉得为师为输?”呼延默问。 挛鞮淳立刻摇头,“不是,您是天下第一,无人能敌,但他毕竟也是位大宗师,一旦对战,就算您能打败他,或多或少也得受伤,这于北寒来说并非好事。师尊,您太重要了,父汗离不开您的保护!” 呼延默皱了皱眉,沉默下来。 挛鞮淳见此,立刻再次劝道:“中原四国正打得不可开交,中原武林却自毁长城,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机会,北寒无论如何都要抓住!师尊,与中原大宗师合力,这百利而无一害,您为何不答应?” 呼延默道:“可本尊已经接下了战书。” 是的,云霄宫的战书比这封盟书来的更早。 挛鞮淳身负重伤,被断臂武士送回草原,被迫立誓三年不入中原。这对呼延默来说是一件莫大的耻辱,他一直想找机会与叶霄一战,既然对方主动送上了战书,他怎么会不答应? “武士的尊严不容许我临阵退缩,既然接了,这场对决,本尊就一定得打!” 呼延默作为暮天武尊,成就大宗师,可谓是整个草原武士的明灯和信仰。 武士之道,只有战死,没有投降,叶霄都到了门前,他若避而不战,他有何脸面面对草原武士? 挛鞮淳心下一叹,以呼延默的心性自然做不出反悔之事,于是也不再劝了,他行礼道:“弟子祝师尊横刀天下,所向睥睨!” 作者有话要说: 先把叶公主天下第一打在公屏上,哈哈! 下午还有一章吧。 第114章 胜败(二更) 风雪一剑,浩然荡荡,逐日月,刺苍穹! 呼延默提着弯刀走出皇宫, 脚下一踏,凌空飞起,转眼便离开皇城, 掠向草原。 远远的,北寒的武士,包括仆固祁等几位宗师已经围在了那一人一马四周, 不善地盯着他。 虽然叶霄的年纪具有迷惑性, 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令人如临大敌, 不敢靠近他方圆一里之距, 只觉得周围每一丝风都带来一股凌冽寒意,蕴藏着危险的剑意。 叶霄明明只有一人, 却好似将整个天山的压迫一同带下来了。 没见到呼延默,他便垂着眼睛坐在马上, 望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纯黑的指环,轻轻抚摸转动着, 嘴角还露出一丝温柔浅笑,哪怕周围的宗师, 不断集结的骑兵恨不得群起攻之, 他都没掀一掀眼皮。 这般旁若无人, 令仆固祁等人面色冷然,可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这位可是能一剑杀了九名宗师的大宗师! 忽然, 叶霄抬起头,目光仿佛沁着天山的雪,冷淡道:“前辈总算肯出来了。” 那口气好像生怕呼延默胆小, 躲起来不敢应战似的。 呼延默冷哼一声, “本尊说过, 再练五年, 你或可与我一战。” 叶霄扬了扬唇,他从马背上轻轻飘起来,背着剑,恍若天外飞仙一般滑向呼延默,“再练五年,你就没资格与我一战了。” 呼延默第一次碰到有人敢这般跟他说话,几乎气笑了,“你小子看不出来竟如此狂妄!” 第166章 虽是这么说着,但是呼延默并不敢大意,身上的气势也跟着节节攀升。 叶霄抽出寒雪,剑芒在手中凝聚幽蓝,“敬前辈武士气节,晚辈这里有两个选择,一是点到为止,二是不死不休。” 不等呼延默回答,边上仆固祁便问:“你什么意思?” 叶霄停驻于呼延默十丈之远,然他脚下之风却已形成呼啸之势,“点到为止,输家答应胜者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若前辈输了,对天立誓三年内不得迈过天山一步。” 终于追赶过来的挛鞮淳大喊:“那若你输了呢?” “听凭发落。” 挛鞮淳瞳孔皱缩,如此不对等的要求,这是多自负才说得出这种话来。 呼延默终于听明白了,“四大门派想要对付云霄宫,你是怕本尊与他们联手?” 叶霄没否认,寒雪震颤,幻化出剑意虚影,直指呼延默,“前辈的选择。” “本尊最讨厌便是点到为止,之前与中原武林的几场打的皆不尽兴,战,就要战个痛快!”呼延默话落,朝周围一喝,“所有人,退开百丈!” 叶霄一哂,“正有此意。” 风雷之雪乍然平地而起,远方天山似乎将所有的寒意都赐予这把剑,刺骨之冷形成呼啸飓风随着剑芒直朝呼延默而已。 “这不是天问。”呼延默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叶霄道:“足够了。” 话音而下,他的身影已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呼延默的面前,寒剑直斩而下! “好小子!” 只听到铮一声,剑芒与弯刀之刃碰撞在一起,内力与内力对撞,引起无边气浪翻滚开来。 众人刚退出百丈,便被风雪迷住了眼睛,境界不够高的武士身上瞬间出现了数道伤痕——皆是剑伤! “这是……” 他们之前的感受并非错觉,叶霄的具象化力让周围的风都蕴藏了危险的剑意。方才那一招,呼延默并未化去叶霄的力量,反而随着气浪形成流窜的罡风,将风雪肃杀的范围直接扩大。 “怎么样,没事吧?”挛鞮淳的面前,护着一个内力屏障,仆固祁替他挡住了。 挛鞮淳心下不安,不由地问:“谁更胜一筹?” 仆固祁没说话,脸色凝重。 他虽然实力不达大宗师,但已经触摸到了这个境界,叶霄的内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雄厚,以至于呼延默估算错误,直接让叶霄的具化象压制了他的力量。 “喝——” 呼延默自然也发现了,刹那间,他将自己的内力直接提高到八层,真气震荡,将无边风雪压制下来。 而天上,旭日渐渐退去光辉,化为一轮圆月,然而阴晴残缺,仿若天狗而食,咬出弯勾,越来越小,直至整个月亮消失在天际,周围黯淡下来。 叶霄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奇怪的空间,无风无声,空了寂静,看不见周围任何的人。 呼延默的具象化力类似于幻觉,蒙蔽五感,说来,上次在天山上对决,那风雪无尽之地,却是叶霄占了便宜。 而此刻,广漠草原,却能让呼延默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忽然,昏暗中出现无数刀锋,交错着向叶霄绞杀而来。 寒雪在叶霄手中沦为残影,即使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可凭借着直觉和空气中微弱的气流,依旧让他如同游鱼一般挡下所有刀锋。 只是身在他人具象化之中,只能抵挡他人攻击,相当被动,时间拖得越久,于叶霄越不利。 叶霄面容平静,不断挥剑,然寒雪所过,剑影却不散不消,反而停驻在空中,似虚却实,似实但虚。 一剑……十剑……百剑……千剑……万剑…… 这虚妄的空间,被他的剑影所充实,呼延默的刀锋不再凭空而出,而叶霄挥剑的速度也更加缓慢,直到最后,他将内力尽数注入寒雪之中,幽蓝若海,挥出无数剑意,点亮所有的剑影。 “万剑破虚——” 刹那间,万到剑影随之如疾驰之箭射向四面八方,将灰暗的具化象瞬间冲破。 他抬起头,圆月之下,一柄如钩弯刀沁着寒月的深渊空寂,对着叶霄,以斩灭山河之势当头而下。 这是呼延默最强一刀——破山河! 寒雪震颤,剑鸣低吟,似胆怯,似兴奋,不断催促着主人进退。 叶霄握紧手中剑,波澜不惊的眼睛渗出幽蓝,内力不断攀升,一层一层的剑意堆叠在寒雪之上。 苍穹在天,凡人无可触摸,然人力有限,剑意无极,若无逆天之志,又怎能一剑破长空? 叶霄嘴角扬起,想到了赵思洵。 “我的男人必须是天下第一!” 那他就是。 风雪一剑,浩然荡荡,逐日月,刺苍穹! “快!退!” 马蹄嘶鸣,骑兵慌乱地调转马头,朝着皇宫方向跑去,其余的武士更是发挥出最强的轻功,逃也似地离开,躲在了山坡后。 仆固祁望着两人日月交辉中的两人,心惊胆寒,两大宗师生死对决,不再保留的内力可将这方圆一里毁灭! 他一边喊着一边带着挛鞮淳快速掠后,一直退到一里之外,才堪堪停下。 “师叔!” 挛鞮淳紧紧地捏着拳头,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两人,终于龙吟爆破声响之下,呼啸的狂风席卷这篇草原,尘烟四起,目无清明。 训练有素的战马匍匐在地,人们屏住呼吸,让这堪比毁天灭地的内力余威散去,平静。 “师尊!” 狂乱的风刀稍稍平息,挛鞮淳便提起轻功冲向了呼延默。 在他的身后,仆固祁等几位宗师也相继跟上。 尘埃渐渐落定,露出两个人影。 呼延默一身破烂地盘坐在草皮翻起,裸露泥石的地上,他不断地喘着粗气,脸色赤红,边上正插着他的弯刀,尽在咫尺,却无法拿起来。 而数丈之远处,叶霄正执剑站着,他的发丝和衣衫早已凌乱,然即使如此,依旧不损他半分容姿。 忽然他将剑插在地上,接着仿佛支撑不住一般单膝跪地,他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点点红梅染在他的白衣上,煞是刺眼。 见此,挛鞮淳跟周围的宗师使了一个眼色,仆固祁刚扬起手,却听到呼延默道:“别动。” “师尊!” 挛鞮淳到呼延默身边,既关切又不解。 趁着叶霄身受重伤,几个宗师合力,正是将他斩杀的好时机。反正是叶霄自发来北寒挑战,如今死在他们刀下,说出去,谁都会觉得是他自不量力,妄想成为天下第一! 呼延默的威望能更上一层楼不说,云霄宫死了宫主,北寒铁骑尽可南下,一举两得! 就连仆固祁都觉得有道理,不由地问:“师兄?” 呼延默想要说话,然而他普一开口,就往前一倾,一口血猛然喷出来,赤红的脸色瞬间转为惨白。 “师尊!”挛鞮淳大惊失色,连忙跑来搀扶。 仆固祁二话不说将呼延默扶起来,接着一掌按在他的后背,输送内力。 之前只觉呼延默坐在地上,虽有受伤,却不严重,可一旦内力入体,行转一周,却发现呼延默经脉破损,肋骨尽断,竟连同心脉都遭到重创。 呼延默喘口气道:“不想死,你们就别去招惹他……” 呼延默吐血,是心脉破损,脏器有伤。然叶霄却只是气血翻腾,内力损耗过大,造成的郁血而已,吐出来,反而能尽快平息流窜翻腾的真气。 在短兵相接的那一刻,呼延默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已经胜过他了。 叶霄虽气息紊乱,可尚有余力,大宗师的天堑,只要没迈过,依旧是不可弥补的差距。仆固祁等人合力或可杀死叶霄,但是呼延默敢肯定,他们几人也别想讨到好处。 他已经深受重伤,若是手下宗师亦遭到重创,北寒十年内都别想入侵中原。 更何况,叶霄真的只是孤身潜入吗? 忽然,几道极强的气息正快速靠近,瞬间便出现在视线之中。 以司空灵为首,云霄宫三位长老出关,出现在他的身边。 至此,就算再想动手,北寒也已经失去了机会。 “宫主。”一个穿着短打的老头笑呵呵地将叶霄打量了一眼,问道,“来颗药?” 千圣手递上了一颗漆黑小药丸,饶是茫茫大草原,天高地阔,微风徐徐,也挥散不去那股奇异的“香味”,让人一闻便退避三舍。 叶霄缓缓起身,长吐一口郁气之后潇洒收剑入鞘,接着抬袖子轻轻一挥,将身上的尘土尽去,而那颗药却是看都不看一眼。 司空灵见此,二话不说将小药丸取来,怼到叶霄面前,“这个时候还穷讲究个什么劲,吃了!” 叶霄瞥了一眼,面露嫌弃,“里面放了什么?” 千圣手摸摸下巴,“也没什么,就放了点蜚蠊粉末而已,放心,都是老朽养的,保管干净。” 第167章 “你说这话脸红不,养是你亲自养的,但喂的可都是些蛇虫毒物,还是我亲自替你抓的呢。”边上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笑眯眯地说。 “你这话一出,宫主还敢吃吗?”最后一位灰发短须,面容冷峻的老人瞥了妇人一眼。 叶霄闻言果然脸色一变,立刻将头扭向另一边,装作没看见。 妇人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这三位按辈分,叶霄得称之为祖师叔,祖师伯,皆是月老宫主那一辈的师兄妹。 妇人的名字大多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悲月仙子这个称号在当年可是叱咤江湖,无人不知。 一剑起风月,四方同寂寥。修的便是山河萧萧,草木同哭的凋零之剑,她一出剑,直接影响的便是对手的心境。 而另一位老者,就没什么称号了,他性子冷,数十年如一日的观雪守山,听说只为看那斑头雁飞跃雪山,磨出他自己的一剑。 云霄宫能屹立天山不倒,成为天下第一宫,除了无尽的财富和武林至尊大宗师之外,便是拥有数量最多的宗师级人物。 这三位,包括司空灵,以叶霄的辈分,都是轻重不得。 司空灵幽幽道:“不吃,回头我就写信给夫人,好好的伤不治,非得自己挨,到时候看他怎么治你!” “那感情好,老夫这儿还有好几种药,都交给夫人试试?”千圣手嘿嘿直笑。 叶霄:“……”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面前的药丸,脸色一阵黑一阵白。 司空灵往前怼了怼,抬着下巴示意赶紧吃。 最终叶霄轻轻一叹,认命般拿过来丢进嘴里,一口吞下,目光复杂地落在呼延默身上,道:“祖师叔,给呼延前辈也一颗吧。” 今日,他愿意出来应战,便足以令叶霄敬佩。 千圣手抬手一扔,挛鞮淳顺势接下,看着手里的药,有些犹豫。 司空灵道:“我云霄宫的疗伤圣药,暮天武尊若是信不过,尽可以不吃。” 挛鞮淳回头,仆固祁颔首,“给你师尊服下吧。” 云霄宫光明磊落,素来不屑于这种小人行径,若非立场不同,草原武者亦乐意与他们相交,所以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呼延默服下之后,惨白的脸色微缓,他所受之伤自然不是靠这一颗药就能痊愈,不过在挛鞮淳的搀扶下已然能从地上站起来。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叶霄道:“若是你手里拿着的是天问,本尊这条命就已经是你的了。” 生死之战,全力以赴,自是知道那命悬一线的感觉。 呼延默曾直面一剑过千山的威力,有些可惜叶霄今日未发挥出来。 叶霄望着手里的寒雪,淡淡道:“天问断了。” 呼延默一怔,周围更是一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忽然呼延默惨笑起来,他本就身受重伤,心绪起伏之下,好不容易平息的气血再一次翻腾起来,猛然又吐了一口血,身体摇摇欲坠。 “师尊!” 叶霄皱眉。 他并非要将呼延默气死,而是敬其品格,以事实告知。 呼延默摆手,“无妨。”他看着叶霄道,“本尊愿赌服输,三年内绝不踏过天山一步,北寒武士也绝不参与中原武林争端。” 这就意味着不仅呼延默自己不会为难云霄宫,连同仆固祁等几位宗师也不会出现。 叶霄抬起手,执剑抱拳,“多谢前辈。” 呼延默扯了扯嘴角,“但是,我草原铁骑是否南下,就不是本尊能决定了,你们好自为之。” 叶霄颔首,之后便翻身上马。 既然事情已了,今日这一战,很快就会传遍天下,自日起,这天下第一又重归云霄宫。 当然,他也能向赵思洵有所交代。 带着黑色指环的手牵动缰绳,调转马头,一声嘶鸣之后,白马白衣重归万里雪山。 司空灵及其余三位长老,朝呼延默点头,跟在了叶霄身后,追随而去。 挛鞮淳看着那些背影,忽然问:“四大门派合围,四大宗师合力,他还能胜吗?” 呼延默沉默着,良久才道:“难。” 赵思洵在夷山族呆了近半个月,直到联军大捷的消息传来。 四国之中,本就以大庆的实力最强,哪怕皇后宫变,杀夫夺得帝位,改国号,排除异己,让整个国家伤筋动骨,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旧打得两国抬不起头来。 再加上南望水师出其不意称霸博洋湖,与大军水陆结合,也接连拿下西越和东楚好几大城池,渐渐壮大版图。 可以预见,若继续这般打下去,南北吞并东西是迟早的事。 而捷报传来,也就意味着清虚山祈福奏效,望帝没有理由再将护国仙师关在山上。 若赵思洵所料不错,云霄宫之难也尽在眼前。 “赤师叔,小笙,你俩该回天山去了。”赵思洵将得到的消息递给赤鸿。 赤鸿点了点头,他虽然奉命护赵思洵南下,但是一直心系云霄宫,既然赵思洵已经平安到达南望,铁板钉钉的太子爷,身边又有高手护卫,他的确该回去了。 “我已经跟王大将军打过招呼,霹雳门的船畅通无阻,我让门下备了足量的炸.药和□□,以助云霄宫。” “多谢王爷!” “多谢夫人!” 闻笛笙道:“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清虚派和万佛寺针对云霄宫也就算了,可巫神教和上陵学宫为什么也要参一脚,如今战事胶着,山鬼,孟曾言难道不该呆在皇帝身边保护吗?” 赵思露笑眯眯地说:“就算是大宗师,护得了皇帝一时,也护不住一世,若我是两国皇帝,这个时候就得拼一拼,若能灭了云霄宫,引入北寒骑兵,就能牵制大盛,喘上一口气,说不定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是吧,哥?” 赵思洵点头,夸奖道:“一年未见,你这眼光倒是毒辣许多。” 赵思露得意扬眉,“那是当然,练武我不敢松懈,可天下大势也得看清,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帮得上你呢?”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单这五百虎贲卫一出,就能让南望上下安分守己,也让望帝下了决心。 两兄妹一个俊俏,一个甜美,站在一起简直赏心悦目,闻笛笙看着面前娇憨的少女,不知为何,明明相处不到半月,却分外舍不得。 “闻师兄。”忽然赵思露走到闻笛笙面前,甜美地唤了一声。 “明都公主。” 赵思露皱了皱鼻子,不太高兴道:“都说了是一家人,叫我露露就好。” 闻笛笙挠了挠头,脸有些红,“露露公主。” 赵思露抿嘴一笑,回头手一伸,自有手下侍女送上她那威猛霸气的精铁锤,她手握住的瞬间,便道:“之前就听说闻师兄乃云霄宫年轻一辈的翘楚,有望冲击宗师之境,师妹一直想跟你切磋一下,趁着师兄还在,不知可否赐教!”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惧内这种事我会说吗? 第115章 切磋 指望别人,终比不上自己强大来的可靠! 赵思露从打铁到打人, 不过一年的时间,武功却经历了飞一般的突破。 在南望,她有虎贲卫作为对手, 只是毕竟身处宫门,不知道自己若混入江湖是否能排的上名号。 云霄宫的实力毋庸置疑,作为年青一代的翘楚, 若能与闻笛笙抗衡, 赵思露会更有信心。 闻笛笙如何能拒绝, 他抽出自己的剑道:“露师妹, 请。” 忽然,赵思洵道:“你俩要不去林子里面打, 破坏花花草草就不好了,我们这里还有正事。” 赵思露展颜一笑, 看向闻笛笙,“闻师兄?” “好。” 赤鸿看着这俩人离去, 忍不住身后对闻笛笙道:“小笙,千万别轻敌啊!” 闻笛笙抬起手, 摆了摆, 示意自己知道了。 “完了, 那傻小子定然要吃瘪。”赤鸿摇头叹息。 赵思洵笑道:“没事,反正无人看见, 不算丢人。” 赤鸿听着这话,不禁佩服道:“还是王爷想得周到。” “霄哥哥说过,云霄宫这一代, 论资质, 小笙最出色, 就是犯懒不肯刻苦修炼, 总觉得武功够用,在年轻人中算翘楚就行了。” 赤鸿点头,“的确如此,小师姐就收了这么一个弟子,伶俐归伶俐,就聪明劲全用在耍滑上,气得她直接丢给了山明。正好宫主下山办事,替他跑跑腿,反正只要惹到宫主,吃上一段时间的天山风雪那是没跑的。” 叶霄作为大宗师,又是这一届的大师兄和掌门人,三重身份压下来,手下的师弟师妹没一个敢不听话的,全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乖得不得了。再加上叶霄生性冷淡,讲究挑剔,万事力求精益求精,自然对门下弟子格外严格,凡是凑在他跟前的三天两头被罚上天山那是家常便饭。 而闻笛笙更是其中的常客,只是这样靠外力鞭策终究效果有限,能成就宗师,大宗师的,哪一个不是发自内心的渴望。 第168章 赵思洵看得出来,闻笛笙对赵思露有好感,这半个月总是有事没事凑到跟前讨好自家妹子。 然而,随着赵思露的身份和地位不断上升,武功一步千里,凑到她面前的年轻俊杰没有一千也有上百,闻笛笙若还是这般得过且过,绝对得不到一丝垂青。 当春心萌动之时被心上人狠狠揍一顿,哪怕就败在她的手下,也足够令人挫败,狠狠地戳中他的自尊心。 “师叔,您说小笙接下来是会奋发图强还是一蹶不振?” “咱云霄宫的人不至于这么脆弱吧,倒是明都公主,不要手下留情才好。” 赵思洵笑道:“这你放心,我家妹子从小打铁,每一锤都是认认真真,不带虚的。”当人,打人也是一样。 赤鸿嘴角一抽,“……那多准备点伤药。” 正说着,高山推门进来,“殿下,赤长老。” 赵思洵看他。 高山脸色凝重道:“殿下,前两日四大门派在江湖上各放出消息。” 赵思洵闻言挑眉,冷笑一声,“怎么,这就要去云霄宫寻仇了?” 高山颔首,“是,说姚家寿宴之中,叶宫主剑杀九名宗师,不论何缘由,此仇不共戴天,要云霄宫给个说法。” “他娘的江湖上谁不知道是这群衰人自作自受,勾结外敌,垂涎我云霄宫功法,都钉死在耻辱柱上,还要翻出来说,要不要脸?”赤鸿脸色一变,怒而呵斥道,“还名门正派,呸!” 赵思洵看他,“人不要脸了,能怎么办?” 赤鸿噎了一下。 “继续,不单单只有这些吧?”赵思洵问。 高山回答:“还有便是关于无极功,听说巫神教门下诸多弟子修炼无极功,武功进展迅速。” “无极功……是从那丫头手里流出来的?”赤鸿惊讶。 赵思洵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斩草除根,他道:“还真是魔门的作风,明知道缺陷极大,易走火入魔,还敢这么干,所以别的门派也偷偷私底下练?” 高山点头,“不清楚,只有巫神教没遮掩着。另外万佛寺三花国师放言,他与叶宫主交手难分伯仲,便是因为叶宫主修炼无极功,强行提升内力所致。” “这说的倒也不算错。”赤鸿道。 但高山又道:“而且老和尚预言,放眼天下功法,能成就陆地神仙者,只有一个无极功。” 赵思洵愣了愣,“这老和尚六根已经不清净了,怎么还撒起谎来,他凭什么这么说,难道云霄宫中有人达到过这个境界?未免太可笑了吧!” 然而赤鸿却道:“有的。” 什么? 赵思洵问:“谁?” “小师兄。” “叶雪山?”赵思洵惊愕了一下,接着他觉得自己直呼其名,似乎有些不尊重,便道,“我是说叶伯父,可他不是冲击神仙境没成反而陨落了吗?” 赤鸿道:“小师兄的境界的确够不上,可他曾短暂地达到过。就一瞬,成就了闻名天下的一剑过千山,万里止马蹄那神威一招,这并非夸张,就是传闻中陆地神仙才有的实力。” 赵思洵惊呆了,“这么厉害!” 赤鸿点头,“那个境界其实很玄乎,后来他养好伤再想复刻一次,却是怎么都使不出来,甚至差点跌出了宗师境。” “不升反降?”这是赵思洵从未听说过的。 “对,使出那一招之后,他自然也身受重伤,境界跌落,门内五大长老联手才堪堪压制住,后来又花了五年时间恢复伤势,才重新练回大宗师。” 这是一段辛密,就是普通的云霄宫弟子都不曾知道,更不会随便对外人讲。 不过赤鸿觉得赵思洵如今也不算外人。 赵思洵思索片刻,问:“那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月师姐没了,北寒又不长眼地想过天山来挑衅。” 果然! 这不是直接撞到枪口上吗? 就算叶霄平时没怎么提到自己的父母,但从只字片语中就能知道,叶雪山有多疼爱自己夫人,用命疼都不为过!没了老婆,悲痛欲绝的男人小宇宙爆发,一剑入神仙境这似乎也说得过去。 这般说来倒也并非毫无根据。 无极功与寒吟九章不同,后者如千锤百炼一般,是稳步温和的功法,只要按部就班地练,即使提升不了也不会出错。 但是无极功却是反过来逼着武者不断提升境界,否则跟不上内力增长的速度,那么就得爆体而亡,这门功法充满了太多不确定性,所以二十任云霄宫宫主包括叶霄都在改善研究,不断突破。 二十位大宗师手下完善而出的功法,能不逆天吗? “所以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无极功,这些贪婪的家伙,年纪一大把,还瞎折腾,也不怕晚节不保!”赤鸿的年纪放在那几位大宗师面前都是轻的。 赵思洵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其实这些都在他的预料当中,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问:“那江湖上是什么反应?” 高山回答:“都是骂名,凡是有名有姓的门派大多都是斥责这三大门派的假仁假义,不屑与之为伍,反倒是巫神教没什么人骂。” 赵思洵气笑了,“巫神教本就是魔教,还能怎么骂?” 高山点头:“也是,不过殿下放心,云霄宫一直驻守天山关卡,从不插手宫门和江湖事务,天下有目共睹,并非这四个门派颠倒黑白就能让人动摇的。” 能被称为天下第一宫,云霄宫本就拥有无上威望。 “高兴太早了,这世上多得是无利不起早的人。” 单就一个无极功,能有多少人想要分一羹? 想想姚家寿宴中,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又有几个?甚至作壁上观,两不相帮都少见。 云霄宫独立于天山上是件好事,然而没有朋友也是一件麻烦,关键时刻,就没人站在它这边。 “继续盯着,特别是北边的消息。” 高山道:“是。” 晚些时候,赵思露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赵思洵身边,“哥!” 她手里的精铁锤已经被侍女带走了,赵思洵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赵思露笑道:“没怎么受伤,闻师兄手下留情了。” 赵思洵眯了眯眼睛,就见赵思露身上除了蹭灰,多了几个脚印以外,的确没有明显的伤口,于是问道:“那你手下留情了吗?” 赵思露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没有!师父,张统领,哦,还有……嫂子说,对敌最忌讳的便是轻视,以我的武功,若不能全力以赴,很有可能就一败涂地!而且藏着掖着,又如何能提升作战能力,是吧?” 这话说的简直太有道理了,练武不就应该这样的吗? 一旁的赤鸿抽了抽嘴角,问:“那傻小子呢?” “闻师兄说他得静一静,巩固一下,然后我就先回来了。”赵思露笑眯眯地说,接着又赞叹道,“真不愧是云霄宫的剑法,变化莫测,瞬息万变,内力又是浑厚强劲,实在厉害!赤师叔,我能跟您也请教一下吗?” 赤鸿迎着赵思露那渴望的眼睛,只能答应下来,“行,不过我得先去看看那小子。” 赵思露爽快地答应:“好。” 赤鸿正要离开,忽然回头问道:“明都公主,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赤师叔请说。” “以你哥的身份地位,你舅公的实力,为何你还要如此拼命?” “啊?”赵思露眨眨眼睛,似有不解,但很快她弯起眼睛微微一笑,“因为我也想保护哥哥,保护族人呀,指望别人,终比不上自己强大来的可靠!” 赤鸿听此深深地看着她,走了。 而赵思洵则一边拉过赵思露走进了内室。 “哥?” “全力以赴还打了那么久,没受伤?”赵思洵冷冷地问。 赵思露:“……”她心虚地将眼睛左右飘了飘,“就受了一点点,我能支撑住。” 赵思露虽然天赋高,但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武功精进如此迅速,和她不怕伤痛,不断挑战强大的对手有莫大的关系。 赵思露见赵思洵沉着脸,也怕哥哥生气,便撒娇道:“哥,我心里有数,从小你就告诉我不要透支,不要走捷径,我没敢乱来,这段时间我身上的伤都有找辛太医看过,没留下隐患,你放心吧。” 练武一途上,赵思洵是插不上手的,他也不知道赵思露这么做究竟是好是坏,只是推己及人,若他处在赵思露的位置上,怕也会不遗余力,抓住每一个机会来提升自己。 于是便叹道:“好吧,不过今夜休息,明日你再跟赤师叔请教吧,他会留上两天,等霹雳门的炸.药准备就绪才走。” 赵思露立刻乖乖道:“我听哥哥的。你先出去吧,我要上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露:其实我拿的是升级流剧本吧。 第116章 转变 小笙,你是能帮的了你师尊,还是护得住底下的师弟师妹呀? 第169章 当赤鸿他走进林子的时候, 就见地上伴随着密密麻麻的剑痕,是一个又一个的深坑,一看就知道是赵思露的锤子砸出来的。 而在深坑最密集之处, 就坐着闻笛笙,前面斜插着他的佩剑。 光看那背影,便是寒风萧萧, 秋水凉凉, 令人一望悲从心来, 叹一声可怜。 赤鸿有些心疼, 他走过去,跟着坐在闻笛笙身边, 接着长臂一伸,将自家师侄搂了过来, 哥俩好道:“败了吧?” 闻笛笙一顿,默默点头。 “轻敌了吧?” 闻笛笙再一次点头。 “打了几场?” 这次闻笛笙沉默三息, 凄凉道:“三场。” 赤鸿:“……” 数字一出,哪怕赤鸿没亲眼见到, 也能想象那个场景。 面前的, 是娇小玲珑, 可爱甜美的小姑娘,甜甜地喊着自己闻师兄, 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过来,心都要化了,怜爱之心溢满整个心头, 简直如汪洋一般, 一发不可收拾。 面对这般清纯小师妹, 作为师兄, 那必须得让一让,说不定还能顺势指点几招,享受一番崇拜的滋味。 都是男人,赤鸿理解。 可惜这一让,就被暴起的一锤子直接给打懵了,瞬间起飞,一头栽地。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就知道对方不好惹,但这一场胜败结束的太快,总给人一个错觉——这是个巧合,他没没认真对待才会这么丢脸。 好,那再来一场。 自欺欺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回是打起精神了,但赵思露真不是普通的小师妹,那可是离宗师境只有一步之遥的一流高手,同样的境界,练就千锤百炼这门举重若轻功法的绝对是人间大杀器。 人说了,全力以赴,毫不留情,那么结果也就只有一个了。 “第二场,你过了几招?”赤鸿问。 闻笛笙没说话。 赤鸿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长叹一声表示安慰。算了,不说就不说吧,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然而闻笛笙却道:“三招。”这一声简直带着无限委屈。 赤鸿:“……”知道那小公主不好惹,没想到这么不好惹。 片刻之后,他顿时大笑起来,“你小子,原来还有今天,哈哈……叫你打鱼晒网,现在提到铁板了吧,我得告诉你师尊去!” 曾几何时,闻笛笙也是仗着天资打遍师门无敌手,除了大师兄面前夹起尾巴不敢放个屁,师弟师妹面前,那是耀武扬威,气派十足。 这瘪吃的果然大! 赵思露看着就比他小了好几岁,本以为天赋再怎么出色,也不可能打败他,没想到就三招就把他撂倒了。 赤鸿很想对赵思露来一句:干得漂亮! “师叔!”闻笛笙已经够丢人了,还得丢到司空灵面前,他想想眼前就是一黑。 赤鸿听着他羞恼的声音,于是正色道:“那怎么打了第三场?” 闻笛笙吸了吸鼻子,有些不想说,但最后还是道:“我不信邪。” 不信邪的后果是,他也全力以赴。 然后锤风剑雨,毫无保留,你来我往,内力碰撞……之后,还是输,一败涂地。 闻笛笙不解道:“她内力怎么就这么深厚?” “老子都说了,她气息比你稳。”赤鸿回答。 “那也稳太多了!” 这个时候,闻笛笙终于转过头,将脸展示出来,赤鸿见此,瞪着眼睛抽动脸皮,半晌无语。 五息之后,他心疼道:“你难道没还手吗?” 整一个大猪头,哪儿还看得出英俊潇洒的模样,啧,太惨了! 闻笛笙欲哭无泪道:“还了呀,我哪敢小瞧她,可我打不过有什么办法,那锤子,我接不住,勉强过了百招,我就彻底败了!” 赤鸿从怀里拿出瓶瓶罐罐,倒出伤药一边给他上,一边劝道:“看见了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明都公主的天赋不弱于你,可人家的觉悟,对武功的执着比你高多了。她跟你打过三场之后,师叔我还得跟她打一场呢。” 闻笛笙闻言呆了:“……真的?” “嗯。” “她难道就没受伤吗?”闻笛笙难以置信道。 这话让赤鸿微微一愣,接着面露欣赏道:“所以这就是她小小年纪便能冲击宗师境的原因吧,这般有天赋,又有毅力之人,我只见过咱宫主。” 闻笛笙听着,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沉默了下来,望着翻起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赤鸿见此一笑,那胳膊肘支他,挤眉弄眼道:“喜欢她吧?” 闻笛笙缓缓地握紧拳头,却说:“我没资格。” “你小子还算有自知之明,你如今这模样,别说是明都公主,就是夷山王也不会答应,咱宫主更是提都不会提。” 闻笛笙低声应着,“我知道。” 赤鸿看着他,也摸不准这小子是怎么想的,忍不住道:“刚才你们比试的时候,江湖上又传来了消息。” 闻笛笙抬起头,赤鸿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顿时闻笛笙气愤道:“岂有此理!”然而一扯到自己的伤口,又发出嘶嘶声,扭曲着脸就要从地上站起来,“师叔,咱们立刻回去吧。” 然而赤鸿却将他按在了地上,重重一叹,“小笙。” 闻笛笙一愣,“师叔。” “我来之前问过明都公主,为什么那么拼命地练武,她的天赋已经够高了,只要不练岔子,今后宗师,乃至大宗师指日可待。而且有个那样聪明的哥哥,身边全是绝世高手,根本没人敢招惹。” 闻笛笙听了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还是问:“她怎么说?” “她说,她要保护哥哥,保护族人,比起依靠别人,她更相信自己!” 闻笛笙身体瞬间僵硬,心肺仿佛被一把尖刀狠狠地戳了一下,疼得受不了。 赤鸿说:“云霄宫有宫主,有你师尊和师叔,还有各位长老在,根本轮不到你们这些年轻弟子对上那些老家伙,可是小笙,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们都不在了呢?” 闻笛笙蓦地抬头,大喊:“不可能!” 赤鸿听着却笑了,挠了挠他的头,“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 他虽然没有徒弟,因为随性惯了,懒得教,也自认为教不好,闻笛笙虽然是司空灵的徒弟,却跟他混的时间最长。 他俩臭味相投,一样的二百五,嘻嘻哈哈可谓是兄弟胜过师侄。 然而此刻,赤鸿却难得凝重道:“宫主再强大,他也只是一个大宗师,历任宫主都被无极功所困扰,他也一样。可如今又要面临四大宗师围攻,就是小师兄再世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胜,他并非真的无敌。” 闻笛笙沉默下来。 “你知道我跟着夷山王南下之时,宫主曾跟我说过什么吗?” 闻笛笙摇了摇头。 赤鸿道:“说若他不敌,便让夷山王与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闻笛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脱口而出道:“夷山王不会同意的!他连成亲的戒指都送了,摆明了就是要跟宫主共进退!” “我知道,所以我没打算传这话。”赤鸿说,“可我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就算强大如宫主,也有把握不住的时候。对了,他还提了,真到那个时候,你也别回去了,就留在夷山王身边。” 刹那间,闻笛笙双目一睁,“不行,我也要跟云霄宫共进退!” 赤鸿失笑了一声。 “师叔,你不会真把我留下吧?”闻笛笙着急道。 赤鸿摇头,“不会。” 闻笛笙暂时放下心来。 可随之赤鸿又问:“可你回去有啥用?” 闻笛笙脸色一滞,“我,我好歹……” 赤鸿弹了弹手指上的药粉,漫不经心道:“不是我看不起你,宗师之下皆蝼蚁,你还没有霹雳门的炸.药有用。” 闻笛笙的心再一次被刺个对穿,手脚发凉。 “四大门派派出的精锐,能攻上天山,起关键作用的绝对是宗师的数量,你一个还没混出品级的高手,能挡住多少人?” 闻笛笙张了张嘴,无法回答。 “小笙,你是能帮的了你师尊,还是护得住底下的师弟师妹呀?” 这一句一句的话砸下来,仿佛一座一座的高山,压得闻笛笙喘不过气来。 他的眼眶里渐渐凝聚起眼泪,那张猪头脸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师叔,我,对不起,我错了……” 至此一句话,赤鸿就知道闻笛笙变了。 赤鸿心下大为宽慰,恨不得起身放个烟花,回头告诉司空灵,你徒弟要奋起拼搏! 他安耐住这份高兴,安静地听着。 只见闻笛笙抬起手,捂住脸,可眼泪还是从指缝里流下来,他哽咽道:“可师叔,我还能怎么办,我就算现在好好努力练功似乎也来不及了……我好后悔,我本该能成为宗师的……我能当师弟师妹的榜样……” 第170章 上上一代的云霄宫宫主至少还收了五个亲传弟子,到了上一代,叶雪山天天围着老婆转,只生了一个儿子,怎料叶霄天资太好,一看就能挑起大梁,于是干脆没出息地就不收了。 只有司空灵见闻笛笙实在是个好苗子,不舍得让给其他分支长老,于是自己收下。 所以云霄宫真正嫡系一脉的弟子,只有叶霄和闻笛笙。 赤鸿看他一张猪头脸,还哭得稀里哗啦的,简直滑稽又可怜,不禁安慰道:“不晚,无论什么时候有这份心,都不晚。不管这次云霄宫之难究竟能不能度过,必然是要元气大伤的,小笙,那时候还得让你扛起来!” 闻笛笙看着赤鸿,缓缓而郑重地点头,“是。”但转眼一想,“您可别咒宫主。” “谁咒他?之前他不肯下天山,嫌麻烦,可有了夷山王之后,你看他还记得自己那一堆臭毛病吗?怕是恨不得天天黏在夷山王身边,早忘了天山长什么样!” 赤鸿虽没有过对象,但见过小师兄和师姐的黏糊劲。 他叹息一声,“所谓嫁出去的宫主泼出去的水,你师尊扛起所有不容易,你得替她分担着点。” 闻笛笙:“……”好有道理。 天边露出晚霞,袅袅炊烟从夷山族群落中升起来,赤鸿从地上站起,拍了拍屁股,踢了闻笛笙一脚,“行了,老子最讨厌的就是谈心,娘们唧唧的说了这么多废话,肚子都饿了,赶紧起来,回去了!” 闻笛笙龇了龇牙,苦笑,“师叔,我起不来。” “伤得这么重?”赤鸿惊讶。 闻笛笙无语道:“那可是锤子,砸一下老疼了!” “得了,就你娇弱,还想追人家小公主,做梦呢。”他伸手将闻笛笙从地上给拉起来,念叨道,“我看啊,不出一年,小丫头就能成宗师了。” 闻笛笙震惊,“这么快!” “天资高,心性坚,挡都挡不住,就问你能吗?” 闻笛笙哼了一声,“有什么不能的,回去我就上天山天天吃风喝雪,不信比不过她!” “有志气,真不愧是咱我云霄宫弟子!”赤鸿竖起大拇指,“来,把剑拿着。” 赤鸿从地上拔起闻笛笙的剑,递过去。 然而闻笛笙见此,却面色复杂道:“其实,打之前我还答应她一个赌注。” “赌了什么?” “我要是输了,这把剑就归她。” 赤鸿闻言,二话不说抬手就先给了他一个暴栗,“你小子长本事了,连剑都能拿来作赌,被小师姐知道,她定要敲破你的狗头!” 闻笛笙没敢躲,他也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混账。 屁本事没有,却整日嘻嘻哈哈,沾沾自喜,除却云霄宫弟子的身份,他算什么东西? 这剑还是司空灵送他的,自大狂妄,辜负师尊的信任! “对不起,师叔,回头我见了师尊,定自请责罚。” “唉……知道错了就好。”赤鸿道,“把剑拿着,既然小公主没将它带走,说明人家知道轻重。” 闻笛笙接过剑,轻轻抚摸,“等到我成了宗师,再向她……表明心意吧。”他说着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夷山族群落,拿着那张猪头脸咧着嘴笑了笑。 赤鸿在一旁没眼看,忍不住泼冷水,“你想多了,宗师境不够。” “怎么不够?”一代宗师,身份瞬间就不一样了! “这不废话,你就不会看看参照!你瞧瞧咱宫主,堂堂大宗师追个心上人还患得患失,作为夷山王的妹妹,她的男人能低于这个层次?先问问他哥同不同意。” 闻笛笙眼睛顿时发直,喃喃道:“那完了……” “小伙子,若不想跟师叔我一样打光棍,那么一定得混出个大宗师的名堂来,否则凭小公主的身份和实力,你就死心吧。” 闻笛笙:“……” 他忽然想把过去吊儿郎当,打鱼晒网的自己给暴揍一顿,然后丢到天山上别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闻笛笙:宫主,能请教一个问题吗? 叶霄:说。 闻笛笙:怎样才能赢得心上人的芳心? 叶霄:先成为大宗师。 闻笛笙:…… 第117章 父子 在这对虚假的父子情面前,她俩的师徒情显然更真诚一些。 当夜, 闻笛笙还是拿起剑一拐一拐地出了门。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瀑布的水声遮掩了对面不绝的锻造声,夷山族从未有过的热火朝天, 不肯放过一点时间打造那震惊世人的火器。 这是他们崛起的机会,没有一个夷山族人会松懈。 “什么人?” 忽然,赵思露的侍女皱眉低喝着那徘徊在门边的人影, 等她打着灯笼走近一看, 顿时惊讶道:“闻公子?” 闻笛笙的脸上还是抹着药, 虽然红肿消退了, 但看起来依旧有些滑稽,被发现后, 他讪笑了一声。 侍女也跟着笑问:“这么晚了,是来找我们公主的吗?” 闻笛笙抬起手清咳了一声, “嗯,她可在屋里?” “不在。” 闻笛笙惊讶, “那去哪儿了?” 侍女回答:“自然是在瀑布的另一边,公主入睡之前都会练习千锤百炼, 听说今日跟闻公子切磋, 又有感悟, 怕是得很晚才回来。” 有天赋也就罢了,竟还这么刻苦努力! 闻笛笙啊闻笛笙, 你不输谁输,再打一百次,你都比不过人家! 侍女见他不说话, 不禁问道:“闻公子有事吗?不若进屋等一等?” “不了, 她不在正好, 我就只是来履行赌约, 这把剑……”闻笛笙把自己的佩剑递上去,“麻烦你转交给她。” “啊……”侍女面露吃惊。 就算她不练剑,也知道剑客的剑有多重要。 “别担心,这本来就是我输给她的,男子汉大丈夫,信守承诺,你拿着就是。”闻笛笙将剑又往前递了递。 侍女抬起头,面露为难,忽然她唤了一声,“公主。” “闻师兄把佩剑给了我,那你用什么?”不知什么时候,赵思露带着另一名侍女回来了。 闻笛笙蓦地回头,月光下,只见她一身灰扑扑,系着厚实的围裙,身上还弥漫着锤铁锻钢时留下的金属气息,细看额头鬓角沁着汗,鼻尖因为抹汗又留下一点黑灰。 虽然这模样一点也不美,可那闪亮的眸子却好似天上的明星一般印刻在闻笛笙的心中,比任何时候都鲜活漂亮。 “闻师兄?”赵思露疑惑地看着他。 闻笛笙回神,回答:“没关系,心中有剑的话,用什么剑都是一样的,我家宫主在传承天问之前,用的就是路边铁剑。” “原来如此。”赵思露宛然一笑,“既然闻师兄这么有心,那我就收下了。” 赵思露往前一步,接过剑,她铮一声□□,问道:“这剑什么名?” “霜降。” “好名字,也是好剑。” 闻笛笙笑道:“师尊自己不用剑,却为我翻了兵器谱,从云霄宫的剑冢里拔出这把剑,可惜是我不争气……露师妹,请你好好保管它,下一次,我定会从你手中赢回来。” 赵思露一口答应,“好!” 闻笛笙定定望着赵思露,其实他还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自己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且他马上就得回天山去了,之后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到。 赵思露垂下头,看了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刚练功回来,这样子有些不太得体,你要不稍等片刻,等我洗漱后,我们再说话?” 闻笛笙连忙摇头,“不,不必,我就是给你送剑,露师妹,你这样就很好看。” 赵思露眨了眨眼睛。 边上两个侍女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地低头一笑。 “我先走了,你早点歇息。”闻笛笙脸一红,说着便一拐一拐地离去。 赵思露没有挽留,反而低头看着手里的剑若有所思。 两天后,赤鸿和闻笛笙告辞,带着霹雳门装载的“货”一路北上。 “王爷,您有话要带给宫主吗?”赤鸿问。 赵思洵道:“让他乖乖在天山等着,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去看雪中日出。” 赤鸿满口答应:“好嘞。” 而那头的闻笛笙则看着手里的霜降,惊愕极了,“露师妹?” “剑客的剑就跟命一样,我怎么会随便拿别人的剑?” 赵思露笑道,“还给你啦。” “那你为何……” “你□□看看。” 闻言,闻笛笙拔出三尺青锋,被雪亮的光瞬间闪了一下眼睛,再定睛看去,简直惊呆了。 不仅打磨得锃亮,连边缘细微的缺口都不见了! 赵思露抬起手对着剑身弹了一下,只听到嗡一声鸣颤,音色悠长饱满,可见连剑的韧性都加强了许多。 闻笛笙看着手里不管是颜值还是性能都上了档次的霜降,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171章 赵思露勾起唇角笑了笑,“一直听哥哥提起闻师兄的照顾,师妹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就这一手铸剑的本事还看的过去,希望闻师兄能喜欢。” 啥叫看得过去,那实在太看得过去了! 千锤百炼第七层的铸剑师,天底下能有几位? 只要不是天问这种神兵,赵思露什么剑修不了? “露师妹……”闻笛笙抱着剑,热泪盈眶,感动得无语凝噎。 赤鸿忍不住凑了过去,酸溜溜地说:“我这把烈日也有不少伤痕,小公主,你咋不替师叔也修一修?” “啊……我忘了。”赵思露吐了吐舌头,不太好意思,“赤师叔,要不把剑留下,过几天我修好了,再让人给您送过去?” 赤鸿哈哈大笑,“算啦,还能使,等下次见到再麻烦小公主。” “好嘞。” 赤鸿拍了拍闻笛笙的肩膀道:“年轻就是好啊,小笙,咱们该走了!夷山王,明都公主,后会有期!” 赵思洵兄妹一同抬手道:“一路顺风。” 闻笛笙一路走,一路回头,忽然对着赵思露喊道:“露师妹,我们比比看,看谁先突破宗师!” 赵思露爽快地答应着,“好呀!” 闻笛笙望着少女甜美娇艳的面容,心中忽然明白了叶霄就算分开还要再跟一段路程,一直到送无可送才依依惜别的情愫。 真是又酸又甜,可他更悲哀的是,至少他家宫主是两情相悦,而他连个喜欢都不敢说出口。 等他俩离开,身影逐渐消失不见,赵思洵瞥了一眼妹妹,仿若漫不经心道:“露露,你觉得闻笛笙怎么样?” “是个挺有趣的大哥哥。” “只是有趣吗?” “那哥哥以为还有什么?”赵思露反问。 赵思洵看着那双乌溜大眼睛,接着抬起手轻轻敲了她的脑门一下,“跟我耍心眼呢?” “嘻嘻。”赵思露吐了吐舌头。 “行了,我们也该动身了。” 有人走,就有人来,只见山下有传讯士兵跑上来,到了赵思洵的面前,行礼道:“禀告夷山王,明都公主,皇上密函,宣两位尽快进京。” 望帝能在乱世之中打下一片江山,文韬武略,识人用人的本事可为一绝,唯一走眼的就在赵思洵身上了。 而且是大走眼,跟瞎了似的,根本看不透那小子。 太子的位置已经给他准备好了,两个兄长包括拦路的威胁他都替这小子扫清送上了山,甚至还让赵思露带上虎贲卫前去迎接,可谓是一回京赵思洵就能立为国储,执掌权柄。 这等好事,放在谁身上都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来,赵思洵倒好,跑封地去了! 而且一呆呆上半个月,这是干嘛?是嫌地位太稳,阻碍太少,非得生出点事端才有意思?还是在考验他爹是不是成心立他为太子? 望帝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催促这个儿子赶紧回来,他有一堆的事情要商议! 战事虽然顺利,但望帝也有一些担心,虽然东楚和西越被大盛打得节节败退,南望趁机水陆配合也拿下不少城池,可终归一点点蚕食跟大盛的大军推进差距太大。 一旦大盛吞并西越和东楚,届时南望可就直面大盛了! 国家之利,甭管眼前多同仇敌忾,可等待该分崩离析的时候,那是转眼就能刀兵相向。 望帝从不是个只注重眼前的皇帝,他看得长远,所以就算再喜欢另外两个儿子,最终也将太子之位封给赵思洵,而且表明了立场,杜绝了旁人的念想。 终于,五日后,赵思洵才姗姗进京。 时隔一年,重新再见到这个儿子,望帝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儿臣赵思洵奉命出使大盛,幸得圣上庇护,今平安归国,重见父皇,心中感念万分,请受儿臣一拜!” 他抬起手平举胸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叩拜礼,边上的赵思露跟着哥哥一起行礼。 这话说得并没有任何问题,然而望帝听着那句“幸得圣上庇护”怎么听怎么刺耳,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作祟,因为他真没给什么庇护。 不过这也就心里想想,但行动上,望帝立刻“激动”地从御案后站起来,快速绕到赵思洵面前,弯下腰,亲自将儿子扶起,上下一打量道:“好孩子,快起来,让朕好好看看,是不是瘦了?” 望帝仿佛一个挂心儿子的老父亲,满眼都是关切和高兴。 而赵思洵的眼睛则瞬间就红了,一边顺势起身,一般煞有其事地说:“独在异乡,吃不好,睡不好,天气又冷,病了好几次,再加上整日担惊受怕,可不就瘦了吗?若非儿臣心系父皇,牢记自己的使命,为了南望的大业勉力应对豺狼,怕是回不到您身边了!” 那双琉璃剔透的眼睛闪烁着真挚的光芒,一瞬不瞬地望着,由不得人怀疑分毫。 可望帝望着赵思洵那油光水滑,剥皮鸡蛋般的脸,表情不由滞了滞,所谓睁眼说瞎话的最高境界,大概就是如此吧。 自从放赵思洵鱼如大海,搅得天下不得安宁,他已经看清了这儿子的本质,那些话没一句可信! 但作为皇帝,这点阵势还难不倒他。 望帝立刻收拾好情绪,转为感慨万千,拍了拍赵思洵的肩膀,宽慰道:“大盛风云变换,危险重重,山长水远,朕鞭长莫及,可一直挂心于你,如今看你平安回来,终于能够放心了。” 山长水远,鞭长莫及特地咬了重音,表明了作为父亲他不是不关心,是因为路途太远,关照不到。 赵思洵内心呵呵,脸上却显露出惊喜来,追问:“真的?父皇这么想儿臣吗?” 望帝清了清嗓子,骄傲地一笑,“那是自然,将你送出去,是朕不得已而为之,可骨肉相连,又如何能不牵挂?” 赵思洵听着简直动容极了,以至于他一把抱住望帝,搂住他渣爹的腰,感动道:“父皇,儿臣真是太高兴了,有您这一句话,我在大盛受的一切委屈,一切苦难,都不值一提!” 望帝被他抱了个猝不及防,差点失态要将人给推开,但最终想到父慈子孝这四个字,硬是把扬起的手给放下,强忍着满身的鸡皮疙瘩,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洵儿,别做这番小儿姿态,不管怎么样,朕都得说一句,辛苦你了!” “不辛苦,只要父皇不责怪儿臣擅自行动就好了。”赵思洵顺杆子往上爬。 望帝:“……”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但是显然,此时不仅不能责备,反而还得夸奖,望帝道:“将在外君令还有所不受,更何况出使强国,洵儿小小年纪有这份果决和眼光,朕赞赏不及,如何怪罪?若非洵儿当机立断,南望也得不到莫大的好处,朕倍感欣慰!” 要的就是这句话,金口玉言一出,将来朝堂谁若弹劾他,那就跟赵思洵无关了。 赵思洵笑眯眯地放开手,满脸高兴,“就知道父皇宽宏大量,明辨是非,乃盛世明君,这么说,儿臣是有功喽?” “有,头功!” “那什么奖赏?” “朕之诸子,为洵儿最得朕心,朕已命仙师选良辰吉日,开宗庙,封你为皇太子,这个奖赏可好?” 既然决定给了,望帝就不会再推三阻四。 赵思洵展颜一笑,接着深深一拜,“多谢父皇,儿臣必当再接再厉,不负父皇期许!” 望帝脸一僵,臭小子的意思是以后还敢乱来? 他抽了抽嘴角,提醒一句,颇为深意道:“作为皇太子,今后还需谨言慎行。” “是,儿臣定在深思熟虑之后,再做行事!”赵思洵滴水不漏地回答,当然他哪件事情都是经过三思后行。 望帝沉默半晌,最终道:“那便好……” 父子俩相视,接着一同笑起来。 从头到尾被忽略的赵思露,默默地自己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曲公公身边。 师徒俩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佩服二字。 在这对虚假的父子情面前,她俩的师徒情显然更真诚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8章 太子 既然如此,就互相恶心着吧。 阔别许久的夷山王府终于迎回了主人。 然而赵思洵连脚跟都没站稳, 就接二连三收到各种请帖,有兄弟姐妹为他接风的,有宗室借着寿宴喜宴套近乎的, 也有有勋贵圈子,哦,这回可不是上次喝花酒时只有那些纨绔子弟, 而是他们背后的父祖, 真正实权的贵族邀请, 总之五花八门, 各个看起来诚意十足,措辞谦逊。 想当初赵思洵还是个无人问津的小可怜, 就连封王开府也都是面子情意思意思,这会儿倒成香饽饽了。 赵思露帮着挑, 眼都花了,干脆拿起帖子当扇子似的展开扇风, “哥,你去吗?” “不去。”赵思洵一口拒绝。 “一个都不去?” “不去。” “那是不是不太好?” 第172章 “我去干什么, 听他们表虚伪的忠心, 还是替我说媒搞联姻?”赵思洵幽幽道。 “噗嗤……”赵思露简直乐死了, “这你都知道?” “就这点套路,看腻了。”赵思洵混不在意地抬起手, 看着自己无名指上戒指,笑眯眯地说,“反正只要你哥我坐稳太子之位, 手上牢牢握住权力, 别说不给他们面子, 就是扇一巴掌过去, 他们也得乖乖地将另一边脸凑上过。” 赵思洵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毕竟他能有今天,跟这些捧高踩低的人半点关系也没有。 “相比起这些,我更关心的是天问重铸之事,露露,我们去找舅公。” “好嘞。” 然而他们才刚起身,高山便急匆匆地跑进来,满眼兴奋道:“殿下,公主,好消息!” 好消息? 兄妹俩互相看了一眼,忽然赵思洵心有所感,蓦地起身问:“北边的消息?” 高山狠狠点头,“十日前,叶宫主单枪匹马直入北寒王庭,众目睽睽之下挑战暮天武尊呼延默,胜了!” “哇——”赵思洵还未开口,赵思露先惊叹了大叫,“这也太厉害了吧!” 虽然知道叶霄在上一次与呼延默对决中因为天问没能使出全力,但后者实力和年纪放在这里,赵思露其实不太相信叶霄真能打败他,没想到居然赢了! “大惊小怪,也不看看你嫂子是谁,这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 赵思洵的口吻再怎么随意,也掩盖不了欢喜的眉眼和翘起的嘴角,“我就知道我家霄哥哥天下第一!” 他下巴微抬,骄傲得如同得胜的小公鸡一样。 赵思露看在眼里,也没戳穿她哥的口是心非,反而道:“这样一来,嫂子就给中原武林扬眉吐气了,四大门派还想围攻云霄宫,江湖中人也不会答应,是不是?” 赵思洵颔首,叶霄年轻,当初败了也就败了。 可孟曾言,段平沙这些老牌的大宗师,却也轻轻松松地败给了呼延默,山鬼甚至直接以闭关之名避而不战,江湖人虽然嘴上不敢说什么,终究对这几人失望。 时隔一年,叶霄重新将天下第一战回来,足够让低迷的中原武林士气重新振奋。 再说在姚家,四大门派勾结北寒,污蔑云霄宫,为了无极功又围攻叶霄,哪一件事情说出去都不占理。 报仇,无非是遮羞布罢了。 “还有什么消息?” 高山说:“幕天武尊当场对天发誓,三年内,他绝不踏入天山一步,北寒武士亦不参与中原武林任何争端!” 闻言,赵思洵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心中一块巨石终于放下。 天下第一对叶霄来说其实并不重要,怕就怕四派合力与北寒里外勾结齐上天山,那么云霄宫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两面防范! 提前将北寒之患消除,实在是一件大好事。 不过,他忽然问道:“那叶霄可有受伤,严重吗?” 高山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呼延默身负重伤,已闭关,至于叶宫主……您要不自己看?”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圆筒,一看便是从迅禽脚上刚取下来的。 赵思洵赶紧接过来。 赵思露在一旁看着赵思洵的脸色,见她家哥哥的脸色从紧张到放缓,就知道叶霄没什么事,忍不住暗暗一笑,打趣问:“怎么样,嫂子没事吧?” “受了点内伤,只需宫中长老辅助运功几日就无大碍了。” 薄薄一张小纸条,就算字迹再小,也写不了太多的字,很快就能看完,然而赵思洵却依旧仔细地逐字看过去,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 那细微之处流露出来的想念和深情最能打动人,赵思露看在眼里,有些心酸,“哥,嫂子还说什么?” “他说,天问的事怕是瞒不住了。”赵思洵将纸条摁平整,然后小心地折叠起来。 叶霄挑战呼延默,如此正式却没有带上天问,不论实力如何,终究对这位武尊少了一份尊重,再回想对战三花之时,拿的也是寒雪,只要有心留意,必然知道天问出了差错,最有可能便是断了。 “会有什么后果吗?” “你想想,叶霄拿着寒雪都能打败呼延默,若是换成天问,会怎么样?” 赵思露福临心至,“四大门派就更没机会了!” 赵思洵颔首,眼神沉下来,“所以接下来,会有人来试探天问在不在我手上。” “这如何试探?” “简单,只要看看舅公在不在我身边就行。” 若是乌铎形影不离地保护在赵思洵身边,这说明天问不在,可若是看不见乌铎的身影,最有可能便是在重铸天问。 赵思露担忧地唤道:“哥……” “走,我们先去见舅公!” 带着赵思露走进密室,乌铎看见来人,笑了笑:“你小子,总算舍得回来了。” “嗯,劳您老人家挂心。”赵思洵微微一笑,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乌铎面前的剑上,漆黑的剑身,毫无任何花俏的纹路,哪怕在这燥热空旷的密室,见到它的第一眼,就好似冰雪沾染皮肤,感到瞬间的寒冷。 原本断成两截的剑,如今已经连在一起,赵思洵惊喜道:“舅公,天问这是铸好了?” “没呢,才堪堪熔了缺口拼接在一起,一锤子都还没敲。”天外玄铁本身质地就坚韧,很难熔化,被锻造成天问之后,就更难了,光是吸热就花了近一个月。 赵思洵凑近看了看,只见被天外玄铁重新相连的地方,尚有凹凸不平,就跟焊接一下,能看得出新旧痕迹,连个半成品都算不上。 赵思洵有些失望,问:“那还得多久啊?” “怎么,云霄宫出事了?” 赵思露道:“四大门派已经在江湖上放言要去天山报仇,哥哥是担心嫂子。” 乌铎听了摇头失笑,“那四个老家伙是越来越回去了,合围一个年轻人,亏他们做的出来,不要脸。” “人要是要脸,在姚家的时候就不会如此针对,所以,还得多久?” “再过三个月吧。” 赵思洵一怔,“三个月!” 赵思露嘴角一抽,“那天山都崩了!” “这是天问,神兵,又不是路边普通铁剑,哪有那么容易?”乌铎说着看向赵思洵,“你们来的正好,接下来老夫就得闭关了,这地方你们谁都不要再来,一直等我出关为止。” 赵思洵闻言眼神一暗,最终抿了抿唇道:“是!” 赵思露看看自己的哥哥,忽然犹豫地问:“舅公,要不我留下来帮您?” “你?” 赵思洵也不解地望过去。 赵思露道:“我的千锤百炼虽然只有第七层,铸心之术也才有个皮毛,不过我研究过天问的重铸过程,有几道工序我还是能帮上忙的。” 乌铎听着思索半晌,点头,“也对,说不定还能缩短时间,那你就留下来吧。” “这会不会有危险?”赵思洵忙问。 乌铎笑道:“危险自然是有的,铸造神兵本就是风险并存之事,不过作为夷山圣女,这也是难得的机会,的确得亲身经历一次。” “对呀,哥,我可是咱们夷山族未来的希望,好不容易能见识到千锤百炼和铸心之术的最高境界,我绝对不能错过,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赵思露挽住兄长的胳膊撒娇着。 赵思洵摸了摸妹妹的头发,看着那没心没肺的笑,又是欣慰又是愧疚道:“露露,谢谢你。” “自家兄妹,说什么谢不谢的,我可不爱听。”赵思露掐了哥哥的胳膊一把,面露不悦,但转眼一想,又有些犹豫道:“若有人来试探怎么办,会不会对你不利?” 赵思洵抬起手对着自家妹子的脑袋敲了一下,“真把我当弱鸡了?我武功不行,装备可是一流的。” 赵思露一想到他家哥哥为自己五百名护卫配备的武器,顿时沉默下来。 “再说,不还有咱爹吗?”赵思洵冷笑一声,“所有的人手都靠太子自己准备,他这个皇帝当得也太轻松了!” 赵思洵从来不是个大方的人,他很记仇的。 第二日早朝,赵思洵直接站在丹壁之下,朝官之列首位,正是成为南望的权力中心。 曲公公当堂宣布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皇六子赵思洵,聪慧灵秀,器业英远,不畏艰险,远赴强权,为国家社稷之计,合纵谋国之利,谓之大功,甚得圣心!特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固江山之基,望万年千秋,钦此——” 话落,群臣纷纷下跪。 “恭贺皇上,恭贺太子,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思洵看着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就连正武王和善平王都老老实实地跪着,不禁扬了扬眉,回头对着望帝跪下来,朗声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为南望鞠躬尽瘁!” 望帝与赵思洵对视,接着哈哈大笑一声,“平身。” 第173章 早朝之后,望帝率先离去。 而赵思洵却被诸多大臣给围住了,看着本该门可罗雀的赵思洵如今炙手可热,正武王冷笑道:“六弟真是好本事。” 赵思洵回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玩味地说:“这语气可不像是恭喜呀,怎么,两位兄长不服气?” “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六弟还是莫要得意。”善平王道。 谁能想到高鼎会死的那么巧,正好便宜了赵思洵。 若是早知道,他俩也不会避之不及。 赵思洵笑道:“运气也是实力一种,谁让你俩连走一趟的勇气都没有呢?说实话,我还没见过像你们这么怂的。” “你……” 两个亲王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赵思洵仿佛没看见,微抬下巴道:“行了,屁话少讲,都让一让,本太子要走了。” 那嚣张的态度,若非此地是朝殿,众目睽睽之下,不然这两位怕是直接要动手。 不过料定了他们不敢,赵思洵才如此嚣张。 最终,挡住他去路的两王往边上挪开了脚步,赵思洵施施然离去。 “父皇已经拟旨,让我俩离京就封。”突然,善平王说了一句。 正武王冷冰冰地回头看他,“你还敢不走吗?” 善平王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不敢,但是……不甘心。” 正武王眯了眯眼睛。 正在此时,门口有个小太监朝他俩笑了笑。 善平王和正武王一同眯起眼睛,那是……仙师殿中的太监,难道段平沙进宫了? “两位殿下,仙师有信交于两位。” 这边赵思洵进了昭阳殿,发现段平沙竟然也在。 于是他先朝望帝行了一礼,接着看向段平沙,随口道:“仙师,许久不见。” 段平沙挽着浮尘,仙风道骨般朝赵思洵微微一笑,“贫道见过太子殿下。” 赵思洵点点头,对望帝说:“看来儿臣来的不是时候。” 望帝坐下来,端茶品茗,“不是什么要事,反倒是太子,有事要禀?” 赵思洵摇头,扬起一张笑脸,乖巧伶俐地说:“儿臣许久不在父皇跟前尽孝,所以来陪您用个午膳。” 望帝端着茶,看着赵思洵那张灿灿笑意的脸,一时之间有些摸不准。 说实话,自从知道这小子皮下全是心眼之后,望帝就不太想见到他。 欣赏是一回事,但是相处又是另一回事,一直扮演父慈子孝,就是戴惯面具的皇帝也会心累,特别是早朝之后,腹中饥饿,他还想好好吃个饭。 他看着赵思洵漂亮精致的脸,很想问问能不能饭后再见。 不过这么一说,显得他这个皇帝怕了儿子似的,想到这里,望帝继续喝茶,淡淡道:“洵儿既然有这份孝心,朕倍感欣慰,那就留下吧。” 所谓输人不输阵,他相信自己不想见到这小子,这小子也不想见到他。 那看来,真的有事。 既然如此,就互相恶心着吧。 赵思洵眉眼一弯,亲亲热热道:“多谢父皇。”接着他又转到段平沙,“仙师也要一起吗?” 段平沙推却道:“皇上与太子用膳,贫道可不敢打搅,这就告辞。” 段平沙说完,缓步离去。 赵思洵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皇上,太子殿下,午膳已经备好了。”小太监进来禀告。 望帝心中轻轻一叹,起身一扬衣摆,朝赵思洵招呼:“洵儿,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9章 机锋 风水轮流转。 赵思洵殷勤起来, 叶霄都顶不住,更何况是望帝。 想当初一年前,皇帝为展现绵绵父爱, 没少留赵思洵用膳,偶尔夹上一筷子显示恩宠,赵思洵就得诚惶诚恐, 感激涕零, 甭想吃好饭。 这次换过来了, 边上的送菜小太监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 就看着太子殿下举着筷子,望帝稍有停顿, 就将菜肴夹了过去,还笑吟吟地催促一声:“父皇, 您吃。” 望帝起初还觉得受用,可时间久了, 在那双一瞬不瞬的眼睛下就有点消化不良,摆手道:“洵儿, 你自己用吧。” “没事, 儿臣待会儿再吃, 服侍父皇要紧。” “不必……” 然望帝还未说完,赵思洵又是笑嫣嫣的一筷子, 嗔道:“那怎么行,儿臣独在异乡之时,最盼望地便是能够回到父皇身边日日陪伴, 如今总算有这个机会了, 珍惜都来不及, 父皇难道不喜欢吗?” 这话究竟有多虚假, 难道以为他看不出来?望帝心里冷笑。 然而见皇帝不作答,赵思洵便抿了抿唇,眼里露出受伤来,然后默默地放下筷子,垂下头轻轻一叹,委屈道:“果然,父皇还是不喜欢儿臣,要不然,也不会舍得将我送入大庆,明知道那高鼎是什么德行,他……” “咳!”一声低咳打断那口无遮拦。 望帝有些头疼地瞥了边上服侍的太监一眼,接着又瞪向赵思洵:过去的事休要再提,难道希望传出天家父子不合的消息吗? 赵思洵无辜地望着他,仿佛不明白什么意思。 混账东西! 望帝很想骂一句,不过还是冷静下来,安抚道:“洵儿想多了,朕自是喜欢你,不然又如何会立你为太子,只是好不容易回来陪朕用膳,若一直让你服侍,岂不是更委屈你?” “不委屈啊!儿臣乐意,您吃一口,比儿臣吃十口还开心呢。” 赵思洵就这个本事,哪怕明知道都是装的,可看着他的眼睛,却从里面找不出一丝一毫的虚伪,仿佛是发自内心的孝顺,让边上的太监看着都是一脸感动。 真是风水轮流转。 望帝觉得自己再吃下去就得犯恶心,于是放下筷子,淡淡道:“朕吃饱了,你可以用了。” 行吧。 “那儿臣就不客气了。”赵思洵笑着换上一副筷子,开始给自己夹菜。 一旦放飞之后,赵思洵是半点不扭捏,想吃什么就夹什么,就当做自己家一样。 一年时间,仿若脱胎换骨一般。 望帝喝着汤,想起彼此做戏的日子,心里顿时有些不痛快,于是也举起筷子替赵思洵夹菜,似乎要把方才还回去。 不过才刚夹起面前的鱼肉,一只碗就端到了他的面前接过,只见赵思洵笑道:“多谢父皇,在北寒就想念南望的鲜鱼,正想吃呢。对了,那边的大虾我够不到,也帮我夹两个吧,儿臣也爱吃。” 望帝:“……”还真是不客气。 但想想也是自己多事,只能捏着鼻子给他夹大虾,然而还未送碗里,就听到赵思洵道:“有壳呢,父皇能帮我剥一下吗?我吃饭不方便。” 望帝的手僵在原地,脸色一冷,心说胆大包天,竟敢指使皇帝来! “父皇,您最好了,儿臣知道您最喜欢我了,我也最喜欢您呢!”赵思洵拿出对付叶霄的手段,撒娇道。 望帝:“……”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这小子竟这么没脸没皮! 究竟哪学来的这么不三不四的话? 可赵思洵都如此哄他了,那这虾到底是剥好,还是不剥好? 不剥,显得自己不领情,剥了……凭什么让他这个皇帝剥,自己没手吗? 老子伺候小子,哪儿来的道理! 然而迎着赵思洵那直勾勾的眼神,流露出对大虾的渴望,他内心矛盾。 往日的十七年,父子俩亲情比雪花还单薄,望帝自然不在意这小子。 可这一年,虽相隔千里,却反而让彼此更加深入了解,知道自己的决定让这小子在大庆有多困难,可谓举步维艰,就是如此,赵思洵也没有多埋怨过他,父子俩联手反而打开了一个更好的局面。 这样想着,似乎剥个虾也没什么大不了。 曲公公在一旁看着,心下一哂,给边上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 小太监立刻上前一步道:“皇上,就让奴婢来吧。”本身,这等杂活就是他的。 赵思洵见此瞥了瞥嘴,心说果然还是他家霄哥哥最好,剥个虾都叽叽歪歪的,还真当自己是龙爪子了? 但没想到,望帝却道:“不必,朕就给朕的太子剥个虾。” 见赵思洵面露意外,望帝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就剥一个,洵儿,不许再埋怨朕不喜欢你了。” 哪怕就一个,也足够让赵思洵惊讶了,毕竟两人之间真没什么情谊,但或许从今日起有点不一样。 赵思洵的眉眼顿时弯起来,清清脆脆地唤了一声,“多谢父皇,您真好。” 虽然赵思洵的演技看不出真假,可发自内心和敷衍瞒骗终究是不一样的,那笑容灿灿如旭日,让望帝一扫心中的郁郁,总算看这个儿子似乎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 稍微少了虚情假意,赵思洵吃完就让人撤桌了,接着父子俩一前一后走进御书房。 望帝端起茶缓解胃部不适,看着一样捧着茶盏的赵思洵,心下一哂,“你究竟有什么事,可以说了吧。” 第174章 赵思洵也不卖关子,直接问道:“方才见到护国仙师,不知道所为何事?” “洵儿如此聪慧,不妨猜猜。” 赵思洵笑道:“是来向父皇告罪吧,他得暂时离开京城?” 皇帝回答:“正是。” “那父皇可知仙师去哪儿吗?”赵思洵继续问。 望帝轻轻呷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道:“江湖上的事,朕没什么兴趣探究。” 啧,口是心非。 “那是江湖事吗?明明关系着中原安危。”赵思洵淡淡道,“您答应了?” “护国仙师的理由,朕没法不答应。” 赵思洵笑了笑,眼底带了一份嗤意,“也对,若是云霄宫灭了,北寒铁骑南下,正好牵制住大盛。父皇,您可真是高瞻远瞩,已经想到了东楚和西越覆灭之后,如何对付大盛了。” 自从赵思洵在大盛展现出敏锐的洞察力,对时局精准的把握,望帝听到这番话已经不惊奇。 他颔首道:“不错,洵儿难道不觉得此事对于我南望而言,利大于弊?” 赵思洵目光平静地看着望帝,“自古引狼入室者,细数之下没一个能够心想事成,反倒失了天下心,届时饿狼反目,环顾四野,却发现无人再帮你抵挡冰凉铁蹄。” 望帝垂眸看着杯盏中的茶叶,未语。 “叶霄挑战呼延默,胜了,这消息父皇是知道的吧?” 望帝点头。 “中原武林扬眉吐气不说,连北寒武士都敬佩叶霄为人,不愿参与中原争端,倒是自己人……恨不得将这守护山神除之而后快,岂不可笑?”赵思洵眼神泛冷,隐藏起凶光。 望帝瞥了他一眼,忽然笑了,“天山太远,非南望可及,洵儿这话,虽有道理,可终究与朕关系不大,朕可从未支持过清虚派针对云霄宫。” 这就不要脸了,虽不支持,却是默认,赵思洵撇了撇嘴,心道这大猪蹄子依旧是这个德行,一点也不可靠。 “说来段平沙不在京城,与洵儿你却是件好事,朕还未见过夷山族的大宗师,可否请他一见?” 赵思洵懒洋洋道:“请父皇恕罪,舅公怕是最近没空。” 望帝颔首,接着肯定道:“所以,天问这把剑的确在你手里。” 赵思洵目光一动,缓缓地抬起头来,望帝亦是看着他,彼此眼中皆有深意。 最终赵思洵慢吞吞道:“还说您对江湖上的事不感兴趣。” 望帝哈哈大笑,“朕坐拥四海,自是想知道什么便知道什么。所以洵儿,你也别卖关子,无非是云霄宫这么大的一个人情舍不得而已。” 赵思洵眼珠子一动,哼哼两声,“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云霄宫若没了,我找谁要人情去,而且这么大的人情,父皇,您不心动吗?” 当然心动! 但望帝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提醒了一句,“是欠你的。” 赵思洵嗔了他一眼,“我是您儿子,一家人,何必分生。” 这个一家人望帝觉得暂时担当不起。 但赵思洵是南望太子,这就不得不让他深思了。 他看着赵思洵,手指轻点扶手,“所以,你进宫陪朕用饭,殷勤布菜,只是为了说这些?” 就等着你这句话! “当然不是。”赵思洵否认道,他展开笑容,面露期待,“儿臣是来向您要人的。” “什么人?” “虎贲卫。” “多少?” “嗯……意思意思,给个五百吧。” 望帝听着,差点把手里的茶给泼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思洵,“意思意思?还五百?” “您有三千呢,又不多。”赵思洵随口道。 望帝深深地看着他,提醒一句,“朕之前已经赐你五百了!” 然而赵思洵却朝他挤了挤眼睛,“这不是马上又补充了兵力嘛,我可听露露说了,父皇网罗天下高手,早已经补全了这三千不说,又扩充了一千。” 望帝回瞪他,“江湖人可不比军旅出身,军纪方面有待训练,这些还不算。”虎贲卫虽有四千编制,想要重新培养得花上不少时间和资源,望帝自然舍不得。 “小气,别以为我不知道,若非大盛政乱,局势不明,东楚和西越饱受战乱,唯有弱小南望乘势扩张,以至有志之士纷纷投向南望,否则您哪儿来的那么多高手,还不是因为我!” 有个聪明的儿子令人骄傲,可是心眼太多,难以糊弄也是麻烦。 望帝想了想问:“你要那么多做什么?” “儿臣既然为太子,这府兵怎么着也得上千,差了五百呢。” “朕不妨再赐你两千禁卫军,不,两千五,给你凑个三千整如何?”望帝大方道。 赵思洵心下呵呵两声,“五千禁卫军也抵不过五百虎贲卫,父皇,您这算盘打得可真响。说来别人家都是帝王赏宗师,安排人手将自家的太子护得牢牢的,您倒好,我亲自开口,您都不给?” 望帝听着这话,差点气笑了,“天下除了你,还有哪个活着的太子?”有宗师保护的也被你干掉了! 说起这个事迹,望帝每每想起来都得庆幸自己没立太子,否则也得被这小子给造没了! 赵思洵撇了撇嘴,“是吗?没有太子还有皇子。”他想到了那两位兄长,顿时一乐,“权力之争,一般人如何舍得放手,所以您到底给还是不给?” 望帝似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于是想了想问:“总得给个说服朕的理由吧。” 没有直接开口拒绝,就表示有戏。 赵思洵心下思量,马上明白了,揶揄道:“那儿臣从夷山族带回来的那些兵器,您有兴趣吗?” 望帝端起茶,缓缓地喝了一口,笑骂道:“洵儿,这天下人的心眼是不是全长你身上了?” “虎父无犬子,向您学的。” “胡言乱语。”望帝瞪了他一眼,接着冷哼一声,“此事难道还要朕提及,不该是你主动献给朕?”口口声声一家人,怎么就不拿出实际行动来,开口要人倒是没点不好意思。 这臭小子是狐狸成精的吧! 赵思洵眨了眨眼睛,“献自然是要献的,就是这五百虎贲卫……”他笑了笑,看着望帝不说话。 望帝淡淡道:“却不知道值不值。” “这段时间舅公和露露闭关重铸天问,想必这消息是瞒不住了,儿臣身边没得用之人,请父皇派人暗中保护吧,届时就知道值不值了。” 望帝最终点了点头,接着他看着赵思洵那张得意的脸,危险道:“你小子,藏得可真够深啊,在朕的眼皮底下也不安分,欺君之罪……” 王天崇就算倾向赵思洵,也是南望的大将军,炸.药之事自然得密奏皇帝。 赵思洵本就不打算瞒了,于是笑道:“藏得不深,早就没命了,父皇,您见个谅?” 望帝气性一起来,袖子一甩,“滚吧。” “是,儿臣告退。”赵思洵麻溜起身,行礼告辞,一旦都不带怕的。 然而才刚走两步路,又听到身后传来,“回来。” 他转头,笑吟吟问:“父皇还有事吩咐?” 只见望帝看着他,神情严肃道:“洵儿,朕既立你为太子,便是经过深思熟虑,认为你堪当大任才做此决定。高燮之鉴就在眼前,朕不会因为喜好动摇国基,是以一月之后,朕便命正武王和善平王就封离开京城。” 这是彻底给赵思洵腾地方。 赵思洵闻言,微微一怔,心说望帝没有强大的妻族,单凭自己就能称霸为王,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份果决,令人欣赏。 只是那两位会甘心吗? 他扬了扬眉,嘴角露出玩味的笑,不过还是抬手恭敬行礼,“多谢父皇信任,儿臣必不让您失望。” 望帝颔首:“为了南望,朕皆可让步,只是洵儿,也望你念一丝兄弟之情。” 这个呀,赵思洵弯了弯眼睛,回答:“好说。” 望帝心中一叹,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父皇,我也有个要求。”赵思洵道。 望帝皱眉,不悦道:“你还有什么要求?” “简单,是关于儿臣的终身大事。” “哦,刚一回来就看到哪家小姐了?”望帝心说这动作可真快,他还没想好指婚呢,这就自己先找起妻族来了? 真是半点都不吃亏! 然而赵思洵却道:“哪家小姐都不要,儿臣已经有心上人了,还望父皇体谅,莫要再乱点鸳鸯谱。” 没想到竟是这个答案,望帝愣了愣,“什么时候的事?” “自是不在南望之时,所谓患难见真情,他就是我认定的太子妃!” 赵思洵这个年纪,又是这般模样,喜欢上什么人实在太正常了,只是却不知是谁? 望帝忍不住猜测道:“难道是你身边的侍妾?出自青楼的那一个……”他想到十九,脸色不太好看,“你有情有义是好事,不过她的身份未免低微,你堂堂太子,娶个舞女太不像话,也无法成为你的助力。洵儿,正妻还是另寻一位高门之女为好,你若喜欢她,照旧放在身边宠爱无无甚紧要。” 