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 不义求职,中土创业》 第1章 [bg同人] 综英美同人)不义求职,中土创业》作者:晏榕【完结+番外】 简介:【联盟的暴力改造+中土第二纪元称霸之路+非正统乙女向+剧情流】 秦月琅,一个失忆的东方天师,在英雄割席的不义世界流浪。 为了任务、也为了回家,她向这里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发了简历。 创业阶段·亚马逊公主:不想当天后的女神不是好女神。 秦月琅:……我先从祭司做起? 身无分文·二代罗宾:秦医生? 秦月琅:(耗费半身功力)为爱发电,还是算了吧。 优秀企业家·秩序领主:(端详面相)你很美,我考虑一下。 秦月琅:你是……想招吉祥物? 优秀企业家·秩序领主:不,我想要眷宠者。 富二代·知名堕天使:你卖灵魂吗? 秦月琅:……老板,看你很有前途,可以商量。 后来,她历经千辛万苦,回到了家,父老乡亲谆谆教诲,让她幡然醒悟,打工是没有前途的! 她决定放手一搏,从此不再给人打工。 秦月琅:我不想打工了。 巫师:那你可能得做个领主。 秦月琅:我考虑考虑。 阅读指南: 1可能支持乙女向阅读,求职和合作对象不义篇见文案,中土篇包含各类领主、国王; 2半开放式结局,番外有cp指向; 3不义故事线和中土故事线相对独立; 4过分ooc、或不当之处,欢迎理性指正和科普。 内容标签: 英美衍生 西方罗曼 女强 超级英雄 主角:秦月琅 小杰 配角:小戴小纳小路中土众领主 其它:不义,中土 一句话简介:老板都很喜欢我。 立意: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第1章 楔子:一画开天 ============================== 胜利到来的那一天,她疲倦而支离。 天山指挥所,联合军的大脑。 一反往日的肃穆和紧迫,这里正为最终的胜利宣告欢呼,上演龙腾鱼跃、凤飞鹤舞的欢腾。 飞禽在空中嬉戏,羽毛乱飞;地面上,治下严苛的天师长官醉倒在路旁;一队鲛人列着整齐的队伍,高唱东海的歌;楼顶,大妖化作少女的形态,迎风撒下片片流光溢彩的龙鳞,如天女散花。 每一个战士,不论身份、种族,一同为劫后余生狂欢,期许未来的和平与幸福。 而在指挥所的地下核心区,只有一道寂静的脚步。 全景屏幕亮起一个烈士名单,名字密密麻麻地列在上面,漫长无尽。 她用眼神抚摸那每一个名字,在其中的几个名字上,凝望长久。 突然,屏幕上显出一个视频联络请求,来自“昆仑山天师府”。 接通后,视频对面出现了天师府的众长老们,他们危坐在会议桌前,神情严肃。 等信号传输稳定,其中三位长老起身,隔着屏幕向她躬身行揖,他们都是一身青白交色的长袍,这套天师袍代表了她的身份。 她抿唇,虽然身上是现代作战服,也遵循传统,交叠双手,回以揖礼。 行礼和回礼的过程十分郑重严肃,其他长老则在她倾身时,低头以敬。 而后,坐正中的白袍女长老起身,开口:“秦司令,事态紧急,我尽量长话短说。” 她静静颔首。 “战争虽然胜利,但我们要面临更为危险的境况。盘古、华胥、伏羲、女娲四圣之中,盘古、华胥早夭,女娲外派西方,你作为总指挥领导联合军多年,权威无以复加,天师府本没有资格向你再提出什么要求。” “因此……我们只能请求你,不能停下。” 仿佛有什么慢慢碾过去她疲惫、伤痕累累的灵魂,她经历过许多背叛和伤害,这样模糊的语言让她本能地升起疑虑和防备。何况,天师府素来与她不合。 但她只是平静地问:“要我做什么?” “伏羲衍八卦,一画开天。伏羲琴有八弦,一弦为空,此空弦,便是一画开天。因众界起落,这把空弦琴遗落在时空之外。正因它流落异界、力量得以重构,是彻底逆转‘献祭’的不二之器。” “而伏羲所造之琴,只有‘伏羲’才能找到。 ” -------------------- 【中土篇已开启】 -69章有少量背景介绍 -71章开始正式装载英雄:法师/辅助·秦月琅的传说级限定皮肤:圣戒·女皇帝 -支持单吃 第2章 金色的绳索 ========================== 秦月琅,华夏天师府首席,四圣之一的“伏羲”,东方玄灵界的执牛耳者。 然而,跨过星海浩瀚、时空翻覆,她砸在一片松树林里,意识恍惚。 从荒草中坐起,这位一身东方劲服的女子露出了似雪的面庞。 她有一双秀丽的凤眼,正观察着四周,其中墨色深沉,辨不出情绪,笔挺的琼鼻下,似薄若丰的浅色双唇微抿,流露出几分冷肃。她向天仰望,神色更为凝重。 她的记忆,不知为何,格外模糊。 或许是穿越时空的后遗症,只有来到这里的目标无比清晰:找到那一把能逆转时空的“空弦琴”。 任务目标,当然是最重要的。 等等,还有是什么很重要的? 第2章 对了,那些资料……是的,有些档案一样的信息印在了她的脑子里。 秦月琅站起身来,一边向不远处的水流声走去,一边努力溯洄自己的记忆。 她的步伐有些虚弱,也没有过往的谨慎。眼前仍然眩晕,她体内的伏羲之力不自主地溢出。 盘古、华胥、伏羲、女娲各有后人,四族领袖都由天命所定,若谁天命所归,便会血脉觉醒、领会四神之力,被奉为圣人,代称四圣。而伏羲之力,根植于对天地阴阳变化的理解,最能打动自然万物。 当伏羲之力笼向四周的树木、花草,不断涌流,一草一叶都为之轻颤。 簌簌松风,草木之中的自然力量向她蜂拥而来。 这本是一件好事,减轻了她的眩晕,但也让她的存在,于这无人之地凸显: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一个醒目的标靶。 正想着,她心下微动,停住了脚步。 ——有什么东西在向她而来,是一股强悍的力量。 她勉强收敛起伏羲之力,控制呼吸,转身向回走,想要和那东西拉开距离。 但成效甚微,对方紧随其后。 秦月琅更加克制自己伏羲之力,试图隐藏自己,可对方并没有受到影响,仍然紧追不舍。这说明对方异常敏锐,而她自己正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 她别无选择,拔腿就跑。 天师迅疾地掠过林间,碾碎脚下的草叶,玄色武服上的青色华纹留下残影。在她身后,另一个身影逐渐逼近,亮出越加明显的金属冷光。 秦月琅一个回头,对方额上的黄铜覆甲在眼前一晃而过。 乍然间,资料中的一张人物像浮现脑海,逐渐…… 与之重合。 但她没有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那些档案式的记忆她不会留心,她只顺从本能,跳上松枝。 以指为刀,“噌”地一下,她裁下松针,曲指如弓、将松针向后射去。 松针附着伏羲之力,化柔为刚,如钢针一般俯冲而下。 金色绳索腾空飞起,“当啷”几声,打下迎面的松针,顷刻间又高高抛起——猛然劈向秦月琅! “啪”的一响,秦月琅脚下的松枝应声而断。 她一个翻身落地,堪堪避过猛袭,又俯身、后撤,向另一颗松树后隐藏。 对方的强大让秦月琅有些失神:作为天师府首席、四圣之一,她有这么弱吗? 她颇为怀疑地从袖袋中抽出一张符咒,默念:“风雨雷电,见我羲皇,八卦阴阳,述我天纲……” 这是一张龟御符,她试图施展道术,她隐隐知道自己过去施术时,连吟咒都不需要。 可此时符咒毫无反应。 ……? 她的道术消失了? 她愣了一瞬,正是这一愣神,让对方跳到她身前。 她立刻向一旁扑倒,但为时已晚!金色绳索抽向她的身体,升起一道剧烈的灼痛。 她痛得一颤,而绳索势头不减,彻底缚住她的上半身。 被四五道绳索捆缚,她伏在地上,狼狈地抬头看向绳索另一端。 “i got you.(我抓到你了。)” 伴随着轻笑,黑发落到执绳者的唇边。 这是一位穿着古怪甲衣的女性,她的利剑悬于腰间,胸前铠甲似一对金色羽翼,背后可见一只古朴的盾牌。在她甲衣未覆盖的多数地方,女战士的体格展现出来,修长、匀称,充满了力量。 秦月琅从下而上,对上她的眼神。 她那弓眉下深邃的眼窝里,凝着一双冷冽的蓝眼睛,此刻正睥睨地打量着秦月琅,宛如神祇。 一时间,秦月琅脑中别无其它,只剩下几个来自档案中的词语:神奇女侠,宙斯之女,天堂岛公主。 ……原来希腊神在这里是真实存在的。 “who are you?(你是谁?)” 神奇女侠收紧了金色绳索,道道烫向秦月琅,逼迫她回答,而秦月琅知道这种境况非同小可,坚持沉默,想要努力搜寻着脑海中的那些档案信息。 然而,即便竭力回忆,她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这位神话中的神王之女,大概是一个维护正义与和平的“超级英雄”? 对秦月琅来说,“超级英雄”这个词只有在文娱作品里能够看到。 无论怎么说,会有一上来就绑人的“超级英雄”吗? 神奇女侠没有收到回答,又拉紧绳索,秦月琅上半身被迫前倾,拗成一种极为低微的臣服姿态。 “don’t try my patience. (别挑战我的耐心。)” 灼痛加剧,绳索中有股力量冲击她的意识,秦月琅竭力抗拒这力量,但表情不显得痛苦狰狞,只有眉心微蹙。 克制疼痛和疼痛表现也许是她的习惯,但她不知道这种习惯只会让她更被怀疑。 她斟酌地开口:“i’m qin yuelang, an east asian …(我是秦月琅,一个东方……)” 秦月琅想要说自己是一个天师,但她的英语好像忘得差不多了,竟然一下子无法找出一个恰当的词描述什么是“天师”,她艰难地在词汇里寻找,才找到一个不太恰当的词,说:“magician.(魔法师。)” “magi…?(魔法……?)”神奇女侠挑眉,俯身逼近秦月琅的脸,“所以,你说汉语吗?” ——汉语? ——她会说汉语! 听到这标准、流畅、自然的普通话发音,秦月琅微微启唇,眼中不由露出愕然。 第3章 “你好像英语不太好,这很少见。”神奇女侠语气平淡,而眼锋倾泻出威慑意味,“但是,如今在现世现身的魔法师更少见。你有什么目的?” 秦月琅沉默。 听起来这个世界的情况,与她那里大相径庭。 至少在她那里,东方天师不会英语是很常见的,军用、民用的智能翻译程序可以十分精准地帮助使用者实现实时交流,而且,普通话是世界通用语。 现在,绳索里的力量正在拨开她的意识,逼她吐露所有的真相。可她除了真相以外,也没有别的要说的。 秦月琅沉声道:“我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任何人,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帮助我的世界。” 此时,一张浅青色的符纸从半空缓缓荡下,是那张不起作用的龟御符。 这张符纸不是黄的,而是玉一样的青色,上面的符文也不是朱砂写出的红,只有墨迹飞舞。 神奇女侠抬手一夹,上面的符号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凝睛看了片刻,稍许放松了手中的绳索。 秦月琅猜想,她好像看懂了符咒的内容。 “东方魔法界也开始混乱了吗?”神奇女侠把符纸插到护腕旁,问道。 也? 这里的魔法界陷入了混乱? “不……我很难解释……这跟绳子逼我说真话,那我只能说,我来自时空之外,无意干涉,找到属于我的圣物,就会回去。” “圣物?” “一张琴。”秦月琅仰望这位神王之女,眼中沉静,深处却透明而纯粹,像在示弱、像在恳求,“华夏之祖伏羲氏所造的琴。” 望进这样的眼神里,神奇女侠莫名感到一种躁动,像是踩碎泡沫、捏化雪花一样的,无来无由的本能。 秦月琅感觉到套索再次被收紧,俊美神裔的冷峻眼神变得更为危险。 神奇女侠绯唇微扬,语带轻蔑:“我不知道是不是有这样的东西,或许真的有。但跨越宇宙界限不是容易的事情,你能来这里,又能把东西带回去,有这样的能力,还需一个器物去拯救吗?” 说着,神奇女侠将空着的右手放在了剑柄上。 杀机向秦月琅迎面而来。 她似乎看到了宙斯的暴怒——以及贪婪,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鲜美的猎物,被饥饿的捕食者凝视。 “抱歉,我不知道。” 秦月琅面不改色,她再次抬起沉静而干净的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去,我或许有去无回……‘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起所安,人焉瘦哉?’意思是,看他的行为,观察他所走的道路,探究他心中的寄托,这样他怎么能掩藏?” 神奇女侠盯着她的眼睛,像被什么清凉的东西抚摸了燥热的肌肤,有些舒服,但诱发深处无法满足的渴望。 秦月琅娓娓道来: “而我的行为、道路与寄托,你能看到。” 说着,她勉强运作起伏羲之力,一阵微风平地而起,草叶纷扬,在她的有意调遣下,伏羲之力顺着金色绳索向神奇女侠涌去。 恍然间,神奇女侠平静下来,明朗深刻的面庞上映出失神:“我看到了,你的力量,真是……可是有的时候,我会怀疑‘真言套索’并非总是有效。” 秦月琅收回了伏羲之力,说:“它现在是有效的。” 神奇女侠松开了真言套索,金光流淌的绳索轻盈地从秦月琅身侧离开,落回她的手中。 秦月琅起身,抖去袖上尘土。黑色的天师武服上暗纹盘旋,青色的明纹浮着鳞光,织成似龙非龙的形态,这当然极为端庄、风雅,尤其是秦月琅身姿纤长、清容冷色,更显出圣者出尘气度。 就是,看起来像和神奇女侠不在同一个季节。 神奇女侠看着秦月琅的出尘样子,慢慢地绕着绳索,就像真言套索不是一件可以无限延伸的神器。 她似感叹地开口:“你很特别,特别通常意味着危险——和麻烦。我讨厌麻烦。” ……这好像不是会放过自己的意思? 秦月琅考虑着该如何脱身,同时,神奇女侠停住了卷绳索的动作。 她对秦月琅勾起一个有些恶意的笑:“但我感觉得出来,你现在很弱。在小麻烦没有成为大麻烦前,应该及时处理。” 她晃了晃绳索,语气莫名显出一分愉悦:“是你自己伸手,还是我帮你?” -------------------- “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起所安,人焉瘦哉?”:《论语·为政篇》。 第3章 创世神的化身 ============================ 秦月琅,华夏之祖伏羲的承志者、代行人,魂入化境的四圣之一。 但因为一醒来就碰上在爱琴海岸边闲逛的神王之女,成为一个被限制人身自由的“囚犯”。 ……神的血脉就了不起吗? 手腕上绑着的真言套索常常闪光,带一股灼痛,窜入她的意识中翻江倒海。 秦月琅有时真想控诉,但她不会说出口:一来,她不知道触怒神奇女侠的后果,二来,她心思审慎,观察事物时往往无我无私,不会只因为自己的处境,就去攻击、贬低任何一个人。 或者是神?……半神? 神奇女侠她母亲是谁?天堂岛女王?所以神奇女侠应该是代称吧,连神都有名字,神裔当然也会有名字的,那他们取名字用什么语言取?希腊神语? 第4章 平静海面上倒映着璀璨星河,一艘光能船随浪漂泊。 秦月琅坐在露天的船尾,垂眸看向星宿的影子,不敢任由思绪发散,她细数着北斗星中的天枢、天权、玉衡……尽力忽视手腕上套索,金色的线一直沿伸到船的另一头。 这个地球与她那里的地球,暂时没有发现物理上的区别。 但魔法上的差别,就太大了。 她俯身将手放入海水中,身体内无比空洞,饥饿地吸收着着海水中元素、自然的力量。她原以为时空穿越导致她的伏羲之力发生了混乱,但现在看来,她原本丰沛浩瀚的伏羲之力,现在只剩一个空壳。 而道术,道术可以说是她的魔法,归属于一个庞大的体系,依托于东方诸神、玄理天道,以天师为代表的东方玄灵师,通过各种方式借用、利用神与道的力量。 在这里,她的道术连外壳都不剩,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低吟出一段词:“吾政有节、民匪疾,吾制谗谄、廉且简*……” 道术的源流像被生生截断,她试图顺着熟悉的道路取来神与天道的力量,却只被困在一片空荡的迷雾里。 反观现实中,晴夜无云,银河璀璨。 她微微叹息,念出最后的词句:“山川风云,何以不雨……” 过去最管用的祈雨词也没有丝毫效用。 秦月琅甚至不想再推断下去,因为这无非有两种可能:一,这里的东方诸神不接受她的借用;二,这里的东方没有独立运行的玄理天道。 二者都意味着,她失去了自己的法力,如果想要重获发力,就得去“投奔”、“侍奉”其他文化的神,或者从零开始学习其他体系的魔法。 可幸,伏羲之力虽然空了,至少还能慢慢恢复,不过伏羲之力无比强大,在战斗方面的作用却十分局限,难以伤人,也不能引动风雨雷电、构筑法阵,没有移山倒海之能。 神奇女侠,天堂岛公主戴安娜,从船内走出来,便看到秦月琅静静坐在舷上,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像罗丹的雕塑作品。 这感觉很奇怪,让她几乎以为自己新得了个漂亮的大型艺术摆件。 不过,她刚刚听到这个“艺术摆件”说了一段古文,听起来大概是祈雨的咒语,但显然,没有任何作用。 在正义联盟规模还很大的过去,她就不太喜欢联盟里的魔法师,尤其是康斯坦丁,那个在天堂、人间、地狱混迹的浪子。他用独特、又令人厌恶的方式,占有着强大的力量,那力量本是神明的特权。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她的母亲察觉到了魔法入侵并及时遏制,她此刻或许还在天堂岛昏迷不醒。 除了康斯坦丁外,魔法界大概没有谁能跨过宙斯的屏障,让一个“神”昏睡。 她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戴安娜走近秦月琅。 只是现在,面前的是一个沉默的的东方魔法师,一个美丽的女孩——这个女孩或许也曾有强大的魔法。 那么她是一个精明的神力窃贼吗? 或者一个被赐予使命和力量的信徒? 还是,受神偏爱的神眷之人? 神眷——这个词让她几乎要联想到更为暧昧的东西上去,她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但在她自幼熟知的希腊众神的故事里,阿波罗想要自己的女祭司卡珊德拉,就会承诺给她占卜神力,她的父亲,神王宙斯,喜爱凡界的特洛伊王子盖尼米得,就赋予他宝瓶座的神格……这是很常见的,她如此解释自己的联想。 但她又模糊地感到一种更深重的羞耻,这种羞耻要让她急于确定自己对秦月琅的态度: 对一个来历不明、目的可疑的魔法师,她只需要把她当作无望生活中的玩具,在揭示她人性中全部的卑劣后,让她在失去力量、失去自由中自生自灭。 戴安娜打定主意逼问秦月琅,走到她面前。 秦月琅调整了一下姿势,抬头看向神奇女侠,没有特别的表情,仍然静静的。墨色的发,墨色的眼,黑为底色的衣袍,衬着她的雪一般、玉一样的肤色。 黑白的对比,让秦月琅矛盾的美更为凸显,尤其是靠近的时候,那双似冷静克制,又像深藏柔情的眼睛直望着你,好像不论对她做什么,她都满不在乎、她都心甘情愿。 戴安娜本想质问秦月琅的力量来源和具体身份,但在这样的眼神下,话到唇边没有开口,她心中对自己的犹豫感到厌烦,勉强压下情绪,道:“我要去阿尔特弥斯神庙。” 阿尔特弥斯神庙……不是只剩遗迹吗? 秦月琅想到世界都不一样了,文物保存程度不同,也是比较正常的,她对自己的解释点了点头。 对于面前人没有展现出任何担忧、好奇,戴安娜更加烦躁了:“难道你那里也有阿尔特弥斯吗?” 秦月琅感到自己假装不知道神奇女侠的身份比较好,于是不顾手腕上的灼热,回答:“那里人类文明发展与这里相近,也有爱琴海,以及古希腊神话里的狩猎女神。” 神话? 戴安娜注意到了秦月琅的用词,联系到秦月琅对自己的陌生,她问:“你作为魔法师,也认为希腊众神是神话吗?” 秦月琅控制自己不去想这里存在的希腊众神,想象自己还在原本的世界,反正记忆本就模糊,被真言套索一激,反而清晰了些许。她回答:“那里所有可能存在的神明在漫长历史中隐没,到我的时代,没有神明现身过,神的时代已经过去,极少的人类魔法师,像我这类,有神的稀薄血脉,被赋予理解神明的职责,勉强被当作神的化身。” 第5章 “你也……”戴安娜回过神来,收去了“也”字的尾音,“是神裔?” 但秦月琅恰好偏了偏头,表示她听到了,平静地道:“千万年的血脉,已经过分稀薄,或许都称不上‘神裔’了,在绝大多数人身上,也只能带来一些魔法天赋。成为化身,要求天意,也需要付出更多。” 她顿了片刻,又道:“‘真言套索’不像随便的法器,或许你是半神。但你可能更强大,大概像酒神狄俄倪索斯*?” ——! 该死,她明明是东方魔法师,对其他文化神话的了解却难以估计,只需要一句“也是神裔”就能推测出全部真相。 沉静像一层纱,将这个东方魔法师的敏锐,笼在“易于掌控”的朦胧下。 难道要承认她说得都是对的吗? 戴安娜咬牙,不容威胁的内心生出恼怒,语气冰冷: “不要自以为是,魔法师。” 秦月琅沉默了片刻,气氛仍然僵持。 戴安娜垂眸,攥紧了真言套索,转身将走。 一只纤长的手覆上守护银镯,力量很轻,却把戴安娜拦住了。 “伏羲是创世神之一,祂养育、教化蒙昧的人们。准确来说,我是天师,是伏羲的化身,无论身处何处,有保护众生的责任。我忘记了很多,但我记得我的世界面临灭亡的危机,我经历过一场战争,无数生命遭到屠杀……” 戴安娜望进秦月琅澄澈的眼神里。 那里蒙着痛,但其中的意韵太冷,倒像恨。 戴安娜恍然想起过去的自己,也是这样为人间的战争痛苦,也是这样地相信自己承担着保护弱者的天职。 在亚马逊人*寂静的夜里,在不歇的海潮声中,她看向她的母亲,天堂岛女王希波吕忒,坚定地说出自己保护弱者的决心,毅然与史蒂夫一起航向人世。 也开始了成为神奇女侠的道路。 但世事总是变化无常的,地球上迟迟不得伸张的正义,奥林匹斯诸神的斗争,让曾以打败阿瑞斯为使命的自己…… 放任着阿瑞斯的野心不断膨胀,竟以为征服……! 见戴安娜一动不动,像陷自己的世界里,秦月琅蹙着眉移下船舷,用绑着真言套索的另一只手握向她的手。 肌肤甫一接触,一股炽热的力量从真言套索上爆发,在两人相握的手中来回冲撞! 戴安娜感到自己的精神像被狠狠地鞭打,战斗时脑海中模糊不清的语句,此时也变得无比清晰:她竟以为征服战争是和平的最好方法。 ……亚特兰蒂斯人惊惧的呼喊、大气层中那一瞬间的光和痛。 在昏迷之前,似乎有人有着温暖的金发,满是赤诚的、湛蓝的眼瞳,用温柔的语调说:——戴安娜,晚安。* 戴安娜失去了意识。 秦月琅睁开被强光刺痛的眼睛,手上一沉,差点没拉住。 身材颀长的女战士和她身上的战甲,对于一个删号重来的天师来说,真的、很重! 得幸,秦月琅身手矫健,一个侧步,抱住了沉甸甸的戴安娜。 秦月琅疑惑地看向手腕上的真言套索,刚刚她在这个东西里,似乎看到了一些惨烈而驳杂的画面。 力气太小,她感觉这位亚马逊公主越来越沉,也来不及细想,只好简单记下,便提起身上全部力气,将她拖到船舱里去。 -------------------- *改自成汤《祈雨词》,附原词:政不节与?使民疾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宦室荣与?妇谒盛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苞苴行与?谗夫兴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 *酒神狄俄倪索斯:十二主神之一,宙斯与凡界公主塞墨勒之子。塞墨勒在怀狄俄倪索斯时,为了证明自己是神王的所爱,请求宙斯降下雷电,焚烧而死,宙斯将未成形的孩子缝在自己的大腿里孕育,于是狄俄倪索斯诞生。 *亚马逊人:古希腊神话中一个由全部皆为女战士构成的民族,dc世界中是天堂岛的住民,属于神话族群,天堂岛受到宙斯魔法防护力场保护,隐藏于世,据说离开岛的亚马逊人不会记得怎么回去,大致方位可能在大西洋。 *关于神奇女侠(ww)的设定:在不义联盟的世界里,史蒂夫是反派间谍,被戴安娜识破后亲手杀死;在这里戴安娜则更像n52后的主世界ww,史蒂夫是好人,在超人这一边是出于对自己、人类和奥林匹斯神的失望。 第4章 雷鸣中的紫眸 ============================ 秦月琅,一个不太会英语的天师,虽然记忆成了糨糊,但仍然以顽强的毅力,拿出比考英语四六级还认真的态度,阅读完光能船的操作手册。 等等,她考过四六级? 秦月琅按下按钮,隔板自动移开,露出一个下沉的平台,上面有张挺大的床。秦月琅将戴安娜拽到床上,又走向控制室,开始回忆自己的大学生活。 ……除了知道自己主修能源与动力科学,知识还没有全忘记以外,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光能船正处于自动航行模式,眼前屏幕上的航行图显示出阿尔特弥斯神庙的具体位置。 秦月琅向控制屏犹豫地伸出手指。 她估计这个控制屏有微型电脑的功能,或许她可以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情况,但她最终只是点了船舱外窗锁定。 她不能放心地把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半神丢在海上,因此没有离开。 第6章 至于半神会不会轻易受伤之类的,她没有考虑。 离开控制室,秦月琅轻轻走下平台,触向戴安娜的小臂。 很烫。 好像比真言套索还烫。 秦月琅默默将散落在地的套索放在了女战士的手边,套索在没有被使用的时候,好像只是一圈结实的绳子。 她有些好奇,真言套索是只能被神奇女侠使用的,那种认主的神器吗? “no…”一声痛苦的呓语打断了秦月琅的思考。 秦月琅看向戴安娜的脸,她昏迷时始终眉心紧皱,此刻神情更为凄惶,身体颤抖着,呼吸急促,秦月琅觉得不好,运作起微薄的伏羲之力,伸手握向她的肩膀。 未想,突然一声嘶哑的呼喊。 “steve, no!” 戴安娜扣住秦月琅的手,力道极大,攥得秦月琅手上青筋偾张。 秦月琅甩了几下,试图挣脱,昏迷的戴安娜竟然更加用力,骨骼中几乎生出碎裂的疼痛。 在这种时刻,秦月琅有些无助。 估计这力道能掰断粗钢筋,虽然她的身体强度比常人高很多,可一直被这样攥着,自己说不定会粉碎性骨折呢? 她艰难地调整姿势,跪在戴安娜的枕边,将戴安娜的头移上自己的膝,另一只手继续运作伏羲之力,手作剑指,点向戴安娜上半身的几个穴位。 不消几下,戴安娜明显平静下来,手上的力道也渐渐放松。 秦月琅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担心骨骼问题了。 只是伏羲之力本就太少,在短短时间里一耗而空,虚弱和疲倦蔓延开来,让她来不及拉开与戴安娜的距离,便靠在床头,沉沉睡去。 船舱内的感应灯暗下,夜晚幽深寂静。 秦月琅过于疲倦,对周遭毫无警惕,自然也没有察觉到——枕在她腿上的戴安娜,曾有一瞬清醒过来,她侧看向东方天师的睡颜,不自觉地伸手,触碰了那白皙的面颊。 驯良的魔法力量在她体内尽职工作,让她感到无比舒畅,有一种被献媚讨好的错觉。 戴安娜的指尖绕上秦月琅的长发。 秦月琅是被一道沉闷的雷声惊醒的。 戴安娜仍在昏睡,她轻手轻脚地拨开乌发,走上船舱。 此刻船外波涛汹涌、海潮喧天,船内颠簸不大,透过玻璃窗,可看到闪电在天空中绽开裂纹。 秦月琅感到磅礴的自然之力在四处席卷,有些甚至透过玻璃窗,想钻进她的身体里,这很不寻常,几个小时前控制屏上显示了这个夜晚预计整夜晴朗。 她走向控制室,打算再读一遍操作手册,找到什么应急的办法。 但在控制屏上,她看到了一个红点。 红点飞快地追赶着船,紧急提示接连弹出,秦月琅紧张地查找船的自我防卫功能。 红点越来越近,在距船极近的位置,突然消失不见。 秦月琅跑向船尾的玻璃门。 玻璃门上满是水雾,夜晚又让一切变得模糊不可辨别,但她清晰地看到——海浪中跃出一个健硕的人影,落在船舷上。 隔着浪涛,秦月琅感到对方的眼神已经落到了她身上。 她的手移开了门把手。 男人的身形逐渐接近,身上似乎是一件蓝黑交织的潜水服,包裹着他强劲肌肉,在玻璃门上的水雾中,他深邃眼睛里泛着幽微的冷光,与玻璃门后的秦月琅四目相接。 他有一双紫色的眼睛。 秦月琅将手按在了玻璃门上,却没有后退。 他最终站在了玻璃门前,挥手抹去门上阻碍视线的水雾。 在闪电的白光中,一张姝艳而冰冷的东方面庞显现。 毫无疑问,这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性面孔之一。 秦月琅微微抬头,静静地观察着这个不速之客。 他是个具有魔法力量的年轻人,黑夜不能阻碍他的视线,这是她作为天师的直觉。他的黑发还淌着水,但神情从容不迫,五官俊朗中带着刚硬,却没有表现出攻击性。 看上去倒比神奇女侠像好人。 秦月琅敲了两下玻璃门,无声地张口,做出口型:“no matter who you are, you should leave.(无论你是谁,你该离开。)” 他打了一个响指,玻璃门上水珠凝成字符——“for what(为了什么) ?” 秦月琅眼中倾出一道锐光,抿唇不语。 她敏锐地意识到,他是为神奇女侠而来。 年轻人掀唇笑了一下,举起自己的右手腕,左手食指绕了手腕一圈。 秦月琅心领神会,低头翻开手腕,白皙的腕上有一圈被真言套索灼出的伤痕。 ——虽然顺从就不会疼痛,但反抗是一种本能。 刹那间,她猛然抬头,门外浪涛依旧,只是门前空无一人,只余玻璃上水雾重聚,上面写着:“for our freedom.(为了我们的自由)” 戴安娜在第二天下午醒来。 气候温和的爱琴海,此刻独享碧海蓝天的宁静景色。秦月琅坐在船尾,任阳光洒满自己的衣袍,青色的似龙图纹粼粼发亮。 戴安娜移开门,呼吸到了一股极为清幽、自然的气息,像从秦月琅灵魂深处散发出来。 她看过很多奇景,见识过很多非凡的灵魂,但此刻,她感到一种天意降临在自己身上。 一个神圣的声音似乎耳畔低语:帮帮这个异乡人,让她完成她的使命,送她回家,这将是你的功绩之一。 第7章 只是现在她不愿意。 海水湛蓝,鱼鸟相腾,阳光常伴微风。 虽然微妙、易变的自然力量向来不好掌握,往往此消彼长,但在秦月琅这里,她和它们共用同样的言语。唯一让重新汇聚伏羲之力变得困难的,是绝不能涸泽而渔的规则,她不能在一个地方转化太多自然之力。 她轻轻挥手,拂去无形的自然之力,婉拒了它们争先恐后的讨好。 秦月琅察觉到了戴安娜,起身询问: “你感觉怎么样?” 戴安娜看着她平静又真诚的眼神,回想起她温和的力量在身体中游走的滋味,向后退了一步:“还好。” 秦月琅点头,又摇了摇头。 戴安娜下意识地追问:“怎么了?” 秦月琅感觉神奇女侠仍有异常,只是她现在力量微薄,也无法断定神奇女侠的问题。她决定不加以妄议,只是说:“我不想和这里的神产生矛盾,如果你希望我跟随你,你不必使用真言套索。” 戴安娜看了一眼秦月琅的手腕,道:“你骗不了我,你肯定不在乎‘异神’对你的看法。” “至少我得在乎你的看法。”秦月琅走近她,“你的血脉来自哪里?” 戴安娜笑得肆意:“我是宙斯的女儿,天堂岛公主戴安娜。所以你该明白,你不会自由太久的,秦天师。” 秦月琅无动于衷:“为什么是罗马狩猎女神*的名字?” “天师,这里的罗马神,只是神话。” 不被真言套索拴着,秦月琅重聚伏羲之力的效率高了许多,也方便了她用船上的浴室,不过可惜的是,短短两天一夜后,她们便到了伊奥尼亚*海滨。戴安娜设置了自动航行,她们一下船,秦月琅就看着光能船驶向西方。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秦月琅和戴安娜像自带了土耳其的入境许可,并没有遭到这里的无人机、智能哨岗的阻拦。 戴安娜觉得她走得太慢,直接拎着她飞到了古城以弗所。 被戴安娜抓着两只手臂,荡在离地三百米的半空,秦月琅实在感觉不适,仰头对戴安娜说:“戴安娜,我像被鹰抓住的兔子。” 戴安娜怔了一下:“不……你像被宙斯抓住的盖……” 秦月琅听不清楚下文,只感觉戴安娜放轻了动作。 据秦月琅所知,阿尔特弥斯神庙规模庞大,但到现在只剩下建筑遗迹,留存的文物也大都被偷到大英博物馆了,后来为了谴责殖民,还一直放在伦敦,基本没有什么可看的。 只是在这里,她所俯瞰的——比她印象中要完好得多。 神庙顶部有大快损毁,由灰白色的支架和玻璃进行了修补,外围数十根石柱高耸,可以辨认出是爱奥尼亚柱式,仍然肃穆恢弘。 照理来说,这种一看就在世界享有盛名的文化景观,应该游人如织,但现在这里却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 戴安娜将秦月琅在神庙正门前放下,秦月琅向四周随意打量,一晃眼,看到了几台武装保卫设备。 秦月琅正在收敛自己的震惊,又听戴安娜问:“你是处女吗?” ……!? 等等,古希腊所说的处女,一般只是指未婚少女。比如,阿尔特弥斯是处女神,是因为她向宙斯发誓终身不嫁,永远没有丈夫。 秦月琅回过神:“我未曾有过婚姻。” 戴安娜对这个回答勉强满意,秦月琅犹豫地提醒她:“但我是男性神*的化身,还是异神。” 戴安娜思考了片刻,轻哼一声:“那你在这儿等着,不要逃跑。” 秦月琅只好点头。 戴安娜转身向神庙内走去,秦月琅暗自松了一口气。 但她又折了回来,把秦月琅拉到神庙入口。 她拉开了真言套索,不顾秦月琅眼底透出的反对,把她剪手作绑,捆在石柱上。 秦月琅动弹不得,看向她的剑和盾,做最后的挣扎:“……真言套索是你的武器,你应该把它带在身边。” 戴安娜眼神傲慢:“你离得不算远。” -------------------- *罗马神话里的月神与狩猎女神,狄安娜(diana),即戴安娜。 *伊奥尼亚,是爱琴海的东岸、小亚半岛西南海岸,早期古希腊城邦文明的中心。 *伏羲是男性,只是后人有女有男,能否觉醒血脉和性别无关。 女娲与伏羲对偶婚的形成,其实是父权制取代了母权制的历史反应:原先的女性创世神让位于男性创世神,削弱了其独一性。在各地神话中,过去没有配偶的女性主神、大神很多会被配婚,从而被驱离神权,到从属地位。 第5章 海神的三叉戟 ============================ 戴安娜走入神庙,秦月琅靠在石柱上思考人生。 以戴安娜这个神王之女作为寻找圣物线索的突破口,她是不是走偏了?或许她就应该找机会逃——不,战术性撤退。 ——hello(你好)! 秦月琅突然看到几个字母在灰色的台阶上显现出来。 是水? ——be quiet. we will free you. (保持安静,我们会释放你的。) 又是水。 字迹和那个紫眼睛的“潜水人”不同。 她抬眼看去,一个红黑色作战服的深肤色年轻人正在处理一台武装保卫设备。他动作迅速、身手轻盈,很快便移向下一台。 第8章 不到三分钟,他便围绕着神庙处理完了。 等他近前来,秦月琅发现他似乎还是个少年,只是样貌成熟。 少年肤色深棕,短发却是浅金色,背后有一对没入背包的刀柄,气质有些像“潜水人”。 “小潜水人”? 秦月琅配合地保持沉默。 少年绕到石柱背后,从腰间打开一个口袋,口袋内飘散出一丝神力,他抓住神力,解开了真言套索。 真言套索一松,秦月琅便伸手握住套索,将它抽出了少年手中。 她施然站起来,与少年对视。少年警惕地观察着她,悄悄按上手腕上的通讯器。 秦月琅将真言套索向上抛出,伏羲之力顺着真言套索延伸,一道金环围绕她和少年两人落下。 “这足以干扰神庙。”她出声向少年解释。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不解和怀疑。 秦月琅只好用起英语:“我用了魔法,你可以说话。你只说英语吗?” “还有亚特兰蒂斯语。”少年自然地用英语应答。 秦月琅没听懂“亚特兰蒂斯语”这个词,她沉默了片刻,道:“很抱歉,我的英语很差,你需要说得慢一点。” “那没有关系,只是……”少年看着悬停的真言套索,又看向她身上神秘的玄袍,放慢了语速,“你最好解释一下,神奇女侠为什么会绑架你。” 秦月琅正犹豫着如何回答,一个蓝黑交织的强壮身形乍然跳到她旁边,那双紫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更为通透。 是“潜水人”。 她留意到他身上多了些别的东西:熟悉的潜水服上附着了一些看上去科技很先进的设备,背后还背了一个扁长的盒子。 “海少侠,女暴君绑人可不需要理由。” 年轻人摘下通讯耳机,又看向秦月琅:“你会用真言套索?难道被一直绑着,还有这样的好处吗?” 而被称为海少侠的少年赫然而怒,喊道:“你为什么还没把三——这东西放回去!?我以为我们只是来帮助这位被绑架的女士。” 年轻人一笑:“你看她需要帮助吗?” “你难道觉得她是自愿和神奇女侠待在一起的?” 对于他们突然加快的语速,秦月琅跟不上了,便开始仔细观察那个让海少侠大怒的盒子。 盒子上锁链纵横,从锁链中,她感到几缕伟岸的神力。 这神力与戴安娜身上的截然不同,也不像这座阿尔特弥斯神庙,阿尔特弥斯神庙外萦绕的气息,其实与戴安娜身上的力量相近。 见他们还要继续争论,秦月琅运起伏羲之力划过两人中间,两人不自觉地各退后半步。 秦月琅问紫眼睛年轻人:“你要对神奇女侠做什么?” 年轻人看了一眼海少侠,海少侠抬手握住了背后的刀柄。 秦月琅看着海少侠的动作,仍然眼神平静,无声催促年轻人作答。 年轻人沉声回答:“亚特兰蒂斯人经历了太多恐惧,这几个月以来,他们的生活不断受到陆上的压迫,七海又开始掀起纷争。” 秦月琅沉眉:“然后?” “神奇女侠和战争之神阿瑞斯的关系很近,我打败她,必然能见到战争之神阿瑞斯,我会以海神波塞冬的名义,‘恳求’他放过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战争之神阿瑞斯?”秦月琅不自觉地重复这些陌生又重要的词语。 这次她听清了,年少时上过的神史课总算没有白上,她恍然想真言套索给她看到的画面:海底城市被腾空拔起,住民四处逃散,海沟内的怪物在人群中肆虐…… 他说,神奇女侠和战争之神阿瑞斯关系很近,他以此作为让她相信的理由,这句话肯定是真的。 守卫和平的超级英雄和战争之神? 神奇女侠力量上的异常,是在这里吗? 她蹙眉再次审视面前两人,道:“你说谎。你没有能力杀死一个神,或者、和神谈判。” 这里是神庙……是的,这里是希腊神的神庙。 神为了保护自己的庙宇而设下一些力量禁制,这十分常见,即便与阿尔忒弥斯力量相近的戴安娜进入庙中,也绝不会有例外。“潜水人”一路跟踪,有意等待动手的时机,回想上次他出现,正是神奇女侠昏迷的时候。 她退后一步,眼中凌厉:“你要杀死她,你要复仇。” 有着独特紫眸的年轻人,因极端全球政权而再次流浪的海底王子,加斯,此刻似乎领悟了神奇女侠控制她的原因。 他紧绷了肌肉,为她的敏锐而紧张。 海少侠从惊诧中回过神,语气坚定对他说:“加斯,就算是为了亚特兰蒂斯,你也不能这么做。” 秦月琅看了一眼海少侠,伸手握住了真言套索,金圈一滞,散成长线。 她不再顾及自己伏羲化身的身份,向入口奔跑。 加斯迅速握住套索的另一端,向后一拉。他用尽了全力,秦月琅差点被带着摔到地上,为了稳住身形,她一旋身,就势松开了手。 加斯刚拿住真言套索,神庙内掀起一场剧烈的震动—— 空气陷入短暂的真空,然后爆炸般从神庙内涌出,神力激荡,向外爆射! 千钧一发之际,秦月琅不及细想,向后扑向海少侠,挥袖扯开衣襟。 神力冲击倾泻而出,秦月琅以背相抵,迎上呼啸的重击。 第9章 青影乍现! 玄袍上似龙非龙的青纹,竟虚化为坚固的屏障。只是她的脊背难以承受庞大的力量,她痛得一喘—— 海少侠一惊,此时她半跪在他面前,一只手僵硬地按着自己的肩膀,眯着凤眼,脸色苍白。 作为一个少年超级英雄,杰克逊·海德,自幼受到亚特兰蒂斯国王夫妇的教导,后来以“海少侠”之名在全球迎击邪恶,践行“正义”与“守护”,被尽力保护的感觉,已很少有。 他尽量忽略自己心头的微弱战栗,转头看向加斯的情况。 神力击断了长盒的锁链,落出一只金光闪耀的三叉戟。加斯高举起三叉戟,金芒中海洋之力澎湃汹涌,向神力冲击迎头撞去,撞碎了一切阻碍。 接着,又是一阵爆射的神力! 冲击之中,加斯看了海德一眼,便手握真言套索、横持三叉戟,疾步向前,跨入尘土弥漫的神庙。 秦月琅看到加斯拿着三叉戟冲了进去,又抗了一次冲击,目光中隐隐生出愠怒。 能抵抗神力的武器……她想到了波塞冬的三叉戟。 就算加斯来自传说中的海底世界亚特兰蒂斯,可获得神的重要武器,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怎么不能推测是谁有意为之? 狩猎女神阿尔特弥斯、和她同名的天堂岛公主戴安娜、战争之神阿瑞斯、海神波塞冬……这里的希腊神看起来真活跃,是把地球当作神山吗? 海德担忧地问: “你怎么样?” 秦月琅摇头:“我很好。保护你自己。” 说着,她彻底脱下玄黑的外袍,盖在海德头上。 外袍一落,露出雪白的窄袖内衫,那雪白之上,鳞甲般的金纹浮动着。 她起身迎向冲击的余韵,她想要阻止加斯对戴安娜的刺杀,因为真正的阴谋不会因为谁的死亡就终结。 正这么想着,一股力量流入她的身体,支撑着她大步向神庙内跑去……像怀抱着火种的盗火者赴往人间。 她有一瞬的恍惚,仿佛自己就是普罗米修斯。 大堂内,全身漆黑铠甲的战争之神阿瑞斯正凝聚着雷霆之力,准备砸向神庙中央升起的火环。 火环升腾,周边的力量场非常不稳定。 ——这应该是前两次神力冲击的来源。 戴安娜正与拿着波塞冬三叉戟的加斯交手,大概是想夺回真言套索,没有处在上风。 秦月琅仅看了一眼,便知道神庙内确实有压制力量的禁制。只是这情况,比她想象得更严重,戴安娜和加斯的力量被削弱,却对阿瑞斯没有影响——阿瑞斯一定有方法避开禁制。 至于她自己,以她现在的状态,本身没什么实力,也无从谈起压制了,不过,如果她运作伏羲之力,应该也会受影响。 戴安娜刚用剑挡住加斯的三叉戟,在一片冷光中,看到秦月琅出现在入口处。 “秦月琅,离开这里!”她高声呵斥,退开与加斯的距离,用冰冷的神情遮掩自己的紧张。 秦月琅却直冲到加斯前面,语速极快:“戴安娜,那个火环是什么?你为什么来神庙?” 加斯三叉戟的力量仍在身后,她又转身,凛然一指:“stop this! truth matters more !(住手,真相更重要!)” 金鳞浮光,似有真龙之息,这一指没有造成丝毫伤害,却神奇地压来令人服从的力量。 加斯沉眉,放低了三叉戟。 “那是圣火,普罗米修斯带去人间的火种。”戴安娜伸手将秦月琅拉到自己身后,“我重伤时母亲请求阿尔特弥斯降下神力,我需要归还她的力量。” 圣火——! 秦月琅看向中央的火环,一种难言的启示灌入她的脑海。 这道启示毫无由来,但她无比肯定这就是真的:圣火不只代表人类从神明处获得的力量和智慧,也可以作为——神明降临凡间的媒介! 她握住戴安娜的守护银镯:“圣火比你想象得要重要!你归还的阿尔特弥斯之力帮阿瑞斯打开了圣火,我们得阻止他。” 戴安娜蹙眉,刚想说什么,却被上方的声音打断。 “啊……!女祭司,你明明侍奉着其他的神,为什么来这里挑拨我和我亲爱的戴安娜妹妹?” 阿瑞斯语调悠长,声音却覆盖四面八方,震耳欲聋。 戴安娜向上举起剑,护卫在秦月琅身前,本能地警告道:“她现在是我的祭司。” “是吗?戴安娜,你已经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阿瑞斯的青年面庞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不管怎样,你现在也没有保护她的力量。” 他手中雷霆嗡鸣,一触即发。 秦月琅对加斯举起左手,右手食指绕了手腕一圈。 ——for our freedom.(为了我们的自由。) 然后,她握了一下戴安娜的手,从戴安娜身后走出来,直直走到火环底下。 阿瑞斯睥睨着她,恐怖的力量像要捏碎她的全身。 秦月琅平静地抬眼,说:“未免你误会戴安娜的话,我应当向你说明——我生有匡正秩序的使命,将用尽一切力量维护最原初的正义。战争之神阿瑞斯,你不寻求治乱的平衡,一味从纷争中汲取力量,抛弃你的人类信徒,只会颠覆诸神的维度,我为何不能指出你的失职?”