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君入蛊》 第1章 《引君入蛊》作者:华阙阙【完结+番外】 简介: 又名《给男主下蛊后》 【穿书自救+男主失忆+因蛊绑定+欢喜冤家+打脸真香+1v1sc】 【娇纵小姐x冷傲太子】 虞绯穿到一本甜宠小说里,成为开篇就被人嘎死的炮灰女配。 原主恶毒好色,抢来重伤后的太子男主霸王硬上弓,男主宁死不从,原主大怒,叫人打断了他的腿! 等男主回宫,眼看着当今帝后活生生把原主拍成肉泥。 虞绯望着躺在地上双腿已折的男主:“妈呀,这是什么穿越修罗场?” 为保小命,她找来“同根蛊”,给男主服下。但两人从此不仅同命……还得时不时同房。 虞绯被迫成为原文女主和女配的眼中钉,做着众人眼中太子的“心头宠”。 而男主,恨她要死,却不得不只能拥有她。 当有一天,“同根蛊”它失效了、失效了。 她收拾东西,准备灰溜溜逃跑,男主却红眼持刀,一把将她按在身下…… 他凶狠地道:“敢走,我就杀了你!” 被亲得喘不过气的虞绯:“???” 第1章 穿书必死 虞绯昏迷中被一阵急促的声音唤醒。 “小姐、小姐——” 缓缓睁开眼睛,明亮的日光如针刺得人撩不起眼皮,半睁半闭间,惺忪看到面前两个侍卫打扮的男人和一个丫鬟模样的女人。 她眨眨眼睛,掐紧手心,肌肤传来一阵微痛。 这不是梦? 失去意识前,她和一群狐朋狗友包了艘轮船行到海中央嗨皮,忽然天空刮来一阵妖风,将船掀翻,众人像下饺子般落入海里。 她虽会游泳,但波浪大、腿又抽筋,只能被水流席卷着沉入海底。 那种被水灌注窒息近死的感觉…… 虞绯深深呼吸了一口鲜活美妙的空气。 “小姐,您没事吧?”丫鬟模样的女人问。 “小姐,您怎么突然晕倒了,小的要不要找个郎中来瞧瞧?”侍卫打扮的男人甲一脸谄媚。 虞绯抚着昏胀的额头,这才发现自己半躺在一张红木美人榻上。 她瞧左边扶手上的花纹,华丽逼真得仿佛古代物件,这做工,可以! 再看两男人和一女人,妆容服饰也仿古到位,剧组服化道盒饭得加鸡腿。 就是入戏太深,说话一股大清余孽的味道。 “是你们……救了我?”虞绯问。 难道她碰到影视中的狗血情节——被海浪冲上沙滩,再被某地剧组所救。 “小姐,您在说什么呀?”丫鬟满眼懵懂。 “小姐,您是不是被这个孽障气糊涂了?小的再帮您揍他一顿!”侍卫乙侧开身子,撸起袖子,眼神瞄向台阶下。 虞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诶,这底下怎么还躺了一个人? 侍卫甲十分上道地下去,拎起那人的后领,迫使他上身支起,狗腿地对虞绯说:“小姐,这小子的腿已经断了,您看要不要把他的胳膊……”阴恻恻一笑。 虞绯后背一凉。 这些剧组人员怎么跟她演起来了?不过演技真好,吊打国内那些流量小生。 这个佯装昏厥的男人长得不错,虽然脸上血迹斑斑,却无损于他的英俊清隽,好似名家瓷、山尖雪,气质矜贵又高洁。 侍卫乙见她没发话,以为默许,跃跃欲试走到阶下。 虞绯看两人准备动手,忙抬袖,“等……等。”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这场景好熟悉。 电光石火间,她倏地想到昨晚睡前吃的一本电子快餐——《东宫俏佳人》。 里面女炮灰虞绯就是打断男主的腿,后来遭到男主父母报复,活生生被拍成一坨肉泥…… 虞绯打个寒颤,拍拍胸口,指着那个受伤的男人问:“……他叫什么?” “阿、阿苍。”丫鬟结巴回。 “我叫什么?” “虞、绯。” 虞绯气得倒仰。 上帝关闭了她的生命之门,还给了她一扇死亡之窗。 早不穿,晚不穿,偏偏赶在把男主得罪到势不两立时穿! 原主虞绯也是女子界的一朵奇葩,放在现代那是:男人,看上就要抢,抢来就要占,不从就挨打,打到你降服。 男主景苍是原主从庶妹手中抢来,见他貌美,原主便想霸王硬上弓。谁料男主抵死不从,原主一向骄纵跋扈惯了,叫人给他点教训,打断了他的腿。 虞家是当地头号富商,原主又是嫡女,按理下场不该如此凄惨。但男主是当今太子,帝后眼中的宝贝疙瘩,得知儿子出外办公偶遇行刺,竟被一个小地方的商女差点欺成残疾。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虞家满门被抄,举族流放,原主惩处杖刑,以儆效尤。 虞绯清晰地记着原主死去那段。 皇城下着瓢泼大雨,午门的鲜血流成一条小河。人美心善的女主瞧着刑台上身体烂如稀泥的原主,轻叹声气:“长得很漂亮,可惜了。” 男主轻轻一瞥,仿佛看到什么肮脏的东西,微勾的嘴角似乎在说她死有余辜。 …… 虞绯手脚冰凉,如置冰窖。 她现在向男主跪地痛哭捶胸忏悔把双腿赔给他有用吗? 一个从小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太子,成大事者,难免心硬血冷。他在她这儿受了如此奇耻大辱,不找回来,日后面子往哪搁? 虞绯看向景苍,这会儿他受伤昏迷,像头蛰伏的巨兽,她这只小鸡完全可以提刀砍死他、捅死他。 可男主死了,这本书会不会腰斩,世界就此崩塌? 万一她没有第二次穿越重生的机会? 弄死男主也不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景苍是原主在虞府门口从庶妹马车上抢下来的,当时不少百姓看见,府上众多下人也见过他。 他悄无声息地死了,后面朝廷拿着画像找人,指不定她会被哪个供出来。难道她要把满府满城的百姓都杀了吗? 做不到。 不现实。 前有悬崖,后有深渊,怎么着她都得死…… “小姐,这小子怎么处置?”侍卫甲双手提着景苍后领,气喘吁吁问。 “扔柴房去!”侍卫乙提议。 虞绯没理这两个狗腿子,思考了一下,交代:“送我院里厢房去。” “啊?” 几人异口同声,惊得嘴巴能填个鸡蛋。 “啊什么?”虞绯坐直身子,轻蔑地扫他们一眼,摆足大小姐的架子,“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才能让他更快地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什么能崩,人设不能崩。 “是是是。” “小姐英明。” “再给他请个郎中。”虞绯嘱咐。 她忽然想到,这段时间男主身上有个漏洞,方便她钻空求生。 第2章 男主失忆 安顿好男主,虞绯回想原文查漏,忆起家里还有个定时炸弹——原主的庶妹。 庶妹是男主的救命恩人,从荒凉的山崖下将受伤的男主捡回。原主抢人那日,男主见势不对,悄悄给了庶妹一枚龙纹玉佩,委托她必要之时送往官府。 这玉佩是太子信物,一看便价值不菲,官府此时想必已收到朝廷消息在暗寻储君,若接到这种贵件,肯定声势浩荡来虞家寻人,再得知原主作为,她这个后来者小命难保! 虞绯唤来忠厚丫鬟和狗腿侍卫,命令他们速将庶妹手中的龙纹玉佩“缉拿归案”,若庶妹不认,就说是男主索要,想赠予她的嫡姐。 这种只有天知地知他们二人知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庶妹只会认为,男主为色所迷,臣于嫡姐裙下,或者心志不坚,被屈打成招吐露底牌。 无论她怎么想,男主已透露信物,她便必须得交。 兴许原主往日对庶妹威逼利诱、横行霸道惯了,虞绯交代的事情,下人们办的很漂亮。 她摩挲着那枚莹白温润的玉佩,听丫鬟丁香禀报:“小姐,我们都按您的吩咐打点好了,没有您允许,二小姐别想出院门一步。” 虞绯思索点头。 物证没了,这人证也得看紧点,不然,叫她引来官兵,自己和虞家还是凉得透透。 庶妹倒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原文中,原主在打断男主双腿后,确实听从侍卫的提议,将男主扔到柴房,庶妹伺此机会,对他嘘寒问暖,为他寻医送药,而男主恢复身份后,作为报答,如庶妹所愿将她带上京城。 可惜山鸡难以变成凤凰,当庶妹对上男主的命定cp女主时,却节节败退,一腔情意如滔滔江水付之东流。 不过说起来,她是虞家下场最好的人了,男主虽没收她,但保她荣华富贵、一生无忧。 “小姐,那个阿苍……醒了,您要过去看看吗?”丁香的问话打断虞绯的思绪。 “看。” 第2章 虞绯起身,装扮一番,叫人带路。 她一直悬着的心好似终于落下,又好似被提得更高。 是生是死,全拼演技。 只望老天能多眷顾她些。 虞绯走到门口,听见里面的丫鬟对景苍说:“我家小姐是个顶顶善良的人,待会你见了,可要好好感谢她……” 虞绯轻轻一笑。 下午她已经和院里下人对好口风,景苍磕了脑袋,如果醒来失忆,她们便说是大小姐救了他,倘若有人嘴瓢说漏,那就埋了做园中花肥。 当反派她是当得兢兢业业,这会儿要去男主面前做无辜善良的小白兔了。 虞绯深吸口气,故作轻松地走进房内。 “哥哥,你醒了?” 她腻着嗓音、提着裙摆迈入里间。 景苍抬头,只见一个清艳娇嫩的少女娉娉婷婷地走来。 她穿着一身藕荷绿的裙子,黑发如缎披泻,鬓边一朵嫣粉芙蓉随着步子轻轻摇晃。 肌肤似雪,眉眼如钩,小巧的鼻梁下一张樱粉的唇,只下颌格外尖俏,整个人像朵含苞的芙蓉,骤然盛放在晕着昏黄烛光的室内,霎时仿佛满面盈香。 瞧见他,她双眸含水,唇角弯弯,这神态,又像只名贵娇慵的猫儿。 虞绯自然看到景苍脸上一掠而过的陌生和惊艳。 果然如文中所写,他失忆了! 就是这么狗血。 原主让人暴打他时,无意叫他磕了脑子,他会有一段短时间的记忆空白。 他忘了自己的一切,也忘了和原主的纠葛。 现在的他是张白纸,她想怎么涂抹,就怎么涂抹。 虞绯故作羞赧地瞟他一眼,仿佛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咬唇道:“哥哥,你怎么样了?” 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也不知你惹到什么仇家,竟把你打成这样……我在山崖下捡到你时,都吓哭了。” 她猛掐手心,使眼里泛起两点水光。 景苍迟疑地看着她,似乎在斟酌她话中真假,半晌才喃喃:“是你……救了我?” 虞绯眨眨眼,泪珠欲落,重重点头,声音甜美如蜜:“是我哦,哥哥。” “抱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景苍抚额。 “没事的,哥哥。”虞绯抓他的衣袖安慰,“我会给你请最好的郎中,你一定会好起来,记忆也会恢复的。” 景苍微微点头。 虞绯顺着他的衣袖下滑,指尖触到他温热手腕,又猛地缩回,望他一眼垂下眸,支吾:“你以后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家里有钱,我会养你的。” 她像个情窦初开极力在情郎面前表现自己的豆蔻少女,拍拍胸脯,“我爹是蜀郡有名的富商,只有我一个嫡女,没有儿子,以后家产都是我的。” 景苍见她如此,倏地撇开眼。 虞绯低头。原来她的手放在分外圆满的胸前,轻轻几拍,那处颤得好似要挣破衣襟呼之欲出。 反派女配一向胸大无脑。 虞绯佯作尴尬地放下手,清了清嗓子,正经道:“总之,你在我府上很安全,我会请大批护卫来保护你,不让那些坏人再来害你。” “谢姑娘。”景苍颔首。 他本想说等记忆恢复,定有重酬,看她娇生惯养家财万贯的样子,到时再想回报她什么奇珍异宝。 说来也怪,他得知虞家是蜀郡首富,却丝毫不起攀附之心,虞绯说要养他,他甚至觉得,她一介商女,配不上他。 他检查过,这副身体,除了伤口,其他地方光滑细腻,一看就是自小养尊处优。 他到底是谁呢? 有没有物件或者熟人能证明他的身份家世? “虞姑娘。”景苍开口,“我想问问,你看到我时,我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或有没有同伴?” 第3章 我会养你 “没有,”虞绯睁大眼睛,定定摇头,“什么都没有!” 发觉自己太笃定,她两只小手食指对勾,含羞道:“哥哥,我比任何人都想找到你的家人,你生得俊,我生得也美,我们……”两点指尖互相戳啊戳。 景苍似乎懒得理会她的小女儿心思,揉揉眉心,“虞姑娘,我要休息了。” “哦。”虞绯起身,直直看了他一会儿,嘱咐,“那你要好好喝药,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一步三回头出了门。 “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丁香在门口听完全程,向她竖起大拇指。 虞绯轻呵一声,伸了个懒腰。 地主家的傻小姐也不好装,她手心都掐红了。 吹了吹泛红的肌肤,她继续唤来侍卫甲乙。 作为原主的两大忠仆,她派二人,去云南给她办件大事。 ——寻蛊。 同根蛊。 雌雄一对,同生同死。 服下它们的男女也一样。 虞绯知道这个蛊,还是因为庶妹。 原文庶妹被景苍带到京城之后,屡次央求他将她收入东宫,奈何郎心似铁,庶妹心有不甘,托人寻来这蛊,想给景苍服下。 女配注定干不过女主,种种原因,庶妹计谋没有得逞,反被景苍打发回蜀郡,从此断送飞上枝头梦。 虞绯不一样,她一定会成功。 景苍是男主,而她是上帝。 ……有上帝视角。 虞绯一边每天对景苍扮花痴嘘寒问暖,一边焦急等待侍卫找蛊回来。 景苍没安分几天,下人来报,他坐着轮椅,想要出府。 虞绯:“……” 当初原主要把他打得全身不遂,他还叫人举着担架抬他出去是吗? 外面现在贴满悬赏他的告示,他出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不,沉冤昭雪。 府里下人虽封死口风,不准向外透露景苍的消息,但原主抢人那天,谁知过路的百姓有没有哪个看到他的正脸。 如果有人举报,官府过来搜查,她分分钟被拍为肉泥。 虞绯像爬在油锅边的蚂蚁,一不小心,就会掉入锅中,灰飞烟灭。 景苍是个主意大的,下人不一定能劝服他。 虞绯过去。 走到院子,她老远看到景苍坐着轮椅在厢房门口,神情冷淡如霜,似乎被身旁的丫鬟劝得颇不耐烦。 她绽出一枚甜笑,软绵绵地道:“哥哥,你身体没好,怎么想要出去呀?” 景苍见她过来,仿佛一刹霜晴,温声道:“虞姑娘来得正好。我在府上呆得闷,想出去走走,你这院里下人个个百般推阻……” 虞绯心里咯噔一声。 事出反常必有妖,景苍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她恐吓院里下人太到位,下人们极怕景苍得知她的真面目,哪敢让他出去。 虞绯瞄了一圈四周人影,打哈哈笑道:“没有啦,他们都知道我太喜欢……”双眸晶晶地注视他,仿佛情难自禁,“太喜欢重视你的身体了,爱屋及乌,所以才这样……” 少女后知后觉自己差点吐露心声,心虚地移开眼睛,两抹粉晕飞上脸颊,颤抖的睫毛如花丛间欢喜的蝶。 景苍瞧她这模样,心中放下警惕。 今早他随口说想出府走走,伺候的丫鬟小厮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口沫横飞地拦劝他不要出府,好像他出去再不会回来一样。 一个个这副样子,哪能不惹人起疑。 自古,贼喊捉贼的例子不是没有。如果虞绯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她也有是他仇家的嫌疑。 不过,小姑娘年纪小,感情真挚得倒令人动容。他方才以为她要表白,胸口竟猛地一跳。 但她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院里的下人貌似都很怕她。 “哥哥。”虞绯抬眼,瞧他望向院中若有所思的眼神,半蹲到他跟前,仰起小脸,“你还生他们的气吗?” 景苍淡淡道:“既是如此,我不会放在心上。” 虞绯嗯了声,自告奋勇:“哥哥,你想出府,我陪你去呀。” 景苍惊讶。 虞绯面不改色,娇声道:“不过你要戴上帷帽,稍作打扮,我怕你那什么仇家是武林高手,我家护卫打不过。” 景苍起先遇刺确实是仇家指使,却是因为皇位之争,现在寻查太子的人已经到达蜀郡,所谓仇家,早已撤离。 她这样说,是怕景苍出门露出真容,引来官差。 不让他出去,他肯定又继续起疑,万一想起点什么,就不好了。 毕竟,同根蛊,需要服蛊之人心甘情愿地咽下去。 第4章 “姐姐” 景苍答应,虞绯借着换衣裳的功夫,命护卫先去探路,方便她带他出门绕开那些贴着悬赏告示的地方。 为了掩人耳目,她特意找了一件婢女的宽大衣裙,想给他换上,谁知虎落平阳,却还想保持虎的威势,他说什么也不肯穿女装。 虞绯好一顿软磨硬泡、撒娇耍痴,才哄得他换衣出门。 丁香推着轮椅,虞绯走在景苍旁边,瞧他帷帽下露出的樱粉衣裙,时不时亲昵而戏谑地喊一声“姐姐”。 第3章 帷帽帘子长至他膝下,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想像他一张俊脸肯定气窘交加、又黑又红。 中午街上很热闹,叫卖声、谈笑声、吵嚷声,像一锅煮沸的粥咕噜冒泡溢出四淌。 虞绯带景苍专挑人少清静的巷子走,不知这人怎么想的,两次三番提出要去闹市瞧瞧。 虞绯俯身,柔声哄他:“哥哥,那边人多手杂,你又有伤在身,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磕着碰着你就不好了。” 景苍却不在意:“你不是带了不少护卫,难道连我们两个都护不住?我一介男子,也没有那么柔脆。”顿了顿,补充,“既是闹市,想必有当地官差当值,不见得有多鱼龙混杂。” 说得好有道理,关键那边贴有你的悬赏告示,虞绯心里连连叫苦,思考对策。 景苍仿佛遗憾一叹:“我想去闹市,实想感受一下此地风土人情,看看能不能寻回些记忆。虞姑娘若有难言之隐,那便算了。” 你小子,以退为进可算让你玩明白了,不带你去,就是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蜀郡这么大,偏偏执意去闹市,他该不会想起什么了? 虞绯驻足观望。 她思考了一下,笑盈盈道:“哪有什么难言之隐。” 指着自己同样樱粉的衣裙,他那件是普通麻布,而她的,是百两银子一尺的轻容纱,柔软轻薄,极易勾丝。 “我今天穿了新裙子,怕去人多的地方弄脏。哥哥想去,我陪你就是了。” 少女喜爱身上的漂亮裙子,但面对心上人的请求,只好退让一步。她神情带一点点委屈,更多的,是讨好。 景苍隔着帽裙注视虞绯,看清她的表情后,心中那丝怪异的感觉慢慢消失。 这几天,他确实想起来点东西,不过是在梦里,与背景家世有关。 他梦到红墙碧瓦、巍峨殿宇,像是皇宫,还梦到头戴凤冠的女子在灯下缝衣,身着龙袍的男子教年幼的他习字。 他猜测,自己是哪个皇亲国戚。 虽不知是何人伤他,但如果他身份贵重,失踪在蜀郡一带,想必家里会有人来寻,最好的办法就是广贴悬赏告示。 告示一般贴在闹市,而虞绯屡次阻挠他去,仿佛怕他看到自身消息,寻回家人。 联想院里下人的异常行为,难免令人起疑她的居心。 此刻见她这般,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或许真是他想太多了。 景苍颔首,“谢虞姑娘。” 他想说来日会赔她裙子,转念回家的线索尚无头绪,对姑娘空口白话不雅,心里在给她回报的奇珍异宝中加了一件名贵衣裙。但闹市一定要去的。 虞绯见过了这道考验,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急中生智,还好换衣裳的时候多嘴问了丁香一句,不然她哪知道这古代裙子的材质价钱。 景苍失去记忆,又没摔残脑子,肯定看得出她这裙子价格不菲,她十分珍爱不想去人多的地方染上污秽也是人之常情。 可答应带他去闹市,不履行,说不过去。 眼下还不知道他恢复了多少记忆。 “咕噜……”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虞绯灵光一闪,捂住肚子,娇滴滴道:“哥哥,我饿了,想吃锦里街的龙须酥和桃花糕,我让丁香帮我去买,你也尝尝。我们吃饱了,再去几条繁华的街道逛逛,好不好?” 景苍瞧虞绯抚着平坦的小腹,被束带箍起的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 她好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可她吃的是零嘴……难怪这么瘦。 但该丰腴的地方是一点不输于其他女子,隐约还有和妇人比肩的势头。 发觉自己凝视过久,而且还在心里对她评头论足,他摇了摇头,暗道此非君子所为。 虞绯见他帷帽晃动,不懂他在搞什么,难道有虫子? 懒得管,只要他好说话就行。 她拉过丁香,走到一边,大声地报着要吃什么什么东西,偷看景苍一眼,他仍安静如鸡地坐着,她飞快地用口型嘱咐丁香一些事情。 丁香带着两个护卫去买吃食了。 虞绯若无其事地和景苍拉家常。 心中默默期待,他们三个能把她交代的事办妥帖。 她叫他们去看看哪个街道既热闹又没贴悬赏景苍的告示,或者趁官差不注意偷偷揭下告示,到时她象征性带景苍去繁华地带溜一圈完事。 虞绯给景苍一个蜀郡的风俗没讲完,丁香花容略带失色地回来了,她心道不好,向前一步,故意挡住丁香身体,大声问:“怎么了?” 丁香是个有眼力见的,装腔作势回:“小姐,我们有个护卫走路没看好,撞倒了一个小贩的摊子,人家现在叫我们赔钱,我们仨没带那么多……” 说完飞快地用口型汇报消息,“快跑,前方有官差拿着画像搜人。” 虞绯看懂,骇得双脚如被钉子钉在地上,拔不起来,她缓了几秒,扔给丁香一个钱袋子,“找个护卫给他们送去。” 她两眼逡巡巷子周边,却一下看到前方巷子口有几个红衣黑帽的小吏举着画纸朝他们走来。 “小姐,你不是说要裁秋衣,这边有家成衣铺。”丁香指着几米远的一家店铺叫道。 “对对对。”虞绯连忙点头,还是土著对这边熟悉,她转身去推景苍的轮椅,轻柔的声线带着一丝颤抖,“姐姐,你陪我去买下衣服。” 第5章 情调 虞绯进到店里,才觉得魂魄从天上落到身上。 丁香充分发挥得力干将的作用,递给老板娘一锭金子,“今天我们小姐包场。” “好咧。”老板娘笑眯眯地接过金子,关上店门,挂上“暂不接客”的牌子。 景苍瞧着虞绯有些慌乱地把他推进铺子里,终于忍不住开口:“虞姑娘,你怎么了?” 他双目清明,自然看到官差持着画像似在寻人。 她这般模样,他不禁怀疑,那些人是在找他。而她做了某些亏心事,故而不敢让他暴露。 虞绯听到景苍略带质疑的口气,心中不由恼火。 他根本不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什么? 如果官差找到他,告诉他断腿的实情,他一定会任由朝廷处置她,她会步上和原主同样被活生打死、沦为肉泥的命运! 虞绯深深吁了一口气。 她还没给景苍下蛊,不能发大小姐脾气,要继续伪装成小白兔,获取他的信任。 她一手掐紧手心,一手抚住额头,佯作有气无力地:“没事,饿得头有点晕。” 景苍见她面容泛白、额头沁汗,不似作伪,心道原来如此。 却又想到她刚刚推他进入店铺时步伐极快、力气极大,转眼虚弱至此? 有点怪异。 不由又带上三分审视。 虞绯知道一句头晕糊弄不了景苍,用脚丫子想,他肯定隔着帷帽,窥探她的反应,研究她话里的真假。 虞绯不怕他看,她本来就没吃午饭,又被狠狠惊吓一顿,这会儿确实浑身发软、头晕目眩。 她倚着墙壁,低头垂眸,连声喘气。 “虞小姐这是怎么了?”老板娘眼尖,瞟虞绯一副如犯急症的样子。 “我们小姐说饿得有些体虚。”丁香顺着虞绯的话回。 “哦。”老板娘点头,似乎对时下少女为美节食不以为奇,递过来一盘糕点,白面馒头般的脸上挂着热情笑容,“若虞小姐不嫌弃,先吃上两块垫垫。” 丁香觑着虞绯的脸色,虞绯点点头,示意她接下。 糕点是普通的桂花糕,卖相粗糙,香气齁甜,一看就不好吃。虞绯却一连吃了两块,狼吞虎咽地嚼着,仿佛真饿狠了。 一方面她是为填饱饥饿的肚子,另一方面是故意在景苍面前演戏,以此证明,她进店之前的仓促慌张,完全因为饿昏了头。 “咳咳……” 吃得太急,一口糕点噎在喉咙,卡得她连声咳嗽。 “小姐慢点吃。”丁香忙端来一杯水,给她冲服。 景苍看虞绯像只饿极的小猫,饥不择食地吃着糕点,偏小嘴塞不下那么多,噎得她满面潮红、双眸盈泪。 他不禁想,是不是他三催四请急着去闹市,她怕耽误时间,才没去食肆用饭,叫下人买些零嘴充饥。 她在虞府三餐规律,瞧着并不很馋点心之类。 今日,像饿得狠了。 刚刚她慌忙带他进铺子,难道是饿得快要昏厥,怕在外面出丑,回光返照一般使力推轮椅? 这样,倒也解释得通。 “虞小姐不着急,吃完了我这儿还有。”老板娘打趣笑着,“还像个孩子似的。” “我及笄了。”虞绯偷看景苍一眼,软软反驳,细嫩嗓音夹着一丝呛出的哭腔,更显稚气了。 景苍一手摩挲轮椅上的扶手,暗想,还是他杞人忧天,思虑太重。 即便虞绯有几分心眼,终究是个小姑娘,能搅得起什么风浪。 第4章 “哥哥你吃哪种呀?” 护卫买来龙须酥和桃花糕,虞绯把两个油纸包打开,献宝似的捧到景苍面前。 一旁的老板娘惊讶得张大嘴巴,丁香用口型说:“情调、情调。” 景苍有些不悦虞绯在外人面前暴露他的女装身份。男子穿女装,被人知道,总归不光彩。 他压下心底淡淡火气,拈了一块龙须酥。 虞绯感受到景苍的不爽情绪,转过身,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她不小心嘴瓢喊错,又不是故意拆穿他女装大佬的身份,他那周身气势,恨不得把空气凝成冰块冻死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穷。 等她下蛊成功,他就是她手里的蚂蚱,让他朝东,他不敢朝西。 现在还需卧薪尝胆,才能三千越甲可吞吴。 虞绯言笑晏晏地给景苍选了几匹上好布料做衣裳,又给自己选了几匹做秋装。 老板娘推荐店里的成衣裙子,虞绯见尺寸合适,去专门的房间试穿。 虞绯褪下身上的樱粉衣裙,喊来丁香帮她穿衣。 “快上东西。” 她连白色小裤一并扯下。 丁香飞快从怀里掏出一罐密封鸡血,打开盖子,淅淅沥沥地洒在粉裙下摆和小裤裆部。 又帮虞绯重新套上一件裙子。 然后按照主仆二人商议的那样,走到店中,低声道:“老板娘,你这儿有没有卖小裤和月事带,我家小姐小日子来了……” 老板娘道:“小裤有,月事带没有,不过我那儿还有两条新的没用,给你拿一条。” 丁香揣着小裤和月事带回到试衣的房间。 虞绯穿上小裤,让丁香收好月事带。 又用脂粉把泛红的脸蛋扑得略显苍白,像是失血过多。 这是她的plan b——如果上街出现意外,她就装作来大姨妈疼痛难忍、虚弱难耐,必须得回家。 她赌景苍得怜香惜玉,毕竟他还在她的屋檐下。 虞绯被丁香搀扶着回到店中,若不经意地嘱咐:“快把我的脏衣服带走,别叫老板娘收拾了。” “是、是。”丁香赶忙过去。 虞绯倚着柜台,含羞带怯地看着景苍,小声道:“哥哥,我身子不舒服,怕不能陪你去闹市了……”蹙起眉头,捂着小腹,一副有些疼痛的样子。 “无碍。” 景苍淡淡道。只要有护卫陪同,他一人过去即可。 “真的吗?”虞绯含泪的眼眸绽出光彩,宛然欣喜,“那我过几天好了再陪你去。我想回家喝红枣乌鸡汤,你中午想吃些什么呀?” 景苍见虞绯兴致勃勃地聊到吃食,她好像误会了什么?他并不打算和她一起回去。 “我……” “哎呀,好糗,丁香快丢掉。” 恰好丁香拿着沾染血迹的衣服出来,虞绯掩脸打断景苍的话。 丁香挟着包裹成团的衣裙出门,似是无意露出小裤一角,原本洁白的布料被鲜红的血迹浸染透彻。 景苍看见,侧了侧头。 虞绯微不可见地笑了下,叫护卫结账拿东西。 “哥哥,我们回家吧。” 她走到景苍身边。 第5章 想你揉揉 拒绝的话,一开始没张开口,后面很难说出。 景苍瞧虞绯面色苍白、眸子晶亮,一副虚弱又期盼的样子,的确不好再提一人过去闹市。 怎么说,她是主人,他是借住的客人,客随主便。 不过心里仍是疑惑:怎么就那么巧合? 出来大半天,处处都有巧合。 护卫将马车牵来店门口,虞绯和景苍上去。 他坐在小榻一边,闭目,一言不发。 虞绯知道他心存怀疑,她几次阻挠他去闹市,还在官差寻人时露出慌乱一面。 虽然事后演戏找补,不知他能信几分,但好歹把他糊弄回府,她就暂时安全。 眼下,有些担心,他恢复了多少记忆? 身边放个半醒的老虎,多少令人有点忐忑。 虞绯决定试探。 “哥哥,我肚子好疼呀。” 她佯作经不住马车颠簸,捂着小腹,身子一歪,撞上他肩膀。 “待会回去,叫郎中看看。”景苍扶正她身体,怕她再倒他身上,在两人之间,竖了个引枕。 虞绯:“……” 这么身娇体贵,挨一下会死吗? 避她如蛇蝎,该不会想起什么了? 虞绯毫无眼色地越过引枕,大胆放肆地抓住景苍手腕,软绵绵地道:“哥哥,真的好疼……想你,帮我揉一揉。”纤柔的指尖在他肌肤上摩挲。 景苍如被虫子叮到,轻轻地挣了下,可她攥得够紧,他被挟着的手紧握成拳,另一只手伸过来钳住她腕子令她放开。 “我不懂医。” 声音冷得像冰。 试探第一回合,虞绯暂败。 她并不气馁,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自怨自艾道:“哥哥,你是嫌我来小日子晦气,不想沾我吗?” 景苍闻言皱眉,片刻淡淡道:“没有的事。” 坊间确实有女子来月事男子能避则避的传闻,但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她能妨碍他什么,况且他也不信这些。 虞绯才不在意他是否封建迷信,低头认真嗅了嗅自己身上,“那是我身上血腥气味太重,熏着你了?” 景苍侧头看她一眼。 虞绯换了件鹅黄裙子,早上出门时簪的那朵粉白芙蓉不知所踪,只剩一袭如缎黑发,愈显脸蛋晶莹小巧,瞧着像二月里初吐花蕊的迎春,袅袅地散着几缕幽香。 她腰上还佩着芙蓉香包,举手投足间气息甜美,哪会有所说的血腥味道。 “无稽之谈。” 语气隐约带了两分抚慰。 虞绯感受到景苍温和的打量,更察觉出他态度没有之前那样抗拒。 她故技重施,又抚上他手腕,佯作不解:“哥哥,那你为什么不帮我揉揉,好疼呢。” 景苍被她抓着的手再次紧握成拳,淡声道:“虞姑娘,男女大防,不可不守。”他又要推开她。 虞绯顺势搀上他的胳膊,柔软的身子紧贴过去,委屈巴巴地商量:“那你当我是病人你是郎中,医者眼里无男女,你只是在给我治病。”像只小猫一样蹭他,“哥哥……揉揉。” 丰盈的双脯一下下摩擦胳臂,景苍被她磨得心头起火,这火也奇怪,一路向下直冲小腹…… 他年至及冠,明白这是什么反应,冷声喝止:“坐好。” 虞绯像被吓到,呆呆松手,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他。 景苍见她眼神澄净无辜如孩童,仿佛不懂自己刚刚是在用妖娆的身子勾引男人。 他有一刻怀疑她是故意的,可她这模样,堵得人诘责教训的话说不出口。 虞绯瞧景苍吃瘪,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试探第二回合,两人平手。 暂时还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虞绯再接再厉,偷偷狠掐手心,屁股怯怯向后移退半步,迷惘地问道:“哥哥我做错什么了吗?”捂着小腹,眼泪扑簌落下,“我就是肚子太疼了,想叫你揉揉……” 景苍感觉明明是他疑似被她挑逗,她这样子,反倒像他欺负了她。 他揉揉眉心,终于妥协,“我答应你,但下不为例。” 他还没恢复记忆,衣食起居全倚仗虞家,受伤的双腿也得不时寻医问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偶尔放下身段,伺候下虞大小姐也是应当的。 虞绯破涕为笑,拿过引枕垫在腰下,挺着纤细的腰肢等他服侍。 景苍看她像只娇慵的猫儿露出雪白的肚皮,等待主人抚摸。他缓了片刻,伸手探到她小腹,轻轻揉按。 虞绯在心里比耶,试探第三回合,大胜。 原文景苍是个贞洁烈男,宁愿被打断双腿都不让原主碰他,如果他恢复与原主的记忆,相信他只会捅原主两刀而不是温存地给她揉肚子。 他可能想起了和身世有关的一些东西,才执意要去闹市查探消息。 虞绯只盼望侍卫们快点找到同根蛊,她好脱离头悬铡刀之下的险境。 “哥哥你真是太好了。”她一边心中盘算,一边商业夸赞,“揉得我很舒服。” 才怪! 太子殿下一看就没伺候过人,生疏僵硬得像个木偶,若说是按摩,不如说是在她肚子上画圈圈。 目的已达到,她不计较那么多。 看他一身樱粉女式长裙,仿佛粉色绸缎包裹的名家白瓷,虞绯不禁又起逗弄的心思,含情脉脉地娇笑:“哥哥今天好漂亮。”伸手欲抚他白皙的脸颊。 景苍侧过脸,收回手,无比冷淡道:“虞姑娘既然病好,那安生休息。” 无趣,虞绯偷偷撇嘴。 回去不久,下人来报,老爷找她。 原主刚从外地办完事回来的老爹?应该是听说府里有景苍这号人物,又看到外面的悬赏告示,召她问话来了。 第5章 虞绯过去。 虞父和她在现代的亲爹形象相似,白净微胖,面容慈善,一双眼睛透着锐利的光,一看便知是个典型的儒商。 “绯绯,听说你捡了个……达官贵人?”虞父开门见山。 第7章 你不要我 虞绯挠挠头皮,虞父说捡其实是给她面子,作为一家之主,下人肯定早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于他。 她也不扭捏,爽快承认:“是的,他不听话,被我打断了腿,现在失忆了。”又补,“官府在派人到处找他。” 虞父看着貌美却骄纵的女儿,叹了口气:“那如今,你准备怎么办?” 两人心里都清楚,景苍失忆可能是暂时的,等哪天他恢复记忆,肯定要找虞绯及虞家算这笔账。 即便他一辈子想不起来,事情或许也会败露。原主打断景苍双腿时,府里下人都知道,谁知哪个有没有多嘴透露给七大姑八大姨,将来景苍恢复身份,如果有那想攀高枝的,说不定会去他面前揭发她和虞家。 纸包不住火,坏事经不起追查。 而且原文设定中,景苍离开蜀郡前是恢复记忆了的。 虞绯虽打算用同根蛊应对他,可这东西,万一她点背找不着呢? 她想了想,把问题抛给虞父,“爹爹,依您看,现在该怎么办?” 虞父沉吟:“我们上报官府,送走此人。将来若他恢复记忆或发现你所为,追究起来,为父送上半副身家致歉。” 他瞧着女儿与已逝妻子相似的娇俏面容,老眼含泪,“哪怕散尽全部家产,爹爹也会护你周全。” 虞绯不禁感慨,一个狂妄跋扈的女儿背后,果然有一个尽心尽力给她擦屁股的爹。 原文虞父是个女儿奴。妻子死后,他把一腔情意转移到爱女身上,曾被丫鬟爬过床,生下庶女虞霜,后来丫鬟被送走,家里一直是原主最大,连虞霜也像个婢子任由原主使唤打骂。 同是儒商,虞绯想到现代的父亲。 他一直在外面风流,无论母亲生前身后,她出海淹死,兴许他会难过一会儿,然后又继续给她造弟弟妹妹去了。 她有些伤感,她在现代死了,可能连一个真正为她伤心的人都没有。 “绯绯,别怕。”虞父擦去她掉下的泪水。 虞绯吸吸鼻子,长话短说和虞父讲明想给景苍下同根蛊的事情。 “这蛊服下,两人同生同死,那你岂不是一辈子要和他绑上了?”虞父担忧她受委屈,“要不还是赔他些家产吧。” 虞绯只能说自己心仪景苍,出此下策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是全了心愿伴他左右,二是这般能确保她和虞家绝对安全。 而且蛊有时效,如果失效,景苍仍因断腿一事对她不依不饶,那再赔钱和解。 虞父深思后觉得可行,方才点头。 蜀郡首富家的一半财产,若给虞绯做嫁妆,她连京城二三品大官之子都嫁得。那阿苍虽来历不凡,带人来蜀郡却被土匪劫持得狼狈不堪,想必只是个贵人家的公子,银子给到位也应好谈。 虞绯听这便宜老爹说如果事发用家产收买景苍,她心里叹气,面上不得不附和。 悬赏告示只说景苍是达官贵人,没说他是当朝太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天下都是他家的,他一点不缺钱财,他只想要她的命。 虞绯又想起原文那段,原主被打得烂成肉泥,景苍远远路过,投去半抹冷冽而轻蔑的眼神。 她后背发凉,轻微打个寒颤。 思索找到同根蛊的后续事宜,她给虞父先打个招呼,说后面可能需要他陪她演一场戏。 虞绯既在景苍面前表现一场来大姨妈的糗事,往后四五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里呆着,偶尔去他眼前刷刷存在感。 日子慢得度秒如年,好在,终于迎来喜讯。 ——侍卫甲乙找到同根蛊,圆满地回来了。 虞绯瞧着瓷罐里两条蠕动的晶莹小虫,双手合十,絮絮念叨:“宝贝儿子宝贝女儿,麻麻的小命从此就交在你们手上了……” 同根蛊极为娇嫩脆弱,且富灵性,服蛊之人如果是被迫服下,可在三天之内用憎恶意念杀死蛊虫。 虞绯看到原文这段时,觉得真tm扯,敢情女配想得到男主,就得比唐僧去西天取经还要艰难呗? 作者为了维护主角cp,还给女配作妖增加难度。 当她亲身穿到这文里时,却把这段对蛊虫的交代如奉纶音,为了让景苍到时毫无知觉心甘情愿地服下蛊,她只差没将他当成亲爹供奉。 蜷起来也有她拇指甲盖大的一条虫子,怎么叫景苍毫无疑问地吞下去呢? 虞绯想到了一个烂俗情节。 她联系虞父,当晚设宴款待景苍。 “贤侄一表人才,家中可有婚配?” 虞父和景苍寒暄一番后,直奔主题。 “在下还没恢复记忆,不敢谈及婚姻大事。”景苍似乎察觉虞父和虞绯的意图,又补一句,“许是早有发妻儿女也说不定。” 狗p,虞绯在心里骂脏话,就是拐着弯拒绝她。虽然她也不是真的要嫁他。 她佯作生气,紧紧揪着手下桌布。 “有道理。”虞父点头,“贤侄一看便是人中龙凤,英年早婚也在情理之中。”话锋一转,“你也说的假设,保不齐还孤身一人呢。” 景苍敷衍笑笑。 虞父慈爱地看了一眼虞绯,提议道:“你看我们家绯绯怎么样?” 虞绯一脸希翼地看向景苍。 景苍微笑:“令千金天真可爱,见者无不把她当成妹妹。” 谁想当你妹妹,虞绯朝景苍丢了个小小的白眼,他失去记忆,官腔还是打得一套一套。 “绯绯,不得无礼。”虞父轻声呵斥虞绯,却是满眼含笑,沉吟片刻,坦然笑道,“贤侄,我和你打开窗说亮话,我就这么一个嫡女,她偏偏对你有意,你看……” “虞姑娘身份贵重,在下不敢高攀。”景苍立刻推辞,见虞父面露不悦,恭声道,“在下近日想起来一些事情,想去官府找找线索,或者您请官吏过来,我询问一二。待我归家,衣食住行及医药费用,定以数倍偿还。” 虞绯听他文绉绉一大篇,翻译过来就是:要人没有,等回家了会还在这边吃住看医的债。 虞父听景苍提及官府和官吏,面色一僵,打哈哈笑道:“不急不急。”斜了一眼虞绯。 虞绯收到虞父求救的眼神,发挥主角演戏的精髓,娇声道:“哥哥,我就想非你不嫁!” 她起身增加气势:“哥哥,你若没妻子,我嫁给你生儿育女,你若有妻子,我给你当平妻,一同和她服侍你。” “咳咳、咳咳……” 景苍以有伤在身推拒宴上的酒水,正喝茶掩饰不耐,被虞绯的惊人言语震得差点呛到。 四周传来下人的低笑声。 虞父掩脸,似乎替女儿觉得丢人。 景苍正色:“虞姑娘的童言稚语,我不会放在心上。” 虞绯猛掐手心,流下两行晶莹梨花泪,“我都这般,你还要拒绝我?” 景苍紧抿薄唇,俨然毫不动容。 虞父圆场:“绯绯自幼母亲早逝,我又娇纵她长大……” “无碍。” 景苍话音未落,只见虞绯一抹眼泪,大声哭道:“我不活了……”“噔噔噔”提着裙摆跑出正厅,隐入夜色。 “小姐小姐——”丁香跟在后面猛追。 “让贤侄见笑了。”虞父自罚一杯酒水,对景苍歉意道。 景苍颔首,揉揉太阳穴。 如果回家,他若有婚约,对方是如虞绯这般的娇纵大小姐,他定要退婚不可。 一哭二闹三……哪个男人受得了。 他又寻思,虞绯屡次阻挠他出门或去闹市,难道是因为她想嫁给他,所以不想让他这么快发现自己的身份离开? 景苍更加坚定了快速必走的决心。 回到厢房,他没想完的三……来了,下人禀道,虞绯求嫁他不成,羞恼之下要上吊。 第8章 喂蛊(一) 这种任性娇蛮的女子,应该打晕让她老实躺着。 丁香三催四请,景苍迫不得已去看望虞绯。 虞绯也不想用这样激进的方式请景苍过来,她本想以绝食的法子循环渐进博他怜惜,再趁其不备给他喂蛊。 可时间来不及了! 宴散后虞家在官府的眼线来报,傍晚已经有人去告发虞家,私藏悬赏告示上的达官贵人。 这种真假难辨的消息,官府向来收到不少,那时天色已晚,虞家又是蜀郡首富,不能随便派个小啰啰来搜查,所以明天太守会派手下郡丞带人过来。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景苍呆在虞家多时,他的告示也贴在外面许久,虞家却从没人上报,虞父怕官府怀疑虞家对景苍目的不纯,准备明天早上主动邀请官差来认人。 第6章 他作为一家之主,今天从外地回来,明天一早报官,谅官府没什么话说。虞绯只是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不敢擅作主张也说得过去。 更何况,她今晚刚表演了一场求嫁戏码。对漂亮哥哥一见钟情,留他在府里多住段时间,这样的小女儿心思,哪怕景苍知晓他的身份,应也不会特别怪罪。 毕竟,虞家对他有救命之恩。 当务之急,是今晚必须下蛊成功!等明天景苍身份被人认出,离开虞府,再想接近他,那就难了。 虞绯听到门外轮椅辗过地面的轱辘声,她踩在凳子上,双手拽着悬在房梁打成圆圈的一条白绫,头一个劲儿往里钻,一边抽泣一边喊道:“你们不要拦我,府里人都知道我是个没人要的小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小姐,不可,万万不可……” 丫鬟们抱她双腿,惊慌劝叫。 景苍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无力扶额。 若虞绯真是他妹妹,他会果断叫下人闪开,让她上吊。 雷声大雨点小,真想死至于嚎得府中人尽皆知,像个大人不满足其心愿就哭闹的小孩子。 但他借住虞府,还是要保持客人对主人的礼貌,此事也因他而起。 景苍温声劝道:“虞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只会令亲者痛。”示意小厮推他迈过门槛进房,直视虞绯,叹了口气,“缘分一事,强求不得。” 景苍就是虞绯最讨厌的那种人,满口礼仪仁孝大道理,规矩刻板到极点。照她说,强扭的瓜,甜不甜啃一口才知道。 不过她谨记在景苍面前的傻甜人设,听到“父母”时黯然垂眸,十分失落道:“我母亲早逝,父亲又常年忙于生意,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你,可你、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她幽怨地瞥他。 景苍面不改色,极为坦然道:“虞姑娘,你说喜欢我,其实跟你喜欢一盆花一幅画没什么区别,你既不了解花的生长历程,也不清楚画的运墨收笔,只是单纯看它们好看,对我也是一样。” 他微微叹息:“你如今还小,等将来回想今日这等痴傻行为,定会后悔的。” 虞绯睁大眼睛,装出一副半是懵懂、半是听懂的样子。 她迷惑求解:“哥哥的意思是,我以后遇到比你更好看的人,可能还会移情别人?” 景苍点头。 她理解得有些谬误,但三岁看小,她都十五了,兴许日后就是个只看男子容貌见一个爱一个的女子。 虞绯瞧见景苍脸上隐约露出的敷衍和轻视,心中忿忿:显摆自己有文化,玩弄春秋笔法,当别人听不出他暗戳戳说她的喜欢很肤浅。 间接影射她就是一个肤浅的人。 丁香在旁瞅见虞绯紧揪白绫布,仿佛泄愤一般。她家小姐冰雪聪明,当然能听懂这阿苍意指小姐对他的喜欢很表面。 小姐脾气不好,她忙插口:“小姐,您快下来,老爷刚刚得知您要这般,气得都昏过去了。” 虞绯回神,一秒入戏,饱含歉疚道:“爹爹……”她打了个真实的酒嗝,“都是我不好,喝醉发酒疯,一时想不开。” “小姐您现在想开了就行。”丁香伸手,想扶她下来。 虞绯仍拽着白绫,直直盯着景苍,“哥哥,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说一会儿话?” 他在这儿和她废大半天的口舌了,显然,虞绯不要这种谈话,景苍猜测,她想要他单独陪她。 醉鬼真是麻烦,看她一副他不答应她不下来的架势,他迟疑片刻,点头,“行。” 虞绯落地,下人退出。 “哥哥,你可不可以抱一抱我?”只有两人,她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 景苍无言地睨着虞绯。 如果他此时双腿康健,定头也不回地离开虞府,丝毫不想为了报恩奉献美色。 他冷声道:“虞姑娘,你醉了。”转动轮椅,想要出门,“夜已深,孤男寡女不宜独处,我回去了。” “哥哥不要。”虞绯抓住他轮椅的扶手,迫使他回身面朝自己,似醉非醉地问,“你不是说把我当成妹妹,妹妹心情不好,请求哥哥抱一抱怎么了?” 她羞赧又骄矜地笑了下:“莫非你对我有什么想法,怕自个把持不住,连抱我都不敢?” 果不其然,景苍冷隽的面容浮现几丝讥诮,仿佛在说她癞蛤蟆妄想吃天鹅肉。 他不耐地用指骨敲着扶手,“那我抱一下虞姑娘,我就可以走了是吗?” “嗯嗯。”虞绯笑得像喝蜜一样甜。 景苍身体未动,生硬地道:“过来。” “呕、呕……”虞绯捂嘴俯身,佯作要吐,她摇晃着身子,走到桌边拿起盘中的一颗青皮葡萄,“哥哥我吃点酸的压压……再抱你。” 景苍嫌恶地皱眉。她身上酒气熏天,但愿待会别吐他衣上。 虞绯瞟到景苍眉间泄出的厌烦神色,在心里得意地哼哼:我不止要抱你,还要亲你,把蛊亲到你肚子里去! 第9章 喂蛊(二) “哥哥我来了。”虞绯半蹲在景苍两腿之间,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身。 景苍以手挡在两人胸前,生怕她的柔软又“无意”地贴上来。 “虞姑娘,好了吗?”他身体僵如木偶。 “嗯呢。”虞绯嘴里含着葡萄,囫囵应着,颇为爽快放开了他。 景苍刚松一口气,没想到她这么听话,一双纤软的胳膊遽然揽上他的脖子,虞绯的脸贴了过来,鼻息交织,她的唇贴上他的。 “你……”刚张开口,一条柔软的小舌如游鱼窜了进来。 虞绯深谙接吻之道,对于景苍这种古板高傲的男人,就得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你吧啦吧啦和他说明意图,他不仅百般阻挠严肃教训,心里还看不起,所以能亲亲、别叭叭。 她使出毕生力气攥着他的脖子,两唇相贴,他摇头想驱赶她,她一下下舔舐他的上颚,他似乎没接过吻,反被她弄得更加张大嘴巴。 圆珠般的果子溜进他嘴里,景苍似感觉到异物,用舌尖抵着那颗葡萄不让它深入。 虞绯挺起身子,密密地摩擦他的手臂,景苍被她磨得上身后缩,她见他分神,舌尖勾上他的舌头,一颗葡萄在两人舌上跳跃。 “哥哥吃下……”她含糊不清地求。 舌头交缠的黏腻濡湿感令人作呕,景苍不想她碰,缩回舌躲避。 虞绯赶忙用舌尖推着葡萄进入他口中深处,抵达喉咙入口,他却不肯吞咽。 她伸长舌尖,反复舔吮他喉口那处,不知他是受不了她的“折磨”,还是想吃下应付了事,“咕咚”一声,喉结滚动,竟然吞下了。 谢天谢地,虞绯想放声大笑,她终于把裹着青葡萄皮的同根雄蛊喂给他了! 装疯卖傻,悄无声息。 景苍感觉虞绯似乎罢休,猛地推她肩膀。 虞绯像醉酒泄力一般,“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她抬起头,双眸含水地望着他,怔怔道:“哥哥,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亲了你,你嘴唇好软、舌尖好甜……” 她回味似的舔唇,伸出手,像在隔空抚摸他的唇瓣,傻笑:“这个梦好真实呀。”欣喜地在地上挥手蹬腿,“我还要喝酒,做更多这种和哥哥亲亲的梦……” 景苍恼怒地瞪着虞绯。 刚才她激将他抱她和强吻他时,可不像醉酒之人的行事,这会儿占完便宜,倒又像个酒鬼了。 虞绯瞧景苍冷厉的眼神,仿佛两支利箭要在她身上钻出两个血洞窟窿似的。她脑瓜飞快转动。 此刻他只有被轻薄后的愤怒,还没意识到她喂的葡萄有问题。 相对越久,以他的聪明谨慎,越能发现她的破绽。 她本就装醉,今晚只喝了些度数低的果酒,为了制造失恋悲痛烂醉如泥的假象,特意在身上浇了半坛竹叶青。 闻着醉气熏天,实则神智还清醒。 但演戏一时还好,久了容易露馅。 而且下蛊任务终于完成,穿越这么多天以来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深深的疲惫如山压来,她只想躺床好好睡一觉。 怎么打发景苍走呢? 虞绯眯起双眼,故作迷蒙地打量景苍,忽然瞥到一座小丘般的凸起。 有人嘴上说不要不要,被她一亲一碰就…… 虞绯睁大眼睛,佯装好奇,夹出细嫩的嗓音说:“哥哥,你什么时候带了把匕首呀?”她疑惑地歪头,“方才我抱你时还没有的。” 她表情懵懂、声音娇稚,但一晚上言行太出格,景苍仿佛从中听出明晃晃的调笑和逗弄。 他以袖遮掩,脸烫如烧,恼羞成怒地大叱一声:“滚!” 转过轮椅,破门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 虞绯伏在地上,用气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人太有意思了! 平日里一副如坐神坛、不容冒犯的高贵模样,提句他的荤事,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气急败坏地跳脚。 第7章 不知在床上有没有这种傲气。 一夜好眠,虞绯睡到天光大亮。 她正赖在床上,丁香急匆匆进房,“小姐小姐,您快起来,太守来我们府上,接那个阿苍……” 虞绯慢条斯理起来穿衣洗漱,边听丁香汇报情况。 如她所料,郡丞认出景苍,忙请顶头上司——太守过来接人。 太子途径蜀郡遇刺重伤,当地治安有待商榷,太守这顶乌纱帽后面能不能保住难说,好不容易找到人,可不得大献殷勤、将功折罪。 虞绯到场时,景苍已在门外登上马车,太守和虞父在一旁说着你来我往的场面话。 虞绯认真听了几句,原来太守替景苍向虞家道谢,并说来日有什么宴请赏赐之类的东西。 太守看见虞绯,上下逡巡一番。他听闻此女心仪太子,却拿不准太子对这美貌商女的想法,走到马车旁掀开窗帘询问:“殿下,虞小姐过来了,您看?” “启程回太守府。” 景苍声音不大,却坚定清晰,仿佛一把利剑,于无形中斩断两人有所暧昧的传闻。 众人目光纷纷投来,虞绯似能感受到那些平静外表下涌来的同情、得意、讥讽…… “绯绯。”虞父担忧。 “我没事。” 虞绯直直盯着马车窗帘晃动一闪而过的景苍,他如一尊上天鬼斧神工的玉雕,端坐在车里,微抬的下颌透出几分高不可攀的气势。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结束,其实这出戏,才刚刚开始。 托作者的“福”,同根蛊既为原文女配所用,下蛊只是第一步,要想两人同生同死性命相连,必须合为一体负负得正。 直白点就是这蛊需得他们媾和成功才能生效。 蜀道难,睡他比登蜀道还难,不过好在他服了雄蛊,雄蛊会对她体内的雌蛊动情。 第10章 不干人事 景苍住进太守府临时修缮华丽的别院。 夜里,侍卫霍刀禀明主子的处境情况后,站在下首,一脸踌躇之意。 景苍虽失去记忆,却凭本能感觉他有私事相告。 “有话不妨直言。” 他放下呷了一口的茶盏。 “殿下。”霍刀恭声道,“虞家说虞大小姐是您的救命恩人,可属下听坊间消息,说是虞大小姐在虞府门口从虞二小姐的马车上抢下的您,当时不少人看见。属下也派人去查证,传闻属实。” “这样。”景苍敲着案几,“继续。” “属下怀疑,虞大小姐雀占鸠巢,冒充您的救命恩人。”当朝太子的恩人,泼天富贵自不必说,哪怕想与权贵结亲,帝后也会允得,更甚至挟恩相报以求入住东宫,太子说不定也会妥协。 “而且这虞大小姐在外名声不太好听……” 霍刀迟疑须臾,景苍接口:“比如?”他在虞府,如井底之蛙,所见所闻,都是虞绯想让他看到、听到的。 他倒好奇,她除了看上他不想让他认回身份以外,还有什么他意料不到的“惊喜”。 霍刀小声道:“比如豪掷千金小倌馆,当街调戏良家男……”坊间都编得有顺口溜。 “行,我知道了!”景苍咬牙打断霍刀的话,怪不得她调戏他做起来得心应手,原来是在旁人身上实施千百遍。 他不耐烦听她的骄奢荡逸史,只觉恶心。这种惺惺作态的女子,表面装得纯良如处子,没想到这般人尽可夫。 想起她抱他、亲他,景苍感觉胸腔一阵泛呕。 他喝了口茶压下不适,交代:“明天把虞二小姐请过来,我想见见她。” “是。” 虞绯若如传闻所言,哪怕她救了他,也只是想玩他。但凭她这样的品行,说什么在山崖底下捡到他,令人难以置信。 她知道他身份不凡后,居然还厚颜无耻求嫁于他。被她觊觎,都像蟾蜍爬在鞋面,咬不到却膈应人。 – 虞绯从景苍离开后,就在思索他会得知关于她的什么消息。 原主恶名还好糊弄,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只要她本人不承认,谁能按头她是一个跋扈放浪的女人。 当众强抢景苍一事,虞绯寻思,她得亲自过去和庶妹打声“招呼”,免得官府或景苍后面召见她,她为了飞黄腾达,说出什么不该说出的话。 庶妹虞霜人如其名,白衣黑发,小脸晶莹,瞧着像朵开在秋霜里的柔弱小白花。 一见到她,这妹子立时细眉轻颦、圆眸含泪,楚楚地质问:“姐姐,您到底把阿苍怎么样了?” 虞绯思忖。以虞霜的处境,对景苍的知情应该还停留在原主打断他双腿那事上,但言情文里的女配,又曾处心积虑地要给男主下同根蛊,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早知道,虞霜的贴身婢女三番两次向人打听景苍的消息,毕竟庶妹后面还得出场,她也没让人瞒她,虞霜此刻必然知道景苍失忆、还是位达官贵人且已被官府迎走的现状。 虞绯没心思和她飙戏,直截了当道:“别演了,贵人没来。” 虞霜一怔,有些讪讪:“我听不懂姐姐的意思……”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虞绯懒得拆穿她,简明扼要地问:“如果哪天有人问起嫡姐强抢贵人一事,你该如何作答?” 虞霜垂头,犹疑半晌,咬了咬唇,小声道:“这众所周知的事情,我、我还能怎么回答。” 听这意思,竟要实话实说。虞绯脑补原主的平日作派,把手中专门持来的虎尾金鞭狠狠往地上一甩,“噼啪”一声,地板都仿佛颤动。 虞霜吓得瑟缩后退,虞绯缓缓近前,把玩着鞭柄,慢条斯理地道:“众所周知,你姨娘在庄子上静养,倘若你这个不孝女做出了忤逆嫡姐的事情,那这根鞭子将她打得皮开肉绽、一命呜呼,也是应当的吧?” “怎么说,女不教,母之过……” “姐姐、姐姐,我知道错了。” 这一鞭抽得仿佛不是地,而是虞霜的脑袋,她立时醍醐灌顶一般,边下跪边怯声道:“姐姐从没抢过贵人,是姐姐在山崖下发现的他,遣妹妹去救,姐姐……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虞绯点头,心机庶妹很上道嘛。 转念,又问:“那他的腿?” “我们发现时他双腿已经断了。” 虞绯微笑,负手将金鞭收到身后,“庶妹如此孝顺,想来姨娘定能在庄子上安享晚年。” “小姐,大小姐欺人太甚,她强抢迫害了贵人不说,还要顶替您救命恩人的身份。”婢女见虞绯离去,满口忿忿。 “这次是她走运,那贵人恰好失忆。”虞霜掸了掸衣裙上微不可见的灰尘,笑盈盈道,“万一他哪天想起了一切,虞绯便是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小姐说得是,料她也嚣张不了多久。”婢女附和。 