第175章 然而赵思洵却摇头,“您误会了,十九只是为了保护儿臣,才扮作侍妾,她出自夷山族,乃自由之身,当然,我喜欢的也不是她。” “那是何人,可当得起太子妃之名?” 提起这点,赵思洵骄傲抬头,“自然,他出自名门,武艺高强可傲视群雄,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儿臣之前的身份可配不上他。” 这让望帝惊讶极了,“名门……”他思索半晌,忽然福临心至,“莫非云霄宫弟子?” 赵思洵顿时展颜笑起来,夸奖道:“真不愧是父皇,一猜就中。” 能被赵思洵这般称赞,想必也不会是云霄宫普通弟子。 “原来如此,朕明白了,那便依你。” 这年头,富有底蕴的门派教导出来的弟子,其眼界和心智并非普通人能比拟,云霄宫虽是江湖门派,不过若有哪个皇帝能娶到其嫡传,亦是一份骄傲。 君不见东楚皇帝就娶了上陵学宫孟曾言的师妹,而西越皇帝的后宫亦有巫神教的影子。 望帝见着他情意绵绵的模样,虽心中好奇,却也没觉得不妥,若云霄宫当真愿意与南望结姻,他不会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0章 激流 清风拂山,我自唯空,妄念为虚,莫要强求。 清虚山, 段平沙与三花相对而坐,前者沉声道:“和尚,叶霄终究比我等快了一步, 呼延默已放言不过天山。” “阿弥陀佛,成事在天,既如此, 倒也不必强求。”三花无悲无喜道。 “江湖人人称赞云霄宫, 我等这般行事, 已经将名望置之度外。”清虚派终究是受正统培养的名门正派, 任何行动皆高举大仁大义旗帜,占据道德上风, 从未有过这般人人喊骂中一意孤行过。 三花问:“段掌教,可是后悔了?” “后悔不后悔有何意义,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只愿老天眷顾,让贫道不至于一败涂地, 无颜见列祖列宗!”段平沙自嘲道。 三花一笑, “其实也并非无好消息。” “你是说天问?” “正是, 如果所料未错,夷山族大宗师正在锻造此剑。” 段平沙道:“天问神兵, 拥有剑心,想要修复并非易事,所以……” “他分.身乏术。”三花道。 段平沙若有所思, “虽没有呼延默助阵, 可因为天问, 乌铎也难以相助云霄宫, 的确是件好事,不过……这些皆只是猜测,万一天问无事呢?” “阿弥陀佛,若是段掌教不放心,不如一试便知。” 段平沙垂下眼睛,这时,便有小弟子推门而入,劲直走来,恭敬地将手里的信递上,“掌教。” 段平沙接过来,然后挥手让其下去。 三花低头拨动佛珠。 很快,段平沙皱着眉将信放下,长长一叹。 三花抬起头,面露不解,“坏消息?” “不,贫道只是感慨,南望皇帝乃英明之君。” 这话颇有些莫名其妙,三花轻轻一抬手,便将信拿到了手中,低眉一看,顿时了然了。 不过三花的神情犹有疑惑,他问:“太子殿下身边有大宗师护持,这两位亲王竟还敢起杀心,段掌教,这未免有些太不自量力了吧?” 段平沙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三花低低笑道:“除非他们知道乌铎不在赵思洵身边,想学姜韦杀高鼎?不过这个消息,又是怎么……” “和尚。” 段平沙冷冷的声音传来,三花一顿,失笑不再多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段平沙眼神晦暗,“已经到这个地步,没什么好说的,既然两位殿下在离京前想要一次机会,那贫道就成全他们!” 此言掷地有声,充满决绝之意,三花闻言起身,“既然如此,叨扰多日,老衲也该准备出发了。” 段平沙未曾挽留。 三花离开的时候,正看到门口有人徘徊,只见年轻的宗师,玉书真人微微向他行了一礼。 三花颔首,合十回礼,然而翩然远去。 玉书看着这老和尚的背影,皱了皱眉,最终走进了房中。 “师尊。” 段平沙温和道:“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师兄和师叔带着诸位师侄下山去了。”玉书真人回答。 段平沙手执茶壶,让水流填入茶盏之中,手轻轻一挥,那浅口茶盏便移到了对面空位,道:“坐吧。” 玉书抬手一叩全了礼数,随即便劲直坐下,他将手中的剑搁在身边,端起茶盏,“多谢师尊。” “无妨,水已开,不喝就可惜了。”段平沙平静道。 玉书于是放下茶盏,眼神微暗,他是个直性子,藏不住话,以至于欲言又止,面露纠结。 段平沙见此,笑了,“你我师徒何须这般生疏,有话便说吧。” 玉书于是道:“师尊,这几日弟子在翻阅先祖手札,其中立派祖师爷曾言:清风拂山,我自唯空,妄念为虚,莫要强求,道者,顺其自然也。可您,如今,清虚派这般,似乎有些……” “违背祖师之志,行至岔路,你可想说这个?”段平沙问。 玉书蓦地抬头,目光挚动,他缓缓地点头,“是,从姚家寿宴,弟子带着两位师叔遗体回来,一直在想,为什么……释心是云霄宫的孽徒,不论叶霄是否清理门户,我等也无法置喙,为什么要围攻他,以至于师叔惨死……” 段平沙喝着茶,并未多言。 玉书则继续道:“儒释道三家,素为正统,与天山毫无关联,弟子知道此行与天下大势有关,身在浪涛,不由自主,可如今南望皇帝既然立了赵思洵为太子,便已绝了引北寒入关的念头,为何我派还是要跟天山过不去?” 他是段平沙的关门弟子,亦是被寄予厚望的衣钵之人,以他的资质,假以时日,或可问鼎大宗师。 是以,有些事情,自玉书从鹿城回来之后,段平沙就没再瞒他了。 段平沙看着小徒弟短短几月褪去了一身浮躁,变得成熟稳重起来,不由微微一笑,面露欣慰。 年纪轻轻便能成就宗师的骄傲,自叶霄面前被击了个粉碎,再看到师叔惨死于后者剑下,段平沙真有点担心左了玉书的性子,停滞他的修为。 好在,一番历练,打磨了棱角,却未曾一蹶不振,反而多有深思,光华内敛,已颇有一代宗师的气度了。 而这个问题,段平沙也正好回答他,“玉书,你能这样想极好,然作为掌教,总要为门派谋求一个未来,清虚派已面临盛极转衰之势,不得不做出应对。” “可是,盛极必衰乃是大势所趋,不可强求……” “话虽如此,但亲临其势,岂能甘心?清虚派弟子上千,一饮一啄,一衣一行,皆离不开世俗欲念呀!” 玉书虽然一心练武练功,但并非不知清虚派在南望皇帝的扶持下,广收弟子,广建道观,钱财倾斜,势力和产业不断增加,才有了今日规模和声望,一旦没了这份扶持……门派日益缩减,眼前可知。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玉书顿时心情复杂,生出一股悲凉意,他垂下头低声道:“弟子这几日发现,门内有人竟偷偷修炼残缺无极功,已经突破了宗师。” 宗师可镇山镇派,本该是高兴的事,但他的脸上只有担忧。 段平沙闭上眼睛,轻轻一叹。 “师尊,弟子是亲眼见到飞虹仙子如何走火入魔,形容可怖,那痛苦的模样依旧历历在目,连云霄宫之人都不敢练无极功,清虚派怎么敢?”玉书的手放在膝盖上,慢慢蜷紧,他继续道,“当初弟子将秀儿姑娘带回清虚山,只是觉得释心禅师之女,又死了母亲,孤苦无依,若被巫神教的魔女夺去,不知会受到怎样的折磨,而清虚山与不悔寺素有来往,代为照顾本是应该……可我从未想过,门内弟子会去修炼那残缺,注定要走火入魔的魔功!” “无上功法,谁能抵挡诱惑?”就是段平沙自己也不能。 “可若是早知如此,我宁愿一剑杀了她!”玉书抬起头,看着段平沙,神情悲哀,“呼延默敬佩叶霄为人,不愿与我四大门派为伍共上天山,如今在江湖上,清虚派皆是诋毁和骂名,与巫神教那些妖人妖女沆瀣一气,不配为名门正派!师尊,虽然世俗功名的确重要,但名望和声誉更是重中之重,它是立派的根本啊!您教导弟子,为人处世,当光明磊落,当问心无愧,这样就算一时沉寂,一时困苦,心有正气,亦能坦然,行路而上……可为什么,您反而做不到了呢?” 段平沙回答的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玉书,为师惭愧。” 玉书动了动唇,“我相信,哪怕不再风光,哪怕闭山自守,回归清修,只要大家同舟共济,诸位师兄弟,师侄们也定会谅解清虚派愈下的现状,是不是?” 他看着段平沙,眼里充满了恳求。 段平沙笑了,他替小徒弟重新斟上茶,“你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为师没有看错人,将来若将清虚派放在你手里,为师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第176章 “弟子愚钝,还不堪大任。”玉书谦逊道,接着他试探地问,“那师尊您的意思,是愿意听弟子一言……” 段平沙将茶盏往玉书面前递了递,“为师心中有数,莫要担心。你喝完这盏茶,便下去吧。” “是。”玉书当下双手执杯,一饮而尽。 。寓言。 赵思洵虽然拒绝了京城所有的邀约,不过有一个却没有拒绝。 一年前,以楚家大少爷为首的京城纨绔在倾歌舞月替赵思洵践行,双方交谈愉快,维护了不错的情面。 如今赵思洵回来了,自然也不会驳其面子,于是爽快答应,地点还是倾歌舞月。 楚岭带着一干纨绔早早地等在楼下,一听到声音便立刻迎过来,态度热络之中充满恭敬,“太子殿下大驾,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赵思洵带着十九和高山,身边跟着聂冰等几个护卫走进来,笑道:“答应诸位归国之后再来一聚,欣然而往,这客套就免了吧。” 他环顾一周,时隔一年的倾歌舞月,依旧是暖香温语,靡靡丝音,入眼皆是轻纱朦胧,绿罗红妆,一个妩媚的眼神,诱惑的红唇,直接能挑逗起男人的麻痒之心。 当然,今日不同往日,此刻的赵思洵不仅身份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权力亦是极致,太子光辉之下,再大胆的姑娘也不敢往他身上扑,男人们的眼睛更是老老实实的,不敢冒犯。 “多谢殿下,楼上请。” 楚岭抬手做了一个请势,赵思洵便直接上了三楼。 依旧是正对着楼下舞台的雅间,宽敞隐秘,能赏下方之景,却不能窥视屋中之事。 美人儿鱼龙而入,送来酒水和瓜果,接着不请自来地落座在各位公子身边,待到赵思洵,楚岭的目光下意识地看了眼十九,只见当初的头牌舞姬这会儿竟安安静静地站在赵思洵身后,一身打扮也是干净利落,不像个宠妾反倒像个随从。 这个变化,不免让楚岭多瞄了两眼。 “看什么?”赵思洵端起酒杯漫不经心地问。 楚岭回神,讪笑道:“还记得上次来时,明都公主也在,是以不免想起当日情景。”而因为赵思露,这里的纨绔没有一个敢放开胆子对姑娘动手动脚,连荤话都不敢多说,若非后来赵思洵看中莲月,赵思露气得直接跑出去,这群纨绔就得纯看歌舞,喝酒聊天一晚上。 “小妹最近有要事,诸位是见不到她了。” 赵思洵的话顿时让周围公子哥们放下心来,原本还正襟危坐,这会儿明显蠢蠢欲动,跟身边的美人眉来眼去。 赵思露这位公主,京城上下根本没人敢惹,而且不仅不能惹,还得顺着来,恭维着来。因为谁都知道,赵思露在南望宗室的特殊,将来不论新帝是谁,她都有说话的权力。 今晚,他们就怕这姑奶奶突然杀进来,怪罪他们带坏哥哥。 既然赵思露不会出现,那么…… 楚岭抬手拍了拍,顿时一排环肥燕瘦,清纯妩媚,高挑娇小的姑娘婀娜进来,一眼望去,各个美得与众不同,且不比当初的莲月减姿一分。 “参见太子殿下。”美人们款款见礼,或大胆直视,眼波流转,或娇羞侧脸,露出白皙颈项,但终究离不开诱惑二字。 赵思洵一个个仔细地看过去,心说都挺赏心悦目,这般如花娇艳的姑娘……他回头看了一眼十九,后者轻轻摇头,表示都正常。 行吧,看来好戏不在这里,既然如此,那留下无用。 “都下去吧。”赵思洵道。 几个姑娘一听,顿时不知所措,不由自主地看向将人带来的老鸨,而老鸨则望向楚岭。 楚岭不解,“太子殿下是看不上吗,不如再换一批,我记得倾歌舞月前些日子刚收了好些美人,比这些□□的纯一些,保管殿下满意……” 然而楚岭还未说完,赵思洵便打断他,他抬起左手无名指,笑道:“孤身侧已有佳人相伴,若叫他知道孤来此地寻花问柳,定会不悦。” 若放在以前单身的时候,留在身边,逢场作戏倒也无妨,不过现在……不好意思,他已婚。 赵思洵此言一出,全场惊讶,这从无听说呀? 接着所有的视线纷纷看向了赵思洵背后的十九,十九眼观鼻鼻观心,仿若未觉,显然不是。 今日这些公子哥可不单单只是代表家族向赵思洵示好,有的还肩负着为联姻寻找可能的使命。 在赵思洵踏上回国归途之时,南望京城的勋贵圈们已经将他的一切尽可能地打听清楚。 夷山族崛起是不假,但也只是江湖中人,于朝堂毫无关系,太子妃不可能从里面出,赵思洵需要的还是一个掌权的岳家,自然家中有女儿的,纷纷心热起来。 而且随着宫中传出消息,皇帝准备让正武王和善平王离京就封,可见赵思洵这太子坐得是稳稳当当,虽然明面上没什么消息,但背地里,可是铆足了劲想要争一争这太子妃的宝座。 但谁能想到,竟有人捷足先登了?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有人问道:“却不知哪家小姐得殿下青眼,实在让人羡煞的紧。” 可不是,叶霄能得他喜欢就是上辈子烧高香修来的福气,赵思洵心下很是认同,不过在外他得给自己夫人挣脸面,“他是孤千求万求才得来的,孤倍感珍惜。” “啊,那必然是绝代佳人!” 赵思洵颔首,“风华无双!” 要论风华,赵思洵已经足够令人惊叹,而能得到他这般评价,众人心说那得多美? “诸位,今日赏舞听乐,聊聊闲话,不谈其他,请。”赵思洵反客为主,端起酒杯。 众公子一同迎酒仰尽。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1章 陷阱 百川入海,不复西归,山海之剑! 丝竹乐响乍开, 有凌波仙子从天而降,轻轻落入堂下水中高台之上,回首不见容貌, 一张由七彩稚鸟尾羽所构成的面具遮挡了半边脸,腰肢缠蔓,身上轻纱难蔽体, 隐约可见胸膛, 众人瞪大眼睛, 发出重重惊叹。 就是赵思洵都惊讶, 那居然是个少年。 没错,女子虽妖, 却不及少年之媚,女子轻柔, 但这少年却是柔中带刚,体态颀长, 舞姿更具视觉的冲击。 倾歌舞月,男女皆有, 单论美貌, 总归是女子更胜一筹, 然今晚,整个花楼却因这名少年哗然。 赵思洵看得津津有味, 从纯欣赏中来看,这舞才够辣够劲。 然而他身后的十九却蹙起眉,眼神转冷。 另一处包厢内, 有两人面对面坐着, 向来不对付的两兄弟这段时间时常坐在一起, 像极了大庆的安王和靖王。 “好戏还没开始, 且等着。”正武王端起酒轻轻抿了一口。 善平王环顾周围,笑道:“三弟真是大手笔,这日进斗金的地方也舍得放弃。” “一旦离了京城,皇兄觉得这倾歌舞月还会属于弟弟吗?” “此言有理。”善平王颔首,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那莲花舞台上,微微皱眉,“不过这样做,若是让父皇知道,不管成不成,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正武王抬起眼睛,眼底带着一份嗤意,“赵思洵虽然看着没带多少人进来,可他的护卫全暗中在这花楼里,不想办法放松他的警惕,如何动手?既然都准备‘大逆不道’,皇兄还担心父皇的责罚,未免也太瞻前顾后了。” 善平王并不生气,抬手一拱,“三弟说的是,为兄受教,不过那位大宗师真的不在吗?” “赵思洵回京之后,不管是进宫还是去其他地方,都没有他的身影,消息该是准确的。”正武王道,“但虎贲卫又岂是善善之辈,你我还是小心为上?” 正武王这么一说,善平王点头,两人抬起酒杯一碰,目光纷纷落在那厢房中,面露阴霾。 善平王赵嘉烨是皇长子,在望帝登基之前就出生,虽然母妃并非皇后,但他的外祖争气,如今已是当朝太师,手握重权,他从小被望帝寄予希望,较弟弟妹妹得到更多关注,一直觉得若非有正武王在,太子之位早已如囊中之物,没想到如今竟被一个夷妃所生的贱种给夺了去,怎能咽下这口气! 而正武王的母妃亦出自名门望族,可以说在后宫之中不管是地位还是宠爱皆无人能及。贵妃每每提起来,都悔恨不已,若是早在那贱人难产而死之后,就掐死了这对兄妹,也不会有这等事了。 正武王道:“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他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事以成定局,多说无用,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师祖愿意帮我们,也是一件好事。” 然而这话却让正武王更加轻蔑,“你当他是个好人?段平沙也不过是为了自己,为了清虚派罢了。杀了赵思洵,他才能坐稳护国仙师的位置,否则一代大宗师,还不是跟丧家之犬一样被父皇一脚踢开。” 善平王端起酒勾了勾唇,没有反驳。 没错,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 第177章 也包括他们两兄弟。 若事败…… 赵思洵开头还能看的津津有味,可当另一名穿着华丽的男子出现在舞台,两人眉来眼去,以无声舞蹈勾勒出一场巧取豪夺之后,就渐渐不对味了。 特别是隐蔽的角落还有一名和尚闭眸念经,啧,这是干啥呢? 高鼎这衰人,死了都这么阴魂不散的吗? 赵思洵眼里露出凶光,周围的纨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听到过某些传闻的大气都不敢出,放在姑娘大腿上,腰上甚至胸上的手都老老实实收回来,正襟危坐。 相隔千里,路途遥远,真实的消息难以探听,但是捕风捉影的风流韵事却极容易传播开去,特别是在有人心推动下。 楚岭立刻叫人来道:“究竟是谁让上的这种低俗之舞!污人眼睛!” 这简直就是在找死! 倾歌舞月的老板娘整个面如土色,瞬间跪下来直摇头道:“奴家也不知道,原本排演的不是这个舞,殿下……” “还不快撤了!” “是、是!” 然而老板娘还未跑下去,赵思洵却笑着摆手道:“别啊,来花楼不就是看这种低俗的淫舞?你难道还想看什么高雅的宫廷飞天?还早呢,按照发展,一会儿这和尚就该死了,也不知道杀他的人,长什么样?” “太子殿下……”众人嘴巴发苦,眼睛都不敢往那妖娆的少年看去,就觉得那带着半边面具却跟指名道姓一样。 赵思洵当初既然该□□,就没在乎过自己的名声,他见众人冷汗津津,坐如针毡,摸了摸下巴,最终对十九勾了勾手。 十九俯身,“族长?” 只见赵思洵漫不经心道:“去,把那少年的面具给孤摘了,让我瞧瞧长相,希望他当得起这场舞。” 边上凑得最近的楚岭,咽了咽口水。 “是。”话落,十九的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再看到她时,已经从厢房上的栏杆凌空起飞,轻轻一跃,便如鹞燕一般朝着三层楼下的舞台掠去,衣袂翻飞声中双手张开,落入两把匕首,瞬间一甩,便对着那少年的面具直刺而去。 舞姬或多或少有点轻功,毕竟要从高台上跳下来,否则跳不出好看的舞,可没想到莲月的功夫竟这么高! 少年似有所感,向后弯腰,将腰肢压低如同一弯新月,匕首从他的面前划过,没中! 但下一刻,十九的身影已经落到了少年背后,另一只手中匕首迅如闪电,划向他的脖子。 然而少年的功夫竟也不弱,腰肢一折一手撑地,从腰上摸出一把软剑,直接跟十九过起招来。 刹那间,匕首如寒光,软剑如缠蛇,双方你来我往打得难舍难分。 “这可比那软绵绵的舞好看多了,诸位觉得是不是?”赵思洵笑眯眯地问周围的纨绔。 舞台边上的恩客吓得大叫起来,顾不得怀里的姑娘一个劲地往后面退去。 “太子殿下,这……我等并不知情……”楚岭嘴巴泛苦道。 “跟你没关系,孤心里有数。”赵思洵拿起边上的一根筷子,点了点楚岭的胸口,示意他放宽心,但话锋一转又道,“但孤好奇,这背后安排之人会是谁。” 还能是谁,不是一就是三。 十九的武功虽然没到宗师,但在一流高手之中亦难逢敌手,特别是她不要命的杀招,一般人难以抵挡。 可惜,这个少年的路数竟与她有些相似,甚至是武功也在伯仲之间,十九拧眉,手中的匕首快如闪电,身影飘忽如鬼,越发凌厉,然而每一次都将碰触到那面具的时候,被躲开去。 边上传来尖叫声,再大胆的恩客也吓得放开怀里的姑娘远离舞台,姑娘们更是花容失色,连滚带爬地逃开。 再看舞台上,陪着一起跳舞,扮成高鼎和和尚的舞者躲得远远的,仿佛吓傻了一般,不敢动弹。 赵思洵放下酒杯,脸色不太好看,直接道:“聂冰,你去助她。” 聂冰皱眉,有些犹豫,“殿下,那您身边……” “怕什么,不都在这里守着吗?” 聂冰闻言只能应是,吩咐手下道:“护好殿下!” “是。” 那少年的武功再出色,在两人合力之下终究还是被擒住了。 十九将他的面具一摘,抓住下巴抬起脸来,对着赵思洵的厢房。 众人大着胆子瞪大眼睛望过去,心道果真是绝色,接着下意识的往赵思洵脸上看,不由一惊,长得居然还挺像,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冒犯,又立刻低下头来,不敢多言。 赵思洵一见便挑起了眉,之前光看一个下巴,他就觉得轮廓挺像自己的,心说那两位为了引起他注意真是费尽心机,手底下的能人异士怕是都放出来了。 既然如此,总不能辜负他们的期待。 赵思洵的目光瞥了一眼高山,高山点头道:“您放心,都安排好了。” 于是赵思洵起身,出了厢房,一步步走下楼梯,到了舞台前。 赵思洵看着这少年,歪了歪头,面露好奇,“你这是天生长这样,还是易容的?” 少年低着头没说话,十九的手指毫不怜香惜玉地在他的脸上摩挲,作为其中翘楚,她很快发现了端倪,回答:“族长,是易容的。” 赵思洵双手一拍,“就说,孤这张脸,若非上辈子烧高香,老天爷眷顾,一般人长不出来。” 话虽这么说没错,不过如此自卖自夸,吹嘘自己的容貌,实在有些令人无言以对。 那少年见他毫无怒气,不由地抬起头问:“你不生气?” “孤为什么生气?你这演得其实不错,长相也算走心了,勉强相似。”他顺手从身旁的高山腰下扯下钱袋子,从里面挑挑拣拣找出一块碎银子,丢在了少年面前,“赏你了,就是气质这一块儿没拿捏好。你想,高鼎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再漂亮也不过是一副皮相,孤要是像你那么勾引,早就被他弄死了。” 赵思洵朝身后一摆手,自有手下端来一把椅子,他施施然地坐下,很认真地继续传授,“下次扮演的时候得矜持一些,衣裳多穿点,孤就算是个可有可无的质子,那也是南望的亲王,你这样搞的跟秦楼楚馆的小倌似的,再好看的脸也白搭。” 众人:“……”请问这话是认真的吗? 少年愣了愣,看着那双明亮灿灿带笑的眼睛,脸上带着不可思议,“你真的不生气?” “万事都生气,气不过来的。”赵思洵道:“幸好明都公主不在,不然非得将你锤成肉饼,还有我家那口子也不在,否则他一定会生气,他一生气就会削了你脑袋,你运气真不错。” 少年觉得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你不杀我?” “杀你做什么,只要你说出谁让你这么做的,我就放了你,好不好?都是替人卖命,身不由己,这感觉我懂。”赵思洵笑嫣嫣的,和善的不得了,“看在咱们交流愉快,还有相似的一张脸份上,就告诉我吧。你武功那么好,为两个缩头乌龟去死,也太不值得了,我给你介绍一个好去处,怎么样?” 大概实在没想到会堂堂太子会是一个这样的画风,少年的眸光动了动,“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赵思洵说:“猜是猜到了,不得有证据才好动手吗?说不说?” 少年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好,我说。” 赵思洵瞬间笑起来,“乖孩子。”他双手背在身后,一根手指轻轻转了转。 少年看着他,慢慢开口道:“我的主人是……”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少年所吸引,全落在这舞台之上,想要听听那背后之人是谁。 而雅间中的两位则一同放下酒盏,目光充满了阴霾,眯起眼睛。 “正武……” 就是现在! 身后传来破空之响,赵思洵的眸光乍然锐利,一回头,就见到一左一右两个其貌不扬的楼中护卫对着他一刀一剑斩来! 来势汹汹,澎湃的内力仿佛将周围的空间都给扭曲了,竟是两个宗师! 在那一瞬间,凭赵思洵的武功是躲不过去的,而他仿佛被吓住了一般也没有躲。 跟着下来的纨绔公子们,包括周围看热闹的恩客姑娘都纷纷尖叫起来,似乎害怕看到赵思洵血溅当场的血腥画面。 然而此时,一柄雪白的浮尘划过众人眼前,在刀剑到来之际恰好挡在赵思洵的面前,浮尘碎裂,却露出里面的锋芒。 百川入海,不复西归,山海之剑! 见此,正武王和善平王瞬间起身,震惊,“曲怀!” 世人皆知,夷山族大宗师乌铎铸有两把名剑,青云和山海。 青云本是孟曾言佩剑,借于文书行者护韦太子入庆,乌铎杀了前者将剑拿了回来,又让赵思洵赐给了他的侍卫统领聂冰。 而另一把山海就在曲怀手中,可相比握剑,这老太监显然更喜欢挽着一柄浮尘,一副超脱于世的感觉,没想到山海就藏在浮尘里,名字大气,可剑却是细长婉约。 第178章 曲公公换下大监的补服,难得穿如一个平凡的下人,混在人群里不起眼,谁都没发现他。 此刻他闪身到赵思洵面前,一把握住山海,对着那一刀一剑,迎之而上。 曲怀是太监,他的内功依旧是偏阴偏柔,与磅礴大气相差极大,即使释放内力也好似涓涓细流一般似乎并不强,只需抽刀断水就能将其震开。 可一旦交上手,才发现错了,能被称为近大宗师,曲怀的内力看似柔弱,但细流汇聚一体,不成河,却变成韧性十足的激流,百股激流如丝线一般缠绕上敌手的寸劲之地,就变成了令人恐怖的绞杀。 山海之名,并非山,亦非海,而是从山中流下的川水,经过织网一般的河道汇入海中的过程,于曲怀的功法恰巧适应。 只一交手,曲怀便以一人之力击退了这两人。 先机已失! 正武王看着这个场景,拳头攥得紧紧,面露狰狞,“父皇竟将曲怀派过来保护赵思洵!” 善平王亦是满脸怒色,他自嘲道:“虎贲卫,明都公主,封地,太子之位,现在连曲怀……我猜之前的逢场作戏亦是假的,父皇的确是最喜欢他!” “为什么?”正武王不解,难道之前皇帝对他们的宠爱是假的吗? 善平王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还问这种愚蠢的问题,有何意义?我们还没输,曲怀来了,说明那个大宗师真的不在赵思洵身边,我们还有机会!” 说着善平王对身边之人点头示意,“请道长们出手吧。” 曲怀毕竟只有一个人,他并非大宗师,想要像叶霄那般以一当十是不可能的。 手下身影一晃,立刻下去。 “不要再保留了,到了此时此刻,我们只能豁出来,倾全力杀了赵思洵!” 正武王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一挥。 作为南望势力最强大的两位皇子,背后亦有强有力的母族,他们笼络的高手也不少,今晚早就埋伏在倾歌舞月之中。 花楼再宽敞,场地亦有限,赵思洵不可能让五百护卫全冲进里面。 是以在曲怀与两位宗师缠斗的时候,又有数十名高手从四面八方跳出来,齐齐扑向赵思洵,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找死。” 赵思洵嘴角一勾,看着头上雪亮的刀剑,他抬起手一挥。 “砰——砰——砰——”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来,我的神枪手们,亮个相! 第122章 威慑(二更) 上枪,瞄准。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花楼中炸开, 仿若惊雷一般,楼内吵杂的喊杀声顿时消音。 接着,几具尸体直接砸在赵思洵的面前, 兵器哐当接连落地,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些张牙舞爪的刺客身体还在抽搐, 但殷红的血从他们身下流了出来。 这一场景, 令所有人震惊地张大嘴巴。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刺客怎么忽然间重伤了? “上枪, 瞄准。” 站在中间的赵思洵一手背后,在细微的卡啦卡啦上膛的声音中, 一手抬起,悠悠指向和曲怀还在缠斗的两位宗师, 好心地提醒道:“曲公公,回来吧。” 话落, 曲怀身影一晃,落在赵思洵身边, 同时那震天响雷般的轰鸣再一次响起, 这次更重更密集。 是的, 曲怀终于看清了是什么东西。 只见夷山王府的侍卫手中各端着一把黑灰,长柄的奇怪武器, 单眼瞄准,不似弩.箭,却比弩.箭威力更强大, 那瞬间射出的子弹肉眼根本不见, 速度之快就连曲怀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人说万箭齐发, 可穿宗师, 而此刻百枪齐射,还没意识到这些是什么暗器的两名宗师,即使匆忙内力外放形成护体之盾,也在爆发的密集子弹中瞬间碎裂,接着不出意外地被打成了筛子,步之前刺客的后尘,成为又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 砸落在地,震得周围万籁俱静,纨绔们跌坐在楼梯口,把着扶手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躲在角落的恩客和姑娘将尖叫封印在嘴里,死死捂住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这可是宗师…… 曲怀站在赵思洵身边,紧紧地盯着地上两具尸体,又将目光移到了旁边依旧严阵以待,上膛并瞄准的侍卫手中,仔细地一寸一寸看着那把奇怪的兵器,暗暗倒抽一口凉气。 饶是见多识广,跟随望帝几经风雨的他,也不禁幻想,若方才赵思洵对着是他,会不会……再换成段平沙,梦曾言这些大宗师…… “我家舅公试过,这些子弹是突破不了大宗师具化象的。”一旁赵思洵弯了弯唇,往边上走了一步,躲开了刺客身下流淌出来的血,怕污了鞋底,接着平静地说,“但是宗师嘛,若是出其不意,数量叠加,这效果相当不错。” 侍卫们端着枪站在他身边,将他牢牢护在中间,保证连只苍蝇都别想靠近他们太子殿下。 赵思洵的目光一一扫过楼中所有人,所有角落,最后落在一处雅间厢房上,轻轻一笑,“还有要来试试的吗?清虚派不来帮个忙?” 此言一出,躲藏在角落中的人,暗暗后退,悄悄离去。 虽然隔了一个雅间,又有一楼和二楼之远,然而正武王和善平王却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死死地盯着楼下的赵思洵。 他们的脚边是跌得粉碎的酒盏,还有酒液倾倒一地,是方才听到巨响之后惊吓所致。 他们咽了咽口水,额间和背后沁出了冷汗。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威力之大,生平未见。 霹雳门的炸.药吗? 但是炸.药需要引线,需要预先填埋,要点火,倾歌舞月是正武王的产业,根本不可能给赵思洵这个机会! 他们不得不联想到赵思洵回京之前特地去了一趟封地,原来竟带回来这种可怕的武器! “夷山族……” “赵思洵……” 这种东西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造出来的,原来早在一年前这小子就在谋划了! 两人之前还心怀希望,踌躇满志,如今却心灰意冷,茫茫失措。 “清虚派呢?”忽然正武王一问。 然而清虚派与他们本就是互惠互利,如今曲怀出现了,那神秘武器的威力又足以震慑当下,除却段平沙,试问谁能抵挡地住? 可段平沙怎么可能露面?他们自然只能撤了。 意识到这点,恐惧和退缩油然而生,彼此对视一眼,从里面看了一个走字。 只是,来不及了。 曲怀的声音传了过来,“奉皇上口谕,宣善平王赵嘉烨,正武王赵永靖,即刻进宫觐见。” 这一道圣旨瞬间将他们钉在原地。 赵思洵啧了一声,斜眼一睨,“曲公公,您这就不厚道了吧?刺杀太子乃重罪。” 曲怀微微一笑,“您可以跟皇上商议此事,杂家只是奉命行事,包括保护您。” “狡猾的老狐狸。”超思洵嗤声道。 至于这句话是在骂曲怀还是背后的皇帝,想必两人都不会反驳。 就说望帝怎么那么好心,让贴身大太监曲怀亲自出马,感情保护他的同时,还想保下这两个蠢儿子。 而且这俩蠢货到现在都不领情,躲在厢房里居然不肯出来。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会儿跟着曲怀走还有可能保下命来,自己偷偷溜走或者抵死不出,就只有死路一条吗? 赵思洵似笑非笑道:“看来曲公公猜错了,大皇兄和三皇兄不在这花楼里。”他的手慢慢抬起来,他身边侍卫也随着他的手势将枪口对准了过去。 曲怀下心感慨,又提了声音道:“两位殿下是要违抗皇命吗?” “都说了,人不在里面,里面只有刺客,来人,瞄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显然比曲怀的圣旨有用,正武王和善平王终于打开了门,两人一步一步走下去。 虽面色镇定,但步履看得出来有点艰难。 “好巧啊,两位皇兄。” 赵思洵笑吟吟地问候,仿佛聊家常一般。可周围黑洞洞的枪口却随着两位亲王的走动而移动,似乎只要赵思洵一个指示,就能将两人给当场射杀了。 “太子殿下。”曲怀提醒道。 赵思洵笑了笑,“放心,我的侍卫练了半个月的枪法,一般是不会擦枪走火的。” 那不一般呢? 曲怀对赵思洵的恶劣性子有了重新认识,不过此事望帝理亏,正武王和善平王刺杀在先,若赵思洵非要射杀两人,似乎也无可指摘。 两兄弟抖着脸皮走了下来,成王败寇,他俩不得不向赵思洵行礼,“太子。” 赵思洵没有回礼,只是深深地望着他俩,直到后两者头皮发麻,才悠悠道:“两位皇兄的运气不错,差点就步入大庆安王和靖王的后尘了。” 这轻轻淡淡的一句话,让两人额头冷汗津津。 “行了,既然不让杀,曲公公,那就赶紧把人带走吧,免得孤多看两眼生气,改变主意。”赵思洵脸上虽带笑,然笑意不达眼底,冰凉凉的刺骨寒冷。 第179章 哪怕早就有所预料,一切安排妥当,也打算拿这两个杀鸡儆猴,可他心中依旧恼火,目光落在舞台上的少年,眯了眯眼睛。 然下一刻,一把细长的剑划过那细嫩的脖子,那少年瞪着眼睛缓缓栽倒。 曲怀一甩袖子,轻声道:“倾歌舞月包藏祸心,谋害太子,全部拿下!”接着他看向正武王和善平王,“两位殿下,请吧。”说完,他冲着赵思洵抬了抬手,带着剑离去。 不远处,打成筛子的刺客尸体依旧躺在地上,染了一片血红,包括两名宗师,依旧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在赵思洵凉飕飕的目光下,正武王和善平王毫不犹豫地跟上了曲怀,恨不得走到他前面去,离这个可怕的弟弟远远的。 “殿下,就这么放走了?”聂冰问。 赵思洵回头,“那孤能怎么样,父皇亲自派人来了,还能不给面子吗?” 聂冰沉默下来。 “放心吧,孤为了他的父子情分如此委曲求全,他怎么着也得补偿我。走,收枪,回府。” “是。” 赵思洵手一挥,在簇拥之下缓步离开倾歌舞月,不过他之前,回头对楚岭招了招手,“楚公子。” “太,太子殿下……”楚岭及诸多纨绔胆战心惊地走到他的面前,赔笑。 “今日让你们受惊了,回头孤好好补偿你们。”赵思洵嘴角含笑,亲切地拍了拍楚岭的肩膀。 楚岭等人简直受宠若惊,欢喜道:“哪里,是我等招待不周,差点令殿下受伤,实在惭愧。” 赵思洵颔首,“都回去吧,别让家中父祖担心。” “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说我不厚道了哈,哈哈。 第123章 赔偿 但您儿子穷! 赵思洵回府之后开始拉清单, 对,虽然他没有任何阻拦,任何不满地让曲公公将人带走了, 可并不表示就这么算了。 所谓子债父偿,这份委屈和损失都得从望帝那儿要回来,他洋洋洒洒写了一本奏折之后, 就等着宫内召见, 他就不信望帝能挨到明日早朝。 果然, 临近子时之时, 宫里来了消息。 话说得很好听,若是太子殿下歇息了, 明日早朝之后觐见也是一样的。 那当然是不一样,赵思洵精神抖擞, 直接进宫。 他走进昭阳殿之时,太医正从里面走出来。 赵思洵一把拉住其中一个尚显年轻的小太医, 挑了挑眉,后者不动神色地笑了笑, 轻轻摇了摇头, 就脚步不停地走了。 这位小太医是辛太医的关门弟子, 这些年替赵思露治伤的时候,都是他在辛太医身边打下手, 自然跟赵思洵也比较熟悉。 如今辛太医年纪大了,一般疑难杂症他都懒得搭理,都是让小徒弟出面的, 而赵思洵高居太子之位, 彼此互利, 行个方便, 哥俩自然就更好了。 心中有底之后,赵思洵再看望帝这单手支着脑袋,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样就觉得虚假。 啧,装模作样,孤家寡人给谁看呢? “幸好,露露跟着舅公闭关了,不然,两位皇兄这样身上没让她锤出个窟窿来,都说不过去。”赵思洵声音随着脚步声传进去,接着站定行礼,“儿臣见过父皇,万岁圣安。” 圣安两个字就颇具讽刺了。 望帝放下手,看着这儿子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一副自作自受的模样,原本被那俩混账气得发疼的胸口又隐隐作痛,没好气道:“装都不装了?” “谁遭到兄弟刺杀,差一点进鬼门关了,还有兴趣装下去,父皇,您对儿臣的要求未免也太高了吧?”赵思洵皮笑肉不笑道。 “有底气,说话都不一样了。”望帝冷冷地看着他。 “儿臣不是底气,是怒气。今夜,您要是不能给我一个说法,儿臣就赖在这儿不走了,您明日也别想上早朝。”赵思洵说着往周围看了看,“偌大的一间宫殿,怎么就连一把凳子都没有?” 曲怀在一旁听着,忍了忍笑,朝边上的小太监示意了一下,“给太子殿下搬把凳子。” 望帝听着看了曲怀一眼,似乎在问谁准许他坐了? 多年老伙计,也没什忌讳,曲怀回首一笑,似乎回答,您难道还能让苦主站着?这位怕是更不会善罢甘休了。 望帝于是撇开了眼睛,懒得多说。 椅子搬来,赵思洵没忙着坐,而是从怀里抽出一份奏折,放在了望帝的案桌上。 望帝看了一眼,皱眉问:“写了什么?” “回父皇,儿臣想来想去,让您严惩两位皇兄似乎不现实,可让我随意放过我又不愿意,争执起来还影响咱们的父子之情,所以不如改为赔偿吧。” 这话有点意思,望帝拿过来看了看,接着安静的殿中传来一声冷笑,“洵儿,你觉得这不会影响你我的父子之情?” 赵思洵笑了笑,“都是些身外之物罢了,一不让您杀子,二不让您断绝父子关系,三免了朝堂后宫的诸多求情,有何不好?儿臣觉得自己真是太孝顺了,就见不得您为难。” 那张嘴啊,全天下都没有比他更伶牙俐齿的了! 望帝看着赵思洵那一脸真挚的模样,恨不得拿起这份奏折砸他脸上。 曲公公侧了侧脸,对那份折子有些好奇,“皇上……” “你看看。” 折子飞了过来,曲公公一把捏住。 然后他惊讶了,也终于见识了什么叫做狮子大开口。 曲公公将折子放到望帝的桌前,站到一边,目光放空,表示自己一个太监,没资格置喙。 “两座铁矿,两座铜矿,一座银矿,一座金矿,你怎么不干脆把朕的国库税收一并也给要过去?” 赵思洵无辜道:“这话说的,儿臣哪儿敢?” “不敢,金银两矿,国之财政,你不是开口了吗?”望帝怒道。 “这话您可别糊弄儿臣,两位皇兄的封地内不就是一座金,一座银吗?儿臣的封地内,屁都没有,要矿还得从妹妹的封地取,厚此薄彼了吧?”赵思洵埋怨道。 望帝这回听出味道来了,他端过桌边的茶,悠然喝了一口,笑骂道:“堂堂太子,就盯着这三瓜两枣,说出去岂不是笑话?” 赵思洵撇撇嘴,“三瓜俩枣?那您倒是给啊,儿臣手头上正缺钱呢。” “霹雳门,这些年给你赚的不少吧?” 提起这个,望帝是既恼怒又骄傲! 恼怒,是因为赵思洵扮猪吃老虎到他头上来,作为南望皇子,他想买炸.药用于军事这小子都不肯搭理他!明明手里有势力,藏得严严实实,生怕让他知道一丁半被占了好处,如此没有信任,简直不孝! 而骄傲……那还用说,在他眼皮底下,小小年纪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创立那么大门派,这就不是普通的能耐,跟逆天差不多了!放眼天下,能做到这份上的,也就只有赵思洵,作为老子,他相当自豪。 当然,望帝在知道之后,一直忍到现在才提起来,也是因为赵思洵翅膀硬了,底气足的缘故,否则以望帝的行事作风,早就从赵思洵手里接管霹雳门了。 虽是天家第一父子,但信任比纸都薄。 赵思洵随意敷衍道:“小打小闹而已,全投在这些枪支弹药上了,也就勉勉强强地造出一千支而已,恰好装备我手上的一千名府兵。” 总之一句话,想打主意,没门。 此言一出,望帝的目光看了过来,“你哪来的一千府兵?” 赵思洵惊讶道:“那五百虎贲,您不打算给儿臣吗?金口玉言……” “朕只是说先考虑考虑。” 赵思洵见他卖着关子,笑了,“原来您觉得不值啊,行吧,今个儿头一次亮相,震慑效果不错,总有江湖人士慧眼识人,愿择良木而栖,凑个五百不困难,儿臣自己培养便是,就是……”他拖着长音,看着望帝幽幽道:“若是想要匀出来,给旁人配置的话,短时间内就不太可能了。” 望帝气笑了,“朕可是你爹!” “但您儿子穷!”赵思洵理直气壮地顶回去。 望帝顿住。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我怎么打造兵器?”赵思洵哼哼两声,满脸为难,“您当儿臣为什么创立霹雳门,还不是因为夷山族有这一群嗷嗷待哺的老弱病残,光靠宫里头那常常被克扣的份例,一年都见不到几次影子的赏赐,别说要养活夷山族了,就是让我妹妹好好练武都够呛,伤药都是我东求西求,求来的!” 赵思洵其实不太愿意说这些,可看望帝这副跟他斤斤计较的模样,顿时来气了。 “过往这没爹没娘的艰苦日子,儿臣本想随风过去,可如今想来,明明我是有爹的!您还记得一年前您第一次想起我来的时候,问我心中有没有怨气,那当然是有的,只是那时候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敢说而已,怨气老大了!” 忽然间听到这话,让望帝愣了愣,接着他的眼神意味不明起来,语气微妙道:“如今你倒是敢说了?” 第180章 若是一般人,这会儿该心中发颤,知道自己口无遮拦杨引起帝王猜忌,但是赵思洵却大胆地反问:“那您想听吗?” 曲公公垂下头,抚摸着自己新得的浮尘。 望帝没有回答,他思索片刻之后,淡淡道:“你说。” 赵思洵点了点头,“遵旨。”他深吸了一口气,正待开口之时,又问:“要不要让太医待命?” 曲公公垂下的脸上,嘴角勾了勾。 望帝冷冷地说:“不必,朕龙体康健。” 赵思洵却疑惑道:“可刚还传了太医呢。” 望帝脸一黑,“你到底说不说?”虽然不高兴,单被之前的科插打诨之后,倒也消了那股君臣父子之间的微妙感。 “说说说,生什么气,听着啊!”赵思洵清了清嗓子,起身在殿中转了一圈,然后道,“人都说十根手指有长短,但毕竟十指连心,总会心疼。可儿臣见过偏心的,就没见过您这么偏心的,好吃好喝轮不上,背井离乡去送死的时候倒是记起我来了,您扪心自问,这是人干的事?若非长得跟您有那么点相像,儿臣都怀疑不是您亲生的!” “放肆,你这是骂朕还是骂你娘?”望帝怒道。 “那换位思考一下,您若处在儿臣的境地难道不会有这种猜测?还是您觉得您演技特别好,一点都没露馅?” 望帝一听到这里,怒气翻涌起来,提高音量道:“所以,那时候就在看朕的笑话了,你能耐?” 赵思洵半点不憷,也跟着提高声音道:“我还不如傻一点呢!明明漏洞百出,我还得装作感动的样子,一边伤心难过爹不喜欢我,爹让我去送死,一边配合您演戏,照顾您的脸面,您知道我有多累吗?那时候我站在夷山王府的高楼上,想着干脆跳下去一了百了!可谁让我还有妹妹,还有母族要养,身后扒拉着一大家子,我不能这么一死了之,否则他们怎么办……” 说到这里,赵思洵的声音弱下来,眼睛也跟着湿红,他转过头,抬手抹了一把脸,最后闷闷地控诉着,“有您这么当爹的吗?” 最后的这一句反问,明明声音最弱,却直撞望帝的心肺,撞得生疼而酸涩。 再多的怒火,看到那强忍着眼泪又倔强的侧脸,也消弭了,望帝不得不承认,十八岁的少年,承担太多了。 这件事,只要他还有心,就永远愧疚。 他从鼻腔里哼出长长的重气,最终理亏道:“好了,朕知道了,你委屈,可太子之位朕不是封给你了吗?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事实证明,朕也没选错人。” “那都是我用命挣来的!”赵思洵红着鼻子强调。 “是,我儿能干。”望帝最终还是安抚了他。 “那我要的矿,您都给吗?不要嘴里说着愧疚,结果就嘴巴上讲讲,真要补偿的话,早就变着花样给这给那了,还要儿臣可怜兮兮地求。” 望帝显然不想再被控诉一番,直接道:“给!” 赵思洵勾了勾唇,似有高兴,又似乎还想以此拿娇,便问:“包括金矿银矿?” “银矿,朕可以给你一座,算是朕对你的补偿,但是金矿……”眼看着赵思洵又要发作,便头疼道,“也给你。” 瞬间,赵思洵露出了笑容,嘀咕了一句,“这还差不多,多谢父皇。” 被眼泪润湿的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特别好看,谁见了都得跟着愉悦。 望帝摇头,便问:“那兵器……” 赵思洵道:“儿臣让人带来了,就在门外,曲公公。” 曲怀走出大殿,带着高山进来,高山背后就背着这把长长的奇形怪状的武器,听说称之为枪。 赵思洵让高山卸下来放在桌案上,自己替望帝演示。 “这武器分为两部分,其一主体名枪,就是这个大件,其二,便是子弹。”他从高山手里接过一匣子子弹放在枪旁边,“用法很简单,将枪上的弹匣卸下来装入这一枚一枚的子弹,然后上膛,拉动上面的枪栓,使之处于待发射状态,犹如弓箭拉满……” 赵思洵端起枪,周围看了看,似乎在寻找可射击目标,最终曲怀一甩浮尘,往前一步点了点头。 赵思洵嘴角一抽,“怎么一个个这么喜欢用身体挡枪?曲公公,不怕受伤啊?” “若不知其威力,今后如何保护皇上?”曲怀道。 “行吧,往你的右手三寸之距,您可要接住了,我数到三。”说着,赵思洵后退到十米之远,一直在墙根之下才停下,“一、二、三……” “砰——” 一声巨响,惊得望帝差点摔了手边的茶盏,整个人处于紧绷之中,护驾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又生生给咽了下去。 在一股硝烟味中,几人的目光不由地看向曲公公。 时间太短了,距离太近,即使曲公公早有准备,也差点握不住这枚子弹,强劲的内力凝聚在他的手上,那是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子弹还在旋转带动空气的气流,似乎试图穿过这层内力屏障,但最终释放完动能被曲怀一把握在手里。 门口响起了一阵骚动,有禁军跑动之声传来。 “皇上!”张昊的声音中带着着急。 “朕无事。”望帝胸口起伏,强自镇定道,“张昊,你进来。” “是。” 张昊进门就看到曲怀收敛内力,将一枚椭圆形的东西放在桌上,结合随赵思露前往夷山迎接赵思洵的手下所言,他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忍不住问:“公公,怎么样?” 曲公公凝重道:“六层的内力。” 张昊暗暗心惊,果然。 望帝看着那枚子弹,重重吐出一口气,然后道:“洵儿。” “儿臣在。” “你还想要什么?” 赵思洵唇角一扬,“那儿臣就不客气了,除了五百虎贲之外,我还要三千府兵!” 对于善平王赵嘉烨和正武王赵永靖的处置,赵思洵没置喙过一句。 不过望帝不是个拎不清的皇帝,他很清楚,刺杀太子未遂,若是不加严惩,底下的儿子有样学样,必然会给南望带来层出不穷的麻烦。 是以,第二日朝堂,善平王和正武王身上的爵位被撸了个干净,连同封地一起尽数收回,并贬去西南,东南边界,非大赦不归。 其中金银两矿赏赐了太子,用作补偿,又添了数座矿脉,确保夷山武器的打造。 同时,后宫中贵妃受儿子牵连遭贬为嫔,朝堂上,太师一样因为外孙罢免了官职,可以说,望帝为了巩固赵思洵的地位,掀起了京城最大的一浪,打翻了数条大船。 一时间,南望京城人人自危,只有赵思洵稳稳地坐在太子的宝座上。 他一千虎贲卫到手,各个配上了一套枪支弹药,遥看北方,如今只差一把天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大猪蹄子,这大实话我想说很久了,麻烦心里头有点b数。 第124章 俱备(二更) 只要我在,他不能也得能! 此刻, 清虚派大殿,灯火通明,所有的长老包括弟子皆站在其中。 玉书真人听着段平沙的宣布, 整个人踉跄了一步,他缓缓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段平沙, 似乎想从师尊的眼里看到玩笑二字。 他想不明白, 明明几天前, 段平沙还在欣慰他的成长, 赞成他所主张的急流勇退,道衣钵可承, 怎么今日…… 他张了张嘴,不敢相信。 然而, 大殿之前,所有弟子瞩目之下, 这又如何不让人当真? 玉书脑中一片空白,最终噗通一声跪下来, 恳求道:“请师尊收回成命, 弟子知道错了, 莫要将弟子逐出师门!”他双手伏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玉书是段平沙最看重的弟子, 倾囊相授,谁都知道他对玉书的厚望,后者而立之年成就宗师, 亦是门派的希望。 所有弟子见此面面相觑, 满头疑惑, 皆以为自己听错了。 逐出师门者, 素来是犯了不可饶恕大罪,可他们实在不明白玉书做了什么让掌教如此恼火,不仅断了师徒情谊,甚至连门内都不让呆了! 而且更让人惊讶的事,这么多长老竟没一个帮忙求情! 这就意味着此事已成定局,无可更改了。 玉书呆呆地望着段平沙,接着看向自己的几位年长师兄,面露恳求。 段平沙的弟子,论年纪也已经过了半百,甚至比段平沙都要老态,对于玉书这个小师弟,向来宽容宠溺,予求予于,从无二话。 可今日,一个个纷纷别开脸,不敢看小师弟崩溃的神情,只能摇着头,面露叹息。 只听段平沙道:“不必多言,贫道心意已决,既然你我志向背道而驰,就不必再做师徒,耗光情分。玉书,你没错,只是此刻清虚派与你格格不入,那便自请下山去吧。” 玉书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愣住了。 段平沙再道:“清虚派历经磨难,传承数百,不仅有大舟破浪的勇气,更该有随波逐流的坦然,行至岔路,各走一方,并无错误。若门内亦有此想法,自可跟着玉书离去,贫道绝无阻拦。” 第181章 此言一出,弟子们窃窃私语,惊讶之声不绝入耳。 而玉书也终于渐渐明白段平沙的打算,这位掌教虽一意孤行,决定赌一赌那未来无需缥缈的无极之途,却也害怕无功而返,将百年清虚毁在自己手里,是以壮士断腕,逐出玉书,给清虚派留下一点星火传承。 若他成功,自可再有师徒相会之时。 玉书听出弦外之音,怔怔地望着师尊,只见后者对他浅浅而笑,其中期许之意不言自明。 “师尊……”他的眼眶瞬间湿红,落下泪来,他跪在地上,悲哀如浪潮淹没,肩上则扛起了无形的沉重压力。 他无法再任性,也不再乞求段平沙收回成命,最终只能再一次深深磕头,“弟子遵命,望师尊保重!” “唉……”段平沙闭上眼睛。 接着玉书向自己的师兄师叔叩首,“诸位保重!” 几位头发见白的师兄们不舍道:“小师弟……你也保重。” 玉书最后一个磕头面朝殿外,对着清虚山无声一叩,接着他站起来,拿起剑默默地走出了大殿。 第二日,清虚派掌教将关门弟子逐出师门的消息,不胫而走,同时亦以祈福之名关闭山门。 赵思洵看着赵思露缓步走出密室,目光不由地落在她双手捧握之中,一张黑色的厚布上躺着一把剑。 黑黝的剑身,映照着火光,让锋利的剑刃染上一片红痕,仿若擦拭不去的血迹。 明明此刻的天气已经转暖,但看到这把剑,只觉得又处在寒冷的冬季,站在雪山上,被雪花的冰寒激出了鸡皮疙瘩。 赵思洵仿佛听到了微弱的颤动,一下一下,富有韵律,如同的脉搏跳动,不是他的,不是赵思露的,而是……这把剑。 天底下唯一拥有剑心的剑——天问重铸了。 赵思洵终于明白,夷山族残存的典籍没有骗人,世上的确存在仿佛活着的剑。 赵思露将天问捧到了赵思洵的面前,轻声道:“哥,幸不辱使命。” 赵思洵缓缓地伸出手,洁白的手指想要抚摸剑身,然而指尖刚一碰触,一股阴寒幽寂便透过薄薄的皮肤顺着血管瞬间传递到了他的心脏,猛然一缩,他瞳孔震动,下意识地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 “这剑怎么这么可怕?”赵思洵惊讶地搓着手指,缓解那股麻冷和刺痛。 龙吟低颤在密室的通道中隐约传来,赵思露用手中的厚布盖上天问,解释道:“天外玄铁本就极寒,通过千锤百炼之后,更是将寒意发挥到极致,内力不深厚本就容易被它冻伤,哥,你还直接碰。” “我咋知道这剑这么古怪,之前他断裂的时候我还把玩过呢,那时候多老实。”赵思洵心有余悸地看着这剑。 “断了的天问如同高手陷入沉睡,五感尽失,自然没什么反应,可重铸之后算是苏醒过来,脾气正爆着,为了抓紧时间,都没来得及安抚好剑性,舅公说不要轻易动它。” 赵思洵明白了,“敢情还是一把凶剑。” “肯定的呀,天问历经三百年,在历代云霄宫宫主手里不知杀了多少人,饮了多少血,秉性肯定凶,所以也就嫂子这种境界才能制服,为他所用。”赵思露一边说,一边将天问用黑布包裹起来,一层又一层,足足裹了十层,成了一个大粽子,这才放心地往赵思洵怀里放,笑道,“好啦,我们可以去找嫂子了!” 赵思洵搂着剑,心情很是激动,恨不得转瞬间就到叶霄身边,不过他疑惑地看向赵思露身后,“舅公呢?” 赵思露道:“舅公在闭关。” “天问不是已经铸好了吗……”说到一半,赵思洵顿住了,他忽然意识到,天问是三百年前倾全族之力才打造而成,三百年后断裂,却只有乌铎一个人来重铸,哪怕他是大宗师,哪怕还有一个赵思露帮忙,可终究太过吃力,更何况时间又紧。 “严重吗?”赵思洵抱紧剑,目光中带着担忧。 赵思露道:“内力枯竭,怕是赶不到云霄宫了,哥,我们得自己走。” 赵思洵点点头,“好,我们即可进宫。” 昭阳殿 望帝看着赵思洵,眉头深皱,“朕不明白,天问既然已经重铸,那即可派人送去便是,是生是死,是云霄宫自己的事,为何南望的太子要亲自走一趟?” 那是因为嫂子在那儿,赵思露在心里默默地说。 当然,这个时候若说出来,望帝别说放人,赵思洵的储君地位都得动摇。 “自然是因为儿臣的太子妃在那儿。” 赵思露:“……”她震惊地抬起头,看看父皇,又看看哥哥,眼中露出茫然,请问在她闭关的时间里,他哥除了让大皇子和三皇子被贬去西南酷热之地吃蚊虫以外,还干了什么? 怎么她爹这都不震怒,就……皱了个眉? 她惊疑的目光最终落在眼观鼻鼻观心的曲公公身上,满脸写着:师父,您给个提示? 曲公公把玩着胳膊上的新浮尘,当做没看见。 于是赵思露也乖乖地垂下头,也让自己不存在。 那头,望帝疑惑道:“你就这么肯定,云霄宫在四大门派围剿之下还能存活下来?” “当然。”赵思洵道。 “何以见得?” 赵思洵眉眼弯起,欢快又轻松道:“因为早在夷山的时候,儿臣便送了云霄宫八船炸.药。” 望帝:“……” 昭阳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赵思露最终还是往旁边挪了挪,一直挪到了曲公公身边,师徒俩凑一块儿沉默,生怕遭受池鱼之殃,得龙涎洗礼。 她觉得她哥真的是太得意忘形了,这都敢说。 “呵。”一声冷笑。 “呵。”两声冷笑。 最后望帝抬起手指,指着赵思洵道:“你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你这太子也别当了!”气到极致,声音不高反而降,充满了危险。 他要点武器,要点炸.药,这小子推三阻四,翻陈年旧账,非得从他手里要到足够的好处才肯,结果到了云霄宫这里,二话不说就八船炸.药! 八船! 不是没钱吗? 这不挺大方的,嗯? 凭什么?就因为媳妇在那里,胳膊肘有这么拐的吗? 简直是混账东西! 赵思露听着这冷酷的声音,心下戚戚,很替她哥担心。 然而赵思洵却道:“不过是回礼而已,连聘礼都不算。” 望帝嗤笑,“回礼?” “难道不是?您不会到现在还想不到,当初陪着儿臣出使大庆的那位大宗师,是叶霄吧?”赵思洵好以整暇地看着望帝,见人一愣,稍有不自在,便又将视线投给了曲怀,扬眉道,“曲公公,你给说句公道话?” 所谓池鱼之灾,赵思露还没殃及,他倒是先左右为难起来。不过曲怀毕竟是一代宗师,虽未回答,但一笑颔首也足够了。 望帝清咳了一声,埋怨道:“你也是,故弄玄虚,欺瞒朕,该当何罪?” “您也没问过呀。” “朕问了,你会老实回答?” 赵思洵想也不想地回答:“当然不会。” 望帝又是一声冷笑,“呵。” 赵思洵却幽幽看过去,“至于为什么瞒着您,还需要儿臣解释吗?” “你闭嘴就好。” 赵思洵双手一摊,瞧,很有自知之明嘛。 望帝一簇怒火从心下烧起来,他忽然后悔立太子了,不对,一年前就不该选这臭小子,否则哪儿来的那么多憋屈! 他对赵思洵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之前是漠视暂且不谈,可当这个儿子开始崭露头角,露出野心和相匹配的能力之后,即使嘴上不承认,他也知道自己非常欣赏,目光不由自主地凝聚在赵思洵的身上。 他想弥补赵思洵缺失的十七年父爱,想笼络这个儿子,是以册封为太子之后便多有纵容,便是希望这个儿子能对自己坦诚一些,少些虚伪敷衍。 但没想到,给鼻子上脸,臭小子是真诚了,但说话也越来越没个忌讳,都没考虑过他爹的脸面! “父皇消气,都是过去的事了,哥,你也不提了,好不好?”赵思露试着安抚一下。 望帝袖子一甩,哼了一声。 赵思洵眯了眯眼睛,心说大猪蹄子,没理就甩脸色,惯得你! “行吧,回礼不回礼的不说了。可叶霄一路护儿臣安危,帮我斩了浪白帆,顺势让王天崇吞了水鬼道,又替我杀了高鼎,让天下大乱,接着阻挡三花,让宁娥上位称帝,这一系列……虽然您不知情,但儿臣却跟他息息相关,南望有今日也离不开他,所以,父皇,咱们想置身之外已是不可能了,儿臣给了这八船炸.药,便是希望云霄宫度过这次难关,将关系更紧密一些,只要叶霄挺过来,于情于理,他就得站在南望这边!想想释无天,想想前朝开国皇帝,父皇,这样的人物您不心动吗?” 第182章 云霄宫若真能度过这次危机,叶霄毫无疑问便又是一个至尊无敌。 他出现之地,所向睥睨,根本无人能挡,传闻中,第一个能成就无极的人便是释无天。 望帝被赵思洵说得有些心热,忍不住问道:“他能吗?” “能!” 望帝眯了眯眼睛,看向赵思洵,后者挺起胸膛道:“只要我在,他不能也得能!”他说,“父皇,儿臣跟您打个赌,此行若他败了,儿臣这个太子不做也罢,若他胜了,这天下我便尽握掌中!”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集合,列队,上马,走,救太子妃! 第125章 厨房 先烧了,再被劈了,接着被淹了,最后……不能用了。 云霄城, 素有天山脚下聚宝盆一说,虽人口比不上任何一个大城池,但边境商贸往来却是格外繁荣。 在这里, 可以看到形形色色各种长相的人,甚至连遥远的克罗巴人都能带着货品穿越沙漠高原到达天山,与中原交易往来。 云霄城独立于各国之外, 前朝尚在的时候, 还会有官员驻守在这里, 可一旦分崩离析, 便再无宫门之人出入,此城彻底依托于云霄宫的庇护, 自然所有税收和额外进项也归其所有。 月于珠虽然身体不好,但是脑子灵活, 聪明能干,将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之外, 甚至组建自己的商队,将产业遍布整个中原, 听说连西域那边都有商脉。 所以, 论财富, 比起常年打仗的各国,云霄宫是盆满钵满, 富得流油,以至于叶霄挥金如土,对钱财毫无概念也没什么人说他, 因为实在太有钱了。 除此之外, 云霄宫在设立之初, 便有前朝开国皇帝所赠的各类功法典籍, 再加上三百年间收集而来,以及本门大宗师和宗师留下的感悟手札,自创或修复的秘笈,可谓比上陵学宫的书阁还要包罗万象,令天下武者向往。 云霄宫如同一颗璀璨明珠屹立在天山上,至今还未被啃食殆尽,完全是因为历代宫主太强大,拥有非一般的震慑力。 不过,即使如此,当无极功进入江湖,叶雪山试探突破无极的消息传开,终究还是抵挡不住旁人野心,走到了这一步。 四大门派齐聚云霄城,江湖掀起风浪。 谁都想知道,云霄宫面对此次危机,可否依旧屹立天山不倒,而叶霄又能否在四大宗师的围攻下,活下来! 云霄宫和云霄城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并未在城中,而是在天山山麓之上,最高峰之下,与云霄城遥遥而望,背对着茫茫寒山。 对于云霄宫正式弟子来说,武功终究是第一位,他们所学的寒吟九章功法注定要在风雪中磨砺而出。 司空灵从外头急匆匆回来,大喊了一声,“宫主!” 赤鸿啃着羊腿吓得顿时一个哆嗦,没拿稳,就掉在了地上,他赶紧捡起来,一把藏在身后,然后左瞧右瞧地问:“宫主人呢?” 司空灵道:“我问你啊!” 赤鸿嘴角一抽,将身后的烤羊腿给拿出来,轻轻吹掉上面的灰尘,反问道:“他怎么可能在这儿,这是灶房!” 哪怕掌厨打扫得再干净,那也是油烟重地,以叶霄的讲究,打死他都不会踏进来。 司空灵木然道:“这两天他就在这里。” “干啥?下厨?” “嗯。” 赤鸿的眼睛瞬间瞪大,心说小师姐,你莫不是在诓我? 司空灵心累道:“他想学小师兄照顾月师姐,所以……”你懂的。 叶雪山为了老婆,练就了十八般技艺,赤鸿和司空灵一想到那副画面放在叶霄身上重演,顿时浑身一个哆嗦。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让大宗师不拿剑,改拿菜刀? “这情情爱爱的威力有那么大吗,小师姐?”赤鸿心有戚戚问。 司空灵冷笑道:“我怎么知道。” 两个光棍,彼此对视之后,只剩沉默。 “那成功了吗?”赤鸿很好奇,做出来的东西能吃不? 司空灵道:“你今天来偷吃,没觉得这厨房不太对劲?” “没啊,挺干净的,跟新的一样……”说完,赤鸿视线一扫,顿时默然,“重修过了?” 司空灵点头,“嗯,先烧了,再被劈了,接着被淹了,最后……不能用了。” 赤鸿嘴角一抽,这个结局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司空灵心累地不想多谈,“他人不在这儿?” “不在。” “行,我去别处找找。” 正说着,只见一抹白从远处翩然走来,司空灵一愣,“宫主?” “嗯。”叶霄施施然走近,赤鸿赶紧把自己的羊腿丢进边上的菜篮子里,一时之间找不到擦手的,干脆背在身后,问,“你上哪儿去了?” 司空灵看他一手握剑,另一手还提了一个小酒壶,肩上落了雪,跟着问:“你去探望小师兄和月师姐了?” “嗯。” 司空灵和赤鸿互相看了一眼,心里纳闷,平白无故的,怎么跑山巅上? 叶雪山和月于珠的墓碑在天山之巅,月于珠爱看云巅白雪,叶雪山便亲自在最高处挖了墓穴,等他死后,叶霄为他俩合葬。 若在有天灵,这夫妻俩就天天能看到日出雪景,而且天山之巅也无人打搅,实在是因为太高了,风雪肆虐,若没有宗师以上的功力,根本上不去。 叶霄也不是留恋父母之人,除了每年清明上去祭拜一次,平时里也不会去拜会。 今日…… 司空灵忽然道:“这次云霄宫劫难,的确要让小师兄和月师姐知道,他们若在天有灵,也能保佑云霄宫。宫主不必紧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等弟子一定誓死追随,众志成城,不信云霄宫挺不过这次劫难!” 之前看叶霄下厨学音律,还以为胸有成竹,镇定自若,原来却是为了稳定人心装的,大敌当前,就算是叶霄武功再超群,终究压力极大。 这般想来,毁了厨房,扰宫内弟子清修,倒也能谅解了。 明明年岁不大,却要挑起如此重担,司空灵看在眼里,不由心疼。 “若真要怪,也怪我们不争气。” 怨叶雪山心无留恋,一走了之,留下年轻的儿子应对这虎狼之局,又怨自己不够努力,一直徘徊在近大宗师的境界,却始终无法突破。 叶霄顿了顿,道:“无妨,师叔不必自责。” 其实他忽然提着酒壶见叶雪山,倒不是为了四大门派围攻之事,而是在下了两天厨房之后,第一次产生了无法超越他爹的挫败感。 没错,叶雪山武功再高,叶霄都没觉得高不可攀,但这生活技能……他竟完全不开窍!他拿出比练武更认真的态度,但依旧学不会,甚至毁了灶房! 他不得不承认有些嫉妒他爹的天赋,这才上了山巅。 之前不懂珍惜,只觉得叶雪山嘴里的情啊爱啊,全是无用的废话,讨他娘欢心,琴瑟和谐的心计窍门,皆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没想到,当爹娘不再,可恨再想听这番真知灼见和人生经验,却是无从询问,只能在风雪中敬上一杯酒,以作后悔之意。 怪自己当年年少,太过自负,以至于做不到跟爹一样,让另一半完全离不开自己了。 赤鸿见叶霄微微蹙眉,露出一丝惆怅来,不禁也安慰道:“没那么糟糕,南望太子送了咱们八船炸.药,小笙正带着弟子在山下掩埋,谁敢来,就炸死他们!” “你让他小心一些,这里是天山,动静若是太大,万一引起雪崩,云霄城就毁了!”司空灵道。 赤鸿点头道:“放心,这点小笙还是有数的,如今正好是夏季,天山脚下冰雪消融,咱就埋伏在必经之路上,来一个炸一个,炸得他们人仰马翻,哭爹喊娘,让他们想起天山就哆嗦!”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赞叹一下智慧超群的南望太子了,面对咄咄逼人的四大门派,炸.药对人单力微的云霄宫来说简直是解燃眉之急。 而提起赵思洵,两人便下意识地看向叶霄,只见他眸光放柔,望向了南面,扬了扬唇角。 分开都好几个月了,叶霄虽然嘴巴上不说,但是冲他开始向叶雪山看齐,义无反顾地走宠妻之道就明白,他有多想念那位太子殿下。 “南望太子会来吗?”司空灵轻声问赤鸿。 赤鸿回答:“说让我们先走一步,那应该就是会来的。” 司空灵轻轻一叹,神情复杂,“其实这个局面,他不来更好。” 天山在大盛以北,南望在中原以南,赵思洵若来,得穿越三个国家,路途遥远不说,堂堂太子贸然离国,实在太危险了。 这时,叶霄收回视线道:“方才,师叔寻我?” 司空灵点头,“云霄城里汇入了许多江湖人,四大门派应该都已经到了。” 这并不意外,算着时间也差不多,叶霄颔首。 赤鸿纳闷道:“就这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还兴匆匆地来找宫主。” 第183章 司空灵冷笑道:“当然不是,云霄城里出现了怪相。” “什么?” “有人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赤鸿隐隐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问:“练功练岔了?” 这时,叶霄道:“无极功。” “什么!” 司空灵道:“没错,就是练了无极功,应该说是只练了下半部,还是最凶险的那部!” 赤鸿顿时恍然,“那姑娘没死吗?” 司空灵看了这俩,“你们当初既然没杀了她,就应该把她带回来看押。” 但如此说这个已经毫无意义,那时候对秀儿的厌恶,又不忍心下手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这才留有后患。 不过赤鸿纳闷道:“可满打满算不过才一年的功夫,怎么就走火入魔了呢?”甄长川和傅虹渺好歹坚持了二十年,要发作也没那么快,“对了,是哪家门下的?” 司空灵道:“还在查。” 而这时,有个笑嘻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阿弥陀佛,“两个是巫神教的弟子,余下的一个是凤凰教的。” 三人抬头,远远的见一个胖乎乎的老和尚跟个球似的弹跳过来,瞬间落在了赤鸿身边,鼻子嗅了嗅,接着跟胖狗儿似的凑向了菜篮子,从里面拎出了一根咬了半截的羊腿。 他顿时喜笑颜开,抹了一把嘴角,对着赤鸿合了一个十,“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款待,贫僧就不客气了。” 说完,一口咬下,满嘴流油。 “大圆你个秃驴,那是我的!”赤鸿怒地扑过去就抢。 和尚别看胖,身材横向的比纵向长,但是灵活极了,一手拿羊腿悠闲啃,一手跟赤鸿过招,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直接激起了赤鸿的怒火,内力一放,气势如虹。 司空灵就看到这俩宗师为了一根羊腿开始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而那根可怜的羊腿飞了天,差点碰了地,被和尚脏兮兮的鞋面挑了一下,四只手轮番捏了一把,甚至还像蹴鞠一样在胸前被撞了几回……隐约中,羊腿儿的油腻味和香气似乎在运动中弥漫开来,更显入味。 司空灵抽了抽嘴角,回头看向叶霄。 只见叶霄眼神看似波澜不惊,但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目光落在那跟马上就要散架的羊腿上,幽暗深深。 终于,只见寒光一闪,雪亮的剑锋瞬间出鞘,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那引得两男争相抢夺的诱人羊腿顿时化为天边流星,香消玉殒,不知所踪。 那是用了强劲内力的! 司空灵暗暗一叹,果然。 没了羊腿,两人顿时消停下来。 赤鸿讪笑道:“宫主……” 大圆也摸了摸光头,“霄儿,咋还是这个脾气……” 叶霄深吸一口气道:“你俩更衣之后再来见我。”说完头也不回地收剑转向了屋内。 大圆是个酒肉和尚,跟叶雪山同辈,三天两头跑云霄宫蹭肉蹭酒,除此之外,他不杀人不亲自杀生,但很乐意为人分担杀孽,算是变相的洁身自好,勉强够得上得道高僧。 赤鸿和大圆和尚进屋的时候,叶霄正在擦拭他的剑,那雪白的剑刃,擦得锃锃亮。 显然,虽以剑气挑飞了羊腿,但叶霄总觉得沾染了一点羊腥味,不干净。 大圆和尚仔细一瞧,“这好像不是天问。” 赤鸿回答:“不是,这是夫人赠的剑。” 大圆恍然,云霄宫的掌门人一个个都是情圣,月冷桥没了夫人,独自拉扯月于珠也没再续弦,叶雪山就更不用说了,整一个妻奴,要不是因为想娶月于珠,武功都是三天两头地打鱼晒网,说不定还没赤鸿来得高。 轮到叶霄,瞧着这细心呵护的架势,显然也逃不开这个命运。 “所以,天问真断了?” 司空灵点头,“小师兄在的时候就裂了,跟呼延默打一架引起雪崩,宫主强行改道后,就断了。” 大圆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阿弥陀佛,雪山那家伙真是不靠谱,这不坑儿子嘛。” 赤鸿跟着说:“可不是,无极功那下半部早叫他拿回来,销毁也行,放外头万一惹事了咋办,他就懒得去,不肯下天山,你看现在,闹大了。” 说来说去,都是老一辈留下的债,祸及子孙。 叶霄将剑缓缓插入剑鞘,放在桌上,便问:“云霄城中之事,还请大圆大师详说。” 提起这个,大圆也是眉头一皱,胖乎乎的脸成了一团,他叹道:“贫僧也是在江湖上听到了消息才赶回云霄城,跟众多武林豪杰一样,看看能不能帮云霄宫劝住四大门派。江湖虽然强者为尊,可也要讲道理,讲正义,他们这般以寻仇为借口,名人眼里都看得出来为了什么。不过,如今却是麻烦了。” “怎么?” “贫僧有些私事,所以较温杜山掌门,波峰谷主,千童寺住持等几位德高望重的掌门人晚到了几日,等再去寻他们的时候,却发现他们犹豫起来。”大圆和尚说到这里,亦是头疼,“你们可知,四大门派曾言,无极功本不该归一门一派所有,该武林天下共得。” “凭什么!”赤鸿顿时道。 “别吵,大圆,你继续说。”司空灵道。 大圆收敛了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凝重道:“虽不知释无天究竟如何创立这门功法,但前朝开国皇帝将各门各派所相助的秘籍赠与云霄宫却是事实。四大门派的意思,就因为释无天集百家之长,融百家之精,这才创下此等神功,共享武林,也是应该。” “放屁!”司空灵不等赤鸿说话,先自己骂起来,“就那些烂大街的所谓秘籍,也好意思拿出来说?怎么垂天问星,九重太玄这种心法就不肯拿出来了呢?这会儿来问无极功,简直不要脸!” “所以,这几位被收买了?”赤鸿问。 大圆重重一叹,“说实话,若非贫僧在云霄宫蹭吃蹭喝好几年,说不准也两不相帮了。更何况,半部无极功流于江湖,有人练岔自爆……虽多是魔教分支,可终究还有名门正派弟子受不了诱惑练了。暂时无碍,可不稳的内力犹如危卵,见到这般残相,思及自身,如何不着急?贫僧也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做选择。” 叶霄道:“多谢大圆大师,不过不管是否有人相帮,无极功我绝不会给。” “对,就是不给!” “一帮子强盗,做梦!” 赤鸿和司空灵一起附和着。 就知道会是这样,大圆和叶雪山交好,自然也了解点这门功法的利弊。 况且的确也没有给的道理,人家祖师爷自创的功法,后代弟子要练要舍也轮不到别人置喙。 不过…… “天问断裂的事,差不多已人尽皆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可恶,居然无法超越! 叶雪山:笑死,当初我手把手教,你不屑一顾,如今悔恨当年了吧? 叶霄:爹,你可以托梦。 叶雪山:谢邀,人鬼殊途,勿cue。 第126章 北上 热.兵器的残酷,比之冷.兵器更加无情。 天问作为镇派之宝, 从云霄宫诞生之初便存在,陪伴三百多年,就好比一个象征, 已经不单单只是增强剑客的神兵,更意味着气数。 这个时候断裂,又怎能不让人联想到云霄宫气数已尽? 前朝覆灭, 云霄宫是不是也该消散了? 叶霄即使天纵英才, 但面对四位大宗师, 他连天问都没有, 怎会有胜算? 世人歌颂称赞为正义献身之人,便是因为太少数, 更多的还是考虑到自己利益,能旁观不落井下石已是难得。 大圆想来想去都替云霄宫为难。 司空灵安慰道:“别急, 天问已经在重铸了。” 夷山族大宗师回归的消息,大圆也听说了, 只是他不看好,“那怕是赶不上。” 夷山族背靠南望, 有太子支持, 它便已经不单单只是江湖中人, 跟四大门派一样,背后都有宫门的影子。 对于南望来说, 云霄宫覆灭,北寒入侵并非是一件坏事,甚至是鹬蚌相争从中牟利的好事。 西越和东楚本就指望着北寒牵制大盛, 至于三花, 高燮一死, 他一直没有接受宁娥给予的国师之位, 铁了心要无极功。 牵扯到宫门,战争,朝廷,江湖人讳莫如深,更不愿牵扯其中。 “无妨。”叶霄勾了勾唇,“多谢大圆大师告知,不过我心意已决,不必再说。” “唉,贫僧也不是来劝,就是……”大圆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局面显然他也插手不了。 最终他道:“老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霄儿,大宗师亦有不敌的时候,望你好好斟酌,三日后,他们就上山了。” 叶霄颔首。 赤鸿和司空灵也点头。 但显然,云霄宫的人就没有怕的时候,不然怎么阻挡北寒三百余年? 大圆能过来劝一句,也算是一份情。 第184章 “对了,贫僧还住老地方?”突然,大圆和尚问。 赤鸿惊讶道:“你不走吗?” 大圆莫名,“贫僧走哪儿去?” “大敌当前,你好话也说尽了,消息也告诉我们了,不赶紧走,难不成还要跟我们同舟共济?”司空灵疑惑地问。 大圆闻言摸了摸光头,“这不废话嘛,贫僧就一个人,一条命,没那么多牵挂,白吃白喝蹭了那么多年,怎么着也得帮一把,虽然可能也帮不了什么……” 赤鸿一听,顿时喜笑颜开,一把搂着和尚的粗脖子,夸赞道:“谦虚了,绝对谦虚了,大和尚你好歹也是个宗师,比我弱那么一点点。” 大圆看向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赤施主,就算不是出家人也不得打诳语,上次比试,你把羊腿输给贫僧了。” 赤鸿不高兴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要不,再比一场?” “三个羊腿儿。” “行,就三个!” “好,那现在去?” “现在去!” 俩年岁加起来一百的宗师为了三个鸡腿气势汹汹地跑出屋子,实在令人看得有些无语。 不过这次司空灵懒得管他们,反而对叶霄道:“有大圆在这里,云霄宫的战力也算多了一分。” 然而叶霄却道:“你知道那半部无极功最吸引谁吗?” “谁?” “那些徘徊在宗师之下数年,却始终无法突破之人。” 此言一出,司空灵怔了怔,“那岂不是……” 叶霄冷笑道:“传我命令,明日起,关闭云霄城,凡是寒吟九章未突破第六层的弟子尽数前往城内,帮助疏散,转移安顿城中百姓,让他们暂时远离天山,躲避危险。” 这个命令并无不妥,然司空灵却沉默了,她说:“他们怕是不会走。” “违逆者,逐出云霄宫。” 司空灵深吸一口气,“是。” “驾——” “驾——” 风从耳边呼啸,割得脸颊生疼,双腿骑在马背上,从最初被磨得破皮到现在麻木毫无知觉,赵思洵可以说这辈子再艰难,也没有这么辛苦赶路过。 但即使如此,他的目光依旧坚定,牵着缰绳的手握得紧紧,他遥遥地望着远处白雪盖顶的山脉,已经是视线所及之处,再遥远也有到的时候了。 一旁的赵思露紧跟着哥哥,第一次离开南望的激动心情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担忧。 两个月的路程,被赵思洵水路兼施,硬生生地缩短到一个半月,下了博洋湖,立刻马不停蹄地横穿大盛境内,一路赶往天山。 一千名护卫,每一个武功都比赵思洵高,在这样高强度之下,也已经露出疲态。 赵思露想劝赵思洵休整一下,可看哥哥的目光一直望着天山,一瞬不瞬,到嘴的劝说便咽了回去。 在船上,他们已经知道,各大门派已经齐聚云霄城,马上就要围上云霄宫了。 “驾——” 然而一千名骑兵进入他国国界,即使是盟国,处在战争之中,那也相当明显。 等绕过一个缓坡,看到前面高原之间断裂的峡谷通道时,赵思露忽然唤道:“哥……” 只见大盛军队正列阵等在了前面,卡住了通道。 这不停也得停。 “吁——” 马蹄高高地扬起,赵思洵抬起手,尘土如雾之中,一千名骑兵纷纷停止马蹄。 “收拢,保护太子殿下,明都公主!”聂冰大喝下,骑兵也同样列阵,将背后的武器端到面前,遥指对面军队。 大盛将领遥遥喊道:“南望太子,既然到了大盛,为何不拜见吾皇陛下,反而偷偷摸摸地带兵横穿我国,这不是做客之道吧?” “孤自知失了礼数,深感歉意,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孤为中原之难而来,贵国陛下必能谅解,等到事情了结,孤自当负荆请罪,还请将军禀告贵国陛下,先行让道。”赵思洵跟着喊道。 然而很快对方喊了回来,“吾皇陛下交代,如此大事,还请前往粱都商议,届时你我两国共同出兵,岂不是更好?” 话说到这里,赵思洵沉下脸色。 赵思露皱眉道:“好歹是盟友,也是为了大盛,女帝怎如此不近人情?” “这跟不近人情没关系,宁娥是知道我杀高鼎的事了。” 赵思露一惊,“怎么会?” “没什么不可能,云霄宫被围,本该大盛最着急,可恰恰是我不远千里带兵来支援,你说为什么?” “您跟叶宫主关系匪浅。” “没错。” 