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像一个神,阿瑞斯怔愣了片刻,才涌上怒火。 第10章 区区人类,竟然如此高高在上! 他讽笑一声,做出一个捏蝼蚁的动作,无形的手便扣上秦月琅的喉咙,将她腾空拎起。 秦月琅平静又冷漠地看着阿瑞斯,像没收到丝毫影响。 阿瑞斯狰狞着表情,加重力量——却遭到一股无形的屏障,震得他神体一麻。 秦月琅看着阿瑞斯的惊愕,心中没有外表的那样有底气。她的身体强度、和她的天师袍抵挡能力,都是有限的,要再让阿瑞斯用力一点,那她可保持不住平静的神情。 但要迷惑敌人,有上千种方法。 她就势挖掘着自己的伏羲血脉,如瀑布奔流般大放伏羲之力。神庙内的禁制被引动,狩猎女神阿尔特弥斯的力量,直直向她压来! 她稍作牵引,两种神力便向四处迸发。 阿瑞斯紧张地松手。 秦月琅悬空停在火环旁,火光中,她眼中像流淌着金色。 “战争之神,你为何如此傲慢?你的神位,不是很低吗?” 她似叹息般说道,伏羲之力将她的声音带到神庙各处,回音荡漾。 ——如同神谕。 或许是被说中了长久以来的心理,阿瑞斯此时格外警惕。 秦月琅的唇边抹开一个微小的弧度,她举起左手,轻轻晃了晃,右手指向阿瑞斯。 浩荡的伏羲之力迅疾地向阿瑞斯扑去,随之而来的禁制力量挤压着他四周的空气—— “now!(就现在!)” 加斯咬紧了下颚,竭力将真言套索向上一抛。 戴安娜凌空跃起,顺势荡开真言套索,金线如同自动伸缩的枷锁,套在阿瑞斯周围,猛地一收! 真相的力量无比伟大,阿瑞斯不论用了什么方法迷惑了神庙,此刻也显出自己凶恶的战争之神的本质。 神庙的禁制向阿瑞斯压去,汹涌如潮,而秦月琅这里是退潮的地方。 她失去借力打力的来源,又消耗了太多力量,“嗵——”地砸到砖石上。 -------------------- 第6章 承载圣火的灵魂 ============================== 毫无缓冲的一砸,秦月琅痛成了一滩烂泥。加斯跑过来扶起她,将她拉离缠斗的阿瑞斯和戴安娜。 阿瑞斯在真言套索中挣扎,仍不忘怒视秦月琅,呼吼着: “欺诈者!神的力量无法被阻止!” 说罢,他看向戴安娜,语气热切:“亲爱的妹妹,你的祭司冒充神明、天性狡诈,你为什么要相信她?只要我用普罗米修斯的火种说服雅典娜……你能获得战争之神的神位!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用的是英语,加斯一听这内容,震惊地抖了一下手,秦月琅被带着一晃。 秦月琅对他摇了摇头,自己站起了身。 戴安娜沉默了几息。 阿瑞斯的确一直试图说服她成为下一个战争之神,而在全球新政府的事情中,他也多次引诱她施行暴力和酷政。 如果不是遇到秦月琅,她或许仍走在这条道路上,但在不久前的昏迷中,她被真言套索控制,看到了真相:征服战争这一概念,从来是没有作用的。 她自心底生一个蔑笑,语气像极了秦月琅之前的叹息:“战争之神的神位,太低了。” ——阿瑞斯被彻底激怒了。 他失去作为神的意志,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撞开了真言套索! 戴安娜抽出剑,阻拦他的去路。 他则向后退,重新聚集起雷霆,用强悍的神体抗下阿尔特弥斯的惩戒之力,却不挥向火环,而是——砸向秦月琅。 加斯就在秦月琅旁边,迅速向前撑起三叉戟。雷霆和海洋的力量甫一交锋,便爆发出强大的冲力。 力量耗尽的秦月琅免于雷击,但又被这冲力一扫,跌到了一边。 在撞击地面的疼痛中,她猛然在模糊的记忆中,想起室友在打电子游戏时的一句高呼:保护我方辅助! 阿瑞斯等的就是这一刻,他避开戴安娜的攻击,以无形的巨力捏住无力挣扎的秦月琅,将她抛向火环中央。 电光火石之间,戴安娜后颈一僵,全无思考的能力,只是本能地甩出真言套索。 金色的绳索竭力伸展,却快不过火焰腾飞。 “——呼!” 圣火点燃了一切。 火焰包裹起秦月琅的全身,火环不断扩大,越来越明亮,仿佛从虚幻成为了实体。 阿瑞斯贪婪地向它伸手。 那火焰侵袭秦月琅每一寸肌骨,烈日的力量让她如同置身炼狱。 极度高温激发身体的应激反应,血脉之中蛰伏的鳞甲和蛇瞳——此刻都将爆发。 正在秦月琅组织遗言之时,一个声音在她耳畔用神语吟哦:“我来自于太阳神赫利俄斯的日辇,由先知者普罗米修斯的一枝大茴香木携带,赴往人间,成为人类的力量和智慧,必然忠诚于我造福人类的使命……现在我已失去安身之所。” 希腊神的语言她不曾掌握,但她却听懂了圣火的每字每句。 “我不能成为战争之神的战火硝烟。来自神之维度的灵魂,我请求你成为普罗米修斯的门徒,以你坚固的灵魂之方舆,作为我的大茴香木。” 剧痛钻心蚀骨,圣火的低吟混茫一片。 秦月琅轻敛眼帘:“如你所愿。” 一道光划破低维和高维的界限,秦月琅抽出自己的灵魂。于是,在超乎世俗的空间里,一轮巨月缓缓升起,群山高垒,树木疯长,山风自由穿过每一个枝头,尽情呼啸。 第11章 她一身白色的宽袖长袍,从天空降下,手捧一团火。 于群山之巅,她轻轻折下一根树枝。树枝抛向地面,便化作一个精巧的火台。 阿尔特弥斯神庙上空的熊熊烈火中,秦月琅睁开了眼睛。 此时,他们都清楚地看到,那双墨瞳像被注入了融金。 融金四散流转,凝出一对冰冷的金色竖瞳。 她抬手,动作像放下无形之物,于是火焰像被驯服一般,乍然流入她的身体,消失不见。 眼睁睁看着圣火再度隐藏,阿瑞斯什么都没抓到。 “不!”出于神明的感知,他知道圣火已到秦月琅灵魂上,“我必将撕碎你的灵魂!” 阿瑞斯贪狠地扑向秦月琅,倾其一切之力。 情况危急,戴安娜来不及顾及其他,双臂狠狠一击。 守护银镯发出一声嗡鸣,与宙斯相似的神力冲向阿瑞斯,强悍的力量劈开坚固的盔甲,将他掼到地上。 接着,戴安娜高举双臂,引出一道耀眼的雷击,洞穿阿瑞斯的头颅! 在电光闪烁中,阿瑞斯的神体渐趋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他重伤逃走了。 秦月琅回到现实,眼睛重复墨色,她强撑着一口气,缓缓落下。 ——她真的不想再摔第三次了。 只是,与灵魂中丰沛的力量相对的,是她酸软无力的四肢。 “戴……安娜。”她克制着自己的呼吸,极低地喊了一声。 戴安娜赶到她身边,轻轻将她的身体环起。 加斯看着这一幕,感觉有些刺目:或许是亚马逊人的眼神中满是对魔法师理所当然的贪占,这让他有些恶心;或许是魔法师对一个有罪者的信任,这不能获得他的认同。 他向秦月琅开口问道:“你对——火种做了什么?” 他用的是英语,火种一词还说成了亚特兰蒂斯语。 秦月琅顿了片刻,倒是知道自己要解释一下,用英语简单地描述:“我的灵魂与其他人不同,我将它储存在我的灵魂中。” 她又对戴安娜用汉语说:“圣火请求我成为普罗米修斯的门徒、用灵魂承载它,那时我并无其他选择。” 戴安娜用手抚上她的颈侧:“我确实感觉到你和‘先知者’之间有隐约的联系。” 加斯冷冷地看着戴安娜的动作,虽然听不懂汉语,但不妨碍他对嫌厌戴安娜语气中的莫名亲昵。他的紫色眼眸中压抑着厌恶,显得格外幽沉。 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冷静地询问:“魔法师小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姓秦,秦月琅。” 这个带着仇恨而来的年轻人,秦月琅觉得他或许有一天需要自己的帮助,她特别用汉语发音说出名字,又说明道:“两个汉字的意思,分别是月亮和白玉。” 加斯低首,避开她真诚的眼神:“感谢你对我同伴的保护。” 接着他退后了几步,对戴安娜说:“我的仇恨永不消弭。” “如果你以杀死我为人生目标,那你这一生将毫无所成。”戴安娜用手挡住了秦月琅的视线,“这是忠告,也是警告。” 加斯讥嘲地笑了一声,又看了一眼秦月琅的侧脸,走出神庙。 神庙重归寂静,秦月琅推开戴安娜的手。 她直言道:“你伤害了他的族群。” 戴安娜神情不变,甚至流露出几分强硬:“这或许是我的错误,但我不是杀害他们的凶手,这种错误我不会犯第二遍。” 秦月琅蹙眉,不欲多言,便问:“阿瑞斯需要多久恢复?” “……依照现在他的力量来说,一周都不到。” 看来情况危急—— “圣火能够联系神的维度和凡界,它希望以我的灵魂作为栖身地,是因为我的灵魂位于高维,能够阻隔这种联系。阿瑞斯既然能够在凡界凝聚实体,那获得圣火对他自己而言没有意义——” 戴安娜沉吟:“他以此为条件,和那些无法降临凡界的众神作交易。” “是的,戴安娜,我现在受阿瑞斯威胁,或许还要提防对圣火有企图的众神。” 秦月琅握着戴安娜的手臂, “我要进入灵魂领域询问圣火情况,无法掌控身体,请你保护好我的身体。” 戴安娜点头,微微俯身,顺着秦月琅的腿侧,将她横抱到胸前。 秦月琅脚下一腾空,下意识地攀住戴安娜的肩膀。 ——这好像叫公主抱? 秦月琅茫然地感受着戴安娜冰凉的甲衣,当然,还有甲衣外的女性肌肤。 戴安娜在她耳边低语:“不辱使命。” 戴安娜决定去巴黎,和一位被迫在超人的全球政权里打工的超级英雄——沙赞见一面。 沙赞被安排处理欧洲地区超能力者的事务,目前最常在的地方是巴黎的美国驻法大使馆。虽然美国名存实亡,大使馆在原有基础上被改造成特别基地,但名头上还没有变。 他的本体是一个十五岁的中学生,叫比利·巴特森,被六位神明赋予强大的巫师之力,在沙赞的状态以成人的体形活动。 神明赋予他强大的实力,唯一可惜的是,所罗门所赋予他的超凡智慧,在他的脑子里,从来不发挥明显作用。 戴安娜打电话让他调一架隐形飞机时,感到深深地后悔。 “神奇女侠你恢复了?啊?为什么要开信息屏蔽?” 第12章 “连超人也……?等等,你说要带一个人来?” “让我记一下——m欧码的女士衣物……药品、魔法检测仪、魔法……什么?魔法抑制器!?”他喊得很大声,声音几乎要从通讯器炸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个东西?” 戴安娜看了眼海边巨岩上恢复力量的秦月琅,她正闭着眼睛,专注于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对话。 戴安娜额角隐隐作痛:“坐标发给你了,不要让我带人飞过去。” “……不是也可以吗?好像比飞机快?” 戴安娜果断地结束通话。 秦月琅一上飞机便陷入沉眠。 圣火在不停呼唤,她来到她的灵魂之所,也即天师府众长老所说的,“圣境”。 他们说,成为圣者必有圣境,只有在圣境中,才能谛听东方四神的启示。 但作为“伏羲”,她知道并非如此,每个人灵魂的领域都完全由自己掌控,与神无关。因为领会伏羲之力,她窥得创世之能,因此,灵魂之所得以独立于现实以外,形成一个非物质的空间,在这里,她才是创世者,是一切的主人。 现在,这片净土寄放着外来之物。 皓月之下,圣火在火台上安静地燃烧。 一身繁复白色礼袍的秦月琅正坐在旁,感受着圣火中的力量。火焰中涌动着非凡的智慧和力量,也有跨越人与神距离的空间之力,这种空间之力无比广泛,乃至可以连接概念中的事物。 ——便携版空间传送门,原来如此。 “为什么选择一个异神的化身?” 圣火回应:“你现在是‘先知者’的学生,因此不算异神。” “你怎么有意识?” “或许……”圣火沉默了一会儿,“或许我是被献祭的灵魂。” 秦月琅眉尾微抬,道:“奥林匹斯山的情况,我需要了解更多。” “先知者知晓一切。你已经立下誓言,这使你的灵魂与先知者产生连接。我想……先知者会来亲自见你,只是不能被其他神察觉,还需要一点时间。如果你想的话,可以通过我向他传递位置,不过得小心一点。” ……那还是不必了。 秦月琅耐心地等待着普罗米修斯的到来。 圣境内没有时间可言,一切都可以被视为永恒,只是为了保持自己灵魂与身体的稳定,需要用相同的时间流速。而其中物象的一切生与灭,只在秦月琅一念之间,她当然可以把月亮换成太阳,或者起风、起雨,只是没有必要。 普罗米修斯一以灵体的形态进入圣境,便看到了正襟危坐的秦月琅。 他大为惊叹,因为有一刻,他感觉这根本不是人类的灵魂,而是神的意志。 但他也为之隐隐感到悲伤,他似乎预见了她的结局:生再热烈,最终要归于死的冷寂,情再不渝,最终也要抱憾永诀,只有一丝希望,在无比遥远的远方,等待着她…… -------------------- 第7章 难以理解的世界 ============================== 秦月琅为普罗米修斯对她的亲近而感到惊讶。 作为大地女神盖亚与天空之神乌拉诺斯之孙,普罗米修斯从继承上说,是泰坦神族,具有创世的天赋,又是“先知者”,竟很平易近人。 他先郑重感谢了她提供了灵魂的场所给火种,又对在战争之神夺取圣火时不能给予她更多帮助表示歉意。 所以在她在神庙中感到的神力和启示——不是幻觉。 “我有许多疑惑,比如……圣火在阿尔特弥斯神庙,而不是雅典卫城,是因为狩猎女神更愿意帮助您吗?” “在十二主神中,以阿尔特弥斯的个性,她最不会想要夺取圣火。” 秦月琅沉默片刻,道:“请让我知道奥林匹斯山发生了什么。” “我的学生,我将对你知无不言。” 神球,一切宇宙魔法之源泉,诞生无数神灵。 其中的天境是奥林匹斯神的家园,地球上的希腊奥林匹斯山曾是连接天境的门户。 然而,随着阿瑞斯发动神界战争,众神陨落、或陷入长久的沉睡,神王宙斯在地球打败了阿瑞斯后,也陷入休眠,天境一片死寂。 多年过去,奥林匹斯山与天境的连接,因为不明原因彻底断裂。潜伏于地球的阿瑞斯成为唯一能在地球获取力量、施展神力的神。 神王宙斯即将死去,渐次苏醒的众神需要从地球获取力量,也需要新的领袖—— 阿瑞斯以重新打开门户作为许诺,试图联合众多神明,让自己成为下一代神王,除了天后赫拉外,海神波塞冬已经加入他的阵营。 智慧女神雅典娜、太阳神阿波罗则极力阻止阿瑞斯说服已苏醒的众神。 “神不能操控人类的世界。” “至少多数奥林匹斯神不这么想。” 圣火是现成的门户。 阿瑞斯找到了圣火所在,正好戴安娜处于重伤,便暗示戴安娜的母亲——天堂岛亚马逊女王希波吕忒,向狩猎女神阿尔特弥斯请求降下力量,借戴安娜打开圣火的封印。 “戴安娜为什么会受重伤?” “因为地球上的战争。” 地球上,昔日共同守卫人类的超级英雄合作团体——正义联盟,分崩离析。 来自氪星的人间之神,超人,在妻子死亡、大都会被核弹摧毁的刺激之下,意图用暴力手段,建立一个消除战争、永远和平的全球政府。在众多超级英雄的附庸下,他的版图不断扩张。 第13章 而蝙蝠侠带领着他忠实的人类盟友们,组建反抗力量。在帮助坚持独立的各国人类政权外,对超人与他的团队进行针对性打击。 “超能力者的‘反法西斯战争’?” “……还挺恰当的比喻。” 地球纷争不断,正是阿瑞斯源源不断的力量来源,处于争取神王之位的关键时期,他当然希望这样的纷争长久持续,于是影响戴安娜的判断,支持超人掌控“战争”。 原美国政府派原子队长刺杀超人,原子队长牺牲自己发动核爆,戴安娜在核爆中重伤。 “海底世界发生了什么?” “浩劫。” 海底世界的亚特兰蒂斯人,在国王亚瑟·库瑞的带领下选择反抗超人的压迫,但只换来惨痛的牺牲。 亚特兰蒂斯国的首都,被超人指派的超级力量从海洋深处拔起,放到撒哈拉沙漠,因此被迫臣服。 在此过程中,海沟之侧的“伊迪利斯特”从属国,由于板块变动,直面迎击海沟中涌出的怪物,死伤惨重,国已不国。 戴安娜便是举起亚特兰蒂斯国首都的力量之一,还是被公认的,超人的支持者。 “那个紫眼睛是……” “加斯是‘伊迪利斯特’即将继位的国王。” 阿瑞斯取出波塞冬遗留在地球的三叉戟,试图诱发亚特兰蒂斯对戴安娜与天堂岛的攻击。 但国王亚瑟将三叉戟封存起来,只有加斯,凭借与生俱来的超凡能力偷取了它。 从事实从抽离,秦月琅沉默良久。 “我的学生,我知道你内心善良正义,认为神的职责是维护世界的公正。但事实是,这里的神并不是人类理想化的存在,只是一群拥有强大力量的生物。” 普罗米修斯看着眼前沉默的学生,目光含着无奈和悲痛。 “我明白了……”秦月琅沉声作答,“有善有恶,总比无善无恶易于击溃。” “第一,我们得守护圣火,不让诸神到地球来加剧这里的乱象,第二,我们得阻止阿瑞斯借助地球的纷争之力成为神王,第三……” 她想到了什么。 秦月琅墨瞳中呈出一片凛冽,像沉静水面下浮现出巨兽的身影。 普罗米修斯一怔,感觉自己也被震慑了一下:“什么?” 而那眼神转瞬即逝,她言辞模糊地回答:“或许我们可以对地球施加一个对诸神的禁制。” “还有一件事想询问您。” 普罗米修斯道:“请说。” “这片宇宙内,是否有一件蕴含巨大力量的器物,能够逆转时空、改变既定的命运?” “……闪电侠?”普罗米修斯下意识地回答。 秦月琅一惊:“什么?” 普罗米修斯自然地解释:“巴里·艾伦,一个有神速力的年轻人。” “……年轻人?”秦月琅再次感觉这个世界难以理解,“我是说,是一个器物,具体来说,是一件神的乐器。” “让我想想……不,旧神族和新神族中,似乎没有这样的魔法物品。新神族的莫比乌斯椅能够穿越时空,坐上去就能知晓一切,但不会变成其他样子,不过他们的母盒力量强大、还能变幻形态。” 旧神族、新神族? 秦月琅感到自己要了解还很多。 在现实的地下停机坪中,沙赞比利·巴特森与神奇女侠戴安娜见了面。 “她是……” 他看到神奇女侠横抱着一个黑发女性。 “我的人,其他的,你不必知道。沙赞,你有很多力量来源于奥林匹斯神,你有没有感觉你的力量产生了异常?” “没有吧……” 戴安娜凝眉:“你源自宙斯的雷霆之力也没有任何变化吗?” “应该……没有,好像更强了?”他不解地照实回答。 戴安娜抱着怀中人走向电梯:“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超人干了什么?” “还是老样子,到处安排世界政府。”他替戴安娜按了上行按键,“他断了蝙蝠侠的背,这做得有点过分。黄灯塞尼斯托来找超人,现在被关在瞭望塔里。还有……绿箭死在了北极,说是受核爆的波及……” “不用说了——”戴安娜敛目,“这是谎言。” 秦月琅醒得恰到好处。 红衣白斗篷的青年在医疗检测舱外探头探脑,戴安娜不在她身边。 她最先看到是他胸前一个亮堂堂的闪电标志,然后感觉到他周身充沛的魔法能量。 一个强大的魔法师? 她抬眼向上看去。 一对上她眼神,青年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接着是一阵脸红,语无伦次地用英语说:“不是……你灵魂不在身体 里,神奇女侠一定要监测脑电波……” 然后他把检测舱打开了。 “我是……神奇女侠的同事——我是——沙赞。”没有透明材料的阻隔,他又看了秦月琅一眼,眼中满是小心翼翼,“你可能……听说过我?” 秦月琅按住眉尾,攒了攒。 沉浸在希腊神的体系里太久,又一直和普罗米修斯讨论圣火、奥林匹斯神的力量,她脑子里那些资料都变得模糊不堪了。 沙赞,一个靠喊自己的名称,变身与变回去的魔法型超级英雄…… 等等,他刚刚说了个词,好像是“沙赞”……? 秦月琅眨了眨眼睛,决定对脑子里信息的可信度持保留意见。 第14章 沙赞,比利·巴特森,对面前这位一直沉默、只盯着他看的东方魔法师,显得手足无措。 原因也没有其他的,主要是,她长得过分好看了。 黑似墨的眼睛,鸦羽一般乌黑的发,虽然自己也是黑发黑眼,就没有这样神秘、精致,她面容有些冰冷,像一个不可接近的人,但神采又极为平静,像能包容一切。 秦月琅转开眼神,摸索着从检测舱内出来,她摸了摸身上的白裙子,问:“我的衣服在哪里?” 虽然外袍给那个“小潜水人”了,但下裙、中衣、里衣都是用特殊材料制作,能自动调节温度、压力,不会脏也很难坏的“奢饰品”,关键是还代表了她“伏羲”的身份。 比利忙回神:“啊——哦!不好意思,神奇女侠给你换的衣服,我不知道……” 秦月琅轻轻地蹙了蹙眉。 比利一直注视着她,连她细小的神情变化也看到了,他本能地不想她不高兴,有些慌张地说:“不过,我可以给你找找!” 少年一般的语气和神情…… 或许是普罗米修斯的指导加强了她的直觉,或许她对灵魂本就足够敏感,秦月琅感觉在强大魔力的后面,这个青年人只是一个不够成熟的孩子。 和神奇女侠做同事的孩子? 她沉吟片刻,道:“谢谢。我英语不好,请你说慢一点。我是秦月琅,姓秦,q、i、n或者c、h、i、n。” 秦……? 比利一愣,怎么有人说英语带口音,都那么好听呢? 要说口音,其实秦月琅说英语时,不是通俗意义上的中式发音,她以汉语为母语,又通熟藏语、蒙语和梵文,到英语上也带些拗口的神秘色彩。 只是作为一个费城中学生,他自然也分辨不出这个了。 虽然秦月琅自己年龄也不算长辈,但对少年人总归是多耐心和关切一些的,便强撑着自己不流畅的英语,继续说:“我来自东方,是一个魔法师,对你们……这些人了解很少,现在在帮神奇女侠处理一些家庭事务。” 神奇女侠的家庭事务,除了天堂岛,不就是希腊众神吗? 比利怔怔地想着,秦月琅套上了拖鞋,对他露出第一个笑:“还有一件事……我的鞋子在哪里?” 最后比利在医疗室门口找到了秦月琅的鸦青色短靴。 短靴看上去工艺繁复,又是刺绣,又是穿珠纫玉的,实际上拿在手里却很轻盈。当然,比利没拿上几秒,秦月琅就接过来了。 比利颇有些傻气地笑了笑,带秦月琅出去在“大使馆”内逛了一圈,大致介绍了一下此处的环境。 秦月琅看着入口处的身份识别器。 ——出入有门禁。 被放到独/裁政权的特别基地,虽然挺安全的,但总感觉是戴安娜不想废真言套索。 电子屏上是欧洲参数地图,右下角显示着12.04.2069,sat,15:18,(2069年4月12日下午3时18分)秦月琅看了一眼,问:“现在你不忙吗?” “……除了例行报告外,没有什么大事。可能是因为我完成任务的效率太低,最近接到的通知都变少了。” 比利无精打采地说着,坐到了台阶上,一头被无形发胶抹得整齐的黑发似乎连都耷拉下来,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 独/裁政权的任务,不难想象,左不过是排除异己、制造恐惧,让一个孩子来做,确实太残忍了。 或许,这是一种最后的怜悯。 “你想知道……这些事情,在我的世界,会怎么发生吗?”秦月琅坐到了他旁边。 “你是指……”比利犹豫地问。 “力量、魔法之类的。” 记忆的迷雾里,秦月琅本不奢望能记得自己故土上人类文明的样貌,但那恢宏的历史、极具凝聚力的组织,像镂刻在她思想中,于此刻,在他面前,不吐不快。 她慢慢地叙述起来:“战争之前,世界没有面临共同的威胁,魔法组织独立运行,和人类的各国政府、联合组织,一般没有关系……那里也没有,你们这样的超级英雄,只有魔法,是超出普通人想象的东西。在我的国家,可能……是因为历史吧,魔法组织和政府一直有关系,有很多形式的——合作。” 比利困惑而惊异地问:“怎么合作?” “其实,模仿国家运行的模式,我所在国家的魔法界,本来就有议会制度。过去,只有最高常务会,我们叫‘府会’的,和政府联系,后来政府代表加入议会,简单来说,像以前的联合国吧。” “联合国……”比利失神地喃喃,神情更为失落。 秦月琅垂下眼帘。 “但后来,战争开始了。敌人太强,连全部魔法界的力量,都太弱小。所有人才明白,只有让两个世界,成为一个世界,才有可能取得胜利。于是整个世界、整个人类文明、与人类共生的其他文明——都改变了样子,无论强弱,无论力量来自魔法、还是科学,我们成为‘我们’,做了共同的选择。” 比利感到了秦月琅的隐隐悲伤,尽管他从常识看,不认为她沉思的神情有喜有悲。 他再一次思考,以他少年的眼光看待这个被强行改造的世界,全球政府不是共同选择,是从上而下的发号施令,超能力者的世界,也没有和普通人的世界结合在一起,更不要说团结。 如果宇宙中的超级恶棍此时发动对地球的侵略…… 第15章 他有一种直觉,如果超人离开了地球,地球会彻底完蛋。 -------------------- 第8章 更需要我的使命 ============================== 比利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秦月琅是有意对他说这么一番话。 他看向秦月琅,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说:“一切历史、一切现实,都是有原因的。在知道要做什么之前,首先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 这时,沉重的铅门随着电子声打开,外套常服的戴安娜走了进来。 戴安娜看到秦月琅坐在比利旁边,不满地扫了比利一眼。 比利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戴安娜微微仰首,对秦月琅用汉语说:“别沾上他的傻气,我带你去你休息的房间。” 秦月琅很轻地笑了一下,拿起短靴,自如地起身。 “不用担心,被圣火烧过后,我感觉自己很聪明。” 房间内,戴安娜推上门,将秦月琅抵在门上。 这个姿势对秦月琅而言有些压迫,但在戴安娜眼中,她能看清秦月琅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你在和沙赞说什么?” 这种怀疑的口气让秦月琅不悦,尤其这怀疑还到了沙赞身上,戴安娜本没有资格这样问。 她递出一个沉冷的眼神:“他是个孩子,不该在这里。你必须想好自己的位置,不论在奥林匹斯神中,还是在全球政府里。” 戴安娜眯了眯眼睛:“全球政府——你都知道?” “我是‘先知者’的学生。”秦月琅平静地回答,“全球政府当然是很好的构想,但向好的改革从不会一蹴而就,急于求成的人只把事情弄得更糟。” “我知道超人的方法是错误的。”戴安娜垂眸。 秦月琅想要把事情说明白:“那你的方法呢?戴安娜,你知不知道众神在争夺神王之位?” “我早已知晓,那与我无关。”戴安娜的嗓音流露出厌恶的冰冷。 秦月琅感到戴安娜说的话过分荒谬。 奥林匹斯神的事情本也是与她自己无关的,是因为戴安娜她才卷入其中。但她从未想抽身事外,她想要践行她天理昭彰的理念,想要帮助戴安娜。 而戴安娜,她怎么能……? 她推开了戴安娜:“这么说,你拒绝阿瑞斯时所说的话,不是你心里所想的吗?” 戴安娜的蓝眼睛里一片幽沉。 ——战争之神的神位,太低了。 这句话,不是她心里所想的……? 不,这就是她心里所想的——征服战争没有任何意义,对于宇宙而言,世事都是错乱而毫无道理,而在地球上,一旦众神苏醒,必将众生作为提线木偶,都没有什么可期望的。 秦月琅不能接受戴安娜的沉默。 她张口呼吸,试图平复下自己心底深处的愤怒。 但她对奥林匹斯神的不满,自阿瑞斯将她抛向圣火之后,不断累加,又在普罗米修斯无奈而痛苦的神情中,达到顶峰。 她冷声质问: “戴安娜,为什么神王只能在十一主神中出现?祂们欲壑难填,没有真正的神性,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量,会发疯一样地侵占我的灵魂……” 戴安娜在她说“侵占灵魂”的时候,颤动了一下手指。 “我能阻止祂们,并愿意为此准备,但我有更需要我的使命,那是我的家乡!我的世界!”秦月琅眼中激荡起极为尖锐的情绪,“戴安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你不能将你的使命……强加在我身上。” 或许是提及拯救故土,失重感像巨浪一样向秦月琅涌来,她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脸。 秩序瓦解、遭强权统治的地球,横插一脚的奥林匹斯神,这是个糟糕的世界,她本身就不是为了改变它而来的,她只是想要完成她的任务。 但她不能控制自己,她在沉默中愤怒,在沉默中悲伤,像曾经为此悲伤过无数次。 她畏惧流泪的软弱,此刻竟想痛哭。 蓦然,一个轻柔的力量顺着她的发顶滑下。 然后,她被轻轻地抱了一下,戴安娜身上的蓬勃神力变得温暖而柔和,包裹着她,似爱似怜。 这个拥抱短暂又沉默。 没等秦月琅放下手,戴安娜便已推门离开。 秦月琅平复下心情,而圣火呼唤已久。 回应着它的呼唤,秦月琅即刻进入圣境。 在群山之巅、皓月之下,她问普罗米修斯:“‘先知者’,如何让戴安娜成为神王?” 普罗米修斯被她的想法震住了:“戴安娜?……宙斯的最后一个孩子?” 等秦月琅再度回到现实,已经是晚上了——门旁边有个电子钟,上面是“21:34”。 她的灵魂在经受了嫁接神力、维度分析、灵魂投射等等复杂的操作后,已经不堪重负。 她出去走了走,墙壁底边的节能灯带领着她向前,她发现准备室里亮着灯。 镶金边的白帽子一晃一晃,大红色的紧身服把青年人强壮的身体勾勒出来,他正在桌前写着什么东西。 秦月琅放轻了脚步,看到他的手压着一个平板电脑,再下面垫着疑似是练习册的簿子。 ——家庭作业? 她悄悄移得远了一些,然后加重了脚步。 “秦小姐?”比利注意到了秦月琅,慌忙地站起身,手在背后悄悄地盖住练习册。 第16章 秦月琅浅笑一下,问:“神奇女侠……?” “她出去了,在下午四点左右,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比利看了看,发觉她脸上满是倦意,“你需要吃点什么吗?我给你准备……” 他语气里满是关心。 “不用了,谢谢。” 听她拒绝,比利垂下了眼睛,少年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他有点失落,秦月琅对这一场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她不自觉地问:“我可以用这里的厨房吗?” 准备室里有小型厨房,只是冰柜里放的食材,橱柜里放的调料都是西式的。秦月琅以东方烹饪的方式,做了一盘土豆煎鸡腿肉。 把料酒换成葡萄酒,把葱、姜换成迷迭香和蒜——中餐变法餐。 秦月琅印象里自己不常下厨,也不记得怎么做菜,能做到这样有条有理、像模像样,多亏了和自然沟通的身体本能。 比利呆愣地沉浸在浓香里,看着一盘腾着热气的菜肴端上桌,秦月琅递给他叉子,他抬起眼睛。 太奇怪了,那双黑眼睛水涔涔的,眼神过分天真纯粹,在青年的面庞上却不显得违和。 他接过叉子:“秦小姐,真的谢谢你。” “——我很久没有感觉这样……安稳了。” 秦月琅顿了一刻,落在身侧的左手渐渐攥紧。 秦月琅和比利分享完这一盘夜宵后,被比利带着去了实验室。 那里放着她的衣服。 “正在魔法检测器里……”比利摆弄着机器,“好像检测不出来什么东西——秦小姐,你的衣服……” 他大概是想问什么,但此时检测器打开了,衣裳上的青光也浮出来,他凝视着衣裳的本貌,不自主地低喃:“真漂亮。” 上衫的雪色之中,金色鳞纹排布,下裙玄黑,上有繁复暗纹、金银点缀,隐隐可辨是日月、太极、浪涛、松树、山峦,青色的明纹则是游动的、似龙非龙的——蛇形。 秦月琅最终只换上了自己的里衣。 她在沐浴后,找到一个战术背包,将下裙和中衣叠好,又套起自己的短靴,都装了进去。 比利好像说是他明早有任务,已经回房间休息了。在她说她想洗完澡再换上衣服时,他稚嫩的面孔过分得红,连说话都没说明白。 她还在只有灯带照明的“大使馆”内晃荡,思考着戴安娜的去向。 直觉上,她觉得戴安娜是去全球政府的核心,和集权者——超人,硬碰硬了。削弱阿瑞斯的最好方法,其实是停止地球上的一切纷争。既然超人没有这个能力让战争一下子消失,那神奇女侠当然可以自己插手。 虽然这好像还是挺寡头政治的。 秦月琅轻微地摇了摇头。 在会议室外的盆栽架旁,她看到有一个小的平台,上面盖了一层很薄半透明平板,黑白间隔的琴键样子,里面的元件清晰可见。 电子钢琴? 她想要触碰一下,突然一种预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这是潘多拉魔盒……一旦开始弹奏,那会产生不能估计的后果。 但她又很需要把“希望”放出来。 最终,她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地球高轨道,正义联盟瞭望塔。 身体几乎都由机械构成的生化人正坐在监视器前,灰色的机械骨骼和纳米肌肉完美地运作着,他操作着一切网络、一切信息。 人类的大脑能够承受每秒兆亿又兆亿的信息容量吗? 在他那半张黑种人类的面庞上,仿佛只剩下计算好的理性。 他被称为钢骨。 而他的灵魂,在二十四年前,被他的科学家父亲命名为,维克多·斯通。 当他的思维以一纳秒的短暂时间,掠过巴黎改造区时,他听到了一段音乐。 单调的键盘,毫无技巧可言的演奏技术——听上去简直烂透了。 ——来自“大使馆”。 有意思,沙赞对乐器没有兴趣,也不会在晚上弹钢琴。 钢琴的键音流淌,一段旋律已经结束。 在无法辨别的荒腔野调后,琴音突然悠扬起来——流畅、绵长,虽然仍是朴素又单调的,很快又有轻巧的和弦加入,像一首田园牧歌。 但它不是田园牧歌—— 钢骨诧异地听到,琴音奇迹般地化为古老吹奏乐器的呜咽,接着,铮铮的弦声似箭矢一般直击灵魂,有如实质。 他运作起感知模块,检查自己是否功能正常——正常。 全面检测高速进行,最终得出结论——这是魔法。 以特定频率作为载体的魔法,通过沙盒也能生效,但毫无其他作用,只是为了改变听者的听觉。 钢骨远望着蓝色的地球,感到有些好笑。 ——这个人好无聊。 这么无聊的人,是让神奇女侠在恢复的第一时间,就开始与超人争夺管理权的原因? 对神奇女侠、沙赞行踪分析的结果表明,有90%的可能神奇女侠安置了一个人在巴黎大使馆,现在则是100%。 或许他该向超人说一下,然后去把这个无聊的、却和神奇女侠有极大关系的人带来——审讯。 秦月琅又在圣境里忙碌了一夜。 普罗米修斯都被她争分夺秒的精神折服了。 “我的学生,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你灵魂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不能毫无限制地使用灵魂的力量。” 第17章 “‘先知者’,让戴安娜成为神王,至少需要送她的灵魂去‘天境’,而且,我还需要能遏制神明力量的方法……” “……” 普罗米修斯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 “其实神的做事效率一向没有人快,所以你不用太着急。” 等她醒来时,大使馆内空无一人。 她有一种她必须准备离开的预感。 她在杂物间的纸盒里找到一双女单鞋,穿上去有点大,但愿前主人没有脚气。 从准备室顺走一包压缩饼干、几个罐头、一把厚刃的厨刀,再找到几张纸、一只铅笔、一本地图册。 最后她观察了一下入口的门禁,开始寻找一根撬棍。 而远离地球的太空,比利·巴特森在瞭望塔中坐立不安。 超人召集了除了神奇女侠外的全部联盟成员,有人在讨论昨天神奇女侠对超人的示威,作为其中唯一和神奇女侠有联系的人,比利满脑子都是自己被逼问和怀疑的场景。 现在多数成员已经到达,会议即将开始。 “沙赞。”闪电侠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别太紧张。” 比利交握住自己的手。 超人从传送门走出,红披风鼓动着力量的威慑,明亮的s形标志,那在氪星象征希望的标志,仍留存在钢铁之躯的胸口。 ——但已毫无意义。 他的出现让一切都安静下来,近于被压迫的死寂。 “神奇女侠——作为我们最值得信任的伙伴,昨天从天堂岛回到了正义联盟。” 他的声音覆盖着整个大厅,像高高俯瞰着所有人。 “她对全球政府有了新的想法,反对组建最高议会、特别维和队,但在原则性的问题上,我不能不对她的行为加以干涉。” 他神情冰冷,一如他的冰冻吐息。 “而且,钢骨分析出,神奇女侠在巴黎大使馆藏了一个人,很可能是这个人影响了我们的神奇女侠。沙赞,你能够解释一下吗?” “神奇女侠说……她只是暂时借用。她没有告诉我这个人的身份。” 比利沉着眉眼,他心里不想将秦月琅的事情说出来。 “我觉得你见过这个人,至少知道这个人是男是女。” 青少年独特的沙哑嗓音从另一边响起,说话者是一个带着多米诺面具的少年,他的作战制服上满是危险的气息。 罗宾是蝙蝠侠曾经的助手,所有人都相信他的敏锐。 比利遭到了超人目光的炙烤。 他挤开自己的喉咙:“这位……女士本人告诉我,她是一个魔法师,在帮助神奇女侠处理有关天堂岛和奥林匹斯神的事情。” 超人对他点了点头,似乎满意他的坦诚:“各位,我会把这个魔法师和神奇女侠一起带来,等候我的消息。” -------------------- 第9章 不能燃烧的圣火 ============================== 正在超人打算前往地球时,钢骨出声道:“超人,她是魔法师。” “魔法是弱者的玩物。”超人不屑一顾。 “但神奇女侠变强了。”钢骨在他的手臂上投出计算数据,“我能监测能量波动,让我去找那个魔法师,至少你能专心对付神奇女侠。” 秦月琅刚想挥起撬棍,铅门应着“身份确认——神奇女侠”的声音打开。 戴安娜看她背着背包、手提撬棍,愣了一瞬,忙道:“你得立刻离开。” “我准备好了。”秦月琅神情平静,把撬棍扔到地上。 “等等。”戴安娜冲进实验室,拿着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细项圈出来,秦月琅眉心一跳,听到她说,“这是魔法抑制器,智能锁已经取出来了。” “他们有检测魔法的设备?”秦月琅边问边接过来,手指僵硬地打开,“我得装作市民离开?” “巴黎不在管制状态,但他们可以随意封锁。卢浮宫地下一层的鉴定工作室,东侧门通向一段废弃的地下通道,你也可以从那里直接离开城区。” 秦月琅点头,还是戴上了魔法抑制器。 白皙的脖子上锢着一道合金项圈,半髻的黑发此时全部披散下来,她像一个被圈养的美丽野兽,此刻正平静地观察着世界,蛰伏着、等待着吞噬一切的机会。 戴安娜知道秦月琅不论是外表还是灵魂,都十分美好。 但此时她才意识到,秦月琅有蛊惑人心的危险魅力。 被戴安娜用极为异样的眼神看着,秦月琅忍不住问:“是谁设计成项圈的样子?” “……据说是莱克斯·卢瑟。” 秦月琅被带出了协和广场,戴安娜清理了部分监控设备,给她指了几条进卢浮宫的路,最后递给她两把钥匙——用来打开工作室的两道门。 “别走游客通道。”戴安娜嘱咐道,眼神坚定,“之后我会找到你的。” 秦月琅再一次握住了她手臂上的守护银镯:“戴安娜……你?” 戴安娜握起秦月琅的手,在心口的盔甲上按了一下: “我记得我的使命——这就够了。” 伴随着她的话语,急促的警报在广场各处咆哮。 戴安娜飞向天空之时,秦月琅跑向卢浮宫,她混迹在向外疏散的人群中,本打算先从玻璃金字塔进入卢浮宫内,但怕动作太醒目,于是顺着人潮进入地铁站,地铁内有进入卢浮宫的入口。 地铁乍然停运,null的字符布满时刻表,人群发出惊恐的声音。 第18章 当地警察下来高喊:“inspection!inspection!(检查!检查!)” 她听不懂法语,便留意着周围,根据一旁的地下地图,估计着自己的路线,不敢轻举妄动。 人群被持枪警察控制,有人双手相合地祈祷,有人的手机被警察夺走,秦月琅将自己融入其中,蹲在座椅后,遮挡着自己手上的动作,她想要写一些东西。 她提笔写道:亲爱的戴安娜,我历史中的伟大领袖曾言,枪杆子里出政权,让众神服从,最终还是需要暴力的手段,我正在研究天境的环境。另外,拜托你保护那个孩子。 喷射器的鸣响由远及近。 当鸣响骤停时,她刚好将纸折好。 接着是金属撞击的清脆声音,她微微抬起视线——看到一双完全由不明合金包裹的脚。 “cyborg…(钢骨……)”人群的低语中隐隐浮出一个名字。 她不动声色地向后移动。 她有限的英语词汇量不明白这个词的具体意思,只隐约感觉和意思为“计算机的”的cyber有关系。 ——所以是一个机器人来进行搜捕工作? 还真是太合适了,尤其当这里的监控都联网…… 秦月琅感觉自己和戴安娜犯了个错误,或许不想着混入人群,直接暴露自己的行踪、开始逃跑更方便。 不过,先看看情况…… 她耐心地等着机器人进行探测。 月台上,无形的能量波纹不断被采集、分析。 并无异常。 这一次,钢骨不知为何有些怀疑,开始动用信息数据库扫视人群。 每一张脸,每一个姓名,每一个身份……都在他的网络中无处遁形。 但当他扫过一个黑发的低垂的脸时。 ——空白。 他难得地感到有些兴奋——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毫无信息记录的人呢? “把那个白衣服、黑发的女性带过来。”他用法语对身边的警察说。 警察惟命是从地走入人群,人们惊恐地退后,不到片刻,秦月琅前方遮挡着她的人海已消失不见,她面前出现一道明亮、宽阔的路。 如果没有警察逼近的话,或许更光明、更宽阔些。 秦月琅慢慢地抬头,没有放下手中留给戴安娜的字条。 现在她看清楚了,这不是一个机器人。他有四分之三的人类面孔还保留着,也表现着一个轮廓冷硬的黑种人外貌。而他身体的其他部分,秦月琅透过精妙的仿生金属,看到了一个大型热武器库。 ——她需要拖延一些时间。 警察将秦月琅围住,按着她的肩和背,将她押到钢骨面前。 他看到一张比例协调、像是造物主精心刻画的东方面容,然后,是一个难以理解的眼神——“就你一个人?”她自然地汉语问他,心跳平稳、面部肌肉也放松自然,像毫无畏惧和紧张。 但她的脖子上是魔法抑制器,钢骨感到一阵荒谬。 她轻微地挣了一下,便摆脱了警察的控制。挣脱的动作很熟练,像经受过训练。 “请等一下。”她很是谦和地说着,接着,她递给他一张字条:“我知道你是神奇女侠的同事,这是给她的。” 钢骨制止了警察上前,接过看了一眼。 ……魔法、神明的事情,虽然他有很多知识储存,但本质上是无法了解的,或许沙赞没说假话。 秦月琅沉声静气:“我不知道你来搜捕我的原因。我是一个魔法师,只和神奇女侠有私人的联系。如果这个世界有魔法师不能进入普通人城市的规定,那它应该被写在联合国宪章里。” 他不为所动:“unidentified, mysterious, mentally invisible .you shall be investigated.(身份不明、故弄玄虚、精神隐藏,你应该接受调查。)” 一瞬间,冰冷的机械手掐上她的脖颈。 坚硬的手指划过她颈间,让白皙的肌肤,很快泛起嫣红的划痕。 他要操作魔法抑制器。 秦月琅抓住他的手臂,向外用力——他的手臂没有晃动一毫米。 她用力说:“你最好停下。” 只是,她的声音气息颤抖,毫无威慑作用,这种徒劳的抗拒,只会激发一种潜在的破坏欲。 钢骨顿一下,却不以为意,指尖化为接口:“why(为什么)?” 在他即将接入魔法抑制器时,一个虚幻而模糊的声音应答:“the damage of your soul is hard to be eliminated.(对你灵魂的伤害很难消除。)” 高维的投影已至人间—— 烈火弥漫! 秦月琅食指绕圈,火焰随着她的指尖的动作,围着她和钢骨,形成一个火环。 人们大惊失色,呼喊着上帝,警察颤抖地举起枪口,不敢扣下扳机。 钢骨没有放开她的脖子,秦月琅只能抬手,指向钢骨。 所有火焰向他扑去。 火舌扭曲了空间,拉扯着他身体,这是直击灵魂的疼痛! 他无力检查自己的神经网络,踉跄后退。 秦月琅乘着他松手的时机,跳下台阶,解开了抑制器。 她的手中仍有火光,人群惊惧地避让着她前行的脚步。 她拎起背包,跑过警察的枪口,向卢浮宫入口而去。 众人注视着她,警惕而胆怯,像在注视一个随时伤人的怪物。 她恍惚间想起谁在讲桌前激昂地朗诵—— 第19章 “…you have nothing to lose but your chains; you have a world to gain.” 她说了出来。 她转头看了人们一眼,向入口奔跑。 她奔跑着,大声呼喊:“you have nothing to lose but your chains; you have a world to gain!” 秦月琅高举着手中火光,在卢浮宫中畅通无阻。 她穿过一幅幅名画,那些肖像,那些宗教人物,都凝视着这个闯入者。 但被投影出的火焰,不能燃烧人间的事物,不可能对这些藏品造成损害。 在地下一层不起眼的角落里,她找到一间鉴定工作室,她打开它的门。 