果不其然,虞霜第二日被太守府的人请去。 虞绯过后着人去问,虞霜说她对贵人所答,全照嫡姐心意。 原文姨娘确实是虞霜软肋,虞绯不再深究。 可她能想到的对策,景苍未必猜不到,原主本就有欺凌庶妹的名声。 现在所为也是趁他没恢复记忆粉饰太平,方便她睡了他使盅生效。 三日时间,如桌上的沙漏一点一滴终于淌完,虞绯悬在嗓子眼的心放到肚子里。 雄蛊已在景苍体内扎根,即便他知道自己中蛊,也毫无办法。 可她不说,他根本难以得知。 虞绯有些好奇,同根蛊的雌蛊对雄蛊的吸引力。 这晚,她去太守府求见景苍。 第11章 “负荆请罪”(一) 太守府的大门好进,虞绯亮出景苍救命恩人的身份,下人恭敬地请她进去,但他这院子,周遭的守卫密密麻麻围得像个铁桶。 她向一人说明来意,那人请来一位头领。 虞绯瞧这人打扮,像是景苍的贴身侍卫霍刀。 霍刀道:“虞大小姐请回,我家主子不见客。” “哦。”虞绯面不改色,明知故问,“不见客,还是不见我?” 霍刀闻言脸黑了一个度,比身上的黑衣更甚,仿佛很不待见她。 “人贵有自知之明。”他顿了片刻,“虞大小姐若有急事,直言便是,我会转告我家主子。” 虞绯不以为然,笑盈盈地道:“闺房之事,你也转告吗?” 不等霍刀变脸发作,她抬头仰视天上高悬的明月,轻飘飘地开口:“果然士农工商,尊卑有如天堑。你家主子需要我时,就和我亲亲抱抱,不需要我时,就拒不见面随意找个下人打发我……” 边说边幽怨地瞄着院中寝房,好像在寻找口中那个负心汉。 此言一出,左右守卫躬身低头,似乎恨不得塞住耳朵,不听太子一句私事。 “虞大小姐莫要血口喷人……”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自己去问你家主子。”虞绯挺直腰背,言语颇为理直气壮。 第8章 霍刀迟疑。 眼前女子确实是少见的美貌,身段也很玲珑,若太子不知她品性,真有可能被其蛊惑。他向太子禀明此女过往劣迹时,太子也十分愤怒。 两人该不会有点什么? 正在踌躇之际,忽听寝房门口传来一声冷洌的怒叱:“让她滚进来!” 霍刀打个激灵。看来真有点什么,太子为人沉稳,鲜少失态。 “虞大小姐请进。” 他态度比之前好上一些。 虞绯从容不迫地进房,关上门,却不见礼,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 景苍恼怒地睨着她。 “你不是说让我滚进来。”虞绯眨眨眼,乖巧地道,双手抱膝,似真想滚。 景苍简直要被她的厚颜无耻气笑:“你这会儿听得懂人话了,刚刚做的是人事吗?” 明明是她屡次戏弄轻薄他,她反而倒打一耙,污蔑他是损人利己的小人。 “哥哥,我不这样说,你会见我吗?”虞绯说滚只是做做样子,起身摊手,无辜地道,“我也没说错,我们本来就亲了抱了,你还碰了我的……” “住嘴!”景苍喝止,审视她半晌,笃定道,“你那晚没喝醉。” “不不不,我喝醉了。”虞绯头摇得像波浪鼓,“醒后想起来点片段而已,又听丁香说,你怒气冲冲从我房里出去,好像被我占了……” 觑着景苍比外面夜色还黑的脸色,她咽下“便宜”二字,指了指身后,“我今晚特地来‘负荆请罪’。” 景苍瞟了一眼。她背上披着一袭碧绿披风,正好和身前的嫣粉长裙相得益彰,满头黑发毫无钗饰随意流泻,在明灯映衬下,整个人像一朵俏生绽放的芙蓉。 木芙蓉一日三变色,早白午粉晚紫,她和这花一样善变,而且更加虚伪。 他一点不想知道她又装神弄鬼什么,啜了口茶,冷声道:“人在民间走,难免碰上只不懂事的猫狗,被咬了一口,没什么稀奇的。”重重落下茶盏,“虞姑娘请回。” 恢复身份后,他架子摆起来了,言语间阴阳和她亲密,只当被畜生咬了一口。虞绯听完,恨不得往他冷傲的脸上呼一巴掌。 她吁了口气,自我疏导。景苍肯定得知原主劣行,心里十分羞恼,她今日是来洗白挽尊,而不是给他的怒气火上浇油。 虞绯睁大眼睛,作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偷偷掐紧手心,眼泪扑簌落下,怨怼地道:“哥哥,你是不是听信外面什么谗言,对我有什么弥天误会?” 景苍瞧她这副比窦娥还冤的姿态,“扑哧”一声笑了,却是嗤笑:“虞姑娘,‘豪掷千金小倌馆,当街调戏良家男’,你的美名蜀郡人尽皆知,我怕想误会你是被冤的都难。” 他瞥她,如视草芥虫蚁,“还有,别叫我哥哥,士农工商,尊卑有如天堑。” 言外之意,她不配。 虞绯看他明晃晃憎恶她的态度,心想光耍嘴皮子不行,必须拿出点实证。 她向他走近,执拗地道:“哥哥,我是被冤枉的,我身子还清白……” 景苍见她愈近,怕她如醉酒那晚不管不顾对他再行不轨之事,一拍案几,“你爱怎样便怎样,与我无关。” “请回!” 虞绯像听不到他赶客,身子前倾,一下扑跪到他脚边,抬起一侧光溜的胳膊,惶急辩道:“哥哥我真是清白的,上个月刚及笄,还有守宫砂……”她指着左臂上一粒红痣。 这点没骗他,原主是个雏……她本人也是。 景苍低头,瞅见虞绯雪白肌肤上泅出的那点鲜艳红晕,如女子新婚留在白帕上的落红。 确实是贞洁的象征。 单单看到这个,他却感觉像无形中窥探了她整个身体,心中如有虫子爬过,这虫子竟还想一口咬掉她手臂上的…… 他漠然拂开她,复述道:“与我无关。” 第12章 “负荆请罪”(二) “哥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虞绯大叫,端起案上他没喝完的茶水,直往左臂倒,又用指尖使劲搓,“你看这是真的,不是假的。” 她拉他的手按在那处,“不信你揉……” “虞绯!”景苍像被蝎子蛰到,猛地甩开她,两袖拢在腰间,正襟危坐,“尊卑有别,你只是个商女。”他提醒她的身份。 感觉有些小题大做,语气缓和地找补:“你爹是蜀郡富商,只有你一个嫡女,你以后不还要继承家业?” 他不可能娶她,即便她给他做妾,他也嫌麻烦。 虞绯见景苍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倒不觉得他是厌恶她,反而是他身体动情得厉害,怕她发现。 她刚才一碰到他,体内的雌蛊如被喂了补药般兴奋躁动,他的雄蛊比她的更甚才是。 虞绯神色自若地念着洗白台词:“我以前不懂事,被人怂恿去小倌馆,那些人想着各种法子哄骗我钱财,害得我被爹爹罚跪好几天祖宗祠堂。本是伤心事,却成他人口中笑谈。” “别提什么良家男,明明是个登徒子看我貌美有钱,想入赘虞家,我不答应,就恶意报复,撒播谣言,毁我名声。” “流言止于智者。哥哥,你这么英明通达,不会相信这些道听途说吧?” 如果想睡景苍,她必须颠倒黑白,把自己变成受害者的形象。 景苍听虞绯如倒豆子说了一通,话语像模像样,但真假,有待衡量。 她做戏程度和三变芙蓉有得一拼。 从虞霜那日欲说还休的表现来看,虞绯似乎强抢了他,还冒充虞霜,成为他的救命恩人。 总归虞家对他有恩,懒得深究哪个。 景苍摆手,“行,我知道了,你该回了。” 虞绯当看不到他的敷衍,顾自欣喜说:“哥哥,我今晚特地来‘负荆请罪’,你收下我的荆木,才算原谅我那晚的过失。” 景苍:“???” 虞绯羞赧地瞄他一眼,半跪在地上,解下身上的披风。 居高临下的位置,景苍清晰地看到她雪白光洁的背脊上,横绑着一根灰褐的荆木。 刚才他还疑惑,她穿的什么衣裳,怎么一抬胳膊没有袖子,原来是类似伶人舞服的一件裙子,上身只遮胸腹,下身倒是如常。 “哥哥。”虞绯偷偷把上衣拉下一些,露出更多妩媚的春光,微微侧身,挪到他脚边,“请你收下荆木。” 她俯下身子。 景苍感觉全身血液都在往腹下冲。 他揉揉太阳穴。她真以为他是正人君子不会动她,还是有意勾引想攀高枝? 全身燥热交加,像有只虫子在里面横冲直撞,叫嚣着要吃了她。 他掩耳盗铃般喝下半盏茶,淡声道:“我原谅你了,你走吧。” “哥哥。”虞绯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和颤抖的声线,故意往他身前挪动,“帮我取下,背了一晚,硌得疼了。” 景苍垂眸。 她背上的肩胛如蝴蝶展翅,纤细的腰身男人一手可握,雪白的肌肤上被荆木硌出的红痕,像床笫之间暧昧的颜色。 他双手握拳,喉结滚动,却道:“我找婢女帮你。” “哥哥。”虞绯仿佛生怕他离开,一下紧抱他一侧大腿,柔软的双脯撞他腿上,似泣似求,“只要哥哥……” 景苍快被她逼疯了! 她再这样,他不敢保证,会不会化身禽兽,满足她“要”他的愿望。 “霍刀!”他高声唤人。 “哥哥不要……”虞绯似乎被惊吓到,一个劲儿往他身上钻。 “殿下。” 霍刀推门而入,却见平日清风明月般的主子身下俯跪着那个骄纵的虞大小姐,她头背一耸一耸,似乎在帮其…… 大小姐的后背居然还裸着…… 霍刀遽然转身,“殿下,我听错了,你们继续。”慌忙出去,“咣啷”带上房门。 “虞绯,你适可而止。” 景苍感觉有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圈上了他的要害。 “殿下,你这匕首怎么可大可小、收放自如?刚刚我进来时还没有的。”虞绯学着霍刀的称呼,隔衣玩着可爱的帐篷。 景苍微微仰首,一手紧攥轮椅的扶手。被她触摸,竟有一种奇异的舒爽,好似抚慰了体内急躁的虫子。 他深吸口气,强忍着渴求抓住她手腕移开,一字一顿道:“不该你奢想的人不要想,不该你碰的东西不要碰。” “哦?”虞绯不以为然,伸出舌尖,慢悠悠地舔着摸过他的手指,娇笑着说出那句经典台词。 “如果我说,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呢?” 景苍看她这般搔首弄姿,身体更正直了。 心里竟隐约希望,他是她的手指…… 真是精虫上脑了! 他整理衣衫,端坐如松。“虞姑娘的厚爱,我没有兴致。” “没有性致?”虞绯说话故意加重“性”字,睨着他遮掩严实的身下,“哥哥口是心非。” 第9章 “生理反应,人之常情。我自会找人纾解,不劳虞姑娘费心。”景苍神智渐渐恢复清明。 难搞啊难搞,虞绯恨恨咬唇。 看景苍软硬不吃的模样,她有些理解,原主要对他霸王硬上弓。 这样的男人,不强上,太难吃到嘴。她还有金手指蛊虫加持,他都不上钩。 可强行,她怕没等到得逞,就被他叫人拖出去了。外面都是他的人。 他本身还有些功夫,她是手无缚鸡之力弱女子。 虞绯暗自权衡一番,扯下背后的荆木,起身狠狠掼在地上。 她清清嗓子,正色:“此处不留我,自有留我处。”顿了顿,“殿下,希望你日后不要为今晚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后悔。” 第13章 绮梦 “啊哥哥……” “殿下,别……” 景苍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在他的寝房里,当虞绯坦着纤白后背、晃着沉甸雪脯,如只幼兽俯跪在他脚下,他终于克制不住心底肆虐的念头,遂了体内那只虫子的心愿,告诉她拔老虎胡须的下场,就是自寻死路。 她的“死状”十分凄惨,如新鲜的荔枝被人挞皮碾肉、甜汁肆流,又似美丽的天鹅仰起细颈、哀叫求救。 他却无视她的楚楚可怜,持着一柄利剑,凶狠地征伐,将她逼得毫无退路。 “不要!” 她摇头哭泣,只希望得到一息苟喘的时间。 “不是你说只图曾经拥有?” 景苍冷酷地攥剑刺她,这如芙蓉花一般善变虚伪的少女,再不能装腔作势地糊弄他。她如这花,被他辟得七零八碎,柔弱无助地散了一地瓣汁。 他心愿已了,便也畅快缴械。 “呼……” 景苍喘着粗气睁开眼睛,感觉衣下一片濡湿。 从前他做过和人敦伦的绮梦,但那女子面目模糊,只是一个发泄的影像,从未有过今夜这般真实的触感,好似亲身上阵。 “殿下?” 外间守夜的婢女听见帐内的动静,轻声询问。 景苍拂了把额头的汗,身上的寝衣也被汗水浸透了,身下更是…… “叫霍刀进来帮我沐浴更衣。” 清洌的声音如玉石相击般悦耳,夹杂一丝动情后的沙哑,婢女听得心猿意马,扯开一点衣襟撩起帐子。 “殿下可要人伺候?” 景苍冷眼瞧着这胆大婢女。 婢女被他看得悚然一惊。 这贵人的目光像把利刃,若她再敢放肆,这刃便会划破她的脖子一般。 仓皇退出。 景苍第二日命霍刀寻些美貌舞姬。 “殿下怎么有此闲情逸致?” 霍刀好奇。太子虽然失忆,却不忘此次出行目的——调查凉州地动灾银被贪一事,他双腿不便,但派了几拨心腹前去那里探查,同时还很关心蜀郡及周边一带的民生。 “让你去找就去找。” 提此,景苍颇不耐烦。 他有些不懂自己,明明心中厌恶虞绯这样骄纵伪善的女子,为什么身体会一而再对她动情,甚至想到梦中她雪白的身体、娇媚的吟哦,渴求会不自觉地苏醒。 难道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太久? “遵命,环肥燕瘦属下都给您安排上。”霍刀奉承。 景苍没想到,这些舞姬后来出现在太守的宴会上。 霍刀和他一样初来蜀郡,寻欢作乐一事自是向太守府里的人打听,不料传到太守耳中。太守召了不少青楼楚馆的美貌舞姬,还有些蜀郡富商听闻他爱歌舞,自荐才艺双全的女儿过来献艺。 这夜,景苍坐在大厅上首,看着下方身姿窈窕、衣影翩跹的一众女子。 舞姬的裙子轻薄柔软,起舞时一抬手、一劈腿,隐约露出丰盈的胸、修长的腿。 太守和其同僚坐在厅中左右两排,或年长、或年幼的脸上依稀流露几分痴迷或垂涎的神色。 而他,面对这幕活色生香,心中不起一丝波澜。 衣下更是毫无知觉。 舞姬们像蝴蝶一般飞来飞去,看久了竟觉眼花心烦。 景苍揉揉眉心,思索要不要散宴。 “殿下,小人来迟。” 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景苍抬头,一个身着墨绿华服的年轻男子缓缓走进,向他行礼后,又依次朝太守等人欠身。 “逆子,来得这样迟,还不快入座!”太守朝来人喝道,“扰了殿下的雅兴,看我不剥你的皮。” “是是是。”太守公子点头,回头朝门外伸手一笑,“我今天也是带殿下的救命恩人——虞大小姐过来见见世面。” 众人侧目。 只见一个穿着红裙的少女搭着太守公子的手娉娉婷婷地迈进来,她黑发如瀑,散在肩上,鬓侧簪了朵红艳芙蓉,瞧着像刚折不久,花瓣上的露珠,在明亮的灯光下如水晶随步子一晃一晃。 满厅舞姬一刹那被映衬成胭脂俗粉,这少女美得像她鬓间芙蓉化成的妖精。 虞绯规矩地朝众人见礼。 太守率先回过神,“虞小姐既是太子恩人,那便是我府上贵客,快请上座。”示意下人引她去太子右下方入座。 原座那人赶忙起身,虞绯拉拉太守公子衣袖,小声道:“你和我一起。” 太守公子望了老爹一眼,太守觑着景苍平静的面色,迟疑片刻,点点头。 两人坐在景苍右下边,他一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丝竹歌舞又起,大厅里充满欢乐的气息。 太守公子拈了一颗青皮葡萄送到虞绯眼前,虞绯瞄了一眼景苍,故意用黏死人不偿命的声调道:“要哥哥喂。” 太守公子眉开眼笑,仿佛身子都酥了,体贴地剥去葡萄外皮,欲填进她口中。 虞绯也非常配合地伸长脖子、张开小嘴。 遽然,大厅上首传来一声响亮的拍案,瓷壶酒盏被震得“噼里啪啦”摔落在地。 “殿下,怎、怎么了?” 太守慌忙起身,大着舌头弯腰询问。 景苍抚额闭目倚着靠椅,如醉酒般。 霍刀眼观鼻、鼻观心,圆场道:“殿下饮了些酒身体不适,宴会到此为止,大家散了吧。” 虞绯故作遗憾地叹息一声:“我本来还想多看一会儿漂亮姐姐跳舞。” 她起身,拈起一颗青皮葡萄,笑吟吟地看向景苍,“殿下吃葡萄吗,尤其青皮的,听说最是解酒。” 景苍倏地睁开眼睛,乜着虞绯。 她哪是提议吃果子解酒,而是明晃晃地提醒,他曾被她强吻过,还被迫吞下她喂的一颗果子。 如果刚刚他不拍案阻止,她就会含着别的男人的手指,吮下一颗葡萄果肉。 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 前几日跪在他身前求欢,一眨眼便偎在别人肩侧,黏黏腻腻地说“要哥哥喂”。 她就这么饥不择食?非要男人持剑相对才肯老实。 景苍不由想起梦中她嵌他身上死去活来的模样。 “殿下不喜欢吃葡萄就算了。”太守公子觑着太子阴晴不定的脸色,他的眼神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浓重乌云,似想把虞绯席卷溺死,又似想把她一口吞下。 他琢磨不定景苍对虞绯的态度,打哈哈道:“虞小姐,殿下不吃,我来吃。”说着伸头过去,要衔她指尖的葡萄。 虞绯微笑站着,与景苍对视,似乎毫不介意太守公子当众吮她指尖。 “哐啷!” 上首的案几骤然被人掀翻了。 木案滚到阶下,吓得厅中一众舞姬花容失色。 “殿下息怒!” 太守携众人颤巍巍跪在地上。 虞绯腰背挺直,静立不动。 太守公子拉了拉她的裙摆。 虞绯好似恍然,低眉垂眼,柔声道:“小女不知葡萄是殿下禁忌,惹怒殿下,请您恕罪。” 霍刀看着满厅下跪的乌泱人头,心里直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前几日夜里,太子和虞大小姐起先还你侬我侬,不知后来怎么起了争执,大小姐怒气冲冲离开房里,太子第二日便说要找舞姬。大小姐今日和太守公子交好,太子貌似吃味了! 他想了想,又圆场:“殿下今日腿疾犯了,心情不悦,大家不必慌张,散了散了。” 众人如鸟兽散,生怕被贵人的怒气波及。 虞绯神情闲适地离开大厅,边走边和太守公子谈论什么品种的葡萄好吃,太守公子兴致勃勃,似想邀她品果夜谈。 霍刀见自家主子冷冷窥着那对男女背影,若视线能化为利箭,想必这二人早已被贯个对穿。 他轻咳一声,提议:“殿下,难得虞小姐今晚过来太守府,属下要不要请她来院里喝杯茶?昨日太守新呈上蒙顶甘露。” 二人身影渐去渐远,隐入夜色。景苍懊恼地靠在椅上,扶额叹气。 即使失去记忆,他也知,为诸君,应喜怒不形于色。 第10章 可他今晚屡屡失态。 不知为何,看到虞绯和太守公子亲密,他胸腔就像有只虫子在狠狠啃咬心脏,这种又酸又痛的滋味,促使他必须阻止他们,不然便会被噬心而死。 他原以为只是对她的身体有意,没想到对人竟也上心! 但这情,来得太突然、太莫名奇妙了些? 除了美貌和身体,她身上毫无值得他欣赏的地方。 景苍拍拍额头。怎么像被她下了迷魂药、喂了催情蛊? “殿下。”霍刀见景苍踌躇,又道,“您要不想请虞小姐喝茶,那属下晚上拦下她的马车,您去教训她一二。” 小情人床头吵架床尾和,太子有再大的火气,大小姐给纾解纾解就好了。 他这般想着,面上不显,一本正经道:“寻常女子与人订下婚约,便要遵守三从四德,何况虞小姐和您已有了关系。她年纪尚幼,性子娇纵,还需您多提点,以免误入歧途。” 景苍闻言,知道霍刀因那晚的场景误会两人亲密无间,他懒得解释。 虞绯当时生气地说,要让他日后为那晚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后悔,今晚她的言行,是故意报复他吗? 太守公子虽相貌俊朗,却为人风流,她和这样的人交往,恐怕占不到多少便宜。 以为哪个男人都有他这般好的定力。 虞家对他有恩,他总不能看她为了赌气,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景苍思忖良久,点头叫霍刀去办。 第14章 索吻 虞绯糊弄完太守公子这个引火工具人,悠哉悠哉地坐着马车回府,谁知半路被人截道,是景苍的侍卫霍刀。 她表面佯怒,心中窃喜:来了来了他来了,带着囚禁小黑屋一条龙走来了,景苍按捺不住了! 霍刀请她下车,说景苍在前方的马车里等她。 半夜拦人,自己不过来,偏要摆出副天潢贵胄的架子召她过去。 虞绯悄悄翻个白眼,装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殿下有何贵干?” 她一上车,敷衍地行个礼,硬邦邦地问。 “喝茶吗?” 景苍颇有兴致地在煮茶,给自己倒了一盏,惬意品尝。 不知他那是什么茶水,色泽碧清,气味甘醇,虞绯看得嘴巴干渴,但她谨记那夜被拒之仇,且鱼儿没有完全咬钩。 她偏过头,“我不渴。殿下有要事请直说,孤男寡女不宜独处。” 这话似曾相识。景苍淡然一笑。 沉默许久。 虞绯可没有他那么好的耐力。不就看她和太守公子亲昵,在蛊虫的作用下,心里不是滋味,想挽回她,有什么拉不下脸面低头的? 她和太守公子亲近时,体内的雌蛊烦躁得上蹿下跳,雄蛊受雌蛊影响,想必早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他居然这么淡定。 虞绯心里明白,却不挑开,风马牛不相及地道:“殿下,你是不是还记恨我逼您吞过一颗葡萄?” 像变戏法从袖中掏出一颗青皮的,递到他面前,“您要耿耿于怀,也可以逼我吞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景苍看了那葡萄一眼,喉结轻微滚动下,淡声道:“君子有雅量,我不会和你一介女流计较。” 虞绯阴阳怪调地“哦”了声。 她真受不了他这跟打太极一样的言语态度,直截了当地问:“殿下是不是后悔了,为那晚的所作所为?” 景苍慢悠悠啜了一口茶,轻声道:“这倒没有。” 既然内心坦荡清白,那找她做什么?比死鸭子嘴还硬的男人。虞绯正思索说点什么刺激的话,最好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景苍又道:“当今圣上爱民如子,虞家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今日来是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劝诫你,不要为旁人作为而糟践自己,自贱者人必贱之,身为女子,应当洁身自爱。” 虞绯听他文绉绉一大通,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觉得她为了报复他,故意招惹太守公子,教诲她要自尊自爱。 她当然是借太守公子激怒他和他身体里的蛊虫,对于雄性而言,被他人觊觎和争夺的雌性,才更有吸引力和征服欲。 虞绯心如明镜,却佯作一个听不得半句劝告的骄纵少女,抬起下巴,细声道:“殿下这么说着实折煞我了,士农工商,虞家祖坟上冒青烟,我也不可能和您这等尊如天人的贵人攀上兄妹关系。” 她将散在颊边的一缕发绺拂到耳后,“市井传闻虽然有误,可并非空虚来风,如殿下所知所感,我确实不是什么贞洁烈女。” 眼神像一只柔软的手轻抚过他淡粉的薄唇和平整的衣下,她转过脸,望着窗帘,像变了心的少女谈起新的情郎。 “太守公子虽风流倜傥,可他丝毫不嫌我名声污糟,相反的,他十分理解我,认为是那些有心人故意往我这种单纯率真的美人身上泼脏水。” “我要什么他都依着我,不会动不动鄙视我、冷淡我、拒绝我……” “够了。” 景苍重重搁下茶盏,茶水“噗”地四溅,打湿小几。 他一句也不想听她和太守公子如何相知相处。 在虞绯惊诧的目光里,他感觉自己过来就是个笑话。 这种朝秦暮楚的女人,和她说什么良言,她能听得进去。 她只适合滚下他的马车,被太守公子骗身骗心,回头凄凄哀哀地哭泣。 若结果她被其他男人骗去身心,那这副躯壳心脏,为何不能给他? 心念一起,体内像有只虫子在蠢蠢欲动,怂恿他去占有她、掠夺她、享用她。 虞绯感受到景苍周身“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心想:他要真忍耐不了蛊虫的效用,把她压在马车上办了也好,早日颠鸾倒凤,使同根蛊生效,她就不用想方设法逼他睡她。 可他像一只忍者神龟,额头青筋暴起,眸中神色翻涌,始终不见动作。 虞绯嫣然一笑,火上浇油:“若我和太守公子能成,来日必向殿下送上喜帖,说不定殿下过几年故地重游,还能为我们的孩子指点一二。” “是吗?” 景苍咬牙,挤出字眼。 虞绯恍若未觉地点头,面含希冀,喃喃:“也不知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你生的,都是最好的。”景苍接口,转动轮椅,缓缓靠近她。 虞绯垂眸,感觉景苍的身体离她越来越近,高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急热的气息扑得她脸颊发痒。 不知是不是受雌蛊作用,她觉得脸上的痒意如根丝线,一直贯到了心尖,弄得胸腔又酥又痒,似想有什么东西填满。 她握紧手心,轻轻侧头,闭上眼睛。 景苍看她莹白小脸漫上两抹如霞红晕,乌黑睫毛如含羞的蝶翅颤抖,嫣红小嘴轻微启开,似两片花瓣引人攫取。 他离得愈近,她脸更红、睫更颤、唇启得更开。 瞧她动情,他迷乱的神智一刹那清醒。 她和太守公子亲密,就是为了激怒他要她。 说什么日后要让他为那晚所作所为而感到后悔,不过是换了个迂回的方式勾引他。 他也差点上钩了。 景苍低头,鼻尖擦过她鼻尖,却是扶正她鬓侧的那朵红艳芙蓉。 “女为悦己者容,虞姑娘今天很美,难怪太守公子心仪。” 他拈过她手心里的青皮葡萄,语气难得略带戏谑:“虞姑娘这般面红耳赤,我不禁怀疑,你是不是想让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强逼你吞下这颗葡萄?” 言外之意,她像在向他索吻。 虞绯羞恼起身,干巴巴地道:“殿下误会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气急败坏地逃下车去。 景苍注定她红红火火的背影。这样美貌泼辣的锦江芙蓉,带进宫去,不是善事。 第15章 他想要她 虞绯夜里躺在床上还在懊恼,老司机开车几年,有朝一日居然会翻车! 她在现代是雏,但不是贞洁烈女,从初中开始谈恋爱,到高中毕业差不多有一个篮球队的前男友。至死仍是清白之身的原因,她刚满十八,也没碰上能让她心甘情愿献身的男人。 平日都是她勾引景苍,撩得他精虫上脑,今天却反被他弄得春心萌动。 这该死的同根蛊,雌蛊使她对着他发春。 他该不会看穿她的目的——故意和太守公子暧昧,以激起他那作为男人的胜负欲和占有欲。 不过真亦假时假亦真,感情里的事谁说得清,若真能理得一是一二是二,那还分什么挚爱和备胎。 她得让景苍知道,她曾经非他不嫁,可他一再拒绝她,那她跟别人也行。 原主人设,本就不是一个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女人。 虞绯又去太守府,和太守公子逢场作戏几天。 却很少碰到景苍。 他好像……在躲着她。 是了,现在九月底,十月初他就要回京城。按他皇室中人权衡利弊的想法,他虽然对她动了情欲,可一旦离开蜀郡,山高水远,时间会疏淡一切。 第11章 她一介商女,没有资格做他正妻。以她容貌和性子,为妾必不安分。 他不想因为一时放纵,挟带一个大麻烦回去。 尽管她说过只图曾经拥有,不求天长地久。 他不信。 事实上,虞绯说这句话也是糊弄他的,她只想让蛊快点生效,使他们性命相连。 景苍回京之前会恢复记忆。 如果他想起原主对他做下的滔天恶行,哪怕他因蛊对她生情,他也会杀了她的! 除非两人同生同死。 他总不能杀了他自己。 虞绯给太守府的下人塞了不少银子,终于在这日傍晚蹲守到景苍回府。 她和太守公子漫步在他回院的必经之路,远远看见一行整齐肃穆的队伍,她佯装崴脚,“哎呦”一声摔进太守公子怀里。 “虞小姐,你没事吧?”太守公子扶着她的腰。 “没有大碍,就是脚腕有点痛。”虞绯恍若无力地抓紧他的衣袖,蹙起眉头,眨动右眼,娇声道,“我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你帮我看看。” 太守公子低头,捧起她一侧脸颊,边轻吹边细看。 虞绯微微仰颈,双睫颤抖,唇瓣轻启。 “朗朗乾坤,世风日下,太守公子真是轻浮,随便带个莺莺燕燕就在府里亲密。”霍刀一眼看见太守公子怀里那个身影熟悉的女子,一晃身体堵到景苍面前,“殿下,我叫人让他们给您腾路。” 景苍掩在衣袖下的双手攥紧,冷声道:“我是腿脚不便,并非眼瞎。” 言外之意,他什么都看到了。 前面听见动静的二人缓缓分开,景苍由人推着,目不斜视从他们身旁经过。 “见过殿下。” 景苍一顿,眼角的余光瞥过行礼的虞绯。 她像一枝柔软的藤蔓,楚楚地攀在太守公子身上。 明明双腿无碍,欠身时偏被男人搂着腰身,一张雪脸在霞光的映照下,绯红得仿佛抹了层厚厚的胭脂,眼波如水,红唇湿润,整个人一副被亲狠的模样。 他突然有些后悔,那晚没在马车上重重“惩罚”她一顿,好叫她再没力气和胆子去勾搭别人。 她和太守公子真情也好,做戏也罢。 扪心自问,他确实很想要她。 从来没对女子有过这种强烈的想法。 梦里有她,碰面看到她,就想把她…… “殿下。”走远后,霍刀觑着景苍凛冽的脸色,斟酌道,“也许虞小姐和太守公子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这其中,或有什么误会……” 景苍冷冷扫他一眼。 霍刀悻悻。 这对小祖宗,不知又闹什么矛盾,那晚马车会面本以为两人会和好,谁知虞大小姐恼羞成怒从车上下来,太子就此也避她不见。他偶尔多嘴一句,太子只道,“她不适合皇宫”。 可现在看来,太子并没完全放下。 思及这两日收到的一则消息,他开口:“殿下,听闻昨日太守公子在梦香楼买了一种烈性药,属下怀疑,他想用在虞大小姐身上。前两天剑南刺史家的三公子来蜀郡,特地拜访虞家,似乎有意向大小姐提亲。太守公子此举,瞧着想先下手为强,和大小姐订下。” “剑南一带的官史都知道虞家救了您,近来巴结他们家的人不少。” 景苍颔首。 蜀郡太守治下疏漏,致使当地匪徒作乱重伤于他,后面朝廷难免要治其一个管辖不力之罪。若太守公子娶了虞绯,父皇看在虞家的面子上,许会从轻处理。 至于什么刺史家的三公子属意虞绯,一来为财,二来为他和虞家这层恩情关系。 景苍苦恼地揉着眉心。一个太守公子不够,她又招来一个。 霍刀见他态度不明,问道:“殿下,虞大小姐这事,我们?” 景苍明白,霍刀是问要不要插手阻拦太守公子给虞绯下药一事。 他思忖良久,轻轻吐出二字:“不管。” “不管?”霍刀惊讶得眼珠子快要掉下来,“殿下,她可是您的、您的……”至今没忘虞大小姐跪趴在太子腿间,那样服侍。 景苍瞧霍刀表情,仿佛他是心甘情愿被戴绿帽的薄情汉。他和虞绯有名无实,但并不想下属误会,他在这事上这么大度。 他提点一句:“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霍刀接口,竖起大拇指,“殿下,高啊。” 到时虞大小姐中了药,再任性的小野猫也得化为一滩水,任太子予取予求。 – 虞绯目送景苍一行远去,身体刺疼得她接连抽气。 雌蛊在里面横冲直撞,时不时咬她一口,抵触太守公子接近她。刚刚景苍看到她和别人亲密,雄蛊应该也闹得很厉害,雌蛊又受到它一点影响。 “虞小姐,脚腕还疼吗?”太守公子见她有些难受。 虞绯点头,太守公子说:“那我送你回……” “公子,太守往这边来了,说有事找您!” 一个小厮急匆匆过来,太守公子看向虞绯,虞绯体贴地笑道:“你去吧,我自己能行。”她指了指身侧的丁香。 “父亲有说什么事吗?”太守公子问。 小厮回头瞅了虞绯一眼,俯到他耳边嘀咕几句。 太守公子也回头奇怪地望下虞绯。 虞绯脑瓜转动。这父子俩要商谈的事情,该不会是她? 偷偷跟上。 他们在一座凉厅,虞绯躲在不远处的假山洞里。 太守道:“这虞绯真和太子没什么关系?我思来想去,府上设宴那日,太子瞧见你和她,神色不太对劲。” “听说那天晚上,他还拦见了虞绯。” 太守公子挠挠头皮,似也疑惑:“虞绯说她一开始为太子皮相所迷,可太子瞧不上她。” 太守点头,像是想起景苍离开虞府那日在人前对她的冷漠。 太守公子又道:“这几日我和虞绯常在一起,没见太子有什么反应。刚才碰到,我抱着虞绯向他行礼,他也没说什么。” “你怎么在他面前一点规矩不讲,竟抱女人。” “虞绯脚崴了。” 太守抚须道:“他无意虞绯就好。人在我蜀郡境内遇刺受伤,为父日后难免要被京城那边追究责任。但愿你能娶上虞绯,到时太子和圣上说不定会对我们网开一面。” 太守公子躬身,“父亲放心。” 太守似乎想起什么,“听闻剑南刺史家的三公子也有意虞绯,刺史是我上峰……” “父亲不必多虑。”太守公子露出个势在必得的微笑,俯到太守耳边叽咕一阵,然后父子互相对视片刻,共同扯出一抹貌似男人才懂的深意笑容。 虞绯吃瓜结束。 全程听得清清楚楚,除了最后太守公子鬼祟的耳语。 但她已经猜到是什么。 太守公子既作为她刺激景苍的工具人,那她对他的一举一动,也是很上心的。 他昨天买了梦香楼的药。 结合太守给他普及娶她的重要性,和他面对情敌给老爹信誓旦旦的保证,这药,用在谁身上,不言而喻。 虞绯倒是好奇,他们眼里的准媳妇被下药后,却和太子共度一夜春宵,这二人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被晴天霹雳击中的惊喜和意外? 想想都好笑。 现在只需他们“姜太公钓鱼”,她“愿者上钩”。 第15章 如愿 三日后,太守公子生辰,虞绯赴宴。 景苍派人送上一份礼物,面也没露。 宴会快结束,虞绯佯作无知喝下太守公子递来的一杯加料果酒。 她嚷着头晕,太守公子搀扶她去厢房。 刚迈出大厅门槛,一个小厮急匆匆过来,向太守公子耳语几句。 太守公子神色一变,说要离开一会儿,晚点找她。 虞绯注视他仓忙的背影,交代丁香:“派人跟上。” 她今晚本打算中药后,找人支走太守公子,再偷偷打晕他。反正这人情史泛滥,结下梁子的情敌也多。 是谁打断了她的计划? 派出的探子很快来报,太守公子走到一条偏僻道上,被几个侍卫钳住手脚,像拖死鱼一样被带走了。 虞绯震惊,然后笑得嘴角快咧到耳后根。 太守作为蜀郡最高长官,谁敢太岁头上动土,这样猖狂地拐他儿子,而且还在人家府里。 办事之人穿着侍卫衣服,这背后的主子真一点没想掩藏自己身份。 有的人表面忍者神龟,实际上很关心她的清白,已经憋不住暗戳戳出手了。 他既给她竖了朝向他的竿子,虞绯自是顺竿爬。 这会儿身体里像有团烈火在烧,又像有无数只蚂蚁在里面钻爬啃噬,痒入骨髓。 雌蛊也被药催得上跳下窜。 虞绯被丁香扶着,到景苍院外。 这回倒很好进,下人通禀后,立马请她进去。 第12章 虞绯扯开一点衣襟,摇摇晃晃撞开寝房木门。 景苍坐在案几旁,一手持卷,一手随意搭在腰间。 虞绯踉跄着冲过去,“扑通”俯跪在他身前,抱住他两腿,“哥哥我不知道怎么了,今晚喝了些酒,身子像坏掉了……” 她胡乱撕着衣裳,想露出更多肌肤散热。 景苍看虞绯整个人如被沸水淋洗。 她穿着初见那日的碧绿衣裙,轻俏的颜色被汗液浸得幽深黏腻,衣襟微敞。 酡红小脸上盈满泪和汗,细眉轻颦,媚眼如丝,红唇贝齿张合咬磨,似想求欢又生生克制,鬓侧的嫣粉芙蓉要坠不坠,斜勾在乌黑长发里。 景苍觉得,她就是那朵芙蓉,似要落到他手心里,又带着对未知的犹疑和惊惧而顿住。 他放下书,拢上她的衣襟,“虞姑娘,我给你请个女医。” 虞绯趁景苍抬袖的间隙,瞅见他衣下的鼓包,心中微哂:他既要演柳下惠,那她舍命陪君子。 不知女医是不是提前在院里恭候,片刻功夫,就进房给她诊脉。 “此药性烈,无法可解,唯有与人合欢。若是不解,药性浸骨,日后身体容易思春。” 女医说得隐晦。虞绯也早了解过这药,中了不解,身子以后会变得放浪。 她瞧着神色自若的景苍,他可真能装。 她前脚喝下掺药的酒,他的人后脚带走太守公子,若说他私下没监视太守公子谁信?知道是烈性药,任由太守公子给她挖坑,看来他被蛊和她激得很想要她。 结果心知肚明,但戏该演还得演。 虞绯趴在案上啜泣:“肯定是太守公子!他听闻剑南刺史三公子有意求娶我,便催我和他订婚,我想缓缓,先没答应,他、他居然做出这种卑鄙下流的事情。” 景苍摆手,示意女医下去。 听着虞绯忿懑的哭诉,他感觉那句“卑鄙下流”,仿佛也在骂他。他全程隔岸观火,还想着黄雀在后。 转念,是她先招惹的他,他用了个迂回法子遂她心愿。 也满足自己私欲。 景苍轻咳一声:“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来了来了,又开始打太极,皇家虚伪的面具可算焊他脸上了。她说要走,他会让她出这个门吗? 虞绯矫揉道:“我几次打扰殿下清净,丑态百出,这回再不敢了。”说着想要起身,“我出去自会想办法。” 该她大胆的时候,她反而退缩。景苍皱眉,“你这副样子,想要去哪儿?” 虞绯依依不舍地看他一眼,却说:“去小倌馆。” 景苍似乎有些生气,“你打算去坐实你‘豪掷千金小倌馆’的虚名是吗?” “那我难道要去找太守公子那个禽兽,让他得逞吗?”虞绯语气十分沮丧,“找剑南刺史三公子也不行的,无媒苟合,他后面会不会娶我难说,哪怕娶了,将来也会被他家人看不起。” 景苍烦躁地敲着案几,字句清晰道:“你可以有别的选择。” 虞绯装作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摇了摇头,“你是要我硬生生熬过去?那我身子坏了,可就真变成一个人尽可夫的……” 景苍“啪”地拍案打断她。 他想质问,她是不是在装傻。 但想起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她的亲近和示爱,她可能害怕他了。 景苍深吸口气,更加明确道:“除了去小倌馆和硬熬过去,你还有第三种选择。” 他声音低哑,语气轻柔,像情人间男方对女方温存的呢喃,甚至带了点引诱的意味。 他主动给她递了走向他的台阶,虞绯踏上,好似被天大的惊喜砸中久久回不过神,呆呆地望着他,“哥哥,我可以吗?” 景苍没有回答,隔案朝她伸去一只手。 虞绯握上,借着他的力道小跑两步,一下跨坐进他怀里。 他肯好好做人,她也不吝惜动听的情话。 “哥哥,我想要你,想得都快发疯了。” 药效加雌蛊作祟,他再不松口,她就要压着他霸王硬上弓了! 景苍箍紧她的腰肢,盯着她的唇瓣,似是想起什么,眉目略浮不悦,“真的?”口吻明显质疑。 虞绯眼珠一转,倏地想起那日她当着景苍的面故意营造和太守公子亲吻的假象,他从他俩面前经过时,冷冽的眼神如把利刃,似想割断他们这对野鸳鸯的脖子。 她眨眨眼,亲上他嘴唇,娇声道:“只亲哥哥,只给哥哥亲。”她轻咬唇瓣,“那天你看到的不是真的,我是自己这样弄的。” 景苍重重拧了下她右侧腰肉,“这个也是假的?” 给太守公子搂腰,当然真的。虞绯噘嘴:“谁叫你一直端着架子,不肯理我。” 总归他理亏,景苍不再深究。 虞绯扯开裙子的束带,只着一件轻薄兜衣贴他胸膛。他衣衫齐整,她上手解他腰带。 景苍一把按住她的小手,忽然正色:“虞绯,不管曾经拥有,还是天长地久,我都尊重你的意愿。”顿了下,撇开眼,“但如果你跟我回京,我不敢保证给你正妻的名分。” 哦,一夜情或做情人随便她,想上位正头夫人,不太可能。这也算提前告知她两人结果,省得她失身之后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 其实他们谈论这些没有什么意义,等睡完他恢复记忆,他只会想杀了她! 虞绯有些黯然。 “你要不想,我不会强迫你。” 景苍微微松开她的腰身。 “哥哥。”虞绯一下紧紧圈住他的脖子,埋在他颈间闷闷道,“你直言说不一定会娶我,我还不能伤心一瞬吗?” 她亲他肌肤,直到喉结,“我早说了,非你不嫁,哪怕为妾也甘之若饴。” 景苍心中的迟疑和顾虑,像被她拿着一把小刷子清理得干干净净。 她果然很喜欢他,喜欢到怕他离开不想让他认回身份,喜欢到宁愿屡次自贱也要引他朝她回顾,喜欢到被他拒绝几次还愿献身哪怕没有正妻名分。 他低头吮她耳珠,“虞绯,我不会辜负你的。” 虞绯知道两人过了今晚就得翻脸,他也因蛊虫作用馋她身子,药效已使她的身体如荡漾春水,她没心思再和他搞那些你侬我侬的前戏。 她直接快进,拉他的手直奔主题。 景苍却大尾巴狼佯装小白兔,要她教导。 虞绯无语。他比原主大上几岁,虽保留处男之身,可宫廷里的规矩,皇子十几岁时便有宫女教他们通晓人事,他没接受,不代表没看过几本春册图。 她面上不显,仍装作天真无知地与他一同探寻,男女的秘密。 景苍提枪上阵之际,移动轮椅,来到床边,横抱起虞绯,把她掷在床上。 虞绯看他急促脱下外衫,只着白色中衣,两手按在床榻边沿,一个旋身,便牢牢压她身上。 她惊得张大嘴巴。第一次看他使用古代功夫。 景苍撇过脸,轻微皱眉,“我是暂时腿断,又不是全身瘫痪。” 言外之意,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 虞绯察觉他对此很敏感,仿佛怕她蔑视、讥诮他,可她只是没见过这种世面,稀罕一下。 她亲亲他的唇,打趣:“还好不是第三条腿断。”看他又想生气,娇滴滴求,“哥哥喂我。” 暴戾的欲望如只虫子在体内冲撞,景苍抬起虞绯细白的左臂,张口狠狠咬住她鲜红的守宫砂,如噬血的猎人一箭贯穿美丽的珍禽。 “哥哥哥哥……” 虞绯疼得乱叫。 景苍缓缓松口,看她雪白肌肤上两痕牙印正好卡住那粒红痣,心中感到莫名满足。 虞绯像被人刺了一箭,短暂的疼痛过后,她似饮了蜜水般,身心盈着止渴的馨甜。 体内的雌蛊温驯地趴着,如同死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同根蛊也在通过他们的身体进行交媾。 虞绯感到十分惬意。 如花儿回归大地,婴儿拥抱母亲,她从十几岁游戏花丛至今日,第一回有了人生终得圆满的感觉。 景苍见虞绯着迷一般地追随着他征伐的步子,模样十分率真诚实。 他算计她,本为发泄,不知为何,此刻却产生一种想和她一生一世的错觉。 虞绯屡次凌波仙境后,心口却空如无物,一次排山倒海般的愉悦后,她试图朝他索求些什么。 “哥哥,喜欢、喜欢我吗?” 景苍瞧虞绯如泥中落花奄奄一息,可他却丝毫不想怜惜,甚至乘人之危地蹂躏作践。 “喜不喜欢,你感受不到吗?” 虞绯的确感受不到,她被碾尘化土,最后意识皆无地昏睡过去。 第17章 他要她死 虞绯睡得正沉,忽然有什么东西从脑后一刹抽走,她“砰”地摔在枕上。 一大早扰人清梦,她惺忪睁眼,不满嘟囔:“哥——” 话未说完,她被景苍带着愤恨冷厉的眼神骇住。 第13章 昏暗的锦帐里,他坐着居高临下地看她,如同看一个灭他家国、杀他父母不共戴天的仇人。 虞绯登时像被一盆雪水从头浇下,身心冰凉。 她脑瓜转动。若能维持表面和平,她不愿和恢复记忆后的他撕破脸皮。 她揉揉眼睛,撒着娇扑向他,“哥哥怎么了?” 还未触及他中衣袖子,虞绯被他抬手的气风一下掼在床上。 床铺绵软,倒是摔得不疼,只是她需要做心理准备来承接他被原主迫害以及被她欺骗的滔天怒气。 “滚!” 景苍冷冷吐出一个字,像带着对肮脏东西无尽的嫌恶和怨憎。 虞绯呼出一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 今天是十月初二,原文他恢复记忆的日子,她早知道他们会有这么刀剑相向的一天。 不过心底抱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两人有了承诺之言、肌肤之亲,他许会陪她逢场作戏片刻。 可他今日的态度,如一柄无形的利剑,彻底斩断之前他们所有的温情。 昨晚的衣裳都被他撕烂了。虞绯走到房里的衣柜前,找了一件他的白衣将就披上。 景苍听见动静,撩开帐子,用一种“她这种下贱之人怎配动用他衣物”的目光瞪她。 虞绯神色自若地笑笑,拢上衣襟,“那殿下的意思,我得坦身赤体出去,好叫你的属下们看看,我是如何被他们的主子玩了一夜……” “住嘴!” 景苍叱道。 看她露出的颈子、腕子全带红痕,身前也如蚊虫叮咬般斑斑点点,站立的地面,眨眼泅出一小片靡乱的湿痕,那混浊细流还在沿着她的脚腕向地下渗。 他撇过脸,沉思良久,一字一句,如同圣令。 “虞绯,你若今日自戕,孤便既往不咎,你所犯下的罪责,不会降及虞家众人。” “自戕?”虞绯像没听清,重复着,“自戕啊?” 他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恢复记忆第一件事,就是要她性命! 扪心自问,如果有人对她霸王硬上弓不成,打断她双腿,迫害她失忆,还对失忆后的她骗身骗心,等她恢复记忆,她会毫不犹豫杀了那人! 可她是来自现代的虞绯,不是这本小说里的恶毒女炮灰!她没有强他、没有打他,做的最过分的事,是哄诱他服下同根蛊和她同房。 这也仅仅是为了保命。 那些逢迎挑逗、你侬我侬,他也从中得到了莫大的快乐不是吗? 虞绯有满腔苦楚却一字难言。她占了原主身体本是逆天行为,这命如何改,只能靠自己。 古代皇家对怪力乱神最是敏感,若她说出“穿越”二字,搞不好会被当成妖孽拖出去烧毁祭天。 昨夜抵死缠绵,今早叫她去死,虞绯早有所料,可亲耳听到,心脏仍像被小刀划了道口子。 她抬高下巴,努力憋回眼中想要溢出的泪,冲他娇俏一笑:“殿下,凭什么你会以为我在伤害你欺骗你之后,还会毫无防备地任你处死?” 景苍原见她眸中闪着莹莹泪光,暗忖自己是不是太过残酷,她虽心肠歹毒,可已经成为他的女人。 他心想,如果她跪地求饶,保证永不作恶,他可以赐她一个终身监禁。 但此刻瞧她如一个死不悔改的祸国妖姬,笑语嫣然地挑衅他,他感觉,他不该对她有一点怜悯之心。 铡刀下的囚犯能翻出什么风浪。他不以为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虞绯袅袅地向前几步,不答反问:“殿下,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在你失忆后,不顾颜面不知廉耻地逢迎谄媚你?” 过去一幕幕的撩拨献好,原来都是她的别有用心,她对他没有丝毫爱意。景苍看她如视死人,又像盯着青楼里的妓子瞧其如何取悦客人,他不屑道:“以此作赌,博孤怜惜。” “殿下不愧天潢贵胄,真是自信!”虞绯呵呵一笑,声若银铃,景苍却从中听出嘲讽的意味,他怒目瞪她。 虞绯瞧他恨得眼里似想伸出两只大手,牢牢掐住她的脖子。她瞥过他不便的双腿,俏皮地吐吐舌头,“殿下不妨叫个懂蛊的郎中,来瞧瞧我在你身上下了什么赌注。” 景苍一瞬恍然。 难怪他总觉得最近体内似乎有只虫子蠕动,而见到虞绯后,这只虫子会燥动得格外厉害。 原来她早在他身上做了手脚! “你给我下了蛊?” 不是质问,而是确定。 “我的回答,殿下不会信。”虞绯摊手,正色,“事关生死,这一局我赌的是自己的命,殿下还是找个懂蛊的郎中来瞧瞧。” 她怕他一怒之下先把她斩了,交代:“蛊有两只,我雌你雄,中蛊之人同生同死,殿下若要处置我,劳请三思再三思。” 言外之意,杀了她,他也活不成。 第85章 毒辣奸诈的女人 景苍自幼生于宫廷,所见都是温婉贤淑的名门贵女,从没碰到过这种恶毒虚伪、狠辣奸诈的女人,拿她与三变木芙蓉相比,都是侮辱了那花! 他感觉被气得全身血液逆流,胸腔里的心脏砰砰乱跳。若能站起行走,他一定亲自抓着她绑起来,用鞭子狠狠抽她一顿! 看着断裂的双腿,他盯向她纤细莹白的两腿。 虞绯被他看得全身发凉,怯怯后退两步。他目光冷锐如刀,仿佛要削掉她两只小腿。 想到外面都是他的人,她拉着衣衫将下身遮得严严实实,连脚趾也不露,小声道:“蛊虫既让我们同生同死,若我受到重大伤害,你也会有感觉的。” “你要把我两腿打断了,万一我抗不过去死了,你也会被连累……” 景苍一想也是。她细胳膊细腿,跟筷箸似的,腰也细得仿佛一折能断,和他从小习武之人自不能比。 他唤来霍刀更衣,并命他去寻蛊医。 霍刀进房,见地面一片狼藉,忙叫婢女收拾,服侍完景苍洗漱穿戴,瞧见一旁小榻上趴坐的虞绯。 她背对他,散着长发,披着一件男式白袍,露出一截比衣衫还白皙的小腿,赤足踩在地上,此时入秋,脚被冻得泛红。 他本想让婢女直接给她送上衣鞋,却见太子视她如空气,偶尔瞥过,那眼神恨不得一剑咔嚓了她。 昨晚蜜里调油,闹了大半夜,今天两人却像仇人。霍刀寻思,太子脾气也没有那么差,不知虞大小姐又做了什么幺蛾子惹他生气。 总归她以后是东宫的人。他开口:“殿下,待会郎中过来,这虞大小姐……”好歹给人家件正经衣裳。 景苍缓缓咽下一口虾仁饺子,又喝了一勺羊骨汤,漫不经心道:“不管她。”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霍刀无言。这到底是谁的人? 太子说不管,他不能真不管。虞绯这副衣不蔽体的样子,他作为外男得避嫌,而且郎中要过来。 他悄悄叫婢女给她送上里衣鞋袜,好在太子没说什么。 景苍用完早膳,霍刀引了一位蒙眼老者过来,先给景苍诊脉,又给虞绯看,老者沉吟片刻,禀道:“公子和小姐中的乃是同根蛊,此蛊使男女性命相连,互生情意。” 景苍皱眉,霍刀忙问:“这蛊可有破解之法?” 老者摇头,“据医书记载,这蛊是云南一带百年前的偏门蛊虫,有无解蛊之法难说。老朽行医几十年,从未见有人中过,请恕无能为力。” 霍刀又叫几位蛊医进来,诊脉话术与第一位老者差不多。 窗外秋风骤起,乌云压顶,景苍的脸拉得比外面天色还要阴沉,霍刀貌似知道了他们之间对峙的来龙去脉,奉劝虞绯。 “虞大小姐,你可知你做下的事,是犯了凌迟处死、抄家灭族的大罪,现在趁殿下尚未回京,你说出解蛊的法子,殿下许会网开一面,饶你虞家满门性命。”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随从,净和她说这种车轱辘话。 虞绯挑眉,看向霍刀,话却像对景苍说的:“只饶虞家,不饶我?” 霍刀面带踌躇,觑着景苍,似在期盼他能说两句好听的哄哄她。 可这位高高在上的主子只用鼻音发出一个冷冷的“哼”字。 霍刀找补:“虞大小姐,你若能有法子给殿下解蛊,事成之后,我一定会替你向殿下求情,饶你一命。” 虞绯瞟过景苍,他冷漠的表情没有一丝松动。 她摊手,语气十分遗憾:“谢你好意,可我没有法子,也不知道有什么法子。” 景苍的眼睛朝她转了过来,视线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想要剐下她一层层皮肉。 虞绯在他好似杀人的目光中,继续:“这蛊是我在大街上和一个摆摊老道买的,当时也不知道真假,死马当活马医就用了,谁知居然是真的。” 无论古今,世面上总不缺那些游医道士,卖这个蛊那个丸,不仅东西真假难辨,连人也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样说,他们不好找。 第14章 霍刀追问:“那老道在哪摆摊,长什么样?” 虞绯摇头,半真半假道:“忘了,东市那边有好多。什么忘情水、长生丸,卖什么的都有。” 霍刀扶额,硬着头皮问景苍:“殿下,要不要属下去……” “行了。”景苍打断他,审视虞绯一本正经的神情,讥诮道,“你别听她唱戏了,你不烦我嫌烦。” 霍刀讪讪。看虞绯对答如行云流水的言行,没想竟全是胡诌,心里直叹太子火眼金睛。 虞绯听景苍这话,低头,眼里掠过一丝窘迫。 原来他猜到,她在满嘴跑火车。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来他被她之前逆天的演技震慑得对她再无信任了。 霍刀似乎想起什么,一握腰上佩剑,质问虞绯:“虞大小姐,你上月派了两个侍卫去云南,是做什么?” 第19章 原来你才是黄雀 他们对她的一举一动真是了如指掌,不过虞绯已经嘱咐侍卫甲乙,不管谁问,死活不能说出去云南哪里找到的同根蛊,否则被人查出解蛊法子,虞家全部玩完。 只要解不了蛊,再位高的权贵,也拿虞家毫无办法。 虞绯顺着刚才的胡话道:“不是说了吗,这蛊大街上买的,那摆摊老道说是云南的蛊虫,我不得找人去查证一下?吃假药害死人,何况这活生生的蛊。” 霍刀被她说得哑口。 景苍端起案上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嘴很硬,没关系。等回了京,大理寺多的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法子,保证不会叫你抗不过去。” 虞绯:“……” 从他的话里,她仿若看到自己被吊在一间昏暗的牢房里,被烧红的铁硌烫胸口,被尖锐的铁针刺十指,她抚胸缩手。 事实上,同根蛊只有时效期限,没有解蛊法子。原文中,它用于给女配作妖,为男女主感情路上添堵,作者怎么会多花功夫阐述它,只写四字“时效不定”,便随着虞霜的计谋失败一起下线了。 故意诱导景苍蛊在街买而非云南寻的,也因如此。怕他人多势众消息灵通,万一查到蛊有时效,更甚至,得知文中隐藏信息——时效长短。那他岂不是坐等失效,取她小命。 虞绯思索良久,做出一副“被威逼害怕到不得不吐露实情”的模样,垂眸小声道:“要想解蛊,那老道说,生个孩子就行了。” 霍刀:“???” 景苍:“!!!” 虞绯:自己真是个大聪明。同根蛊有避孕作用,任景苍如何耕耘,她也不可能怀孕,生不下孩子,意味着蛊一直解不了,她的处境始终安全。 霍刀问:“真的假的?” 虞绯眨眨眼,“我不知道,那老道说的,死马当活马医吧。” 景苍又用那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并且还想吃无数口的眼光看她。 虞绯腹诽:谁占谁便宜。云雨她赴了两次身体困乏,他像八百年没见过女人,拉着她操练大半宿,她这会儿身子里外都酸疼。 景苍低声交代着霍刀什么,门外有下人禀道,太守求见。 虞绯想起太守公子还不知被景苍关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她抬眼看他。 景苍神色有点烦躁,摆手,“不见。” “我去。”虞绯起身,见他深深盯她,好像她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她忙辩道:“殿下身份尊贵,挥袖离开蜀郡不带走一片云彩,可虞家还要在这里立足,一城之首,我们得罪不起。” 瞧他丝毫不为动容,她又说:“因为我们俩的事,你关了太守公子,赶紧把人放了吧。我去跟他们道声歉。” 景苍握着茶盏,恼怒地一下掼在地上。 茶水和碎瓷四溅,虞绯怯怯后退,只听他冷声问:“你早知道我绑了太守公子?” 事已至此,该摊的牌都摊了。虞绯点头,“原本赌你会不会这样,那天他被人叫走,我的人亲眼看到了。” “那你也早知道他会给你下药?” “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景苍冷冷睨她,眸中的怒火似乎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浇灭了,脸色略有些灰败,自嘲,“原来你才是那只黄雀。” 虞绯看景苍不知是对她失望透顶还是对他自己失望,心脏像有只虫子在轻轻啃噬,她开口:“其实……” 景苍闭眼,“我不想再看见你。” 虞绯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发现天上下起了细雨,一丝丝、一缕缕,像课本上诗人总在写的愁绪。 她伸手接了几滴,湿凉沁入肌肤,冻得人眼睛也湿湿的。 “小姐,你怎么哭了?”丁香打了把伞撑她头顶。 “雨水。”虞绯随口回,忽然想到站在房檐下淋不着雨,笑道,“我是计划成功,喜极而泣。” “我也为小姐感到高兴。”丁香附和。 虞绯回想刚才,她想对景苍说什么呢? 其实……其实这不只是个骗局,她也投入了真情。 还好他打断她,不然更加自取其辱。 虞绯想起母亲,她是个在演艺事业上非常优秀的美女演员,拿过国内外好多奖项。小时候看她在电视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仿佛真是剧中的人,她总好奇,妈妈的情绪为什么可以收放自如。 妈妈摸着她的脑袋说,演戏,要想骗过观众,首先要骗过自己,把自己当成剧中角色,为之喜为之泣。 她走马观花谈过不少恋爱,但和景苍,绝对是最用心的一场,也付出最多的代价。 