之前宁娥不信是叶霄所为,因为高鼎之死,最得利的是高燮的两个庶子,最可能的是东楚和西越联手,结合利益牵扯,悲伤过度,她根本无法好好调查。 可如今东楚和西越被打得抬不起头,只能寄希望于北寒,这样看结果,这两国也没有得利,相反损失惨重。 宁娥当了皇帝,可动用一切力量查儿子的死因,有些细节,不明之处随着时间慢慢浮现出来,结合赵思洵风光成为太子,望帝甚至为了他将两个儿子都贬了出去,这份架势让宁娥心中生疑。 当赵思洵带兵偷偷进入大盛境内,企图赶往天山解云霄宫之围后,宁娥最后一点疑惑也消失了,她可以肯定,叶霄就是那个替赵思洵将惠明引走杀害之人! 没有这过命的交情,如何能让赵思洵冒这个险? 赵思洵扯了扯嘴角,“她现在,怕是恨不得活刮了我吧。” “那现在怎么办?”赵思露问。 “没有办法,只能打。”赵思洵低声道,“聂冰,传令下去,备上手.雷,趁乱,我们冲过去!” “是!”聂冰说着抬起了手势。 “露露,挡得住宗师吗?” 赵思露将背后的锤子给拎到手上,扬眉,“没突破之前我都不怕,更何况如今我也是宗师呢?” 没错,在见证了天问重铸,亲眼见识了千锤百炼第九层和几乎失传的铸心之术后,赵思露便迈出了宗师的那一步,突破了。 “好,冲了!” 大盛将军见此,回头道:“对方是不会束手就擒了,备战,以防他们孤注一掷突围!” “是!” 话落,南望上千骑兵重新策马狂奔起来。 “架盾,架枪,上拒马!” 狭路相逢,勇者胜。 大盛将军选择的地方正好是一个卡口通道,再加上拒马阵,可谓死死地克制了骑兵。 他相信断了这一千骑兵的马腿,一定能够擒住南望太子,交给皇帝处置! 然而可惜,赵思洵这一千并非骑兵,而是由高手组成,装备了新式武器的护卫,看着距离在马蹄奔驰下快速拉近,不管是赵思露还是赵思洵,手心皆开始渗汗,但他们的目光却无比坚定。 忽然,聂冰喊道:“扔——” 天空中刹那间多了数不清的黑点,这并非箭矢,速度不快,仿佛扔石子一般,丢向了大盛军队。 有的被盾牌架住,然后滚落到了脚边。 “这是什么……” 有士兵疑惑地看过去,只见这如同小儿拳头大小,黑黝黝的石头上冒着一缕缕白烟,一股奇怪的味道弥漫开来。 明明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依旧产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 “赶紧丢出去!” 然而大盛将军还未说完,“轰——轰——轰——” 接二连三爆破,在这山谷中炸响,回声震荡,地动山摇。 手.雷不大,威力不及后世手榴弹,但是如此密集,却依旧炸得大盛军人仰马翻,特别是,他们还堵在卡口处,高耸的岩壁受到爆.炸的冲击,终于不堪重负,岩石碎裂,纷纷从头顶掉落…… 哀嚎声不断响起,那样的地形就是逃命都没处逃,很快烟尘四起,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中,大盛军损失惨重。 这等威力,实在令人心惊。 饶是早知道威力,可成千上百的手.雷放在一起爆炸,效果依旧令人心神剧颤。 “殿下……”聂冰内心火热,手心冰凉,不由地看向赵思洵。 “走!” 热.兵器的残酷,比之冷.兵器更加无情。 赵思洵上辈子就是在研发这些东西,比谁都清楚。 峡谷通道碎石满地,还有诸多残肢断臂,以及呻.吟之人,那位大将军不知在何处,一眼望去,阵型冲散,早已无力阻挡着千名骑兵通过。 赵思洵带着骑兵不费一兵一卒,很轻松地绕过巨石,重新奔驰起来。 然而,忽然耳后风声起。 “哥,小心!”话毕,赵思露飞身一跃,从马背上跳起来,扬起精铁锤,千锤百炼的力量发挥极致,对着来人猛然挥出。 赵思洵马蹄未停,回首望去,只见那灰头土脸的大盛将军的长.枪与赵思露的铁锤迎面相击,一声巨响,气浪在空中震开。 天底下的武功,能与夷山族硬碰硬的极少,同境界也就只有佛门金刚不坏才能堪堪抵挡,锤风所过,可谓摧拉枯朽。 第185章 曾经赵思露的全力一锤,便是号称宗师都无法轻易接下,而如今她已经突破了千锤百炼第八层,又在天问重铸中,亲身感受到了第九层的威力。她在武学的天赋和悟性,就是乌铎也自愧不如,面对这位大盛将军,毫无任何惧意,直接一锤砸下去,砸断了他的长.枪。 大盛将军落地,手腕垂下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小姑娘。 他之前为了抵挡手.雷和巨石,动用了不少内力,方才对赵思洵的偷袭,已经用上了全部力量,却没想到被赵思露随意地挡下! 甚至,若果这个小姑娘愿意,还能杀了他。 “露露,不要恋战,回来!” 赵思洵的喊声中,赵思露将锤子一收,踏起轻功就飞回了自己的马上,马蹄一扬,便追上了兄长。 “哥……” 赵思洵的神情不见任何轻松,反而凝重地望着雪山方向道:“这一次,若是叶霄败了,我也别想回南望了。” 赵思露心中一凌,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经此一战,南望与大盛便不再是盟友,而是敌人,除非……赵思洵死! “嫂子一定能挺过去的!” “嗯,我信他。” 作者有话要说: 呻.吟除了床上,就没有别的地方了吗?口口 长.枪这种兵器,哪里不对劲,为什么也得口口 第127章 天山 姑奶奶把铜板给你们准备好了,每人一个,出来放个屁,就赏给你们! 皑皑白雪覆盖连绵高耸的天山, 一望无际,入目苍茫。 只有远处依稀有座宫殿的影子,矗立在灰白之中。 “那里是不是云霄宫?” 此时节已是入夏, 天山山脉之下,难得没有落雪,反而天清云淡, 绿茵铺展, 视线可以拉的极远。 “对, 那就是云霄宫!”有人道。 云霄宫在中原边界, 又在高原之上,人烟罕至, 离武林太远,即使年轻人闯荡江湖也不会选择这个地方。 然而这里却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宗师, 武林至尊,于是变得越发神秘, 犹如圣地一般令人向往,如今亲眼所见, 终有几分激动。 解下这座天下第一宫的面纱, 对于年轻弟子来说, 兴奋中亦带着忐忑不安,因为他们知道上山的目的。 当然, 若只是一门一派或许没有这份勇气,但四大门派,包括哪些被无极功吸引过来, 企图分上一羹之人一起走, 那份怯意自然也会跟着消失, 甚至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然而刚到云霄宫所处的山麓之下不久, 众人便停下了脚步。 一道深深的剑痕从碑界之中延伸,一路横断了上山之路,凌凌剑意凝聚于上,深深不消,警告着不请自来之人。 这并非是叶霄的剑意,而是云霄宫每一代宫主接任之时不断叠加留下的,上面已无任何威力,就算是稚嫩小儿触摸也不能伤其一分,但见之望而生畏,让人不敢造次。 “走。” 当然,这区区一道剑痕是阻止不了四大门派的,未曾犹豫,他们迈了过去。 天山的山是真的很高,哪怕山谷亦在高原之上,高地起伏的山脉相连,山顶沁着白雪,从这块界碑到达云霄宫大殿依旧还需要走很远,一路往上。 然而很快,他们碰到了一个山谷,不深,亦不大,一眼便能望到尽头,微微凹陷如盆地的形状,镶嵌着一块好似巨大镜面的水潭。 天山的雪在夏日融化涓涓流入这片山谷,形成短暂的一片水镜,有水草嵌在水底,染上碧色,又有顽强的野花摇曳舒展在边沿,平静的水面映照的蓝天白云,若是踏上去,荡出涟漪,应当美如画卷。 天高地阔,这个地方本该用来欣赏的,可是此刻,没人有这个心情,因为对面——司空灵握着银枪星魄,赤鸿扛着重剑烈日,带着云霄宫弟子对峙在水镜的另一头。 每一个云霄宫弟子手里握着剑,冷冷地看着这一群不速之客。 司空灵的目光扫过对面的四大门派,讥嘲道:“人似乎不齐啊,孟大伪善,心虚臭道士,三花老秃驴,还有一个孤魂野鬼呢,不是说上门来讨饭吗?”她的声音运用上了内力,在水镜上空回响,“姑奶奶把铜板给你们准备好了,每人一个,出来放个屁,就赏给你们,缩在后面,算个什么东西!” “哈哈……”身后的云霄宫弟子大笑,其中以赤鸿笑声最响。 “司空灵!”忽然一道剑光掠过湖面,带起水波直冲司空灵门面而来,后者不慌不忙地架起银.枪,内力一荡,往上一挑,轻松化解这道剑气。 “哪只狗在叫?”司空灵冷笑道。 只见对面走出一位老者,身穿儒衫文雅,手中拿着的却是一把戒尺,仿若私塾中的教书先生,他道:“司空长老稍安勿躁,莫要口出恶言,我等前来并非挑衅,而是想请与云霄宫商议。” 显然方才的剑气并非出自于他,不过这张脸让司空灵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商议?带着一群人拿着武器要求商议?”司空灵气笑了,“我是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与人商量,态度要好,姿态要低,礼节要足,怎的,都说规诫行者一言一行恪守礼仪,你莫不是冒充的?刚是哪个孙子,到了我家门前还敢撒泼,滚出来!” “司空灵,你出恶言在先,辱我师尊,怎不能出剑?”这时,一个中年男子站了出来,手中握剑,气势十足。 司空灵看见他,眉头深深皱起,半晌之后回头看赤鸿,“这人谁?谁是他师尊?”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赤鸿理直气壮道,“无名小卒罢了。” “你们呢?”司空灵只能问身后的弟子,几排的脑袋齐齐摇头。 “先报上名,你师尊是谁?”司空灵喊道,“别阿猫阿狗的什么都出来叫唤!” “你……”那男子气得要死,这时,边上的一名女子唤道,“大师兄,别与她一般见识,这个女人,只会胡搅蛮缠。” 此言一出,司空灵望过去,眉头皱得更深,“楚江雪……不对,你是楚江清!” “难为你还记得我。”那女子笑道,眼底可没有任何的笑意。 “当然记得,楚家双胞胎嘛,不过姐姐似乎资质更好一些,怎么,她死了,终于轮到你出人头地,特地来谢我家宫主替你扫清障碍?”司空灵讽刺道。 楚江清的脸色顿时沉下,恶狠狠地道:“叶霄杀我姐姐,此仇不共戴天,让他出来,今日我要为她报仇!” “哈哈,天下谁不知道你们两姐妹跟个仇人似的,如今要报仇,报哪门子的仇?”司空灵可笑道,“再说,就凭你?” “就凭我!”楚江清目光一凝,身上气势骤开,连同方才那名男子一起,有了一股令人心惊的气息。 赤鸿一见,脱口而出:“宗师……”接着他忽然意识道,“小师姐,我知道他是谁了,孟曾言的大弟子洪明,资质最差,年纪不小,始终突破不了宗师,所以籍籍无名,没想到他居然也突破了!” 司空灵面色已经凝重,“楚江清也是。” “这……” 司空灵的目光一一凝视过去,不只上陵学宫,连同清虚派,万佛寺为首的几个,也细细探查,终于,她明白了,嗤笑起来,“竟被宫主言中了,一个个的,原来都这么不要命!” “少废话,让叶霄出来,当初杀我师兄师姐的仇,今日四大门派皆在此地,让他给个交代!” “没错,算我一个,我要给师伯报仇!” 上陵学宫,清虚派一个个站出来。 司空灵将枪往地上一杵,冷笑道:“交代?自不量力群起而围,以九对一还被反杀,不怪自己武功不精,心思歹毒,倒是怪旁人没束手就擒,杀得太干脆!啧,这副嘴脸,赶紧往前面镜子照一照,看看自己有多尖酸刻薄,丑陋吓人!想干什么直说,都到这个时候,还扯什么犊子,虚不虚伪!” “阿弥陀佛,江湖规则,不过快意恩仇,若我等寻仇不过,亦被反杀,也无话可说。”万佛寺的和尚淡淡道。 “那就来!”赤鸿往前一步,将重剑盾在地上,气劲随着内力震荡开,水镜波纹漾漾,无风自成浪,“就凭一些境界不稳定的虚假宗师,也配见我家宫主,有本事就上,老子一个打十个不带眨眼的!” 实打实地靠自己练出来的内力和境界,厚实稳重,扎实不虚。 而靠无极功强行提拔的内力冲破的境界,好比这水镜,稍微丢块石子进去都能破坏了平衡。 众人彼此互相看了看,赤鸿的武功虽然不敌司空灵,却也是成名已久的宗师,一手灼雪裂日,可谓打遍天下。 “看什么看,说你俩呢,不是来报仇吗,老子当日就在现场,有本事来!”赤鸿举起重剑,剑尖对准了楚江清和洪明。 这对师兄妹是新晋宗师,苦练多年,却怎么也过不了这个天堑,是以当有无极功下部放在眼前的时候,他们只是一番犹豫,最终还是咬牙练了。 第186章 没想到无极功当真是武林第一神功,内力增长之快,不过半年就突破了桎梏已久的境界,成为梦寐以求的宗师。 见赤鸿如此挑衅,他们顿时眼神发暗,握剑的手指节泛白。 然而练武多年,早已过了天真的年纪,就算已成宗师,却也知道单独对战赤鸿,毫无胜算。是以面露犹豫,未曾应答,反而一同看向了规诫行者。 这位老人是既文书行者之后,上陵学宫最强的供奉,亦是近大宗师的实力,今日上陵学宫除却孟曾言,显然他说了算。 这一场比试,若是输了,必然对四大门派的气势有所打击。 “还是让老朽……” “一个不敢,那就两个一起上!”赤鸿嚣张的话忽然传来,他轻蔑道,“这要是也不敢,赶紧滚下山,找个沙坑将自己埋了,银样镴枪头,混个屁的江湖!” 此言一出,这对师兄妹脸色瞬变,二话不说,纷纷拔出剑,轻功一起,轻点碧池水镜,遥遥对着赤鸿刺过来。 “还算有点骨气。” 赤鸿大笑一声,拿脚尖一踢烈日剑尖,顺手抡出一轮圆日,脚下重重一踏,凌空飞起,粗暴又蛮横地对着两人劈下去! “铮——” 剑颤长鸣,平静无波的水面受气劲影响排出浪花,露出浅浅的池底和一道深深的剑痕。 赤鸿的重剑与夷山族的千锤百炼类似,皆以举重若轻的力量来压制,最不怕的便是硬碰硬,明明是两人,洪明和楚江清见到赤鸿的那一剑便立刻一触既开,不敢与之硬抗。 赤鸿一脚踩在水中间,任由水面没过他的小腿,洪明和楚江清分立两边,蜻蜓点水,死死地盯着他。 “两个人还怕?”赤鸿嗤笑,“这宗师也未免太虚了吧,接好喽!” 话落,他迈开脚步,淌水奔跑起来,重剑烈日剑尖垂下触水底,划拉出一道深深痕迹,对着洪明就冲了过去。 灼雪裂日,看似热烈,却也是寒吟九章的演变。 天山的太阳总是朦朦胧胧,被风雪遮掩,而赤鸿的剑,将周围的风雪寒气尽数抽取消融,凝聚于重剑之上,让太阳有短暂的明亮,而当他劈下来的时候,剑上的寒气瞬间自剑尖流泻,与它相触,不管是人还是兵器,立刻被寒气所冻伤,而冷到极致,生出冰凌,将天空的太阳一分为二,故而得名。 他的剑,一般没人敢碰! “大师兄!”楚江清见此,立刻脚踏星辰,与空中回旋,流星倒挂,凝聚出三道剑影,只听剑鸣低吟,“去!” 上陵学宫的垂天问星直冲赤鸿脑后而去,逼着他回挡。 然而赤鸿根本不管身后的剑影,大开大合的重剑砸在洪明面前,潭水飞溅,瞬间成冰,将洪明困在其中,接着抡起烈日,重重地砸在匆忙抵挡的洪明身上。 这股蛮横的力量根本不是洪明所能挡,冰碎人飞,剑落地,被拍飞的洪明正好对上楚江清的垂天问星剑影之上,三道剑气入体,于空中一顿,接着直直砸入水潭中,溅起浪花。 “大师兄!” 楚江清二话不说跳到洪明身边,慌忙将人从水中捞起。 洪明被楚江清穿了三个窟窿,血水晕开在水面,污了一池碧波,不过好在,皆不是要害,尚有一息存在,只是脸色青白,有冻伤之势,而嘴角渗血,被赤鸿重剑一砸,又有内伤。 总之,挺惨。 “赤鸿!”楚江清眼中冒火,怒瞪过去。 赤鸿将重剑抗在肩上,“怎的,你还要打?有骨气,那就来!” “你……” “师侄,回来!”这时规诫行者唤道。 楚江清狠狠地瞪了赤鸿一眼,立刻带着洪明回到了己方阵营,规诫行者看见洪明的模样,眼神一冷,便道:“先带他下去运功疗伤,这里有老朽。” “是,师叔。” 那头,司空灵给赤鸿使了一个眼色,怎么样? 赤鸿低声回答:“内力挺深,但境界不稳,受此重伤,洪明算是废了。” “好对付吗?” “几个还可以对付,若是多了,麻烦。”赤鸿道。 这个时候,他显然不会夸大。 司空灵点了点头,心中有数,能上天山来,各大门派显然带出的都是精锐,小喽啰除了送死没别的用处。 云霄宫的小弟子被尽数打发到了云霄宫,留下的也是精锐,但人数相差太多了。 就如现在,楚江清一走,清虚派中自觉走出一名道士,“看来轮到贫道来请教了。” 赤鸿抬起手掏了掏耳朵,“哪个,自己爽快点报上名。” “贫道玉秋,乃玉昭,玉诚师弟。” 玉昭和玉城亦是死在叶霄剑下的宗师。 赤鸿抬眼过去,“你不会也练了无极功下部吧?” “未曾。” “那还差不多,行,让我讨教讨教清虚山的九重太玄剑!” 话落,不等司空灵发话,赤鸿便扬剑杀了过去。 玉秋的实力显然不是那两个靠无极功强行提升境界的伪宗师能比拟,一交手,赤鸿就感觉到了,对方的内力似乎比自己深。 “傻子,他是近大宗师!”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规矩,先叫阵。 第128章 混战 儒门不治国,佛门不修心,道门皆私欲,魔门起妖心。 玉秋的名字在江湖上很少听见, 是因为他不下山,也不闯荡江湖,听说在清虚派比玉书还要痴迷于练武, 一心奔着大宗师而去。 这样的人,司空灵很清楚,赤鸿对付不了。 清虚山的九重太玄剑, 顾名思义, 一在九重之境, 二在玄奥之上, 以破虚妄而立剑道著称。 他出剑,不为敌人, 只为自己,胜我而为胜, 所以一重强过一重,一山高过一山, 待九重而至,便可破万敌之相。 众人在一旁只觉得赤鸿的剑钝了, 慢了, 沉了, 重了,好似陷入虚晃泥潭。 那蛮横的力量无处发泄, 最终烈日遁地,赤鸿不耐烦之下,横扫千军, 内力大开, 逼迫着玉秋化虚成实。 “他娘的, 找到你了, 有本事硬碰硬!” 司空灵面露着急,“赤鸿,慢着!” 只见磅礴的力量带起强烈的气流,锁定玉秋的气息,烈日开山分海之势,对着他当头而下,“给老子去死!” 玉秋抬头,目光一凌,手中剑瞬间一分为八,形成莲花剑影,一剑划过流星,对着赤鸿的烈日锋芒而去。 剑尖抵在锋芒之上,微微一顿,却无法抵挡烈日的力量,接着第二剑跟上,与第一剑重合,然烈日之势,依旧不可挡,可玉秋不慌不忙,接着第三剑,第四剑…… 这样一点一点消弭,哪怕是排山倒海之力,也在一顿又一顿之下,变缓变弱。 直到最后一剑,九重太玄成八,烈日的力量被定在空中,玉秋的身影出现在赤鸿的身侧,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此刻,赤鸿一剑去,十成的功力,难以收回,而玉秋则抬起手对准了他的后心,这一掌下去,赤鸿后门大开,不死既伤!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光自远方射来,玉秋眼神微凝,最终不得不撤掌回身,躲了过去。 赤鸿的重剑砸在水中,浪花和水草齐飞,他蓦地回头,只见司空灵飞跃于空中,一把握住了她的银光星魄,冷冷地与玉秋对峙。 “赤师叔,快来!” 云霄宫弟子赶紧对赤鸿招手。 赤鸿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心有不甘,“混账!”也不知道这话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别人。 下一瞬,星魄与太玄剑相接,两个近大宗师于空中开始交手。 虽不如大宗师毁天灭地的具象化力,然而作为近大宗师,其威能已经具有摧城拔寨的恐怖力量,星魄一击,如撼海排浪,比之赤鸿的裂日灼雪,更有一股窒息闷重之感。 玉秋不得不全力以赴,将九重太玄剑发挥极致。 旁人看得简直心惊肉跳,实力不够的,甚至直接后退找掩体,以防池鱼之灾。 那面如画的水镜早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破坏下变得面目全非,泥泞脏乱。 “司空长老,你可有练无极功?”玉秋在交手之中,忽然问道。 司空灵银枪破空,横握身前,挡住了太玄一剑,接着顺势刺去一枪,“没有。” 只听到“铮”鸣之声,玉华回剑,挡开枪尖寒芒,“为何不练,以你的境界,只要练有无极功,必能突破大宗师!” “关你屁事!” “云霄宫看似大义,然这门神功却只有宫主能练,未免不近人情,难道这样才能奠定宫主的地位?叶霄年纪轻轻,司空长老为其卖命,不觉得不值吗?” 司空灵面寒如霜,骂道:“你懂个屁!” 云霄宫上下对无极功并非全然陌生,然而只练了一两招,就知道这门功法有多邪门,没有谁比云霄宫更明白内力暴涨,而境界跟不上的痛苦。 闻笛笙前不久才刚体会过,濒临死亡,痛不欲生。 第187章 其实历任云霄宫宫主都活不了太久,天赋卓越者,百年已是极限,多是在五六十岁便要面对无极功带来的反噬。 其实叶雪山就算自己不去突破无极,再过十几二十年,无极功也会逼迫他去。 这门功法只是云霄宫宫主推脱不掉的责任! 那头司空灵跟玉秋打得难舍难分。 而这边,一声阿弥陀佛,却是万佛寺的和尚走出来。 “贫僧惠恩,亦有师兄师弟死在叶霄手上。”他的目光落在赤鸿身上,“看来也得请赤施主指教了。” “要不要脸,赤师叔已经打了两场了!”闻笛笙撸起袖子,拿起自己霜降就要冲出去,却被赤鸿一把拉回来,他不解地回头道,“师叔!” 赤鸿喘了口气,横了他一眼,“我又得念叨你了,让你当初不好好练武,不然不是能替老子分担了?现在,边儿去!” “可是……”闻笛笙看着赤鸿扛起重剑,担忧的问,“您还能行吗?” 赤鸿拖着自己的重剑,“男人没什么不行,不行也得行。” “阿弥陀佛,不行还是退下吧。”一个胖和尚球一样地弹到他们面前,大圆一脚踩在赤鸿的脑袋上,脚下一用力,直接将他踩在地上,啧啧两声,“受伤了吧,贫僧的一脚都接不住,乖乖去千圣手那里吃药。” 见到他,云霄宫弟子眼睛一亮,闻笛笙立刻道:“和尚,你终于来了!” “来了,来了,幸好赶上了。”大圆一脸富态,笑眯眯地跟弟子们问了个好。 “和尚,赢了,咱给你烤羊腿!” “做烧鸡!” “炙小排!” “闷火烧!” “撒点葱花和孜然。” “放点辣子和椒盐。” “还有酒,随你喝个够!” …… 吸溜……大圆抬起手抹了一把嘴角,含笑点头,“那可都说好了。” “一言为定!”云霄宫弟子大喊。 大圆心满意足,于是转身一脚一脚地走进浑浊的水池,水面微微在他脚下荡出圈圈涟漪,却不曾湿了他的鞋。 惠恩看着这圆胖似球的和尚,不禁疑惑道:“你又是何人,于何处修行?” “阿弥陀佛,居无定所,随处化缘,正好途径云霄宫,结此善缘,佛曰知恩图报,不可不管。” 大圆身上就一件陈旧的黄衣,手上连串佛珠都没有,更别说袈裟和法杖了,作为宗师级别的大师,他实在寒酸过头。 甚至,惠恩还能隐隐闻到一股肉味和酒味,忽然他意识道:“你是酒肉和尚大圆!” “阿弥陀佛,正是正是。” 惠恩皱眉,“佛门中人,怎可吃肉喝酒?” 大圆摸了摸肚子,打了个嗝,“酒肉穿肠过,佛祖不计较。倒是你们啊,贪念红尘,俗世妄欲,以致蒙尘佛心,却是不可饶,不可饶,犯重戒啦!” 惠恩脸色一重,呵斥道:“胡言乱语!”说完,法杖当锤而下。 “唉……”大圆一叹,双手一合,撑住法杖,嘴里还念叨着,“和尚懒得打,懒得打,不能打,不能打,然不能不打,那就打,那就打……” 话落,背后一震,浮现出金刚佛怒之大像,虚像抬手成印便对惠恩拍下来。 佛像虚影这已是近具象化了,惠恩心中诧异,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与大圆认真交手起来。 佛法无边,金钟梵音,星魄破海,太玄入华,就在这一方小小的山谷里,倾尽全力,你来我往,不可开交,看得底下弟子如痴如醉! 赤鸿的目光从那四人收回,不由地看向对面,唯恐天下不乱的巫神教竟没人站出来挑战? 有点不对劲。 收到赤鸿的视线,丹华圣女笑吟吟地抛了一个媚眼过来,“赤长老,许久不见,可是想念妾身了?” 赤鸿没理会她的暧.昧,只问:“你们不打?” 丹华圣女娇滴滴地笑着,“姚家寿宴上,多谢叶宫主怜香惜玉,我教才没死人,所以哪儿来的仇哪儿来的怨呢?不过若是赤长老手痒想要过两招,妾身也愿奉陪,就是妾身武功低微,还请赤长老手下留情。” 赤鸿跟玉秋动手至今气血还不稳,闻言便喝道:“那就赶紧滚!” 丹华圣女咯咯一笑,“其实啊,报不报仇都是借口,想要的无非是云霄宫的无极功,若是叶宫主愿意共享天下,别说打了,还能坐下来把酒言欢呢,如赤长老这般伟岸男子,妾身自当好好服侍,千依百顺,如何?” “离老子远点!” 丹华圣女眉尾轻轻上挑,回首看向教中长老,几人微微颔首,面露冷漠。 魔教素来不喜欢这种叽叽歪歪的吵来骂去,不过若她们未曾动手,反而看好戏似的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拱个火,说着娇娇痴缠的话,那么便是在拖延时间,暗中使坏。 天山的夏日虽然依旧清凉,但是没有下雪成冰,草木丰茂对魔教来说便是一件好事,小东西们便能窸窸窣窣出来活动了。 这里用毒不方便,但驱使毒物还是能够的。 只需再等一会儿,届时也不必刀剑相戈。 然而…… “与魔教同流合污,怎可能光明正大行事,唉……堕落了。” 一声叹息传来,便是几声嘹亮的公鸡啼鸣,只见一个穿着短打背着药篓的老者缓步走来。 他虽看着步子缓慢,但由远及近却是转瞬之间,他身边的那几只大公鸡个头比一般人家里的大多了,鲜红的肉冠,红黑的羽毛,各个雄赳赳气昂昂。接着一阵咕咕咕咕地扑腾,大公鸡们仿佛闻到了食物的香味,毫不犹豫地展开翅膀,爪子刨地便猛冲下来。 他呵呵一笑,慈爱地看着身边的大公鸡,唤道:“别急别急,今日难得换个口味,随便吃!” 见到来人,众人一愣,而巫神教众脸色却是陡然一变。 “千圣手。” 要说巫神教最头疼的人物,并非大宗师叶霄,而是这位跟月老宫主同辈的师弟,号称毒物克星的千圣手。 他身旁的大公鸡也并非普通的公鸡,而叫五彩稚凤,最喜毒蛇虫蚁,吃的越多,长得越好,战斗力也对得起它们的名字,扛扛的。 不过按理来说,天山寒气重,毒物难以生存,就算养公鸡也不该在这里养,可谁能想到公鸡除了吃毒物,还喜欢吃那长得跟地里大白菜似的天山雪莲。 天山别的植物稀少,雪莲还是能找到的,这不,每只公鸡养得油光水滑,眼睛炯炯有神,特别是那喙,尖锐如鹰,带着弯勾,若是被啄一下,必然皮开肉绽。 公鸡一冲进山谷盆地,便开始撒欢地到处埋头啃食,不一会儿,一条条长虫就从地里被勾出来,咕叽咕叽两声,一口吞下肚里。 每天吃天山雪莲也会腻味,突然多了美味肉食,大公鸡们兴奋不已。 然而云霄宫其他弟子见到那些长虫却是倒抽一口凉气,甭管认不认得,光看那艳丽的色彩和奇形怪状的身体,都知道若被不小心被咬一口,比中上一剑还要命。 闻笛笙毛骨悚然地问:“长老,鸡师兄们能把虫子都吃干净吗?可别留下一条啊!” 话落,一只五彩稚凤就溜达地过来,在他的脚跟前猛地往地下一啄,一条红色黑环长满触脚的长虫便扭曲挣扎地被刁了出来,威武大公鸡甩头往空中一抛,接着张开铁喙,一口精准吞进。 咕咚—— 所有的弟子跟着咽了咽口水,接着一同看向那耀武扬威的大公鸡,热泪盈眶地恨不得去亲一口。 “没事,没事,天山冷,虫子不爱活动,吃的完,呵呵。”千圣手安慰道。 暗中布置的毒物被公鸡一条一条找出来,巫神教的脸色亦不好看,养这些小东西花费了多少心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比直接损失一名宗师更让人心疼。 见此,巫神教当即便要杀了这些公鸡,可五彩稚凤也不是普通的公鸡,大鹏展翅,铁喙追击,利爪抓脸,一套下来,没点功力还对付不了。 而云霄宫弟子别的能忍,动了他们救命的鸡兄,那怎么能忍? 闻笛笙当场亮出霜降,喊道:“师弟师妹们,上,保卫鸡师兄!” “混账!”赤鸿更气得当场举起重剑,一招灼雪烈日就对着巫神教劈了过去! 丹华圣女一见那一剑慌忙躲到了长老背后,接着巫神教亦出来一名宗师,与赤鸿对打在一起。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水镜被踩踏地支离破碎。 规诫行者看向千圣手,不由一笑,“看来老朽得跟圣手过招了。” “可我记得方才上陵学宫已经输了。”千圣手的目光在云霄宫弟子身上划过,目光淡淡道。 “那便算是切磋,圣手可愿指教。” 千圣手目光放远,看向山下,见到了一个黄衣和尚,一个青衣儒士,一个长袍道士,以及一袭黑衣遮面的鬼,四个人,四条路,如履平地般一步一步走向云霄宫。 第188章 他慢慢地从背篓里抽出一把短剑,轻叹:“儒门不治国,佛门不修心,道门皆私欲,魔门起妖心。恰逢乱世,人心不古,倒也无需意外。既然我到这里了,你们也不会放我回去帮助宫主,那就打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将最佳战斗奖颁给……鸡师兄! 第129章 大战 风雪飒飒,寒吟九章,求问仙者,万剑归一! 云霄宫内, 月山明捧着一套云锦白衣站在一旁,屋内无风,袅袅烟香渲染朦胧。 叶霄盘腿而坐, 挺直如松,双手扶剑,卧与膝上, 闭眸静心, 仿若入定。 接着他睁开眼睛, 道了一声, “来了。” 顿时月山明手里的白衣一空,衣袂翻飞, 叶霄披身穿上,从后领带出长发, 整理好仪表之后,他便提起了剑。 剑眉星目, 俊美无俦,世间少有的俊俏郎。 “少爷。”月山明忍不住唤了一声。 叶霄侧目看向他, 眸光温柔道:“明叔, 我很想他。” 叶霄和叶雪山不同, 他是克制内敛之人,即使分别这么长时间, 也不曾将思念如此明了地告知旁人。 月山明一顿,动容道:“南望太子,怕是来不了了。” 叶霄的目光望向南方, 轻声说:“无妨, 若我能站到最后, 自会去找他。若不能, 也无需让他看到我惨败的模样……” “少爷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月山明不高兴道。 叶霄笑了笑,把话说完,“届时,便请明叔从我手上将这枚指环取下,想必这个面子,他们还是会给的。” “少爷!” “等你见到他……”叶霄抿了抿唇,眸光暗下,“便告诉他,叶某辜负了。” 月山明听着这话,心中酸楚无限蔓延,眼睛顿时红起来,鼻腔泛起酸意,却只能点头道:“属下明白了,少爷放心。” 叶霄轻轻一点头,便开门而去,今日天晴,阳光正好,光晕照在他的身上,仿佛洒下一层金辉。 所有的仆役不是随着武功低微的弟子前往云霄城,便是跟着下山阻拦各大门派,本就清冷的云霄宫更是寒冷孤寂,不见人影。 不过却留下了师祖长辈,除了千圣手赶鸡下山吃虫子,被迫留在山路上,其余的都在了。 当然,心无旁骛练到这个年纪,也有近大宗师的实力,这就是云霄宫的底蕴。 其中风韵犹存的妇人笑眯眯地颔首:“师叔,您瞧瞧咱们这一代的宫主多俊美,冰着个脸更有味道,这风姿,每日不眨眼睛地看着他我都不嫌腻。” “都已经是老仙子,还喜欢鲜嫩的小伙子,害不害臊?” 那是一个头发彻底雪白的老婆婆,穿着一身粗布衣裙,头上缠着抹额,看着好似寻常人家的老祖宗,正嗔怼着悲月。 能被悲月仙子称为师叔的,这辈分,叶霄得恭敬地叫一声:“太师祖。” 她拄着拐杖,看叶霄的神情很是和蔼可亲,“听悲月说,是南望的小太子,一个男娃娃。” “嗯。”叶霄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想了想又道,“他比我好看。” “啊哟,您瞧瞧,这臭脾气都变了,果然有对象的人就是不一样。”悲月仙子捂着嘴笑。 太师祖拍了拍叶霄的手问:“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这老家伙看看?” “我们也想看看。”悲月道。 叶霄回答:“今日过后,我便去找他。” 太师祖含笑点头,“好,有牵挂就好,霄儿。” “太师祖。” “云霄宫已经屹立三百多年,该做的都做到了,你问心无愧,可懂老身的意思?”太师祖望着叶霄问。 叶霄点头。 “那便去吧,就为了你自己,也得活下来。” 赵思洵马不停蹄,带着一千名骑兵一路到达天山脚下。 “哥,前面有好多人!” 赵思露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形形色色制服之人,手里还拿着刀剑。 听到身后马蹄声,他们跟着回头,见到赵思洵这边整齐的铁骑,瞬间紧张起,抽出刀剑,严阵以待。 “是江湖人。”赵思洵抬起手,在百步之远处叫停,接着眼神一横,聂冰一个手势,只听到一阵上膛声,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了他们,临近天山,万事都得小心谨慎。 赵思露手里握着精铁锤,凝重道:“他们不是上山了吗,难道被我们赶上了?” 赵思洵仔细地观察,忽然脸色一变,“不对,他们不是四大门派的!” 大门大派皆有统一的制服,赵思洵都见过,但这里没一个对得上号,而且一眼望去,五花八门,得有十多个门派。 两方对峙之中,终于前面的江湖人中也走出了三个人,看服饰和年纪应当是门派中的主事。 “哥,都是高手,气息很稳,距离宗师境已经不远了。”赵思露暗暗提醒道。 他们走到赵思洵面前十步之远处,抬手带着江湖之礼道:“在下是青鸾峰掌门熊良平,这两位是方河寨寨主柴让和东方镖局东方烨,敢问……” 赵思洵见他们态度良好,于是挑了挑眉道:“霹雳门,赵六。” 赵思露跟着说:“赵七。” 霹雳门一出,对面三人恍然之中又带着一分狐疑,目光下意识地往那一千名骑兵看去,总觉得这般训练有素的军队,可不像是一个武林门派。 但霹雳门素来神秘,与宫门有所联系也未可知,两方毕竟不熟,也不好多问。 只是此刻出现在天山脚下,结合四大门派围攻云霄宫之事,不免令人多想,彼此琢磨着来此的用意。 赵思洵心中急切,也懒得与他们多机锋,他似笑非笑,模棱两可地问:“三位掌门人来天山做什么,莫不是……也想来凑个热闹?” 这个也字用得相当微妙,云霄宫的财富和秘籍,无极功成仙的诱惑,引得四大门派不顾礼义廉耻,行强盗之为,虽被江湖唾弃,但就看无人站出来,就知道其中的摇摆。 而面前这帮人,莫不是也打着分一羹的主意? 若是如此,赵思洵虽微笑着,但眼底的凶光若隐若现,而聂冰张开的手缓缓捏紧,他很清楚他家殿下的意思。 凡是对云霄宫不利者,尽可射杀! 而对面听到赵思洵这话,脸色顿时一变,神情戒备起来,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手下意识地按在剑柄上。 只见青鸾峰熊掌教道:“怕是让阁下失望了,我等是不忿四大门派不顾江湖道义,行悖逆之事,特来相助云霄宫!阁下想必是大盛宫门之人,应当更知道,若云霄宫覆灭,北寒铁骑毫无阻隔的南下,只会让大盛腹背受敌。” “女帝雄韬武略,应当不会做这自毁长城之事吧?”边上的柴让补充道。 话音刚落,赵思露就感觉到自家哥哥几乎抑制不住的杀意顿时消散了,变得温和起来,却还是又问了一句,“我若是不赞同呢?” 此言一出,这三人脸色顿时沉下来,刀剑出鞘,“那就只能得罪了!” “哈哈……好,你们说服我了!”忽然,赵思洵大笑起来,他的目光落在天山屋脊之下的那座宫殿,仿佛能透过这遥远的距离看到心心念念的那人,手指下意识地摩挲戒指,说:“既是同道中人,皆为了天下大义,那就请上山吧,但愿我们能赶得上。” 他说着手一扬,聂冰喊了一声,“收枪,上天山,助云霄宫!” “是!” 话落,一千铁骑重新策马狂奔,在呼啸的风中,绕过这些江湖人,直冲山脊而去。 天下有传言,登泰山之巅,遇神龙宣威,可听皇天诏命。 登天山之巅,可摘天象星辰,神游幻虚之境,无极仙人。 所以,大一统皇帝必于泰山封禅,而陆地神仙必于天山诞生。 四位大宗师,四个方向,但殊途同归,最终迈上云上之宫,天山之门。 在那里,年轻的大宗师正等着他们。 云霄宫虽不在天山峰上,但地势极高,夏季即使无雪,风也依旧极大,呼啸于耳旁,带起叶霄的长发和白衣,萧萧瑟瑟。 “叶宫主。”三花看到叶霄,阿弥陀佛一声,面容依旧无悲无喜,仿若好友寒暄道,“别来无恙。” 继他之后,段平沙,孟曾言,以及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山鬼也踩在了云霄宫的青玉砖石上。 当世大宗师差不多便聚集于此了。 云霄宫的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叶霄站在下面,目光从未所有的冷,他说:“云霄宫历代祖师爷的手札中从无成仙之例,我爹死前也说过,这世上没有仙人,他冲向无极,只想要个了结,想必这些话,你们都不想听。” 孟曾言接口道:“多谢叶宫主提点,然我等心意已决,也想要个了结,还请叶宫主成全。” 叶霄淡淡道:“凭你们资质,练了也不过死得快一些。” “呵,叶霄,虽然得承认你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但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吧?”山鬼嘶哑的声音,好似裂帛被利刃割开,难听刺耳。 第189章 而他的话,显然得到了其余三人的认同。 不管几岁成就大宗师,能迈上这个境界,论资质绝对是天底下数一数二,说他们资质不够,简直可笑。 叶霄没有笑,他的目光落在山鬼身上,“尤其是你,投机取巧一身邪功。” “叶霄!既然本座到了这里,也懒得多说废话,无极功,你不交也得交!”山鬼眼中含戾,阴森森地看着他,“否则落到我们手里,可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这话令叶霄的脸上露出讽刺的笑,他的目光一一看过去,孟曾言丢了佩剑青云,又换了一把,看起来亦是好剑,而向来浮尘不离手的段平沙,此刻也拿上了镇派之宝,玄阿剑。 三花的九环锡杖叶霄体会过,是不可多得的宝器,而山鬼用的双钩摄魂,阴铁铸造,饮血无数,带毒带煞,传闻便是鬼魅被钩到也得伤了魂魄。 风越来越大了,叶霄问:“所以,你们要一起上?” 这四人本就是来强取豪夺,可被他这么一问,却也犹豫起来。 他们中每一个的年岁至少是叶霄的三倍,如段平沙和三花,甚至是四倍,堂堂大宗师,以大欺小先不说了,以多欺少那真是的将不要脸贯彻到底。 可若从他们当中选出一人,以叶霄的实力,这里也只有三花能压上一筹。 甚至,当叶霄动用无极功,三花也全无必胜把握。 呼延默竟败给了这小子,实在是众人始料未及。 “犹豫什么,都到这份上了,难道还要讲究江湖道义?一起上,把这小子拿下,直接占了云霄宫!胜者为王,等我们成就无极,这天下还有谁敢不服?就是皇帝,也得恭恭敬敬!”山鬼眼中冒着凶光,对其余三个婆婆妈妈的道貌岸然,感到万分不满和不屑。 脚都踩在人家地盘上,这会儿还舍不下脸皮,能成什么大事? 明明最先提议的是这臭和尚,帮着召集四方的是那老道士,让门下弟子修炼无极功下部的是修仁善治国的儒生,还装什么宗师气度。 山鬼这么一说,其余三人各自一叹,仿若无奈地颔首。 山鬼见此在心里呸了一声,骂道虚伪至极。 可这一晃神的功夫,一道威凌剑气却忽然至眼前,雪亮的剑锋裹挟着冰寒之气,直刺门面而来。 却是叶霄不打一声招呼率先出剑,直指山鬼。 “叶霄!” 山鬼作为大宗师,虽被一惊,却毫无慌乱,双钩眼前一架,瞬间格挡住了寒雪,剑尖的微芒离鼻尖只有一寸,但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小子,你未免太嚣张了!” 双钩摄魂,就算比不上天问,在兵器谱上亦是靠前,一股阴寒凶煞之气从双钩弥漫开来,形成森冷鬼毒,黑黝黝地反而接着相触之处缠绕上了寒雪,雪白的剑刃瞬间染上黑色。 “天问果然断了,你凭这把破剑就想打败我,简直痴人做梦!还不如将无极功乖乖交出来,自觉地躺在本座床上,我还能留你一条命!”他粘腻如毒蛇般的视线从叶霄的脸上滑过,露出淫.邪瘆人的笑,言语更是污秽不堪。 山鬼仗着大宗师,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年轻俊杰,如叶霄这般天纵英才,他早就想尝尝了! 这次围攻云霄宫,他答应的那么快,未尝不是因为这份垂涎。 将天下第一收为禁脔,夺他内力,废他武功,为所欲为地践踏,岂不比成仙更令人激动? 想到这里,山鬼整个人都兴奋地颤动。 叶霄目光寒冷如冰,带着浓浓的厌恶,寒雪鸣响,可他不退反进,内力从剑尖流泻,雪白的剑刃发出幽蓝的光,冰雪霜冻,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冰并反向蔓延,从交汇之处攀爬将双钩,将阴毒冻上幽蓝。 论内功心法,寒吟九章可谓最阴寒至极的功法,天山的风雪无处不在的寒冷,区区鬼毒岂能相提并论。 山鬼见势不妙,立刻暴起一喝,浑厚的内力震荡,将寒雪逼退,双钩瞬间冰碎,他的眼睛红如血,血煞之气从自身弥漫,使人恍惚中仿佛进入修罗地狱。 骨魔女的幻想是千重万重的妖魅,让人迷醉色.欲情香,沉浸欢愉,失了神志,只需消了战意,白骨爪当自天灵盖下,便可断人生机。 而山鬼的具化象则是勾起人最深的恐惧,内力摄魂夺魄,不敢生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心,只有无尽的绝望,一般死在他手中的人,剖开苦胆皆是破的。 人的一生除了无知无觉的婴童,没有不恐惧的时候,哪怕是三花心底也藏着一个魔。 山鬼的具化象在某一程度上堪称无敌,他只需要让叶霄产生一丝惧意,便可立刻绝地反杀。 然而比他更快的却是无形的风,不知何时,在他的身后烈风已形成龙卷,瞬间缠上他的四肢,定住了他的身形。 天山上永远不缺风,雪有停的时候,但猎猎风响无处不在,这就让人忽略了叶霄的具化象力,在他们四人踏上云霄宫之时,叶霄的内力已经散入了风中,当能察觉之时,便形成了威势。 雪花簌簌飘落下来,在风中化为无形的剑意,叶霄的眼眸浮现蓝色,那是无极功动用的迹象。 具化象终究是大宗师内力的体现,而叶霄即使不突破七层,他此刻的内力也足以将山鬼压制一瞬。 而这一瞬,足够了! 风雪飒飒,寒吟九章,求问仙者,万剑归一! 重重剑意如寒夜流星,带着无尽杀意,叶霄的身法如闪电疾风,以击苍穹之势刺向山鬼……他要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团圆! …… 第130章 故人(二更) 仙人指路,一剑去,鬼魅皆散,万障破! 在今日之前, 叶霄研究过这四个大宗师的武功,三花最强,佛门正统传承, 本就是一力降十会的功法,想要打败他,自己也得付出巨大的代价。 段平沙和孟曾言不分伯仲, 但作为儒门和道门的掌舵人, 叶霄若没有把握瞬间击退, 便有可能遭受四方围剿。 这不是姚家九个宗师, 叶霄再厉害也无法一对四。 只有山鬼不同,巫神教的功法除了阴损以外, 多是以采补交合为主,强行将旁人的内力转化为自己, 功力进展快速,比之无极功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同样也造成了巨大的缺陷。 冗杂的力量混为一体,必然有相冲的时候, 一旦掌控不住, 就会形成反噬。 这也是山鬼频频闭关的原因, 他需要时间巩固境界,也需要时间融合体内乱七八糟的力量, 将无法利用的部分剔除,慢慢消化。 论实力,山鬼能成大宗师, 绝不是泛泛之辈, 他有太多阴毒下作的手段能让名门正派吃亏, 但是论破绽, 也是他最多。 最重要的是,魔门与其他三门不是一路人。 三花,段平沙,孟曾言再怎么道貌岸然,自私自利,终究还要点名门正派的脸,不会无所顾忌地作恶。 叶霄若对付其他人,必然会立刻遭到其余三人的阻止,但是对付山鬼,儒释道还得想想值不值得! 而这一点犹豫,恰是叶霄的机会! “你们还在等什么!”山鬼的怒吼声响彻整个云霄宫。 直到这时,其余三人才意识到叶霄是不予余力地想要杀了山鬼! “住手!” 清虚九重太玄起,道法自然,万物由一始,自三生,只见玄阿剑如莲瓣展开,玄妙中化为九重,朝叶霄后心而去。 “平沙。” 忽然,一声威严肃重的声音自段平沙一侧响起,只见一把斩.马刀如惊云落雷般射了过来。 段平沙不得不撤回九剑挡于身前,只听到铮鸣数响,斩.马刀盾于地上,入地半尺。 他立刻回头,看到遥遥走来一个银发雍容老夫人,头戴抹额,一身福寿庄重的衣裙,只差手里拄上一根拐杖。 段平沙一看到她,顿时一怔,“余师姐……” 另一边,孟曾言脚踏北斗,星子光芒暗下逐一点亮他手中之剑,只见他垂天而下,以一剑摘星辰之势,试图从侧翼阻挡叶霄击苍穹。 若叶霄去势不绝,不肯撤剑回挡,这一剑足以令他重创。 然而,千里天山,白雪茫茫,鸟雀无迹,却有人固守等头雁,只为练那过山一剑。 一身灰衣的老者好似那穿越天山之巅的斑头雁,从长空之上,烈日之中掠下,风雪破空,人剑合一,恰如其分地以剑抵剑,挡下孟曾言的垂天问星。 孟曾言一惊,“什么人!” 雁过无声,收翅回剑,灰衣老者回道:“云霄宫之人。” 最后却是三花,他似有所感,不曾动手,只轻轻一叹:“阿弥陀佛,悲月仙子,许久不见。” 悲月提着剑,一步步走来,笑吟吟道:“还是和尚最贴心,知道是我就不出手,倒是免了我拼上一命,挡你一下。” 三花看着已经七十多岁,依旧风韵绰约的女子,依稀仿佛回到了从前,他轻声道:“老衲只是不忍残月凋零,世间再无寂寥可叹,仙子可愿看在老衲此次收手之下,下山去?” 第190章 悲月微笑着回答:“好啊,那和尚可愿跟我一起下山,再续当年之约?放心,这次我不嫌弃你年纪大。” 三花顿时哭笑不得。 一二三,三个大宗师齐齐被挡下,眼看着叶霄的剑充满杀意地到达自己的面前,山鬼顿时朝天一吼,身上内力瞬间暴涨,额头青筋直蹦,面容诡异而扭曲,但同时也挣脱了飓风的束缚。 千钧一发之际,黑红的摄魂双钩划出交叉之刃,远处似乎有蛰伏的野兽嘶吼声传来,山鬼面露残忍,趁着内力暴涨之际,旋身像叶霄绞杀而去。 区区小儿,安敢肖想他的命! 四大宗师联手,叶霄毫无胜算,但是光一个山鬼,他并无任何惧意。 白衣似仙练,身法无踪迹,幽蓝冰凌的万千剑影重新化为了漫天飞雪,而无尽的剑意则尽数回归于寒雪,这把剑在此刻可谓无坚不摧,于叶霄融为一体,已达真正的万剑归一。 仙人指路,一剑去,鬼魅皆散,万障破! 双钩自叶霄的身侧寸毫而过,划破白衣,鲜血溢染,撩过长发,青丝落,可一往直前的寒雪剑划出一道明亮的虚影,久久不散,最终却是从山鬼的胸腹穿过。 哪怕再阴毒之人,他的血也是红的。 山鬼双目暴凸,摄魂回勾,而叶霄趁其气血凝滞的刹那,一脚千钧,直接踏在他的胸口上,顺势抽出寒雪,随即旋身如鹄雁展翅拉开距离。 山鬼在那不留余力的一脚下,如断线的风筝跌落山下。 这发生的一切不过几个呼吸,但是太快了,山鬼竟已经生死不明。 四个大宗师,一下子就只剩下三个! 然而叶霄再想用方才的那出其不意的一招,却是不能,接下来便是云霄宫的苦战。 段平沙面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老夫人,多少年没有见了,年轻时候,他们天南地北一群志同道合之人仗剑天涯,马首是瞻的便是这位拿着斩.马刀的大师姐。 那时候热血青春,轰轰烈烈,只知快意恩仇,把酒天下,但终究遗憾不散之宴席,一个个回归师门,难以相见。 看见她,看见这把斩.马刀,瞬间就让段平沙封尘的记忆翻涌起来,那应该是无需肩负宗门命运,最美好也最无忧的日子了。 “难为你还记得老身。”太师祖面容不怒自威,依旧是当年一刀在手,谁能挡我的大师姐,她看着段平沙道,“你人老去,功力大增,已是难逢敌手,可惜,那颗驰骋之心却不比当年,你终究活成了你最厌恶之人!” 随着她一步一步走来,身上的气势也越发凌厉,隐隐有大宗师的威压。 这话令段平沙有些羞愧,他微微后退一步,但很快又不可置信道:“余师姐……你也突破了?”下一刻,他忽然明白过来,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不,你不是大宗师,是因为无极功!”他不由地眼睛一亮,“你果然练了无极功!” 太师祖握住那把斩.马刀,一把从地上拔起来,顿时,走几步路都得让悲月扶着的老夫人拥有一夫莫开之霸气。 “段掌教一试便知,请赐教!” 段平沙颔首,玄阿剑顿时化为九重莲瓣,口称:“余师姐,得罪了!” 曾经的三尺青锋与七尺□□并肩作战,无往不胜,如今却要刀剑相向,你死我活,可谓天意弄人,讽刺至极。 那头悲月看到叶霄胸口的伤痕,顿时舍了三花紧张道:“霄儿,你没事吧?” 叶霄摇头,“无事。”接着,他走到三花的面前,一甩手中剑,对悲月道,“悲月师祖,你与灰雁师祖一起牵制孟曾言,三花交给我。” 悲月很有自知之明,三花的实力,就算她强行提升境界到大宗师,也不是她所能对付的,而同样,灰雁坐看天山数十年,也不过练出了头雁过山一剑,只能堪堪抵挡住孟曾言一招,想要牵制,也非灰雁一人之力能及。 于是悲月最后看向三花,“和尚,再问你一句,你真的不跟我一起下山吗?以你我的岁数,大概还能相伴一二十年。” “阿弥陀佛,多谢悲月仙子厚爱,红尘万丈,老衲已经看破。” 悲月低低笑起来,“真的看破,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罢了,和尚,你若想死,我也拦不住,但愿我能替你收尸。” 她说完,便走向灰衣老者,笑问:“孟宫主,不介意我们一对二吧?” 孟曾言儒雅一笑,“请。” 忽然天山之下传来一阵轰鸣之声,隆隆隆不绝入耳。 几人微微惊讶,不由望去,发生了什么? “这是……” “炸.药!” 孟曾言微微皱眉,“看来,云霄宫与霹雳门亦是关系匪浅,早有准备。” “废话,你们练着那要命的无极功,弄出些不人不鬼的东西,难道不准我们提前做准备?”悲月冷笑道。 “要打便打!”叶霄说完,剑起,踏浮虚,风卷雪落,化为凌然剑意,一扫而去。 “阿弥陀佛,叶宫主,请见真章!” 暮鼓晨钟,梵音在佛钟之中,形成密密麻麻的梵文屏障,抵消着无尽剑意。 巨大的莲花座在三花脚下层层展开,九环锡杖重重杵在地上,如同山脉搏动,内力铺展之下,风雪于他,只是风,只是雪,却无法撼动那莲花宝座一分。 与此同时,悲悯世人,又冷漠至极的巨大佛像自三花的背后幻化而出,对着叶霄一掌拍来。 叶霄的眼睛更显幽蓝,内力如海浪一重高过一重,无极功一直到达第七层边界,接着直接突破上去,第八层! 雪下得更大,更密,仿佛将天山的冰与寒,利和锋全融于剑中。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不管是太师祖还是悲月灰雁,她们的力量哪怕在极限之中拉到大宗师的境界,终究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若不想她们死在反噬之下,他只能尽快将三花打败。 若是不能,他将面临三个大宗师的合围! 他不能落到那样的绝境! 叶霄的眼前浮现赵思洵的身影,少年坐在曲龙洞牙的悬崖上,精致的脸庞被灿烂的旭日渲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辉,蝉翼般的眼睫轻颤,回首看向他,“霄哥哥,我想看天山的日出。” 雪漫天而下,叶霄握紧手中剑,挥出一剑又一剑的残影,浮现于空中,凝上白雪,化为冰蓝的剑光,向着那轮金日,那尊佛像,以身化剑,直刺三花眉心! “神佛不挡!” 作者有话要说: 也不知道斩.马刀也得和谐 第131章 悲鸣 本来,云霄宫就没有胜算。 闻笛笙发誓, 今后若是能活着见到赵思洵,一定将这位太子殿下当做祖宗给供起来! 这手.雷,这炸.药, 实在太香了! 拦不住大宗师上云霄宫,司空灵却带着弟子与四大门派胶着在山谷之中,原本你来我往能拖上不少时间。 无奈, 一声嘶吼从身后云霄宫传来, 却是山鬼被叶霄一剑穿心, 跌落山崖。 这下, 巫神教仿佛疯了一般开始反扑,更令人傻眼的是, 什么时候巫神教有这么多宗师了! 是的,宗师! “一个, 两个,三个, 四个……他娘的,这还怎么打?”赤鸿感受着同境界的气息, 连手里的重剑都快握不稳。 “还打个屁啊, 师叔, 赶紧撤!”闻笛笙回身一剑,替身旁的师弟挡住致命一击, 接着拉着人就往云霄宫方向跑。 千圣手看着下面局势,咕咕鸡的口哨嘹亮一响,吃虫子吃得不亦乐乎的五彩稚凤顿时一个个大鹏展翅, 一哄而逃, 逃得比云霄宫弟子都快。 “鸡师兄, 等等我们!” 大圆见此, 千佛掌印自化相而出,短暂地抵挡了惠恩半步,瞬间出现在云霄宫弟子面前。 “阿弥陀佛。”他画出一个饱满的圆,往前一推,身体表面顿时浮现金色,仿佛佛像上了金箔一般,流质起来,“快走!” 金刚不坏,铜墙铁壁。 “和尚,还是你有义气!”闻笛笙立刻一枚响箭射入天空,砰一声炸开,指挥着师弟师妹们按照预设的线路后撤。 司空灵看着那些虽有宗师的境界,却如疯子修鬼一般可怖的巫神教弟子,冷笑道:“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究竟在想什么,若是这样不人不鬼的无极,是你们想要的,我无话可说。” 玉秋眼底亦带着一份嫌恶,与魔教这些疯子为伍,亦非他所愿。 不过他说:“既如此,就更需要叶霄手中的无极功,否则诸多弟子只会步入后尘,司空长老若有怜悯之心,可愿相助?” “怜悯?”司空灵哈哈大笑,“自作孽不可活,想死就去死吧!” 话落,她凌空一枪,引动雷霆万钧,玉秋太玄回剑,瑶池莲瓣展开,回挡这一击。 “小师姐,大圆,圣手师叔,撤!” 赤鸿早已经扛着重剑跑上山,其余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顺势往后掠去,几个跳跃,跟上了云霄宫弟子。 第191章 “追!” 四大门派见云霄宫逃跑,一阵振奋,二话不说便追了上去。 如画的山谷毁于一旦,被践踏地千疮百孔,脚步声离去,留下了永远沉默的尸体,终于迎来了短暂安宁。 但很快,震耳欲聋的爆炸接二连三响起,伴随着惨叫之声,回荡在天际山野。 再也没有比夏季的天山山脉更好埋炸.药的地方了! 轮人数,能修炼到寒吟九章第六层以上的云霄宫弟子,怎么都比不上四大门派的精锐,撤是早晚的事。 但是,人数不够,武器凑! 这种无需内力的炸.药,凡是宗师之下,直接炸飞,宗师之上,也难逃受伤的危险。 再者,就算侥幸没踩到陷阱,这不还有手.雷给预备着! 赵思洵为了自家叶宫主简直花了大血本,将豪横贯彻到底,八船的炸.药加手.雷,足够云霄宫弟子放飞自我,跟丢垃圾一样往外扔,将这片山头犁上一圈,寸草不生。 在这一刻,云霄宫弟子不管是见过赵思洵还是没见过,他们心中的信仰,威武如仙的大师兄兼宫主叶霄缓缓下降,未来夫人徐徐上升,万丈光芒! “为了云霄宫,为了夫人,师弟师妹们,来啊,给我炸死他们!”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大圆就算吃肉喝酒,见此情形,也不禁背过身去,开始念往生咒。 赤鸿见此,大吼一声,“和尚,你干什么,赶紧过来抵挡啊!” 炸.药的威力再强,终究只能对付对付普通弟子,像玉秋,惠恩,规诫这样实打实的宗师,是伤不到根本的。 当然,若只是这样也在预料之中,但是那些巫神教,乃至其他门派用无极功强行提升的宗师,竟也没有完全失了战斗力。 被血腥激起了凶性,不人不鬼仿佛不知痛觉地冲过来,这就有点恐怖了! 风起云涌,佛光普照,七星落剑,太玄九重。 一股股可怕的气息,以云霄宫为中心扩散开来,令天地为之色变。 四位大宗师的力量,在这世间足以堪称仙人之力。 叶霄的发丝染了白雪,眉目锋芒毕露,剑意喷薄,寒雪在他的手中不断震颤,却凝滞在佛像虚影的拈花指中。 彼此对峙,你不能进,他亦不能撤。 然而三花却道:“叶宫主,你着急了。” 他的面容无悲无喜,如同他背后的虚像一般冷漠。 佛门功法本就毫无取巧之处,皆是数十年如一日实打实地磨炼出来,三花练了近百年,可谓是世间第一人,不是叶霄短时间内便能打败的。 叶霄心里也清楚,但是他没有选择。 无极功停在第八层,他体内气血已经开始翻腾,隐隐作痛,然而这还不够…… 随着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 太师祖也好,悲月和灰雁也罢,她们并非真正的大宗师,而是强行提升的境界,时效有限,反噬极快。 在叶霄与三花内力相抗,难舍难分之时,太师祖的斩.马刀终于败在玄阿剑下,断成两截,段平沙对太师祖或许有当年一点情谊在,但他对无极功志在必得,不可能因此手下留情。 斩.马刀断,太玄九重莲花却还剩一剑,段平沙当即握住玄阿,一剑刺向了叶霄后心。 “霄儿!”太师祖活到这个岁数,今日还留在云霄宫,便是将生死看淡,她随即飞身一挡,双手猛然抓住玄阿剑刃! 然而清虚派太玄九重,威力最强的不是第一剑,而是最后一剑,那是破障化道之剑。 太师祖的双手顷刻鲜血淋漓,剑势不减,直接将其当胸穿过! 段平沙一怔,“余师姐……” 一声闷哼,太师祖却未曾放开剑,反而回头道:“霄儿,走吧……” 释无天与前朝开国皇帝订下约定,云霄宫世世代代守天山之关,从未懈怠,如今前朝破灭,约定已随风而去。 叶霄若想走,这里也无人拦得住。 “师叔!” 悲月与灰雁,她们同样短暂地提升到大宗师的境界。 所谓一剑起风月,四方同寂寥,悲月的剑,草木同哭,离人自伤。她牵制着孟曾言的七星踏浪,削弱后者的威力,不断影响他的心境。 而斑头雁振翅一跃,只为那翻过最高峰的一瞬,却是灰雁的剑,抓住的是梦曾言一点细微的停滞。 这对师兄妹远攻近守,相辅相成,让孟曾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然而,不稳的境界终究是有尽头的,太师祖一人独对段平沙,落败极快,而悲月的一丝分心,也给了孟曾言可乘之机。 刹那间,北斗争明,天阔流星,孟曾言一剑落星云,瞬间定住了悲月的去路,接着书山云海,剑意如作画弄笔,一声喝然,“去!” 沧海涛涛,直冲悲月。 鸿鹄之雁,从天山振翅而下,灰雁当机立断,出剑抵挡,只听到铮一声哀鸣,断翅剑飞。 虽灰雁的剑阻挡了杀招,但依旧被具象化所袭,胸口如烈火烧,口喷鲜血,一起摔在地上。 大宗师的境界也跟着回落,然气血翻涌,反噬迅速而猛烈,别说是大宗师,此刻就是随便来一个高手,都能将他俩给杀了。 两人只见那问星化山海之具象遥遥而来,而他们已无抵挡之力,不由相视而苦笑,等待死亡。 其实这个结局早已预见,终究是自不量力,还想再搏一搏,可惜……人定无法胜天。 然而,忽然耳旁风止,雪驻。 接着一瞬之后,风卷着雪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自云霄宫直冲天穹而上,顺势搅碎了三花背后的佛像虚影,拈花一指消散,寒雪潇洒回剑。 只见叶霄发丝莹莹产生幽蓝,澎湃的内力鼓胀着他的衣衫,他飞身于空中,与暗涌风雪融于一体,接着挥出他凌霄三剑。 一剑斩向段平沙,后者来不及拔出玄阿,本想一掌相抵,却发现此剑意犹如叶霄亲至锐不可挡,然而躲避已来不及,只能微微一侧,让剑意自肩胛穿过,冰寒之气瞬息席卷全身,好似顺着经脉将泊泊鲜血冻僵。 另一剑斩向孟曾言,后者山海之具化象顿时舍了悲月和灰雁,在身前凝成一道屏障。 风雪裹挟的剑影与屏障撞击在一起,形成一阵又一阵气浪,剑尖缓缓寸进,孟曾言眉间一皱,再也不犹豫,抬手凝聚九层内力,狠狠拍向那一剑。 刹那间,剑影消散,风雪无痕。 最后一剑,则是送给了三花。 然而三花却笑了,“老衲总算是等到无极功真正的威力,不虚此行。” 话落,他垂下眼睛,双手合十,只见一座又一座的金钟层层罩在自己身上,任由那道剑影不断击碎,以此消弭。 无极功的第九层,叶霄其实好奇过。 自从月于珠去世后,叶雪山便不遗余力开始冲击第九层,彼时,叶霄还没练到这个程度,没资格体会大宗师的极限,却也问过叶雪山什么感觉。 叶雪山凝望天穹,似有遗憾又带着一份恐惧道:“濒临死亡的感觉。” “不是仙人之境?” 叶雪山失笑:“成仙便是舍弃□□凡胎,脱离人世间,那与死有何区别?” 叶霄虽然时常将叶雪山的话当做耳旁风,不过关于这一点,他却难得认同。 叶雪山又深深地看着他,“可这世间我已经没有留念了。” 当时的叶霄对这句话没有太多的难过,便道:“云霄宫有我。” 叶雪山闻言大笑,“我叶雪山此生最大的幸事,便是有月于珠为妻,叶霄为子,无憾,无憾,无憾也!” 风雪山巅,一连三声,叶雪山没有遗憾,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冲第九层。 可叶霄却有! 一生所爱,来的恰到时机,他答应过赵思洵,相守一生,与子同心。 无极功第九层,他不敢上,可此刻却是不得不上! 第八层给叶霄的感觉便是失控,然而尚有回转,可是第九层……浩瀚的内力仿佛失去了节制,不断攀升,大宗师的经脉犹如宽广密布的河道,有极强的泄洪之力和蓄水之力,但终究依旧有限。 若暴雨九层,倾盆不止,连绵无期,再宽广的河道亦有被冲毁泛滥的可能。 叶霄握着剑的手在颤抖,他强忍着痛楚,在三个大宗师阻挡他剑意的时刻,瞬间出现在太师祖的身边,内力送入老夫人体内,维持着她的生机。 惨遭重创和内力反噬,太师祖的气息已经微乎其微,她伛偻成一团,胸口一片模糊,这个模样,比普通人家垂暮的老人还要狼狈。 他不敢多停留,将人带到悲月和灰雁的身边,“两位祖师叔,立刻带着太师祖下山,去找千圣手。” “霄儿……”悲月一把握住叶霄的手,面露悲哀。 叶霄浅浅一笑,双手抵在悲月和灰雁的背后,“去吧,你们已经帮不上我了。” 叶雪山冲上无极功第九层,总有叶霄和宫内长老替他运功疗伤,可她们一走,叶霄该怎么办? 第192章 浑厚到异样的内力不断通过叶霄掌心送入到悲月和灰雁的体内,他轻声道:“我走不掉的,你们可以。” 不管是剑气还是剑意,叶霄的剑永远充满天山的冰冷气息,但此刻却充满了温柔。 悲月和灰雁看着他,最终缓缓点头,强忍着反噬的痛苦,带着太师祖乘着叶霄的剑风飘然下山。再回头,三花、孟曾言、段平沙以成三角之势将叶霄围在中间,三重具化象若隐若现,真是插翅难飞。 “若我能活下来,我一定不放过他们!”悲月泪流满面。 灰雁没有说话,他背着太师祖,寻着爆.炸的声音而去。 然而,山下的境况显然不比山上好。 司空灵被玉秋牵制住,大圆与惠恩斗着佛法,千圣手在医药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但终究于剑道一途,差了规诫一招,支撑勉强,而赤鸿,内息尚且不稳,却得顾着手下师侄,那柄重剑烈日在他手里真的变得沉重无比。 他们显然还指望山上能匀出战力来抵挡这些恐怖的宗师。 但是却送下来三个重伤! 赤鸿代替了千圣手对上了训诫行者,然而不敌,只能再拎上一个闻笛笙,后者前不久才经历过一次强行提升境界带来的反噬痛苦,这会儿亦是不得不再来一次。 “怎么办,师叔?” 赤鸿脸色凝重,有些泛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他很清楚,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最后他将闻笛笙往后一丢,“走,你带上师弟师妹都走!” 闻笛笙一愣,接着立刻摇头,“不行……” 然而赤鸿却苦笑地看着他,“小笙,你还不明白吗?本来,云霄宫就没有胜算。” 叶霄一个人根本对付不了四大宗师,即使云霄宫有天下最多的近大宗师,但境界的差距在这里,根本打不过。 更何况没有天问,还有那么多不怕死失了神志的宗师,守不下来的。 “好在,我们尚有余力挡住他们,所以你们立刻走,去南望,去夷山,太子殿下一定会收留你们,不怕,你好好练武,争取早日成就大宗师,替我们报仇!” 哪怕全身气血沸腾,闻笛笙听着这话心依旧一阵一阵发冷,他很清楚所谓的尚有余力是指什么。 他回头看着师弟师妹们,炸.药再多,也有丢完的时候,而且一旦近身混战起来,手.雷更是起不到作用,如今云霄宫弟子都是真刀真枪的在拼! 他抬起头,望向云霄宫的方向,恐怖的天象令人心生畏惧,哪怕山鬼已经被叶霄出其不意的一剑击落山崖,生死未知,但那里依旧是神仙的战场,凡人无法立足。 叶霄将三位重伤的长老送下山,显然便已经预感到希望渺茫,难以生还。 “小笙!”忽然司空灵朝他喊道。 “师尊……” 司空灵手中的银枪星魄击入长空,她一声长喝,身上的气势随之层层叠加,当星魄入手之时,天空尽头传来一阵轰鸣。 她没有回头,却道:“为师素来不愿逼迫你,但现在,你需对天发誓,牢牢记住这一日,有生之年,踏平四大门派,替云霄宫一雪今日之耻!” “师尊!” “发誓!” 闻笛笙的眼泪瞬间喷薄,他跪下来,对着司空灵重重磕了一个头,颤抖着嘴唇道:“弟子发誓,此生与四大门派,不共戴天!”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没预期错误的话,明天咱太子殿下就来了。 第132章 马蹄 当初我接一颗子弹用了五层功力,这起码一人得接上百颗啊! 脉动的颤息, 星魄瞬间振出巨大的虚影,至此司空灵迈入大宗师的境界,具化象的力量尽数凝聚于银枪之上, 接着,便是横扫千军! “喝啊——” 玉秋见此面露狂热,然而他不敢硬接着威风凌凌的一枪, 与训诫行者互相看了一眼, 一同后退! “走!”司空灵的大宗师是不稳的, 时效短暂, 但没关系,此刻她的境界力压所有人, 在反噬到来之前,她能替弟子们挡下所有。 千圣手轻轻一叹, 多年积累的疗伤圣药如同糖丸一般给了灰雁和悲月。 “还是别在我们身上浪费了。” 悲月正想拒绝,然而千圣手却道:“一人一份, 多了也没用,阿灵和阿鸿, 包括大圆, 还有我自己的都备着呢。”他抬手一扬, 赤鸿和大圆纷纷一接,大圆摸着光滑的脑袋, 有些不解,“贫僧不会这一招啊!” “没事,差点被打死的时候, 吃上一颗, 吊一会儿命。”赤鸿安慰道。 大圆捧了捧满是肥油的肚子, 轻叹, “可贫僧更想吃只烧鸡。” 那头千圣手看着内力暴涨的司空灵,笑了笑,“阿灵撑不住了,我来,我撑不住,还有阿鸿,总能让弟子们离开天山,而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别走了。” “风雪为冢,天山为碑,死得其所,从此以后,再无云霄宫。”灰雁一口吞下药丸,席地运功疗伤。 虽说在反噬之下,他们的武功几乎已经废了,但是有药顶着,总能再榨干一次,那就榨吧。 生死看透,倒也无惧。 “唔……”司空灵的嘴角溢出血,终于星魄恢复原样,飓风平息。 玉秋等人互相一点头,自是知道她已是强弩之末。 一声长啸,只见丹华圣女举着一根横笛吹了吹,那些巫神教宗师的力量随之一涨,冲向的却不是司空灵,而是那些在闻笛笙掩护下,朝着山下而去的云霄宫弟子。 “糟糕,拦住他们!” 司空灵顿时顾不得反噬,提枪正要赶去,可忽然玉秋往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把那些弟子拿下,正好逼云霄宫交出无极功。”丹华手中的横笛一甩,音调顿时变样。 赤鸿脸色当即一变,身上气息陡然蛮横起来,“滚开——” 烈日在他手里抡出了一个圆,朝着她中横笛飞了过去,巫神教顿时有宗师出手拦截,丹华如同翩翩蝴蝶,穿着鲜色衣裙,谁也抓不住她。 千圣手也再无保留,跟着提升境界,然训诫行者一尺为界,半进半退,却是牵制了他的行动。 闻笛笙二话不说,举起霜降引动白雪,内力在不断燃烧,寒吟九章,引万剑归一。 “我来挡住,其余人,不要停,跑!”那股经脉寸裂的熟悉疼痛席卷全身,便是已经内力耗尽的征兆。 “闻师兄!” “闻师兄!” 身后传来师弟师妹的惊呼。 闻笛笙扯了扯嘴角,看来他的誓言老天爷是没听到了,他忽然想到了赵思露,明明说好的要比比谁先成为宗师,明明他很想告诉她自己喜欢她,明明…… 闻笛笙的心口的酸涩伴随着疼痛,让他整个人狰狞起来,最终他大吼一声,“走!只要有一个人活着,都给老子记住这一天,记住——” 有几个武功高强的师弟,干脆也咬牙提升内力和境界,“闻师兄,我们来助你!” “其余人,带着师弟师妹走!” 刀剑相碰,内力相抗,大宗师和宗师之间的对决,场面早已混乱不堪,太多杂乱的重响,让人分辨不出隆隆马蹄声。 以至于当云霄宫弟子绕过这片山谷,看到黑压压的马蹄时,惊呆了。 赵思洵紧赶慢赶,一路奔驰上天山,眼看着四大门派已经进入云霄宫境内,大宗师可怕的威压从那座宫殿之上辐射开来,显然已经打到白热化。 他心悸又担忧,生怕自己晚来一步,结果迎面就见到了这么一群灰头土脸之人,依稀可以看到他们身着的青衣白衫。 “这是……云霄宫弟子。” 赵思洵说完,赵思露脸色微变,“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众人一抬头,只见一个个披头散发却散发着可怕气息的人朝着几个云霄宫弟子扑了过去。 赵思洵瞬间将为首一人给认了出来,“小笙!” 霎时,赵思露一把提起锤子,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踩着那群小弟子的脑袋掠过去。 闻笛笙和身后的几位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哪怕是力竭,哪怕是重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得给师弟师妹们争取逃命的机会,即使只有一瞬。 唯一庆幸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对赵思露说出喜欢…… 然而正当他认命的时候,忽然,脑后生风,气势凌凌的一只脚猛然踏上了他的肩膀,那力道之大,让他膝盖一软直接单膝跪下。 他蓦地抬头,只见一个娇俏的身影,凭着他肩膀的踏板,高高跃起,于阳光下,那腰脊弯成了一张拉满的长弓,只见少女抡着铁锤,蓄力锤风,接着猛然一锤就砸了下去。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宗师之威! 刹那间,锤风落地,形成巨大的气浪,让那些巫神教宗师包括四大门派弟子皆不敢上前,甚至直接将最前面的一个脑袋锤成了爆裂的西瓜! 闻笛笙呆呆地望着,膝盖还跪在地上,而他无知无觉,眼前只有那抹倩影。 第193章 不只是他,几个师弟也惊呆了。 天外飞来的仙女,好蛮横的力量! 而同一时间,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上膛,瞄准!” 只听到卡啦卡啦之声响起,接着便是又一个熟悉声音,“所有云霄宫弟子,趴下!” 赵思露一回头,就见闻笛笙依旧跟傻子一般还愣在原地,忍不住嘴角一抽,提醒道:“闻师兄,要开枪了。” 闻笛笙顿时反应过来,连忙喊道:“快,听夫人命令,趴下!” 反应迅速的二话不说就猛然扑在地上,尚有余力则一把按住身边人的脑袋一起趴下,反应不及的,赵思露也懒得一个一个提醒,直接一人一掌也老实地栽倒在地。 接着…… 黑洞洞的上千枪口顿时擦出火花,枪声齐鸣,犹如惊雷,隆隆震耳。 密集的子弹连番发射,那些本就失了理智,不人不鬼的宗师刹那间就破了内力屏障,每一个都被打成了大筛子,鲜血横流,气息断绝,缓缓栽倒。 方才张牙舞爪,如今刷刷如同靶子一般倒了一片,收割的整整齐齐。 坠在后头的丹华圣女在长老的保护下见到这一幕,顿时心惊不已,连忙躲避,找掩体。 “什么人!” “砰——”一声枪响。 手中的横笛顿时被击飞了出去,只见坐在马背上的赵思洵吹掉手.枪上的烟,冷冷一笑,“到哪儿都有你们这些杂碎,晦气!” 这枪声实在太熟悉了,丹华圣女浑身一震,她捂着手,待看见赵思洵,整个人一懵,这不是…… “太子殿下,露师妹……” 震耳欲聋的枪声过后,闻笛笙一口气泄下,这才恍然意识到赵思洵和赵思露真的不远千里,从南望跑到天山来了! 他虽然整个人摇摇欲坠,但激动得依旧难以自持,张嘴想说话,却猛然喷出一口血,脸色瞬间惨白。 “闻师兄!” 赵思露落在他身边,一把将他扶住,“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闻笛笙回头,就见到赵思露那张俏丽的脸庞,漂亮的眸子里充满的担忧。 这一刻,闻笛笙觉得就算当场死去都值得了,“露师妹,快,众位师叔,师祖还在前面……他们都逆了经脉,撑不了多久了,还有宫主……” 一提起叶霄,赵思洵的双眉狠狠皱起,目光眺远,望着那黑城欲摧的云霄宫,直接扬起马鞭,不管不顾道:“留下一队人马护住云霄宫弟子,其余前进,露露!” “闻师兄,你安心等在这里,谁把你打成这样,我给你报仇!”赵思露眉目一竖,冰冷的眼睛瞬间落在丹华圣女身上,后者忍不住躲了开去。 赵思露将闻笛笙交给了云霄宫弟子,接着一把拎起锤子,也懒得再骑马,直接脚下一踏,当即运起轻功,犹如鹄雁一般掠上山。 很快马蹄溅过那好不容易平息的山谷水镜,前面顿时豁然开朗。 “妹子,去云霄宫!” “好!” 山谷之下的隆隆声早已引起了注意,听着那熟悉的开枪声,赤鸿脱口而出,“赵太子来了!” “什么?” 司空灵神情已经有些恍惚,她与灰雁和悲月一起整运功疗伤,一听到这个声音,忙睁开眼睛看向山谷来路。 “有马蹄声……”悲月虚弱道,“很多,骑兵……” 灰雁抬头,“宗师。” “是不是有援兵到了?”大圆已经支撑不住了,跟即将熄灭的烛火一样,佛光若隐若现。 千圣手的具化象力渐渐弱下去,大圆得帮忙架住这几个近大宗师,可谓苦不堪言,肚子都小了一圈。 饶是金刚不坏,也在这一剑一尺一杵下,开始皲裂。 “来了!” “闪开——” 遥遥一柄铁锤飞速旋转,引动气流,形成风卷,带着势如破竹的力量对着玉秋和训诫行者的后心而来。 刹那间,两人侧身让开。 虽然云霄宫这边挨个儿失去战斗力,但四大门派明显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大宗师的力量太过可怕,就算是强行提升,境界的差距也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哪怕是不好战的千圣手也让他们不得不以退为进,避过锋芒。 玉秋握剑的手也在颤抖,消耗了太多的内力,已呈枯竭状态。 训诫行者年纪更大,此次作战并非主力,一尺一尺皆是从旁协助。 惠恩的功力显然较大圆弱了一分,以至于这酒肉和尚在牵制他之时还能跟巫神教宗师过上一招,让其不能对司空灵她们动手。 谁也不知道,云霄宫竟然能抵抗这么长时间! 所以当赵思露来势汹汹的铁锤从身后杀过来时,堂堂两大近大宗师直接就让开了! “千锤百炼!” “乌铎!” 见到这只铁锤,几人瞬间闪过了这个名字。 若此时这位大宗师来临,他们根本就无需再打。 “不对,这个威力不够!” 只见那铁铁锤绕了一圈,又如回旋镖一样回到了一只纤细秀美的手上,被一个俏丽的小姑娘一把握住。 赤鸿一看见来人,顿时喊道:“明都公主!” 什么! “哥,我给你开路!” 哪怕不是乌铎,一个练千锤百炼的宗师,也依旧足够刚猛,更何况这里的近大宗师几乎都已经到强弩之末了。 现在是赵思露的主场! 她话音一落,黑骑终于从山下出现。 带着黑色指环的手紧紧牵着缰绳,长发扬起,赵思洵一马当先,从赵思露身边穿过。 他背后用白布紧紧包裹着长条形状,即使看不清,结合千锤百炼的功法,亦是知道那是什么! “别让他去云霄宫,拦下他!” 玉秋脸色一变,手中太玄剑起,莲瓣展开,倏然出三剑射向赵思洵,接着训诫行者一尺化江山,一同拍了过去。 这个时候,不管是司空灵、赤鸿还是悲月、灰雁,凡是有一口气在的,皆耗尽自己的心力,准备为赵思洵挡下这一击。 然而比他们更快的却是赵思露,“给我哥让开——”锤风猎猎,她猛挥铁锤,形成漩涡之势,将赵思洵的后背挡得密不透风。 她好不容易成为宗师,终于有能力为哥哥分担,那么谁也别想从她时候手里伤害到赵思洵,更别想阻止哥哥救嫂子! 赵思露的内力爆发,堪称恐怖的锤风根本无人能断。 而错过这次机会,他们就要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以及密集的子弹叠加爆炸的威力。 赤鸿当初不敢想象的画面如今就在他的面前展现。 “当初我接一颗子弹用了五层功力,这起码一人得接上百颗啊,我的亲娘诶……” 这里可不是在夷山族,赵思洵射击之前还会提醒一声,给赤鸿做好准备。没有见识过的,突然被集火突突突,除了下意识地撑起内力屏障抵挡以外,怕是做不出更多的反应,更何况这几位近大宗师已经力竭,就算能撑起的内力屏障也有限。 “发射!” 聂冰话落的瞬间,赤鸿抹了一把同情的汗水,接着畅快地一掌拍地,“太子殿下威武,干死这帮混账玩意儿!” 密集的子弹一同发射,可谓是天雷神罚之声,比之天象不逞多让。 几人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将他们逼入绝境的四大门派宗师盾碎人亡,谁都没有想到这几人最终竟会死在南望太子手里。 “这就是你所说的枪?”司空灵心惊胆战。 赤鸿道:“可怕吗?” 沉默是唯一的答案。 赵思洵的马蹄没有停,一直沿着山路奔驰向上,冲向那座笼罩的乌云龙卷的宫殿。 越来越近了,大宗师的压迫令胯.下的神驹也开始躁动,不敢往前,赵思洵干脆下了马,踏起浮虚步,往前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赵小洵这不是来了嘛,哈哈 第133章 极境(二更) 一剑斩沧海!二剑破苍穹,三剑神佛莫挡,四剑万千臣服! 叶霄的内力犹如决堤之水, 汹涌澎湃,具化象的风雪好似天山之巅,如冰刀, 如利箭,却更为肆虐。 他努力控制着,引导这股力量流入寒雪, 寒雪震颤, 留影幻剑无数, 寒吟剑意融于剑影之中, 瞬间万剑齐明,射向四面八方。 段平沙, 孟曾言,三花单论一人显然无法与叶霄抗衡, 自然纷纷将具化象呈相辅之势,共同作用挡下叶霄的剑影风浪。 寒雪与九环锡杖雪相撞, 又与玄阿硬碰硬,接着转为孟曾言佩剑, 以一敌三, 竟也未曾落于下风, 剑意反而一重强过一重。 “这就是无极功吗?”段平沙心神震颤,神情似激动似恐惧。 只见叶霄的眉目冷漠, 仿佛失去了人的情绪。 三花面露狂喜,“对,就是这样, 老衲果然没有说错!” “和尚, 合力, 拿下他!”孟曾言大喝。 大宗师之威, 凌然相叠,段平沙和孟曾言一同出掌,拍在了三花后背,将内力真气毫无保留地输送给三花。 第194章 九环锡杖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箔,流动着金色,庄严之威好似佛祖手中的神器,执杖向叶霄。 而叶霄将内力尽数灌注于寒雪,使剑刃发出雪亮的光,双手相握剑柄,迎面抵挡。 “铮!” 剑鸣哀嚎,寒雪与九环锡杖相触之处,忽然剑身出现了细小裂纹,接着如蛛网一般扩散。 受了叶霄太过狂暴的内力,又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猛烈撞击,普通的宝剑终于坚持不住,在此关键时刻碎裂了! 叶霄一惊,倏然收剑侧身挡开这一杖,却依旧被杖风扫到胸口,顿时气血翻涌,喉间腥甜。 他看着手上只剩剑柄的寒雪,不知为何一股悲凉充斥着绝望掠上心头。 “洵儿……” “阿弥陀佛,叶宫主,不必再抵抗,将无极功交于我等吧!”三花依旧悲悯的声音传来。 然而话虽如此说着,那九环锡杖却是毫不留情地再次当头而下。 叶霄手中无剑,体内遭创,要命的无极功第九层还在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经脉,吞噬着他的理智,内力快要彻底失去控制了! 他以手代剑,以无形剑意替有形之剑,避开锋芒,而三名大宗师见此,更是士气大振,将他逼得节节后退。 云霄宫虽不在天山山巅,却也是一座小峰山头,很快叶霄退无可退。 “叶宫主,莫要执迷不悟!” “只要你散去功力,交出无极功,我等必不再为难!” 这话说得可真不要脸,叶霄的面容露出痛苦之色,但他笑了,“我就算让此门功法断去传承,亦不会交给心术不正之人,你们不配!” 话落,三花沉声道:“那就得罪了!” 叶霄眉目寒冽,他或许是无法活着离开天山,但面前的三人亦别想完好无损地走! 不错,无极功的确逆天…… 肆虐的风雪顿时如同旋涡一般冲向云霄,形成了一个强力风暴,这般天象好似能够毁天灭地一般。 “快,阻止他!” 三人内力再一次相叠,太玄九重镀上佛光之威,穿越七星北斗,瞬间封向叶霄气海空门。 正当叶霄以身化剑之时,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叶霄——” 明明很弱,在飓风呼啸烈烈中,常人难以耳闻。 可不知为什么,叶霄仿若心有所感,蓦然回头,往下一望,于风雪之中见到了日思夜想之人。 一个山上,一个山下,目光碰撞在一起,一眼万年。 只见赵思洵在肆虐的风中,解下背后之物,白布随风飘扬离去,黑泽如渊的长剑瞬间出现在眼前。 “接剑——” 赵思洵竭尽全力,将天问高高地抛向叶霄。 “别让他拿到剑!”沉稳如三花在看到天问的那一刻顿时失了态。 然而,太晚了,叶霄抬袖一挥,以风雪万剑拒之,接着浮虚踏影,向山下猛然掠去,一把握住天问。 天问自有剑心,引动剑脉,刹那间与叶霄的内力发生共鸣,有龙吟之威自天边传来。 它饮尽天山寒气和血恨肃杀,它代天垂问,号令天下兵器,它沉寂已久的凶性在铸成的那一刻重新激发,回到主人手中,兴奋地不断颤鸣,催促着释放天性。 叶霄挥剑,一剑斩沧海! “快退!” 九重太玄展开,光华尽敛,形成九道瀚海剑芒,然在段平沙嘶吼声中,那迎面而来的沧海一剑以蛮横之力直接破开一重一重的莲花海浪,毫无任何凝滞,犹如龙威怒九霄,冲向段平沙。 玄阿剑不堪重负,断裂,而段平沙则踉跄一步,跪倒在地…… 二剑破苍穹! 北斗七星剑芒凝于孟曾言的剑中,而他的声音则被龙吟剑气所淹没。 星辰之力,怎抵挡日月光辉,这苍穹一剑暗淡了白昼,只剩无尽寂寒幽迫。 孟曾言心神震颤,恍然间似要失去抵抗之力。 “孟宫主!” 一声梵音晨钟响彻在耳旁,令他倏然回神,然寒冽剑气凶猛无情,锋芒已至眼前,他狼狈躲避,剑意则穿肩而过。 “啊——” 惨叫声中,肩胛寒冰附着,无尽的寒气侵入体内,冻创他的经脉,瞬间封住了他的内力。 “孟宫主!” 然三花此刻已是顾不得旁人,第三剑已到,神佛莫挡! 三花一直想体会大宗师的极限,陆地神仙的威力,为此他舍弃了佛心,不断逼迫叶霄冲击无极功,将他逼入绝境。 而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 具化象形成而来的佛像虚影在这一剑中,犹如镜花水月一般倏然消散。 三花双手合掌,一层层的金钟笼罩在自己身上,却在瞬间好似裂帛一般破开。 叶霄的剑意素来寒冽肃杀,然而此刻,天问在手,这每一剑都带着凶性和煞气,死死地克制着佛门。 三花只是触及剑风,身上便落下道道血痕,根本别想全身而退,内力只能凝聚于九环锡杖试图拦下这致命一剑。 经脉在对峙之中承受不住断裂,内腑移位受创,最终,三花嘴角溢下鲜血,猛然吐了出去,连杖带人被遥遥击飞,撞上云霄宫前的护山镇石,巨石皲裂,落下一道深深的剑痕。 三花几乎拼着置之死地于后生才将这道剑意挡下,伴随着浓重的粗气,以及肺腑燃烧般的疼痛,才保下这一命,让他自己已无力再站起来。 “和尚……”段平沙和孟曾言一边咳血,一边望向三花。 他们眼中带着惧意和后怕,以及一份释然。 结束了…… 忽然隆隆一声巨响,只见远山白雪隆隆,山崩塌下。 第四剑,过千山,仙人之威,万千臣服! 这就是他们倾其所有所追求的陆地神仙境,而叶霄在握住天问的那一刻以四剑达成! 他们费尽心机逼迫叶霄,打败他,就是为了得到无极,倒头来,没想到反而成全了叶霄……到此刻,他们清楚的意识自己一败涂地。 赵思洵躲在一旁的巨石后,愣愣地看着凌然悬于云霄宫上空的叶霄,依旧是那个挺拔如松的背影,然而他总觉得有点古怪。 这个时候,叶霄只需各送一剑,就能轻松杀了这三个大宗师,彻底解除云霄宫危机。然而他就这么悬在空中,衣袍和发丝在空中飞扬,猎猎作响,却没有动手。 “奇怪,嫂子还在等什么,一人补上一剑,不就完了吗?”不知什么时候,赵思露到了赵思洵身边,奇怪道。 她的眼里充满了浓浓的崇拜,激动地小手握成拳。 这就是她的嫂子啊! 神仙般的嫂子啊! 以后她哥岂不是能横着走?天底下谁能抵挡的了嫂子的一剑? 然而赵思洵却摇头,“我也不知道。”说着他看向山下,“那边摆平了?” “那当然,有我在,还有一千骑兵在,那四大门派的不想死都得乖乖投降,正好咱们路上碰到的那群江湖人到了,就干脆交给他们看押,有伤治伤。”赵思露说着,便提着锤子跃跃欲试道,“哥,要不我去看看?” 赵思洵也想去,但是更怕自己这三脚猫的给叶霄扯后腿,闻言便有些犹豫,“会不会有危险?” “我已经是宗师了,打不过难道还逃不了吗?再说,嫂子如今无敌状态,谁敢放肆?” 赵思露说完不等赵思洵回答,便踏起轻功一跃而起,然而人才刚到空中,却让人一把拽了下来,回头见到一个圆脸胖球的和尚,“大和尚,你干什么?” 大圆一个颇为富态圆润的和尚,几场架打下来仿佛瘦了一圈,满身是伤,黄衣成条挂在身上,形容颇为狼狈,他苦着一张脸回答:“那里危险,去不得。” 赵思洵一听连忙追问:“为什么?” 就是他一个武功不怎么样的也看得出,三花他们已经失去了反抗之力,跟待宰的猪羊没啥区别。 这时,司空灵和赤鸿,悲月以及灰雁在小弟子的搀扶下也走上来。 司空灵道:“天象还没消失,宫主的力量正处在失控中,这个时候,不管是谁靠近,都有可能被撕碎。” 话落,赵思洵抬头,只见天上黑压压的云层,在风卷之下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仿佛有人渡劫一般,赫赫威压尤为恐怖,依稀有雷电在其中穿梭。 叶霄根本无需再动具象化力,此时此刻,没人能伤得他,可是这个旋涡却依旧在扩大。 赵思洵的心沉了下来,“那该怎么办?”听到这个消息,他不得不承认有些心慌了,他勉强镇定地问,“霄哥哥说过,以前叶伯父也上过第九层,那时候他是怎么控制下来的?” 赤鸿道:“自己控制。” 赵思洵内心一紧,心口发凉。 “可风越来越烈了,叶宫主的力量强得我都害怕,这如何控制?”赵思露跟着问。 悲月缓缓坐下来,她望着旋涡下,被□□的内力所环绕的叶霄,艰难地说:“这不仅仅是第九层,已经濒临仙人之境,让我想到于珠逝世时,雪山自暴自弃的那一剑。” 第195章 一剑过千山,鱼。烟。万里止马蹄。 从此武林至尊在,北寒不入关。 一度传为佳话,却嫌少有人知道,叶雪山失去了什么。 “那后来呢?” 赵思露不知道,但是赵思洵听赤鸿提起过,他说:“境界跌落,闭关五年,然后重新练回来,那么说来叶霄也可以?是不是,赤师叔?” 赵思洵充满希望地看着赤鸿,然而赤鸿挠了挠脑袋,却没有回答,眼神甚至还飘忽到了别的地方。 赵思洵一看他这个心虚的模样,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赤师叔……” 司空灵一叹,忧心忡忡地说:“太子殿下,此次情况不同,小师兄当时使出那一剑之后,就直接耗尽内力晕过去了,但是霄儿他……” “内力反而越来越强,似乎要将他吞噬。”赵思露感受着天象,仿佛叶霄不容于世,受到天罚一般,她喃喃道,“所以,这意味着什么?” “走火入魔。”灰雁落下四字。 而此刻,叶霄仿佛心有所感,转过了头,无边风雪中,赵思洵清晰地看到他的双眸,猩红一片。 瞳孔骤然一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最害怕的事情正在发生。 境界越高的人,越害怕练岔了功,一旦走火入魔,那就意味着自我毁灭。 “怎么会这样,天问已经送到嫂子手了呀!”赵思露见赵思洵露出绝望的神色,跟着着急起来,“除此之外,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众人摇头。 “云霄宫传承三百年,总会遇上这种情况吧?” “若是平时,我们合力还能出手挡一挡,可是现在……唉……”悲月终于有了七老八十的模样,颓然无力。 他们这群人全部加起来都打不过一个赵思露,如何阻挡? “难不成听天由命?”赵思露简直要急死了。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忽然千圣手道。 “什么?” “冲无极,踏虚空!” 但是这条路需要叶霄自己去走。 而且是一条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人能够证实的一条路……究竟存不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二更,爱你们,么么哒! 第134章 自废 脱离肉.体凡胎,那就是死了。 此刻的叶霄虽然静止在空中, 似乎无知无觉,然众人的不知道的事,他正处在一个极为玄妙的境界。 他的肉.身尚在天山, 被内力暴走引起的自然天象所禁锢,但是思绪和感知却仿佛脱离了身体,自在徜徉。 他俯瞰天山最高峰上的冰雪, 听到每一片雪花落下的声音。 一声鸣叫, 他的视线与斑头雁坚定的眼神融合, 只见大鸟的翼翅猛然一振, 迎着风雪逆旅冲向云霄,试图一跃飞过那无人攀登的高峰。 然高峰巍峨, 难以企及,风雪为阻, 力竭而落,在大雁的凄厉声中, 视线猛然下坠。 忽然,他心中一动, 山间呼啸的风, 仿佛听从他的号令, 成为大雁翱翔的助力。 斑头雁重新振翅,在风的相助下, 一跃过了天山之巅,接着在阳光下舒展翅膀,愉悦长鸣。 叶霄心下喜悦, 接着他的思绪和五感飞过了高山, 绿野, 看到了那被践踏泥泞的山谷, 听到夭折草木痛苦□□。 他轻轻一叹,只见伏低的水草慢慢撑起腰杆,凋零的野花重新生出了花苞,绽放,泥泞的水池在天山雪水汇流中再次变成清澈透明的水镜。 无论是宏远壮阔,还是细小微末,只要心之所向,皆能尽收眼底,为他所知,也为他心意而改变。 甚至,他还掠过了大盛粱都上空,观人生百态,又飞往了国之边界,见识到两军对垒…… 这一刻,他好似成了神明,阅尽潮起潮落,云消雨霁,掌握着日出月落,天地动向。 那感觉实在令人迷醉,这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 人追逐仙境,便是想要这种凌驾于众生之上,掌控生死的权力。 “霄儿,霄儿。” 恍惚中,耳边依稀传来一个呼唤,似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瞬间,山川大地,自然天象,芸芸众生一同消失,眼前触目可及之处,只有黑夜星海,仿佛他已离开世间,到了虚空。 叶霄蓦然回头,惊讶地唤道:“爹……” “你怎么来了?”叶雪山依旧是那吊儿郎当的德行,嬉皮笑脸中充满了不正经,上下一打量,“哟,真不愧是我跟于珠的儿子,这天赋,这么快就突破大宗师极限了?” 叶霄皱眉,“并非如此,是因为……”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只见叶雪山抱臂闲闲地问:“霄儿,你想成仙吗?” 叶霄一顿,想到了方才心随意动,自在逍遥,天地尽握于手中的感觉,心下隐隐发热,似有冲动就在嘴边。 谁不想成仙? “想吗?”叶雪山似笑非笑道。 叶霄垂下眼睛,最终抿唇问:“您怎么在这里?” “我已成仙。” 叶霄微微一愣,惊愕地看过去。 “不错,便是因为感应我儿也已迈入仙境,这才来接应。”叶雪山微笑,眼里充满欣慰,接着他又问了一遍,“霄儿,爹问你,你想成仙吗?” 叶霄顿了顿,手中传来天问剑脉的搏动,挣着灵台一丝清明,他问:“成仙,又有何好处?” 叶雪山大笑道:“你不是已体会过了吗?上天入地任遨游,挥手弹指定生死,这才是逍遥仙境,神之力。今后再无人敢垂涎无极功,逼迫于你,他们将臣服在你的脚下,哀求你的庇护,哪怕是一国之君,在你眼里也如蝼蚁一般,你便是这世间的主宰!想要什么,尽可取得,岂不快活?” 叶霄听着这话,面露古怪,“那娘呢?” “她既已逝,自是尘归尘土归土。”叶雪山淡淡道,“霄儿,来,与为父一体,踏上仙人之途,可好?” “……不。” 叶雪山皱了皱眉,不解,“霄儿?” “我不成仙。” “为何?” 叶霄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眸光中映照着星辰,说:“您还记得,闭关冲击无极之时,对我说的话吗?” 叶雪山淡漠不语。 叶霄道:“若有牵挂,莫要成仙。”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黑色的指环不断散发着寒意,提醒着人世间还有人等着他回去。 叶雪山沉下脸色,露出怒容,“可笑,你竟因儿女红尘,放弃大道仙途?” 叶霄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父亲,淡淡地问:“你是叶雪山吗?” 叶雪山表情倏然一变,“我怎不是他?” “我爹一生最得意之事,便是娶我娘为妻,从此妻为天,妻为地,妻在身侧,就是桃园仙境。苍天大义与他无关,天地主宰更是不屑,众生还是蝼蚁不入他之眼,余生唯有月于珠。他若成仙,必上天入地寻找我娘,求她再一世相遇相许……你竟说尘归尘土归土,你不是他。” 叶雪山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他,“成仙之后,七情六欲自拂去。” “连心中所爱都能放下,怎会是我眼中的叶雪山?”叶霄的眼眸直视叶雪山,“我答应过他,相守一生,恩爱偕老,至死不渝,所以,我不成仙。” 叶雪山听到他斩钉截铁的声音,低低笑起来,面容逐渐变得模糊,形成一道阴影淡去,然而他的声音却依旧飘荡在这个空间里。 “叶霄,但你无路可走了,不成仙,就得死!” 话落,星辰仿佛时空穿梭一般飞速远去,从幻觉脱离,现实中被撕扯的痛苦顿时席卷叶霄的全身。 他感觉到自身的经脉在暴涨的内力下一一寸断,内息更如狂风暴雨一般,肆虐不停,牵扯着五脏六腑都仿佛要被绞碎一般。 隆隆的雷声从越发汹涌可怕的旋涡中传来,坐在地上的三花,段平沙和孟曾言怔怔地抬起来,早已忘了调息。 传闻练武到了极致登仙之时,便有雷劫临至以淬炼仙身,磨炼心智,使之脱离肉.体凡胎,摒弃红尘七情六欲,待度过劫难,自有仙门打开,落下登仙梯,引渡仙者入天界。 而如今,竟是与那些记载一模一样。 “他真的要踏碎虚空而去?” 没人能够回答。 而远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叶霄——” 只见南望太子一步步向云霄宫走来,逆着风雪,迎着隆隆雷电。 “哥,别再去了!”赵思露拦在他的面前,流着眼泪道,“你会死的!” 赵思洵苍白着脸色,望着即将被旋涡卷入的人,再一次喊道:“叶霄——” 答应过他的,要一辈子在一起。 “你之前的承诺都做到了,为什么这一次就要食言了?” “叶霄——” 声嘶力竭,但在天象面前是如此的微弱无声,身处心障之人或许根本听不见。 成仙是什么? 第196章 脱离肉.体凡胎,那就是死了。 曾经的叶霄不怕死,他追逐的本就是武学极致,为此而亡,并不觉得遗憾。 但是现在,他害怕死亡,因为他拥有了赵思洵。 他想活下来,活在能将赵思洵拥入怀中的人世间。 “你在做什么!” 疼痛到了极致,模糊中脑海里,那个声音又在发问,气急败坏。 叶霄扯了扯嘴角,痛苦让他低低呻.吟,已是无力思索这声音究竟来自何处,他握紧了手中之剑。 回想在到达鹿城前,赤鸿曾代替傅虹渺问过他一个问题——若不想走火入魔,还有没有办法? 叶霄回答,自废武功。 这说来轻巧,可真正敢这么做的又有几人? 赤鸿当时便灰了心,因为他很清楚,傅虹渺为了成为强者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包括性命,却至死不会放弃她的武功。 越是站于山巅之上,俯瞰世人的绝世高手,越舍不得那出神入化的武功。 更何况,如今的叶霄只需一步就能踏入了人人追逐的仙人之境,放任何人身上,都会拼一拼那份机缘。 似乎知道了他想做什么,那道声音越发急促尖锐。 “叶霄,你该知道因为你是大宗师,赵思洵才会费尽心机接近你,他讨好你,引诱你,让你喜欢他,替他做任何事!可若你成为一个没有武功的废人,你猜,他还会再看你一眼吗?” 叶霄体内千疮百孔的经脉已经岌岌可危,然而饶是如此,他依旧勉力控制着自己的内力真气,流向主要的经脉□□。 “这一次,四大门派几乎全军覆没,底下三个贪婪的大宗师,只需一剑就能全部斩杀,如今中原大地唯一的大宗师就在南望太子身边,以他的心计谋略,又拥有所向睥睨的火器,今后这天下必然就是他赵思洵的。那时候,他坐拥江山,成为九五之尊,身旁环绕各色美人,而可怜的你还有什么用处,又算什么?他还会守着你一人吗?” “你和他皆是男子,万里江山,今后谁来继承,他难道不想要自己的子嗣,叶霄,没了武功的你,限制不了他!” 那充满恶意的声音将血淋淋的事实展现在他的面前,努力阻止叶霄自废经脉。 这世间情.爱本就不是一成不变,不然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今日海誓山盟,明日便是刀剑相向,比比皆是。 即使是叶雪山和月于珠,也因为生死天各一方,叶雪山在妻子离世之后的痛苦,叶霄皆看在眼里。 但是……就因为至死不渝,可歌可泣,这才为人千古传诵。 叶霄只要一想到,活下来便能再看见少年明媚的笑容,得到一个拥抱,一次痴缠的亲吻……就算将来注定会失去,似乎也并不可怕。 “为何不登仙途无极,掌握他人生死,将他牢牢锁在身边?你若愿意,万一江山依旧可以送到他的手里,岂不更好?你的痛苦,难道指望他会体谅吗……你住手,你会后悔的!” 刹那间,脑海中的一切嘈杂之音尽数消失,而叶霄的丹田终于被他的真气毁去。 叶霄睁开眼睛,无边的痛楚令他的眼角沁出了湿意,他颤抖的唇,坚定的目光变得恍惚起来,却也褪去了那片猩红。 他叶霄素来一诺千金,既然如此,又怎能在心爱之人面前食言? 今后他会不会后悔不知道,但他不愿让现在的赵思洵伤心。 他要活下去! 毁了丹田,断了经脉,流窜的内力逐渐消散,白雪飓风缓缓平息,雷电隐遁,连同头顶的旋涡也开始凝滞。 “这是……”孟曾言震惊到了失声。 “自废武功!”段平沙心头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三花的佛珠瞬间洒落在地,心钟被狠狠击打,以至于猛地往前又吐出一口血。 他死死地盯着叶霄,脸上那悲悯近乎冷漠的表情终于彻底散去,变得愤怒,癫狂! “为什么!” 他不惜背约了侍奉百年的佛祖,放任自己的欲望和贪婪,断送了佛门未来,将自己至于不忠不义不慈不悲的境地,他付出了一切,就为了寻找一线可能成仙成佛的机缘! 武功不敌,他无话可说。 可叶霄明明已经握在手中,离陆地神仙之境只有一步之遥,他为什么要放弃? “叶霄,你既不欲成仙,为何要阻拦我!” 三花失态地朝散去的天雷旋涡怒吼,声音撕裂而不甘,但没人回答他。 人最不甘心的并非求而不得,而是旁人触手可及却弃之如敝履,让他的付出和痛苦变成了一场笑话! “自废武功,霄儿他竟自废武功……” 这边的司空灵和赤鸿他们,简直看呆了,也泪流满面。 灰雁道:“至少能活下来。” 悲月又哭又笑,回头对着在一旁昏迷的太师祖道:“师叔,你说对了,有牵挂,就能活下来。” 天雷旋涡的威力渐渐消散,风雪的阻挡亦小了许多,那被迫停滞的脚步重新奔跑起来。 “哥!” 赵思洵越跑越快,明明身体疲惫,胸腔的心跳仿佛装不住,要从刺痛的喉咙里跳出来,也依旧阻止不了他。 他的眼里只有半空中的那抹白影,接住他! 脸庞被犹存的刀风割得生疼,脚步如灌铅一样,然而赵思露跟在后面,一时间竟追不上。 散尽功力的叶霄从空中坠落,赵思洵使劲全力,踏起轻功,迎着那人,堪堪接住。 分离数月,第一次重新相聚,触手可及,赵思洵拥抱着怀中之人,眼角泛出泪花。 “叶霄……” 衣袂翻飞中,他抱着人,轻轻落在地上,伸手摸了摸那冰冷的脸颊,熟悉的眉眼,感受到依旧跳动的心脏,这才闭上眼睛,放下心来。 感谢苍天眷顾。 他微微松了口气,回头对一同赶来的赵思露道:“露露,去把千圣手前辈带过来,替你嫂子看看情况。” “好。” 千圣手的背篓已经被小弟子给找回来了,赵思露一手背起背篓,一手扶住这位老人,然而正要去找赵思洵,却忽然感觉一个黑影自身边掠过。 “小心!” 赵思洵蓦地抬头,只见一个全身裹着黑衣,看不清面容的人横穿整个云霄宫山门,如阴风黑云一般急速冲他而来。 赵思露二话不说,一把放开千圣手,自腰间解下铁锤,蓄力之后愤然掷了过去,同时大喊:“哥——” 铁锤凝聚了赵思露几乎所有的力量,宗师级的千锤百炼形成的锤风几乎无人能挡,然而那黑影只是抬手举起双钩,就将急速旋转的铁锤给挡下。 而这一手停顿也让司空灵看清了来人,她心神俱颤,“山鬼!” “他竟然还活着……霄儿……”悲月往前一步,却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赤鸿急成热锅蚂蚁,只能跟着大喊:“赵太子!” 此刻,叶霄昏迷不醒,离得最近的三花,段平沙,孟曾言皆无力应对。 赵思露的铁锤阻止不了山鬼,只能靠赵思洵自己。 “砰——砰——砰——”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5章 权衡 赵思洵必上各派,再讨今日之债! 赵思洵举枪, 一连三射,皆打在山鬼的要害之处。 然而当初对上骨魔女,赵思洵不能凭子弹杀了她, 如今大宗师的山鬼更是可怕,子弹只是稍微阻挡了片刻,就看见那双嗜血残忍的眼睛不断朝自己放大。 山鬼一出场就被叶霄重伤落崖, 就一直蛰伏于崖下不曾上来, 便是等着三大宗师与叶霄缠斗两败俱伤, 好坐收渔翁之利。 他对叶霄恨之入骨, 誓要杀了他,而叶霄宁愿自废武功也不肯踏入仙途, 简直是再好的机会也没有了。 此刻,在场的不管是大宗师, 还是近大宗师,都已经失去了一战之力, 区区一个刚踏入宗师之境的小公主更不是他的对手。 山鬼的眼里露出快意,挡在叶霄面前的南望小太子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在山崖下旁观一切的他, 也已看清火器的威力。 只听到叮叮叮三响, 摄魂双钩将子弹尽数挥去,接着他抬起手掌, 只见阴森嗜血一笑,对着赵思洵的天灵盖当头拍下…… “哥——”赵思露眦眼欲裂,脚下的步伐却是再快也赶不过去。 赵思洵此刻已是走投无路, 他咬着牙, 挡在叶霄身前, 眼里闪烁逼人的光芒。 他不甘心, 他和叶霄好不容易争取来一线生机,明明已经很努力地活到现在,如何要死在这种野鬼手里! 他看到赵思露的锤子被山鬼挥开,沿原路返回,却最终落在一人手中。 赵思洵看在眼里,心脏砰砰直跳,只要有一次机会,他就能反败为胜了……两旁太阳穴鼓胀,气血全部上涌,眼看着那黑漆漆的手掌对着门面而来,他二话不说便抄起叶霄手里的天问直接劈了上去! “妈的,把你的脏手给老子拿开!” 第197章 世间仅有一把天问,可称神兵。 他在叶霄手里,承受了暴走的真气,哪怕叶霄自毁丹田,散尽武功,亦已经吸尽了深厚的内力和剑意。 而赵思洵带着必死的决心,不甘的一挥剑,竟直接激发了它的灵性,那一刻,赵思洵感到了剑脉的颤动。 只见黑色的剑影在空中划出一道饱满的圆弧,充满肃杀的威力,接着“啊——”一声惨叫,山鬼的手掌被天问整个削了下来,顿时血流如注,喷洒在赵思洵的脸上。 这实在太快了,任何人都措手不及,没有反应过来。 山鬼从来没想过这样一个武功低微的少年竟然能斩下他的手掌。 “你找死——” 断手的痛苦让山鬼整个人都扭曲而狰狞,他自己大意,却将恨意全倾注在了叶霄和赵思洵身上,他忍着疼痛,余下的一只手将摄魂的钩子高高扬起,泛着黑红的光。 然而赵思洵却笑了。 脑后呼啸风响,山鬼似有所感,猛然回头,只见去而复返的铁锤带着雷光电闪撞击在他的脸上,瞬间将他整个人抽飞了出去。 隆隆的闷雷声再一次响彻云霄,头顶恍惚之中浮现出一只巨大的锤影,对着伏地挣扎的山鬼直接锤了下去! 具化象力,这不是南望小公主的力量,而是…… “乌铎大宗师到了。”段平沙轻轻一叹,闭上眼睛。 以如今这两败俱伤的状态,乌铎在这里,堪称无敌。 白发白须,穿着斗笠的老人手里拎着千圣手,遥遥地飘过来,而在他的身后,背着草药背篓的赵思露抬手接下自己的锤子。 三人一落地,赵思露便扶着千圣手跑到赵思洵身边,“哥,你没事吧!” 赵思洵的手还在颤抖,他能挥出那一剑虽然多是因为叶霄残存的内力和剑意,但他自己也被这把凶剑给榨干了,他全身是汗,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掌心还有被冻伤的痕迹。 不过他还是高兴的,摇头道:“我没事,前辈,你快给他看看。” 不用赵思洵多说,千圣手已经在查看叶霄的伤势。 “自毁丹田,自废经脉,武功算是彻底废了,但是人应该能活下来,把他带回屋内,我得仔细看看。” 赵思洵闻言便要将叶霄给抱起来,可惜,他刚刚力竭,自己都站不稳,实在扛不起一个比他高,比他重的男人。 赵思洵努力了两下,终于沉默地将目光看向了赵思露,“妹妹……” 赵思露一拍胸脯道:“放心,把嫂子交给我吧。” 说完,娇小可人的小姑娘轻轻松松就将八尺男儿给抱了起来,顺便还能腾出来一只手搀她哥一把。 这差距……赵思洵抽了抽嘴角道:“你们先去,这里我来处置。” 有个好强悍的妹妹,真的是做哥哥的幸运,赵思露点点头,带着叶霄走进云霄宫。 在弟子们搀扶下,艰难走上云霄宫的司空灵和赤鸿他们见着这副场景,集体无声。 赤鸿拍了拍被两个师弟架着走,一脸惨兮兮的闻笛笙,可怜道:“小笙,看见没,这就是差距。” 闻笛笙:“……”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天山高峰的雪顶上,喃喃道,“从此以后,那里就是我的家了。” 天空异象散去,山鬼已经面目全非,一代大宗师,终于死在了云霄宫门前,再也无法胡作非为,为祸苍生。 乌铎袖手站在赵思洵身边,清了清嗓子道:“洵儿,老夫这次可没有迷路。” 他将手掌拍在外孙子的后心,渡了一点内力给赵思洵,让后者被天问抽干的经脉稍稍滋润,不再如火烧一般灼痛。 赵思洵笑着摇头,“您能及时赶到,洵儿非常感激,不然我和叶霄真成了亡命鸳鸯。” 乌铎颔首,“天无绝人之路。”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余下的三名大宗师身上,眼中怒意翻涌,冰冷地说,“生老病死,乃自然天象,岂是人力能够违背?诸位行到这岁数,竟还看不透,世上无仙,只有业障。今日舍了大义,舍了正道,你们扪心自问终究得到了什么?” 三花缓缓地抬起头,面无表情,接着他微微一笑,又是那般波澜不惊,悲天悯命,“阿弥陀佛,施主所言甚是。” 段平沙从地上站起来,方才的失态已经消失,他轻轻一叹,面露羞愧。 “乌铎大师若想替云霄宫问罪,我等无话可说,请赐教吧。”孟曾言说着将手中之剑收回剑鞘。 那还等什么,宰了他们啊! 然而乌铎看着他们许久,却忽然对赵思洵低声道:“洵儿。” “舅公,您放心大胆地弄死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可别放跑了!” 赵思洵一想到叶霄生死未知,被逼着自废武功的画面,恨得牙痒痒,若非自己武功不行,否则扑上去咬都要咬死他们! 趁人病,要人命,一旦将这三个放跑,以后再想报仇可就难了! 他越看越怒气难消,又道:“不,别弄死,给我废了他们武功,不是想要成仙吗,没了武功,我看他们怎么成仙,让他们也尝尝蝼蚁的滋味!我家霄哥哥怎么样,他们得千百倍地还回来!” 见赵思洵眼露凶光,乌铎叹道:“北寒铁骑已经在天山之下了。” 刹那间,赵思洵表情一滞。 只听乌铎又道:“虽然这三个看起来内伤惨重,已无还手之力,但是大宗师的境界犹在,若真对上生死,洵儿,老夫也没把握不付出代价就能杀了他们。” 此言一出,赵思洵不禁看向这三人,没错,他们形容狼狈,犹如丧家之犬,然而一个个竟已经站起来了。 叶霄挣扎在生死边缘,被无极功逼到绝境的时候,这三人可没有浪费一点时间调息,虽然内伤难愈,但是殊死一搏的力量还是有的。 叶霄和云霄宫各大长老根本无法震慑北寒,若是乌铎再有个万一,天山的关卡便无人能守,届时北寒长驱直入…… 虽然是大盛直面北寒铁骑,但同为中原,唇亡齿寒。 “你想怎么办,老夫听你的。” 方才惊险的一幕,乌铎看在眼里,赵思洵差点死在山鬼手中,叶霄被逼着自废武功,这憎恨和怒火,面对始作俑者,一般人如何平息? 乌铎并非圣人,相比天下,他更在意自己的外孙子,只是赵思洵作为南望太子,云霄宫屹立天山,有自己的使命,做出任何决定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乌铎怕他后悔。 赵思洵的目光缓缓地划过周围,虽然江湖各门各派姗姗来迟,没帮上什么大忙,但他们有这份心意,已是难能可贵,可见中原武林并非无可救药,依旧充满着侠肝义胆。 他们会来相助云霄宫,便是因为其驻守天山,抵挡外敌的功绩。 而叶霄……明明知道四大门派围剿天山,与前朝的约定也早已失效,却依旧不肯离去,为了什么,这是中原国土啊。 有些人可以为了一己之私将天下大义抛之脑后,但有些人,却能为了那份侠义心肠,坚守不移。 赵思洵想到这里,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道:“你们走吧。” 三人闻言,惊诧地看向他。 他们上天山,便是做了成王败寇的准备,没想到赵思洵竟然愿意放过他们! 只见赵思洵冷笑道:“你们不仁不义,无信无德,可我却不能置黎民百姓于不顾,北寒破关,遭殃的还是他们,云霄宫守了三百年,叶霄至死都不肯放弃,也不能因为你们这些人功亏一篑。” 三花听此,双手合十,那张无悲无喜的脸庞再一次消失了,由衷道:“阿弥陀佛,惭愧。” 而原本绷紧神色的段平沙和孟曾言也放松下来,面有赤意。 当他们放弃了大义,选择了私利,就已经输了。 “不过,三大门派名声尽毁,门下弟子死伤惨重,是你们咎由自取!但今日之事没完,回去告诉各国皇帝,我南望大军终有一日踏平三国,大一统中原,届时赵思洵必上各派,再讨今日之债!” 说着,他朝聂冰他们抬了抬手,只见上千名护卫整齐地收起步.枪,分立两侧,让出一条通道,而被江湖各派看守的上陵学宫、清虚派和万佛寺弟子,也松了绑。 见此,三人不再犹豫,沉默地带着各派仅存弟子下山离开。 等他们一走,赵思洵便吩咐道:“聂冰。” “属下在。” “带上所有的枪支弹药,前往天山关卡,阻挡北寒铁骑。” “是。” 接着赵思洵看向乌铎,“烦请舅公再辛苦一次,既然呼延默发誓不入中原,那么您在,就是震慑。” 乌铎点点头,“好。” 最后,赵思洵望着这些武林各派,抬手一叩道:“多谢诸位千里奔赴天山相助云霄宫,如此侠肝义胆,令人敬佩。如今云霄宫事了,本该招待各位,只是北寒威慑在旁,不敢松懈。赵思洵在此请求各位再助一臂之力,共同和抵挡北寒!” 第198章 之前他们在天山脚下相遇,还彼此忌惮,青鸾峰熊掌教甚至以中原局势相劝赵思洵莫要为难云霄宫。 如今在云霄宫相遇,两方一见,不由哈哈大笑。 熊掌教道:“南望太子放心,我等既然前来,便做好了准备,但请吩咐便是。” 方河寨柴寨主跟着笑道:“有赵太子这番话,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乌前辈在此,谅北寒蛮子也不敢过天山一步。” 赵思洵颔首,“诸位大义,不管如何,此间恩情,赵思洵铭记在心,待各位归来,必有重谢!” “多谢太子殿下。” 炸.药填埋于天山脚下,只待北寒骑兵一入关,就来个大雪崩。 若这还是挡不住铁骑挺进,自然还有手.雷和千杆□□等待,直到子弹打光为止。 当然,北寒士兵出了名的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可赵思洵带来的一千名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出自虎贲,全是高手,取下枪杆上的兵器依旧可以短兵作战。 再加上武林各派支援,以及大宗师乌铎坐镇,北寒大军冲锋数次未果,在对峙三天三夜之后,终于撤军。 至此,云霄宫危机彻底解除。 唯一令人担忧的是,叶霄竟然还未醒来。 一根葱白的手指从那双剑眉抚过,接着轻点紧闭的双眼,仿佛在叩窗请开,然而主人无动于衷,避不见客。手指只能伤心地绕至高挺的青峰鼻梁,一阵逡巡之后,流连在毫无血色的唇上,最终戳了戳那逐渐消瘦的脸颊。 赵思洵趴在自己的手臂上,看着床上无知无觉的人,难过道:“霄郎,你什么时候醒啊,我都等三天了。” 他绕过叶霄的一缕头发,放在手指上把玩,一边轻声说:“咱们分开五个月零十八天,按照一日三秋来算,就是五百年呢!好不容易见了个面,你竟忍心让我继续等,是不是太过分了?” 一阵清风拂来,他抬起头,望着一旁半开启的窗户,叶霄的屋子正对着高高巍峨的雪山之巅,白茫茫的一戳雪覆盖其上,映着夏日阳光,煞是美丽。 “你是不是因为没了武功,无法履行承诺带我上天山之巅看雪中金轮,这才装作昏睡不醒?没关系的,看不到雪山的日出,我们就去曲龙洞牙,那地方已经归于我的名下,我们在上面建一个别院,种满梨花,一起看湖上跃日也一样很美。其实上哪儿都可以,但是能不能别让我一个人?” 赵思洵将脑袋轻轻搁在叶霄的胸膛上,仔细听着那一下一下的心跳,闭上眼睛。 “我回到南望的这段时间,好累啊,得当好一个为父分忧的儿子,运筹帷幄的太子,英明智慧的族长……威逼利诱,满腹算计,杀鸡儆猴,让南望尽握手中……霄哥哥,我真的好累啊,我想跟你撒个娇,无理取闹一下,让你宠宠我,好不好?” 赵思洵说着说着,就越发难过,紧紧地拽住叶霄的衣裳,拿脑袋蹭了蹭后者的颈窝才有了一些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 遥:叶宫主,没了武功,你怎么办? 叶霄:重新练便是。 …… 第136章 求雨 我跟你说,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可就找旁人去了,你别指望我会给你守寡! 赵思洵趴在床上, 拿手指百无聊赖地戳着叶霄的脸,这时,门开了, 一个脑袋探头探脑地进来,拘谨道:“夫人。” 赵思洵瞬间缩回手指,坐起身, 一理头发, 回头笑问:“何事?” 云霄宫一名小弟子端着药进来, 恭敬道:“宫主该喝药了。” 自从知道那位聪明能干的宫主夫人是南望太子之后, 云霄宫的弟子们有时候凑在一块闲聊,总觉得男人和男人凑在一块儿很玄。 毕竟天潢贵胄素来三妻四妾, 生一打孩子以巩固地位,他家宫主这份感情怎么看都得无疾而终。 但没想到危难之时, 赵太子千里奔袭,不仅带来了威力强大的武器, 还替云霄宫重铸了天问,甚至为了自家宫主连命都能不要, 种种一切看在眼里, 谁都得赞叹一句叶霄的好眼光。 这样的夫人, 打着灯笼都难找! 是以,这几天每个见到赵思洵的云霄宫弟子都坚决喊他夫人, 似乎这样才能帮着叶霄将人给拴住了。 小弟子双手将汤药呈到了赵思洵面前,又偷偷瞄着赵思洵。 只见赵思洵守在病榻前三天三夜,熬得眼底青青, 却依旧无损他一分美貌, 相反还多了一种深情憔悴之美。 没见过世间的小弟子, 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 赵思洵接过药, 一边那汤勺拨弄着,一边问:“千圣手前辈呢?” “长老百思不得其解,正在翻阅典籍,他说按理宫主该醒了。” “连千圣手都束手无策吗?”赵思洵蹙眉,眼中浮现出失望来,喃喃道,“不要给我希望,最后又给我绝望,那我得疯了。” 小弟子连忙安慰道:“不会的夫人,宫主身上的外伤和内伤正慢慢愈合,并非恶化,应当是在好转,不日该醒过来了。” “借你吉言。”赵思洵点点头,重新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的汤药上。 他眉头紧紧皱起,似乎面临着严峻的问题,眼底浮现出一丝厌恶和壮士断腕般的决心。 为什么神医开出来的药都是这般令人憎恨,光闻一闻气味都能让人身体不适,也亏得叶霄无知无觉,不然非得吐出来。 当然,为了情郎,赵思洵已经吐过好几回了。 此刻药已经不烫手了,他端起来凑到嘴边,正要抿上一口,忽然眼角一瞥,不由地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小弟子一愣,忙道:“还有一事……” “说呀。” “前方回报,北寒大军已经撤退,那些助阵的江湖豪杰,明叔让弟子问问该如何对待?” 赵思洵闻言很是疑惑,“这也得问我吗,你们云霄宫不是有主事之人?” 小弟子讪笑了一声,“这不全躺在床上了……” 赵思洵:“……”躺床上又不是跟这位一样意识全无,动个嘴巴的事,有什么麻烦的? 云霄宫如今这模样,江湖侠士也不会强求招待,安抚好就行。 他不确定地问:“那司空长老的意思,是让孤做主?” 小弟子一听连连点头,斩钉截铁道:“您是夫人您说了算!” 这样啊,赵思洵点点头,便直接吩咐道:“好,那我就不推辞了。以云霄宫如今的模样,无需隆重招待,不过人一腔热血前来相助,必要有所表示。孤当初便承诺重谢,那就实惠一些,先每人一百两纹银,说得好听些,这是伤药和兵器损伤的补偿,另赠两百两交付于各派主事,以作回程盘缠之用,如何?” 小弟子一拍胸脯,“行,咱云霄宫别的不好说,这银子随您取用,区区一二百两不算什么。” “是每人一百两,每派另赠两百两……”赵思洵抽了抽嘴角,这群江湖侠士,少说也有五百人,二十多个门派,哗啦一下,近十万两就出去了。 “明白。”接着小弟子又问,“您带来的一千护卫大哥,咱是不是也得安排上,总不能让您吃亏。” 赵思洵一顿,提醒道:“我带了一千人。” “不多。” 赵思洵:“……”有这么撒银子的吗?财大气粗成这样,信不信他趁着云霄宫一群伤患人士不能动弹,把库房给抢了? “夫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赵思洵沉吟道:“江湖侠士不比常人,多是心高气傲,自尊心强的,光用银子给的再多,说得再好听也不一定让人接受,对了,云霄宫中有类似藏经阁的地方吗?” 小弟子问:“您是指收藏武功秘籍,各种内功心法,剑诀刀诀的地方吗?那是有的,观雪阁就是。” “那这些秘籍能外传吗?” 小弟子想了想道:“除了无极功,云霄宫其实没什么不能外传的武功。” “寒吟九章呢?” 小弟子回答:“寒吟九章是云霄宫独有心法,不过因为只能在天山这种苦寒之地修炼,所以一般人也不会学,学了也难练。” 赵思洵倒是第一次听说,那这就好办了,“既然如此,就开放书阁,容许各门各派进一人,挑选一门功法复刻,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是,弟子遵命。” 等他一走,赵思洵重新捧起药碗,终于鼓起勇气抿了一大口,然后对着叶霄的唇哺入,起先还会不好意思,这会儿三天喝下来,他嘴已经麻木了。 为了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他已经学会了占叶霄便宜,喂完药还多亲了几口,才将那股奇怪的味儿给淡去。 “我跟你说,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可就找旁人去了,你别指望我会给你守寡!”赵思洵瞪了床上之人好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反应,最终抿了抿唇,失望地吸了吸鼻子,垂下眼睛。 他不甘心地趴在床头,握住叶霄的手道:“你若听得见,就给我点回应吧,霄哥哥……” 第199章 而这边小弟子说完,便兴匆匆地走了,他一出门,就转了个弯,先去了司空灵那里。 后者躺在床上,见此忙问:“怎么样?” 小弟子笑眯眯道:“夫人说,每人补偿一百两,另赠门派二百两盘缠,开放观雪楼,让各门各派复刻一门功法再走。” 司空灵听了,连连点头,“他愿意管事就好,对了,接下来所有宫务就都交给夫人吧,不用往我这儿送了。” 小弟子听着,有些不赞同道:“长老,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夫人心系宫主,已经守了三天三夜了,弟子看着都觉得憔悴,您还拿这些琐事去麻他,也太不厚道了,于心何忍呀,万一将夫人吓跑……” 然而没等他说完,司空灵就摆了摆手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老是守在宫主旁边,就容易胡思乱想,心情怎能变好?还不如用琐事让他分分心,这样时间也过得快一些。千圣手不是说了,人迟早会醒的。” 是这样的吗?小弟子觉得简直胡扯,可想到之前看赵思洵依偎在叶霄身上,快要哭了的模样,又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只能愣愣地下去安排。 等他一走,司空灵便艰难地下了床,慢慢地出了房门,挪向望雪楼对面的小阁楼。 要说云霄宫有没有不对外开放的书阁禁忌,那还是有的。 那座只有寥寥草草的一个破旧牌匾,上书三思二字的不起眼小角楼里,藏着的便是历代宫主和名动江湖的长老手札。 每一位大宗师必然是集天赋和刻苦于一身之人,心智之坚非比寻常,而能让他们留下只字片语的经历和感悟,对于常人来说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没到这个高度看了很有可能行至岔路,走火入魔。是以束之高阁,非宗师之上的境界,不得入内观看,否则便是害人了。 原本里面还存放着初代宫主释无天留下的无极功,被甄长川盗走了下半部后,叶雪山干脆将上部也毁了,如今留下的则是他改善之后的版本。 司空灵忍着伤痛龇牙咧嘴地走上楼,竟发现灰雁和赤鸿也已经在了,赤鸿不停地挠着脑袋,抱怨着:“咋一个都没写呢?” “你们怎么也来了?”司空灵道。 赤鸿叹道:“宫主昏迷不醒,怎么能安心养伤,反正躺着也是躺着,还不如过来找找,万一先祖有记载呢?” 灰雁在一旁点头。 “那你们找着了吗?”司空灵问。 赤鸿摇头,“谁碰上了触手可及的仙人之境,还能如咱宫主这般直接自废武功,放弃这个机缘?根本就没有!说实话,要是我,也得冲一冲,万一成仙了呢?那呼风唤雨,腾云驾雾,凡人一见先三跪九叩,多威风!” “白日做梦。”灰雁评价道。 赤鸿泄气,“是啊,翻遍了典籍,包括小师兄,凡是想突破大宗师极限的,没一个有后续记载。” “所以,宫主是对的,没人能成仙,只有死亡。”司空灵说完,看了看周围,“悲月师叔呢?” 灰雁道:“正守在师叔身边。” 太师祖年纪大了,被那样一剑穿胸,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如今跟叶霄一样昏迷不醒,情形可能更糟糕。 赤鸿想到此,狠狠地一拍大腿,“放跑那三个混账,真是不甘心!” “夫人比你还不甘心呢,可能怎么办,三个大宗师有那么好杀的吗?北寒虎视眈眈,乌铎前辈若是也身受重伤,云霄宫怕是不复存在了!”司空灵白了他一眼。 赤鸿挠头,“道理都懂,我就是无能为力,才狂怒……对了,小师姐,你怎么也来这儿,宫里头不是积了一堆事吗?” “交给夫人了。” 饶是灰雁听此都忍不住看过去。 赤鸿当场就无语了,“你可真行,他守着宫主已经很辛苦了。” “你懂什么,这个时候最要紧的难道是那些宫务吗?得让宫主醒过来,否则,你们觉得夫人能在这儿呆多久?”司空灵反问道。 听此,两人想到赵思洵的身份瞬间沉默下来,二话不说赶紧翻手札,一本一本看得仔细。 叶霄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但魂魄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按理不是应该入地府吗?可他为什么却站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看着一群□□胸膛的男人正热火朝天拉着纤绳,推着笨重的板车,从远处走来。 定睛看去,那板车上是一块块巨石,很大,很重。 叶霄细细听着他们的谈话,终于明白了始末。 这个地方多年干旱,庄稼无收,于是人们向神灵请求降雨,巫师指点需要一个祭台,而这座祭台一定得高,一定得大,否则神灵看不见,也听不见。 于是男人们推着,拉着,竭尽全力,运来了一块又一块的巨石,在巫师圈定的土地上将巨石堆叠在一起。 人们在烈日下挥汗如雨,晒黑了皮肤,晒干了嘴唇,手脚磨破又化成了茧,用着绳索,吊桥,想尽一切办法将巨石垒起来。 这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叶霄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终于,慢慢的,祭台的雏形终于搭建起来了,如同倒扣的漏斗。 他们很高兴,请来巫师做法,然而巫师却告诉他们,这祭台不够高,不够大,神灵看不见,也听不见。 巫师走了,人们很失望。 不过短暂的低迷之后,他们又重新振作起来,准备搭建一个更高更大的祭台。 于是他们推来了更多的巨石,尽可能地堆在巫师圈定的地方上,并且砌得更高,更大,最顶端的地方,叶霄得抬起头来看。 他与这些人一样,觉得这个高度巫师应该满意了。 然而可惜的是,巫师见了还是摇头,他说祭台不够高,神灵看不见,也听不见。 巫师又要走了。 不过在走之前,他被人们拉住,问,得多高? 巫师指着天上的云层说,得那么高,说完,他就走了。 而这次,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巫师就圈了这么大的地方,他们无法扩建一个更大的地基,若再往上垒石头,这座祭台很有可能会倒塌。 然而他们无路可走,于是在经过一番商议之后,人们终于决定冒险一试。 于是一块接一块的石头被堆了上去,皇天不负有心人,祭台越来越高。眼看着离云层越来越近,而叶霄却垂下眼睛,视线落在那松动的基石上,很快祭台开始摇晃……果然,一阵风吹来,隆隆声响起,祭台坍塌了。 一翻心血全白费,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人们跪在地上,哭喊连天,眼里充满了不甘心。 然而再怎么痛哭流涕,塌了就是塌了,只能重建。 叶霄就看到人们重新站起来,聚拢在一起继续搭祭台,这一次,他们的脊背明显更弯了,脸上的汗水也更多,表情更为痛苦。 不过好在祭台还是被搭起来了,但可惜的是,在同样的高度,祭台还是塌了。 这一回,人们跌坐在地上,仰面朝天,眼中隐隐透露出来了绝望。 经过更长时间的休息,颓废,他们最终还是没有放弃,重新站起来。而这次,人们并没有忙着重新搭建,而是绕着坍塌的祭台,仔细观察,终于他们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些石头虽然堆叠在一起,可是因为粗糙,有棱有角,彼此受力不均匀,贴合的并不好,甚至还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缝隙,这让祭台会变得不稳地,自然也就容易坍塌。 发现这个问题,让他们很高兴,所以这次,人们花了更久的时间先将这些巨石打磨成四四方方,让彼此紧靠,然后再慢慢往上叠。 果然,这一次精益求精,令祭台的高度直冲云霄,大功告成了! 人们欢呼雀跃,振奋不已,叶霄就算在一旁也能感受到那份高兴,然而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最下面的基石上,那里,忽略的地方,出现了一道裂缝。 他看着人们请来了巫师,兴高采烈地等待他登上祭坛做法,请求神灵降雨。 可叶霄知道,这是不会成功的。 不过这次巫师并没有甩袖离开,而是指着基石上的裂缝说,神灵只听一次乞求,你们要现在就让我登坛作法吗? 人们面面相觑,但看着那已经触碰到了云霄的祭台,回忆起多年艰苦辛劳,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那种痛苦和绝望充斥着他们的心头,实在不愿再等待下去,渴望甘霖的强烈欲望驱使着他们纷纷点头,跪地请求巫师登上祭坛。 巫师望着那高耸入云的高台,仿佛站在上面就能触摸苍穹,摘取星辰,与神灵对话。 他苍老的面容无喜无悲,最终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一直到最高之处。 然后…… 叶霄猛然睁开眼睛,一切光怪陆离随之远去,包括那座古怪的祭坛,以及永远也不需要劳作,只知道垒石头的人。 唯有一声长长的叹息似乎还在耳边,是那位巫师。 真的能求到雨吗? 他的意识慢慢回笼,模糊的视线也渐渐清晰,他彻底醒过来了。 第200章 眼前是熟悉的床幔,身处云霄宫内……很快,记忆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也浮现在眼前,最后停留在他握住天问,四剑破敌的那一瞬间,还有……赵思洵。 刹那间,叶霄心跳顿时加速,他正要起身动作,却忽然听到身旁一声呢喃,“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为了夫人,不醒也得醒。 第137章 醒来 叶家男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是夫人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那一瞬间, 叶霄浑身一震,慢慢地转过头看着趴在床边的少年,起伏的心情在看到赵思洵的那一刻平静下来, 久久凝望。 赵思洵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眉间蹙起,即使睡着了依旧被烦心事所缠绕, 薄如蝉翼的眼睫轻颤, 投下一片阴影, 然而仔细看, 那眼底本就是青黑的,叶霄的心不由跟着颤了颤。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想必是很久的。 一股酸涩弥漫上心口,浸泡着五脏六腑也跟着一起酸疼, 牵动着呼吸。他下意识地蜷紧手指,虽然多日卧床, 手脚无力,但他还是发现了异样, 只见赵思洵将自己的手钻进他的手心里。 少年人还未长开, 四肢较于叶霄稍小了一圈, 叶霄虚虚握着,正好将他包裹里面。 两枚黑色的戒指凑在一起, 仿佛相恋之人依偎,温馨亲昵,流淌着无限的爱意。 叶霄就这么看着, 缓缓地弯了弯唇, 眼里浮现淡淡的笑。心口被酸涩溢满之后, 又被不断流淌的甜蜜所注入, 虽然缓慢,却绵长持续,经过了心肺,顺着经脉流淌到四肢百骸,将身体的疼痛都滋润上幸福的味道。 叶霄原本想要叫醒他的,可如今,他却不舍得了这美妙的滋味,只是痴痴的望着自己的少年。 真好,他在自己身边,醒来的第一眼,就是他。 趴着睡总是不太舒服,若非困极了,赵思洵也不会选择这个姿势,然而长时间保持着手臂便开始发麻,手下意识地动了动,正要抽回来缓解一下的时候,却忽然感觉被握紧了。 力道不大,但是这足够让赵思洵为之一僵,他蓦地睁开眼睛,瞬间与叶霄的视线交汇一处。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赵思洵连睫毛都不敢眨一下,就这么呆呆凝望着,似乎害怕这是一场幻觉,他一动就消失不见了。 直到眼眶泛起酸意,朦胧了视线,他才颤着唇问:“你醒了吗?” 叶霄应了一声,“醒了。” 赵思洵将眼睛睁得大大,一瞬不瞬地盯着叶霄的脸,不再是闭着眼睛毫无反应,而是生动的。 他喃喃道:“那你能不能掐我一下,我好确定这是不是在做梦。” “怕是不行。” “为什么?” “我尚无力气,掐不动你,也舍不得。”叶霄的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是一个很温柔的笑。 “那怎么办?” 这个问题真的很傻,配着赵思洵脸颊上因为趴着睡而产生的红印子,就更显傻气了。 但是这半点精明也无的模样却让叶霄心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立刻将人拉进怀里,紧紧地拥抱。 他按耐着心中的躁动,温声哄道:“你凑过来,我告诉你。” 这话让赵思洵下意识地舔了舔唇,他有点不敢相信,但心跳却噗通噗通地叫唤,仿佛在催促他快点照做。 赵思洵的脸颊微动,嘴角似乎想要上扬,又怕太过高兴,让自己空欢喜一场,患得患失地纠结了好久,才在叶霄温柔的眼神中,轻轻地俯身,将耳朵凑到了他的嘴边。 伴随着呼出的气流,只听叶霄道:“洵儿,我想吻你。” 唇边的那只耳朵瞬间就红了,一路从耳根蔓延至修长洁白的脖颈,染上了醉人的绯色。 赵思洵的脑袋立刻转过来,死死地盯着他,手指蜷紧。 于是叶霄看着他,再说了一次,“夫人,我想吻你。” 眸光似水,看似平静无波,然深幽如渊,叶霄很清楚自己并不如表面那般淡然,他更迫切地想确定赵思洵就在他的身边,触手可及。 下一瞬,唇瓣相碰,轻轻触动,交缠的呼吸,温柔地将感知告诉对方,你们彼此拥有,再不分离。 此间温情,胜过一切海誓山盟。 已经推开了门,走进里屋的赵思露,看着忘我的两个人,愣了愣,接着脸一红,立刻转过身,一把捂住眼睛。 但是很快,她又悄秘咪咪地转过身,把手指缝一点一点地给张开来。 虽说非礼勿视,可架不住好奇心作祟,原来他哥是这么热情的吗,叶宫主才刚醒来就……就亲上了! 她悄悄地退出去,又轻轻地关上门,接着兴奋地一握拳,蹦跳地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嫂子醒了! 赵思洵缓缓地抬起头,将一缕散落的头发绕回肩后,接着双手捧着脸坐回床边冲着叶霄笑,脸颊两旁染着红晕,姝色无边,煞是好看。 方才的痴傻已经消失了,只有莹莹笑意浸透眼底,显示着他无与伦比的喜悦心情。 他一边翘着唇角,一边嗔怪道:“叶宫主,我还以为你会不动如山,就这样一辈子躺过去了呢。” 叶霄最喜欢的便是赵思洵眉眼弯弯的小模样,一路笑到他心坎里,便问:“若是如此,你待如何?” “那……”赵思洵眼珠子一转,哼哼拿娇,“那本太子也不能一直吊在你这棵枯树上,想孤大好青春年华,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一旦走出去,勾勾手指,天底下男男女女哭着喊着要嫁给我的能绕中原版图两大圈呢!” 叶霄嘴角一抽,“两大圈。” “不是吗?”他抬着下巴,骄傲且得意地说:“孤要带着我所向睥睨的军队,横扫天下,再穿过天山,直捣北寒皇庭,接着挺进大西北,杀到巴克罗布,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霸业之主。然后娶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想要男人就男人,想要女人就女人,天天换个口味不重样,再生上八个十个孩子,达到人生巅峰,爽歪歪!” 这一番眉飞色舞,天马行空,将忧愁的阴霾一扫而空,赵思洵又是那个夏日骄阳一般的少年,灼灼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叶霄听着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宠溺地笑着,打趣道:“看来我醒的不是时候,阻挡了太子殿下坐拥江山美人的雄图霸业。” 话落,就见赵思洵脸上的笑容一收,跟变天似的立刻朗日转阴雨。 “你敢!”他眯了眯眼睛,接着凶巴巴地瞪过来,“怎么的,都睡了三天三夜还不够,还想让孤衣不解带地守在你身边啊?想得美!你看看我的眼睛,黑的跟竹熊似的,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人家!” “心疼。” “那你怎么就不早点醒来?”赵思洵的委屈跟着后怕一起袭上心头,又嗔又怨,“你都不知道这三天我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心尖再一次被狠狠地揪了一把,叶霄努力地抬了抬手指,发现随着苏醒,僵硬的身体也开始缓解,他想抚摸赵思洵的脸,但似乎还差了一点。 然赵思洵却握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叶霄轻轻拂过那双漂亮眼眸下的透着青色的肌肤,说:“所以,我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死,就算废了,残了,只剩一口气,也得活着回到你身边。” 赵思洵鼻尖顿时一酸,他拿着脸颊蹭了蹭叶霄的手,“只要你醒来,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最期待的模样!废了,残了,也是我的叶宫主,我的霄哥哥,我的……霄郎……” 叶霄听着,心口无限化开,他看着赵思洵说:“那再喊一声可好。” “霄郎?” “嗯。” 赵思洵脸颊微红,不知为何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可不承认,反而揶揄地问:“我还记得你以前不让叫的。” 叶霄拿眼神瞥了一眼两人手指上的戒指,示意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可是比翼双飞的关系。 “那你叫我什么?” “洵儿。” “嗯?” “夫人。” “这还差不多。”赵思洵戏谑道,“咱俩幼稚吗?” 叶霄摇头,“无妨,闺中情趣。” 赵思洵重新打量着面前的人,觉得有点不认识了,心说昏睡还有这样的功效,能让逗一逗就脸红,一本正经的神仙接上地气,变成情圣吗? “想什么?”叶霄问。 “我在想,以后我们打算怎么办?” “不分开。”至于去哪儿,怎么样,叶霄随意。 “真的呀,那就跟我走喽,来的时候,我跟我爹说,我是来救我太子妃的,这若是空手回去,可不好交代。”赵思洵说完,又追问了一句,“你跟不跟?” 叶霄垂眸一笑,“跟。” 叶家男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是夫人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赵思洵瞬间眉开眼笑,他看着自家叶宫主,哪怕憔悴了,依旧英俊得过分,瞧着就让人心里欢喜,便问:“你要坐起来吗?” 第201章 “嗯。” 风水轮流转,之前都是叶霄照顾他,如今他也能体验一把被赵思洵服侍的机会,感觉又是新奇又是美妙。 “要喝水吗?” “好。” “肚子饿不饿?” “不饿。” “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叶霄微微感受一下,便道:“全身没什么力气,不过并非没有知觉。” 赵思洵松了一口气,“那一定是躺太久了,慢慢就会恢复的。” “嗯。” “那……我去找千圣手前辈吧,你醒来这么大的事,得让大家也知道,正好让他给你看看。” 然而叶霄却说:“不好。” “为什么?” “我想再跟你独处一会儿。” 闻言,赵思洵的唇角瞬间高高地扬起来,“嘴巴真甜。” “发自肺腑。” “那好吧,我就再陪你一会儿,差不多时间,药该端过来了。” 叶霄想了想,“你喂我吗?” “肯定的呀,你意识都没有,用勺子还喂不进去,只能用……”说到这里,赵思洵顿住了,眨了眨眼睛,露出无辜的表情来,一看就是想糊弄过去。 然而叶霄却不想这么放过他,“用什么?”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明知故问。”赵思洵哼哼地白了叶霄一眼。 叶霄一哂,也跟着无辜说:“我是真不知道。” “装模作样。”赵思洵扬了扬眉问,“嘴巴苦吗?” “似乎有点。” “那甜吗?” “甜。” 赵思洵支着脑袋,一眨眼睛,秋水如波荡漾开去,“还要不要尝尝?” 叶霄的指尖微微发麻,酥酥的到了心底。 论脸皮的厚度,显然还得看赵思洵,后者一旦抛了矜持,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住。 但是,一顿之后,叶霄却诚实地说:“想。” 眼神幽暗深深,却藏着一簇火焰,方才的亲昵显然不足以平息他的渴望。 赵思洵低低一笑,既然如此,倒也没什么好矜持的。 但可惜,这次显然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碰上一个体贴的赵思露。 “宫主,听说你醒了?太好了,我们都担心死了!” 赤鸿即使还在反噬的虚弱期,但那嗓门依旧洪亮。 瞬间,赵思洵安安分分地坐回到了床边,乖巧地替叶霄掖了掖被子。 叶霄心下一叹,道一声来日方长,便看向了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醒啦,醒啦,甜一甜 第138章 死穴 天大地大,夫人最大,武功再高,也没有夫人指令高。 来的不只是赤鸿, 连同司空灵,悲月,灰雁以及千圣手一起来了, 身后还跟着赵思露和闻笛笙,虽然云霄宫人一个个看起来很虚弱,不过却大多都在。 叶霄一一看过去, 开口的第一句便是, “太师祖呢, 她可还好?”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 面露为难,最终还是悲月回答:“师叔还昏迷着, 她年纪大了,受了那样的重伤……” 余下的自不必多言。 叶霄颔首, 眼中露出一丝愧疚,却没再多说什么。 “霄儿, 老夫给你把个脉吧。”千圣手道。 赵思洵从床前起身让开,千圣手坐下将手指搭在了叶霄的手腕上。 每个人都安静地等待着, 包括赵思洵, 他不安地看着这位前辈的表情, 见他稍稍一皱眉,心就不由自主地跟着提起来, 忍不住又回首望向叶霄。 叶霄朝他安抚地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然而,废了武功, 毁了丹田, 碎坏了经脉, 又岂会真的没事? 赵思洵方才并没有急匆匆地寻找千圣手, 而是跟叶霄诉说衷肠,痴缠许久,再一次约定终生,便是不想提到这件事,给他太大的压力。 可是终究无法避免。 一个武功高到天下至尊,差一点成为陆地神仙的人物,却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挥出一道剑意,产生一丝内力,随便一个高手都能打败他,这种落差,赵思洵只需设身处地一想,就难以忍受。 更何况,叶霄还这么年轻,人生之路悠长。 显然众人也是这么想的,是以都没有催促。 反倒是赵思露等得心焦,忍不住问了一句,“叶宫主既然已经醒了,是不是表示已度过危险?” 武功什么的还是其次,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赵思洵好不容易盼到人醒了,若还要再失去,赵思露都不敢相信自家哥哥会怎么样。 “明都公主放心,霄儿醒来,便是已无性命之忧,脉象虽虚,但很稳定,好好休养便能下床走动了。” 此言一出,赵思露终于松了一口气,乖乖巧巧地站到哥哥身边,不再多话了。 然而她才刚放下心,便听到千圣手又补充了一句:“不过……” 司空灵闻言,忙问:“不过什么?” “这……”千圣手犹豫了一下,摇头,“老夫说不好。” “啥意思啊?”赤鸿一脸懵。 悲月怒道:“老千,别卖关子,好就好,不好就不好,吞吞吐吐的故意吊着这不是折磨人嘛,怎么的,还有你看不出来的毛病?” 千圣手闻言不高兴了,“看不出来不是挺正常的,你们遭受反噬之苦,老夫也一样,内腑的伤势,没有内力怎么诊断?” 赵思洵有些着急,“前辈,那您这个不过究竟指什么?” “不过老夫虽然不知具体,但能感觉到宫主的体内,似乎还残留着内力,并未完全消散,是不是?”这话,千圣手是看着叶霄问的。 这话让众人惊讶不已,不由地跟着看向叶霄。 赵思洵脑袋一歪,就见叶霄微微颔首。 “真的假的,丹田废了,经脉也断了,那内力存哪儿啊?”赤鸿挠挠头,这几乎不敢想象。 “探探不就知道了。”司空灵道。 但此言一出,全场沉默。 灰雁难得开口一句,“谁来探?” 这一个个不是宗师就是近大宗师,放哪儿都是响当当的人物,结果没一个能站出来,也真是惭愧。 千圣手见此,冷哼一声,“老夫要给你们开药治伤,没办法,你们这些床上一躺,嘛事没有的人,为什么还到处溜达?” 司空灵道:“咱们也想帮帮忙,霄儿一直不醒,又……没了武功,总不能干等着,无极功的事,总有一线希望吧。” “那找到了吗?”悲月问。 司空灵摇头,“我们只庆幸霄儿没踏上仙途,努力活了下来。” 翻遍所有记载,全是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历代宫主,没有一个逃过这个规律,连叶雪山也没有活下来。 叶霄与赵思洵对视,后者抬起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表示安慰。 “所以咱找谁来一探究竟,万一,没毁彻底,还有的救呢?” 赤鸿话落,所有的目光最终皆望向了赵思洵……身边的赵思露。 赵思露:“……”压力忽然好大。 “明都公主。” 赵思露摆了摆手,讪笑道:“这种细致的忙,我怕帮不了。” 叶霄是谁,赵思露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被“杀”了上千次,却毫无还手之力的那会儿,甭管如今虚弱不比常人,在她眼里,那就跟神仙一样的存在。 虽然这位仙人最终被她哥留在凡间,有幸成为了嫂子,但她也只敢在跟赵思洵私底下喊喊这称呼,当面还是得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叶宫主。 这种探内息的事,看似简单,要求却高,毕竟叶霄经脉和丹田皆损坏,万一不小心再伤了一丁半点,简直难以想象。 哪怕赵思洵和叶霄不怪她,她自己都要自责死了。 “莫要强人所难。”这时,叶霄开口给赵思露解了围,又道,“诸位且去休息吧,此事不必着急,我心中有数。” 闻言,赵思洵心中一动。 正巧,小弟子端着十里飘香的药走进来,见叶霄醒了,顿时高兴唤道:“宫主!”然后顺手将药碗递给了赵思洵,“夫人。” 既然如此,众人也就不多打搅,纷纷告辞。 等人一走,屋子顿时空旷起来。 赵思洵便问:“关于武功,你是不是有想法?” 叶霄颔首:“嗯。” 赵思洵的眼睛瞬间亮起来,“那快跟我说说。” 叶霄靠在床头,微微一笑,“不急,我还得再理理。”他接着拿着眼睛看着赵思洵手里的药碗,不慌不忙地提醒了一句,“我该喝药了吧?” 若是诸位师叔师伯长辈们听到这句话,定会整齐地看向天边,怎的,天山下红雪了吗,这小子竟然会主动喝药! 这边赵思洵不疑有他,直接将药碗递了过去,“喝吧,已经不烫了。” 叶霄瞥了眼面前的药碗,然后将两只手放进了被子里,施施然道:“我没力气。” 就端个碗的事。 赵思洵狐疑地看着他,叶霄脸不红气不喘就这么等着,赵思洵看看碗,又看看他,忽然恍然大悟,脸颊一红,“叶宫主,你学坏了。” 第202章 叶霄微笑道:“近朱者赤。” 赵思洵一把捂住脸,“完蛋了,我有点招架不住。” 一碗药喝的缠缠绵绵,哪怕味道再苦再诡异,那丝丝甜都能令彼此回味许久。 当然也亏得赵思洵记挂着叶霄的伤势,不然定洒了一床铺。 喝完了药,灶房也做好了粥,着人端过来。 叶霄刚醒来之时,他并不觉得饥饿,昏迷中的人,对所有的需求都是最弱的,如今说了一会儿话,见了些人,便有了饥饿感。 赵思洵喂完一碗粥,见他疲惫虚弱,便问:“要不再睡一会儿?” “嗯。”叶霄没有逞强,他看着赵思洵眼底的青色,也道,“你也去歇息吧。” “好,你闭上眼睛我就去。” 叶霄于是闭上眼睛,却听到了细细索索的声音,他又睁开,便见赵思洵解了头发,脱掉鞋袜,去了外裳,然后轻轻地躺在了他身边。 “洵儿。” 赵思洵笑眯眯地凑近他,两人面对着面,说:“你的床够大,多睡我一个也没关系。放心,我睡相很好的,不会压着你,分我半条被子吧。” 叶霄哭笑不得,却也拿他没办法,“好。” 于是赵思洵将脑袋蹭上了他的枕头,轻轻地搂住了他的个胳膊,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嘴角都是挂着笑的。 “有事就叫我呀。” “好。” 似乎放下了心中一块巨石,身旁又是熟悉的白雪味道,多日疲惫如潮水袭来,很快赵思洵的呼吸就均匀了。 叶霄看着身旁人的眉眼,不由地勾起唇角,他替赵思洵盖好被子,也跟着闭上眼睛。 人生在世,还有什么能与心上人相拥而眠更让人心动。 叶霄重新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了,身边自然早就没了赵思洵的身影。 失去武功,他对细微动静的感知也弱了许多,赵思洵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不知道。 这让他心情有些不悦,他微微蹙眉,支撑着坐起身。 躺了太久,手脚知觉虽然在恢复,但需要个过程,叶霄想下床,然而弯腰扯到伤口穿个鞋子都费劲,心情就更不好了。 “少爷?”听到动静的月山明走进内室,见叶霄正艰难地与鞋子做斗争,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您既然醒了,怎么不唤人?小心伤口,还是让属下来吧。” 他说着,弯腰干脆利落地给叶霄穿好鞋。 “明叔,洵儿呢?”叶霄问。 月山明听了,忍不住打趣道:“您跟姑爷越发相似了,都离不了夫人,一睁眼就开始找人。” 叶霄一顿,不自在地侧了侧脸,抬手清咳一下,心说叶雪山也就这点值得他看齐,嘴里还是继续问:“他人呢?” “前往天山脚下抵御北寒大军的人都回来了,夫人亲自去云霄城门口迎接,估摸着还得好一会儿。” 叶霄颔首,表示知道了。 其实这本该是他的责任,可他昏迷不醒,自然只能由赵思洵承担,为的也是云霄宫的脸面。 想到这里,叶霄心里不免愧疚起来。 这时,一碗熟悉的药汁带着越发诡异的气味端到了他的面前,瞬间,叶霄面无表情。 月山明笑道:“夫人交代了,您醒了就乖乖喝药,争取早日康复,他回来得过问的。”说着,月山明就将碗往叶霄面前凑了凑,示意赶紧喝。 云霄宫内,天大地大,夫人最大,武功再高,也没有夫人指令高。 宫主就算再抗拒,也得乖乖照办。 瞧,哪怕叶霄眉头打结,一副嫌弃要死的表情,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接过来,猛地灌下去,从头至尾一句屁话都没有。 月山明瞧见碗底还残留了一点,提醒道:“喝干净了,别浪费。” 若是以往,叶霄能给面子喝药就不错了,一点残渣留着也是留着,但这次不一样,有赵思洵撑腰,看叶霄敢拒绝吗? 只见叶霄抿了抿唇,强忍着嘴里的恶心,又一仰而尽,一滴不剩之后将碗还给月山明,冷冷地说:“行了吧?” “行!这样属下可以跟夫人交代了。”月山明顿时笑颜逐开,“少爷可要去窗边坐一会儿?” “嗯。” 夏日的天山,虽然依旧充满凉意,不过相比其他季节算是温暖了,饶是如此,月山明还是给叶霄披了件厚披风。 叶霄皱了皱眉,他仗着内力深厚一年四季从不穿这么累赘的衣服,没想到,还有靠这御寒的一天。 没武功的日子,他心下一叹,坐下来道:“明叔,自我昏迷之后所发生的事,一一告诉我。” “是。” …… 月山明虽然武功被废,没有参与打斗,但他一直守在云霄宫内,目睹了一切,也包括最后赵思洵为了顾全大局,不甘地放人离开。 “所以,那三人是活着下山的。” “是。北寒铁骑虎视眈眈,乌铎前辈就算能杀了那三人,也难保不会受伤,诸位长老又已无一战之力,夫人别无选择。”月山明叹道。 叶霄眼里浮现一丝心疼,“洵儿肯定气疯了。” “可不是,夫人当时的表情,恨不得上去咬死他们,可就是恨得牙痒痒,也只能眼睁睁地放虎归山。” 叶霄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不过少爷您不知道,夫人说不会这么算了,他当场放言,等将来他踏平中原,统一天下,一定连本带利找他们要回这笔债!当时,周围的武林侠客听了,无不赞叹夫人雄心壮志,恩怨分明,是以纷纷请愿一同抗击北寒。”月山明如今想到那场景,还有些热血沸腾,“若非属下废了武功,必然也誓死追随。” 叶霄听着,不禁宛然,“他想做的,从来没有做不成的,这次他的神枪军现世,展现威力,将来南望大军必然也会人手一把,届时扫平中原,不在话下。至于三花,段平沙,孟曾言,这三人……”他敛了笑容,眼底带起一抹杀意,却没再说下去。 然而月山明却知道,若是往日,哪儿需要赵思洵放狠话,叶霄直接就提剑亲往取其性命,替赵思洵扫清后顾之忧,也报云霄宫生死之仇。 但是可惜…… 月山明看着虚弱到连穿个鞋子都费劲的叶霄,想到今后怕是得跟他一样绝了武学之道,心中就万分难过。 他这几天一边处理手头事务,一边在想叶霄尚年轻,若没了武功,今后还能做什么? 想想当时的自己,江湖人没了武艺,就如同一个废人,哪怕云霄宫内无人嫌弃他,他也自暴自弃了许久。后来月于珠看不下去,将尚且年幼的叶霄交给他照顾,否则他可能已经自我了断了。 “少爷……” 叶霄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于是轻轻一笑,说:“明叔,当我睁开眼睛看到洵儿趴在我床前休息的那一刻,我就万分庆幸当时的选择。” 他不后悔为了活命,放弃武功。 “少爷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您一直没醒来,夫人这几日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比谁都着急,今早离开还依依不舍的,再三嘱咐属下服侍好少爷呢,您且放宽心,他对您一心一意,不会改变的。” 想到昨日赵思洵痴缠自己的模样,叶霄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颔首道:“就是因为他太好,我才不能死。” 他千辛万苦种下的果子,好不容易等到成熟采摘,结果自己死了,那不是生生便宜别人? 这颗果子有多诱人,没有谁比叶霄更清楚更期待,他只要一想到有人趁虚而入,代替自己得到赵思洵的爱恋,与他缠绵温存,与他相伴到老,那一幅幅画面,越温情越让他死不瞑目。 云霄宫的人,对什么都能大方,唯独另一半,谁也别想抢。 月山明听明白了,心下高兴,他连连点头,满脸欣慰,“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属下去端过来,您用些。” 然而叶霄却道:“不急,我暂时不饿,你先扶我去三思阁。” 三思阁是存放禁术密卷的地方,如今云霄宫中凡是有资格进里面的全泡在那里,没日没夜地翻找典籍,就是想替叶霄找寻恢复武功的办法。 可是一个个熬出了黑眼圈,差点加重伤势被千圣手给赶出来,都没有找到一丝半点的希望。 月山明犹豫道:“少爷,可您身体尚虚弱,不如过几日……” 叶霄面色淡淡,却不容置疑,“我心里有数。” 作为宫主,他素来说一不二,月山明是劝不了的。 月山明其实也能理解,别看叶霄面上再怎么淡然,说话不缓不急,但心下定然焦虑。 赵思洵是南望太子,身边尽是武艺高强之人,叶霄本是他的依靠,如今却要反过来,这种落差,骄傲如叶霄怎受得了? 想到这里,月山明只能答应,不过在此之前…… “那您先用完早膳,属下才陪您过去。”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这是夫人临走前吩咐的,回来必定过问。” 第203章 叶霄不过才醒来没多久,凡是碰到的人,都拿赵思洵来压他,是笃定了他不敢反驳。 叶霄有些狐疑地看着月山明,后者挺了挺胸,毫无虚意道:“等见到夫人,您可以问问。” 这还用的着问吗? 叶霄轻轻一叹,“那就端过来吧。” 只要扯出赵思洵这张大旗就立刻戳中了他的死穴。 月山明顿时眉开眼笑,“是。” 作者有话要说: 叶雪山:看,你最终还是活成了老子的模样。 第139章 危机 现在这天下第一,大概就是老夫了。” 只有亲自经历过北寒铁骑的威力, 才知道云霄宫这三百年守在天山有多不容易。 而且这还是北寒大军中没有呼延默这种绝世高手随行的情况下,要是有,这天底下除了云霄宫又有谁能挡得住? 指望那三个灰溜溜离去的大宗师吗? 他们为了一己之私, 强逼云霄宫给出无极功,本就没想过天下大义。 甚至,若非叶霄提早挑战呼延默, 逼着他立下誓约, 这次围攻天山的怕还有一个北寒大宗师! 这样自私自利之人, 就算武功再高, 入了神仙境,也只会袖手旁观, 不顾黎民众生死活吧。 曾经江湖各派还在奇怪云霄宫的武林至尊从不管武林大事,现在他们知道了原因。 只是遥望北方, 试问这一次北寒大军退了,那下一次呢? 三年之约, 呼延默等得起,云霄宫中, 或者这江湖上, 还有谁能阻挡他? 与北寒大军对峙三天三夜, 江湖各派都在想这个问题。 直到回归之时,见到了云霄城外相迎的赵思洵, 这群江湖人心中有了答案。 “太子殿下,我等幸不如使命!” 诸位掌门人带着门下弟子抬起手,与赵思洵遥遥行礼。 虽然灰头土脸, 但精神振奋, 士气不错。 赵思洵笑道:“多谢诸位, 有你们鼎力相助, 北寒撤军,短时间内必不敢再犯中原,诸位豪杰大义,请受孤一礼。” 他说着便抬手一叩,垂首微微弯腰。 几位掌门见了,连忙上前一步将他扶起来,不敢受这一礼。 为首的青鸾峰掌教道:“太子殿下太客气了,有乌铎大师在,又有殿下您的百战之军,天威神兵在此,北寒大军自是不敌,我等其实并未帮上什么忙!” 一旁的之人也立刻说:“能见识到乌铎大师的具化象,还有那隆隆如天威神罚的火器之威力,我等已不虚此行,实在不敢受殿下大礼。” 赵思洵从善如流地放下手,笑着谦虚几句。 “说来,御敌关外本不是殿下之责,您依旧能站出来,我等敬佩之意,如江河涛涛,天下百姓皆会牢记殿下恩德!” “是啊,是啊!” 这些虽然都是江湖人,但也是中原大地上一份子,他们只要一想到北寒入关,踏破云霄城,一路南下,烧杀抢掠,那饿殍千里的景象,就后怕不已。 特别是地处北方的门派,更为触动。 各国内战打得不可开交,根本不在乎黎民百姓死活,难得有一位太子有这等气度胸怀,实在可贵。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俱是夸赞,赵思洵笑眯眯地听着,越发谦虚,于是两方态度更加热络。 “对了,伤亡如何?孤已让云霄宫备好伤药,找了大夫,在云霄城内安排住所,诸位尽可放心安置。” “多谢太子殿下,老实说,如今正想好好休息,缓解疲惫。” 赵思洵闻言笑起来,“那就好,其实本该为你们接风洗尘,犒劳各位,不过云霄宫元气大伤,还在修整之中,实在无法好好招待,便请诸位见谅。为表歉意,已在塌下备了薄利,还请诸位莫要推辞,收下这份心意。” 这话说的就有那么点古怪,赵思洵是南望太子,怎么感觉做了云霄宫的主似的。 他们的目光不由地落在一旁的云霄宫弟子身后,后者一排排昂首挺胸地站在赵思洵身后,没有一句反驳,反而在南望太子的吩咐下,领着各门各派进入云霄城。 众人面面相觑,但转眼又似乎明白了。 云霄宫大难,四国之中只有南望不仅帮着重铸天问,甚至不远万里前来支援,赵思洵舍命化解这场危机,这等大恩,放在何处都是无以为报。 今后的云霄宫定不会再置身事外,投桃报李,他们必定倾向南望,甚至直接投入赵思洵门下也理所当然。 这样一想,众人不免心惊。 要不是叶霄自废武功,那赵思洵身边就有两位大宗师! 这还不算,云霄宫中可是有天下最多的近大宗师和宗师级别的人物,若这些人也听命于赵思洵,为他马首是瞻,那这……哪怕南望是四国之中最弱小一国,怕是也得快速崛起了! 熊掌教忽然问道:“敢问殿下,不知叶宫主……” “他昨日已经醒了。”赵思洵回答。 醒了! 那这恩情就更大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了然。 “那就好,那就好,我等本想前去拜会,不过他身体不适,便还是……” 赵思洵笑道:“不忙,这几日诸位暂且在云霄城中歇息,等到恢复之后,再见叶宫主不迟。对了,之前孤承诺各位,若北寒退兵,必有重谢。是以孤与叶宫主商议,开放望雪阁,各门派可以从中选取一门适用功法,带回去,以敬危难之时援手之意。” 此言一出,各大掌门顿时惊喜不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此话当真?” 