门内是一个平静的、只属于艺术的世界,精细的图稿挂在墙上,在每一处都有优雅字迹的标记,地球仪、雕塑模型、书籍零落,木制的长桌、书架仍在散发幽芳。 一页书稿被她剧烈开门动作震了下来。 上面有一个署名——diana prince(戴安娜·普林斯)。 她拾起书稿,小心地放到桌上,反锁了门,打开工作室东侧的小门。 门内是一条漆黑的走道,暗风拂面。 她轻轻踏出一步,神情如履平地。 她不能用圣火伤人,更不能杀人,即便真的能做到。 她估计自己只困了那个机器人五到十分钟。她从地下通道走出来,就面对着到处乱飞的无人机,还有即便在城郊,也无所不在的监控网络。 远处巨大的电子屏上正播放着神奇女侠和超人的战况,她辨认着方向,看到了一个供电站,她估计自己没有能力直接断了巴黎的电,也不想这么做,只好走走停停。 一小时后,秦月琅在巨大的货箱里紧咬牙关。 这批货物已通过最后一次检查,她留在这里暂时安全。 只是,她刚才被无人机追踪,为了躲避机枪扫射,直接跳进了塞纳河。 她深涉河底,顺流而下,不知怎地,误入一个防备严密的特别机场,为了不被武装精良的士兵当场击毙,她找准时机逃进了货箱。 这也意味着,她即将被运上货机,不知飞向何处。 这样逃脱也干脆,就是目的地未知,可能把自己送入更危险的环境,戴安娜也更难找到她。 ——而她现在也别无选择。 战术背包的防水性极佳,秦月琅换上干燥的天师袍,然后开始在黑暗中端详被固定的盒装货物。 上面是法语,她看不懂,但她看到了明黄为底色的生物危害图标。 此时货箱一阵振动,惯性的作用让她向后扑,她很快稳住了身形。 货箱已被运上货机。 她无声地说:“戴安娜,找到我。” -------------------- “you have nothing to lose but your chains; you have a world to gain”:你失去的只是锁链,你赢得的是全世界,化用《宣言》里最后三句话:“无产者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是全世界,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此是反抗的号召。 后面两章,副章一、二是关于平行世界的副章,有部分主线剧情内容,但实际概念上是幻境,和主线内容无关。 第10章 副章一:巧克力爱好者 ===================================== 戴安娜从没想过自己会绑架钢骨。 当然,她也从没想过,自己会遇到秦月琅。 不过很奇怪的是,钢骨并没有很快表现出“想回去继续为超人卖命”的意愿。 他反而对找到秦月琅比较感兴趣。 戴安娜看着调取监控的钢骨,半讽地问:“听秦月琅说,被圣火烧了会变聪明。你变聪明了吗?” 钢骨沉默片刻,才道: “我一直以为你已经决定抛弃人性了,是那个魔法师改变了你?” “她告诉我真正的神性是什么样子。”戴安娜按了按腰间的剑,“钢骨,我想,我们都没有抛弃人性的资格。” 作为神王之女,戴安娜很少做梦。 此夜,她在睡梦中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在另一个自己的身体里观察一切。 这是一场莱克斯集团的新品发布会。 在物欲横流、纸醉金迷的表情之中,在觥筹交错、笑里藏刀的交谈之中,一个身影安静地站在那里。 黑发半披,青色的长裙上流光溢彩。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戴安娜也认出来——她是秦月琅。 她的手臂被一位身着白色华服的美丽女性挽着,一旁是一个留着小胡子、在室内还带着墨镜的黑发男性。 这位男性气质非凡,胸口还隐隐透出些光,很是奇特,而他身上的衣服价格不菲,像是一位顶级富豪。 凭借出色的听力,戴安娜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这就是我妹妹秦月琅,她下个月会在哥谭大学报道。” 美丽女性骄傲地笑着,听得出她和秦月琅关系亲密。 不过……人才辈出的哥谭大学? 小胡子男人轻啧了一声:“秦小姐,你们魔法师都长得太出色了。纽约有个单身年轻人,现在在读mit,他挺有研究天赋的,有兴趣认识一下吗?” “mit吗?或许可以……” 沉静的嗓音如琴弦上的轻响,清澈脱俗,那确实是秦月琅的声音。 但听起来过分年轻。 白衣女性警告地看了一眼小胡子男人:“当然不行,托尼,月琅在海外的时候,有大使的公职在身,而且,她是魔法……” 第20章 “可你的标准——难道就没从至尊法师下降吗?”被称为“托尼”的男人慢慢悠悠地说,“把她送去哥谭这种地方,让她和罗宾约会?” “……哥谭大学是第一个接受我的申请的。” 秦月琅静静出声,试图解释。 白衣女性也摇着头,无奈道:“哥谭喜欢她这种危险分子。你不知道,上周她在星路上发了张offer的照片,下面全是哥谭年轻人的评论,他们都快高兴疯了——她是在哥谭是个‘传说’。” 男人摇了摇头,表示同样不解,又问:“在哪个学院?” “莱恩物理学院。” 秦月琅的语速不紧不慢,却让男人惊讶:“又来一个学物理的魔法师?” “魔法科技研究院的项目越来越多,雪川等着我接手她的魔动能研究和道术工业化事业,我没法学别的。” 男人不赞同地看向白衣女性,白衣女性掩饰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月琅,你帮我看看韦恩家有没有来人?” “……这时候?”青衣的背影定了片刻,“好吧。” 于是她转过身来。 那双熟悉的、幽沉的凤目,静静地看向人群,正是眉目如画、琼鼻玉颊的清雅。她浅色的唇微微抿起,平和的神情里没有不悦,但很严肃、很傲岸。 像日语里所说的“高岭之花”。 戴安娜感到一种不自主地冲动,她想到她的面前,问她——问她—— 但她的身体没有动,似乎有另一个意识控制着身体,她正在冷静地观察。 秦月琅以过分生硬的眼神穿梭人群之中,然后被一个有着浓密棕红发的西装男青年拦住。 她礼貌地询问他原因,就此,他们开始了交流。 男青年介绍了自己——他是亚历山大·卢瑟。 ……嗯?卢瑟? 有头发的卢瑟? 卢瑟对她的魔法力量非常感兴趣,希望她能代表 “魔法科技研究所”来和他们实验室合作,并愿意给出天价的报酬。 秦月琅专注聆听的神情,和她黑色双瞳里对科学和魔法结合研究的郑重,似乎极大程度地激发了他的表达欲。 最后,秦月琅不得不打断了他,提出了告辞。 卢瑟希望她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她似乎犹豫了片刻,最终,同意了。 这一次,戴安娜的身体终于走向了秦月琅。 “女孩,不要随便给男人联系方式,这很危险。”她挡开一位中年男人对女孩直直的视线,替她拦住接下来无穷无尽的搭讪,“尤其是——像你这么好看的东方姑娘。” 秦月琅看着她,面容上竟绽出一个淡笑,那与生俱来的傲然就像春雪般消融了。 “人们想要什么,我心里都清楚,不过,谢谢你,普林斯小姐。” 她认识自己? 戴安娜听到自己叹息了一声,问:“那么,来喝杯橙汁吗?” 然后他们到了安静的休息室,在成片的落地窗前,秦月琅出神地看着大都会的夜景。 戴安娜听到自己这样告诉她:“今天韦恩家的几位都不会到场。” 秦月琅“嗯”了一声,平淡中似有一种不明朗的沉思。 “你好像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 秦月琅沉默了片刻,说:“这次是韦恩先生想见我。应该不是很紧急的事情,不然就是蝙蝠洞联系我了。” 出于直觉,也出于另一个戴安娜的认知,她知道秦月琅所说的韦恩先生,绝不是达米安·韦恩那个孩子,就是指布鲁斯·韦恩,也即蝙蝠侠,这里的秦月琅自然也知道这个。 梦境非常真实,但又如此离奇荒诞。 布鲁斯·韦恩想见一个来自东方的年轻女魔法师,会是什么原因? 在这种离奇荒诞之中,又有一种久违的安稳:大都会无比繁华,有头发的青年卢瑟在这里一展宏图;魔法世界和平繁荣,魔法师可以成为“大使”;而秦月琅……一心准备接手魔法科技的事业,还要在哥谭大学读物理学。 突然,秦月琅将手指点在玻璃上:“那是冰……” “什么?” “冰淇淋。” 秦月琅极快地回答,又侧过头看她,眉目间竟有种神采飞扬。 “普林斯小姐,你想吃冰淇淋吗?” 最后戴安娜在热风吹拂的路边,被递来一只香草混巧克力冰淇淋。 白色的希腊风礼服,青色的交领长裙,就这么在人流往来的大街上停下来。她们各举着一只冰淇淋,像结伴从无趣舞会里逃出来的公主。 秦月琅好像偏爱巧克力味道的,两个冰淇淋球都是巧克力,她咬了一口,唇边露出一个纯粹的笑。 戴安娜看着秦月琅那样明烈、灵动的神采,也举起甜筒,尝了一口。 ——冰淇淋是人间美味。 -------------------- 布鲁斯:和罗宾谈恋爱怎么了?比睡衣宝宝差? 托尼:我指的是前几任罗宾吗?你现在的跟班不是你儿子?不要太过分了,让一个天才魔法师姓韦恩,谁给你家的脸? 达米安:(认真)为什么魔法师不能姓韦……? 杰森:(打开《天师府在籍天师婚姻指导办法》文件)天师与外籍结婚条件苛刻,比如说,天师本人要在国际魔法组织(非世界魔法委员会)工作达十年及以上。 达米安:那正义联盟把秦要过来就可以了……(眼神暗示)父亲? 第21章 托尼:等等,正义联盟是“国际魔法组织”? 布鲁斯:(理所当然)扎坦娜为我们争取到了世界魔法委员会的认证。 托尼:(公主式起飞)……斯特兰奇! 第11章 副章二:策略游戏爱好者 ======================================= 又是毫无结果的一天。 钢骨不断地在神经网络中搜寻更多能找到一个毫无信息记录之人行踪的方法。 面部识别、痕迹收集、交通工具记录…… 都试过了。 他对神奇女侠说:“如果能获取韦恩集团多卫星链路的最高访问协议,或许能提高搜索速度。” “等等……”神奇女侠有些难以置信,“韦恩集团的各个公司,你们都没有收归?” “全球政府没有设立计划经济的部门,我虽然可以做这类工作,超人没让我这么做。最高访问协议和这些没有关系——它需要布鲁斯·韦恩的生物信息。” “你不能黑进去?” “这个系统应该有自毁程序。” 神奇女侠曲起手臂,砸了一下身旁的主机。 “咚——”的一声,钢骨面无表情地扫描了一下——表面轻微凹陷,组件完好、元件正常,神奇女侠把自己的怒气控制得很好。 “你应该能联系蝙蝠侠吧?或者——神谕?你肯定能联系到神谕,超人要彻底改造哥谭,蝙蝠侠一定会出动所有的人。” 钢骨看着誓不罢休的神奇女侠:“……那个人就对你这么重要?” 重要到——愿意和蝙蝠侠这种可怕的全球政府反对者合作? “生化人当然不能理解——神明喜欢操控人类,她一心走普罗米修斯的道路。比起超人过家家式的集权统治,这场斗争,对我来说更重要。” 钢骨感到好笑:“超人的全球政府能带来最大的和平,这是我的推理。” 神奇女侠投去睥睨的一眼,提起真言套索:“你操纵再多的信息,甚至推算人类社会的进程……也不能看清真相。真相远远不止能测算的东西,需要我帮你吗?” 在钢骨握住真言套索的时候,他没有看到秦月琅在这个世界的具体位置。 也没有看到神明的贪婪、人类的弱小。 他看到了自己。 在星辰实验室,和父亲交谈的自己。 他的父亲,塞拉斯·斯通,死于小丑所缔造的大都会核爆。 但在这片不知位于何处的时空里,他的父亲正板着脸,指着手机上的一张照片,对他说:“她是世界魔法委员会的大使,这种信息,你不用一纳秒就查到了,你为什么要阻拦她履职——特别是,还跟她交手?”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性,甚至可以说是少女。 她五官殊丽,身着繁复神秘的交领华服,手握大使法杖,气质冷肃。 他自己则说:“她应该联系正义联盟,私自调查,我有理由怀疑她想进行破坏活动。” 他的父亲摇头:“你说的我都不信,维克多。自从上次那个哥谭的‘反犯罪顾问’对你用了魔法,你就一直在找他魔法的来源……这次你找到了?” 严谨的中年科学家自顾自地说下去:“官方资料上说,这位大使传承华夏创世神的力量,精通多种东方道术,现在在哥谭大学攻读量子物理学,听起来是个天才。” “天才……” 他不怀好意地在互联网上捕捉这位大使的信息。 她曾经受过魔法法庭最可怕的刑事处罚,但后来被宣布谅解,并恢复一切魔法权利。 她有很多哥谭粉丝。 她在网络上的个人照片很少,极少的几张也是在正式场合,身着华丽法师袍时所拍摄的。 …… 她借用自己朋友的身份,在游戏平台上有巨额消费记录,买下的游戏还都是战争类型的。 她玩过一个叫《群星》的游戏。 她最近在一个以西方神话为题材的大型交互rpg游戏《中州》中,以 “ezella”*为角色名,带领一个精灵族群,建立了前所未有的精灵帝国,长期称霸。 嗯……哪个科学天才会是一个战争策略游戏爱好者? 维克多的思路有些跑偏了。 而他的父亲还严肃地说着正事:“那个戴红头罩的‘反犯罪顾问’会不会魔法和你没有关系,哥谭归蝙蝠侠管。你得去魔法委员会办事处向她道歉,记得看好官网上的排班表。” 魔法委员会总部在魔法空间,这很合理。 但最大的办事处在纽约格林威治村,至圣所对面。 ——据说这是因为前魔法委员会委员长是至尊法师的女友。 最终他把自己套在宽大的牛仔裤和连帽卫衣里,进入与自己格格不入的领地。 “维克多·斯通,正义联盟成员钢骨,正义联盟为,魔法委员会友好组织,成员具有私人访问许可,访问对象,大使秦月琅。” 魔法木偶尽职地记录着来访者的信息,一字一顿的说法方式让维克多感觉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 ——像老旧恐怖游戏里的对话。 “秦大使正在会见,在美国生活的北欧妖精,帮助他们,签订特殊保护协议。流程,很快结束,您可以,在休息室等候。” 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 休息室内看上去很正常,但他从没见过茶倒不完的茶壶,也没看过在鱼缸里游着游着变成蝴蝶的鱼。 第22章 架子上有一本古旧的厚书,翻开来里面的字会飘出来。 正在他不知怎么把字收到书里的时候,一个头顶白色鹿角的少女走了进来。 她脸上带着温和、却不容置喙的笑容:“斯通先生,控制你的好奇心。理论上来说,这里是秦大使的私人休息室。” 维克多看着她指尖动了动,字便飞了回去,书的封面重重地合上。 他抱臂站起来:“那从实际上来说呢?” 鹿角少女语气平淡:“除非为了工作,秦大使不会在办事处逗留。” 维克语带讽刺:“因为她更喜欢哥谭?或者说,哥谭特产的蒙面客?” 鹿角少女脸上虽平和,但很快反驳道:“大使在哥谭大学就读,也有交友的自……” “珈罗。”伴随着轻缓的脚步声,一个清澈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来自东方的年轻大使没有穿传统天师服。 白色衬衫、黑色长裙之外,披着一件代表大使身份的黑色魔法袍,更符合人们对魔法师的遐想。但或许,她秀丽的凤眼,深藏桀骜的眉宇,神秘而智慧的气质,也在那遐想之中。 ——大使秦月琅。 或者,天师秦月琅。 秦月琅向鹿角少女珈罗颔首:“麻烦你来。” 珈罗恭敬地交叠双手,行了一个拜礼,便化作一只白鹿,踱着优雅的步子走了。 维克多已经很能接受这种场景了,只是因为之前和她有过一些不愉快的冲突,他一时还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没头没脑地问:“她是你的助手?” 秦月琅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笑了一下,虽然笑容转瞬即逝,但在维克多眼里却很清晰。 她说:“我可没有那种收集助手的癖好。珈罗是我的翻译,她来自伏羲氏,所以习惯用传统的礼仪,当然,魔法委员会没有这种规定。” 秦月琅态度自然,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行动曾被一个生化人阻拦。 维克多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懊悔和怀疑。 他开始反思自己来此的意义,他或许不该来这里见她,她根本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同时他也疑惑,为什么她一点也不生气? 他不想试探一个魔法师的心理活动,于是直接问出了口。 秦月琅眼神中露出些许吃惊:“那件事?和正义联盟没有事前沟通,这还是魔法委员会的不足吧。我还以为——斯通先生是代表泰坦们来看看办事处的。” “泰坦们?”维克多察觉到了他的盲点。 “唔……主要是夜翼、红罗宾和罗宾?其实我和他们不太熟,但可能因为……某些原因,我在哥谭的夜晚时常碰到他们……不过夜翼和红罗宾不是一个在布鲁德海文,一个在纽约?反而是罗宾见得稍微少一些。” ……他有点绷不住自己严肃的表情。 夜翼和红罗宾兼顾正义联盟和泰坦,事情那么多,还有这样的探知欲? 那他下次到泰坦大楼,或许可以和他们说说这位大使的游戏消费记录。 只是,因为什么原因? 这一次他没有问了,因为一个模糊的答案已经浮现在他的神经网络之中,而其中涉及哥谭一些公开的秘密,以及仅有超级英雄口中津津乐道的故事。 “还没有到能指派我做事的程度。”维克多把手插到口袋里,“不过能进来看一看,我很荣幸。” 秦月琅带着维克多在办事处内走了走。 会客大厅、公职者食堂、诸神宣誓处……斑斓的魔法呈现出人类建筑艺术最顶级的恢弘伟大。档案室、各大办公室虽然也各具特色,但涉及公务,只是在门前走过。 来往的行者也奇异,尖耳的、异瞳的、兽面的、半透明的…… 秦月琅知识渊博,一些生僻词汇也说得很流畅,不仅介绍建筑的来历,还一路同他说了一些魔法界的细小、又难以想象的事情,比如魔法师的特制厨具、一些非人类魔法师如何打理羽毛、清洗鳞片…… 最后他们甚至谈起了魔法界语言学的研究。 她有些无奈:“是为了向外界解释魔法界的事情,才造了这些词描述魔法事物。一般魔法师其实不会说的,但大使必须学习。” “那你以前是一般魔法师吗?” “算是吧,十七岁之前,我没学过拉丁语,甚至是英语,被要求去应聘大使职位以后,我先是被丢到了梵蒂冈,又被丢到伦敦……不过在那里,我不止学语言。” “伦敦?可你的英语有接近哥谭和大都会的口音。” “我一直以为我的发音还算标准。”秦月琅有些吃惊,“这有些风险,毕竟有些任务需要……” “隐藏身份?”维克多忽然笑了,“你还是藏好自己的业余爱好吧,那风险更大。” 在辞别之后,他给她的个人邮箱里发了一份《中洲》游戏粉丝对“ezella”战争和外交过程所作的视频剪辑,并附上无数游戏粉丝在各处对“ezella”的称呼—— “星之女皇帝”“伊露维塔爱女”“圣戒”“中土征服者”“吾皇”…… 当然还有一长串“老公”“老婆”“姐姐”…… 并留言:下次来泰坦大楼一起玩游戏? 他想象着魔法大使一贯的从容表情瓦解的样子,不由得愉悦起来。 真言套索的力量来源于真实本身,但此刻真实和虚幻的界限如此模糊。 第23章 钢骨从漫长的虚幻中回神,松开手中的真言套索。 “你看到什么了?”神奇女侠挑眉,“你的神情……像做了个美梦。” 也许确实算个美梦。 当他的父亲穿着常年不变的白色实验外套站在他面前,当秦月琅神情温和地说起泰坦,说起迪克、提姆和达米安时——他已知道,这是个美梦。 -------------------- * ezella:为《魔戒》作者托尔金发明的昆雅精灵语单词,意为绿色的。 第12章 沙漠中的堡垒 ============================= 微小的颠簸,漆黑的货箱,无法判断的时间。 秦月琅已经掌握在进入圣境时感知外界的方法,于是放任自己的灵魂在圣境中思考。 普罗米修斯正式赋予了秦月琅自己的神力。只是,区别于宙斯的雷霆之力、赫尔墨斯的超级速度,先知者的神力只局限于领悟、感知、预知,普罗米修斯为此感到抱歉,秦月琅却不在意,智慧同样是一种伟力。 “要让戴安娜有赋予各神力量的能力,掌握天境的一切魔法,必须让宙斯认可她的继承。” 秦月琅断言。 “是这样的。只是,或许是畏惧历代神王‘弑父’继任的传统,宙斯在天境的某处隐藏,众神都不知道他的所在。而且,我以为宙斯,不会认为让女神成为神王是合理的。” 作为深谙 “逼宫”历史的东方人,秦月琅只说:“只要征服众神,包括阿瑞斯,宙斯也不得不承认戴安娜。” “你想怎么做?” “这个地球有很多超能力者,也有很多具有强大力量的事物,他们当然能够接触更高的维度,我见过沙赞,您说过他很多力量来源于奥林匹斯,我为什么不能借力打力?而战争之神——他的灵魂就在地球,更好处理。只是……” 普罗米修斯听到她继续说:“与战争相对的是什么……秩序?” 在先知者的赋予下,秦月琅的直觉已经敏锐到令人畏惧的地步了,而普罗米修斯有所预感,这个学生的智慧或将远远超越于他。 他叹息一声,回答:“秩序之主纳布或许能够被你说服,让祂在命运头盔之外,赋予你制衡纷争的魔力……或者保护你免于奥林匹斯神的伤害。” 利比亚,撒哈拉沙漠,刺客联盟据点卡迪姆附近。 无风的午后,干旱的沙土上,烈日炎炎。 一群全身裹在铠甲服里、头戴兜帽的武者在一个简易机场外等候。 从远处而来的军用货机带着啸鸣降落在此,武者无声而有条不紊地交接、卸货。 此时,简易的机场也露出自己的真容。武者在地面上打开按键,被运送下货机的货箱推上一个平台,平台即刻降到地下深处。 秦月琅听到了机器运作的声音、轻而齐整的脚步声,便背起包,准备在货箱被打开的一瞬间冲出重围。 但渐渐地,脚步消失了,机器运作的声音越发复杂。 真正被打开的一刹那,秦月琅和货物一起,被精准无误地推上了流水线的履带。 超净车间内没有一个人——感谢这个世界先进的自动化生产技术。 秦月琅跳出履带,四处环视了一番,拆下了通风管道,顺着管道向外爬。 “先知者”赋予的感知力让她的身手更为敏捷,在她跳下通道,和一个持刀武者狭路相逢后,她轻松闪过刀锋,一个横劈,重击他没有护具的颈侧——他就昏了过去。 力量好像也变强了?也许货机飞过了什么自然之力极度丰沛的地方,伏羲之力恢复了一些? 秦月琅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只是抬手引出了圣火,山与月的巨大幻影笼罩小小的过道,一个弱小的人类灵魂变得具体。 这位不幸遇上秦月琅的武者,以灵魂的形态醒来,看到了秦月琅。 她的形象是重叠的,手中的火焰扭曲了空间,山与月都颠倒支离,这样的场景活像地狱,几乎让人丧失理智。 他恐惧地听到她说:“告诉我,你所知的一切。” 作为刺客联盟的刺客,保守秘密是最基本的素养,但此刻他被超维的力量支配,沦为只会调取记忆画面的机器。 这是降临。 自古以来,东西方的魔法师畏惧“异度空间”对现实的侵占和改造,将降临列为禁忌。但秦月琅以为,降临同任何一种魔法一样,只是无善无恶的工具。 掌握圣火的力量后,降临对秦月琅而言变得简单,之前她投影出圣火阻拦那个机器人,灼烧他的灵魂,勉强也算一种降临。唯一的缺憾是,她自己的灵魂有承受的极限,不具备持续作战的能力。 待秦月琅将大致情况了解清楚,便收起圣火,将这位武者的灵魂塞进身体。 她摇了摇头:“普罗米修斯宽恕你的无知。” 刺客联盟,大型杀手和雇佣兵组织,以清除人类的罪恶为宗旨,在漫漫历史中存有“光辉”的屠杀历史,曾由雷肖古带领,雷肖古死后,其女塔利亚与顶级刺客西瓦夫人重组刺客联盟。 在超人的全球新政府下,两位女性首领为了保存组织,为超人执行任务,并为之生产一种氪星纳米科技的增强药物——这种药物能够在一定时间内增强人肌肉与骨骼的强度,成为一个超凡的力量增强者,但也有加速器官衰竭、消耗人生命力的副作用。 因此,尽管超人允许,刺客联盟自上而下,都被首领要求绝不使用这种药物。 第24章 有意思的是,蝙蝠侠曾经的助手罗宾,是蝙蝠侠和塔利亚的孩子,也就是名义上的——刺客联盟首领继承人,他现在跟随着超人,而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刺客联盟以为,这是超人没有打击、摧毁刺客联盟的主要原因。 根据武者的记忆里离开的路线,秦月琅信步向前。 除了不停使用降临,吓退了三四个武者外,她没费什么力气便来到了地上。 荒凉的沙土上毫无生机,秦月琅躲到简陋建筑的隐蔽处,摸出一根筷子,插在地上,在太阳投射下的影子的顶端做了个标记。 然后耐心等待。 在等待过程中,她回想着自己应对第一个武者时的动作。 ——很快、力道很强。 她的身体对魔法和物理伤害有强抗性,耐力也较好,但不意味着她的力量、速度出众。现在她确认了自己体内的伏羲之力并不多,那方才是怎么回事? 约莫十五分钟过去,筷子的影子偏移,她标记现在的端点,和之前的记号连成线。 这便是东西方向。 从武者的记忆中,她得知自己位于撒哈拉沙漠和利比亚沙漠的交界处,因此她决定向东走,至少向东能快点离开沙漠。 不久后,她走入一片戈壁,遥远的岩壁上有堡垒一样的建筑。 远方,一种莫名的力量牵动起伏羲之力,吸引着她一探究竟。 她又接近了一点,建筑群显现出来,隐约可见是砖石砌成的城堡,有□□特色的圆顶和古埃及特色的石柱,或许地下还有依托岩土的内部空间。 她不觉得这些建筑里没有人居住。 因为她看到一架无人机,飞到她头顶盘旋。 那么,她现在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 如何向刺客联盟解释自己并无恶意,只是想走出沙漠? 无人机越飞越多,秦月琅站住没有动,接着在荒瘠的沙土之上,窜出越来越多的黑色兜帽服刺客,秦月琅还是没有动。 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被一群刺客围住的现实。 在她施展“降临”,离开地下自动化工厂的时候,她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刻。 感谢两位女首领,刺客联盟现在已经杜绝了随意杀人的陋习,至少要了解详细以后再动手。 秦月琅被按着套上头套,又被众刺客压着四肢,搬到了一个地下环境中,细微的水声隔着墙壁传来,迷蒙又清凉。 秦月琅眼前一片漆黑,但感知敏感,她听到一个又轻又稳的脚步声向她走来,于是,众刺客松开她的四肢,拉起罩住她的头套。 现在她的眼前明亮了。 她正置身一个空旷的宫殿,一个容貌美丽的棕发女性,在她面前几步的距离,打量着她。 这位女性似乎比较年轻,但看不出具体年龄,她体格修长强健,并不比戴安娜弱多少,背后一柄长刀在鞘。 她的面孔似有阿拉伯特色,深邃的眼窝里,一双翠绿的眼睛既冰冷又妩媚。 刺客联盟的首领——恶魔之女塔利亚·奥古 “魔法师?” 只是简单的一个词,偏偏有种摄人心魄的威慑。 秦月琅自若地答:“是的,首领。” 塔利亚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她有着美丽的东方面貌,在沙漠中行走,仍干干净净的漂亮衣袍,像一件被精雕细琢的工艺品,过分赏心悦目。 但在那双墨黑的眼睛里,团着一束冰冷的火光,像在固执、执着地探寻着出路,有不惜一切的决心,她因此而无所畏惧,因此而傲视一切。 这中不自知的高傲,让塔利亚心中微动,一种玄妙的感觉从心底生出——她想要征服这种高傲。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见到…… 布鲁斯·韦恩的时候。 塔利亚冷冽的绿眼睛里多了几分幽沉:“魔法师,你闯入卡迪姆,攻击了我的工厂,是想代替早就消亡的美国政府破坏刺客联盟吗?” 再次感谢普罗米修斯的神力,秦月琅的英语听力水平一日千里。 她回答道:“我没有做这种事的能力,我也不想伤害这里的每个人。在外面的世界,我或许是一个通缉犯,但我想这里是不一样的,你们有能力把我当成一个想找到自己同伴(partner)的过路者。” 塔利亚弯了弯眼睛:“……你的配偶(partner)?” 秦月琅感觉她像误会了什么。 塔利亚接过一位刺客递来的平板,滑了几下,递还回去,问:“你是……神奇女侠的……妻子?” ……? 秦月琅有点想笑,但她笑不出来。 这个误会过分大了,大到秦月琅一时不知从何处开始解释,她刚起了一个头:“不……” “我会放你走的。” 塔利亚轻轻启唇,抬手勾起秦月琅垂落在肩的乌发,让秦月琅余下的话一滞。 “谁也不想找一个亚马逊人的麻烦。只是,你得留下点什么……” “你想要什么?” 秦月琅平静地看着塔利亚的眼睛,开口时不徐不疾。 塔利亚感到被动,秦月琅的平静加剧了她的探究欲……或许还有征服欲,她放下勾着秦月琅头发的手,理所当然地说:“我听说许多魔法师的血有奇特作用。” 有特殊血脉的魔法师,很多以自己的鲜血作为施展魔法的媒介,而几乎所有魔法师的血,都能作为追本溯源的工具,更不要说,世上有着通过血液定位敌人的伤害性咒术。 第25章 总之,血对于魔法师而言,不仅有关生物信息保护的问题,还涉及人身安全。 但秦月琅想的不止如此,她的血——的确有特殊作用。 她拒绝道:“这不合适。首领,我愿意用其他东西来替代。” 塔利亚点头示意她说下去,秦月琅道:“我可以留下我身上的衣服,衣服是我代表之神伏羲的标识,本身不具魔法力量,但很坚固。” “有多坚固?” 秦月琅后退了一步,抬手抖了抖袖子: “你可以试试。” 塔利亚又笑了起来: “你说话的语气,很像……不,你更可爱一些。” 但伴随着她上扬的唇角,塔利亚反手抽出了刀,刀光有饮血之寒,晃得秦月琅又退后一步,持起剑指。 秦月琅递给塔利亚一个质疑的眼神,塔利亚转了转刀柄:“不过,我从来不做单选题。” -------------------- 第13章 被聘用的医生 ============================= 黑裙的东方天师手作剑指,做出了防卫姿势,黑色紧身服的女首领手握长刀,指向东方天师。 这副场景或许像某格斗街机游戏里的场面,是game start之前的背景。 但事实上,在女首领刀尖前刺的一瞬间,周围不下二十位刺客都向东方天师袭来——根本不是公平的1v1游戏。 秦月琅沉眉冷视,运伏羲之力于指尖,身姿灵活地避开刀袭,又击向刺客盔甲外的特定部位。 ——“伏羲氏尝百草而制九针,以拯妖枉焉。”* 以指作针,封动穴,固本培元。 她有意后撤,意图拉开与塔利亚的距离,而阻拦她去路的刺客,大部分都有幸被封穴,获得强身健体的一针。 只要她一击,刺客便全身僵硬,像定在了原地。 塔利亚观察着她的手法、步伐,并不觉得紧张,她身上毫无杀意,就算再灵活、再强大,也像一只可以被随意摆弄的布娃娃。 塔利亚如蛰伏的猎手,等待着制服猎物的时机。 秦月琅却感到身体内的伏羲之力在几番运作下,开始不对劲起来。 这片地下宫殿显现出一股神秘的、不知名的力量,比她在外面感受到的旺盛数倍。这力量不断和她运用的伏羲之力相互交缠,相互影响,几乎让包容万物、安抚自然的伏羲之力,变得尖锐而具有攻击性。 ——这对于战斗而言,当然是好事,可秦月琅恐怕接下来的场景,是全面失控。 伏羲之力像处于盛怒,秦月琅只是指尖一颤,放射状的白色力量线勾勒成一个平面,平面如一把锋利的环刃,轻松割下一个刺客手中的刀身。 “当啷”一声,半截合金刀落到地上。 白色力量线仍在延伸,刺客纷纷后退。 秦月琅深深蹙眉,她不顾双手安危,用手握住力量线。 她想要控制,但周身的力量沸腾一样地翻滚,她毫无遏制的方法。 面对这奇诡的场景,塔利亚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这是! 她惊诧地说出一个词:“拉撒路之池……” 秦月琅已无暇去听塔利亚说了什么,她正陷入伏羲之力与不明力量争夺统治地位的斗争中:伏羲之力至柔至刚、春风化雨、无象无形,不明力量混乱不堪、凶恶贪婪、半疯半魔,两种力量都体现生与灭,本质如此相近,却在形式上截然不同—— 秦月琅没有束手束脚,她很果断地放开自己的全部伏羲之力。 地下宫殿中,澎湃的伏羲之力以秦月琅为中心盘旋而起,白色的力量线被无形之风裹挟,化为星星点点的荧光。 巨力席卷,在经过每一个的刺客时,却像一抹轻柔的风,没有人因此受伤。 她征服了它,伏羲之力征服了它。 但秦月琅没有想到,在她收起力量的那一瞬间,塔利亚向她飞出一只麻醉镖,正好插在她的颈侧。 她微怔,拔出已经输空的镖管,不理解塔利亚的这番做法,不自觉地问:“你为什么……?” 塔利亚又抛出一只麻醉镖,这一次插到了秦月琅的虎口。 在陷入黑暗之前,她听到塔利亚慵懒的嗓音—— “我正好需要一个医生,你被刺客联盟正式聘用了,魔法师。” 刺客联盟的圣城——“艾隆厄拉索班”,很少有地迎来了一个陌生的客人。 这位客人与圣城格格不入,她不是一个武术大师,不以面巾或面罩蒙面,不戴兜帽,身上也没有冷兵器。 她裙袍美丽,气质清冷,容貌更是引人注目,但她和恶魔之女塔利亚并肩而行,没有谁敢多看一眼。 西瓦夫人在回到圣城的路上,收到塔利亚发来的资料。 资料中是一个年轻东方女性的照片和行踪,这是一个被正义联盟追查、和神奇女侠有密切关系的东方魔法师,塔利亚还附了一条信息:“她能制服拉撒路之池的力量。她现在是我的医生。” 西瓦夫人草草看了一遍,嗤笑一声:“儿子养一个还不够?” 他们趁秦月琅昏迷,把她送到了刺客联盟的核心,圣城艾隆厄拉索班,还强行聘用她为治疗医师,完全不看她有没有行医执照。 据塔利亚说,圣城历史悠久,是刺客联盟的精神圣地,也有最纯净的拉撒路池水。 这绝非假话,因为之前试图影响伏羲之力的不明力量,正来自卡迪姆的拉撒路之池,而在圣城之中,这股力量更为强盛,未免多费心力,她行走其中,格外收敛伏羲之力。 第26章 等等…… 她突然想到,拉撒路是《圣经》里被上帝复活的人。 复活? 被塔利亚带领,在圣城的中央宫殿内越走越深,秦月琅终于开口询问:“我要治疗什么病?” “你看了就知道了。” 塔利亚扫描过虹膜,又一道合金门升起。 门后是一个空旷的地下空间,白色的灯光绵连向内,来往刺客形色匆匆,只有在靠近塔利亚的时候,才将手按到肩膀上行礼。 两人继续前行,来往者逐渐变少,直到进入一个设备复杂的区域,塔利亚停了下来,问一旁写记录的一位男青年:“情况怎么样?” 男青年头也不抬地答:“脑电波有离散趋势,器官衰竭比例升高到37%。” 秦月琅瞥到男青年手臂上渗血的绷带。 “这是我新请来的医生,秦小姐。”塔利亚对他说,“凯恩,你协助她。” 这时候,青年终于抬起头来,他看着秦月琅的脸,怔了一瞬,接着有些厌嫌恶地蹙起眉毛:“你需要我替你打镇定剂吗?现在药效已经过了,里面的人就是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疯子。 秦月琅思考着这个形容,说:“不用。我得先亲眼看一看病人的状况。” 凯恩为秦月琅打开了门,自己却没有跟随秦月琅进去。 塔利亚看了凯恩一眼,凯恩深深低头,见状,她无喜无怒地摘下了凯恩的胸徽,扔在地上:“爱听西瓦的话,就去做她的狗。” 这是一个阴沉、寂静的空间。 灯开得很暗,但对秦月琅的视力影响微小,她清楚地看到,在最黑暗的地方,有一张连接着复杂检测设备的医疗床,一个穿着宽大衣服的清瘦身影在摇晃。 这个身影看起来是一个青年人,他有一头黑色的、凌乱的头发,似乎在握着床沿扶手,试图走动。 地上是一道长长的影子。 秦月琅感到一种危机感,让她对是否要继续向他走近,充满谨慎。 与其说谨慎……不如说,恐慌。 但她的意识习惯保持冷静,使她轻轻迈出一步。 这一步,是几乎不能听闻、如羽毛落地般的一响。 青年却随之抬起头,在阴影中,他的眼睛像兽类一般折着光,显出一种的罕见、却可怕的蓝绿色。 只是视线交织的刹那,影子连成直线,他已到秦月琅面前。 一击虚招后,便直扼她咽喉。 她匆忙招架,手臂硬架开他迅猛的袭击。在一片动态中,她看到他手上过分苍白的肤色,血管如荆棘般突起扭曲,一种狰狞的绿色在其中游走。 这个人的体术,比刺客联盟的底层刺客好上数倍,力量也更为强大,秦月琅再难分心思考,只凭借本能的反应抵挡攻击,但于事无补。 在大腿遭到重击后,难以忽略的疼痛让她慢了一步退后。 他单手反剪住她的双臂,让她像一个被提起的展览品。 他们两人正面相对,秦月琅于是看到了这个青年人的容貌。 他应该很俊秀,有着中和柔和与锋利的轮廓,是非常出挑的白种人样貌,只是脸上布满虬结的绿痕,几乎已不能称之为人脸。 而且,他的眼睛里是空洞的。 透过蓝绿色的虹膜,她什么也没看到,只感到一种浓重而狂乱的——拉撒路之池的力量。 不知为何,他没有再想掐她的喉咙,只是用那双空洞又可怕的眼睛,盯着她的脸看。 几秒过去,那双眼睛里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欲望,他将脸慢慢靠近她的颈侧。 黑发划过她的面颊,似乎还带着一丝潮意,他已过分接近,她都能听到他喉间的震动。 是一种野兽进食前——渴望的呜鸣。 一种荒诞的预感笼罩了她,让她的感知有些麻木。 但在麻木中,触觉无比清晰。 半温不冷的舌与齿,贴上她颈侧细腻的肌肤,抚摩着她血管上的雪白。 她打了一个冷战,喉头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跳动,她甚至仿佛感到他身上疯狂的力量,正对她体内的伏羲之力虎视眈眈。 他咬了下去。 刹那,剧痛蔓延。 她撞向一侧,但那齿如狼牙紧锁。 人类的牙齿不适合切割,而秦月琅的皮肤比普通人难刺穿许多,因此他咬得十分用力。在急剧的疼痛中,秦月琅感觉到自己的血被生生挤了出来,流入他的口腔。 身体挣扎无果后,秦月琅只能用其他的方法。 她敛下眼帘,动用强大的灵魂联系起现实与超越现实的空间——低维和高维的界限,在她眼中如同无物。 于是,阴暗寂静的房间里,一轮巨月凌空而起,照耀一切黑暗。 温和又清冷的月光倾泻下来,为两人的黑发渡上一层银光,明明是饮血与被饮血的姿势,但在乍然平静的气氛里,光影相缠,像亲密相拥的爱侣。 她打算压制他的灵魂,在灵魂的领域,也该轮到她恃强凌弱。 但她怔愣地看到,这个青年人在月光中抬起了头,毫无血色的唇上沾着猩红,绿痕交错的面庞在冷白的月光显得苍白,他的神情茫然又痛苦。 他不算彻底清醒,但至少此刻他的神情像一个人。 “月……” 他喉中嘶哑的嗓音,几乎不辨词句,但秦月琅听出了这个单词。 第27章 月……? 她觉得自己的名字仿佛被他呼唤。 为什么……他能看到完整的月亮? 疑问从心底升起,她知道降临的场景对普通人类来说,往往是不可名状的混乱。但这个青年人,在清醒和疯狂的模糊处境里,却能看到她所看到的、具体而明晰的景象。 不过秦月琅不敢放纵自己去想这些,当务之急是让他平静下来。 她缓缓变化着月光,凭借本能的感知,安抚他体内的灵魂。她以前没做过这种事,又不便从他的躯壳中抽出他的灵魂,因此心中没有把握。 但幸好,他最终松开了手上的力气,慢慢合眼倒下。 在脱开双手的一瞬间,秦月琅抓住他的手臂,就势一拉。 或许是精神紧绷,她这一拉用的力过头了。 她和青年消瘦的身体撞了满怀。 -------------------- *【西晋】皇普谧《帝王世纪》:“伏羲氏尝百草而制九针,以拯妖枉焉。”意思是伏羲氏亲尝百种草药,又打造了针灸用的九种针具,来拯救生命于夭折和枉死。 第14章 湖水中的月光 ============================= 塔利亚只在门口处等了约二十分钟,便等到秦月琅出来。 秦月琅神情平静,但脖侧有没擦干净的血迹和明显的咬痕。 塔利亚状似无意地舔了舔下唇,不介意自己对一个女性露出引诱的神情:“看来你们挺激烈?” 秦月琅不至于因这种玩笑而脸红,她甚至觉得这不是简单的玩笑,塔利亚应该是又打起了自己血液的注意,只回答:“我不对病人出手。” 藏着的下半句当然是——但会对敌人出手。 塔利亚颔首:“你有把握治好他吗?” “如果不计一切代价,我可以。” 秦月琅回答时的语速慢了些许,泄露出一丝凝重。塔利亚感到她此刻没有说谎,心中微沉,又问:“你会不惜一切吗?” 秦月琅没有即刻给出答案:“我们可以谈谈条件。” 在首领宽敞典雅的书房里,秦月琅饮下一口杏仁露,听塔利亚讲一个少年的故事。 “因为资本主义的罪恶,他从小流离失所,巧合之下,他被一个富豪收养,但这位富豪也是一位秘密打击罪犯的夜行者,他后来成为他养父打击罪犯时的助手,但他的养父始终没能给予他合适的教导和关照——在圣城附近,他被他养父的敌人虐待而死。” 在她说“虐待而死”的时候,秦月琅放下了杯子。 塔利亚虽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悲悯,但她有信心这番话会让秦月琅尽力医治。 ——她太了解这些好人的心理了,想要让他们付出,只需要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作为,这一切会有多不公。 “我用拉撒路之池复活了他,虽然拉撒路池水腐蚀人的精神,使人疯狂,但他意志坚定,今年一定能恢复清醒,但是……” “你们生产的那种特别药物……导致了他的器官衰竭?”秦月琅打断了塔利亚的讲述,又举起杯子,冷冷地倾出一个眼神,“这应该是一个意外,但你负全任。” 塔利亚怔了一瞬,诧异于秦月琅过分准确的直觉。 连这方面都有点像……那个侦探。 “还有,他的养父是谁,是你的什么人?” 被如此冰冷的眼神注视,塔利亚感到自己已经成功了,于是也不加掩饰地回答:“是蝙蝠侠。” 秦月琅冷笑一声。 ——这是个熟悉的英雄代号,代号的主人现在正忙着和超人生死对决。 她补充道:“也是你继承人的生父。” 无趣、令人作呕的家庭纷争,关系到的却是一个人的生与死。普罗米修斯的赋予,让她更能判断所见所闻的真实与否,但有时真实是最荒诞的。* 秦月琅将杯中的杏仁露一饮而尽,随手抛出瓷杯。 瓷杯稳稳落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塔利亚没有给出任何可能的条件,只利用她的道德就能一本万利。因为她不可能见死不救,特别是对一个身世坎坷的“好人”。 她感到头痛,在这个世界,她被不断卷入纷争,要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她需要和戴安娜会和,也得去找找秩序之主,同时对付战争之神阿瑞斯、处理奥林匹斯神的事情……还有,她得找到那把毫无踪迹的琴。 塔利亚猜测着秦月琅的想法,试探地说:“你在刺客联盟期间,我能给你提供安全……” 她打断了塔利亚的话:“我想你不会不遗余力地去救他,他的养父也不会……” 在世界的乱局中,会有谁能放下手头的事情、牺牲自己已有的,去救一个希望渺茫的人? 她甚至不太相信自己会,如果她再想一刻奥林匹斯神的事情,再想阿瑞斯“我必将撕碎你的灵魂”的怒吼…… 她怕自己会见死不救,于是她说“谁都不会”,她说服自己去救。 “但我会的。” 塔利亚并没有否认秦月琅的前半句话。 她问:“你想要什么报酬?” 秦月琅将右手合在左手上:“我不会高估、也不会低估你们的品行。” 当东方天师手抱七弦古琴,佩着塔利亚的胸徽,走到地下甬道尽头时,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起身迎她:“秦小姐,我是西拉,负责医疗检测和营养安排,你有什么要求请告诉我。” 第28章 秦月琅颔首致意,道:“我使用魔法治疗,进去后,你不要打扰。” 西拉看了一眼她斜持的古琴,眼中显出一种敬畏:“我明白。” 这张琴,是塔利亚从西瓦夫人的收藏室里拿出来的,是桐木所斫、蚕丝为弦的好琴。 秦月琅需要一张琴作为辅助的工具,也需要一张琴掩饰自己真正的治疗方法。 他的躯体已几近崩溃,无法承受伏羲之力和拉撒路之池力量的交织,现下,她只有一个选择—— 在推上房间门,拴上一道锁后,那双蓝绿色眼睛从幽暗处亮起。 她放下琴,从腰间抽出匕首,翻起袖子,刺向自己的小臂。 拉撒路之池给他超乎寻常的求生本能,那他抽取她血液的行为,便很好解释了。 