她自我催眠,喜欢他、献好他、想要他,所以最终用精湛的演技成功骗过了他。 但感情,假亦真时真亦假,假假真真说不清。 吃了一碗鲜蟹汤面,虞绯在花厅见到太守。 太守看她身着男式衣袍,震惊一瞬,露出一个了然笑容,起身恭声道:“之前小儿有眼不识金镶玉,对虞小姐多有冒犯,还请您和殿下莫要见怪。 虞绯慢吞吞坐下,拿捏着得宠美人那个调调,娇柔一笑:“令公子待会便会回去了。” 这件事景苍没应她,可后来霍刀出门点了头,想必经他同意的。 之前确实是她先勾搭太守公子,想借此激怒景苍,但虞绯想了想,不能让太守误会。毕竟他一日为蜀郡之首,虞家经商都得看他脸色。 “大人您也知道,殿下起初看不上我,可贵人心海底针,我也不知他怎么又起了心思……” 只要是男人,没有不好色,虞绯又是蜀郡头等绝色。太守不经意打量她,少女脸蛋泛白、眼睑覆青,像昨晚没有休息好,偏一双眉眼如含春水,透着潋滟情意,仿佛经过上天雨露无尽浇润。 而且身上男装价值不菲,是何人的显而易明。太守倒没想到,太子看起来老成稳重,在情事上却像个毛头小子,还搞男人宣告女人有主那一套。 能把太子勾得五迷三道,眼前女子有点本事。他看虞绯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深意,提壶给她倒了盏茶。 “虞小姐能侍殿下左右,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还望不要忘记家乡的父老乡亲,多替下官和蜀郡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他顿了顿,“有下官当任太守一天,虞家敢在蜀郡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虞绯:“……” 好家伙,敢情真把她当成得宠美人了! 侍寝是真,但宠爱是假,她刚刚从他虎口里逃生。 这些心酸糗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虞绯打肿脸充胖子,道“好说好说”,在太守鼓励和感激的眼神下,送走了他。 她算着时间,景苍要启程回京了。不知京城,是不是像这边的天,阴雨连绵中尽藏动魄惊心。 第20章 太子不好攀附 从京而来护送太子回宫的军队已到达蜀郡。 景苍准备动身,虞绯叫丁香回虞府帮她收拾东西。他自知道两人因蛊性命相连,便把她困在眼皮底下盯着。 今一大早,两列卫兵在太守府门前开辟一条宽宏大道,景苍听完太守恭敬殷勤的问候,登上为首高大华丽的马车。 太守携百姓送他到蜀郡城门外。 虞绯和虞父并行在如水的人流中。 “绯绯,为父没想到,他身份竟那样尊贵。”虞父似是想起曾夸下的海口——得知虞绯打断景苍双腿,说用半副身家从景苍手里换取她周全。 他拍拍她的手,叹道:“伴君如伴虎,伴储君亦然,你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性,凡事要多过过脑袋。” “爹我知道了。”虞绯点头如捣蒜,小声笑道,“我有蛊,两身一命,他不敢拿我怎么样。” “话虽如此,一入宫门深似海,我担心你在里面受磋磨。”虞父道。 虞绯当然知道皇宫不是什么良善之地,历史上皇子夺嫡、嫔妃争斗,失败者的鲜血可以漆满整座宫墙。原文中景苍的登帝之路也并非一帆风顺,现在他身边又多了个逆天改命前途未卜的她。 第15章 她安慰虞父:“雏鸟终会长大,孩子终要离家,女儿在外,一切会低调小心。” 不喜这种离别伤感的氛围,又俏皮道:“如果我在宫里过得不好,就偷偷跑回来,爹您反正是蜀郡巨富,养我一辈子没问题。” 虞父也笑:“若能这样,那可太好。” 他嘴上应着,笑容却带几分苦涩。 虞绯明白,太子日后是皇帝,哪有皇帝的女人过得一不顺心,就跑回娘家再不回去的,再不受宠的妃子,死也得死在宫里。 可她真真切切想过这条后路。 如果剧情按原文发展,景苍和女主组成命定cp,她不可能做他们之间的第三者,无论谈判或死遁,总要离开皇宫。 在现代,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独自出行都有可能受到迫害,何况这是连太子微服办差都被“匪徒”打成重伤的古代。她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娇小姐,没想过自立门户丰衣足食,哪怕离开,肯定也会回到虞家。 想到这里,她问虞父:“爹,我昨晚跟你说的事,你记住了没?” 昨天虞父得知景苍今天要走,特地去太守府,和她吃了一顿晚饭。虞霜在景苍的示意下,已被虞父提为嫡女,亦有资格继承家产。虞绯跟了太子,恐无归期,算外嫁于京,虞霜留在家里,倘若招婿,家产大半都是她的,而她只能分到陪嫁一小部分。 她和景苍有今天没明天,虞绯想着,有朝一日若是回来,为避免看虞霜脸色生活,交代虞父,把家产一分为二,两个女儿一人一半。 昨晚虞父喝了不少酒,不知听进去没有。 虞父拍拍虞绯的肩膀,温声道:“绯绯,你放心,我已经立好字据,交给心腹。” 他像想起什么,叮嘱:“此去京城,千里迢迢,金银珠宝不便携带,我叫丁香给你装了十万两银票,要是不够花,你再托人告诉为父一声,我再让人给你送。” 虞绯不是原主本人,也大为感动,拭了拭湿润的眼角,请虞父放心。 “姐姐真是命好,生来嫡出,又得了太子青眼,令妹妹好生羡慕。”虞霜穿着一身湖水蓝的裙子,忽然横到虞绯面前。 虞父皱眉,叹气道:“小霜,你姐姐冒领你的救命之恩也是情非得已,事成定局,你就不要再与她斤斤计较了。” 虞霜微微勾起唇角,身形未动一分。 虞绯看着如拦路虎般的虞霜,在心中不耐地翻个白眼,“你不知道,我多想把这天大的‘福气’送给你。” 她当时穿越怎么不穿到虞霜身上,当个作点小妖仍平安到死的女配,比开局必死的原主可好上千八百倍。逆天改命,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 她怕虞霜为了私心作妖,奉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希望你能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太子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攀附,命里若有终须有,命里若无不强求。” 景苍恢复记忆后,虞霜屡次去太守府求见他。他可能恨屋及乌,因为她,对虞家的人都不太待见,哪怕虞霜是他真正的救命恩人。 听说就见过一次虞霜,只给了半盏茶的时间,后面虞霜再拜访,他避而不见。 虞霜掩口笑道:“姐姐说得在理,可你如今这般,不也是强求来的吗?” 虞绯心道,那可不一样。要不是为了保命,她才不会舔景苍这种目中无人的天潢贵胄。 多说无用,追求男主也是原文虞霜作为女配的一个设定,除非杀了她,否则她很难改变思维。 一旁丁香催促:“小姐,我们该上车了。” 虞绯和虞父告别,愈行愈远。 虞霜看着宛若长龙的队伍,尤其那宝盖覆顶的马车。 她十分不解,这位太子在恢复记忆后怎么还会与虞绯相好,甚至将她带上京城? 阿慎同样惊诧:“小姐,您说大小姐是给贵人下了什么迷魂药啊?您捡到他时,他意识尚清醒,有没有见过大小姐心里没数吗?就算他相信是大小姐派您去救他,可大小姐强占他清白不成打断了他双腿,这等证据在身,他居然能不计前嫌收她服侍?” “皇宫里也不缺美人……” 虞霜听完阿慎这番言之凿凿,点头反问:“如果有男子这样对你……” 阿慎立时义愤填膺:“任那男子再俊美,我也要以牙还牙,甚至比他做得更过,方才解心头之恨!” 虞霜微笑:“我们一介庶人都有此心气,更别提万人之上的天之骄子。” “小姐的意思是……那贵人带走大小姐,是为了长久的报复折磨她?” “倒也不见得。” 虞霜回想太子清醒后见她的态度,他似乎知道虞绯是假冒的救命恩人,也猜到她被虞绯逼迫扯谎,可他像被人挟恩图报了一样,只能强作不在意。 “或许太子也看上了虞绯的美貌,自欺欺人让她功过相抵,左右是虞家对他有恩。” “啊。”阿慎瞪大眼睛,压低声道,“可那是断腿之痛,当今储君会这么色令智昏吗?” “谁知道呢。”虞霜摊手,笑盈盈道,“不过我希望是你说的那样。” 贵人带走虞绯,是为了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至食肉寝皮、挫骨扬灰。 第21章 摔碗 虞绯坐在拉货的马车里,被颠簸得浑身酸痛。 景苍这个无情的男人,他一个人坐着四马齐拉有小半个寝房大的豪华马车,却把她扔在狭仄阴暗的货车里。 她和丁香全身上下只有屁股能动,周围全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他哪有那么多东西要带?摆明就是为难她。 虞绯一开始看到这装满货箱的马车,当即拒绝上车,景苍似乎早有所料,命霍刀传达,她若不想坐车,那就被马拖着走路。 蜀郡父老都以为她去京城享福,还没出地方边界,要看到她像头牲畜被拴在马后,那虞家的脸面可被丢尽了。 她在现代是个娇小姐,原主亦是身娇体贵,长途跋涉走上一天,她怕第二天骨头散架爬不起来了。 景苍现在恨她要死,才不会对她有一点怜悯之心。虞绯怕硬撅,他言出必行,只好乖乖上车。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到了驿站,虞绯心想,晚饭说不定能吃点好的。 中午的伙食只有一个干巴巴的白馒头,没菜没汤,她根本一点咽不下,还好靠丁香怀里揣的两块点心充饥。 其实临走前,虞父给她备了一箱零嘴糕点,但景苍说她如今身份是婢女,没有资格享用主子都没有的东西,反正找个理由把它没收了。 虞绯站在门外,探头探脑往正堂里瞧。 景苍端坐在桌前,正面恰好对着她。她清晰地看到他面前摆着白灼大虾、清蒸桂鱼、红烧羊腿、焖炖乳鸽等一系列有荤有素的美食。 放在从前,虞绯并不稀罕,可她今天饿了一天,哪怕看到只鸡都在脑补它是爆炒还是油炸,哪种更酥更香。 她觉得,只要景苍愿意,她可以包圆他桌上吃剩的所有食物。 反正比吃他剩下东西更亲密的事情都做了。低头是小,饿死是大。 她等啊等啊,从月亮初升等到月上枝头,他慢条斯理地吃饭,像要从饭菜里尝出朵花似的,像吃快两口会被噎死似的,一直磨磨叽叽,时不时望向门外。 他说再不想看见她,她被霍刀勒令,有太子在,她不准踏入堂中,只能站在门外喝秋风。瞧他有抬头的趋势,她就赶忙闪躲,生怕他不爽又想法子折腾她。 虞绯怀疑。他知道她在门口,故意慢慢吃饭引诱她,叫她看得见、吃不着干着急,因为她中午很有骨气地把馒头退回给送饭的侍卫了。 他今天各种针对她,怎么会放过吃豪华晚饭这种大快人心报复她的机会。 虞绯但愿他吃饱了出气了,能给她留一口好吃的。 可现实事与愿违。 虞绯看他吃完把剩菜分给了众多兵卫,兵卫们又端上香喷喷的白米饭和冒烟气的青菜炒肉,她失望之余放低要求,有饭有菜能吃饱也不错。 她期盼他赶快回房,她好进去吃饭。 当霍刀给她一碗能数得清米粒的稀粥,虞绯立马绷不住了。 一路舟车劳顿,浑身酸痛得像被人打了一顿,乖巧站岗门外,夜风寒凉得像小刀割破衣衫划着肌肤。她又饿又累又冷,只想吃一碗普通热腾的饭菜,可他偏偏让人送她一碗狗见了都不想喝的稀粥。 他手下数千兵卫都有饭有肉,她这个他名义上的女人,却要遭受这样非人的虐待? 虞绯向前一步,直直瞪视端坐堂中的景苍。 始作俑者八风不动,仿佛没看见她的怒火,又或者在他眼里,她如小猫小狗般的发飙,不值得他撇一个眼神看望。 虞绯被他这种风轻云淡的高傲激得更加火大,全身血液像热油遇火,再不找个纾解的口子非要把自己憋炸。 她伸手一下夺过霍刀手中的瓷碗,恶狠狠掷在地上,扬威般道:“我不吃!” 第16章 碎瓷和热粥洒了一地,霍刀惊得连退两步。 他瞟过堂中,太子沉稳的面上顿时像被覆了一层寒霜,生怕这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吵起来,他忙圆场:“虞大小姐手没端稳,不小心摔了,所以没法吃……” 一个憨傻兵卫“扑哧”笑出声来。 景苍冷冷瞥去一眼,霍刀福至心灵,挥手下令:“将他拖下去,让这个没见识的,去野地笑上一夜,好好清醒清醒。” 这下众人或明或暗都笑了。 景苍扫过霍刀。不知他真想为主子出气,还是有意替虞绯解围。 这个小插曲,像他刺向虞绯喉间利剑上的一只跳蚤,虽无力量,却莫名使他没了发作她的兴致。 看她满脸通红、下颌高仰地盯他,如只对主人很不服气的猫儿。景苍又不想轻轻放下,敲了敲桌面,轻描淡写道:“行路一天,居然还这么有力气,那晚上把驿馆的碗都洗了,算你抵给这儿摔碗的赔偿。” 第22章 挨打和报酬 “你!” 虞绯跺脚,进门想和他理论。 数千个人,上千只碗,他想累死她吗? “大小姐大小姐。”霍刀拦她面前,双手合十,“我帮你洗,我找人帮你洗……” 虞绯怒气稍缓。 霍刀见安抚了门外,又面朝门里,把虞绯身影遮得严严实实,“殿下,虞大小姐在外面吹了一晚冷风,冻得面红耳赤,万一病倒了,影响我们明天赶路行程,不如叫她回房早点歇息。” 景苍瞧虞绯良久没有吱声,开口应下。 虞绯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自知和景苍硬扛,绝对没好果子吃,霍刀给她递个台阶,她将就着就下了。 景苍离开,霍刀请她进堂,喊丁香给她打饭盛菜。 “我不吃。”虞绯径直要回房。 “怎么了,是饭菜不合胃口?”霍刀两头伺候,心中呼难。虞绯身上拴着太子的性命,倘若饿出个好歹,还是太子吃亏。 “我不饿。”虞绯翘起嘴角,甜甜笑道,“我都有力气摔碗,怎么会饿呢?” 她忽然想到一个出气的主意,白天他叫她不好过,那晚上他也别想好过。同根蛊已经生效,不止同命,还会共感,她和雌蛊饿了一天,他吃得再饱,雄蛊也会难受的。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但虞绯高兴,只要能使他不爽,她就像吃了满汉全席一样高兴。 “小姐,我也不吃了。”丁香跟上。 “没事。”虞绯拍拍她肩膀,思索道,“说不定某人挨不住,过不了多久,会请我们吃饭的。” 霍刀注视虞家主仆二人远去的身影,满心不解,直到回去景苍房间,才明白虞绯拒绝吃饭的目的。 太医为景苍清洗拭净双腿,敷药之前按例把脉,却皱起眉头,“殿下心神不宁,气血上涌,今天要用的是新药,恐怕有些疼痛,下官担心……” “直接敷药便是。”景苍不以为意。哪怕那只雄蛊在体内上跳下窜,搅得他心烦意乱,胃里也隐约传来灼痛感。 太医低头,“下官不敢,这药太医令再三嘱咐过,必须在殿下心平气和时才能使用。” 景苍猜测。虞绯没有用饭,雄蛊受雌蛊影响,令他不得安宁,而且晚上他已饱餐,却觉饿得胃疼。 霍刀似乎也想到这茬,问道:“殿下,是不是虞大小姐那边……影响到了您?” 景苍点头。 霍刀心领神会,提议:“那我去问问虞大小姐想吃什么,叫御厨给她炒几个菜。” 景苍无奈摆手。 一转头,见太医正用震惊的眼神瞅他,仿佛没想到当今储君竟对一个女子如此痴情,连断腿之伤都不顾先管她吃不吃饭。 景苍扶额,他二十年英名,全被这个狠毒奸诈的女人毁之一旦。 偏中蛊一事乃致命软肋,不能为外人道。 景苍听霍刀来报,虞绯点了一桌他先前吃的晚膳,和她的丫鬟吃得大腹便便。 吃饱喝足,她舒服了,雄蛊也消停了。 上完药,他躺床休息,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女子鬼叫似的哭嚎声。 “去问问,她又怎么了?” 景苍唤来霍刀。 因为两身一命,他十分关切她的安全,故而把她房间安排在隔壁,由侍卫层层把守。 他用了新药,双膝疼得钻心,不能安眠,她还扰他清净。 霍刀回来,禀道:“虞大小姐说她腿疼。” “她腿疼什么……”景苍脱口,忽地想到自己因她饥饿而感到胃疼,估计她也是蛊虫共感的作用所致,他不禁觉得好气又好笑,“疼死她,活该!” “自作孽,不可活!” 霍刀也笑,补充:“她疼得痛哭流泪,满床打滚。” “不管她。”娇气的恶人就得多尝些疼痛的苦楚,景苍交代,“告诉她,若再出声闹出动静,就塞住她嘴绑在床上。” 虞绯听完霍刀的转述,心中直骂景苍这个没人性的! 他自己做忍者神龟就算了,还叫她一起做,一个花季美少女马上要被活活疼死了好吗? 膝盖里像有两条钢丝勒着骨头,越勒越紧,仿佛要将她腿骨削断。 虞绯边哭边说:“你去叫他吃麻沸散止痛,我受不了疼的……”这相当于现代麻药。 霍刀为难:“殿下说吃麻沸散对脑子不好,他从不吃这个。” 原文景苍确实不吃,她穿越后,在虞府有次见他换药疼得面色发白冷汗直流,也劝过,他摇头。可此时非彼时,解疼还需找源头人。 虞绯咬咬下唇,直起上身,大声道:“你去不去,不去我现在就咬舌自尽,和他同归于尽!你要想他寿终正寝,赶快的!” 霍刀讨价:“大小姐,殿下真不吃这东西,不然我给您送点,您吃?” 虞绯脑瓜飞快转动。她吃了能止今天的痛,如果明后天甚至以后,景苍总用这种疼死人的药膏,她不得吃麻沸散吃到傻? 明明他之前用的药膏,她感觉不到疼。 今天腿突然痛得死去活来,问了霍刀才知,他换了新药。 虞绯眼珠一转,正盯霍刀,她伸出一点舌尖,钳在上下齿中,含混道:“你去不去,不去我……” “大小姐,去,我立马去……”霍刀飞似的跑出门。 “殿下,为了性命着想,您吃吧。”霍刀捧着一碗冲泡的麻沸散劝道。 景苍瞄过他手里乌黑的药汁,咬牙:“胆敢这样威胁我,等哪天解了蛊,我一定要把她全身骨头敲得稀碎。” 霍刀附和:“殿下,我们一定得把她打成肉泥,方解下蛊之恨、今日之仇,您快喝吧。” 景苍接过,一饮而尽。 翌日一早,景苍被身上一具软绵丰盈的女体唤醒,他睁开眼睛,只见昨晚他声称日后要敲碎她骨头的女人正伏他身上,已与他鱼水欢合。 “你干什么?”景苍掐住虞绯腰身,想把她拽下去,“滚下去!” “雌蛊想它夫君了。”虞绯一本正经说,双手紧紧环住他脖子,只着兜衣的身子在他胸膛摩挲。 景苍只觉头皮发麻,心中暗骂她孟浪,质问:“你怎么进来的?” 霍刀带着那么多侍卫,居然拦不住她一个毫无功夫的女子。是她太能忽悠,还是他们都吃白饭的。 “你不是很想解蛊,只有我怀孕生子才有希望,霍刀知道的呀。” 虞绯拿出景苍恢复记忆两人翻脸那天的胡话糊弄霍刀,霍刀无言以对,自然放她进来。 最主要的原因,同根蛊每周都会萌动,若半月之内不同房,宿主会遭受蛊虫反噬,被其啃咬血肉经脉。 据初次同房快一周,景苍是个忍者神龟,虞绯可受不了。今天一早醒来,她如春水泛滥,只好想法子溜到他房里。 景苍也知蛊虫需半月一回,但时间没到,他推搡虞绯,“你出去,待到半月之时我自会找你。” 虞绯此刻就像饥肠辘辘的人吃到最香最嫩的一块烤肉,才不舍得吐出。 他越抗拒,她越起劲。 “放松。”景苍瞪她一眼。 “哥哥,你这样掐着我,我怎么放松。”虞绯软声嗔道,欲甩他两手,“你松开,我自己下去。” “你最好别玩什么花样,否则我不会饶了你。”景苍照做,点着她小腹,如指着她脑袋警告。 如果他的表情没这般严肃,虞绯会怀疑,他想把她玩死在床上。可惜,这个古板人,说的是字面意思。 男人床上的甜言不可信,同样,狠话也要斟酌听。等她撩逗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只想疼她还来不及,哪会和她逞凶斗狠。 虞绯表面乖巧点头,心里盘算怎么一举得逞。 景苍这个恶人见不得她吃烤肉,她都答应吐出了,他仍然箍着她的腰肢想将她抛在地上。 虞绯被他吓得一口将烤肉咽入腹中,撑得连连打嗝,还流了几口涎水。 景苍瞧虞绯像让人抽去脊骨,趴在他身上颤栗,真觉无言以对。 第17章 他本意叫她离开,她倒好,直接躺平不动了。 见她虚弱得像只奄奄的猫儿,他心中生出一丝怜惜,又很快掐灭,啪啪在她臀上打了两掌,厉声道:“这就是你说的自己听话照做?” 他下手真狠,虞绯被打得从天入地,她噘起嘴,倒打一耙,“我早知道你想打我了,刚刚你伸手就是,我吓得身子一软才这样的……” “我伸手是想帮你。”景苍撇开眼。 才怪,想掐她的腰把她丢到床下才是真。虞绯不依不饶:“反正是你吓的,怪你……” “那现在可以下去了吗?”景苍攥紧两手,催促。 他如烈火焚身,她再不滚出他的视线,他怕难守半月之约。 虞绯轻轻“嗯”了声,抚了下腹中的烤肉,仿佛临走前夸奖他道:“谢谢哥哥的款待……” 景苍瞧她似偷了道士阳气还洋洋挑衅的妖精,他剪起她两只手腕,扯过一旁她的腰带绑上,怒道:“虞绯,我看你是想找死!” 虞绯只为果腹却惨遭人打,挣扎着想逃脱他暴戾的桎梏。 景苍祭出桃木剑,一阵霹雳剑法,将她挥得嗷嗷直哭。 “呜呜……哥哥我错了……” 虞绯咬唇求饶。 景苍却只想叫她生不如死,牢牢记住这回教训。 虞绯吃烤肉撑得吐了几回,最后哭着咬上他的脖子,仿佛把承受不了的餍足通过唇齿注入他体内。 细微的疼痛如针刺皮肤,景苍拧她腰肉,“该用劲的地方不见你使一点力。” 虞绯抬脸抽噎,“我快要死掉了……” 一向泼辣的猫儿被狠狠鞭挞一顿,不见炸毛,反而温顺,景苍若有所思地看她:“无事献殷勤。” 他方才只顾自己宣泄而不顾她的感受,虞绯张口咬他脖子时,真想把他撕得出血,想想惹怒他对她没什么好处,不如趁他舒坦了要点实惠。 她眼珠一转,可怜巴巴道:“我身子让你搞散架了,这几天都坐不了货车,要躺着休息。”见他挑眉戏谑瞧她,扁嘴补,“我觉得我很虚弱,要喝牛乳,要吃肉。” 给她改善下吃行! “提这么多要求。”景苍看她睫毛盈泪、腮帮鼓起,可怜又可爱,转眼又摁住她,“我得多要些报酬。” “我真……别来了……” 他又拉着她晨练,虞绯无奈舍己为人。 第35章 太子何时成婚 虞绯如愿以偿地坐上两马齐拉的马车,虽不如景苍的宽敞华丽,但躺她和丁香不成问题。一日三餐也由馒头稀粥升级为两荤三素,有时她还去他饭桌上蹭菜。 行了六七日,入住的驿站愈发巍峨,经行的城镇愈渐繁华,虞绯知道,京城快到了。 临到城门口,景苍唤她过去,一上车,只见他伸出修长的手掌,“我的玉佩呢?那枚带龙纹的。” 虞绯想起穿来从虞霜手里威逼来的那枚玉佩,为防他恢复记忆后要,她一直装在腰间的荷包里。 她拿出,递上,“给。” 景苍接过玉佩,轻轻摩挲其上龙腾九天的花纹,正是他被虞绯强抢前交给虞霜的那一枚。 想到他失忆后特意问虞绯,可有什么信物能证明自己身份,她信誓旦旦地说“没有”! 此刻看她脸不红心不跳,毫无被抓包的心虚,他拈起玉佩在她面前摇晃,“这就是你说的‘没有’?” 虞绯也想起她曾骗他那一幕,扭过脸,“此一时,彼一时。” 转念,又不是她抢的他,她只是迫于生存为原主善后,才向他隐瞒这枚玉佩,重新对上他的眼,娇声道:“哥哥大人有大量,别提那些陈年旧事了。” 这几日她服侍得他身心舒畅,景苍也愿不予她计较。 玉佩之事他恢复记忆便想起来了。官府迟迟没来认他,想必虞霜没能顺利将玉佩送出,其中原因,定是虞绯作祟,后来也找虞霜核实过,确实如此。 那会儿没找她要,一来蛊虫占据了心神,二来放出气话说再不见她因此耽搁。前几日难得温馨,他又懒得提起这不愉快的一茬。 眼看快到京城,玉佩是父皇亲赠,他需携带身上。而且京城不比蜀郡,皇宫不是虞家,他也得敲打一下她随心所欲无法无天的性子。 “入宫之后,你好好收敛些骄纵的大小姐脾气,里面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能包涵你。倘若不听,性命我替你保住,但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虞绯总算明白他叫她来的意思,要回玉佩顺带讥讽她一句,再警告她一番。 她想说,她没有他想得那么不懂时势,想想一周前还当他的面摔碗,果断咽下反驳的话,乖巧道:“我知道了。” 景苍原担心她不听劝,没想到她乖得像只怕生的猫,摆手令她退下了。 京城比影视剧里演的古代帝都还要繁华,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前方兵卫开道,路旁两侧亦有官兵将百姓拦截在外,看着众人投来的艳羡憧憬目光,虞绯活了两世,才感觉到点身为高级公务员的殊待荣光。虽然她是蹭的。 皇宫比她游过的故宫还要恢宏壮丽,像一座华美肃穆的天宫坐落在人间大地上,而东宫,便是仅次于帝王居所的一座宫宅。 虞绯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东宫景致,宫女们簇拥着她洗漱打扮,说皇帝晚上设宴,为太子接风洗尘,皇后听闻太子带个民间女子回来,特地交代要她一起过去。 原文就是这爱子如命的二人,将原主拍成肉泥。虞绯寻思,自己不能当他们眼中狐媚太子的小妖精,让宫女略施脂粉,衣裙也选得极为素淡。 景苍看见,目露一丝赞赏之意,似乎没料到她这平时最爱装扮最好风头的人竟如此低调内敛。 因是家宴,大殿内人不多。上首坐着皇帝和皇后,其下左侧坐着祝贵妃和几个嫔妃,右侧这边坐着景苍、女主和宁王。 虞绯没有名分,故坐在景苍身后,两边都是跪在地上等待服侍主子的下人。 三六九等,封建阶级在天家体现得尤为明显。 皇帝问过景苍的差事和伤势后,命宫人奏乐献舞,众人开始用膳。 宁王随着悠扬的曲调款摆身体,一边酌酒,一边望向女主和景苍,还用眼角的余光斜过虞绯,仿佛看好戏一般道:“皇兄何时成婚?记得你离京前说回来便与杨姑娘订下。” 杨姑娘是女主杨芷,当朝丞相嫡女,帝后眼里的儿媳人选,所以今日她会过来,并由安排坐在景苍身边。 宁王声音不大,却足够使殿内的人听得清楚,众人视线或明或暗看向景苍。 景苍微笑:“腿伤未好,暂不敢耽误杨姑娘。”转头反问,“怎么,宁王着急了,你看上哪家千金?” 景苍直呼宁王称号,“着急”二字咬音稍重,宁王摇头哈哈笑道:“这倒没有,我是担心皇兄被蜀郡的风光迷花了双眼,忘了在京等待的痴情佳人。”一双桃花眼戏谑瞟过虞绯和杨芷,挑拨之意不言而喻。 虞绯:人在后面坐,锅从前方来。 宁王——景逸,反派,十足的反派。景苍在蜀郡遇刺就是他的手笔,一方面他怕景苍查出凉州官员贪污灾银是他手下人所为,另一方面想神鬼不知害死景苍他好上位。 皇帝儿子不多,仅有他们两位。 但皇帝睿智,从小立嫡为太子,赐庶“宁”字封号,意图显而易明。 皇后母家平凡,而宁王外祖,乃震慑一方的大将军,他自认为,能和太子一争龙位。 祝贵妃道:“逸儿,你少说两句。” 虞绯循声望去。祝贵妃她了解,原文一个艳若芍药、胆如兔子的傻白甜,至死都没想通,怎么教出了个胆大包天的儿子。 皇后道:“宁王若看上哪家闺秀,尽管和本宫来说,本宫和圣上允你先在太子之前成婚。”顿了顿,“太子伤势未愈,无心婚事也是人之常情,你莫要戳他的心窝子了。” 景逸垂首,“儿臣不敢,儿臣和皇兄戏言几句。” 虞绯安静如鸡地坐着吃瓜。 皇后可是一个狠角色,扶持皇帝从一个毫不起眼的皇子到打败兄弟们的夺嫡冠军,智慧与美貌并存,手段和风仪兼备,如果她有称帝心思,妥妥一代女皇。 可惜她只想培养好儿子,也的确是景苍人生中最严厉的一把戒尺。 酒过一巡,杨芷持着酒盏回身,朝向虞绯,“早听闻虞姑娘美貌可人,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太子伤重,有劳你一路照顾。” 第24章 嫌低贱你还睡 杨芷在原文是个人美心善的女主,原主在刑台上受罚,无数人拍掌称大快人心,只有她惋叹原主可惜。 虞绯定睛。杨芷面容白皙,五官秀丽,宛若一朵空谷幽兰,散发着清雅的馨香。 她身上也带着如兰的香气,虞绯却觉熏得眼酸,可能是小几上菜品的调料所致,可心里也像让醋熏得发酸。 她很不想承认,这场景,像极正室答谢小妾的画面。 第18章 虞家大小姐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还是因为一个男人。 景苍见她迟疑,回头瞥过,虞绯接收到他不悦的眼神,端起酒盏与杨芷碰杯,“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杨芷一怔,似乎被她的热情大方吓到。虞绯这才想起,酒桌上不是亲厚之人不必碰杯,古人对此更为在意,她一介民女,对着丞相千金也没用“奴婢”、“小女”之类的谦称。 爱咋的咋的,虞绯敷衍完,静坐装死。 “虞绯,进宫前你不是说会收敛大小姐脾气?”回去东宫的路上,景苍诘问虞绯。 若不是为了生存,虞绯不想强颜面对任何人,尤其跟她有了肉体关系的男人的未婚妻。 她看向肩辇上的景苍,挤出一个甜笑:“我今晚态度不好吗?” 景苍瞧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叹了口气:“在宫里,喜怒不形于色。” 杨芷与她敬酒搭话,她回敬迟缓言语不恭便罢,那小脸拉得,好似人家抢了她虞家不少银子。 景苍知道,她看上他想占有他,甚至不惜打断他腿又下蛊保命,各种折腾,终究把他这块天鹅肉给啃下了。 吃到嘴里,瞧见别人觊觎他就生气,他虽不介怀她的小性子,可众目睽睽之下这副妒妇样子,难免招惹麻烦。 “哦,你是觉得我给你未来太子妃甩脸色了?”见到真命天女,开始对她挑三拣四。虞绯抱臂讥笑。 景苍看她这副毫不自省油盐不进的模样,没好气道:“你认为我是这个意思?” “我管你什么意思。”两人说话,抬肩辇的宫人停下,虞绯大步向前,把景苍甩在身后。 想起宴会上他为杨芷瞥她,这会儿又挑剔她态度,她心里忽冷忽热,像雪水和烈火交织,终于将那点醋意蒸散了出来。 “我当然没有你的芷芷善解人意!” 如果她是女主,景苍带着一个小妖精回来,她不呼这妖精两巴掌都算好的,哪会装作大度跟人道谢。 但古人和她思想不一样,尤其要嫁将来的皇帝,估计早做好接纳夫君一个后宫的准备。 这句显然明目张胆地吃醋。景苍不知为何,心中竟感到一丝欣喜,猜测雄蛊捣鬼,强自压下。 他本想解蛊之后杀了她,或者永久圈禁她。他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居然敢堂而皇之吃醋?看来前几日对她太好,她又蹬鼻上脸不知分寸。 景苍决定挫挫她的傲气。两人八字都不可能有一撇,她摆出这般比正妻还小气的姿态做什么? “你当然比不上她。家世、性格、学识、外貌,哪一点你及得上她?” “你!” 虞绯回头。只觉过去和他睡觉都像被狗咬了一口又一口。 他因蛊与她交欢,心里想的却是女主。 也许没人能拆散作者笔下的主角cp。 虞绯自嘲一笑。她也没想拆散,只是为了保命,逢场作戏。 景苍递来尖刀,她自然要回之利刃。 虞绯轻轻挑眉,甜蜜笑道:“可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低贱之人,殿下您不是睡得很爽吗?一日复一日,日日无始终……” 景苍听懂她借用诗词里的“日”字,影射两人房闺春事,瞥过左右,怒叱:“住嘴!” 宫人们低首敛眉,噤若寒蝉,若是地上裂道缝隙,恐会立刻钻入躲起。 景苍见虞绯只是笑,清冷的月光下,那笑容似覆上一层寒霜,流露出萧索的冷漠,如同一朵艳极的芙蓉任冰雪冻住,并想要冻伤每个企图伤害她的人。 他呼吸一窒,思忖方才言语是不是太过,她本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子又想,正因如此,他绝不能纵容她。 今日敢当众和他顶撞,说些不知廉耻的话,那来日得了? 怕她再口出悖言,他吩咐霍刀:“把虞姑娘请回卧房,没有孤的命令,不准她出东宫一步。” “你!”虞绯张口欲辩。 “虞绯,你再多说一个字,就别想出房门一步。”景苍冷声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虞绯怕景苍真软禁她,看霍刀带两个侍卫走到她面前,那架势像她不听他们要押她回东宫去,她乖乖转身。 霍刀似想起什么,安抚景苍:“殿下,旧药虽没有新药那么多要求,可也得您平心静气,才更见成效。您睡前还得换药,别和虞小姐一般见识了。” 虞绯心弦像有人轻轻一拔。 景苍用回旧药的事她知道。新药见效快,但性烈,他一敷她疼得直哭,他又不会每次服麻沸散,所以只好用回温和的旧药慢慢调冶。 路上霍刀规劝虞绯:“虞小姐,您入了东宫,出去一言一行代表殿下的颜面。倘若哪里做得不好,旁人许不敢直言您的不是,但会指摘殿下教导无方。” “今日这事,往小了说,最多皇后派两个嬷嬷来约束您,往大了说,指不定会有朝臣上奏太子还未成婚便有宠妾灭妻的势头。” 他隐晦提醒:“殿下之位看似四平八稳,实则危机四伏,我们在蜀郡遇到的并非什么鲁莽山匪,而是别有用心的刺客。” 不知不觉送到寝房门口,他一躬身,“属下言尽于此,您和殿下性命相系,希望能多体谅他些。” 虞绯无言。道理都懂,就是一时生气难以遏制。 – 杨芷注视景苍扶额的身影良久。 她和婢女掩在一处菊花丛后,看他和虞绯争执到不欢而散,因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见到太子气急的脸、女子挑衅的笑。 她不明白,太子怎么会带这样一个商女回来?娇蛮无理,目无尊卑。 他是那种将规矩刻在骨子里的人。 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很喜欢她的样子,为什么那般纵容她? 还是这女子很会使迷惑人心、欲擒故纵的手段? 太子拖延婚事,她有些失落。她想说她不介意他的腿伤,可以先订下婚事,等一年半载后他伤势痊愈,再成婚不迟。 顾及闺秀脸面,无法开口,只能缄默于心。 她更怕太子像话本子里写的储君,爱乡野美人不爱名门千金。 他对于她,始终像悬在大殿里的一尊神像,可远观不可靠近。但他和虞绯,仿佛神像听到凡人痴妄的祷告,虽然动气,却朝她低下头,目露情绪。 冥冥之中,她有种预感,虞绯将会是她和景苍成婚路上最大的威胁。 她回去,一定要派人去蜀郡好好调查下这个女子。 第25章 捉奸 虞绯和景苍赌气。他不给她递台阶下,别妄想她会主动求和。 大约他刚回宫,公务也很繁忙,每天不是在外就是在前殿,极少来后院。有次在花园碰到,他对她视而不见,她依照宫女礼数朝他敷衍欠身,两人形同陌路。 听说皇后派了一位嬷嬷和一个宫女过来,景苍收下宫女,让嬷嬷回去了。 虞绯猜测,嬷嬷是皇后派来教她规矩,宫女来和她分宠。 影视剧里都这么演的。太子的宠婢或侍妾礼仪不周,掌管六宫的主子会叫嬷嬷来管教,还会送个温柔得体的美人来压其恃宠而骄的气焰。 虞绯倒不担心景苍会宠幸什么宫女。他本洁身自好,又有雄蛊掣肘,估计收下也是替她挡挡风头。 毕竟她身上系着他的性命。万一她被他哪个仇家怒杀,或叫他哪个倾慕者暗害,他的人生之路岂不是game over? 这日上午,虞绯吃完早饭准备睡个回笼觉,宫女来禀,宁王过来,太子不在东宫,这人指名她去接待。 虞绯:“???”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梳洗一番,过去。 原文作者肯定是个颜控,不仅把男主外貌设定得如神祇之子,连反派都俊俏得令人发指。 那晚在宴会上不便细察,大致感觉宁王是个风流倜傥的男子。今日一见,果然是个人模人样的骚包。 他穿着一身孔雀蓝的衣袍,五官与景苍有几分相似,但景苍眼尾利落下垂,给人高冷疏离之感,他的桃花眼却如勾上翘,看人的时候,仿佛含情脉脉。 他靠坐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身旁小几,瞧见虞绯,笑吟吟地唤了声:“小嫂子。” 嗓音温柔却轻佻,好像青楼里调戏美人的登徒子。 “不敢当。”虞绯福身,正色,“殿下不在,请问王爷有何贵干?” “贵干嘛,没有。”景逸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悠悠道,“本王今日来,特地瞻仰一下把皇兄整得五迷三道的……仙、女。” “仙女”二字抑扬顿挫,尾音拉长,令人听着别有深意。虞绯怀疑,他想说的是“妖女”。 “王爷过奖,小女平平无奇,当不起您如此称颂。”虞绯又一福身,“若没其他事,那我先下去了。” 直觉告诉她,景逸找她,绝没好事。 “慢着。”景逸叫道,拈起腰间斜插的折扇,缓缓扇风,“听闻小嫂子有一庶妹,生得我见犹怜,本王颇有兴致,想问问小嫂子能不能做个媒,你姐妹嫁我兄弟二人,岂不妙哉?” 第19章 原文景逸对虞霜不感兴趣,景苍看不上的女子,他也没兴趣拾掇。现在怎么突然? 可能因为她这个变数。景逸既敢在蜀郡行刺景苍,在那一带定有耳目,原主对景苍做下的事,他也许有所探闻。 说不定求娶庶妹是假,想摸她底是真。 虞绯在他身边的小几旁坐下,“王爷看上妹妹,那是妹妹的福分,小女愿意和王爷聊聊。” 景逸的性子如狼,一旦盯上猎物,便不会轻易撒手。与其今日逃避往后被他继续纠缠,不如正面瞧瞧他有什么招数。 景逸眼神撇过四周,虞绯会意,吩咐宫人:“你们退下,留丁香伺候。” 一位宫女大胆上前,“可殿下说……” “怎么,本王还能吃了小嫂子不成?”景逸冷笑打断。 虞绯道:“下去。” 众人退散。景逸像打量稀世珍宝一样上下逡巡虞绯,开门见山道:“本王十分好奇,你究竟攥住皇兄什么把柄,在强抢他打断他腿之后,还能叫他将你当个宝贝带进宫里?” “王爷说笑。”虞绯拿出虞霜被迫忽悠景苍的那套话来搪塞,“太子是小女先在山崖下发现,遣妹妹去救,并无抢人一说。” 怀疑景逸从虞家下人那里得知原主打断景苍的腿,她穿来后才向府中下令封锁景苍的消息,在那之前可能有多嘴的下人向外透露原主所做恶事。 而虞霜是景苍的救命恩人,又似乎心仪景苍,景逸作为肇事者,怕露出马脚,不一定敢派人接近她套话。 虞绯谅他没有证据,并不承认。 她睁大眼睛,抚着胸口,佯装惊吓道:“至于打断太子的腿,哪个天杀的污蔑小女?我捡到太子时,他双腿已经断了呀,怎么做好事还要被泼脏水?” “啪啪啪。”景逸收扇鼓掌,凝视她道,“小嫂子演技炉火纯青,本王佩服。” 虞绯瞧他眸光锐利如柄利刃,似要剖开她的胸口一探真相。 她装傻充愣:“王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您请自便。”起身想要离开。 一把扇子挡住她的去路。 景逸站起,细瞧虞绯。女子容色娇艳,身段丰腴,像一朵沾露散香的粉艳芙蓉引人采撷。 他俯她耳边,轻声道:“小嫂子,你今天穿的嫣红衣裙比那天宫宴上的青裙好看。” 男子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颈项,带来细微酥痒,虞绯退后一步,景逸持扇抵住她后腰,近前一步深嗅一口。 “身上也好香。我来猜猜,皇兄留你在身边,该不会因你是个天赋异禀的名器,令他欲罢不能?” 说着扇子下滑,摩挲她的臀。 “放开!你胡说什么?”虞绯喜欢听人夸她,却不喜欢任人轻薄,她一推他的胸膛。 “宁王,您对我家小姐这般,置太子颜面于何地?”丁香如护崽母鸡挡在虞绯身前。 “本王和你家小姐说话,没你插嘴的份。”景逸扫过一旁随行的侍从,侍从拽着丁香后领将她拖走。 “这里是东宫,请王爷自重。”大概反派身上都带点疯批成分,虞绯冷声警告。 “呵,本王做什么了?”景逸摊手,“本王只想和你说些悄悄话。” 他靠近她,声音轻柔:“虞大小姐,我知道你在蜀郡什么德行,皇兄对此兴许深恶痛绝,可我却觉得十分符合胃口,我们才是同道中人。” 他像个引她迈入歧途的妖精,语调极尽诱惑,“皇兄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甚至比他更多更多……” 说完冲她眨眼,想把她迷晕似的。 虞绯:“……” 原主和你是同道中人,我没有,我不是! 她在现代顶多感情博爱,但没做过一点大恶。 反观景逸,这是察觉从她嘴里套不出景苍的把柄,改走利诱兼色诱路线? 虞绯矢口否认:“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王爷竟也相信那些道听途说。”继续装傻,“我真听不懂您说的……” 原文结局已经定下,反派没有好下场,她这面墙角他撬不动! 景逸握扇支起她下颌,冷笑:“看来,比起敬酒,小嫂子更喜欢吃罚酒。”啧啧感叹,“可惜了这么美的一张脸,人竟是个蠢的……” 虞绯:“……” 你人和话一样油且自大。 景逸接近她,雌蛊一直在体内燥动,此刻忽然像吃了兴奋剂,上跳下窜要穿破皮肉蹦出来一样。 虞绯如有预感,朝门外望去,只见景苍领着一行宫人直奔殿内。 想起那日他说她不如杨芷,她心中始终耿耿于怀,好像他很抢手而她是没人要的烂白菜。 虞绯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她佯装脚底一滑,慌忙之中一手扒住景逸腰身。 景逸窥她狡黠神色,恐怕有诈,只用折扇揽她腰肢,以防她摔倒。 “你们在做什么?” 不过片刻,身后传来一声冷厉的叱问。 第25章 弄死 虞绯站定,景逸松手,齐齐向景苍见礼。 景逸道:“虞小姐脚滑,本王帮扶了一把。” 虞绯见景苍含怒的目光射向自己,仿佛她是一个背着丈夫偷情的女人。 她不以为意地掸掸衣袖,“在做什么,殿下不是看到了?” 景苍冷冷瞪她一眼,似乎在说秋后算账。他敛去周身怒气,正色朝向景逸:“宁王不在府上认真教导臣下,来东宫干什么?孤又不在,你和孤的宠婢孤男寡女,也不怕旁人误会有瓜田李下之嫌。” 景逸展扇,缓缓扇风,漫不经心道:“本王自比不上太子英明神武,不去凉州,仍能查出贪污官员,替本王整肃手下。” 眼神撇过虞绯,如有绵绵情意,轻笑:“听闻蜀郡多美人,皇兄乐不思蜀,皇弟也有心讨一个。虞小姐的妹妹恰芳华正好,皇弟特来问问。” 又似想起什么,“也并非孤男寡女,虞小姐的婢女和皇弟侍卫都在,皇兄可别多想了。” 景苍扫过虞绯,像在询问景逸所言属实,虞绯瞧这两兄弟打机锋打得热闹,冲他敷衍点头。 景苍做了个手势,霍刀推他进入正殿。他坐在景逸原先的位置,状若无意拂下其用过的茶盏,“噼啪”一声,茶水和碎瓷溅了满地。 他佯作叹息:“可惜没能问出贪官同党,那人便畏罪自尽。若宁王有些许消息,定要上报朝廷,我们一同揪出幕后之人,这般贪污灾银不顾百姓生死的蛀虫,理当扒皮抽筋、凌迟处死。” 景逸沉默。 虞绯瞧他眼角抽动,好像在忍耐什么。 心中不由腹诽:景苍真会揶揄人。 原文虽是甜文,但也穿插一些权谋。这两人叨叨半天说的是,景苍没去凉州,却查出凉州太守贪污灾银的证据,太守是景逸一派的人。这太守怕朝廷查出灾银的真正流向——宁王,故意认罪自尽,与上司划清界限。这样,景逸只担了个监管下属不力的罪名,与贪污一事毫无干系。 景苍知道太守自尽为护景逸,专门说要他一起找幕后之人,还要把那人如何如何处死,含沙射影唾骂景逸,偏景逸不能反驳。 虞绯正想着这些弯弯绕绕,忽听景苍问:“宁王,孤说得可有理?” 他的心思太促狭了,损人家还要人家附和。 景逸微不可见地笑了下,神色有些萎靡,像一只被泼了盆冷水的孔雀,全无之前张扬的精采,讪笑:“皇兄英明。” 一字一顿,似从牙缝里挤出来。 景苍叫人换了壶茶,倒上一盏慢慢啜着,吩咐:“你看上虞绯妹妹一事,有什么想法和孤商讨,莫要与她私下见面。” “不然,知道的,是你看上她妹妹,不知道的,以为你觊觎孤的女人,更有大胆敢揣测的,是你狼子野心,想取代孤的权位而替之。” 景逸垂首,“皇兄言重,臣弟绝无此想。” 景苍搁下茶盏,意味深长道:“有无此想,天知地知,你知……”顿了顿,话锋一转,“快到午膳,孤还有事,你先退下。” “是。”景逸收扇作揖,“皇弟谨记皇兄教诲。” 虞绯目送景逸远去的身影,感觉景苍若是只睿智的虎,那他就是匹隐忍的狼。 “怎么,舍不得?”身旁有人问。 虞绯大咧咧坐在椅子上,端起刚没用完的茶水,一边喝一边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个女人不爱美男。” 景苍睨她一眼,向一侧宫女使个眼色,宫女端个银盆走到虞绯面前,恭声道:“请姑娘净手。” 虞绯一脸迷惘地望着景苍。 她双手白白嫩嫩干干净净,他这整哪出? 景苍瞧她盯着自己的十指察看,撇嘴:“这么脏,不用洗?” 虞绯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了。 原来他嫌弃她拽过景逸衣衫的手污秽,特地命宫女给她打水洗手。 她偏不如他意,伸出两只细白的手掌在他眼前摇晃,振振有词道:“哪里脏,我看是有些人心脏。一见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 第20章 “你不洗也行。”景苍打断,他听不懂她后面那些歪门邪道,半玩笑半威胁,“我待会叫人卸下你的手腕,替你清洗,擦拭干净再给你装回去。” “你!” 他说的是人话吗?她的手腕又不是木偶关节,脱卸随意。虞绯伸进盆里大力搓手,故意搅得水花四溅,咬牙道:“仗势欺人!” “跟你学的。”景苍接口,扫过自己双腿,“你对我下手的时候可没见一点心慈手软。” 原主的锅,她来背。虞绯哑口。 静坐一会儿,始终觉得赧然,自他恢复记忆,除了床上,他们从没和气相处过。 虞绯端茶来喝,发现瓷盏和茶水不知什么时候让人换了,她摩挲茶盏边沿,若不经意地问:“你平日不是很忙,怎么还有闲心坐这儿?” 心口一直堵着一股气,如鲠在喉,如针刺肉,她拉长腔调:“没事可以去找你的芷芷,一慰相思之苦。” 景苍原无心儿女情长,可也不喜欢她这样把他推到别人身边。他没好气:“你以为我是你,一点不守男女大防。” 类似的话,他失忆时,虞绯听过。今日又说,想来意指她和景逸见面。 还没想好反驳的话,听他问:“宁王找你,究竟什么事?” 以他的智商,猜到景逸打着想纳虞霜的幌子实则寻她另有其事不难。虞绯照实道:“他来看看我有什么过人之处,对你这样那样之后,还能令你把我放在身边?” “你没说出……” “太子殿下,虽然我比不上你芷芷的家世、性格、学识、外貌,可好歹还有点脑子。你被他知道软肋,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才不想陪你早死。” 虞绯听景苍质疑她是否说出蛊虫一事就来气。她在他眼里,如此胸大无脑? “我问问而已。”景苍说。 “我不是答了。”虞绯重重放下茶盏,起身想走。 “虞绯。”景苍叫住她,踌躇须臾,“名花和野花生自不同的天地,各有姿色和芬芳,那日,是我偏颇了。” “迟来的道歉比草贱。”虞绯轻哼。 他的道歉也毫无诚意。什么名花野花,她要是原主那个草包,听得懂他话里的内涵吗? “你到底想怎样?”景苍拉她袖腕。 虞绯感觉他手心滚烫,似块烙铁,有点奇怪。瞅他一眼,见他额头沁出点滴细汗,面颊泛上一层薄红,像非常炎热的样子。 现在深秋,他穿得也不厚……倏地福至心灵,怪不得他和她低头,原来是动情要她纾解。 她和景逸亲近,想必雄蛊扰得他气血澎湃、意欲苏醒,急需雌蛊和她抚慰。 虞绯使力挣他的手,“我不想怎样,反而是你,你想怎样?” 景苍攥紧她手腕,指尖下滑,拢住她一圈细嫩肌肤,轻轻摩挲,声音微哑:“你觉得呢?” 两人说话,众人早有眼色地退下。虞绯抬高下巴,流转眼波,骄矜道:“我觉得你想玩我!” 这般羞耻的话,亏她厚颜敢说。景苍瞧她像只骄傲美丽的小天鹅,需要人哄哄,才会露出雪白肚皮给人抚摸。 他头一回这么喜她直率性子,捉她的手将人扣在怀里,俯她耳边轻问:“给吗?” 虞绯被他又拉又抱,弄得有些心痒痒。 她侧过脸,有意拿腔作调:“看你表现。” 回到寝殿,景苍嫌她身上有景逸的味道,叫她去洗澡。两人沐浴干净,虞绯见他急迫唤她:“过来。” 虞绯想捧腹大笑。认识这么久,他头一回这么主动,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 她停下步子,却噘起嘴:“你失忆时还知道调弄哄我,现在却只顾自己。” 景苍闻言,神色略带狼狈地拢上衣衫,朝她伸出一只修长的手。 …… 他的手如利刃似的,一刀接一刀地片着她这条案板上的鱼。 虞绯只觉被他划得七零八碎、津液横流,却还希翼他将她烹煮烂熟、鲜香四溢。 景苍瞧虞绯迷蒙中紧抓他衣摆,像即将坠落山崖的小兽,死死地攀着他这棵横木。 不知为何,他脑中却浮现她拽着景逸蓝袍的手,也是这般柔弱而用力。 他在她险些攀上山顶的那一瞬间,残忍松手。 “啊……哥哥你坏死了!” 虞绯胡乱啃咬他的脖子。 她又嗔又骂,像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磨人,景苍心里那点可疑的醋意,叫她搅得消失殆尽。 他搂住她,“别急,给你更好的。” 虞绯果然如愿,他这位大厨将她炖得香喷喷、软烂烂,她接连几次魂飞魄散。 景苍大快朵颐地道:“你的嘴,真的从来不饶人……” 虞绯慢慢回神,不由想:他说她嘴不饶人,可他什么时候在床下让过她一步?叫她去死又找茬罚她,还说她不如女主。 尤其最后一项,别以为装腔作势道个歉给场温存就算了了,说不定身体和她心里却想着女主。 虞绯越想越膈应。蛊虫使他对她动情恣欲,谁知能不能阻碍原文主角cp的丘比特之箭呢? 她才不想当他床上杨芷的替身。 虞绯前思后想,决定试探。 她在又一次身心堙灭时,轻声唤道:“景逸……” “你说什么?” 景苍咬牙,万分想把这个痴缠着他的女人举起,狠狠掼在地上,摔烂她的脑子,看看她在想什么。 “疼……” 他双臂箍得她腰快断了,虞绯蹙眉叫道。 见他不为所动,愈发有想勒死她的架势,她掐着手心强自道:“你兴奋时也可以喊杨芷名字,我绝不会有二话。” “我什么时候……” 景苍脱口想和虞绯理论。瞧她软如藤蔓倚他肩头,脸颊酡红、睫毛盈泪,一副春情正盛的模样,可红唇微噘,似嗔似怨,像极吃醋。 此刻还惦记这档事,怕是上心狠了。 故意叫景逸想必也是为引出杨芷,一诉猜疑。 他扳过她的身子,用行动自证清白。 他盯她,一字一顿:“我要你时从来没想过她,每回只有你。” 虞绯神智晕眩、四肢绵软,茫然点头,“哥哥,好……” “叫谁哥哥?” “景苍……” 景苍拢上她的后颈,附耳低声:“下次再叫错,我一定想法弄死你。” 第27章 纸包不住火 虞绯用眼睛斜他,柔声道:“乐死我……还是掐死我?” 她声音断续,气若游丝,仿佛奄奄之态。景苍侧目,瞧她满面红晕、眼波欲滴,一副飘然若仙的模样。 他松开她的颈子,反扣住她的腰,冷笑:“当然是后者。” 虞绯见他冷峻眉宇透出的餍足神色,才不信他的威胁,不过佯装害怕地抚抚脖子。 景苍唤宫女进来收拾。 虞绯抱他腰身,“我好累,想在这休息一会儿。”她还没睡过太子卧榻,连他寝殿也是头一回进来,怕他不同意,“天黑之前一定走。” 寝殿只作歇憩之用,并无要紧机密。景苍颔首,看她雪脯颤巍、腰肢细软,不禁心猿意马,拍拍她的屁股,“叫错的事还没完,晚上在这等着继续挨罚。” 瞧他一本正色说夜里回来继续,虞绯戏谑笑道:“任凭殿下里里外外肆意处置。” 时间眨眼过去半月,虞绯日子过得如养老,每天除了吃喝玩乐没有大事,隔三差五和景苍斗斗嘴床上打几架。 这日上午,东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丞相千金杨芷来给皇后献糕点,顺便给太子也送上一份,更邀请她这个侍婢过去尝尝。 若说景逸过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那杨芷同样钱塘江涨大潮来势汹汹。 但她和景苍绑定,迟早有与女主正面对上的那天。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虞绯过去。反正不论什么事,景苍都得给她兜底。 杨芷坐在花园的一座石亭里,蓝衣乌发,身姿娴雅,远看像一幅精美的仕女图。 虞绯行礼,落坐。杨芷打开食盒,取出点心,又给她斟了一盏茶,抬手道:“尝尝。” 俨然一副东宫主人的作派。 虞绯拈起一块,味同嚼蜡,刚端起茶,听杨芷说:“这桂花糕配上顾渚紫笋茶,太子也是很喜欢的。” 虞绯在现代喜欢饮奶,对茶道并无研究。她放下茶盏,“杨姑娘对殿下喜好倒是了解。” “自幼一起长大。”杨芷若不经意提起,转问虞绯,“听闻虞小姐在家是父亲掌上明珠,无拘烂漫,来到宫里可还习惯?” 这话看似关心,却仍像主人询问客人。虞绯浅浅点头,“还好。” “真是有情饮水饱。”杨芷笑道,秀丽的脸孔似兰绽放,清雅幽美,“虞小姐一个富家千金为了太子甘愿为奴为婢,此心至诚。像你这样的容貌家世,若在蜀郡,定能嫁个如意郎君做正头夫人。” 第21章 杨芷语如春风,娓娓道来,仿佛真为她着想。虞绯和景苍打过交道,这些天潢贵胄、世家名门都是虚伪面具焊在脸上的。 她不动声色问:“杨姑娘想说什么?” 杨芷拈起茶盖,拂了拂盏中的叶沫,慢条斯理地:“良禽择木而栖没错,但人不能只贪图眼前小利,也要为自己长远着想。” 话锋一转,“虞小姐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太子娶妻,你该如何自处,可愿屈居人下?” 闻言,虞绯猜测。杨芷定派人去蜀郡调查过她,得知她的骄纵跋扈性子,那是眼里容不得粒沙,别提屈居人下。 这话很像霸总小说里“给你五百万离开我老公”的前奏,虞绯顺势回道:“如果我不愿屈居人下,杨姑娘可有什么法子?” 杨芷微笑:“我可以助你离开皇宫,日后长痛不如眼下短痛。”又斩钉截铁般打消她的顾虑,“太子矜傲,绝不会对一个想离开他的女子纠缠不休。若他不好说话,皇后通情达理,我会替你向她说情。” 虞绯笑道:“杨姑娘设身处地为我着想,实在用心良苦。” 她摇头,佯作叹气:“可惜我这人一向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怕要辜负你的美意了。” “虞姑娘这是不想离开太子?”杨芷笑意一收。 虞绯察觉气氛凝重,正色:“除非他叫我走。” 事实上,蛊虫未解,景苍不可能放她离开,哪怕将来解了,还不知道他是要她小命还是使出手段折磨报复她。 虞绯只能扮演执迷不悟的痴情角色。 “看来你是笃定太子对你正在兴头上。”杨芷莫名说出一句,视线上下逡巡虞绯,像要揪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听说你和太子的交集有些蹊跷,并非传闻中因救命之恩两人生情。你先从庶妹手里强抢太子,其后企图侮辱他,没能得逞一怒之下打断他的双腿,他的短暂失忆也是你造成的,你还趁此期间以恶装好,冒充他的救命恩人……” 纸终究包不住火,景逸查探完的事情,杨芷也摸索到了全貌。 虞绯对上她深究的眼神,“扑哧”一笑,笑容愈发止不住,以袖掩嘴,眼角渗泪,反问:“这样离谱的事情,杨姑娘你信吗?殿下有勇有谋,会是这种不辨是非的人吗?” 杨芷一怔。 起初她听探子来报,感觉实情若如此,景苍恢复记忆必会杀了这个女子。他为人仁义磊落,骨子里却秉承帝王的凉薄和多疑。 他十三岁时,一个宫女爬床,皇后命人将其处死,如花的女子伏他脚下求情,他无动于衷,看她被宫人拉走打死。 何况虞绯做了这些十恶不赦的事情,死上百次也难赎其罪。 虞绯见杨芷迟疑,拿出那天糊弄景逸的说辞辩驳:“是我先发现的殿下,遣妹妹去救,并无抢人一说。至于什么侮辱伤害,都是旁人杜撰,我捡到殿下时,他已经断腿失忆了。” 杨芷瞧她信誓旦旦,心里打起小鼓。想到安置在杨家的几位证人,又重拾底气,正色道:“事情孰真孰假,想必皇后娘娘比我还想探究清楚,她更怕太子身边有个心狠手辣的狐媚子。虞小姐一张巧嘴,看看到时能不能为自身洗刷冤屈。”起身欲走。 虞绯心中咯噔一声,她没想把这事闹到皇后面前。“杨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杨芷嫣然一笑:“事关太子安危,哪怕空穴来风,皇家也一定会查个清楚。” “虞小姐既清者自清,何必怕旁人泼两盆脏水。若皇后查出实情与证词不符,亦会补偿你和虞家。” “证词?”虞绯捉住杨芷字眼,“你手里有虞家的人?” 杨芷不置可否,提起之前的话题:“虞姑娘倘若还想离开皇宫,我仍可助你。” 