赵思洵点头,“自然。孤询问过,云霄宫并无不外传功法,包括寒吟九章,除了无极功太过邪性,不适合让人随意修炼以外,甚至还有一些自创之法,诸位皆可以复刻。”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年头,开山立派的根基就是功法,背景雄厚的大门大派必有令人垂涎的不外传武功,像九重太玄,垂天问星等,非本门弟子,甚至是内门弟子才可修炼。 这般随意给出去的,实在极少,哪怕只有一部,都令人欣喜了。 他们来天山,本就是唇亡齿寒之下,出自自愿,从没想过能得到这么大的机缘。 一想到此,满身的疲倦皆不见,恨不得当场上天山。 “多谢太子殿下!” 赵思洵笑道:“客气。” 看着这些江湖人心满意足,浩浩荡荡地走进云霄城,乌铎踱步到赵思洵身边,好以整暇道:“等这些人离开天山,回到各地江湖给你广为流传一下,整个中原都知道你南望太子舍生忘死,救云霄宫于危难,又心怀天下,为了黎民百姓,抵御外敌,谁听了不得给你竖个大拇指,要是有心投入宫门的,全跑来给你效命了。” 赵思洵挑着眉回头,“难道不应该吗?您说的哪一件事我没做到呀?四国之中,就我为了中原,还在他国的领土上抗击北寒蛮夷,甚至放过了那三个混账大宗师,我这会儿心里还憋屈着呢!” “有得有失,人生哪儿没点遗憾。”乌铎这把年纪,看得很是透彻,但是想不通的是,“你怎么还给功法?能被收进云霄宫的武功,怎么样都不会平常。” 赵思洵冷笑一声,“我当然要给,我不仅给了,还准备了丰厚的盘缠,就是让那些跟着四大门派欺负云霄宫的人知道,他们除了死人,毁了名誉,一败涂地以外,还成全了别的门派崛起!也让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瞧瞧,明哲保身的结果,就只能眼红人家名利双收!等孤的大军横扫天下,这江湖也得我说了算!” 乌铎:“……”这一招真够狠。 “那云霄宫没意见?叶霄呢?” 赵思洵眨眨眼睛,“没意见啊,说是都听我的,霄哥哥我还没来得及说,等会儿告诉他,让他夸夸我。” 他神情轻松,一派游刃有余,又是那个满脸算计的精明小狐狸,乌铎见此,放下心来,“看来,叶霄那小子恢复不错。” 提起叶霄,赵思洵展颜一笑,清清脆脆地嗯了一声,“已经醒了,千圣手前辈检查过,只要好好休养,就能行动如常。” “那武功呢?” 别人不敢问,但乌铎没有这个忌讳。 他就看赵思洵敛了笑容,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暂时应该是没了。不过,有没有也没关系,他在我身边就好。”他很快又笑起来,眉眼满是轻松愉悦,毫无阴霾。 叶霄是否依旧是天下第一的大宗师,对赵思洵来说,真的是无关紧要。 乌铎点点头,这个孩子虽然满身心眼,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算计,但是重情重义,非凉薄之人。 夷山族那一大家子的拖累,都没让年幼的赵思洵放弃,乌铎并不担心今后他会辜负失去武功的叶霄。 他拍了拍赵思洵的肩膀道:“无妨,还有舅公在,托叶霄那小子的福,现在这天下第一,大概就是老夫了。” “那三人……” 第204章 “心魔已生,没个三五年,别想恢复,说不定还一蹶不振了。” 赵思洵于是伸手抱了这老头儿一下,笑吟吟地恭维,“乌铎大宗师威武!” 乌铎翘了翘嘴角,感觉不赖。 赵思洵放开乌铎之后,朝自家的护卫队长们招了招手。 “殿下。” 赵思洵笑眯眯地说:“大家辛苦了,放心,这些江湖人有的,作为自己人,当然也有,甚至更多。” 此言一出,聂冰等人摸着后脑勺笑起来,显然很高兴。 一想到能够挑选云霄宫中的功法,眼睛简直发亮! 赵思洵拍了拍几人的肩膀,又道:“不过高兴得不要太早,这里虽然是天山,云霄宫的地盘,不过也算是大盛境内,如果孤猜得没错,大盛皇帝不会轻易放我回南望,高鼎是我杀的,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所以你们猜,北寒的威胁一解除,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方才的轻松笑意渐渐收敛,聂冰凝重道:“趁云霄宫未恢复,怕是会集结大军要求交出殿下!” 赵思洵颔首。 裴永锋脸色一变,“糟了,殿下,我们的枪虽然都在,但是子弹已经所剩无几,包括手.雷这些,兄弟们都炸给北寒了!” 晁光立刻问:“云霄宫还有没有剩?” 跟在赵思洵身边的云霄宫弟子为难道:“霹雳门的八船炸.药多数用在了堵截四大门派中,余下的也给运到了天山下,助大家抵御北寒,应该剩不了多少。” 所以,真到那个时候,他们只能真刀真枪地拼。 乌铎闻言,皱眉,“都说了有老夫在,没人敢动你。” “您再厉害也就只有一人,多来几个宗师,就能牵制住您了,到时候就无法顾及到我。”赵思洵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乌铎问。 “宁娥那疯子,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赵思洵心中有数,“不过她想抽出兵力来对付我,也不是那么容易。传令下去,派出斥候,小心关注大盛一举一动,若集结军队,接近这里,尽快来报。” 聂冰顿时眼神一凌,“是。” “让大家尽快修整,不要放松警惕。” “是。” “夫人好。” “夫人您回来了。” “夫人您总算回来了。” “夫人,宫主醒了。” “夫人……” 乌铎一路走来,听着这整齐划一的“夫人”二字,脑袋嗡嗡嗡响,脸皮不由抖动。 他侧头看了一眼赵思洵,后者笑眯眯地点头过来,没有任何不满,欣然接受这个称呼,好像跟回自个儿家一样。 “他人在哪儿,有好好休息吗?”提起叶霄,赵思洵不由地问。 “明叔说药吃了,早饭也吃了。” “夫人放心,咱们都盯着呢,绝不让宫主乱来。” “不过他去了三思阁。” “而且在里面呆很久了,圣手长老让他出来,他都不出来。” “如此不爱惜身体,您得好好说说他。” “没错,不像话。” 乌铎:“……” 只见云霄宫的小弟子涌过来,明明都是挺好的少年少女,怎么就那么积极地告状,置叶霄这个宫主于何地? “行,我明白了,你们忙自己的事情吧,我去找他。”赵思洵摆了摆手。 “是!”小弟子们整齐回答,分外听话。 他们望着赵思洵一脸激动,满眼热切,那崇拜之情若能化成水流,绝对能汇成奔腾大江,滚滚入海。 “对了,我妹妹去哪儿了?” “明都公主……”一个小姑娘想了想说,“明都公主好像在后山铸剑台。” “这里也有铸剑的地方?”乌铎感兴趣问。 周围的小弟子回答:“有啊,兵器坏了,总得修一修,老是送到城中铁匠铺也麻烦。而且后山还有一片剑冢,里面什么兵器都有,若有门内弟子选中了,取出来也能重修打磨。” “夫人,要弟子给您带路吗?” 赵思洵摇头,“不必,我先去找你们宫主。” 此言一出,小弟子们瞬间了然,倒是乌铎不想去打搅这俩刚在一块儿的小情侣,反而对那个铸剑台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试问赵小洵还能回南望吗? 请听下回分解。 第140章 奥义 只有失去一切,才能得到全部,推翻所有,即获得新生。 赵思洵虽然不属于云霄宫, 武功也不高,但谁让他如今是当家人呢? 三思阁没拦着他,他一步步走上去, 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叶霄。 叶宫主依旧是一身雪白,不过此刻身上多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风,领子上还有一圈轻绒白毛。 他眉间微蹙, 脸色苍白, 修长的手指放在桌上轻点, 闭眼垂眸, 虽然病弱,但大家公子风范十足, 赵思洵怎么看怎么喜欢。 听着脚步声,叶霄睁开眼睛, 看到来人,轻皱的眉顿时舒展开, 唇角勾出浅浅的笑意,“回来了。” 赵思洵被他的这一眼看得心噗通噗通跳, 二话不说就飘到叶宫主身边, 对着那张脸先亲了一口, “我家霄郎真好看。” 叶霄微微惊讶,接着低低笑了一声, “想我了?” “想啊,这不一回来就先找你,结果某人不太乖, 不好好休息, 跑这儿用功, 不怕我生气吗?” 赵思洵眉眼弯弯的, 可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跟月山明一样,他也理解叶霄,不管面上装的有多淡然豁达,失去安身立命的武功,终究是不甘心的,既然没有性命之忧,自然随他。 叶霄道:“不敢,就随便翻翻,打发时间而已。” 赵思洵将目光往桌上一瞥,只见放着几本手札。 他见叶霄脸上并无失望,于是斟酌着问:“这上面可有你要的答案?” 叶霄点了点头,“佐证了我的一些猜想。” 赵思洵于是在他对面坐下来,本想自己倒茶,却见叶霄已经拎起了茶壶,于是便不动了。 有些时候,太过刻意反而伤人心。 他接过茶盏,抿了一口,便睁着好奇的眼睛,荡漾着一水秋波,笑吟吟地说问:“那你告诉我吧,好不好?” 叶霄对这般撒娇的赵思洵从无任何办法,他抬起手摩挲少年细腻的脸颊,轻抚过饮水而湿润的唇瓣,眼眸微暗道:“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昏迷之时,那古怪的人,搭建着古怪的祭台,那一幕幕叶霄发现自己记得很清楚。 他娓娓道来,将这个梦告诉赵思洵。 赵思洵仔细地听着这一次次的失败,到最后,他捧着脸,支着脑袋问:“所以最终那祭台又塌了?” 叶霄摇头,“我没来得及看到最后便醒来了,但是,我想一定是塌了。” 赵思洵说:“甘霖降临之前,必伴有雷电交加,风声大作,既然基石产生了裂缝,在外力的催动下,只会越来越大,然后摧毁整座祭台,倒塌是在所难免的。” 叶霄颔首,“而且他们没有机会再重头来过。” “为什么?”赵思洵面露不解,但皱眉一想,瞬间明白了,“那巫师死了!” 站在能触云霄的祭台上,一旦坍塌跌落,怎么可能生还? 叶霄浅笑点头,“他是唯一能够沟通神灵,请求降雨之人。” 赵思洵素来聪慧,一点就通,能想到这点不难,但是他不明白的是,“若你所指的最后一声叹息是发自巫师,那他应该知道后果,可为什么还要走上去?” 叶霄淡淡道:“因为他得遵循人们的意愿。” “规则的力量?” 叶霄笑了,“精辟。” 赵思洵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步,摸着下巴思索,“那这故事说明了什么呢?跟你的武功又有什么关系?” 叶霄说:“历代云霄宫宫主其实都曾触摸过大宗师的极限。” “因为无极功吗?” “不错,但总在最后一刻,皆功亏一篑。” 赵思洵蓦地回头,“祭台坍塌了!” 叶霄宛然,却肯定道:“塌了。” “若是这么比喻,就好理解了。”赵思洵双手一拍,眼中精光一闪,击掌道,“若是搭建祭台就是修炼武功、积累内力的过程,那神灵降雨,便是所追求的陆地神仙境!而最低的要求便是触碰到云层,所谓大宗师的极限!” 叶霄再一次点头,“没错。” “练武本就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需要年复一年地挥洒汗水,刻苦煎熬,历经磨难才有所成就,如同搭建这祭台。建得越高,意味着内力就越雄厚,如同倒扣的漏斗,基础打得好,才能修炼出更高强的武功,冲击更高的境界。” “但是基石只能在巫师划定的地方。” 赵思洵说:“这就好比人这血肉之躯,武功也好,内力也罢,都脱离不了这具肉.体凡胎。” 叶霄看着赵思洵认真分析,眼中笑意不由加深。 第205章 赵思洵继续道:“这个时候,想要有更大的成就,就得磨炼自己的剑意,剑招,与心法融会贯通,精益求精。相当于,人们打磨巨石,让每一块都规整贴合,成为一体,让漏洞和缝隙尽可能地减少,瑧至圆满,所以在此基础上再修建祭台,就能更高,便能触摸到了云层!” 叶霄称赞道:“若非洵儿天赋有限,凭你这番领悟,必可指日大宗师。” 赵思洵听着他的夸奖,一点也不谦虚道:“我也这么觉得。” 想他上辈子看了多少武侠,什么无招胜有招,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全是武功的精髓所在。 只要给他一副练武的好身体,结合这些理论知识,绝对能力压江湖群雄,成为一代敬仰大宗师。 可惜,老天爷偏不,随机给了他大众水平的天赋,那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辙了。 也亏得赵思洵心态好,换条路暗搓搓地发展军工,如今手握横扫千军的现代化热.武器,又有个天下第一的男朋友,也算是人生赢家了,前提是,叶霄武功能够恢复。 所以问题来了。 “明明不管是内力,还是境界,你都已经达到了极限,可最后为什么你还是选择自废武功?是因为那道裂缝吗?” 叶霄颔首,“没错。” “所以,这裂缝究竟是怎么产生的,总不可能搭基石的时候疏忽大意吧?”赵思洵重新坐到叶霄的面前,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叶霄摇头,“并非如此,就算重新搭建一次,还是会坍塌。” 这下是真的难住赵思洵了,“怎么说?” 叶霄抬头望着窗外耸入云霄的雪山之巅,幽幽道:“因为,那块被巫师圈定的土地,本就无法承受登天的压力。” 刹那间,一道光自赵思洵脑中乍现,他蓦地看向叶霄,满脸惊愕。 叶霄被他的神情给都笑了,忍不住抬手轻抚赵思洵的脸庞,“明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但一切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不会成功,所以无论怎样努力,拼命接近苍穹,都不可能求到仙雨,越是迫切,越容易走火入魔,所谓成仙,就是求死。” 他在痛苦中忽然感应天地,体会了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妙绝力量,跟星辰中碰到的叶雪山一样,就都是走火入魔之下出现的幻觉。越是神奇美妙,越是危险,一旦放弃清明,沉溺在其中,下场可想而知。 他忽然想到,当年替父亲收殓之时,叶雪山脸上毫无痛苦之色,只有浅浅笑意,带着一丝幸福和向往,怕并非只是求仁得仁,坦然赴死那么简单了。 不过,不打紧,叶霄心有牵挂,没有放弃就行。 赵思洵喃喃道:“所以你干脆在求雨之前毁了祭坛,毁了基石,甚至毁掉了那片土地?” 叶霄带头,“没错,这是我唯一让巫师活下来的机会。” “然后……” “自是夯实那片土地,重新再来。” 叶霄的话让赵思洵完全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还能这么玩。 “这算因祸得福吗?” 叶霄笑了笑,“也许吧。” “可你的丹田和经脉,已经破碎了。” “有无极功。” 赵思洵听到这三个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地吐出来,看着叶霄,一脸神奇,“所以,只有失去一切,才能得到全部,推翻所有,即获得新生。” 叶霄点头,“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这就是无极功的奥义。” “也太扯了吧。”赵思洵扯了扯嘴角,笑了一声,又笑了一声,“这么说,你的武功还会恢复?” “可以一试。” 这个消息实在太令赵思洵惊喜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叶霄并非无的放矢之人,若非有极大的把握,就算对着赵思洵他也不会吐露只字片语。 既然说了……赵思洵望着眸光带着浅笑的叶霄,心脏再一次扑通扑通乱跳。 他觉得自己得镇定一点,目光重新落在桌上的那几本手札上,这会儿他大胆地翻了翻,发现皆是初代宫主释无天的手札,便问道:“你说在找佐证,找到了吗?” 司空灵她们忍着反噬的痛苦,也要替叶霄找恢复武功的线索,那么多天,那么多人,一无所获!而叶霄不过品茶闲适翻书一个早上,就找到了关键,怎么听都不可思议。 叶霄道:“这几本手札,皆是释无天创下无极功之后的亲笔记载。” “亲笔……”赵思洵顿了顿,“他还活着!” 叶霄一怔,接着笑出了声。 赵思洵连忙摇头,“我的意思是他创下无极功之后竟然还活着!” 叶霄轻轻点头,“所以,无极功的终点并非死亡,也不是成仙,而是……重生。” 赵思露的眼睛顿时放出光芒,扑到叶霄怀里,指着窗外的雪山,目光灼灼地问:“那我们还能上天山之巅看雪中日出,是不是?” 叶霄亲了亲他的额头,“是。” 后山铸剑台上,围着一群云霄宫弟子。 千锤百炼的锤风呼啸,引得周围阵阵惊呼,赞赏之声不绝于耳。 虽然闻笛笙因为反噬,暂时不能动武,虚弱的好似需要搀扶的七十老头,但他还是不甘心躺在床上,非得黏在赵思露身边,尽心尽责地带着她参观云霄宫,不给旁人一点机会。 如今到了铸剑台,赵思露看着满地的兵器,干脆袖子一撩,拎起锤子,开启风箱淬火,替云霄宫弟子修复兵器。 闻笛笙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蹲在一旁看着,那目光里的痴意就是路过的师弟师妹,也瞧得一清二楚。 想想那日赵思露仿若天外仙女一般从天而降,一锤子将那些张牙舞爪的巫神教宗师脑袋开花,这等实力,配上那副美貌,见者无不是摇头叹息。 哪怕闻笛笙是他们实质上的大师兄,云霄宫年轻一代的翘楚,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一句般配,毕竟凡人是配不上仙女的,怎么着也得是宫主这般的神仙,这才能摘下南望太子这轮明月,是吧? 此刻,关系要好的师弟不忍心,也蹲在闻笛笙旁边,见自家师兄一瞬不瞬地盯着前面轮铁锤修剑的赵思露,忍不住感慨道:“闻师兄,真没想到明都公主如此年少,竟已经是宗师了,这天赋,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 闻笛笙点了点头,“是啊,我当初还大言不惭地想要跟她比试,结果不到半年,我就输了。” “现实残酷,闻师兄,你能认清就好。”师弟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闻笛笙叹道:“我本还想等云霄宫度过此次劫难,成了宗师之后,再向她表明心迹,可如今的我,依旧不配。” 这话听着,不由令人感到一阵心酸,但长痛不如短痛,师弟顺着话说:“这样的小公主,只有天下一等一的俊杰才配得上。” “你说得对,所以等我恢复武功,我就上天山之巅,像宫主一样不上大宗师不下来,我一定能超过她!”闻笛笙斩钉截铁地说。 师弟:“……”所以你还没死心?打算这辈子在天山孤独终老? “除非我死。”闻笛笙哼哼一声,接着目光不悦地瞪着那拿着修好的剑,还徘徊在赵思露面前不肯走的师弟们,蹭一声站起来,凶巴巴地说,“剑修好了,还不快走,没看见有那么多兵器等着露师妹修?” 当他看不出这些人的心思,嗯? “这次若非夫人和露师妹相助,云霞宫怕是已经没了,我们这些弟子不吸取教训,努力练武,却在这里嘻嘻哈哈,成什么样子?还不下去练功!” 一旁的师弟:“……”这大概就是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想肖想的酸鸡心里,一股子发酵的醋味。 “是……” 虽然谁都看得出闻笛笙在借题发挥,不过师兄的话,他们还是得听一听的。 于是一个个灰溜溜,白着眼走了。 心里纷纷祝愿这位师兄一辈子光棍,嘻嘻。 “露师妹,你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休息?”闻笛笙笑着对赵思露道。 后者摇头,“不累,闻师兄,霜降呢?” “在我这儿。” “让我看看。” 闻笛笙立刻把自己的佩剑递了过去,摸着脑袋笑道:“我一直都有好好保管,每日都擦拭,没敢拿着它乱来……” 赵思露摸了摸剑刃,皱眉道:“好像有缺口了。” 闻笛笙:“……”天地良心,他真的好好对待了,跟自家宫主一样,一天三遍擦,锃锃亮。 赵思露轻轻一笑,“没事,我给它重新修一修,这次云霄宫大劫,闻师兄辛苦了。” “不,不辛苦,没有露师妹辛苦。”闻笛笙脸一红,想到赵思露从天而降的刹那,天地间,他只看到了自己的女神,就算再苦痛一百倍,他都乐意,“那就拜托你了。” 旁边等着修武器的师弟妹们:“……”闻师兄,你插队了,知道吗? 第206章 再次祝你一辈子单相思,女神琵琶别抱! 忽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乌铎前辈来了。” 顿时所有的弟子都迎向了乌铎。 赵思露见了,也放下霜降,走过去,“舅公,哥哥呢?” “洵儿找叶霄那小子去了,老夫就来这里看看,这是在干啥呢?” 赵思露道:“替诸位师兄师姐修剑,这场大战之后,很多兵器损伤,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倒是,老夫也闲,要不,我来试试?” 此言一出,云霄宫弟子们的眼睛纷纷亮了,世上唯一的夷山族大铸剑师,谁想错过这个机会,就连附近的管事都纷纷跑来长见识。 “不用一把一把来,耽误事儿,都放在台上。” 话落,只见刀枪剑戟各式各样的兵器跟成列一样安放,接着浑厚的内力一震,所有的兵器顿时悬浮在空中。 只见他抬手一挥,顿时晴日霹雳,雷击从天而降。 紫色的雷电从一把兵器连接到另一把,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电网,接着空中出现一把大锤的虚影,乌铎抬手握住的瞬间,无形的锤风遍布整个铸剑台,接着只听到一声又一声的重锤伴随着雷击,发出耀眼的花火,内力不够根本看不过来。 “这是咋了?” 几位长老匆匆赶来,被这具化象定在原地,也呆呆地望着。 闻笛笙瞧了一眼身边的赵思露,只见小公主的目光一瞬不瞬,带着渴望和向往道:“总有一日,我也能达到这个境界。”说完,她回头朝闻笛笙灿灿一笑,“是吧?” “是,你一定能行。”闻笛笙一边回答着,一边握住了自己双拳。 同样,他也一定能行,他将目光从雷电移到了那万里雪山,心中无比的坚定。 等风雷一过,只见悬浮在空中的兵器被紫色电光包围着,缓缓落到地上。 乌铎手一挥,“行啦,都找找自己的兵器。” 小弟子们纷纷在里面掏自己的武器,只见豁口没了,裂痕也消失了,刀锋剑刃钝角的地方被打磨的锋利无比,阳光下一照,反射出雪亮的光,能闪瞎人的眼睛,拿起来一挥,风声赫赫,感觉都不一样。 这简直就是重获新生! 小弟子们抱着自己的武器,激动地恨不得亲上一口,纷纷行礼,“多谢乌铎大师!” 乌铎摆了摆手,“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以后都是一家人。” 这一家人简直说得太好了! “宫主嫁的好啊!” “从今以后,夫人往东,咱得紧紧盯着宫主往东,决不能允许他往别处走!” “夫人天下第一!” “夫人威武霸气!” 赵思露听着,忍不住笑眯眯地说:“你们云霄宫的弟子怎么这么有意思?” 闻笛笙讪笑地摸了摸鼻子。 正在此时,月山明走来,对着乌铎行了一礼,“前辈,宫主和夫人请您一见,有事相商。” 作者有话要说: 叶宫主怎么可能没了武功呢,他必然得更强大啊! 第141章 气脉 冲而不散,凶而不破,我称之它为无垠。 乌铎的内力缓缓地送入叶霄体内, 毁了丹田,破了经脉的人,甚至比从未练武的常人都要来的脆弱, 内力多一丝都会造成雪上加霜的破坏,而少了一分则不一定能发现全貌。 是以,这不仅需要雄厚的内力, 更要精准的控制力, 而到现在为止, 没人敢对叶霄一探究竟。 一直到乌铎从天山关卡回来。 此刻屋内没有旁人, 千圣手,司空灵……包括赵思洵都在外间安静地等着。 赤鸿脾气急, 忍不住便唤道:“夫人。” 赵思洵摇了摇头,“等里面出来再说吧, 暂时我无法回答。” “哥,叶宫主一定能恢复的。”虽然这安慰的话有些苍白无力, 不过赵思洵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在三思阁内,他和叶霄推测出了恢复武功的可能性, 但终究只是理论, 能不能成, 还是未知。 若是有偏差,别说赵思洵会失望, 就是叶霄,如此打击之下,不知道能不能挨过来。 既然如此, 就不要给旁人空欢喜一场了。 想到这里, 他说:“露露, 哥有件事情要你去做。” “什么事?” “今晚子夜过后, 你便下天山去,悄悄南下去往大盛边境,与南望军队汇合。” 此言一出,赵思露为之一怔,“今晚?” 赵思洵点头,“若我猜的没错,大盛在抽调兵力准备围困云霄宫,而我不能坐以待毙。” 这话,不仅赵思露面露凝重,就是一旁的司空灵和赤鸿亦是惊诧,但是转眼一想,都明白了。 她们看着这位年轻的南望太子,心下佩服的同时,亦产生了浓浓的愧疚。 若非为了云霄宫,赵思洵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千里赶来。 赵思露缓缓点头,“好,我听哥哥的。” 赵思洵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经此一战,西越和东楚已经废了,上陵学宫和巫神教没有反扑能力,那么南望与大盛也该兵戎相见,迟早的事。” 赵思露道:“我明白的,哥,你等我,我一定带兵压进大盛,让女帝抽不出兵力来为难你。” 赵思洵欣慰道:“好妹妹,你最可靠了。”接着他又看向司空灵。 “夫人,云霄宫与你共存亡。”司空灵连忙道。 周围的长老也重重点头。 赵思洵笑了笑,“杀高鼎,叶霄也有份,你们的确无法置身之外。” 赤鸿道:“大不了一起死,咱们怕什么!” 赵思洵轻轻颔首,“我记得云霄宫有秘密商道,未免露露暴露行踪……” 司空灵一听,“夫人放心,我立刻着人安排下来。” “好。” 司空灵问:“还有没有其他我们能做的?” 赵思洵想了想,“待会儿我做一张清单,上面的东西请云霄宫帮忙搜集,越多越好。” “是 。” 屋内燃着香,淡淡的细烟袅袅,散发着安神宁气的味道。 乌铎探得很仔细,驱使着内力经过每一寸经脉穴道,最终流过丹田,他眉头轻轻一皱,目光往叶霄的脸上看去。 叶霄眉目淡然,轻声道:“前辈尽可放心大胆地试。” 乌铎点点头,闭上眼睛,内力丝线游走在叶霄全身,忽然他说:“叶小子。” “前辈。” “都是一家人,有些功法不介意外传一下吧?” 叶霄闻言望过去,乌铎笑了笑,“行不?” 叶霄皱眉,他道:“洵儿……” “别告诉他。” 叶霄顿了顿,接着摇头道:“您瞒不过他。” “瞒不过再说呗。” 时间慢慢过去,外头的人等得焦急,忽然里面传来轻轻的说话声,显然已经结束了。 赵思洵一把掀起门帘,走进来问:“怎么样?” 他没有将自己的担忧表现在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乌溜乌溜,充满了笑意,望着叶霄的目光仿佛粼粼秋湖,吟吟动人,谁见到这样灿灿的笑都会有一个好心情。 叶霄不自觉地弯起了唇。 乌铎见此叹道:“洵儿,还有你们,有什么话就尽快对这小子说吧。” 刹那间,赵思洵脸上的笑容一滞,目光怔然,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心渐渐沉下,四肢有一瞬间的僵麻,连同跟着进来的人,都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面露震惊,难以置信。 千圣手回过神,立刻上前抓起叶霄的手腕就开始搭脉,他拧眉深思,不停地辨别这脉象。 难道自己诊断有误?叶霄是回光返照之相? 一般废了武功的人,的确命不长,就是月山明,当初也是九死一生才活过来。 可是不应该啊,他行医这么多年,怎么会看错呢? 屋内瞬间的沉默和哀伤令乌铎不解,“你们这是怎么了?” 叶霄嘴角一抽,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他算是知道赵思洵为何会私底下跟他说这位舅公不太靠谱,一般人谁会这么说。 他正想解释,急切的赵思露已经先问了,“舅公,叶宫主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不行了?” 对啊,所有人都看向了乌铎。 乌铎挠了挠脑袋,纳闷,“我没说他不行,我的意思是他要闭关了,你们得好长时间见不着面,有话就早点说。” 赵思洵:“……” 其他人:“……” 吓死个人! “洵儿。”叶霄唤了一声。 赵思洵动了动唇,走到叶霄身边,再也维持不了脸上的笑道:“你摸摸我的手,刚都吓麻了,冰冷冷的。” 叶霄将他的手捂住,轻轻揉了揉,“我没事,是个好消息。” 闭关,只针对练武之人。 “这么说,霄儿能恢复武功?”司空灵这一问,众人这才缓过神来,脸上露出了惊喜。 第207章 “真的?” 乌铎道:“嗯,他的丹田很奇怪,破归破,但是在残存内力之下却在缓慢修复,而经脉,就更奇特了,破损的在修复不说,一旁甚至还凝成了一道气脉。” “气脉?”司空灵听不懂了,“那是什么?” “就这么说吧,咱们的经脉若是一把剑。” 乌铎随便一挥手,一旁剑架上的天问便震动起来,然后从剑鞘一飞而出,落到了他的手里,幽寒的气息瞬间在屋内铺展。 赤鸿顿了顿,嘴角一抽,“这经脉有点不凡啊,一般人可达不到。” 乌铎摸了摸下巴,说:“叶小子没废武功之前,就是这种筋脉,韧性和承受力已经无人能比,这总能理解吧?” “嗯。”众人点头,“现在呢?” “现在。”乌铎拿着剑往旁边挪了挪,只见原来天问停驻的地方凝聚着一道虚影,他抬了抬下巴道,“喏,现在他的经脉就成这样的双相,无形有形并存,一虚一实同在。” 赵思露瞠目:“两道经脉?” 乌铎颔首,“嗯,如果猜的没错,这气脉就是由无极功的内力凝聚而成,已经逐渐形成自己的大小周天,所以才能不断反哺修复他的丹田和经脉,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相当神奇。” 这里赵思洵的武功最低,但他很快就理解了,看着叶霄意有所指道:“所以那块土地脱胎换骨了?” 叶霄颔首,“冲而不散,凶而不破,我称之它为无垠。” “无垠……”众人咀嚼着这两个字,有种恍然顿悟的感觉,隐隐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境界。 无垠意味着无限。 “所以,武学之道的尽头并非成仙,因为它根本就没有极限。”乌铎喃喃道。 叶霄点头,“人就是人。” 再厉害也脱离不了人的桎梏,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谁也别想跳脱出五行。 但是,人被称为万物之灵,便拥有无穷的潜力,想要更高一层的武功,只有不断探索,寻找,而无极功便是其中之一。 释无天的手札上并没有一句描写陆地神仙的话语,却有自然可畏四个字。 世上最高兴的事莫过于置之死地而后生,柳暗花明又一村。 叶霄否极泰回,赵思洵脸上自是一扫阴霾,笑意融融,那张精致的脸庞更是灿灿夺目,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家男朋友,旁若无人。而叶霄亦是回望着他,目光亦是脉脉温情,静静流淌。 见此,每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非常识相地退出房间,留给这对小情侣腻歪。 不过临走前,司空灵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夫人。” 赵思洵望着自家男朋友,“嗯?” “宫主能够恢复武功的消息,要不要散出去,说不定能震慑别有用心之人。” 这别有用心四个字令叶霄微微侧目,然而赵思洵却无可无不可地回答:“别人未必会信。” 乌铎颔首,就算是他,若非亲眼所见,也实在难以想象会有气脉与经脉共存的现象,甚至气脉还会修复损毁的丹田和经脉,叶霄这般实属逆天。 赤鸿轻轻一叹,“还是得见真章。”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赵思洵笑了笑,他握住叶霄的手指,轻轻把玩着,心情并未有任何影响。 叶霄也由着他,若非这里还有旁人,怕是得更加亲近。 千圣手看了看赵思洵,又瞄了瞄叶霄,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点一句,“宫主,夫人,感情这事就跟练武一样,咱还是得细水长流,来日方长……你们,懂老夫的意思吧?” 赵思洵眨了眨眼睛,嗯? 赵思露听了,纳闷道:“啥意思?叶宫主能恢复武功,不就是细水长流,来日方长了吗?” 乌铎抬手敲了下她的脑门,“笨,意思是说,某人刚醒来,身体正虚着,走几步路都困难,就不要腻腻歪歪胡来,克制一些,否则武功还没恢复,身体就虚耗过度,是吧?” 千圣手:“前辈英明。” 众人蓦地看向这俩,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你俩还想干这事? 赵思露这下听明白了,脸顿时一红,“哦……那,那的确是,哥,你悠着点,嫂子还虚着呢。”说完,她不敢看叶霄的表情,吐吐舌头立刻跑了。 赵思洵:“……”冤枉,请问他是这么饥.渴的人吗? 他都等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还会在乎这几天? 叶霄微微侧了侧脸,故作冷然道:“还不快走?” “走,走,咱就走,宫主,克制点啊!”赤鸿笑嘻嘻地打趣,被司空灵锤了一下还嘴贱道,“如花似玉的夫人在面前,我还真怕你把持不住。” 若非此刻叶霄武功尚未恢复,他怕是直接送一道剑气过去。 碍眼的终于走了,赵思洵嘀咕了一句,“都是些臭流氓。”然后在叶霄的屋子里转一圈,最终目光锁定在那张床上,他弯了弯唇,朝叶霄眨眨眼睛,眸中湖光水色,荡漾着浓浓春意。 叶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由顿了顿,捏着杯盏的手稍稍握紧,面上淡定地问:“洵儿,那别有用心之人,指的是谁?” 赵思洵于是溜达着过来,在他面前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回答:“宁娥啊,高鼎死在你我手里,若是不趁机报仇,她就白当这个皇帝了。” 只需一句话,叶霄便想通了始末,他眉头紧蹙,心说真是一事未平,一事又起,前虎后狼之局,皆是赵思洵一力承担,而他竟帮不了什么,心中不免愧疚。 “你可有安排?” 赵思洵放下茶盏,拖着腮帮子,手指轻点着桌面,“我让露露今夜出发去调兵,看看能不能围盛救赵。” 叶霄的眉间并未缓解,反而更深,“怕是来不及。” 宁娥这个女人,叶霄不会忘记高鼎死后,她有多歇斯底里,手段有多果决狠辣。 在短短两个月内变谋反弑夫,把握朝堂,这样的女人世间绝无仅有,她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召集军队,围困云霄城。 因为这是她唯一能替儿子报仇的机会,否则一旦让云霄宫恢复元气,放赵思洵这头猛虎归山,再想杀掉他,只有踏平南望一条路。 “嗯,所以我也没指望露露能够及时赶到,不过,我们可以拖到她来!” 此言一出,叶霄心中一动,“死守云霄城?” 赵思洵闻言顿时笑起来,给了叶霄一个赞许的眼神,“云霄城虽是拦截关外的第一道防线,同样也是中原上天山唯一之路,若是关闭城门,能支撑多久?” 叶霄思忖道:“粮食和水源皆充足,只要抵挡的住,无论多久,不过……云霄宫城的守卫只有两千人,若是加上云霄宫弟子,大致三千,怕是无法抗拒大盛数万兵马。” 若是平时,有叶霄坐镇,几位近大宗师和宗师威慑,不管是关内还是关外,没人敢造次。 可偏偏四大门派围攻,消耗了最强战力,如今谁都能来欺负一脚,叶霄想来心下生出一股恼怒。 忽然面前出现一只手掌,只见赵思洵张开五根手指头,摇了摇道:“错了,可不止三千,别忘了,我带了一千护卫,还有那群江湖人也在云霄城内,满打满算,我们能凑出五千人,而且多是高手。” 他的手修长洁白,手指跟水葱白玉一般,漂亮极了。 叶霄忍不住将它一把握住,轻轻摩挲,但脸上却依旧一本正经,“那群江湖人还没走?” “人家可舍不得走,你怕还不知道,作为云霄宫夫人,我已经下令放开观雪阁,允许每个门派进入挑选心怡的功法修炼复刻,如此好的机会,他们恨不得将脚长在天山,哪儿肯走?” 既然不肯离开,那就只能留下来与云霄宫共存亡了,嘻嘻。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这天下第一还得是我。 第142章 克制 你等着,等我出关…… 叶霄听着这言下之意, 实在佩服自家这只小狐狸,估摸着这些江湖门派被他坑了,还得感恩戴德, 与赵思洵肝胆相照。 赵思洵总有这种本事,让人心甘情愿地追随他,掏心掏肺地为他付出一切。 幸好他活下来了, 否则无需多少时间, 赵思洵的身边定然围满了为他痴为他狂的男男女女, 他叶霄就如秋叶落地, 风一吹便再无痕迹。 他定定地凝望着面前姝色无双的少年,目光灼灼, 近乎滚烫。 心中默念:这人是他的。 赵思洵被他盯着,脸色忍不住发烫, 手心微热,不由抽了抽, 然没想到叶霄看着虚,手却握的极牢, 一时之间, 他竟挣脱不开。 脸微微泛红, 干脆就不挣扎了,反而挑着眉问:“怎么, 叶宫主,你不同意吗?” 叶霄低低一笑,“夫人之命, 怎敢不从。” 闻言, 赵思洵得意翘起唇角道:“五千人, 大多是高手, 守个云霄城应该不难,再有舅公镇守,想必能等到露露带兵杀入大盛。” 第208章 “可南望的兵力……” 叶霄的顾虑赵思洵清楚,四国之中大盛最强,赵思露就算带兵与大盛短兵相接,也不一定能占得便宜。 但逆天的是,赵思洵有夷山族和霹雳门,手上掌握了那可怕的武器。 所以他哼哼了两声:“你还不了解我啊,做什么事我没有两手准备?为了尽快赶来云霄宫,我这一千人只能轻装简行,枪支弹药携带不多,所以我全放在博洋湖上的水师中了,只要露露带上孤的手谕,这些武器立刻就能装备出一支所向睥睨的军队来。宁娥若是还想当这个皇帝,她就得权衡利弊,选择权,我就交给她了。” 赵思洵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之人,一旦遭遇困境,他会动用身边一切的资源,想尽办法将主动权握到自己的手里。 叶霄听此,轻轻叹了一口,“看来我无需费心了。” 这一声,叶霄说的有些不是滋味,心上人太过能干,显然也是一种烦恼,都没有他的用武之地。当然,更可气的是,虚弱的他还真帮不上忙。 赵思洵看着稍显落寞的叶霄,也没说什么,只是起身将窗户关上,阻挡了温暖而明亮的夏日阳光。 室内的光线顿时暗下来,赵思洵绕到叶霄身后,将脑袋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低声道:“来天山之前,我设想过最糟糕的局面,那便是走投无路跟你合葬在天山,世间再无云霄宫,也没有南望太子,你我一无所有,一败涂地。我问自己,这样的结果能接受吗?我说,能,所以义无反顾地来了。” 叶霄闻言,反握住他的手,慢慢抓紧,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有力地震动。 “最终你活下来了,云霄宫依旧屹立不倒,众人齐心协力打退了强敌,甚至连你的武功都有了希望……如此坎坷,依旧有美好的结局,那我还怕什么?霄郎,有你在,我无所畏惧,有你在,区区一个宁娥,我怕什么?” 叶霄回过头,望着赵思洵弯起的眉眼,少年顾盼生辉,曳曳生姿,仿佛将天地间所有的美好都尽归于他一人。 叶霄心说,他是多幸运,才能在万千之中得其垂青。 他忽然站起来,将人轻轻拉进怀里,凝望着怀中之人,目光真挚而动容,带着一诺千金的重量道:“洵儿,这大千世界,你尽可以勇往直前,我必护你周全。” “这才是我的霄哥哥。”赵思洵笑着搂住叶霄的脖颈,微微抬起下巴,凑了上去。 情到深处,自然亲密无间,没有什么比唇齿相依更能诠释。 缠绵分开,赵思洵的目光就落到了一旁的床铺,他舔了舔唇,微带着一份哑意道:“霄哥哥,我困了。” 叶霄握着他腰上的手一紧,眼神不由看向了窗子,阳光透过关闭的窗扉细缝溜进来,告诉他这还是白天。 当然,天光亮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到千圣手的嘱咐。 “洵儿,会不会太……” “你累不累,我们去床上说吧。”赵思洵拉其起他的手,笑眯眯地走向那张大床。 叶霄觉得自己该拒绝的,虽然不愿承认,但是重伤未愈,他的确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又想到了那三个大宗师,霄哥哥,放跑他们我真的好不甘心!”只见赵思洵熟练地解下发簪,脱去外裳,踢了鞋袜,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衣,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 叶霄抬手捏了捏鼻梁,望着自家如花似玉的夫人,心说谁能抵挡的住这般诱惑? 他的脸上露出纠结之色,而眼底则随着赵思洵的抱怨染上了冷意,“这三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别说云霄宫的血海深仇,就凭因为他们,让他如今只能干看着,却吃不到,就足够提剑上门“讨教”了。 叶霄想到这里,轻咳了一声,忍不住唤道:“洵儿……” “我帮你吧。” 赵思洵不忙着上床,反而帮叶霄脱去披风,解开腰带,还贴心地问上一句,“会不会冷啊?要不要弄个暖炉进来?”想到叶霄素来一身清凉,这个要求会有损他宫主的威严,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就说我冷。” 胸前系着玉髓的红绳随着动作从赵思洵的脖颈见露出来,带出一抹雪色,一红一白,分外惹眼,叶霄盯着盯着,忽然猛地撇开了脸,身体微微僵硬道:“不用,我不冷。” 话落,身上的衣服就被赵思洵接下来,还被推到床上坐下,“那就脱鞋子。” 叶霄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洵儿,其实我……” “嗯,怎么了?”赵思洵朝他笑着问。 血气方刚的少年,这般灿若春花的笑容,叶霄实在说不出他不行这两个字,扫兴不说还丢人,然而又不能顺着,实在为难。 他试着调动内息,可惜薄弱的气脉,只有乌铎这样的大宗师仔细探查才能发现,实在无法改变他体虚的状态。 等他磨磨蹭蹭,吞吞吐吐,能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时,人已经被按倒在床上了。 叶霄:“……”折寿了。 只见赵思洵双手撑在他的耳旁两侧,笑眯眯地摸了一把叶霄的脸,然后直起身撩了一把头发,问:“霄郎,我好看吗?” “好看。”叶霄诚实回答,天底下就没有比赵思洵更好看的人。 赵思洵闻言,唇角勾起一壶新月,灿灿若若,他俯身凑到叶霄的耳旁,又问:“那想要吗?” 叶霄规矩的手在这若有似无的勾引中顿时握成拳。 老秃驴,你们三死定了。 有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叶霄第一次体会到这话也并非只是男人淫.邪的借口,眼前的诱惑,他抵挡不住。 他的手还是忍不住放在了赵思洵的腰上,或许,慢一些…… 耳畔忽然传来低低坏笑声,只听到赵思洵戏谑地说:“想要也不给,霄哥哥,你忘记自己又多虚了?没听到两位前辈说,你得克制,万一……这倒霉的还不是我将来的□□,乖哦。” 说完,叶霄握在他腰上的手被无情地放回身体两侧,只是赵思洵把被子一盖,乖乖地平躺,一副纯洁无瑕,毫无任何淫思杂念的模样。 叶霄:“……” 他望着床顶帷帐,过了良久,等翻起的气血和异念稍稍平息,才哑着声音道:“你等着,等我出关……” 看怎么收拾你这妖精!赵思洵不用猜都知道叶霄接下来想说什么,他的肩膀瞬间颤抖起来,将脑袋埋在枕头里笑得不能自己。 叶霄脸上有些挂不住,便道:“别闹了,还要不要睡?” “睡!” “那过来。” 赵思洵于是身体一滚,滚进了叶霄怀里,将彼此的脑袋靠在一起,他打了一个哈欠,闷闷道:“我今早起太早了,现在有点困。” 近在咫尺,叶霄一低头就能看到赵思洵的脸庞,也发现他的倦意。即使是昨夜一晚好眠,也无法弥补这几天的操心劳肺,哪怕赵思洵看着再游刃有余,运筹帷幄,但说到底都是一份份心力熬出来的。 叶霄心软又心疼,于是将人又往怀里拢了拢,替他盖好被子,轻轻拍着肩膀道:“睡吧,我抱着你。” 赵思洵于是往叶霄的颈项蹭了蹭,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叶霄他不忍心闭眼,就这儿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这样能看一辈子。 只是忽然,他道:“洵儿。” “嗯?” “寒雪断了。” 赵思洵睁开眼睛。 叶霄愧疚道:“我没保管好它。” 赵思洵搂住叶霄的腰,低声回答:“但你活着,不是吗?” “嗯。”叶霄亲了亲他的额头,“无法归还,就让我欠你一辈子。” 赵思露当夜便带着赵思洵的手谕和太子印下了天山。 而云霄城也开始进入全城戒备,留在城中的江湖各派听闻此事,自是纷纷表示愿意祝一臂之力。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银子收了,武功秘籍还在手里没焐热,怎么好意思割席? 再者盛世明君易得,乱世明主难寻,好不容易遇上赵思洵这样胸怀天下的太子,只要还有一分建功立业的心,都不会随意放弃,更得趁此机会表现自己,投入赵思洵门下。 更何况听闻叶霄的武功并非废了,而是脱胎换骨,更上一层楼。 虽然这消息令人难以置信,但出自云霄宫之口,应当做不来假,这实在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 想想四大宗师围攻都无法拿下一个叶霄,那这武功得高成什么样,简直无法想象。 所以云霄城内不仅没有消沉,反而志气高昂,因为谁都知道,只要守住云霄城,将来的前途必然光明。 叶霄一旦醒来,在气脉和无极功作用下,身体恢复很快。 在他闭关之时,云霄宫上下所有弟子皆会下山,进入云霄城。 然而在此之前,却传来一个噩耗。 “师叔不行了。”悲月哽咽的声音中,众人惊愕之后,便垂下了眼睛,被悲伤所淹没。 第209章 太师祖已经百岁了,是云霄宫中最年长,也是辈分最高的长老,这个年纪放在一般人家,任何时候离去都不意外。 然而,她却是被一剑惯胸,重伤成这样。 其实作为近大宗师的她,内力雄厚,这一剑并足以致命,可惜,强行提升境界带来反噬让她雪上加霜,即使千圣手全力施救,依旧阻挡不了愈渐微弱的气息,直到回天乏术。 所有人都站在了门外,包括叶霄和赵思洵。 悲月道:“别人来不及了,就你俩进去看看她吧。” 叶霄颔首,牵着赵思洵一步一步走进屋内。 叶雪山跟月于珠数十年如一日的如胶似漆,就算有了儿子,眼中也只有彼此,这就注定了叶霄没有围着他团团转的父母。 叶霄一出生根骨就是独一无二,天生的练武奇才,再加上叶雪山眼里只有老婆,懒得收徒,所以不管他承不承认,他就是整个云霄宫的宝贝疙瘩。 辈分越高的长老,对他就越宠,也亏得叶霄天生自律,红苗根正,一心只有武功,否则早就养歪了。 “我幼年时候就是在这里,跟着太师祖住过一段时间,她对我很好,很宠。” 云霄宫的长辈,赵思洵接触最多的也就赤鸿跟司空灵,前一个大大咧咧,后一个爽朗豁达,都是极好相处之人,想必这位太师祖也一样的。 “听闻这位曾是叱咤江湖,人称一刀平川的侠女,是不是?” 叶霄笑了笑,“是吧,可我没见过,打我记事起,见到她的每一刻,手里都会被塞上一块点心,一块糖酥,一只果子,回回不落。有一段时间,我有点怕见到她。” “为何?” “怕被喂成一个球,像大圆那样。” 赵思洵一想到和尚横向发展的体型,若是套到自家英俊潇洒的叶宫主身上……他一把捂住脸,简直不忍直视。 虽说表象声色,没什么分别,但人与人之间的吸引,总是始于容貌。 赵思洵会喜欢叶霄,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和挺拔高挑的身材是分不开的,相信叶霄也一样。 叶霄似乎知道赵思洵在想什么,又补充了一句,“那时她还觉得我太瘦了,练武辛苦,非得看着我吃,我又不能拒绝。” 赵思洵想想那画面,一脸严肃的小叶霄接过一口酥糖,面无表情地放进嘴里,在老人笑呵呵的注视下,艰难地吃得一干二净。 他简直乐死了,“你是不是还得说一声好吃?” “嗯,然后第二天,就更多了。” 赵思洵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到了床上的老人,幻想中的慈爱和蔼失去了颜色,只剩下佝偻瘦小,和看不清五官的皱纹。 他侧过头,望着叶霄,后者的脸上带着悲哀,淡淡的并不浓重,但赵思洵却知道,深入骨血的痛,眼泪是流不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此刻的心情,谁能理解我? …… 第143章 闭山 我将夫人带来了,您看看,他是不是很好看? 月于珠是病逝, 凡人无法强求。 叶雪山是求仁得仁,他自己高兴,旁人无从置喙。 可太师祖…… 叶霄只是驻足片刻, 便拉着赵思洵走向床边,“太师祖。” 弥留之际的老人缓缓地睁开眼睛,令人意外的是, 她的气色竟还算不错, 但是谁都知道这就是回光返照了。 太师祖看着叶霄, 后者在床边坐下, 温柔地将已经没什么重量的老人给半抱起来,然后轻轻地握住那只剩皮包骨头的手。 叶霄将脸颊抵在太师祖的额头上, 低声道:“我将夫人带来了,您看看, 他是不是很好看?” 太师祖已经萎缩的瞳孔慢慢地对向赵思洵,看了许久, 眼睛里浮现淡淡的笑意,轻轻颔首。 好看。 悲月没有骗她, 姣姣似明月, 涟涟起波纹, 仙人见此动凡心,叶霄又怎逃得过? 更何况, 这轮明月还追着她家的孩子跑,有什么不放心? “真好……”她说。 赵思洵心下一酸,顾不得失礼, 也走上前, 在另一边坐下, 笑道:“太师祖, 太奶奶,我跟您说,我是真的真的好喜欢霄哥哥,他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呀,就知道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若是错过了,我得后悔一辈子。别人瞧上他一眼,我都得紧张一下,好像老天爷让我投胎转世,就是为了成全我跟他,所以,您将他放心地交给我吧,好不好?” 这个时代的人素来含蓄,越是知礼懂礼,越难以将喜欢爱恋宣之于口,如赵思洵这般直白的少之又少。 然而,谁听了这番话会不高兴? 明明少年的嘴巴像裹了蜜一般,说的都是她爱听想听的话,甜的能到心底,可却一点也没有油嘴滑舌的感觉,像是阳光一般,纯粹,热烈,是发自内心的真挚。 太师祖就看着这个少年弯着新月般的眼睛,让她即将面临死亡的心情也舒朗起来。 她艰难地抬头看向叶霄,只见自家那不拘言笑,冷冷淡淡的孩子,望着心上人的表情都是充满柔情。 那便足够了。 她闭上眼睛,低声唤道:“霄儿……” “太师祖。” “我累了,得走了……” 叶霄一直镇定的神情刹那间崩塌,唇被死死地抿成一条直线,却颤抖不止。 “你得好好的……莫辜负人家……”这声音已经低得几乎听不到了。 叶霄将耳朵紧紧地凑在她嘴边,才分辨出那微弱的呢喃。 而怀里的老人也在瞬间瘫软下来,了无生息,他克制道:“霄儿,霄儿恭送太师祖……” 话落,赵思洵蓦得撇开脸,不敢漏出一点声音,免得让叶霄失控。 门外,悲月,灰雁等所有活下来的长老都悄悄地走进来,面露悲痛地站在两边,而云霄宫弟子也已经一身缟素立在屋外。 大圆这酒肉和尚每次来云霄宫混吃混喝,都是脏兮兮的一身黄衣,今日难得披上袈裟,以得道高僧的模样手拿珠串走进屋内。 “阿弥陀佛,叶施主,诸位,请节哀。” 太师祖没有孩子,一生未婚,可她走前并无遗憾,因为这屋里屋外,都视她如母如祖。 “宫主。”悲月红着眼睛唤了一声。 叶霄缓缓起身,将老人轻轻放平在床上,盖上被子,宛如安抚睡着一般。接着他后退一步,然后掀起衣摆,对着老人跪了下来。 刹那间,云霄宫内外,所有人都跟着一同下跪。 赵思洵怔了怔,也走到叶霄身边,并排跪立。 接着便是三叩首。 默默地啜泣声中,只有大圆诵经的梵音慢慢升华,飘至云霄宫的上空,淡淡佛光之中,去往了远方。 乌铎站在屋檐下,轻轻一叹。 云霄宫其实死了不少人,不只是太师祖,还有那些在与四大门派对峙之时死去的弟子。 他们都暂时封在冰棺中,停灵留在云霄宫的大殿,等到危机彻底解除,便会一个个送入天山坟冢安葬,白幡白绸,寂寥悲壮。 叶霄穿梭在这片棺椁之间,将一张张面容记在心里,告诫着他作为一宫之主的失职,也不断提醒自己,这一切不会就这么过去。 他既然活下来了,那么必须为他们报仇,血债血还! 只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来自天南地北的商户暗中送回来了消息,让赵思洵一言中的,大盛的确在集结,抽调兵力北上。 叶霄站在大殿上,一身白衣挂孝,看着底下同样装束的弟子道:“自今日起,云霄宫闭山,所有长老弟子尽数前往云霄城,听从夫人调令,抵挡大盛强军,坚守云霄城。” 所有人看向赵思洵,然后齐声坚定大喊:“是!听夫人号令!” 叶霄眼神凌然,如千年寒冰刺骨,“等我出关,必一雪前耻!” “宫主威武!” 云霄宫的憋屈,不会就这么算了! 叶霄接着望向赵思洵,“洵儿。” “放心,我一定跟个缩头乌龟一样,把舅公当门神往前一放,外头怎么着咱们都不出去,就等你出关,再大杀四方。”赵思洵俏皮的话令众人忍不住笑起来。 叶霄跟着露出笑容,对于赵思洵能屈能伸这个品质,他深信不疑,毕竟这只小狐狸审时度势的本领天下第一,背后有依仗才敢耀武扬威。 “好,你等我出关。” 赵思洵于是看向司空灵,“东西都备好了吗?” 司空灵道:“所有粮油都已经挨家挨户囤好,足够撑上三个月了!” “药品?” 千圣手回答:“夫人放心,老夫都备着。” 赵思洵点点头,“武器呢?” 一个铸剑台的管事,摸了一把络腮胡子道:“乌铎前辈将那些豁了口,断了的剑全修好了,一把把锃亮,锋利无比,咱们弟子人手一把都有富余!” 第210章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那就下山,出发!” “是!” 这座屹立天山三百年的云霄宫殿,即使是四大门派围攻之时亦不曾关闭,然而却在今日敲响了闭山之钟。 赵思洵在簇拥之下走下山门,缓缓回过头,看着站在山上白衣飘飘的叶霄,鼻子顿时一酸。 明明没谈恋爱之前,还能天天黏一块儿的,可确定关系之后,怎么就常常别离了呢? 闻笛笙见着赵思洵依依不舍,忍不住劝道:“夫人别担心,武学之道,宫主比谁都有把握。” “我知道,就是舍不得。”赵思洵想了想,突然道,“你们先走……” 赵思洵话音未落就转身往山上跑,踏着轻功窜上了山,一把就扑向叶霄,后者似乎知道他会来,伸手就将人拥入怀中。 “我还有一件事情没做。”赵思洵盯着叶霄的眼睛说。 叶霄眼底浮现笑意,“我也有。” “你想做什么?” 叶霄垂眸,伸手摩挲着赵思洵的脸颊,轻声道:“我想亲你。” 赵思洵抿了抿唇,直接抬起头,“那你亲啊,矜持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我就想给你盖个章!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是不是……唔……” 叶霄觉得有时候自家夫人还是太多话了。 在赵思洵跑回去的时候,所有云霄宫弟子都停下了脚步,然后一回头,赤鸿捂住了闻笛笙的眼睛。 闻笛笙:“……”他大好青年,怎么就不能看了? 既然如此,闻笛笙顺势捂住了下面一个师弟的眼睛。 师弟顿了顿,又往下遮住了另一个师弟的眼睛,接着依样画葫芦一个一个往下,终于捂到了一个师妹。 师妹:“起开!”老娘凭什么不能看? 再说,一个皎皎如月,一个翩翩似仙,多养眼,恨不得尖叫两声表示支持。 “哦……” 看看司空灵,看看悲月,看看月于珠,全是云霄宫内只手遮天的人物,女弟子有样学样都是不好惹的。 若论大盛女帝最痛恨的人是谁,赵思洵排第一,叶霄排第二。 这两人,哪一个出现在她的面前,她都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生啖其肉! 自从知道高鼎死于谁之手后,每每午夜时分,她不是梦到死不瞑目的儿子,就是死在血泊中的高燮和他的两个庶子,前者质问她为何放跑凶手,而后者嘲笑她的愚蠢,有眼无珠。 她每每想起赵思洵故作无辜胆怯,以牲畜无害的模样骗取她的信任,背地里却拿她为踏板成为南望太子,与云霄宫狼狈为奸,她的心便好似万蚁啃食,愤怒和痛苦交织折磨。 可惜,她知道的太晚了,否则四大门派上天山,她必出一份力。 不过宁娥作为皇帝,她尚有一份理智,与云霄宫再深仇大恨,也不会在北寒虎视眈眈之下,给云霄宫雪上加霜。 所以她在等,一直等到四大宗师一死三伤,叶霄自废武功的消息传回来,她就知道机会来了。 然而南望的火器令她忌惮,这种连武功都不需要就能射杀宗师的武器,简直是逆天的存在。 幸好老天爷都在帮她,北寒趁此机会入侵,如她所愿消耗了赵思洵大量的炸.药和火器,这下该轮到她报仇雪恨了。 她有预感,若是此时不能杀了赵思洵,这天下便没有其他三国生存之地。 “皇上,杨大将军已经集结十万大军,五日后,攻向云霄城。”传令官单膝跪地禀告。 “十万大军。”宁娥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冕冠之下龙颜威武,手抚摸着光滑金铸的龙头,冷笑道,“云霄城内就五千人,二十倍的兵力,应当是足够了吧?” “回禀皇上,云霄城内多是武林高手,再加上有大宗师坐镇,想要冲入城内,怕是并不容易,杨大将军请皇上派遣高手相助。” 一声冷笑自宁娥口中而出,她沉下脸色。 当初与南望联手灭西越和东楚两国,宁娥就打着灭了这两国之后,再征战南望,大一统中原的主意。 她从未想过小小南望,背后竟隐藏这么深,所以她将大量的兵力压在了两国境内,打得两国抬不起头,如今想要抽调回来却是不容易。 想到这里,她微微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和尚,漫不经心地问道:“云霄宫中除了乌铎,可还有宗师剩下?” 这个和尚出自万佛寺,是四大门派围攻云霄宫时,唯一留守万佛寺的宗师人物,叫慧静。 而他出现在宁娥身边,便表示三花大国师的身份依旧未变,大盛皇帝不想追究万佛寺为了一己之私,围攻云霄宫之事。 慧静道:“方丈闭关之时曾言,反噬之力,非一二月便能恢复,云霄宫宗师是有,但实力皆无,倒是南望太子身边的小公主,已是赫赫宗师,再加上不少江湖门派依旧留在云霄城,的确有一战之力。” 闻言,宁娥点了点头,“好,杨将军尽可攻城,朕自会派遣高手前去助阵。” “是。” 早在宫变之时,就能看出宁家底蕴的深厚,大宗师虽然请不到,但是宗师级人物并不少,其中也不乏近大宗师。 等高燮一死,他身边的宗师多归顺于宁娥,这是其余三国都没有的底气。 十万兵马,再大的城池也能拿下,然而宁娥看着传令官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忽然道:“撤西越东楚边境两路兵马各五万,一同压上天山。” 此言一出,朝中大臣纷纷大惊,有人出列道:“皇上,这样一样,怕是会遭到两国反噬,之前的推进都得撤回来。” 大盛打到现在,整个中原版图的一大半都是她的,眼看着就能灭了两国,如今撤兵,分外可惜。 然而流冕之下,宁娥露出厉色和冷笑,“再多的版图有什么用,试问哪国之军能挡得住那样威力的武器?赵思洵必须要死,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不能将他放回南望!” 众臣一凌,“吾皇万岁!” “退朝——” 宁娥走出大殿,抬起袖子遮挡天上的阳光,阴影之下,她喃喃道:“说不定还得请老祖宗出一次山。” 站在边上的宫女闻言心中一震,要知道就算当初杀夫造反,宁娥都没能请动过那位宁家老祖。 “二十万大军,皇上,应当足够……” 而宁娥却反问道:“赵思洵会这么坐以待毙吗?南望皇帝到这个时候也会无动于衷?” 宫女说不出话来。 “等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就等叶宫主出关。 第144章 预研.杜佳叫阵 敢打就直接来打,不敢,就滚! 繁华的云霄城关闭了城门, 斥候站在高坡之上,望着黑压压的大军朝云霄城而来,立刻调转马头。 夏日已经到了尾声, 风吹拂脸颊带来了秋的寒意。 今日天气应景,乌云密布,云层压低有催城之感, 让人的心情不禁也跟着沉重。 乌铎坐在城门之上, 目光遥遥望去, 低声道:“来了, 在十里开外。” 大宗师的感知能够拉到极远,话音落下, 便有马蹄声传来,只听斥候朝城门喊道:“发现敌情, 已至城外十里!” 乌铎身边的守将听了,顿时惊讶不已, 他一边示意开城门,一边朝下问道, “敌军多少人?” “十万左右吧。”乌铎随意道。 斥候也回答道:“属下粗粗估计, 有十万大军!”他说完, 便策马进入城门。 小将军震惊地看着乌铎,敬佩道:“前辈, 神了。” 乌铎看了他一眼,“等你们家宫主出关,估计能感知更远。” “真的?”这位小将军也是出自云霄宫, 姓苏, 不过非内门子弟, 当然将军也是城内随便叫的, 没有一国册封。 其实云霄城内的当地人或多或少都跟云霄宫有关系,对历代宫主都非常尊敬,也极为仰望。 叶霄自废武功的消息一传开,他们难过比失望更多。 苏小将军问:“听几位师兄说,宫主闭关便是为了恢复武功,但谁也说不准,前辈,您给晚辈吃个定心丸,真的假的?” 这话一出,就是一同登上城门的几位江湖门派掌门也不禁侧耳倾听。 这年头,能当掌门的,没有宗师的境界,也有近宗师的实力,而其中青鸾峰的熊掌门,方河寨寨主及东方镖局的当家皆是刚刚迈入宗师的高手,不然这些江湖门派也不会以他们马首是瞻了。 他们虽然愿意与云霄城共进退,但心中总有些没底,因为这次面对的不是北寒关外民族,而是中原强国,他们根基在此,若是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大义敢舍命相助是一回事,但内心不安又是另一回事。 乌铎道:“老夫没有连夜带着我家洵儿离开,你们说这是真还是假?” 这话实在太有说服力了! 想想赵思洵作为一国太子,带着天问千里奔袭支援云霄宫不说,还阻挡了北寒军,大义凌然四个字可算淋漓尽致。 第211章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肩负一国重任,就算有所取舍,让乌铎带着离开大盛境内,也无人多说一句。 既然赵思洵选择留下来,那便表示,第一,面对十万大军,他并不惧,有办法牵制。第二,他冒着生命危险留下来,必然能谋求更大的利益。 江湖人或是天下的敬仰对于强者为尊的世界来说只能锦上添花,却不能解燃眉之急,而云霄宫里这些自顾不暇的近大宗师再多,赵思洵身边有乌铎,也足矣。 那么只有一个了。 天问一剑,三大宗师无可抵挡,陆地神仙的力量,叶霄若是恢复武功,那得多可怕? 众人一想到这里,心都热起来。 乌铎摸了摸胡子,淡定道:“明白了?明白了,就守好这座城。” “是!”苏小将军立刻回头吩咐道,“还有十里路,传令下去,检查弩车,检查箭矢……石头还能摞的,再给老子摞多点,敢登城墙,就砸死他们!这第一轮,咱必须漂亮地守下来,打出气势!” “是!” 云霄城背靠天山,别的都缺,就石头不缺。 乌铎回头一看,好家伙,城墙上的巨石准备的还真不少,叠不下的就放在城下,准备打仗之前再补充上去。而一捆捆的箭矢放在每个垛口下,估摸着想要射完它们,弓箭手的手臂也得废了。 城墙上修得也宽阔,完全能放下一张张大弩车,这比旗杆还要长还要粗的重箭,一旦射中,怕是能一连串好几个。 乌铎摸了一把箭头,打磨得相当锋利,看着就危险。 “没想到,云霄宫守城的武器,配置的倒是挺齐全。” 诸位掌门不是没见过打仗,但从来没想过独立于四国之外的一座小城竟然有这么完善的守城配置,也有些好奇。 苏小将军摆了摆手道:“嗨,乱世哪儿都不太平,咱云霄城是香馍馍,谁都想来啃一口,不准备好怎么行?我记得前朝末帝那会儿,四面造反,老皇帝就将手伸向咱们,先是招安,不成,就派大军强攻。幸好云霄城本就是关卡,常年戒备北寒,武器都是堆满库房的,这才抵挡的住,最后老宫主出马,一剑取大将军首级,大军这才溃散退兵。” “小子,扯淡吧,那时候你才多大,二十多年前的事,你记得?”东方镖局的当家笑道。 苏小将军摸了摸脑袋,“那时候我是小,可我爷爷和爹在守城,他们告诉我的。啊呀,你们想不想听?” “听,你说。” 方河寨主玩笑一句,“要是有酒就好了。” “酒来了,什么事儿这么有兴致?”随着这个清脆的声音,众人回头,只见赵思洵走上城墙,聂冰带着手下跟在他身后,每个人手里还拎着几个小酒坛。 诸位掌门立刻与他见礼,“太子殿下。” “夫……太子殿下。”苏小将军也瞬间站直身体,激动道,“您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赵思洵披着一件雪白的披风,头上带着金玉王冠,精致极了,衬得眉眼越发尊贵。 赵思洵笑道:“不是说还有十里之路吗?尚早,我看都准备齐全了,便给诸位带来美酒,放松放松,不要紧张。”他笑语晏晏的,一点也没有即将面对数十倍敌军的担忧。 这副淡定的模样也让周围安心下来。 乌铎率先取过酒坛子,他一动,周围有样学样自然也接过来,拍开封泥一闻,熊掌教不禁赞叹道:“好酒。” “云霄宫弟子下山前从天山雪堆里挖出来的,准备庆贺之用,就提前让诸位尝尝鲜了。” 这庆贺二字用的极妙,再忐忑之人听了也心情舒畅。 “对了,方才讲什么?”赵思洵好奇地问。 乌铎说:“这小子在给咱们讲,云霄城上下如此熟练的守城之法是怎么来的。” 赵思洵往城墙周围一瞥,巨大弩车□□用来冲散敌方队形,一捆捆的箭矢阻挡敌方攻势,再加上石块枕木,对付云梯,都是几倍几倍的量。保证来再多的敌军也别想登上城墙,破开城门。 敌方大将见此,该头疼了。 “孤能否也听一听?”赵思洵问。 苏小将军一听,顿时挺胸道:“当然能!其实太子殿下应该知道,咱们云霄城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众人闻言,嘴角一抽,这何止是有钱,是非常有钱! 盘缠和谢银刚到手,只能感慨一声阔气。 这不,连城墙都修得比皇都厚且高,上头两架马车并排同行都行。 “前朝皇帝虽然昏庸无道,奢靡成风,但这眼光还是不错的。”毕竟吃下这一座,宽裕好几年。 可惜实力不足,踢到铁板了,云霄宫是那么好惹的吗? 苏小将军道:“接着没过多久,前朝就覆灭了,然后北方大小国林立,每个都想啃一啃云霄城,可咱有武林至尊坐镇呀,北寒都不怕,还怕这些记都记不住的大小王,一直到大庆吞并周围,这才消停了下来。” 而那时候,叶雪山一剑过千山,奠定武林至尊的地位,天问在手,谁的账都不买。同时四国分裂并立的局势逐渐明朗,虽分而不合,摩擦不断,但大体是和平的。 赵思洵摸了摸下巴,忽然问道:“照你这么说,每一个打云霄城主意的国家都被灭了,那这一个……” “也得灭!妥妥的!”苏小将军立刻回答。 他的话让众人都笑起来,赵思洵拍着他的肩膀,很是欣赏道:“孤就喜欢你这乐观积极的性子,守城的任务交给你也妥妥的。” 小将军激动地脸都涨红了,连连点头,抱拳道:“太子殿下放心,我就算死在这里,也绝不让一个敌人上墙!” 远方的铁骑在说话间好似乌云一般滚滚而来。 空气中弥漫着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众人的神情慢慢收敛,乌铎问:“洵儿,我们得守多久?” 赵思洵没有回答,反问:“你们觉得能挡多久?” 几位掌门互相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倒是苏小将军一挺胸膛,“三个月!” 几位掌门一惊,这么长时间! 苏小将军道:“咱云霄城啥阵势没见过,城中的粮水充足,怕啥!说不定一年都行,天山脚下的冬天,就是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也不敢长时间走在外头。” 然而熊掌教却道:“就怕不会等到冬天,大盛强大,听闻铁骑并不弱于北寒,况且定会有诸多强者助阵。” “所以,几位的任务便是随舅公拦下那些强者,其余的事,你们无需管,哪怕上了城墙,也一样。”赵思洵道。 诸位掌门点了点头,望着黑压压的大盛军队,紧紧地握住手里的武器。 宗师个人放在天下已经算是一等一的强者,然而对于集大国之势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 赵思洵看出了他们的紧张,笑道,“明都公主已经前去召集援兵,只要我们支撑的住,就一定能等到退兵的那一天,所以不用等到三个月。” 大军在距城墙一里地外停了下来,列队方针,远远望去,除了黑压压的脑袋,更有长长的登云梯,巨大的投石器,以及撞车坠在后面。 大盛脱胎于大庆,灭了周边无数小国,侵占了西越和东楚大半城池,其攻城略地的本事,可谓所向睥睨。 宁娥对云霄城也给足了敬意,连大将选的是身经百战,骁勇之辈。 若是仔细看,赵思洵还能发现那位被手.雷炸了岩壁,活埋了数千士兵的宗师将军亦在其中。 新仇旧恨加在起来,大盛来势汹汹,显然势必要拿下云霄城。 二十倍的兵力,站在城墙上,还未短兵相接,这阵势就已经足够令人胆寒。 行走江湖也算是见惯了人命和鲜血,但最终比不上战火燃烧,伏尸百万的壮烈。 北寒的骑兵阻于天山,多是用枪支弹药远程攻击,还有雪崩之时的自然之威,利用地势,他们就能让北寒寸步难进。 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江湖门派的弟子只是望着手心已经出汗。 而这时,大盛军队中出现三匹马,为首的便是那位差点被赵思露给废了的宗师将军。 他一路策马到城门下,抬起头,视线从巍峨的城门落在那匾额之上——云霄城。 传闻,这三字乃是初代宫主释无天以天问所刻,剑意凌然,具浩浩威势,即使早已没了大宗师的力量,然令仰望者依旧心生敬意和畏意。 此刻,站在城头上的守卫各个冷冷地看着他,弦弓拉满,箭尖直指,似乎他稍有动作便会万箭齐发。 他牵着缰绳,目光最后定格在醒目的南望太子脸上,眯了眯眼睛。 接着他气沉丹田喊道:“云霄城众位听着,吾皇陛下素来敬佩英雄,云霄城抗北寒三百余年,与大盛唇亡齿寒,吾皇陛下由心感激。但赵思洵挑拨离间,杀害我国太子,栽赃嫁祸,引天下动乱,此仇不共戴天,此恨百年难消,天理难容!诸位只需将他交出来,大盛即刻退兵百里,绝不再为难!云霄城荣光犹在!” 第212章 这声音是注入了浑厚的内力,怕是整个云霄城都听得一清二楚。 说来高鼎之死至今为止一个谜团,凶手各种猜测,但大多数人相信是西越和东楚联合下的手,为的就是乱庆,可是首尾没做干净,宁娥的狠辣果决又超出众人想象,以至于两国面临大盛的疯狂报复,几近灭国。 没想到竟是这位南望小太子杀的,真的假的? 几位掌门人不由地看向赵思洵,后者笑眯眯道:“我杀的不对吗,高鼎不是死有余辜?” 高鼎荒淫残暴,天下皆知,他的死不知有多少人为之称赞。 接着赵思洵玩笑道:“你们不会把孤交出去吧?” 几位掌门人顿时哭笑不得,连道不敢。 司空灵和赤鸿等几位长老,虽然内力依旧没有恢复,但多日修养,好歹也能勉强支撑个一招半式,站在云霄宫弟子身后,听到这话,司空灵率先骂起来,“做他个春秋大梦!就算把宫主交出去,也别想打咱夫人的主意!” “对!” 身边的弟子齐齐附和。 “要打就打,屁话那么多!” “要么弄死咱们,否则咱们弄死他!” 太子府护卫:“……” 江湖门派:“……” 杀气怎么那么重? 能不重吗? 云霄宫弟子勤苦练武,替中原抵御北寒,招谁惹谁了? 结果没死在外敌手中,却死在这群利益熏心之人手里,看着身边的师兄弟师姐妹一一离去,他们怎能不恨不怨? 大盛的宗师将军等了片刻,城头上没有一人回复,冷冷一笑道:“看来,云霄城势要与我大盛作对,包庇罪人赵思洵,那就别怪吾皇陛下……” 忽然,不等他说完,一道危险的气息从城头而来,那将军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缰绳一牵,马蹄高高地扬起,试图侧身躲开。 然而明明已经避让,可骏马嘶鸣,依旧仿佛遭到重击,哀叫之中倒下,那将军于地上顺势一滚,内力振开形成屏障,才躲开了恐怖的气浪冲击。 尘土飞扬,渐渐平息,定睛看去,只见一个凹陷的大坑中,一把普通的铁锤正静静地插在地上,其貌不扬,跟路边铁匠手里的一模一样。 刹那间,他蓦然抬头。 云霄城三个大字之上的城墙垛口上,坐着一个背斗笠的老人,老人头发乱糟糟,衣裳也是灰扑扑,挽着袖子跟地里庄稼的农夫没什么两样。 然而就是他掷下那一把锤子,只一眼,就能认出他来,乌铎。 乌铎掏了掏耳朵说:“别逼逼赖赖了,吵的耳朵疼,敢不敢打?敢打就直接来打,不敢,就滚!” 这也是注入内力的,漫不经心地口吻令城门上的人露出快意的表情。 说的再多,还不是仗势欺人。 大宗师的威慑,即使面对千军万马,也依旧强大有力,让人不敢造次。 军前叫阵,拼的就是气势和胆量,他放出了狠话,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无疑影响大盛士气。 不过那将军很清楚,乌铎的话看似不狠,可他只要再多说一句话,他的马就是他的下场。 大盛军中扬起了旗帜,他愤狠一声,“那就等着城破人亡吧!”说完,直接踏起轻功一路飞回大军,速度之快,似乎生怕脑后还跟着一把锤子。 不一会儿,号角声响起,大盛开始进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5章 兵器 来,给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千锤百炼! “弩车上箭!” 苏小将军不慌不忙地一声令下, 便听到沉闷的机扩声此起彼伏地被拉动,只见一根根手臂粗细的长□□被熟练地填入弩车之中,拉满到极限, 通过垛口,箭头远远朝向前方敌军,闪烁着不寒而栗的光, 犹如探头的毒蛇。 “弓箭手准备!” 再一声令下, 这一次, 不管是江湖门派弟子, 还是云霄宫弟子,或者是赵思洵手下的千名护卫, 一同抽出背后的箭矢,搭在了弦上。 黑压压的人头如潮浪一般翻涌过来, 看得人心跳似擂鼓,口干舌燥。 顾照在抽空之余, 还玩笑了一句:“云霄宫的兄弟们,你们怕不怕?” 云霄宫弟子听着, 呵呵一声回头就看向自己的师姐师妹, “师姐, 护卫大哥问咱们怕不怕?” 小师姐眉毛一竖,“怕屁!咱们云霄宫的人, 动不动就得跟北寒干个架,这点阵势算什么?” 泼辣的女声传来,压过一众男弟子, 然后引得附和无数。 “倒是你们, 听说皇亲国戚的护卫跟仪仗似的, 就摆摆场面, 平时都不用动刀子,可别吓腿软了给咱们扯后腿!” 此言一出,护卫们纷纷大笑,其中一名百户道:“小姑娘,别的王府或许都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但咱太子府兵,每一个站出去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要不然怎么护送太子殿下一路来天山?” 跟随赵思洵的这一年比过去的十年都刺激,太子府的护卫又是精锐中的精锐,面对此情此景,只觉得热血沸腾。 也亏得枪支弹药都用得差不多了,不然先轰炸一轮,看看能不能将这十万大军给吓破胆,这才有意思。 “那咱们要不要比比看,到时候谁杀敌最多?” 这个提议,得到了周围一片赞同,就是还在忐忑中的江湖门派弟子也不禁兴致勃勃的加入。 明明是紧张危险的气氛,在无形之中缓解了。 弩车的射程有限,苏小将军看着潮水般的来敌,咬紧了一口牙,他目光死死地盯着距离,口中喃喃道:“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五百步!发射!” 他撕声怒吼之中,架在垛口上的弩车顿时绷出一个又一个闷声。 沉重长直的□□好似猎鹰收翅,俯冲向那些随着大军进攻的投石车、撞车和云梯上。 赵思洵远远地望着,只见这些沉重的攻城装备肉眼可见地停滞下来,不由赞赏道:“挺准的呀!” 苏小将军笑了笑道:“都是一代一代传来下的老把式了。” 高大厚实的城墙无畏犹如蚂蚁一般的士兵,只要他们没有攀登的工具,就没办法拿云霄城怎么办。 这弩车虽笨重,但是杀伤力却惊人,特别是从上往下,势能转化为动能之后,直接就能将底下推车的士兵射穿。 而且还挺坏,一动就射,一动就射,以至于大盛士兵都不敢靠近那些攻城装备。 同一时间,城墙上所有人都将弓弦拉满,只待进入射程之后,听到一声“射箭”,密集如暴雨般的箭矢从天空落下。 只见前锋一批批倒下,犹如被割的韭菜。 自古皆是守城容易,攻城难,若是十倍的兵力之差,一般采取围而不攻之策。 然而云霄城本就是独立于各国之外,城中的粮水充足,根本不怕围困。甚至天气一冷,泼水成冰,风雪之下,来再多的兵力都抵挡不住这恶劣的天气。 更何况,云霄宫的战力,即使没有叶霄,当四位近大宗师,多位宗师恢复巅峰之时,就别想讨到一点便宜。 大盛的大将军自然也知道这几点,所以只能攻城,而且不能拖太久。 “一队加盾,一队推车,无论如何都要到城下!” “是!” “十倍的兵力,给我冲!架云梯,上城墙!弓箭手掩护!” “是!” …… “殿下,请退后。”有箭矢冲到赵思洵的眼前,聂冰一剑劈开,举剑挡在他的面前。 赵思洵没有托大,往后退了一步。 他看到城下,身着大盛甲衣的士兵还未碰到城墙,就在箭雨之下被射成了筛子,死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在他身后,有更多的人冲向城门。云梯之下的士兵被一箭射穿,自有另一人代替扛起前进。 虽然城墙高耸,地势之优下,大盛难以伤害到己方士兵,然而弓箭无眼,依旧有云霄宫守卫被射中,跌下了城墙…… 战争,早已经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不能退! 况且,真深究起来,宁娥想杀他,有错吗? 不,若角色变换,让赵思洵身处大盛皇帝这个位置,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得杀了宁娥。 毕竟,一个拥有太过可怕武器的一国储君,简直是其他国家的噩梦。 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在牺牲成千上百的先锋之下,云梯终于艰难地到达了城下,然而想要架起来却不容易。 头顶落下巨石,砸在那颤巍巍的梯子上,伴随着枕木和石头,又是惨叫和哀嚎声起,那梯子的长度甚至比不上尸体堆叠的高度。 “别让云梯架上!” 武林高手比普通士兵强悍在于单兵作战之力,集内力一剑便能将云梯砍断。 撞车自然也遇到了问题。 云霄城是铁了心死守,城门前挖出了一道深深的大坑,用泥板土虚盖,人走过不打紧,可是当沉重的撞车推到坑上的时候,立刻板裂塌下,整个撞车都深深地陷在里面动不了了。 第213章 上,上不去,冲,又冲不了,明明有二十倍的兵力 ,竟生生胶着了。 终于,缓慢的投石机在士兵拼死架盾抵挡之下,进入了射程范围…… 乌铎见了,回头看赵思洵。 