她体内被挖掘出的伏羲血脉,让她的身体有强大抗性、自愈力,她血肉中存有基于自然规则本身的生命力量,往小里说,可包治百病,往大里说,甚至能赋予人近似伏羲血脉的魔法根源。 从治疗到获得魔法根源,以同化拉撒路池水的力量,这种方式对他而言,是循序渐进,而绝无后患的。 但对秦月琅而言,她血肉中的生命力量与她的伏羲之力是一个不能打破的平衡——抽取血肉中的生命力量,相当于阻断自己伏羲之力的来源。 要治好这具残破的身体,需要太多生命力量,这意味着她的伏羲之力什么都不会剩下,因此她的身体强度也会大幅下降,基本和常人无异。 坐在医疗床上,在酸麻中感受血液流失的时候,她也想着,这个牺牲确实太大了。 青年的呼吸在她冰冷的小臂上弥漫,含混的撕扯声格外突兀。他偶尔会紧握她的关节,握得过紧,以至于都能感觉他指关节的突起。 他每咬一下,她心上紧绷的弦就不自觉地颤一下。 她没有感到割肉喂鹰的崇高,也非极度不适,只感觉将手伸进了鳄鱼的血盆大口,时刻为自己还能不能保持四肢完整而担忧。 在这个地下宫殿深处的房间里,她对世间人与人肌骨相触的一切构想和幻想,都崩碎得干干净净。 次日,西拉震惊地看着器官扫描和细胞抽样数据。 “秦小姐,魔法真是……细胞周期已经接近正常指标了,器官功能也……” 秦月琅平淡地扫了一眼,轻轻颔首,便架起放在门口的琴,拉开门。 虽然不想承认,但接下来又是——喂食时间。 青年脸上的绿痕淡了一些,使他俊秀的轮廓更生动地显在秦月琅眼前。 但她并没有因此感到舒心,因为他身体的恢复,她现在送出去的手臂,被握得更紧,被咬得更痛,基本处于麻痹状态。 她度日如年,感觉一分钟像一个小时。 等到她感觉自己不能再失血了,她打算故技重施,直接施展降临,对青年施加月光催眠效果。 只是她感觉手上的触感有点异常。 青年停止了啃噬,只是抵着创处呼吸,呼吸的气流拂过伤口,带来细密的疼痛。 秦月琅眯起眼睛,在失血的眩晕和虚弱里,精神也恍惚起来。 她伸出另一手,覆向青年的脸颊。 青年此时像一只木偶,任她操纵着提线,她将青年的脸微微抬起,望进那双混着绿色的蓝眼睛。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这种蓝绿色到底叫什么呢? 湖蓝吗? 于此同时,她的灵魂畅快呼吸起来,明月从她背后升起。 她看到了湖水中的月亮。 当夜,秦月琅借了塔利亚的书房练琴,她对塔利亚说“练习新曲”,实际上是恢复一下弹古琴的技术,她观察过自己的手,手上只有轻微的琴茧。 但愿那确实是琴茧,而不是打论文或者写符文留下的茧子。 塔利亚在一旁半倚软榻,一身轻纱睡袍,睡袍将她的曲线都勾勒出来,似乎目的就是让观者血脉偾张。 秦月琅的眼神只是轻飘飘地掠过,神色平静地开始调弦。 塔利亚直勾勾地看着正襟危坐的秦月琅,声音宛转:“你看起来……不太好。” 秦月琅偏首:“……能问你一些事吗?” “嗯?”塔利亚微微挑眉,在秦月琅的侧脸上寻不出蛛丝马迹,她有点好奇要被问什么,便说,“当然,你问吧。” “在你所知的神话、或者魔法故事里,是否有一件器物能够逆转时空、改变命运?” “你要找到这个东西?那听上去还挺悲惨的。”塔利亚哑声笑了笑,思考了片刻,“玛雅神话里,大洪水后胡胡纳布重启世界,依靠的是天空中的世界树wakah-chan。但我以为,那些神话故事中的重新创世,实际上凭借的都是神本身的力量。” 秦月琅指尖的动作一顿:“我知道了。” 塔利亚的话不无道理。 一个具有超凡力量的器物,除非它始终处于沉睡,那一定在具有超凡力量的物种手中,也就是指——神,比如新神族的莫比乌斯椅和母盒……而若它确实始终沉睡,那她又怎么能找到? 秦月琅将疼痛的左手虚放在琴弦上。 难道只能盼望戴安娜真的成为神王,帮自己在神的维度里找东西吗? 虽然神思不属,但奏琴时左手吟猱绰注,右手一挑一抹,本能一般地舒展着动作,在初时的滞涩后,秦月琅小心地感受着丝弦的震动,开始回忆曲谱。 第29章 最先想起的是一曲杀曲,《广陵散》。 她只是弹琴,没有用伏羲之力引导音乐,因此只有空寂的弦声,曲调凄然。 塔利亚半眯着眼睛,神情颇为惬意,倒也能欣赏。 在曲势正高时,一位黑发黄肤的东方女性踩着长靴步入书房,她身穿黑色长款外套,里面的红色立领短衫下,隐约是腹部精瘦的肌肉线条,黑色的眼睛里像簇着锋利的冷刀。 秦月琅停指,琴音乍寂。 塔利亚懒洋洋地看向来者,道:“桑德拉,晚上好,下次进来记得敲门。” 西瓦夫人,桑德拉·伍-珊,没有理会塔利亚随意的态度,只看向了秦月琅,又看了一眼她膝上的琴。 塔利亚开口:“你有事可以直接说,我还想听完秦小姐的音乐。” 西瓦夫人面露怀疑,但在塔利亚坚持的眼神下,她还是道:“少主过几天要来圣城,他刚刚在通讯台想要和你联系。” “他会突然想念自己的老母亲吗?” 西瓦夫人没有答话。 塔利亚冷哼一声:“我知道了。” 说着,她提起衣架上的外袍,走到秦月琅面前:“秦小姐,你尽兴演奏,随时能回去。” 秦月琅静静抬眼:“我以为我不是犯人。” 塔利亚被她的黑眼睛迷住了一瞬,她俯身贴近秦月琅垂着黑发的耳际,吐气如兰:“当然不是,只是我觉得,你不回去,更好。” 在去往通讯台的路上,西瓦夫人忍不住问:“你是双性恋吗?” 塔利亚瞥了她一眼,不语。 “如果你真有这种想法,同是东方人,我会为这位秦小姐感到可惜的。” “为什么?” “不像普通人,魔法师应该不会接受自己的血脉,被你的儿——女儿继承。” 塔利亚嗤笑一声:“不,你想多了。我唯一感到庆幸的是,你还记得两个女性只能分出x和x染色体。” -------------------- *或许会引发歧义,秦月琅不是觉得家庭纷争让杰森沦落到这个地步,而是说如果没有塔利亚和布鲁斯的关系,杰森就不能复活了,她本质上是觉得杰森原本就不该死。 第15章 魔法的奇迹 =========================== 疯狂而混乱。 这是池水的气息,这气息很像那个以惨白的小丑妆容示人,那个消费无数人生命、也夺走自己生命的罪人。 他厌恶这种气息,但这气息像深入他骨髓,他不得摆脱。这让他在无边的痛苦里,不断重复着每一次撬棍的击打,不断重复着那终结一切的爆炸。 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是谁,自己是否曾经作为一个人活过—— 在干涸的血,在疼痛,在精神崩解的深渊,他突然感到一丝温暖划过他的身体。 于是,一片混沌的眼前,终于有一刻的清晰,他看到了—— 明月。 仿若虚幻、无比真实,触手可及、又像遥不可及的——月。 但这不是结束,不是生命终焉时刻的幻觉。 一种腥甜的味道萦绕不去,疼痛也随之消减,他逐渐意识到,这是血。 他逐渐感到自己握着谁的手臂,在狰狞的创处用本能撕咬。 他恍惚地发觉,高升的明月是谁的到来与离去。 他似乎见到谁模糊的脸庞,白皙的、温和的、平静的。 他听到了音乐。 古老的东方弦乐抚出清而冷的曲调,如潺潺流水,洗涤痛苦和脏污。弦声流转,在灵魂深处荡漾,泛着柔和的明光。 记忆随之苏醒,感知乍然敏锐。 呼吸—— 他惊愕地听到了自己的呼吸。 接着,他被一股巨力推过眼前的迷障! 他看到了——那个人。 她白皙的、温和的脸庞,像被月光浸润一样的柔美。 她坐在电子监控器上弹琴,东方样式的衣裙垂到地上,与房间的环境格格不入。但她那样沉静自然,纤长的手指在琴弦间飞舞,有超乎世俗的优雅。 他下意识向她走去。 在他僵硬肢体移动的刹那,她轻轻将双手放在琴弦上,抬起了眼睛。 “你醒了。” 她说。 秦月琅看向这个青年,他脸上原先狰狞的绿痕已经消去,只剩下游丝一般的浅青。只是她猜想在脖颈之下一直到心脏,或许还因为纳米药物和拉撒路池水而造成的血管变形。 他很快就会恢复的——甚至可能同时在物理和魔法上成为一个强者。 她慢慢地将琴移开膝头,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陶德。” 青年的声音微有嘶哑,却已很流畅了。 “下午好,陶德先生。”秦月琅颔首。 蓝绿色的眼睛中显出费解的情绪,他慢慢走近她,在灯光投影的变化中,他面部轮廓更为清削,有种嶙峋的锋利,但又偏偏起伏得细腻,恰到好处。 他的眼神从她的脸转到她的手臂,似乎想说什么,但开口时,却是简短的两个词:“杰森·陶德(jason todd)。” 是他的名字。 “……我姓秦,秦月琅。”秦月琅轻提裙摆,踏到地上,“我被聘用为你的医生,虽然过程比较复杂,但我承诺过会尽力治愈你。现在我以伏羲之名,向你再次承诺。” 杰森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眉目间的情态几乎不像凡人,就是他模糊记忆中的模样,他毫不怀疑,她就是那个和月光同时出现,血液温暖的人。 第30章 但当理性归拢,他发觉她呼吸急促,身体也不像有所训练,声音中有细弱的颤抖,对比自己,他感觉她是弱小的。 杰森语调低缓:“现在是什么时间?我在哪儿?” “2069年4月17日14时左右,刺客联盟圣城。我受首领塔利亚之聘来此,她说她用拉撒路之池复活了你。” 杰森眼中平静的神采消失了,他的神情变得极为严峻,他大概已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了迎敌的状态。 秦月琅感觉让他如此反应的,是时间。 从塔利亚的描述中,她隐约猜到塔利亚已经收留他有几年了,就现在世界的局势,一年就能发生很多事情,何况几年。 秦月琅沉默片刻,在杰森走向从内反锁的门前,道:“在你见塔利亚之前……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哦?你说。” 杰森认为以她这样柔软的态度,根本不能获得一场谈判的胜利,但他愿意给这个医生——或者魔法师一点耐心。 毕竟她一上来就说自己做过承诺,是希望他信任她的意思。 虽然从本能上,他对她并无警戒和怀疑,甚至还有些莫名……亲近欲。 “你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我得继续为你治疗,但我希望你为我的治疗方法保密。”说着,秦月琅单手抱起琴,横持身前。 “……”杰森看着她落在身侧的左手,和她紧扣琴身到发白的右手手指,“你不想让你的雇主知道什么?” 秦月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难道是“吃了贫僧的肉能长生不老”? 她觉得这个冷笑话西方人应该不懂。 杰森哂笑一声,走到门前,提起一道钢锁。 “如果这能保护你的安全,我会的。” 西拉看到秦月琅跟着一个青年人出来,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难道拉撒路之池只是奥古家的洗澡池? 难道氪星纳米技术对地球人毫无副作用? ——当然都不是了。 她看了一眼神情冷冽、眼神藏锋,看上去就不好惹的青年,感叹道:“奇迹,魔法一定是奇迹。秦小姐,你只用了三天。” 西拉直接联系了塔利亚,安排塔利亚和这个在刺客联盟滞留许久之人的会见。 秦月琅和杰森一起走了一段路。 秦月琅一身东方衣裙,在刺客中应该是她比较突兀,但刺客们警惕、审视的目光都向杰森集中,她不觉得是因为自己佩着塔利亚的胸徽。 应该是这个前蝙蝠侠助手、现重生者的气质,过分峭拔了。 到了塔利亚的地方,秦月琅和西拉被拦了下来,杰森神色不变,径直向前。 秦月琅透过镂空的木制隔断,看着杰森的身影逐渐隐去,此时,一位女郎端来一个小盅,对她说:“秦小姐,杏仁露。” ……这人不是负责塔利亚首领的厨房的吗? 西拉感觉自己像发现了什么秘密,她下意识低去观察秦月琅的神情。 秦月琅却没什么特别表情,垂着眼,伸手接过:“是首领?” 女郎微微颔首后,便不做声响地离开了。 西拉闻着盅中飘出的清香,又看了一眼秦月琅的脸,那张脸确实是美丽,再合着她一身神秘内敛的气质——大概是很让那些猎食者心动的。 她隐晦地提醒:“早上传的消息,少主三日后到圣城。” 如果儿子看到亲妈对一个年轻女性感兴趣…… 天啊,这个场景太诡异了,西拉作为一个从小就发誓效忠刺客联盟、还没有谈过恋爱的年轻姑娘,完全无法想象。 秦月琅却突然想到—— “你们少主知道他母亲留了我的病人在圣城吗?” 西拉一怔。 秦月琅看了眼西拉的神情,打开了盅盏。 普罗米修斯赋予的感知力让她已确定,这个答案是否定的。 从时间上分析,达米安不是为追捕她而来。但她和杰森在地下宫殿内的行踪众刺客都知道,如果被达米安发现,以她现在的力量,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或许还会牵连到她的“病人”。 晚餐时刻,秦月琅在用餐室握着筷子,面前的座位“唰”地拉开,落下一个人。 杰森换上刺客联盟的武者服,显得气质更危险了。 她慢慢抬眼,起身去给他拿碗筷。她添好饭,又顺手带个了叉子过来。 她在刺客联盟的食宿待遇不错,他们给她提供中餐过分地丰盛——至少能给两个人吃。当然,依照以往的情况来说,只要伏羲之力一直运作,她能很久不吃饭。 秦月琅放下盛好饭的碗,递出手:“筷子?还是叉?” 杰森抽出了她手中的筷子。 她看他眉间中压抑着不忿,或许因为情绪起伏,脖颈下的青色有加重的趋势。 等坐定后,她开口问:“你很不高兴?” 杰森夹着筷子的手一顿,敛下眼帘。 在她以为杰森不会回答时,他说:“再活过来,发觉已经四年过去,你想要亲自杀死的仇人被别人杀了。” 说这话时,他神情浮着杀戮的血腥气,没有在秦月琅面前收敛杀意。 秦月琅只是想,这个仇人,应该是杀死杰森的那个——蝙蝠侠的敌人。 “那确实该生气。”秦月琅语气平静,“但总有其他复仇的方法。” 她总是很平静,在这种平静面前,他无法克制的怒火也减退了一点,他问:“比如?” 第31章 秦月琅沉默了片刻,这个问题对她而言有点难解决。 即便记忆如昏黄的铜镜,看不清具体,她也知道,她一生背负的东西,从来不是复仇,而是拯救和守护。 她沉吟片刻,说:“比如让自己成为世人永恒的精神信仰?这样至少你在精神层面的存活,远远胜过你的仇人。” ……虽然没有指望面前人做出一个合他心意的回答,但这样的说法,实在是太离谱了。 杰森一时语塞,低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是一个信仰混乱的世界。” 秦月琅自然没有不悦,她的语气反倒更理所当然。 “我能感知到这里将邪魔外道肆虐,很多邪恶的神秘力量正蠢蠢欲动,所以你可以考虑一下。” 杰森再一次感到她身上的正义——或者说,一种永远与恶对立的属性。 可能这种感知,也是他无端对她产生信任的部分原因。 但他仍需要试探。 他抬头,亮起一双如狼般沉冷的眼睛:“秦医生,你是哪边的?” “你指什么?”秦月琅将放在水晶马蹄糕上的视线移开,“超人和蝙蝠侠?” 她察觉到自己在说“蝙蝠侠”这个词时,杰森的眉尾颤了一下。 “……看来塔利亚对你有所保留。我是一个魔法师,和奥林匹斯神有点恩怨,要做的事情很多,这两方都可能成为我的拦路者,只是现在轮到超人而已。” 这话听上去,就像她早做好了一个人对付两方的准备。 “你确实是坚定的人。” 杰森回想到那片月光,她为了达成救他的目的,能割开自己的手臂,忍受被啖食的疼痛。 凌晨的迷梦里,秦月琅化为圣境中的一缕山风。 圣火在山顶燃烧,耀眼明亮。 而先知者普罗米修斯的话语,陡然打破了这种宁静—— “我的学生。” “战争之神阿瑞斯要来找你了。” “我会在天境找帮你的方法,但你最多只有两天时间。” 秦月琅在疼痛中醒来。 鬓角滴下一滴冷汗,她拉开台灯,深夜寂静到可怕。 她慢慢挽起袖子,解开被当作绷带用的衣带,小臂玉般的肌肤上是一片斑驳的伤口,她伤口的恢复速度不像之前那样快——这意味着她的身体差不多要沦为普通人了。 等给杰森·陶德最后的一些伏羲化身的血,那就真的是“从头再来”了。 ——“从头再来”的自己和战争之神阿瑞斯。 谁胜谁负? -------------------- 第16章 余晖中的告别 ============================= 杰森看着秦月琅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锡箔纸,很细致地将其折成一个盒子,放在操作台上。 秦月琅看了他一眼。 为了避免危险,她多费了些精神,维持着自己“先知者”的感觉状态。 只用一眼她就明白,杰森知道接下来的步骤。 她莫名有些难过,但她的内心不能容下这多余的情绪,只是平稳地拉起袖子,解开手臂上的白色缠带。 未能愈合的伤口满是深浅不一的红色,皮肉翻卷,很是触目惊心。 匕首的冷光一点,一滴血便落到盒子里。 杰森感觉心口有隐约的闷堵感。 他对自己说,这是她的工作,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当然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她说过她有很多事要做,受到塔利亚聘用,来做治疗工作,当然也是她要做的事情之一。 在这个魔法师觉得血流得太慢,又拿起匕首划开一点破口时,他也只是沉默。 一百毫升——两百毫升——三百毫升。 虽然已经够了,秦月琅觉得再多一些比较好,只是为了自己作为普通人的身体健康,她停下来,将白色衣带重新缠上手腕。 锡箔纸导热良好,她托起盒子时甚至触到一丝余温。 她将盒子递给了杰森。 在温血中,杰森看到了自己鲜红的倒影。 他不讨厌血,不论是在犯罪巷残喘求生,还是飞翔在哥谭永远阴霾的夜空,他学习感知血的气味、感受可知与不可知的一切罪恶,这是他生存与生活的方式。 在他放下空盒子时,秦月琅问:“和一般的血有什么区别吗?” 他被问住了。 他茫然地开口,声带仿佛不受控制:“好像甜一些。” 秦月琅笑了。 点漆的凤眼眯起来的时候显得惑人,而她笑音清澈,仍带孩子般的无邪。 这是杰森第一次看到秦月琅露出笑容,可他无法分辨她眼睛里是快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她收好盒子,转身去抱拿进来的古琴,边道:“我们还得待上一会儿,看看你身体的反应。” 杰森看着她的动作:“你还要演奏吗?” 秦月琅轻轻用右手挑起一个音:“不……我可惜无法将这张琴带走。” “刺客联盟不会把乐器当作宝贝。” 秦月琅当作没听出杰森语气中的讽刺,答:“这是西瓦夫人的。” “那你要小心了,据说她是世界上最强的武术大师。”杰森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并不真正将西瓦夫人放在眼里。 “我见过她,能感觉出来。但有些时候,魔法总比武术好用。” 第32章 这时候,杰森突然问:“你连月亮都有,还需要一个乐器吗?” 秦月琅抬眼,神情有点惘然。 其实她的确需要一个乐器,一个难以寻找的乐器——伏羲所造的琴。 但她不至于将这个告诉杰森,现在她只能对杰森解释她并没有一个月亮。 于是她魂入圣境,用圣火牵出一轮皓月。 ——皓月伴随着云雾,替换了天花板的冷灯。 杰森专注地观察着这奇景。 他刚刚注意到秦月琅没有念咒,没有做任何动作,没有用任何媒介,月亮是凭空出现的——这不像一般魔法。 秦月琅对他解释说:“这是将另一种维度的真实,融合到这个维度的现实中,产生部分的重叠,叫做……‘降临(arrival)’,在我那里是禁术。” 杰森伸出手,月光如水。 这根本不像那些魔法传说里邪恶的、用来毁灭世界的禁术。 “很危险?”他问。 秦月琅有些犹疑:“我不好判断,人类的力量相较于宇宙规则本身而言,差距太大,规则通常会修正人类的错误。只是说,‘降临’会诱发虚无主义,增加魔法犯罪率……你觉得算危险吗?” “那还没有一枚核弹危险。” 在此后的静默中,杰森发觉身体中有隐约的变化——他握了握拳,手心而至身体内部,逐渐灼热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 他听到秦月琅搭在琴弦上的手,触发了轻微的振动。 他看到阴暗角落里的一只针头。 他甚至感到秦月琅那平静神情下的虚弱——魔法上的虚弱。 ——他的感官加强了。 杰森此刻才意识到,秦月琅血的作用不只是治疗。 一个小时后,秦月琅让西拉进来给杰森做检测,体检报告显示,杰森的肌表、血管恢复正常状态,其他指标基本正常,从医学意义上来说,他已经完全恢复健康。 但西拉对着一些异常数据,陷入困惑:“为什么骨骼密度和递质浓度……” 秦月琅平静地回答:“或许是氪星纳米科技的副作用,魔法不能消除一切。” 杰森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医生盲目地点着头,神情里充满了对秦月琅话语的信任。 ——一看就没被康斯坦丁这种魔法师骗过。 塔利亚在收到西拉消息时很高兴,她甚至在这种世界局势下,继续对杰森表示了善意。 “如果你愿意,可以留在刺客联盟,我很欢迎……不过有一点可能有些麻烦。” 和上次一样,这是属于塔利亚和杰森两人的秘密谈话。 杰森哼笑一声:“那个老头子和你的儿子?你认真的?” 是秦小姐告诉他的吗?或许不是,他是蝙蝠侠的弟子,自然有侦测信息的能力。 塔利亚蹙眉,神情迟疑。 杰森却没有让她犹豫,直言道:“我现在和这位‘少主’的生理学父亲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杰森·陶德。” “你想暂时留下?”塔利亚投以凝视。 杰森没有正面回答:“秦医生也给了我一些小建议,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塔利亚唇边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秦医生……?秦小姐是一个可爱的人。我觉得没有谁不愿意和她交朋友,毕竟她的道德会替人付医药费。” 她顿了一下:“但魔法师的仁慈不是件好事,她的处境大概会十分危险。” 塔利亚的话让杰森发觉自己一直以来的思维误区。 塔利亚说的是“交朋友”,又表示自己不用给秦月琅医药费,医治他是秦月琅出于道德和仁慈的选择。 但秦月琅多次强调“承诺”、“聘请”。 ——他被秦月琅骗了。 杰森在茫然中生出一种憎恶,这种欺骗牵动他无由来的愤怒。 他压着嗓子:“她自称被你雇佣。” “被两支麻醉镖吗?”塔利亚绿眼睛里生出一种怜悯,“不标榜自己的高尚,这也是她的可爱之处呀。” “愚蠢!” “我从没见过你这种白痴。” 被骂的秦月琅一动不动。 圣城不止规模庞大的地下宫殿,也有连绵的地上堡垒。 此时她坐在堡垒顶部的砖石平台上,静静看着远方的落日。 斜阳散在她的侧脸上,是金红、璀璨的光,像与她的肌肤融在一起。 这场景很动人,神秘的东方魔法师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她的情绪、她的呼吸、她唇间将发出的言语,像都能被捕获。 但杰森的语气不减丝毫凶狠。 “你的脑浆难道都是水吗?觉得我感觉不出来你魔力的空虚?” “塔利亚不会为你提供好处,你就随便把自己的力量给了一个本该死去的、危险的复活者?” 秦月琅转过头:“你以前是一个好人,以后也会是。” 她的语气很平静,像称述一个事实。 杰森却为此感到烦躁,他想要反驳她,说“我不会是一个好人”,但他又感到这是一种伤害。 或许她只有这样的方法救他——现在他却要告诉她,她不该用这种方法救这个叫杰森·陶德的人。 他说不出口。 在残阳里,秦月琅深深看着半处于阴影中的杰森。 “我有方法辨别什么是真实,陶德先生,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你会有所作为的。其实对我来说,损失这点力量不算什么,而对你来说,得到它也不算什么,不是吗?” 第33章 说着,她转回脸去,声音轻缓:“如果一切顺利,我明天会离开这里。” 杰森怔然,突然感到心头一片空荡。 秦月琅看着余晖渐散,天边的红色慢慢被暮色浸染,轻微地弯了弯唇,用汉语说:“后会有期。” 命运是曲折莫测的,秦月琅一直认为自己对此深有体会。但实际上,她还不曾了解全部,比如——告别的人最后不一定会分别。 拂晓时分,秦月琅一身天师服,再次走入塔利亚的书房。 她美丽的东方面貌,第一次对塔利亚表现出了睥睨之态,冰冷从她的骨子漫开来,像之前的温和平静,都是伪装。 塔利亚不敢轻举妄动,但在秦月琅提出了自己唯一的要求后,她神情一僵。 “……拉撒路之池?”塔利亚重复了一遍。 秦月琅眼锋一侧:“这里是骊山*吗?只有奥古家的人才能在里面泡澡?” 用对方听不懂的典故讽刺,或许是最大的讽刺。 塔利亚不怒反笑,倾身靠近秦月琅,她轻轻用指尖划过秦月琅的肩头:“你说对了。你用了,就不要想和奥古各走各的。” “我不想和你家有什么多余的关系——魔法师有很多让人服从的方法,我可以违背一次我的原则。”秦月琅始终凝视着塔利亚的绿眼睛,眼神冷漠。 秦月琅刚说完,塔利亚一个旋身,到了秦月琅背后。 她声音微沉,靠近秦月琅的耳后:“你威胁我?” “我从不威胁人,我只是在讲道理。” 她嗓中溢出一声低笑。 “不,你在伪装——为了治疗,你力量耗尽,需要拉撒路之池。你该求我,好好求。” 从秦月琅的背后,塔利亚一手按在她肩膀,一手抚向她的颈侧。 塔利亚手上有茧,划过肌肤时触感明显。 在这种既亲密又危险的触碰里,秦月琅却感觉塔利亚已经同意了。 她知道她一旦开口做出请求,塔利亚一定会答应。 正在她打算出声时—— “母亲?” 那是略有沙哑的一个青少年嗓音。 ——他的脚步声几不可闻,直到他的身影转过一具精美的古代盔甲,两位姿势亲密的女性才察觉他的到来。 而这个戴着多米诺面具的青少年,也在喊出声的刹那,定在了原地。 达米安·韦恩提前了一天到达圣城。 他定了足足两秒——两秒的反应时间这对一个穿作战服的人来说已经很久了。 而在两秒过后,他双手后拉,迅速抽出了两把长刀。 ——不愧是母子。 秦月琅觉得他抽刀的姿势和塔利亚一模一样。 -------------------- *骊山:传说中女娲炼石补天之处,有温泉,为中国古代皇帝所钟爱,比如唐玄宗常携杨贵妃于骊山华清池沐浴。据《汉书》中述:“秦始皇葬于骊山之阿。”现处于文物保护的秦始皇陵,于1974年,在陕西西安骊山北麓被发现。 *“其实对我来说,损失这点力量不算什么。”——谎言。 第17章 泰坦神的力量 ============================= “达米安。” 塔利亚轻轻放下双手,从秦月琅背后出来,挡在了她的身前。 “放下武器。” 她的语气严厉,像一个训诫孩子的母亲,也像发号施令的首领。 但达米安不会买账。 “圣城什么时候能随便进出了?” 这个约十三四岁的少年,没有分毫移开他的刀尖。 虽然多米诺面具遮去他的双眼,但能够想象其神情的严肃。 “母亲,你的……客人是超人要抓的人。” “超人是小猫,还是小狗?哦……我记得来了,他是企图让全人类臣服的氪星人。” 在母亲讽刺的语言里,达米安绷起下颚。 但塔利亚语气一变,用起公事公办的口吻:“达米安,是你给我的资料,但你却对它毫不在意?神奇女侠和钢骨都已缺席,超人很快就会陷入困境,刺客联盟得保证自己的退路。” “母亲,我们得保证我们的今天。”达米安轻微地摇头,“你不会想让超人来圣城的。” 秦月琅正分析着达米安的态度,她发觉达米安有超于自身年龄的冷静。 ——或者说,冷酷。 他要攻击她,可能并不是因为他站在超人那边,而是他意识到了让她停留在刺客联盟的风险。 忽然,她感到眼前一晕,视线变得模糊而零碎。 “阿瑞斯要来了……!” 先知者的警告乍然在她脑海中响起。 什么……?她的预感明明是…… 秦月琅心中一紧。 那些再想无益,现在的情况,是她要在圣城迎击阿瑞斯……? 置身危境,她开始高速思考,假设、推演、分析一个个可能的解决方案…… 但普罗米修斯接下来的话,让她的思考一停。 “我的学生,我有幸向泰坦神族*的长辈和兄弟姐妹们借到了一些神力,希望能帮到你。” ……原来神力还可以借的? 正在秦月琅感到茫然的时候,圣火“砰——”地一闪,眼前炸开万花筒般的斑斓色彩。 金色的光环、炽热的火炬、青蓝的水带、璀璨的流星…… 一切以超越几何的方式旋转延伸,她的灵魂正置身其中。 第34章 耳畔,一道道低语传递着非凡的力量。 “tethys…oceanus…oceanides…(大洋之母泰西斯……众河之父欧申纳斯……众海洋之女……)” “helios…selene…(太阳之神赫利俄斯……月之女神塞勒涅……)” “asteria…hecate…(星夜女神阿斯忒瑞亚……机遇女神赫卡忒……)” “boreas…(北风之神玻瑞阿斯……)” 在浩大神力冲向她的身体的那一刻—— 她跌倒在地,指甲在地板上划出一道令人牙酸的尖厉响声。 也一下子打破了塔利亚和达米安的母子对峙。 塔利亚一愕,忙蹲下查看她的情况:“秦小姐?” “我很抱歉,首领……来不及了。”秦月琅的声音低沉嘶哑。 塔利亚一时无法反应过来:“……什么来不及了?” 秦月琅没有再出声。 身体仿佛被沸煮,骨髓里都是撕裂的疼痛——这样浩瀚的神力,对现在她脆弱的身体来说无疑是沉重的负担。 她抬头看向达米安,眸色凛然。 达米安直面她凤眼里的冰冷,不自觉握紧了刀柄。 她手臂前指,一道寒风迅疾而去! 达米安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噌——”的一声,他靴前的地板被劈出一道深痕。 秦月琅低咳一声,咽下涌上舌根的血:“带我去拉撒路之池,不然我拆了圣城。” 杰森·陶德今日醒得有点晚。 ——昨夜他的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不断变化的星辰,一会儿是巨型乌龟和身上带奇异花纹的马,甚至在群山之中,看到似人非人的身影。 看到电子钟上的时间,他匆忙起身,想起昨天秦月琅说——如果一切顺利,她明天会离开刺客联盟。 一切顺利是指什么? 她……已经离开了吗? 杰森整理好自己,打开门,发现门口有一个信封。 他拿起信封,信封上的署名是——qin。 是秦医生留的,看来这是一封告别信……? 杰森敛下眼睛,不断蔓延的不适让他攥着信封的一角,没有立刻打开。 在字母下面,还写了汉语——秦月琅。 这是她的名字。 不像他的前搭档,杰森并不能达到很高的中文水平,他不知道“琅”这个词的意思,只认识“月”。 她的确像月一般沉静,也像月一样让人感到难以接近。 ——一旦天亮,便消失不见。 他最终还是打开了信。 用英语写的,有很多拼写错误,大意是说,她和神奇女侠关系密切,超人要抓捕她、奥林匹斯神要攻击她,她需要去找神奇女侠,解决奥林匹斯神的事情…… 他对这段内容一目十行。 然后他终于看到她留给他的话。 “陶德先生,你的身体再休养一段时间会比较好。但我想依照你过去的习惯,你有可能很快就投入战争。在战争面前,仇恨与怒火当然比同情和慈爱更有用——愿神保护你正义的灵魂。” 他摩挲着她最后漏了一个“s”的“your faithfully(你的忠实的)”。 正义的灵魂吗……? 在杰森将信件仔细地藏好后,他感到空气中一丝危险的波动。 他向外走去,波动逐渐明显,身体不自觉警惕起来。 有什么东西即将到来。 “叮铃——” “叮铃!” 远处的箭筒中发出箭身碰撞的声音,接着,混杂的脚步声在四面八方响起。 地面开始震动—— 沉积在浮雕上的灰尘簌簌下落。 杰森向位于中心地带的大厅跑去。 一串尖锐的哨音在震动中响起。 ——御敌警报? 在大厅穿梭的人流中,他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这位身材娇小的医务工作者正要跟着一队刺客离开。 他冲上去拦住了她:“西拉,发生了什么?秦医生有没有离开?” 西拉沉默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秦小姐不久前去见首领,而后首领、少主和秦小姐一起出来,首领做了预防攻击的指示。” “有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他的神情淆杂着冷静和怒火,在这种情绪的割裂之中,藏着令人畏惧的东西。 西拉屏住呼吸,微颤着手,指向守在楼梯附近的甲士:“负责密室通道守卫的人。” 两侧壁灯中的火焰不断晃动,石阶也上下起伏。 秦月琅咬牙,尽量将泰坦神的神力固定在自己的灵魂中,使自己的身体不要因负载而过分疼痛,影响自己的移动。 “快到了……”在最前面的塔利亚提醒道。 未想此时,“呼”的一声穿过密道,火光灭了。 密道陷入一片漆黑。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后面达米安抽刀的声音清晰无比。 秦月琅喘了口气,低语:“赫利俄斯,太阳之下阴影是否无处遁形……” 说着挥出一掌。 光从她手中流淌出来,照亮空荡的石阶——没有敌人显形。 达米安没有放下刀,仍有些稚嫩的少年嗓音严肃低沉:“我们走,我感觉到了危险。” 三人向下快速移动,最后,塔利亚拧开一道锁。 门后是一个空旷的洞穴,繁复的机关高悬在侧壁上,兼顾照明的作用,洞底是一片翻涌的绿色池水。 第35章 池水在波动的、浓稠的碧绿之中,不能见底。 ——这就是拉撒路之池。 它无视生与灭的自然规则,以混乱的形式传递着力量,秦月琅感到其中的力量争前恐后地靠近自己,但被外露的泰坦族神力压制。 在达米安戒备的眼神中,秦月琅走到池边。 她已经感到…… 战争之神阿瑞斯已在眼前。 她仰首看向半空,一团烈火凭空燃起。 火焰肆虐,金属碎片从火光深处汇聚,拼出一副盔甲。 盔甲中,人形逐渐显现。 “这里……” 战争之神阿瑞斯的声音,模糊却宏阔。 从盔甲中凝聚起实体的他四下看了看,放声大笑,笑音向洞穴四处冲击。 秦月琅搭腕,两掌划向两边。 寒风顺着她的动作倾泻,沿着石壁呼啸而过,风声谡谡,盖过了阿瑞斯的笑声。 她没有回头,大喊混杂在风声中:“离开!” 塔利亚知道这是说给他们的,她按向达米安的肩膀。 达米安反手收刀入鞘,对塔利亚点头后,又轻微地摇了摇头。 阿瑞斯没有将自己的关注分给这两个普通人类。 “北风……?”他感知到这寒风的来源,有些诧异。 但接着,他傲慢地看向秦月琅,嘴角边是嘲弄的笑容:“女祭司,那些被边缘化的泰坦神们太弱了,它们的神力可不够我消遣的,你真不该离开戴安娜……” 秦月琅淡然地双手相握,答:“下次我会把你留给她的。” 阿瑞斯觉得地球没有哪个人比她还会讽刺了。 原本他还想对她进行一番威逼利诱,让她自己交出圣火,但现在他感到一种极端的愤怒。 撕碎这个人的欲望—— 几乎让他疯狂。 “哈迪斯都不会见到你的亡灵!” 阿瑞斯俯冲而下! 秦月琅以双手握于胸前的姿势,在池边一倒,迅速沉入拉撒路之池。 看着她的身影在池水中消失,阿瑞斯蔑笑着高举起手。 他手中聚出一只猩红的长矛。 长矛凌空旋转,矛尖指向碧绿的池水,仿佛正在追踪秦月琅的所在。 但不止如此——阿瑞斯将神力注入长矛,矛尖叠出了难以置信的幻影。 乍然,成百上千只矛出现,密布于拉撒路之池的上方。 “女祭司,你无路可逃!” 伴随着阿瑞斯的咆哮,千只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池中。 矛如箭矢,池水四溅! 但等激荡的水花逐渐平息,长矛没有了踪迹,那个落入水中的人,也像彻底消失。 ——池中水波不兴。 阿瑞斯怀疑地运用神力,试图收回自己的矛。 但——他神色一僵。 为什么他感觉不到……? 此时,在绿流浑浊的水面下,划过一段长影,长影若隐若现,水声潺湲。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滚。 阿瑞斯察觉到了极为异常的气息,不是来自于这片有着奇异能量的池水,而是—— 长影盘旋,陡然上浮。 “哗——” 一条青鳞巨尾破水而出。 青色的鳞甲冷光锐利,鳞片相叠之中,隐隐有金光流淌。 巨尾重重落下,拍出一道水幕。 水幕之后,一个朦胧的身影缓缓升起。 阿瑞斯紧盯水幕之后,手中已握起万钧雷霆。 水幕渐开,绿雨零落。 鳞甲向上蔓延,撑起一个人类躯体,躯体的肌肤玉色晶莹,一层金丝绣的白色里衣,遮去性别的特征,露出的半截手臂,依稀可见青鳞之纹。 而在其玉颈之上,一副雌雄莫辨的俊秀面容恍若天神。 ——乌发云鬓,黄金竖瞳。 传说中,伏羲人首鳞身。 在秦月琅的灵魂与躯壳之中,泰坦族神力、复生池水的混乱力量共同作用,那属于伏羲的血脉,在汲取了力量之后,为了宣告神权而乍然涌现。 虽然没有猜到泰坦族神力也会参与这场狂欢,但这是她想要的结果。 “厄客德娜*……” 伴随着阿瑞斯厌恶的低语,雷霆骤然射向秦月琅。 电光大亮,万钧之力向她迎面袭来。 她甩尾急退,默念:“泰西斯、欧申纳斯,予我至纯之水。玻瑞阿斯,予我至寒之风。” 便一个挥手,冷雾弥漫。 雷击轰入水雾,无影无踪,只听到其中“咔嚓——”的碎裂之声。 传承自宙斯的雷霆之力可不能轻易接下,阿瑞斯突然感到了一种威胁。 他又想起之前和这个女祭司交手的情形——她很狡诈。 他警惕地收敛着神力,直到在水雾之后,现出一面冰盾。 冰盾……? 他定定地看着这面冰盾,看着冰盾上一道炸开的裂纹。 “人类的知识,神不能理解。*” 秦月琅轻轻丢开冰盾,冰冷的金瞳里是俯瞰蝼蚁的神色。 “泰坦神的力量,奥林匹斯神也不该轻视。” 话音刚落,洞穴内的空间开始旋转、扭曲。 对于自己的灵魂和神相比,是否弱小,施展降临是否是班门弄斧,秦月琅并不恐惧忧虑,直接开始施展降临。 阿瑞斯察觉到异常,悍然挥出战斧,砍向空间的界限。 第36章 他的抵抗十分有效,几斧下来,降临的景象随之碎裂。 他很快逼近了秦月琅,现在她进退两难。 但她没有看他一眼,抬手上指,划出一片皎白。 ——月是她构造起来最稳定、情感上最青睐的物象。 “月之女神塞勒涅……灵魂的审判是否终究会到来?” 而在连接着错综复杂密道的地下中枢,达米安娴熟地操作着监控电脑。 “连上了。” 在离开拉撒路之池前,达米安顶着寒风,在极短的时间内,装了两处摄像设备。 未知总是可怕的,现在全刺客联盟上下严阵以待,他紧盯着即将显出画面的屏幕。 屏幕一亮。 画面混乱一片,岩砺破碎,异光闪烁,根本不像在现实中的地下洞穴。 但其中鏖战的两道身影,是清晰的。 达米安怔了片刻,问塔利亚:“她到底是魔法师……还是……魔法生物?” 塔利亚看着那条青尾,陷入沉思。 屏幕上,属于神明之间的战斗让观者心惊肉跳,塔利亚用通讯器通知西瓦夫人进入中枢,商议紧急预案。 和西瓦夫人一起来的,还有一队盔甲覆面、全副武装的刺客,这是受塔利亚抽调来进行安全保障的特别队伍——必要时能作为爆破手使用。 达米安的眼神一扫而过。 他本是无意打量,眼神很快地掠过,但一种细微的异常感让他回转过来仔细观察,却没有发现什么。 “达米安?” 和西瓦夫人相谈几句后,塔利亚等待着他发表看法。 她知道如果不问他,他会继承他父亲掌控全局的癖好,对已经做好的计划——用极为挑剔的眼光加以删改。 最终,在达米安心里,亲自部署的欲望占到上风。 他转过身,拂去心头这点异常感。 -------------------- *泰坦神族:被奥林匹斯神(宙斯和他的兄弟姐妹)推翻统治的先代神族,部分因保持中立或支持宙斯而留存。 *厄客德娜:希腊神话里上半身是女人,下半身是蛇的怪物。 *指纯水电导率低和超低温情况下某些材料导电性能发生变化。 第18章 碎裂的鳞片 =========================== 将面容遮在头盔下的杰森·陶德,活动了一下覆盖着沉重装甲的肩膀,转了转脖子。 看达米安已移开眼神,像毫无察觉,杰森心中不屑。 在刺客联盟长大的韦恩……? ——也就这点本事了。 但现在不是观察他的时候,杰森看向相隔甚远的电脑屏幕。 明月凌空,黑暗蔓延。 秦月琅不知道有许多人隔着屏幕注视着她,双腿化为鳞尾之后,她似乎多出了一种感觉,她感知到一切存在都有一定的结构,而组成结构最基础的每一份,她好像都了如指掌。 简言之,她感到自己能洞悉一切。 ——即便阿瑞斯来自天境,结构比地球事物更复杂、更坚固,但再坚固的锁,只需要一把合适的钥匙就能打开。 她用降临压制阿瑞斯的神力。 这简直跟作弊无异。她没有细想为何自己的灵魂力量能凌驾于一个神之上,她只知道,虽然她现在只是用其他力量激发血脉而化身伏羲,也能和这个战争之神打得有来有回。 阿瑞斯捏起巨岩,向她碾来,她鳞尾一卷,迅速退避。 未想,他即刻筑岩成剑,剑光迅猛,劈向她的尾部。 剑刃和鳞片相切,发出一声响亮的清响。 三片鳞甲被割出一道深痕,秦月琅感觉到了痛,却没有继续躲避。 阿瑞斯的剑向上直冲,试图冲破月与黑夜,甚至要破开这片脆弱的地下洞穴,秦月琅不会给他真把圣城拆了的机会。 她御风上跃,正好握住那两只剑的剑柄。 在阿瑞斯憎恨的注视下,她持剑轻轻相击。 ——两剑断成四截,一如她在池底掰断他的长矛。 要激怒一个易怒的对手,总归是很容易的。 阿瑞斯向她直冲而来,神力喷薄而出,与她近身相搏。 他攻击凶狠,直袭她的面部、腹部、胸口的要害,方式却过于单调,让她不免怀疑古希腊时期人们对战争的理解。 虽然如此,她不比阿瑞斯体力丰沛,不能招架太久。 是时候展现东方的战争智慧了。 ——兵者,诡道也。 她假意不敌,滚入翻腾的拉撒路池水。 阿瑞斯乘胜追击,接连劈出雷霆,逼她退离水中。而在秦月琅青尾游动之时,她在阿瑞斯身后不断凝聚起月光。 明华如练,一道道素白的线横贯洞穴上下。 在她与阿瑞斯正好绕了一圈时,那月光构筑的牢笼只差一点就能完成。 阿瑞斯重锤向她的腰腹,她就势下落,在半空中长尾旋舞,给了阿瑞斯一个横抽。 阿瑞斯被逼退了几米。 最后一道月光落下,密集的白线在阿瑞斯四周织成一个圆笼,他如笼中之鸟。 但阿瑞斯不以为然,觉得脆弱的月光不能困住他的战火。 他手握白线,向外拉扯,火焰从他手中蔓延—— 秦月琅不紧不慢地平持双掌,如指挥家一般轻挥指尖。 她道:“机遇女神赫卡忒,予我幸运与可能。星夜女神阿斯忒瑞亚,予我繁星与流星。” 第37章 于是她身后的黑暗变了样子,乍然星光璀璨。 毒焰肆虐,星光灼灼。 这个洞穴变得过分明亮,秦月琅运作星光,一掌前推,无数流星从虚空中扑向阿瑞斯。 阿瑞斯射出数道雷霆,一时间电弧激荡! 两股神力碰撞在一起! 雷电、火焰、星光、月光——亮透了整个洞穴。 摄像机被神力的冲击碾碎了。 在地下中枢,塔利亚和西瓦夫人看着在一片白光后彻底转黑的屏幕,不免忧虑。 他们不知道是谁赢了,也不知道赢家接下来会做什么。 伪装着的杰森从一片漆黑的屏幕中回过神来。 他似乎有所感觉——敌人已经离开了。 可他不知道秦月琅的状况,此刻在他的想象里,她处于生和死之间,完好和破损之间,这种未知令人恐慌。 恐慌不是他该有的情绪,那固执的精神让他产生一种极端的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向幽暗到阴森的通道,打开那道密室的门。 他想要看到她,不只是冰冷的鳞尾、凛冽的金瞳,不只是一个在神秘领域孤独战斗的魔法师。 他想要看到——一个完整的秦月琅。 “那是战争之神阿瑞斯。”在一片寂静中,达米安淡淡地开口,“在所有记录里,这位神发动战争的方式都是迷惑人类,如果他还在那里,我会和他聊聊的。” 说着便整理着自己身上的武器,一副准备自己下去的样子。 达米安的言语让杰森压下了冲动。 他意识到自己该为秦月琅做些什么,该为一定活着的秦月琅做些什么——这个姓韦恩的刺客联盟少主可笑地站在超人那边,看看这个小子身上的作战服吧,那分明脱胎于罗宾的制服,遵照蝙蝠的家庭传统,收集信息是必修课程,他该知道秦月琅是超人的敌人。 杰森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达米安。 达米安从通道入口处拉下控制灯芯的机关,于是熄灭的灯火都亮起来。 西瓦夫人并不赞同达米安打算独行的想法,看了一眼没有阻止自己儿子的塔利亚,说:“如果少主独自行动,那我还是希望那位魔法师胜利。” 塔利亚环臂,不置可否,递给达米安一个凝肃的眼神:“如果没有危险,立刻通知我。” ——这相当于命令。 达米安轻微地收了收下颚,或许能算作点头,这个身量还不够高的少年便转入下行的通道内,不久便消失了身影。 谁也不知道他会看到什么…… ——每一寸骨骼都渗出疼痛。