杨芷想帮,虞绯也不敢接受。如果她说要走,景苍肯定会囚禁她,被关押的日子哪有自由自在好。 而且,谁知杨芷是不是使诈。万一把她吓跑之后,反手再带证人抓她一个瓮中捉鳖,那时她百口难辩。 虞绯不愿将人想这么坏,随口问:“你都这样揣测,为什么还要帮我?” 杨芷垂眸,似乎苦笑了下:“太子喜欢你,我不想和他撕破脸面,宁愿你自己走。” 原文就是女主暗恋成真,最终和男主修成正果的故事。虞绯有些烦闷搅入他们两人当中,流露一句肺腑之言:“抱歉,我走不了。” 即便要走,也不是现在。 杨芷以为她不舍景苍,点头,“那你做好准备,我会心软,而皇后不会。” 虞绯当然知道皇后凌厉的处事作风。 如果惊动帝后,朝廷派人去蜀郡逐个审查虞家的人,铁定有一大把没有见识、畏惧天威的下人供出她的恶行,到时众人指认,景苍要想保她,只能说出下蛊之事。待到蛊解,哪怕他有心留她一命,父母也不会允许。 唯一办法,就是景苍在皇后面前义正辞严反驳虞家证人。受害者死口不认,再多证词也不足为凭。 可她要怎么哄他。面对证据,坚定站她这边,对亲生母亲也不说下蛊一事。 他这会儿还想着解蛊后弄死她。 第25章 死你手里才会瞑目 虞绯晚上去太子寝殿,景苍以为她来求欢,拉她翻云覆雨一番。期间她有些心不在焉,他不满意,强行拽她坠入激情的深渊。 也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迷糊中竟看到原文那幕,只不过主角是她。 同根蛊失效,帝后已知晓她所做恶行,叫人将她拖下去杖责处死。景苍想开口求情,杨芷冲他轻轻摇头,他踌躇良久,最终选择沉默。 “太子、殿下、景苍,你救救我……”虞绯边挣脱宫人的桎梏,边哭求,“救救绯绯,我不想死……” 景苍目光朝她看了过来,那一眼饱含万千情绪,痛恨、怜惜、犹豫……最后是决绝,他转过头去,又变成那个高高在上的冷情储君。 “梆梆梆——” 比小腿粗的木板抡在身上,虞绯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打烂了,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仍听得到骨头“喀嚓”断裂、鲜血“噗嗤”飙溅的声音。 “我不是虞家小姐……” “我没有……伤太子……” 她哀声喃喃,仿佛希望大殿里的贵人听到她的实言,留她一口生气。 疼得浑身冒汗,身体却如置冰窖,像濒死前在逐渐失去气息。 好想他们给她一个痛快啊! 如她坠入大海,冰冷海水灌进鼻口,一两分钟便无知觉,而不是像此刻,好似有一辆大卡车在背后来回辗压,直到把她辗成肉泥。 …… “虞绯、虞绯,你怎么了?” 景苍沉睡中被一阵啜泣呓语声惊醒,摇晃虞绯身体。 虞绯迷惘睁眼,透过帐外昏黄的灯光,看清她在景苍床上。 “做噩梦了?”景苍拍拍她脸蛋,又扫视她盖被的身子,“还是哪里疼,看你一直喊。” 虞绯想起梦里他的无情,扭过头,闷闷道:“全身都疼。” “那我叫人唤太医。”景苍作势要撩帐子。 “不用。”虞绯环住他的腰,“哥哥抱抱就好了。” “我从不哄小孩子。”景苍见她无事,安然躺下。 “那你要我时,没少哄我。”虞绯哼道,“这么说,你竟喜欢祸殃小孩子。” “胡说什么。”景苍皱眉,“这能混为一谈。” “怎么不能混为一谈?”虞绯反驳,瞧他脸色愈黑,改口,“你说不能就不能。” 插诨打科几句,她寻思这会儿是个借梦发挥应付“罪证”的好时机。 她使劲窝进他臂弯里,温软的身子紧贴上他,轻声道:“哥哥,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蛊解了,你命人将我处以杖刑,打得我粉身碎骨,沦为肉泥。” 帝后的命令也因他默许。无论梦境现实,如果他执意护她,不惜以死相逼,她绝对没事。可惜他太理智脑了! 景苍闻言,一怔。 想起回京路上,她受不住他敷腿的新药疼痛,鬼哭狼嚎逼他喝麻沸散,他气得直言解蛊后要敲碎她的骨头,霍刀附和把她拍成肉泥才解心头仇恨。 他低头看她一张雪脸伏他怀里,像只温顺的猫咪,忽觉她也没有那么可恨。 “只要你听话,我不会给你选择那么残酷的死法。” 虞绯听完,登时如被人浇了一盆冷水,牙关不由打颤。 她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会收敛一些必须杀她的想法。哪怕丝毫未改,两人睡前才抵死缠绵,他作为男人最起码的风度,不该说这种煞风景的狠话。 可他丁点不和她虚与委蛇,坦荡荡说出真相。 虞绯松手,翻身,像只受伤的小兽蜷在被中,夹着哭腔说:“早知你这么薄情寡义,我就不该和你说出我的噩梦,自取其辱而已。” 不管她真心或做戏,说出肯定希望得到他的安抚,而不是他的火上浇油。 第22章 景苍听她斥责,一掀被子坐起,冷声道:“虞绯,你摆出这副幽怨苦涩的样子给谁看,我们俩怎么开始的,你不知道?” 若不是她下蛊,凭这种骄横无理的性子,他早杀了她。 其实也不是非杀不可,只是她不知悔改。先前算计他,后来仗蛊处处拿捏他,从不曾真正伏低做小。 哪怕他有心饶她,也绝不会说。以她性情,现在敢和他甩脸色,若是知晓,那不得骑他头上撒泼。 虞绯哭泣抱怨,不见他丝毫动容,反而翻起旧账。她思考一会儿,拭去眼泪,转身一脸心如死灰:“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已经是个死人。” 说着偷掐手心,泪珠滚落,她楚楚望他,怯声道:“死便死,但我有一个要求。” 景苍瞧她落泪心烦意乱,侧过脸,“你说。” “我要死在你手里。”虞绯抓住他的手,拢上自己纤细的颈子,像痴心女子明知没有结局仍飞蛾扑火般拥抱情郎,“我喜欢你,这样才会死而暝目。” 手中颈子柔软细嫩,他两根手指便能扼断她的喉咙,可似乎不能想象她失去呼吸的模样。一想,许是雄蛊作祟,心口如针扎刺痛。 景苍摩挲她温热的肌肤,轻道:“好。”他的人,生死理应由他决断。 虞绯眨了眨眼,突然提议:“那你不能把我给你下蛊的事告诉别人。” 景苍惊诧她倏地岔开话题,听她又补:“父母也不行。” “你又打什么主意?”他注定她。 虞绯抬起他手腕在上咬了一口,可怜巴巴道:“这同根蛊需要生下孩子才能解,如果你父皇母后知道,我怕连孩子的面见不到就没了。只有你知道的话,说不定我还能陪孩子过满月百天才死。” 提起生子解蛊,景苍感觉头疼。她一个祸害他不够,还要给他留一个小祸害。 不过若诞女婴,如她温驯时可爱,男婴则承他相貌,倒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景苍抚她嫣红唇瓣,“言之有理,我答应你。” 虞绯噙他指尖,含混道:“谢谢哥哥,喜欢哥哥。” 景苍想起她方才说“喜欢他到死他手里才会暝目”,饶有兴致磨她贝齿,“真有这么喜欢我?” 虞绯咬住他的手指,娇滴滴地压上他,“这个问题,我想用身体回答哥哥。” 心里直呼:终于撒完这个天衣无缝的谎,应对皇后究责,她有底牌了。 第29章 认不认罪 杨芷的动作快,皇后的传唤更快,次日下午,虞绯被请到坤仪宫。 一进正殿,皇后坐在上首,杨芷坐在其下左侧椅子上,殿中跪着一男两女,皆做下人打扮。 虞绯向皇后行过礼后,偷瞄那三人,其中一个竟是虞霜的贴身婢女——阿慎。 不怪她对此婢记忆深刻。原文中虞霜只要想在男主和女主之间作妖,这个阿慎必定出来为主子冲锋陷阵,俨然是一把锋锐坚韧的快刀,也因此被不少读者吐槽。 她又瞟过杨芷,暗叹她也真有本事,找来原主亲妹的贴身婢子来状告她的罪行。 不过虞霜憎恨原主已久,和杨芷搭上也不足为奇。 从离开蜀郡的那天起,虞绯知道,纸包不住火,她伤景苍这件事,终有一日会闹到明面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跟了景苍,无形中便成为很多人的眼中刺肉中钉。 好在她有同根蛊——无论何事,景苍定会保她的一张生存王牌。 皇后正色开口:“虞绯,你妹妹的婢女揭发你接近太子,居心不良。先是从妹妹这边夺走太子,欲行不轨之事,未能得逞,便打断太子双腿,且致他失忆,而后雀占鸠巢,冒充太子救命恩人,更在他恢复记忆后,蛊惑他带你来京。这桩桩件件,你可认罪?” 皇后语速缓慢,却掷地有声,仿佛天上观音不怒自威的诘问。虞绯不禁感到腿软。 还好这一套反驳措辞,她早在景苍、景逸和杨芷身上实践过几回,不用临场现想。 虞绯作出惊讶的表情,蹙起眉头,哀怨而委屈地看了阿慎一眼,辩道:“皇后娘娘,这样离谱的事情,您相信吗?” 她偷掐手心,扑簌落泪,“这桩桩件件,若太子一直处于失忆,被我蒙骗,倒说得通。可太子都恢复记忆,如果我真做出这些歹毒狠辣的事情,他会留我在身边吗?” 皇后身边的嬷嬷尖声喝道:“娘娘面前岂容你‘我来我去’……” 虞绯吓得退后两步,皇后挥手打断嬷嬷,回虞绯:“有理。” “谁知大小姐使了什么妖术媚惑太子?”阿慎怯怯地觑了下虞绯,仿佛她是迷惑人心的精怪,又往旁以膝挪动两步,朝皇后重重叩头。 “娘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虞家还有两个下人同婢女一起过来作证。”她回头望向身后二人。 皇后颔首,嬷嬷道:“允。” 那个跪在地上的大龄仆妇道:“民妇是虞家的扫洒婆子,愿为二小姐证明……”以下省略陈述虞绯罪证五百字。 抺了一把眼泪,“大小姐自小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民妇儿子正是被她害死。她瞧民妇儿子俊俏,就想轻薄,我儿不从,她让人把他丢到湖里去,那可是大冬天,后来捞上来儿子得了风寒,不治身亡。” 同样曲膝低首的男子也道:“小人为虞府膳房厨子,也可为二小姐作证。大小姐欺侮良男不是一天两天了,皇后您慧眼如炬,一定要把这个迷惑殿下的妖女抓起来。” 一撩裤腿,“小人受过大小姐迫害,因为一道菜做得不合她胃口,她叫人用火钳烙伤了小人右腿。” 虞绯听两人有理有据的指认和指责,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估计触发了原文隐藏剧情——原主做下的恶事。 她想了想,四两拨千斤对二人道:“你这个婆子,我明明记得是你儿子垂涎我,我才对他略施惩戒,扔入水中。” “还有你这个厨子,是你辨菜不清做了毒蘑菇,差点药死我,爹爹要打死你,我为保你一条小命才伤你一条腿。” 她向皇后躬身,“我也有证人,娘娘若有疑惑,可问我的婢女丁香。” 又瞥过阿慎,“听闻世间有兄弟为女子阎墙,没想到我虞家也有姐妹为男人翻脸的一幕,让娘娘见笑了。” 短短一句,将阿慎的如山铁证说成满盆脏水,故意诬蔑于她。 阿慎似乎没想到她会这般“绝地反击”,惊怒交加地瞪她,虞绯长声叹气:“妹妹这是何苦,把我撵走了,太子就会收容她吗?太子要想姐妹侍一夫,早在蜀郡妹妹连番找他时,便会接受她了。” 皇后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不动声色睨了一眼杨芷,似在责备她引来的笑料。 杨芷后背冒汗。 她派人去蜀郡调查虞绯时,虞霜的婢女找到她,说虞绯对太子居心不良,她听完婢女证据,深为认同。 可婢女没说虞霜属意太子,虞霜本人也没吐露此情,如果虞霜喜欢景苍,那姐妹为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这证据极有可能是伪证。 皇后兴许也想到这一点,但此刻人已带到她面前,杨芷感到骑虎难下,硬着头皮道:“常言,‘无风不起浪,万事必有因’,事关太子安危,请娘娘费心斟酌。” 虞绯在蜀郡名声太差,婢女又那样信誓旦旦,虞霜也态度含糊,她觉得,在这席罪证里,必有一些是真的。哪怕一项属实,皇后绝不允许放诞伪善的女子留在太子身边。 虞绯只想快刀斩乱麻般揭过此事。她本身不清白,皇后越查,她麻烦越多。 她亮出王牌,柔声道:“娘娘,您与其听些不相干的人漫天胡说,不如叫来太子一问便知。他是当事人,孰是孰非,最是清楚。” 阿慎紧跟着驳道:“娘娘,太子在蜀郡时便对大小姐百般纵容,想来定会偏袒大小姐。” 虞绯盈盈一笑:“妹妹怕是不知,我进宫数日,跟他身边还只是个无名无分的婢女。这就是你们口中的百般纵容?” 男人若对一个女人上心,肯定希望她名正言顺地服侍他,而不是当作一个随用随丢的玩意。 阿慎哑口,眼珠滴溜乱转,似乎在想应对计策。 皇后命人去请太子。 说曹操曹操到,景苍进殿给皇后请安,看到杨芷等人,眉头一皱,又瞧见虞绯,低声道:“过来。” 虞绯如看到救星,小跑着站他身后。 众人见太子这样袒护她,面色各异。 景苍对皇后道:“儿臣在来的路上,已听闻坤仪宫之事,竟没想母后也会相信女子的一些嫉言妒语。” 虽没指名道姓,却按头阿慎受虞霜指使为污蔑虞绯而进宫,与虞绯之前说虞霜为争风吃醋漫天胡说不谋而合。 虞绯悄悄用大拇指在景苍后颈摁了一下,表示赞赏。 阿慎仿佛还不死心,语含希翼地问道:“殿下,大小姐从二小姐马车上强抢您时,您给过二小姐一枚龙纹玉佩,提醒她前去报官。这些,您都忘了吗?” 第23章 景苍握紧右拳,强自坦然笑道:“虞二小姐,应当是记错了。” 阿慎倏地跪坐在地,冲虞绯落泪苦笑:“大小姐,您厉害,真是厉害,怪不得二小姐被您踩在脚下磋磨得头破血流也不敢吱出一声……” 她肃容正身,又朝皇后连连叩头:“天日昭昭,人心灼灼,奴婢位卑言轻,替二小姐讨不来一个公道,也诛除不了太子身边的妖邪,但奴婢愿以死明鉴,今日所言毫无半句虚假,请娘娘彻查!”说着便要一头撞在就近的木几上。 杨芷命人将阿慎拦下,素来温婉的脸上浮了几分怒气,呵斥:“你当皇后的坤仪宫是什么地方,任人撒泼寻死的刑场?我看你像犯了癔症!” 她又朝皇后欠身道:“这几人是臣女带进宫来的,是臣女误听谗言、考虑不周,惊扰了娘娘和太子以及虞姑娘,请娘娘降罪。” 皇后摆手,“算了,念你是一片好心,为太子安危着想,这次便罢,下回可不能再这么莽撞了。” “是。” 虞绯冷眼瞧着阿慎自导自演的这场戏,敢情揭发她顺利就是虞霜的功德,否则便是一个忠仆宁死以诉恶人罪行。 而杨芷,既带这几人揭发她,想必也做好了失败后自身兜底的准备。她是相府千金,身份贵重,哪怕犯了过错,只要无伤大雅,皇后多少会卖个面子。 这场风波,受伤的只有她一人罢了。 虞绯起先和阿慎对峙还需强掐手心掉泪卖惨,这会儿却觉眼睛酸涩,像上学时听同学碎嘴八卦她的家庭表面装作不在乎心里却憋闷得想哭。 景苍听见身后人似是抽噎两声,他回头,只见虞绯双眸含泪、下唇紧咬,一副欲哭还忍的模样,触及他的目光,她倏地侧过了头。 他登时心中火起,瞧杨芷连同那几人,像一个妒妇拉着几条野犬在东宫门口乱吠,旋即冷声道:“孤收个女子便被视作昏储,哪天未婚先得麟儿是不是也得打为孽种?” 杨芷慌忙欠身,“殿下此言,臣女惶恐。” 皇后见景苍似乎动怒,给身边嬷嬷递了个眼色,嬷嬷圆场:“杨姑娘的无心之失,娘娘既已宽恕,那快带着这些闲杂人等退下。” 虞绯不知道景苍是不是为她出头阴阳杨芷,或许也是他感觉自身尊严被冒犯,但她在此地不宜细想。 大殿转瞬空荡寂静,连根针落地的声音仿佛都能听到,她莫名从中觉察出一丝非同寻常的悚然,正想请退,只见皇后一双锐利凤目盯着景苍,缓缓地道:“麒麟,你方才在撒谎。” 第30章 妖孽不能留 虞绯见识过景苍的应变能力。除了偶尔被她气得跳脚,在旁人面前,那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皇后却一眼瞧出他在说谎。 兴许养育他多年,熟知他撒谎时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习惯,而阿慎的“以死明鉴”,也让皇后对她在蜀郡的作为起了疑心。 景苍神色自若,指使虞绯给他倒了盏茶,慢慢啜着,“母后何出此言?” 皇后微笑,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在身旁小几上闲闲敲着,不答反问:“说说,方才那些人口中的证据,哪些是真的,还是全部……都是真的?” 虞绯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 她觑着景苍淡定的面色,默默祈祷:他可不能承认后者,不然牵扯出下蛊一事,等蛊失效,她铁定玩完。 皇后既怀疑景苍扯谎。那谎话的最高境界,便是真假掺半,使人查辨不清。 虞绯见景苍沉默许久,似乎在内心做着是否坦诚的天人交战。她怕他重亲忘色,更怕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昨晚找他要“不能对任何人提蛊”的承诺企图。 男人床上的话只能信一半,他本就恨她,万一生气翻脸全部吐露怎么办? 虞绯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掐住手心,咬紧牙根,将心一横,“扑通”跪了下来。 “娘娘,小女愿意全都招认。” “哦?”皇后惊诧,饶有兴致地撇过景苍一眼。 景苍气急地看着虞绯,沉声道:“母后面前,望你谨慎措辞。” 虞绯莫名其妙地瞟他。明明是他一直不答,她迫不得已才出面为自己解围,他还一副恼怒样子? 也不完全是恼怒,那眼神里,也流露出隐约的担心。 害怕她不打自招,到时蛊虫一事了了他没法救她?或是担心她说出实情,让母亲知道他被一个女人欺辱耍弄得团团转而感到丢脸? 虞绯私心倾向于后者。来到宫里,发现他确实是一个人人称赞的优秀储君,不想因她叫父母忧虑失望也是人之常情。 更重要的,扪心自问,她不会对一个折辱过她、欺骗过她的男人动情。相信景苍亦然。 虞绯想了想,对皇后道:“妹妹说的,从她手中抢走太子,致殿下失忆,冒充他救命恩人是真,至于欲行不轨之事,未能得逞,便打断殿下双腿,这些是以讹传讹。” 皇后讥诮地笑看景苍。景苍握紧茶盏的手微微一松,仿佛卸下心头重担一般。 虞绯继续:“我性子自小有点骄纵,当时见殿下长得好看,想给他治好伤陪我玩,谁知他后面不搭理我。有一次推搡之间不小心让他磕了头,故而失忆,我又朝失忆后的他撒了谎,说从山崖下捡的他。” 说着,有些惶急了,“但打断太子双腿一事,纯属子虚乌有,我抢来他时,他腿已经坏了。那什么欲行不轨之事,娘娘,我九月才及笄,十月跟了殿下,跟他之时还有守宫砂,并非他们口中肆意妄为、不知检点的女子。” 语毕,她冲景苍眨眨眼,示意他表态。 景苍点头,“确实如此。” 皇后揶揄:“那你刚刚不还说那虞二小姐记错了?” 景苍一怔,神色间有点被拆穿的羞赧。 虞绯帮忙圆场:“都怪我。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殿下,进宫前请求过他,不要把我们不堪的初见真相告诉别人,尤其您。” 她故作扭捏一下,“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小女想在您面前留个好印象,这回里子面子都没了……”难为情地掩住半脸。 皇后看她娇憨的小女儿情态,如只黄莺叽啾叽啾,清灵可爱,和景苍一静一动,甚是般配。 她奇道:“你不说麒麟原先不搭理你,后面怎么又看上了?” 虞绯瞄过景苍,嘟嘴道:“后知后觉,见色起意。后来我同蜀郡太守公子玩,还有剑南刺史三公子有意来我家提亲,他就急眼了……” “虞绯!”景苍打断,生怕她嘴不把门再透露些房闱之事,岔开话题,“希望母后自此不要再听信外人谣言,儿臣也不喜欢妒心太甚的女子。” 这是意指杨芷手伸太长,还未成婚,便想撵他身边的女人走。 皇后颔首,“此事是母后多虑。杨芷那边,我会提点她的。” 又似想起什么,嘱咐:“储君子嗣乃国之大事,麒麟你婚前莫要草率。” 景苍似笑非笑地瞧过虞绯,问道:“倘若儿臣真的草率了呢?” 皇后似乎鲜少见他这般少年轻狂,慈爱笑道:“母后还真能把你的草率打为孽种不成。” 景苍会意。若虞绯先未来太子妃一步诞下子嗣,想来父皇母后也不会有过多微词。 待两人出门,皇后身边的嬷嬷笑道:“太子还和小时候一样,对着您一撒谎就握紧右拳。” 皇后笑道:“谁说不是,知子莫若母。从他两岁尿裤子不敢承认,到十几岁由男孩变成男人捂着床被遮遮掩掩,这习惯,一直没改。” 嬷嬷疑惑道:“娘娘,您对今日这席证据怎么看?” 皇后呷了口茶,“约摸事实如虞绯所言。麒麟过去不近女色,但绝不是色令智昏之人,如果虞绯真做了那些毒辣事情,第一个要她命的,就是他。还留在身边伺候,想必有些传言,子虚乌有。” 话虽如此,嬷嬷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许是这女子太机灵,她怕太子不是其对手,追问一句:“若是今日证据,全部为真呢?” 皇后一怔,端着茶盏的手遽然收紧,仿佛想将瓷盏攥个稀巴烂,语气轻描淡写:“祸乱东宫的妖孽,那定然绝不能留。” 第31章 骗人的小狐狸 走到东宫门口,景苍才和虞绯说话,他开口问道:“虞绯,你这么喜欢骗人吗?” 虞绯楞住,猜到他因昨晚的事生气,装傻:“怎么了?” 景苍想起她一环套一环哄骗他答应“不对任何人提起蛊”的承诺,冷声道:“你早知道今日杨芷会带虞家下人过来揭发你?” 昨天上午杨芷来东宫送糕点,听说和虞绯见面喝了盏茶。 虞绯讥笑:“你未来太子妃要对付我,我还不能请你这尊大佛去镇压一下她?”之前景苍来坤仪宫那么及时,也是她临走前派人通知。 景苍低声道:“我没说,你不能叫我帮忙。”他挥手摒退宫人,“我指的是你昨晚骗我。” 第24章 虞绯矢口否认:“我哪句骗你?是做噩梦,还是说喜欢你,再或生孩子能解蛊,只有你知情蛊我能活得长久些?” 她字句有理,景苍却觉得自己掉入一个她精心设计的陷阱,他在里面被甜腻的烟雾惑得失去神智,而她似冷静的猎人,袖手旁观。 他思来想去,感觉她那句“喜欢你到死你手里才会瞑目”愈发虚假,简直是哄他应下承诺的迷魂香。可他不能问,以她性子不会承认,反而会吐出更多的迷魂香引诱他相信。 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 偏打不得骂不得,两人因蛊共感,她一难受他也心烦。 景苍言不由衷道:“若不是你哄我答应那个蛊的承诺,我又怎么会在母后面前扯谎?” 替她圆谎,不是不行,他希望出于自愿,而不是像个昏君,被她用美色和甜言哄得团团转。 如在坤仪宫,她跪下向母后坦言,愿意全部招认,他一瞬间心慌得想堵上她的嘴,将人带回东宫,由他挺身善后。 可母后何等精明,他不敢冲动,只好隐晦提醒她“谨慎措辞”,甚至想好如果她提及伤他一事,他便开口打断,帮她圆谎。 但她比他想像中要聪明理智,连他也是她手中的棋子。 景苍心里说不出来的窝火。 虞绯瞧他憋闷表情,推测他后知后觉明白她的企图,这会儿想跟她算账。 她脑瓜转动,故意接话:“哦,你这是埋怨我耽误你做孝子了?” “行!”作势转身,“我现在去跟皇后坦白,告诉她我虞绯所做恶行,等我生下孩子解了蛊虫,让她把我处以杖刑拍成肉泥,你就满意了?” 景苍见虞绯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向东宫门外,厉声喝道:“滚回来!” 她回头,他撇开眼,“嫌我被母后拆穿一次谎言不够丢人,你还再去给我添第二次?” 虞绯在心中数数,正数到十果然让他叫回来,此刻听他蹩脚的挽留理由,感觉好笑,面上却装出一副委屈小媳妇的样子。 景苍训斥:“回去把《论语》里关于诚信的篇章誊抄十遍,好好反省你应该如何待人处事。” 虞绯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风月片里,女主角媚声媚气道:“我这个人,天生就爱说瞎话。” 她没到这种程度,但知,女人先对男人坦诚相待、交出底牌,多半没什么好下场。 如母亲,一位闻名影坛的绝代美人,退出名利圈为丈夫洗手作羹汤生儿育女,却依然阻挡不了富家公子般的父亲在外寻花问柳。 小时候,她常听到母亲歇斯底里质问深夜回来的父亲,“我到底做错什么,哪里做得不好,你要这么对我?” 父亲的回答,记不清了。 可她深深明白,喜欢和坦诚,不能轻易交到一个男人手上,也许有一天它们会化作捅伤自己的利刃。 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总有一些东西,比这重要。 她不想成为母亲那样的女人。 虞绯看着景苍远去的背影,嘲弄地想:她老老实实抄什么《论语》诚信篇章,不如让景苍把怒火纾解出来,他更消气。 次日夜里,景苍洗漱完上床歇息,一掀被子,一具半坦毛绒的女体倏地窜到他怀里。 他定睛。虞绯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的,头上戴着一对雪白长耳,颈子上挂着个黑皮项圈,全身仅上下要处用一抹白毛兜住,像个刚化形的小狐狸精。 他托住她臀,沉声道:“谁放你进来的?” 虞绯扒住他脖子,学着狐狸“嗷呜”叫了一声:“凭我们俩的关系,哪个敢不放我进来?” 她说来给太子一个惊喜,寝殿里的宫人这两日似乎挨了他冷脸,赶忙答应。 景苍瞧她骄傲得似翘起狐狸尾巴,故意泼盆冷水,“穿得这样不三不四,《论语》诚信篇抄完了,又想抄礼仪篇?” 虞绯听他暗戳戳说她不守规矩,又提罚抄《论语》,心中不由来气。 明明两只眼睛看她看得起火,恨不得将她烧成灰烬,吸入腹中,表面还装作一副“我不感冒”的高冷样。 她松手,矫揉起身,“殿下既然不喜欢,那我穿衣走好了。” 景苍抓紧她臀肉,又一手按上她腰肢,声音低哑:“念你诚心哄孤,这次算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虞绯忸怩挣扎,“不要,怕你转头叫我抄《论语》礼仪篇。” 景苍抱她闷声笑道:“你是这么听话的人?” 虞绯扯他衣襟,“听话的人才不会想着哥哥憋气,给你泄火。” 景苍在她身后摸索,“你一来,我才上火。”他摸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好奇,“尾巴呢?” 虞绯从床里拿过一个木盒,“这儿。” 景苍打开,里面蜷着一条白尾,前端类似一根玉柱,柱首是个圆球,仿佛用来嵌在哪处。 狐狸尾巴生在尾椎,这个…… 景苍攥着尾巴,敲她股缝,咬牙:“虞绯,你生怕活得太长了?” 虞绯俏皮笑道:“哥哥身下死,做鬼也风流。” 景苍一把将她按住,“那我现在就送你去死……” 虞绯感觉自己像被猎人捕住的小兽,挣扎鸣叫无济于事,对方只想将她剥皮拆骨。 景苍瞧虞绯像只初涉人世的小狐狸,还在懵懂时期便被人捉住,头上的耳朵一晃一晃,清艳的脸上似是痛苦似是愉悦,纤细的颈子缩在黑皮项圈里,身体拂扭如幼崽撒娇,仿佛想从主人这里得到更多甜头。 景苍扯下她身前的一侧白毛,上面一点嫣红摇摇欲坠,像酥酪上要倾倒的樱桃。 他抬手撷住。 “哥哥……你真要我死……” 虞绯仰颈吐出一句。 “像你这样的骗子,死上百次也不足惜。” 景苍凶狠地道。 “呜呜……啊!” 虞绯如遭灭顶之灾,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像化作天际的一朵轻云,被疾风一吹,消散无踪。 景苍却还在火上浇油,给她按上了狐尾。 虞绯这下像掉进油锅的狐狸,上气不接下气地哭泣:“我死了你是不是就开心了……” “多少人想这样死,还没有福分。”景苍残忍地道,“你捷足先登,却不珍惜。” 虞绯羞恼地道:“你只有兽性,没有人性。” 看起来高岭之花,越玩越往无耻的路子上走。 “物极必反,你不知道?”景苍不以为意地捏她脸颊,“而且对于你这种骗子,人性不好使,兽性才治得住。” 虞绯想和他辩驳,不料一口涎水卡到喉咙里,呛得自己连翻白眼。 “笨。” 景苍拍拍她后背,等人缓过气,见她颊上酡红褪去,深吸口气,低头贴上对面唇瓣。 虞绯一愣。两人欢好归欢好,他从没主动亲过她,这会儿? 景苍看她不动,轻声道:“张嘴。” 虞绯迷惘启口。他温软的唇贴上她的,缓缓给她渡气,她莫名觉得这一幕像道士给妖精哺喂仙气。 也许他炙热绵长的气息抚慰了她的虚弱,也许交媾的愉悦如丝缕缕缠绕身子,鬼使神差地,她伸出一点舌尖。 景苍敏锐地察觉虞绯有所回应,攥起她颈后的项圈,迫她仰头,舌头触上她的舌尖,大刀阔斧地侵了进去。 “呜呜……” 虞绯感觉自己像个颓靡的娃娃,下一刻说不定就成破烂。 “喜欢吗?” 景苍松开给她换气,问了一句。 虞绯头晕目眩。她脑子让他亲成一团浆糊,迷迷糊糊地点头。 景苍看她如醉酒般娇弱惺忪,低头咬她下唇,问:“喜欢吗?” 虞绯倏然品出景苍的意味。上回她欢快时叫了景逸名字,他也这样逼问过她他是谁,看来他对那晚她说“她喜欢他”相当质疑。 人这般奇怪,既怀疑对方言语真假,还锲而不舍索要其真心话。 或许他是为那晚的相信而感到懊悔,想在床事上扳回一局。 虞绯环住他的脖子,媚声媚气道:“喜欢你……想给哥哥生好多好多孩子……” 景苍忽地想起初次同房,她追问他“喜不喜欢她”他思忖着:“喜欢……喜欢你生孩子……” 等解完蛊,他需要正视对她将来的安置。 虞绯倦极,昏过去前奇怪地想,今日的雌蛊是不是睡着了,竟没有什么动静。 第32章 蛊失效了 虞绯正思考昨晚雌蛊为什么不动,它不是很喜欢和雄蛊贴贴,丁香从门外走进来,打断她的思绪。 “小姐,您不知道,今早上皇后派人来给您赐位分,被太子拒了!” 丁香忿忿不平。 “怎么回事?” 虞绯身子酸软,半躺在床上歇息,听完抬眼。 “估计他就想让您为奴为婢伺候他,殿下太小气了。”丁香拉着苦脸,“我从东宫门口一路走回来,好几个宫人明里暗里笑话我们。” 第25章 虞绯感慨:墙倒众人推。她虽没倒,有时不分昼夜服侍太子,东宫片大地方,谁不了解。 皇后因她那天和阿慎说,“进宫数日,无名无分”,特地赐个位分,景苍竟拒,落到旁人眼里,那是他只把她当玩物不管将来。 虞绯倒希望他真把她当玩物,至少有活路,怕的是,他视她为仇人。 她随口问:“什么位分?” 以她家世,皇后大概不会给多高级别。 “宝林。”丁香道,“正七品,虽不高,可好歹比无名无分的侍婢说出去好听。” 虞绯不以为意,现代人玩一夜情或处长期床友的比比皆是,她没古人那么看重名分。 但在丁香眼中,景苍的行为跟“渣男光恋爱不结婚只想对女方耍流氓”一个性质。 她想了想原主人设,问:“太子在前殿还是出去了?” 怎么说是影响她切身利益的事,哪怕装装样子也得去问。 她的确好奇,等解完蛊,他会如何处置她? 丁香一拍脑门,“对了,小姐,方才太子寝殿的宫人来传话,叫您过去一趟,说是今日太子腿上换新药……” 虞绯秒懂。距他断腿,时间快过去俩月,现在用的药膏和之前的应有区别,他怕她对新药不适应再嚎腿疼,专门喊她去试药。 虞绯过去。 寝殿里,景苍坐在上首,几个太医恭候一旁。见她进来,霍刀引她去一侧的屏风后。 两扇山水屏风中间有道缝隙,虞绯坐着窥望。 一个太医为景苍双膝敷上褐黑药膏,询问痛感。景苍做个手势,霍刀过来问她。 虞绯楞了。 她双腿没有任何感觉,可看景苍,他面色泛白、眉头紧皱,显然有些疼痛的样子。 联想昨晚欢爱,雌蛊没有任何动静。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浮现心头——同根蛊失效了。 一瞬间,她蓦然觉得平日自己仗蛊行凶、作威作福的太子寝殿,仿佛变成布满刑具、阴森恐怖的修罗场,而霍刀,是抓她赴死的刽子手。 她不由颤抖,猛地后退,椅子被带得“呲啦”一声刺响。 众人目光望过来。 “怎么了?”景苍问。 霍刀见虞绯脸色霎白、身子瑟缩,不明所以,怕太子担心,走出屏风,朝他摇头。 虞绯此刻怕霍刀,更怕景苍,怕他察觉雄蛊已经没了,怕他瞧出她的慌张端倪。 她竭力镇定心神,小声道:“我昨晚没睡好,身子不舒服。” 景苍语气含了笑意:“要不要叫太医瞧瞧?” 虞绯听出他的戏谑,闷闷道:“不要,我回去休息下就好了。” 景苍朝霍刀使个眼色。霍刀靠近问她:“那这药?” 似乎怕她试药不在场,后面又闹着喊疼。 虞绯垂眸,思考片刻,张口:“哪副药对伤势好得快,你让他用哪副。” 霍刀惊讶,低道:“虞小姐不怕疼了?” 好像对她上次的张牙舞爪还铭记于心。虞绯硬着头皮说:“此一时,彼一时。你也说过,我和他性命相系,要多体谅他些,我自然希望他早日伤好,不畏这点小疼小痛。” 霍刀目露赞赏,“士别三日,虞小姐令我刮目相看。” 说完,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东宫的掌事昨天来禀,虞绯衣食起居的待遇,堪比侧妃之尊,太子尚未娶妻,由着她逾矩。 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居然为了太子忍耐疼痛?虽说朝夕相处、日夜相对,男女之间会产生感情,可虞绯太机智聪慧,不像沉湎情事的人,反观太子,貌似陷得更深。 他如实通传虞绯临走前的话,太子心情颇好。大小姐说了不畏疼痛让他用最有效的药,他却试了几副药,选择一副最不疼而药效一般的。 还振振有词找理由:“她娇气得很。这会儿说得好听,转头找我哭闹,我哪有功夫理她,不如先下手为强,落个清净。” 霍刀:“……” 现在您在太医眼里,比大小姐娇气,宁愿伤势好转缓慢也要不挨疼痛。 情蛊钻入脑子了吧?或温柔乡,英雄冢? 太医走后,景苍回忆虞绯柔弱的声调、虚浮的步伐,低忖:“她除了身子不舒服,该不会心里生气,想必知情我拒绝母后对她的赐封。” 他敲着案几,吩咐霍刀:“你去跟她说一声,我今日拒的,来日会加倍补偿她。”只要她听话,数倍也未尝不可。 霍刀领命出门。景苍踌躇须臾,叫回他:“算了算了,改日我亲自和她说。” 第33章 改抱女主大腿 虞绯当晚回去,又做噩梦,梦里她如原主下场,被杖得如块人皮粘在地上。 醒来满身的汗,她抹了把后背,湿黏黏的,仿佛流的不是汗,而是血。 一连几天,她惶惶不可终日,正好也来月事,有借口不见景苍。 生理期有始有终,她不可能永远躲着他。 所处环境并不安全,虞绯像惊弓之鸟,时刻害怕景苍发现蛊虫失效,带人过来将她处死。 坐以待毙只有等死,她龟缩几日,收拾心情,准备正面迎敌。 十一月初恰逢立冬,古人对此尤其重视,皇帝提前三日斋戒沐浴,率领文武百官和后宫嫔妃去京城北郊祭祀迎冬。 景苍似乎见她这几日闷闷不乐,派人询问她要不要出宫散心,虞绯欣然答应。 她听说杨芷也会去。 虞绯盘算:一来,她始终对蛊虫失效存疑,在东宫多有掣肘,出去可借杨芷试探一番景苍。二来,男主和她仇恨难解,自己改抱女主大腿好了。 北郊距皇宫六十里路,一来一回舟车太过劳顿,皇帝去祭祀多歇在那边行宫。 白天忙完,晚上皇帝设宴,景苍想带她去,虞绯借故推托。 她叫丁香在宴会周边注意杨芷的动静。 大约酒过三巡,丁香来报,杨芷出殿透气。 虞绯本就在大殿附近,手上托着张景苍的貂毛毯子。 已经入冬,北方天冷,他腿上有伤不能冻着,临走前交代她,等宴快散了给他送张毯子过去。 他身边侍卫宫婢不少,偏偏使唤她。虞绯心里打着主意,难得没和他呛声。 “杨姑娘。” 虞绯远远看见杨芷叫道。 杨芷顿步,看见她手里的毯子,微笑:“虞小姐来给太子送东西?” 虞绯点头,走近,略带踌躇道:“想请杨姑娘帮个忙。”托了托手里的毯子,“我身子不适,麻烦你把这个送给太子。” 杨芷看着百步外华灯璀璨的宫殿,站在这儿都听得见里面热闹的歌舞声。如果虞绯身子不适,再坚持片刻到太子跟前卖惨不好,何必将殷勤献给她,由她做顺水人情。 她没接,反问:“虞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无事卖好,要么想设计她,要么有求于她。 虞绯见杨芷生出防备,盈盈一笑:“那日,杨姑娘说‘良禽择木而栖’,我左思右想好多天,觉得十分有道理……” “虞小姐。”杨芷打断她,“我为上次的冒失对你感到抱歉,皇后因此斥责了我,太子似乎也生气……若你是改变主意,想要离开皇宫,恕我不能助你。” “妒妇”二字太沉重,她背负不起。 “没有。”虞绯摇头。 逃跑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反而会打草惊蛇,使景苍疑心蛊虫出了差错,万一请个蛊医,真相立即大白。 她身后还有虞家。若她跑了,景苍迁怒家族,虞家步上原文抄家流放的下场,她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千金小姐,在古代怎么生存? 要她为婢为妾侍人,或毁去脸蛋身材做个吃苦耐劳的农妇,还不如叫她死了。 虞绯脑瓜转动,漫不经心笑道:“我说‘良禽择木而栖’,意思是凤栖梧桐,鸟雀还是喜欢在小树上做窝。” “我出生乡野,越发觉得在宫里呆不习惯,太子也不会轻易放我走。我想着,假使杨姑娘将来入主东宫,能多照拂照拂我这个娇纵懒散的性子。” “你撮合……我和太子,只为这个?”杨芷感到惊讶。虞绯诚意足,索求小,何况太子还没答应与自己订婚。 “当然不止。”虞绯神秘笑笑,“我有真正想求的东西,后面会送杨姑娘一份大礼,以此作为交换。” 杨芷一头雾水,腹诽着她所求该不会位分子嗣之类,虞家一方巨富,自有珍宝,但她出身名门,也不缺稀物。 自上回“揭发”虞绯失败,她不好意思再去东宫,正愁没有时机接近景苍,眼下恰有一个。 她接过虞绯手中的毯子。 目送杨芷进了大殿,虞绯小跑溜到门口窥望。 她今日穿了件豆青裙子,乍看和宫女的青衣差不多。 景苍坐在殿中右侧第一位,杨芷坐他身旁,面带愧意,温声细语说着什么。景苍神情淡漠,偶尔颔首,仿佛杨芷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第26章 虞绯感觉有点奇怪。蛊虫失效,景苍不再受控对她动情,应按原文感情线与杨芷擦出火花,可他这副样子,好像杨芷得钻木几年才能点燃他。 她又摇摇头。自个泥菩萨过河,还操心别人什么时候谈恋爱。 冬夜的寒意一点点渗透身体,呼出的白气在空中仿若凝成霜覆在睫上。察觉体内一动不动的雌蛊,虞绯倚在门边,不禁想哭。 景苍和别的女人亲近,它都没反应。 真的失效了。 “小嫂子。” 背后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 虞绯回头,见景逸一身紫衣摇着折扇款款而立。 骚包来了! 虞绯对他上次的揭露引诱心存忌惮,恭敬叫声“宁王”转头想走。 景逸持扇挡住她的去路。 “小嫂子,别这么无情,若我和霜儿结成连理,你还得叫我一声妹夫。” 虞绯止步,定睛瞅他,“虞霜没回蜀郡,在你府上?” 虞霜打着上京探亲的名义,指使阿慎同杨芷进宫揭发她的罪行,事败之后,虞霜宛若一朵白莲花般要来东宫替婢女请罪,只道揭发一事都是阿慎擅作主张,她并不知情。 虞绯懒得和她这个心机婊掰扯,加上怀疑蛊虫失效,她巴不得虞霜离京越远越好,省得再搞出什么幺蛾子害得她再身陷囫囵,于是很果决地打发虞霜回老家了,还托景苍派人专程护送。 这会儿听,她似乎没回,反和景逸勾搭一起。 景逸摊摊手,“回去了。”又嬉笑,“不过前几日在我府里住了几天,昨日才启程。” 女配和反派搞上,虞绯心里叹气。但爱咋咋的,她不想管。 她老底早被他拆穿。 继续抬脚。 景逸仿佛对豪门姐妹塑料情不以为奇,倾身挡她的路,“我有一事想问你。” 虞绯用一种“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表情瞪他。 景逸察觉她的不耐,冲她湿润的睫毛吹了口气,虞绯羞恼,他正色:“听闻皇兄派人去云南寻一副治疗腿伤的良药,却一直没有找到?” 虞绯心里咯噔,恐怕景苍不是找治腿药方,而是在找解蛊法子。 她面上如常,随口道:“你消息都比我灵通,你问我,我问谁?”端的一副安分守己后宅女子模样。 景逸轻嗤,显然不信,沉吟道:“据我所知,天下名医,多在京城,没听说云南那边有什么奇人。” 他仔细窥着她神色,别有深意地笑:“云南的蛊倒挺出名的。你说他会不会中了蛊,在找解决法子?” 反派过于聪明!虞绯一怔,低头嗅他身上,故作不屑:“我看你酒喝多,得了癔症,竟想那些忌讳东西。” 纵观史书,历朝历代,巫蛊都是皇家禁忌。 景逸若有所思地笑道:“等等,就知道了。” 虞绯瞧他眉间透出的势在必得之色,有些忐忑,他该不会调查景苍已有头绪。 她不想与他多做纠缠,转身欲走,景逸却用折扇抵住她后腰,俯身问:“我还想知道,他的蛊是不是你下……” “虞绯,你身子不适,杵在门外干什么?” 景逸话未说完,被一声冷冽的质问打断。 第35章 身体力行地处置 虞绯慌忙推开景逸,小步跑到景苍身边。 霍刀极有眼色地将两人引到殿内一处偏间。 虞绯打量四周,这里陈设华美,瞧着像供给贵人小憩的场所。 景苍冷冷睨她,语气比外面的冬夜更寒:“我叫你来送东西,你偷奸耍滑,请人代劳,反和宁王勾勾搭搭?” 虞绯不禁想还口: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和景逸不清不楚,明明那个骚包屡次拦她不让她走! 想想刚刚在门外,大臣和宫人陆续进出,他不好怪罪景逸,只能冲她发泄怒火。 虞绯忽略景苍最后一句,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在东宫无名无分、无权无势,讨好一下未来太子妃怎么了?” 景苍一噎。看她勉强的笑,惊觉短短几日,人竟消瘦一圈,先前雪粉的脸颊变得苍白,下颌也更尖俏,像一朵娇花受不住初冬严寒悄悄枯萎。 他攥紧手心,神情软和下来,“只要你安分听话,该有的全部会有。”上次杨芷冒然揭发虞绯的事历历在目,又皱眉,“谁和你说,她一定是我未来太子妃?” 如果蛊没失效,他说她“安分听话,什么会有”,虞绯相信。可她现在没有任何倚仗,像个徒手在半空走钢丝的人,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她吸吸鼻子,小声道:“别人都是这么说的。” 景苍有心一锤定音决定权在他这里,又想,这个位置,跟虞绯没有关系,他尽量找个贤良宽厚的女子,以便善侍妾氏。 瞧她鬓发和睫毛湿漉漉的,似乎被寒霜浸透,不知夜里在殿外站了多久。 他冷声道:“下次你再擅作主张,我绝不轻饶。”见她身体颤抖一下,放轻口吻,“以后不要插手我的事,也离宁王越远越好。” 虞绯想起刚刚景逸向她探问景苍中蛊一事,本想提醒,转念,蛊已失效,景逸即便抓住他这个软肋也是白费功夫,多嘴反而引他起疑。 回去路上,一弯细月清冷萧瑟地笼罩大地,仿佛给人心头覆上无尽愁绪。 虞绯不时打个寒颤。之前一直在外面,身子冻得有些麻木,倒不觉得冷,这会儿在暖殿呆过又出来,夜风像刀子割在身上,不免发抖。 最主要心中忐忑。往日她和景苍如小鸡互啄斗嘴耍贫,如今他却像刑场上的一柄粗杖,随时会落下拍烂她的骨头皮肉。 景苍见虞绯少有的沉默,搭话道:“身子可好些了?” 虞绯轻轻“嗯”了声。前几日她正是用这理由回绝见他。 景苍听她嗓音带着轻微的颤,抚额懊闷。晚上夜寒,他忘了叫人给她备件披风,又想,她这么大人,用得着他来操心。 “霍刀,把我的大裘给她披上。” 无意发现,不妨做个人情。 “不用。”虞绯摇头,他身量比她高一个头多,他的衣服她穿着一定拖地,别弄脏了回头叫她亲手去洗,“我不冷。” 景苍一把抓住她左手,冷得像冰,皱眉道:“是不是我训了你几句,你就报复我,把自己冻病,好让我也难受?” 虞绯望着他疑似关切的表情,手指蜷缩。雄蛊没动静几天了,他一点没发觉吗? 不知道也好,她伸指尖刮刮他掌心,“我这个恶女,你第一天认识?” 景苍瞧她又与他针尖对麦芒,沉寂几天的心田,像被注入一缕欢腾的灵泉,含笑道:“我日夜祈祷,能有个正义之士早日收了你。” 柔软的大裘披在背上,全身如裹张暖和的毯子,虞绯身体渐渐回温,他却始终攥着她的手不放。 没走多久,她肚子传来“咕噜”的声音。 “没吃晚饭?”景苍问。 “你使唤我送东西,我哪敢耽搁。”虞绯故意嗔怪。晚上她和丁香像两个探子,守着杨芷动静,哪有心思吃饭。 景苍借着月色瞧见五十步外有座假山,提议:“我命膳房送两碗鲜虾馄饨和几个小菜过来,我们到那边山洞里吃。” 话落,补充:“我晚上喝了酒,有点头晕,也要灌碗醒酒汤,再吃些东西。” 虞绯跟景苍赴过宫宴,知道宴会上觥筹交错,他很少动筷,点了点头。 混沌的夜色容易滋生暧昧,醉酒之人也好卸下心防,她正有话试探他。 宫人提前进去清理干净山洞,点上明烛,并在石桌石凳铺了绒毯。 景苍又命霍刀去寻两笼暖炭,似想与她促膝长谈的样子。 虞绯要坐石凳,他牵她的手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干嘛?” 不知他喝了酒还是渴望上来,身体隔衣感觉滚烫。 “雄蛊……想雌蛊了。” 这话似曾相识。虞绯顺势说:“嗯,这样贴着,我也觉得舒服很多。”刻意环住他的脖子。 景苍注视虞绯容颜。晕黄的烛火中,她原来苍白的脸颊一点点浮上绯色,双眸如水,唇瓣嫣红,仿佛枯萎的花倏地在他怀中活过来。 他低下头,鼻尖触上她的,含住她的唇,轻轻吮吸。 嘴唇相贴,忘记谁先伸舌尖,或许都有。互相纠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虞绯……” 他拉她的手探到衣下。 虞绯谨记意图,气喘吁吁地跨坐他腿上,问道:“殿下,我想知道,倘若解蛊之后,你会如何处置我?” 景苍有些扫兴,推开虞绯的手。 或许因为她的称呼令他想起自己身份,或许因为他意乱情迷时她仍旧理智。他淡淡道:“怎么处置,我以前不是说过?” 虞绯呆愣,掐着手心,“你坚持要让我死?” 景苍无端烦躁。他对她的好,她一点不记,偏想那些有的没的。 第27章 他搪塞:“不是你说喜欢我到死我手里才会瞑目。” 虞绯像被吓到,后退点头,“我知道了。”起身欲走。 景苍扣住她后腰,“醒酒汤没来,很燥,给我纾解。” 虞绯半分旖旎心思也无,想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忽听假山外面传来一阵窸窣声响。 “小心肝,想死老子了。”男人粗声粗气地叫,紧接着传来一阵衣衫撕裂的声响和一个女子欲拒还迎的吟哦。 虞绯觑景苍神色。他面上泰然,眼神却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昏暗天色,仿佛要将她全部吞噬。 察觉他蓄势待发,她推托:“这两人行事污了殿下耳朵,我唤人赶他们走。” 进来山洞后,不知他存的什么心思,叫宫人去远处候着。洞口垂下一层厚重的帷幔,那偷情的两人许没注意里面透出的微弱灯光,匆忙行事。 景苍却箍紧她的腰,向来沉稳的脸上浮现一丝轻佻,“不用,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就当给我们助兴。” 他似感觉她的逃避,更不愿放手。 虞绯心中叹气。这次如他所愿,等她和杨芷交易成功,恐怕再难看到他对她这样和颜悦色的一面。 “虞绯……” 景苍仰颈喘气。可能喝了酒,他今晚情绪比平常外放。 白玉般的面颊泛上淡淡的红,修长的眉眼时而舒展时而紧绷,好像在忍受喜痛交加的折磨,薄唇轻启,呼出的热气萦绕她脸上,似乎也要熏醉她。 这副模样,像天上的仙人动情恣欲,坠落凡尘。 外面那对男女动静愈大。 虞绯在现代阅过一些片子,却没和男人一起看过,那些前任们,她不想在校园和他们发生更近一步的关系。 此刻,明明自己“吃过猪肉”,仍感到脸颊发烫。 景苍见虞绯脸红如霞、眉梢含春,似乎动容,扯开她衣襟,伏了上去。 “殿下,红箩炭找来了,膳房的吃食也做好了,您看,现在送进去吗?” 霍刀在山洞外询问。 虞绯急忙拢衣,景苍却不让,她用气音道:“吃饭,他们要进来了。” 景苍抬眼,眸中含着三分戏谑,明显不以为意。 无赖!大概古代贵人对此司空见惯,或者他故意揶揄她,看她怎么收场。 虞绯清清嗓子,一本正色:“让丁香送进来。” 丁香提着两笼炭火进来,瞧小姐以背相对跨坐太子腿上,两人衣衫完好,想必只是亲密。 把食盒放石桌上时,无意瞥见地上一抹素白肚兜,恍然明白,他们在做什么,怪不得听着小姐呼吸急促。 “都怪你,丁香肯定知道了。” 虞绯羞恼地瞪着景苍。 景苍听到丁香慌乱的脚步声,挑眉笑道:“瞧我这样,你们主仆二人应该得逞欣喜才是?” 虞绯估计景苍想起丁香帮着原主强迫他一事,如今他食髓知味,对于原主,那是莫大的胜利。她懒得翻这些旧账,抽手道:“我去吃馄饨,饿了。” 景苍不放人,“我也饿。” 没了蛊,她就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虞绯不敢和他硬撅,破罐子破摔道:“那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起身跪在石凳上,打开食盒。 景苍看虞绯后背朝向他,细腰圆臀,勾人至极。 他揶揄道:“我和馄饨,哪个好吃?” 你俩毫无可比性,虞绯心道。她咽下馄饨,软声说:“我吃饱肚子才好吃你。” “你是觉得,馄饨比我好吃?” “没有没有……”虞绯伏在石桌上喘气,“你好吃……” 景苍再接再厉地问:“这几天想不想我?” 虞绯:“???” “我前几天……月事来了,身体不舒服。” 看似答非所问,实则她觉得景苍对她前几天的安静有些起疑,她平常没事总爱去他面前刷存在感。 景苍抚着她小腹,冥冥之中感觉近几日连同今晚,她有哪里不太对劲,但说不上来。 他恨不得嵌入她心脏里去。 “虞绯,不要骗我,别再骗我……” 虞绯浑身颤抖,说不出话。 她只觉自己像条鱼,被尖锐的签子一次次贯穿,身体和神智都被刺得七零八碎。 “殿下在里面吗?” 一声轻柔的女声在帘外响起。 虞绯如从九天凌霄一下跌到地狱深谷。 杨芷过来了! “哥哥别……” 她提醒他。 可景苍置若罔闻。 “殿下醉酒,身体不适,在里面休息片刻。”霍刀道。 “正好我去给父亲送醒酒汤,殿下若不介意,可先喝上一碗。”杨芷柔声道。 “醒酒汤已经送了,殿下这会儿,怕是睡着了。” 霍刀话音刚落,虞绯如被人掼在地上的桃子,摔得果汁肆流。 地上一阵“淅沥”声响。 “殿下是不是不舒服,我进去看看。”杨芷似乎听见动静,想要进来。 虞绯近乎坦荡地趴在桌上,呆滞地看着帷幔,心中祈祷:不要进来、不要进来,若是杨芷看到她这模样,肯定不愿和她交易,她唯一的求生之路怕是绝了。 景苍却更加肆意。 “殿下是不是有事……”杨芷更为着急,脚步愈近。 “无事。”景苍竭力镇定心神,回话,“等虞绯浇灭炭火,我们就回去了。” “宫里的木炭不都装在炉子里。”杨芷奇怪嘀咕一句,说,“那殿下保重身体,早些回去。” 待人走远,虞绯以手掩脸,“呜哇”哭了出来。 “怎么了?”景苍板过她上身。 虞绯张嘴在他手臂咬了一口,控诉:“你怎么能这样?” 景苍瞧她还这般有力气,怼道:“你撮合我和杨芷时,不怕和她同侍一夫,这会儿倒怕她看见你服侍我?” 虞绯哭声都颤栗:“这能混为一谈吗?” 景苍避而不答,只管身体力行:“下次你再那样,我就这样。” 第35章 你到底求什么 一碗馄饨没吃两口,被他按在石桌上横行霸道,虞绯胃里空空却小腹鼓起,迷蒙中听他调侃,“吃饱了吗?”、“还饿不饿”。 虞绯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腹诽:下次他别再喝酒,闷骚变明骚了! 裹着他的大裘,由他抱回太子寝殿,快要上床时,她一个激灵跳起来,嚷着要回自己房间睡。 景苍面色不悦,但她执拗回去。 到了寝房,虞绯叫丁香帮忙揉压肚子,并用藏红花汁清洗身体,怕不保险,又喝了一碗藏红花泡的水。 上次欢好,她后知后觉蛊虫失效,虽没避孕,好在月事如常来了,但不一定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万一怀孕,后果不堪设想。 一来,等于堂而皇之告诉景苍,她生下孩子蛊便能解,然后任他处置。二来,她自身没渡过必死之局,不想牵连一个无辜的孩子来到异世,面对皇宫的尔虞我诈。 再者,这副身体年纪太小,未满十八怀孕生子,实在过早。 虞绯从蛊失效就托人向太医院要些藏红花过来,名曰美容养颜,实则以备不时之需。 东宫是不可能给她避子汤的,景苍只想她怀孕解蛊。 睡前,丁香想起一事,禀道:“小姐,今晚你和太子在大殿偏房里说话时,杨姑娘过来了。” 那时她和景苍正在争执,虞绯倒没注意,“她听见什么了吗?” 丁香道:“她来那会儿,霍刀打发她走,我在旁边听见一句,‘谁和你说,她一定是我未来太子妃’,想必杨姑娘也听到了。” 虞绯点头。这是她和景苍狡辩请杨芷送毯子是为讨好未来太子妃,他反驳她的话。 “小姐……会不会有什么麻烦?”丁香迟疑。 虞绯笑笑:“不会,反而有大益处。” 今晚接近景苍的只有她和杨芷,杨芷又是众人公认的未来太子妃,景苍的话明显意指杨芷。 话不难听,对于一个暗恋他多年满怀期望的女子来说,却像一道凌冽的剑气,极大挫伤了女子的尊严和自信。 虞绯打算乘机而入。她满足杨芷的心愿,杨芷给她想要的宝物。 虞绯老实两天,约杨芷来东宫赏梅。 天色阴沉,像白纸上渲开的墨,微风一吹,红梅如蝶翩跹,坠落泥地。 虞绯踩烂地上一朵梅花,嫣然一笑:“今天我请杨姑娘过来,是想送你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杨芷问。 虞绯却岔开话题,聊起景苍的事情:“这两日,皇后给太子送来几幅画像,都是朝中重臣的嫡女。” 这点她没骗杨芷,皇后见景苍不太中意杨芷,便想着给他换嫡妻人选。 杨芷眸中掠过一丝黯然,低声道:“殿下,可看上哪个了?” 虞绯摇头,“这种事,他怎么会和我一个下人说。” 第28章 “也是。”杨芷叹了口气,“不知将来哪个女子有这么好的福气。” 虞绯见杨芷如水中的鱼靠近她钩上的诱饵,连忙在其周围撒上只网。 她跟着叹气:“自古痴情女子薄情郎。” “我以前在蜀郡有个玩伴,她自小喜欢父亲同僚家的儿子。那男子一心读书,想参科举,我玩伴最不爱咬文嚼字,可怕那男子嫌她蠢笨无才,硬是啃下许多诗书,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才女。” “后来呢?”杨芷追问。 “后来,那男子在科举路上碰到心仪女子,意欲成婚,我玩伴伤心欲绝,绞了头发做了姑子,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虞绯编完瞎话,又述一段小言经典语录:“世上一旦那个人出现,其他人都会变得将就,而我玩伴不愿将就。” “倒是个刚烈女子。”杨芷不知是赞是叹。 虞绯觑着杨芷愈发失落的神色,故意道:“我离京前去看过她,她说此生最遗憾的事,是只想把自己变得优秀配上他,而没有为两人在一起真正努力过。” 杨芷像被戳中心事,连连倒退几步,扶住一株梅树,喃喃:“名门闺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何努力?” 虞绯知道杨芷的感情历程。她自幼喜欢景苍,为配得上当朝诸君,饱读诗书,勤学礼仪,成为京城淑女模范。至于内心喜不喜欢那些文采规矩,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努力,也得遇天时地利人和才有用。” 虞绯像个营销头子向她极力推荐自己:“我手里现在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助你和太子一举订婚。” 杨芷惊诧盯她半晌,似乎想到什么,慌忙摇头,“杨家百年世家,我绝不会做出暗通款曲、有辱家风的事来。” 虞绯一怔,转眼明白杨芷竟以为她撮合她和景苍生米先煮成熟饭,以达到订婚目的。 她忙解释:“我这个法子,对杨姑娘的清白和名声无半点损伤,也不会妨碍到太子。” 杨芷狐疑地看她,踟蹰片刻,反问:“若你这般神通广大,怎么不将这法子用到自己身上,做一朝储妃可比无名侍婢风光。” 虞绯失笑:“你和太子门当户对,帝后认可。如果我想上位,那是狐媚祸心,转头肯定被乱棍打死。” 