赵思洵笑道:“若我猜的不错,当初在姚家,以九位宗师牵制霄哥哥,舅公应该马上也能享受这待遇。” 乌铎扯了扯嘴角,“对老夫来说,九个就太多了,五六个还能打打,啧,年纪大了,不像叶小子那么狂。”说着,他朝正不断往下砸石头的守卫伸了伸手。 守卫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微微一愣,举着石头不知道干啥。 乌铎抬了抬下巴,示意交给他。 小伙子呆呆地递过来,乌铎拿过来颠了颠重量,下一瞬,只见他气势一凌,那石块立刻朝着投石机给丢了过去。 轰—— 伴随着雷电之威从天而降,整个投石机瞬间四分五裂。 边上的小伙子顿时瞪圆了眼睛,望着乌铎恍如见到了神仙。 “走了,会会他们去,洵儿,往后站。” 乌铎嘱咐之中,赵思洵道:“舅公,阻挡便可,您千万不能有事。” 乌铎闻言,抬手摆了摆,示意自己知道了。 作为定海神针,他若重伤,这场攻防之战就不用打了。 三位掌门互相看了一眼,随着乌铎从城墙上踏了下去,而大盛军中,自也有人凌空而起,踏着密密麻麻的大军,遥遥迎过来。 乌铎看着来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每数一个,三位跟随的掌门压力就大一分。 “八个,九个……凑个整,刚好十个。” 赵思洵远远望着,轻轻一叹,“大盛果然底蕴深厚。”一下子掏出十个宗师,就是望帝也笼络不到这么多绝世高手。 更何况,这十个还不是全部,定还有人坐镇后方大军。 赤鸿瞧着,心下不是滋味,“也就十个而已。” 司空灵幽幽道:“若是以往,这算个屁!” “那现在……” 闻笛笙小声道:“我们才是个屁。” 云霄宫中一个个宗师,近大宗师人物,只能憋屈地射射箭,给自家弟子们掠阵,这滋味,用无能狂怒来形容最为贴切。 忽然,闻笛笙问道:“那夫人身边谁护着?” 赤鸿回答,“悲月师叔和灰雁师叔都在,大圆应该也在。” 司空灵听了,面庞又是一个扭曲,“到头来,咱们还得指望一个酒肉和尚?” 是啊,那能咋办呢? 对方不就是趁着云霄宫上下伤势未愈,反噬后遗症没过去,这才敢来围剿的吗? “乌铎大师。”十位宗师对乌铎行礼,然而看着尊敬,只要感受到他们的气息,便知道早已经戒备,甚至调动内力,隐隐成势。 毕竟面对的是大宗师,境界的差距在这里,有叶霄剑杀九名宗师在前,大盛这边不敢大意。 “废话不用多说,你们想怎么打?”乌铎问。 “大师连兵器都不要吗?”对面有人笑道。 只见乌铎两手空空,背在身后,悬浮在空中,犹如闲庭漫步,看着让人心下没底。 这位消失三十年,刚回来的大宗师,实力究竟有多高,其实无人知道,因为他从未跟其他大宗师正面交手过。 然而只要研究过千锤百炼,就知道这门功法有多蛮狠霸道,不管是内力,还是硬功谁也不怵。 夷山族最出名的便是兵器,能打造出天问这样的神兵,试问大宗师怎么可能没有自己趁手的兵器。 有没有,这可相差太多了。 乌铎嗤笑,“你们想见见?” “敢请赐教。” “行,那就看好了!”话落,本就乌云遮日的天空,传来一声声闷雷,云层压得极低,一道道雷电仿若游龙一般穿梭在云中。 风起,雷鸣,具化象。 这般奇特的景象令下方的士兵为之一怔,忽然,手中有颤动传来,只见握着的枪,刀,戟,剑……都仿佛被什么吸引,想要脱手而去。 他们一边握紧,一边四处张望,“怎么回事……” 而那些散落在尸体旁边的无主兵器因无人限制,已经颤抖地从地上悬浮起来,接着统一朝向乌铎飞去。 兵器越聚越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兵器旋涡,抬头望向天空,那粗壮的雷电之柱刹那间对着兵器直灌而下,噼里啪啦,冒出绚烂的火光和电花。 接着木质成屑化为尘土飞扬,而留下的金属则融合在一起,在乌铎手里慢慢定型,最终一把泛着银色亮光的巨大铁锤出现在他的手中,兹着雷电,威风凌凌。 那锤太大了,足足有一人至高,在人目瞪口呆之下,只听乌铎大喝一声,手臂肌肉隆起,筋脉跳凸,他冷冷地笑着,“来,给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千锤百炼!” 这一手具化象,让乌铎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人仿若雷神一般瞬间高大而具威慑,那锤子哪怕没经过精心锻造,可光看个头就知道,重达千钧,这一旦被砸中,谁抵挡的住? 一时间,竟无人接近。 乌铎回头对着三个掌门道:“你们各挑一个,其余归老夫。” “大师对自己也太自信了吧。”对面的宗师冷笑道。 “那就试试,来!” 话虽如此,却还是按照如此之分,两名近大宗师带着其余五位围在乌铎身边,另外三人与熊掌教他们形成对峙。 “乌铎前辈,您能行吗?”方河寨寨主忍不住问道。 乌铎瞥了他们一眼,“不行也得行,拖住!” “是!” 第146章 士气 血与火之歌,悲壮而焦灼。 绝顶高手以神仙打架, 凡人用命战争。 各成一片天地。 赵思洵忽然回头问道:“咱们还剩多少弹.药?” 聂冰说:“不多了,就三百颗子.弹,三十多发手.雷, 还有一点剩余的炸.药都埋在城门口,殿下,要引燃吗?” “你看那玩意儿, 还起得来吗?”赵思洵指着陷在大坑里, 沉重的撞车。 顶着上头的箭雨, 大盛士兵正奋力将这撞车给拉起来。然而, 那东西实在太笨重了,无论如何使劲, 车印子碾出深深的痕迹,也无法推出大坑。 聂冰道:“不能吧?” “但是他们可以舍了车, 直接将上面的撞柱给扛起来。”苏小将军凝重道。 话落,在落下几十具尸体之后, 果然一声号令下,大盛士兵不再纠结推车, 而是数十人一同背起上面撞城柱上的绳索, 准备以人力扛起, 撞向城门。 云霄城上的守卫满打满算就五千人,还不全在城墙上, 面对前赴后继的大盛军,一架架云梯,其实是顾不过来的。 更何况, 为了保证撞城柱到达城门, 士兵架着盾, 以肉.体不计消耗护送, 除非有武林高手不怕四面围攻,亲自前往阻挡,否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撞城柱到达城门下。 “得阻止他们!”苏小将军道。 话是这么说,城门后已经将沉重的横木一根一根地架在了门上大栓上,又有士兵将榉木支撑在门后。 云霄城的城门,用的质地和密度极高的陈木,里面又灌了铅,沙,封上泥浆,不管要推开还是关上,两旁都需要数十人一同推动,想要用撞城柱撞开,其实并不容易。 然而水滴还有石穿的时候,若让其不断撞击,总有开裂的时刻。 聂冰看向赵思洵,后者淡淡点头,“准备。” 箭尖沾染火油,往火把上一凑,火焰燃烧起来,两把弓拉满,对准了城门前的引线。 “一,二,三,撞!” 那头刚齐心协力准备惯性冲击城门,这边的火箭便嗖一声点燃了地上黑漆漆的引线,还未等这撞城柱碰到城门,只听到轰然一声巨响,晃动之中,定睛望去,只见城门口的撞柱乃至大盛士兵都一同炸开。 赵思洵往下瞅了瞅,心说可别把城门给炸毁了。 不过好在,埋炸.药的地方离城门尚有一段距离,而巨大的撞城柱以及上百的肉.体消耗了大部分威力,他站在城墙上只感受到了轻微的晃动。 苏小将军见此,嘿嘿一笑,“太子殿下,这就霹雳门的炸.药啊,够猛!” “再猛也没用,没了。” 然即使如此,也足够造成轰动。 撞城柱被摧毁,无法再用,重新调派需要时间,想要从城门攻入几乎已经不可能。 大盛只能寄望在云梯登台之上,以及身处乌铎具化象中的宗师。 在大盛不计死亡之中,云梯终于一架一架地搭上了城墙,士兵纷纷咬着兵器攀登。然被头顶的石头和圆木给一批批砸下来,但源源不断,根本难以阻止! “这天气要是再冷一点,拿水一泼,滑也滑死他们!”云霄宫的守卫一枪将面前的敌人给戳下去。 然而还不等他喘口气,却是另一名敌人爬了上来,而他的枪还戳在前一个人身上拔不出来,对方狰狞的脸不断放大在眼前,手里的刀即将挥下,突然飞来一剑,只见身姿飒爽的云霄宫弟子剑气凌然,将其劈下。 第214章 接着,自有江湖弟子和太子府侍卫代替他挡住其他登上城墙的敌人。 “你刚说什么?”云霄宫女弟子问着那名守卫。 后者重复了一边,她思索半晌,顿时道:“那就这么办,拿凉水泼下去!” “可是这个天气还无法结水成冰。” “没关系,我们来!”女弟子道。 天山寒吟九章本就是至寒至阴的功夫,虽然单个人做不到宗师那般瞬间结冰,但是他们有很多人。 除了云霄城普通守卫士兵武功不算高,其余的都是各门各派的翘楚,就算是赵思洵手下也是出自虎贲卫。 “你们把内力传给我们,我们来冻上!” 众人一听,互相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可行。 “好,就这么办!” 于是每架云梯之前都站着一名云霄宫弟子,身后便是几位江湖门派和太子府侍卫,在合力将攀上的敌人打退之后,趁着空档,云霄城守卫将水泼了下去。 刹那间,高手将内力一聚,尽数传递给最前面的云霄宫弟子。 寒吟九章,风雪成冰! 那弟子一把将内力拍在了云梯上,直接水凝成冰,一路将木质的云梯冻了下去。 光滑冰冷,一时不察的士兵顿时纷纷滑落,正要重新攀登,却见又是一掌拍下,冰裂成碎,连同云梯一起变脆,再加上石头和圆木砸下,云梯一一断节,坍塌,爬到一半的士兵跟着坠落,在箭矢之下成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而好不容易上了城墙的士兵也得面临三面刀剑,走投无路的绝境,尸体被挑飞丢下城墙。 …… 时间慢慢过去,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 即使是占据守城优势的云霄城,也有人被箭矢射杀,被登墙敌人斩下的时刻伤之人越来越多,被不断地送下城墙救治。 血与火之歌,悲壮而焦灼。 再看头上,风雷掣响,乌铎的巨大铁锤震颤着虚影,强横地扫过天际。 围绕的宗师立刻抽身后退,不敢生接。 具化象是内力所现,消耗难以衡量,七人虽将乌铎拦住,却也没不自量力地将他拿下。彼此心里都很清楚,他们的作用只有牵制,不管是哪一方都别想下去影响战场。 但是时间拖得越久,对大盛军越不利。 进攻往往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久攻不下,便意味着一直牺牲,离胜利的曙光就越远。 云梯损毁严重,上城者无法占据优势,与送死无疑,再勇武的士兵,也不会想白白丢了性命。 赵思洵遥遥望着对面大军后方阵营,皱了皱眉,他感觉到那腾腾的杀气已经弱了,可依旧还有源源不断的士兵冲过来。 “为什么?”他自言自语道。 而身边的苏小将军也说:“若我是大将,就先撤兵修整,重新制定作战计策,再攻,这样下去,没用。” 两人目光一撞,赵思洵意有所指地问:“所以……” “要么那大将军是个傻的,要么……” “还有后手。” 然而能怎么办? 他抬头望了望与乌铎和三位掌门打得难舍难分的十个大盛宗师,看过了叶霄如何一对九,只能说这实在不够凶。 当然,云霄城这边只有一个乌铎能顶,但是大盛这边应当尚有保留吧。 赵思洵想到这里,闭了闭眼静,再睁开之时便道:“将子弹全部上膛,凡是接近我百步之人,就射杀!” 聂冰心中一凌,直接抬手一握拳,保护在赵思洵身边的护卫立刻子弹上膛,严阵以待。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隆隆的马蹄和奔腾声中,旌旗烈烈,战火弥漫,有人弯起巨弓,引动内力凝聚于弦上,黑色的长箭闪烁着冰冷的光,遥遥对准城墙上的少年。 嘴角微微勾起,忽然,嗡一声,离弦的箭带起螺旋的风,穿过呐喊的士兵,不瞑目的尸体,在箭雨之中直射向赵思洵。 乌铎倏然有感,大喊一声:“洵儿,让开——” 赵思洵已经感觉到了,然而那酝酿有宗师力量的箭已经到了眼前,他根本反应不及…… “阿弥陀佛!” 大圆一把吞下千圣手的药丸,内力一聚一震,引出罗汉虚像,堪堪捏住那根箭。 大圆受了内伤并不轻松,额头瞬间冒出冷汗,灰雁和悲月趁此机会出手,一人将赵思洵一掌推开,另一个人竭尽全力斩下这一箭。 然而这没完。 只见两个人影踏着城墙下的尸体和云梯残骸,瞬间出现在赵思洵头顶,也亏得两个宗师装扮成普通士兵,一直隐藏在城墙下那么久,就为了等待机会。 而这个场景实在太熟悉了。 曾经在倾歌舞月,赵思洵为了引两个哥哥动手,也是这般以身犯险。 赵思洵看着这两个人,眼底泛起杀意和怒气,冷笑道:“一个个真拿我当软柿子捏是不是?想要我命,来啊!” “射!” 聂冰一声令下,子弹尽数打向两名宗师。 赵思洵的神枪军已经出其不意多次,威力之强,早已流传开去。 然而听说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内力屏障在小小的子弹下,清脆地碎裂,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近身。 好在虽然惊骇于这种武器的力量,但因为有所准备,屏障碎裂的瞬间便知道他们已经没办法出其不意地杀掉赵思洵,便立刻一跃跳下城墙,混入士兵之中。 “殿下,您没事吧?” 这一番变故,所有人都恨不得将赵思洵里外三层地围起来,方才实在太险了。 “洵儿,要不你还是下城墙吧。”悲月和灰雁脸色泛白,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伤势,又隐隐有崩裂的征兆。 她们已经没有办法再动手了。 大圆勉力接下那一箭也是如此,这段时间,让他这个酒肉和尚生生减肥瘦了一圈,肚子里不是油水,全是苦水。 然而赵思洵却摇头道:“越到这个时候我越不能下去。” 且不说自己站在这城墙上,本就是鼓舞人心,坚定胜利的作用,一旦下去,多影响士气,主帅贪生怕死,为他拼命的人会怎么想? 更何况都要用上这种杀手锏来刺杀他,可见对方已经到了穷图匕现的地步,他更不能离开。 “聂冰,还有多少子弹?” 聂冰回头看了看手下,从他们的示意中回答:“大概还剩三十颗。” “好,把枪端稳了,三十颗也得给孤装出三万颗的模样,看看谁还敢再动我一下!” “是!” 赵思洵拍了拍披风上的尘土,往前一步站在城门上,远远地望着远处的阵营。 在他的身后,一字排开的守卫端枪冷酷无情地警戒着。 两名宗师虽然没死,但是密集的子弹下,终究还是受了伤,他们避在城墙之下,混入士兵之中,彼此对视一眼,趁乱迅速后退。 云霄城久攻不下,徒增伤亡,没过多久,大盛军中扬起撤退的旗帜,如蚂蚁一般的敌军顿时如潮水退去,留下一具具悲壮的尸体。 与乌铎等三位掌门对峙的十名宗师见此,也毫不犹豫地轻功离去。 至此,这首次攻城以大盛退兵告终。 欢呼和雀跃在城门上不断响起,感染着周围也露出笑容,哪怕精疲力尽,内力熬干,身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甚至箭矢还插在肩膀上依旧流着血,也抵挡不住心中的喜悦。 他们胜了! 这场战从天明打到天黑,不知不觉,天空竟又开始晨曦微亮,曙光从云层中倾泻下来,带来了明天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7章 忧患 难道说,宁娥背后还有老祖宗? 这场守卫战之后, 众人齐聚在赵思洵这里,商议接下去的安排。 “这次退兵,大盛估计得缓好几天。”司空灵道。 赵思洵点头, “接下来应该会有几次试探的佯攻,我们必须得接住。” “不是说要坚定地锁在龟壳里不出去吗?”赤鸿问道,“他们来打, 咱们就守呗。” 然而苏小将军却说:“不是这简单, 这次守城虽然成功, 让大盛至少留下上万尸体, 还毁了不少攻城器械,可人家兵力依旧还有近十万, 但我们却不敢少一个人。他们会来试探虚实,以便尽快全力进攻。” 小将军年纪虽不大, 可是祖祖辈辈耳濡目染之下,这打仗的眼光却是不差, 无怪乎掌握着云霄城的治安和防御。 他继续道:“虽然云霄城内准备充足,但是这次的消耗, 依旧超出了预期, 弓箭, 弩车大箭,石头, 木头,接下来得节省着用。对了,太子殿下, 那炸.药还有吗?” 赵思洵抿着茶水道:“没了。” 苏小将军不死心地问:“一点都没了?” 赵思洵抬头展颜一笑, “一点都没了。” 苏小将军“……”那真是太糟糕了。 “不过……”赵思洵放下茶盏笑道, “我们可以现场做啊。” 第215章 此言一出, 都愣了一下,熊掌门有些不可思议道:“现场做?” 赵思洵颔首:“之前让云霄宫搜集过不少原料,就试了试,应该差不多有成果了。” 司空灵闻言抽了抽嘴角没说话,因为这件事是她派人暗中做的。 霹雳门的炸.药只出现在黑市上,通过特定的蛇头才能购买,因为神秘又卖的死贵,所以给人以一种这玩意儿很难制作,材料珍贵罕见的错觉。 但是一拿到清单,司空灵只能说天下无商不奸。 云霄宫的产业若是放在这位太子殿下手里,她表示叶霄别说几百两一件的云锦,就是穿金衣,赵思洵都供得起。 “若是这样,那太好了。”苏小将军惊喜道。 话落,便有护卫走进来禀告:“殿下,炸.药已经试验成功。” “很好,苏小将军,将城门前清理出来,全部埋进去。”赵思洵吩咐道。 “全部?” “对,全部,不需要保留,只要给他们一个错误,我们储备还有就够了。” 苏小将军闻言,连忙点头,“是。” 接着赵思洵将目光看向了乌铎,“舅公,那十几个宗师,你能应付吗?” 相比起十万大军攻城,让他更担心的反倒是乌铎那边。 就今日所见,与乌铎和三位掌门周旋的有十个,伺机刺杀赵思洵的有两个,还有一个暗中放冷箭,已经有十三个了,这还不包括坐镇军中的,却不知还有几位。 若是云霄城久攻不下,必然会想办法从乌铎那里突破。 三位掌门的宗师境界尚浅,一对一已是勉强,只靠乌铎支撑,大宗师之威的确无人能及,但蚁多还能咬死象。这次云霄宫没一个能站出来,可见是真的站不出来了。 乌铎道:“能不能应付,都得应付,只要老夫在,这城就不会破!” 大宗师的底气让众人纷纷安心。 赵思洵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都回去吧,大家好好歇息,几位师叔不要太过操心,尽快恢复武功才是上策。” 这话,赵思洵是对司空灵他们说的,云霄城屹立三百年不倒,还是得看云霄宫。 说到这里,司空灵她们郑重点头,“我们也准备闭关了。” 大盛军不会就此败退,总会有一次更加凶猛,不顾一切的进攻,到那个时候,她们绝对不能再站在弟子身后,无能为力。 平静的夜晚,赵思洵坐在屋顶上,望着远处巍峨的天山。 天空星子点点,缀着幕布,仿佛一副静谧的画,仔细看,连绵之中隐约有座宫殿,而他的心上人就在里面。 他低声细语,哼着调子,“我在这边,你在那头,等你出来,与我一面,倾诉衷肠,同见白首……” “洵儿,唱什么呢,喝酒吗?”身后落下一个人影,乌铎将酒坛子递了来。 赵思洵抬头,笑着接了过来,仰头一口,“我在想,霄哥哥什么出来?” “这不好说。”乌铎在他身边坐下,“一般来讲,招式好练,内力难修,从无到有容易,从少到多就难,这玩意儿没别的捷径,只有一点一点积累,受天赋所限。不过叶霄不一样,那小子的武功已经没人看得懂了,一日千里都有可能。怎么,想他了?” “那肯定的呀,有他在,我就无需想这么多,我家叶宫主手握一把剑就足够为我开疆扩土,扫清障碍了。” 乌铎不太高兴道:“老夫不行?” 赵思洵转过头看着他,“舅公,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什么问题?” “您还能应付更多的宗师吗?”白日里,赵思洵没有追问,怕影响军心,但现在无人之时,也没什么忌讳了。 乌铎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道:“能,怎么不能,老夫可是大宗师,天下第一。” 然而赵思洵就这么望着他,显然是不信的。 最终乌铎挠了挠头,没有办法,“什么都瞒不过你,叶霄那小子跟你说了?” “是指您偷偷跟他学无极功一招的事?”赵思洵问完,又接了一句,“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猜的。” 乌铎:“……”也太准了点吧。 他于是喝了口酒道:“其实我本来想学无极功的,但叶霄小子不让,非怕我走火入魔,就只教了那一招。洵儿,他也不是有意瞒着你,我让他别说。” “学了就学了呗,我也学过,不过瞒着我做什么,难道一定会用得上?”虽说是反问的口气,可赵思洵相当笃定。 乌铎在他的目光下砸吧砸吧嘴,最终无奈道:“这心眼咋长了那么多。” “不多我早死了。” 这话实在,乌铎把酒坛子里的酒喝完,拿袖子一抹嘴道:“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天下大宗师除了那几个有名的,还有不现于人前,都不知道活没活着的老妖怪,按年纪算,三花和段平沙都只能算是晚辈。” 这话就有意思了,赵思洵想了想道:“难道说,宁娥背后还有老祖宗?” “嗯。”乌铎点头,“他来过夷山族,应该是三十多年前了吧,那时候我还没去东海。” “做什么?” “打造神兵,他也想要一把天问一样的剑。” 赵思洵一听,感兴趣道:“那打了吗?” “打啥啊,夷山族那时候功力最高的是你外祖,他也是名宗师,其次就是我了,相比起来,我天赋还更好一些。你说两个宗师怎么打天问,铸心之术都没圆满呢,若真有,天底下还会只有一把天问?” “这倒是。”赵思洵继续问,“后来呢?” “后来他就走了,不过我不死心,就试着铸了青云和山海,但是差了许多火候。说来我能想到东海,还是他指点我的,于是决定去闯一闯。” 这一去,三十年,再回来时,熟悉的亲人都死了,只有外甥女的血脉还苦苦支撑着。 有时候乌铎想想,值得吗? 可惜光阴无法回溯,他无从选择,只能将面前这个臭小子保护好,对得起姐姐,外甥女,也对得起族人。 “比三花和段平沙的年纪还大,这位怎么活下来的?”赵思洵疑惑,“那两位之所为围攻云霄宫,是知道自己再不拼一把武功就得往下掉,不甘心而已。” 乌铎听此一笑,“你家叶霄自废丹田都能重新再练武,人家想活久一点,也不是不可能。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各种不为人知的秘术,太多了。我跟你说,三十年前,你若是不问他的年纪,那长相,就跟叶霄一样,是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举手投足也很仙,迷倒一片男男女女不成问题。” “是吗?那我勾搭一下,能勾过来吗?”赵思洵笑嘻嘻地问道。 乌铎无语地看着他,“正经点,也不怕叶霄听到。” “他听到就好了。”赵思洵捧着酒坛喝了一口,“总之,我听明白了,您打不过那谁。” 乌铎一听,不得劲道:“胡说,这没交过手怎么知道?” 赵思洵幽幽道:“没交过手,你就想练无极功了。” 乌铎语塞,讪讪道:“防患于未然嘛。” 赵思洵闻言扯了扯嘴角,笑容慢慢收敛,望着天山的方向,他低声说:“舅公,对不住。” 这话乌铎就不爱听了,他一把揽过外孙子的肩膀,“对不起啥啊,老夫还惭愧呢,武功那么高,回来族人都没了,有什么用?洵儿,至少现在老夫还能出一份力,挺好。你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有我。” “嗯。” “来,咱祖孙碰个坛。” 赵思洵点点头,将自己的小酒坛撞过去,一磕,发出一个清脆的声音。 乌铎仰头准备一饮而尽,却发现早就空了,“啧,你等着,老夫找和尚再要一坛。” 赵思洵眼见乌铎就要跳下屋子,不由唤道:“等等,舅公,那位叫什么?” 乌铎回忆道:“宁……宁寒?”他见赵思洵沉重的模样,忍不住安慰道,“三十年前年的老妖怪,说不定是老夫杞人忧天,这人早就死了,你别多想。” 说着他轻轻一跃,下了屋顶。 然而真的是多想吗? 赵思洵望着天山上的云霄宫,也不忙着喝酒,反而从怀里掏出那只埙,回忆着与母亲相处的两年,耳畔是那温柔熟悉的曲调,轻轻地吹起来。 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遇到了各种各样的艰辛和困苦,遭的罪比上辈子多的太多了。 老天爷若是眷顾他,会给他一个美好的结局的,他相信。 埙声悠扬,却带着淡淡的忧伤,等乌铎拎着酒坛过来,听到这曲子,顿时驻足站在下面,轻轻一叹,拍开泥封,靠在墙上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大盛与南望边境,几匹快马一路奔驰,朝着博洋湖水域前进,眼看着就要到达码头的时候,赵思露忽然牵住了缰绳。 “果然,皇上说得对,南望太子一定会派人过来调兵,没想到还挺快!” 第216章 一名守将带着骑兵拦住了去路,当他看清是谁之后,微微惊讶,“竟然还是个小姑娘。” “不要大意,她应该就是南望明都公主,有宗师的实力。”从守将身边也走出来一个身影,若赵思洵在这里,必然认出她宁娥身边的嬷嬷,诛杀庆帝之时,她替宁娥牢牢牵制了文书行者,实力不可小觑。 “这么年轻……”然而震惊之余,这位将军脸上更多的是忌惮,他挥手示意,骑兵顿时将这落单几匹马为了起来。 在赵思露身边的随从见着这阵势,低声道:“公主,至少五千人!” “来再多的人,我也得过去。” 赵思露虽然年轻稚嫩,但是心智坚毅,她毫无惧意,将精铁锤握在手里,冷笑道:“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别废话,动手吧!否则,就给本公主让开!” 话落,赵思露一脚踏在马背上,凌空跃起,内力凝聚于铁锤上,带起浩浩飓风,对着那嬷嬷当头砸下去! “喝啊——” 夷山族的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怕! 一名宗师就想拦住她,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这就是给我准备的对手? 遥:嗯哼。 第148章 接应 杂家奉吾皇之命,迎回明都公主,想必你不会拦着吧? 嬷嬷善鞭, 面对虎虎生威的铁锤,她直接往后掠去,避开锋芒, 待赵思露扑空,千钧之锤落地之际,便是她反扑的时候。 当然想得挺好, 但她却不知道这是叶霄给赵思露上的第一堂实战课, 被“杀”了上千次的破绽。 赵思露年幼, 身份又尊贵, 模样看起来娇滴滴水嫩嫩,不管是谁见到她的第一眼, 便会惊讶于她的境界,而看低她的经验。 境界和内力靠天赋和悟性能够达到, 而实战经验却是要经过一场一场的生死之战才能积累。 凭赵思露的年纪和身份,谁能跟她动手? 此刻, 若是换一个一看就是经验老到的夷山族宗师,这位那嬷嬷不会轻易地抓住这破绽, 妄想以一招就将人拿下。 但是现在, 她的鞭子恍若毒蛇, 带着宗师的力量直冲赵思露的门面而来,以至于自己也犯了与赵思露一样的错, 去势勇,却难回首。 而赵思露落地的瞬间,早已浮虚踏微, 铁锤回旋抡起一个饱满的圆, 再此过程中, 蓄力将内力从七成提升到了九成, 直接就跟这嬷嬷硬碰硬! 千锤百炼,从来不会输在蛮力之上! 九成的功力,哪怕赵思露初入宗师境与周围嬷嬷尚有一段差距,也被瞬间填补。 天空无雷落下,却爆发出轰隆之声。 气浪翻涌,引得周围的马匹也骚动起来,纷纷后退。 老嬷嬷落地,握着鞭子的手微微颤抖,她竟然大意了。 若非她经验老到,感觉不对,立刻凝聚掌力应对,怕是得受伤。 尘土飞扬,风一吹,视野整个都是糊的,这一次她不敢再轻视,仔细地感受周围的气息。 忽然,戾戾风响,只见一个娇小的声音猛然朝她奔来,手中铁锤再一次蓄力,每一脚重踏,身上的气势就层层迭起,带着无往不胜的力量。 还来? 这一次,老嬷嬷毫不犹豫地侧身躲开,嘴角挂着冷笑。 内力就算再深厚,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倾力猛锤,很容易力竭疲倦。这样想着,她不忙着将人拿下,只要拖着时间,等赵思露行动迟缓,就能利于不败之地。 她好似猫捉老鼠一般,戏耍这小姑娘。 而赵思露却仿佛不知她的打算,眼里似乎只有打败她,每一次都是凶猛地锤过去。 时间一久,就连围住的大盛将军都放松了警惕,赵思露的锤风太猛,东一锤,西一锤,不知不觉,为了怕波及到,骑兵在她冲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外松散。 赵思露嘴角一勾,抬起一脚就将离她最近的一个骑兵直接踹下马,她纵身一跃,取而代之,拉起缰绳掉头就往南冲了出去。 大盛将军一怔,“快追!” “臭丫头!”老嬷嬷面带怒容,提起轻功就追赶。 “真当我傻吗?” 赵思露马骑得飞快,她可不敢大意,直接回首朝身后掷出铁锤。 老嬷嬷弯腰一让,铁锤在空中一个盘旋再一次回到赵思露手里,双腿夹紧马肚,一边奔驰,一边感知着背后的气息,随既出锤阻挡。 然而…… “放箭——” 随着背后的马蹄声隆隆响起,空中传来破空之声,弓箭虽然不比赵思洵的子弹威力,但是成千上百的箭矢朝她射过来,赵思露即使有宗师的力量,想要抵挡也是勉强,她将铁锤回旋形成风障,使箭无法近身。 然而,身后还有一个穷追不舍的老嬷嬷。 长鞭如迅雷一般抽向赵思露,这实打实的宗师之力让她不得不扬锤阻挡,风障顿时散去,流箭划过她的手臂,脸颊,也射入了座下的马臀。 马长嘶一声,双腿忽然跪了下来,赵思露措手不及,身体顿时往前倾,她只能顺势一滚,来不及多想,抡起铁锤就将即将到达眼前的鞭子挥开。 而这时,骑兵再一次将她团团围住。 “可恶……”赵思露咬着唇,眼里露出狼一般的凶狠,她回头,只见起伏的山坡之后,已然能见到波光粼粼的博洋湖,就在目光所及之处。 老嬷嬷缓缓地走来,“明都公主,该结束了,束手就擒吧。” 如此年少就有这等实力,说实话,老嬷嬷很欣赏,若非立场不同,她是很想带回去,游说宁娥将其收入麾下,好好培养。 可惜……赵思洵的妹妹,那便是仇人了。 赵思露慢慢站起来,狠狠地抹去脸颊上的血,然后握紧铁锤横在自己的面前,冷冷道:“南望的公主,只有战死,没有投降!战便战,我就算死在这里,我哥也会为我报仇,我等着看到他踏平大盛的那一天!” 大盛将军于是抬起手,弓箭再一次被拉满,闪烁着寒光的箭尖对准了中间的小姑娘。 赵思露眯起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内力忽然间节节攀升…… 云霄宫的那一招,其实她也会,还是赵思洵挨下张昊三掌之后,请叶霄教给她的。 “这是……” 怎么会忽然间有种恐怖的气息,老嬷嬷惊了惊。 赵思露见他们脸上的震惊,心下冷笑,也不想想她嫂子是谁! 其实非到万不得已,赵思露也不想用这一招,但是她必须得活下来,替赵思洵调到兵,否则哥哥怎么办? 她一甩锤子,带出气劲,那就来吧! “住手!” 忽然,远处传来一个悠长而略显尖细的声音,这是皇宫里才能听到。 赵思露闻言一怔,蓦得回头。 只见一把细长流光的剑自身后而来,斜插入赵思露脚跟前,老嬷嬷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山海……”接着神色一凌,“曲怀!” 话音落下,只见一个老者犹如振翅的鹰隼自山坡后踏着轻功而来,那熟悉的面容,令赵思露惊喜地喊道:“师父——” 没错,来人的确是望帝身边的大监曲怀。 传闻他向来不离望帝左右,没想到在今日竟会出现在南望与大盛交界之处。 而随着他到来,只见马蹄踏响,赵字盘龙旗出现在视野之中,南望军队竟然也出现了。 只见楚大将军抬起手,南望的骑兵亦张开弓箭对准了大盛这边,双方人马相当,形成对峙之势。 然而这里还多了一个曲怀,这位南望继段平沙之下,实力最强大的近大宗师,并非老嬷嬷能对付。 曲怀站在赵思露面前,抬手微微一动,山海便落入了他的手中。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老嬷嬷,阴渗渗地叫了一声,“沈心姑姑。” 老嬷嬷听着,心中一叹,收起了手上鞭子,笑道:“在曲公公面前,不敢当姑姑二字。” 曲怀身上的气势铺展开来,但开口依旧不缓不急,“杂家奉吾皇之命,迎回明都公主,想必你不会拦着吧?” 如今拦不拦是由她说了算吗? 老嬷嬷道:“曲公公亲自来,老身岂能不给面子,请。” 大盛将军不由唤了一声,“沈嬷嬷!” 女帝的命令是将人或是尸体带回去,这岂不是无法交代了。 老嬷嬷道:“我自会向皇上解释。” 本就拦不住,真打起来,光一个曲怀就足够杀了她,更何况还有一个赵思露,强行阻拦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曲怀一笑,“识时务为俊杰,那就告辞了,公主,我们走吧。” 赵思露的两个随从牵着马从大盛的包围中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本以为他们死定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竟还能活下来。 他们高兴地走到赵思露身边,将缰绳递给她,“公主。” 赵思露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随着曲怀和大军离开。 路上,赵思露忍不住问:“师父,您怎么来了?” 第217章 “自然是皇上的旨意,命杂家和楚大将军前来边界接应太子。”曲怀看了她一眼,见着她身上和脸上的血痕,忍不住皱了皱眉,“公主受累了。” 赵思露抹了一把脸道:“不累,能见到师父和大将军,我受再重的伤都值得。”说到这里,她眼眶微微红,看着曲怀道,“父皇这次总算没舍得让哥单打独斗。” 虽然赵思洵尽力将南望和自己的命运绑在一起,但前往天上之时,依旧做好了叶霄若死,他也无家可归的准备。 曲怀叹道:“皇上既然立了太子,自是鼎力相助,怎舍得让殿下孤立无援?” 赵思露展颜,狠狠地点头,没有反驳。 她并非是孩子,望帝所做一切,她更相信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就如宁娥非得要赵思洵死一样,南望就一定要他活着,否则夷山族和霹雳门,包括云霄城皆如镜花水月,与南望无关了。 但尽管理智如此,可在绝望之时有人撑腰,让赵思露依旧动容。 博洋湖上,停着一艘艘高桅杆大帆的战船,这是称霸着整个水域的南望水师,赵思洵北上之后就严阵以待。 船上,杨大将军道:“公主,刚得到的军情,大盛皇帝撤了东楚和西越两路兵马各五万人。” 赵思露一听,立刻道:“一定是北上攻打云霄城的!”她说着从怀中取出赵思洵的手谕递给曲怀,“哥哥的意思,霹雳门和夷山族会支持所有的枪支弹药,请楚大将军尽快向大盛开战,直指梁都!” 曲怀看完手谕,递给楚大将军,后者抱拳道:“末将遵命!” 毫无疑问,曲怀在这里,便是代表望帝的意思,既然他也赞同太子的提议,此事便如此定下了。 大盛抽调了十万兵马围困云霄城,再加上与西越和东楚对峙的军队,梁都之中应该是空虚的。这个时候追到天山,说不定已经晚了,还不如围盛救赵,让女帝自己将兵力调回来。 曲怀看着赵思露连日赶路疲倦的模样,却依旧忙上忙下指挥火器和炸.药装备事宜,不禁劝道:“公主,大军开拔不在一日,你还是先去休息吧。” 赵思露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沉重道:“师父,叶宫主闭关了,哥哥身边只有舅公,护着他,护着云霄城,我真怕他们支撑不住。” 曲怀闻言,抓住了关键,“叶霄闭关了?” 赵思露眼中笑意一闪而逝,回答:“是啊,谁能想到叶宫主置之死地而后生,在绝境之中参透无极功的奥义。虽经脉寸断,丹田损毁,可还是能够重塑,说来因祸得福,还得感谢那四大门派。舅公说,脱胎换骨不过如此,等他出关之后,这天下怕是无人能挡其一剑了。” 曲怀惊讶,“竟还有这等事?” 四大门派围攻云霄宫,看似江湖事,然而各国皆在关注,随着四大门派落败离开天山,叶霄当场自废武功的事也随之传播开去。 众人在感慨这天之骄子的强大同时,也在惋惜他的陨落。 云霄宫失去了大宗师,自是无法再守住天山关卡,可除了山鬼,其余三大门派大宗师犹在,这天下局势,依旧得跟着改变。 也幸好赵思洵身边还有个乌铎,否则望帝会如何选择,难以预料。 赵思露点头,“千真万确,所以师父,只要我哥能够守住云霄城,等叶宫主出关,这最大的赢家就是咱南望。” 说了这么多,曲怀还不明白她的心思? 于是他笑道:“公主放心,杂家必然如数告知皇上。” 赵思露点头,“对了,段平沙离开天山之后,回清虚山了吗?” 曲怀摇头,“未曾,清虚山如今由玉书真人执掌,已与段平沙割席。” 赵思露冷笑道:“他们倒是乖觉,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还以为这臭道士会大摇大摆地回清虚山养伤呢。” “孟曾言回了上陵学宫,三花在大盛万佛寺,只有段平沙没有回自己的门派,不过听闻西越皇帝让出国师之位以待之。” 山鬼死了,巫神教是唯一一个上天山被全灭的门派,西越又被大盛和南望夹击,可谓摇摇欲坠,皇帝的确很心慌。 赵思露淡淡道:“无妨,就算去了,也当不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9章 终战 就算是娶了,也得赘出去,那还是嫁吧。 宁娥当了皇帝之后, 已经没人再让她低头了。 但是云霄城攻城未捷,损失惨重的消息传来时,令她有种荒谬感, 十万大军,十多位宗师,竟然也没办法拿下一座小小的城池, 而且是在云霄宫还未恢复元气的时候。 除此之外, 曲怀带兵接应赵思露, 致使沈嬷嬷铩羽而归, 令宁娥终于下定决心走向了宁家的那座高楼和禁地。 楼内住着一个年轻人,或者说看起来翩翩的公子, 然而却让她不由收起帝王威仪。 “我说过,世俗之事不必来找我。”年轻人声音略微喑哑, 目光落在棋盘上的棋子未给宁娥一个眼神。 宁娥的眼神闪过一丝寒冽,心说什么是世俗?难不成装出一个仙人样, 就真的以为自己是神仙,脱离肉.体凡胎? 若没有宁家百年供奉, 他如何高枕无忧, 延年到现在, 练就绝世武功? 宁娥心中冷笑,她劲直坐下来, 拿起边上的白子就往棋盘上随意放了一颗,瞬间,屋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令人有种窒息感。 宁娥强忍着憋闷的感觉, 镇定道:“老祖宗, 云霄宫的无极功可曾听闻过?” “只有愚蠢之辈才会垂涎这种邪功, 释无天创立之时怕是没想到会贻害百年,练之与找死无甚区别。”说完,他目光微微一凝,宁娥放于棋盘中间的那枚白子忽然化为了粉尘,只见他袖子轻轻一扫,尘埃随风朝着宁娥飘去。 宁娥见此,端起一旁的茶水,以宽大的袖子遮挡,化去了拂面的灰土,口吻渐冷,“那您必然也听说四大门派围攻云霄宫的事。” “不是被打退了?” “您的消息还挺灵通。”宁娥似笑非笑道,心说嘴上说着不关心世俗,但最终不还是竖着耳朵听着风声,她继续道,“叶霄自废武功,两败俱伤。” 年轻人重新拿起白子,对着棋盘斟酌起来,一边漫不经心道:“这小子还算聪明,至少能活命。” 宁娥细看过去,棋子落下之地积了一层淡淡的灰尘,可见这副死棋已经很久没动过了。 她只要想到上次儿子死去,她请求这位老祖出手,这人竟宁愿下着一盘无聊的残局,也不肯见她一面,心中的怒火不由烧起来。 年轻人眼睛未抬,口吻冷漠,“心不静,还是下去吧。” 宁娥终于忍不住道:“老祖宗可知,叶霄已经闭关,能够恢复武功。” 刹那间,年轻人握着棋子的手顿住,宁娥看的一清二楚,她心下冷笑,心道不是无动于衷吗? 不过半息,年轻人便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想让我出手,最好不要骗我。”他将手里的棋子放入棋篓里,面无表情地盯着宁娥。 大宗师之所以超然,因为他们是离陆地神仙最近之人,哪怕是皇帝,一旦前者动了杀心,也会感到恐惧。 然而宁娥的目光直视,毫无任何虚意,她说:“云霄城内传出来的消息,真假难辨,所以还得请老祖宗亲往一探。” 闻言,年轻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道:“你可以出去了。” 宁娥也果决,笑了笑直接起身,身上的龙凤刺绣栩栩如生,随着她的脚步游曳而出。 贴身宫女和内侍正等在长梯两边,见此,他们迎上来问:“皇上,老祖宗答应了吗?” 宁娥身着龙袍,缓步而下,虽未回答,但眼里带着志在必得。 “只要杀了赵思洵,这天下朕无所畏惧。” 第一场大战之后,果然如赵思洵所预料,大盛不再贸然全力攻打,而是改为试探,乌铎照例坐在墙头,对方的宗师若是来一批,也不用多废话,上面打,下面打,一到天黑就撤军。 只留下城墙下密密麻麻的箭矢,以及被炸.药轰翻的尸体,不过好在,死亡人数相比第一日少了许多。 这几番试探之后,大盛军便开始养兵休整,远远对峙,不再攻打了。 北境的雪一年下三季,这头一场初雪,在秋天还未结束之时飘起来。 赵思洵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中融化,天气转冷,便预示着最后的决战就在眼前。 他望着城门前那把巨大的铁锤,乌铎没有带走,而是斜斜地半插在土地上,千而百斤的重量,一是懒得带,二是为威慑。 但是赵思洵知道,很块这个铁锤也挡不住了。 更加猛烈的进攻,更多的高手,大盛破云霄城之决心,赌上了一国之运。 而他们如何抵挡? 幸好,云霄宫的诸位长老纷纷出关了。 然而算着时间,赵思洵有些意外,他看着司空灵和赤鸿,不由地问:“师叔们都恢复了?不是说还得十天半个月?” 第218章 司空灵直接反问:“云霄城能等吗?” 一句话就把赵思洵给问倒了,他哑然失笑,“若是所料不错,就在这两日,等不了。” 赤鸿摸着自己的重剑,只见上面的豁口全让乌铎给修复好,爱不释手道:“那不就得了,若是等咱们出关,发现云霄城没了,就算武功恢复原样又有啥用。夫人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咱还有啥脸面见宫主……啊哟!” “你嘴上怎么没把门,这种鬼话能说?呸呸呸!”司空灵狠狠地锤了他一下,然后对赵思洵正色道,“太子殿下千里救云霄宫于危难,与云霄城共存亡,司空灵发誓,只要云霄城中还有一个人在,必挡在你面前。” 赵思洵颔首一笑,“与你们同生共死,赵思洵之荣幸。说来能成为大盛皇帝的心腹大患,天底下也就我一个,这位若不将我除去,怕是日夜难眠。” 司空灵看着自嘲的赵思洵,心下很是佩服。要知道这来的全是顶尖高手,普通人早就吓得吃不好睡不着,犹如惊弓之鸟,试问哪国皇帝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就赵思洵还能如此平静,只能称一声厉害。 “有我们相助乌铎前辈,不怕对方来再多的宗师,夫人尽可放心。” 赵思洵问:“那你们的功力……” “就算没有恢复鼎盛,也支撑地起再来一次反噬。”司空灵的目光锐利如她的星魄银枪,云霄宫的人,从来没有退缩的时候。 赤鸿在这方面与师姐一致,“无论如何,咱们必须得撑到宫主出关,将你完完整整地交给他。” “多谢。”赵思洵抬手一叩。 司空灵和赤鸿回礼,“一家人,分内之事。” 闲话不必多言,赤鸿笑道:“小笙还没出关,我去瞧瞧他。” 然而赤鸿刚迈出门,就见到一个小弟子快速跑来,“司空长老,闻师兄突破了,请您护法。” 赤鸿一听,顿时乐了,“这小子总算争气一回,这就突破了,小师姐,我代你走一趟。” 闻笛笙是受刺激了,一方面心上人比他年幼都突破成了宗师,另一方面,云霄宫死了太多人,都是平时亲近的师弟师妹,他却没有能力保护。反噬带来的无能为力,让他只能在城墙上眼睁睁地看着师弟师妹们奋勇杀敌,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种种愤怒不甘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对力量的渴望达到了顶峰。 他的天资本就出色,悟性在云霄宫中亦是数一数二,在这场浩劫之中,他见识到了太多顶尖的高手,各种招式,绚烂夺目,也危险重重,他濒临过绝地,心境大起大伏,在平静下来回溯种种,让他一直无法突破的境界顿时松动起来,直至突破。 云霄宫至此再添一名宗师。 众志成城,天定胜天,一个个的好消息,让赵思洵有信心坚守下来,等到胜利的曙光。 这一天,终于到了。 赵思洵照旧站在城墙之上,而这一次他换上了铠甲,手中握住一把宝剑,武功高不高另说,与云霄城共存亡的姿态却是足足的。 他犹如定海神针一般,给所有奋力守城的人信心。 悲月,灰雁,司空灵,赤鸿包括大圆和闻笛笙都站在他身边,除此之外,还有三大掌门,可以说,整个云霄城内最强大的战力都在这里。 乌铎依旧坐在城墙的垛口上,遥望着前方。 千圣手将小药丸送到每个人手里,嘱咐道:“顶不住了,就马上吃一颗,要还顶不住……” “吃两颗?” 千圣手白了赤鸿一眼,“那就赶紧死回来,或许还能给你们留条小命。” “哦,那咋给这么多?”闻笛笙小声问。 千圣手道:“万一谁掉了呢,有个补救,多吃几颗,聊胜于无。” 原来如此,几人都将这药丸放好,连乌铎也留了一份。 紧张的氛围慢慢弥漫,然而赤鸿看着身边的还在啃羊腿的大圆,嘴角一抽,忍不住嫌弃道:“和尚,别吃了,正经点,大军快杀过来了。” 大圆两手开弓,吃得满嘴都是油,本就圆润的脸,因为鼓着腮帮子犹如充气的河豚更显滑稽,他含糊道:“这不还没到嘛,别吵,让贫僧吃饱,好打架。” “你那肚子是无底洞吗,吃了那多还没撑死。” “嘿嘿,能吃一点就多吃一点,万一再也吃不着了呢?”大圆将羊腿递到赤鸿面前,“要不要分你一个?” “你居然还有分我吃的时候,我他娘的可真感动。”赤鸿嫌弃归嫌弃,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拿过来,狠狠地咬上一口,一口咽下有些惆怅道:“就是缺口酒。” “你俩知道丢人二字怎么写吗?”司空灵一个厉眼看过去。 满城墙的人都看着这俩憨货,不知到羊腿有多香,味儿都飘出去了。 乌铎砸吧砸吧嘴,从怀里掏出个小酒坛对着大圆抬了抬下巴,“和尚,换不?” 众人:“……” 这下连司空灵都闭上嘴。 “换换换,还是前辈有先见之明。”大圆眉开眼笑地把羊腿递过去,换来酒坛美美地喝上一口。 见此,悲月捂着嘴笑道:“这时候,要是霄儿在,就好玩了。” “宫主若在,一个个全丢下城去,不杀够敌人别想上来。”司空灵道。 闻笛笙小声说:“师尊,我猜宫主只会跟您一样把头扭开,眼不见心不烦。”毕竟夫人舅公在这里,他也不敢丢。 司空灵想了想,“也是。” 赵思洵见此,笑道:“等打退了敌军,孤亲自给你们倒酒,一次喝个够。” 大圆一听,拍了拍肚子,“那可说好了,让霄儿也得跟着一起倒,你俩要夫唱夫随。” 赤鸿原本还想说美死你,然而听到这话,立刻来劲了,“可以可以,我就喜欢看宫主顶着那张臭脸不情不愿的样子,哈哈,是吧,小师姐?” 司空灵觉得外人面前得维护一下叶霄的威严,但是那画面实在太吸引人了,忍不住也跟着点了点头。 悲月撺掇道:“那可说好了,洵儿,咱们能不能喝到你俩的酒,可就看你的了。” 赵思洵总觉得这话怪怪的。 直到灰雁冷冰冰地加了一句,“喜酒?”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一愣,接着赤鸿狠狠拍了下大腿,“对啊,干脆办场喜事得了,庆贺庆贺嘛!” “好主意,这宫主总不会拒绝吧?” 赵思洵眨眨眼睛,实在不明白一只羊腿怎么忽然就扯到他跟叶霄婚事上去了。 而且他俩能成亲吗?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他不确定道:“那等他出来,我问问?” “这还用的着问吗?”闻笛笙喃喃道。 从来不下厨房的人忍着脏乱跑去练厨艺,除了武功,音律半点不通的人开始学乐理,不就是想将心上人给套牢了,这会儿说要成亲,岂不是正中下怀? 万事不管的神仙,估摸着管的第一件事就是这场婚事。 “对了,那这算谁娶谁嫁呀?”边上的三位掌门听着都忍不住插了一嘴。 “当然是咱们宫主……”闻笛笙没敢说。 司空灵斩钉截铁道:“嫁!” 赤鸿点头,“嫁!” 悲月叹息,“就算是娶了,也得赘出去,那还是嫁吧。” 灰雁:“嫁。” 众人:“……”请问叶霄他自己知道吗? 科插打诨之间,忽然,前方传来号角的声音。 众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遥望前方。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0章 曙光 云霄城必胜—— 大盛十万大军的方阵已经列队整齐, 在号角中开始冲锋,经过几场的拉锯战,之前被毁坏的撞车, 投石机等设备也都重新搭建起来,长长的云梯就更多了,仿佛长蛇一般随着黑压压的人头往前游动。 看着气势, 是要不破城池不罢休。 苏小将军大喝:“弩车瞄准——” “射——” 闷重的弦声中, 长直而沉重的□□从城墙上射向了下方的攻城设备。 而这一次, 对方学乖了, 宽大的盾牌直接形成人型盾阵在前面,阻挡着长矛一样的□□射下来, 有着一阻,即使被射杀了一批, 依旧无所盾牌下的士兵往前推动。 这犹如铁壳一般,就变得难以攻破。 “弓箭手, 射——” 箭雨一排排落下,无情地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拉弦、开弓、搭箭、发射……每一个守卫都不吝啬自己的力量和箭矢, 竭尽所能在敌军到达城墙前将人留在原地。 然而人数的差距, 近十万的兵马, 大盛有源源不断的士兵踩着同伴的尸体,顶着箭雨, 前赴后继,嘶吼声中,他们扛着云梯不断接近城墙, 很快就到达城墙之下。 接着, 巨石和圆木从城墙上落下来, 砸向云梯和士兵。 而这次, 大盛全力以赴,推进的军阵中,自下往上的箭矢为攀登的士兵们掩护。 投石机就位之后,巨大的石块被高高地投掷到空中,对着那厚重的城墙落下去。 第219章 城墙上的守卫眼看着巨石当头落下,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连箭都忘了射。 这时,赤鸿一声长喝,一脚踏在城沿,高高跃起,将内力聚于腿上,狠狠地踹向石块。 巨石在这猛然一脚下改了道,朝城下砸去,只听到轰一声,落了地,连同那些准备搭云梯的大盛士兵一同被压在下面。 自他之外,司空灵,大圆以及三大掌门也一同出手,挡住巨石撞向城墙。 乌铎没有动,而是回头对赵思洵道:“洵儿,老夫若带你离开,可能还来得及。” 赵思洵回头望着天山的方向说:“这个时候临阵脱逃,虽活下来,我却没有脸面再见霄哥哥,也不敢面对天下人。” 乌铎叹息一声,“夷山族的儿女,再玲珑剔透,也都是死心眼。” 赵思洵笑了笑,“舅公,我若跟霄哥哥成亲,您得坐高堂,受我们一拜。” 乌铎乐了,“行,就冲这句话,老夫一定送你入洞房。”他看着远方已有宗师踏着轻功而来,“洵儿,撑住。” 赵思洵一把抱住他,“舅公,撑住。” 乌铎一跃于空,徒手一挥,迎面而来的巨石瞬间被他一掌送回原处,将投石机炸了个粉碎。之后,他落到了铁锤旁边,握住手柄,只见灰蒙蒙的天空有雷鸣炸响,接着抡起铁锤,回旋成一道飓风朝着远方掷去。 这个威力,可不是投石机丢出的石块能够比拟,远处的十多位宗师见此,立刻四散开去,落到两军对垒的中间。 “走,拦住他们!” 乌铎抬手握住铁锤,起身飘向战场。 除了大圆依旧留下来护在赵思洵身边,其余的人,凡是宗师全跳了下去。 闻笛笙刚达到门槛,看着师弟师妹们羡慕的眼神,得意道:“你师兄还是你师兄……” 话落,被司空灵一脚踹在屁股上,“废话少讲,打起来的时候机灵点。” 闻笛笙差点岔了轻功,摔成狗啃食,只听到城墙上的师弟师妹们的嘲笑声。 “师兄,别一个回合都撑不下来,捂着屁股掉下来了!” “我看你还是回来吧,师弟怕你丢人。” “可别拖后腿啊!” 闻笛笙气的差点背过去,“射你们的箭,杀你们的敌,别让敌军杀上城墙,把你们给宰了!说好的,要给死去的师兄妹们一起去报仇!” 闻笛笙这话让城墙上的云霄宫弟子狠狠点头。 “师兄,上!” “揍死那帮子混账!” 这场大战,两方倾全力而出,除了四大门派围攻云霄宫之外,战场上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宗师级人物。 乌铎带领云霄宫和江湖门派与大盛底蕴宗师对峙,他们所处的地方,所有进攻的士兵都自觉地绕开他们。 天上雷鸣轰隆,乌铎手里的铁锤仿佛不畏惧天雷的威力,不断引雷下来,将锤子镀成了耀眼的银色。铸心之术便是将死物赋予一种假象的生命,使之与使用者形成一个整体,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 这把铁锤,在此刻,犹如神兵一般,所到之处,犹如睥睨。 然而,这一次,大盛的宗师们不再避其锋芒,十位宗师互相看了一眼,直接朝乌铎攻去,招招凌厉,不遗余力,似乎要将这个不可一世的大宗师拿下。 “十个,还真是给足了老夫面子。”乌铎大笑,挥动手中的铁锤,形成□□的锤风,每一锤下去,不管是气势还是威力都层层叠加,即使没直接碰上,也能感觉到被捶打的窒息感。 一个铁块被硬生生锤成了薄片需要几倍的压力,若换做是人,血肉之躯,谁能扛得住? 然世上武功千变万化,但殊途同归,说到底,不论是锤风还是剑意,皆是内力所化。 十名宗师即使无法单个抗衡,可将各自的内力融合起来,形成一个闭环,便犹如一个强大的护盾,刚好能够抵挡住乌铎的锤击。 司空灵皱眉,“看来,他们已经研究过乌铎前辈的武功招式。” “不怕,前辈,我们来助你!”赤鸿修得亦是强硬功夫,挥着重剑便是一招灼雪裂日。 然而,却有人挡在他的面前,灼热的拳法一击过来,与赤鸿霸道的冰雪内力恰好抵消,“赤鸿长老,看来你还没恢复巅峰。” “打你足够了!”赤鸿面露怒容,与对方直接过招。 同一时间,云霄宫众人面前都站着一个对手,司空灵感受着对方的内力和境界,心中真是万分憋屈。 眼前的人可是跟当初的玉秋差远了,连个近大宗师都没有,却居然能牵制住了她。 “阿灵,先杀了他们再说!”悲月和灰雁互相轻轻颔首,也不挑面前的是宗师还是近大宗师,想要去帮助乌铎,先得把眼前的拦路石打败,是以二话不说直接各自挑上一个,交起手来。 这里最弱的应该便是三大掌门和闻笛笙,都是突破不久的宗师,能够不落败已是难得,四人抱成团,以各自内力为补,小心翼翼,倒也坚持许久。 “乌铎前辈以一当十,云霄宫牵制五个,那边也是四个,阿弥陀佛,西天佛祖,大盛怎么比四大门派的宗师还要多!” 没有什么比佛门的神通更适合保护一个人,所以大圆没有下去,他留在了赵思洵身边,但即使如此,场下情景也看得他心惊肉跳。 即使这方有乌铎这个大宗师在,也没有占据一丝上风,更腾不出手来帮助守城。 而这一次,比以往更难守。 不管是油泼烧云梯,还是冻水裂开,都是局部的,但架不住大盛倾巢而出般的攻势。 终于,顺着来不及毁坏的云梯,大盛士兵登上了墙头,二话不说便向守云梯的云霄城护卫杀去。哪怕当场被斩杀,可依旧为后来者争取了时间,一个死,两个上,两个死,四个上……越来越多的士兵站到了城墙,厮杀起来。 赵思洵已经顾不得底下宗师们的决斗,他抽出自己的剑,准备战斗。 不过有大圆在,聂冰等诸多护卫在,还不会让敌人威胁在他的面前。 “死守!” “死守!” “三人一队,攻防兼备!” 苏小将军喊得声嘶力竭,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劈向面前的敌人。 大概听到他的号令,知道这是主将,杀红眼的大盛先锋兵全朝他围过来。 “聂冰,保护苏小将军。” 苏小将军武功一般,但是指挥不错,这场保卫之战能够坚持到现在,他功不可没,不能就这么死了。 也亏得云霄城上皆是高手,大盛士兵一时之间占不到便宜,反而被留下一具具尸体,从云梯上不断扔下去,也能阻上一阻。 到处都是兵器相撞和惨叫声。 “殿下,撞车来了!” “糟了,他们在清理炸.药!” 吃过一次亏之后,当撞车还未就炸.药爆炸范围内,大盛先派出一队士兵挖空城门前的阻拦。 云霄城守卫忙着斩落挡登墙的士兵,没有人能往下射箭,是以到了城门下,竟无人对付他们。 “怎么办?” “炸一批是一批,点火!”赵思洵当机立断道。 火箭点燃,咻一声射下。 “快跑——” 大盛士兵早就准备,立刻举盾撤离,然而爆炸的速度太快,撤退不急的士兵瞬间炸飞,落下一具具焦黑的尸体。 然而失去了炸.药的威胁,撞车便能毫无阻碍地到达城门。 苏小将军见此,忙问:“太子殿下,有没有办法毁掉它!” 赵思洵的目光落在战场上的宗师对决上,每一个都被牢牢牵制住,根本无法抽出空闲,想了想他看向了大圆,“大师,你能上吗?” “贫僧试试吧。”大圆摸了摸肚子,站于城门正上头,内力凝聚于拳中,一个罗汉拳打下去,撞车顿时四分五裂。 “好!” “大师威武!” 大圆正准备回到赵思洵身边,忽然两道气息从城墙下攀登上来。 大圆一叹,“太子殿下,你得顾好自己了。”他的面前站着两个宗师。 赵思洵从来不知道,宗师原来也跟地上大白菜一样,这么多! 不过好在撞车被毁,城门暂时没有被攻破的危险,只是现在就看哪边先顶不住了。 拖得越久,其实对云霄城越不利。 毕竟兵力差距在这里,哪怕是高手,在长时间作战而无休之下也得疲倦,精力和内力不断消耗,手中的刀剑砍多了,挥出去,也变得迟钝。 不过,只要城未破,人还没死光,他们坚信能够支撑下来。 只是,被十位宗师包围的乌铎却有些使不上力。 即使是大宗师,只要不似叶霄这般有无极功加持,内力仿佛云霄摸不到尽头,境界的差距是可以用数量来弥补的。 只见十位宗师在抵挡乌铎锤击之时,轮番出招反击,不断消耗他的内力,乌铎好似被放了风筝,相当难受。 第220章 这样下去,显然不是办法。 悲月见此,顿时露出一个破绽,似有不敌,那宗师见此,心中一喜,下意识地追上来,却遇残月凋零,凝滞了他的行动,虽然只是一瞬,却足够灰雁锁定他,当头一剑,同时与灰雁相抗的宗师见此正要相助,却被悲月拦住了去路。 他俩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自是默契非常,即使功力还未恢复,悲凉之剑意削弱对方的气势和力量,另一个伺机等候,凌空越天,也是惯用的招数。 成名许久的近大宗师,即使功力有损,也比一般的宗师强上许多。 至此,斑头雁过天山,俯冲一击,锋芒毕露,那宗师当场倒地,不死亦重伤。 再调转以二打一,另一名宗师也是不敌的。 两人终于能够腾出手相助乌铎。 乌铎憋屈许久,当悲月和灰雁打乱十人阵脚,只听到天空隆隆,惊雷落入他的铁锤之上,千锤百炼终于能够完全发挥出来。 “让开——” 一声喝然,乌铎将内力尽数送入铁锤中。 “给我破!” 石破天惊,铁锤如流星擦着地面回旋而去,强悍的力量加上风雷之威在留下一条深深犁痕,最终撞击在十人形成的内力屏障上,只听到清脆的碎裂声,蛮横的铁锤当场将他们撞飞,重伤。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好!乌铎大宗师威武!”赵思洵当场欢呼一声。 这实在鼓舞气势,艰苦守着城墙的人们跟着振奋,仿佛胜利在望,信心更足,一同呐喊起来,“乌铎大师威武!” “云霄城必胜——” 很显然那十名宗师在这雷电千钧的一锤下已无再战之力,这就意味着有大宗师守卫的云霄城,注定牢不可破! 想到这里,赵思洵心情激荡,今日大盛倾全力攻城,死伤无数,看来是要铩羽而归了,彻底失败。 云霄城至此奠定不破神话,他有足够的时间等到赵思露的援兵,等待叶霄出关,届时再也无人能挡住他回归南望的脚步,征服天下的野心! 宁娥,败了! 乌铎喘着粗气,体内气血不断翻涌,方才那一锤几乎凝聚了他所有的力量。 不过好在,这就足够了。 铁锤最终落在远处,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他走过去,想提起来给与威慑,可忽然发现,那锤子旁边出现了一个白衣年轻人,仿若闲庭漫步一般绕着这锤子转了一圈。 乌铎因为损耗过度,急速跳动的心顿时慢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1章 宁寒 明叔,开启山门。 “这人谁啊?” “打哪儿来?” “没看清, 就那么一眨眼,凭空出现了。” 不只是乌铎看见了,眼力不差的人都发现这白衣人。 然而, 不管这个年轻人是谁,只要出现在这个战场上,就不是一个普通人, 而且…… “是大宗师。”灰雁和悲月一同开口, 有点眼力的立刻意识到他的境界。 赤鸿不可思议道:“怎么会这么年轻?” 司空灵复杂地说:“别忘了, 咱宫主也这般年纪。” “这年头, 为什么天之骄子这么多,这让别人怎么活?”闻笛笙悲愤道, “还都穿一身白,白能增加武功还是咋的?” 有叶霄一个, 已经令天下武者够感慨老天爷不公平,再来一个, 别人都成了笑话。 然而乌铎却道:“你们都走,护到洵儿身边去。” 众人一愣, “乌铎前辈?” “我们与您一起对付他。”司空灵道。 乌铎深深吐纳一口气, 脸色凝重道:“都走, 他是宁寒,宁家的老祖宗。” 什么? 老祖宗? 乌铎掏出千圣手的药丸, 全倒进了嘴里,神色复杂道:“算起来,他应该是大盛皇帝的……爷爷, 太爷爷, 曾爷爷, 曾曾爷爷……差不多就这辈分。” 众人闻言深深倒抽一口凉气, 要知道大盛皇帝的年纪已经五十多,近六十的人了! 司空灵震惊道:“他竟然还活着?”世上有这么长寿的人吗? 是啊,他怎么还活着,而且跟记忆里三十年前的时候一模一样。 “世间既然有无极功这样的秘术,自然也有青春驻颜之术,没什么稀奇。”乌铎这般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不要露怯。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年轻公子,“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留在这里徒增伤亡,若老夫所料不错,他就是大盛皇帝特地请下山对付老夫的。” 话落,几人彼此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糟糕两字。 怪不得那十个宗师费尽心机消耗乌铎的内力,若非悲月和灰雁联手,找到破绽,否则己方大宗师怕是得废了。 这个时候这位宁家老祖出手,云霄城哪儿还有还手之力? 但是,就算如此,乌铎对付的了吗? 他们后退着朝城墙掠去,心情沉重。 赵思洵远远地望着,虽然不知道乌铎说了什么,但他已经猜到了始末,宁娥那疯子,果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请这么个大杀器过来,这边怎么挡? 乌铎缓步走过去,暗暗调息,那年轻人仿佛并不在意,只是拿着一把奇怪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大铁锤,似乎充满了好奇。 那收拢的折扇很长,足有一臂之长,底下坠着一只精致的玉质小剑。 等到乌铎走到他面前,他才抬起头来,淡淡一笑。 有些人天天在眼皮底下走,也不一定能记得住容貌,可是三十多年了,乌铎依旧没有忘记宁寒的长相。 乌铎抬手见了一礼,“宁前辈。” 这副画面很诡异,头发斑白的老人朝一个年轻公子如此恭敬,但是一想到这个年轻人是谁,就无话可说了。 “当年我随口一指东海,你还真去了。”宁寒握着折扇,漫不经心道,“看来有奇遇,海外可见仙人?” “没见着仙人,倒是在海中飘了十多年,几经生死。” 宁寒点点头,“生死之间最磨炼境界,如今再请你打造一柄神兵,可有把握?” 乌铎的表情严肃,“宁前辈若有需要,晚辈自当竭尽所能。” 宁寒笑了笑,“可惜没机会了。” 乌铎的心沉了下来。 宁寒拿起扇子一指云霄城上被人护在中间的少年,问:“那是你的外孙?” “正是。” “我若杀了他,你怕是不会同意吧。” 乌铎的眼神瞬间凌冽起来,“晚辈的亲人不多了。” 宁寒颔首感慨,“是啊,可我的子孙却还有很多,才会觉得她们烦人,若也只剩这一个,亦当眼珠子看待了。” 两大宗师闲聊,一来一回看似随和好似多年老友相见,但乌铎全身都是紧绷的,他之前耗费了太多的内力,一时半会儿根本恢复不过来。 不过要说他没有一战之力,却并非如此,毕竟云霄宫出自无极功的那一招他也会。 真到万不得已,就算做不到叶霄一对三,跟宁寒同归于尽总是能拼一把的,毕竟再怎么样的老妖怪,武功多深不可测,也只是个大宗师。 “听闻,叶霄闭关了?” 乌铎没有忙着回答,只是问:“你是为他而来?” “自然。” 乌铎点头,想想也是,对于这种隐士大宗师而已,叶霄自废武功又重新淬炼,这种开辟武学新认知的奇迹,显然比辅佐子嗣争霸天下更有吸引力。 “他正在闭关,不过也快出来了,前辈不若再等等?” 宁寒笑起来,“然后你俩联手对付我?” “你怕了?” 宁寒摇头,“不必激将,我来,虽是为了他,也为了我的子嗣,好歹是宁家最出色的一个,她所求之事,也不能置之不管。” 他又望向赵思洵,微微一笑,“我听说过他的所作所为,方才也见识了到了炸.药的威力,听闻还有更强大的武器,可真是少年出英雄,令人欣赏,所谓一代枭雄,就该如此,可惜……”他缓缓地打开折扇,眼神慢慢淡下来,“立场不同,我得杀了他。” 话音未落,宁寒一挥那把折扇,一青一红两道光顿时从扇尾射出,朝着赵思洵的方向而去。那速度实在太快了,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顷刻间出现在赵思洵的眼前。 谁也没想到一言不合,这人就这么动手了! “洵儿!”乌铎的心瞬间一凉,回头就对赵思洵喊道。 大圆根本来不及幻化出佛像虚影,只能凭肉身直接挡在赵思洵面前,一层层的金钟不计消耗地往身上罩。 “当当当”的响声中,终于,人们看清了那两道光影,竟是两把长剑,一赤红,一青白,而那铜墙铁壁般的护身钟在这把两把剑下面前宛如薄纸,脆弱地一戳就破,大圆额头沁出冷汗,双手下意识地一合,将两把把剑定在胸前。 他的手在金刚不坏之力下成为流质的金色,以至于这大宗师的两剑在他的手中有了片刻的停滞,然而,“快……我撑不住……” 第221章 大圆的脸色涨成通红,剧痛从手心传来,好在,左右两旁的司空灵和赤鸿,二话不说一掌拍在大圆的后背,将内力传递过去,三人合力堪堪挡下了这两把剑。 而同一时间,乌铎根本来不及回头查看赵思洵的情况,他一把握住锤柄,扬起大铁锤成回旋之风形成屏障挡在自己面前,只见在青红两剑射出的刹那,宁寒手里的折扇完全打开,九把形态各异的长剑从扇骨中挣脱出,在宁寒的御剑之下,形成包围之势,不断刺向乌铎。 “那把扇子竟然是个剑匣!” 众人见此,震惊不已。 宁寒往城墙上瞥了一眼,“嗯?挡下了……”他扇子一扬,青红二剑重新飞上空中,回到他的身边,接着他回头吩咐道,“等什么,杀上去。” 因乌铎一人锤下十位宗师的短暂胜利,在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之下,荡然无存。 大盛军中重新擂起战鼓,吹响号角,宁寒面前缓缓铺展开十二剑,浩浩气势,具象化为一体,形成一柄巨剑虚影,凌霄剑意直冲天破,无论是谁手中的兵器都不禁颤抖起来。 这并非是兵器在害怕,而是握住兵器的人在胆寒。 乌铎见此,握住锤柄的手用力捏紧,宁寒显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这估计已经到大宗师的极限了。 怪不得他一听到叶霄闭关就跑了过来。 宁寒握住十二把剑中,最中间一把,赤火燃烧,恍若凤凰振翅,长鸣之声自悠远传来,他凌空高高在上,低垂着眼睛道:“乌铎,你是接不下的这一剑的。” “舅公!”即使赵思洵不懂,也知道竭力的乌铎根本不是宁寒的对手,“您让开——” 然而,乌铎若是让开,这凤凰火焰般的剑意便会直冲云霄城而去,届时谁能抵挡? 没人! 既然如此,被赤红的凤凰剑意压下来的惊雷突然自天边重新作响,紫色的闪电穿梭于乌云之中,仿佛酝酿着,突然形成雷暴自乌铎头顶落下。 乌铎沐浴在雷电之中,肌肉隆起,眼睛赤红,头发倒竖,脸庞在痛苦中狰狞起来,宛若浴血修罗,但是气势和力量却在不断攀升,倏然达到了恐怖的境界。 “这是……无极功?”宁寒眼里露出一丝惊叹,接着转为有趣,但很快他反应过来,“不像。” 他毫无惧意,乌铎愿意接下他的一招,也好,只是练至大宗师的境界不易,少有人敢如此冒险。 “可惜,你要废了。” 话落,赤炎烈火的熊熊剑意朝着乌铎横扫而来,在附近的人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窒息的灼热,匆忙用内力抵挡,堪堪在破碎边缘。 而普通的士兵却是逃跑不及,直接死在了他的剑意之下,身上还残留着灼烧的痕迹。 力量强大到如神仙的地步,无论是敌是友,他看所有人都如蝼蚁一般。 乌铎的锤震颤着,仿佛传来大地的脉动,雷暴在铁锤上形成密织的网,耀眼刺目,无人敢睁眼直视。 天上乌云遮蔽,却被这雷之锤照的亮如白昼。他将所有的力量倾泻入铁锤之上,对着那凤凰剑意凶狠地锤去。 “轰——” 大地为之震动,即使站在远处厚重的城墙上,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股地动山摇。 “太强了!” “小心!” “谁胜了?” “乌铎前辈居然……”司空灵失了声,没有谁比云霄宫更懂乌铎忽然提升内力的原因。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糟糕二字。 能逼得乌铎直接动用这一招,这位宁家老祖究竟得多强大! 强烈的气浪如海浪翻涌,将方圆的一切毁灭,视线模糊,根本看不清这两人究竟怎么样。 赵思洵一把扶住城墙,骇然的同时,面露担忧,“舅公……”他手脚冰凉,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恐惧紧紧掠住他的心脏,他想急切确定乌铎的安危,又怕看到无法接受的画面。 “你们看,天山!” 只见远处的天山之巅,那一顶白雪在震动之中随之崩塌一角,隆隆地坠落下来,如此强大的力量冲击,也就只能产生在大宗师的巅峰对决中。 此时,云霄宫门前,月山明喃喃道:“究竟是什么人在和乌铎前辈动手?” 他并没有随着云霄宫众人前往云霄城,而是留下来守着叶霄,每次听着号角和喊杀声,他都站在山门前,远远地望着那攻城守卫之战。 虽然担忧,不过他知道有乌铎在,加上云霄城厚重的城墙,充分的准备,即使大盛有十万大军,亦有诸多宗师高手,也没那么容易攻下来。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大盛每每进攻,最终都铩羽而归,但是这次……这种震撼天地的力量,能跟叶霄剑对三大宗师之时相比。 “大盛居然也有大宗师……糟了!” 以他的阅历,很快就想明白了乌铎如今的处境,云霄城简直危在旦夕。 他全身冒出了冷汗,心焦起来,忽然一阵寒风吹来,令他整个人起了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叶霄闭关所在之处,却惊讶地发现门开了。 “明叔,开启山门。” 耳旁响起一声低语,却不见任何人影,只有一朵雪花自月山眼前飘过,飘向云霄城的方向。 月山明怔愣地望了许久,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是。” 作者有话要说: 闭关两个月,就为了这一刻,上吧,叶公主。 第152章 出关 你想挣扎生死,我可以成全你。 乌铎和宁寒这惊天动地的一战, 让被千军万马奔腾过,夯实的土地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自中心延展, 风沙尘土在烈风的吹拂下弥散着人们的眼睛。 忽然,一红一青两道剑影突破弥漫的风沙,重新掠向云霄城。 “小心!” 在司空灵的警示之中, 悲月和灰雁一人拉住赵思洵扯到身后, 一人执剑迎了上去。 这两把剑的出现, 显示着宁寒尚有余力, 那么乌铎就…… 不好的预感一同出现在众人心中,然而此刻已经顾不了太多了, 同一时间,城墙之上忽然出现几道身影, 却是大盛的宗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突破了乌铎和宁寒的战场。 “拦住他们!” “保护太子殿下!” 如今已经不是两军在对垒,而是两方宗师之间的攻防之战。 即使之前乌铎打伤了十名宗师, 但如今他也生死未卜,余下的大盛宗师足够牵制他们! “可恶, 若我处在巅峰……”司空灵咬牙切齿, 愤恨不已。 赤鸿的重剑被人格挡, 根本没有余力再助他人。 闻笛笙哇哇大叫,“为什么我都成宗师了, 还被人压着打啊!” 整个城墙上混乱一团,聂冰他们想护着赵思洵都使不上力,反而被宗师的威势压了下去。 如今以赵思洵的武功根本做不了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慢慢散去的风沙, 只见一个灰扑扑的身影单膝跪在地上, 背在身后的斗笠已经碎成了渣渣, 而不远处的铁锤也断了锤柄,砸在地上。 赵思洵见此,眦眼欲裂,“舅公——” 只见乌铎艰难地抬起头,他的眼眸渗血,脸色苍白如纸,虚弱得仿佛一个垂暮之人,这是反噬的作用,他动了动唇,“洵儿……去云霄宫……” 如今的云霄城已经没人能挡得住宁寒,赵思洵留在这里,只有死,然而这声音太弱了,没人听得到,乌铎面露绝望。 他并不怕死,而是拼尽了全力都无法保护外孙,这让他比死更难受。 “南望太子,你已经逃不掉了。” 一个身影环绕着数把剑,直接掠了过来,是宁寒。 那速度太快了,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已经出现在赵思洵的面前。 少年的瞳孔骤然一缩…… “放开他!” “不要动我家夫人!” “太子殿下!” 太多的人挡在赵思洵的面前,然而下一瞬间,一只白玉般的手依旧于人群中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 “唔……” 赵思洵下意识地掏出手.枪,然而还未扣住扳机,手腕顿时一麻,手.枪掉落在地。 “嗯?就是这玩意儿?”手.枪在赵思洵的面前重新漂浮起来,宁寒用内力控制着送到眼前,仔细瞧了瞧,“倒是精巧,你能想到这种武器,可谓天赋异禀,可惜你要死了。” “住手!” 见此,司空灵正要强行提升境界,却忽然见宁寒身边的飞剑刹那间尽数对准了赵思洵。 “不要乱动。”宁寒一边掐住赵思洵的脖子,一边似笑非笑地扫过众人,“留着力气吧,我不想多杀人。” 这一举动,顿时让所有人投鼠忌器。 赵思洵被掐得窒息,整张脸涨的通红,艰难道:“你要杀我……” 宁寒淡淡地笑着,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没错,这是我那子孙唯一的要求,所以你必须得死。” 第222章 “可你……不能杀我……”赵思洵握住他的手,使劲挣着,可惜在大宗师面前,他的力气简直如蚂蚁一般。 “为何?”宁寒饶有兴趣地问,以他的武功不屑于任何人,是以不着急杀了这个少年。 “因为……我是叶霄的……夫人……”赵思洵的呼吸太困难了,他感觉到脑袋缺氧,已经无法运作,说完这句话,意识便模糊起来,可忽然脖子上的力道松了松,空气瞬间流入气道,令他从濒临窒息中得到了喘息,“咳咳……” 只见宁寒面露些许惊讶,“这我倒未曾想到。” 脖子上的手依旧如铁臂一样,无法撼动,赵思洵也不挣扎了,他忍着喉咙的疼痛,眼神直接回望过去,哑声道:“霄哥哥到达大宗师极境,又自废武功,本该废人一个,但他又闭关重修……不论他能否恢复原来的境界,与你的诱惑无比巨大,宁娥是拿这个消息才请动你出山吧?” 这并不难猜,若宁寒在乎这天下归属,宁家早就推翻高燮的江山,坐稳第一强国的皇位。 可在高鼎死后,宁娥宁愿欠下云霄宫人情请叶霄动手拦住三花,也没见到宁寒的影子,足以知道这位老祖宗对子嗣的凉薄程度,谁执掌天下,成为这中原共主,他无所谓。 是以这次他会来,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冲着叶霄。 宁寒微微挑了挑眉,“不错。” 这一个两个,活到这把年纪都这么看不透生死,非得追求虚无缥缈的神仙境,可笑。 “那你更不能杀我了……杀了我,你永远也别想从叶霄口中得到这个秘密!”赵思洵自信道。 宁寒闻言低低笑起来,“难道不杀你,我就能知道了?” 只见赵思洵缓缓地抬起手,伸出三根手头对着天空,“我可以发誓,只要你放了我,等霄哥哥出关,我一定让他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将此番际遇感悟告诉你,就算你要无极功,我也让他给你。” 到了这个地步,哪怕被掐住性命,生死只在对方一瞬间,赵思洵也不认命,他愿意给出所有,求一条活路,哪怕拉着叶霄沉沦。 他见宁寒没说话,又继续道:“你若对我的武器感兴趣,我也可以发誓,只要你放了我,我将图纸、工艺、原理、铸造之术……全盘告知,毫无保留,包括霹雳门的炸.药,□□一切的新式武器,想必这些东西,才是宁娥想要的……” 见宁寒依旧无动于衷,赵思洵脸上露出绝望,犹不死心道:“老祖宗你想成仙,我想活命,咱俩利益并不冲突,为何非得你死我活?你还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包括云霄宫,包括我自己……” “若你不信,我可以将霄哥哥闭关前,透露给我的相关细节先告诉你,以你的见识和眼力,必然能够分辨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的喉咙仿佛被火烧一般刺痛,每说一句话,都好像吞咽着砂砾,可是他不能放弃。 论能屈能伸的本事,的确,天下能比的过赵思洵的没几个,以至于宁寒都有些惊讶于他的贪生怕死。 “叶霄就喜欢你这样?”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赵思洵坚定道:“我要为他活着。” 只要能活下来,他能付出一切代价,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得等到叶霄出关。 赵思洵眼里浮现湿意,脖子被掐住,被迫抬起下巴,脸色苍白而脆弱,好像湖中倒映的明月,轻轻一动,就碎了。 宁寒在思考。 这时,司空灵抬手郑重地对宁寒行礼道:“夫人说的没错,只要你放了他,云霄宫愿为阁下驱使!” “宫主以夫人为天,请您高抬贵手!”闻笛笙恳求道。 宁寒见此低低地笑起来,“这似乎是个很吸引人的提议,可惜,你想错了。” 赵思洵错愕地睁大眼睛,这是要拒绝他吗? 宁寒淡淡道:“我的确为叶霄而来,却不是为了所谓感悟,那东西最没用。只有全力一战,挣扎生死一线,才能窥到天机命脉,这天下间也就只有叶霄能带给我了。” 赵思洵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疯子!” 宁寒看过来,他的眼神带着怜悯般的冷漠,“你既然是他的心上人,那么只要杀了你,他定会倾尽全力来杀我,不错,没有什么比恨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绝望瞬间笼罩赵思洵的心上,喉咙间的力道瞬间增大,仿佛要将他扭断。 “夫人!” “放开太子!” 这个时候,不管是谁都不再考虑后果,纷纷拼尽全力冲向宁寒。 然而,连乌铎奋力一搏都没法阻拦,更逞论旁人。 赵思洵眼前开始发黑,耳膜鼓胀,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一下又一下的心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 他居然会死在这里,好不甘心。 叶霄…… 宁寒的视线如同看一群水中垂死挣扎的虫子,手上慢慢增大力量。 