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在空荡的洞穴里,秦月琅抱着衣袍,在池边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战争之神阿瑞斯被她击败。 不论是月的审问、海洋的惊涛、风的凛冽,都不能撼动战争,真正胜出的,是机遇女神赫卡忒赋予的“偶然”,偶然能夺取胜利、也能消除胜利,能让战争爆发,也让战争泯灭。 ——但打败阿瑞斯的不是“偶然”,是她自己。 为了抵御雷霆,她用尾部保护自己的身体。 虽然不至于被电个外焦里嫩,却免不了鳞片碎裂,满是焦色和伤痕。 甚至有一整片青鳞掉在了地上。 她无心捡起。 除了众海洋仙女所给的海洋之力,所有泰坦神力都在与阿瑞斯的最后一击中用尽。 现在她精神疲惫,难以驾驭拉撒路之池的力量,很快就会脱离化身伏羲的状态。 她先得穿上裙子。 达米安转开密室的锁,他的动作虽近于无声,但显然那复杂的锁在开启时,有明显的响动,他蹙着眉,通讯器内传出塔利亚的询问:“情况?” “我正要进去。” 他低声回复。 他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推开了门。 拉撒路之池平静地荡着微波,疯狂混乱的气息隐没在宁谧的氛围下,像一个普通的地下湖。 池中,长长的衣带漂浮。 沿着衣带向前,是一片在绿水中折着光的襟袍,繁复华丽的纹样在水波中起伏——更显得神秘优雅。 达米安看出这是秦月琅的衣服。 这时,通讯器内传来塔利亚的声音:“达米安,你看到秦小姐了吗?” 他走近池边。 不远处,青色的尾尖搭在池沿,长影沉沉,宛转向上,是一个人的背影。 乌发没入池水中,纤长的玉指轻绕着腰间的系带。 达米安心中浮出一种古怪的情绪。 或许是费解,或许是新奇,但都让他不自觉地又向前走去。 ——在屏幕之前,他好像看到一个神。 但现在,他在这个背影里,看到是一个被称为秦小姐的女性。 他这一瞬的走神,以至于他踢到了什么东西。 “啪——”的一响,惊动了对面的身影,翻起一阵水声。 低头去看,是一片布满裂纹的青色鳞片,他捡了起来,触感湿滑,仍带血迹。 乌发白衣的身影也终转过身来。 达米安抬起头,在面对面的观察下,他发现她的面容似乎有细微的变化,事实上,她现在的眉目更深邃,唇与颊更清消,让她更为俊挺——但达米安只觉得她更冰冷、或许也更美丽。 还有那双慢慢沉下金光的黑眼睛,她明明看到了他,但却平静得像什么都没看到。 第38章 她的神情波澜不惊,只径自转回身,露在池沿的尾尖慢慢滑入水中,身体缓缓沉入池底。 漂浮着的衣服也随之向下,隐没了踪迹。 达米安长久的沉默和环境中细碎的声音,让塔利亚再次问出了口:“达米安,密室是否安全?” 达米安看着时不时升起气泡的池水,抬手在耳边停了一下,关闭了通讯器。 他握着鳞片,慢慢绕着池边走,俯看涌动的水流。 明明看不清池底,他仍专注地凝视着。 水流打着旋,最终,一双手攀上池边,一个全湿的女子在他身前踉跄地站起来。 此时她神采平静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全黑,湿发缠颈,那身东方样式的衣袍不停向下淌着水,面貌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少主。”她的嗓音嘶哑,“我的……” 她抬起手,指向他的手心,因为达米安比她矮上一些,所以她指得很低。 达米安没有动,他问:“你是什么生物?你来自哪里?” ……你做人口普查呢? 秦月琅是为了不表露自己的弱势,才强撑着自己的精神和体态,但身体里的剧痛、特别是腿上的麻木,让她感觉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 “人类,湖北。”她又咽下一口血,“如果这个答案不能让你满意,我还有另一个答案,同样真实。” “什么?”达米安向她走近。 秦月琅不敢轻视他的每一次发问,他外表是个孩子,但内在是极度成熟敏锐的思想,和那个被称为沙赞的孩子恰恰相反。 “我是神的后代,来自人类难以想象的远方。” 她这么说着,慢慢向后移步,试图拉开和达米安的距离:“让我离开,阿瑞斯恢复后会再来找我,现在谁想关押我,都是自找麻烦。” ——这是秦月琅说服他让自己离开最有力的理由。 但说出这句话后,她忽然不敢肯定,因为她看到达米安的脚步和在鳞片上摩挲的手指都停了一瞬。 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是正确的。 “那再好不过了。”达米安的语气更为莫测,“麻烦给了别人,方便就会到自己这边来。” 这句话耐人寻味,秦月琅下意识地开口:“你把我……当作定时炸弹?” 这基本是一句陈述句。 达米安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最后一遍抹开她鳞片上的血,将它收在了腰带里。 这意味着他两只手都空出来了。 秦月琅每退一步,僵麻的双腿都不堪重负地加剧颤抖,但她是惯常保持冷静的,沉着地思索,突然想到自己没有留意的东西,脑中仿佛一道闪电划过迷障。 她再次看向这个少年,停住了脚步。 达米安微微抬头,感到她的神情发生了变化。 她从一种真假莫辩的平静,到了一种绝对真实的从容。 她道:“少主,我暂时无法战胜你,如果你要我为你做事,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到圣城,全球政府发生了什么吗?” -------------------- 第19章 灵魂深处的自由 =============================== 秦月琅没有得到达米安的回答。 因为塔利亚带着一众刺客进入了洞穴。 塔利亚环视四周,凝肃的脸上隐隐显出焦急——她先是看到了全身湿透、脸色苍白的秦月琅,而后察觉到了达米安和她之间的怪异气氛。 她看向达米安:“你对秦小姐说了什么?” 达米安移开放在秦月琅身上的眼神,回答得自然流畅:“我询问了秦小姐的身体情况,她需要治疗。” 很好,这位罗宾、这位刺客联盟的继承人,非常善于颠倒黑白。 而秦月琅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疼痛中越发麻木。 她低敛着眼,控制自己逐渐困难的呼吸:“我必须马上离开。少主,你不该认为自己能掌控一切。” 达米安面具下的唇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他三两步走到秦月琅身侧,卸下刀鞘,敲向她的膝盖。 秦月琅不及躲闪,在这轻轻一击之下,便像一个被拆了提线的木偶——瘫倒在地。 庆幸的是,达米安在她脸砸地之前,拽起了她的肩膀。 然后,她听到他说:“母亲,别让她死在刺客联盟。” 秦月琅被架到了医疗室。 不是杰森·陶德住了三年的那种偏僻房间,而是一个防卫严密、设备精良的正经医疗室。 她躺在床上,看着惨白的天花板和四周的玻璃门,感觉自己像是活体实验的对象。 在医务人员的一阵忙碌之后,他们把这个空旷的医疗室留给她自己一人。 输液吊瓶里有节奏的细微震动,排风扇发出的微弱风声——让她疲惫的精神再也撑不住清醒。 ——她需要休息,即便她知道危险就在不远处。 深夜,塔利亚慢慢搅着手中的咖啡。 在她对面,达米安环臂坐在沙发上,或许是时刻都不放松,他整个身形都陷了进去。 这也是他少有的摘下面具的时刻,少年的五官已有棱角,一眼看去很是出类拔萃,尤其那双幽绿的眼睛藏着锐利的锋芒,令人心折。 “你坚持把秦小姐交给超人,为什么?” 达米安无意隐瞒,他回答道:“神奇女侠把钢骨带走,超人找不到他们,又怀疑他们站到了另一边,就开始大范围寻找新盟友。” 第39章 “新盟友?” 塔利亚低垂眼帘,看着加入黑咖啡的牛奶慢慢与之融成一片。 “黄灯塞尼斯托被放出来了,那些靠着戒指乱飞的颜色军团一定会在地球爆发战争。圣城需要做好应对,运输线路和人员调配也要重新安排。” 塔利亚搅拌的动作一停,轻轻敲了一下杯壁。 她问:“哈尔·乔丹的绿灯戒还在北极*?” “是的,但不止一个绿灯侠来自地球。” “我以前听说塞尼斯托很喜……关照哈尔·乔丹。”塔利亚的话语一顿,“这个世界会越来越混乱的。可是我想,把秦小姐交给超人,不能保护刺客联盟和你自己。超人或许会更信任你,让你更好插手两边的战争,但把神奇女侠卷进来,只会让局面更复杂、更难掌控。” 达米安的眼中露出几分执拗:“这个魔法师是神奇女侠的重要武器,超人对神奇女侠背叛自己的怒火,也集中在她身上——她会解决灯团战争的。” 重要武器……? 塔利亚因他的话怔了片刻,她慢慢地放下咖啡杯,然后抬起低垂的眼。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不像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达米安,你什么时候替你父亲管起世界和平的大事了?而你没有足够的力量,就冒险把秦小姐当作工具,你的谨慎是被丢在了瞭望塔吗?” 达米安放下了环在胸前的双臂,他紧攥着拳,目光幽暗。 塔利亚沉默了很久。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自达米安离开刺客联盟,去向他父亲身边,她和他的接触就变得很少了。 而超人政权的扩张,带来了数不尽的死亡和争斗,让他本就冷酷的内心变得更为——固执。 她叹息一声,说:“我知道……你想念他。*秦小姐能接触神明,也不介意打破自然规则,她如果有能力……” 没有等她说完,达米安一下子站起来。 他的唇角微颤,但他最终只是沉默地转身。 午夜里还未脱下的黑色披风掀起一个角,让他的背景显得更孤独。 凌晨三点,正在巡逻的西瓦夫人经过秦月琅的医疗室。 透过大片的特制玻璃,她清晰地看到躺在医疗床上的秦月琅。这位魔法师沉睡着,床边的心电图以极为异常的节奏上下起伏。 ——也看到身着全套作战服、拎着一个钢制箱子走来的达米安。 她走到达米安身边,示意他看向那些在医疗室周围守卫的刺客,这是塔利亚特别调派的人,她提醒达米安:“你不能进去。” 达米安沉声道:“我有卡桑德拉的消息。” 卡桑德拉·该隐是西瓦夫人的女儿。 西瓦夫人已经很久没有卡桑德拉的消息了,尤其是现在的世界动荡不安,即便卡桑德拉是一个出色的武术家、一个经过多年训练的蝙蝠少女,但西瓦夫人不能不担心忧虑——没有哪个母亲会放心自己的女儿在外面毫无音讯。 但听达米安这么说,西瓦夫人并不盲目。 她审视地看向达米安,示意他说出有价值的东西。 达米安继续说:“最后追踪到的地点是香港岛——她之前在为蝙蝠执行任务,我可以继续跟进。” 西瓦夫人微微颔首,她对这个条件还算满意。 “要我做什么?” “解决拦路的人,以及之后可能拦路的人。” 达米安抬了抬下颌,意指医疗室前的守卫。 西瓦夫人解开立领上的一枚扣子,振袖而出,一枚飞镖便深深没入警报器。 电火花“啪”地一闪。 西瓦夫人不用片刻,便留下一地昏迷的刺客,用自己的权限打开了医疗室的防爆玻璃门。 达米安径直走到秦月琅床边,打开夹在肋下的盒子,盒中是两只针剂。 西瓦夫人挑眉:“这是什么?” “镇定剂,还有液态记忆金属,用于定位。” 说着,达米安在一旁熟练地找出针管,已抽装好了一只针剂。 正在达米安要握向秦月琅的手臂时,一旁以不正常节奏跳动的心电图骤然急促。 ——秦月琅顿时睁开眼。 眼前寒光闪亮的针头,让她下意识地向外一滚,落到地上。 但她的身体仍然虚弱,即便是睡了一觉,也没多出多少力气,更何况是和两个常年训练的体术高手相比——她没有逃脱的可能。 达米安沿着床边,慢慢转到另一边,堵住了秦月琅的出路。 他俯视着单膝抵地的魔法师,一只手上还拿着针筒。 ——于秦月琅眼中,这绝对能算是她经历过最诡异的场景之一。 今夜圣城的人员调度极为混乱,这正方便了杰森·陶德顺手牵羊。 当然,他要偷走的不只是东西。 正在他准备齐全,潜入核心区域,打算从医疗室带走秦月琅时,他看到一地瘫倒的守卫。 他即刻找地方隐蔽,隔着玻璃观察医疗室内的情况。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立在其中。 矮的那个,披风垂着影子,手中还举着针状物体,看身量是达米安·韦恩;高的那个是个身体强劲的女性,对比自己白天的记忆,杰森推测是西瓦夫人。 而在他能看到的极阴暗处,跪坐的秦月琅仰着苍白的脸,她的肢体明显无力,但眼角微弯,神情平静中似有对敌人不自量力的讥讽。 第40章 ——所以这位魔法师阁下,您到底能不能对付啊? 杰森暗骂一声,拆下刚装进口袋的烟雾弹。 面对那支锃亮的针头,秦月琅正想着挑战一下自己灵魂负载的极限,动用降临。 地上却“当啷”一声砸来个东西。 ——烟雾乍现。 莫非是友军? 如果她在刺客联盟有友军援助,那只能是…… 她不做他想,摸着床沿站起来,施展降临。 虽然她现在不足以抽出别人的灵魂拷问,但现实将片刻地握在她手中。 她挥出一掌,身边的医疗床和其他沉重的医疗器械,如羽毛般轻盈地被推向远处。 于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撞击声随之响起,间隔着刀刃相击的锐响。 她避着响动向外跑。 没跑几步,眼前的烟雾稍稍淡化,她的手臂被一只瘦而有力的手握住了。 “你太慢了。”青年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一晃。 因为她被架了起来,搁在了他的肩上。 青年身上穿的是刺客服,肩膀处有护甲,此时正硌着她的腰。 更不要说他开始快步奔跑,她的痛觉便更加卖力地工作,让她甚至感觉有些反胃。 ——我放血给你的力气是这样用的吗,陶德先生? 秦月琅没把这句话问出口,她抬起自己僵硬的脖子,眼前的一切都在急速后退。 后面达米安和西瓦夫人追来的速度也不慢,她甚至看到达米安开始摸索腰带。直觉上,她感觉他要丢出什么小玩意。 她眯起眼睛,慷慨地向他们投出一点火光—— 两人的追赶在圣火的投影中一滞。 她在杰森肩上,于圣城内部快速向上移动。 那雕满浮雕的隔断,那蒙着灰尘的马赛克瓷砖,都在她的余光中,如抽拉卷轴般风行。 在透支灵魂力量的眩晕中,在上下颠簸中,她突然感到一种畅快、一种自由。 ——这畅快与自由似乎来自灵魂深处,似乎来自她茫茫记忆迷雾中曾有的些许欢欣,似乎来自她读过的每一篇辞赋文章。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她不自觉地喃喃。 杰森正在脑中飞速计算着出去的线路,呼吸急而重,咬词模糊:“什么?”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她痴然地用汉语念着一字一句,而后低声用英语解释:“李白的诗,唐诗。” 她自己说出的一个“唐诗”似乎击中了什么关窍,她开始低笑,那喉间的气音都发颤。 被架在别人肩膀上笑,是会晃动的,但她不管不顾,拽着杰森腰背上的束带,不让自己掉下去。 这笑得莫名其妙。 杰森听她在这种境况下发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也想笑。 他无声地扬起嘴角。 也许达米安为了自己的计划,对监控系统做了处理,一路上并没有其他人拦路。 但在最后一道通向地上出口的门前,他们和巡逻队恰巧相逢。 杰森放下颠得四肢酸软的秦月琅,从腰间抽出一支机械短/枪,却不是拿在自己手上,而是递给了秦月琅。 他将秦月琅推在身后,正颜厉色:“陶德,最高非军事通行权限。塔利亚首领让我送她聘请的医生出去。” 巡逻队静默了一瞬,为首者回答:“我们没有接到通知。” “通知可没有权限快,这是紧急任务。” 尽忠职守的巡逻队让开了一条路。 地下宫殿的外门慢慢打开,杰森拉着秦月琅冲了出去。 外面是一个接临崖壁的半开放平台,这是地上堡垒的底层。 正值凌晨时分,夜凉如水,幽微的星光投入弧形拱门,只留下大片波浪般的黑影。 四周寂静,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忽然,一道破空之声从身后袭来! 声音迅疾,让人来不及反应,但杰森几乎是下意识地环着秦月琅向旁一闪。 一只弩/箭“噌”地穿过他身侧,没入远处的门柱。 秦月琅拂开遮在眼前的散乱发丝,在杰森臂下回首,语调沉稳:“他们在门口。” 杰森神情严冷,调动起自己的一切感知力,带她继续向外跑,却瞥到她手中给枪上膛的动作。 ——这个动作流畅娴熟,力道适中。 他心下微怔,然后听到炸在耳畔的一声枪响。 ……他可以相信一个魔法师的射击技术吗? 秦月琅因后坐力而前扑,他就势拉住她,克制了自己回头的欲望,边跑边问:“你打哪儿了?” “和之前一样,脚边。” 秦月琅回过头,他们已经穿过了拱门,下面是垂直的崖壁。 星光暗淡,她隐约感觉崖高至少有四百米,崖底光影嶙峋,或许是尖锐的砾岩。 秦月琅略有怀疑地看了杰森一眼,但她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神情。 杰森挑了挑眉,一手穿过身边魔法师的后背,一手滑出一只微形控制器。 秦月琅被杰森的手臂一架,踏入悬崖。 在她耳畔,一时间风声大作。 夜风寂静,达米安看着自己的目标消失于眼前,最终放下了弩机。 “为什么阻拦我?” 在他将弩机瞄准对方要害的时候,西瓦夫人按住了他的手。 第41章 塔利亚有意对达米安隐瞒与杰森·陶德有关的事情,这一点西瓦夫人是知情的,但此时,她没有其他解释的好理由。 “你不能再失去一个兄弟。”在达米安过分冰冷的目光下,西瓦夫人回答说,“他是四年前死去的罗宾,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杰森·陶德。” -------------------- *哈尔·乔丹,绿灯侠。此处是魔改剧情的部分,指超人一开始就夺走了哈尔的绿灯戒指,现在哈尔处于隐居状态。 *指夜翼迪克·格雷森在超人和蝙蝠侠的冲突中遭达米安误伤而意外死亡,此处采用了狗血的原著剧情。 *出自唐代诗人李白的《侠客行》。 第20章 真挚的神情 =========================== “你飞过吗?” 风声穿梭,那片刻的自由落体让秦月琅扼着呼吸,说不出话来回答。 当杰森单手抓住骤然上行的蝶翼飞行器,她才呼出一口气,扣起手中的短/枪的保险,放入裙侧的暗袋。 脚下是越渐幽暗的崖底,他们顺着崖壁缓缓下降。 空阔的荒原在星河倒悬的天边不断延伸,秦月琅平静地看向远方。 旷野星河,这也算是世间少见的美景。 只是,她现在不能对两人的姿势有过多挑剔—— 小型飞行器下方并无支架,杰森单手抓着飞行器上的功能接口,她全身的重量都得靠着他的另一只手臂支撑。 她觉得这未免过分难为他,但自己又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双手一前一后锁住他的肩膀。 ——这就太亲密了,她自己像挂在了他身上,秦月琅自暴自弃地想着。 她臂上的力量、指尖的紧扣,让杰森僵了一瞬。 ——也许不只秦月琅一个人在肢体相触时有微妙的感受。 但很快,杰森调整了手上用力的位置,从她的背滑到她的腰,好让两人省些力。 他想到秦月琅还没有回答,唇角微扬。 秦月琅正竭力辨别着高度,不曾注意他眼中显出的恣肆神采。 他又出声问她:“你飞过吗?” “……我是魔法师。” 秦月琅不太理解杰森的好奇心放在了哪里,她不再去看黑暗的崖底。 “有很多咒语和工具,也有很多会飞的魔法生物能骑。” “骑什么?天马(pegasus)?”杰森轻笑出声,“那你现在不能飞吧?” ……这当然是因为,她的道术在这里都作废了,若她有以前的水平,直接一个御风术便能凌空平步,也不必和杰森一起挤飞行器。 她慢慢地答:“……不能。” 现在的她既没有道术,自己的本源力量又枯竭了:伏羲之力在经历放血、强行激发血脉后,按照正常的恢复速度,没有个百年是回不来的。 除开普罗米修斯赋予的“先知者之力”,她只能靠着灵魂承载圣火的便利、施展降临,或者靠普罗米修斯那边的神力接济。 ——她感觉自己现在不仅不能被称为一个东方天师,甚至都不能被称为一个魔法师…… 虽然杰森应该不是在嘲讽,但她感觉自己被嘲讽到了。 他们已经下降了很长一段距离,即将到达地面。 杰森调整着飞行器的行进方向,使之去往一个合适的着陆点。 优秀的夜视能力便利了他的行动,也让当了二十多年普通人的杰森感到有点奇异。 他不自觉地对秦月琅说:“你知道我在看你和阿瑞斯战斗的时候,想了些什么吗?” “什么……?” 因为姿势的原因,秦月琅声音闷在他的肩头。 他半玩笑地问:“我会不会变成半蛇的样子?” “不可能。也不是蛇……” 秦月琅正下意识地纠正,他们已到了一处平坦地面。 杰森轻轻将她放下,自己也跳下来。 蝶翼飞行器悬停在两米的高度,这时候,秦月琅才模糊地看到飞行器上载了一个不小的箱状物。 “你获得的是生命力和与生命相关的魔法根源,没有得到神的血脉,所以是不能的。” 她简单解释了一下,向上指了指:“这个飞行器——” 杰森边操作着控制器边答:“地磁场和聚变供能,重力对冲驱动,大概是氪星技术,能进行电磁干扰。那些无人机和探测设备不会发现我们。” ——听起来地外技术含量过高,像是很要紧的装备,他怎么偷出来的? 不过,这不是她现在想知道的。 她把问句说完整了:“上面载了什么?我们去哪儿?” 杰森的动作一顿,他看了她苍白的脸庞一眼:“你不是要去找神奇女侠……” 他将折叠的控制器展开成板状,向远处的干涸河谷走去。 “至少得找到一个方便用的通讯基站?” 秦月琅沉默地跟着他。 他说的很有道理,但关键的问题是:他帮她从达米安手下逃脱,这或许只是出于他的知恩图报之心,但现在他成了她的同伙,再加上引起达米安的注意,他曾是蝙蝠侠前助手的身份也必然会暴露…… 不论是作为她的同伙,还是蝙蝠侠的前助手,都会是超人政权的关注对象。 总之,他的处境因为救她而异常危险。 ——而他当然知道这些后果。 星影绵延至天际,四周是如此黑暗,秦月琅只有仔细地听着杰森的脚步,紧紧缀在他身后,才能让自己有路可走。 第42章 她轻声开口:“陶德先生,你知道获得魔法根源的意思吗?” “我可以成为一个魔法师?” 杰森轻描淡写地问,显然他对此有一定的猜想。 她决定告诉他真相—— “普通的人类魔法师需要多年的练习,才能把握自己微弱的魔法根源,但你已经……简单来说,现在你的魔法潜能,相当于那些具有一半魔法……或者神明血统的混血生物。” 杰森停住了脚步。 不止是听到秦月琅对他魔法潜能的揭示,他也听到了远处盘旋的低沉啸鸣声。 此刻,他回忆起前不久她对他告别时的话语—— “其实对我来说,损失这点力量不算什么,而对你来说,得到它也不算什么……” “……你管这叫‘不算什么’的力量?”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了秦月琅一眼。 那啸鸣声越发接近,他看向控制板,侦测结果的显示让他沉思了片刻,而后操纵飞行器下行到两人身侧。 再抬头时,他发现秦月琅正专注地看着他。 她的黑瞳在夜幕中几乎深不见底,但那神情似乎与惯常的平静不同,沉静中笼着淡愁,更真实、更有血有肉——就像他获得了她的特别对待。 这让他生出一种隐秘的、想要探究她内心想法的欲望。 他这样发问:“为什么你现在又变诚实了?” 他看到她的神情更真挚了,她说:“我必须告诉你,在面对强大敌人的时候,你还有另一条危险、但有用的路可走。但是,我无法给你提供指导……” 她后面的话不再继续,因为她听到了什么声音,抬头看向夜空。 是一架喷气式前掠翼飞机。 深灰的颜色让它在夜晚中难以用肉眼辨别,又因为它发动机的动静并不大,直到它在秦月琅面前降落,她才发现它的身影。 飞机舱门打开,迎面走出两个人。 杰森握起着秦月琅的手臂,带她向他们走去。 ——他早已确认了他们的身份。 “秦小姐,塔利亚首领已经处理了圣城里发生的混乱,她十分抱歉于您遭到的威胁,派我们向您致歉,并希望您能前往一处安全的地方休整。” 听完他们的讲述,秦月琅没有即刻发问,她感到杰森也有自己的判断。 他没有表示质疑,而是问:“什么地方?” “喜马拉雅山中一处具有神秘力量的地方,一个古老的部族生活在那里。” 喜马拉雅山脉,无尽的风雪和极寒,但自然力量未受人类活动的侵蚀,对她来说是一个好地方。 而古老的部族——应该不是指夏尔巴人和门巴族*。 杰森看向秦月琅,她轻轻点头。 她似乎已经明白塔利亚的用意——她应该多找别的魔法帮自己。 两位传话人的神情稍许松缓。 但接下来,他们看到面前气质峭拔的青年拿出了操控板。 “秦小姐需要个行李车搬一些行李,你们不会介意吧?” 那架飞行器缓缓飞来,露出和他们少主的寄存物极为相似的真容。 他们有些艰难地开口:“请让我们看一下是否有涉及我们信息的物品。” 于是杰森降下飞行器,打开了载箱的盖子。 ——在可见的固定架上,是一张古琴。 喜马拉雅是梵语“雪域”的音译。 秦月琅飞机控制室的全息投影中,看着云海飞腾,山岩上融冰成河的景色,有些恍惚。 ——雪山,雪山。 ……血。 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刹那的片段,清晰地投出山脉起伏的走势,清晰地投出她自己沾满鲜血的手。 ……? ……她曾在雪山做过什么? 无人驾驶飞机自南飞入巍峨的喜马拉雅山脉,最终在一处冷云环绕、接近雪线的悬崖停下。 打开舱门时,高山上的夏季冷风灌入舱内。 秦月琅身上的衣服兼顾御寒保暖的功能,但手和脸是露在外面的,风寒似刀,她觉得脸上甚至有些疼痛。 现在,秦月琅和杰森面前,只有一片植被稀疏的山岩。 但他们都感觉到有一层特别的气息覆盖其上,将那其中的另一个世界隐藏。 “我先跳?” 杰森看向秦月琅,眼神在她因寒风而发红的脸颊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她摇了摇头,俯瞰悬崖,神色平静地将同样红的手放在唇边。 她的呼吸扑在指尖,腾起轻微的水汽。 “……记得把‘行李’带好。” 说着,她便踏出舱门,飞鸟似地冲入无形的屏障,消失了身影。 秦月琅摔进一片葱郁的古老建筑群,石柱上下相接,流水绿树重叠掩映。 她没有摔得太狠。 在距脚下砖石平台几米的地方落下来,她身体自觉地向前滚了一下,才扶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 ——迎上这里住民的视线。 他们身着皮毛制成的衣服,盔甲上图案原始而狰狞,眼神明锐而深不可测,她想这些人就是“古老的部族”的成员。 一位体态佝偻的老妪拄着一根异形长木杖走入众人之中。 她满头银发,面孔沟壑纵横,几乎不能看清她的表情。但在她的木杖敲击的地方,那些部落成员纷纷低头退后,自成一派秩序。 第43章 “是来自刺客联盟的客人吗……?” 她慢慢地用英语问着,秦月琅却不觉得她在问自己。 她转向秦月琅,嗓音沙哑:“——或许不是。” 这时候,杰森单手举着飞行器,跳到了秦月琅身后不远处。 “对,还有一个。” 老妪点了点头,向他们走来。 或许是置身喜马拉雅,秦月琅不自觉地抬手行了一个东方的礼节。 “很高兴见到您,女士,我是秦月琅。” 但她还记得说英语。 只是对方的回答就让她有些茫然了。 老妪如老树皮的皱脸上似乎露出一个微笑:“很高兴见到您,提婆(deva)*,我是达珂拉。” -------------------- *夏尔巴人:一支散居在尼泊尔、中国、印度和不丹等国边境喜玛拉雅山脉两侧的民族,常年生活于高山地区,属于中国的未识别民族之一。 *门巴族:中国少数民族之一,主要分布在西藏自治区东南部,与藏族有较深渊源。 *提婆:deva,古印度神话中的圣天,与阿修罗相对。 第21章 模糊的记忆 =========================== 秦月琅当然知道“提婆”这个梵语词是什么意思。 在达珂拉眯作一条缝的眼睛里,仿佛有一种了然于胸的智慧,这让秦月琅没有反驳这个代表圣天的称呼。 “我来到这里,寻求你们的指引。” 秦月琅恭敬地俯身,杰森走到她身侧,又不自觉退开一步,显然,他还不能很快适应两个神秘人物对话时的玄妙气氛。 达珂拉发出一声极为沧桑的叹息:“您已有无上的指引。” 秦月琅正在思考她所指的“无上”到底是什么,又见她转向一旁的杰森,问:“这是您的弟子吗?” ——太看得起她了。 秦月琅回答:“这位是杰森·陶德,陶德先生是我的同伴(comrade)。” 杰森几乎要被她的用词逗笑了。 这个冷门的称呼只存在于上个世纪的无产阶级政党之中——但这时候,他也认识到,用这个词可能是她的习惯。 一个在这个长期政治形态混乱的世界,无法养成的习惯。 “您未免表现得太谦逊,这会让人对您不够尊敬。”达珂拉说着,向杰森的脚前敲了一下手杖,“小子,弯腰,对长者应当行礼。” 杰森没有被震慑到。 即便他能够感知到面前老妇人的可怕实力,但他的本性不会让他就这么顺服地屈从于权威——尤其是将秦月琅纳入其中的权威。 他问:“女士,你说的是对你,还是对秦医生?” 达珂拉摇头,收回了手杖:“算了……这是个固执的家伙。如果以后您为找不到地方安置他而苦恼,大种姓愿意为您训练他。” ……明明她现在就在为此苦恼。 但她猜测杰森不会选择将自己封闭在这片密境中,他时刻准备战斗。 “来吧,我为您讲讲大种姓的来由。” 达珂拉将手中木杖抛向在旁的一位大种姓修士,转身为两人带路。 在人类诞生之前,原始的种族在黑暗之源中获得力量,也被其奴役,成为黑暗的化身——无名,它们潜伏在人类之中,吞噬血肉,与一切生机和光明。 大种姓是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力量,众修士都以大种姓为名,他们超越人类的肉/体,借于灵魂的力量,与绝对邪恶对抗。 达珂拉作为其中的领袖,已经历了数千年的斗争。 在人类文明走向开化之前,大种姓和无名相互承诺互不侵犯,签下停战协议,条件是——无名不进犯人类世界。 坐在上下延伸的庭院里,秦月琅静静听完达珂拉的叙述。 在雪山中隐藏的密境温暖如春,庞大而斑驳的雕塑在这里随处可见,为之书写悠久的历史。但这里不是世外桃源,这里是训练场,是未来的战场。 她对达珂拉露出一个理解与认同的淡笑。 达珂拉交叠双手,垂下耷拉的眼睑。 没有谁会不偏爱她。 ——谦逊、温和,或许对于这个世界的命运来说,她过分无知、过分天真,但在黑暗降临之时,她会竭力点燃自己作为光亮。 在达珂拉漫长的生命里,她很少见到这样符合人类幻想和理想的…… “您的灵魂似乎十分疲惫,密境是灵魂之所,能屏蔽绝大多数干扰,您可以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 对于达珂拉善意的提议,秦月琅不得不婉拒。 “谢谢,但我近期需要去见宙斯之女戴安娜,处理一些积存的事情,希望能避开外面的麻烦,请问您能帮助我吗?” 一直站在她身后做背景的杰森蹙起眉。 ……她和神奇女侠的关系到底有多密切? 他早已察觉到她打败阿瑞斯后,在魔法上的虚弱又加剧了,而现在她又要强撑着自己疲惫的灵魂——去见神奇女侠? “至少您该停留几天,和大会室的监守人相处好关系。” 秦月琅听达珂拉继续道:“大会室联通‘纽带’,通过‘纽带’,您可以去向所想的任意空间与时间,我想您作为魔法师,应当对此得心应手。” 自此,秦月琅和杰森在大种姓密境中暂时停留。 他们先在众大种姓修士的放行下,进入大会室,见到了监守人萨鲁。 第44章 萨鲁外表是一个罩在华丽又神秘的饰物里的男孩,有着光秃闪亮的脑门。 但他飘在身下的锦缎坐垫上,身后幽蓝似泉的法力不断涌动。 在看到秦月琅的刹那,他起身飘到她的肩侧,上下打量着说:“你就是让达珂拉特别请求我为你放行的那个?” 没等她回答,他又开口问:“你怎么这么弱?” 这语气不像是嘲讽,倒像真的困惑。 “你指哪方面?” 秦月琅平淡地应答。 “你以魔法师的形态出现在我眼前,当然是指魔法了。” 萨鲁退回到自己的坐垫上,斜睨了杰森一眼。 “就算你自己不需要,你的——跟班也得有点保护你的本事。我记得藏书室西边还有一些失传的古老魔法,你要不要去看看?” 杰森咬牙,神情隐有愠怒。 显然,“跟班”这个词让他有些冒火。 秦月琅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腕,她得把自己的疑问问出口。 “……为什么感觉你和达珂拉对我的态度,像早就知道我?” 萨鲁咧嘴笑了一下:“你猜。” 然后,他伸了个懒腰,托起自己的下巴:“其实按照传统,只有将最珍视的记忆抵押在我这里,才能进入‘纽带’。不过看在你情况比较的特殊,你只要给我看看就行了。” 杰森看向陷入沉思的秦月琅,萨鲁对他翘起唇角:“你就不用了,小跟班。” 杰森暂时没有管这个称呼。 他想知道秦月琅会不会同意这样的条件。 不……不如说,他想知道秦月琅最珍视的记忆是什么。 他看到她慢慢抬起头,启唇淡语:“好的,我同意。” ——他内心深处产生一种负罪感。 幽蓝似流水的法力从萨鲁手中淌出,停在秦月琅胸前。 隐隐有嗡鸣声响起,似乎是两种力量在摩擦——秦月琅闭上眼睛,轻举双臂,主动接纳萨鲁法力的到来,于是蓝色的法力流入她心口。 不到片刻,蓝色法力回归萨鲁掌中,凝出一个萤火般的圆球。 他兴致勃勃地托起圆球,但接着,孩子般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凝重。 “你的记忆像有一把锁。你最珍视的记忆——太模糊了,我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杰森一怔,他看向秦月琅,她的神情像早有预料。 她的手抚上心口,语调平静:“我的记忆的确有很多缺失。” “你可以去泡泡净化之泉,虽然我觉得那并不能帮你太多。”萨鲁嫌弃地抛回那个记忆球,“还有,最少三天后再来找我。” 在秦月琅悄无声息地沉在清澈的池底时,杰森坐在池边的石阶上,听达珂拉对他内心的黑暗和怒火进行刨析。 “你想要复仇,但失去了复仇的第一个对象,因此会找第二个、第三个……你无时无刻不在愤怒与怨恨,虽然你也很冷静,但这种冷静是可怕的。” “这个世界的命运糟糕透顶,但你有能力让它更糟糕……” 最后,在长篇大论之后,她说:“没有一个人类泡过净化之池能活下来。你想试试吗?” 他抬起头。 达珂拉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躁动的怒火,也看到了破碎在其中的忧虑和彷徨。 “看来你觉得她算人类。”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劝你不要这么想,等到她的记忆回来……” 净化之泉,到底能净化什么? 秦月琅不知道。 沉在池底,她像与整个世界脱离开来,没有声音、没有视觉、没有时间……她却不对这种感觉陌生,在圣境之中,她也能将一切的物象抹除,只留下空白。 ……空白? 她轻轻在空白中划出一画。 于是空白被分开,空洞的虚无变得清浊分明。 接着,她在那一画上又加了两画。 ——乾卦。 如此,又加入两笔一画的画法,成坤卦、震卦、巽卦、坎卦、离卦、艮卦、兑卦。 八卦已成,纷繁的世间万象乍然浮现—— 她拨开错综复杂的一切因与果,希望找到自己的曾经。 ……雪。 积雪的冰面上落下一根羽毛。 每年冬天,迁徙的天鹅会落入这一片群山中的湿地,黑白的颜色挨挨挤挤,粗粝的叫声起伏不停。 “妈妈,我也想飞……” 她拉着一只细腻温暖的手,仰起头。 ……她看不清母亲的样子。 但这掌心的温暖,眼前羽翼击水的天鹅,却已很清晰了。 她在自己那个世界的记忆,一直过分模糊。 就比如说,她虽然知道自己父母早逝、一直在伏羲氏长大,但这只能说是一个印象,在此之外,她什么也回忆不起来。 她知道自己是天师府首席,是四圣之一的“伏羲”,一直坐镇后方,在战争胜利后被派到异世执行任务,但她却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处理天师府事务、又是怎样接受任务的……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她一直对自己的来处从无怀疑——坚信只要找到那把琴,她就能拯救故土,回到自己的世界。 在此之前,不论要她流浪多久,她都愿意。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伏羲的代行者,有拯救和守护的使命。 但在那片模糊的记忆里,她有时会怀疑…… 第45章 她到底是谁? 在眼前的森罗万象中,她试图再找一段清晰可辨的记忆。 但那一切的繁杂,突然凶恶起来,惊涛巨浪般向她涌来,仿佛要吞噬她。 被一股巨力冲击,她落入另一片领域。 她的灵魂之所,圣境。 圣境依旧是老样子,山与月,加上一团圣火。 圣火默默地烧着,在她到山顶的时候跃动了两下,语气有些委屈:“先知者不能进来。” 秦月琅向圣火中伸手,将普罗米修斯拉了进来。 “盖亚啊……我的学生,你怎么到了这样奇怪的地方,你和我连接像消失了一样,我担心你在用尽神力后失去防卫能力……” 这位已婚的男性神,此时如一个担心女儿在外受罪的老母亲,喋喋不已。 “我还活着,先知者,很快我就会去找戴安娜的,你不用担心。” 秦月琅抚过地面上的草叶,为自己和普罗米修斯变出两只椅子。 待两人坐定,普罗米修斯也平复下心情。 她接着问:“先知者,你是怎么说服泰坦神借出力量的,我需要还他们神力吗?” 普罗米修斯对她露出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你想还,不是也还不了吗?” ——这么说没错,众神与地球隔绝,大概都不知道地球向天境还有连接。 但她有圣火,多番试验下来,她都能创造连接了,因此这些限制和她没有关系。 “泰坦神被边缘化很久了,阿波罗代替赫利俄斯,阿尔特弥斯代替塞勒涅,波塞冬也代替泰西斯——他们对地球的掌控欲望,各有不同,但都想让奥林匹斯神彻底崩解。” “——我只是用了一点说话的技巧。” 杰森在石阶上站了起来。 池底的秦月琅闭着双眼,神情平静。 在波动的水纹下,她白皙的面庞泛着光,像陷入长久的沉眠。 他问达珂拉:“她什么时候出来?” “这要看她的想法。”达珂拉悠悠地回答,而后抬起稀疏的白眉,“别浪费宝贵的时间,小崽子,现在我得给你上个速成班。” -------------------- *comrade是同志和战友的意思,在正文里不会指明秦的政治主张。 第22章 银色的辫子 =========================== “滴答——” 水珠从那玄黑的袍角淌下,顺着鸦青色短靴的步履,点在花岗岩地砖上。 秦月琅拢起自己浸着泉水的黑发,打算回到自己暂居的房间,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再去找找杰森被达珂拉带到哪里去了。 她心无旁骛地走过庭院的走廊,与一个银发的高挑少女擦肩而过。 这位少女样貌异于常人,眼眶中是一片幽邃的黑,只有些许的星芒浮动其中,让秦月琅侧首多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好漂亮的辫子。 银发少女艾森斯不知道秦月琅的想法,以为这位东方魔法师的侧首,是出于人类对异种的排斥。 但说实话,这位来访的魔法师大概是她近千年来见过最美的灵魂…… 只是她不对其抱有欣赏。 ——毕竟人类总是无知的。 她去往训练场,打算在夜晚到来之前再练习一组秘术。 但在一向气氛压迫的训练场内,她看见自己的老师达珂拉在指导一个身着刺客服的人类青年。 当然,指导这个词有点太正式。 ——真实的涵义是摔打。 即便一直被摔打、姿态狼狈,人类青年的反应速度却越来越快,不知疼痛地从地上翻起或滚起,招架的姿势更为舒展。 “把握你灵魂的节奏。” 达珂拉再次顺着他的动作,将他轻轻向外一推。 在大种姓之力的急流中,他又被甩了出去。 “忘记你以前学过的格斗技巧。”达珂拉抚掌,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得想象!想象自己的力量,你未来的对手不止人类。” 艾森斯走到达珂拉身边,这时青年已经爬起来了,他那双湖蓝色的眼睛抬起来,冷冽的眼神从她脸上一晃而过。 达珂拉问她:“艾森斯,你有没有看到我们的客人?” “你是说一个全身湿透的女孩子吗?我在东庭院看到了她。”艾森斯眨了一下眼睛,变成正常人类的瞳仁,看了一眼青年,“达珂拉,需要我帮忙吗?” 达珂拉摇头:“不用,你下手没轻没重的……打坏了我没法赔给那位魔法师阁下(her excellency)。” 艾森斯沉默片刻,撂下一句“我看他恢复力比人类好多了”便走了。 “看样子她也想打我?”杰森握了握有些发僵的手腕。 达珂拉白眉一沉:“……继续。” 而在另一边,秦月琅正面对着一个紧要论题。 ——论紧身衣和沉重皮袍,哪个是平素穿着保守的东方天师的较优选择。 秦月琅为了不让自己头痛,两套衣服都试了试。 她不太受得了皮袍的分量,只好换上黑色紧身衣。 紧身衣是方便训练的款式,尤其在大肌肉群的地方调整了松紧,该收束的地方则格外收束,秦月琅看到自己的大腿和上臂,颇有些奇异地捏上自己的肌肤。 平时常穿天师袍,至多收在腰身、肩膀、小腿、小臂,她也很少见到自己的肢体显出真形的时候——更不要说其他人。 第46章 因此,秦月琅穿过修士们修炼时具象化的能量波动,行过强风和白雾,走向达珂拉的时候,杰森第一眼没发现她。 第二眼,他看到她显露无遗的纤长身段——蜂腰劲臂、肌骨匀称。 ——秦医生不像常年训练……难道神的血脉还有保持体态的特殊天赋? 然后就又被一个肘击。 “专注!想象!”达珂拉训斥道,手上的大种姓之力毫不留情。 杰森利落地招架,抬臂相抵。 手与颈上青脉偾张,低敛的眼睛里似有一团涌动着力量的火焰。 ——那是灵魂之力。 等达珂拉终于收手,杰森喘了口气,他脚跟一顿,撑不住突破极限的力量消耗,躺倒在地面上。 目睹全程的秦月琅震惊地眨了下眼。 她在这里大开眼界:将灵魂之力联通身体,以物理的形式施加超自然伤害,这种方式她闻所未闻。 她打断自己自觉思考原理的思绪,将杰森从地上拉起来,问达珂拉:“您用大种姓的方法训练他?” 杰森眯着眼睛,就势半倚起秦月琅的上肢。 他被汗水浸湿的发梢滑到她后颈,和她本就未干的湿发织在一起,让她有点难受,便微微侧身,手托着他的背,撑开两个人的距离。 对于秦月琅的问题,达珂拉答得轻巧:“得发挥他原有的长处。” 说着转了转眼神,看着杰森不知不觉中放上秦月琅腰间的手,哼笑一声。 秦月琅却没留意这些细节,继续追问:“那我行吗?我一直以意念的方式使用灵魂中的力量,和这种方法截然不同。” “……藏书室西侧有一些世界各处的古老魔法。” 这意思大概就是,她毫无希望了。 达珂拉给他们指了去餐室的路,秦月琅道谢后,撑着杰森向外走。 秦月琅以为自己是尽职尽责的人形拐杖,但杰森却不是个专心走路的拐杖使用者。 其实杰森握上她的腰之前没有想太多。 或许是因为他被她给予血液,或者相近的魔法根源,他常有一种与秦月琅极为接近的感受。而且,秦月琅在他心里有着不可磨灭的印记——她是救治他的人,因此在精力耗尽时,会下意识地寻求她的支撑。 这种感觉、这种下意识的举动,以他过去的眼光来看,是相当危险的。 但被带入一条歧途后,他现在听到的教导是——感受本能。 真正握上之后,感受到她的肌肉轮廓—— 他感到平静。 尖锐的怀疑、无处释放的怒火、在根植于天性中的傲慢,都平静下来。 她身上的一切谜团,那些上锁的记忆、神的血脉、熟练的射击技术、奇怪的用词习惯……也都烟消云散,只有正义怜悯、偶尔高深莫测、经常莫名认真的秦医生。 以及一个不论未来怎样,都如此正义怜悯的秦月琅。 夜晚的藏书室静得落针可闻。 在萨鲁和达珂拉的两次推荐下,秦月琅终于站在这一片西侧的书架前,在昏暗的壁灯下汲取知识。 她虽然翻看着魔法、咒术的各年代孤本,但真正想找的是有关那把伏羲所造之琴的线索。 