杨芷一想,确实。皇家最重门第,圣上皇后绝不会允许太子娶一个平凡商女。 她想起虞绯那日说的“交换”,“无功不受禄,你所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杨芷祖父曾是两朝帝师,辅佐三代君主,功在千秋,利于社稷,当今圣上在他宾天后褒赏杨家一块免死金牌。 这块牌子,顾名思义,是功臣后代享受优遇或免罪的凭证。虞绯虽是外姓人,若她取得这块金牌并杨家将其赠予她的承诺,想必一样生效,等景苍得知同根蛊失效,想杀她时,她拿出牌子,应能保住一命,从此功过相抵。 她太盼望和他两清后的自由生活了! 虞绯缓缓道:“杨家的免死金牌。” 杨芷一骇,斩钉截铁道:“恕难从命。” 然后又诧异:“你要这东西干什么?” 虞绯思索,她的确得为与杨芷交换免死金牌找个正当借口。 在旁人眼里,若她不作妖,跟在太子身边用心侍奉,将来一个妾位跑不了。等太子登基,她肚子再争气,生个一儿半女,说不定能荣列四妃。这大好前途,自不需要什么靠山保身,太子便是她最大的靠山。 虞绯心里有苦却说不出。时至今日,景苍从未正面回答解蛊后会饶过她,他那态度,还是想要她死。 即便他承诺,她也不敢相信,他刚恢复记忆那会儿恨死了她,做床友几个月,男人态度就会变吗?而且他现在有把柄在她手里,如果说什么甜言蜜语,搞不好只为哄她配合生子解蛊。 历史上“杯酒释兵权”的皇帝多了,他一个太子,为了自身性命,和一个恶女逢场作戏段时间不很正常。 虞绯说服自己坦然把景苍推给杨芷。她想起阿慎揭发一事,借机道:“杨姑娘可还记得我妹妹的婢女在皇后面前告发我强夺太子,欲行不轨,未能得逞,便打断太子双腿这些?” 杨芷不明虞绯又提起旧事,“太子不是说她诬陷你。”景苍那句“虞二小姐,应当是记错了”,她听得清楚,一下否定阿慎全部言辞。 虞绯讪讪摇头,“其实,太子帮我做了伪证。” 第35章 拨乱返正 杨芷睁大双眼,不敢置信一般。 虞绯想着,日后她还需要杨芷向家族求得将金牌赠予她的承诺,兴许景苍要惩罚她时,杨芷还能帮衬一二,索性和盘托出。 “我妹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杨芷端庄的身子软了软,脸上的表情,仿佛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狐狸精,竟蛊得太子那样。 虞绯不置可否地笑笑,真话掺假:“他帮我做伪证,是他的记忆并未完全恢复,我打断他腿那段,他没想起来。” 杨芷恍然点头。 虞绯继续:“我虞家怎么说救过他一条性命,其他小打小闹,他不在乎没追究甚至愿意帮我遮掩,也是人之常情。”顿了顿,“他失忆时,我就跟了他,木已成舟,我名声不好,他颜面无光,还会受人指摘。”这是解释景苍为何原谅她其他恶行。 杨芷好似走出迷天大雾,问道:“你要免死金牌,是怕他恢复你打断他腿这段记忆,到时处罚你?” 鱼儿终于上钩,虞绯心中欣慰,表面叹气:“我曾问过他,若他双腿是被人打断,他会怎么惩罚那人,殿下说,定要将那人处以杖刑,拍成肉泥。” 杨芷打个寒颤,想说景苍不是那样残忍的人,忽然忆起那个勾引太子被皇后打死的宫女。景苍若得知断腿真相,纵使忍下,皇后和圣上也不会放过虞绯的。 怪不得她这么害怕,想方设法要免死金牌。 思及此,杨芷为难:“那金牌是先祖功绩,我一个女儿家,做不了主的。” 虞绯出谋:“你先把金牌拿给我,等你和太子的婚约诏告天下,再给我杨家的一纸赠予承诺。” 见杨芷双眸瞪得如青蛙眼,毫无淑女形象,她忍笑:“没有你们家的承诺,我要那金牌也无用啊,主要怕我撮合成你和太子,你反悔不救我一命。金牌算抵给我为你办事的证据。” 杨芷闻言有理,依旧踌躇:“金牌放在祖宗祠堂,我光明正大拿不可能,只得……我没做过这种宵小之事。” 古代闺秀就是道德素质太高了。虞绯循循善诱,像个拉良家下水的老鸨,“哪怕偷,你也是为了自身和家族着想。你愿意将太子拱手让给其他女子吗,看着别的世家出位太子妃甚至皇后,光宗耀祖,万古流芳。” 她快说破嘴皮,“这块免死金牌你今日给了我,来日你做了皇后,再为家族求块不是难事。景苍若不同意,你以后还有儿子、孙子,总会有答应你的……” 虞绯口若悬河、舌灿莲花,杨芷终于点了头,答应明晚亲自送来。 自由的八字有了一撇,虞绯看灰蒙蒙的天都亮了几分,仿佛日头藏在后面随时会露出来。回去路上,她折了一枝红梅,准备晚上吃牛骨梅花火锅。 如此美味自逃不过景苍的耳目,她刚让人把锅子端上食案,他进门来。 “偷偷吃,不叫我?”景苍解下大裘,递给宫女。 “我一天天捣鼓什么,你不是一清二楚。”虞绯往锅里下着肉菜。东宫除了丁香,全是他的人。 景苍坐下,开门见山道:“今天你找了杨芷?” 前几天他才为杨芷和她生过气。虞绯夹了一块毛肚,边吹边说:“我一人在宫里待得无聊,还不能找个姑娘叙叙话解闷。” 景苍听虞绯语气有些嗔怨,回想她在蜀郡的自在快活,对比如今,确实像野生的黄莺被关笼中。 他夹了块牛肉放她碗里,“等有空我带你出宫。” 虞绯一愣,嚼着这块牛肉有点不是滋味,火锅牛骨汤底鲜醇,掺着梅花的冷香,入口滑嫩,余香绵延,她却吃出几分酸涩的味道。 “怎么了?”景苍问。 虞绯放下筷子,正色道:“如果杨芷没有帮着虞霜进宫揭发我,你原本属意她做未来太子妃?” 景苍不知虞绯怎么突然提起这茬。杨芷出身名门,才貌双全,于京城贵女中颇有美名,在一众太子妃的待择人选里,他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可上回杨芷冒然针对虞绯,令他觉得,好像在一盆人人称赞的高洁兰花里窥见一只虫子,惹人不禁臆想,这泥土下的花根,是不是早被虫子啃噬坏透。 他不想娶一个表里不一的女子。 种种心思不好对虞绯说,景苍微笑:“母后很喜欢她。” 这跟现代男女相亲结婚当别人问起感情由来,男方答父母介绍的,没什么区别。言外之意,他会顺势遵从。 虞绯心中有数,猛吃几块牛肉,又问:“如果我没给你下蛊没进京入宫,你回来后便会和她订婚?” 第29章 景苍愣了片刻,倏地想起去蜀郡前他写的一封请婚奏折,当初打算回京后上疏父皇,但谁知半路杀出个虞绯,这事就抛之脑后了。 似乎是放在书房,等有空要找出来销毁,不然哪天虞绯看到,可能生气。 景苍吃了片青菜,若不经意道:“事成定局,提那些如果没有意思。” 虞绯接口:“假如一切可以拨乱返正呢?” 景苍放下筷子,注定她,“什么意思?” 虞绯看他深究,打哈哈道:“我说你娶了杨芷,一切不就拨乱返正,皇后也不用忍痛割爱接纳别的儿媳妇。” “啪哒”一声,景苍险些推翻面前碗碟,震得筷子摔在地上滴溜溜滚了几圈。 他不耐盯她,冷声道:“我说过,不用你管我的事!” 虞绯见他发火,心中不由来气。这什么人,一面想她不要名分贤良无私地侍奉他,一面嫌她谈他婚事宽容大度不在乎他,敢情让她天天演人格分裂。 她也推碗摔筷,“我哪敢管你的事,你不是还想解蛊后弄死我,我们俩怎么开始的我忘不了,你也别做出这副恼羞成怒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 “痴心妄想。”景苍脱口,像迟上一秒就会被人踩到尾巴的猫。 “那就是了。”虞绯摊手,笑盈盈地,“太子婚约,不止是家事,还是国事,人人都能谈上几句,我和你多说两嘴怎么了?难道你担心我会泄密。” 过去两人相处让她不爽的地方,她一一回敬他:“你别看我现在活着,其实我已经死了。”在他愈发震惊的目光中,悠悠道,“在你眼里,我不早就是个死人,死人的嘴巴最紧,又怎么会……” “闭嘴!” 景苍呵斥,命宫女换上两副新的碗筷。 他伸手夹菜,后背凉意却未褪去。刚刚听虞绯说她“已经死了”,他的心一瞬提到喉咙,害怕雌蛊出了什么差错,她说完下半句,才知虚惊一场。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死不死的,晦气。”瞧她爱吃牛肉,又给几块,“太子婚约,人人都能谈论,唯你不行。” “为什么?” 景苍先示弱,虞绯倒不好再针锋相对,心中隐约知道他的答案,仍旧明知故问。 他也没有回,像个宫人一样为她布膳,直到她碗里堆满小山般的肉食,只低声说:“没有为什么。” 虞绯看着碗中冒尖的牛肉和牛肚,心上仿佛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他这行为跟她以前谈的某些直男前任差不多,嘴里蹦不出几个字,却暗自记住她的喜好,默默对她好。 可她一向没心没肺惯了,而且景苍说不定是怀柔政策,攻她心防,希望她配合早日解蛊。 生死之外全是小事,虞绯举起酒盏,“我不能谈太子婚约,那我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 蛊没了,她走了,剧情应会按原文一样发展。 景苍见虞绯十分感慨,猜想她对他将来娶妻很是失落,但他们身份差距甚大,她又是个骄纵不羁的性子。 他挨了挨她的手,与她酒盏持平相碰,语含深意道:“只要两人有情,不管外界如何,终会成为大家眼中的眷属。” 第37章 蓄谋 虞绯回忆原文剧情,景苍临去蜀郡前写过一封请婚奏折,回来京城后上交皇帝,没过多久朝廷诏告他与杨芷订婚的消息。 她和杨芷交易,就是打算将这封奏折呈给皇帝,由圣上直接赐婚,事成后杨芷给她免死金牌的赠予承诺书。 景苍反正都要娶个贤妻,与其找个不知根知底的,不如遵循原文和命定女主在一起。 虞绯记得,这封奏折……是放在书房。 景苍书房平日有众多侍卫把守,围得像个密不透风的铁桶,偷盗不太可能,后宫不得干政,他轻易不允她进去,看来要光明正大智取。 这日吃过晚饭,虞绯端盅鸡汤过去。 景苍在书案前批阅公文,闻声抬眼,虞绯没走近先笑:“我来给你送小鸡炖蘑菇的补汤。” 景苍放下折子,靠在椅上,揉着眉头笑道:“无事献殷勤。”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只贪蝇利、毫无善心的小人?”虞绯噘嘴,作势转身,“那我送给霍刀喝好了,大冬天的,他守在门外也不容易。” “回来。”景苍叫住,眼神示意她看书案上摞得小山般的文本,“我忙了一天,也很不容易,难得你体贴一回,我求之不得。” 虞绯轻哼走近,“说得好像我平常多冷漠似的。” 景苍品着瓷蛊里的鸡汤,寻思虞绯的话。 冷漠谈不上,除了偶尔任性,她可以说是温顺,仿佛一朵芙蓉,你知道她一日三变的虚伪机诈,冥冥之中却觉得,这些都不是她真正的颜色。 那真实的她……一旁书架前传来一阵乒乓哗啦的声响,他侧目,瞧她像在大街买菜一般挑阅书籍,“你找什么?” 虞绯回头,眼珠滴溜溜地乱转,嬉笑道:“我看你这个正经人的书房里,有没有春册图——” 景苍忍俊不禁:“你当我是你,有闲心思整那些奇技淫巧。”若有春册图,也是放寝房,枕边教妇。 虞绯翻箱倒柜好一会儿,在一个木盒子里看见一封奏折,正是景苍去蜀郡前留的请婚折子。 她的心怦怦乱跳,谨慎地发现,折子没有落款和印章。 这意味着,她要在他眼皮底下,在这上面誊写他的名字和盖上太子金印。 虞绯飞快思考片刻,把盒子放回原处。 她款摆腰肢,像条蛇一样走到他身边,嗲声嗲气道:“那边没有,我检查下这里有没有,别有些人表面装得心无旁骛办公,实际上看秘戏图看得兴趣盎然。” 说着坐上他大腿,搜寻似的翻文本。 景苍好整以暇地看虞绯矫揉造作,片刻,见她惊喜地指着一本奏章上的朱批,“哥哥,你的字真好看!” 景苍握住她的手,“想学?有空我写本字帖给你临摹。” 谁想临摹他的字,有那闲工夫不如嗑瓜子睡大觉!虞绯心有所求,指尖挠他掌心,“想让哥哥现在教。” 景苍瞄眼门外,正色:“这是书房。”红袖添香固然好,但儿女情长更适合在寝房。 虞绯知道他个古板人难搞,身体拂扭着,“你不说忙了一天,也要劳逸结合,我来就想给你纾解疲乏的。” “你怎么那么好,别又打什么坏心眼?”景苍环住她腰肢。 “为储君分忧,是小女荣幸……”虞绯含羞带嗔地瞥他一眼,拿过一旁的白纸铺平,牵他的手去持毛笔,“快教我写字,写你的名字。” 景苍握她的手在纸上写下“景苍”二字。 他的字好,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磅礴中不失章法,一看师承名家。虞绯被他握着写了一遍,不得要领,“还没学会。” 景苍捏她的手又写二字,却是“虞绯”。 “你写我名字干什么?”虞绯叫道。虽然他写的笔画迤逦,隐透柔情。 景苍持笔一竖,贯穿纸上两人名字,板过她的身子,“你说呢?” 他眼眸深沉,气息炙热,显然蓄势待发。虞绯还没学会他的名字,不想受制于人,强拽他的手命他教她,“我不管,你把我教会才可以。” 景苍箭在弦上,敷衍教导,虞绯却学得认真,她刚临摹他名字有三分相像,他按着她,长声喟叹。 虞绯觉得自己就像那雪白的宣纸,景苍在上挥毫泼墨,画出高峦险峰、峡谷溪流,一尾灵蛇在水中恣意遨游,不时溅起晶莹水花。 虞绯今日过来,目的不是和他相好,而是想趁他离开书案沐浴的间隙,完成请婚奏折上的署名和红印,再乘机带走,呈给皇帝。 她绞尽脑汁、身体力行地使他搁笔停画。 景苍却想卷土重来,虞绯推他胸膛,软绵绵道:“这是书房,太过放肆,要让皇后知道,我可真成狐媚子了。” 景苍浅尝辄止,尚不满意,亲她红唇,“那晚上,我要尽兴。” 等她拿到请婚奏折,夜里他想怎样都行。虞绯敷衍点头。 “那我们一起去沐浴?”景苍询问。 虞绯摇头,“你先去,我想在榻上懒一会儿。”太子书房有浴室和床榻。 他前脚走,她赶忙爬起,披件他的寝衣下床。 听着隔壁浴室哗啦的水声,虞绯心里像揣着一面小鼓怦怦乱跳,走到书架前,拿出盒子里的请婚奏折。 怕直接代写名字出错,先在白纸上临摹几遍,感觉无误,才在折子落下“景苍”二字。 她持着太子金印,沾满朱红印泥,用力盖在名字下方。 可能太使劲,拔走金印后,印章潮湿地附在上面。 虞绯拈起折子,轻轻吹干。 “虞姑娘,你在做什么?” 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宫女的询问。 虞绯回头,见侍奉景苍沐浴的宫女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来。 第30章 她慌忙合上折子,混在案上一堆文本里,又随手抽出一本普通折子展开,煞有其事地边吹边道:“我刚在上面拍死一只小虫子,正要把它吹掉。” 宫女惊讶。此际正值严冬,百虫已逝,太子书房日日有人打扫,且挂着防备蛇蚊虫蚁的香包,怎还会有? 但久居深宫,见惯主子命下人指鹿为马的事情,虞绯名义是奴,实则是太子的枕边人。她恭敬躬身,“原来如此。” “他洗完澡了?”虞绯理着案上的奏折问。 宫女道:“殿下说用不惯书房的梅香澡豆,命人去取些松木的过来。” 虞绯撇嘴,真是小公主。 不知宫女是不是向景苍禀明她的可疑行为,她刚把请婚折子夹在腋下,系上寝衣带子,景苍出来。 “这就是你说的想在榻上懒一会儿?”他张口问。 虞绯拢了拢额前碎发,转动身子朝向他,嗓音慵懒娇媚:“你这里的床我刚躺过,椅子却没坐过,怎么,有人告发我越矩?” “你越矩的事还少?”景苍不动声色地揭过宫女密告的话题。 见她披着他的白色中衣,浑身半掩半坦,像个媚惑君主犹嫌不够的妖姬,他走近捉住她一只脚丫,轻轻摩挲,“冷不冷,别生病难受又跟我闹。” “我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吗?”虞绯踢他手心,抽腿起身,小步走去床榻。 景苍坐回书案前,随意翻阅几本奏折,并无胡乱涂抹痕迹,他怕她玩闹,看来不是。又见白纸上多了几行他的名字,太子金印也被动过。 正寻思怎么探问她,只听床上人娇滴滴地喊:“你快过来,瞧我印章好不好看?” 景苍过去。 虞绯斜倚床边,大敞衣襟,雪白玲珑的身子上下各印一枚红色的太子印章,像把他的专属标记烙在身上。 他看得双目灼热,心中起火,这火一路摧拉枯朽焚灭理智,他如饿狼扑食吞下了她。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虞绯推他,“不要这样……” “你不就想我这样。”景苍掐住她下颌,注定她娇媚万分的脸,“虞绯,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撩拨男人。” “不会撩拨男人,只想撩拨哥哥……” “呜呜……” 事毕他去洗澡,虞绯从床褥下抽出请婚奏折,藏入贴身兜衣里。 本想掺在他书案的一堆本子里,怕他呈交圣上前检查,只好先行带走,再伺机而动。 虞绯揉了揉胸前晕开的印章。她动了金印,怕他起疑,以防万一在身体上下各印两个,果然成功转移他的注意。 离目标仅剩一步,如何将折子交给皇帝是个问题。 第38章 败露 虞绯吩咐丁香,时刻观察霍刀动向。 第二日一大早,丁香来禀,霍刀抱着一个木箱从太子书房出来。 虞绯呆久东宫,知道那箱子是呈到御前的奏折。 她决定碰瓷。 霍刀将要迈出东宫门槛时,她佯作捉猫,一下撞翻他手中箱子。 平日宫里下人瞧见太子亲卫,都是退避三舍,偏东宫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霍刀见箱中折子洒落,忙俯身去捡。 “啊……霍刀你帮我看看,我胳膊是不是骨折了。”虞绯抚着右臂抽气叫嚷。 霍刀命身后宫人去捡,丁香赶紧帮忙。 虞绯一边拖着霍刀察看伤势,一边偷觑丁香浑水摸鱼把请婚折子塞入木箱,等大功告成,她退后几步,“算了,我待会叫个太医瞧瞧,你先忙。” 霍刀复捧木箱愈行愈远。 “小姐,如果事发,太子知道了怎么办?”丁香有些担忧。 “我不是有免死金牌。”虞绯竭力镇定。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总觉得,这事不是一张免死金牌能善后的……”丁香声音微微颤抖。 虞绯何尝不怕,比起撮合他和杨芷婚事他知晓后的怒气,她更惧他发觉蛊失效后的残忍无情。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边走边看,见机行事吧。” 古代宫宴像现代聚餐一样频繁。 腊月初八,又称“腊八祭”,皇帝携臣子后妃祭祀完祖先和神灵,当晚在大殿设宴。 或许心中有鬼,虞绯觉得,今晚皇帝皇后格外高兴,尤其皇后,一贯冷清严肃,可不时看向景苍的眼神,颇有种“吾儿长大”的意味。 冥冥之中,她有种预感,景苍和杨芷的赐婚圣旨,将在此宴颁布。 “怎么了,不舒服?”景苍见虞绯面色泛白,偷摸她的手,发觉冰凉渗汗,命宫女寻来一个手炉塞她手里,“难受你就先回去。” “不用。”虞绯摇头,握着手炉如拢刺猬,仿佛心都扎得泛起细密疼痛。 “寻常宫宴,无甚大事,你别硬撑。”景苍给她斟了一杯热茶,推她面前。 虞绯下意识望向对面臣子家眷席位的杨芷,杨芷冲她微微一笑,似乎毫不介意景苍对她的亲昵和关心。 几上热茶如有千斤重,她没有力气端起,茶水腾起的白烟润湿眼睛,她悄悄挪动身子,离他更远一些。 丝竹歌舞悠扬曼妙,虞绯却觉聒噪缭乱。她一面希望皇帝立刻颁布赐婚圣旨,她不用再像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安,一面希望时间可以过得缓慢一点,他们仍像情人长久并排而坐。 酒过三巡,皇帝挥退乐伎舞姬,朝身边的太监做了个手势,太监自身后宫人的托盘上捧起一道明黄圣旨。 尖利的声音如唢呐响彻整个大殿:“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丞相之女杨芷娴淑温良,品貌出众……值杨芷待字闺中,与太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为太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和钦天监共同操办,择日完婚……” 一旨宣毕,众臣齐呼帝后圣明。 杨芷起身,欲去接旨,见景苍怔愣,瞥过虞绯。 虞绯会意,扯扯景苍衣袖,小声道:“殿下,快去接旨。” 景苍不动,用一种冷若冰雪、锐如利刃的目光看她,仿佛要冻住她剖开她的胸膛瞧瞧有没有心。 虞绯呼吸一窒,迎上他冰冷中带着一丝受伤的眼神,固执道:“殿下,接旨。” 好事者景逸见他俩对峙,玩味道:“皇兄迟迟不去领旨,难道是对这桩婚事有何不满?” 景逸的话如水溅油锅,惹得众人视线或明或暗投向景苍。 虞绯见势接口:“宁王说笑,杨姑娘是殿下亲自上书求娶,怎会不满?”看着景苍,嫣然一笑,“殿下是大喜过望,以致失态。” “虞侍婢说得没错。”景苍几乎自嘲一笑,转瞬即逝,一字一顿,声色趋于平稳,“杨姑娘是孤亲自上书求娶,怎会不满。” 他平静甚至配合地顺应她的话,虞绯却好似从中窥见大难临头的危险——他像一只濒临发狂的雄狮,随时会将她撕得粉碎。 杨芷朝她点头,感激一笑。 虞绯手脚冰凉,身子发抖,果不其然,等景苍归席,她被两个侍卫像拖死人一样带走了。 宴散后,霍刀问:“这是……怎么回事?” 霍刀震惊,景苍也好似挨了一道晴天霹雳,咬牙:“八成是虞绯捣鬼。” 忆起他曾禀过的事:“你说虞绯在东宫门口撞翻奏折箱子,是她出我书房的第二日?” 霍刀道:“是”。 景苍思忖虞绯那晚的表现,显然早有预谋,她佯装无辜诱他教她写字以及在身上盖章迷惑他,偏他色令智昏,着了她的道。 可她怎知书房有封请婚折子? 他吩咐:“严查东宫下人,尤其和虞绯来往密切的。” “是。” 景苍扶额,“莫公公那边留下了吗?” 霍刀道:“依照您的意思,已将他拦在殿外。” 莫公公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太监,景苍不好张口向他偷要交上的请婚折子,见面由霍刀代劳。 “莫公公,我们殿下想要回呈上的请婚折子,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莫公公诧异地看了景苍一眼,霍刀低声道:“涉及儿女情长,殿下想留作纪念,这些微小事,不便惊动圣上。” 莫公公了然笑道:“好说好说。” 回去不久,差人送来折子。 景苍一看,落款正是虞绯蹩脚的仿写名字,太子红印也盖得晕花纸张。 东宫掌事办事利索,他刚回院,掌事拖着一个扫洒宫女过来,说是此人帮虞绯去太医院采买藏红花。 命人去她住所搜,果然寻出一包,已用小半。 景苍倒想知道,他拿着落她笔迹的婚书和带有避孕功效的药草摔她面前,她作何解释。 第39章 解释 虞绯被关在太子寝殿。 平日华贵大气、温暖舒适的宫殿她最喜欢,此刻环视,却像要她小命的阴森刑场。 “咣啷”一声,厚重的朱门自外打开。 虞绯身子瑟缩一下,抬眼看向来人。 第31章 景苍缓缓进来。 “殿下……” 她站起,犹豫该不该上前迎接。 待看见他手中的熟悉奏折和大半包藏红花,双脚如被钉子钉住。 “怎么不过来?”景苍语气讥诮,“好好看看这些是不是你的东西?” 他走近,猛地一掼,掷她脚下。 虞绯以为他要扔她脸上,下意识挡面,东西落地后,听他嗤笑:“你还知道怕?” 虞绯无言,俯身捡起折子和藏红花。 景苍注视她,冷声道:“虞绯,你真有本事,我叫你不要谈论我的婚事,结果你转头替我呈上请婚折子!” 虞绯沉默片刻,吐出那句pua经典名言:“我都是为了你好……” 景苍气笑,一脸“她不是为他好而是想气死他”的表情。 虞绯脑子飞快转动。这种情形,傻子都知道,如果说出她用他换了杨家的免死金牌,他非拿刀劈死她不可。 他还不知蛊失效,她可以先糊弄他。 虞绯掐紧手心,眨眼欲落泪,“我无意瞧见你为杨芷写的请婚奏折,想着有情人终成眷属,就帮了一把,毕竟你因为她上次揭发我,才对她心有芥蒂……” 景苍冷笑:“你有这般善良的心地?若有,当初便不会这样对我!” 他指的是原主强迫未遂打断他腿和她趁他失忆给他下蛊种种事情,虞绯自然立不了真善美人设。 她继续:“当然不止,杨芷承诺过我,倘若将来入主东宫,定会对我多加照拂。”顿了顿,“我性子娇纵懒散,你也清楚。我寻思你找个不知品性的,不如和杨芷,反正你喜欢她,也想与她成婚。” “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她,想与她成婚?”景苍反问。 “你不喜欢她,不想与她成婚,那你为什么要写那封奏折?”虞绯驳道。 景苍哑口。 半晌才道:“只是从前的权宜之计。” 虞绯佯作不懂,“哦,你从前心仪她,为上次虞霜的事误解她,我一片好心帮你们拨乱返正。” “从来没有心仪。”景苍深深看她,目光如刃,仿佛要钻进她心里去,喃喃,“你说喜欢我,怎么狠得下心做这种事?” 虞绯侧目,“你是储君,以后属于天下,属于后宫,不是我一个人的。” 两人静默良久,空气仿佛凝结。 景苍瞥过她手里的藏红花,问:“为什么偷偷避孕?” 这个问题比之前的好答多了。虞绯言简意明:“怕死。” 景苍挑眉,“你怕解蛊后我杀了你?” 换位思考,是你,你不怕?虞绯心中惶恐,恨不得分分钟跑路,面上却装得安定无事,“你说只要我听话,什么都有,我相信你,不会对我下手。” 给他戴完高帽子,她走近半跪他膝前,牵他的手抚上自己脸颊,“我才十五,害怕怀孕生子,不是故意拖延解蛊。我母亲就是生下我不久病逝,我真的怕……” 原主麻麻生病早死,女人的事赖在生育问题上,谅他查不出什么。 景苍摩挲她柔嫩肌肤。从她无端躲他开始,这张小脸愈发消瘦,好像一朵鲜艳的花日渐枯萎,她该不会为此寝食难安、衣带渐宽? 思及,他扶她起来,想一探她的腰肢。 虞绯似乎受到惊吓,猛地后退,怀中“砰”地掉出一个锦袋。 “是……什么?”景苍听声响,像是令牌一类的东西。 虞绯摇头如拨浪鼓,“没什么。”把锦袋塞入衣襟深处,“你要睡觉,我陪……” “给我。”景苍打断,伸出修长的手掌,口吻不容置辩,“既没什么给我看看。” “家传旧物,没什么好看的。”虞绯推辞,缓缓起身,“我明天再给你看。” 景苍趋近,“现在给我!” 他直视她慌乱的表情,“虞绯,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瞧你说‘没什么’时脸色多心虚。” 虞绯攥紧手心,退后步子。 景苍停下,一字一顿:“你若不听,我叫人带你去东宫刑房,在那,我等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虞绯心乱如麻。她随身携带杨家免死金牌,是以防景苍发觉蛊虫失效转眼翻脸,她好凭它挽救自己一命。杨家的赠予书虽没到手,可她答应杨芷的事办到,杨芷见她困于危难应不会不管。 景苍谨慎,说不准哪天从杨芷嘴里套出她们交易的事情,现在骑虎难下,索性摊牌得了。 虞绯思来想去,掏出锦袋递给景苍。 景苍原以为虞绯自哪弄来出宫的令牌伺机逃跑,正想怎么处置她,打开一看,竟是杨家的免死金牌! 他仿佛从冬日雪地直坠冰窖深处,冷冷睨她,“虞绯,你解释,杨家的免死金牌,为何在你手里?” 第40章 摊牌 事已败露,虞绯反倒坦然,摊手道:“如你所见,我以你和杨芷的婚事换了这块金牌。” 这块免死金牌上刻有“杨”字,整个朝代也只有杨家被褒赏过,景苍浸淫政治已久,是真是假一辨可知。 景苍见她这副破罐破摔的模样,感觉自己好似话本子里的书生,以为娶了个弃恶从善的美娇娘,没想却是没心没肺的画皮妖精。 他紧紧攥着手中金牌,锋利的金属边沿割破皮肤,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他却像感知不到疼,反而觉得有些畅快,心中的愤懑和失落正好由此伤口得以发泄。 他面无表情看她,语气冷若冰霜:“我早知道,你就是个伪善狡诈的女人,从没变过。” 他没有斥责,没有抱怨,只是漠然地定义,自身识人不清。虞绯见景苍这样,比他怒骂她一顿还难受。 他右手被金牌划破,“淅淅沥沥”往下淌血,那鲜红刺目的颜色,仿佛她的心也被扎伤了。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她飞扑到他膝前,抢下金牌,握住伤口,“我也痛。”他不知道蛊失效,这样说,他只会以为两人还共感。 景苍嗤笑一声,抽走了手,转动轮椅,后退几步,仿佛她是迷惑人心的精怪,他避而远之。 虞绯摩挲着手中潮湿的血液,缓缓地道:“我知道你在气我、怪我,无论我说什么理由你都不想听,可我真是有苦衷的。” 景苍不语,看戏一般睨她。 虞绯握紧手心,继续:“我这样做,一方面是拨乱返正,修复你们应有的关系,另一方面,是我……怕死。” 景苍再次听到这两字,认真地瞧她一眼。 虞绯头一回和景苍这么推心置腹说话,虽带有目的:“你说只要我安分听话,什么都会有,我相信,可我忘不了自己从前对你做下的种种恶事,我怕解蛊后你醒悟,转头置我于死地,这才想着借促婚一事和杨芷交换免死金牌,留条后路。” 景苍摇头冷笑,似乎在嘲她买椟还珠。 虞绯也知,他对她表露过既往不咎的意思,可自蛊失效,她如履薄冰,没法说服自个相信他。 男人的承诺好比镜花水月,母亲已在多情的父亲身上吃过一个大亏,她穿到异世,不想在一个封建太子脚下跌跟头摔死。 她凝视他,轻声道:“自从我跟了你,你确实对我宠护有加,很多地方由我逾距,也说过不计前嫌的良言,给我宽心不少。但同样,恶语伤人六月寒,我也始终记得你恢复记忆叫我自戕谢罪,我做噩梦说解蛊后被你杖死你答会给我选个温和的死法……” 提到做梦,眼泪不禁落下,这些日子,她几乎夜不能寐,不然就噩梦连连。 “你以为我就和你睡的那一晚做噩梦吗?我时常梦魇,被杖杀被毒害被腰斩被分尸被凌迟,在我眼里,东宫就是一个刑场,我不知道哪天一旦有孕生子后就得死……更甚至,你现在所言所行的一切,都是受雄蛊控制,当蛊解了,你对我再无情意,你真的会选择留我在世吗?” 她把梦境夸大了些,但被他捉住把柄,必须要卖惨。他如今的温情,或许有动心的成分,但更多的可能是逢场作戏,事成卸磨杀驴。 虞绯不敢小觑一个自小学习帝王之术的古人。 景苍瞧虞绯神色黯淡地瘫跪在地上,脸色苍白,身形伶仃,仿佛一朵将要枯死的芙蓉,再经些雷霆,怕是连最后一脉鲜妍都会褪去了。 他喉咙滚动,终是咽下诘责的话。 她这般惊惧他,想必那什么“喜欢他到死他手里才会暝目”的话都是假的,也许她对他毫无感情,即便雌蛊使她生出一点,也会被她的理智强压下去。 他与她比,太相形见绌。想到自己会亲手处死她,他便觉得和自断手脚一般不可能,哪怕蛊解,他也绝下不了这样的手,除非她跟人谋反取他性命。 单是想想,就像有人持刀在往胸腔里捅。 他笑了笑:“原来在你眼里,我不是你钟情的男人,而是你做了亏心事怕被找上门的厉鬼。” 一直以来,他似乎十分在意她喜不喜欢他,或许被她pua惯了,或许中蛊后遗症,虞绯懒得深究,但不吝啬情话:“我只有好好活着,才能长长久久地喜欢你。” 第32章 见景苍面色缓和,她瞥过地上的免死金牌,膝行至他跟前,从袖中掏出一方白帕,大着胆子牵来他的右手包扎,边做边道:“事成定局,不如我们就这样为止。” 景苍抽手,帕子倏然落地,“就哪样?” 虞绯思考着原定拿到免死金牌的计划,坦言:“反正你迟早都要娶妻,杨芷是个不可多得的贵女人选,又对你一片情深,皇后也甚是喜爱,这桩婚我算没撮错。” 察觉景苍视线如冰刃,仿佛想戳死她,她飞快地道:“我知道我擅作主张冒犯了你的尊贵和威严,但杨芷已给了我金牌,我可不可以用它和你做个交易?” 景苍冷声道:“什么交易?” 虞绯注视着地上的浸血帕子,转过头,咬牙:“我想用它换将来解蛊后你放我一马、还我自由。” 发觉他气息急促、双拳紧握,似乎愤怒,她补:“你要觉得不能让我离开得这么轻松,你也打断我双腿好了。” 景苍感觉虞绯是他天生的克星,他刚接受她许不喜欢他的事实,她又说要他放她离开,这好似胸口挨了一刀后又被人补了一刀。 他冷笑:“谁和你说,免死金牌,一定奏效?皇家认,它就是封赏和承诺,若不认,那便是块废铜烂铁。” “虞绯,你拿块废铜烂铁跟我做交易,那不是与痴人说梦没区别!” “你!” 虞绯一瞬绷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从蛊失效,她把所有的生机寄托在杨家的这块免死金牌上,步步为营用尽手段,结果景苍告诉她,他不认!原文他不是一个正直通达、深明大义的储君吗?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在茫茫沙漠里走了七天七夜的行人,忍饥耐渴、不眠不休只为那肉眼瞧见的绿洲,到了之后才发现那是海市蜃楼,是泡沫幻影,她终究要死在无人问津的混沌中。 景苍仿佛怕她不死心一般,又道:“你也可以将你在蜀郡的作为上达天听,看帝后认不认你这块牌子。” 他都不认,何况他父母,恐怕更恨她欲死。虞绯似乎一眼看到前路,哪天他发现蛊虫失效,立即将她处置。 她垂头喃喃:“没事,我等死好了。”声音愈低,“又不是没有死过……” 景苍耳锐,听闻虞绯最后一句,正想质问她何时寻死过,转念,忆起她为给他下蛊演的那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他嗤笑:“你若坦然赴死,当初何必处心积虑给我下蛊,如今蛊还没解,就以下犯上自找退路。我看我是惯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做了欺君的事,还摆出一副寻死觅活之态。”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虞绯如被判了死刑的犯人,申诉无用后再不想辩解什么,她起身,“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滚回来。” 景苍瞧她似个了无生气的纸人,仿佛外面的北风一刮,便不知飘到何处去,更甚至,受些摧折,会碎成点点屑屑。 他唯有把她拢在怀里、同为一体,方才安心。 “刚才你不是很牙尖嘴利,相识这么久,我还没有尝过。” 虞绯惊诧,不知景苍说的“尝”是什么,直到看他宽衣解带…… 第41章 要走 听那意思,看这架势,他竟想要她以口就“食”。 虞绯在现代谈过不少男朋友,贫富皆有,但哪一个想牵牵她的手也得经她同意,胆敢轻易妄为的,她立马翻脸踹人。 而景苍居然要她如一个妓子般低下脸面,当她是皇宫里的宫女吗,巴不得衔上太子攀上高枝一朝麻雀变凤凰。 虞绯按捺下心中的火气,冷声道:“我牙尖嘴利,万一把殿下弄得皮伤肉损受罪不起,你另请高明。” 景苍面色不改,慢悠悠地道:“牙尖嘴利,没有关系,兽苑里的老虎也都是拔了虎牙才老实卧着,你的跟虎牙相比,不过匠人两三息的功夫。” 说完,似乎想起什么,扶额:“对了,我倒忘了,我们还有蛊……那我叫两个管教人事的嬷嬷过来,好好教教你如何侍奉。” “你!” 虞绯只觉全身血液直往脑门冲,气得想捋起袖子和他打架。 他竟想拔她牙齿、以供宣泄,哪怕恐吓,这实在禽兽不如、丧尽天良!再者,他叫她低头,本是屈辱,要让嬷嬷从旁协助,那不是将她钉在屈辱柱上? 虞绯思量片刻,木无表情道:“你不嫌弃,我就试试。” 虞绯来到这里,再没吃过糖葫芦,而景苍一下塞给她一半,她抗拒摇头,他拽着她的长发,喟叹:“做错了事,就要有道歉的诚意。” 虞绯只恨自己不是颗炸弹,不然真想把他炸得皮开肉绽。 她今日低头,是迫于他的淫威,原以为他只想玩个花样,没想到还存着逼她认错受罚的心思。 若时间回溯,她还是会拿他和杨芷交换杨家的免死金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她没算到景苍会如无赖作派,不认皇室发放的金牌。 他不愿给她一条活路。 虞绯方才还能哄骗自己当作床友情调,这会儿觉得满满的都是欺凌和侮辱。 她挺直腰背,摇头挣动,不愿再吃糖葫芦。 景苍却恼羞成怒一般,松开她的长发,反手掐住她的脖子,逼她与他对视,“你是嫌弃我,还是认为你没做错?” 虞绯狠狠地瞪他一眼,侧目,一言不发。 景苍瞧她那眼饱含种种情绪,其中厌恶、愤恨之色尤甚,仿佛他是一个欺压民女的奸恶之徒。她完全忘了,他们的开始,是她垂涎他的美色。 记不记得、喜不喜欢又如何,等他怒气消弥,她怕连抬眼反对的力气都没有了,别提离开。 景苍欠起上身,拢着她的颈子将她拖到跟前,“脑子里缺滋养,才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一直以来,倒是我亏着你了。” “唔……” 虞绯感觉糖葫芦太甜太腻,连连泛呕。 景苍瞧她这样,像噬血的猎人捕到珍禽,愈发血脉偾张,攥着她的脖子冷酷喂食。 她起先两手拍拽他的手臂,可他的胳膊如铁钳一般纹丝不动,反随着她的挣扎大手越收越紧,简直要将她搞死一样。 她不再挣扎。 景苍见虞绯一副面如死灰模样,身体没有丝毫愉悦,反而心中懊恼至极。 他自小受儒学熏染,奉行君子之道,可今日像个土匪一般对虞绯横行妄为。虽是她欺骗挑衅在先,但他真如疯了似的…… 景苍松开虞绯,她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她长发凌乱,小脸煞白,紧闭的眼睫上盈着泪珠,红胀的小嘴气喘吁吁,纤细的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俨然刚刚经受过一场酷刑。 他看得眼疼心疚,又不由气恼,她就这么难以忍受他吗,还是她得知免死金牌换不了人身自由,连敷衍都不愿敷衍他了? 心底各种情绪难以排解,唯她可纾,他捞起她。 虞绯感觉景苍仿佛放出了体内奔腾的野兽,在她这片狭隘的草原上凶狠驰骋,蹄掌踏得春花瑟缩、溪水飞溅。 她怒骂他:“景苍,你这个混蛋……” 景苍冷笑:“我早该做混蛋了。你再骂人,我就叫东宫下人来观摩你虞大小姐此刻层出不穷的丑态……” 虞绯闻言,破罐破摔子地露丑。 她瞪着他,“你叫啊,叫人来看看我是怎么在你身上丑态百出的。” 景苍似乎噎住,侧过了头。 一股温热漫在腿根。 虞绯看着一旁地上散落的干枯藏红花,莫名觉得,那些像变成了鲜艳的桃花似的。 她不禁生出一丝窃喜,明知故问般道:“你不说我缺滋养,才会不知天高地厚?” 景苍想起方才的怒言,淡声道:“一滴精,十滴血,你如此狼心狗肺,哪里配得上我的东西。” 虞绯忽然觉得腿上发烫,她回头,很想看看他说这话的表情。 景苍却低头,用力吻住了她。 或许这一刻感受到了他的示好,或许她还在他的屋檐下需要跟主子打好关系,她加深了这个吻。 景苍仿佛很受鼓舞,雄风又振。 虞绯在失神时,忽听他道:“我再说一遍,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死不死的。”声音愈低,“你要死,只能同我这般一起死。” 虞绯感觉看着地上的狼狈,琢磨景苍这话的含义,是他明确表示解蛊后不会要她性命? 她惊惶不安的心像被一双温暖的大手从嗓子眼轻轻送回胸腔里,才踏实一会儿,又想,万一这是他的怀柔政策呢——担心她有寻死之意,故作温柔体贴安抚,心中仍在盘算伺机解蛊,除她后快。 恋爱脑是会送命的,虞绯在脑中警醒自己。 而且景苍和杨芷已经订婚,圣意如天,难以更改,不知何时便会把新娘象辂曲盖地迎进东宫,在蛊失效的情况下,她不可能再插足他们之间。 她终归要走的,他不让她明面离开,她也会暗地逃跑。 第33章 察觉景苍是旁人的未婚夫这一层,虞绯就有意无意地躲避与他接触亲近。正赶年底朝事繁冗,他也无暇揣她异常。 这日除夕,皇帝设宴,邀请重臣及家眷赴宴。景苍叫虞绯一同出席,可她觉得,面对景苍和杨芷一对未婚夫妻,她像个小三一般,借故推辞了。 太子不在,东宫的下人也不敢怠慢她,做了一桌的蜀郡菜色,虞绯和丁香用得酒足饭饱。 只是望着天际绚丽绽放的蓬勃焰火,听到远处歌舞人声的热闹喧哗,她不由觉得寂寥。 自母亲逝后,往常她在现代过年,和父亲也是各过各的。他陪生意伙伴或亲密小情推杯换盏,她和一群狐朋狗友在酒店里大快朵颐、醉生梦死。 今年,倒像是孤家寡人了。 虞绯心中郁闷,又觉酒意上头,叫丁香给她卸发解衣,准备睡觉。 “虞姑娘,太子令您梳洗打扮,晚些要带您出宫看驱傩。”一个宫女过来禀道。 虞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她惊喜的不是看什么驱傩,而是出宫! 年之末尾,百姓歇憩,又赶节日,普天同庆,京城大街上人流涌动,如密密麻麻的蛾子过境,那她也变成其中一只蛾子飞走,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总比呆在坚如铁桶的东宫好遁。 “咱老百姓,今儿晚上真呀真高兴……”虞绯哼着歌,兴冲冲地吩咐丁香,“快,叫厨房给我送碗醒酒汤来,再把我爹给的十万银票带上,还有妆匣里的那些小金子……” 来东宫后,景苍给了她不少金花生、金瓜子之类的玩意以便打赏宫人。 丁香唤人去备醒酒汤,似乎想起什么,“小姐,我们的银票不是被太子没收了?” 虞绯一拍脑门。 这才想起她借着免死金牌表述离开后,景苍次日便借着治腿医药费用迫她交出十万两银票,他似乎早就知道她偷藏小金库。这个处处喜欢监视别人的狗男人! “那就把小金子都装上。” 丁香窸窸窣窣地忙碌。 虞绯忽地想起,如果她直接跑了,跑不跑得掉另说,但肯定会惊动景苍对蛊虫的怀疑。 若他发现失效,活捉了她即可就地正法,若她有幸跑远,事后找具相似女尸顶替,按他对她的了解,想必不会相信,只会逼迫虞家交人。 她孤零一人不知道能否安全回到蜀郡,虞家再遭难,她以后可怎么活。 唯有死遁,景苍亲眼看着她死在他面前,估摸她没有生还能力,方才罢休。 即便他后面发现蛊解,也会以为人死蛊消,毕竟没有找到解蛊法子,说不定还觉得同根蛊的同生同死效用是诓人的。 定好计策,虞绯寻思见机行事,看如何在景苍面前巧妙“死去”,不留遗体。 景苍回来换了身衣衫。玄裳玉冠,眉目清隽,端坐在皎洁的月光里,仿佛天帝派下来探视人间的神仙,得见者要跪叩拜之。 他看见她,微微一笑,朝她伸出一手。 虞绯和他一起上了马车。 美色当前,她也牢记使命,寒暄几句,问道:“你在蜀郡遇过刺,我们今夜出宫安不安全呀?” 名曰问候安全,实则想知他出行带了多少人马,方不方便她跑路。 第42章 跳河 景苍若有所思地睨她一眼,笑道:“侍从加暗卫,还有巡逻军队,上万。”拧了拧她胭红的脸蛋,“保证一只苍蝇叮了我,都飞不出去。” 他明明回答问题,虞绯却觉得他话里有话,仿佛在暗示她:不要想跑,插翅难逃。 转念,他本来就知道她想离开,借机警告一下也正常,她不能做贼心虚自露马脚。 “那我就放心了。”虞绯商业假笑。 驱傩是本朝一项驱邪迎神的活动,每年除夕夜里,男女老少都会出动。 一对男女带着巫女、天将的面具在前面领舞,身边围着上百个带小神面具的孩子,后面跟随带着各种面具吹拉弹唱、手舞足蹈的百姓们。 虞绯瞧着,这幕特别像现代一些地区的“游神”仪式,只是差了人人带着面具而已。 她跟景苍循着人流在街边慢行,前后左右大概围了上百个便衣侍从,偏他有伤在身,又曾遇刺,她想叫他撤掉一些也难开口。 他还牢牢牵着她的手,一步也不松开,仿佛怕她走丢。 “公子,您要的东西都买来了。” 霍刀和丁香拎着大包小包过来,又补:“都验过了,无毒。” 景苍侧头看她,“瞧瞧你想吃什么。” 虞绯挣开他的手,无奈扶额。 她本来是让丁香打着买零嘴小吃的名义,去附近找找哪里有卖假死药,她好碰瓷人多踩踏、一命呜呼,然后躲过景苍的查探,悄摸摸回到老家。 可他实在看她太严了! 她刚吩咐完丁香,他派十个侍从在后缀着,好像她让丁香是去干违法犯罪的事情一样,见她面色不悦,他又改口,命霍刀与丁香一起。 一个霍刀比十个侍从还厉害好吗? 景苍似乎见她迟疑,缓声道:“出来人多,难免玩不尽兴。你要喜欢,我叫些人进宫表演驱傩,那些小吃铺子,也让他们去宫里摆,到时我再陪你逛。” 若搁刚入宫那会儿,虞绯定得眉开眼笑,她就喜欢受人瞩目、众星捧月的感觉。但蛊失效后,她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除了离开,对什么都再提不起兴趣。 “不用麻烦了。”她摇头,望着墨海似的天上悬挂的一轮明月,“我只是想家了。”她得为今晚的心不在焉找个理由。 景苍沉默须臾,复拉起她的手,“你可以把皇宫当成第二个家。” 虞绯笑笑:“但愿吧。” 一路她都在找“寻死消匿”的机会,直到驱傩快结束,行到一座拱桥上时,一个孩子被人潮无意挤落,坠入河中,一时哭喊呼救声刺入耳中,众人手忙脚乱,身影杂错,拥挤之中又有几个孩子“扑通扑通”被撞下河。 几个大汉捋袖甩鞋,跳河救人,电光石火间,虞绯猛地挣开景苍的手,视死如归地往河里跳。 “虞绯——” 她听到景苍惶乱的大喊。 可她顾不了那么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原主不会凫水,而她会,若趁机逃掉,再找具相似女尸顶替更有说服力,若被他的人抓到,便说是为救人下河。 虞绯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她会凫水,但前生溺于海中,始终有些心理阴影。她担心穿着冬衣不便游泳,又怕两腿再次抽筋,慌乱间想,倘若不成,再叫景苍或行人把她救上来好了。 一息后,她没有触到冰冽湿冷的河水,反而被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拥住了! 虞绯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松木清香,恍若有种绝境下被神仙舍身相救的感觉。 片刻他飞上岸坐回轮椅,一手紧紧箍着她的腰肢。 “大小姐,你在做什么,你可知你身上系着……”霍刀走近,神色惊惶、语无伦次道,“若你和太子有什么闪失,我们这些人都不必活了……” 景苍摆手,示意他带人去救那些落水孩子。 “郎君好功夫!”侍从外围的百姓拍手叫道。 又似乎被他们的容貌所惊艳,再瞧里三层外三层的侍从阵势,一人揶揄:“小娘子,你丽色无双,又得此英俊富贵的王候佳婿,有什么想不开的,竟要寻死?” “是啊,若我能得那公子青眼,为妾为婢甘之若饴。”一个女子接口。 “可他好像是个瘸子?” “哪里,刚刚人家都站起来了,飞下桥救人。” 景苍兴许从来没受过这种村口大妈大爷似的碎嘴议论,眉目不快地做了个手势,侍从将众人驱离。 马车过来,虞绯想要下地,景苍却掐着她的腰身不放,两人是被抬上去的。 她以为这很让人无语,没想到更离谱的是,马车到了京城第一名贵酒楼——摘星楼,他们也是隔着帷幛被抬上九层的。 进到房里,众人退下,景苍才放开了她。 他全程一言不发,她心里有鬼,也不敢吭声。 这种凝滞的沉默像极犯人被审讯前的征兆,虞绯被这低气压闷得有些心慌,借口要去洗澡。 “慢着。”景苍叫住她,“你今晚这样很美。” 为了应节,虞绯出宫前特意装扮过,穿了一身蜀锦红裙,头上束了双髻,各缀着红玉和明珠制成的芙蓉金步摇,她还别出心裁地在上面挂了两条白狐绒球,曾揽镜自照过,颇有几分观音娘娘座下的龙女之姿。 哪怕“死去”,她也希望景苍难以忘怀她……的美貌。 但他此刻开口,显然不是调情夸赞。 虞绯有些紧张地在袖中攥紧手心,打哈哈:“女为悦己者容。” “是吗?”景苍注定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轮椅扶手上轻叩,“如果你认为我是你的悦己者,那你怎么还要我和你同归于尽?” 第34章 第43章 赔你 虞绯一怔,脑瓜飞快转动思考对答。 为了掩饰心慌,她到案几边倒了一盏茶,慢慢啜着,小声道:“为君者,当是爱民如子,我近朱者赤、耳熏目染,看见我们的孩子掉下去了,肯定着急忙慌,只顾救人……忘了我们有蛊这档子事。” 景苍看笑话一般睨她,“虞绯,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不?” 虞绯讪讪,不语。 景苍叹了口气:“虞绯,我真的怀疑你以前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是做戏,而是本性。” “你不会凫水,瞎跳什么河。当初入宫前我还交代你收敛下大小姐的骄纵脾气,可你呢,这几个月愈发变本加厉,桩桩件件僭越规矩、藐视王法,若没有蛊,你早死多少回了。” 见虞绯身体瑟缩一下,似乎害怕了,他放轻口气:“以后别再这么冲动,你想要什么我不给你。” 忽地想到什么,“若说自由。第一,你有顾虑不愿生子解蛊,我等你打开心扉。第二,你擅作主张给我讨妻,万一将来夫妻不睦或子嗣艰难,你不要给我弥补?第三,我双腿被你所害,你这个始作俑者不该照顾我至身体痊愈,假若以后落下隐疾,你也少不了得服侍我。” 虞绯:“……” 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值得庆幸的是景苍知道原主不会游水,以为她跳河是那日拿免死金牌谈判失败冲动寻死,而不是她想逃跑。 听他说“你想要什么我不给你”,她轻撇下嘴。 如果她要妻位呢,他肯定义正言辞地说她出身低微,品行败坏,不堪重任,不配此位。 果真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虞绯不想再挨训,搪塞:“我记住了。”望着他的腿,转移话题,“你之前站起来了?” 景苍点头,“太医院的御医们妙手回春,我也在锻炼站立和行走,只不过骨伤还尚未痊愈,需要休养。” 他似乎不愿提到这个话题,侧过了头,凝视一旁。 虞绯瞧见景苍眉宇间透出的黯然,完好的双腿仿佛也疼了似的。 他生来天之骄子,又文武绝佳、睿智自持,被一个商女侮辱不成又打断双腿,恐怕是目前人生中遭遇到的最大一次滑铁卢。 她有些懊恼,如果在现代她注定出海身亡,那怎么不早死一时半刻的,这样她也能穿来阻止原主这一残忍暴行。 但这般,或许他们就没有这么多交集。他和女主走先后爱的he路线,她……继续在古代拈花惹草、醉生梦死。 可莫名有点遗憾。 可能她就是个喜欢“波澜壮阔”的人。 虞绯潜意识里不想深究,或说,不敢。 “虞绯,你是后悔了吗?” 景苍瞧她像个心虚的孩子,面上掠过一丝丝沮丧、怜惜、迷茫等神色,眼睫眨动间,竟还泛莹莹泪光。 虞绯回神。事成定局,所有纠葛不是她一句“后悔”能够化解,她替原主活在世上,理当收拾她犯下的罪孽。 她盈盈一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后悔什么。” 景苍白她一眼,“朝秦暮楚。牡丹花,你才用了多久,就不想要了。” 他暗戳戳内涵她三心二意,始乱终弃。虞绯心中叫冤,他要是个小倌,她肯定赎他入赘做正室,可他这身份,她要不起…… 或许是残留的酒意上头,她学着富姐去会所点鸭的作派,笑道:“外面等我垂青的俊俏男人大把,你不拿出点真本事,凭什么叫我只吊在你一棵树上?” 景苍行到她面前,“虞大小姐是嫌我没有真本事了?” 虞绯望着他近乎温情的面孔,忽地想起他面如修罗掐她脖子的那幕情形,她扁嘴:“反正不要强迫女人的真本事。” 景苍似乎也想起那事,轻咳一声,吮她耳珠,“那我赔你一个‘花中寻蜜’好不好?” 虞绯楞住,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 转瞬,他一把将她抱起,放在案上,低头甘做她的裙下之臣。 她像一朵花儿,被蜜蜂勤劳地采蜜,最后细蕊瑟瑟、香汁潺潺。 他一手撑案,一手抚她脸颊,轻声道:“开心吗?” 他一凑近,腥甜的女儿香气扑鼻而来,虞绯睨他一眼,瞧他面如濯洗,眉毛、眼睫上都盈着晶莹的细小水珠,不时凝成一滴“啪”地落她脸上。 她心中像喝了一碗蜜水一样甜,可忆起他的婚事,只觉这甘过了,以后还是连绵的苦涩。 她咬唇:“我开不开心你不知道。” 景苍瞧虞绯鬓发濡湿、雪脸泛红,一双媚眼犹带着迷蒙雾气,如发燥得到餍足的小猫。 他却不想她只有身体上的愉悦,点点她心口,“我说这里。” 虞绯明白,景苍是旁敲侧击地问她,还芥蒂他之前强迫她一事吗?当然在意,她最是记仇,要么刚刚也不会重提。 可他已经低下身段,这样服侍她,她好像一雪前耻的女将军,骑在敌国首领脸上撒欢,之前的郁气便一扫而空。 窗外焰火“砰砰”绽放,人人都在欢贺新年。也许明年的今天,他们早就分隔两地,此生不见。 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千金难买。虞绯忽地生出一种冲动,只希望今晚他不是封建王朝心机叵测的太子,她也不是穿越过来步步为营的炮灰,他们只是一对互生情思尽兴缠绵的情侣。 她捂住他的眼睛,一把将他反压在案上,“哥哥,我现在告诉你……” “开不开心”,景苍觉得虞绯话未说完的是这四字。她身体力行地表明不计前嫌。 “虞绯……” “哥哥叫我……名字……” 他其实唤过她不少次,生气的、无奈的、求欢的,可她忽然想听在相好时他念她,好像她是他特别喜欢的姑娘一样。 “绯绯……” 景苍十分顺从。 虞绯听他唤她小名,倏地打了个激灵,这恍若一簇火花,燎发摧枯一般点燃了她整个人,她一瞬间身心堙灭。 “绯绯好漂亮……”景苍注视她,啄去她眼下一滴泪。 虞绯眨巴着眼睛看他,他面色温存宠溺,好似对待心爱之人。 类似“哥哥好漂亮”的话她也说过,那时她的态度带着轻佻,而他的,仿佛瞧她欢乐是一件使他十分心满意足的事情,甚至超过他个人宣泄。 她的心瞬间如小鹿乱撞,脱口:“我喜欢……”恍惚想起什么,低头埋他颈间。 “绯绯喜欢什么?”景苍抚她发髻。 诸如这般的话,虞绯说过太多次,可这一次似乎无限接近心声,她反而近乡情怯一般。 说不出口的情思闷在心里,宛如一股无形的丝线蔓延至身体,她却张口咬住他的颈肉,呜咽:“喜欢欢愉……” 景苍原以为虞绯心里没他,可方才柳暗花明似的窥到了她的一角心事,如昙花一现,让人怀疑许是错觉。 他故意道:“我听到了,你说喜欢我。” “痴心妄想。”虞绯像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抬头反驳,后觉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不符从前痴情人设,垂眸道,“不喜欢你,也不会跟你纠缠入宫。” 景苍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收回从前那句‘痴心妄想’。” 虞绯刚刚那句“痴心妄想”,就是学景苍以前面对她调侃“他是不是喜欢她”的回答,而他此刻说收回,那岂不是承认他喜欢她? 在大局面前,这番表白含着太多因素,让人怀疑是否掺了阳谋阴谋——维稳和算计,同时显得虚浮无力,其填补不了家世的差距,也对抗不了如天的圣意。 虞绯打哈哈:“不用收回,是我一直都在痴心妄想。” 景苍起身,“你不信,还是你不要?” 虞绯岔开话题:“谁说不要哥哥……” 瞧她这般,景苍仿佛吃了个闷亏,报复似的对她。 摘星楼九层是贵人专属,窗子除红木雕花外,还有两扇供人赏景的玻璃。 天寒地冻,景苍只开了木窗,与她同看外边烟火。 极目远眺,京城上万人家如卧在大地的怀抱,无数盏明灯,无数簇焰火,点亮了漆黑的夜色,仿佛百姓们双手合十对未来的祈祷——今朝已过,明年会更好。 虞绯感受着景苍,濡湿的手指把玻璃窗挠得模糊,心里的念头却愈发清晰。 ——不想将来,今夜的她,是幸福的。 第44章 匕首对准她胸口 虞绯第二日是在马车的颠簸中醒来。 “几时了?” “卯时一刻。” 景苍回答。他衣发齐整地靠在车壁小憩,听见她动静睁眼。 哦,才五点多,虞绯闭目又想睡。古代皇家春节事多,景苍今日估摸要上朝、祭祀什么的。 昨天两人闹到这么晚,他又一早起,怕是整夜没合眼。她偷觑了下,他眉间透着淡淡的疲惫,面色也有些苍白,她忽然觉得身下舒适的小榻仿佛有点硌人了。 第35章 似乎察觉她视线,他淡淡道:“今日是元正,宫中还有要务,你多睡一会儿。” 虞绯知他勤勉,这时车里只有她,他也可以放松身心躺一会儿。