可忽然,他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你错了。” 嗯?宁寒微微一顿,“什么人?” “比恨更强大的是守护。” 声音落下的一瞬间,只见遥远的天山倏然出现一道白光,仿若流星划过天际,拖着长长的光尾不散。 “那是什么?”有人惊讶道。 宁寒的眼睛顿时眯了眯……是剑气,可他居然感受不到威势,太弱了? 不对! 宁寒脸色微变,身边环绕的飞剑立刻形成对抗之势。 那剑气不是弱,而是内敛,所有的力量凝于其中,不外泄露,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方才与乌铎相碰之中,他虽然打断了乌铎的铁锤,但他也折损了三把剑,如今除了青红二剑依旧护在身侧以外,其余七把包括那凤凰赤炎皆在他的内力催动下,凝成一道巨剑虚影,他抬手一握,朝着那道剑气顺势挥去。 磅礴的剑意与剑光相抵,产生强劲的气海浪涛,谁也没想到那区区一道剑气,会有如此强大的威力,城墙上竟然有人直接被震了下去,身体一晃,所有人被这气劲吹得睁不开眼睛。 忽然,雪花从天空飘下,落在宁寒掐着赵思洵脖子的手上,刺骨的寒意仿佛能冻穿手背,痛楚袭来,令他下意识地松开。 而这一松懈,顿时让他明白这是什么,落雪为剑,剑意? 他竟然没有感觉到! 手背上产生一道血痕,可再要收拢手指,试图将赵思洵掌控在手中之时,人却已经不见了,只有一道雪白的身影出现空中,怀里搂着一个人。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飘忽如魅,眨眼于前! 待看清来人,惊喜的声音自下方城墙上传来。 “霄儿!” “宫主!” “竟然是叶宫主!” “宫主出关了!” 所有人都望着他,充满了喜悦和激动。 就冲方才那破晓一剑,足以说明叶霄已恢复巅峰,武林至尊回归,大盛的嚣张气焰就该灭了。 寒风缓缓吹拂,带起长长的发丝掠过脸颊,是熟悉的冰雪味道,赵思洵眨了眨眼睛,侧头望着身侧的男人,低声道:“这场景,我能吹一辈子。” 叶霄宛然,然赵思洵声音沙哑,显然伤了喉咙,他垂眸看去,柔声问:“疼吗?” “疼,可看见你,又不疼了。”赵思洵展开一个笑容,阴霾散去,全是灿烂,璀璨如阳光,仿佛刚才的生死一瞬全是错觉。 这让叶霄心尖刺痛了一下,他想说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能收拢手臂,轻声道:“抱紧我。” “嗯。” 有一个人,只要出现,哪怕全世界毁灭,都能在他身边找到安全的净土,松下紧绷的神经。 赵思洵紧紧地搂住叶霄的腰,将脸靠在他胸膛上,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感到无比的安心,他……等到了。 “霄郎。” “嗯?” “还是你穿白色最好看。” 叶霄往下一瞥,看见宁寒,眼神瞬间寒冽,但口吻依旧温柔,“那就给你看一辈子。” 赵思洵弯起眼睛,将人抱得紧紧。 此时此刻,也没有时间让他们互诉衷肠,因为城墙上还有一个失去风度和淡定的宁寒。 “叶霄。” 他的目光顿时冰冷下来,召回七剑,一把握住凤凰赤炎,而其余八剑则形成包夹之势拦在了叶霄四面八方。 叶霄淡淡一瞥,他抬起天问,自身前缓缓扫过,只见天问所过之处,浮现镜像流光,八把天问虚影凭空而出,剑尖直对宁寒八剑,半点不虚。 他说:“你想挣扎生死,我可以成全你。”但他的人,不许动。 这话简直说不出的霸气和狂妄。 宁寒气笑了,“那么,你是要抱着个人来成全我?” 叶霄眼神淡漠,八把天问虚影逼向那把把剑,明明只是虚影,然其上之威仿若本体一般逼人。 叶霄一直收敛的气势顿时放开,掷地有声道:“退兵,空出战场,我跟你打。” 第223章 宁寒眯了眯眼睛,他竟然感到了一丝危险,明明天山还矗立在远方,却给他一种当头要压下来的闷迫。 周围无雪无风,但是丝丝缕缕的寒气依旧从四面八方钻入身体,下意识地颤栗,这相当有意思,也让他全身兴奋,恨不得当场就打起来。 可叶霄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给你时间运功,免得说我不尊老。” 这话令宁寒挑眉,“小子,你很自负。” “不同意?” “不,就这么办。” 宁寒之前与乌铎交手,的确耗费了不少内力,既然如此,他也无需逞强。他将扇子一收,九剑回归扇骨,接着凌空一跃,便下了城墙,只听到内力凝聚于上空,“退兵。”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我出关这一刻,胜负已定。 大家,国庆快乐! 第153章 决战 等我半个时辰。 宁寒并非主帅, 可他的话,大盛将军却不敢不听。 其实就算是打上了城墙,破开了城门, 可只要叶霄出现在这里,这城就不会破。 大盛军中擂起战鼓,挥舞旗帜, 于是如水的士兵放弃了攀登, 已经登上墙头的宗师二话不说随着宁寒离去, 军队重新修整, 集结方阵在三里之外。 世人都想知道叶雪山一人一剑挡北寒数万铁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然今日, 他们只能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一人定乾坤。 “霄哥哥,快, 舅公!” 叶霄微微一顿,带着赵思洵找到了那柄大铁锤, 落了下来。 只见乌铎正靠在铁锤面上,虚弱地对他俩笑着, “你小子果然比老夫靠谱……” “谁说的, 我家舅公最靠谱了。”赵思洵跑到乌铎身边, 见他这副模样,心都揪起来, 立刻大喊,“千圣手前辈——” 乌铎简直哭笑不得。 叶霄往前一步,单膝跪地, 抬起手便要给乌铎输送内力来缓解反噬的痛苦, 然而乌铎却挥开了他, “死不了, 你留着力气,别像老夫一样。” 乌铎败得这么快,完全是因为之前的十个宗师先耗尽了他的内力,所以他不想叶霄步他后尘。 叶霄点头,便不再坚持。 “来了来了。” 千圣手和赤鸿他们是一起过来的,他掏出药瓶,二话不说先塞了乌铎满口,然后把脉内力一探,很快得出结论,“反噬就这样,这段时间就是个废人,以前辈的境界,想要恢复还得修养个一年半载,境界可能得跌落一个台阶,不过回头练上来就行。” 这话让赵思洵得到了安慰,他想扶起乌铎。 “我来吧。”赤鸿先将人背了起来,笑道:“乌铎大师,咱们不愧是一家人,反噬之苦你也尝到了。” 司空灵催促道:“贫吧你,赶紧走。” 云霄城守了那么长时间,城门关的死死,背后足足架了十根横木,若非没地方放了,恨不得再架个百八十根,生怕给撞开。 如今这沉重的横木被一根一根抽下,封城的城门终于在数十人的推动下,重新打开。 此时此刻,城门关不关并无意义,但是敞开着,却有种共进退的觉悟。 “诸位辛苦,余下的交给我便是。” 城墙上,叶霄的目光一一看过众人,抬起手抱拳,微微颔首以致敬意。 “叶宫主客气,皆是分内之事。” 熊掌教代表江湖各派还礼,眼中露出深深的敬佩和畏惧。 作为宗师,又是大门大派的掌教,他们在江湖上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然而直到来天山,见识过轮番上场的大宗师,才知道真正的强者有多恐怖,自己实属井底之蛙。 “祝叶宫主所向无敌,一战得胜!” “多谢。” 城门前空无一人,具体来说,没有活人,死尸却有许多。 宁寒盘腿坐在中间,就这样运起功来,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有人会借机偷袭。 乌铎没忙着下去歇息,而是靠在赤鸿身上找了个地观战,他提醒道:“老夫记得他那把折扇是十三骨,当年寻到夷山族,便是要我和族长替他铸第十三把剑,可惜我们实力有限,铸不出天问这样的神兵,不知这些年,他有没有找到……” 方才乌铎断了宁寒三把剑,如今九把环绕,所以应当还有一把没有出现。 叶霄点头,“记下了。”说完,他的目光移向了赵思洵,少年的脖子已经敷上了草药,绑了一圈圈纱布,叶霄抬手轻轻抚摸,眼露怜惜。 赵思洵笑了笑,伸出了手。 叶霄自然而然地放上去,轻轻地握住,两枚黑色的指环靠在一起,衬着白皙的手,醒目而登对,他将十指与赵思洵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目光中满是温柔缱绻。 什么话都不必说,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心在谁身上。 可赵思洵却笑起来,“傻瓜,做什么呢?” “执手。” “握一块儿你还怎么打?”赵思洵抽出手指,重新摊开来,“我是说,把你的剑鞘交给我。” 叶霄恍然,接着一笑,将剑鞘放在赵思洵手心,后者握住然后抱在怀里,“去吧。” 古质的剑鞘,温和而厚重,封印着充满煞气森寒的古剑,三百年间,无论天问出鞘多少次,它最终都会回到这把剑鞘里,收敛锋芒。 叶霄带着天问,从城墙上缓缓飘落下去,微风吹拂他的长发,衣袂翻飞,仙者自天山而来。 赵思洵抱着剑鞘,心中忽然澎湃,忍不住冲到墙头,竭力喊道:“你早点打完,我们办一场喜事!” 乌铎一听,差点岔了气,“咳咳……”这小子,好歹也看个场合,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害臊。 “早点结束,就早点有老婆!完蛋了,宫主听了不得拼命啊!”闻笛笙摇头叹息。 “自古多少英雄为了红颜一语赴汤蹈火,出生入死。”悲月笑眯眯道,“还是年轻好。 ” 果然,叶霄惊讶回头,望着城门上的赵思洵,接着素来笑容极浅的脸上化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好似冰山消融,冬去春来,繁花骤放,他目光明亮灼灼地看着赵思洵,回答:“等我半个时辰。” 司空灵脚下一空,差点栽倒,“咳咳……”她也跟着岔了气,觉得这小子飘了。 赤鸿摸了摸脑袋:“他啥时候学会说大话的?” 众人:“……”靠不靠谱啊! 大圆嘿嘿一笑,“哟,这急切的模样,看来无需回云霄宫,今晚城里就得办了,阿弥陀佛。” 灰雁缓和表情,“说明打得过。” 叶霄落地,与宁寒遥遥相对。 “半个时辰就想打败我,小子,你比我当年还要狂,小心风大闪了舌头。”宁寒已经运功完毕起身,正握着折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缓步走来的叶霄。 叶霄漠然道:“不必多言,来。” 宁寒目光一冷,手中扇子倏然展开,轻轻一扫,一柄柄长剑依次从里面滑出来,停在空中,环在宁寒身侧。 接着他随手一扬,折扇被他掷到一旁,随后抬手轻轻握住那把凤凰赤炎,灼热的气息从他身上顿时延伸,空气中隐隐有种燥热的烦闷之感。 叶霄掀了掀眼皮,九把剑,他的目光往那折扇一瞥,所以里头还留了一把。 “花里胡哨。” 天空缓缓飘下白雪,不大,安安静静的,然而却让周围温度急速下降,仿佛带走了所有的燥热,只剩下寒意。 已经吃过一次亏的宁寒,眼神一凌,一道内力屏障瞬间笼罩在身上,雪花落在上面,刹那间形成凌冽的剑意,试图破开屏障,以此不断消耗他的力量。 好安静的具化象,悄无声息,无疑需要更加恐怖的控制力,以至于不泄露一丝一毫的内力真气,但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宁寒忌惮起来,“陆地神仙境?” “世上无仙。” “那你又是什么?” “大宗师。” 宁寒冷笑,“你觉得我会信?” 叶霄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信不信与他何干,不是大言不惭要体会生死吗? 那就试试吧。 宁寒似乎明白叶霄的内力与他有所不同,拼消耗,自己不一定能压过他。 没错,作为极限大宗师,练了一百多年的内力,宁寒竟然会担心输给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子。 但是即使不愿承认,他也知道得速战速决。 想到这里,八剑从自他的身边离开,化为八芒星包围之势,刺向叶霄气海命门,剑光划过天际,留下一道道虚影,仿若牢笼一般。 宁寒的剑皆是他从各地寻来的名剑,即使比不过天问,也不逊色于山海青云,几十年如一日处在同一剑匣下,这些剑之间早已有了共鸣,遥相呼应。 在宁寒内力的驱动下,飞剑仿佛有了自己意识,追逐着叶霄的内力,将他牢牢锁住。 嗡嗡的声响中,宁寒能感受到叶霄内力强弱的流动,这就能让他预判到叶霄的出招。 第224章 凤凰赤炎与天问狠狠地碰撞在一起,在其剑意威势形成之前,便挡了下来。 见此,叶霄眉目越发寒冽,出剑越来越快,试图突破宁寒仿若附骨之疽的八剑。 两方内力冲击,翻腾着气浪,依稀之中,听到龙吟凤鸣之声,而两道白色的身影环绕着七剑,从地上打到天上,从天下落到地上,接着冲向城墙,又在中途转为大盛军镇……战场不断扩大。 云霄城动不了,但是吓得大盛大军往后又紧急撤退了五百步。 这两大宗师打起来石破天惊,一旦波及到谁,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直接被碾死了。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 “厉害!” 剑只是兵器,不会飞,这需要宁寒的内力来驱使,而他自己手上还握着一把凤凰赤炎,却与叶霄打得天昏地暗,这一心多用,简直闻所未闻,显然对内力的控制他已经到达出神入化的地步。 历数大宗师之中,能练就这等本事的尚未有记载。 而宁寒恰恰就办到了! 活了这么多年,练至大宗师的极境,果然不是白活的。 可从另一方面来看,只有一把剑的叶霄却能硬生生扛下,至今不曾落败可见他的功力也毫不逊色。 “这才两个月,就恢复到这种程度……” 是的,叶霄从自废武功开始到出关,只有两个月。 “不,霄儿比自废武功之前更强!” 只要眼力足够,便可看出宁寒虽然每次都能挡下叶霄的剑意,可也仅仅只是挡下而已,有八剑伺机环绕找叶霄的破绽,都没让宁寒占得上风,掌握更多的主动出击权,可见叶霄的武功实则更高一筹。 真的不是陆地神仙吗? 众人一同看向赵思洵,只见后者睁大眼睛,努力想看得清楚些,可惜武功有限,只觉得眼花缭乱,眨了好记下,都看不清情况,便急切地问:“怎么样,半个时辰能打完吗?” 算了,这位还是别指望了。 而同样,身处其中的宁寒也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他的剑再多,但对上天问,实属平庸。 神兵对剑主的加持,不仅是力量上的增幅,还在于对其他兵器的压制。 更何况叶霄自小面对着天山无形的罡风,于天山之巅与猎猎风雪抗衡,区区八把剑,他根本没放在眼里,他的剑招,早已臻至完美,看似随意,实则密不透风,不给宁寒半分机会。 况且,宁寒能通过八剑感知他的内力流动,难道叶霄就没有察觉吗? 他的具化象是雪也是风,不知不觉中,四周的风渐渐变大,无声无息中缠绕在宁寒的身侧,叶霄的气脉自成一体,融于自然,内力流转顺畅,仿若从天山融化的雪水,源源不断。 没错,他的确不怕消耗,即使打得再凶再狠,他依旧游刃有余。 掌握了无极功的奥义,体会重生的真谛,他对内力的领悟有了更深的理解,无处不在,无所不用,即使释放亦能收回,他的力量已自成天地。 叶霄的出剑越来越快,他甚至闭上眼睛,随着风进入一个玄奥的状态,一重剑,两重剑……一直到九重,玄妙之剑如莲花一般自他身旁舒展开。 只听到一声“去”,莲瓣化为利剑,突破八剑重围,直刺向宁寒。 宁寒猛然一惊,八剑迅速回撤,挡在身前。 一剑至,轻松挡下。 然而剑影未消,二剑又至,两剑相合,威力增强一倍,宁寒驱使二把飞剑勉强相抵。 。寓言。接着三剑至,融合归一,宁寒四把飞剑都抵挡地困难。 等到四剑,五剑……一直融合到了第八剑,凤凰赤炎哪怕集八剑之力与之对峙,却依旧颤抖起来,仿佛哀鸣。 宁寒咬牙,内力不再保留,尽数流入凤凰赤炎中。 “这是……太玄九重?” “宫主什么时候学会了清虚派的镇派剑法?” 站在城墙上的人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惊呆了,这可是段平沙的成名招式。 更恐怖的是,叶霄的身侧莲瓣还有最后一剑。 太玄九重剑,一重强过一重,至九剑归一,直指破障化道。 “还不招出最后一把剑吗?” 天问的杀气哺入,九重太玄第九剑蓄势待发,至此,两人攻防颠倒。 宁寒闻言,目光充满杀意,最终抬手,折扇宽骨一动,一把黑色的长剑飞了出来,他一把握在手里,与凤凰赤炎一起,两股剑意交织,巨大的阴阳八卦从他的脚下震开来。 当第九剑融合,九重太玄成,破道之剑刺入阴阳道法剑阵,刺目的白光蓦地从中心爆发…… “娘的,这俩是要灭世吗?” “快,趴下!” “夫人,别再蹲墙头了,趴下趴下!” 赵思洵被闻笛笙一把扯下女墙,按在了垛口下,只听到隆隆的声响恍如渡劫的九天雷,地动山摇,整个城池都受到了余威在震,没人还能安稳地站在墙头。 苏小将军紧紧地贴在墙壁,忽然感觉后背不对劲,回头一看,震惊地喊道:“城墙都裂了!” 这可是修了又修,有事没事就修修的云霄城城墙啊!千军万马都攻不破,竟然在这两位的决斗给裂了! 当然城墙也就只是裂了,没塌,可是城内不够结实的屋子却倒了一片。 赵思洵见此,对苏小将军道:“快去救人,别让百姓压在下面,让他们聚集到平坦开阔之处,我怕还得来一次。” “可是……” “他俩不论谁站到最后,也不是普通人能抵挡的,有没有士兵守城池已经不重要了。” 苏小将军狠狠点头,带领士兵下去救人。 至此,所有人再一次在心底由衷发问,那俩还是人吗? 而对面的大盛士兵,亏得退的远,不然,无需反攻,这十万大军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饶是如此,也是人叫马鸣,人仰马翻,陷入一片混乱。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4章 无敌 勇者无敌,怯者自戕。 回过神来, 再看战场中的两人,却忽然发现叶霄不见了。 “奇怪,宫主呢?”赤鸿问。 司空灵面无表情道:“往天上看。” 众人纷纷抬头, 接着面露疑惑。 “没有啊。” “不会被……” 这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人揍了一顿。 “咱宫主那么厉害,不会轻易被打败, 肯定是有后手!” “对!” 悲月道:“别吵, 看月亮。” “很大, 很圆。”大圆摸了摸脑袋, 神情莫名,“似乎挺正常, 但就是有点诡异。” 的确,万里无云, 只有一轮明月,安静至极, 这气氛就看着不对劲。 沉默许久,终于有人小声地问:“可现在应该是白天, 哪儿来的月亮?” 此言一出, 周围瞬间陷入沉默。 对啊, 哪儿来的月亮? 赵思洵左看看,右看看, 一头雾水,“怎么回事?我家霄郎呢?” “他……”悲月与灰雁和司空灵互相看了一眼,苦笑道, “我想到了一个人。” 灰雁道:“呼延默。” 司空灵回答:“这是呼延默的具化象力。” 此言一出, 众人再次失声。 呼延默自然不可能在这里, 那么能使出来的就是…… “接下来是不是还能有幸见到上陵学宫的垂天问星?”有人期待道。 “……难讲。” 呼延默的具化象便是虚幻, 蒙蔽五感,让人仿佛置于黑暗之中,没有方向,没有声音,万籁俱寂之中凝聚万千杀意。 宁寒的气息有些乱了,他手握双剑,一赤红如凤凰之火,一黑沉如千年寒冰,一阴一阳,辅之内力,相克相生,可制世间几乎所有功法。 在方才全力一击之下,他身侧的八剑已经裂了两把,只余六把剑成六芒星阵。 当年呼延默打败叶霄,接着称霸中原武林,得天下第一的称号,宁寒嗤之以鼻,并未将这位大宗师放在眼里。 这种带着权衡的比试,他连看都懒得看,当然这位的具化象与他而言也好破。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早已不是凭感官对敌,也不会因短暂的静默乱了心智,他们以内力的流动掌握动向,只需细微的变化,就能感知对方的招式。 然而,他不屑呼延默的具化象,却不能对叶霄轻视。 因为他感受到了风,剧烈的风,干扰了将他对内力流动的感知。 这是两个具化象相叠,得需要多强大的内力,叶霄支撑的住吗? 宁寒心惊,设身处地,他也只能勉力施为。 “你真的自废过武功?”他不禁问出了声。 “不错。”黑暗中传来清晰的声音,又在风中飘散,抓不住来处。 宁寒眼露危芒,“无极功究竟是什么?” 而这话,叶霄并未回答,赵思洵为了从宁寒手中活下来,给了一切所能给的条件,若宁寒当场接受,放过他,叶霄也会履行诺言,可是这人不屑一顾,那如今又为何来问? 第225章 想到赵思洵被掐住喉咙无助的模样,叶霄眼里的杀机浮现。 头顶的明月黯淡下来,风卷成聚,将宁寒身边的飞剑缠绕,甚至切断了他的内力。 趁这瞬间,宁寒并未坐以待毙,他手中的阴阳二剑擦着风卷旋涡的缝隙直刺向头顶那轮月亮。 刹那间,随着月碎,五感归来,幻想破去,露出凌空的叶霄。 “破了……”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不对,你们看!” 只见出现在空中的叶霄,脚踏星辰,集北斗繁星之力聚于剑上,剑意如墨,挥洒在幕天,一副山河画面徐徐展开,凌凌剑意,倏然对着宁寒万千坠下,显然他就等着对方破开幻想,迎接他的杀招。 “真是垂天问星!”有人惊叫道。 “应该叫万卷书剑!” “这不是文书行者的成名剑法吗?”熊掌教问。 司空灵扯了扯嘴角,“很正常,人就是他杀的。” “霄儿这是打算将所有见过的绝世武功都给展示一遍?”悲月不太确定道。 “问题是,他的内力怎么感觉没有尽头?” 这每一种具化象皆需要磅礴的内力,是大宗师的境界才能支撑的住,可每个人也不可能无限制地施展,终究有枯竭的时候,然而叶霄却似乎没有力竭的征兆。 这太可怕了! “接下来是啥功法?” “千锤百炼会不会出现?”有人兴致勃勃地问。 说到这里,乌铎忍不住插嘴道:“这不能吧,他也没练过……” 然而赵思洵回头,“霄哥哥会的,我之前给过他功法。”而且不到一个月,就使得有模有样。 乌铎:“……”他到底是该赞扬叶霄天纵英才,还是骂赵思洵一句胳膊肘往外拐? “半个时辰是不是快到了?”赵思洵幽幽问了一句。 “感觉快了。” 那…… 垂天问星演化万卷书剑,在叶霄手里的声势和威力显然不是文书行者能比拟,宁寒几乎拼尽了全力,才抵挡过去。 叶霄落地,眉眼依旧淡然,他问:“生死挣扎,你体会到了吗?” 巅峰大宗师的自负和骄傲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被碾的粉碎,凤凰赤火支撑在地上,宁寒低低笑起来,“没有。” 叶霄颔首,“时间不多了,那就速战速决。” 忽然,天空落惊雷,乌云布满,只见紫色的闪电穿梭其中,酝酿着雷霆风暴。 叶霄抬起天问,只听到轰隆震耳巨响,引下粗壮的雷电,接着奋力一挥,只见耀眼的雷电径直朝向一旁断裂的铁锤。 锤柄与锤体浮现在叶霄面前,雷电的力量下,两部分慢慢融合一体。 这本是乌铎利用战场上万千刀剑以雷电为火,淬炼熔融而成,如今叶霄有样学样,将断裂的铁锤重新恢复。 锤柄与锤体相接了瞬间,叶霄一把握住,接着低喝一声,巨大的铁锤覆着雷电被他抡起以无往不胜的气魄,掷向了宁寒。 “好小子!” 乌铎见此,惊得直拍城墙。 虽然千锤百炼形似神不似,但是光这一手,足够令人心神震颤。 乌铎败于宁寒,锤落断裂,但如今叶霄重铸,又再一次以一锤之力求个胜负。 宁寒接的下吗? 他体内的经脉已至枯竭之态,然而他无法后退,破天的锤带起风,封住了他的退路,他终于如愿体会到了生死绝境,可是畅快吗? 不,他只感到了恐惧,死亡的窒息,他想逃离,甚至求饶。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怕死,只是突破需要契机,需要把握,所以他在等,等到有人给他希望,才出手。 叶霄的出现,便是他的机会。 然而每个人的境遇和武功皆是不同,若非逼入绝境,谁愿自废武功,去挣那渺茫的一线生机? 叶霄不想死,但无所畏惧。 而宁寒,早已到了大宗师极限,却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便已经存了怯意。 活得越久,人就越怕死! 勇者无敌,怯者自戕。 铁锤与阴阳二剑撞击在一起,狂乱的内力冲击令山河震动,天山雪崩,两把剑刹那断裂。 宁寒口中喷出鲜血,身体飞了出去,那张英俊的容貌好似加快了时间流逝,迅速地爬上了蛛网般的皱纹,眼神的光迅速退去,青丝长发染白,停留在他身上的青春如雪花一般消融。 败了,彻底。 “万剑归一。” 鹅毛雪花簌簌飘下,形成冰寒剑意,在宁寒的瞳孔中不断放大,终于大雪彻底埋葬了他…… 一代大宗师,求仁得仁,死在了叶霄的剑下。 叶霄收起天问,抬头迎着飘飘洒洒的白雪,闭眸深深吐纳,接着转身朝云霄城缓步走去。 虽然他看着游刃有余,内力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几个具象化力消耗下来,还是感到吃力。 其实这场决斗,不仅仅是叶霄为了替云霄城解围,更是他重新认识自己武功的过程,如今知道自己极限在哪儿了。 气脉环绕着经脉流淌,内力滋润着枯竭的经脉,即使身受内伤,恢复得也比常人更快,这种感觉,非常很奇妙。 身后,是大盛的宗师踏着轻功而来查看宁寒,然而从雪地里刨出来的只有一具全身佝偻的瘦小尸体,若非身上的白衣松垮挂在身上,身边碎裂着飞剑,实在难以想象这位竟是那不可一世的宁家老祖宗。 就这么死了。 他们的望着叶霄的背影,感到了深深恐惧,还有迷茫。 十万大军尚在,然而还打吗? 怎么打? 忽然,叶霄停下脚步,而这一停顿,让这些宗师瞬间寒毛耸立,全身戒备起来。 然而叶霄并未理睬他们,他只是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只见一个身影似乎来不及绕下城墙,直接就从上面跳了下来,如轻盈的燕子扑向了他。 叶霄冰寒的脸上瞬间化开了笑容,无需任何思索,足尖一点,白衣翻飞之中,于空中将人轻巧地接住。 赵思洵搂着他的脖子,满眼都是笑意,倒影着叶霄的影子。 在背后热烈震天的欢呼声中,赵思洵缓缓落地,问:“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叶霄拿过他手里的剑鞘,直接掷向一旁,斜插于地,接着天问入鞘,一剑一鞘安静在侧,只见叶霄抬起赵思洵的下巴,深深吻了下去。 半个时辰,没超。 “大盛退兵了。” 到这个时候,再打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甚至都不需要赵思露率兵救援。 因为没有人能突破叶霄,攻破城池。 硝烟散去,守卫开始打扫战场,这一场战,死了太多人,不论是大盛还是云霄城,最终受伤最深的还是普通的士兵。 好在,围城已解,赵思洵终于能够派出人手去打探消息,南望和大盛这会儿应该已经打起来了,也不知道战况如何? 他暂时没空与叶霄互诉衷肠,作为南望太子,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安排。 宁寒一死,十万大军再无法攻破云霄城,对大盛的打击必然巨大,正是鼓舞南望将士气势的好机会。 叶霄就见赵思洵回城之后,召集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下达了一个又一个的指令,有条不紊,详细备至,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眸中熠熠生辉,亦昭示着他勃勃野心,就如他所放言一般,天下尽握手中,将中原棋盘重新排布。 这等运筹帷幄的本事,叶霄就算踏入了陆地神仙境也玩转不了。 他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捏捏鼻梁,这显然比云霄宫宫务还让人心累,于是干脆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喝茶,垂眸充当一个仙气飘飘的背景。 至于离开,他是不愿意的,即使没时间说话,可能跟赵思洵同处一室也让他安心。 然而他不说话,不代表就没存在感。 只要见过了那毁天灭地般的神仙一战,谁看他在这里心里不发憷,叶霄只要稍稍一个动作,一个细微的眼神,嘴皮子再利索的人都得结巴起来,生怕自己那儿惹这位不高兴,被削一顿。 几次下来,赵思洵无奈地侧过脸,问道:“霄哥哥,云霄宫没有要事需你主持?” 叶霄摇头,“司空师叔说,暂时不需要我。” 武功再高那也只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在弟子面前露个脸,说上几句鼓舞人心的话,他就可以走了。 接下来的事务谁也不敢让他沾手,帮不上不说,搞砸了还得让人收拾烂摊子,打发到心上人身边最妥当,有需要自然会有人来告知他。 况且,大家都是有眼色的人,瞧城门前那如胶似漆的模样,这会儿两人好不容易在一起,哪儿敢打搅? 赵思洵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心说一直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不仅影响下属的状态,英俊潇洒的情郎在边上,也影响他办事效率,他还想早点安排妥当,接下来能心无旁骛地跟人亲亲。 第226章 想了想,他让下属稍等,然后走到叶霄身边,弯腰凑到他耳边唤道:“霄哥哥。” “嗯?” “咱俩的喜事,你打算怎么办?” 叶霄闻言,握着茶盏的手为之一顿,那清冷淡然的眼神瞬间鲜活起来,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道:“真要办吗?” 赵思洵闻言就不高兴了,“怎么,你当我说着玩玩?孤堂堂太子,众目之下金口玉言,岂是儿戏?” 叶霄看着他,眼中晕开笑意,温声道:“我并无此意,反而求之不得,自是听你的。” “你的地盘,你说了算,让我操办算什么道理。”赵思洵伸出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胸膛,眼神充满深意,“叶宫主,我等着你给我名分呢。” 赵思洵说完,朝叶霄眨了下眼睛,送了一个款款秋波过去,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朝手下勾勾手指,表示继续。 他一边听着下属禀告,一边用余光朝叶霄看去。 只见那人端着茶盏,半晌未动,忽然蓦地站起来。 这么大的动作,吓了下属一跳,瞬间闭上嘴巴。 “洵儿。” “嗯?” “我出去一趟。” 赵思洵瞬间笑颜如花,“好。” 叶霄深深看他一眼,接着施施然走出门。 见此,赵思洵弯了弯唇,对下属道:“说重点。” “……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5章 沉沦 此刻若是脚下有万丈深渊,他也愿意共沉沦。 云霄宫上下除了叶霄以外都很忙, 云霄城虽然没破城,但是伤者很多,云霄宫有义务救治和安抚。 另外, 围城备战两个月,作为繁华的互市之城,损失格外惨重, 这些都需要统计出来, 一一弥补。 零零碎碎的事情, 都不能推脱, 赵思洵忙着排兵布阵,谋夺天下, 司空灵自然不好打搅他,只能自己上, 抓着师弟和徒弟当牲口使,咆哮声老远都听得见。 悲月和灰雁这辈分大的长老早跑了, 只有倒霉催的闻笛笙和赤鸿缩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他们也不敢说自己受了伤要闭关, 只是默默地问了千圣手两颗药。 接着一转身, 就见到了一袭飘飘白衣。 “宫主?”赤鸿纳闷地看着来人, 然后朝门口瞧了瞧,“夫人呢?” 叶霄淡淡道:“他还有事要安排。” 闻笛笙嘴角一抽, “所以被打发到这儿来了?” 说完他的脚背被赤鸿狠狠地踩了一脚,瞎说什么大实话。 闻笛笙脸庞瞬间扭曲,默默地垂下头。 叶霄没出现之前, 所有人期盼他赶紧出关, 等到打败了对手, 解了危机之后, 一天都还没过,就遭到嫌弃了。 司空灵懒得搭理那俩活宝,便问:“有事儿?” 按照她对叶霄的了解,他就算一个人待着,也不会跑来听这些琐事。 叶霄抬起手清咳了一声,“我跟洵儿的婚事。” 嗯? 此言一出,几人立刻感兴趣了,“宫主您打算怎么操办?” 叶霄摇了摇头,庶务万事不同,他毫无概念。 “那夫人什么意思?” “他说我的地盘,听我的。”叶霄眉间露出些许愁容。 “既然如此,也别整什么嫁娶,反正你俩都是男人,那就直接叩拜天地,昭告天下就行,怎么样?”司空灵建议道。 叶霄颔首。 “等将门中弟子安葬,逝者送入天山之后,便在宫内大办一场吧,趁江湖豪杰都在,作为一个见证,庆贺重获新生。” 叶霄想到了还停灵在云霄宫大殿的太师祖和弟子们,眼神一暗,锐利起来,接着他道:“师叔,除此之外,再发一道号令,六月之后,我叶霄请三大宗师于四国交接之处再论生死一战。” 司空灵闻言心中一震,“一挑三?” “嗯。” 赤鸿深深吸了一口气,“若是他们不来呢?” 叶霄抬起眼睛,深如临渊,“那这世上就再无万佛寺,上陵学宫,清虚派,半年的时间,足够他们养好伤了。” 闻笛笙暗暗地一握拳,“我立刻下去安排,绝对让整个天下武林人人皆知。” 血债就要血尝,这是绝对不能忘的。 等叶霄转回来的时候,赵思洵面前已经没人了,反而正伏案奋笔疾书。 叶霄放重脚步声,赵思洵于是抬起头,笑嫣嫣道:“回来啦。” 叶霄看着他的笑容,跟着展颜,随口一问:“忙完了?” “给我爹写封奏折,就好了。” 叶霄颔首,便在一旁坐下,然而才刚翻开茶盏,一双手便从背后抱了上来,他的手顿时一停,喉咙微微发紧,“不是写奏折吗?” “那不重要。”赵思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起一阵温热的气流,将那只耳朵染成了红色。 给皇帝写奏折若不是重要事,还有什么更要紧? 抱在腰上的手更紧了,叶霄心下一颤,目光下意识地往窗子看去。 低低而暧昧的笑声响起,柔软的唇若有似无地触碰着耳垂,“放心,都关上了,也没人不长眼来打搅,叶大宗师,你感觉到附近有人吗?”赵思洵一边说着,一边摸到了叶霄腰上的系结,轻轻拉扯着。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叶霄深吸一口气,“没有。”这声音带着明显的紧绷,身体坐得比竹子都要直。 赵思洵爱死他这副克制隐忍的模样,直接扯开他的腰带,下一瞬,他从背后被抓到了腿上,锁在了怀里,双手动弹不得,只见叶霄无奈道,“不累吗?” 守城两月,叶霄想想都知道赵思洵定没睡过一个好觉,既然他来了,自是会守在旁边,令他安心。 赵思洵用无辜的表情看着面前的男人,老实点头,“累。” 叶霄笑了一声,轻抚赵思洵的脸颊,眼底带着温柔,仿佛呵护着珍宝,“那就乖一点,别闹。” 赵思洵心口暖暖化开,看着他的眼睛,身体慢慢往前倾,“你知道,我在你眼里看到了什么?” “什么?” “欲.望,占有,你想把怀里的人……”赵思洵露骨而羞耻的话逐渐放低,几不可闻,然而以叶霄的耳力,却是一字不差,这比赤.裸裸的勾.引还要可怕。 “洵儿!”叶霄温柔的眼神瞬间变了,深幽、危险,仿佛蛰伏着一只猛兽即将挣脱束缚。 “累归累,但我更想快乐,更想占有你,得到你,怎么办?”昳丽的眼睛带着挑衅的火花,修长如玉的手轻而易举地从大宗师的桎梏中抽出来,解开了叶霄的腰带,探入了他的衣裳,摩挲那紧致的胸腹,“今天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这么做了,你……不想吗?” 世上最厉害的从来不是掌握着绝顶武功的至尊强者,而是三言两语让其为之疯狂之人。 叶霄觉得此刻若是脚下有万丈深渊,他也愿意为了赵思洵共沉沦。 赵思洵的那封奏折当夜最终还是没有送出去,一直过了三天,才记起有这么回事。 而那时候,赵思露的消息终于传回来了。 令赵思洵没想到的是,宁娥为了杀他不仅请出了老祖宗,甚至又追加了十万大军北上,连好不容易占领的地盘都可以不要。 撇开叶霄和宁寒这非人之力不谈,云霄城若面对二十万大军,是怎么都不可能守下来的。 也因为大盛这回调的十万大军,恰好阻拦了南望大军的攻势,不至于云霄城未破,粱都还被端了。 赵思洵听着禀告,心中无限感慨,对叶霄道:“单论谋略和手段,这位女皇陛下可一点也不输给我。” 叶霄心说谦虚了,他给赵思洵倒了杯水,“可要撤兵?” “撤啊,打不下,自然就撤,不过……”赵思洵朝叶霄眨眨眼,“既然女皇陛下不要这些地盘,南望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调转兵力,直接杀入西越。 叶霄心说去了豺狼,又来了猎豹,西越皇帝得哭出来。 “出师可有名?” “有啊,听闻西越皇帝以国师之礼待段平沙。” 叶霄惊讶道:“段平沙去了西越?” “不知道。”赵思洵摊了摊手,“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眉毛一竖,眼露凶光,“好大的胆子,敢礼遇孤的仇人,不知道孤的太子妃差点遭这贼人暗算,此恨不报,枉为男人!灭了他丫,你说有没有道理?” 太真是太有道理了。 叶霄听着这太子妃,忍不住哑然失笑,“那不只他一个,还有另外两个,你打算怎么办?” “只要西越灭了过,你猜东楚还会没人事一般对待孟曾言吗?” 叶霄顿时沉默下来,只能叹一声厉害。 叶霄昭示天下,三月后与这三人生死一战,最多不过是逼迫这三人在性命和门派间取舍。 而赵思洵这么一来,连容身之所都不愿给了,直接让他们成为丧家之犬。 第227章 “就是这老秃驴,宁娥不一定愿意放弃,不过没关系,等孟曾言和段平沙走投无路的时候,自会拉着他共沉沦,届时……”赵思洵将脑袋靠在自家情郎的肩膀上,“太子妃,就轮到你出马了。” “太子妃还得冲锋陷阵?”叶霄打趣道。 赵思洵想了想,“也是,那要不你先学个宫务,将来母仪天下好打理后宫,给孤做个贤内助?” 叶霄思索片刻,回答:“好。” 赵思洵闻言立刻竖起脖子,睁大眼睛凑到他面前,稀奇道:“你认真的?” 叶霄点头,“真的。” “骗人是小狗。” 叶霄宛然,“不骗你。” 赵思洵脸上充满了狐疑,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絮絮叨叨,“你知道宫务有多繁琐吗?各种繁文缛节,礼仪规章,人际关系,谁看了头都得头大,你一个万事不管的云霄宫宫主,见谁都欠你几百万两银子一样,你做得来吗?我怕你一袖子全给挥走了。” 叶霄听着这叽里呱啦一堆,忍不住笑道:“我刚从我爹手里接过云霄宫的时候,司空师叔就是这么问我的。” “然后呢?” “她说我接手三天,她得用一个月的时间来善后,让我有多远离多远。” 赵思洵嘴角一抽,心说果然。 叶霄亲了亲他的额头,“不过如果你希望,我可以重新学。” “别了,霄郎还是为我冲锋陷阵吧,真的,术业有专攻,这种琐事不合适你这神仙。” 叶霄低低笑起来,“好,听你的。” 赵思洵瞪着他,“你这人也挺狡猾的。” “近朱者赤。” “还学会了油嘴滑舌。” “发自肺腑。” “少来!” 赵思洵一个不高兴,眼珠子一转,坏心就起,伸手就挠着这人痒痒,到处乱抓。 叶霄将他的手一把握住,警告道:“别闹。” “我就闹了,有本事你坐怀不乱啊!”赵思洵眉眼含着挑衅,下手就越发大胆。 叶霄简直拿他没办法,“青天白日……” “你又不是没干过。” 此言一出,还能忍吗? “那你待会儿别求饶。” 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赵思洵眼疾手快地一把甩开叶霄的手,把自己的衣裳一搭理,埋怨道:“真是的,都说了大白天得干正经事,你怎么这么缠人呢?真是拿你没办法。” 永远不要低估赵思洵倒打一把的本事。 叶霄一抬头,就见一排云霄宫弟子张大了嘴巴看着他,不可思议之中带着兴奋,那眼神不言而喻。 “少爷……”月山明才开了个头,叶霄道,“别说话。” “可是……” 叶霄一眼瞪过去,月山明闭上嘴,但欲言又止道:“您的腰带散了。” 一旁响起闷闷的笑声,赵思洵跟个偷腥又甩锅的猫似的,满脸都是阴谋诡计得逞的模样,恨不得让人抓过去狠狠打两下屁股。 叶霄正要细腰带,月山明又道:“少爷别忙着系,喜服做好了,你俩试试尺寸。” 这话顿时将他们的目光吸引到了两派弟子手中托举之物上,怔然。 两件喜服都是红黑色,广袖大襟,喜庆又稳重。 赵思洵的那件红色多一些,因为身份尊贵,又镶了金丝滚边,与一旁的金冠相呼应。 而叶霄,则是黑为底缀红,以金镶玉带束发,贵气之中又不失江湖简约。 光看着就知道一对,般配,赵思洵很喜欢,他看向叶霄,后者也正望着他,温情脉脉,充满喜悦。 两男子成亲,虽有悖于人伦,但终究意义不同,象征着名正言顺。 漫天的雪花中,云霄宫敞开了山门,一座座冰棺由弟子扛起,前往天山陵寝之处。 太师祖的棺椁由赤鸿和灰雁另外两大长老扛着,赵思洵随着叶霄走在最前,一步步迎着风雪走入后山腹地。 天山少有雪下不到的地方,没想到云霄宫后竟有一处山谷,巨大的岩石遮蔽在上空,阻挡了风雪,只有一串串冰凌倒垂在穹顶。 赵思洵看去,只见一片片墓碑,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安静地撰写着历史,诉说着过往。 叶霄在一旁看着云霄宫弟子开始挖坑,放棺,对赵思洵道:“凡是云霄宫弟子,只要愿意,死后在这坟冢皆有一席之位。” 这显然是甄长川和傅虹渺做梦都想回来的地方,因为所有的师兄弟师姐妹,前辈晚辈都在,这里是另一个家。 赵思洵一一看过去,发现墓碑皆是看着时间顺序,辈分大小所立,便问道:“那你爹和你娘呢?” “他们不在这里,在天山之巅。” “为何?” “我娘不喜欢这个山谷,她嫌压抑。她生前受身体所限,从未离开过天山,死后就不想束缚在这里。她喜欢看很远很远的地方,想要阳光,也要天山的白雪,所以爹就将她安葬在山巅。等爹走后,我将他们合葬,遂了心愿。” 叶霄提起双亲,从未有过一丝哀怨,反而有种向往。 赵思洵见了,忍不住握住他手问:“那你呢?” “自是你葬哪儿,我就葬在你边上。” 赵思洵苦恼道:“可我还没想好。” 叶霄笑了笑,“没关系,花上一辈子时间,你慢慢想。”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没几章了,快结束啦 第156章 大喜 霄郎,余生多指教。 送灵入葬之后, 赵思洵与叶霄的喜事就到了。 当夜,几匹快马赶到了云霄宫。 赵思露一路走来,云霄宫是满目红色, 红灯笼,红喜字,连山门都飘着红绸, 宫主大婚, 非常隆重。 她震惊地找到赵思洵, 难以置信道:“哥, 您真的要跟叶宫主成亲了?” 赵思洵点头,“对啊, 不是早派人跟你说了,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明天就是你哥的喜事,像话吗?” “我已经很赶了, 抛下大军就往天山跑,你是不知道师父得到这消息时候的震惊, 对了, 你跟父皇说了嘛?” 赵思洵理所当然道:“自是说了。” “他也同意?” 赵思洵似笑非笑道:“他同不同意重要吗?”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翅膀硬了。 赵思露道:“我觉得父皇要气疯了。” “气什么?”这时叶霄走进来。 赵思露立刻起身, 想也不想地打招呼,“嫂子好!”话落, 她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偷偷抬眼看去,讪讪道, “叶宫主。” 叶霄宛然, “一路奔波, 辛苦了。” “不辛苦, 您跟哥哥修成正果,妹妹心满意足,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多谢。”叶霄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便递了过去,“让厨房随意备了一些,你将就。” 赵思露惊讶地睁大眼睛,回头看看她哥,又看看嫂子,心花瞬间朵朵怒放,“嫂子你真好!” 天下至尊居然记得她辛苦,还知道她没用晚饭,请问叶霄是这么体贴的人吗? 还不是因为爱屋及乌,为了他哥! 她悄悄对赵思洵道:“哥,你太有眼光了!” “屁话,吃你的吧。” “嘿嘿。” 赵思露没敢多打搅哥嫂,很识相地就退出了门,一转头,就见到了对着她笑的闻笛笙。 她心中一乐,便道:“闻师兄,听说你也突破了。” 闻笛笙摸了摸后脑勺,“是啊,总算能跟上露师妹的脚步,不至于落太远。” “你吃过晚饭吗?” “吃了,露师妹没用吗?”闻笛笙惊讶,有了然道,“要不我去厨房给你找点……” “不不不,我吃了,是嫂子带给我的。”赵思露想起来还觉得荣幸,于是便兴致勃勃地说,“就寝的时间尚早,若是闻师兄吃饱了,咱们不如切磋一下吧?” 闻笛笙:“……”为什么一见面就打?就不能好好说说话? 偷偷摸摸跟在他身后的师弟师妹们闻言,憋着笑差点露馅。 一腔热血送明月,可恨明月心中只有武功。 “打吗,让我看看你有多长进?”赵思露道。 闻笛笙抽了抽嘴角,不由地问:“要是不打呢?” “那我去睡觉了,为了参加我哥的喜事,我是日夜兼程赶来的,困。”赵思露打着哈欠道。 闻笛笙无语,“你累了,还打?” “松松筋骨嘛,打不打?” 闻笛笙:“……打。”见到一面不容易,就算被揍成猪头,他也乐意。 身后终于传来猪叫的笑声。 “惨,显然还是闻师兄惨。” 第二日,云霄宫山门大开,满座宾客,有些甚至听到消息特意赶来的。 甭管这男人和男人之间到底有多惊世骇俗,云霄宫与南望联姻,天下第一与南望太子结为连理,就足以令全天下震动。 第228章 甚至,连北寒都专门派了人过来庆贺,这就意味着赵思洵还未统一中原,北寒便已经变相地承认了他的地位。 声势可谓浩大。 大殿之上,乌铎坐于高位,与云霄宫诸位长老一起等待新人。 大殿廊下,叶霄和赵思洵身着喜服,从两侧相向走来,到达殿门口,各自抬起双手相叩,垂首一礼。 闻笛笙捧着红绸花走到两人中间,叶霄和赵思洵各执一段,然后一起迈入大殿,走向高堂。 两人皆是人中龙凤,俊美无俦,谁见了也不能违心说一句不般配。 赤鸿清了清嗓子,喊道:“一拜天地——” 两人面朝大殿之外,一同弯腰鞠躬。 “二拜高堂——” 乌铎刹那间正襟危坐,一派高人模样,但嘴角却是高高翘起的。 云霄宫那边人数就多了,叶霄就算是宫主,论辈分却是低了,除了赤鸿被抓去当了司仪,悲月,灰雁以及司空灵都能受他俩一拜。 “夫妻……”话落,赤鸿就卡住了,“夫,夫夫对拜——” “哈哈……” 众人大笑之中,赵思洵与叶霄对视了一眼。 赵思洵低声道:“霄郎,余生多指教。” 叶霄心下一热,跟着回应,“洵儿,余生常相伴。” 双目交融,眼中只剩彼此。 “啊呀,你俩看啥呢,赶紧对拜了,要不要进洞房啊!” 赵思洵脸一红,对着叶霄拜下去,叶霄心下一哂,亦是如此。 今日之后,生死同穴,名正言顺。 “礼成——进……哈哈,进啥洞房,先开席吧!” 赤鸿的话令众人哈哈大笑,大圆先开口道:“贫僧可是记得太子殿下答应给咱倒酒,夫唱夫随,你们两个都不能落下!” “这我作证,就在城门前,太子殿下金口玉言。” “对对对,娘的,喝上这杯酒,这辈子都值了!” “三生有幸,嘿嘿,太子殿下,叶宫主,三生有幸。” “叶宫主不会不认吧?” 哪怕有所隔阂,也在两个多月的肝胆相照下拉近彼此距离。 云霄宫弟子分散着与江湖各派坐一桌,赵思洵手下的护卫也三三两两跟交好地碰杯,总之大喜日子,大家都放肆起来,一个个毫不客气地将酒坛码在桌上,拭目以待。 赵思洵见此,不禁往叶霄身上靠了靠,低声道:“霄郎,我酒量不行。” 叶霄苦笑,“夫人,我亦尚浅。” “那怎么办,这要是喝下来,不是撑死就得醉死。” “不如……” “哎哎哎,霄儿,别想用武功作弊,提前说好,要是发现了,一罚三啊。”赤鸿嚷嚷道。 司空灵这会儿不嫌他丢人,反而一把掀了酒盖子,好整以暇地等着,“是男人,就喝,不要叽叽歪歪,扭扭捏捏。” 云霄宫地处北境,终年寒冷,喝酒暖身那是常事,除了叶霄不好这口,所有人都是酒坛大师。 “完蛋了,咱宫主今晚就别想洞房,能爬到夫人面前就很不错了。” 小弟子们看热闹,一边感慨一边起哄,毕竟平日里没少遭这位挑剔的宫主训斥,三天两头得结伴跑天山喝风吃雪,苦兮兮,难得有机会看叶霄吃瘪,每个人都喜闻见乐,恨不得自家宫主当众出丑。 其中以闻笛笙为最,毕竟他是天山常客,再加上追求女神八字没一撇,看见叶霄共结连理,酸鸡心理出来作妖,叫的尤为大声。 然后,叶霄朝他抬了抬下巴,唤了一声,“师弟。” 闻笛笙:“……”他感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滋味,刹那间冲向天灵盖,真的。 “做啥?” “酒,我来敬,喝,你代劳。” 闻笛笙不乐意了,“凭啥?”又是他成亲。 叶霄理了理喜服袖子,淡淡道:“你看那边。” 闻笛笙望过去,只见那头,赵思洵正拍着赵思露的肩膀,感慨道:“好妹妹,哥就靠你了。” “哥放心,来多少我喝多少,就这点阵势吓不到我!”夷山族千杯不醉,不是随便叫的,宗师级别的赵思露,酒量更是如大海,深不可测。 赵思洵感动得热泪盈眶,“哥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有你这个妹妹,放心,改明儿让你嫂子把绝世武功统统都教给你!” 赵思露狠狠点头,“多谢哥哥,多谢嫂嫂。” 闻笛笙:“……” 叶霄瞥了他一眼,施施然地又问了一遍,“喝吗?” 闻笛笙:“……喝。”往死里喝。 “好师弟,去吧。” 一路沿着满目的红,闻笛笙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身后的师弟妹彼此对视一眼,忍着坏笑,口是心非地在他身后唤道:“闻师兄,还去啊?这样不好吧,万一宫主生气了怎么办?” “是啊,我们还是不去闹洞房了吧?” 话虽这么说着,但是拉扯着闻笛笙袖子的手,不仅没往后撤,反而将他往前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闻笛笙虽然喝醉了,不过头脑还是清醒的,他转过身,一边踉跄地往后走,一边抬起手指一个个指过来,“装,继续装,打小跟老子一块儿长大,你们一撅起屁股,我就知道要放什么屁!” 闻言,师弟妹们纷纷笑起来。 “那师兄你怎么还去啊?” 闻笛笙反问:“为什么不去,洞房不就是用来闹得吗?机会难得,你们去不去?” 只听到异口同声:“去!” “大师兄,真不愧大师兄!” “谁都不服,就服你!” “闻师兄,你要是被贬上天山,咱一定想办法把明都公主也给哄上去。” 这话一出,闻笛笙眼睛立刻亮了,傻笑起来,“就知道你们最懂事,走,跟我来!” “你们去哪儿?”正说着,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众人一回头,只见赵思露笑眯眯地望着他们,因为喝了不少酒,她脸蛋红润,眼睛水汪汪的,再加上哥哥的大喜日子,穿得也是极为漂亮,闻笛笙一见到,眼睛瞬间就直了。 “露师妹,你,你还好吗?” 赵思露回答:“多亏诸位师兄师姐帮忙,我才没喝多,吹吹风就舒服多了。”接着她又问了一句,“你们这是要去……” “闹洞房!”闻笛笙身后的师弟兴致勃勃道,“明都公主,你要一起来吗?” 闹自家哥哥和嫂子的洞房,赵思露心说不会被打出来吗? “没事,师兄给你顶着!”闻笛笙将胸脯拍得砰砰响。 “那好吧。” 赵思露也是爱玩爱闹的性子,都是年轻人,朝气蓬勃,于是嘻嘻哈哈地往叶霄屋子走去。 屋顶上凑在一块儿吹风继续喝酒的长辈见了,摇头道:“一群傻孩子。” 龙凤红烛燃着朦胧昏暗的光,袅袅香炉氤氲着淡淡的香气。 叶霄的屋子褪去清雅素淡,触目可及皆是跳跃红色。 两人坐在床上,身后是红色的帐幔,大红的床铺层层叠叠,最上面绣着精细的鸳鸯交颈图案,缠绵而暧昧。 这静谧的氛围,饶是早已相知相许,可今日彼此为新人,依旧怦然心动,情难自制。 明明此刻的天气已经寒凉,但无端有种燥热之感。 赵思洵动了动喉咙,忍不住唤道:“霄哥哥……” “洵儿……” 没想到却是两人一同开口,接着一同停下,彼此凝望着。 都已经肌肤相亲过多回了,但此情此景,赵思洵还是紧张地暗暗捏着手指,摩挲床面。 “可要喝水?” 还是叶霄先开了口,赵思洵抬起头,见昏暗的烛光下,那人的脸上已经绯红一片,也不知道是今日喝多了酒,还是因为别的产生了羞稔之意。 看来,他比自己还要紧张,想到这里,赵思洵镇定了,眉眼一弯,“要。” 叶霄于是下了床铺,到桌边倒水,可一眼见到了桌上的酒盏。 细长的酒壶雕刻着龙凤交错的纹路,话说,他俩的交杯酒还未喝过。 忽然一只手自他身后探过来,拿过酒壶,倒入两只早已备好的酒杯中,只见赵思洵笑嫣嫣地看着他,“以酒代水,共饮一杯可好?” 叶霄接过其中一只,目光灼灼,“求之不得。” 手臂交缠,赵思洵抬起下巴,一边喝着,一边望着叶霄,而后者亦是如此。 接着,饮尽的那一瞬,两只酒杯被一同搁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只听到一声低喃“洵儿”,再抬头望去,红色的剪影却已是相拥相吻去了床帐。 红色的被面衬着洁白的肌肤,染上醉人的绯色,情.动之际,难以自持,忽然叶霄在他的耳畔低喃道:“洵儿,明日一起去天山看日出可好?” “嗯……” 话落,帐幔落下,红浪翻涌,夜晚在龙凤烛中缓缓流过…… 而屋外的横阶上,坐着一排排的脑袋,对着远处的雪山,望着那轮明月,感到莫名的孤寂和……愤怒。 第229章 “太可恶了!武功高强了不起啊,竟然把门窗封死!” 是的,他们推门门不开,推窗窗不入,用力撞一撞,全倒栽葱反弹出去,摔了个鼻青脸肿,如今只能对月伤神。 闻笛笙喃喃道:“我一定好好练武,早日成为大宗师,将武林至尊踩在脚下……” 众多弟子一同点头。 赵思露捧着脸望着月亮,忽然道:“月色正好,不如再喝一点?”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酒坛,她笑眯眯地问。 闻笛笙惊呆了:“还喝?” 赵思露眨眨眼睛,无辜道:“你喝不下了吗?” 师弟妹们对闻笛笙面露同情。 这武功不行,似乎酒量也差了不是一丁半点,这样能追到女神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望帝:不孝子!!!!!!! 感谢大家祝福,完结倒计时3 第157章 雪日 洵儿,我想听夷山王府那晚你吹的曲子。 “洵儿, 到了。” 赵思洵是在天山之巅被叫醒的,他趴在叶霄的背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四周一片昏暗, 呼啸的风声自耳畔起此彼伏,赵思洵瞬间就瞪大眼睛,望着鹅毛大雪纷飞落下, 眼神比白雪还要茫然。 我在哪儿, 为什么在这里, 香软舒适的床呢? 叶霄将人放下, 捏了捏趴在他肩上睡出印子的脸颊,笑道:“太阳快出来了。” 这么一说, 赵思洵的思绪慢慢回转,惊讶道:“天山之巅?” “嗯, 昨夜不是说好一起来看的吗?”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然而眼前浮现暧昧的红色, 以及昨夜令人脸红心跳,各种不可描述的画面, 羞耻得让他下意识抬手捂住脸, 依稀之中, 在浓重的喘.息下,他似乎记起来有这么回事, 然后呢? 那种状态下,他哪儿还分辨出叶霄说的是什么。 “真难得,这么早你还起得来。”那般激烈之下, 他早就不省人事了, 这位竟还能将他一个睡死过去的人背上山。 叶霄笑道:“我没舍得睡。” 赵思洵心中一热, 握住了他的手, “我梦里也有你。” 叶霄拉住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道:“来,带你见见我爹和我娘。” 叶雪山和月于珠葬在天山之巅,然而此处白雪茫茫,就算有墓碑也早就被冰雪覆盖,如何分辨在哪儿? 可是下一刻,只见叶霄以手代剑,猛然一挥,只见一道剑气扫过,厚厚的冰雪质层顿时被掀起来,露出一块墓碑,上刻四字——雪山于珠。 孤零零的,就一个碑。 “爹娘就在下面,不过无人再打开了,洵儿,你看,日出了。” 赵思洵蓦地回头,只见漫天雪花之中,一轮金日带着朦胧的光辉从山巅的另一头缓缓上升,他的眼睛亦缓缓睁大,染上淡淡的金色。 太阳看不清轮廓,可因为是山巅,仿佛苍穹近在咫尺,万籁俱寂之中,雪花仿佛受到阳光的洗礼,带着金色璀璨的光辉,将远近连绵的高山山脉都镀成了金白。 赵思洵忽然理解了月于珠为何选择这里作为埋骨之地,他伸出手,想要接住一片雪花,但是还未碰触,却已经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他眨了眨眼睛,望着叶霄面露不解,叶霄失笑问:“冷吗?” “不冷……”刹那,他明白了,咋舌道,“怪不得世人都要练就绝世武功,就算不用来杀敌立威,光挡风遮雨都足够诱惑了。” 然这自然绝境,天底下又有多少人能够攀登上来,更逞论带上一个人? “可惜我没带埙,不然就履行诺言,给你吹一曲了。” 然而话落,叶霄从袖中掏出一个埙,古旧的陶,磨损了边角,只有云霄二字还清晰可见,他将埙递了过来,温柔而深情地说:“洵儿,我想听夷山王府那晚你吹的曲子。” 那时候他吹了什么? 赵思洵其实不太记得了,不过管他呢,反正他吹什么都好听,大不了用余生慢慢吹,总能吹个遍的。 明明山巅四野无遮挡,开阔空旷,然而在风雪的干扰下,声音根本传不出太远。 不过赵思洵依旧吹得很投入,也很高兴,因为身旁有他最喜欢的听众。 云霄宫 “都快日上三竿了,这俩咋还没起来?” 武林各派在今日一早纷纷告辞,回各自山门去了,司空灵作为代宫主,一一将人送走,回头,依旧没发现叶霄和赵思洵的身影,有些奇怪。 赤鸿剔着牙跟大圆一同出来,忍不住道:“人新婚夫夫正腻歪着,不想起来也是正常的,想当初月师姐跟小师兄成亲那会儿……” 司空灵抽了抽嘴角,“不是我催促,是南望来人,已经过了云霄城,很快就要上山了。” 赵思洵一个太子,在别国境内逗留数月,顺道还把婚事给办了,娶得或者嫁了还是个男人,随便放哪朝哪代,都是大逆不道的行径。 说到这里,大圆有些担心道:“阿弥陀佛,不会怪罪吧?” “谁怪罪?咱宫主这样的儿媳妇,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武功更是天下决定,哪个公公见了不得掂量掂量,万一……一个不小心,,母仪天下了咋办,是吧?” 赤鸿这不着调的话简直令司空灵无语,“不管怎么样,总得让夫人知道,我去叫人起来。” 然而她刚往里走,就见乌铎带着赵思露从后山回来,两人的肩膀上还落了一点雪,赵思露的额头尽是汗,脸蛋红扑扑的,可见刚交过手。 “前辈,明都公主。” 乌铎颔首,赵思露回礼,“大师,两位长老是去找哥哥和嫂子吗?” 司空灵回答:“南望来人了,得通知一声夫人。” 然而乌铎却摆手道:“不用去了,他俩不在云霄宫。” 司空灵一愣,“您怎么知道?” “两个时辰前,天还没亮的时候,我看到嫂子就带着哥哥上天山了。”赵思露朝背后那最高峰一指。 原来如此,“看来是宫主带着夫人见岳丈岳母去了。” 俩男人成亲就这点不好,娘家婆家分不清,一同乱叫,大圆得理一会儿才能知道赤鸿说的是谁。 “来的人应该是我师父,我去见吧。”赵思露道。 当赵思露陪着曲怀走进云霄宫时,叶霄和赵思洵正好从天山下来。 “哟,曲公公来了。”赵思洵一眼看到来人,打了声招呼。 曲怀听着声音停住脚步,抬起浮尘叩了叩,“太子殿下。”接着目光往旁边移去,顿了顿,还是唤了一声,“叶宫主。” 这声音说不出的别捏,一旁的赵思露还忍着笑提醒,“师父,得叫太子妃。” 可曲怀怎么说得出口,只能当做没听见。 他是头一次见到叶霄本人,显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年少有为,然而就这样一个年轻人却能打败宁家那个老妖怪,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不过再难以置信,强者的气息是骗不了人的,甚至,看着云霄宫还未收起来的红喜红绸,他家太子与这位宫主成亲之事,也已成真。 他只能道:“殿下,好歹让皇上提前有个准备。” “什么准备,是给聘礼还是给嫁妆啊?他那么小气,估计嫁妆没有,还得要天价聘礼。”赵思洵一边往里走,一边道。 曲怀闻言哭笑不得,“您说笑了,皇上是让杂家问问,殿下您何时归国?” “三天后吧。” 曲怀于是看向了叶霄,“那叶宫主……” “自然是一起去,曲公公可以提前跟父皇说一声,见面礼得备足。” 曲怀不用细想,都能猜到望帝有多头疼,“是。” 有叶霄和乌铎两大宗师护佑,赵思洵是光明正大地横穿大盛,直接到达博洋湖,顺水而下。 说实话,早在赵思洵出发前往天山解云霄宫之围时,望帝并不看好他,甚至隐隐有些后悔太早立他为太子,以至于将南望的命运与危在旦夕的云霄宫绑在一起。 万一,赵思洵死在大盛,整个南望都得承受大盛的怒火,两国实力悬殊,压力太大。 不过,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望帝命曲怀和楚大将军随时在边境接应,盼望着这个儿子能创造奇迹,杀出重围。 其实他是有些奇怪的,云霄宫与赵思洵有恩不假,然而八船炸.药送出去,也足以弥补当初护佑恩情,毕竟江湖之事,一国太子掺和其中未免不妥。 若说心上人在天山,然对于多情以至无情的望帝来说,再心爱的女人也比不上自己的安危,堂堂太子以身犯险实属愚蠢。 果然,接下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沉重,云霄宫在四大门派围攻之下虽然撑下来,然而叶霄却废了武功,接着大盛十万大军围城,宁娥势要向赵思洵报杀子之仇。 两国的关系岌岌可危不说,望帝已经做好重立太子的准备。 然而……世事无常,天意难测,老天爷似乎对赵思洵格外眷顾,云霄城破之时,叶霄闭关而出,军前奠定武道第一人,十万大军惧他而退兵。 第230章 望帝于乱世中称帝,几经沉浮,已经很少有事能让他的心境大起大落,但是这个好消息还是让他面露喜悦,心情激动。 世间豪赌者,输的倾家荡产比比皆是,但也有盆满钵满之人,他的赵思洵成为世间最大的赢家! 只是……一口茶还未入喉,下一刻却瞬间喷出,真的是喷出来的! “什么?谁跟谁?” 报信的士兵都不敢看皇帝的脸色,低头回答:“太子殿下与云霄宫主共结连理,办喜事,消息都传开了。” 望帝久久未语,他觉得自己幻听了。 世间从无十全十美之事,瞧,糟心的不来了吗? 更可恶的是,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臭小子真是一点也没把他当回事! 望帝气得牙痒痒,可惜赵思洵远在天山,就是想揍一顿都找不到人,只能安耐着火气催人回国。 自古结两姓之好,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私相授受,违背伦理,别说是个男人,就算是个姑娘,这太子妃,他也不会承认的! “还想要见面礼,哼,做梦!” 但是真当叶霄站在望帝的面前,随着赵思洵抬手微微行礼时,望帝的眼皮还是不由自主地跳了跳,在群臣的目光下,赵思洵笑容中,以及叶霄淡淡一瞥,再义正言辞的话也嘴硬不起来。 皇帝这身份,能震慑世间几乎所有人,但是唯独对大宗师,效果大打折扣。 段平沙是因为清虚派有所求,可叶霄,他会行这一礼完全是因为赵思洵,这点望帝很有自知之明,而此时此刻,在赵思洵声望可影响中原之时,他也拿这个儿子没办法。 最终,他只能憋出一句,“你们一路辛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2 第158章 终曲 我要亲自丈量这锦绣山河,请霄哥哥陪我。 晚些时候, 赵思洵进宫,跟望帝商议中原局势。 大盛放弃东楚和西越的优势,收拢二十万兵力对付云霄城未果, 如今就被南望摘桃。 西越的地盘不比南望大多少,如今除了皇都以外,差不多都沦陷了。 “若是快的话, 再一个月时间, 西越将不复存在, 全归于南望版图。”赵思洵笑眯眯地问, “父皇,是不是高兴地睡不着觉?” “哼, 朕的确日日难眠,却是被你吓的。”望帝瞪了他一眼, 目光往殿外看了看,“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胆大妄为?” “您指的是哪一件事?”赵思洵故作不解道。 望帝道:“婚姻大事, 你可问过朕的意思?” “问过了呀?” 望帝疑惑,“什么时候?” “去天山之前, 我跟您说儿子的太子妃就在云霄宫, 我得去救他, 您同意了!” 望帝气笑了,“你这叫做问过了?”那根本就是欺瞒! “要不然呢, 儿子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只有叶霄,您一查就知道, 怎么, 这门亲事您不同意?”赵思洵问。 “废话!”望帝怒地拍了一下桌子, “朕这是嫁儿子还是娶儿媳?” “有啥区别, 您若心里过不去,就当他入赘好了。”赵思洵毫不在意道。 入赘? 望帝冷笑道:“你倒是看得开。” 赵思洵笑了笑,“见识过云霄宫的财力,体会过霄哥哥的绝世武功,我看得格外开。父皇,不是儿子胳膊肘往外拐,若让您给聘礼,我怕咱老赵家倾家荡产。” “少给朕胡言乱语,罢了,事成定局,朕还能管着你不成。”说到这里,望帝皱了皱眉,“不过,你就打算和他过一辈子?” “是啊,一生一世一双人,美梦成真,神仙日子,您羡慕吗?” 望帝嗤了一声,“羡慕?朕三宫六院,身旁美人如云,究竟谁羡慕谁?” 叶霄的武功高成这样,赵思洵敢乱来一个试试?高燮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叶霄都不需要旁人出手,直接就能手刃枕边人。 望帝看着赵思洵这张漂亮脸蛋,总觉得又养了一个宜家宜室的女儿。 然而赵思洵却撇了撇嘴道:“身边再多人有什么用,不还是孤家寡人?我家霄哥哥可是为了我,生死置之度外的。您扪心自问一下,后宫这么多娘娘,抛开身份地位不谈,有一个对您掏心掏肺的吗?” 那股得意劲,望帝看得有些碍眼,便淡淡道:“西越好打,东楚却没那么容易,大盛不会由着南望顺利拿下,你有何打算?” “不着急,三月之后,我家霄哥哥在四国交接之处对战三大宗师,只要这三个一死,我大军即刻压境,应是无人能挡了。” 望帝是没见过叶霄云霄城前一战,不由地问:“以一敌三,可有把握?” 赵思洵道:“霄哥哥说能打就一定能打,我倒是更担心三个缩头乌龟不敢应战。” 万佛寺,禅房 “老衲想想你也只能来这里了。”三花感受着气息,抬起头微微一笑。 一个身影出现在屋内,段平沙在三花面前坐下,目光落在冒着热气的茶盏上,端起来,轻轻呷了一口道:“丧家之犬,只能寻找同病相怜。” 三花抬起佛珠拨弄着,低眉一声阿弥陀佛,似在可笑自己,又仿佛在嘲笑他人,“那还少了一个。” “他的日子也不好过。”段平沙看着三花问,“和尚,你又如何打算?莫不是就这么躲在大盛?” 三花的眉眼已经苍老许多,之前赵思洵见到他,还会被他的佛性所感染,如今这张脸只剩下冷漠,“老衲已经退让了方丈之位。” “所以?” “却不知这国师该不该继续当下去。” 段平沙微微思索,似乎明白了,“看来女帝要你应战。” 三花笑了笑,抬起茶壶给段平沙添了茶水,“老衲询问过几位从云霄城归来的宗师。” “如何?” “宁寒十三剑,如仙人降临。” 段平沙听着这话,心情沉下来,宁寒再厉害,还是输给了叶霄,落得身死之下场。 “当日,太玄九重先破道,冥月遮天藏杀机,垂天问星踏山河,千锤百炼无人挡。”三花看着他,轻轻一叹,“就只差我佛门神通了。” “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 话落,两人相顾,无言沉默。 “和尚……” “段掌教,我们有第二条路可走吗?”三花将佛珠放下,端起茶盏,捧在手心,看着段平沙苦笑道。 所有的仙风道骨褪去,大宗师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也什么都不是。 “云霄宫说的很清楚,不去,世上就在无万佛寺,上陵学宫,包括清虚派。”段平沙艰难道,哪怕他早已经卸下掌门之位,将弟子逐出师门,以保存传承,然而这又能糊弄谁呢? “贫道得去,孟宫主也一定会去。” 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门下弟子将来还能堂堂正正行走江湖。 血债血偿,还了就还了。 “和尚,不管叶霄实力如何,我们三人终究胜算大一些,不然真成了丧家之犬,人生在世又有何意义?” 段平沙说完便站了起来,走向屋外。 三花看着放在小几上的佛珠,想要拿起来,终究没敢再碰。 他舍弃了佛,那么佛自然也舍弃了他。 三月之后,三国交汇之地,博洋湖。 赵思洵率领十万大军压在博洋湖西南边界,三万水师于湖中待命。 大盛出兵十五万压在博洋湖北面,东楚五万大军于东面。 而湖中各个岛屿,出现无数武林高手,见证这惊世一战。 南望水师中的一条船上,燃着袅袅细烟,坐于榻上的叶霄闭眸入定,膝上横卧着一把黑色古剑。 这条船上没有别人,只有一位少年坐在对面,几上摊着一张舆图,正拿着细笔慢慢刻画。 不知什么时候,叶霄已经睁开了眼睛,不过他未曾多言,而是静静地望着赵思洵认真地将图中一座又一座的城池划入南望的版图。 忽然,船传来轻轻响动,赵思洵停了笔,抬头,刚巧和叶霄的视线碰上。 他展颜一笑,“看来,我的担忧是多余的。” 叶霄跟着扬唇,“担心什么?” “我怕你唱独角戏。” “他们会来。” 话落,舱门被打开,只见赵思露兴匆匆地跑进来道:“哥,嫂子,他们来了!” 叶霄于是站起来,透过窗子的风吹进来,扬起他的衣摆和长发,也将小几上的地图吹起了一角。 叶霄将剑鞘搁在上面压住,对着赵思洵说:“你慢慢画,画完,我就回来了。” “好。” 叶霄走出船舱,脚下轻轻一点,身影便随风飘去。 赵思露看着叶霄的背影,眼底带着一份渴望,忍不住回头问:“哥,你不去看吗?” “不去。” “啊……”赵思露面露失望,“为什么呀?” “因为打起来的时候,肯定得打雷刮风,下雨下雪,我武功低,不想被兜一脸,遭这个罪。”赵思洵理直气壮道,“不过呢,你可以去看,机会难得。” 第231章 赵思露一听,高兴了,“那我去啦?” “去吧。” 赵思露于是转身跑出了船舱,脚下一起,也踏水追过去。 赵思洵看着自己画了半幅的舆图,干脆放下笔,转出来,抬头往桅杆上一看,果然见到乌铎,便笑问:“舅公,您不去看呀?” 乌铎背着斗笠,翘着腿坐在上面喝酒,闻言便道:“看什么?那三个境界早已不如当初,加起来也抵不上宁寒一个,看不看都一样。” 话落,蔚蓝如洗的天空忽然传来隆隆之声,接着乌云遮挡阳光,而湖面也开始起伏起来,水汽凝重,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赵思洵想了想,干脆运起轻功,也跳上了桅杆,坐到了乌铎的身边,拿过他的酒坛,喝了一口。 “待会儿刮风下雨糊你一脸,还不进去躲着?” 赵思洵将乌铎背后的斗笠取下来,戴在自己的头顶,抬起头微笑道:“这样就不怕了。” “还说不担心。”乌铎对他的口是心非嗤笑了一声。 赵思洵也不反驳,只是荡着双脚望着天空。 湖面起波澜,远远的天空形成云卷旋涡,似乎酝酿着更强大的力量,接着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区区的斗笠已经挡不住了。 “还是进去吧,不然成落汤鸡喽。”乌铎取笑道。 赵思洵也不坚持,他正要跳下桅杆,忽然只听到一声巨响,大雨转为暴雨,倾盆而下,将赵思洵从头到尾淋个湿透。 “进不进去,已经不重要了。”他将斗笠一掀,哈哈大笑,目光灼灼的望着远处,“是不是该结束了?” 天空的风暴旋涡在这声之后,慢慢消散。 乌铎面露惊愕,接着摇头失笑,“年轻人还是太急躁了些,就不能给老年人点面子。” 起伏的湖面缓缓平静,欢呼声依稀传来,感染了整个水师。 这个结果,不言而喻。 “殿下!” 水师中有传讯官跑来,面露喜悦。 赵思洵望着烟雨朦胧中踏水而来的人,笑道:“传孤命令,进攻!” “是!” 叶霄落下的瞬间,赵思洵对他抱怨道:“太摇晃了,我都没画完。” 叶霄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温柔一笑,“我的错,就罚我陪你重新画?” 然而赵思洵摇头道:“我不画了。” “为何?” “画不准。” “那……” 赵思洵望着乌云散去,蔚蓝如洗的天空,笑着搂住叶霄的脖子,“我要亲自丈量这锦绣山河,请霄哥哥陪我。” 叶霄宛然,眸光闪动,“自当相随。”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完结啦,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坚持陪伴,没有你们,遥绝对写不了这么长! 遥自己非常喜欢这个故事,能将它圆满很高心,再一次谢谢大家。 第159章 迁都(番外) 若陛下以身相许,我自为你排忧解难。 三年后, 赵思洵平定天下,统一中原,众望所归, 不是皇帝胜似皇帝, 望帝也识趣, 主动退位让贤。 至此,赵思洵登基,改国号为华, 同时准备迁都, 只是究竟哪个城市,还拿不准。 晚间就寝的时候,他趴在叶霄的胸膛前, 问道:“霄哥哥, 你觉得哪里好?” 叶霄摸着他的头发道:“有几个选择?” “粱都, 东陵, 还有洛城。” 叶霄回答:“洛城。” “嗯?”这么干脆? 赵思洵立刻直起脑袋,晶亮着眼睛望着自家清俊如仙的皇后, 惊奇道:“你都不用考虑考虑的吗?” “考虑什么?” 赵思洵坐起来, 盘着腿道:“比如粱都, 都说天子守国门,所以历朝历代大多选择这里, 本就是中枢之地,皇城和宫殿都是现成的,安顿官员也方便,离云霄城最近, 赶上几天马就能来回了, 这也是朝中呼声最高的。虽然乱世数十年, 可大家说起都城,似乎还得是粱都。” 叶霄淡淡道:“可你不喜欢。” 赵思洵瞬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显然被枕边人说中心事很高兴,“世家门阀巴不得我立都在那里,凭他们的影响力和一张一张的关系织网,朝廷政令想要毫无阻碍地实施,我还得想办法先清洗他们,否则不用多长时间,朝中大臣就跟他们密不可分了,将来选拔官员,也得被他们插上一脚。”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室,甭管是高家还是宁家当权,朝中大臣必脱离不了世家影响,这绝对不是赵思洵能够容忍的。 “那东陵呢?” “大河流域交汇之处,又处在沿海之地,运输四通八达,不论文化交流还是财富流通,都是数一数二,就是离西北太远,先不论异族动向掌握不足,将来南北东西差异会逐渐拉大,这非我所愿。” 叶霄笑了笑,“所以就洛城吧,折中之地。” “嗯……不过……” “怎么?” “迁都要造宫殿,建皇城,人力物力都是钱。” “缺了?” 赵思洵在叶霄身边躺下来,将脑袋枕在叶霄的肩头,双手搂住他的腰,修长的手指在腰带上来回摩挲,慢慢地寻着侧开的衣襟探了进去,轻叹:“国库是空的。” 大宗师绵长不闻的呼吸顿时紊乱起来,侧过头,轻吻赵思洵的唇,在后者的手一路往下之时,一把转身将其压在身下,眼神深幽,“若陛下以身相许,我自为你排忧解难。” 赵思洵弯起唇角,抽出手绕在叶霄的脖颈上,抚摸着那滚动的喉结,撩拨之下,他清晰地感到叶霄的喉间发紧,身体紧绷,于是笑吟吟地问:“敢问皇后娘娘能为朕分忧多少?” 叶霄没去管赵思洵作乱的手,眉间带着克制和隐忍,“那就看陛下今晚的表现。” “原来如此。”低低的笑声自赵思洵的口中而出,他抬起眼睛,眸光如春水,荡漾着一汪无边艳色。双手轻轻地按在叶霄的肩膀上,接着重重一推,后者从善如流被按回了床上,接着腰腹一紧,尊贵的陛下已是跨坐在他身上。 “洵儿……”叶霄的声音充满了哑意。 龙床纱帐落下,赵思洵缓缓地解开衣裳,露出胸前白玉和绯色,青丝撩于耳后,“明日君王不早朝了。” 云霄宫 司空灵看着手里的信,额头青筋蹦了蹦,脸色顿时扭曲了起来。 赤鸿听说叶霄来信,不禁溜达着过来,一瞧见司空灵的脸色,心下一抽,立刻脚跟一转,准备开溜,可惜…… “给老娘滚进来!” 就算是宗师的武功,在近大宗师面前,也别想藏匿气息。 赤鸿挠了挠头,讪笑道:“怎么了这是,火气那么大。” “你自己看!” 信纸无风飘到赤鸿的面前,后者拿来一看,嘴角抽动,“这是……” 只听到司空灵冷笑道:“自古昏君为讨美人欢心,倾一国之力建造瑶池金屋,你有听说反过来的吗?” 赤鸿清了清嗓子,没法反驳,只能期期艾艾地说:“咱宫主被美色所祸,也正常。” 帝王之尊,绝代风华,两厢加持,这枕头风吹起来一般人谁把得住?神仙都坠入凡尘,不知云霄宫在何处。 “那咱们给得出吗?” 司空灵哼了哼,“这是自然。”云霄宫三百年积累不是吹的。 话落,门外有小弟子走进来道:“司空长老,夫人来信。” 司空灵接过来看了看,接着眉毛一挑,脸上露出笑容,“还是夫人上道。” 赵思洵心思玲珑剔透,就算将叶霄勾得五迷三道,也知道怎么安抚人心,拿了岳家的钱,自然得给出相应好处,皇帝的口头支票那是镶金的。 是以就算叶霄三天两头败家,但云霄宫依旧予求予于。 有了钱,再多的反对声赵思洵都能按下,迁都之事就此敲定。 作者有话要说: 随便写写番外,大家随便看看。 第160章 借钱(番外) 别看旁人,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好看了。 赵思洵横扫千军, 一统天下,如今定都下来,重开科举, 网罗天下人才, 可谓四海升平, 蒸蒸日上,尽显泱泱大国风范。 “皇上,西域各国上奏国书, 准许使臣来我朝为皇上庆贺, 以结同盟之心。” “皇上,东海海中星罗国亦有意派遣使臣入中原以见天颜。” “皇上,北寒可汗愿与我朝重新和平建交。” …… 今日朝堂上, 赵思洵听着大臣奏疏, 笑问:“怎么都凑一块儿了?” 只听礼部尚书回答:“皇上怕是忘了, 前几年迁都匆忙, 您的千秋大典没有大办,如今百姓安居, 国力强盛, 臣以为需隆重操办。” 所谓千秋, 便是帝王生辰,亦是国庆之意。 礼部尚书说完, 吏部尚书也笑道:“正是,还有半年不到的时间,各国若要启程,的确需要早做打算。臣以为皇上不如借此次机会, 招四海比邻之国, 附属之国一见, 让各方瞻仰我朝天子容颜,重扬国威,以定朝拜之心。” 第232章 此言得朝臣附和无数。 说来战乱数十年,这些周边小国也一直处在观望之中,不敢与中原任何一国建交,自然作为附属国,也都趁此机会逃了每年该有的上贡,美其名曰,不知□□天子为谁,不敢进贡。 那可真是老大一笔钱呢。 赵思洵心思默算了一下,眉开眼笑道:“朕都没想到,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不过话音刚落,只见户部尚书慢吞吞地出列道:“不是臣泼各位冷水,皇上千秋,自当庆贺,可惜……四海初平定,皇上惠民之策深入人心,这国库一直是入不敷出,想要隆重操办,以显国威是好事,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皇上……”他默默地看向帝王,重重一叹,“还请皇上斟酌。” 说白了一点,没钱。 “照爱卿的意思,这就不办了?”赵思洵似笑非笑地问。 户部尚书恭敬道:“臣并非此意,只是遥想三年前迁都之初,臣一直担心皇城修建入不敷出,没想到皇上心中早有成算,是以……” 说到这里,赵思洵是明白了,他摸了摸手上的戒指,不冷不热道:“朕从未想过,朕明明富有四海,天下尽入囊中,结果倒头来还得吃皇后软饭,而且越吃越多,你们于心何忍啊?