这次她翻到了一本书脊上写了蒙古语“天空”tэhгэp的册子,但刚翻一页,年久失修的封装线被她一动,彻底脱落。 顿时,书页散落一地。 她没有叹气,只是呼吸停了一瞬,神情不变地蹲下身子。 刚将手伸向远处,她看到从转角的架子后,伸出一只修长的手。 那手轻轻一夹,拾起了地上的一张书页。 ——有点诡异。 她微抬起身子,向前倾着,想要看看这后面是什么人。 未想迎面袭来一道黑影,对方直接一个挥臂横劈。 秦月琅的身体虽弱得可怜,但先知者神力加持,反应还比较灵敏,她便卸了脚上的力,让自己掉下去,避开那道横劈。 但黑影一停,一缕淌着光的银绦荡了下来。 她想也没想便拉了上去。 “砰”的一下,她背部着地,平躺在地,眼前出现了更大的一片阴影。 她好像拽出来一个人,正坐在她腰间。 ——有点重。 在壁灯使人眼花的光亮里,她微微抬头。 银发少女艾森斯神态惊愕,直直看着抬起黑色双瞳的人类魔法师——如此接近的观察,让她直面对方灵魂的美丽。 人类的灵魂通常来说都奇形怪状,她是那种非常中的非常,完整又优美。 艾森斯一片漆黑的眼眶里,星采流动得明亮。 秦月琅认出这是白天和她有一面之识的少女,道:“抱歉……我不是有意……” 未等她说完,艾森斯回过神来,移开双腿,迅速起身。 秦月琅也撑着地站起来,看向她胸前散开的银色头发:“我不是有意握你的辫子。” 艾森斯沉默了片刻,最后轻哼一声。 秦月琅在这一声低哼里感到了不好的意味,忙捡好书页,略有疑虑地开口:“那我要怎么致歉……?为你编……好辫子?” 对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径自转身而去。 秦月琅放好书册,追赶上她的步伐,在庭院里停下。 庭院内灯光明亮,瀑流湉湉,银发少女坐在石台上,指了指一旁的水面。 第47章 ——让她洗手。 秦月琅感觉自己能懂她的意思,简直是个奇迹。 她几步上前,将手在水中晃了晃,然后提起来。 艾森斯点了点头。 秦月琅认命地等手上的水蒸发干净,才到石台前俯身。 艾森斯从没看过人用这么轻的力道编发。 那纤长的、似乎于指尖处有些茧的手指,在她发间轻盈地穿梭,虚弱的人类呼吸似乎也有温柔的意味,几乎让她感到一种不自然的——热意。 当然,编得也不好就是了。 秦月琅一放下银色的辫子,便被问道:“魔法师,你叫什么?” “秦月琅。”她用汉语答得字正腔圆。 “艾森斯(essence)。” 对方的吐词干脆简短,让她反应了片刻才听出这是个意为“本质”的英语单词。 秦月琅和艾森斯逐渐熟悉。 再次观摩杰森的训练过程,她感觉自己神经紧张,连身体都似乎隐隐作痛。或许是神情过分凝重,她被达珂拉和杰森劝走了。 她在密境里无所事事起来,要么在藏书室翻着古籍,要么在白日的太阳底下陷入沉睡。 也开始时常遇到艾森斯。 经常翻着书,那银色的辫子在余光中晃过。 艾森斯看了眼她手里的书名,语气淡淡:“你可不一定看得懂。” ——又好像一副请来问我的样子。 或者在醒来的时候,看到艾森斯坐在自己身边写着古怪的文字,阳光落在她的银发上,金边透亮。 她躺在木架上,问放下笔的艾森斯平时会做什么。 艾森斯列出了一张上至沟通黑暗,下至考察世界各地生活、打听人类世界消息的清单。 “听起来很忙,但你现在好像没这么忙。” “除了达珂拉的要求,我都是自己安排修行。现在她忙着教外人,我当然可以很空闲。” ——秦月琅沉吟片刻,纵观整个密境,确实只有她和艾森斯像闲人。 当然,她是真正的闲散人士,艾森斯是掌门师父在忙的大弟子。 艾森斯靠近了点,银色的辫子几乎划过秦月琅的耳际。 “你和那个——人类,是什么关系?” 秦月琅分辨不出艾森斯的语气,她似乎只是纯粹的疑问,但要详细准确地回答,不能不涉及杰森和她在刺客联盟的经历,她略加思考—— “……他既不是你的助手,也不是你的学生,他为什么跟着你?你们是——联盟?团队……?” 秦月琅的迟疑激起了艾森斯的追问,艾森斯又俯视了一眼她,看着她因对着太阳而半眯的眼睛:“还是恋人?” 秦月琅一下子侧身坐起来:“……团队!” 艾森斯语气认真得有些冷厉:“两个人的团队很少见,在我所知的范围里,人类一男一女组成的团队——一般都有伴侣关系。而且由于人类脆弱的意志和无趣的择偶倾向,比如心理上的吊桥效,容易对工作伙伴产生依赖。” ……这过分深入的解读。 秦月琅在眉心攒了一下,双眼恢复清澈,通透的黑瞳也转向了银发少女。 “艾森斯,你为什么在意这个?” 银发少女愣了刹那,微微睁大了眼睛,又迅速转过头,低哼了一声。 她低声说:“同情你拥有过分美丽的灵魂,魔法师。” -------------------- 第23章 陨落的星辰 =========================== “孩子, 你和那位阁下相处得怎么样?” 达珂拉苍老的手握在木杖上,稳如磐石。 艾森斯双唇微启,但在达珂拉郑重的眼神里又沉默了一瞬, 才说:“母亲, 我很喜欢她, 但不是因为你的要求。” 看着什么也不知情的女儿,达珂拉长叹一口气:“总之, 你做得不错。” 艾森斯紧蹙双眉:“我不明白……母亲,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无名会成为棋子, 一切的黑暗, 都是祂手中的棋子……”达珂拉握紧了双手, 她沧桑的声音里克制着愤怒。 但她没有继续下去, 一道幽微的弦声, 传入这小小石室。 “……什么声音?” “大概是她在弹琴。” 艾森斯垂下一片幽色的眼, 她之前看到了秦月琅。 东方魔法师换上白衣黑裙, 斜抱古琴,步伐轻缓。她的东方气质比他们这些大种姓更契合这片雪山。 ……而她似乎在找那个叫杰森·陶德的人类青年。 那么,现在她的琴声是为他奏响吗? ——杰森并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秦月琅抱着琴和她找到自己没有直接的联系。 她步入大种姓之井, 在净化之泉旁俯身,轻声开口:“陶德先生……” 他熟悉这清冽的声音,即使远在池底的永恒,他也会因此而回到现实。 杰森睁开眼睛, 慢慢上浮, 最终掀起一层水纹。 现在,他的上半身袒露在秦月琅眼底, 而她神情平静, 纯然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是的, 她不知道净化之泉的危险,也不知道在她沉在水底的时候,他有多心慌意乱。 而在他接受大种姓的特别训练时,她和达珂拉的弟子聊得正欢。 ……当然,他没有立场去质疑秦月琅。 他走出净化之泉,扯开一点嘴角:“秦医生,我想你该对你病人的后续恢复情况给予一定关心。” 第48章 秦月琅换了只手持琴,看了一眼他已经显现的肌肉线条,睫稍一颤:“肉眼观察……你恢复得不错。” 杰森套上上衣,说:“有事想说对吗?” 他语调徐缓,像怕惊扰什么机敏胆小的猎物。 秦月琅颔首。 这是夜深人静的时刻,在砖楼上戍守的武僧目视前方,威严凝肃。 秦月琅和杰森一前一后走在旋转而上的石阶上。 裙角在杰森眼前不停起落,像伴随着轻快的舞曲。 但秦月琅的讲述是平稳的、平稳到冷漠。 “陶德先生,我想告诉你,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只是记忆产生模糊,只知道自己穿越时空,是要找到一件神在创世时使用的工具,拯救我饱受战争折磨的故土。” 他感到自己也在这种平稳中变得镇静,就连她亲口承认自己来自异世界,也不能阻碍他有条不紊地思考。 他问:“……什么战争?” “邪神的祭祀,这我有些印象。”秦月琅停顿了片刻,“我在这个世界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戴安娜……我现在发觉,我其实和那些自以为能掌控世界的超级英雄没有区别。我为了我自己,有意支持戴安娜争取奥林匹斯神王的位置,她被我说动了。” “神王?宙斯那种的?” 杰森有点意外于她和神奇女侠之间的“神王争夺战同盟”关系,但却对这件事本质上没有惊讶。 “是的,跟奥丁、阿蒙拉一样,超越地球这个维度。宇宙一切魔法之源在于神球,是众神栖身之处。从我最近看的记载来看,至少希腊神、北欧神、西欧教廷与圣经体系、埃及神都切实存在。” 说着,秦月琅的脚步慢了一瞬,杰森现在能看到她微微扬起的侧脸。 她继续道:“关于魔法……有时魔法绕不开这些神,但有时又会给人欺骗、制服神的力量。我了解的还不全面,你可以大概知道一下——” “一般来说,魔法师通过领会、利用各种神与魔法的规则施展魔法,常见的形式是语言和图文,如果有魔法血脉,则有可能超越一些魔法限制……具有强大力量的魔法物品,也会是魔法师的魔力来源……还有更强大的那些,比如元素力量、高维物种的化身,神领域的裁判者……” 等她将魔法师的分类讲完,他们已经到了最台阶的顶端。 层叠的古老建筑在他们脚下空悬,巍峨连绵的高山环绕四周,是一片黑影,但山顶的雪、布满天穹的星河、落入天极的上弦月,璀璨明亮。 秦月琅将琴放下来。 她能找到他,是因为她本有意进入净化之泉找寻记忆,才在井外修士口中听到他的消息。 抚琴可凝神,抱这张琴是为了让自己从泉水中出来后,及时从繁杂的景象抽身,恢复清醒——这次她想尝试抵抗那森罗万象。 但现在,她没有凝神的必要了。 杰森道:“你说得太多了,快让我以为你改变了想法,要把我当作学生。” 他的语气过分莫测,她不知道这句话背后,杰森的态度是什么:他是接受她的坦白以及或许可以称之为指导的指导,还是拒绝?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她看向杰森,“你通过‘纽带’,想去哪里?” 杰森察觉她在考虑和他各行其道。 坦白自己立场、讲述魔法的本质,都像又一次的临别赠言。 她有这样考虑也很正常——或者是她觉得自己处境危险、不该牵累别人,或者是她从不觉得……他应该和她站在一起。 他问:“你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可去?”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她的呼吸停了一下,接着逐渐重起来,她答得有些费力:“……我不是你。” “秦医生……现实一点,我被那些人划在你和神奇女侠的阵营里,你这个顾问又恰好比较讲道理——你觉得一个死而复生的前助手在这个狗屎一样的世界还有什么好出路?” ——这还是秦月琅第一次听到杰森用脏词。 “但我不会是你的学生,如果你有这种念头,也趁早打消。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你那可怜的道德就会让你尽一切力量来保证我的安全,我为什么要降低自己的位置?” 他语气峻刻,秦月琅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杰森看到她平静的脸上逐渐浮上茫然。 身处高楼之顶,底下灯光被遮挡,她看到的应该已经很模糊了,那双视线没有焦点的黑瞳却清晰地映在他的眼睛里。 不……就算是为了……他也不能这么说…… 似有一双青筋虬结的手拧着他的心脏,他的复杂情绪挤压在一起,几乎发痛。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向她走出一步。 她怔然地退后,靴底在砖石上重重碾下。 这次她彻底退到了边界处的石栏边,脚边就是她放下的古琴。 “是的,我会尽力保护你的安全……”她慢慢地开口,茫然的眉目也低下去,“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你,我以伏羲之名,向你承诺。” 杰森放下手,停在了原地。 于秦月琅眼前,代表杰森·陶德的黑影定在了她几步之外。 但只是片刻,她眼前一晃,身体失去平衡地前倾在一个胸膛里。 青年的手臂压在她的后背,她被困在他的臂间。 这或许算是一个拥抱,他的手顺着她的肩胛骨慢慢向上,一直到肩膀,轻轻掠过她的袷领,抚上她露出的颈侧肌肤。 第49章 他说:“我不需要承诺。” 他的声音就在秦月琅的耳后,他的另一只手轻拢在她的下颚角,微微抬起她的脸。 现在视线跨过他的肩膀,秦月琅的眼前不再是一片暗影,而是天穹上壮丽铺展的银河。 因为头后仰,他的唇也靠近了她的耳尖。 “我的命运、我的道路,我看得到。” ——这句话仿佛什么启示,流入她耳中,从她的呼吸中撞出来。 刹那间,她生长出“先知者”的眼睛,仿佛看到世界的一切都裂解,一枚戒指飘荡在碎片中,孤独地泛着不能直视的光。 银河摇晃,星星坠落。 眼中针刺般的疼痛让她乍然闭紧眼睛。 她摸索地握向杰森的手臂:“请原谅我……” 他放在她背后的力道一松。 “陶德先生,我的同伴(comrade),现在不是我回答的时候,请帮我拿一下我的琴。” ——白云苍狗,清净寂灭。 音乐具有文明的属性,于众玄门道法中,也是触及神明的媒介之一。 秦月琅接过那张伴随她和杰森千里奔波的琴,指尖拂过白贝十三徽,横持着坐下。 “怎么了?”杰森托着她的肘,沉声询问。 她紧阖双目,小心地按上丝弦,弦声断续。 ——正邪是非,生灭寿夭。 过去、现在、未来,一切她本不该看到的,可以付诸七弦,让它们假装顺服地还给自然运行的法则。 而她怎么知道这种方法? 没有理由,她只是知道。 秦月琅不知道自己弹了什么,而杰森挨在她身旁,能清晰地看到她手上轻盈的动作,听到她指尖滑过琴弦时带来颤动的余音。 这是他第二次听她弹琴。 ——与初醒时不同。 那时的琴声清冷中仍带柔和,像静河上的月光,现在的琴声破碎断续而至凄厉,而仅剩的曲调冰冷无情,似乎在俯瞰人间。 命运之塔,是处于虚无之中、藐视一切因果之地,也是浩瀚的魔法知识储藏室,命运博士的据身之处。 扎坦娜,地球上最出众的魔法师之一,联合命运博士,利用命运之塔的便利,为超人反抗者们提供庇护所。 “……是我年纪大了?”半白头发的英伦管家擦着陶瓷茶杯,挑眉听着不知从何处隐约飘来的乐声。 暗金色长披风从他眼前飘过。 冰冷的光流淌在金色头盔上,同色金属的肩甲、腰带镂刻着秩序密纹,这是命运博士的命运法衣。 英伦管家本以为他会直接到里面去——和里面的那位进行一场大人物之间的对话。 但他停了下来。 “晚上好,博士。”管家彬彬有礼地问好。 “晚上好,潘尼沃斯先生。” 命运博士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时,总是缥缈遥远,神圣而神秘。 ——被神附身,情有可原。 管家又仔细听了听那盘旋在空中、几不可闻的曲调,问:“博士,是谁在演奏?” 命运博士沉默地抬手升起一个安可(ankh)生命符号。 “喜马拉雅……祂的……” -------------------- 第24章 突然的演讲 =========================== 在进入大会室前, 秦月琅和杰森与达珂拉告别。 艾森斯冷着脸,环胸站在达珂拉身边,她眼眶中的夜空陷入一片黯淡寂静。 “阁下——”达珂拉握上了秦月琅的手, “请您保持坚定。” 在达珂拉肃穆的神情前, 秦月琅感到这嘱托有些沉重。 而后她放下了手, 向艾森斯点头示意。 艾森斯从背后卸下两柄收在鞘中的剑刃,双手平持。 这两把剑的黑色剑鞘上, 有起伏不平的纹理,剑柄与剑鞘质感相近, 几乎浑然一体。 “这是大种姓之刃, 只有面对绝对邪恶, 才能出鞘。”达珂拉拿起两柄剑, “我们对抗无名与其所属黑暗的神圣使命, 会与你们命运相连。” “请收下它们。”她向秦月琅和杰森递出剑柄。 秦月琅看向身旁的青年。 杰森顿了一瞬, 伸出了手。 大会室, 纽带,通向任意时空的道路。 监守人萨鲁提醒他们不要在泰山压顶的感觉里迷失方向。在打开门后,他们才知道“泰山压顶”代表了怎样压迫的景象—— 石阶从他们眼底延伸、旋转, 一道道门在其中矗立,或是树洞、或是血盆大口,台阶走势扭曲,拗成不可名状的样子。 秦月琅先一步踏上台阶。 他们没有多少行李, 但杰森不想把飞行器还给刺客联盟以及它的少主, 因此她包起琴,背在自己身上, 好让塞满了武器的飞行器卸下一个箱格, 让它看起来无害一点。 魔法的领域似乎没有办法接纳地磁场, 但幸亏质能方程在这里是发挥作用的,聚变电池让飞行器还能飞起来。 飞行器和杰森跟随在她身后。 石阶盘旋,如藤蔓生长般缓慢移动,秦月琅专注地思考着自己的目标。 ——神奇女侠戴安娜。 但走了一会儿,没经过一扇门。 她放慢脚步,打算转换思路,突然感到小臂被握住了。 杰森没有用力,因此她没有被拽住,但她的思绪被岔开了。 “你觉得你想着神奇女侠就能找到路?” 第50章 杰森的声音进入她耳中。 “别……” 秦月琅下意识地说着,发觉自己的思绪已经彻底打乱,低喃:“别打断我。” 杰森却神情自若地轻抬指尖,调整了一下手上的姿势,带她继续前行。 不久他们走到了路的尽头——一道普通的金属门。 秦月琅盯着门看了片刻,她可不知道自己刚刚被杰森打断时想了什么。 可能是圣火是否具有灵魂,还是被自己丢下的宽袖外袍到底在哪里,也可能有如何向戴安娜解释自己和杰森的关系…… 她侧首看向杰森,在那双湖蓝的眼睛里看到信任。 她按下冰冷湿滑的门把手。 海底亚特兰蒂斯是七海之中最强盛的国度,或者说,曾是。 繁荣的亚特兰蒂斯城一直以来是亚特兰蒂斯人的骄傲,但在被迫和超人政权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后,连最光辉璀璨的王宫也变得萧索。 一道优美的身影在空荡的殿宇内急行——近期王庭卫戍已经进行了消减,他们需要更多的人手在近陆区进行秘密调查。 她深邃的碧色双眼中,盛着坚毅强悍的神采,美丽的红发锢在王冠下,在她颈背后长长飘荡。 海后湄拉此时身怀有孕,但仍公务缠身,她从海床矿区刚回到王宫,又收到侍官的消息—— 有地表人在觐见国王。 秦月琅不幸被亚特兰蒂斯边防部队羁押。 谁能想到,打开一扇维修室的门,里面的维修员瞬间可以变成装备精良的海底士兵。 ——大概是因为超人对她的通缉也到了亚特兰蒂斯。 她和杰森一通先兵后礼,对着被缴械的士兵上陈自然规则、下述世界局势,才获得免于被大部队追捕,直接面见国王的机会。 亚特兰蒂斯国王亚瑟·库瑞,亚特兰蒂斯女王与地表灯塔看守人的混血之子,过去是正义联盟中的一员,海王。 在这个金发碧眼、手持金色三叉戟的国王面前,她想起了之前见过的“潜水人”和“小潜水人”。 他们当然能听得懂英语。 “陛下,阿瑞斯以重启奥林匹斯山为条件,获得了波塞冬的拥护,他蒙蔽神奇女侠的内心,瓦解正义联盟,又指示波塞冬唤醒自己的武器,来挑起海底世界的战争,我在进入您的国都时遭到了一群螃蟹的攻击,我想您不会对这混乱加以否认。这些奥林匹斯神是您的敌人……” “也是我的敌人。” 秦月琅隔着氧气面罩,平静地面对国王的审视,甚至十分动作自然地束紧了向上漂浮的衣带。 “陛下与我是天然的同盟。” 还真是理直气壮—— 亚瑟将自己的视线转向站在她身边的青年。 青年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面罩下的面容也似乎…… “那么你呢?你也是我的同盟?”他眉间紧皱地问。 秦月琅愣了一瞬,刚想抬手将杰森向后推,示意他不要说明自己的身份。 但杰森已经开口了:“海王,对你没有站在哥谭那边我有点惊讶,毕竟那个老头子帮了你不少忙。” 亚瑟领会到“哥谭”指的是蝙蝠侠,但“老头子”这个称呼…… 他乍然想起一张少年模糊的脸,还有四年前的一通讣告。 “……你?” 杰森敲了敲自己的透明面罩:“认不出我?很正常,毕竟我那时候很少脱掉面具,又整天在哥谭那座城市里游荡,而且——四年了,过去可没有现在重要。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杰森·陶德。” 他的话让大厅陷入诡谲的沉寂中。 面前的青年神色傲岸,语气令人信服,亚瑟犹豫了一瞬。 “……罗宾!?” 一个女声从入口传来,打破古怪的气氛。 两侧卫戍和侍官单膝跪地行礼,红发的泽贝尔公主、亚特兰蒂斯王后湄拉匆匆而来,现在随着水流更加迅速的向前。 她先是惊愕地看向杰森,视线又在秦月琅裙角的青色纹样上一停。 “还有……你是保护了杰克逊的那个魔法师?” 要说服一个亚特兰蒂斯人或许很简单,你可以告诉他,自己救过他家里的后辈。 但秦月琅没有多话,湄拉详细叙述了海少侠杰克逊·海德告诉她在阿尔特弥斯神庙的经历,在有关加斯和三叉戟的部分有所隐藏。 “她那件有防护作用的外衣还放在我这里,上面的蛇形和她裙子上的相同。” 亚瑟信任自己妻子的辨认力,但他有些为难地开口:“可我们不能以此确定她的身份……杰克逊……还在前线,我们可以让加斯来王宫。” “还在前线?你没有……” 湄拉眼神凌厉起来,只是现在还有其他事亟待解决,她压下了质问。 “那好,假如伊迪利斯特国王愿意拨冗见你,但蝙蝠侠呢?” 在神情严峻的妻子面前,亚瑟露出顺从的表情。 于是她秀眉一挑,看向秦月琅:“我们不如直接一点,魔法师、杰森·陶德,你们到亚特兰蒂斯来想要做什么?” 杰森轻笑一声:“可不是我们想来的,是这里的军队太听超人的话。” 杰森现在三句话带四句嘲讽,秦月琅差点猜测他和亚特兰蒂斯有仇。 不过看国王和王后只是单纯惊讶的态度,应该不是,可能是他不认同亚特兰蒂斯国王的“绥靖政策”。 第51章 而他们之中也需要有人不那么礼貌一点。 秦月琅则道:“我们为了避免受陛下的军队追捕,才交出自己的所有武器来到这里,是想解释自己并无恶意,现在唯一所请求的是让我们尽快离开。” 她顿了顿,对湄拉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顺便,我也想拿走我的衣服,它对我有些象征意义。” 湄拉在她的笑容里失了片刻的神。 杰克逊上次私自追查伊迪利斯特王储加斯的踪迹,在伊奥尼亚发出了警示和接应信号。 但等亚特兰蒂斯巡游队到场时,只有加斯和杰克逊沉默地站在海边。 一人提着海神波塞冬的三叉戟,一人抱着一件黑色的衣服。 回来后,加斯被看守在伊迪利斯特难民建造区,杰克逊则将那件衣服交给了她。 他尽力向她描述着那个东方魔法师极为耀眼美丽的样貌,强调对方毫无刻意的保护之举,希望亚特兰蒂斯陈旧的情报网能够提供一点这位魔法师的消息。 可惜什么都不能找到,只有地表不断传来的——神奇女侠质疑超人,神奇女侠避战超人,神奇女侠和钢骨一起消失…… 现在这个东方魔法师站在她面前了,还带来一个早已经死去的罗宾。 真是一个神奇的人物。 ——也许交给那边处理是最好的选择。 湄拉看了一眼亚瑟,对他点头。 亚瑟正色道:“我会给你们放行的,你们必须为此保密,并尽快离开海洋,否则……” “陛下!” “紧急消息!” 一个束髻整齐、衣着考究、臣子模样的亚特兰蒂斯男子闯入大厅。 他匆匆行礼,接着道:“神奇女侠在大都会废墟进行演讲,地表凡是能进行无线电波通讯的地方,都能收到广播。” 亚瑟不自觉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的秦月琅:“……放出来。” 投影刹那出现在大厅正中。 “……我很抱歉没有机会提前告知。” 这是亚马逊公主优雅而坚定的语调。 神奇女侠甲衣闪亮,将自己的剑和盾放在脚边的建筑残骸上,手臂上缠着金光闪烁的真言套索。 她眸间凛冽的蓝色对着阳光,充满神圣。 而在她身后是一片高低起伏、奇形怪状到可怕的废墟,远处还能看到星球日报残破的巨型地球标志,上面daily planet字母斑驳。 “那是因为我不被允许礼貌地进行节目预定。事实上,在超人作为全球政府的领导者以来,许多本该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政治开始只有服从和反抗,战争开始只有一方与另一方,真正需要保护的人们并没有得到应有的保护。” 她停了一下,将手按在胸前:“这是严重的错误,我为自己曾作为其中的一员而感到深深愧疚。” 她美丽深刻的面容上是深切的沉痛。 看着投影中的神奇女侠,杰森微眯起眼睛。 ——真会演。 秦月琅则感到自己久泡在水中的手指有点麻木。 “但在即将到来的危机前,我,神奇女侠,天堂岛公主戴安娜,宣布我将以守护与团结人类的决心,反对超人在全球政府中的酷政,解救受黄灯军团和邪恶魔法压迫的人们,帮助人们获得更好的生活,因此我将支持——蝙蝠侠布鲁斯·韦恩与一切具有和平与自由理想的团体。” ——支持蝙蝠侠? 湄拉呛了口水,亚瑟眉头皱得更紧。 “并代前正义联盟成员之一,钢骨维克多·斯通转达相同意愿,感谢他的技术支持。” 接着,神奇女侠沉肃的神情逐渐放松,透出少有的温柔。 “还有,在说再见之前,原谅我插一则寻人启示——如果我的祭司小姐恰好能看到这条消息,请尽快到有卫星信号的地方,我会来找你的,之后见(catch you later)。” -------------------- 第25章 审美超前的作品 =============================== 亚特兰蒂斯国王放下三叉戟, 与王后在隔绝干扰的会室内坐下,这是国家统治者夫妇之间的私密谈话。 说完对局势变化的担忧,亚瑟扣住扶手, 看向湄拉:“把他们送去哥谭。”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慢慢点头, “穿过咸水国的进攻路线?” “对……经过交战区, 以免被超人那边怀疑。” 湄拉思索了片刻:“对他们来说这很危险……你不会又让杰克逊负责行动?” “我不会这么做的,湄拉。” 亚瑟连忙应答, 他隐隐疲倦的神色又陷入另外的煎熬中。 “我很抱歉把杰克逊留在外面,但亚特兰蒂斯和泽贝尔的联盟岌岌可危, 那边的军队很难掌控, 而你需要休息, 我也得接手你的事务。” 湄拉深知亚瑟作为亚特兰蒂斯国王, 有多么忠诚于和平的理想。 过去他坚持让海底和地表世界和平共处, 但超人政权的扩张让他前功尽弃。 而现在海洋里的动乱、反叛, 对他来说, 是更重的折磨。 她碧色的双眼低敛下来。 “是的……杰克逊和我是泽贝尔人,为了亚特兰蒂斯都会奋不顾身。但他还太年轻,夹在两国军队之间, 他的处境是什么?” 而在模拟地表环境的特殊房间,杰森将手伸入门外的水体中,又抽回手。 水悬空在门的界限上,没有一滴进入室内。 第52章 他转过身, 秦月琅在沙发上坐得端正。 因为脖子上的面罩支撑有些大, 现在她握着双手、将手放在腿上的样子,像只套了伊丽莎白圈的猫。 有点……可爱。 但从她看似平静的神情里, 他感知到了她凝重的情绪。 “看来你顾问的职业发展得不错, 秦医生。”他脱下自己已经打开的供氧面罩, “不过……‘我’的祭司?你以后不会被她关到神庙里去吗?” 这让秦月琅联想到了历史上将一切奉献给主的修女。 “神庙不是修道院,这是历史常识。”她的眉峰松下来,抬起眼睛,“陶德先生,有个问题我想问,你方便回答吗?” “你也有好奇心?”杰森看向她的点漆双眼里,很有兴致地扬起唇,“你说。” “你……”秦月琅沉吟着问,“读过大学吗?” ……当然、没有。 这是什么问题,需要特别询问一下? 杰森“啧”了一声,横起眉,侧首说:“你不会算数?四年前我在上高中。如果泡复生池也算是高等教育,你也可以认为我读过。” 秦月琅不自觉地眨了眨眼。 ——她现在也想到,两个世界科技发展水平不同,不能直接进行横向知识对比,以确认自己到底学到几年级。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开口说:“在我模糊的记忆里——我读过大学……” 杰森怔了片刻,然后听她说完了下半句:“我的年龄比你大?我好像还工作了很久…… 他向她挂起一个有些危险的笑:“你确定魔法学院不算少年班吗?” 秦月琅感觉自己被威胁了。 她隐约觉得,要再解释自己上的是需要高考的工学专业,杰森肯定会以他的方式阻止她。 不过……这个世界真的会有人关注超级英雄、或者超级英雄后备队员的学历吗? 难道是……年龄? 她忽然展颜一笑,下意识地抬手遮去嘴角,只从指缝里留出轻浅的笑音。 这时候她的神情过分温和,杰森注视着她微微落下的眼角,感到喉舌间生出一种灼烧感。 ——她真的会被关掉神庙里去的。 他想。 “过去……也没有很重要。” 她收起了笑,但眉眼依旧松散着笑意,转过头看向他。 “对你、对我,这个世界是新的世界。即便过去给了我使命,我面对还是一片需要探索的未知。” 杰森沉默了半晌,他说:“你不觉得那种使命过分沉重吗?” 饱受战争摧残的故土,等待着她从异世界找到一件毫无踪迹的圣物,她不知道自己没有找到的后果,但可以推测,或许是战争永无止境,直到摧毁一切。 ——确实沉重。 但她想,如果还有一线希望,怎么就不能拼尽一切? “……我认同这样的使命。如果不认同、不接受的东西,才算沉重。” 她的眼神平静而坚定。 “两位,抱歉打扰。” 有人从水幕外走入房间。 是之前那位闯入大厅的亚特兰蒂斯大臣,他将几个卫戍留在外面,单独进来,向两人微微颔首致意。 他转达了王室的决策:“国王与王后下令,将安排舰船送你们前往哥谭港。” 在听到“哥谭”这个词,杰森低哼了一声。 他和秦月琅都知道这是命令,这是不由他们选择的——上层安排。 实际上也能推测,神奇女侠敢于在大都会发表演讲、直接挑衅超人,大都会海湾对岸的哥谭功不可没,而且,那些邪恶魔法、军团必然优先攻击大型城市,哥谭又具有很强的“象征意义”,蝙蝠侠那边在哥谭的防备会比较充足。 “路途遥远,会经过交战区,需要你们进行武装。” 区别于地表的海洋资源,让亚特兰蒂斯人发展出了与人类文明有极大差异的科技。 他们可以利用海水为自己的农工业生产乃至武器供能,便携式武器和重武器都能配备高能离子束。他们驯化海洋动植物,在军事和农业上发挥生物能或者生物动能。 并且,亚特兰蒂斯人,尤其是贵族,具有一定魔法能力。 在王室军工科技所,秦月琅摸着光滑的离子枪枪身。 一位穿着白鳞衣装的女科研员提来一个盒子,盒子透明的封装罩下是她熟悉的黑锦青纹。 女科研员戴上翻译耳机,以将亚特兰蒂斯语转为英语,她说:“小姐,非常不好意思,王后将您的衣服放在这里,希望找到有关您的信息。” 秦月琅微微摇头,表示并不介意,拿出自己的外袍。 虽然头上套着圆润的供氧面罩,她还是从容地穿了上去。 女科研员有些犹豫地问:“还有……您需要一套……防护服吗?” 她疑惑又担忧的神情让秦月琅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地表人类——在现在的水深之下,她的身体器官会因为巨大压强而不能运作。 杰森就穿了防护服,因此他不会被这么怀疑地看着。但其实他的身体……应该有深海潜水的能力。 “我的衣服能调节温度和压强,但我需要一副手套,有点冷。” “当然可以,很快就能配备好。”而后女科研员惊讶又惊叹地问,“这些功能是躯干生物电还是脑波激发?” 她的研究热情也让秦月琅进入科学思维:“魔法上说,是接收使用者的气息——科学来说……叫全局基因识别?” 第53章 他们对秦月琅的装备显然过分单调。她从上到下,只有能弹射防护盾、防护罩、生物烟雾的手套和信号发射与接受器,还有一把小得像玩具的高能离子束枪。 之前为了表示自己安全无害,她连背的琴都留在军队那边保管,现在,她被告知它已经被地封在生活物资下面,不方便拿出来。 ……甚至取消了她的“背部挂件”。 但她走到杰森这边—— “这是您的地面飞行器,请您清点一下武器。额外装配?我们这里真的可以提供这样的服务吗……” “这两把剑您打算放在什么位置?……踝关节向上,好的。” “关节护甲需要核对您的身体数据。” …… 这是秦月琅第一次受到魔法师歧视。 在投影模型前,杰森转着手腕,斜睨在旁编程的研究员:“外观?关键是材料和结构。不能完全做水下武器和防具——至少是海陆两用。” 研究员飞舞不停的手指乍然一收,神态僵硬:“这好像不符合……” “你们有预算困难?” 研究员咬了咬牙:“没有。” 她慢慢走去过,一直到杰森身边,杰森端详着模型问:“秦医生,你觉得怎么改才不太有鱼腥味?” 她看了一眼投影,艰难地开口:“那你也不要……把封闭面罩改成红的。” 杰森应了一声,侧首看向她,东方魔法师穿上了她的宽袖外袍——从审美上说,黑色暗纹和青色明纹交缠在黑底上,似乎还有金色的光辉,很谦逊的华丽。 “你看起来更像魔法师了。” 秦月琅偏了偏头:“你想不想看起来像魔法师?” “……魔法师。”杰森真的考虑起来,他又看了一眼秦月琅的衣着, “也行?” 秦月琅给研究员画了一张二维的面具草稿,然后让人工智能扫描下自己的衣着,进行智能设计。 而后,立体模型开始变化起来,黑与青交织起图纹,杰森审慎地观察着结构。 研究员一边打代码一边说:“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完成这样审美超前的作品……” 而秦月琅看了一眼代码,亚特兰蒂斯版的计算机语言,她看不懂。 于是她慢慢转过身,对忙碌的杰森说:“伊迪利斯特建造区就在附近,我想去一下。” 杰森迅速将注意力移到她身上,他几乎在审视她平静的神情:“在你救了国王学徒的事情里,那个——小国王到底出演了什么角色?” “比较复杂,这里不方便说。这可能算是我作为——‘顾问’的工作。” 秦月琅说着,却感觉他审视不减。 她只好再加补充: “卫戍们不会允许我多停留,很快就好。” 杰森半晌收回了审视——这宣布她被放行了。 秦月琅迈开脚步,在水流中平衡着身体,开始担忧自己的地位是否在直线下降。 而摆在她面前的,还有更大的担忧。 伊迪利斯特难民建造区,位于城市边缘,夹在工厂区和军事基地之间。这里的建筑设施大部分已经完工,少数处于建造中,不同于亚特兰蒂斯城内,这里的建筑更为精巧细致。 通过关卡,进入建造区,能感到脚下道路有魔力纹路延伸。 周围过分寂静,路上行人稀疏,一个半边脸满是伤疤的女孩在写满名字的纪念碑旁,单独练习魔法。 秦月琅来到加斯的住处。看到她时,加斯在刹那的惊愕后,眸光变得复杂。 他的神情既像如临大敌,似有愤恨,也像无比疲倦,有些颓靡。 “我能为你做什么?”她问。 他沉默以对,他的沉默像被巨石压着,毫无冲破的态势。 长久不得回应,秦月琅的语调沉下来:“我应该为你做什么?” 最后,他说:“什么都没有。” 秦月琅扣住门框向前倾,她的面罩在边缘一撞。 但这种傻气的动作由她来做,倒显得很决绝。 “不论你因为什么到海底来,你该尽早离开。而且……”加斯发出一声嗤笑,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卫戍,“神奇女侠不是在找你吗?” 她盯着加斯的紫眼睛:“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意思是海洋如此深的原因,是因为容纳了每一条河不论多小的水流。这句古话本是对国王的建议,你不是国王吗?” 她的手向后推,水的浮力带她微微向上,与加斯平视。 “我还有一份来自海洋仙女的神力,你说需要放在哪里,我就会放在哪里。” 加斯只是冷视:“补偿?” 秦月琅摇头,在面罩下她的动作并不明显。 “我能推测,你的国王之位受亚特兰蒂斯支持而保存。那你认为亚特兰蒂斯国王夫妇的帮助是一种补偿吗?补偿他们起初反抗超人的错误决定?” 她的言语并不避讳。 或许因此,卫戍出声提醒:“小姐,给您的时间不能太多……” 她没有理会,继续道:“我到这里来,以伤害我身体的代价动用神力,就一定是补偿,因为我是神奇女侠的同盟,而你被困在亚特兰蒂斯不能找她复仇?” 加斯仍没有反应。 秦月琅嘴角扯起一个微弱的弧度。 “让我愤怒的不是你的政治性天真,是你像沉浸在痛苦中,不关心你的人民。”她平静地说,松开扣着门框的手,转过身来,“我要见这里的国务官。” 第54章 “您没有这个权限,需要国王或者……”卫戍不再说下去。 秦月琅扶了扶面罩:“有些时候看其他种族的历史,不太理解君主制为什么能继续……” 在她向外漫步之前,她的肩膀被握住了。 她慢慢抬头:“或许他们的品质比人类的脆弱本性好一些。” -------------------- 第26章 隐姓埋名的绿人 =============================== 伊迪利斯特人是精深魔法的研习者, 这方便了秦月琅将海洋仙女的力量交给他们。 他们的首席魔法师——被称为祭司的长老,列举了数个方案,包括以法阵或魔法物品的方式储存神力, 秦月琅没有直接否决, 转向询问处理民众事务的国务部门。 ——伤残救助、财政赤字、民族矛盾都是他们亟待解决的问题。 卫戍们不断提醒的时间限制无法让秦月琅多加犹豫。 “海沟族的毒素……让伤者难以痊愈, 有一些还是孩子,亚特兰蒂斯医疗方面说, 可能对生长有影响,现在伊迪利斯特人的感染比率约为百分之三十五……我们的预定发放的缓解药剂不能完全清除毒素。” 她在数箱药剂前, 向封存于灵魂的神力呼唤。 “海洋仙女俄刻阿尼得斯, 予我海洋的庇护, 让幸运、成功、惠赐降临, 永固海洋众生的誓言, 让渔场丰饶、一切病痛消解。” 浩荡神力吞没意识, 眼前出现一片空白。 感知也变得单一, 只有疼痛带来的呼吸道收缩、不可控制的内脏痉挛。 ——集中精神。 秦月琅对自己说,她控制着身体,抬起手臂, 将海洋的恩赐之力注入面前的数千剂药剂。 “啊……你是……” 突然从嗡鸣中响起一个温和男性的声音。 痛苦退散了。 紧接着是精神遭到入侵的紧张。 秦月琅向精神中“看”去,一道身影模糊地现在眼前,发绿又有点红,好像还有一个……披风。 她现在不只戒备, 还感到自己的东方审美遭到了打击。 或许是想法太明显, 那个绿人问:“真的很难看吗?” 他语气和煦,没有攻击性。 秦月琅的直觉也告诉自己对方并未恶意, 但她持着怀疑, 回答得很冷静:“还好。你为什么能进入我的脑子?” 他慢慢飘过来:“……是的, 你的确因为神秘领域的力量有强大的精神屏障。但你的屏障好像太智能了——它在逼迫我给你提供支持。” 秦月琅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她了解灵魂、维度之类的关系,这是很魔法层面的,但精神——没有哪个天师而至魔法师会研究精神和心灵这种东西。 “所以这是我的问题?……你又是谁?” 现在,她彻底看到了对方的样子:一个绿色皮肤、外形奇特的人形生物,胸前有红色x形标识。 他摊了摊手:“我隐姓埋名很久了,不方便直接告诉你我的身份——不过你之后可能会知道,希望你到时候不要直接打碎我提前因伤退休的愿望,秦小姐。” 秦月琅不想在共享精神的情况下多加思考,但本能的分析已经到了:一个能够变换形态,在亚特兰蒂斯潜伏的——不是魔法生物,大可能是外星、小可能是地球未识别的智慧物种,似乎之前担任一些地球重要职务——或许是超级英雄,极小可能为全球性罪犯。 察觉到自己已经基本被揭开身份的火星猎人荣恩·荣兹,无奈地接受眼前女孩过分丰富的思想对自己的挤压。 “你的‘感知’能力很强……这让你会更痛,你的身体很可能因此晕厥。我将帮你减弱痛觉,一直到你启程,不客气。” “那你就一直在我大脑里?” 秦月琅没有经受过相关训练,不能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思想不要扩散。 随着她一句质疑,无数的疑惑和判断,也冲向了荣恩,他飘着身体,躲避秦月琅的思维团。 秦月琅见状,勉强平静下自己的思绪,她眼前的绿底红叉的影像停下了。 ——让她又感觉置身美学沙漠。 红配绿是华夏古代常见配色,但他这身有些奇特的异种装束——好像没有很好地安置对比色的差异感。 ……也不至于这样嫌弃? 读到她的想法,荣恩露出一个无奈又真诚的笑容:“别担心,在防御方面,你可比我厉害。” 秦月琅悄无声息地从伊迪利斯特建造区离开。 在她向加斯“隐晦”的提示下,加斯让他们的祭司给她施了一个加速身体自愈的法术。 法术效果甚佳,至少她可以和卫戍一起坐上安静的海马车,不用被担架抬回军工科技所,面对一个愤怒的杰森。 “但会让你更痛——我怀疑在我离开后你能不能继续伪装。” 荣恩的声音又在秦月琅脑中响起。 “我觉得……你应该直接告诉他,而且让他知道一般的止痛剂对你无效。” 从海马车下来,秦月琅抿起唇,平复下呼吸,慢慢向内走。 ——杰森已装备完毕。 “如何让装备没有鱼腥味”在秦月琅这里的解答,是一副龙首面具。 当然不是写实版的龙首,而是写意版。 优秀的人工智能技术将她凝练的平面画变为现实——龙首以玄黑为底色,糅杂了兽的凶狠、神的清贵,精细的云纹浪纹缠绕交错于角、额、颌,结合泛幽微金光的机械走线,科学和魔法的界限在其中模糊。 第55章 青年的手沿着额角轻划,龙角后扣,隔着透明内盔露出眼睛,正是那一对湖蓝,神采像冷刃、长眉如锋。 同样暗纹密布的黑色护甲在手臂、胸前、双肩、膝关节有所凸显,而其他部分是结合收束和垂坠的——袍式衣装。 而在袍角、袖口多处,有青色和金色上浮下隐,以立方体拓扑为表现形式,排布起她自己天师袍上的图纹。 秦月琅一向浩博的思绪,在这一瞬停滞了。 “哦……?我以前没有想到杰森会成为……魔法师。”荣恩诧异地在她脑海中出声,“或许这比他的重生更会让那些人惊讶。” 秦月琅回过神来。 于是“你以前是正义联盟的?”和“审美绿洲”两个巨大复杂的思维团向荣恩砸来,这次他无处躲避,便轻轻向两边挥开。 秦月琅将袖子向后划了一下,向杰森走去。 荣恩看着她视觉里呈现的画面,还是没有和她共享有关过去罗宾制服的记忆。 “秦医生,你指的很快是超过一个小时?” 杰森推上全部的面具,视线毫无阻隔地穿过透明内盔,放在秦月琅明显更苍白的脸上。 “我已经加快速度了,种族隔阂让我多说了很多话。” 秦月琅对上杰森的视线,将手按在自己的头盔上,“还有……只有我还要戴着这个球?” “潜艇用的是人类的技术,你很快就不用继续戴着它了。” 杰森低敛着眼,更靠近她了一些,按上了她的手。 隔着纳米材料的服帖手套,他们手指相叠。 “你身体里的魔法反应很激烈,你应该解释一下。” 杰森语气和缓,听上去当然没有逼迫的意味,但他的手指在用力,按进了她的指缝。 秦月琅突然感觉,自己应该是不太愿意让他知道自己状况糟糕,而不是——觉得他不该管她的事。 她唇角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之前击退阿瑞斯借用的泰坦神力还剩下一点,我用来帮伊迪利斯特生产解毒剂了。现在只是cpu过载,冷却一下就好了。” 在秦月琅大脑中,火星人荣恩看着眼前的画面陷入沉思。 他们之间似乎有种比一般相恋者更微妙的、密切的感觉——但具体来说,两人的关系也更模糊、更不可捉摸。 秦月琅善于感知却情感克制,敏锐而单纯,对人与人的亲密关系毫无概念,而杰森对秦月琅的举动既出于本能也出于理性……而且他似乎已经开始认识到,他可以左右秦月琅的想法。 亚特兰蒂斯人打开海床上的仓库门,升起一台小型潜航器。 潜航器流线优美、形如战机,秦月琅只认出不像亚特兰蒂斯技术,杰森对她说:“蝙蝠洞的风格。” 一旁士兵做完检测,调整好翻译耳机,指示他们打开通讯连接。 “舰艇配备视隐形功能和自动巡航系统。” “请接收坐标——” “自动巡航系统将带你们前往珊瑚防线主指挥区,进行身份确认,而后将短暂穿过交战区,逐渐上行至海平面下两百米,到指定地点巡航结束,由你们自由驾驶。” “赠送?”秦月琅看向杰森。 杰森又看了一眼黑色潜航器的形状:“也可能是归还。” 进入舱慢慢打开,两人步入舱内。杰森推上门阀,内灯乍亮,送气管道开启的同时,海水慢慢降下。 重新回到干燥的环境,秦月琅抹开外袍上沾的盐和水,脱下面罩,神经稍许松缓了些。 很明显,杰森对潜航器的设备比较熟悉,他抬手取消了面具内盔,在面板上确认主舱环境适宜,便打开了门。 控制室的主机出于开启状态,他们一同进入时,扫描光线一闪而过。 “身份确认——杰森·陶德,秦,自动巡航开始,启动阶段请系好安全带。” 杰森轻嗤一声,拉开了控制面板。 秦月琅眉心轻聚,现在控制系统受亚特兰蒂斯早前设置,杰森无非是要重新设置管理权限。 ——真的可以吗?四年的科技更新会让他成功吗? 他侧首对她说:“你的衣服会不会掉盐……?可以去储备室看看有没有毛巾……” 秦月琅抖了一抖袖子,确实有一点盐沫,可能是之前没掉下去的。 “好。”她应了一声,走了几步又说,“记得系好安全带。” 秦月琅刚走到储备室,就在精神里听到那个来自绿人的温和声音。 “我不得不离开了。”他的关切渗入了她的思维,感觉似乎他是支持她的老朋友,“珊瑚防线的交战区战况激烈——附近还有产出过氪石的矿场,形势很复杂,你们一切小心。” “……还有,你需要马上让杰森来照顾——看护你。” 秦月琅能“看到”他绿色面孔上的神情,有种奇异的郑重。 她告诉他:“我可以将自己的灵魂从身体中抽离,不会感觉到一点痛的。” 这道讯息刚共享给他,潜航器就轻微地震动起来。 “魔法……” 他的话被潜航器的起航打断了。 强大的惯性将她向后抛,她正落入一旁的安全座位。 他离开了,现在她精神里只有她单独一个人。 疼痛如约而至。 潜航器以多位隐形模式,无声无息地驶离亚特兰蒂斯城。 一向繁忙吵嚷的军政信息处,长官在王宫通讯室传来的加密消息前足足思考了数秒。 第56章 她的手下瞪着眼睛,不敢说话。 “拉尔弗,个人线路,珊瑚防线主指挥区特使海德、将军米拿。”长官慢慢地移开视线,“一级反监视处理。” 从受尽冷眼的工作岗位回到伊迪利斯特建造区,这位母亲疲倦地撑着她的额头。 自从家园被毁后,每一天似乎都是数不尽的困难。 但今天似乎有些反常,道路上或走或游着许多行人,他们神情古怪,有人手舞足蹈,有人相拥而泣,甚至激发起了伊迪利斯特人从来没有的说话热情。 真是疯了!难道那些恶心的海沟族怪物的毒素会让人精神错乱吗? 这位母亲惊恐起来,顾不得其他,她赶向自己刚被分进去住的房子。 “妈妈!” 一个女孩从门内跑出来,扑入她怀中。 母亲怔愣地看着女儿两边光滑的面颊。 “妈妈!是义工发的药剂!药剂治好了我,还有……阿纳尔可以做手术了、‘小绿眼’能看见了。”女孩笑着流泪,“现在我感觉……我一定会成为伊迪利斯特最伟大的魔法师!” -------------------- 第27章 最后的任务 =========================== 珊瑚防线主指挥区, 生物行动队中的鲨鱼安静地沉在海床上,尾鳍不时划起水纹。 一个着红黑相间作战服的年轻人在鲨鱼喙前游过,向内直行。 里面是行动队营地。 一个士官正在防御网前大声招呼:“海德!” 海少侠杰克逊·海德是国王特使, 珊瑚防线联合军队的军务监察者, 但在这个成员大多数是海洋动物的行动队里, 他是这些士兵的老朋友。 他向士官颔首,和他一起进入防御网。 士官年轻得稚嫩的面庞上满是凝重, 一种焦灼挤压着他,让他越过自己的队长向海德开口:“三只侦察小队已经失去了消息, 战线深处我们还有对泽贝尔第三军的四百人补给队, 已经失联了……他们最后的消息是‘防具和药物耗尽’。” 海德眉头沉下去。 ——物资异常损耗, 通常代表战场情况突变。 在会议区, 被召集的队员在见到海德后, 过分低迷的气氛有所缓解。 队长对海德行礼, 开始陈述情况:“我们处境危险……泽贝尔第三军语焉不详, 我怀疑敌方使用了生化武器,在战争开始之前,附近的渔场和种植场都有发生原因不详的鱼虾水植死亡的的情况。” 队长展示了渔场和种植场的点位地图, 和现在的敌方据点有很大部分重合。 “我们确认这股反叛势力没有生产生化武器的条件,而咸水国常用的军用皂苷除鱼剂不会杀死甲壳类动物。” 一旁拿着材料的战略分析员补充:“咸水国也没有和反叛者合作的先例。” “指挥层与我们共享的信息里有一些反叛者上下来往的路线。” 战略分析员说:“我个人认为他们很可能与地表有联系。” 队长将询问的眼神投向海德。 海德沉默半晌,说:“最近的海岸是南美洲东岸布朗库角,自布朗库角以南一直到里约热内卢, 才可能进行大规模化工和药品生产。” 队长有些惭愧地说:“……海德, 我们不了解地表的城市。” 这位深肤色的少年人摇头,沉着的神态让他显得像一个成熟战士:“可能是农业杀虫剂, 你们需要采样分析。” 生物行动队投入讨论, 海德耳中的特殊波频通讯器传来提示音。 接下来是米拿将军威严的嗓音—— “特使, 有一份文件需要你当面确认签字。” “秦医生,醒醒。” 杰森微微敛眉,按上安睡女子的肩头。 她被安全带绑在放低的座椅上,头向一侧垂着,呼吸轻浅,乌发半散,玄色华纹的宽袖悠悠荡下。 ——毫无醒来的迹象。 他有时真的难以接受秦月琅“魔法师独有的独断”。 潜航器启动后,他梳理着自己有些生疏的骇客技术,动用自己被加强过的感知力,在控制面板前忙碌许久,秦月琅却始终没有出来。 他当然会放下正有些进步的攻克进度去找她,而在储备室,他只看到了一个枕着座椅沉眠的躯体。 是的,躯体。 他能感觉她的灵魂已经飘得很远,仅有一根风筝线将她的灵魂与身体相连。 她应该是对此习以为常,又不觉得他能知道她灵魂的去留——因此便将他完全排除在外,让他不知道她灵魂的去向。 她在被叫醒后,只会说:“到哪里了?……抱歉,我需要一点时间恢复。” 他揉了揉似乎在隐隐作痛的眉心,俯下身,顺着自己的手晃了晃她的身体。 “已经到主指挥区了。” 即便要喊醒的是一个灵魂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人,他还是没有很大声。 ——绝对不是因为他在睡得毫无防备的秦月琅面前,大喊不出口。 秦月琅久在圣境,一开始是为了避免疼痛引发身体过激反应,顺便请教普罗米修斯神力的形式,但后来普罗米修斯讲起泰坦神和奥林匹斯神史,那就没完没了了。 相隔时空,超越维度,为了节省精力,秦月琅仅在现实留有很弱的连接。 正在普罗米修斯说起雅典娜的母亲,也就是智慧女神墨提斯,如何被预言将生下推翻宙斯的儿子时,秦月琅说:“……‘先知者’,我该离开了。” 第57章 “哦……啊,你竟然把那个男孩作为锚点。”普罗米修斯若有所思,而后他语气一变,露出几分担忧,“即便你的身体已经平复,这种和凡人一般的身体会妨碍你。” “——你需要找个好一点些的魔法师帮你恢复一下。” “好一些?”秦月琅略有怀疑。 “大概要神使或者化身级别,比如原罪三体里魅影陌客和问者。命运博士也可以,只是……你对他别有所求。” ——宇宙是一重又一重维度的堆叠,秦月琅以为自己显然在哪个维度的处境都很窘迫。 她在晃动中醒来,顺手攀握住杰森的手臂。 杰森的动作一顿,他的手臂僵硬地按在她的肩上,像被什么东西锁住,但她分明没有用力。 她想松手退开他一些,下意识地又觉得不对,便就着力坐起来。 掌下触到冰冷的臂甲,臂甲上是只能触感的鳞状纹。 她低着头,看到两人玄黑的衣袍交叠在一起,给人一种混为一体的错觉。 等她抬头时,杰森已经撤回了手,站在她一臂之外,神情平淡:“距我们进入主指挥区还有三分钟。” 潜航器按照预定航线穿过大片珊瑚礁为顶的隧道,在一个海底火山的山底停下。 奇特的防御工事向上连绵,一直到火山山顶,巡逻的乌贼群梭巡其中,时而相衔成环,时而螺旋上游。 秦月琅在潜航器内找到了属于人类技术的氧气面罩——至少外观上比亚特兰蒂斯的球形自循环面罩精简。 进入舱打开,视线被涌入的海水覆盖,弱光镜片让她看到人造光源以外的多彩世界。 海洋的美丽,生活在地表的人不是亲眼目睹,难以想象。 在锥型平台上,亚特兰蒂斯珊瑚防线总指挥官米拿手持银色三叉戟,肃然等候着过路者。他的须发长而浓密,漂浮在海水中,显得有些狂放。 在潜航器悬停、舱门打开的同时,他们的国王特使杰克逊·海德匆匆赶来。 他看到了那件黑色外袍在它的所有者身上。 它的所有者是——秦。 这不是符合海底人习惯的简略称呼,是加斯对她的姓名闭口不谈,只称呼她为秦小姐,因此他们也只知道这位东方魔法师的姓。 秦小姐令人印象深刻的面容,在海水中仍然瞩目。 海德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向前还是后退。 而她看到了他,眼神从他身上一掠而过,便转向米拿将军,眼神仍平静内敛,有种恰到好处的示弱。 ——而和她一同前来的人类男性,脸遮在面具下,气质危险。 海德本能地感到警惕,他留意到这个人握着秦小姐的手臂,她几乎是被带着浮游在海水中。 米拿将军生疏地同他们用英语问好,而后打开手上的透明薄板,上面显现出了亚特兰蒂斯文字,侧首对他说:“海德,这是国王下达的通行许可,你签一下名,泽贝尔那边你告诉他们是第三军物资调配。” 海德下意识地蹙眉,没有即刻回答,而后他看到秦小姐向他递来的疑惑眼神。 他接过透明板,说:“我知道了。” 海德签字后,米拿将军安排秦月琅和杰森进入特别舱室,等待他们完成清场工作。 透过单面的生物玻璃,秦月观察着岩石上慢慢移动的一只海螺。 她倚在玻璃上,神情专注,像在想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想。 杰森看了她半晌,她终于回头说:“我们还是得去哥谭。” 的确,他已经攻克了潜航器的系统。 但他其实没有告诉她,她的语气却像什么都知道。 她语气平静:“戴安娜不会好心帮别人,同盟的决定对她有利。首先是挫败阿瑞斯,同时她公开和那些入侵者表示敌对,在人类中能获取更加重要的地位。很明显……戴安娜在争取全球政府核心领导者的地位,她联合哥谭是为了自己能最先击溃超人。哥谭的组织更完整,戴安娜要保证我的安全,一定会把我放进去,而哥谭……也会争取我这个人质。” 杰森在她的平静中只能沉默,他似乎看到了秦月琅身上最冰冷的一面。 “我也可以制衡戴安娜,但在全球政府这件事上,我不会这么做。” 他不能说自己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但他也有自己的准则。于他眼中,不论全球政权的领导者是超人还是神奇女侠,都是一路的独/裁货色,只会压迫在超级力量下无力反抗的——人类。 而秦月琅…… 他知道她坚持正义,只是在这种时候,她的看待事情的方式与人类的正义不同。 他问:“为什么?” 她转过头,低敛下双眼中的冷色。 “地球已经有够多的……超级英雄,谁来决定普通人的命运?” “前罗宾……是的,杰森·陶德,我在泰坦的团队里听红罗宾提起过。” 海德的回答让米拿将军神情微松,他晃起上漂的头发:“那太好了,你也算和他认识,之后交涉的事情给你来做,这可算是你在珊瑚防线的最后一项任务。” 米拿将军的语气愉快而轻松,海德却眉心紧锁。 ——在收到生物行动队的消息前,他接到了来自王宫的秘密调令,在一天后,他将不再担任国王特使的职责。 他该服从命令,但前线的形势让他忧虑。 第58章 作为他的长辈,米拿看出了海德的想法,他拍了拍这个优秀后辈的肩膀,说:“你该回亚特兰蒂斯城了,王后陛下和她的孩子需要你。” “我的朋友也需要我,国王陛下当然会……”说着,海德似乎想到了什么,“等等……国王陛下?” 海德进入舱室时,杰森正有些心烦意乱。 一方面是哥谭这个词一直压在他心头,他不畏惧面对过去,但可怕的是过去和现在的距离;另一方面,从秦月琅平静的神情里,他看出了她内心克制的沉重。 因此在海德陈明情况,表示他们需要载着他们的军需品进入交战区时—— 他说: “你们的国王陛下是要送我们离开,而不是送我们去战场。” 他本以为秦月琅会主动询问海德详细情况,替这个海底少年解围。 但在他身边,她没有变动神情,仅是裹在纳米纤维手套内的手指轻轻扣起。 海德只能开始解释这正是为了他们的安全。 一是出于保密行踪的需要,二是能在发生意外时能够及时出动亚特兰蒂斯军队救援他们。 杰森当然知道他和秦月琅不该表现出对亚特兰蒂斯安排的不服从。 他的理智已经回笼,而此时他留意到海德看向秦月琅的眼神—— 有些不对劲。 那种若有似无的渴盼——令人厌恶。 他还没能分辨出海德到底有什么心思,秦月琅向海德开口了:“你需要我……我们什么帮助?” 她的声音通过声波转换器送入海水中,有些失真。 ——但仍纯粹。 亚特兰蒂斯和泽贝尔的军舰形状、功能各异,但在多重隐形的方面,没有一个能与这艘蝙蝠洞风格的潜航器匹敌。海德请托秦月琅和杰森在战场收集海水样本,并希望他们在路途中找到失联的侦察队和补给队。 海德说他这样的做法违抗军令与君主诏命。 因此被米拿将军送出主指挥区后,杰森便撤下了自动巡航系统,与海德在暂时安全的敌方干扰区会面。 “有点胆量。”杰森接过样本采集器,冷冷评价,“但你有什么理所当然的?她帮了你一次,是因为她认为你需要被保护,毕竟——你还是个‘青少年’,但这是你们的战争。” 海德微怔,看着杰森翻起面具下的真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听说过你,从第三任罗宾那里。” 杰森漫不经心地“啊”了一声:“第三任?” “但你去哥谭后不会看到他,他和一些泰坦成员被超人关在幻影地带……战争不只在这片海洋,它不区分彼此。”海德又问,“你和夜翼关系怎么样?” “不好。”杰森答得直截了当。 海德沉默了片刻,艰涩地开口:“或许是件好事,那个最小的罗宾和夜翼的关系就很好。” 交战区危机四伏。 杰森游刃有余地控制着潜航器上浮下潜,秦月琅则在分析侦测到的信息。 他们掠过寂静的海床,其中埋没着碎裂的蟹螯、亚特兰蒂斯被损毁的武器,无数被软体动物啃食的血肉之躯。小心绕过反叛者布置海雷,他们遇到一队被迫劳动的海底住民。 秦月琅慢慢移开视线:“注意左侧有异常热信号。” 接下来一切顺利,潜航器隐形得很好,他们很快完成了采样并送回了样本,但他们在附近没有探测到可能是失联队伍的生命迹象。 “真的没有他们的消息吗?” 海德的手指紧扣在样本盒上,他迫切地看向杰森和秦月琅。 杰森沉默地摇头。 秦月琅看着面前的神情沉重的少年,和很多海底人一样,他的眼睛在幽暗的海洋环境中会显得很明亮,但那种明亮让她忽然感到痛苦。 她似乎感知到了真相,他要找的失联队伍,无人生还。 但此刻,她什么都难以开口。 在告别前,海德建议他们直接上行,先绕开珊瑚防线,避免咸水国和反叛势力的扫荡式袭击。 由此,这艘潜航器航向北大西洋北美洲东岸,哥谭港。 与此同时,亚瑟国王亲临珊瑚防线,向七海之内的一切挑战权威者,递出邀请函。 -------------------- 第28章 寂静的塔楼 =========================== 繁华通常与罪孽相伴相生, 在新的理念到来之前,资本从不改混乱的本色。 而在全球不断扩张的超人政权代表了新的理念吗? 生活在哥谭这座城市的普通人不清楚,他们面对的只是暴动、镇压、宵禁和财政崩溃。 此刻, 哥谭上空阴云依旧, 夜幕深沉。 塔楼内, 轮椅上的年轻女子伏在监控电脑旁浅眠。她有一头浅棕偏橘红色的头发,凌乱干枯, 似乎经久没有打理,额前垂下的一缕发后, 紧锁的眉眼里隐忍着痛苦。 半身肢体的瘫痪和经受长时间蓝光折磨的双眼不会让芭芭拉·戈登, 曾经的蝙蝠少女, 现在的神谕感到痛苦。 她痛苦于无法留下她所爱的人。 “目标确认——” 监控电脑的电子音打破了阁楼的寂静。 “目标确认——祭司, 秦月琅。” 芭芭拉应声而醒, 她抓起落在一旁的眼镜 卫星图像不断放大, 切入一个监控摄像头, 显示出哥谭一个小型港口的画面——这个港口过去以走私著称。 第59章 滞留的集装箱林立其上,巨型吊机下铺满漆黑。 在为了防备入侵而设置的警戒灯外,东方女魔法师的脸被冷光照亮——凤目秀眉、琼鼻玉面, 眉宇间有极为超脱世俗的平和神态,长袍舒卷在夜风中,上面是独特的蛇形青纹。 而她的身侧是与她衣着相近的一个青年,青年带着面具, 袍甲相叠, 只能判断他身形修长偏瘦。 芭芭拉直觉地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她犹豫了片刻, 没有按照约定将信息传给钢骨。 屏幕中, 秦月琅在警戒灯前停下, 侧首对她身边的青年说了什么。 唇语分析系统推断出她说的是:“你知道我们该去找谁吗?” 青年微微垂首,似乎在向她回答,而后抬起头,看向几乎不可见的隐蔽摄像头。 他的目光仿佛穿过面具、穿过黑夜、穿过芭芭拉面前的屏幕。 然后,他翻上面具,露出一双湖蓝色的眼睛。 不同于芭芭拉所铭记的蓝色,不同于芭芭拉常见的那些蓝色。 她从自己麻木的、冰冷的记忆中挖掘出这片湖蓝,而后颤抖着指尖,打出一段指令,电子音很快回复:“面部识别结果,杰森·陶德。” 现在不止她的指尖在颤抖,她的身体,包括失去知觉的双腿,都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大力摇晃。 半晌,她才感到自己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而卫星的追踪被不明力量波干扰,屏幕上没有更多画面,只是不断重复着刚才的场景,她抬起手,按向通向命运之塔的通讯通道。 “布鲁斯。” 她尝试着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该看看这个。” “乓啷——!” 古董瓷杯跌下,瓷片碎溅。 向来手稳的管家摔掉了价值连城的瓷器,但他没有向下看,只是怔愕地凝视着屏幕上的画面。 他转向屏幕前的另一个人—— “布鲁斯老爷……?我想我不会认错……” 回应他的是沉默,属于蝙蝠侠的沉默,也是属于布鲁斯·韦恩的沉默。 通讯通道另一头传来芭芭拉的影像和声音:“我现在找不到他们……但他们或许来找我,毕竟杰森知道……” 而这一头,坚硬的蝙蝠护甲重重磕上通讯台,机械脊椎让布鲁斯·韦恩行动不便,他紧扣住台面,几乎能称得上坚硬的下颌线紧绷得更为坚硬。 “您要……?”管家的神情急切中有些恐慌。 “命运博士。” 没有经过处理男性声音分外沙哑,似乎哥谭夜空的迷雾已经渗入他的身体。 他竭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向外移动。 但命运博士遥远的声音已从不可知之地传入这个房间。 来自一人一神的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以平缓悠长的语调说:“原来她已经来了……” 明光一现,命运博士现身在屏幕前,头盔下被光芒覆盖的双眼看向屏幕。 虽然不是在看自己,芭芭拉还是感到身上一冷。 命运博士凝视的是秦月琅的影像,蝙蝠侠时刻运作的观察力这样告诉布鲁斯·韦恩。 现在杂乱的念头充满头脑,他难以分辨自己真正想要知道什么,只听到命运博士继续道:“祂赋予了她很多力量,玩弄命运……不过是其中的一种。” 命运博士如此讲述,身后的斗篷慢慢浮起。 布鲁斯问:“祂是谁?” “毁……”一个词没有说完,命运博士重叠的声音陡然一变,彻底沦为虚无的余响。 他头盔的眼洞中神光突然强盛,双手开始施展目的不明的法术。 ——命运博士的情况变得很不可控。 布鲁斯紧皱起眉,大喊:“阿福,退后!” 他拉着管家阿尔弗雷德即刻后撤。 屏幕另一边的芭芭拉也迅速打开对魔法师扎坦娜的通讯通道,在等待接通的时刻,额角淌下一滴冷汗。 命运博士身上的金黄盔甲都开始震动,在他双手之间,施术不断进行,却渐渐变慢,最终停下了动作。 最终,他颤抖着双手,拿下了头盔。 头盔之下,是头发花白的肯特·奈尔森,当他带上头盔,与纳布神合二为一时,才是能洞悉命运的命运博士,而拿下头盔,他只是一个长者,一个知识渊博的魔法师。 他发出属于人类的疲惫声音:“抱歉,纳布神刚刚加强了控制,祂想要……我不知道,好像有关那个秦小姐。” 布鲁斯走到奈尔森面前,他控制自己不去思考那个东方魔法师的事情,他问出自己最迫切想要知道的事。 “杰森……那个孩子……他是怎么?”他低哑地说着,脸上的神情恍然之间变得可怕,“不,他是不是我所认知的杰森·陶德?” 在这种时刻,奈尔森感到手中的命运头盔无比沉重。 人们到底是希望知道命运,还是害怕知道命运呢? 他有些叹息地说: “命运告诉我他的灵魂是哥谭的杰森·陶德,是被那位秦小姐修改死亡命运的复生之人……其他的部分只有纳布知道。” “杰森少爷……”在芭芭拉和布鲁斯陷入各自沉默的时刻,阿尔弗雷德哽咽着低喃出声,“四年了。” 四年之中,二代罗宾杰森·陶德的死亡像什么都没有改变,那些具有特殊天赋的少年人还是前赴后继踏上——英雄的道路:试图从夜翼手中接过泰坦负责人职位的红罗宾提姆·德雷克,还有泰坦的成员,超级小子、闪电小子、星火、野兽小子、神奇女孩、渡鸦……在大都会核爆之前,他们都有着难以预测、却也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第60章 但核爆夺去了闪电小子和野兽小子的生命,超级小子、星火、红罗宾、神奇女孩被超人困在幻影地带,渡鸦听从了自己父亲三宫魔的呼唤——堕入毁灭的力量。 “神谕?”扎坦娜声音此时接入通讯,“什么事?” “目标出现在哥谭……还有,杰……” 芭芭拉不假思索的回答被蝙蝠侠的话打断。 “扎坦娜,报告神奇女侠和钢骨的动向。” 扎坦娜顿了片刻:“宾夕法尼亚州,费城,布置针对瞭望塔的破坏设备。” 布鲁斯拿起蝙蝠面具,问肯特·奈尔森:“博士,目标魔法力量等级?” 他声音平稳,几乎没有起伏,更没有颤抖—— 至少听上去是这样的。 肯特·奈尔森再次看向屏幕上的影像,在命运头盔之下,他似乎感到一种很难理解的感觉——在看到这位秦小姐时,他如同陷入一片危险的黑暗,虽然近期他能看到的未来越发模糊,但这是第一次,他感到恐惧……来自秩序之主纳布神的恐惧。 但事实却是,“从魔法层面来说,她现在和凡人相差不大。”他回答道。 这样的事实只会让蝙蝠侠做出一个很有风险的指示。 “扎坦娜,塔楼内隐蔽,和神谕保持联系,找机会控制目标,将她带进命运之塔。” 哥特式塔楼立于城市中的高地上,附近的围栏上还有“建筑文物保护区”和“哥谭大学历史学院”的标识。 秦月琅站在塔楼下,看向哥谭市中心的成片摩天大厦和在其中穿梭的空中轨道,那里没有一点灯光,她只能看到形似某种夜行动物巢穴的一团幽影。 杰森控制着蝶形飞行器上飞,打开了照明灯。 虽然亮着灯,但要说看清楚他在塔楼空无一物的墙壁上做了什么操作,以至于开了一扇电梯门,她没能做到。 电梯里,秦月琅向上看了一眼,电梯里的摄像头在运作,她转向杰森,他将手搭在悬停在身旁的飞行器上,像猎人抚摸猎犬,神色如常。 电梯急遽上行,最终停下,面前的门骤然打开——这是与塔楼外表格格不入的地方,古老的西式装潢相比于架构其上的智能设备只是陪衬,尖顶上有玻璃窗,打下凄迷的夜色。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面对着他们,她的背后是漆黑的屏幕。 秦月琅和杰森从电梯中走出来。 他按住秦月琅的肩膀,慢慢走上前,说:“你好,芭芭拉。” 芭芭拉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此她只是沉默地点头。 但她看向秦月琅——她能看出来,杰森的动作将秦月琅拉近自己,这显然是一种保护的举动,但是…… 她不自觉地蹙起眉,握紧了轮椅的内轮。 杰森留意到芭芭拉神情中的异常,他不动声色地站到秦月琅的身后,将另一手也按上她的肩膀。 秦月琅身姿纤长,也能称得上高挑,但不至于在杰森身前的时候挡住他的视线。 “秦医生,这位是芭芭拉·戈登,你可以叫她神谕,如果她的代号这些年没有换的话。” 虽然双肩都被扣住,但秦月琅没有感觉被遏制,她看向坐在轮椅上的芭芭拉,从容地束起宽袖,抬手轻轻握向杰森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即便自己戴着手套,杰森仍能感到那种温和——使人无法拒绝。 她移开了杰森的一只手,神情平静地走向芭芭拉,一直到三米之外,她停了一瞬,踏出一步—— “嗡——”的一声,一个六芒星法阵旋转而出,亮光蔓延成神秘的文字,那些文字在她靴边缠绕,几乎要化作藤蔓攀援而上。但她仍向前迈步,每踏一步如同投石入湖般,激起文字蜂拥而上。 杰森的视线紧锁在秦月琅身上,扣住腕上的飞行器控制器。 秦月琅的速度慢了下来,而姿态仍轻盈自然。 而在法阵之外,飞行器落下两支离子枪,飞上塔楼尖顶,杰森接枪后立刻推开了保险。 最终在芭芭拉咫尺之前,秦月琅微微屈膝欠身:“抱歉,原谅我和陶德先生冒昧打扰。我的衣服具有一些魔法抗性,请你们的魔法师收回魔法,这不是你们的好时机。” 她向芭芭拉伸出手。 “但我很高兴见到你,神谕小姐。” 芭芭拉看着秦月琅——她声音清冽,似乎让人觉得寒冷,而眉目舒展,情态高远。她那双清澈又幽深的黑眼睛,芭芭拉处理过无数数据的大脑找不出任何一个词来描述其中的情绪。 但不论怎样,她似被其中的神秘蛊惑,不自觉地抬起手臂,试图触向秦月琅肌骨通透的手指。 “芭芭拉!停下!” 芭芭拉的手臂一僵。 随着这道年轻女性的声音,魔法师扎坦娜现身在玻璃窗投下的暗光中。 被人怀疑使用魔法诡计还是第一次。 秦月琅慢慢收回了手,侧首看向扎坦娜。 ——这是一位穿着利落魔术服的女魔法师,修长的腿丰盈在黑色紧身袜里,显得线条分明。因为伏羲之力枯竭,秦月琅不好判断这位魔法师的实力,但杰森凭借魔法本能,不能发现这位魔法师,这说明她是很可能是一个高手。 扎坦娜先对上秦月琅的视线,那视线很有穿透力,让她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接着她看向法阵外的杰森。在那双湖蓝色的眼睛里,她看出他的冷视和戒备。 第61章 他稍稍放低了枪口,却合上了面具,说:“扎坦娜,你还在为蝙蝠侠卖命?……我想神奇女侠帮你们减轻了不少超人方面的压力,你就这样接待她的顾问?” 这不像对扎坦娜说的。 杰森看向一片漆黑的屏幕:“你们和神奇女侠的同盟关系就这么摇摇欲坠?” 塔楼之顶,局面陷入僵持。 芭芭拉和秦月琅离得很近,她能准确地判断秦月琅平静的眼神落在她的耳机上。 杰森抬了抬手腕,他的两支枪分别瞄准了扎坦娜和蝙蝠电脑。 扎坦娜默默准备着反语咒语。 而屏幕之后,管家阿尔弗雷德紧锁眉头:“布鲁斯老爷,你应该能看出杰森少爷和她……?如果这位小姐受到伤害……你该怎么向杰森少爷解释?” “……”管家先得到是短暂的沉默,而后是一句,“扎坦娜会使用咒语。” 凝固的气氛还是被打破了。 在杰森指尖扣上扳机的前一瞬,秦月琅出声:“等等,我该摘下神谕小姐的耳机。” ——扎坦娜和芭芭拉以为她是要对正在监控的蝙蝠侠下通牒。 在场和不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杰森明白她的意思。 “这是离子束。” 这不是解释的好时机,但他不得不提醒秦月琅——炸掉电脑不会对耳机的佩戴者有任何影响。 秦月琅还是表现出了迟疑,扎坦娜意识到这是她施术的最好机会—— 她高喝出声:“peels ot og ddot nosaj…!” 反语咒语——扎塔拉的家族特长。 杰森感到突如其来的眩晕,一股强大的魔法力量冲入他体内,占据他对身体的控制。 但很快,体内的魔法根源开始驾驭一切,灵魂中的强大力量令他还保持着一丝清醒。 “哈……果然还是喜欢单独审讯?” 他咬着牙放下枪,看向惊诧的扎坦娜。 “那不会起作用,我不会让她孤立无援(helpless)。” 秦月琅微怔。 她默念着无助这个词,她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地球上的复杂世事将她裹挟,而故土的使命时刻压在她的心中,她是否感觉无助过? 她感觉不到这种感觉,但或许,是的,她是无助的。 ——但此刻她的无助终止了。 现在,她脚下是不断试图缠绕而上的符文,放着危险的光芒,但她感觉这些像是尘土,像是山丘上连绵的芳草。 她失神地仰首。 灵魂中似乎有一重枷锁被卸下,很多限制都消失了,她更清晰地看到她的圣境、寄存其中的圣火——而至这片人间的维度、以及很多其他的维度。 其中一个是…… 命运之塔。 命运之塔像是一座孤岛,隔绝与一切维度的联系,但在她正仔细观察时,其中的光芒乍然刺目起来,她感到自己仿佛被一双无形之眼注视。 普罗米修斯的智慧告诉她,那双眼睛的主人是——古巴比伦的书写与秩序之神,秩序领主之一的纳布。 “……谢谢,但我恐怕这些事……” 封闭的塔楼内不知从那里升起了风,法阵上的符文乍然破碎,消融成金光。 “陶德先生……你可以休息一下。” 杰森耳中,秦月琅的声音变得很遥远,这比反语咒语有效很多,他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 皓月高升,山风呼啸—— 清冷的月光散落一地,公允地铺满每一个阴暗的角落,只有在杰森身后,月光凝成丝绸,将他失去意识的身体轻轻放下。 扎坦娜惊惧于自己灵魂的震动,她深知这种力量不算魔力。 如此浩大、如此美丽的操纵现实、操纵灵魂的能力,似乎能算是——神的特权。 她看向轮椅上的芭芭拉,芭芭拉已经低垂下头,进入了一种灵魂的排斥状态,显然她的灵魂不能适应秦月琅创造的环境。 “你们试图和我单独谈话……我同意,我给你们应答。” 平静清澈的女声在月色下流淌,似乎能听到冰冷的余音。 秦月琅慢慢抬起手。 “但我应当提前说明,我和陶德先生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利益关系,希望你们之后一切针对神奇女侠和我的行为,都不要涉及他。我不会视你们中任何一个人为自己的敌人,但在这件事上,我不够仁慈。” 璀璨的火焰迸发在她掌心,如有实质——这是来自太阳的圣火。 那双美丽的凤目倒映火光,黑瞳中染上一丝金色。 “现在,打开门。” -------------------- 第29章 月台上的晨光 ============================= 布鲁斯·韦恩很难说清楚自己的感受。 直面这位祭司, 这位被归为神奇女侠的附属、却表现出极大危险性的魔法师,这位和杰森一起来到哥谭的神秘人物。 ——直面秦月琅。 这个看起来过分年轻的东方女性就站在他们面前。 她完全是一个普通人类,一个虚弱的普通人类。 现在他可以通过声波处理系统监测到她的心率, 非常快, 而且越来越快, 而她克制的呼吸、轻微颤动的指尖,同时证明她处于很糟糕的情况中。 而在之前的影像中她没有类似的表现, 合理的推断是——她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使用力量。 但她不仅是一个普通人类,她展示强大力量作为对他们的威慑, 现在的态度又极为收敛, 难以捉摸。她成功逆转了自己被动的局面, 让他们陷入被动。 第62章 她先看了一眼他, 又看向阿福, 最终眼神停留在一旁拿着命运头盔的奈尔森身上, 更精确来说, 是那个命运头盔。 她平静的神情仅在看到命运头盔时微有变化,而且她很快又收回了视线,这短暂的停顿让人难以捕捉。 现在, 她的眼神又回到他身上,似乎有所审视,没有开口。 在秦月琅和蝙蝠侠沉默的对视里,原本紧绷着的气氛好像变得古怪了起来。 扎坦娜说不出古怪在哪里, 但确实太古怪了。 或许这两位今天之前毫无关联的人物, 在气质上有点像?8 扎坦娜没有再想下去,她看了一眼秦月琅, 这位魔法师完全收起了压迫的气势, 感觉上很无害。 ……所以应该高兴对方是一个就算被不友好对待, 也可以和平谈判的对象吗? 但布鲁斯大概只会为不方便对她施真言咒语而多虑。 扎坦娜在心里默默地感叹了一下,说:“蝙蝠侠,女猎手和蝙蝠女侠还有一段时间结束巡逻,我得先回到塔楼确保他们的安全,这里就交给你和命运博士了。” 布鲁斯向扎坦娜点头。 扎坦娜伴随着闪光离开,徒留更为古怪的气氛蔓延。 秦月琅没感到被注视的不适,或者说,疼痛让她的感觉都快迟钝了。 看到关键人物,她的脑中本该生出一长串的分析,但现在她没有这个精力,她只是慢慢地交叠双手,开口说:“你可以问问题。” 她语气里有隐约的倦怠,这倦怠反让人警惕,谁也不知道一个能逼迫扎坦娜打开命运之塔的魔法师在不耐心时会做什么。 “什么?”回应她的是蝙蝠侠经过处理的声音,“你觉得我会问你什么?” 秦月琅微微摇头:“我不知道,韦恩先生*,我只是觉得你喜欢问问题。” ……这个称呼。 分明是不痛不痒的话,布鲁斯却感到像是被入侵了领地,他只希望那种侵略性是他的错觉。 “你在何时何地遇到杰森·陶德,你对他做了什么?” “关于这些我倒没有隐瞒的必要。”秦月琅顿了片刻,“尤其是……鉴于你的身份。我会把关于陶德先生的事情简单解释一下。” “我受超人追捕,进入刺客联盟的领地,塔利亚首领聘请我为杰森·陶德做治疗工作。据我所知,陶德先生四年前死亡,塔利亚首领在三年前用拉撒路之池复活了他,但前不久含有外星技术的某种药物让他器官衰竭、生命垂危。在刺客联盟圣城,他为我提供了帮助,并同我一起到过大种姓——一个比人类古老的种族,以及海底的亚特兰蒂斯。” 秦月琅略去了治疗的过程和结果,这是很明显的回避。 用拉撒路池水复活杰森的塔利亚,还有其他让事情更复杂的参与者,都变得不重要了。 ——秦月琅的治疗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作为普通人类的杰森可不能够抵抗扎坦娜的咒语。 布鲁斯面具下的眼神在她玄黑的衣袍上掠过,杰森的衣甲和她的很像。 普通人类也不会穿成这样。 管家阿尔弗雷德说:“所以杰森少爷是叫您秦医生,我还以为秦小姐是和命运博士一样,被叫做博士……” 秦月琅向他看去,这位老管家眉头微松,神态里有恰好的舒缓,他对她颔首:“秦小姐,不论事实是什么,我们很感谢您能带杰森少爷回来。” 相比将真容藏在黑色盔甲里的蝙蝠侠,这位得体的老先生更让秦月琅感到真实一些,她自然地回答:“我不需要什么感谢……” 话语未尽,秦月琅突然感到喉间泛起细微的痒意。 没等她反应过来,血腥味一下子冲了上来,她忙提起袖子,控制不住地低咳了一下。 几滴血珠溅在黑色的衣料上,并不明显。 而气味是很明显的,尤其对蝙蝠侠来说。 布鲁斯皱眉,他有些怀疑这个魔法师是刻意透支自己的身体,以此在神奇女侠找来的时候,激起他们和神奇女侠的矛盾。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猜测很不合理。 “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情。我替戴安娜处理奥林匹斯神的事情,已经需要她的让步,不适合干涉她在地球上的事务,本该和你们保持距离。但戴安娜……为了‘保护’我,很可能借你们的眼睛监视我,因此我和你们的交际不会很少。” 这是一种对自己中立立场的表态。 秦月琅遏制着手上的微颤,拇指深深扣入虎口。 “还有,我必须强调,在陶德先生学习这个世界任何一种魔法之前,他最好不要和戴安娜见面……不,他不能和戴安娜见面。” 奈尔森思索地看向她眼底的冷色,她的意思有些隐晦——但应该是指学习其他魔法以掩盖本质的魔法属性。 布鲁斯则不了解,他问:“为什么?” “我不希望……” 秦月琅沉默了片刻,不之前不同的是,她此时的沉默使人精神紧绷。 “让戴安娜怀疑我的‘忠诚’。” 之后她没有解释下去,声音低下来,叙述得平淡:“陶德先生不会睡很久,你们该通知戴安娜了,我们大概有很多事需要一起商量。” 轻描淡写,却令人忌惮。 平静的眼神,紧扣的双手,强大和弱小交缠的矛盾,于她身上表现得极致。 神奇女侠不会进入命运之塔。 第63章 在蝙蝠侠选择见面地点的时候,秦月琅感到这条规定应该是他和戴安娜约定好的。他联系了女猎手和蝙蝠女侠,前者会前往塔楼做看守工作,后者将和他一同与神奇女侠见面。 扎坦娜被喊了回来,她得把他们用魔法传送出去。 作为一个强大的魔法师,自己最近的工作大却多是传送,扎坦娜对此略有不满。 对过去人神合一的命运博士,她不想提意见,但对脱下头盔的奈尔森,她下意识地问出了口:“博士,您就不能代劳一下?” “请给我一点时间,我还要斟酌一下什么时候是再戴上头盔的好时机。” 奈尔森沉思地看了秦月琅一眼,却正好对上她幽沉的黑眼睛。 她的眼角微微抬起,似乎意味深长。 哥谭老城区,废弃空中轨道中枢。 分明是在北半球的春夏之际,秦月琅却感到有阴冷的风一路从面颊吹到颔下,而眼前是一道轨道的黑影,向外延伸。 是的,这里明明是月台,却连荧光指示灯都没有,她向外看,是遥遥一片只有零星微光的高楼,向里看,也一样不清楚。 扎坦娜在她的后方五米处,蝙蝠侠则在更远的地方,他在来此之前,已给钢骨发送过坐标和图文组合信息——现在他臂甲上的小型电脑等待着对方的回音,成为唯一的光源。 秦月琅感觉自己需要休息一下。 ……那唯一可见的电脑光在她眼睛里正慢慢消失。 她在候车座位上坐下来,将背靠向椅背,闭上几乎完全失去视力的眼睛。 圣境中清风明月依旧,秦月琅的身影一出现,圣火便窜动起来,试图吸引她的注意。 她落到圣火旁边,问:“怎么了?” 它语气幽弱地回答:“先知者托我告诉你,他刚刚感觉到你的灵魂有变化,他和你已有的联系被降位了,因此他不能再进入你的灵魂之所了。” 降位? 如果普罗米修斯不能进来,那她怎么借助他定位天境的坐标,把自己的灵魂送过去呢? 等等…… 秦月琅蹙眉,她盯着圣火看了片刻,最终将手置入其中,她以双手为炬,捧起圣火。 圣火在她手中越烧越烈,与此同时,她展开自己的视野,看到一片起伏纠缠的维度。 令她困惑的是,她的视角位于自己的圣境,和那些维度离得极远,而再向后看,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她仔细观察起眼前的维度,一眼就看到了命运之塔。 命运之塔置身维度之间,处于一片明光之中,四周的维度自动避其锋芒。 怕又对上秩序之主纳布,她不敢多看,只是看向那纠结、重叠在一起各维度。 哪里是地球,哪里是天境? ……这里很像迷宫。 她需要耐心找一找。 大体上来说,维度的结构像同心圆,较低的维度在内,较高的维度在外,但不知为何,有很多狰狞纠缠的部分,也有很多缺口,暴露出令人畏惧的虚无。 在一片巨大的缺口之后,她看到了神球——众神栖身之所,其中似乎划分出很多不同的领域,最明显是两个星球,一个明亮、一个黑暗,她不知道它们叫什么。 在那颗明亮的星球之下,是—— 天境。 叩击的细响一刹而过。 “啊……她睡着了?” 安静的月台响起一道低沉的女声,是被变声器刻意模糊过的,黑色披风的影子罩住了座椅上沉睡的女子。 来者露出一头在黑暗中仍红得极致的卷发,以及一张黑色的蝙蝠面具。 蝙蝠女侠凯特·凯恩,从现实身份来说,是蝙蝠侠的表妹。在大都会核爆之前,两人在哥谭和哥谭以外的犯罪世界,是相互平行的独立行动单位,偶尔互帮互助,但现在的反抗联盟里,蝙蝠侠是核心,让原本平级的关系有微妙的变化。 她顺着秦月琅的黑发向上看,看到了这位东方魔法师的脸。 她说:“她对神奇女侠而言,好像太稚嫩了。” 这句话从一个有妻子的女性口中说出,大概有其他的深意。 不过蝙蝠侠没有妻子,也不是女性,他没能理解蝙蝠女侠的评价,只是抬起手臂向蝙蝠女侠打开投影:“七分钟,钢骨没有回应。” “他们一定在费城遇到麻烦了。”扎坦娜沉吟着说,“……超人的全面进攻会提前爆发吗?” 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附近,电闪雷鸣。 云层连片地覆盖天空,让漆黑的夜更黑,也让其中不断爆发的闪电,更显得刺眼。 在云层和雷电之中,团状黑影旋转、拉扯,像沸水般翻滚。 雷声震耳欲聋,掩盖去一切响动。 乍然,一个人形从云层冲出,砸向地面。 普通人类在这么高速的冲击下没有生存的可能,但机械生化人的承压能力好得多。 钢骨是被神奇女侠甩下来的,大概希腊神和埃及神雷电神力的决斗不适合他这个母盒造物参与。 他从土坑里爬起来,调试好被魔法切断的局域连接。 然后看到了蝙蝠侠的消息。 ——“我们找到了她。” 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突然涌起——是他们找到了她,还是她找到了他们? 钢骨打开了空间实时通讯,他将投射仪抬向天空。 同时,蝙蝠侠的投影出现,那副常见的黑色面甲抬向天上,他看了片刻其中的情况,问:“神奇女侠在里面?” 第64章 钢骨回答:“在我完成组装后,黑亚当伏击了神奇女侠。我查到前不久他控制的坎达克*和全球政府签署了几份协议,看来那边的队伍并不挑剔,我问神奇女侠如何应对,她认为不该将他留给沙赞解决。” “希望神奇女侠能尽快结束战斗。”蝙蝠侠移动起来,蝙蝠女侠和扎坦娜的投影在他身边出现了几秒,最终显现出来的是一个座位,上面静倚着一个黑发黑袍的年轻女子。 钢骨很熟悉她精美的面容结构,这是之前的一段日子里他长期使用的数据。 蝙蝠侠继续说:“我们不方便照看她的祭司。” 近一小时的雷霆肆虐后,一道黑影直直向下,这是一个穿黑色紧身法衣的男人,缀着长披风,在即将落地的时刻消失了身影。黑亚当在真言套索中受了数道雷霆,戴安娜猜测他的魔法受到了影响,因此全力逃离。 此时,层云散尽,天将拂晓。 戴安娜刚一落地,就正对蝙蝠侠的投影。 她愣了片刻,沉冷的双眼中浮上一种激烈的情感,像打破冰封的海面,一下变得汹涌。 但她没有给蝙蝠侠一个眼神,也没有开口向他询问。 她只是缚剑在背,语气深沉:“钢骨,带路。” 亚马逊公主的气势,可能也包括战靴踏在地面上的沉响。 蝙蝠女侠看着神奇女侠从爆音通道中走出,如是想到。 车站内渐渐亮起晨光,黑暗被驱散,其中的寂静也被打破了。 钢骨的喷射式助推器运作起来,神奇女侠战靴下的击地声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而后骤然停下。 扎坦娜因为尝试叫醒秦月琅而站在座位旁,此时,神奇女侠停在了她的身侧、秦月琅的正前方,而她的身后是钢骨。一种无形的重压让扎坦娜自觉地退开了不短的距离。 在神奇女侠凝视秦月琅面庞的时候,扎坦娜甚至开始紧张。 ——他们该解释说秦小姐是自己睡着的吗? 钢骨判断得很直接:“脑活动异常,心率偏快。” 戴安娜慢慢沉下眉眼,她的视线从秦月琅垂下的眉尾,一直到浅色的唇,最后回到闭起的双眼之间,低声说:“她身体里气息混乱,魔法力量也过于微弱,之前至少还多一些。” 她俯身向下,手掌合向秦月琅的颊侧,微冷的肌肤被她手中的温度暖起来,这感觉让戴安娜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 ——谁伤害了她?谁夺走了她的力量? “……戴安娜。” 沉睡之人开口唤回戴安娜的理智。 秦月琅那独具东方气韵的双眸打开了,黑瞳在熹微的晨光里折着光,平和宁静,像不曾被外物打扰。戴安娜垂眼望入这一片平静,所有愤怒的情绪像被抚平了,却又生出一种古怪的负面情绪,纠结于心底。 “你找到我了。” 秦月琅嗓音清冽,说汉语时发音则更雅致,本听上去该疏离,戴安娜反而产生了片刻被蛊惑的恍惚,她覆在秦月琅颊侧的手不自觉地向下,拇指划过对方的鼻翼。 在即将触及秦月琅唇角的时候,戴安娜放下了手。 秦月琅微微抿唇,这只是一种无意识的举动,却让戴安娜心底那种不快的情绪不断蔓延,以至于她开口时近于质问:“你刚刚去哪儿了?” 秦月琅定了一瞬,神情不变地转开了视线,站起来:“天境。那里防守很弱,我在外围观察,想联系到先知者普罗米修斯,但没有成功。” 她向外走了一步,看到了钢骨,她向他微微颔首,又握向戴安娜的手腕,这个动作对她自己而言已经很熟练了:“戴安娜,你知道我需要研究这些事情。” 感到手腕上轻细的力道时,戴安娜微不可闻地低叹,她显然无法拒绝这个动作。 “你的……魔法是怎么回事?” 她话语中的质问稍稍减轻。 秦月琅只是答:“在你我分开后不久,阿瑞斯找到了我,他显然还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为了打败他透支了自己血脉中的力量。” 东方是魔法兴盛之地,扎坦娜也擅长汉语,在听到秦月琅的回答后,她直觉地感觉这位东方魔法师的可怕——不仅在于她能打败神的力量。 蝙蝠女侠和蝙蝠侠用设备录了下了对话,而且他们都是公认的多语言掌握者,都因听出其中的信息而沉思起来——神奇女侠和这位秦小姐好像在做什么有关神明的大事。 “阿瑞斯……”戴安娜的神情冷下来,她握住秦月琅的手臂,看向扎坦娜,“请原谅,几位,我和我的祭司有些事情需要先处理一下。” 说着便将秦月琅拉进了入口旁的通讯间,在关上门的刹那间,无形的屏障升起,像天堂岛一样消失在人眼前。 钢骨无奈地接受了和蝙蝠侠一众人一起被排除在外的事实。 蝙蝠侠看向扎坦娜,扎坦娜摇了摇头。 在通讯间里,戴安娜观察着秦月琅的神情,对她说:“绿灯军团要裁决超人,很快会抵达地球,魔法界的反抗也在酝酿中,地球很快要爆发大范围的战争,阿瑞斯会很快恢复,如果我被超人针对……你不得不到命运之塔里去,这能保证你的安全。” 