她悄悄朝里挪动身子,准备给他腾个位置。 “啊”,虞绯后背倏地被一个铁物硌着,好像还有一本小册子,她起身掏出。 是一本奏折和一把钥匙。 她翻开折子,上面大致写的是无论虞绯犯下任何重罪,太子都会免其一死,日后若谋反刺杀除外,右下角有他的署名和金印。 “为什么?”不觉间,她喃喃出声。 他不认她和杨芷交易的免死金牌,转头却给她一份亲自书写的免死旨意。 景苍当她询问,轻声道:“我说解蛊后必定饶你,你不一定会信,所以留凭证为据。” 虞绯捧着奏折,忽觉似乎沉甸甸的。 她很想说服自己这是他笼惑她解蛊的一个手段,可他们昨夜的温存那样美好,此刻他的表情和言语又这样认真和诚挚,她不禁……被打动了。 仅仅是心动而已,没有未来,也不值一提。 她作出欢喜的神色,“这是新年礼物吗?很得我心。”又举起钥匙,“这个?” “东宫库房的钥匙。”景苍笑道,“听丁香说,你喜欢华衣美饰、奇珍古玩,我选的怕不合你意,便把钥匙以后给你。里面有我向母后讨来的西域贡布和几箱首饰,至于珍玩,东宫一向数不胜数,你看着挑搬。” 虞绯愣住。 她知道天底下皇后和太子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可库房的掌管权,她不穿来也了解,一般是交于主母手上。 他已有婚约,为何还这样? 这一份比一份贵重的礼物压得她直不起腰,两人的天堑之别和现下的事成定局也使她无法由衷道谢,她勉强笑道:“你这是在暗示我,你以后会灭妻宠妾?” 景苍见虞绯没有他想象中的雀跃,反而有些苦大,仿佛在介怀他喜欢她却没有以妻礼待之。她一向骄纵倨傲。 他将她揽进怀里,柔声道:“妻是摆给众人看的,你,是我真心想要的。虞绯,你跟了我,我一切都会给你最好的。” 奏折和钥匙无声从手中落下。 虞绯感受他温暖的怀抱,只觉这席话如一把冰冷的利剑直戳心窝。 人明明已知既定事实,但再次听到,为什么还会觉得难受呢? 可能她不是原主那个见色起意、目光短浅的蠢货吧。 虞绯边走神,边听到自己敷衍得近乎麻木的声音:“谢谢殿下。” 除夕过了便是元宵,虞绯收到虞父的来信。 他说受到太子和宁王的两波邀请来京,因着宁王与虞霜急议亲事,又大为殷勤,他推脱不过,故去宁王府小住,等太子日后召见,或他来东宫求见,再与她叙父女旧情。 虞绯忽略虞父的谆谆爱女之词,专心瞅着信中描述景逸和虞霜的只言片语,想从中窥到二人企图。 景苍邀约虞父入京她不奇怪,除夕那晚她表露过想家的意思,他心细如发,为她私下操办父女团聚合乎情理。 而景逸,貌似猜到景苍中蛊,还怀疑这蛊是她下的,他一心想搞死景苍、谋夺储位,加上虞霜这个诡计多端、恨她欲死的心机婊,万一两人合伙套路虞父景苍中蛊一事…… 其实知情也无妨,蛊已经消失,他们以此掀不起什么风浪。 虞绯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景逸谋反。 按照原文进程,景苍已经查到景逸派属下凉州太守贪污地动灾银的用途,为的是给西北祝家他的母族招兵买马,未经圣上许可,他们私下这般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再过不久,景苍便会悄悄呈上景逸及祝家意图不轨的证据,皇帝按兵不动,召祝家将领回京,祝将们知道在劫难逃,至京却不入城,景逸和他们里应外合,围剿皇宫,揭竿造反。景苍带着数支军队和他们厮杀三天三夜,最终将判党歼灭。 而虞父现在与一个即将叛变的“死人”深交,十分不妥,恐怕以后会连累虞家,按景逸口蜜腹剑的性子,将来捏造一份伪证诬陷虞家是他同党也有可能。 至于虞霜,她与狼为奸,就承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命运。 当前要务,要把虞父从宁王这潭浑水里拉出来,毕竟她将来出宫后的潇洒生活还要靠虞家的万贯家业。 想曹操,曹操就到。正月十六,虞霜给她下了帖子,邀请她去宁王府一叙,和虞父共议她的婚事。 虞绯感觉来者不善,但她已无蛊掣肘景苍,又是东宫之人,虞霜和景逸应该不敢在此时机明目张胆地对她下手。 而且她也会带一些人马过去。 她简单打扮,准备出门,景苍却拦住她,“我和你一道。” 她要出宫,肯定得经过他的允许,今天早上就请示了,他也同意,那时没说会同行。 景苍许是看出她的疑惑,沉吟道:“宁王不是善类,你爹应该寻个更好的住处。我在宫外朱雀大街有处宅子,闹中取静,他老人家可以在那里好好歇上一段日子。” 虞绯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景逸将有灾祸,为免牵连虞家,他将虞父划至自己的阵营。将来宁王倒台若有人拿虞霜这门姻亲指摘虞家参与谋反,那也显得虚浮无力——虞父明明与太子岳婿关系更为亲密。 虞绯思索可行,景苍仍磨磨蹭蹭,命人或抱或抬他提前备下的礼物。 她预感到了什么,明知故问般道:“你和宁王瞧着不像兄友弟恭的样子,你去他府上,还要送这么多的礼?” 景苍睨她一眼,似乎不满她的揶揄,“顾渚紫笋、雅州蒙顶、敬亭绿雪,和田玉、蓝田玉、红玉,你瞧瞧这些茶叶和玉石,都是谁最喜好的?” 虞绯默然。 她穿来和虞父接触不久,但听下人耳熏目染,知道虞父最嗜茶叶和玉石。 “顾渚紫笋”,她头回听说是从杨芷嘴里,她说景苍喜欢喝这种茶。 这般想着,不觉问出了口:“你是不是爱喝顾渚紫笋?” “还好。”景苍道,“怎么了?” 虞绯想给景苍这番对虞父的用心道谢,可杨芷的存在如一抹粘稠的胶水沾她嘴上,她无法开口。 一路沉默。 景苍见她兴致索然,思量片刻,出声道:“你要不喜欢顾渚紫笋的味道,那我之后就不喝了。” 虞绯惊讶看他。她本爱自由,自然也不爱多插手旁人的事,哪怕恋爱。 可能她的沮丧影响到了他,她微笑:“没有。” 景苍见她开怀,牵起她的手仿佛孩童似的邀功:“我对我父皇母后都没这么上心过,绯绯,我爱屋及乌,你要懂。” 虞绯“啵”地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他要乘胜追击,吻她小嘴,她拿帕子堵住他的口,“待会儿口脂花了、嘴巴肿了不好看。”轻轻拭掉他颊上的胭痕。 宁王府雕梁画栋、奇石异景,比起东宫张扬华丽许多,很像景逸这只花孔雀做的窝,但又符合礼制规矩,透露着其潜伏而伺机的如狼心思。 宴席设在一座假山上的凉亭,四周空旷,冷风袭人。虞绯悄悄给景苍腿上盖了一张毯子。 景逸似是窥见,皮笑肉不笑道:“皇兄不请自来,臣弟尚无准备,还劳在亭中一用。” 他嘴上说着歉意,神色半分也无,恍惚还带着几分嘲弄的得意。景苍变成今天这样,他也是始作俑者之一。 虞绯在心里翻个白眼,说不定这人面兽心的听到他俩要来,故意在外面吃饭,叫人挨冻。 景苍悄悄握住她的手,似乎在用内力给她驱寒,一阵阵的热流传到身上。 饭桌上,虞父被景逸敬酒兼拍马哄得以为得了佳婿,眉开眼笑、喜不自胜,不过偶尔会询问景苍意见,景苍很少掺和景逸和虞霜的婚事话题,倒是给虞父敬了一盏酒,杯子略低于虞父,瞧着像小辈之礼。 酒过三巡,景苍提出来意,要接虞父去别处居住,景逸欣然颔首,虞绯心里松了口气,倒没想他和虞霜如此好说话。 刚想虞霜今晚仍如从前的白花作派,婉静楚楚,转瞬她就作妖,起身拉住她的胳膊,一副姐妹情深,“姐姐,你我许久不见,妹妹甚是思念,想留你在府上小住几日,你说可好?” 虞绯不敢说不好,虞霜一手攥她肘弯,一手将锋利的匕首对准她胸口。 第45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偏虞霜衣袖宽大,众人瞧不出来。景苍似是察觉她受虞霜胁迫,抬臂做了个手势,院中东宫侍卫们“呛”然拔刀。 他沉声道:“宁王,你是想弑兄造反吗?” 景逸双手拱起,做着讨饶姿势,言辞却不遑多让:“皇兄严重了,不过我这未来内人想留姐姐在府上住几天,你何以给我冠上如此大的罪名?” 虞父不解二人机锋,打圆场:“两位殿下,您二人既是兄弟,又是连襟,有话好好说,无需这么大的火气。” 第36章 景苍一个眼风扫过霍刀,霍刀会意地使两人将虞父拉走了。 景逸亦给虞霜做个手势,虞绯被她用刀抵着心脏拖走了。 景苍注视虞绯远去的背影,质问景逸:“你到底有何意图?私自扣留孤东宫侧妃,孤可以冶你一个觊觎兄嫂、以下犯上之罪!” 景逸不以为然,笑嘻嘻地玩着折扇,“虞绯什么时候晋为侧妃了,我记得她年前不还是你的侍婢吗?” 瞧景苍哑口一瞬,他语气愈发轻佻:“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皇兄你要看上虞霜,现在就可以带她走,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景苍对他怒目而视,“你当我有你这般浪荡。” “噢。”景逸意味深长地道,“怕是天底下也难有像皇兄这样痴情忠贞的男子了。” “被女人强抢侮辱不成,还被打断腿致失忆,结果你醒悟居然还爱她爱的不行,留在身边不说,还要封为侧妃。待登大宝之后,你是不是还要封其为贵妃、皇贵妃,让她的儿子做太子将来称帝?” 景苍无言。 他和虞绯的这些过往,他心如明镜,选择既往不咎,是觉得她已经改邪归正,也对他心生好感。但此刻听旁人说来,仿佛他是一个被妖女迷得团团转的昏君。 他感觉脸面有点挂不住,转念,她已是他的女人,和自己的女人斤斤计较,才算不上将来的一国之君。 景苍呵斥:“满嘴胡言,我看你是酒满肠肥了。” 景逸微笑:“皇兄种种,才是蛊迷心窍。” 景苍听得分明,他说的是“蛊”而不是“鬼”,他挥手,令众人后退,“你到底想干什么?” 景逸摊手,无谓道:“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景苍思忖片刻,矜傲道:“我来之前曾给皇后留书,若我和虞绯有任何闪失,宁王府、祝贵妃及祝家,在场或不在场的,一个都逃不掉。” 景逸摇扇,“皇兄自小心思缜密。” 景苍回敬,“不抵你手段龌龊。” 他没料到景逸查到同根蛊一事,他尚未把他和祝家意图谋反的证据呈给父皇,他竟开始狗急跳墙。 看来很想走以小博大的捷径。 景逸笑道:“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你那侧妃,不是跟我一条道的吗?” 景苍道:“别卖关子,说出你的企图!” “放心,我暂时不会动她。”景逸悠悠道,“待我思虑好所需的东西,自会给你去信。”怕他再作纠缠,“你若不配合,我可不敢保证她今晚是手断还是脚断。” 赶走景苍,景逸去看虞绯。 虞绯被关在一间厢房,手脚被缚,口塞白布。 一见到景逸,她挣动身子,仰起脖子,想他放她自由。 古代的这种桎梏真的难受,她快被憋闷死了。 景逸会意,拔出了她口中的布团。 虞绯连忙喘气,小心窥着景逸的神色。 他上下打量她,仿佛逮着一个沆瀣一气的同盟,似在思考如何劝服她归于麾下。 虞绯同样深思,景逸怎么敢在景苍眼皮底下将她劫走?好像他有反将景苍一军的绝杀底牌。 敌不动,我不动。两人僵持。 景逸先破冰,握着折扇抬起她的下颌,“虞大小姐真乃女中豪杰,不愧我欣赏的同道中人,你对皇兄做下的种种,我十分满意。” 他言语含糊,虞绯担心被套话,装傻充愣:“宁王说的,我听不懂,从前你对我的那些误解,我不是澄清过了吗?” 景逸头回来东宫找她,就指出她对景苍做下的恶行,那时还探问她手里是不是有太子把柄,或身怀名器令人欲罢不能。 景逸戏谑看她,“我指下蛊,同、根、蛊。” 虞绯心中一惊,同时也松了口气。 景逸不知从哪方探查到她和景苍中了同根蛊,从而兵行险招,想要以小博大,可惜他失策,蛊早失效了。 景逸见虞绯闻言,神情迥于寻常的沉稳,显然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摇着折扇,缓缓道:“你抵死不认、装疯卖傻都无用,我从几方确认了消息,才敢如今下策。” “我原只知道他中了蛊,却不知什么蛊,赶巧你那妹妹进京,又来我府上小住,我们一合计,她拿着迷魂药回到虞家,向你爹问出了蛊的名字,可惜你那老爹防备心太重,死活不说解蛊法子。” “也可能你爹根本不知道解蛊法子。古书里才有的蛊虫,哪有那么容易解,皇兄派人在云南寻了小半年,亦毫无头绪。”说到这里,他洋洋笑道,“我命云南的属下谎称有这蛊的解方,真是一套我皇兄的探子一个准,他想解蛊想疯了啊。” “还有,在蜀郡太守府给你们诊过脉的蛊医,我也揪出来两个,起先不说,一刀一个子女,马上就说了,哈哈哈……” 虞绯瞧景逸俊颜大笑的模样,只觉胆战心寒。明明生得如眠花宿柳、温柔多情的倜傥公子,所言所行却似地狱中十恶不赦的恶鬼。 如果她与他同个阵营,自要为他天衣无缝的谋事逻辑鼓掌,但作为他的敌对,她只能无奈、无情地给他泼冷水。 “蛊已经解了。” “你、说、什、么?” 景逸尚未收回的笑意凝固在脸上,转瞬变成噬血的杀意。 第45章 她又不是原主 虞绯在景逸好似杀人的表情中找补:“它可能无缘无故就没了。因为我已经很久没察觉到雌蛊的动静了,一直也没机会找蛊医确认,但发现异常后仍是哄着太子的……” 言外之意,景苍若发觉蹊跷,必会处置她。她还算个与他沆瀣一气的同盟,有归顺他麾下的可能。 景逸神色如遭雷劈,恨恨喘气半晌,派人去找蛊医。 蛊医诊过她的脉后,向景逸禀道:“看这位姑娘的脉象,确实中过同根蛊,但蛊已经解除了一段时间。” 他发须斑白,却像个学生一般对她低头请教:“敢问姑娘,如何解的蛊?老朽从医大半生,听所未听,闻所未闻。” 虞绯刚想说“无故消失”,景逸冷声道:“我宁王府是你这老匹夫琢磨医术的地方?” 蛊医惶恐跪地求饶。 宁王沉思片刻,问道:“中蛊二人,女子知蛊已解,但男子仍蒙鼓里,这是何情况?” 蛊医道:“同根蛊本为情蛊,使男女互生情意的,往往用情深者许会发现得迟些。” “原来如此。”景逸点头。 若是这般,今晚景苍那副反应除了为蛊惶恼外,还有对虞绯的不少情意。 虞绯眼观鼻、鼻观心,猜测自己被虞霜劫走后,景苍肯定与景逸起了争执,却无奈被景逸用蛊逼离。 敌人手握大盘,我方糊里糊涂。虞绯见机道:“太子之前起疑过几回,都被我插诨打科糊弄过去了。现在我逃离东宫,他指不定会请蛊医诊查,很快便会得知真相。” 刚刚为着诊脉,她手脚绳索已解。此刻她双手合什,灼灼地望着景逸如视救世主,“我能活多久,王爷,全看您的运筹帷幄和决胜千里了。” 景逸被她的恭维哄得眉开眼笑,转瞬脸色一沉,“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不会用你来威胁皇兄做什么事了。” 他冷冷一笑:“蛊没了,我还有你啊。你没看到,你被带走后,他那副样子,仿佛有人褫夺了他的太子之位一样。” “啧啧,蛊没了这么久,他仍跟糊涂蛋似的,看来很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景逸注视她,视线愈发往下,“你该不会真是个天赋异禀的名器,令他欲罢不能?” 虞绯一噎。 景苍对她动心,或许有肉体的吸引,但说不定还有她别具的性格和高洁的灵魂呢。 但她不能承认两人有情,“扑哧”笑道:“王爷,你们皇室的人会这么天真吗?如果我对你做了这一切,你不恨反而还爱上我?” “本王当然不会,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景逸道,“但我那个洁身自好的皇兄便说不准了,毕竟你狡黠泼辣,又如此娇丽美貌,哪个男人不想将你驯于身下。”说着眼神又往她胸脯飘。 虞绯:“……” 我谢谢你的赞美。 为防景逸想“登堂入室”,她骄矜道:“美人如花,却不是人人可折的。我虞绯从不受男人强迫,你敢轻举妄动,我就鱼死网破。” “呦,我还没折呢,这就为我皇兄守身如玉上了?方才那意思还要投靠我,你翻脸比翻书还快的。” 虞绯反驳:“我玩过的男人多了去了。你今晚让人拿刀对我,又把我绑成囚犯,我哪来的闲情逸致跟你卿卿我我?” 景逸轻哼。虞绯的性子确实比她妹妹有趣,若不是即将会有一场鏖战,他还真想和她一度春风。 嘴瘾仍是要过的,“待我登上储位那日,小嫂子你和我玩不玩‘偷情’?” 虞绯:“……” 感觉和景苍玩“弟妹和大伯”更有意思。 第37章 虞绯道:“待你登得上再说吧。” 景逸冲她飞个媚眼,“还要嫂子鼎力支持。” 他俩在这边一番舌战,对面的蛊医被两个侍卫押身捂嘴。虞绯估摸着蛊医知道太多秘密,怕是出不去宁王府,开口:“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吧。” 景逸侧身,悠悠地睨着蛊医,“嫂子狠心关人,我不,我要赏他十金,送他回府。”话落他朝蛊医走去。 虞绯寻思不妙,景逸绝非这种心慈手软之人。 只见侍卫松开蛊医,蛊医似感大难,仍跪地向景逸道谢,他刚刚转身,景逸倏地拔出侍卫长剑,将蛊医后背前胸捅个对穿! 他拔剑,接过侍卫递来的白帕拭了拭手,吩咐:“把这老匹夫十日后抬回家去,赏其十金。” 虞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从未见过有人跟杀鸡似的要人性命,东宫许有阴私,景苍也没让她瞧到过。 她的心怦怦乱跳,恍若要撞破胸口血肉跃出来一般。明明身处温室,却如置冰窖,浑身冒着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景逸见虞绯面色煞白、额渗汗水,仿佛头一回瞧这阵仗似的,他挑眉笑笑:“虞大小姐怎么怕成这样,你在蜀郡没少草菅人命,断我皇兄双腿时那叫一个狠利爽落。” 他慢慢走近她,“还是你怕,很快会和蛊医一个下场?”笑意愈烈,“不妨告诉你,谁阻我大业,我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虞绯恍然。 景逸就是在杀鸡儆猴,警告她要好生配合,与他一起斗倒景苍。 可景苍勤理政务,关心民生,像轮皓月普照国之大地,而他景逸,为谋权利,贪赃枉法,杀人如麻,简直是皇室的一个蠹虫,他凭什么觉得她一个生于红旗下的三好少女会和他这个渣滓为伍? 她又不是原主! 虞绯在心中口吐芳芬,感觉自己特像面对邪恶势力誓不屈服的人民红军。 但样子是要做的,她连连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哪怕景苍对我有两分好感,若他以后想起我曾犯恶行,指不定哪日秋后算账。我和王爷无冤无仇,又性情相合,才是真正天生一对。” 第47章 疑蛊出错 东宫。 太子收到宁王府的来信后,静坐良久,清峻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里仿佛一尊死寂的雕塑。 霍刀缓缓开口:“殿下不必太过忧虑宁王,虞大小姐聪慧过人,定能想得法子虎口逃生,我们在王府的探子也会拼死护助她,到时宁王便不能再掣肘殿下。目前他想要什么,您看着先给他。” 景苍轻轻将手中的信递给他。 霍刀双手接过,定睛一察,不由惊骇,怒道:“宁王竟然这般无所忌惮,要您交出他和祝家意图不轨的证据不说,还要您废腿让位,请奏立他为储君。” 他刚想怨怼几句,一切皆因虞绯下蛊而起,不然太子怎会有如此软肋,转念,宁王在信中所言对虞绯亦十分歹毒。 他道若是太子不从,他便让虞霜以姐妹去城外进香之由,把虞绯扔进乞丐窝里叫人侮辱至死,如果太子跟着殡天,那也属意外之事,帝后无法追责宁王府和祝氏一干。 这可堪称是天塌地陷般的大麻烦,霍刀思来想去,正要提议拿此信去跟帝后开诚布公商讨办法,却见方才黑字密麻的信件,转瞬成了一张雪白的宣纸。 景苍似乎早有所料,瞅了一眼,“景逸用的墨鱼汁书写,两刻钟后便会自动消匿。” 他揉揉眉心,“虞绯怎么样了?” 霍刀回道:“昨晚我们离开后,我照您的吩咐给探子都放出了消息,看能不能试着救出虞大小姐。有一个暴露了身份,宁王现在非常警惕,将她关在自个卧房,严加看管,我们的人难以接近。” 见太子脸色愈寒,忙补,“宁王这两日都歇在书房,大小姐人身还很安全。” 忽地想起一事,又禀:“宁王昨晚叫了个蛊医给大小姐诊脉,然后便杀了那个医士,会不会蛊出了什么意外,他恼羞成怒?” “殿下,自我们入京,您就没再查过这同根蛊了,我再叫个人给您看看可好?” 景苍一怔。 他心思缜密,身中情蛊,按照常理必会置位蛊医放在东宫,随时听命候诊。但虞绯入宫后,撒娇撒痴说蛊医好似他悬在她头上的一把铡刀,若同居一个屋檐下,她日夜心神不宁,承下再多雨露也难以受孕解蛊。太医也说,怀娠需女子心境开阔,他便随她了。 可她说想生子解蛊是骗他的,她一边与他欢好如承恩泽,一边偷偷用藏红花避子。 景苍思此感到头疼,却恍然察觉,雄蛊貌似有段时间没动静了,他许久不曾体会那种虫子噬心的感觉。原以为两蛊身在一处,雄蛊自然安宁,可他都和虞绯分开一天一夜,又如此焦灼她的处境,雄蛊也当狂躁骚动才是。 他细思虞绯这段时间的异常。自从虞霜派婢女随杨芷揭发她的蜀郡作为后,她就像一条怕冷犯困的小蛇,常窝在寝殿里,对他的召见也是能推则推、能避则避,两人欢好时亦经常心不在焉,甚至有次大煞风景地询问如果解蛊后他会如何处置她,直到她移花接木拿他婚事换了杨家的免死金牌,竟美名其曰为给解蛊后留条退路。 他至今没有查出书房哪个宫人与虞绯暗度陈仓,故告知她,他曾写过求娶杨芷的请婚奏折。 这桩暂时搁置不究。关键她从前恃蛊行凶,在东宫我行我素,将自己活得俨然深情储君的心上人,后来却小心翼翼、噩梦连连,仿佛被逼无奈才犯下欺君之错。 这其中纵然有她害怕过去恶行被父皇母后得知,日后在劫难逃,可能同样也有,蛊出差错的隐情。 景苍如抽丝剥茧般从近来事情中理出虞绯异常行为的心机,欣然同意霍刀提议,命人去寻个蛊医。 等蛊医进来,他又犹疑了。 景逸以虞绯的同根蛊胁迫他废腿让位一事,他必要上奏父皇母后,连同景逸与祝家那些贪污谋反的证据。这般之后,他才能事出有因地领命带兵,围剿手足王府,救出虞绯,歼灭判党。 但若此时查出这蛊已经妨碍不到他,待明日面见父母,他要据实以告,还是瞒天昧地? 如果吐露实情,单是虞绯给他下蛊一事,父皇母后必不饶她,若再追根究底,查出她对他做下的那些恶事,恐怕他们难成正果。即便勉强相守,他不敢想象,父母视他如痴愚逆子般的失望伤心眼神。 但景苍可以肯定的一点,若蛊于他无碍,父皇母后念及他身份安危,必会派臣子围剿宁王府。一个胆敢设计太子的商女,在这场战乱中死不足惜! 除了他,朝堂中没有人在意她的生死。甚至,有的会借机除之而后快,以换功勋。 他不能想象,她红颜如花,却惨死在这场杀戮中。 而他,原有可能救她。 但也不能欺瞒父母。他上次为她被揭发一事,已经在母后面前撒过一次谎,总不能再而三的不孝。 景苍思忖良久,吩咐霍刀:“将蛊医带下去安置,我明晚再诊。” “殿下,您……” “我有我的用意。” 景苍想,不知者不罪。他不知道蛊出了问题,所以请兵亲自叛乱,哪怕以后事发,父皇母后也难有微词。 只虞绯下蛊一事,却是不得不说了。 次日早朝后,景苍去御书房将景逸同祝家贪污谋反的证据呈上,又请来皇后,说有要事向他们请奏。 他简明扼要地讲完与虞绯在蜀郡的纠葛。 按照她曾经和皇后阐述的那样,她从庶妹手中抢走他,只是想他陪她玩,他却置之不理,两人无意推搡之间致他失忆。她害怕担责冒充他的救命恩人,并被一个江湖老道哄骗着买下同根蛊与他一道服用,自此他们性命相连,直到如今。 他本心不想再撒谎,但虞绯前面的谎已经扯了,他不得已跟在后面圆谎,顺便粉饰了一下她给他下蛊的动机——无知少女被人哄骗,而非毒辣歹人心机叵测。正如她所说,“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她过去行为不端,他想跟她好,总不能在父母面前揭她老底。 景苍话前话后在心里自我疏解,可仍不由惶愧地握紧了拳头。 皇后目光如刃,定定地瞧着他,仿佛要从他身上剖出个破绽。 皇帝沉吟片刻:“宁王如今上书要立虞家二小姐为侧妃,那虞绯,莫不是他一早埋在你身边的暗桩?” 景苍摇头,称虞家于他有恩,又将景逸来信内容尽详尽实地表述。 皇后一拍案几,怒道:“我就知麒麟在蜀郡遇险许是这个逆子所为,害他断腿休养不说,如今还要他废腿让位,简直狼子兽心、胆大包天!” 皇帝温声道:“皇后莫气。”慈爱地看着景苍,“太子,此事你既禀明父皇母后,想必心中已有对策,说来听听。” 景苍有对策,却不周全,具体如何施展还要视今晚查蛊之后的情况再定。 第38章 虞绯身上的蛊就像景逸笼在他头上的一张铁网,他不敢与他你死我活地拼斗,只能任人摆布中见机行事,以求生还,稍有不慎他和虞绯便双双殒命。而蛊若已于两人无碍,他和景逸二人便如车和螳螂,他想碾碎他不费吹灰之力,救出虞绯,也是水到渠成。 本身,没有蛊之效用的虞绯,对景逸而言,如同鸡肋,若能在绝境中换些实际益处,他和手下那些叛党求而不得。 景苍思忖半晌,守旧道:“儿臣会假意答应宁王要求,但提出要见虞绯一面,待会面之时,命人里应外合,救出虞绯,剿灭叛党。” 皇后一副瞧他去送死的表情,恨铁不成钢道:“麒麟,你自小熟诵《孙子兵法》,轮到实战,竟这般莽撞?枉你还跟我朝名将去过两回沙场!” 皇帝随着叹息:“麒麟,宁王已是那般,朕与你母后对你寄予厚望,你这……” 景苍有理难言。 若他被蛊掣肘,这样无疑等于去送死。但若蛊出差错,他就有了反将景逸一军的筹码,一个女人,如景逸交出,他就留他们一线生机,如不交,他就威胁要下令三军,围剿王府,鸡犬不留,参与谋反者全部夷三族。 生死面前,酷刑之下,即便景逸不想遂他心愿,他那些属下想来也会力争上谏,甚至反水送上虞绯。 这招也是《孙子兵法》里的抛砖引玉,他深思熟虑,跃跃欲试,却不能对他们据实以告。 这一刻,景苍似乎有些明白虞绯有时在他面前的畏首畏尾、东拉西扯。 皇后在他的踌躇中忽地想起什么,吩咐身边嬷嬷:“去,找几个蛊医入宫,来给太子诊脉。” 景苍一怔,拦阻:“母后,我昨晚叫人查过,没有大碍。” 皇后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尤其他的右臂,他循她的视线扫去,只见他右手仍在紧握,自小他一慌乱就容易这样。 景苍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抬头看向皇后。 只见她了然一般地笑笑,轻描淡写道:“麒麟,你父皇的这个任命和兵权,可以给你,但我们做父母的,得先了解清楚孩子的身体状况才行。” 言外之意,他们必须要查验蛊的情况。 第48章 虞绯留不得 景苍思虑片刻,佯作无事道:“那儿臣晚上去坤仪宫给母后请安。” 一出御书房,霍刀问道:“殿下怎么不在这边陪圣上娘娘用过午膳再走,正好等嬷嬷叫的几个蛊医过来给您看看。我为低调行事,只找了一个来东宫。” 宫里贵人抱恙,往往群医看诊,哪怕疾病占卜,也要几个术士,这神秘莫测的巫蛊,自是蛊医多数牢靠。 景苍揉揉眉心,“我晚上会去坤仪宫。” 霍刀见太子神色苦恼,仿佛夜里不是去面见母亲,而是要去打一场鏖战。 自太子昨晚推延他找来的蛊医诊脉,冥冥中他似在挣扎什么、逃避什么,有些像面对一个谎言他心中有数却强忍着不戳破,继续自欺欺人。 他思索,是不是蛊出了问题,太子忌讳就医,或者,他不愿早些就医。 一回到东宫,他便知道了答案。太子叫蛊医诊脉,蛊医道:“情蛊已解。” 而且已经解除了一段时日。 太子轻声道:“这样啊。” 他没有霍刀设想中的雀跃,面上甚至一丝喜气也无,震惊过后,反而掠过几抹了然、失落、留恋、释怀等神色。 像是不等虞绯亲自过来解释这事缘由,痛哭流涕地求他恕罪,他就已经说服了自身原谅她。 太子曾在蜀郡来京的驿站里说,等解蛊后,他定要把虞绯全身骨头敲碎。霍刀瞧他这模样,若是有人替他报仇动了虞绯一根手指头,他非得将那人全家的身体骨头敲碎不可。 从前是情蛊控制太子神思,现在蛊没了,太子心里怕只剩情了。果真“温柔乡是英雄冢”。 霍刀思及太子今晚的行程,踌躇道:“皇后那边……” 景苍闭目,“我自有法子应对。” 其实哪有什么法子,不过对生身母亲,以己相逼。 连霍刀都意识到,若母后得知虞绯与他再无蛊之关联,又恰逢她处在宁王谋乱的爪牙中,母后必会借机将她铲除,更不会如他所愿让他带兵平叛。 可他必须要救虞绯。 景苍到坤仪宫的时候,皇后径自命几个蛊医给他诊脉,他“扑通”跪下,“母后,不必再查,蛊已解了。” 皇后无视他的言语,给蛊医们使个眼色,那几人战战兢兢逐个搭上他的腕脉,细察回话。 皇后闻言,摒退众人,冷声道:“景苍,你什么时候知道蛊解了,昨天晚上?” 母后作为和父皇一并从上代皇子夺嫡中厮杀出来的王者,自不是什么纯朴慈母,东宫的一举一动她了如指掌并不奇怪。 他十三岁时有个宫女爬床,欲勾引他成事,母后得知,查出她是祝家派来狐媚他的探子,故将人处死。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几桩,前年母后也目光如炬地拔除了景逸埋在东宫里的两个暗桩。 母后出身不显,为护他储君之路走得平稳顺当,的确殚精竭虑、呕心沥血。 可这一刻,景苍却莫名地感觉到了冒犯,仿佛他已娶妻成家,而母亲却在门外窥着房内动静,还会在见面时揪出夫妻错处加以教导。 他压下心底不耐,恭声道:“今天从御书房回去后。” “那你为什么昨晚叫蛊医来?”皇后细思他的举动,联合他上午频频反常的言行,探问,“你昨天就知蛊有差错?” 景苍垂首不语。 皇后见他这样显然默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像精心栽培的孩子不走她铺好的阳关大道,反要过许坠深渊的独木桥。 她右手握紧又松,实想摔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但太子已经及冠,她为母不能太过。 她厉声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学了那么多的帝王之术,结果就是不顾自身安危,要去救一个对你包藏祸心的女人?” 景苍想辩驳虞绯如今没有对他意图不轨,他更不会鲁莽意气地平乱救人。 正思索措辞,皇后又道:“她对你到底做了多少恶事,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来,不然等皇城的禁军到了蜀郡虞家,你再想为她和她的家族求情那就晚了,他们一个也活不过真相大白的次日。” 景苍知道他一心虚就握右拳的毛病,暴露了上午阐述的那段两人纠葛的马脚。即便今天瞒住,当母后得知虞绯给他下蛊,以她脾性必会彻查他俩在蜀郡的往事。景逸和杨芷能查出来的事情,对于一国之母,更是不在话下。 他选择了吐露实情,不过在讲述的过程中,仍在竭力粉饰虞绯打断他腿那段,俨然把自己说成一个不懂回报恩人姐姐的白眼狼,所以才被教训。 皇后像瞧傻子一般乜着他,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抚着胸口连连喘气,仿佛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抿了口茶,呵斥:“你给我起来,滚回轮椅上去!” 景苍从善如流地起身,却是走到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皇后见他双腿如常行步,神情微微缓和,沉吟片刻,冷冷道:“无论你说的如何天花乱坠,虞绯这个女子留不得。” 第49章 去母留子 景苍正要反驳,皇后道:“你瞧瞧如今你这样子,欺上瞒下,鬼迷心窍,简直跟中了邪一样,要么就是近墨者黑,净学会了虞家那商户揣奸眼浅的作派!” 景苍倏地起身,高声道:“朝臣是民,田户是民,难道商人就不是我朝子民吗?虞家是蜀郡头号富商,每年向朝廷纳税上万余两,其下产业养活当地数千人计,每逢国之灾祸,举家捐钱捐粮。您身为国母,说出此话,我竟不知您和虞家哪个更揣奸眼浅了。” 皇后震怒,伸手指他。 景苍意识到他过于忤逆,软下声气:“母后,但凡我真的鬼迷心窍,未来太子妃的位置,便不会是杨芷了。” 皇后想起他请婚一事,觉得还是孺子可教,语重心长地道:“麒麟,她对你做下的桩桩件件事情,根本不是一个寻常女子作为,她心机叵测,手段狠辣,这样的女子你留在身边,注定家宅不宁。” 景苍也深思过,可她现在知错愿改,心悦于他。他喃喃:“我和她说会娶杨芷,她也答应留在我身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皇后恨铁不成钢道,“她自小娇纵长大,又生得如此美貌,岂是甘于人下的性子?你如今还未娶妻,就处处为她说话,这不摆明将来宠妾灭妻?若为天子这般作为,你是想叫天下人骂你一句‘昏君’!” “妻子是用来敬的,妃嫔不正是拿来宠的?” 皇后瞧他执迷不悟,懒得再辩,大刀阔斧地道:“明日我和你父皇会派人领兵围剿宁王府,将虞绯处死在谋乱之中,虞家就网开一面赦其无罪。你无须多言!” 景苍见她此番,俨然毫无转圜余地,蓦地忆起幼时一事。 第39章 那会儿他五六岁,喜爱上某个大臣送的一只猧儿,被母后得知,她斥他玩物丧志,并告诫为储君当“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显于表”,他童心未泯,反驳两句,她便让宫人把猧儿掐死了。 自此以后,他克制己身,做个清心寡欲的“圣人”。 可虞绯不是只宠物,他也不再是当年的孩童,她是他日夜交颈、抵死缠绵的女人。 若他生在寻常世家,占尽姑娘便宜,又已然心悦,必定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地迎人过门。但他身居要位,诚如虞绯从前所言,“太子婚约,不止是家事,还是国事”,故而他选择了一个令父母、朝臣和百姓都誉不绝口的储妃。 倘若这般,都留不住心底钟爱,那他规守这家国之礼有什么意思! 景苍“扑通”跪地,斩钉截铁地道:“母后,您若坚决要处置虞绯,那不妨先治儿臣死罪。她在我眼里,是未来的东宫侧妃,此时肚子里说不准已经揣上皇家血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女人和孩子丧命于生身母亲之手!” 若虞绯之前不用藏红花避子,也许早怀身孕,即便如今没有,那将来肯定要诞下子嗣,他也不算胡诌。而且,自古以来,女子有喜对皇家来说即是大功一件,可抵消任何罪孽,何况他这个受害之人早愿与她既往不咎。 皇后见景苍殒身不逊的气势,仿佛要将地面叩出两个窟窿,她一面忧心他的腿伤,一面气恼他的冥顽。 她思忖片刻,沉声道:“这样,我命人救出虞绯,若她身怀有孕,那便看在子嗣的面上饶她一命,若她不曾,那就依照国法处理。你看如何?” 皇后退让一步,景苍倒不好再继续紧逼。 若使虞绯怀孕,法子简单至极,等她回来他将人藏在寝殿,想必不出一两月,肚子就有动静,那时父皇母后难有微词。 再者,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有了孩子,虞绯兴许能收敛下娇纵妄为的性子,也能断绝离开皇宫的心思。 景苍点头,“儿臣愿依母后所言,但宁王于公贪污谋逆祸殃民生,于私刺杀胁迫残害兄长,我身为太子和手足,必要清除奸佞、大义灭亲以证王法,请父皇母后允我领兵平反。” 皇后定定地瞧他一眼,明白景苍是犹疑她真的会放过虞绯,这才说一通冠冕堂皇的言辞,想去亲自救人。 见他一副她不答应他誓死不起的模样,她只好应道:“行。快些出去,瞧着我就心烦。” 景苍退下,皇后和嬷嬷诉完会见太子的来龙去脉,恨恨叹气:“我辛苦二十载,居然教养出了这么个东西!” 嬷嬷安抚:“娘娘,殿下此番忤逆,想必不是出自本心。那蛊可是百年一遇的情蛊,蛊虽没了,常言情如覆水难收,您得给他时日清醒过来。” 皇后撇嘴:“你没看他那样子,哪像情窦初开,简直色令智昏,再过些日子,听听枕头风,怕是要抗旨退婚另扶虞绯上位了。” 嬷嬷思量片刻,问道:“娘娘真要饶过那虞姑娘?” 皇后沉吟。对于虞绯有孕一事,她半信半疑。 自打这女子入宫,她听闻太子没有叫其避子,正准备得空召她过来敲打一二,谁知后面杨芷带人过来告发虞绯在蜀郡对太子做下的恶行。 或许此女听她口风颇识时务,便让人找太医院要了藏红花悄悄避孕,她也睁只眼闭只眼当作不知。 但前段时间,太子似乎得知此事,还斥责她一顿,两人自此漫天胡地、顺应纲常了。 依这般看,虞绯许会怀娠,可即便没有,她也不能大张旗鼓处死虞绯,不然定伤母子情分,而且景苍身体才刚恢复。 皇后握紧茶盏,叹了口气:“眼下不饶,没有别的办法,但皇宫里想叫一个产子的女人消失……这也算给麒麟留个念想。” 嬷嬷了然。原来皇后是想以后去母留子,那趁妇人生育时让人做些手脚,自然神不知鬼不觉。 皇后深思景苍带兵平叛一事,忽地想到什么,吩咐嬷嬷:“去命人将祝贵妃请过来。” 第50章 断肠散 景苍和几个将军部署好围剿宁王府的三军战略,宫人来禀,祝贵妃到访。 景苍接见,暗自揣度她的来意是否和宁王有关,或诉苦求情。 正厅内,祝贵妃浅浅一揖,开门见山道:“太子,臣妾今日来,是听说景逸那个逆子抓了东宫的怀娠侧妃,逼迫您交出他和祝家贪污造反的证据,还威胁您要废腿让位,请立他为储君。” 说着,有些惶乱了,“苍天可鉴,臣妾从没唆使过他和母族如此行事,他们甚至将我也瞒在其中。至亲胆大包天、无所畏惮,我却不能看他们一错再错、万劫不复,故而特来自荐,恳请太子以我为人质,换回侧妃,反挟景逸就范。” 景苍看着祝贵妃。在他的记忆中,她像父皇母后身后的一道影子,留给众人的,永远是一张模糊的面孔。 今日才发现,她长相娇美,有种迥于母后身上端庄雅丽的风仪,仿佛一朵在角落默然绽放的芍药,迫不得已才现于人前。 景逸的来信内容,他只向父皇母后禀过,尤其虞绯的状况,更是仅有母后清楚。 景苍听祝贵妃一席话,像是母后授意她而来,兴许母后担心他对峙景逸吃亏,特地为他加个筹码。 但朝堂之事,后宫不得干政,何况这两军交锋的险境。其次,祝贵妃与宁王案是否有关联,还需朝廷进一步的调查,她的片面言行也可能是为自身洗去嫌疑。最后,她虽是妃嫔,却属长辈,代表着天家的威严和父皇的颜面,他若将她掳至阵前,岂不贻笑三军。 景苍淡淡道:“贵妃美意,儿臣心领,但平乱一事,我自有对策,您请回。” 祝贵妃趔趄一步,复镇定道:“我这样做,也有私心……我希望朝廷不费兵卒降服宁王,从而对他从轻发落,我希望护得太子侧妃和腹中皇嗣安康,也算我为祝家之人戴罪立功。” 似乎想到什么,“太子,臣妾绝不会叫您难做。我会持剑横颈于逆子面前,逼他请出侧妃、归顺受惩,哪怕血溅当场,亦与您和皇后无关。这是身为慈母的一片爱子之心,也是维护家族的一份绵薄之力,求您成全!” 景苍思忖片刻,踌躇:“父皇那边?” 祝贵妃道:“只要您答应,我便去请示圣上。”她落寞地笑了笑,“您和皇后点了头的事,圣上必然会同意的。” 景苍颔首,却恍惚觉得,他从祝贵妃身上看到了日后杨芷的影子。 不爱仍娶,为一个女子的家世将人困在深宫。这样做,真的对吗? 因为计划中多了一个祝贵妃,景苍给属下消息,稍微改动了些作战策略。 他原意是想假作迫使答应景逸要求,但提出要见虞绯一面,按照景逸禀性,必会让他独身进府,完成信上条件。 可蛊已解除,他不受景逸掣肘,可以佯装傲然叫他带虞绯出府见面,若景逸不从,以蛊相逼,他便直言让他玉石俱焚——太子无故死在宁王府门前,朝廷三军不会罢休。景逸心虚之下不过色厉内荏,肯定会冒险带出虞绯。 只要他见到虞绯完好,再捅破解蛊一事,以大军压境逼迫景逸归还虞绯,对方才能苟延残息,纵使景逸心有再多不甘,迫于自身性命和手下谏议,也得照做不误。 可这些,都是他对人心的推测,若失算一步,虞绯性命有忧,他怕无法原谅自己。 但祝贵妃的参与,如他平叛景逸途中的神之助力,等他确定虞绯无事,便由祝贵妃上场演这一出“母逼逆子”的大戏,相信不用过多拉锯,景逸很快会放还虞绯,束手就擒。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软肋,比如虞绯之于他,祝贵妃之于景逸。 景逸风流放诞,却对祝贵妃的耳提面命装得如高洁君子,明明狼子野心,却在她面前表现得不慕名利权势……种种,皆为母亲宽心开颜。 他相信虞绯定能平安回来。 – “王爷,东宫又来信了。”一个侍卫禀道。 景逸慢悠悠地推开怀中的美婢,接过信件,“今天他不就要和虞绯见面了吗?又写什么幺蛾子。” 定睛一察,旋即拍案,“他居然要我把虞绯带出府见面,不然随我玉石俱焚,他还想死在王府门口,让父皇找我清算!” 一个幕僚道:“王爷,东宫忽然先发制人,是不是察觉了蛊的不对劲……” 景逸抬手,挥退下人,凝眉沉思。 他原想借蛊逼迫景苍孤身入府,在天罗地网中叫他自废双腿、写下让位诏书,但景苍竟负隅抵抗,宁死争斗。 这与他素来行事稳中求进、顾全大局的作派不符。 景逸思忖:“皇兄为人处事一向周密严谨,发现解蛊倒不稀奇。” 幕僚皱眉,叹气:“王爷可有应对良策?” 景逸瞪了幕僚一眼,“一群衣架饭囊,遇点差错,就畏首畏尾,怎成大业?” 第40章 幕僚们面面相觑,十分悻悻。 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从龙之功,没想却是胜算极小的豪赌之局。 身无退路,一众只能苦思冥想应对太子的计策。 景逸问:“虞绯怎么样了?” “每天老实地呆在您房里,下人们看得紧,她没机会和任何人接触。”一个心腹道。 景逸点头,倏地想到什么,阴恻恻笑道:“去药房找瓶断肠散,我要让皇兄真正知道,什么叫做‘温柔乡是英雄冢’。” 第51章 只能活一个 虞绯窝在景逸寝房,像只被关在笼中的鸟雀,既无同伴商量救援,又无能力撬锁逃脱。 这样过了三四天,她心急如焚。不知景苍察觉解蛊没有,又担忧他受景逸胁迫做出什么愚事。 剧情走到现在,已如脱缰的野马和原文大相径庭,唯一不变的是,景逸要僭位谋反。 这回景逸剑走偏锋,却棋差一着,可手里有她这个人质。虞绯万分祈望,景苍能够发挥他的英明智慧,识破她过去以及景逸如今的连篇鬼话。 与其跟景逸同流合污,她更希望和景苍握手言和。 想曹操,曹操就到。房门“吱呀”一声从外开了,景逸带着几个侍从风风火火地踏进来。 “王爷终于想起我来了?”虞绯斜倚小榻,嗔他一眼。 景逸大步过来,俯身要揽她肩膀,“这不是养娇几日,用娇一时,我这几天都在忙我们的大业呢。” 虞绯侧身,叫他扑了个空,撇撇嘴:“那我得先听听王爷要我为您的大业添什么样子的砖瓦,牺牲太大的,我可不依。” 景逸站定,笑含深意地道:“不过叫你在府上与他见一见面,娇声软语哄他两句,看他自废双腿,写封荐我为储的奏折。” 虞绯悚然一惊,却面上不显,“什么时候?” “今天。” 虞绯不觉坐正,蹙眉,“他怎么会……” 瞧她也觉得景苍此举不可思议,与其平日显露的严谨太子形象迥然,景逸哈哈一笑:“他当然不会。” 略微正色,“皇兄似乎知道蛊无用了,他还跟我装腔作势,叫我把你带出府去见面,若我不同意,尽管挟盅随便处置你们,他血溅王府门前,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虞绯闻言,一颗心像从嗓子眼又掉回胸腔里。 她刚刚听到,直觉是景苍的诱敌之计,又害怕他鬼迷心窍,做出傻事。 景逸后来说的,才像景苍的处事作风。 虞绯歪着脑袋,沉思片刻,“王爷准备怎么做?”她见景逸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估摸他有后招,断不会乖乖把她带给景苍。 景逸在虞绯身侧坐下,一双桃花眼灼灼地盯着她,仿佛想把她电晕似的,话语也十分油腻:“那看娇娇你愿不愿意舍己为我了。” 虞绯心道不好。景逸言行像条吐着信子的大蟒蛇,先用舌头把猎物伺候得舒坦,再窥机吞吃下腹。 她往旁边挪了挪,与他保持距离,怯声道:“我们说好的要做天生一对,你这么快就要始乱终弃,视我为废子了吗?” 景逸睃着虞绯这番矫揉情态。 她肌肤雪白,下颌尖俏,一袭乌发缎子似的泻在身侧,红裙包裹下的身段纤细玲珑,仿佛一朵绽得娇艳的锦江芙蓉。 不是没想过撷花,而是她容貌娇丽,又知情识趣,他确实存了几分望她长伴的心思,故而敬重一些。 但女人,尤其跟过景苍的,总要她表些忠心,他才能放心收用。而且他已经走到穷途末路,需要靠她力挽狂澜,才能柳暗花明。 景逸在心里盘算半晌,开口:“你这般说真是折杀我了,其实我恨不得把你当成观音菩萨供着,好叫你瞧瞧我的真心。” 虞绯听得后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景逸这样猛给她灌迷魂汤,应该所图甚大。 她轻咳一声:“王爷想让我舍去什么,不妨直言。” 景逸也不再卖关子,“舍你的命予我一时半刻。” 虞绯瞪大眼睛看着他。 景逸继续:“我棋差一着,算漏了你们已然解蛊,如今没有什么把柄可以桎梏景苍。胁迫太子,意图谋反,这是死罪,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各凭本事。只要景苍死了,我就是父皇唯一的龙子,也有把握将眼下之事揭过。” 虞绯脑子飞快转动,剖析景逸话中深意。 他本想恃蛊妄为,却被景苍识破诡计,目前处于劣势,又担心她一介女流威胁不了景苍,毕竟美人常有而江山难得,所以打算一招制敌,搞死景苍。 可“胁迫太子,意图谋反”是死罪,杀害太子更是死了还得遭挫骨扬灰、遗臭万年。听景逸意思,他以后还要上位,那这个出头的凶手? 思及自己和景苍过去的恩怨,这口黑锅她背上天衣无缝——太子发现解蛊向她寻仇,她恼羞成怒与他同归于尽。正好景苍今天指名道姓要她出府见他。 景逸这一石二鸟之计,既除去对手,又撇清自身干系,真是高明而歹毒。 虞绯直言:“你想叫我跟太子见面时杀了他?” 景逸面色不改,揶揄笑道:“怎么,你不敢,还是你……不舍得?” 虞绯正思索如何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回绝,景逸又侃侃地道:“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太子,肯定性命难保、牵连家族,但是你有我呀。你为我立下如此功劳,我断会偷天换日护你无虞,连同你爹和妹妹,都不会损一寸皮肉,往后还是锦衣玉食地供养着。” “至于你虞家的产业,那当你跟我的陪嫁,虞绯,只要你一心向我,我将来不会亏待你的,我要你做皇宫里最荣宠的女人。” 虞绯:“……” 景氏的男人都这么会和女人画大饼吗? 景苍之前说她跟了他,他一切会给她最好的。景逸的话更是动听,而且还把吃绝户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浮夸的言辞里,虞绯听懂其中意思:她顺从杀了景苍,景逸会找人替她死,她自此做上景逸的禁脔,连带家人也不能露面于世。她和家人虽失去自由,却得到了景逸的青眼和厚待。 这整得好像他是天王老子,虞家众人都得由他赏赐恩泽才能续命。不过现状似乎确实如此。 比起景逸的口蜜腹剑,虞绯更信景苍的君子之诺,后者三番两次暗示她,解蛊后他会对两人过去既往不咎。他还跟她表白过,虽然是在床上。 景逸见虞绯迟疑,不知她想到了什么,脸泅红晕,眸荡春水,像个难忘奸夫的贱妇。 他顿时羞恼,冷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看来我皇兄是把你搞爽了,才令你这般犹犹豫豫!” 虞绯回神瞪他。 她刚刚开了小差不假,可被景逸这样羞辱觉得脸面十分挂不住。前有狼后有虎,她总得想些美好的,即便望梅止渴,才能让自己坚定地站在景苍这边,与景逸周旋。 她不能任由景逸起疑生气,于是偷掐手心,使眼里蓄上泪水,小声道:“我就是因为你的话心猿意马了片刻,你竟这样误会我。王爷既然眼不容沙,何必自低身段,诓骗我这个残花败柳的女人。” “虞绯,我没有。”景逸见她落泪,有些无措,旋即醒悟过来一般,公事公办道,“太子,你杀也得杀,不杀也得杀。我为你准备了特制的断肠散,两个时辰后毒发,你办不成事便没有解药,你和你爹今日都得死。” 虞绯讥诮道:“原来这就是你说的,要借我的命一时半刻。” 景逸神色严肃,如许诺般,“要我倾心相待的女人,那必得为我舍生忘死过。虞绯,我今日怎么做,全取决你出府后的表现。” 虞绯轻轻撇嘴。 他个烂黄瓜的真心,她才不稀罕,她又不是收垃圾的! “来人,上药。”景逸朝外间喝道。 两个侍从端着瓷瓶和茶水过来。 第52章 逃跑 虞绯心里像揣了面鼓怦怦乱响,她竭力镇定,思考着逃生法子。 原文景逸房间衣柜里有条密道,通往王府后门,是他偷备的狡兔三窟,但入口开关需要景逸的蟒纹玉佩才能打开。她查验过,确认无误。 她早想偷玉佩。前两日找借口喊来景逸一回,发现他并没饰着玉佩,又回忆过去见面细节和原文微末线索,发现他只有在重要场合才会在腰间挂上玉佩。 至于原因,她猜测,应该是他和景苍玉佩的蟒龙区别,景逸野心勃勃,想来以其为耻,不愿随意示人。而御赐之物,在朝会和宴席上,他得亮出做做样子,否则容易被人质疑身怀异心。 虞绯瞟了眼此刻景逸腰上悬着的蟒纹玉佩。 今日是他和景苍决战成王败寇的日子,估摸他想一雪前耻,证明自己能够以蟒化龙,故才带上此物。 她要是能变成一只小鸟就好了,衔走玉佩,打开密道,飞出王府,就不用面对她和景苍孰生孰死的难题,何况还要她手刃……情人。 第41章 “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吃?”景逸睨着她。 虞绯窥着他腰间的玉佩,身子故意挪近一步,拿腔作调地道:“你不说这东西入腹两个时辰后毒发,我还没有洗漱装扮,这会儿吃了,怕是还没替王爷办好大事,就死在了中途。我要等出门前再服。” 景逸轻掐她的脸颊,俯她颈间嗅了一口,语气略带戏谑:“虞大小姐天生丽质,香息绕体,无需洗沐描画,便能让人神魂颠倒。” 浅浅叹了口气,“皇兄已经快到王府门口,我也容不得你那些小女儿心思了。” 虞绯佯作承受不住景逸的轻薄,迷乱地抓住他的腰带和衣摆,含羞带怯又无可奈何地道:“那行,你容我换件衣赏,感觉闷在房里几天,身上都有味道。” 她捉住他的玉佩摇晃,像在撒娇一样。 景逸不以为意,只正色道:“虞绯,你推三阻四,别是想耍什么花样。” 见她脸色愈冷,口吻转为温和,“等办成了事,你想怎么洗都行,我亲自服侍你,还给你描眉点唇。” 虞绯轻哼,恍若未闻。 景逸拿过侍从托盘上的瓷瓶,强横地攥起虞绯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巴。他以口拔掉瓶上的塞子,举着断肠散要往她嘴里倒。 虞绯遽然流泪。 景逸怔住一瞬。 在这关头,虞绯想起了现代的自己游戏花丛、醉生梦死,瞧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只是一个可怜的孤魂野鬼,连死了也不见得有人真心为她伤感烧纸。 而来到这里,她为求生步步为营,无意间撞入了另一人的心,或许他们曾经短暂地拥有过彼此,却终究镜花水月、黄粱一梦。 若她死了,景苍会在清明为她上坟缅怀吧? 她不会遵从景逸吩咐,只望景苍灭他,为她报仇。比起景苍知道解蛊后的睚眦必报,她更信景逸会在事成后卸磨杀驴,对一个篡位成功的未来储君而言,只有死人,才能永久地保守秘密。 而且,她心悦景苍,在他没有对她举剑之前,她不会也不愿杀他。 她还是有点恋爱脑。虞绯自嘲地想:如果景苍以前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为骗她解蛊呢?等知道真相,他翻脸无情,依旧像原文那般不顾她的死活…… 可惜她也看不到了,甚至有点庆幸,能够终结在一个甜美的谎言里。 黄泉路上也不会孤独,妈妈会来接她的。 …… 短短几息,虞绯脑中如走马观花般掠过前世今生的回忆和想法,她闭上眼睛,苦笑饮毒。 “住手!” 一个娇柔的女声打断他们,杂沓的脚步声接踵而来。 虞绯睁眼,见虞霜气喘吁吁地夺过景逸手中的瓷瓶,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杀虞绯?” 景逸头痛似的扶着脑袋,“我只是想让虞绯替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虞霜不依不饶,“你答应过我,不伤太子性命。” 景逸神色有些扭曲,“眼下事态有变,不能用之前承诺一言以蔽之。” “发生了什么事?”虞霜追问。 景逸面上阴晴不定,沉吟半晌,命令侍从:“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关起来!” 侍从立即上前,要抢虞霜手中的瓷瓶,将她桎梏带走。 虞绯眼观鼻、鼻观心,推测景逸是没把她蛊已解除的事告诉虞霜,而虞霜不知从哪得知景逸要给她下毒,所以过来挽救,她貌似对景苍还余情未了。 景逸的做法也能理解,他和虞霜由蛊合作,现在这个媒介消失,他在虞霜眼里必胜的资本没有了,指不定虞霜会趋利避害——反水告密。 敌人出现内讧,虞绯不介意为他们火上浇油,以便自己寻得良机逃跑。 她佯作无辜地道:“告诉妹妹也没什么,就是王爷叫我出府杀死景苍,怕我不够听话,特地用毒……” “闭嘴!”景逸狠狠瞪她。 虞霜惊骇,然后用力将瓷瓶往地上一掼,瓶子四分五裂,毒粉散了满地。 她问景逸:“他们不是有蛊,为何你还要这般谋害太子?”后觉反应过来,“难道同根蛊出了什么问题?” 景逸被戳中心事,又见满地狼藉,怒道:“还不快把她押下去!” 侍从慌忙照做,他又吼:“再去找瓶断肠散来!” 虞绯玩着景逸的玉佩轻拍两下他腰腹,柔声道:“好了,你王爷肚里能撑船,别跟她一般计较。那毒我又不是不吃,等会拿过来,我立刻吃,自己吃……” 景逸白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要真想,方才就不会说那几句激将她的话。” 虞绯讪讪,转瞬故作委屈地吸吸鼻子,“你那样对待我,我当然不高兴,肯定想法气你。” 她抬起下颌,示意着,“疼死了,我脸绝对被你掐红,你一点不知道心疼我。” 景逸瞧她莹白小脸上两指红痕,像娇嫩的花儿受了轻微摧折,那一瓣瓣愈加嫣红欲滴,惹人血脉贲张,想要采撷蹂躏。 他按住她在他腰间作乱的小手,笑道:“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不疼你?”摩挲她细嫩的肌肤,“要不趁这会儿,我补偿补偿你?” 虞绯赶忙松开玉佩。 她本想借暧昧,伺机扯下景逸的玉佩,没想却勾起了他的色心和燥火。 她佯作羞恼地抽回手,哼道:“你我的第一回,你要这么敷衍,我指定不同意。好饭不怕晚,我希望我们都能吃得酣畅淋漓,而不是匆忙果腹。” 景逸生平见过不少女人,清高的、温柔的、妩媚的……但哪一个也不如虞绯这般,她时而似贞洁烈妇,时而似风情妖女,一言一行仿佛带了把钩子,直叫人爱恨交加、欲罢不能。 他痴了须臾,微笑着说出一句肺腑之言:“虞绯,我有些后悔,怎么没有早点遇上你。” 虞绯:“……” 早点遇上也没用,她心里抵触烂黄瓜。 感觉他刚刚说话还挺真心诚意,她见机道:“往后还请王爷多多指教。”引他起身,“好了,我真要换身裙子,你在门外等我,断肠散一来,我乖乖就吃。” 说着,轻轻投怀送抱了一下,顺势扯下他的玉佩。 “好。”景逸浑然不觉,欢快出门。 虞绯赶紧打开衣柜,将蟒纹玉佩放到密道入口的开关上,只听“咔哒”一声,半扇柜壁缓缓移离,露出一个半人高的黝黑洞穴,深处晕出模糊白光,密道两旁似乎嵌着夜明珠照亮。 她弯下身子,钻了进去。 第53章 白马王子救美 密道入口狭窄,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虞绯下了几级台阶,顺着一条幽长的小道前行。 起初她走得稍慢,见四周静寂,貌似安全,就借着光亮,飞快跑了起来。 