也不怕朕在皇后面前抬不起头来?” 此言一出,众大臣尴尬地一笑,心说您撒个娇吹个风不就有了。 户部尚书的脸皮显然比较厚,恭维道:“皇上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同心同德,令臣等羡慕不已,娘娘神仙般的人物,眼里只有皇上,必然不会看着皇上为难。” “是啊,也就只有皇上才配得上娘娘,我朝拥有这样的皇后,简直是上天的恩德,皇上的福气。” “臣等衷心祝愿皇上与娘娘恩爱到老,永结同心,娘娘千岁,皇上万岁。” …… 赵思洵听着殿中这一句句恭维话,明明知道这些奸诈狡猾的家伙是在哄着他去吹枕头风,但嘴角依旧不由地勾起来,显然这话他爱听。 他淡淡道:“行吧。” 大臣纷纷鞠躬行礼,“皇上圣明。” 一般江湖人与皇宫是格格不入的,哪怕是那些名门弟子,只要入了宫,成为妃嫔,即使得到皇帝特权可随意出入宫闱,也会感到束缚,渴望无拘无束的自由。 赵思洵与叶霄成亲之初,撇开同为男子不谈,无人看好。 赵思洵必然是要统一天下,成为一代帝王,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为了一个江湖人放弃皇位,哪怕那是云霄宫宫主,天下敬仰的大宗师。 权力的美妙滋味,谁体会谁知道,是以两人想要长久,只能叶霄妥协留在皇宫。 雄鹰折断翅膀飞入金笼里,是一件悲哀的事。 可惜,他们忘了一点,云霄宫虽在江湖上,可叶霄却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手指不沾阳春水,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出个门都能被洁癖送回家的宅男大少爷! 若非叶雪山死得早,谁能知道云霄宫还有个大宗师叶霄? 这并非清高,实在是他对权力没兴趣,对江湖纷争也敬谢不敏,练武完全是因为……其它他不会。 也亏得出生在云霄宫,否则一个吃喝玩乐,琴棋书画,庶务理事样样不精通,却挑剔龟毛,比后宫娘娘都难伺候的主,谁会搭理? 他这个人,在后宫与在云霄宫没什么区别,唯一有所出入的便是到天山距离远了一些。 然而到他这个境界,何处不能练功? 甚至,独孤求败,闲来无事,自创武功。 寂寞对叶霄来说,跟天山上的雪一样,乃是人生常态,不是个事。 唯一不一样的是,心里住了一个人,目光便不由追随过去,能陪伴在赵思洵身边,叶霄便心满意足。 但要说他全无忧患,也不是。 赵思洵毕竟是个开国之君,王朝百废待兴,天下人都抬头指望着他,那么注定得劳心劳力,辛苦非常,而这是叶霄最不擅,也无法分担的。 要知道叶雪山还能洗手作羹汤,为老婆嘘寒问暖,特别是那张嘴,甜言蜜语哄得月于珠心花怒放,除了庶务不通,其他讨老婆欢心,体贴的手段那是信手捏来。 可惜叶霄…… 上天显然是公平的,给了他天下无双的武功,就收回了其他天赋,贤内助的边他都够不上。 好在,作为云霄宫宫主,他有钱。 想到这里,叶霄心安了,看着赵思洵进屋,不由地问:“今日散朝有些晚了。” “多说了一些事情。”赵思洵在叶霄面前坐下来,然而想了想,又将屁股下的凳子往叶霄身边挪一挪,接着搂住他的胳膊,甜甜地冲叶霄笑道,“霄哥哥。” 叶霄侧眸,眼底浮现笑意,“嗯?” “你还记得我的生辰吗?” 叶霄闻言愣了愣,心说难道自己忘了? 但是转眼一想,不对,还早。 “不是在半年之后?” 赵思洵将脑袋枕在他的肩头,“是啊,可我想提前要礼物。” 叶霄自然无不可,“想要什么礼物?” 赵思洵觉得有些难开口,自己此刻特别像那种用甜言蜜语一次又一次哄老婆掏出嫁妆补贴的渣男。 “怎么了?”叶霄笑问。 赵思洵轻叹着将朝中商议之事老老实实说了,愧疚道:“霄哥哥放心,这笔钱我会还给你的,等我的千秋一过,我打算对世家动手了。”他展颜一笑,眼里带着些冷意。 虽说混战多年,民不聊生,国库空虚实属正常,但是像赵思洵这样捉襟见肘却实为罕见。 是真的没有来钱的门路吗? 自然不是,早在开国之初,便有人捧着金银送到赵思洵的眼前。 都说王朝兴盛衰亡乃是常事,却有世家源远流长,积累着举世财富,这样的门第,就算对着赵思洵,目光中也带着一丝优越。 他们很清楚,大一统之后便是要大肆封赏,修生养息,稳定朝堂内外……而这一切,都离不开钱。 然而,混战将各国国库打个精光,就是宁家在宁娥登基之后,也将倾世财富投入到战争之中,所留不多。 一旦平息战争,那就轮到世家递出橄榄枝了,给钱给物,甚至给人,毕竟即使寒门弟子中多有抱负之人,但在能力和谋略比较中,终究比不过世家培养出来的人才。 而他们所求的,便是官位,优待,甚至后宫中占得一席,如同蛛网一样将皇室包裹,如历朝历代一般。 这既是交易,亦是威胁,包括迁都之事,呼声最大的便是粱城。 可惜,赵思洵不为所动,宁愿捉襟见肘,跟自家皇后撒娇痴缠地要银子,也没搭理过这些世家门阀。 而云霄宫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宫,直接解了赵思洵的燃眉之急。 “他们着急了?”叶霄是知道赵思洵的打算的。 “能不急吗?我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便是因为朝堂不稳,人心不齐,动他们,容易产生动乱。如今迁都已成,第一批科举也顺利进行,等到各方来朝,威名大振,随便挑个名目都得收拾掉他们,我可不怕流血牺牲。” 赵思洵再年轻,也是从战火中起来的铁血皇帝,他牢牢把握着兵权,掌控着最新式的武器,背后更有两大宗师为依仗,众多武林高手护持,想要推翻他,简直天方夜谭。 叶霄望着自家夫人眼中的志在必得,轻轻一笑,“好,回头我就给师叔写信。” “霄郎,你怎么这么好?他们故意让我来找你要银子,就是想让你我产生隔阂,你都不犹豫一下吗?这要好大一笔钱,云霄宫已经帮我很多了。”赵思洵眨巴着眼睛,一脸感动。 叶霄道:“你不是说会还给我的吗?” “可我说了好多次,还没兑现呢。”这点,赵思洵也没办法,他就是穷。 当皇子之时,穷,当皇帝了,还是穷,好在傍上了一个真正的富n代,一路无底洞地填补他,绝对的真爱。 叶霄哑然,“没关系,你慢慢还。”当然,不还更好,一辈子都欠着他。 赵思洵直接一屁股坐在叶霄的腿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凑近唇瓣道:“完蛋了,霄郎,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要是没有你,我怎么办?你可不许喜欢别人,眼里只能有我一个。” 叶霄搂着他的腰,失笑道:“哪来的别人?” “没有吗?”赵思洵撇了撇嘴,不太高兴地说,“你就没发现,只要你出现的地方,那些人一个个就不会走路站立了?” 叶霄回想了一下,“似乎……”确实如此。 “就昨天,你是不是去过后花园了?” “闲来无事,路过。” “那有没有发现,一个宫女忽然间脚崴了,就跌在你身边?” 叶霄问:“你怎么知道?” 赵思洵挑着眉反问:“这皇宫里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然后呢?” 第233章 “你怎么就没有怜香惜玉,搀扶一下?那身段,那脸蛋,尤物呢。” 叶霄道:“平地跌倒,不是身体有疾,便是心中藏奸,与我何干?” “啧,叶大宗师也太铁石心肠了。”赵思洵虽这么说着,嘴角却是翘起来,眉眼都是笑意。 叶霄见这人口是心非的模样,心下一热,低头凑到赵思洵耳边道:“洵儿,你饿吗?” “还好,怎么……” 话音未落,叶霄便一手握着他的腰,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勺,吻了过去,缠绵起来。 赵思洵的身体顿时软了,他搂着叶霄的脖子,唇齿相依之间,唤了一声,“霄郎……” “嗯。” “别看旁人,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好看了。”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除了钱,你是不会写了吗? 遥:除了钱,你还有什么? 叶霄:…… 第161章 来朝(番外) 知己知己百战百胜。 聂冰作为赵思洵的心腹, 早在吞并其余两国之时便被放出去领兵积攒军功,而他手下带领的就是神枪军,所向睥睨, 尽显收割, 是以人数虽然不多, 就五千,然而在三军之中却是谁也不敢小觑。 前一段时间他带兵前去剿匪历练,今日才刚回来, 没成想就接到了圣旨, “聂将军,皇上有请。” 聂冰抬头看了看天上月色,按理这个时候, 赵思洵再勤政为民也应该跟叶霄如胶似漆, 交缠而眠。 不过, 帝王召见, 大晚上的该去还得去。 但是他发现这次并未召见在宫中,而是两人两马, 在城外的一处荒原上坡等着他。 “臣参见皇上, 拜见国师。” 赵思洵身边跟随的竟不是叶霄, 而是乌铎。 “走吧。”赵思洵一牵缰绳,策马狂奔起来。 直到到天边微亮, 三人才进入一片山谷凹地停下,而在那里,已经有人等着了。 “哥!”赵思露带着夷山族人朝赵思洵招了招手。 “长公主。”聂冰见礼道。 赵思露看了看乌铎,疑惑道:“嫂子呢?” 赵思洵不得劲道:“他回云霄宫去了。” 聂冰和赵思露一同恍然, 怪不得大晚上地出来办事, 感情独守空闺, 没滋味。 “要不然怎么会轮到老夫?”乌铎啧了一声。 不过赵思露还是兴匆匆道:“哥,过来看看。” 她身侧放了几架座台,几个夷山族人正在调试和组装,慢慢地就搭建出了一个雏形,若是来自后世,哪怕没亲眼见过,也在电视剧中瞄到过的步兵炮! 既然有了枪,怎么会没有炮火呢? 这种攻城拔寨最佳的利器,其实早在大战之时就该问世了,不过夷山族人手有限,时间又紧,最重要的也是缺钱,实在没有多余的能力研制开发,如今在一国之力供给之下,慢慢地照着图纸也给打造出来了。 “这是……” 摸过了枪,以聂冰的眼力自然能看出点门道来。 赵思洵笑了笑,“射上一炮给我看看。” “是!” 赵思露手一扬,只见夷山族人从炮座的边上打开木匣,从里面捧出粗大长条的事物,添入了炮筒里面,接着身处炮座后方之人开始摇杆,只听到卡拉卡拉的声音,那长直的炮筒随之移动,缓缓朝上,接着只听到闷雷般的重响传来,轰一声,远方山谷震动,泥石飞溅,炸了开来。 聂冰震惊在原地。 “射程有多远?” 赵思露道:“两千步到三千步之间。” “一次可以发射几枚?” “现在是八个槽,射完之后就得重新填装。” “拆卸容易吗?” 赵思露得意一笑,回头就道:“来,拆给族长看一看。” 话落,炮座开始分离部件,不一会儿,在夷山族人熟练之下,已经按照大小分解开来,哪怕是最大的部件,靠人力也得背动。 “移动的话……” “长老正在打造底托,到时候可以安上轮子,直接推着走。” 总之一句话,完美。 赵思洵满意极了,“对了,威力有没有试过?” 赵思露回答,“试过,射程之内,我全力一击,用上八成功力,堪堪能够抵挡下来,一般来说,无人能挡,直接破墙!” 聂冰:“……”宗师的八成功力,那得多强大! 毕竟若非生死之战,没有哪个强者一出手会全力以赴,若到十成十的内力,就是要同归于尽了! 话落,赵思洵立马拉过妹妹,“疯了你,亲自去挡!” 赵思露笑嘻嘻道:“人家想要试试嘛,放心,我心里有把握,没伤着。” “以后再也不许了,你哥我研究新式武器,不是先把我妹妹轰成渣的。” “知道啦,知道啦,哥,你别生气。” 乌铎眼神复杂地看着大炮部件,心道,或许再过不久,就是连大宗师都无法无视了吧。 “洵儿。” “舅公。” “这样的武器,太危险,你莫不是还想要开疆辟土?” 赵思洵摇头,“暂时没这么打算。” “可是……” “舅公,国家很穷,暂时没钱打仗,况且,那些西北吹风沙的地方有什么值得我争抢?若是打下来了还得派人去守,去治理,得不偿失。” “那你着急着制造火炮,为了什么?” “震慑呀!就目前所知,我的千秋节,凡是海内外数得上名字的国家都会过来庆贺,甚至西方远一些的都想过来瞻仰天.朝圣府,话说得好听,就是来探探国情。经济繁华是一方面,军事实力更是重中之重。既然如此,那就见吧,我准备在那一日阅兵,我天.朝三军,包括水师一同展现实力,宣扬国威,震慑四海,压轴的就是神枪军。”他说着拍了拍聂冰的肩膀,“好好操练,挑选出炮手,熟悉熟悉这些火炮,到时候让那帮土鳖子开开眼界。” 聂冰重重地点头,单膝跪地抱拳,“臣必不让皇上失望!” 这些火炮现世,闻所未闻,别说开眼界,说是遇见神迹都不为过,自然也不敢再造次,今后以本朝马首是瞻。 不知为何,他开始期待起来。 叶霄四平八稳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无视边上堆积如山的账本,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今年开支。”司空灵道。 “需要我盖章?”叶霄问。 司空灵点头,然后她说:“我总算知道小师姐拖着病体为什么还得组建商队满天下地赚银子,真是太有先见了。” 叶霄闻言一顿,“为了我。” “很有自知之明。” 叶霄思索着问:“莫不是都花光了?” “对,你娘留给你的产业都搬空了,再不填补,就得动云霄宫祖产。” 叶霄惊讶,“这么快。” 司空灵冷笑一声,“谁让你嫁了个无底洞?” 这话叶霄不认同了,“洵儿说过,他会还的。” “什么时候?” “等到这次千秋一过,他就会向世家动手。” 此言一出,司空灵目光一闪。 叶霄见此,忍不住道:“若无它事……” 眼瞅着这人就得起身出门,司空灵凉飕飕道:“你说你一年都回不来几天,怎么,这么快又想回皇宫去?就不想跟我们多待一会儿?” 叶霄纳闷道:“我就算在云霄宫,你们不也嫌我碍事?” 司空灵:“……”这是一回事? “究竟你是宫主,还是我是宫主?” “我是,不过师叔若愿意……” 司空灵感到心累,“闭嘴。” 叶霄一哂,不说了。 司空灵在他面前坐下来,“有一件事,你跟夫人提一提。” “何事?” “这次夫人寿辰,西域诸国联合北寒想要重新开辟一条商道,请夫人把出关流转之地定在云霄城。” 叶霄闻言,眉锋一扬,“师叔的消息还挺灵通。” 司空灵哼哼道:“云霄宫的商队遍布大江南北,就是西方小国都有眼线,若等你通风报信,黄花菜都凉了,怎么样,成不成?” 叶霄端茶品茗,没说话。 司空灵都气笑了,“你说你这个皇后当的有什么用,人宠妃还知道给娘家要好处,给父兄加官进爵,乡里乡亲地讨封赏。搁你这里,完全反过来了,金山银山地搬过去,结果半点好处都没捞到……叶神仙,咱们都是凡人,云霄宫上下上千张嘴要吃饭的!” 然话未说完,一封信递到了司空灵面前,叶霄抬了抬眼睛,示意看一看。 司空灵狐疑道:“什么?” “看看不就知道了?” 只见叶霄虽神色浅淡,但眉宇间却藏不住的骄傲。 司空灵接过来打开信,快速一瞟,顿时默然。 叶霄于是缓缓起身,一理衣袖,潇潇洒洒,“都说了,洵儿不会让我吃亏,他都看在眼里。” 第234章 司空灵表情一松,将信收起来,不冷不热道:“但愿如此。”毕竟就算是镶金的承诺,收多了,也跟废纸没什么两样。 不过作为后世之魂,赵思洵在掌握大权之后,怎么会没想过来一条丝绸之路,大力发展国际贸易?他老早就想重新开辟了,自然作为起始之城,商贾流通之地,会有多繁荣,想都不用想。 而这显然是皇帝对大力支持的岳家回报,能够丰厚到令人眼红的地步,司空灵有些期待。 叶霄施施然道:“这下,我能走了吧?” “急什么,还有一件事。” 叶霄看她。 “商队带来了不少消息,蓝月国的大法师,东海星罗蓬莱仙人和祁滇大祭司也会一起来。” “什么人?” “听着名号你就该知道,都是各国举足轻重的人物,成名已久的大宗师,对了,还有北寒暮天武尊。” 呼延默…… 在司空灵的目光下,叶霄道:“我要回宫了。” 说完,不等司空灵回答,就径直走向门口。 司空灵嗤笑,“人都还没到呢,紧张什么。” 很快,赵思洵的千秋就在眼前。 曾经听说过中原大地,万邦来朝,浩浩荡荡的各国使团队伍云集皇城,盛世场面,空前绝后。 高大耸立的城墙,还算新的,这是一座新都,然而城门上的题字,却是苍劲有力,宛若游龙一般,吸引着进城人的眼睛。 头戴金冠流苏的少女扬起车帘,望着城墙上的字迹,微微一笑,面露赞赏。 她身边的侍女不由的问:“公主,那写的是什么?” “神武门。” 侍女的眼里充满了好奇,“不愧是中原王朝的国都,光城门都那么神气。”她的目光又往城门两旁和上方的士兵看去,只见一个个精神烁烁,目不斜视,威武肃穆,一看便是强国之兵。 在经过短暂的盘查之后,车队进入皇都,祁滇公主笑问:“你说这位统一中原的皇帝陛下会长什么样?” 侍女摇了摇头,“听闻尚且年轻,因为打造了一支拥有强大武器的军队,这才所向睥睨,以弱小国力横扫中原,成为霸主。” 这消息显然已经都传开了,不然不会有这么多国家派遣使臣来庆贺。 祁滇公主把玩着头上金灿灿的流苏,眼里露出玩味的神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器,连北寒都怕了。” 祁滇是西域中的大国,与北方草原素有来往,北寒对中原忽视已久,忽然消了心思,向中原求和起来,令西域各国分外诧异,也对那传闻中的火器更显好奇。 “听闻北寒这次带了草原明珠,玉珍公主前来。” 祁滇公主扬了扬眉,“她不是最心高气傲的吗?说要嫁便嫁给天下最强大的勇士,没想到也会妥协。” 侍女笑道:“中原皇帝能成为霸主,岂不正是世间最伟岸的男子,不然公主您也不会来了。” 祁滇公主笑了笑,“我是不忍父皇烦心,看看中原的武器究竟有多厉害,皇帝值不值得我留下来。” “公主,听闻蓝月国那位雪灵王子也来了。”侍女小声道。 “雪灵……”祁滇公主诧异道,“蓝月国这是要干什么,送来这样一个尤物?” 西域地方不大,国却多,各国之间有些什么风声,很快都能传遍。 雪灵虽是一个皇子,却比女子更妖娆美艳,也更□□放荡,周旋在各国皇宫贵族之间,是心照不宣的交际之花,因为是歌姬所生,不可能继承王位,别人嗤笑他却也被他勾引,所以如鱼得水。 “难不成他还想将这位皇帝陛下也收为入幕之宾?” 侍女低声道:“难说,您别忘了,听闻这位皇帝的皇后也是个男子,说不定最吃这一套。” 祁滇公主闻言皱了皱眉,淡淡道:“能被如此轻易引诱的,也不是什么明君。” 说话间,外头传来一个声音,“公主,到驿馆了。” 祁滇公主走下马车,她没忙着进去,反而走向后方一个更宽敞的马车,笑道:“师尊。” 车内两名侍从在里面掀开了帘子,露出一位穿着西域特有祭祀袍的老者,“公主。” 这时,等候已久的鸿胪寺官员迎了上来,“贵客远道而来,辛苦了,本官奉我朝皇上之命,迎请祁滇大祭司和公主殿下到来。” 深夜, 一道黑影行走在皇宫的屋顶上,踏雪无痕,了无声息,视底下那些巡逻的侍卫未无物。 终于他看到一座作为华丽的宫殿,对着开启的窗子就翻了进去…… 下一瞬,“别别别,宫主,是我,小笙!” 冰凌之剑,天问的虚影就抵在那黑影的脖子上,手边,脚上,腰际,彻底钉死在墙上不能动弹。 只见屏风后伸出一只手,洁白如玉,修长温润,扯过一件衣衫披在身上,叶霄缓步走过来,扯下黑衣人的面巾,露出下方的一张讪笑的脸。 “大门不走,翻窗?行刺还是……” 闻笛笙深吸一口气,“报信。” 叶霄讥讽一笑,“说吧。” 闻笛笙的四肢还被钉在墙上,娘的,内力怎么那么高,他好歹是个宗师,就这么轻松被拿下,太没面子了。 “宫主,你这剑意能不能先收回去……” 话音未落,剑意消散,噗通一声,来了个五体投地。 叶霄在桌边坐下,径自倒了一盏茶。 闻笛笙揉了揉摔疼的鼻梁,走过去,张望了一下,“夫人不在呀?” “正召见大臣,你找他?” “没没没,我找你。”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本小册子放在叶霄面前,还那手指点了点。 叶霄掀起眼皮,没动。 “是露师妹让我交给你的。” 叶霄终于开口道:“什么东西。” 闻笛笙头一抬,“自然是好东西,这可是露师妹命人搜集的重要人物资料,特别是来访的各国使臣中的公主,王子。” 叶霄顿了顿,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他,“与我何干?” “怎么没关系?”闻笛笙在他身边坐下来,自己捡了茶杯倒了水,咕咚咕咚一口,然后压下声音说,“这些公主,王子,露师妹都偷偷去瞧过了,各个长得漂亮,美丽,动人,而且年少青春,与夫人很是相合。你想想,他们来这儿干什么,国与国之间,要是想要形成联盟,最牢靠的关系是什么?” “利益。”叶霄道。 闻笛笙:“……”这一听就知道是赵思洵说的。 他抹了一把脸道:“对,这是主要关系,但是为了加强盟约,还有另外一种方式,我翻了史书……” 叶霄惊讶,“你还翻了史书?” 闻笛笙表情一滞,“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古强国娶弱国,弱国嫁强国,形成联姻关系,每朝每代都有。”闻笛笙信誓旦旦道。 “所以呢?” “你看看啊,知己知己百战百胜,这些个小妖精可是您跟夫人白头偕老上的拦路石,你得戒备他们,必要之时,搬开他们!” 叶霄点了点头,“所以,你趁着洵儿不在,偷偷摸摸地翻着宫墙进来,就为了说这个?” “这难道不重要吗?你看看那个蓝月国的王子,整一个妖精,比当初夫人男扮女装还要妖里妖气,听说在西域,再不好南风的男人都拜倒在他的脚下,为他生为他死。还有那位玉珍公主,你知道她嫁妆多少吗?她是大王妃所出,万头牛羊加数不尽的财富,娶了她,夫人的国库瞬间就充盈了,草原上多少男人哭着喊着要娶她,结果,她来咱天.朝了!另外,那祁滇公主,嫁妆先不说了,大祭司的关门弟子,实力强悍,听说聪明灵慧,虽远在祁滇,但是仰慕中原文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学什么会什么……最后那个……” 闻笛笙叽叽呱呱一堆,听得叶霄的表情越来越冷,屋内跟数九寒天似的,最后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听闻你曾放下豪言,不成大宗师不下天山,看来,如今已经达到这境界了。” 闻笛笙:“……还没,这不是关心你嘛,你可是正宫娘娘。” 回答他的是叶霄的一声冷笑。 闻笛笙顶不住了,他觉得再说下去,估计活不到成为大宗师的时候,于是期期艾艾道:“你看看,我就先走一步,那个,别担心,云霄宫永远是宫主你的后盾……” 话未说完,汹涌窒息的内力化为无形的巴掌,一把将他从窗户里扇了出去。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而桌上的茶水竟未动一丝一毫,可见叶霄对内力的掌控。 他重新端起茶水,凑到唇边轻抿了一口,看着淡然冷静,然而目光却不由地移到了那本册子,蓝皮,封面一字未写。 视线重新移开,落回茶盏,等慢条斯理地喝完一盏茶,他放下茶杯,然后拿起了那本册子。 其实看看也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在写续集。 第235章 天.朝也和谐,这多自豪的事,唉…… 第162章 审视(番外)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大宗师暗中咬牙切齿? 闻笛笙跟着叶霄站在太和殿外的一座小角楼里, 视线恰好直对太和殿门口。 当然,太和殿前是一片广阔平地,供百官从宫外通行入朝, 所以角楼离太和殿很远。 不过, 一个宗师一个大宗师, 眼力都非常人,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闻笛笙纳闷道:“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叶霄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闻笛笙挠了挠头, “听闻北寒暮天武尊呼延默也会入宫, 你莫不是来防备他?” 叶霄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极轻的声响,显然不屑。 闻笛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终于叶霄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话有点耳熟,闻笛笙想了想, 忽然顿悟, “那册子你看了?” 叶霄没说话。 “这就对了, 虽然您跟夫人情比金坚, 但是以夫人的身份,世上多得是有人想横插一脚, 您得有危机感。不过, 我有一事不解。” 叶霄横了他一眼, 示意问。 “你为什么不去太和殿看,堂堂皇后娘娘, 坐在皇上身边不是应该的吗?还说是,那什么后宫不能干政,夫人不让你去?”闻笛笙说着有点憋屈了,云霄宫宫主还真当做后宫嫔妃不成? 叶霄冷冷道:“朝会我素不参与, 今日突然跟着去, 以洵儿聪慧, 岂会不知缘由?” 他在赵思洵面前一直都是淡定从容,成熟稳重的形象,若被刨根问底,知他内心实则患得患失,容不得旁人对赵思洵有一丝觊觎,叶霄觉得自己能被取笑一辈子,自然得暗搓搓来。 闻笛笙闻言,恍然。 而这时,只见二皇子挛鞮淳为主使,武尊呼延默为副使,北寒使团在宣召之下走入太和殿,当然还有一抹娇俏的身影,便是那位被誉为草原明珠的玉珍公主。 叶霄漫不经心的视线无视令众人忌惮的呼延默,直接落在那位公主上。 锦衣玉食的公主,穿上华丽美艳的衣裙,就算只有七分容颜也能达到九分,更何况本身玉珍就很美。 “果然漂亮。”闻笛笙赞叹道。 “不及洵儿一分。” 闻笛笙:“……”又不是给你当妃子。 今日赵思洵要接见不少使臣,所以没过多久,北寒使团就出来了。 只见那位公主叽叽喳喳地跟挛鞮淳说着什么,但是有一句话看口型却相当清楚——我要嫁给他。 叶霄的神色瞬间就冷了,那眼里的杀机让闻笛笙惊心,也幸好离得远,否则呼延默定然能感受到。 “好像,祁滇使团来了,你还要看吗?” 叶霄脚跟未动,显然是要看的。 祁滇的主使就是红月公主,作为兰度大祭司最喜爱的弟子,将来很有可能继承大祭司之位,她在祁滇的地位显然赫赫。 与北寒使团交错开的时候,很清楚地能看到挛鞮淳的讨好,以及玉珍的敌视。 女子在这个时代想要获得无上地位,非得较男子付出更多的心血,哪怕得宠如玉珍,大汗的王位却是与她无关,她也说不上话,她唯一的作用就是联姻以巩固盟约,这是北寒送她来天.朝的原因。 然而红月公主却不一样,本身拥有宗师的实力,又是大祭司的弟子,她就是一辈子不嫁,祁滇国王也无法置喙,甚至皇室更迭还需她的首肯。 “她跟露师妹很像,只是为何还要来中原?”闻笛笙有些不解,这样的女子,他见过很多,云霄宫中各个都是女中豪杰,绝对不拘泥于嫁人这件事,更何况还是联姻。 但据他所知,祁滇是有这个意向的。 “武器。”叶霄道。 西域的位置注定了受水源所限,被黄沙戈壁包围,人口不多,却滋生了无数猖狂匪盗。 若想与中原顺利开展商贸,这些出没于沙漠的匪徒必须剿灭,然而又谈何容易。 可若是能得到中原支持,军队装备上枪.支弹.药,那么守护商队就会容易许多。 然而中原愿意互商对西域已经是一件好事,想要得到军备,还得付出其他的代价,一位举足轻重的公主成为中原皇帝的妃嫔,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若赵思洵只是寻常霸主,想必也乐意将这位公主收入后宫。 可惜……别说赵思洵愿不愿意,叶霄头一个不答应。 闻笛笙瞧着红月公主身边,带着厚重毡帽的老人道:“那位就是兰度大祭司了,听我师尊说,他在西域犹如神灵降生一般的存在,不仅在祁滇,就是其他各国皇帝也是尊敬有加,他陪着红月公主来,显然是给公主撑腰的。” 那位老人缓步走着,临进太和殿之时,忽然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向了角楼方向。 闻笛笙见此一惊,“不会是被他发现了吧?” “嗯。” “这么远都行,岂不是比你厉害?” 叶霄侧过脸看向闻笛笙。 闻笛笙一顿,问:“我说错了?” “他发现的是你。” 闻笛笙:“……”对不住,我这宗师给您拖后腿了。 “不过,他的实力,应该在舅公之上。” 祁滇使团在太和殿中显然呆的时间久了一些,红月公主走出来,之前端庄着一张脸,如今脸上却是明媚的笑,甚至站在殿外,还回头看了看。 很显然,赵思洵不管是容貌还是气度,皆让她感到意外和欣喜。 开国皇帝,能力自不必多言,还如此俊美无双,虽说为了祁滇和西域,她已经打算留下来,想想若是未来夫君是这个样,饶是对男人产生厌倦的红月公主,也不禁带上了一丝期待。 闻笛笙悄悄地看了眼身边的叶霄,只见那只握剑的手正放在角楼的扶拦上,上面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指印。 啧,谁说女人嫉妒心强的? 瞧瞧这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大宗师暗中咬牙切齿? 回头他得叫工部过来修一修这方角落,别坍塌了。 还是自家露师妹好,虽然他暂时追不到,可别的男人若想捷足先登,无需他动手,赵思露一人一锤就先撂倒了。 等到蓝月国的王子随着兄长走进太和殿时,他都不敢看叶霄的表情。 蓝月国的衣裳不管男女皆是华丽夺目,而且单薄,带着首饰的胸前若隐若现,再加上雪灵王子美艳妖娆,风情万种,这是女人见了都得甘拜下风。 别说,怪吸引人的,他就算一心向赵思露,也忍不住多瞄了两眼。 而直接能够从上往下一览无余的赵思洵…… “小笙。” 忽然,耳旁传来轻轻一唤,闻笛笙身一个激动,抬手恭敬道:“宫主。” “师叔他们什么到?” “今晚……” “传我命令,今日晚宴之前必须要到。” 闻笛笙嘴角一抽,“啊?” 叶霄淡淡地看过来,“有异议?” “没,没有,遵宫主令。” 这是要干啥,闻笛笙龇了龇牙。 然而叶霄却已经甩袖子离开了。 等赵思洵回到寝宫的时候,发现叶霄不在,一问,在后花园。 赵思洵于是换下龙袍,寻了过去,远远的,在湖边水榭见到了自家的叶宫主。 叶霄不论在哪儿,习武之人身姿亦是挺拔如松,微风席席,吹动发丝和衣袖,侧着半边脸,俊得简直不像话。 这么好看的人,赵思洵觉得自己能看一辈子。 他伸了个懒腰,一边扭着脖子,一边走过去道:“今日见了太多人,坐得肩膀僵硬,霄哥哥,你替我按按,我脖子好酸呀。” 叶霄回过身,只见赵思洵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冲着他笑,灿烂明媚,诠释着绝佳的好心情。 他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早前还有些雌雄莫辨的漂亮,如今俊美得能让女子见之倾心,加之帝王威仪,谁见了他,恨不得常伴身侧,得其爱怜垂青。 叶霄定定地望着他,似乎溺死那双多情如水的眼睛里。 “怎么了?”赵思洵疑惑地歪了歪头。 “无事。”叶霄让他坐在石凳上,抬手轻轻按住赵思洵的后颈,内力辅助着劲道,缓解着酸胀的肌肉,舒服地赵思洵忍不住呻.吟,不一会儿所有的酸痛散去。 叶霄没忙着收回手,而是在那修长洁白的脖颈上逡巡,淡淡道:“今日召见众使臣,说了什么,让你那么高兴。” 赵思洵不疑有他,直接侧身,高兴道:“我今天发财了。” “嗯?” “没想到这些小国还挺上道的,贺礼给的诚实十足,都是珍奇的宝贝,值钱!” 叶霄的手一顿,古怪道:“又缺钱了?” “缺,怎么不缺?”赵思洵抱怨道,“若按照这些大臣说的所谓大国风范,礼仪之邦来招待,我得勒紧裤腰带,幸好没听他们的,这些贺礼换算一下,撇去开支,还能富余,这个生辰也算没有白过。” 第236章 “这么精打细算。”叶霄哭笑不得。 “那是当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能省则省。再说,我也不能老是向云霄宫伸手,我都不好意思见诸位师叔了,他们没有抱怨吗?” 叶霄想到司空灵恨铁不成钢的话,没回答。 “看吧,我知道霄哥哥为了我,扛下了所有。”赵思洵转过头,搂住叶霄的腰,深情款款地说,“可我总不能让你为难吧?” “你我夫妻,不必生分。” 赵思洵高兴道:“知道,不过我会另外想办法充盈国库的。” 不知为何,叶霄就想到了北寒玉珍的丰厚嫁妆。 “我准备今晚设宴招待一下,等明天正日子,一起去木兰围场,给他们来场军演。若需要吃喝玩乐,给钱给赏赐来笼络,我更喜欢这样直接展现实力,震掉他们的下巴,以后乖一点合作。今日我随口一提,每个使臣都很期待。” 叶霄看眉飞色舞的模样,跟着宛然,但是想到那位红月公主,心情又有那么一丝不美妙。 “对了,我今天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何人?” “那位蓝月国的雪灵王子。” 叶霄慢慢地看向赵思洵,“有意思?” “对,今日与他说话,本以为是个矫揉造作的男人,但没想到他对西域各国,甚至再远的欧罗巴都有了解,说话有如春风,走南闯北见识过很多地方,传闻他名声不好,我似乎有点理解了。长成这样,又是歌姬之子,若是不用些手段,早晚会沦落为玩物,与其这般,不如反其道而行。” 叶霄问:“你很欣赏他。” “大概是美男子之间的惺惺相惜吧,有时候我想想,若非幸运遇到了你,走投无路之际,说不定做的比他还过分。” 赵思洵有时候回想当初,若是没有乌铎,没有叶霄,赵思露还需要他护着,而自己却被逼着出使大庆,他靠什么来保全性命? 似乎也只有一张脸了。 叶霄握紧了他的手,低声道:“你一定会遇到我。”而他见到之后,便再也离不开了。 赵思洵重重地“嗯”了一声,忽然话题一转,他有些抱怨道:“对了,今日你若是在就好了。” “为何?” “你也不想想来的是谁,呼延默就不说了,那什么蓝月国大法师,祁滇大祭司,都是响当当的大宗师,这气势都得被压上一筹。” 叶霄听着顿时一哂,“舅公不是在吗?” “舅公说,那位蓝月国大法师他还能拼个胜负,可呼延默也好,那个祁滇大祭司也罢,他打不过。哦,下午还得见个东海星罗国蓬莱仙人,这位曾指点过舅公,不必说,也打不过。” “原来如此。” “我知我家霄郎最不喜欢这些寒暄应酬,但今晚你一定得给我撑住场面,想我泱泱天.朝,就算是大宗师,那也应该是最强大的!”赵思洵下巴一抬,眼神锐利逼人,特别骄傲。 叶霄哪儿能拒绝,闻言低声恭顺道:“好,都听皇上的。” “这还差不多。”赵思洵满意了,身体一歪,直接倒在叶霄身上,痴缠着“皇后娘娘,你家皇上累了,饿了,现在走不动了,你说怎么办?” “我抱你回去?” 赵思洵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那就麻烦霄郎了。” 叶霄最受不了的便是赵思洵撒娇,于是问道:“那走大路,还是走小路?” “自然是随皇后娘娘安排。” 了然,叶霄横抱着赵思洵,脚下轻轻一点,光明正大地穿过后花园飘向寝宫。 既不走大路,也不走小路,但是从墙头过,那就是吸睛无数。 不管是宫人,还是侍卫,自己发现还是被旁人提醒,都张大嘴巴望着这一幕。 内力强悍如叶霄,就是轻功都带着仙人降临般的气质,再怀抱着一国之君,谁还敢生出别样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3章 误会(番外) 饶是经历风雨无数,也被这诡异的走向给蒙了。 当晚设国宴款待各国使臣。 国宴中, 所有使臣包括皇亲重臣皆有一席之地,如今各国已入场就席,望着首座的赵思洵, 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旁边空空如也的凤位。 听闻中原皇帝娶了一位男皇后, 武功卓越, 为大宗师,被誉为天下第一。 不管今日朝殿中有没有见到人,但各国对他的好奇相比赵思洵不逞多让。 北寒使臣的席位上, 玉珍公主忍不住悄悄问挛鞮淳, “二哥,你是不是见过他?” “嗯。” “真有传闻中那么厉害吗?” “师尊败在他手下,并无任何掺假。”挛鞮淳道。 见识过叶霄与呼延默一战, 北寒武士没有一个质疑这位云霄宫主的实力。 “可这样的勇士, 怎么会进后宫呢?” 这不仅是她的疑问, 就是挛鞮淳, 呼延默,所有见识过叶霄一剑的人都想知道。 雄鹰不展翅高飞, 去搏击猎猎长空, 却收拢翅膀困于金笼, 简直是一种侮辱。 遥想云霄宫三百年间阻挡北寒,作为一辈子的对手, 呼延默也很想问一问。 不过与北寒不同,祁滇等西域各国却是另外的心思。 听闻这位皇后虽然武功高强,但是素来不参与国事,亦不常出现在人前, 朝堂内外皆不干涉。 帝王若是宠爱, 必然会大肆封赏, 提拔皇后亲近之人,云霄宫远在天山,门下弟子却不在朝中担任要职,这样看来,要么这位皇帝陛下忌惮他,故意为之,要么皇后无欲无求,并不在意。 然而怎么会不在意? 各国来朝,不少打着联姻的主意,毕竟赵思洵年轻,后宫空虚,没有子嗣,正是时候。 赵思露对着赵思洵眨眨眼,悄声问:“哥,嫂子呢?”这么重要的场合不来? 而且一个个都带上漂亮的公主王子,目光若有似无地往赵思洵身边瞄,打得什么主意,再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 赵思洵回答:“云霄宫的人到了,他稍等片刻就来。” 赵思露恍然,就说怎么也没瞧见闻笛笙。 叶霄没来,便没有开席,赵思洵并不介意等等。 这个时候,祁滇公主侧身低问:“师父,您感觉这里有多少强者?” 宗师放眼天下,自可傲视群雄,然而在这里,却是不够看的。 所谓强者,指的便是大宗师了。 兰度大祭司睁开眼睛,回答:“天.朝一位,就在星罗蓬莱仙人身边,蓝月,北寒武尊,余下便是我了。” 然而祁滇公主显然不只这个意思。 他的目光在大殿中缓缓流过,“若论实力,大概也就只有星罗这位与我……” 话未说完,便听到殿外一声长唱,“皇后驾到——”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朝向了殿外,而殿内闭目养神的几位大宗师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感受到了一丝危险,虽然微弱,但是清晰。 弱者在强者面前无所遁形,因为境界所带来的微感差异,而弱者想要感知强者,除非后者故意为之。 “云霄宫的宗师全来了。”这是呼延默的声音。 司空灵,赤鸿,甚至连悲月和灰雁一起到来,而闻笛笙竟只能坠在最后面,三位近大宗师,两位宗师,这样的排面,就是一国之君都没有,如今就跟在叶霄后面走进来! 身份地位于云霄宫来说,只是身外之物,乃至钱财也是一样,否则叶霄不会这么挥金如土,武功到了这个境界,只要他们想,随时都能成为任何地方的座上宾。 殿中的气氛有一瞬的凝滞,并非因为叶霄带领云霄宫的出现,而是几位大宗师所散发的紧张气息。 是的,无论何处,都令旁人仰望的大宗师,在此刻,他们望着缓步走进来的年轻人,面露肃然,身体自发地产生了戒备。 “看来我说错了。”兰度大祭司见着这白衣年轻人从身前走过,忍不住道。 祁滇公主虽是宗师,但她竟丝毫未觉,只觉得看着这位传闻中的皇后她竟有种膜拜的冲动,即使面对天.朝皇帝,她都没有这种想要匍匐的感觉。 “师父……” “我可能不是他的对手,这该是仙人之境了。” 祁滇公主睁了睁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提起皇后,总会想到端庄大度,雍容华贵,然而叶霄走进来,却好似踏进了天上仙宫,回归自己的仙府,眉宇间是一片淡然自若,高高在上。 “你现在还敢嫁吗?”挛鞮淳对自己的妹妹低声问道。 玉珍呆呆地望着叶霄,“嫁……” 话落,只见叶霄侧了侧脸,清冷无波的眼睛望了过来。 挛鞮淳下意识地将玉珍护在身后,硬着头皮迎向叶霄。 这时,呼延默道:“叶宫主。” 叶霄一顿,“武尊。” “本尊这次前来,想与你再来一战,望不吝赐教。” 七年前他被迫发下不过天山的誓言,如今虽然已经过了时限,但显然,七年后的今天,北寒依旧过不了,甚至只能求和。 第237章 不过呼延默并不在意,他只想知道自己的瓶颈在哪儿,而这显然只有叶霄能给他答案。 “好。” “多谢。” 叶霄颔首,然后径直穿过各国席位。 而这个时候,玉珍公主才捂着胸口说完话,“二哥,我想嫁给他。” 挛鞮淳默默地看着眼睛发亮的妹妹,嘴里发苦。 “这就是你们中原的武林至尊?”这边星罗蓬莱仙人对乌铎道。 乌铎颔首,“正是。” “年岁几何?” “三十出头。” 蓬莱仙人一脸惊讶,你在骗人。 乌铎:“……”想想自己为了冲大宗师的境界,在东海漂泊了三十年,的确很难让人相信。 武功到了极致,如宁寒那般青春永驻也不是不可能。 “没骗你,他就这么年轻,我外孙也不会跟个老头过一辈子。” 之前再多的猜测,在叶霄强势登场之下,全无声响,包括那位艳名远播的雪灵王子,都老老实实地坐在席上,眼神规规矩矩。 这位王子的审时度势本事,显然也是登峰造极,什么样的人能够勾搭图利,什么样的不要招惹,他明明白白,就算是之前对他和颜悦色的中原皇帝,他也是用丰富的阅历和走南闯北的见识来正常结交,不敢动用任何不光彩的手段。 而这位皇后,就更别说了,离他远远的,别去招惹,就是最明智的选择。 当然,就冲叶霄现在才出场,还带着这么多宗师,可见并非无欲无求,他对皇帝的占有欲可见一斑。 此刻,赵思洵已从龙椅上起来,大步流星走下来,到达叶霄的面前,嗔道:“真是让朕好等。” 叶霄含笑着说:“抱歉,晚了一步。” “夫人。”在叶霄身后,以司空灵为首,众人对赵思洵行礼。 赵思洵抬了抬手,“免礼,看来朕这千秋面子很大,几位师叔都不远千里赶来。” “夫人生辰,怎敢不来,否则宫主也不答应。”司空灵心直口快道。 赵思洵笑着眯了眯眼睛,微微晃动额前旒冕,看着叶霄,神情意味不明道:“今晚霄郎,怎么这么好看?” 叶霄每次陪赵思洵出席,必定是一身白,虽说飘逸如仙,但也够清冷疏离,与富丽堂皇的皇宫终究有些不太适应。 不过今日似乎有点不同,主要是那衣裳,龙凤暗金纹路在抬袖起身之间流动,即使依旧白色,却与赵思洵的龙袍相得益彰,带着华丽尊贵,再加上大宗师的气度,赵思洵简直移不开眼睛。 叶霄微微一笑,“小笙说,我平时太过素净,不合身份,也配不上吾皇陛下,非得让我换一身再过来。” 在后面闻笛笙张了张嘴,一脸懵逼,他什么时候说过? 悲月笑着捂着嘴道:“都是年轻人,就得穿得鲜亮点,让人一看就是一对。” “可朕有些不高兴。”赵思洵道。 叶霄讶然,“为何?” “这么俊美的皇后,自然只能让我一个人看。”赵思洵的目光扫过众人,眉宇间带着些许不悦。 这话让叶霄脸上的笑容更盛,“我的错。”他抬起手,放在了赵思洵面前,“陛下请。”赵思洵抬了抬下巴,倨傲地一把牵过,帝后二人一同走向龙凤宝座。 赵思露就坐在赵思洵的下手边,见叶霄到来,连忙起身行礼,“嫂嫂。”目光却在哥嫂相携的手上转了转,满脸笑意。 叶霄颔首,“辛苦了。” “妹妹分内之事。”这有啥好辛苦的,为了哥嫂和谐幸福,应该的。 虽然叶霄坐的是凤位,可如今无人敢忽视他的存在,自然也别想在他的眼皮底下觊觎他的皇帝,他目光所及之处,人人正襟危坐。 宫宴行至深夜结束。 赵思洵回到寝宫,看着叶霄跟着走进来,对后面的宫人道:“都下去吧,不必伺候了。” “是。” 叶霄抬手关上殿门,刚转回身,忽然被赵思洵大力推了一把,一时不察,后背直接碰在了墙上,接着手腕一紧,被压在两侧。 叶霄惊愕地看着年轻俊美的皇帝陛下一脸玩味地逼近自己,眼神因为醉意而显得朦胧湿润,却又另藏着深意,火热的视线逡巡在叶霄的脸上,充满探究。 于是叶霄也不反抗了,只是笑问:“这是要做什么?” “少装蒜,叶宫主,你老实交代,今日跟孔雀开屏似的,处处彰显存在感,是想干什么?”呼吸吞吐之间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喷洒在叶霄的脸上,并不难闻,反而令空气都充满了醉人的暧昧。 叶霄忍不住动了动手腕,却被赵思洵一把掐住,警告道:“不许动。” 就凭赵思洵这三脚猫的功夫,叶霄就算不动都能轻松撂倒他。 可他就这么乖乖听话,由着赵思洵压在墙上,反而无辜道:“不是你说,让我替你撑住场面,将在场的大宗师都比下去吗?” 赵思洵闻言低低笑起来,放开一只手摸上叶霄的脸庞,“这么听话?我还以为打扮得这么俊俏,出场又如此隆重,是看上哪个小妖精了呢,嗯?” 赵思洵虽这么说着,但眼神里带着一丝凶光, 叶霄听着这话,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皇上冤枉我了。” “冤枉?”赵思洵眼睛一眯,“我可看得一清二楚,叶大宫主今晚的目光就流连了三处。” 叶霄一愣,“有吗?” “呵……”赵思洵一声冷笑,接着眉尾一挑,昳丽的目光藏着危险,口吻轻缓带着哄骗道,“跟朕说说,是草原明珠好看,还是祁滇红月更合叶大宗师心意?” 他的手从叶霄的脸上摸到了脖颈喉结,状若挑逗地轻抚,“或者更吃妖娆这一套,蓝月王子怎么样,是不是挺配你古板清冷大宗师?” 赵思洵喝了不少酒,头重脚轻晕晕乎乎,看着将叶霄强势地压在墙上,实则已经半依半就地靠在人身上,轻吐的酒气尽数洒在叶霄的脖颈间,带起阵阵颤栗。 叶霄的喉结不由动了动,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深幽到极致,紊乱的呼出逐渐浓重,似乎下一刻就要忍不住了。 “怎么不说话,被我猜中了?”赵思洵的眼神瞬间暗下,带着怒火,然而在叶霄即将崩了理智的时候,又忽然紧紧抱着他,委屈道,“霄郎,我是不是让你看腻了?” 叶霄岌岌可危的理智被这一声又给拉了回来,回手搂住人没让栽倒,哭笑不得道:“怎么可能?若非你身负重任,担着天下,我都想将你带回天山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瞧见。” 赵思洵抬起头,迷蒙着眼睛,“真的?” “自是真的,哪天你不想当皇帝,我就带你走。”而你在这里,他便在这里。 “说的我都要相信了。”赵思洵笑了笑,接着笑容淡去,“可是……你骗我。”他一把将人推开,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寝殿内走去。 叶霄怔愣,“洵儿。” “啪!”一个蓝皮本被摔在了桌上,赵思洵指着他,高声质问,“这你如何解释?” 叶霄:“……”饶是经历风雨无数,也被这诡异的走向给蒙了。 话说回来,这是怎么找到的? “偷偷摸摸地藏在武功秘籍里,以为我没发现?”赵思洵醉眼逼人,口齿清晰,“咱俩成亲七年,你就算迈错了一只脚,我都知道!还偷偷藏着骗我,说,你什么时候有了这心思?是我不够好看,不够体贴,还是不够温柔,你竟然还打听得那么清楚!” 叶霄:“……”不知道现在跳进黄河里还能洗的干净吗? 头隐隐作痛,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大概说的就是他自己,简直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回头大喊一声:“来人!” 门外的高山立刻跑了进来,“宫主?” “去,把明都公主和闻笛笙给我叫过来,马上!” 叶霄极少用这么命令的语气说话,他一般都是不搭理人,但这么说了,必然发生了重要的事情。 “你叫他们干什么,难不成还是他们塞给你的?”赵思洵抬着下巴,愤愤道。 叶霄一挥手,高山立刻下去了。 他咋了咋舌,心说这么多年,这俩还是第一次吵架,他若留在这里不是找死吗? “另外,让厨房备上醒酒汤。” 高山头一低,“是。”脚步飞快,甚至用上了轻功。 作者有话要说: 都是情趣,啧。 第164章 分房(番外) 人生苦短,想成为强者,便是要日夜不辍,勤学苦练。 半个时辰之后, 赵思洵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俩货。 只见闻笛笙和赵思露并排站着,脖子一个比一个缩的短,眼神看着脚尖, 半晌都不敢支个声, 活脱脱干坏事被抓包的问题学生。 “真是你俩给的?” 赵思露抬起头, 瞟了那蓝皮本一眼,飞快一点头,又马上垂下来, 用蚊子叫的声音说:“哥, 是我的主意,跟闻师兄无关。” 第238章 闻笛笙往前挪了挪脚步,忍不住道:“不关露师妹的事, 是我提议的。” 叶霄坐在一旁, 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 发出轻微的响声, 闻笛笙背后的寒毛瞬间竖起来,好似冰冷的天山风雪已经贯穿了脖子根, 冻得他浑身一哆嗦。 赵思洵张了张嘴, 觉得这世界太过不真实。 他宁愿相信有一个奸细神通广大地瞒过无敌大宗师的眼睛, 悄悄地跑进寝宫,放在那些秘籍本子中间嫁祸给叶霄, 以此挑拨他们夫夫感情,也不愿相信是自家妹子和皇后师弟所为! “你俩是怎么想的,露露,最近对你哥有意见, 还是对你嫂子有不满?” 赵思露闻言立刻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没有, 妹妹没意见。” “那小笙,云霄宫是不是不待见我了,所以暗搓搓地给你家宫主拉郎配?” 叶霄一个冷眼过来,闻笛笙差点五体投地,“没有,云霄宫对夫人马首是瞻,一心一意,绝无他想!” “没他想,你俩就没事找事,给我整这一出?”赵思洵的声音瞬间提高。 叶霄将醒酒汤递过去,安慰道:“别生气,小心头疼。” “拿开,要什么醒酒汤,老子早就气得清醒了!” 赵思露讪笑地将头垂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缩进去,不过还是期期艾艾地说:“哥,嫂子,妹妹错了……” 闻笛笙也跟着忏悔,“宫主,夫人,我错了……” “你们这是挑起家庭矛盾知不知道?差点我跟你嫂子就离了!” 话落,赵思露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不会吧!” 叶霄一怔,也不由望过去。 闻笛笙大喊:“夫人,您别……都是我们的错!” 赵思洵冷笑道:“我就算当了皇帝,也眼里揉不下沙子,我的人自然只能看我一人,这册子若非你俩搞出的乌龙,是霄哥哥自己主动写的,我绝对跟他没完!而且瞧瞧写的什么鬼,都是样貌性格嫁妆之类的丰功伟绩,简直辣眼睛!” 底下两个瞬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还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赵思洵淡淡道。 而这话赵思露的头皮瞬间一紧。 “露露。” “哥,哥……” “你不是一心想成大宗师吗?怎么,懈怠了?” 赵思露猛然摇头,“哥,我不敢。” “曲怀已经教不了你了,舅公三天两头给你放水,以至于二十好几的人了,武功竟一点也没精进。” 闻笛笙:“……”天哪,这要是没精进,他算什么?废物中的点心?要知道刚见面他就被锤了一顿,赵思露的内力已经快赶得到近大宗师了! “哥,我错了。”赵思露没敢反驳,老实挨训。 忽然,赵思洵转过头,“这事,得怪霄哥哥。” 叶霄微怔,“我?” “没错,作为嫂子,你如今是唯一能够指点她的人,你竟一点都不关心,以至于她有空翻人墙头,看些有的没的。” 叶霄张了张嘴,想要辩解,然而在赵思洵灼灼的目光下,最终还是点头,“我知道了,是我的错,今后每日两个时辰,我亲自指点。” 而叶霄所谓的亲自教导,那就是“杀”上个千次百次,揍个趴下起不来才算完,叶大宗师完全不会教人。 赵思露:“……”还没开始,她骨头就开始疼了。 “至于小笙……” 这个不需要赵思洵说话,叶霄便道:“去天山之巅,不成大宗师……” 闻笛笙:“……宫主!” 一声悲鸣,让叶霄顿了顿,“成就近大宗师之前,不许下来。” 噗通一声,闻笛笙五体投地,看着赵思露,喃喃道:“完了,露师妹,至少五年咱俩都见不着面了。” 两只鹌鹑从帝王寝宫前后走出去,抬头望着天上明月一同吸了吸鼻子。 算了,明日事明日说,先回去睡觉要紧。 而这头…… “洵儿,你这是要干什么?”叶霄震惊地看着赵思洵把自己的铺盖给卷起来,吩咐高山送去偏殿。 “干什么?她俩虽有错,可你居然还敢相信!叶大宗师,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叶霄:“……” 赵思洵一声冷笑,“去隔壁好好反省吧。”说完,一指殿门,示意赶紧走。 高山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见叶霄败下阵来,只能带着宫人抱过铺盖,硬着头皮走向偏殿。 这个场面显然令他措手不及,看着赵思洵冒火的眼睛,叶霄不由地想到了他爹。 太在乎老婆,就会患得患失。 叶雪山也不是没干过这种啼笑皆非的蠢事,以至于半夜三更被月于珠赶出房门,而这个时候,爹是怎么干的? “你不求一下?”尚且年幼的叶霄问道。 叶雪山回答:“你娘在气头上,我这会儿要是痛哭流涕,只会让她更生气。” “你待如何?” “霄儿,爹教你一招,咱们武功练那么高,除了打败敌人以外,便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再牢靠的锁也无法将我们拒之门外,自然你娘的房门也一样。” “所以……” “等她冷静够了,晚点我偷偷来,到时候一张床上好好说说话,还怕她将我赶下来吗?” 事实证明,叶雪山的经验相当可行,就见当夜叶霄远远坐在窗前,看着他爹跟个鬼似地飘进娘的屋子,过了许久都不曾出来,可见是顺理成章地留下了。 第二天早膳,还见到他娘温温柔柔地给他爹夹了一个包子。 …… 叶霄想到这里,眉梢一扬,于是对赵思洵道:“洵儿,我得反省多久?” 赵思洵冷哼道:“自然是我什么时候气消了,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要气消…… 叶霄心中有数,“好,你早些睡。” 赵思洵没搭理他,身体一扭,背对着。 虽说心中早有成算,可真见到赵思洵不理他,叶霄心中还是很不好受,他觉得自己真是昏头了,怎么会将闻笛笙这不靠谱的话放在心上? 若在平时,这个时候他俩早该一同躺在床上,即使不想肌肤相亲,那至少也能彼此温存,说说情话,相拥而眠。 可现在……只能说万般苦涩袭上心头。 罢了,晚点再来…… 叶霄走出房门。 “等等。”忽然,赵思洵回过头。 叶霄一怔,心情瞬间愉悦起来,心说是要改变主意了吗?果然,洵儿还是体谅他的。 可惜还不等他露出笑容,就见赵思洵凉飕飕地说:“你别想仗着武功高偷偷摸进来,我告诉你,说好分房就分房,若是叫我发现,本来三天,那就拉长到七天。我明日得去围场的,你不会让我一晚不睡就为了跟你闹别扭吧?” 说完,冷笑一声,瞬间将寝殿门砰一声关上了。 叶霄:“……”很显然,老爹的法子已经不管用了,而赵思洵也没有他娘那么好糊弄。 高山放好了铺盖,正尴尬地站在一旁,看着叶霄静静地站在殿门前。 “我现在求你家皇上开门,他会开吗?”忽然,叶霄侧过头,看着高山冷淡地问。 高山:“……怕是不会吧。” 叶霄心下重重一叹。 一通折腾,天色不仅已晚,甚至启明都快要出来了。 叶霄也不希望赵思洵休息不好,似乎只能认命地离开。 只是…… “叶宫主,您去哪儿,偏殿不是那个方向。”高山在身后唤道。 然而叶霄没有搭理他,瞬间身影消失在眼前。 当初不识情爱,只觉得一个人追求武功,就足够逍遥快活。 等到跌入红尘,心意相通,体会了怀中有人的温暖,才明白老婆热炕的美好。 是以,再回孤枕,就只剩难眠了。 而叶霄,今夜显然不想辗转反侧。 于是,他提上了天问,出了皇宫,将始作俑者小姑子和那不靠谱的师弟,一前一后从床上拎起来。 他睡不着,那么别人也别想睡。 赵思露和闻笛笙互相看了一眼,满脸疑惑。 “人生苦短,想成为强者,便是要日夜不辍,勤学苦练。”叶霄淡淡道。 赵思露望着启明星缓缓升起,强忍着困意,心道这么抓紧的吗?真不愧是年纪轻轻就成就天下无敌的云霄宫宫主! 闻笛笙就直接了一点,“不是,你这样,夫人不就独守空闺了,还是说,你被赶出来了?” 话音刚落,叶霄的冷眼就瞥了过来,闻笛笙就感觉自己的脖子在那视线下,呲溜地划过冰渣,又冷又痛,还窒息,他觉得自己要被灭口了。 闻笛笙:“……”我错了,给个做人机会。 “跟上。”最终,叶霄冷哼一声,直接轻功化极,没了人影。 此刻就算再刻苦之人,哪怕悬梁刺股也该就寝,整个京都皇城都是静悄悄的。 第239章 赵思露看着面前的建筑道:“这里好像是北寒的驿馆?” “宫主,你来这儿不会是想……” 闻笛笙话未说完,只见叶霄抬手一挥,一道冰寒剑意裹挟着内力风暴从天而降,直接砸进别馆里。 闻笛笙:“……”踢馆子? 这动静可不小,北寒馆内瞬间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只见一股霸气的内力直冲驿馆大门而来,蓦地从里打开,传来呼延默的声音。 “叶宫主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大宗师的力量到达叶霄面前寸毫,又被无形的屏障所阻挡,赵思露站在叶霄身边,还来不得梳好翘起的头发被刮到一丝丝,瞬间平整了。 这等精确的控制力,赵思露浑身一震,心说她果然离真正的强者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叶霄神情未动,只是淡淡道:“履行承诺,与你一战。” 这个时候? 很显然,就是呼延默都没想到,所以半晌没有回答。 良久,呼延默才道:“叶宫主是认真的?” 叶霄单手背于身后,“我从不玩笑。” 呼延默这下真的沉默了。 闻笛笙和赵思露也跟沉默下来。 “打不打?” 闻笛笙心说,打个屁。 然而对于武痴,呼延默还真的走出来了,他不解地看着门口的叶霄,“为何挑这个时候?” “睡不着。” 呼延默无言以对,他真心觉得奇怪。 挛鞮淳带着手下跟着出现,他一边整衣领,一边捋头发,可见也是急急忙忙地从床上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口一身白衣之人,“叶霄,你不陪着你的皇帝,跑来跟我师尊决什么斗?” 叶霄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神情不悦。 忽然,他转身似乎要离去。 “你要走了?”呼延默问。 “武尊既不愿,我便找别人。”叶霄道。 这一片的驿馆,还有祁滇,蓝月,甚至星罗,总有一个愿意跟他打的。 “你站住,本尊跟你打。”呼延默既然出来了,就表示要应战,哪会放过这个机会。 叶霄唇角一勾,目光若有似无地在某几个方向一瞥,“那就来吧。” 说完,身影一晃,已是无影无踪。 呼延默目光一凝,脚下一踏,也随之消失。 挛鞮淳着急地问:“他们去哪儿了?” “看着方向应该是城北郊外。”赵思露道,说完兴致勃勃地踏起轻功,也跟着追了上去。 闻笛笙正要跟随,却被挛鞮淳一把拉住,他回头道:“干啥?” “你别那么快,带我一起去。” 可怜挛鞮淳其实是一名高手,若放在江湖上也能闯出些名堂,可惜在这些大宗师宗师面前却根本不够看,说来也是挺可悲的。 “行,那你跟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我睡不着,那么整个京城都别想睡了。 第165章 心愿(番外) 今朝佳日,恭贺生辰,我的陛下。 国家之间路途遥远, 消息传递滞后,然而叶霄大败呼延默,一战对敌三大宗师, 在自废武功又破之后立, 独步逍遥, 一雪前耻的事迹依旧如风一般传播开去,通过天山,迈过沙漠, 穿越海风, 落入各位强者的耳中。 他们将信将疑,却还是随着使团来到了中原,显然除了为各自的使团保驾护航之外, 未尝没有与中原大宗师切磋之意。 大宗师的极致究竟是什么, 他们都想知道。 果然, 机会来了, 虽然这个时辰有些匪夷所思,然而作为顶尖强者, 没有一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闻笛笙和赵思露清晰地能够感受到, 有几道至强气息从身边经过, 一路朝着叶霄和呼延默追去。 等他们一路到达北城郊外的时候,呼延默已经和叶霄分立两侧, 一人手握黑月弯刀,一人手执寒剑天问。 天高夜黑,万里无云,寂静安然, 气氛很适合打架。 一般切磋, 只要不拼个你死我活, 都不会一交手就放大招,好歹礼貌一下,先过个几招热热身,但是…… “来了。”叶霄话落,呼延默的眼皮瞬间一抖,只感觉周围的风已经成病态爆发之势,浩瀚的内力仿佛不要钱一样瞬间化飓,犹如身处天山之巅,迎面令人寸步难移的烈风。 下一瞬,万千冰雪于空中化为了寒冽剑意,杀意重重如山岳叠下来,直锁呼延默四周去路,令他无法躲避。 接着与此同时,天问划过天际,犹如仙人降临一般,冲进风暴寒雪,对着呼延默直刺而去。 “这……”几位观战的大宗师见此猛然一惊。 “瞬间具化象,好雄厚的内力!”星罗蓬莱仙人赞叹道。 大宗师虽然能施展具化天象之力,但终究有个过程,如乌铎,聚乌云,招闪电,化雷鸣,内力是一步步释放出去。 但是叶霄,直接压缩了这个过程,顷刻间形成恐怖威势,这就是差距。 “不仅如此,这三手之间,竟毫无凝滞,游刃有余!”祁滇兰度大祭司道。 “这最后一剑可不好挡。” 呼延默不仅要挣脱飓风的束缚,抵挡密密麻麻雪花般的剑意,更要接下叶霄神兵一剑。 这一剑看似缓慢,然而蕴含的剑意和杀意却以恐怖的气息不断增加,甚至令周围的空气都产生了割裂之感。 呼延默瞬间退无可退,他眼神一暗,一咬牙,不得不使出自己最强的绝招。 寂寥孤绝上草野,漫天杀机在圆月,月下之刀,挥出即伤。 具化象带来的短暂蒙蔽五感,令呼延默能够在绝境中挥出这一刀,他以杀止杀,试图逼退叶霄。 只听到“铮”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震荡开来,天问和弯刀之间摩擦碰撞,响彻在旷野,令远远观战之人忍不住皱起了眉,感到不适。 “挡住了。”兰度大祭司低声道。在他的身边则是红月公主,匆匆赶来,恰好十分赶上。 可星罗蓬莱仙人却说:“不对,空了。” “什么!” 蓝月国大法师惊讶出声:“那不是剑。” “不好好睡觉,跑这儿打打杀杀的,做啥呢……”稍后一步过来的乌铎嘴里还在抱怨,但是一看到这场景,顿时吓了一跳,“那是天问剑意所化的剑影!” “剑影?”闻笛笙瞠目结舌,“呼延默这一刀砍在剑影上?” 到达宗师境界,谁还不会个以虚化实,可是剑意再怎么强大,它凝成的终究是虚的,呼延默至少送了八成功力在他的弯刀上,对拼到叶霄的剑,金戈之声下,甚至冒出了金色的花火,怎么会是虚的呢? 但显然,乌铎不会认错。 那道剑影在拦下呼延默全力一击之后消散了…… “霄儿这武功,是不是又精进了?”不知何时,云霄宫的诸位长老也一同出现在这里,悲月远远望着,充满了好奇。 灰雁:“嗯。” 赤鸿神奇地说:“乖乖,这几年他天天拘在后宫跟皇帝腻歪,这样武功都没拉下呀?” 司空灵冷笑一声道:“他在后宫跟天山有区别吗?”是会处理宫务,还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争帝宠呢? 云霄宫众人:“……”没有。 众人目不暇接地看着,如今再多的睡意都没有了。 五感虽闭,但围绕在呼延默身侧的内力流动却是无法逃过叶霄的感知,只是一瞬间,他便同样将内力倾注于天问,留下一道足以以假乱真的虚影,成功骗下呼延默的刀。 呼延默看着刀下消失的剑,眼中带着难以置信,这得需要多强大的内力才能支撑住这道剑意? “师尊,小心背后!” 可惜挛鞮淳的提醒显然已经晚了,叶霄的发丝和衣袂在月下翻飞,扬起手中的天问,对着呼延默的门面劈了下来。 “师尊——” 呼延默来不及出招,只能,堪堪抬起手中的弯刀…… 一个人影从高处砸下,只听到“轰——”,尘土飞扬,泥石翻动,形成一个坑。 “师尊!”挛鞮淳正要跑过去,却被乌铎一把拉了回来,“别去,呼延默没事,你去,就有事。” 这旷野的风还没停止,叶霄的具化象力依旧形成绞杀之局,连宗师实力都没有的挛鞮淳,进去自然只能是死。 “可是……”挛鞮淳担忧地看着呼延默砸出的大坑。 “放心,叶小子没下死手。” 话音刚落,坑里便传来动静,呼延默站起来,走出坑底,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皱着眉看着施施然落在他眼前的叶霄,冷然问道:“为何收手?” 叶霄淡然回答:“指教,本就是点到为止。” 这口气实在太狂妄了,要知道论辈分论年纪,在场的大宗师每一个都能当他的爷爷,甚至往上。 但是,就看方才一局,便知道以他的武功,也没人能随便做他爷爷。 呼延默道:“我输了。” 叶霄伸手一挥,具化象消失,接着他抬起手中的剑,一侧,对准了旁边观战的几位大宗师,微微抬起下巴,“打吗?” 第240章 这口气…… 蓝月大法师眯了眯眼睛。 兰度大祭司笑容也挂不住了。 星罗蓬莱仙人将手按在自己腰上之剑。 三人的眼神顿时暗了下来,简直太狂了,让人看不下去! 赤鸿疑惑道:“宫主啥时候这么张扬了?” 叶霄素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不招惹他,他就当你是个空气,打架斗殴这种事,除非逼不得已,否则绝不出手,如今这般挑衅,着实有点奇怪。 司空灵道:“这都是小事,你们不觉得这时辰特别奇怪吗?” 可不是?这个点儿,绝对是盖世英雄入温柔乡,点点消磨英雄魂的时刻。 别说是他们奇怪,就是乌铎也纳闷着。 只见他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了叶霄所指的方向,到达赵思露和闻笛笙身边,悄声问:“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不睡觉,叶小子跟他们打什么架?” 赵思露讪笑了一声,“舅公。” “对了,怎么洵儿没来,不会是他的主意吧?”这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到晚上就黏糊,乌铎竟没听到赵思洵咋咋呼呼的声音。 他在城郊这片荒野上望了望,没瞧见自家外孙的影子。 赵思露:“……” 闻笛笙:“……” 双双沉默。 “啥表情,难不成他们闹别扭了?”乌铎纳闷追问。 瞬间,边上一下子竖起数双耳朵,云霄宫的长老们虽然神情镇定,但眼中那烁烁精光表示他们正竖耳倾听。 闻笛笙和赵思洵尴尬地互相瞧一眼,最终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到最后闻笛笙推出结论:“所以宫主应该是被夫人赶出来了……” “都是我们闹的。”赵思露羞愧道。 乌铎:“……”年轻人的世界他是不懂了。 云霄宫众人:“……”真是毫不意外,遥想叶雪山在夫人那里吃瘪,最终遭殃的就是云霄宫人,首当其冲便是他们这些师弟妹。 赤鸿喃喃道:“怪不得我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想当初小师兄就是拿咱们撒气的吧?” 司空灵冷笑道:“显然他儿子比较有出息,知道冲着外人去。” 闻笛笙偷偷汗颜,幸好没人说是这届师弟不行。 “老夫还以为在这宣扬国威呢。”结果就小两口拌嘴,分房的缘故。 乌铎看向正准备逐一应战叶霄的几位大宗师,眼里不禁带上了一点怜悯。 凭叶霄如今的火气,怎么着这三个得一块儿上才有可能拼的过。 单打独斗,没戏。 那头,赵思洵听着手下暗卫送来的消息,不禁挑了挑眉。 高山问道:“皇上,您要去看吗?” “看?”赵思洵嗤笑了一声,“看什么看,都多晚了,还不睡觉,明天熬出黑眼圈了怎么办?谁跟他一样几天几夜不合眼都跟没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舒适宽大的龙床上躺下,四肢大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字,望着头顶床帐喟然叹息,“单身才是永远的神,多爽。” 高山于是不说话了,将床帐放下便准备出寝殿。 然而他才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赵思洵的声音,“等等。” “皇上?” “他今晚不回来了吧?” 这个他,显然指的是叶霄。 高山回答:“应该是不回来了。”就算武功再高,一个一个的大宗师打过去,那也得一晚上。 赵思洵于是放心下来,吩咐道:“去,把他的枕头给我拿过来。” “枕头?” “嗯哼。” 高山一脸纳闷,“您要枕头做什么?” 赵思洵哼了哼,“废话那么多,让你去就去。” “是。” 高山很快便转了回来,赵思洵接过叶霄的枕头,又道:“传令下去,让神枪军提前就位,等明日一到,正好趁着几位大宗师都在,直接试一试威力。” 这样都行? “木兰围场不就在北城城郊附近吗?”赵思洵笑道,接着他挥了挥手。 等高山一出去,赵思洵一把抱住叶霄的枕头,将脑袋埋里面狠狠吸了一口,接着搂进怀里,两腿一夹,在龙床上滚了一圈,便舒舒服服地当做人形替代闭上了眼睛。 叶霄再厉害,他也只是一个人。 当犯了众怒,动了真格,大宗师之间的战斗便没那么轻易就能停下的,连同呼延默修整片刻也加入了战局。 叶霄以一对四,打得酣畅淋漓,天问在他手中,不知道挥出多少剑,各家功法融于一体,演变出各种具化象,澎湃的内力好似苍穹之顶,永无止境。 赵思露等几个插不上手的宗师哪怕在一旁观战,都看得热血澎湃,眼睛一瞬不瞬。 红月公主早已是失去了冷静,只想问一句,这真的不是仙人之境吗? 这个时候,没有国家,没有民族,每个人眼里只有武功的征途。 当太阳升至中天,远处的猎场便传来隆隆的马蹄,只见旌旗猎猎,一身飒爽骑装的赵思洵带着百官,带着使团行至城北郊外。 远远的看着天空雷鸣电闪,风雪如暴,刀光剑影……每个人都不禁瞠目结舌,心神惶惶。 聂冰的实力已经堪堪在宗师的门槛上,他勉强看出这出手的是谁,于是惊叹道:“皇上,叶宫主的实力是不是又上了一层楼?” 当初在博洋湖以一对三,轻松斩杀段平沙,孟曾言和三花,如今更厉害了,直接挑战四位巅峰大宗师围攻,竟然还不落下风。 赵思洵勾起唇角,淡淡道:“他这人也没什么爱好,唯一的天赋就在武功上,再不高,说得过去吗?” 周围的大臣听着,忍不住面面相觑,听着皇上的口气,似乎还挺嫌弃。 试问谁不想要这个天赋,哪怕能练成宗师,都是祖坟上高香了,能成为天下第一,想都不敢想,那能供上天! 而各国随驾而来的使臣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非人的景象。 毕竟不如中原大地人才济济,高手如云,他们一个国家能诞生一位大宗师都不错了。 今日见这一幕,回去能吹上一辈子! 而能以一人之力抗下四大宗师的叶霄……所有人都用羡慕的目光看向赵思洵。 真不愧是中原皇帝,竟能引得这样的仙人折腰,甘愿为其留在后宫。 然而赵思洵却皱了皱眉,回头唤道:“聂冰。” “臣在!” “堂堂大宗师,在这里打群架算什么回事,不成体统,列阵,给朕轰开他们!” 聂冰高声回答:“臣遵旨!” 说完,他抬手一扬,只见整齐的神枪军中,推出十台小车,上面统一架了个怪模怪样的长筒铁疙瘩。 “这是什么?”别说是各国使团,就是本朝官员的眼中都充满了好奇。 他们见过了枪和手.雷,包括炸.药的威力,却头一回见这种装备。看着有些笨重,需要有人推动之外,边上还有几人扛着一个个箱子跟随,每一架这样的小车边上皆配有七八人。 他们一路往前,终于有人喊道,“确定射程范围内,原地组装。” 话落,推车放下,士兵一一打开了箱子,麻溜地从里面取出各个奇形怪状的铁器,开始拼接组装起来。 不一会儿,所有的零件都安装在了长筒铁疙瘩上面。 “将军,装备完毕。” “将军,装备完毕。” “将军,装备完毕。” …… 聂冰手一扬,“装弹!” “是。” “这又是什么?”人群中再一次响起了惊讶声。 只见士兵从箱子捧出长条事物,然后填装进去。 “瞄准!” 只听到卡拉卡拉齿轮链条的带动声,只见那些长筒管子开始上下左右移动,最终对准了天上还打得难舍难分的四名大宗师。 正在决斗中的先不说,而一旁观战的自然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谁能想到这一战竟然生生打到了现在,呈现出胶着状态。 不过见到这个情景,闻笛笙还是好奇地扯了一把赵思露,“露师妹,夫人准备的是什么?” 听闻今日是要大阅兵,而所谓的阅兵,便是展现天.朝的军队实力,他之前听说夷山族制作了新式武器,正想好好看看。 这一问,众位宗师长老都看了过来。 而不等赵思露回答,乌铎见此,脸色瞬间一变,“洵儿真是乱来,咱们快走!” “那是火炮啊,我的天,闻师兄,咱们走!”赵思露说完,对着众人喊道。 “火炮是什么?”红月公主还在纳闷,就被赵思露拉走了,“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我哥的新式武器吗,这就来了!” “那……那他们怎么办?”挛鞮淳指着那五位大宗师。 “他们这群神仙不怕,走!”乌铎说完,所有人都踏起轻功,尽快远离。 只听到身后传来聂冰的吼声,“开炮!” 第241章 “轰——轰——轰——” 刹那间,天地为之失色,地动山摇,神罚天雷隆隆而下。 五位大宗师感知到了危险,倏然将剑意招式纷纷调转,形成内力屏障,阻挡这些炮火的攻击。 “怎么回事?”呼延默往后一掠,皱着眉问。 兰度大祭司将手里的幡灵杖收回,远远地望过去,“是……中原皇帝。” “那是什么武器?”蓝月大法师问。 四人一同看向叶霄。 叶霄皱眉,“不知。” 四人:“……”这皇后是怎么当的? “别松懈,来了!”蓬莱仙人率先出剑,只见又是数枚炮火轰来,三道剑意自他剑下而出,强悍的内力直接与三枚炮火相撞消弭。 “还有这边!” “这竟然还能调整方向?” 叶霄眉头一皱,瞬间平地起风雷,形成强力的风卷之障将新一轮的炮火尽数挡下。 这头,聂冰看向了赵思洵,请求指示,“皇上。” “愣着干什么,继续轰啊,没有炮弹,就用子弹,反正咱们这儿都是人,他们不敢反击的。”赵思洵有恃无恐地说。 这种机会不多,聂冰听完就愣住了,“皇上,真这么干啊?” 赵思洵斜睨过去,“怎么,不敢吗?” 聂冰一听,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气血上涌,回头直接吼道:“全体神枪军听命,上膛!瞄准!”娘的,这种机会哪里有? 而这番话显然也落入了大宗师们的耳朵。 “这是拿我们试威力?”呼延默皱眉道。 叶霄看过去,正好瞧见赵思洵挑着眉眼看他,笑容灿灿,充满了狡黠,顿时沉默下来,回头道:“难道诸位不愿?” 他们千里迢迢护送着使团而来,一是趁机与中原武林至尊交手,如今已经达成了,这第二便是想要见识一下,能够让中原皇帝横扫天下的神枪军的威力。 没有比他们亲自体会更真实清楚了。 既然如此,四位大宗师彼此对视一眼,一同道:“那就来吧。” 那一天是赵思洵的生辰,举国庆贺皇帝千秋。 夜晚天空响起此起彼伏的“砰——砰——砰——” 只见漫天烟花炸入苍穹,散出绚烂之花,映照着黑夜犹如白昼,将幕布点缀出朵朵璀璨。 烟花的隆隆声响让人不由地想起白日里枪林炮火的激烈。 红月公主望着天上的夺目的烟花说:“师父,明日我便与西域各国使团商议,一同与中原结盟。” 兰度大祭司道:“这是个明智的选择。” “西域需要这些武器,不知道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从皇帝手里得到支援。” “其实,你可以与雪灵商议。” 红月公主微愣,“他……” 大祭司笑了笑,“繁华就在眼前,该是商贾穿起这条线了。” 此刻的雪灵并不在驿馆,他正在人声鼎沸的街上,看着两旁商铺中琳琅满目的商品,走进一家胭脂水粉的铺子,顺手拿起了一盒胭脂。 那盒胭脂装在精致的圆盒里,他顺手打开,凑到鼻尖闻了闻,接着问道:“掌柜,这多少钱?” “啊哟,公子,您的眼光真好,这是咱们铺里最好的胭脂,颜色正,染色久,您送给夫人啊,保管一天都不需要重涂,咱店里就这一盒了。” 雪灵闻言笑起来,“看来我与它很有缘,劳烦掌柜包起来。” “好嘞。” …… “王子,您买这做什么?”随从见此,脸上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这里是中原,您实不必……” “傻瓜,你知道这里掺了什么吗?” “什么?” “西域独有桑扶花,味道香郁,颜色漂亮,久久不化不散,在西域并不少见。” 随从挠了挠头,面露不解。 “笨,就是因为加了这花,这盒胭脂才能在这里卖到这个数。”雪灵伸出五根手指。 随从的眼直了,“这么贵!” “是啊,你说若是这条商道重新开起来,那得多赚钱。”雪灵说到这里,立刻加快了脚步,“走,我们回去。” “哎,王子,您不逛了吗?” “逛什么逛,我去找祁滇公主。” 漫天的烟花依旧在头顶炸响,北寒的驿馆内,挛鞮淳无奈道:“我不去。” “去嘛,我想见云霄宫主。”玉珍撒娇道。 “你去见他干嘛,人已经是中原皇帝的皇后了!”挛鞮淳无语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那样的英雄,怎么可以只守着一个男人,岂不是太委屈了?我也不是要独占他,只是想看着他,亲近他而已。”玉珍说着脸色都红了,接着拉起挛鞮淳的袖子,“二哥,你就答应我吧。” 挛鞮淳:“……” “二哥,我说过要嫁天底下最伟岸的男人,他就是,我只想嫁给他。” “不……北寒现在不能跟中原开战!”挛鞮淳崩溃道,“你以为中原皇帝好惹的吗?” 遥想当初赵思洵男扮女装,仗着三脚猫的功夫都敢给他一颗子弹,这会儿天下在手,神枪军所向无敌,他是疯了才会帮着妹妹从赵思洵手里抢男人! “明天签完盟书,你就立刻给我回草原。” “二哥!” “你搬出父汗也没用,他绝不会为了你得罪中原皇帝,让炮火轰在草原上!”挛鞮淳坚定道,“况且,叶霄对你也没意思。” 这样天下无敌的大宗师竟然会被赶出房门,谁听到这话不觉得匪夷所思? 更神奇的是,叶霄还真听话,他不敢对着皇帝抗议,却将不满发泄在别人身上,瞧今天那杀气重重的,谁掺和这俩里面不得粉身碎骨? “你老老实实呆着这里看烟花,否则今晚我就送你走。” 皇宫最高的一处屋顶上,在光影交错间,叶霄望着赵思洵,忐忑地问:“还生气吗?” 赵思洵侧过来,展颜一笑,“不生气。” 叶霄心下一松,心情也如天上烟花灿烂,他忍不住朝赵思洵身边坐了坐,让彼此的衣衫碰触,传递体温。 “那……今夜我能回去了吗?” 赵思洵闻言,眉间微动,漂亮的眼眸印着五彩光芒,也倒影叶霄痴痴的模样,他忍不住笑道:“高山已经把你的铺盖送回来了。” 叶霄心下彻底大安,见赵思洵没反对,便想伸手揽过人,然而,却不想赵思洵挣开了。 他疑惑道:“洵儿?” “你忘了一件事。” 叶霄微微一顿,“何事?” 赵思洵打眼看去,“想不到吗?” 叶霄稍稍一思索,最终老实摇头,“请皇上赐教。” “笨,今日普天同庆,为了什么?” “你的生辰……”话落,叶霄似乎恍然了。 赵思洵眉眼一弯,期待地望着他。 叶霄宛然,再一次揽过人,后者没再反抗,顺势偎入他的怀里,只听到叶大宗师凑在他的耳旁温柔地说:“你我执手又是一年,今朝佳日,恭贺生辰,我的陛下。” 赵思洵紧紧地抱着他,心中好似天上的烟花一样朵朵绽放,他说:“我想许个愿望,只有皇后娘娘才能替我达成。” “好。” 赵思洵盯着叶霄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希望,每一年都能像此刻这样,身旁有你陪伴,可好?” 叶霄心口一化,久久荡漾,情难自制地低头封住他的唇,呢喃:“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正式结束了,感谢大家的支持,圆满!求个五星好评,谢谢大家! 咱们下一本再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