用脚丫子想,以换衣为借口拖延不了景逸多长时间,等他发现房内无人,肯定会派人追捕她,强制给她喂断肠散。 据原文记述,密道出口在王府后门大街上的一间茶舍里,那也是景逸的一个老巢。 虞绯估摸着,从王爷住所至后门大街,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能到,可她跑得两腿酸软,这条小道仿佛永无止境似的。 随着又上台阶,她看到出口,仍是一个窄洞,外面用挂画遮挡。 她探头瞄了一圈,见这里像是茶舍的一间库房,其中置着各类茶叶,空气中香味缭绕。 她轻轻爬出,当机立断,跳窗遁走。 来到街上,她面临两条道路。 一是抄近道穿过王府旁边的巷子,去正门与景苍汇合,二是绕远路沿着人烟繁华的大街,看能不能碰到朝廷军队,把她捎给景苍,或者她一路蒙头盖面,逃到正门。 不出意外,景逸的追兵马上就到! 虞绯选择了第二条路。 她想,抄巷子虽方便却风险大,那只与王府一墙之隔,说不定伫有景逸暗卫盯梢,她过去自投罗网一样。而大街四周表面相安无事,实则暗流涌动,景苍今日前来与景逸交锋,势必会有备而来,在王府周边埋伏人手。 虞绯捡着人流空隙飞跑,感觉自己一身红裙在街上太过瞩目,她扯下一旁小摊上挂着的一件褐色长衫披在身上,没等老板叫嚣,拔下头上的一支金钗作为银钱结账。 如果此刻她身揣虞父给的十万两银票巨款,形容处境也不会如此狼狈窘迫。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大可以买通些人避过景逸耳目远离京城,任凭景苍和景逸两兄弟虎狼争斗,她消失后,虞父对景逸便没有了利用价值,性命许会无忧,而景苍也能放开手脚,平定景逸。 可惜没有如果,事实是她身无分文。倘若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令人一看,就像大户人家的逃妾,说不定会被送到官府换悬赏金,要是遇到歹人,见她貌美,起意侮辱,再把她卖到青楼里接客,她真是不能活了!还不如先留在景苍身边,伺机再行离宫一事。 忽然,她听到后方一阵喧闹,回头一看,两队宁王府侍卫健步如飞地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官兵一出,百姓自发退到街道两旁行走,虞绯想在其中藏身都无处遁形。 第42章 她只好走到街边一侧,飞快跨步。 可能她身影过于仓惶,又用衣袖遮掩半脸,瞧着像偷盗旁人财物的小贼,不仅路人对她行注目礼,没过多时,连那帮王府侍卫也有一人指她大叫:“那个穿褐衣的女子,你给我站住!” 虞绯不假思索,拔腿就跑。 “快,抓住她!” “她就是王爷要逮的人,捉活的!” …… 侍卫们七嘴八舌,纷纷向她冲来。 虞绯在现代就是四体不勤,来古代其实相差无几,哪里跑得过这些常年练武的侍卫。 眼见着他们越追越近,而且边跑还边朝她前后左右放箭,她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一不小心这箭矢就贯在自己身上,叫她一命呜呼! 临到绝路,她一不做二不休,拽下身上碍眼的褐色长衫,穿着一身红裙边跑边喊:“东宫属下何在?我是虞绯,快来救我……” 话音刚落,十几个戴面具的黑衣人从天而降,像影视里的侠士那般起武挥剑,崭断她身后一重重的箭雨,拦截了王府侍卫对她的围追攻势。 “太子呢?我要找太子。”虞绯对一个黑衣人急道。 “我们已有人去禀告殿下。”那黑衣人回身收剑,抬起小臂,示意她扶,“我带娘娘先走。” 虞绯惊讶一瞬对方的称呼,立刻将手放在他胳膊上,只见黑衣人足尖一点,如只大鸟带她飞行一段,再落地借力,又继续在低空滑翔。 他们跑得虽快,却没想景逸的来势更快,他骑着一匹马,率着大众府兵,将东宫暗卫逼得节节败退,甚至有几个黑衣人似乎身死倒地。 景逸带人越过暗卫防守,直奔他们杀来。 如雨的箭矢射向身旁的黑衣人,他携着她左翻右转,迫不得已落在地上,以剑阻挡。 “娘娘快跑!”黑衣人大叫一声。 虞绯想问他,太子就没在此布兵吗?己方被打得如此惨烈,那些人马也不出来帮把手。 转念,古代出兵好像都要将领的命令或虎符,景苍不允,应该没人敢擅自动手。而且东宫暗卫和朝廷禁军,本来就属两个派系。 虞绯又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 可黑衣人一个阻拦不了景逸的凶残兵马,他倒在景逸的马蹄下,无数府兵从他身上踏过。景逸见她回头,勾唇冷笑,跃马而起,举着弓箭朝她射来! 虞绯感觉自己像被猎人瞄准的小兽,无论怎样也逃不脱他的魔掌。 只听“嗖”地一声,一支利箭朝她破空而来,她双腿像被钉住使不出力气逃开,或许她根本逃不开,仅一眨眼的瞬间,箭矢狠厉地贯入她左肩,强劲的力道和钻心的疼痛,令她“扑通”栽倒在地。 景逸驱马朝她飞来。 虞绯想起身再跑,却听到前方一阵浑厚响亮的号角声,随之地面响起闷雷似的轰隆声,仿佛有千军万马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忍不住喜极而泣,是景苍收到消息赶来了! 虞绯抬头,见景苍坐在一匹雪白骏马上朝她驰来。 她好笑地想:怪不得白马王子、英雄救美这种俗气桥段在言情中经久不衰,试问哪个女子九死一生后能抵得过此情此景? 但景苍见她,面上却不是欣喜,而是担忧和惶恐,他恼怒地直视她后方。 虞绯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她回头,只见景逸一支箭矢遥遥指她,倘若她和景苍有任何异动,那箭便会射穿她的脖子一样。 第54章 愿为景苍身死 景逸此举,无疑是对景苍所率大军的挑衅,景苍一颔首,便有无数支利箭对准景逸和他的部下。 景苍道:“宁王,若你放过虞绯,孤可饶你和那些手下不死。” 景逸不以为然,哈哈一笑:“饶我?信不信我放了虞绯,你立马以朝廷和父皇的名义剿灭宁王府!兵不厌诈,谁信谁傻。” 景苍面色不改,沉吟片刻:“你若顾虑,我即刻派人进宫请天子圣谕。” 景逸神情不为所动,目光玩味地在虞绯和景苍之间逡巡,似乎在打着什么歹毒主意。 他悠悠地对景苍道:“看不出来皇兄你,如此在意这个女人。” 话锋一转,对虞绯威逼利诱,“虞大小姐,今早你我之言,现下仍是奏效,你若能如我所愿,我必按前情之上十倍百倍地对你,但你要是不听,那我只能带你一起下地狱了。皇家之人最是薄情,太子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卸磨杀驴这招,向来是我玩剩下的。” 虞绯望着景逸。左肩的箭伤疼得她头晕眼花,此刻听他这一番话,只觉他如阎王殿里霸占宝座的恶鬼,仗着掌控她的生杀大权,便对她肆意差遣。 可惜她从来吃软不吃硬,哪怕要识时务,也得她心甘情愿。 她当然有法子让他得逞,如景逸所言,景苍在意她。她大可以抽把周边兵士的刀剑假作自刎,在景苍下马阻拦她的时候,将他一击毙命,然后这场疑似宁王造反的大事就成了太子和商女之间的纠葛闹剧。 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太子已逝,宁王威胁太子、意欲僭位的过往也会如烟消散,至于那些宁王和祝家贪污谋反的证据,皇帝只剩宁王一子,说不定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她,其实也有手段在事后拢住景逸。 景逸对她有些兴趣,只要她想方设法怀上他的孩子,男人很容易认为夫妻一体,为了孩子,女人以后夫唱妇随,况且他们本没有深仇大恨。 哪怕拢不住,她为保住自身性命付出努力了,这与她穿来的初衷异途同归。 但这样苟延残喘地活,虞绯想想,就觉得生不如死。若她杀了景苍,今后的每一天,她都会在悔痛中度过。 虞绯转头看向景苍。 他仍如初见般英俊清隽、矜贵高洁,仿佛名家瓷、山尖雪,凝睇她的目光,温柔得好似她是他心仪的姑娘,她恍惚瞧见最珍贵的瓷器朝她褪下护身的丝绸凭她抚摸,最圣洁的神雪化成水流冲她涌来裹她周围。 她蓦然觉得,不枉此生。 虞绯回头睨着景逸,冷笑:“宁王说卸磨杀驴向来是你玩剩下的,那我又凭什么信你?” 见他想张口拿她性命说事,她再度转头,直视景苍,“请殿下将宁王等叛党伏诛,不必顾及虞绯性命!” 景逸惊诧,“自找死路可不是你虞绯的作风,看来你……” 听景逸话未说完的喟叹之意,景苍在心里默默地补,看来她真的喜欢他。 这是虞绯藏在重重谎言里的一颗真心。 得知解蛊以来,他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时觉得他和虞绯两情相悦、只她不愿承认,一时又觉得她整日作戏从未对他用过真情、偏他信以为真,此刻得到她肯定般的回答,他踌躇不安的心恍若被人拥住了。 景逸言辞虽然隐晦,但他听出其中深意。 景逸许是对虞绯威逼利诱过,要她对自己不利,而虞绯坚决不从,并设法逃了出来,即便景逸以她生死再次胁迫,她仍旧站在他这边的。 景苍注视虞绯。她衣发凌乱,小脸煞白,身姿单薄地匍匐在地上,一双眼眸却如星子般晶亮,仿佛一朵临危风雪而不折不挠的火红芙蓉。 众人折服她的美貌风姿,可他只想把她轻轻托起,拢在掌心,不叫她受一丝摧折。 景苍算着时辰,他这边的筹码应该也快到了。 他瞟了霍刀一眼,霍刀会意似的与他耳语几句。 景苍点头,掠过虞绯,对景逸道:“宁王,虞绯甘愿赴死,孤却顾念手足之情,只要你放下弓箭,便能活命,否则徒令亲者悲痛。” 景逸咬牙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太子不用假惺惺。” 朝虞绯吼,“虞绯,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照不照做,不做我就带你共赴黄泉!” 虞绯还没开口,景逸那些府兵纷纷撂下武器,跪地求道:“请王爷放下弓箭,回头是岸……” 虞绯迎上景逸如困兽般的癫狂视线,淡然地道:“我的选择,已很明确,但我不是被王爷带走,而是愿为景苍身死。” 景逸被虞绯彻底激怒了。 自小以来,景苍这个名字如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他身上。 明明他文韬武略不输于兄长,母族家世也比景苍显赫,可只因为景苍占嫡出,是皇后之子,他一生来就被封为太子,即便他再勤奋好学、出类拔萃,也要对太子俯首称臣,甚至为避免父皇和皇后的猜忌,母妃耳提面命叫他自掩锋芒、中庸保身。 但是凭什么? 皇后不过六品小官之女出身,凭着与皇帝少年夫妻的情分,后来将家族提为侯爵,一门子弟在朝中亦无显著作为。而他母族祝氏,百年武将世家,个个精忠报国、浴血沙场,光英年战死的男儿牌位祖宗祠堂都有近二十个。 凭什么祝氏与皇家结亲,他和母妃要被人压上一头,就因父皇对皇后母子的宠爱? 第43章 皇权不公,那他就要挣一个公道出来! 他说服了西北执掌兵权的舅父,与他一同谋夺储位,可完成大业要有钱有人啊,他贪污受贿、党同伐异都是不得已的,等当上太子,就会收手了。 但景苍为了保住自身权势,要置他和祝家于死地,他想先下手为强,无意找到虞绯这个东宫的纰漏,还以为是通向大业的捷径,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连累自己和祝家身陷囹圄…… 还有虞绯这个贱人!景逸持弓拉满,箭头瞄准她细白的颈子。 分明前一刻与他你侬我侬,转眼就偷了他的玉佩从密道逃走,这会儿还宁死不屈地向景苍表明情比金坚…… 他到底哪点比他好? 她想做贞洁烈妇,他偏叫她心思落空! 景逸冷笑:“皇兄,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臣弟就帮你清理了。她前一晚还在与我颠鸾倒凤哄我说出王府密道,今天却跟你撒娇撒痴装得如贞洁烈女,如此放浪妇人,将你我兄弟二人耍如猴般,我杀了她,你得记我一功,宽宥宁王府众人!” 第55章 匕首捅入他的后背 虞绯闻言,直似五雷轰顶一般。 她没想到景逸竟歹毒至此,当众毁她名节。 四周众人朝她投来惊诧、了然、嘲弄等各种目光,好像她真是一个游走在太子和宁王之间的浪妇。 自此之前,虞绯从没觉得名声有多重要。 在现代,她是出了名的女海王,曾经也有人在背地里骂她“公交车”,她不过一笑了之,依旧我行我素,只顾自己开心快活。 可这一刻,景苍率着大军前来救她,景逸的一番话令他像个色令智昏的傻子,在人前尊颜尽失,为她与景逸苦心交涉的行为更像个笑话,她恍然明白,她不只代表她自己,她不能让爱她的人为她蒙羞。 她没有办法说出如何得知王府密道以证清白,那对古人而言,是天方夜谭,是怪力乱神。 虞绯绞尽脑汁,含糊其辞地辩驳:“宁王,你威逼利诱我不成,见我要与你同归于尽,便故意在太子面前行离间之计。你以为殿下会相信你吗,我能从密道逃出,正是东宫潜伏在王府的暗卫传递的消息,方才他们为了接应保护我,还死伤不少,大家有目共睹。” 虞绯过去在学校没参加过辩论赛,此刻真把毕生口才都用上了。这真假之事她掺合的天衣无缝,只要暗卫的主人不出来拆穿她。 刚刚景逸语毕,她一直不敢回头去看景苍,害怕他和旁人一样,会以为她为了逃命委身景逸,本身原主就有“豪掷千金小倌馆,当街调戏良家男”的丑名和前科。 但她反驳了景逸,需要他这个靠山助力,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虚言钉为事实,以保全她的清名和他的英名,她不得已转眸看他。 他坐在马上,深思的目光一触及她视线立时撇开,似乎带了一丝受伤,见她执拗地望着他,又与她对视,眸中掠过怜惜和迷惘,神色渐渐转为坚定,仿佛不得不为闯祸的孩子收拾残局的家长。 他吐字缓慢,却掷地有声:“虞绯说得没错。” 虞绯冲他调皮地眨眨眼,景苍回以无奈轻笑。 景逸见他们郎情妾意,大为愤愤,万分羞恼道:“原来是我百密一疏,叫你们里应外合!但虞绯,你今日必须给我陪葬……”说着箭矢蓄势待发。 “王爷万万不可!”景逸的部下瞧他此举,纷纷劝谏,“请您为了大局着想……” 虞绯见此情形,反倒不怕。 方才景苍说景逸放过她,他和余党才有活命机会,而景逸企图诬陷她的清白,想使她和他同归于尽而不牵连手下,但被她揭露居心后,不一定敢真正对她下手,否则就是将他自己和宁王府推入万丈深渊。 她静静看他,丝毫不露慌惧之色。 景逸和内部还在僵持,街道那端忽地驶来一辆马车,驾车的太监叫道:“贵妃娘娘鸾驾,烦请三军避让。” 马车一直行到景逸身侧停下,祝贵妃衣袂翩跹地下来,手里却攥着一把雪亮长剑横亘在自个颈上。 她走到景逸马前,厉声道:“你这个逆子,立刻放下弓箭!我平日教你孝父悌兄、忠君报国,你却做出反其道的忤逆谋反之事,身陷桎梏,还敢箭指东宫侧妃和其腹中皇嗣,来挟持太子。你快给我下马跪地,束手就擒,带着你的叛党等候朝廷发落。” “母妃。”景逸眼圈一红,艰涩地道,“儿臣如今回不了头了,哪怕被乱箭射死,我也不会束手就擒。我不认为今日之行有何过错,无非我急功近利、棋差一着,不然真能夺储成功。” “我被太子压了那么多年,我受够了,看您卑躬屈膝地对着皇后,我的心都在滴血,我做梦都想翻身,把他们母子踩在脚下。母妃,纵使我功败垂成、落魄至此,您也不该站在太子那方数落我、逼迫我向他们低头,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和祝家啊。所有人都可以不理解我,但您、您……怎么能这般误会我呢?” 说着,眼里蓄上泪水,仿佛是被母亲言行中伤身心的孝子。 虞绯若不知景逸的德行,怕要被他这一番良苦陈情打动。 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皇子慕权,同样亦是。他为争储贪污灾银、祸国殃民,哪怕登极,也不见得会君臣相和、天下太平。 好在祝贵妃是个清醒人,她悲怅地笑道:“逸儿,母妃生养你并不为了你出一头地,你诞于皇家,本富贵无忧、人臣至极,我只希望你能娶一门贤惠的妻子,生几个孩儿让母妃尽享饴孙之乐。祝家已荣华百年,你要知盛极必衰,阖家平安团圆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人要学会认命。我从踏入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一生尊皇后为嫡母,她有智有谋,扶持你父皇登位,说有从龙之功也不为过,生的太子也天资聪颖、臣民交赞,我们终究比不过的。你非要争,到头只能一败涂地、丢了性命……” “逸儿,听母妃一句劝,回头是岸,我会竭尽所有保你周全。” “母妃……” 景逸十分挣扎,握着弓箭的手频频颤抖。 “你非要母妃死在你面前,才肯听话照做吗?” 祝贵妃凄然哭泣,剑刃划开颈上肌肤,殷红的血“滴滴答答”溅在地上,似在控诉儿子的不孝。 景逸终于动容,像负隅顽抗的野兽一瞬间失去全部气力,垂头躬身放下弓箭。 一个将军带人将他和其余党制服。 祝贵妃被太监搀上马车,包扎伤口。 景苍在景逸认输的那一刻赶忙下马,半跪着将她抱起,虞绯顾及他旧伤,只半趴在他怀里。 “疼不疼?”景苍瞧她左肩的箭伤。 虞绯刚刚和景逸对峙,感觉自己像披甲持戟的女将军,哪怕身负重伤也能和敌人互斗几条街。 这会儿瞧景苍眉眼温存、口吻体贴,积日以来压在心底的惊慌、恐惧、委屈和思念,如一脉激流似的冲破胸腔,汩汩汇向他,她像个小孩子一样边哭边嚷:“疼死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都是我不好,这回是我轻敌才害你这样。”景苍手足无措地给她擦拭眼泪,紧紧地箍住她腰身,“绯绯,不会有下次。” 虞绯就是嘴上埋怨几句,像小时候摔倒总要妈妈哄慰心里才会舒服。 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不是着了景逸和虞霜的道,反派的坏总是千奇百怪。 而且听祝贵妃说她腹中怀了皇嗣,虞绯猜测,估摸是景苍为亲自领兵救她朝帝后打的幌子。按照常理,他的身份,无需冒险平乱,再者他伤势才刚痊愈。 想到子嗣,她又忆起用此扯谎过的同根蛊,虽然他看起来一副宠她甚深的样子,她还是想听他在得知解蛊后,亲口说一句不追既往。 景苍急着找太医给她冶伤,虞绯摇头先制止,慢吞吞地问:“你知道蛊解了?” “嗯。” 见他不动声色,虞绯扁嘴:“你说过不计前嫌。” 景苍瞪她一眼,低声道:“你一个谎话接着一个谎话地骗我,还指望我不计前嫌。”他轻轻拧她腰肉一下,“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虞绯瞧他是色厉内荏,他这态度,不像对待仇人,倒像跟恋人调情。她稍微提起的心终于安稳地放到肚子里。 她正准备登上霍刀牵来的马车,忽然虞霜从人群中冲过来,大叫:“姐姐、姐姐,爹爹中毒快不行了!” 虞绯惊讶。 景逸不是一直威逼利诱她服下断肠散刺杀景苍,怎么叫人给虞父下毒?她没有答应为景逸办事,他这样撕票,岂不自毁后路,虞父好歹算他拿捏她的倚仗。 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看在虞霜之前误打误撞救她一命的份上,虞绯候她过来,“怎么了?” 虞霜上前,似乎想与她详说,愈离愈近,忽地她抬袖,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插向她心口。 景苍在旁交代属下宁王后续事宜,没想到虞霜竟胆敢在景逸降服之后冒然行刺虞绯,眼看刀尖就要扎入虞绯胸前,他飞扑过去将她拥在怀里,匕首“扑哧”一声捅入了他的后背。 第44章 第55章 重重地吻 虞绯呆滞地看着景苍。 虞霜刚刚突发行凶,刀尖距她心脏仅有一衣之隔,她以为自己活不了了,没想到他如从天降,以凡人之躯替她挡了这致命一刀。 她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四周有再多的风霜刀剑都不用惧怕,他会用血肉给她铸就铜墙铁壁般的温室,确保她安全妥贴。 虞绯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松木清香,心口像裂开道豁子,被人大股浇灌着滚流,她被注得全身发热、泪水盈眶。 自母亲逝后,她再也没感受过这种强烈而无私的爱意,如同她的安好值得人用性命守护一般。 那边霍刀眼疾手快,拔剑奋起,欲要将虞霜一刃除之。 紧随其来的阿慎猝然扑到虞霜面前,被霍刀一剑割了颈子,毙命。 虞绯见景苍嘴角渗出乌黑的血丝,惊恐叫道:“霍刀,找太医,匕首有毒!” 侍卫制服了虞霜,霍刀忙派人去接应前来给她看伤的太医。 虞绯在几人的帮助下,慢慢跪坐在地上,使景苍倚在她怀里。 她见他面色煞白、眉头紧皱,一副疼痛模样,可神色却淡然安详,仿佛救完俗子就要羽化的仙人。 但虞绯知道,今天之事,除了他父母,换作任何人,他也不会冒然上前。 未来天子的命,应该用来造福更多百姓,而不是为了儿女私情,置自身安危于不顾。 虞绯发现,她总是想问一些明知的问题,不觉脱口:“为什么?” 景苍定定地瞧她一眼,侧过头,轻描淡写地道:“我忘了,我们的蛊已经解了……”说话间握紧右拳。 言外之意,他以为蛊还在,怕她挨不住这一刀会连累他。 虞绯想起以前他恢复记忆的次日,恼怒万分地瞪她,那目光冷锐得想削掉她的小腿一般,她当时为稳住他,说他们因蛊相连,万一她扛不住断腿之痛死了,会连累他。 不料,他今日用类似的理由搪塞她。 虞绯蓦然落泪,“骗人……” 她分明才和他聊过解蛊的话题。 景苍浅浅一笑,目含希翼地注视她,“如果你认为我在撒谎,那你可有什么真心的话想对我说?” 他这样子特别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满腔所求不过得一圆满。正如虞绯的心结是解蛊后他会如何处置她,而景苍一直执拗的,是她到底喜不喜欢他。 她为了他违逆景逸命令,不惜赴死,这不是泼天爱意是什么? 但人总是这样奇怪,心知肚明的事,偏偏非要对方说出来,似乎这样才能真正安心一般。 虞绯思索若他这次伤愈按例成婚,她仍要离开的,此刻吐露心意只会让两人在将来徒增伤怀,不如叫他以为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可看着他眼中的光亮如烛火燃尽般愈发暗淡,仿佛在逐步心灰意冷,她的心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得生疼。 正踌躇怎么说个中庸的答案,景苍重咳两声,呕出一滩黑血,他用衣袖拭了拭嘴角的残渍,淡声道:“算了,倒像我在挟恩以报。” 他这样得体的风仪和生疏的话语,似乎在把她推远,也达到虞绯之前想要的目的。 但他双目紧阖、薄唇死抿,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或者说,看起来求生意志不强,形如逝去。 她心中急痛交加,扳过他的脸,重重吻上他的唇,含混道:“你好起来,我就告诉你……” 景苍原以为虞绯在阵前说的那番为他身死的话,不过权宜之计。 她对他有意,却不多,更着重性格使然、审时度势,才这般为之,毕竟与狼为奸,她和虞家不见得有多好下场。 此刻,她温软的唇贴上他的,热泪“啪嗒啪嗒”地打他脸上,他失意落到地底似的心,如同被她拾了回来,重新塞进他的胸膛。 他张口,想加深这个吻,旁边传来一声霍刀的轻咳。 虞绯忙抬头,手忙脚乱地擦着脸上泪水,见景苍面颊被她搞得一片狼藉,又轻轻地给他拭净。 太医诊完景苍,好在匕首上涂的是寻常毒药,他吃下解毒丸,日后慢慢调养就无大碍。 匕首也捅得不深,兴许虞霜见景苍为她挡刀有所顾忌,及时收手。 他们简略包扎好伤口,一道回了东宫。虞绯这边收到消息,皇后召她去坤仪宫。 景苍用了安神汤歇下,虞绯嘱咐霍刀,如果她一个时辰内没有回来,那就叫醒太子让他派人去坤仪宫寻她。 他打着她有孕的幌子领兵救她,若皇后查出她并未怀上,许会迁怒自己,狐媚太子欺上瞒下。 上位者做错的事,总要低卑者来背锅。景苍负伤在卧,皇后自不忍再苟责他。 霍刀告诉她一件晴天霹雳般的大事,皇后知道了她过去给景苍下蛊并且他们的蛊已经解除的事情。 第57章 东宫侧妃 虞绯知道纸包不住火,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转念,以皇后的精慧审慎,若不是景苍之前处处给她打掩护,皇后早知她进宫的真相了。 但她独自觐见,倒也不怕。景苍刚刚为她挡刀受伤,除非皇后想母子离心,否则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她不利。 虞绯到了坤仪宫,发现虞霜也在。 虞霜一见到她,向皇后连连叩头,声泪俱下道:“民女与宁王勾结,以蛊挟持太子,包括宁王兵败,我刺杀嫡姐,却误伤太子,这一切都是由虞绯授意而为,她以我姨娘性命为恃,我是被迫听命办事。” 虞绯:“……” 迎面好大一口锅,敢情她自我设计囚禁自己、刺杀自己? 虞霜身穿囚衣,披头散发,素白小脸上如梨花带雨,哭诉得仿佛比窦娥还冤。 “嫡姐自从得知同根蛊失效,就日夜担忧太子知道真相后会对她生出雷霆之怒,这才撺掇民女接近宁王,告其他们有蛊一事,令本有异心的宁王抓她用来威逼太子主动失势。” “万幸太子英明,不受宁王蛊惑,又查出蛊之实情,反挟大军掣肘宁王,嫡姐见势,命令民女,倘若宁王失败,就假意刺杀她。民女不知缘由,只好照做,没料到是嫡姐以情为圈套,诱太子为她挡刀,以除太子将来欲对她下手之患。” 她重重叩地不起,“嫡姐歹毒心肠,谋害储君,民女不愿再为虎作伥,宁死也要揭发她的虚伪面目。请娘娘明鉴,莫要让此等妖妇为祸东宫,坏了我朝的脊梁啊。” 虞绯算对虞霜这个心机婊开眼了。 她自知刺伤太子,死路一条,便颠倒黑白、浑水摸鱼,想把她也拉下水。 她沉吟片刻,问道:“虞霜,你说我叫你接近宁王,告诉他我和太子共蛊,那你为何多此一举给爹下迷魂药追问蛊虫一事?” 虞霜应对极快,答道:“宁王多疑,不信你片面言辞,故遣我向父亲印证。” 虞绯又道:“若按你所言,我与你和宁王一伙,那我为何不照宁王先前的计划——在太子约我于府外会面时将他一刀捅死、以绝后患,反正宁王承诺会保我逃出生天,况且太子都愿为我舍身,想来不会对我多加防备。” “有这种捷径在前,我是脑子傻了才会选你说的‘等宁王兵败,我以情为圈套,让你假意刺我,指望太子挡刀引他身死’这种大费周折、毫无胜算的计谋?” 想到从景逸手中虎口逃生的艰难和伤痛,她忿忿:“因为我不听宁王命令,逃亡途中险些被他用箭射死,若不是太子有先见之明,以宁王整府之人做威胁,又请来贵妃娘娘劝降宁王,恐怕我此刻已是一具尸体。” 她向皇后叩首,“虞绯所言,句句属实,宁王手下知情,三军有目共睹,请娘娘明察。” 她又撇了眼虞霜,抚上小腹,“妹妹怕是不知,太子亲自领兵平反,一则大义灭亲、以正王法,二则为了我肚子里的皇嗣。” “纵使我过去有再多不是,但我诞下皇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子英明宽宏,怎会与我计较,除非他想让以后的孩子对他怀有杀母之恨,致使阖家不宁。” 虞霜被虞绯一连串的诘问和驳辞骇住了。 她原是走投无路,想诬蔑虞绯参与谋反、设杀太子,没想到虞绯和景逸居然另有前情,她竟还怀了皇家子嗣。 她一时想不出辩驳之词,见虞绯脊背挺直、下颌高翘,仿佛立刻就要从山鸡变成凤凰飞上梧桐,做东宫侧室、天子宠妃一般,而她自己,芳龄早逝,坟茔长草,好不凄凉。 可是,明明她救的太子,虞绯冒领了她的救命之恩,也夺去了原本属于她的花团锦簇、幸福美满的人生。 虞霜窥着虞绯纤细的颈子,暗想:如果她和她一起死掉就好了,那她黄泉路上会走得十分安心。 她转身扼住虞绯的脖子! “咳……咳咳……” 虞绯没见过这样说不过就要掐死她的疯子,她拼命撕拽虞霜的胳膊,可这女子瞧着瘦弱,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迸发出来的力量不容小觑,双臂如铁钳一般,她难以挣动。 第45章 好在旁边立着的大理寺卿和手下侍卫及时上前制住虞霜,皇后摆手,叫他们把人拖了下去。 虞霜所为,明显证实她的无辜,皇后不再深究,叫太医来给她诊脉。 虞绯艰涩地道:“皇后娘娘……虞绯并未怀孕。” 刚刚她那般说,是借着景苍打出的幌子,想唬退虞霜。 皇后置若罔闻,仍命太医给她号脉,太医禀词与她话语一致,皇后才道:“虞绯,你是欺瞒太子,谎称有孕?” 虞绯心里直喊冤枉,她明明和景苍说暂时不想生子,是他为亲自救她信口胡诌。 反正她今天就是来背锅的,她小声道:“前几天在东宫时我月信推迟,无意说句该不会有了,太子或许听到,信以为真。请娘娘降罚。” 又补充,“方才是为拆穿虞霜谎言,才无中生有以此说事。” 皇后似乎并不想在这事上大做文章,岔开话题:“你曾在蜀郡对太子做下的种种悖事,本宫已经知晓,但上回杨芷带人来揭发你,本宫诘问,你却巧言令色、死口不认。这欺君之罪,你可承担?” 虞绯急思。若皇后真想追究此事,直接命人将她拖走处罚便是,不必与她多费口舌确认,皇后如此,还是看在景苍的面子上宽宥于她。 她灵机一动,踌躇道:“都是太子命我这般。他怕您和圣上担忧,令我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说出他身上有蛊一事,我为瞒住实情,那日才出此下策。我曾犹豫倘若您和圣上询问,他说叫我照瞒不误,有什么后果他会担责。” 皇后瞥她一眼,讥诮道:“你倒才思敏捷,能言善辩,怪不得把太子哄得五迷三道、舍己为人。” 虞绯瞧皇后这番,应该猜到她在漫天胡说,可抵不过景苍会为她兜底,皇后对此无可奈何。 人一生气,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恭维:“都是皇宫这座钟灵毓秀的宝地,陶冶出了虞绯贫瘠的灵气,加上太子教导、娘娘指点,这才不至于上不得台面。” “太子公务繁忙,虞绯有心无力,只能在他疲乏时说些奇闻异事,为他解闷。而且太子胸怀天下、爱民如子,今日遇险的哪怕是随便一个妇孺,想来太子都会挺身而出,储君如此仁心,是娘娘之功、百姓之福。” 皇后无言地俯视她,半晌才道:“说你有三分能耐,你还卖弄上了。” 虞绯讪讪。 皇后正色:“欺君之罪搁置一旁,但你过去残害谋算太子一事,按律当诛。” 虞绯知道这事在帝后眼下很难翻篇,她嗫嚅:“太子说,不与我追究既往。” 皇后眼神立时如把利刃,仿佛想削断她的脖子。 她伏地不起,“请娘娘处罚。但太子为虞绯所伤,我心怀感愧,还祈望能服侍他至康健,劳娘娘饶我一条小命。” 皇后思忖片刻,展颜笑道:“本宫罚你给他做东宫侧妃。” 第58章 对太子毫无私情 虞绯一楞。 皇后浑若无事地道:“既然太子金口玉言,说与你不追过往,那本宫不能让他下不来台,他又对你情根深种、负伤至此,做母后的也不能棒打鸳鸯,便成全你们。” 虞绯以为皇后会借此罚她做些抄写佛经、祈佑太子之类的事情,毕竟景苍前脚为她受伤,皇后若后脚对她施以酷刑,那岂不寒了儿子的心。 但她没想到皇后竟这般名罚实赏,稍一深思,她明白了她的用意。 太子为一个商女舍生忘死,商户奸滑趋利,她很有可能会见势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叫太子违抗圣旨、娶她为妻。 而皇后此举便似快刀,在她刚回东宫之际,钉死她的身份,斩断她许会生出的撺掇太子、意欲僭位的念头。 虞绯叹服,皇后不愧是原文中的一代政治大家。这招“大棒加胡萝卜”的计策,若是原主,被揭露过去吓得心惊胆战之时,得知只要给太子做个侧妃一切就能翻篇,原主肯定当皇后是济世的观音菩萨,眉飞色舞、五体投地地叩谢隆恩。 可她是二十一世纪的女子,一夫一妻的理念渗透骨髓,并且她的骄傲和尊严也不允许她给人做小,哪怕再爱那个男人。 ——爱情诚可贵,自我价更高。 其实皇后本就多虑。她压根不会为了太子妃之位鼓惑景苍,以前她为达目的哄骗过他不少次,但唯有这件,她绝不作戏。 就像在现代谈恋爱的一对情侣,如果需要女方追着、哄着、求着男方结婚,那这段婚姻有什么意义?一个男人心中若有你,自会把一切奉到你面前,若没有或者觉得你没那么重要,勉强得来的,也不见得会天长地久、幸福美满。 何况,比起皇宫的锦绣繁华、森严规矩,她更喜欢外面的天高地阔、自由随意。 虞绯正思索措词婉拒,皇后见她迟疑良久,神色微沉,问道:“你莫非是嫌侧妃的位分太低,辱没了你的容貌和家世?” 虞绯瞧皇后似想动怒,忙道:“虞绯惶恐。” 她慢慢斟酌着:“我一介商户出身,太子天之骄子,能服侍他是我虞家祖坟上冒青烟,三生修来的福分。但我自知胸无点墨、手脚笨拙,怕将来伺候不好太子和太子妃,万一惹恼了他们,没有好下场。” “而且我对太子只有景仰孺慕之情,没有必要干系,继续留在他身边,就像亵渎父兄一般,令我心怀忏悔、寝食难安。” 她重重地叩了一个头,“所以,我斗胆请娘娘做主,允许我离开皇宫,返回家乡。我必定终身不嫁,为娘娘、圣上、太子和太子妃祈福平安健康,为我朝祈佑风调雨顺、国祚连绵。” 虞绯说完这番谦卑恭孝的大场面话,等待皇后答复,直到脖子都弯疼了,皇后也不置一词,恍若未闻一样。 她偷偷抬眼瞄向皇后,只见皇后目光越过她,意味深长地盯着门外,那神态,仿佛在看好戏。 虞绯心中咯噔一声。 她来之前嘱咐过霍刀,若她一个时辰内没有回去,就让他叫醒景苍,派人寻她。看皇后这作势,景苍似乎亲自提前过来了,还听到她一番大义凛然的言辞。 虞绯有些愧疚。他刚刚为她负伤,她转头要和他撇清关系,不相往来,但一想,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没有结果的牵扯,不如叫他死心放她离开。 她又磕一头,大声道:“情蛊已解,虞绯清醒过来,发觉对太子毫无私情,想来太子也会很快了悟。请娘娘应允。” 皇后回神,揉了揉眉心,担忧似的:“这些你可对太子讲过?” 虞绯道:“没有。” 见皇后不再注意门外,她猜测景苍已经走了,故作落寞地笑了笑:“男子生来便有三妻四妾之权,可哪个女子不想‘只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认为娘娘身为一国之母,乃天下女子的表率,更能懂得这世道女子的难处。” 皇后定定地瞧她一眼,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番见解。” 她也恍然,原来这个小商女对景苍不是全无情意,只未来君王的一人心,她未免奢求得太多。还好迷途知返,想着急流勇退。 皇后不禁想起少时的自己,也如虞绯这般明媚意气,她比虞绯幸运,遇到对她一见钟情、非卿不娶的皇子,他们一路互相扶持,登上帝后之位。 但皇帝要为皇家开枝散叶,她身子不好,生下景苍后许久再无消息,雪花般的选秀纳妃的奏折飞向御案,起初皇帝拒绝,时日久了,便有臣子和百姓啐她“妒后”,她为了维护自己的清名和权势,便大刀阔斧地给皇帝选秀纳妃。 皇帝临幸祝贵妃的次日,淡漠地对她说:“梓童,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可他从不受宠爱的皇子、她从家世低微的官女,殚精竭虑、耗尽心血才登至顶峰,怎能任由儿女私情使得地位权势不稳。她刻意忽略心中对其他嫔妃的嫉妒和厌恶,努力做个贤良大度的皇后,也愈来愈爱用争名夺利来打发时间和精力,以此忘却和皇帝之间的不快。 这一刻,她忆起曾经的自己,最大的心愿竟是与夫君恩爱一生、白头偕老。可年复一年的宫闱和权势将她浸得面目全非、初心荡然。 她答应了虞绯,就像将少时的自己推出了这座泥淖般的皇宫。 虞绯听到高座上皇后平静中夹着颤抖的声音:“后面本宫会给你一道口谕,让你出宫。”顿了顿,“但往后,不许再反悔回来了。” 虞绯叩谢:“是。” 景苍如此对她,皇后难免心怀隐患,万一她覆水重收,回来媚惑太子、作乱宫闱,皇后善举岂不白费。 她也正从原文得知,皇后的遗憾是没能和皇帝一心一意直至白首,祝贵妃初次侍寝的那夜,皇后落了半晚的泪。故而她才敢发言女子心声,期盼皇后产生共鸣,答应她出宫重获自由。 但人有所失必有所得,她是,皇后亦是。 虞绯离去,在旁观听的嬷嬷询问皇后:“娘娘真的打算放过虞绯?” 第46章 皇后扶额,“不饶能怎么办,麒麟为她不顾性命,若我对虞绯做了些什么,日后叫他查出,我们母子关系估摸得生出天埑。” 嬷嬷跟着一叹。 皇后道:“没想到这个女子藏巧于拙、以屈为伸,是个有智慧的,怪不得麒麟迷上她。”想了想又嘲景苍,“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真够没能耐的。” 嬷嬷笑道:“太子洁身自好,跟那风月场里见过忒多手段的小娘子比不得。” 皇后颔首。她听过虞绯在蜀郡的诸多事迹。 嬷嬷担忧地问:“若太子知道您放了虞绯出宫,会不会因此跟您生出嫌隙?” “他有那个脸!”皇后撇嘴,“留不住女人敢给我甩袖子,我得家法处置。” 第59章 心碎 虞绯回去东宫的路上,只见丁香愁云满面地向她禀道:“小姐,你都不知道太子在殿外看你背影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可他离开的时候,垂头坐在轮椅上,莫名像被娘子抛弃的鳏夫……” 虞绯被丁香先抑后扬、夸大其词的说法逗笑,转眼却觉得心酸。 她何尝不知道,那些话语如支利箭贯入景苍心口,但她面临皇后先兵后礼的封赏,实在没办法接受,哪怕是敷衍答应做小。 其次,他身为储君,“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他有个人要肩负的责任和使命,被百官监督,被百姓景仰,没有必要为了儿女私情违抗赐婚圣旨,被天下人唾骂“色令智昏”。 或许他权衡利弊之后的确这般思量,她只是帮他给自己做了决定。 即便有希望,她能逼得他退婚娶她,她也不会这样做,强求的总觉低人一等,相好时甚笃,若将来情淡了,他怨她、恨她甚至纳妃临幸,她该如何自处。 再者,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世上不是谁离开了谁就没法生活。她体验了一场和未来君王的恋爱,他们真心相对过,已经无憾。 若说没有一点私心,那不可能。她也是十八岁的怀春少女,哪怕见过父母婚姻的一片狼藉,哪怕曾经游戏过数个男生,但她心里,始终希望有个人看穿她张扬无谓的伪装,拥抱她残破胆怯的灵魂,轰轰烈烈、不顾一切地爱她。 当从皇后的端倪中发觉景苍就在殿外,她说出“情蛊已解,虞绯清醒过来,对太子毫无私情……”那席话的时候,她不止想叫他死心放她离开,同时抱着一丝希翼,她想以退为进,令他为了挽回她,主动奉上一些男人对女人的承诺和举动。 回到东宫,虞绯见几个太医候在门外,一去打听,景苍从坤仪宫回来,吐血昏迷了。 她眼泪“唰”地落下来,站在外面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他。他已经人事不省,想来不会追问她说的那些无情无义的话。 霍刀似乎看出她的担忧和踌躇,叹了口气,一本正色地道:“殿下之前吩咐过,养伤期间,不见外人。” 虞绯默然退下。 她在侧殿,注意着主殿那边的动静,直到半夜子时,景苍才醒过来。她闻言又是泪珠连连坠落。 不知道为什么,她回到东宫,整个人忽然变得很脆弱,听到他的消息就想哭,想到两人以后相忘江湖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道理都懂,却做不到那么洒脱。 她想逃离东宫这个令人伤心的困囿之地,但又想和他多呆一时,看他身体恢复健康,她好放心离去。 估摸皇后亦有此意,一连几天都没有派人给她出宫的口谕。 她不敢去景苍面前晃悠,怕他见了她心烦意乱,致使伤势愈下,还怕他问起那日话的真假,她难以回答。 景苍也当东宫没有她这个人一样,从未遣人来召过,只霍刀瞧见她两回,神色间唉声叹气、欲言又止。 一波又一波的珍药补品被送入东宫,一茬又一茬的达官贵人前来探望太子,景苍除了帝后,一律没见,但这日,杨芷来了。 仿佛为了庆贺这位东宫女主人的莅临,一连阴雨缠绵的天居然一早出了太阳。 杨芷身着一袭紫衣,如花似玉地被人簇拥着去了正殿,没过多久,景苍笼着一件雪白云纹大裘陪她出来,他们一并去了花园。 虞绯几乎没有见过景苍挺身行走的样子,他个子极高,超出杨芷大半头,而杨芷比她高半头,算起来,她才勉强到他下颌。 她为低调办事时,总是穿着和宫女衣裳相近的豆青裙子,此刻也不例外。虽然知道别人未婚夫妻一起散心乃人之常情,可她仍像偷窥狂似的掺进在花园做活的宫女队伍里,觑着景苍和杨芷的一举一动。 他们在园子走了半圈,到一座石亭休憩,命宫女上了桂花糕点和顾渚紫笋茶。 这一幕极为熟悉。那时她刚来东宫不久,杨芷查出她在蜀郡的作为,在这座亭子里,杨芷威逼她离开景苍,否则便要向皇后揭发她的真面目,杨芷还说,景苍喜欢桂花糕配顾渚紫笋茶。 可他在那日他们打算去宁王府给虞父送礼时,他明明说,如果她不喜欢顾渚紫笋的味道,他之后就不会再喝了。 杨芷性子温婉体贴,比不得她的唯我独尊,饮食一事必会询过景苍,经他同意才上茶点。 他这样,是把对她的承诺忘到九霄云外了?或者,他已下定决心,斩断与她的纠葛。 虞绯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下贱,明明是她将他推开,却希望他心如磐石,仍旧钟情不渝地对她。 杨芷拈了一块桂花糕点,递给景苍,景苍半晌没接,杨芷复喂到他嘴边,景苍却侧头往她这边掩身的花树丛中撇了一眼。 他是怕她突然冲出,打扰他们的卿卿我我吗? 杨芷循着他的目光也朝她看来,虞绯感觉无地自容,仿佛她是个小三,心怀叵测地觊觎旁人的未婚夫君一般。 她转身逃走,回到房中泪如雨下,却眼巴巴地瞅着门缝,祈望景苍追过来跟她解释,他与杨芷今日亲近是故意使她吃醋,他会退婚娶她。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景苍从花园回来径直回殿,杨芷倒是来了。 第50章 我不要你了 虞绯手忙脚乱地擦干眼泪,指着小几上的一碟青枣,笑道:“我说吃不了酸的,丁香这丫头非要我试试,这不,刺得眼泪都出来了。” 杨芷好像看出她在掩耳盗铃,并不拆穿,柔声道:“虞姑娘喝点蜜水压压会好很多。” 虞绯喝了一盏丁香送上的蜜水,杨芷开门见山道:“我能如愿以偿,十分感谢虞姑娘从中推波助澜,可惜我没帮上你什么忙。太子后来将我家的免死金牌送了回来,说婚约照旧,但叫我不要将你我的交易之事往外声张,他似乎想起了一切,却不打算与你追究过往。” 她眸中飞快地掠过一抹黯然,面上神色自若,“你既有了身子,就安心养胎,将来我到了东宫,凭着我们眼下这份厚谊,会多加照拂你的。” 顿了顿,话锋一转,“太子一国储君,将来三宫六院难免,你心胸要稍放宽些,才不会惹得太子厌烦女子善妒。” 她陆续说了不少,颇尽主母责任,虞绯左耳进右耳出,心不在焉地点头称“是”。 杨芷开口,虞绯倒想起不少事。 她以景苍失去她打断他腿的那段记忆为由,谎称怕他日后清醒找她算账,故和杨芷交易,她促成杨芷和景苍的婚事,杨芷把家族的免死金牌给她保身。但她的计谋被景苍揭露粉碎后,她不敢再打听此事后续,原来景苍悄悄把这块金牌还给了杨芷,并嘱咐她安心备嫁。 在这之后不久,他借着新年兆头,给她一份太子特赦旨意和一把东宫库房钥匙,说是解蛊后不追既往的凭证和由她掌管东宫财物的特权,还给她画饼,只要她做小跟他,他一切都会给她最好的。 他对两个女人,看碟下菜,处理得游刃有余。 虞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天真。 两人经历了一场生死患难,他在知情解蛊的情况下仍为她挡刀,她便隐约认为有上位希望。 可景苍何许人也,心眼比筛子还多。他听到她对皇后说的那番大义凛然的言辞,起初会心寒,但事后真的察觉不出她的用意吗? 他们从前为杨芷吵过架,他每次提到婚事她就落寞,他难道是死人,一点感觉不出她的情绪?哦,他暗示过,他会灭妻宠妾。 他心如明镜,却依旧选择委屈她,成就他的英名和孝悌。以前她被蛊掣肘,不得已和他作戏,如今抛开前尘,只谈感情,她断不会叫他封建的大脚一只还踏在她的小船上。 她借离别之辞,亦在表明自身立场,她不相信,景苍会揣摩不到一点其中内涵。除非他权衡利弊,已不在乎她的去留,或者彻底清醒,转眼放下这段感情,所以今天,在她面前和杨芷黏黏糊糊。 还有一种可能,他觉得她对他有意,用杨芷使她吃醋忏悔,向他表明,甘愿做小,不离不弃。 可惜,她从来吃软不吃硬,更不会为了男人退让底线。 第47章 杨芷似乎见跟她说话如对牛弹琴,抿了口茶,索然笑道:“天色不早了,殿下说,过些日子礼部的人会来杨家让我挑凤冠和喜服的样式,筹备约摸都得半年有余。你趁这段时日也想想,偏好什么样的,等诞下皇嗣,我为你和太子风光操办侧妃之礼。” 虞绯闻言如坠冰窖,心好似被人攥在半空,她来不及向杨芷答谢她的贤良,追问:“是今天说的吗?” 杨芷迟疑半晌,微微点头。 虞绯如一个刑犯终于得知流放的日期,恍惚中,她听到自己的心落到地上摔得烂碎的声音。 丁香送走了杨芷,回来叹道:“小姐,你怎么又哭了?” 虞绯拭去眼泪,“我是喜极而泣,我们今天就要回家了。”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她交代丁香:“你去坤仪宫问问,我们今天可以出宫不?” 丁香却有些踌躇,“小姐,您是不是为杨姑娘的话伤心了?我瞧她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太子今天和她一道逛花园,两人离得远,看着都没说上两句话,反而太子好像早就发现了您,老是侧头留意着。” 虞绯从未在男人身上吃过败仗。过去她恃美寻欢,颇会甜言蜜语,总是哄得别人在分手时对她哀求挽留,她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留恋。这回算是栽了,输得稀里糊涂。 她玩不起,要跑路了。 虞绯在房里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好拾掇的,她装了两件从蜀郡带来的衣裳,见丁香还杵在门边,她掸掸衣袖,像把过往的一切当作灰尘从身心散去。 “我不要他了。” 杨芷今日没来东宫之前,她都在给彼此机会,希望他能破釜沉舟,主动退婚娶她,他却一直没有动静。他和杨芷黏黏糊糊之后,她又在给他机会,祈盼他能过来澄清,给她承诺,可他不以为意我行我素。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当杨芷说他今日和她提及凤冠喜服一事,无论言语真假,她都不会再等他来解释了。 虞绯承认,她就是个胆小鬼。她怕杨芷的话为真,她连最后一点脸面和尊严都没有了,自取其辱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她早该这般恣意洒脱。 – 寝殿里。 霍刀见太子翻阅书籍时总觑向门外,仿佛在等着什么人过来。方才下属向他禀报一事,他斟酌措词良久,犹豫该如何朝太子开口。 “怎么了?”太子放下书籍,“是不是院里有人闹事了?” “这倒没有。”霍刀回,太子复捧起书,他慢慢地道,“是虞大小姐那边……” “她要求见我?”太子打断,眼里迸发出奇异的神采,像失修几日的木偶忽地被点了睛珠,生气毕现。 “没有。”霍刀艰涩地道,“虞大小姐得了皇后娘娘的口谕,今晚便要离开东宫。” “去哪?” “回去蜀郡。” 太子冷笑着将书摔在案上,“没想到她巧舌如簧,真说动了母后。” 遂自语:“婆婆那关好过,我这关呢?” 说完腾地站起,抽出一旁架子上置着的水龙剑。 水龙剑乃太子宝剑,吹毛利刃,极为锋锐,且陪太子赴沙场斩过敌首,见过血光。 霍刀见他双目泛红,嘴唇紧抿,一副欲将对手除之后快的模样,慌忙道:“殿下,虞大小姐一介弱质女流,您想教训她,无需舞刀弄剑,有什么误会您俩慢慢说,况且杀鸡焉用牛刀啊。” 景苍觉得今日不是虞绯死便是他亡。 从宁王府回来,他喝下安神汤不过一刻钟惊醒,询问虞绯去向,得知她被召去坤仪宫,他着急忙慌、强忍痛楚赶去为她解围,却没料听到她一番与他恩断义绝的言辞。可他们回宫前,她还在流泪亲他,说等他好起来,便会告诉他,她喜不喜欢他…… 他猜测或许是她不想为侧室,故而请离,但他更怀疑的是,她根本没在意过他。他们的相识相知相爱,全都缘于一个接一个的谎言,她像胜券在握的猎手,冷眼旁观他的沉溺沦陷。 她唯一的一次真情,是面对景逸胁迫说愿为他赴死,可那像昙花一现,叫人疑惑是不是她的权宜手段,否则在他为她挡刀之后、为什么要她一句喜欢那么艰难,在他被她言语中伤吐血昏迷直至苏醒后的几天里、为什么她对他不闻不问如同陌路人一般。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他并不是非她不可。 杨芷过来,他故意和杨芷逛小花园,瞧见虞绯鬼鬼祟祟跟在后面,他不由得心情愉悦,为了激她生气找他论理,他同意要杨芷上顾渚紫笋茶,还假作欲吃杨芷递过来的糕点,终于把虞绯气服离开,他意兴阑珊,径自回殿等她过来找他。 但没想到,她竟直接要走了! 一直以来,她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不仅可耻地乐在其中,还处处跟个仆人似的替她收拾烂摊子。他一回不听话,她就跟弃狗一般抛弃了他。 景苍越想越恼火,持剑冲了出去,“我看她今日怎么踏出东宫的大门,她死也得死在这里!” 第51章 你提剑来杀我 白日间晴空万里,晚上却下起瓢泼大雨,虞绯背上包袱,准备出门。 “哐当”一声,朱红的殿门被人从外踹开了。 凄风冷雨伴着来人之势灌了进来,她顿感凉嗖嗖的,原本温暖舒适的大殿立时如阴森冰冷的牢房。 景苍缓步踱了进来,手中攥着一把雪亮薄削的长剑,他周身被雨水打湿,衬得发愈黑、肤愈白,加上充血的眼眸和雪白的长衫,整个人直如从地狱逃来人间复仇的厉鬼。 丁香吓得手中的油纸伞“啪嗒”掉在地上。 紧随而来的霍刀站在门边向虞绯弯腰作揖,“大小姐,您有什么话,和殿下好好说,千万别吵……” “滚!” 景苍一声厉喝,霍刀和丁香退下。丁香临走前担忧地看着她,虞绯冲她摇了摇头。 如果景苍刚恢复记忆那会儿,他拎着把剑,她指定得对他下跪求饶。但两人经历种种,她意识中已把他当作安全的屏障,此刻他怒不可遏,她却饶有兴致地瞅着他剑柄的金雕盘龙。 以前她在景苍寝殿见过这把剑,不过没有细察,今日一瞧,拿着怪威风的。 “虞绯!” 景苍见她跟没事人一样,瞪着猫儿似的澄澈眼眸窥视他手中长剑,要不是他浑身带煞,她仿佛要抢剑过去试握一般。 他正色道:“你知不知道你身怀皇嗣、瞒上出宫,此乃死罪?” 虞绯从没见过这样睁眼说瞎话的。自从她编了个“母亲产后病逝”的谎话,他就再没弄进她肚子里,她跟谁怀胎?前几天在坤仪宫,皇后叫太医刚诊过脉,连漏网之鱼都不曾有。 倒是他之前为救被困在宁王府的她,谎称她有孕,这会儿竟把幌子当令箭了! 虞绯冷笑:“我就算怀了,那肯定不是你的。”后觉反应过来,“哦,这又是死罪了?” 她朝他迈近几步,仰起颈子,像引颈就戮一般,“你今天是来杀我的?”闭上眼睛,“反正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想拿走,我无话可说。” 景苍讥嘲:“你觉得我今天是来杀你的?” 虞绯佯作认真地上下逡巡他,啧啧叹道:“你摆出这么大一副阵势,我还以为你要砍下我的头颅,挂在城墙上示众,以显太子赫赫威名,令逆者胆战心惊、莫敢不从。” “胡说什么。” 景苍皱眉,瞧她雪白纤细的颈子在他眼前晃啊晃,不由忆起她欢快时也是这般玉颈拂扭,有时细嫩的肌肤上还会浮起一层淡淡的粉,像赶上正午变色的粉红芙蓉,娇媚动人。 他一手箍住她的后腰,“之前你没怀上,但从今日起,你肯定有了。” 他不知哪里来的牛劲,把她整个人锁在他怀里,虞绯丝毫挣动不了。 听他意思,他还想对她囚禁强迫直至怀孕生子。 她羞恼:“你不是说我没同意之前,你不会强迫我生子。” 景苍摩挲着虞绯的腰肉。忆起除夕那晚她任性跳河,他为安抚她确实说过“生子解蛊一事等她打开心扉”,可那会儿恐怕蛊就没有了,她仍跟他惺惺作态。 而且前几日她说等他好起来,她就会跟他表明心迹,但实则转头要走,对他不闻不问。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挨刀中毒躺在榻上几天不便动弹呢。 他一腿屈起,抵她裙下,意有所指地道:“对于你这种满口谎言、背信弃义的骗子,我为什么要恪守君子之诺。” 虞绯身量本就比他矮许多,此刻身体相贴,她隔衣都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湿凉,肌肤被冰得颤栗,偏偏他撩逗似的揉着她的腰窝,一缕缕难以言喻的滋味萦绕身子,她感觉自己都动容了。 他身上久违的松木清香夹着清苦的药香和雨水的潮气,将她紧密环在其中,她不禁想到两人水乳交融的愉悦、他为她挡刀的无畏、他持剑寻她的懊恼,她一时动情、心痛又无奈,暗自掐紧手心,迫理智回归。 第48章 她推他胸膛,“你别这样。” 景苍箍住她的腰身,“若不是我搀着你,你怕要软在我怀里了,还叫我不要这样。”语气带着两分促狭。 虞绯破罐子破摔地靠他胸前,垂眸道:“你不是让礼部开始筹办你和杨芷的婚事,这样强留我,真要我给你做侧妃吗?” 景苍脱口:“我什么时候叫礼部去筹办了?” 碰上虞绯惊讶又了然的眼神,他恍悟:“杨芷与你说的?” 虞绯“嗯”了声:“她说你叫人择日会去她家,让她挑选凤冠和喜服的样式。”说完不由噘嘴。 景苍瞥见她粉润的唇瓣,如两片花瓣似的引人攫取,他喉结滚动。 转念,自己还在生气,亲她太失气势。 但开口仍软了声气:“不要信她。” 礼部尚书早来东宫询问过婚事进程,他以养伤为由叫他们暂且搁置,另等消息。太子大婚最少要筹备半载,那时他的双腿早已健全,其实并不耽误婚事,但冥冥之中,他总觉得,有虞绯这个跳脱的女子在,他想成婚怕不会那么顺遂,故而推迟。 现下看来,杨芷枉担贤名,仍如市井女子一般肤浅好妒、挑拨是非。 虞绯观景苍面色,似是对杨芷和她扯谎一事不满,她趁机拿腔作调地道:“若我走不掉,她可是我未来主母,我不信她信谁?” 景苍在她腰间掐了一下,“信我。” 虞绯“哎呦”唤了两声,正色:“你是我的谁?” 景苍轻咳一声:“夫君。” 虞绯继续问:“我是你的谁?” 景苍沉默半晌。 虞绯挣动身体,想要离开。 景苍丢剑,一把抱紧她,慢慢地道:“你想做我的谁?” 虞绯不答反道:“你不是告诉我,你会灭妻宠妾。” 距离心中那个期盼的答案愈近,虽然他的态度很温存,她仍有些惶恐,想到近日的等待、徘徊、挣扎和难过,她不禁泪盈眼眶。 不想在他面前落泪,她吁气睁眼,强自憋回。 景苍瞧虞绯委屈得如被负心汉始乱终弃了一般,他好笑又心疼,轻声道:“你自己说给我听。” 虞绯哼道:“我可不敢,待会你又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尊卑天埑。” 景苍低头嗅她颈间,摁着她的腰往他身上压,含糊道:“哪里是癞蛤蟆,明明是温柔乡。” 虞绯怕再不说正事便要被景苍“就地正法”,她才不想和他一炮泯恩仇。 她推他脖子,肃容道:“虽说你是太子,可对我这样胸无大志的人来说,跟贩夫走卒没什么区别,顶多我跟着你,身份会显耀点。皇宫里的吃穿用度,我虞家有钱,也不会比你给的差多少。” 景苍头一回见虞绯敞开心扉,立时侧耳倾听。 虞绯道:“我是个商女不假,但我心高气傲,我要嫁的夫君必须娶我为妻,且不能纳妾。你要做不到,就放过我。” 见他神色从饶有兴趣到愕然无语,她后觉这番发言有点超前,可联想原主嚣张人设,也不算太过。 她为从前言行找补:“过去配合你,说我愿做小,那是被蛊掣肘。实际上你每次说要妻妾相和,我都想对你翻白眼、甩巴掌。” 景苍笑道:“看不出你这么凶悍。”抱她的手一点没松。 虞绯鼓起腮帮,拉长腔调:“烫手山芋,早扔早解脱。” 景苍解她腰带,“恰好我吃山芋就喜欢吃烫的。绯绯这会儿热吗,给我尝一口。” 虞绯按他作乱的大手,“你不娶我就别碰我。” 景苍转瞬撕碎她的衣裙,喟叹:“命都给你,区区妻位。” 虞绯如金鸡独立般承受。这一刻,她觉得内心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充实和欢喜,它们如云雨的快意一般,转眼漫布她的四肢百骸。她如花儿回归大地、婴儿拥抱母亲,来到异世这么久,终于生出人生圆满的感觉。 半晌她才腾出空想,“命都给你”这种小言恶俗语录一朝居然降临她身上了,不过太子行先于口,倒言符其实。 可蓦然又想到他刚才持剑而来如斩妖邪的狠态,她有些委屈,泣不成声地道:“如果我方才执意要走,你会不会杀了我?” 景苍瞧虞绯此刻还惦记这桩事,不由细思她的话。 若她当真脱蛊清醒,对他毫无情意,从始至终都将他玩于股掌,他为一劳永逸,说不定会除她了却心患。 但她若有一丝留恋,他便会手下留情,将她缚于榻上,索求至死。 虞绯却选了一个绝妙的做派,先是撒娇撒痴化解他的怒气,然后敞开心扉索要名分,明里暗里告诉他,她的人和心都想要他。 这套以柔克刚、至情至性,他自是欲罢不能、无所不从。 景苍拢上她的颈子,一字一顿地道:“敢走,我肯定会弄死你。” 虞绯窥见他眼中起初掠过的一丝凌厉,那是储君不容侵犯的尊贵和威严。如果之前她跟他硬杠,坚持要走,他搞不好真会下手。 接着,他的神色是遮天盖地的戾气和进犯,仿佛是黑化之后恨不得把她劫掠至死。 最后阴霾散去,变成她熟悉的光风霁月的太子,眸里映出春色奄奄的她,好似他们只是一对寻常的夫妻,在彼此身上寻找依托此身的慰藉。 虞绯抬起颈子,纤薄的喉咙在他掌中瑟瑟,魂飞魄散的瞬间,她哭咽挣出一声:“夫君……” 景苍瞧她跟以吸食男人精气为生的女妖似的,不禁一次次色令智昏、缴械投降。 第52章 是我执意要娶 一夜贪欢,景苍在养身途中费力劳心,病势加重了。 虞绯有些懊悔,她不该被他撩得心猿意马,跟他颠鸾倒凤、漫天胡地。 可那种境况,他们先是剑拔弩张,然后拐弯抹角,的确需要一场淋漓的欢好来证明自身对彼此的不离不弃。 不知景苍怎么想的,睡完次日他回去寝殿休养,又开始闭门不见她。 虞绯自不会认为景苍是想变卦,他从来没骗过她。她猜测,他在深思如何与杨芷退婚,明媒娶她。 古代不比现代,订退婚事随意。一个搞不好,被夫家退婚的女子便要遭人非议,往后议亲困难,甚至会沦为家族的耻辱,有那想不开的,还会自尽以证清名。 杨芷是丞相之女,倒不会有寻常女子的隐忧,但正因她的身份,即便皇家退婚,也不能明显折损朝中重臣的脸面。 而她家世确实低微,他执意要娶她,难免会受人指摘。 景苍是得想一个万全之策,应对这些棘手之事。 他一连几天不见她,虞绯等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可不好直接闯进去问他,不然显得她催他退亲另娶似的。 这日,皇后来东宫探望景苍。 景苍瞧见盛妆华服的皇后,强撑着从榻上起身,“儿臣见过母后。” “行了,歇着。”皇后似见他病体沉疴,蹙眉喝止。 他揣摩皇后来意,估摸她今日过来是为他与杨芷退亲、另请婚虞绯一事,故缄口不言,等她发作。 果不其然,皇后踱到床边,从袖中掏出一封折子,摔在他面前。 她冷笑:“据我所知,这些天你并未与钦天监的官员碰过面,这什么你和杨芷八字不合、久病缠身需要虞绯冲喜的言辞,鬼和你说的,还是你学会算命占卜那一流?” 景苍是写了封空言虚语的奏折上疏,他恭声道:“太子婚约,上至国事,我见不见钦天监都一样,他们听您和父皇的口风办事。我的陈情,您和父皇若同意,叫钦天监按那套言辞广而告之即可。” 皇后见他欺君罔上丝毫不惧的模样,怒道:“你还想让我和你父皇配合你这个逆子指鹿为马?” 景苍送出奏折后,就做好了承受父母雷霆之怒的准备,此刻听到皇后失望愤懑的语气,心中不由一痛。 心绪似乎牵动了身体,一股腥甜自胸腔涌上喉咙,他强行压下,慢慢地道:“儿臣言假意真,请父皇母后成全。” 皇后瞧他一袭素白中衣,双手撑在榻上,极力板正的上身,隐约颤颤巍巍,加上面白如纸、额汗似雨,仿佛重病难愈行将归西的人一般。 她觉得眼酸心疼,叹了口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感激珍惜便罢,为个女子这般磋磨自己,威逼父母……” 景苍猜到应该是他停药拒医的事情传到了皇后耳中,他斟酌着措词:“母后,上回为救虞绯,我与您争执,事后深感愧疚,这回起了退婚娶她的心思,我无颜面对您和父皇,故而劳己筋骨、苦己心志,以求父母宽宥。” 皇后听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言辞,嗤笑:“我不答应你娶虞绯,你就叫我和你父皇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吗?” 景苍默然。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此举,的确在威逼父母。 皇后扫了眼窗外,质问:“虞绯坚持要的太子妃之位?” 第49章 景苍遽然警醒,生怕皇后如上回所言那般要处死虞绯。他掀起衾被,下地“扑通”跪在皇后面前,“母后,是我执意要娶虞绯。” 许是急火攻心,那口腥血仍旧吐了出来,他觉得身体渐虚,胸口却舒适不少。 皇后慌忙失措地命人找御医,她要扶他去榻上,景苍不肯,拭了拭嘴角的血渍,轻声道:“母后,我都可以为了虞绯去死,还有什么是不能给她的,我只怕她不说、不要,执拗地要走。” “或许她在皇家眼里,除了美貌,一无是处。但我跟她在一起,就觉得开心,想到以后和她共度生子,我觉得比将来继承皇位还要志得意满。” “我生来即是太子,按照您和父皇的希冀循规蹈矩地过了二十年,这一回,我想任性一次,娶我喜欢的女子。自古帝王多孤寡,储君亦是,我想留她在宫里陪着我……” 他深深地叩了一个响头,“求父皇母后成全。” 皇后见景苍此番,不禁想起陈年旧事。 彼时她和皇帝也以为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朝堂宫闱逼迫得他们日渐离心,她一时有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麒麟,你既出此言,往后莫要负她。” 景苍欣然道:“谢父皇母后。” 皇后出门,见虞绯在殿外候着。 小丫头比前几日清减不少,巴掌大的脸尖得怜人,腰身盈手可握,仿佛一株风过欲折的细竹。 看来景苍拖延病疾,她的日子也不甚好过。 皇后叹息,嘱咐虞绯:“好生照顾太子,也要保重身体。” 虞绯见皇后莅临东宫,她不好再窝在寝房,于是到景苍殿外守着,没想到皇后乍出一句托付关心的话,好似把她当作……儿媳一样。 她真不是多想,刚才在外面听到殿内宫人说“太子吐血”之类的话,她猜测景苍肯定使了什么手段,逼迫皇后圣上答应他退婚娶她。联系他愈下的伤势和闭门的缘由,极有可能是苦肉计。 她大步踏入殿内,只见景苍床前跪了一排太医,为首的苦口劝道:“殿下后背伤势未愈,体内余毒未清,日后再不能拒医停药了,不然伤及根本、落下隐疾,臣等万死难辞其咎。” 虞绯问:“殿下现在身体如何?” 为首太医道:“只是病况稍厉,精心调治几日,应无大碍。” 景苍见她过来,挥手摒退众人。 他朝她伸出手,示意她靠近,虞绯站在三尺开外,冷声道:“我说你这几天在房里琢磨什么,原来是自虐找死,方便我‘豪掷千金小倌馆,当街调戏良家男’。” 第53章 她的秘密 景苍一愣,缓缓地收回手,轻声道:“绯绯,不要生气。” 虞绯瞧他前几日面色苍白却神气可佳,这会儿像行将就木的病弱之人一般,又瞅他白色衣袖上殷红的血渍,如辣椒水刺得她两眼发酸。 她咬了咬唇,揶揄:“我以为你闭门不出能想出个绝妙的主意,没想到是自损八百的招数。” 景苍见虞绯眼眶泛红、似想落泪,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仿佛近几日饱受病痛折磨的人是她一样。 他微微一笑:“损,但奏效。”复朝她伸出手,她走了过来,他搂住她的腰肢,“伤心什么,难道你怕日后做小寡妇?” “谁伤心了。”虞绯嗔他一眼,“我巴不得出宫去左拥右抱、夜夜笙歌。” 景苍似乎想起了原主在蜀郡的“光辉”事迹,皱眉道:“你以前和多少男人有过牵扯?” 虞绯思忖。 原主不是个清白货色,她在现代也不是什么好鸟,如果实话实说,景苍非被她气得吐血。 她抠着手指,在想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他倏地掐了一下她的腰肉,满脸正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虞绯“哎呦”叫唤一声,讪讪:“我说了,你千万别生气。” 景苍不答,眸光如刃地盯着她。 虞绯破罐子破摔地道:“大概十来个吧。” 景苍的双手瞬间如铁钳一般,将她腰肢夹得生疼,虞绯轻轻推搡他的胳臂,叫嚷:“我刚刚提醒你,我说实话你不能生气,转眼就这样……” 景苍抽手,拉拉衾被作势要躺下,“我要休息了。” 言外之意——赶客。 虞绯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凑前含吮他的喉结,模糊道:“哥哥被窝凉不凉,绯绯给你暖暖。” 感觉他僵直的身体逐渐柔和下来,她抬眼看他,使出那套渣女万能pua话术:“我和别人都是玩玩,唯有对你,才是真心的。” 景苍嗤了一声,眼里却涌上些许笑意。 虞绯再接再厉:“我处子之身给了谁你不知道?你是不是把我吃干抹净,就想提上裤子不认人。” 她边说边戳他的胸膛,仿佛小白花在指责不想担当的渣男,虞绯在心里为自己的倒打一耙猛点赞。 景苍似乎被她的逻辑说服,握上她的手,十指交缠,“你不是我的夫人?” 虞绯哼哼:“这会儿知道我是你夫人了,方才还赶我走。” 景苍含笑想说什么,忽听殿外传来霍刀的声音:“殿下,上午的药汤熬好了,御医说得及时喝。” 景苍皱眉,像是不满霍刀的大煞风景,打断他们的绵绵情意。虞绯安抚地亲了下他的唇瓣,正襟危坐地叫霍刀进来。 霍刀送来药,知趣退下。虞绯端起药碗,拈着瓷勺边吹气边搅动,半晌抿了一小口试试温度,苦涩得她咧嘴欲呕。 “你这药怎么比我之前喝的还苦。” 她前些天左肩受伤,不得已用些古代中药疗补。 景苍笑道:“我伤得比你重,里面还加了解毒的方子。” 虞绯把药碗递给他,“你这个宁可双腿挨痛都不用麻沸散的狠人,区区一碗苦药,快些干了!” 景苍但笑不接,饶有兴致地道:“从前绯绯不愿与我同甘共苦,如今我们是夫妻,你该不该夫唱妇随?” 虞绯脱口:“我伤好了,也没中毒。”瞧他锁视她的嘴唇,她瞬间恍悟,“你想让我用嘴喂……” 景苍神色无辜地摊摊手,“你不愿意?我可是你为你才受的伤,也是为你才拖延病疾。” “夫君。”虞绯腻着甜死人不偿命的嗓音,“夫人嫁给你,只爱吃鸡,不爱吃苦。你要逼我吃苦,那我以后就不爱吃鸡了。” 景苍被她一番绕口令似的言辞搞得面色红白交加,良久才道:“不知羞耻。” 虞绯笑盈盈地舀了一勺喂他嘴边,“我和自己夫君调笑而已,谁敢说我。” 见景苍咽下,她又迅速舀了几勺,拿腔作调地,“你要不爱听,那我以后不说了。” 景苍咬牙:“继续。” 虞绯见他一勺接一勺地啜着药汤,好像品蜜水一样,他毫无知觉,她不禁心疼了。 她把药碗塞他手里,“一口气喝完,不喂了。” 景苍一怔,“绯绯喂的不苦。” 虞绯见他这样,毫无办法,认命似的灌了一大口药汤,贴上他的唇,哺渡他嘴里。 如此几次,药碗见底,景苍却箍着她不肯撒手,舌头伸进她口中攻城掠地。 虞绯被他吻得泪光闪烁、气喘吁吁,始作俑者好整以暇地道:“绯绯倘若能这般多给我侍药几次,想来我的病症,会比吃灵丹妙药管用。” 虞绯朝他翻个小小的白眼,“我怕我总跟你这样痴缠,你到年底还下不来榻。”她刚才感觉到,他都兴奋了。 景苍笑笑,忽地想起什么,正色:“绯绯,你究竟如何得知宁王密道顺势逃出的?” 虞绯轻快的笑意一瞬凝结在脸上,她脑瓜飞快转动。 景苍虽在人前曾为她圆场,她从宁王府密道逃出是他派暗卫协助,但两人心知肚明,这根本子虚乌有。 她想过他事后会诘问她,不料问题来得这么快,她没有想好是否要告诉他,她穿越借人还魂一事。 景苍瞧她一脸难言之隐,仿佛有什么秘密唯恐他得知,他蓦然想起景逸说的虞绯为哄他说出密道与他颠鸾倒凤。 他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试探般道:“你别告诉我,景逸那天所言属实。” 虞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抬手,“若我虞绯和景逸有任何关系,那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 景苍见虞绯好似受伤的模样,还发此重誓,忙掩住她口,叹息:“算了,是我太小人之心,不过绯绯,你真的有好些秘密瞒着我。” “譬如我查遍了东宫,未曾发现哪个与你暗度陈仓,告诉你我书房有请婚折子一事。你别说是你进书房当晚得知,我问过杨芷,她说你一早就为那块免死金牌承诺过她,有法子可助我和她一举订婚。” “再譬如,我皇室无数暗卫竟不如你虞家两个半吊侍卫中用,能寻到百年难遇的同根蛊并得知解蛊法子。” 虞绯见景苍口条清晰、逻辑明确地说出疑虑,目光和言辞如利剑一般,似要剖开她的胸口一探究竟。 第50章 她惊惶地后退一些,被他发现,他攥着她的手腕将她摁在怀里,“不要躲我。” 虞绯闷闷地道:“你心里既有许多不解,那为什么还要娶一个不明底细的女人。” 景苍自嘲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娶一个只会骗我瞒我的女人。” 虞绯沉默不语。 景苍摩挲她的长发,“我不逼你说出你的秘密,你想开口的时候我再聆听。” 第54章 女主的祝福 虞绯确实心有顾虑。 他们虽相识已久,可才心意相通,她贸然开口自己是从其他朝代穿越过来的异类,她不确定,他能否接受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古人对怪力乱神之事一向敬而远之,甚至喊打喊杀,他生在皇家,对这种事情更是审慎,万一把她当做妖孽或者灾星…… 虞绯回报他的腰身,慢慢地道:“我是有一些难言之隐,但我保证,绝对不会伤你一分一毫。” 其实按她以前的惯性,定会扯个什么“上天预梦”的理由搪塞过去,可接触以来,她向他撒了太多的谎,她不想再骗他了。 皇后做事果然雷厉风行,没过几天,朝廷颁布两条诏令。 一则是太子和丞相之女命理不合,婚事作罢,二则是太子久病缠身,商女虞绯命贵,特赐两人成婚,以佑太子身体康健、福泽万民。 圣旨下的有条有理、有根有据,但明白人谁听不出是太子悔婚,想另娶他人。 虞绯对杨芷感到抱歉。当初她一心求生,撮合杨芷和景苍,想以此得到杨家的帮助,不料到头是她摧毁了他们的婚事,还和景苍结为连理。 她寻思,应该向杨芷登门致歉。 没想到杨芷主动来东宫找她,说是临去江南探望外祖,离京前向她辞别。 她们在花园里那座熟悉的石亭会面。 时值春日,桃红柳青,杨芷穿着一袭湖蓝长裙,发上簪着同色的兰花玉饰,清雅娴静得如同仕女图里走出来的佳人。 两相对坐,杨芷先开口:“虞姑娘,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其实那日太子没有对我说起过礼部欲要筹办我与他的婚事。” 虞绯摇头,“都过去了。” 她和景苍的问题从来不是杨芷,而是他们有各自利害的考量。 杨芷抿了口茶,微笑:“我从未和人说过谎,没想到为个男子,一再做出败坏品德家风的事情。” 她娓娓的声音透着遗憾:“其实我早有预感,太子会和我退婚,从他为你挡刀的那一天起,只是我努力了,却不尽人意。” “我来探病的那天,他是第一次和我单独出去,也不算单独,后面跟着好些宫人。”杨芷回忆着,“他没和我说几句话,反倒一直注意着混在扫洒宫女堆里的你,我递给他的点心他没有接,茶水也一口没喝,你气呼呼地跑走后,他便跟着请离了。” 她自嘲一笑:“这样听来,好像你们是闹了别扭的小夫妻,我是他拿来刺激你的一个挡箭牌。他这样做,我也就持着鸡毛当令箭,告诉你安心养胎,不要善妒,莫要仗着皇嗣觊觎储妃之位。” “我猜到结果,也许你们和好,太子退婚,也许你安分守己,我嫁入东宫。但处心积虑抵不过你们的真心相对。” 她举盏敬她,“祝福你们。” 虞绯知道杨芷是一个温淑贤良的女子,原文的重要角色只有她同情过原主下场,此刻听她一席话,只觉得她心胸敞亮磊落,她远不及之。 她端起茶盏与她相碰,刻意低她几分,“杨姑娘才貌俱佳,不必妄自菲薄。” 杨芷笑道:“我当然不会自怨自艾。我琴棋书画、诗酒茶花,样样是京中翘楚,也自认略胜你许多。你说过,女子不能只想着把自己变得优秀去配上一个男子,也要为两人真正在一起而努力过,我做了,纵使没有结果,日后想起来却不会因此遗憾。” “虞绯,我没有输给你,我是输给了他。我与太子相识十几年,却比不上你们见面半载多,这种有缘无分,我认了。” 风拂过她,她秀发飘飘,衣漫漫,颇有几分“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气度,“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虞绯活了小半生,交的大都是酒肉朋友,从没深识过这种渊博豁达的女子,一时有些自惭形秽,但平复心神,与杨芷敬茶。 “你是一个真正的世家贵女,祝你觅得一方属于自己的崭新天地。” 虞绯回去景苍寝殿的时候还在神思不属。 景苍问:“怎么了?” 虞绯垮着小脸,“你说我一无是处,我能当好太子妃甚至未来的国母吗?” 景苍笑着掐下她的脸颊,“你把储君迷得乐不思蜀,还敢说自己一无是处。我负责朝堂,你负责我,我们分工,各擅所长。” 虞绯心头的疑虑如被他大手一挥斥了出去,不禁想起现代那句广为流传的名言,“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她关爱景苍身心,算间接造福苍生了? “傻笑什么。”景苍拉她坐在案边吃点心,正色,“景逸和虞霜的判处结果出来了。” 虞绯肃容,表示洗耳恭听。 景苍道:“祝贵妃昨晚自戕了,请求父皇饶恕景逸一命,他原是要贬为庶人,永囚皇陵,现改为保留封号,圈禁府邸。” 虞绯回想。景逸下场与原文差不多,都是祝贵妃以死明志保他一命,甚至今世待遇更好些,不用在皇陵磨杀终老。 她想到虞霜,踌躇片刻,“另一个呢?” “虞霜刺杀太子,按律当诛,但父皇考虑到皇家和虞家即将结亲,便叛她流放,不过途中会赐她一杯鸠酒。” 虞绯点头,看来虞霜仍是必死无疑。 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过错担责。 “绯绯不要不开心。”景苍往她嘴里塞了半块糕点,“父皇念我们订下婚事,命我携礼部官员去蜀郡虞家登门下聘。” “啊?”虞绯听言眼睛一亮,“那我们可以出宫游山玩水了?哦不,奉差出行。” 景苍颔首,揉揉她的额发,“这半年以来,委屈你了。” 虞绯恨恨地咽下糕点,“你都不知道,我在宫里,可闷死了。” 她撇他一眼,“你该不会又让我坐装满箱笼的马车,一日三餐给馒头稀粥吧?” 景苍双手合十,“祖宗,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回我全程侍候得你服服帖帖的。” 虞绯朝他飞个媚眼,“拭目以待。” 第85章 回程打脸 虞绯坐在离京的马车上,繁华似锦、人流如织的京城大道,前方禁军开路,两排士兵持戟列在两侧,以防百姓上前冲撞贵人队伍。 民众堆里亦有衣着华贵的公子小姐,神色略带艳羡地望着他们这行天家阵仗。 虞绯心中感慨万千。 当初她来京城,像在黑夜里拢着一簇小火苗走在悬崖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火油烧完或者一阵风刮来,她的光亮彻底消失,她会十有八九坠入万丈深渊。 她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如此风光荣耀地返乡,曾经那个对她喊打喊杀的太子,如今待她如珍似宝,唯恐哪里做的不够周到妥帖。 她漂泊了两世的灵魂,终于在他身旁得以休憩。 “绯绯,怎么了?”景苍见她眸中似有泪光掠过。 虞绯眨了眨眼,笑道:“我没有想过,我会嫁给你。” 在现代,她放诞不羁,对婚姻的观感,要么择一门当户对的二代联姻,要么终身不嫁,游戏人间。 来到古代,就惨背如山黑锅,她只想能活一天是一天,哪有心思考虑人生大事。 景苍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我才做梦都没想到,我千挑万选、千思万虑,居然会娶你这个祸害。” “阳关大道你不走,独木小桥你偏要挤进来,怪得了谁。”虞绯睨他。 景苍搂她入怀,“循规蹈矩二十年,我就要走你这条不寻常之路。” 两人提到路途,虞绯倏地想起景苍在蜀郡遇刺一事,询问:“我们此行带的人手够不够,别又闹出个山贼出来?” 他们心知肚明,蜀郡山贼乃是景逸派人装扮。景苍思忖片刻,正色:“禁军和侍卫上万,父皇另给了我一块令牌,若有异状,可随时调度沿途州郡兵马。” 似乎想起什么,“西北祝家军队那边,朝廷已更换将领,将祝家三族全数流放,与其同谋的心腹也都贬谪废黜,他们掀不起风浪。” 虞绯点头。她是怕景逸一派死而不僵,再整出幺蛾子。 一路上,虞绯或倚或躺地懒在宽敞华丽的马车里,每顿用着御厨精心搭配的荤素膳食,时不时再和景苍搞些play愉悦身心。行程如流水般,一下就淌到了他们曾经争执过的那座驿站里。 景苍仿佛心虚似的,提前命人请了蜀郡的厨子,做了一桌蜀菜。 他请她上座。 虞绯看着桌上的麻辣兔头、灯影牛肉、干烧桂鱼、东坡肘子等菜肴,比景苍曾在此用的一桌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51章 她悠悠地坐下,漫不经心地问:“你这是为当初的作为给我赔罪?” 景苍笑道:“聊表心意,请夫人笑纳。” 他竟是不接她的话题,虞绯直截了当地道:“你那会在这儿点了一桌好菜,故意在饿了一天的我面前慢慢地吃,你是不是存心气我的,叫我看得见吃不着?” 景苍迟疑半晌,煞有其事地道:“不瞒你说,那顿饭菜,是我认识你以来,吃得最舒心的一回。” 虞绯羞恼瞪他,觉得不解气,往他胸口捶了几下,“你这个满肚子坏水的。” 景苍握住她的拳头,俯她耳边低声道:“晚上还有更坏的,夫人要不要试一试?” “我才不要。”虞绯侧头,轻声道,“你这副尊躯贵体,别我爬上去,你又让我滚下来。” 景苍过去在这座驿站房间里歇息时,一大早碰上虞绯对他“霸王硬上弓”,确实说过“滚”之一字。 此刻见她摁着旧账不放,他抚上她的腰肢略带深意地摩挲,“在马车上,你压我好几次,每次不想压了我还按着你继续,绯绯的腰扭得这么漂亮,我只会日思夜想、欲罢不能。” 顾及人前,他说话声音低而近,呼出的热气扑在她脖子上,像有条小虫子在肌肤上爬,酥酥痒痒的,那虫子似乎以迅雷之势蠕遍她全身,虞绯觉得骨头都被噬软了。 她软软瞪他,“景苍,我发现你都学坏了。” “近朱者赤。”景苍掐了下她的腰肉,“多亏你名师出高徒。” 虞绯:“……” 她撩人的功力日渐在被他碾压,男人吃荤多了不得了啊。 晚上景苍果然有花样,虞绯拎着一根缀着铃铛的金链子,明知故问:“这是?” 景苍笑吟吟:“虞大小姐见多识广,难道连这不认得?” 虞绯讪讪。 原主过去是风月之地的常客,她也是“博览群书”的学者,当然知道它是什么玩意。 她拈着那枚铃铛,饶有兴致地道:“见过,没用过,不如哥哥给我示范示范?” 景苍一把抱过她坐在椅上,拿过铃铛,沿着她的颈子往下滚动。 虞绯早就知道,这东西外刻花纹,内置水银,遇热则震,声似蝉鸣,是古人惯用的愉乐器具。 此刻以身相试,才感觉到它的威力。 她遭铃铛碾过的肌肤,如钻入数条虫子,被啃得血肉发痒,难耐的感受似一点火星,摧枯拉朽地焚烧了她整个人。 景苍笑道:“绯绯接受我的赔罪吗?” “接受接受。” 虞绯点头,瞧他指尖的晶莹感到十分羞赧,他恍若未觉地吮了一下,如尝美味般咂舌:“好甜。” 虞绯:“……” 他生就一副高山圣雪不容侵渎之貌,却做出这种下流而蛊惑的举止,她不禁又开始心猿意马。 她娇笑:“用嘴尝甜仅三分,你得以身试试全糖。” 扫过他衣下,“还有,赔罪不能光用手,得真枪实弹更显诚意。” 景苍睨笑她一眼,“绯绯这么有精力,都怪我方才手下太过留情。”继而道,“你尝了铃铛的好处,我可没有,我们不能厚此薄彼。” 景苍一手箍紧她的腰肢,一手背到椅后打开上面的机关,他们身下的椅子,忽成了奔跑的骏马一般,竟前后疾速摇摆。 虞绯感觉像在草原上奔驰,无边无际的高峰险峦望不到尽头,她累得精疲力尽、气息奄奄,只能任由骏马将她驮到漫无目的之地。 她相信他,不会带她迷路。 第55章 唯愿此情不渝 虞绯和景苍乘马车到了蜀郡城里,她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你说我们既往不咎,待会儿到了虞家,看见我从前那些共犯,该不会转头治他们的罪吧?” 景苍笑道:“我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 虞绯悻悻地道:“上位者指鹿为马,下位者也得睁眼喝彩。” 原主打断景苍双腿后,她穿来能把他藏在虞家不为官府所知,虞家下人们功不可没,乃至今日风光还乡,多亏那两个狗腿侍卫远赴云南寻蛊成功,为她成为太子妃可谓立下汗马功劳。 他原谅她这个始作俑者,不代表会爱屋及乌,宽宥虞家那一众以下犯上的帮凶。 无论他作何打算,她都得先发制人,省得他起兴发作,落她脸面。 她才不想被旁人说她是一个攀上高枝却低三下四的太子妃。 景苍搂过她的腰肢,轻轻摩挲,“虞大小姐才貌过人,叫我色令智昏,我只希望你回京一事依我,别跟我闹别扭,哪敢找你家的茬。” 景苍话里指的是,她想婚前留守蜀郡之事。 按照时下习俗,女子婚前要留在家里备嫁,朝廷礼部准备太子婚事至少需要半载,虞绯就提出想在蜀郡玩上半年再回京成亲的主意。 谁知景苍如临大敌,断然拒绝,一口定下让她在京城虞父住过的他名下的那座宅子里待嫁,他把宅子送给虞家。 虞绯马上就要步入婚姻的坟墓,不,殿堂,从此进入宫闱,变成一只笼子里的鸟雀,她着实想趁订婚间隙在外面再浪一浪。 她不得已把半年改为三月,他不点头,最后缩减至一月,他毫不动容,只让她十日后和他一起回京。 她和他争执,他列出她往日“罪状”,什么怕她贼心不死和昔日小情旧情复燃,什么怕她夜宿秦楼楚馆败坏皇家名声,什么怕她定力不足被坏人勾走身心。总而言之,说得她像个暂时改邪的纨绔子弟,只要不受他的监督,又会使出本性胡作非为。 虞绯想说那是原主,不是她,转念,她在现代的任性放诞,和原主是大哥不说二哥。 最后,景苍像个贞洁烈妇似的,说她引诱他破戒,他食髓知味,她不能搁置他长久不管。 虞绯想,两人正是情浓,她乍然提出分别两地,他不愿意也能理解。 那半年她随口一说,见他强势独断,她不禁跟他杠上,执意要留守蜀郡一月,他若不愿,那就换位太子妃。 景苍被气得摔门而出,半夜却爬上她的榻,一边占她,一边说是舍不得她。 虞绯当时早就心软了,不然不会任他“得逞”,她迷蒙中含混道,看他表现。 此刻见他重提这事,她嗔他一眼,“我十日后不跟你回京,你便会借机报复,问罪我虞家下人?” 景苍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不代表你们虞家吗?” 虞绯恍然。原来他接纳她的那一刻,就宽宥了虞家众人。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虞绯还是让人给虞父传递消息,叫他把她之前院里的下人全部调到庄子里,重新换人伺候。 到了虞家门口,虞绯随景苍下车,只见宽阔的街道被兵卫清空数百丈,一色着红穿绿的官员跪地齐声道:“臣等见过太子、太子妃,恭迎殿下莅临蜀郡,庆贺娘娘返乡探亲。” 虞绯倒没想到回来竟有如此阵仗,瞧这乌泱泱的官帽,大概整个蜀郡的县令都赶来了。 景苍见她发愣,捏了捏她的手心,叫官员们起身。 虞父带着虞家众人朝他们见礼。 景苍为表体衅,虞父为结善缘,请官员们来家里用膳。 宴席上觥筹交错,来道喜的官员一拔又一拔,虞绯笑得脸都酸了,最后一位熟人缓慢而至。 曾经的绯衣太守、如今的绿服县令,朝她举盏道:“虞姑娘果然是个有大造化的,下官和小儿曾经对您的冒犯,我们已经迷途知返、悔痛万分,还望您和殿下大人有大量,宽恕我们的过错。” 虞绯想起眼前这位曾和他的儿子一起密谋给她下药、欲迎她为妇一事。 那会儿太守和太守公子以为她是太子的救命恩人,而蜀郡境内出现匪徒作乱重伤太子的案子,按照律法,太守肯定要被朝廷究责,这父子二人便把脱罪的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以求朝廷看在她的面子上,对他们网开一面。 不料这副药,却促成了她和太子成事。 那本是虞绯的将计就计。 虞绯与他饮完一盏酒,表示不计前嫌。 等这人走后,她问景苍:“你遇刺的山匪不是景逸派人安排的,怎么还贬谪了他?” 哪怕朝廷出于律法要发落这位太守,只要景苍出面暗示一两句,事情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本是皇子争斗被迫卷入进来的官员。 景苍摩挲着酒盏,冷声道:“身为太守,辖内出了差错,不想着补救挽失,而是想着走歪门邪道之流躲避罪责。一屋不净,何以净天下?” 虞绯点头。 太守让他儿子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初心就有悖为官“清正”二字。 转念,她有些羞惭,她做人可没干过几件光明磊落的事情。 景苍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拉起她的手,笑道:“绯绯可以对我使坏。” 虞绯挣了挣,娇声道:“怕你消受不了。” 两人正在打情骂俏,虞父涨红着脸走过来对景苍道:“小女顽劣,还望殿下日后多多包涵。” 第52章 景苍忙起身相迎,“岳父请坐。” 虞父神色迷惘地看着虞绯,缓缓地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母亲生下她就早逝,如今她又要嫁到京城。” 许是酒意上头,他老眼里含着泪光,“不过绯绯别怕,爹会把蜀郡的生意逐渐转移到京城,再从同族里挑选一些上进的苗子,培养他们读书科考、经商赚钱,让你在皇宫里,也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做后盾。” 景苍接口:“岳父放手去做,将来我会着重提携虞家之人。” 虞绯望着虞父,又看着景苍,不禁泪盈眼眶。 她在现代自母亲逝后,没有感受过真正的亲情,更无心体验什么爱情。但来到古代,面前的这两个男人,用血肉之躯给她铸就了一座令人安心的温室,只求她欢颜无忧。 虞绯用手绢拭了拭泪,颤声道:“谢谢爹。” 又低声对景苍说:“谢谢夫君。” 景苍笑笑,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她伤感的情绪。 虞绯的泪如六月的雨猛一阵,晚上景苍遣散那些官员,在她院里的厢房休息,她去给他送醒酒汤。 她穿了一身藕荷绿的裙子,黑发随意流泻,只在鬓边簪了一朵嫣粉芙蓉,这是她从前叫人特意风干的,蘸饱了水后,花儿宛然栩栩如生。 “哥哥,醒了吗?” 她腻着嗓音、曳着裙摆迈入里间。 景苍闻声,从榻上坐起,只见虞绯绿衣粉鬓,娉婷而来。 清艳娇俏的女子,仿佛是她鬓间那朵芙蓉化成的妖精,一颦一笑,一举一止,烂漫而刻意地勾走他的身心。 她引君入蛊。 他愿者上钩。 唯愿海枯石烂、此情不渝。 第85章 番外一:省亲日常 虞绯初回蜀郡,准备和景苍出门逛逛。 她见他穿了一身青色的缎布衣衫,惊道:“你哪来的这衣裳?” 不怪虞绯诧异,景苍瞧着八风不动,实则对衣食住行颇为挑剔。按他习性,非寸匹寸金的锦绫不穿,上一回见他穿这般普通的料子,还是在虞家他失忆时,被迫穿着降级。 此刻见他主动屈尊降贵,她想不出由来。 景苍不咸不淡地望她一眼,“这不是你过去给我买的,虞大小姐贵人多忘事。” 虞绯扶额,半晌才想起这是她穿来为糊弄景苍寻亲带他拐入偏僻小道、却路遇小吏持像找人、迫不得已钻进一家成衣铺避险时装模作样买的。 她讪讪一笑:“难为你记得我这份情意。” 景苍似乎也想起她那时的把戏,略带深意地道:“‘情意’重得我至今难忘,所以又穿身上,感受感受了。” 虞绯不理景苍的揶揄,上前搀住他的胳膊,用身前密密地摩擦,软声道:“我知道你是爱屋及乌,舍不得丢掉我买的旧衣服。” 她一对绵软如夏末成熟的仙桃,轻轻一戳便会果肉晃荡、汁水迸溅一般,景苍仿佛能闻到那股诱人的甜香。 他以手肘轻捣过,“你吃准了我会怜香惜玉。” 虞绯眨眨眼,佯作无辜地道:“哥哥是未来天子,理应爱民如子,但子不教,父之过,我即便有过什么不对,那也是你没教好。” 景苍哑口,半晌失笑:“照你这样的歪门邪道之流,古圣先贤都要被你气活了。” 早春的日光下,他一笑如高山上的冰雪消融,化作汩汩清泉涌向她,虞绯只觉被灌得通体清爽,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景苍情动,想要回吻她,虞绯拎着裙摆跑走了。 不知道一大早是不是撩得他欲火难耐,景苍一上马车向她开炮:“那会儿你在衣裳铺子里说小日子来了,真的假的?” 虞绯顾左右而言他:“我每个月都来小日子,哪有什么真的假的。” 景苍字句清晰道:“我指的是你见着官吏慌忙把我带到成衣铺那回。” 虞绯:“……” 人撒了一个谎,就要做好有朝一日会被拆穿的准备。 她破罐子破摔地道:“是鸡血。” 景苍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俨然诸葛持扇,算无遗漏。 片刻瞥她,“你要把脑子用在正道上,早能在虞家独当一面了。” 虞绯在现代就是个躺平的二代,原主也跟她差不多。哪有人喜欢一天天卷生卷死。 瞅见身边人,哦,景苍算一个。 她把玩他的手指,从拇指捋到中指,一本正色地道:“古代士农工商,尊卑有如天堑,我仅凭半年多就跨越了这道天堑,这不算在走正道吗?” 她点着他的中指,狡黠地:“除非你不认为自己是正统一脉。” 景苍抬手把指填她口中,“你这张嘴……” 似察觉到什么,询问:“什么古代,你不是本朝人?” 虞绯一怔。 忽地想起古人是不会自称古代的,只有后来者才会。 她思忖着看他,“你觉得我是不是本朝人?” 景苍回忆他和虞绯的初见至今。 起初那个张扬跋扈的女子,美则美矣,却好似只有一副单薄的皮囊,令人一眼洞穿。而他失忆后再见到的,一时纯真如兔,一时狡猾似鳅,重重模样,仿佛话本子里引诱书生身心的狐狸精。 他抬起她的下颌,打趣:“你该不会是妖精附体?” 虞绯舔了舔唇,黏腻腻地道:“你怕吗?” 景苍环住她的腰肢,与她鼻尖相触,笑道:“不怕,没见过这么娇弱的妖精。”他手指上滑,碰了碰她左肩的旧伤。 虞绯顿时有些泄气,想和他演个人妖相合的剧本都没兴致了。 哪有妖精会被人追得满街乱跑,然后被创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 路上说到成衣铺,转眼逛街时就遇到铺里的老板娘。 老板娘仰着一张白面馒头似的大脸,冲她喊道:“虞小姐、虞小姐……” 虞绯站定。 老板娘觑了眼他们这行如办公案的官僚阵势,朝虞绯轻轻一躬,怯怯地望过景苍,小声道:“这位就是我曾见过的、已与您订婚的贵人?” 虞绯点头,“对。” 虞家曾救了位贵人,而贵人为报恩在回京时带走了她,今年她与太子婚约昭告天下,这一串信息,使人很容易联想到当初的贵人便是太子。 何况老板娘本就见过景苍,今日他也戴着帷帽,不过是男式的。 老板娘慌忙看了看四周,耸肩曲膝,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在人前朝景苍行礼。 虞绯低声道:“夫君今日微服出行,老板娘不用客气。” 老板娘悻悻地道:“是。” 见贵人面对此景浑若无事,她拉上虞绯的衣袖,“虞小姐好福气,听说您的聘礼长达十里,羡煞蜀郡一众小娘子。这往后您家就是皇亲国戚,约摸着该搬到京城了,可别忘了我们远在深山的父老乡亲。” 虞绯笑道:“老板娘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廷会记得我们蜀郡的子民。” 老板娘连声附和,瞧见景苍的衣衫,喜道:“贵人中意我们家的衣裳?那我今天回去再挑十件八件的,送到虞府上,望您们笑纳。” “不用不用。”虞绯摇头,“他入乡随俗,过几日便走。” 老板娘执意。 虞绯只好收下盛情,但坚持要付她银子。 和老板娘告别,虞绯掀开景苍的帷帽帘子,瞧他怏怏不乐的神色,噘嘴道:“你还不想戴帷帽,看看,下至十五,上至四十五,女人们都想跟你攀点情谊。” 无论何时,钱权都使人趋之若鹜,他又生得这般祸水,虞绯才不想他抛头露面,引得小三、小四和小五轮番登场。 那日回门宴散时,有个县令说想把刚及笄的女儿送来虞家,请她教导一番,虞绯立时拒了,其中涵义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会儿她借老板娘赠衣一事,索性发作一下他。 景苍皱眉,“叫我遮头盖面,你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生怕旁人看不见。” “我是女为悦己者容。”虞绯振振有词,“别人知道我跟你订婚,没人敢来我面前凑,可你,就算我俩一胎八宝,攀附者仍然趋之若鹜。”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景苍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听虞绯吐出的新鲜字眼,“一胎八宝”,他忍俊不禁:“你是猪吗,可以产那么多?” 玩梗啊哥哥懂不懂。 虞绯懒得跟他个土著解释,但一言既出,就不能输了气势。 她昂头挺胸,“我能不能生这么多,这不取决于你?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八宝得八宝。” 景苍眸光渐沉,手指摩挲她的唇瓣。 虞绯含混:“干嘛?” 景苍喑哑道:“你说呢?” 虞绯又吃到了糖葫芦,但她同景苍讨价,晚上他要穿女装和她玩。 景苍听见虞绯溢着哭腔的嘤咛方才回神。 第53章 她雪脸乌发,匍匐在他跟前,纤长的睫毛如被雨浸湿的蝴蝶瑟瑟发抖,嫣红的唇瓣如柔弱的花朵衔着毒蛇。 这副样子,实在梨花带雨、芙蓉泣泪。 可他觉得不够。 虞绯窥见君子的阴暗一面,本想制止,见他很少恣意,便由着他了。 虞绯知道,只要她摇头或抬手阻拦他,以景苍的风度,一定会停下。 但她窥见君子的阴暗一面,就由着他了。 毒蛇的歹汁注满花朵。 虞绯不管不顾地把脸上污秽直往他衣衫上蹭,“都被你弄脏了,讨厌。” “哪有。”景苍一手挟着她的小脸,一手润湿帕子给她擦拭,“这是谁家的小娘子,漂亮死了。” 虞绯轻哼:“你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夸我漂亮。” 景苍一怔。 他自小情绪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在床笫之间才有些肆妄。 他抱起她,坐他腿上,“我天天都想和你……这不是无形之中夸你漂亮。” 虞绯咬唇,“混淆话题。” 景苍笑道:“那我给你将功赎罪?” 虞绯之前在宫里时着人定制了一件太子尺码的粉色衣裙。 料子用的是如烟似雾的软烟罗,此刻穿在景苍身上,他仿佛从云蒸霞蔚里走来,周身泛着绚烂绮丽的祥光,配着那张天山雪莲般不可高攀亵渎的脸,活脱脱的再世男观音。 虞绯矫揉地掩目,“从此不敢看观音。” 景苍嗤笑:“看与不看,都挡不住你要睡的决心。” 虞绯上前抱住他的腰身,“知我者,般般也。” “般般?” “麒麟的别称。”虞绯一本正色,“只有我能叫。” 景苍失笑。她脑袋瓜里一天一个新点子。 虞绯牵起他的手,走到妆奁镜前,“想和般般姐姐玩。” 她穿来后,把手持的铜镜换作约半人高的妆台镜,两人若在此卿卿我我,镜中一览无余。 她今日也穿着粉裳,依靠在他胸前,他们宛然是一对别具风姿的姐妹花。 景苍瞧镜中虞绯的痴欢神色,莫名想到坊间流传的女子“磨镜”一说。她该不会男女通吃? 他试探一番,瞧着她欢喜的笑颜,“若是纤细无力的姐姐,可能这般得绯绯喜欢?” 虞绯听他语气拈酸,像是疑窦她是否对女子有想法。 她故意火上浇油:“女子更了解女子的欢喜之处,力气不够,器具来凑,什么铃铛、玉杵……” 景苍沉声道:“照你这样说,你不仅对男子霸王硬上弓过,对女子也不想放过。” 天可怜见的,虞绯只想和他玩玩女装,景苍天马行空要把她想成同性恋了! 她赶忙及时止损,“我只欺男……不霸女……” 见他是女装打扮,她戏谑:“你是我相好的第一个女……” 话未说完,她被“姐姐”压在镜上开始惩罚。 第58章 番外二:大婚洞房 相好的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便到秋季,万物瓜熟蒂落,百姓庆贺丰收,虞绯和景苍的婚事也在此时拉开了序幕。 日子定在九月初一,钦天监占卜过,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虞绯一大早在沉酣梦中被人叫醒,宫里来的嬷嬷给她绞脸、上妆、梳发、穿衣…… 按照本朝惯例,太子妃入宫前,皇室会派教养嬷嬷过来规训礼仪,但景苍之前提点过嬷嬷,要对她睁只眼闭只眼,所以虞绯一直过得轻松。 不过嬷嬷给她绞脸时,她还是疼哭了,那细长的丝线扯着脸上的绒毛,像薄锐的刀刃在割着面皮似的,嬷嬷居然说她已经手下留情了。 看到铜镜中华美精致的自己,虞绯一下小雨转晴了。 碗口大的芙蓉并着两只侧立凤凰的珍珠红宝石金冠,抹额和鬓边缀着细小的珍珠流苏,配着同款的颈上璎珞,加上绛红长裙勾着靛蓝披帛的曳地喜服,她整个人像现代博物馆展示柜里的千年宫廷贵人雕像,又似九天神女披云挽霞莅临人间。 “娘娘漂亮极了,殿下定会很喜欢。”嬷嬷笑道。 虞绯当然知道景苍很喜欢她。古代婚前男女要避嫌,遑论皇家,可他隔一两日就要来她宅上,时不时还把她扮作宫女掳到东宫小住,虽是未婚,胜似夫妻。 这般如胶似漆,她原以为等到大婚,自己该习以为常、心如止水,没想到昨晚紧张得一夜睡不着,感觉刚合上眼又起来了。 迎亲的队伍过来,虞绯拜别虞父,隔着轻薄的盖头,隐隐绰绰瞧见景苍的身影。 灼日之下,骏马之上,他一身金冠喜服,宛如傲视众人的神祇之子。 看见她,他似乎欣喜地笑了一笑,引得周边一阵唏嘘。 虞绯坐在象辂曲盖的婚车里,听外面鼓乐阵天、人声鼎沸。 她向来是个虚荣爱好排场的。以前想过,她结婚一定要举市皆知,不料来到古代,全国闻名,连牢狱里的有些犯人,都因太子大婚,而得到赦免。 婚车驶进皇宫,虞绯与景苍一起拜天地、拜祖先、拜帝后,然后夫妻对拜。 景苍抽去两人手中的红绸,牵住她的手,在百官面前,携她走向东宫。 照例,新娘进门要跨火盆和马鞍,寓意趋吉避凶、平安吉祥,可他到了东宫门口,一把横抱起她。 “殿下,新娘要自己跨,您这样不合祖宗规矩……”嬷嬷叫道。 景苍瞥了她一眼,嬷嬷后退噤声。 “成婚第一天,你不要捧杀我。”虞绯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景苍笑笑,低下头,小声道:“在东宫,你就是我的祖宗,祖宗不需要遵循规矩。” 虞绯忽然觉得,在皇宫这座金丝牢笼里,仿佛有人掰断了上面的栅栏,允许她自由自在地进出和飞翔。 等景苍回殿的间隙,虞绯用了一碗饺子,她想着,这样才有力气和他坦白一些事情。 景苍在宴上饮得薄醉,他一走近,她闻到几分清淡的酒气。 他们在嬷嬷的指引下,同牢合卺,待人退去,他拥着她进帐。 “先不要,我有事和你说。”虞绯按住他作乱的手。 “急不急?不急明天说。”景苍有些迫切,“绯绯,春宵一刻值千金……” “不急,但必须要今天晚上说。”虞绯斟酌着言辞,“你一定很想知道,爱了这么久的人,究竟是从哪来的。” 景苍一愣。 他感觉此刻与虞绯的秘密近在咫尺,拢好她的衣裳,叫人上了一碗醒酒汤。 虞绯坐在床上,他坐在对面的椅上,殿中华灯高照、焚香氤氲,她像在审庭上的犯人,要接受法官对她口述的验核。 她攥紧手心,缓缓地道:“其实我不是抢你迫你打断你腿的那个虞绯,我是来自这种古代世界千年之后的虞绯。” “我上学放假,出海游玩,一不小心掉入海里死了,再睁开眼就见到负伤累累的你。你失忆后见到的虞绯,才是我本人。” 景苍神色波澜不惊,仿佛早猜到她是魂穿一样。 他皱眉,敲着案几,“你怎么做到的……未卜先知?” 虞绯回想,她派人寻到同根蛊、精准偷到他的请婚奏折和落难时恰好从景逸密道逃出,种种作为,确实巧合得令人匪夷所思,而景苍查不出其中缘由。 她慢慢地说:“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你是里面的主角,我是夭折的配角,我穿来现在这个身体里,由于知道剧情,为了摆脱早死的命运,所以一开始骗你,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还给你下蛊。” 讲到这儿,景苍似乎想起什么,“那个蛊的解除法子?” 虞绯一怔,摇头,“没有解蛊法子,到期自动失效。” 景苍面上掠过一抹诧异,随即坦然,像是接受了她天方夜谭一般的说辞。 虞绯抠着床单,“那什么婚书、密道,都是我知道先情的缘故。” 景苍“嗯”了声。 他反应冷淡,虞绯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是不是知道她是异类,心怀芥蒂了?还好今天是新婚当日,如果她被太子休弃,就当恋爱谈到最圆满的时候终止。 虞绯开始思索,要不要脱下凤冠和喜服,自己识趣出门。 “你多大了,及笄了吗?父母可健在,有兄弟姐妹吗?”景苍沉吟着,“也叫虞绯吗?你在学堂里……玩过男人吗?” 虞绯听他倒豆子般问了一通,本来逐步下沉到谷底的心,瞬间跃回胸腔。 她飞速地道:“十八,母早逝,父在如亡,兄弟姐妹都跟我没关系。我叫虞绯,玩过的男人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了。” 景苍努力去解读虞绯话中含义。 她说她芳龄十八,母亲早逝,父亲和兄弟姐妹待她不好,没来这儿之前也叫虞绯,玩过的男人足有十多个。 他对她的风流情史又感如鲠在喉,艰涩地问:“你以前跟别人……也相好吗?” 第54章 虞绯见他一副头顶如飘绿云的表情,想到自己刚才坦白后的忐忑,故意地道:“对啊,不然怎么勾得你欲罢不能。” 景苍回忆她床笫之间的娇媚风情,宛然信手拈来、久经风月。 望着满殿的喜色,他只觉愤懑难堪,“腾”地一下起身出门。 虞绯瞧景苍羞恼离去,后觉有些玩脱了。 她慌忙起身,小跑拽住他衣袖,先发制人:“你要这么在乎女人身子,何必答应只吊死在我一棵树上,将来后宫纳三千佳丽,大可以夜夜做新郎。” 景苍吁了口气,没有回头,“我只是忽然接受不了,需要冷静冷静,我怕我酒劲犹在会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 缓了片刻,“这里是太子寝殿,即便我对你不满,也该是你走,而不是我滚。东宫没有人敢嘲笑你。” 虞绯听景苍一番自省体贴的言辞,玩笑的兴致全无,牵上他的手,挡在他面前,故意在他身上嗅了嗅,“这是喝了几大缸的醋?” 景苍叹了口气,笑道:“要你一胎八宝才能解酸。” 虞绯抬头,瞧见景苍眸中一闪而过的水光,似是眼泪。 她有些惭愧,没想到他会当真至此。 她笑盈盈道:“刚刚骗你的,绯绯前世今生身体心里只有你一个。” 景苍忿忿之后也曾想过,虞绯宁死都不愿和景逸狼狈为奸,这般坚贞的品格,怎会是滥交之人?又怕她年纪尚小,容色美艳,被别有用心的登徒子哄骗。 他揽住她的腰身,“欺负我很好玩吗?” 虞绯还口:“方才我坦白后,你半晌不说话,难道不是冷落我?” 她捂着胸口,“我心都要碎掉了,以为今晚就得背着包袱从东宫滚蛋。” “我刚刚是在深思……” “嗯?” “怕你没及笄,那我真的太禽兽了。” 虞绯倒没想到这茬,但古代女子是及笄以前才会读书,她刚说上学,让他误会她还是小女孩了。 景苍又道:“我还怕你想家,这里天大地大,却没有你的亲人。” “你和我爹,就是我以后的亲人。” 虞绯与他双手合十,“老公,初次结婚,日后请多指教。” “老公?” 景苍复述,像是没听过这俩字眼,颇为惊异。 “我们那儿的方言,是夫君的意思。”虞绯解释。 “那夫人呢?”景苍举一反三地问。 “你猜。” “公,对应婆,老婆?” “般般殿下,你太聪明了。”虞绯“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她拉着他走向衣柜,“我要送你一份来自现代的礼物,此刻应响起‘洁白的婚纱,手捧着鲜花,美丽得像童话……’” 景苍从来没听过这么轻快悠扬的歌调,其中夹杂着“婚纱”、“童话”等他听不懂的字词,可听虞绯欢乐地唱着,仿佛让人置身在拜堂当场,心中的喜悦和满足浓得快要溢出胸腔。 虞绯打开衣柜,拿出两套衣服。 她之前用薄弱的画画技艺素构了现代西装和婚纱的模图,宫里司衣房的女官和师傅们见多识广、手艺精湛,凭着她的描述,竟真制出了这两套。 白色衬衫领口挺阔,黑色西装剪裁有型,纯白婚纱上紧下松,蓬松裙摆如花绽放,乍一看,与现代出品近八分相似。 “这是?”景苍盯着这两件奇怪的衣裳。 “在我们那儿,结婚要穿的浪漫喜服。”虞绯解释。 她和景苍讲解一番衬衫西装该怎么穿,抱着婚纱去换衣了。 虞绯这件是前小v后大v的抹胸曳地礼服,她把发髻拆散,用粉宝石皇冠固定住白色头纱,又简单改了个现代纯欲妆,往身上洒了些晚香玉和白百合混制的香水。 她走出更衣间,景苍已在殿内。 他一身笔挺西装,衬得肩宽腿长,清峻端正的轮廓宛若神之雕琢,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小髻束在脑后,立在华贵煌丽的宫殿里,好似二十一世纪被迫出山还俗、回去继承家业的道士霸总。 “不好看吗?”景苍见她呆愣,扯了扯西装下摆。 虞绯走过去,摸上他的腰腹,娇声道:“你要生在现代,我还哪用去祸害别人,我要把你从头到脚都吃干抹净。”她做出一个妖怪吞人似的动作。 景苍从上至下睃巡她,眼神愈发晦暗,“我怕你没张嘴之前,得先张开腿。” 虞绯:“……” 她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在一个学堂,你也会想和我玩?” 美貌泼辣的锦江芙蓉,没有人不想采撷手中、束于高阁。 景苍揽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轻轻摩挲她后背光洁的肌肤,“我这不是正好满足你想把我吃干抹净的心愿?” 虞绯白他一眼,“假公济私,虚伪君子。” 景苍摸摸鼻梁,蓦地想起当初太守公子意欲给虞绯下药想占她便宜,而他袖手旁观打算黄雀在后,啄了虞绯这只鸣蝉,不料结果却是虞绯技高一筹,可他那时确实垂涎她美色才使得小人行径。 哪怕没有同根蛊,他对她也负隅顽抗不了多久。 景苍手指下滑,拍了几下她的臀肉,“对你这种狡猾机诈、得寸进尺的女人,盲做君子管制不住、压迫不服。” 虞绯一怔,揪住他的领带,“哥哥倒很了解我。” 景苍手臂收紧,将她牢牢拢在怀里,睨着她身前的雪白,“毕竟夫妻一体,肯定比旁人知情的深彻些。” 他低头吮她耳珠,“绯绯真的美得要命了。” “哥哥好像有些难受。” 现代西裤不比古代纨裤宽松,虞绯轻易就感受到他的蓄势待发。 景苍喘息:“给绯绯亲亲,然后我进去说话好不好?” 虞绯还没开口,就被景苍一把抱起,搁在小榻上。 他像大漠里渴了三天三夜的行人,拉松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钻入她的婚纱裙摆里,似是寻找清甘的水源。 红烛高烧,甜香氤氲,大红喜帐里,景苍居高临下地打量虞绯。 娇美的女子黑发雪脸,精巧的五官瞧着比平日幼嫩,猫儿似的眼眸却微微上翘,莫名带着一股诱媚风情,雪白玲珑的胴体裹在精细层叠的白纱中,那拥雪成峰宛然呼之欲出,整个人像初绽的洁白芙蓉摇着纤香花蕊,只叫人想狠狠地蹂躏。 景苍笑道:“你们那里结婚新娘穿成这样,就不怕新郎忍不到晚上,提前洞房了?” 虞绯哼哼唧唧:“我们那民风开放,很多都像我俩,先同房后结婚。” 忽地想到什么,“那边男人对女子衣着清凉习以为常,你以为都跟你寡闻少见、急不可耐。” 景苍笑笑:“寡闻少见不一定,但对你,必须急不可耐。旁人如何我不管,你若这样,定得挨罚。” “老公……” 虞绯像个人偶,被匠人随意摆弄。 紧要关头时,景苍低声道:“今天吃了药,真枪实弹,都可以给绯绯老婆……” 虞绯一怔。 休憩片刻,她问道:“你吃的避子药?”他曾答应过她,要等她同意,再生孩子。 景苍点头,轻轻给她吹着她手腕上被领带勒出的红痕。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也叫虞绯?”虞绯神智渐渐恢复清明,查漏补缺地道。 “有时你在睡梦中,我这样叫你,你也应。” 虞绯恍然。原来是她无意识的举动暴露了隐秘。 “你怎么那么容易就接受了我穿书这个事情。”她继续探索。 景苍沉吟半晌:“人生百年,我们的现在对于将来的人而言,就是一本乏善可陈的史书,说不定还没有你看的那话本有趣。” 他啄了一下她的唇,“不过因为你,我怕要在国朝本纪上青史留名了。” “贪恋女色,执娶商贾?” “不,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虞绯惊讶,“皇后告诉你的?”这话她只跟皇后说过,也是天下所有女子跟郎君相好的心愿。 景苍揉了揉她的鼻子,语气夹些无可奈何:“总之不要轻言离开,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坦白。” 转而顾自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跑不掉的。” 虞绯环住他的脖子,“老公,i love you。” 景苍一愣,费解看她。 “我爱你。”虞绯翻译。 景苍吻上她的唇,温存缱绻:“绯绯,我更爱你。” 红烛高烧,身心交融,他们在彼此的肉体中摸索着对方的灵魂。 虞绯欢喜地想,希望天下所有女孩都能如她这般幸遇良人、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