秦月琅不置可否,始终平静得滴水不漏,沉默了片刻才问:“戴安娜,请你回答我真话,你对人间权力的想法是什么?” 第65章 戴安娜一时微愣,刹那间明白了秦月琅隐含的审视——秦月琅不会支持一个和阿瑞斯一样的神裔。 她自己当然绝不会是那些愚蠢的、自古以来毫无长进的奥林匹斯神。 因此她坦然回答:“全球政府对我来说毫无价值,但蝙蝠侠打碎超人的政权后,不会给世界带来转机。大都会核爆让人类原本稳定的社会结构走向末路,强行复原只会助长混乱和战争,让阿瑞斯获利。” 戴安娜沉冷的蓝眼睛中闪过一丝轻蔑。 “我需要给人类真理。” 秦月琅略有沉吟:“他们不需要真理……他们需要希望、需要信仰。” 她半敛下眼睛,收起极具穿透力的眼神。 而戴安娜已经感到自己被她洞悉。 ——当然,即便秦月琅很敏锐,在某些方面还是过分单纯。 “月琅。” 这是她第一次叫秦月琅的名字,但感觉像早已练习过很多次。 她将手按在秦月琅的左肩。 “之后的形势会更加危险,不论你在哪里,你的灵魂在哪里,我必须感知到你。我们得建立联系,在你需要的时候,我希望将我的力量给你用。” ……这听上去像神赐。 秦月琅突然开始警惕起来,她不想接受这种形式的联系,事实上,她早有制衡戴安娜的计划,这对她的布局极为重要,可这份联系——更多的是戴安娜对她自己的控制。 而且,真正让她困惑的是—— “戴安娜,你还不是神,你怎么可以……?”秦月琅蹙眉,“而且你不应该随意……” 戴安娜反问:“那么你该随意暗示一个神裔去做神王吗?” 秦月琅一时失语。 在这片混乱的地球,只有处理好希腊神的问题,她才能解决圣火对自己的威胁,从而以天境为立足点,探究、探索这片宇宙,找到她想找的东西,现在她的最佳选择,就是借助戴安娜的力量。 她想要开口解释,但戴安娜近前一步靠近她,抬手挡住她的眼睛。 眼前一暗,戴安娜附在她耳畔低声说:“集中精神。” 接着是一段陌生的语言,迷蒙悠长,让她疲倦的神经再度紧绷——她可以听懂其中的意思。 “众神在上,无论秦月琅出于怎样的目的,只要她需要,我与她分享我的力量和荣耀,从肉/体到灵魂;无论她与我身处何地,我能感知她的位置,而去向她身边保护她。唯一的要求,是让我拥有她,作为自己的使者与辅佐者。” 誓言随着神王之女的话语写就,狭小的通讯间响起令人战栗的回音。 “秦月琅,请说‘我愿意’。” 秦月琅迟迟没有应答。 戴安娜知道这是拒绝,但一种极端的情绪让她没有选择开口说服秦月琅。 她借着左手挡在秦月琅眼前的便利,抽出了真言套索。 灼痛卷上秦月琅的手腕,在眼前的沉影里,她听到戴安娜用汉语问:“你是否愿意尽你全力保护你的世界?” 这次真言套索不容她沉默,像剥去最后一点宽容,逼迫她说出—— “……我愿意。” -------------------- *超人为了遏制蝙蝠侠公布了他的身份。秦月琅是由于读取刺客的记忆而知道蝙蝠侠的真实姓名,“mr.wayne”符合她一直以来的称呼习惯(比如mr.todd),但也有一些区别,秦月琅知道芭芭拉的姓后,对她的称呼选了“ms.oracle”而不是“ms.gordon”,表示尊重她工作身份,但对蝙蝠侠就没有“mr.bat/mr.batman”这种听上去似乎比较亲近的称呼了。 q:你好,你儿子看我泡澡后拿了我一片鳞片,希望你能让他还给我…… b:多少钱? q:(惊恐)……你是指泡澡还是鳞片? *坎达克:dc世界中虚拟的中东国家,受黑亚当统治。黑亚当是巫师沙赞和沙赞的死敌。 第30章 无形的吊牌 =========================== 被戴安娜强行共用了一些亚马逊女战士的力量, 秦月琅确实感觉身体和精神都舒适了不少。 但当奥林匹斯的气息游动在躯干之中,盘踞在灵魂之境,格外有种被监控的感觉。尤其是和戴安娜一出来, 就看到扎坦娜极为诧异的神情。 ——估计在魔法师眼里, 她和神奇女侠的联系很明显。 总感觉自己戴了个“神奇女侠专属”的吊牌。 在神奇女侠和蝙蝠侠两方进行情报交换、商榷防卫计划的时候, 秦月琅感觉扎坦娜看自己的眼神还是有些古怪。 真的没有必要这样关注吧? 还是说,她关注的地方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扎坦娜之前暗自对自己的眼睛施法, 想溯回一下这位秦小姐的历史,为了不惊动众人, 她只维持了片刻, 在那瞬间, 她看到秦小姐那双黑眼睛变成了一对金色竖瞳。 ……好像不是人。 扎坦娜一点也不惊讶, 尤其在察觉秦小姐和神奇女侠之间的联系后。布鲁斯和凯特只能看到秦小姐的身体状况变好, 以为神奇女侠对她进行了治疗, 但作为魔法师, 她能感觉到秦小姐隐秘地增加了力量,这力量和神奇女侠身上的一模一样。 她决定过一会儿把这些事告诉布鲁斯,希望他不要头痛。 从这些关键人物口中, 秦月琅了解到地球的战争态势混乱不减。 超人用增强药和各类洗脑手段,组建了一大批特别维和队,联合黄灯军团,对控制范围内外的各地进行“改造”。 第66章 哥谭是最先针对的对象, 但因为神奇女侠, 躲过了第一次“改造”,在此之后, 市长完全放权避祸, 现在哥谭警察局长詹姆斯·戈登负责组织防御准备。 绿灯军团调查得知绿灯侠凯尔·雷纳在太阳系被塞尼斯托杀死, 黄灯军团的力量得到了空前的强盛,最终做出逮捕超人的决定,已经整军向地球启程,预计将在三日后到达。 黑亚当代表坎达克与超人的全球政府签订了一系列协议,保留自己在国内的大权。 渡鸦仍在站在超人那边,不断追踪着蝙蝠侠的位置,而且在邪恶魔法的领域很有号召力,结合世界各地最近发生的多起魔法袭击事件,可以猜想魔法界的纷乱即将开始。 …… 而在这边,蝙蝠侠推进着反增强药的研究,以解决不断增多的特别维和队,并安排灯团战争中可能需要的城市保护计划,还有一些其他的反攻筹划,包括让钢骨攻击瞭望塔和给哈尔·乔丹找个绿灯戒,以及一些地球外交事务,比如准备和绿灯军团的谈判。 扎坦娜打算向其他魔法界的同伴联系,让他们帮忙追踪渡鸦。 神奇女侠承担正面迎击超人的任务,显然这也是她自己所希望的。 秦月琅没有什么意见好发表。 尽管她听下来有很多难以理解的地方,比如太空警察的执法权合理性问题,比如被关在幻影地带里的泰坦团队——还有明明知道自己儿子会长时间做瞭望塔监视工作,还要把瞭望塔打下来的父亲。 她倒是不知道这件事蝙蝠侠之前就做过一次。 秦月琅仔细考虑了一会儿,看了一眼蝙蝠侠和钢骨,她本想直接问,但考虑到自己的立场,便侧首低声对戴安娜说:“我想知道沙赞的情况。” 出乎她意料,先回答她的是蝙蝠侠:“他被撤下负责欧洲地区的职务,可能也被安排在瞭望塔。” 这则信息让她思考起来,同时也下意识地回应:“我知道了,谢谢。” 戴安娜不悦地蹙眉。 她此刻突然意识到,秦月琅应该远离布鲁斯·韦恩。 不是指别的,但凡有脑子的人都能知道,最近局势变化的原因集中在秦月琅一个人身上,蝙蝠侠算是最有脑子的人了,他大概不会放过这种扭转局势的机会,探听、策反、利用……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命运之塔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关键是,它与世隔绝,命运博士会遵从秩序保护命运之塔。 戴安娜还是向蝙蝠侠提开口出了要求—— “我希望在我战斗的时候,我的祭司能在命运之塔里受到保护。” 布鲁斯看向秦月琅,她平静的神情里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但他已经有所推断: 秦月琅本身就想进入命运之塔,她的目标是命运博士或者与命运博士有关的其他东西,同时她预料到神奇女侠希望她进入命运之塔,便有意顺从,隐藏自己的真正目的。 而她为何一定要在神奇女侠到来之前就和他们对话,布鲁斯不得不承认,最可能的原因是为了杰森。 她的那道警告,他不会忽视。 ……杰森。 她对杰森到底有什么想法? 也许在塔内的时间里,他能找出答案。 三方各怀心思下,命运之塔正式成为秦月琅暂时的栖身之地,在扎坦娜传送之前,戴安娜递给了秦月琅一部手机——准确来说,是更先进的综合通讯设备。 “这里的网络经由我处理。”钢骨看向蝙蝠侠,“当然,蝙蝠侠,没有监听和监控的功能,你可以在秦小姐使用之前先检查一下,以免在使用后你起了疑心。” 秦月琅接过、打开,慢慢操作起虚拟投影。 突然之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丝记忆的余痕,下意识地开口:“不是链影……你们还在用光学投影?在战场上怎么……” 扎坦娜按了按额角。 ……这位秦小姐不仅不是人,好像还懂一些超出这个世界科技水平的知识。 她看向两位哥谭守护者,感觉布鲁斯已经开始头痛了。 进入命运之塔后,秦月琅被安排在和他们指挥中心非常近的位置,具体来说,在蝙蝠侠隔壁。 按理她和蝙蝠侠该有一次对于杰森·陶德的讨论,但一进入命运之塔,这个套在黑甲里的披风斗士的行动便有些勉强了。 过来帮助的管家语含讽刺:“感谢完好无损的蝙蝠洞,布鲁斯老爷,您至少不用坐轮椅出去。” 这时候秦月琅才看到他脊椎上的金属支架。 因此她稍等了一段时间,或者说——很长一段时间,长到扎坦娜已经睡了一觉,而她和奈尔森博士的交谈,从开始的相互试探,到了十分融洽的地步。 …… “是的,刺客联盟的确对神秘领域没有禁忌……不过他们的拉萨路之池本质上是一种世界规则在生死上的混乱,和一般意义上说的魔法关系不大。”秦月琅自然地答道,在魔法方面她总是比较擅长的。 奈尔森看着坐在斜对面的黑发女子,他不想打破轻松平和的气氛,但他不得不多问一些,便轻微皱眉:“陶德先生现在不会受这种混乱影响吗?” “当然不会。”她轻轻上扬唇角,却不显得在笑,“混乱是秩序的反面,却也确定秩序的性质。狭路相逢勇者胜。” 奈尔森见识过很多气质出众的魔法师,但像她这么……有政治家气质的还挺少有的。 第67章 不过——她说“秩序”? “秦小姐,从你的判断看,如果陶德先生要学习魔法的话——当然,按照现在的形势,他不学不可了,你有什么建议?” 秦月琅低敛眉眼:“没有。能和使用者共赢的魔法,在我这里就是可以用的标准。” 扎坦娜悄然出现,她的高跟靴轻轻敲向地面,灵活地来到空沙发的扶手边,半倚着说:“听说杰森学魔法这件事关系他的安全问题?……那我会先教他一些扎塔拉家族的反语咒语。” 她不自觉地观察起秦月琅的神情——真是不出所料,果然没特别反应,不知道用这个词形容合不合适,老谋深算? 秦月琅已经推测出她刚见过蝙蝠侠,这是蝙蝠侠的决定。 她又思考了极短片刻,起身道:“扎坦娜小姐,谢谢你的通知。还有,博士,请您原谅,我有些事需要和您私下商量。” 秦月琅知道发生了什么。 ——杰森醒了。 她突然感到内疚,有种隐约的痛楚不断扩散,让她感觉四肢都有些麻木。为了保护这个身份特殊的青年,她控制着自己的言辞,哪里需要撇清关系,哪里可以稍许含糊,都刻意把握,她按自己的计划,控制事情发展的走向。 ——控制。 她有什么资格控制?她也没有能力控制一切。 但让戴安娜感觉到杰森体内有和自己相似的魔力,她直觉上非常担忧这会导致不能承担的后果。而把这种忧虑告诉杰森,又恐怕只会让后果更严重。 而现在她又有一个新问题:杰森一定能察觉到她身上和神奇女侠的誓约。 看到秦月琅已经往回走,扎坦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回布鲁斯那里看看,即便她知道那里气氛凝重——命运之塔和塔楼正在通话,这是反抗军里一场少有的聚集。 除了蝙蝠侠和“前前罗宾”外,还有黑金丝雀黛娜·兰斯,蝙蝠女侠凯特·凯恩,猫女瑟琳娜·凯尔,女猎手海伦娜·贝蒂内利,神谕芭芭拉·戈登,这些能力出众的女性是反抗军最核心的力量。 ……天知道为什么蝙蝠侠这么多女性好战友都站在他这边。 秦月琅看到了几位没有见过的女性,都是装束特殊、尤其地紧身,她以为自己最好也不要知道太多。 走向她们时,她们向秦月琅递来各异的审视目光。 秦月琅没有给她们多余的眼神,直截了当地看向她们的肩后。 她们也不需要眼神,只凭从腥风血雨中磨砺出的敏锐感知,就知道这个和他们关系复杂的东方女子——并不弱小。 她们为她让出一条路。 一位亮金色头发的女郎,穿着皮制胸衣和渔网袜,站在离蝙蝠侠和通讯台最近的位置。 ——她被称为黑金丝雀,在没有戴黑色多米诺面具的时候,金色假发是她的固定伪装。 在众人沉默的时候,她转向屏幕:“杰森,她到了。” 塔楼内,女猎手海伦娜站在芭芭拉的轮椅后,杰森站在电脑前,姿态沉着,双眼里几乎不能分辨情绪。随着黑金丝雀的声音,三人看到了秦月琅。 她清雅的面容上,仍然是平静的、不为所动的神情。 杰森有时钦佩秦月琅的这种作态,隐藏得高深莫测、让人忌惮。 这种隐藏,又不像他的前搭档那样,将脸和声音藏在面具和变声器下,将行踪隐藏在黑夜中。她从不伪装,像她本身就是如此不可接近、超脱世俗,像她不在乎、不在意任何人、任何事。 或许是见得太多了,在刺客联盟圣城,在大种姓密境,在亚特兰蒂斯……潜移默化到自己身上。 即便是现在被这群老家伙们团团围起来,被抽走一管血,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克制。 但他更多的时候讨厌秦月琅的这种作态,特别是表现在他面前。 “那么——秦医生,你的说法是什么?” 被杰森和蝙蝠侠一前一后注视,秦月琅问:“你们说到哪里了?” “蝙蝠侠……”杰森在这个词上稍微停顿了一下,“告诉我说,神奇女侠把你塞进了命运博士的魔法塔里。你已经和她交接好工作了?” 这个气质锐利的青年,此时的神情令人意外地收敛,但不知为何像暴风雨前平静。 “是的,奥林匹斯的事情进展缓慢。”秦月琅旁若无人地回答,至少在围观的众女性看来,她对杰森表现出了明显的坦诚,“戴安娜希望保证我的安全,而我在命运之塔也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这是临时决定,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 但杰森对这个回答没有露出一丝满意,他平淡又专注的视线几乎穿过屏幕,使人动摇:“毕竟我没有权力干涉你和神奇女侠之间的事,你为她做什么,也和我没有关系。” 虽然事实如此,可一旦说出来,就直接把秦月琅的话堵死了。 猫女低声“哇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在秦月琅还没有找好措辞之前,杰森继续道:“但我总归是和你有关系的,秦医生,先不说我怎么样,你在塔里和这群人待在一起,你一定会发疯的。” “秦医生,为了你的工作状态,你该和这群人好好商量一下,让我能待在你身边。”杰森的视线扫过站在秦月琅身边的蝙蝠侠、黑金丝雀和身后的猫女、蝙蝠女侠、扎坦娜。 而后补充说——“只是建议。” 第68章 现在秦月琅不得不表态,众人的视线再次集中在秦月琅身上,她沉默了有一会儿,慢慢摇头。 是因为担心他和蝙蝠侠乃至整个反抗军联盟的关系吗?或者她已经决定让他彻底远离她和神奇女侠之间的事情? ——还是只因为不想要给自己添麻烦?……他对她是麻烦吗? 杰森盯了秦月琅片刻,嗤笑一声,然后看向了蝙蝠侠。 他不再收敛自己的神态,面上颇有些好整以暇,像深谙众人的心理,对自己的所求势在必得。 秦月琅在杰森和蝙蝠侠无声的眼神交流中,已经感觉到了这件事的结果——一下把两个不明危险分子放在沙盒里观察,这边当然求之不得了。 她下意识束起自己的宽袖,然后有所预料地听到蝙蝠侠说出扎坦娜的名字。 她看向屏幕那一边的杰森,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也并不总轮到她控制,她也会被人控制,手腕上似乎传来隐隐的痛意,分明真言套索的痕迹已经褪去,但此时她产生了不曾消失的幻觉。 ——人心难测。 她对戴安娜别有目的,而对杰森·陶德从无所求。 但有时从这两个人身上得到的反馈又很……相像。 秦月琅从不曾认识到自己具有一些危险的魅力,她径自思考着转身,和猫女擦肩而过,在走廊中消失了身影。 -------------------- 第31章 纡尊降贵的姿态 =============================== 如果不是命运博士有意控制, 命运之塔中黑夜和白昼都难以辨明。 现在,外界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吊灯的暖光笼罩下, 玄袍利落的黑发青年坐在长沙发的一端, 他坐态松散, 半合着掌,而在他斜对面, 魔术礼装的神秘女郎一手撑在扶手上,一手按着额侧, 一副头痛的样子。 要考虑的事情太多, 扎坦娜不知该将谁归为罪魁祸首——是死而复生的杰森吗?可对于现在的布鲁斯来说, 杰森的出现又怎么不能说是一种……宽慰?当杰森提出归还潜航器到蝙蝠洞的时候, 她真的在布鲁斯身边感到了久违的——不那么压抑的氛围。 还是高深莫测的秦小姐? 虽然她和杰森的关系比较复杂, 但说到底, 秦小姐只管神奇女侠的事情, 和他们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甚至说,反而是他们试图从秦小姐身上挖掘对自己有利的部分。 反正是布鲁斯将自己的头痛传染到了她身上——他竟然, 在手头这么多事情的情况下,还列出了分析秦小姐的明细,拜托她帮忙收集情报。 好吧,她本来就得留意魔法界的事情, 算是“举手之劳”。 扎坦娜暗自叹息一声, 正坐起来,对面前等待已久的青年说:“命运博士似乎对秦小姐的态度很特殊。不只是奈尔森先生对秦小姐的欣赏, 布鲁斯告诉了我一些之前命运博士的举动……总之, 秦小姐不可能只因为神奇女侠的要求就留在命运之塔, 不知道她的目的和命运博士的异常有没有关系……” 杰森放下手,抬眼看了她一眼。 他不喜欢有人费尽心思地分析秦月琅,这让他有种领地被窥探的不适。 “扎坦娜,我猜想是因为命运博士说明要你回避——不然现在你肯定想着在他们的谈话里插一脚。”他似笑非笑地顿了顿,又说了一句,“你真忠心。” “别讥讽我,杰森。” 扎坦娜感到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但她硬生生按下了那一点怒气,杰森虽然还有过去那种独特的、分外鲜明的个性,如火焰一般燃烧的爱憎,但同时又表现得很——和秦月琅一样,很……难以捉摸。 他再也不是受人看护的少年,受某种力量管辖的罗宾。 “你就不想知道秦小姐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杰森沉眸看向虚空中的一点,转瞬之间,他又恢复了常态,语气平静:“在秦医生的事情上,我不至于和你们为伍。” “你以为你对秦小姐了解多少?”扎坦娜紧盯着杰森的眼睛,“尤其……你现在还对魔法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杰森复述了她的形容,而后轻笑一声,“那不如试试?” “秦小姐,请让我最后确认,你的确需要和命运博士对话吗?” 奈尔森手持命运头盔,审慎地看向密室另一头的秦月琅。 与天堂岛的誓约如一股屏障,将她超于魔法之外的强大本质隐藏,只有对上她那双幽深的黑色眼睛,才能从中窥探一二。 奈尔森已经向这个年轻的魔法师送出了警告——秩序之主对她而言可能无比危险,而他自己也不希望再次陷入完全失去对身体控制的境况。 但显然,她心意已决。 “我会承担一切对我不利的后果,也会尽力帮助您,博士。” 奈尔森自认为从不逃避问题,在她这样的答复中,他慢慢举起命运头盔—— 在头盔落下的时刻,空气中似乎发出一声嗡鸣。 金光冰冷的盔面上,空洞的眼洞内亮起明光——现在奈尔森已经不存在,只有代表秩序之主的命运博士。 原本在奈尔森身上死寂的命运法衣,似乎被灌入生机,暗金色的斗篷慢慢浮起,秩序秘纹层层浮现,也让法衣胸前“安可”符号下的材质显现出来。 似乎是一种暗色的晶体。 秦月琅此时直觉地意识到,这种材料大概是原始玻璃——费昂斯,是古埃及制作死神阿努比斯护身符的材料。 第69章 不过纳布不是古巴比伦……? 头盔转向了她的方向。 被光芒覆盖的眼洞内,一道难以分辨的视线聚焦在她身上。 ——一道! 是的,只有一道。 秦月琅向来思绪庞杂、自成体系的脑海,乍然变成一片空白,仿佛灵魂被突然抽离,只有身体本能在不断叫嚣着危险。 又是一刹那,她抓回了自己的灵魂,直视命运博士眼洞内充斥的光芒的虚空。 她以为会发生什么,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命运斗篷径自悬浮,泛着细小而优美的波纹,“命运博士”注视着她,以极度虚幻、令人忐忑的“眼神”,而没有其他的举动,秦月琅也只是保持着对“命运博士”视线——现在她反而有些不敢移开视线。 “我想奈尔森先生现在听不到我说话。”她克制着自己的思考,“我不知道命运博士到底是怎么存在的,但以我有限的认知,神明也没有权力扣押一个独立的灵魂。” 秦月琅以为自己语调足够平稳,但密室内的死寂让她的声音莫名显得单薄。 她的话语没有激起那对光芒的任何反应——只是,她隐隐听到,在耳畔极近的地方,有种细碎的撕裂声,像什么东西撕碎了空气。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无法理解这里的限制,因此也不明白,为什么神需要一个低维载体代行意志。”秦月琅慢慢走近“命运博士”,“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高维生物,但在奥林匹斯面前、在你面前,我没有被视为——‘无关紧要的蝼蚁’。我只想知道,我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仍然没有回答。 同时,却有一种无形之力压迫着秦月琅的动作,让她不能再靠近命运法衣下的躯体,因此她停下脚步。 “你排除奈尔森先生的意识,我想不只是为了观察我。”她直言道,“我以为我的身体毫无价值……你是想要消灭——还是控制我的灵魂?” “命运博士”无声地抬起左手,手掌中升起一个安可生命符号。 尽管没有再多反应,但危险已经激增。 秦月琅知道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面对阿瑞斯时她从没感到畏惧,而现在,她需要克制畏惧的本能,从而不让自己向戴安娜索取力量,她不希望戴安娜参与到其中。 她道:“如果你达成所愿,奈尔森先生便能摆脱你的囚禁,你不如现在动手。” “——因为我非常有意挑衅神威。” 听上去盛气凌人,但绝不是意气狂言。 秦月琅冷淡平稳的神态上没有一丝情绪,甚至没有暴露一点愤怒、轻蔑等等人的弱点,她数秒内甚至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观察“命运博士”,这次“命运博士”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或许祂已洞悉她深深隐藏的恐慌。 秦月琅不容自己再犹豫,抬手抹开一道阳爻,同时魂分两地,将圣境的一切通入命运之塔。 但她没办法在命运之塔里控制自己的“创造”,因此所有的景象都扭曲成了一滩滩墨水般的混乱,只有一条条互不相交的白线,如同支架一样构筑着她身后不断扩散的漆黑,蚀点不断向外泼洒,烧出一片片虚空。 她看着不断脚下、身后的黑面慢慢扩散,发觉自己像试图玉石俱焚。 也好,这能让对方知道:不论是控制还是消灭,她都不会让对方如愿。 耳侧嗡鸣声再度响起,“命运博士”手中的生命符号乍然腾起,刺眼的光亮炸开,将视线内的一切变成空白。 ——有什么东西穿过了她的小腿,夺走了她的部分感知。 她控制不住地跌落。 膝盖撞击地面,重重扣在坚硬的楠木地板上——她所带来的虚空已被“纠正”。 一道金色的法术结构落下,将她的手锢在地面上。 “愚蠢的……” 她仰面看向“命运博士”,从命运头盔下,从这个房间的四面八方,“命运博士”重叠的、遥远的声音终于响起,不可分辨的高扬和低沉,感觉不到任何一种属于人的感情,但…… 她能理解。 “傀儡。” 她理解神纡尊降贵的姿态。 “你应该畏惧。” 手腕上的镣铐伸出锁链,锁链由生命符号和秘纹构成,蜿蜒向后,从她失去知觉的左腿小腿中——穿过。 这时候她的知觉回来了,只有一种极端的、疯狂的疼痛。 挤压心脏的绞痛,抽离血液的冰冷,一切令人痉挛的感觉突然爆发开来,那股混乱的、压迫的潮水已经淹到她的喉咙。 她意识到,被打穿的是自己鳞片掉落的地方。 “因为你无法放弃肉/体。” 她也能理解,像秩序之主级别的神不做多余的事,思维上也比那些奥林匹斯神纯粹许多,不会做让西西弗斯滚石头这种事情——但祂现在在做什么?祂只在让她感受痛苦,这没有任何实际的作用,纯粹只是——施/虐。 这种神施/虐于凡人,那绝对是……重大事态。 不过现在她被疼痛控制,秦月琅感到自己的意识和身体都在崩溃的边缘,她想要拉回自己的控制权,但她做不到。 ……她在神面前,能做到什么? 她故土的人们,在身为神的敌人面前,能做到什么? 当她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时,刹那间,她想起当她第一次踏入昆仑山归一堂时,九州四海的天师、术士、异人、妖怪纷至沓来,而不到十九岁的她独自走向“四圣”的席位,手上提着一个沉重的木匣。 第70章 里面是她的提案。 她无法想起其中的内容,她只知道这份提案会挑衅整个玄灵界的权威——而她只有不到半小时的时间,说服可能年龄大她百余倍的泰斗。 当木匣被轻轻放下的时候—— 她慢慢移动双腿,反手扣握住枷锁,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而做出一个相对从容的跪坐姿势。 秦月琅抬眼看向命运头盔眼洞内的明光,像看向堂内数不胜数的与会者。 “以你的神力,你能查探我的所思所想。那么你是否清楚,我因为介入奥林匹斯,也有我的神力,我知道你已有所顾忌,不会再对我的灵魂动手,你无力、也无法解决你的问题。” “那不如来解决我的问题,纳布。” 被汗缠绕的鬓发和异样的颊红,却让她眉目里的清冷更加清冷。 “——我是谁的傀儡?” 刹那间,命运头盔内的光亮闪过的幽沉的纹路,她周身不弱的压迫感骤增。 这无疑将她又推向失控的悬崖。 她顽强地嗫嚅出话语:“我对答案毫无畏惧,我正视我的天意……可是,纳布,你在恐惧什么?” ——隐约而模糊的“噌”的一声。 “命运博士”做出一个后拉的动作,指尖的弧度近于优雅。 秦月琅感到手上一松,因为失去支撑,她又滚落在地。刹那间,在外的锁链和枷锁消解为光点,但小腿内部被贯穿、被腐蚀成空洞的感觉没有任何减轻。 黑发随着她的动作,凌乱地散在地上、裹在脸上,疼痛占据她的一切,她本能地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死寂的房间内,如同神谕的声音将她淹没。 “远离一切引起混乱的人和事,在终结到来之前,命运仍赐下宽宥。” ——这确实是神谕。 从散落的发丝间,她看到“命运博士”悬浮着向她靠近,身后的暗金色斗篷微微升起。 屈辱与憎恨,厌恶与愤怒,从她的心底一晃而过,最终什么都不剩。 “命运博士”已停在她匍匐的身体前,斗篷正悬落于她手边。 秦月琅抬手抓住了命运斗篷的一角,斗篷边缘起伏不平的,似乎在游动的纹路,让她有些本能地不适。但她现在只能忽略触感,从下而上,看向淌着冷光的命运头盔。 “我遵从秩序的意志,只恳求给予我一个机会。”秦月琅的眉低下去,目光中竟然有令人信服的虔诚,“让我证明……在一切真理面前,我都有资格。” 她的手细微地颤抖,向上扬起的脖颈上因为被汗水浸湿,亮起玉色的柔光。 “命运博士”微微低头。 她脑海中复杂凌乱到丑陋的计算、白费心机的推演,此刻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真的毫无目的、无比真诚,她心中克制但仍纠缠不休的低等情绪,也即刻抛下旧貌,提炼出一种难以分辨的纯粹,这纯粹具有一种迷幻的感染力。 像能动摇一切。 秦月琅适时地松开了手,在她的指尖划过密纹时,命运斗篷似乎微微垂下,让她的手指多停留了片刻。 同时,上方传来飘渺的声音:“命运从不施舍。” 有些神很少传达“是”和“否”。 秦月琅对此无师自通,不但如此,她还本能地觉得,命运头盔后的那道目光有了许变化。 在“命运博士”抬起法术屏障,离开此处的时候,秦月琅想,这句话大概是肯定的意思。 -------------------- 第32章 情报局的水平 ============================= “elbisivni ti ekam(make it invisible)…” 杰森侧了侧头, 举起看起来空无一物的左手,之前他拿着桌上的一把裁纸刀,“这种?” 扎坦娜终于结束了和杰森围绕魔法鸡同鸭讲, 她费了好大工夫才将话题引到反语咒语上, 又费了一些时间解释反语咒语——她甚至怀疑杰森是有意不让她轻易达成目标。 现在, 杰森突然就说起了咒语,很随意的咒语, 还生效了。 她一点也不高兴,或者也可以说, 高兴过了头。 扎坦娜不知道自己该从何说起, 她抬起手, 不知道该指向哪里, 最终还是收了回去:“杰森, 我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有判断过你的魔法天赋, 你比很多普通人要出色, 但我想不至于到——我甚至没有跟你说咒语具体的原则。” 对于她的失语,杰森只是抬眉,随意地摆弄了一会儿裁纸刀, 又放回桌子上。 裁纸刀在他脱手的刹那,便一下子现出原形。 扎坦娜彻底陷入沉默。 半晌,她道:“我不如直接把你塞到博士的图书馆里,可能比我教得还要快一些。” 杰森摊手, 露出“请便”的神色, 而后扎坦娜又状似无意地发问:“是秦小姐的治疗给了你这种……天赋?” “你觉得呢?”杰森反问。 扎坦娜知道杰森不会轻易吐露这些事,因此换了话题, 说:“我不知道秦小姐为什么不希望你进入命运之塔, 但你进来后, 我看她的神情……好像比之前威胁我们时还冰冷,你可能需要和秦小姐好好谈谈。” 不论是公开和私下,杰森现在确实没能和秦月琅说上一句话。 ——这当然是秦月琅在有意回避。 扎坦娜感知到密室内的法术屏障已撤下后,前去确认命运博士的情况,杰森跟着她见到了命运博士。 第71章 他不关心这个戴着头盔的神的代行者,看扎坦娜和他交谈时的神情,似乎没有异常,只是,他没有在附近看到秦月琅。 于是在扎坦娜向命运博士请求开放图书馆时,他无声地离开,也没有看到命运头盔转向了他,眼洞内明光一闪。 杰森跑向她的房间,在廊道内正碰上拿着药瓶和水杯的管家阿福,因为秦月琅和蝙蝠侠住得实在很近,他一时没有意识到其他的,但他还是看了一眼瓶身,出色的视力让他看到这是镇痛药物。 虽然杰森神情沉着,但阿福能感受到他克制的茫然和急切。 阿福在心中叹气,对他开口:“秦小姐刚刚向我要了一些止痛药。” 在杰森怔愣的时候,阿福很自然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不过她的语气好像在告诉我,她不太相信止痛药对她有效。” 杰森从阿福的眼神里看到一种敦促——这敦促过去常发生在他没有夜巡却很晚睡觉的时刻,或者是当他在学期末,不小心把一本空白报告书掉出来的时候。 现在他觉得这种敦促比过去沉重许多。 他走到门前,阿福替他敲了敲门。 门无声地打开——魔法师当然很快就能掌握这里远程开门的方法,杰森抵住门向内看,在稍远一些的置物架后,有一道身影坐在床边。 他不自觉放缓了呼吸,慢慢接近他的目标,脚步也轻得像执行潜行任务。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被秦月琅制止靠近,即便是她真的发出警告,他觉得自己也不会听从于她。 最终,他走过置物架。 床边,天师的裙袍散落得凌乱,秦月琅只穿着素白绣金的里衣,左裤腿被卷起,露出肌骨匀称的小腿,小腿上有一道诡异的淡金色半透明结构,贯穿了内部的肌肉,如果仔细分辨,能看出形状像一截锁链。 她抬起苍白的脸,看向无声无息的来者,并不意外是杰森,但还是深深蹙眉。 衣袍劲飒的青年看着她的脸,神情几乎是阴沉的,那双湖蓝的眼睛表露出可怕的敌视——不是对她的,他虽然看着她,却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 杰森确实不止看到了秦月琅腿上的东西,他还能感觉到——不同的力量盘踞在秦月琅身上,试图瓜分出他们的版图:神奇女侠明亮却贪婪的力量在索取她的誓言,而她腿上的锁链是凝固而压迫的,和这座命运之塔同源,正折磨着她的身体。 ……他不止因这个愤怒。 秦月琅绝不会因为面对神明而顺从,她无论面对谁都持有自己的尊严,因此她接受这种侵占,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将“出卖自身”,同样视为一种手段。 他握紧了盛着温水的水杯,水中荡开波纹。 ——甚至不会以此为耻。 当杰森终于将视线凝聚到自己身上时,秦月琅对上他眸中激荡的情绪,感觉自己像被激光瞄准器锁定的猎杀目标。 她一下子意识到,她需要立刻解决杰森和她之间未曾明说的分歧。因为她现在面对的问题数量激增,在这种时候,不能因为他而再生变故。 只是,她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 复杂事态不容他一个刚刚复生之人干涉,她应该强化她的权威,但她真的不想将他驱逐。 于是杰森看到了她神情中微妙的变化——围墙高筑的平静慢慢化解,深处的痛苦便暴露出来,在他没有看清其中脆弱情绪的时候,她松松披上外袍,撑起上身,双膝抵着床移向他,伸手握向药瓶。 她并不温暖的掌心贴向他的手指,小指指尖的薄茧划过他的手背,正微微颤抖。 他看入近在咫尺的黑色双眸,眸底的疲乏让他瞬间收回了心中的恶念,一种负罪感灼痛他的神经,让他甚至无法回想起就在前几秒钟他脑海中的想法——包括他所制定的、逼迫她就范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他只看到秦月琅毫无血色的唇翕张着,她说:“陶德先生,我知道我的处境非常危险,但请相信我能保护自己。” 他下意识地蹙眉,想要反驳她的保证,而她边抽出药瓶,边继续道:“我无意规划戴安娜在地球的政治生涯,但你有你的理念,还有……我可能被那些神认为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我想要知道真相、我的使命也要求我找到真相,因此很难考虑代价。我们当然会有不同意见——我一定会尊重你的任何想法,会考虑你的立场而尽力帮助你,你也和我一样……是吗?” 杰森说不出话来。 她眼中的神采过分真诚,而神色与肢体上却表现出她深受疼痛折磨:他像是她在困境中唯一的同伴,是她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唯一可以信任的帮手。 这看似是事实,但他始终有所怀疑——秦月琅在想要保持距离的时候,不容任何人接近。 杰森的沉默让秦月琅感到更深的疲倦感,她强打精神,看了一眼瓶身的文字,拧开药瓶,倒了很多片在手心。 杰森看着她手里的堆起的一片白,觉得脑海中似乎有人按着自己的神经猛砸。 她不会犯用药过量这种错……吧? 他露出一种复杂的无奈神情,伸手虚握住她拿药的手,道:“是的,不论你到底在想什么,我都不会对你指手画脚的。但要想我彻底相信你,你至少别……连服药剂量都不管。” 说到最后,那种温和低缓的语气,杰森自己都难以置信。 第72章 秦月琅笑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但表露出柔软的、真实的心情,是如释重负的放松。 她轻轻挣开手:“……竟然当我是普通人吗?” 说着,便拿过水杯,把药片都就着水吞了下去。 在松开手时,杰森不知道此刻自己是输了还是赢了,他一方面隐约意识到,他的强势当然可以迫使她改变对自己的态度,另一方面又发觉,自己在她表露情绪时,毫无招架之力。 就像此刻,在这样亲昵的气氛里,他没有其他的念头,单纯地、只为她的高兴而感到满足。 服药后,秦月琅整理起凌乱的衣服,她放下素色长裤,遮盖住诡异的小腿创口。 玄色天师袍是武服,不算繁复,但有两道腰带,腰带上有带鐍和带钩,上下衣裳也有袖袋、暗袋、暗扣,都整理一遍还是有些麻烦的。 于是杰森便见她手上过了一件又一件东西。 像一叠青色的空白符纸、几张写了字的符箓、一小块墨、水晶盒里的朱砂,秦月琅从袖带、暗袋中拿出来后,没有放回去,她已经用不上了。 而腰带上被机关扣锁的一块玛瑙香囊,及一枚阴沉紫檀木私印、一方极小的白玉玺,她仔细地看了看,垂眸在私印的“羲胄玄秦”和玉玺的“羲皇之信”上沉思片刻,才又佩上。 但没有再锁起来,由着这些物件如千百年前的传统一般,缀在庄重的裙袍上,彰显主人的身份。 等她整顿妥帖,已过去一会儿时间了。 杰森开口:“你觉得有效吗?” 秦月琅抬头:“什么?” “……止痛药。” “似乎好一点。”秦月琅慢慢撑着床边站到地上,她一站定,那全身的衣袍便利落地展开,“啊……是确实好一点了,这种痛像只是身体上的,很奇怪。” 见她思考的样子,杰森只好装作淡然地拿起地上的药瓶和水杯,起身时说:“现在有些晚了,你早点休息。如果你饿的话,我去帮你拿点食物。” 他恰好对上秦月琅的眼睛,她在听到食物这个词时,眼中闪过一种别人看不出的茫然。 杰森暗自咬牙,根本不觉得秦月琅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会不会远程送消息的魔法?我感觉你很需要,因为我想你也不可能就近找你隔壁帮忙。” 秦月琅知道杰森被安排在靠近魔法的区域,也就是扎坦娜和命运博士那里。 其实要保证他安全的话…… 她垂眸想了想,而后神情认真地看向杰森。 “陶德先生,你想和我用一个房间吗?如果你不介意……” 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房间内的监听器仍尽职尽责地将音频信息传到隔壁的电脑上,记录成文字档案。 让布鲁斯拿着牛奶的手一顿。 管家阿福也是微微睁大了眼睛,监听器一时没有再传来声音,或许这句话也让真正的听者发懵了,但阿福反应得很快,在两个房间里同时的沉默中,他说:“布鲁斯老爷,我觉得秦小姐并没有那种想法。” 接着,传来杰森的回答:“我没有介意的地方,除了一点。” 杰森说得很快,听不出特别的语气,但语调明显压了一压,很明显是刻意收敛情绪。隔壁的窃听者开始眉头紧锁,但秦月琅听不出来,后知后觉地出声:“……嗯?” 她看着杰森慢慢走到床对面的桌柜边,放下药瓶和水杯,四周观察了一会儿,摸向雕花华美的桌侧,从上下缝隙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微型装置。 秦月琅不怎么惊讶地挑起眉,然后跟着杰森仔细地在房间里走了一遍,看他摘出了不同样式的三个黑色小物件。 等杰森停下,她抬手探向他的手心,拿起一个端详。 片刻后,这位储备了一些故土科学知识的天师如是评价:“有情报局的水平。” 杰森侧眼看了她一眼:“别把不在意写在脸上好吗?我看你根本就忘了这件事。” 其实两人都知道房间被窃听,只是不愿寻麻烦去处理,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不如由着他们知道一些事,也能让对方有所顾忌、不至于随意打扰。 只是,现在他要和秦月琅同室共处,杰森便觉得这是不可侵犯的隐私了。 他拿回她手上的装置,将三个监听器一个个捏成了碎片。 ——或许是氪星增强药物的长尾作用,或许是生命力量与拉撒路之池的对抗,在杰森身上,伏羲血正逐渐让他的身体素质超越普通人类的极限。 一阵杂音过后,输入电脑的信息流乍然中断。 黑发深目男子坐在屏幕前,定定地看着文件上那一句“有情报局的水平”。 他不自觉地想到秦月琅平静中似有冰冷的眼神,出于本能,他以为即便她表现得再平和无害,也有某些魔法师高高在上、不屑与普通人共谋的傲慢,更何况,她被怀疑并非人类、甚至也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是真正的……异种。 之后他的眸光不断沉下去,经年累月的战斗让他轮廓分明的面容更为深刻,只在眉目的残余痕迹中,能辨认出他曾经作为资本继承人的优雅姿态。 正在此时,扎坦娜向他发来了消息—— “我找到了一些有关秦小姐来历的线索。” -------------------- 第33章 先知者的智慧 ============================= 第73章 杰森·陶德复活的消息传遍反抗军内部。 同时, 他与神奇女侠的祭司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也是众女战士们暗自猜测的问题。 有人是出于对蝙蝠侠与神奇女侠合作的担忧,有人则更好奇秦月琅这个人, 而和蝙蝠侠个人关系比较近的猫女瑟琳娜, 在这个问题上有种微妙的长辈心理。 清晨, 繁忙的指挥中心,猫女刚搭了扎坦娜的顺风车, 从蝙蝠洞回到命运之塔,没和蝙蝠侠说上几句, 便看到不请自入的秦月琅。 她身上依旧是玄袍, 一派端方, 眼神经过在角落下载数据的女猎手海伦娜, 投向主电脑的方向。 ——正对上猫女的眼神。 猫女没有戴着面具, 美丽深邃的面庞是冷白的, 那绿色的双眼, 色彩若浅似深,极为灵动。她将硬盘放在蝙蝠侠手边,向秦月琅走去。 秦月琅不认识她, 静待对方反应,不过片刻,这位步态轻盈的女性已经在她咫尺之前。 迎着秦月琅询问的眼神,猫女悠悠抬手:“瑟琳娜·凯尔。” “秦月琅。凯尔女士, 幸会。”秦月琅颔首, 神情浮出一丝笑意,那浅淡的笑意在她平静的眼神衬托下, 更显得内敛, 她与猫女握手, 举止颇带东方风雅。 由于大盗的职业敏感,猫女在松手时多看了几眼她腰带上悬着的东西:紫檀印木色深而饱满,玉玺细腻莹润、精雕细琢,玛瑙香囊玉薄如纸,其上镂一虎一龙,远超凡品。 啧……有钱的魔法师。 魔法师维持着她的礼貌:“我有一些关于杰森·陶德的事情想要询问韦恩先生,希望不至于打扰。” 猫女侧首看了蝙蝠侠一眼。 她可猜不出蝙蝠面具下的反应,但她看他确实没有紧急事务,便给秦月琅让了路,还看好戏一般地给她拖来了椅子。 之后瑟琳娜有点失望,秦月琅和布鲁斯没有交谈太多,她只是问了外界的一些消息,主要是刺客联盟和亚特兰蒂斯是否向超人方面告知杰森·陶德已复活,和达米安·韦恩的立场问题。 前一个问题,布鲁斯在超人阵营里的内应没有告知他任何动向,那超人方面应该不知道杰森的复活,至于后一个问题……布鲁斯在听到这个问题时产生的疑惑,大概比他本身有的多。 瑟琳娜也曾有“那个小崽子被沙文主义洗脑得无药可救”的想法,可现在,她深思起秦月琅的询问——感到事情比他们想象得复杂。 只是,这位秦小姐对自己在刺客联盟的具体经历闭口不谈,没有得到答案,便果断地起身离开。 猫女假装无意地在秦月琅面前拖回椅子,让她的步伐停了片刻。 就在这片刻之间,秦月琅侧首看了猫女一眼,她那双黑眼睛里澄明得像能倒映一切,猫女感到脊背麻了一瞬,似乎被轻轻挑起最敏感的神经。 最终,秦月琅没有说一句话,持袖走了。 瑟琳娜·凯尔拓下了印上的字,她的手法精妙迅捷,但在秦月琅的感知里,仍缓慢突兀。 秦月琅自己推测,“羲胄玄秦”指自己出生于具有伏羲血脉的伏羲氏秦姓玄门,家族代代天师,“羲皇之信”则代表她是激发伏羲血脉的“四圣”之一,是羲皇化身。 她不在意自己的来历被挖掘,也觉得他们挖掘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昨夜她坐在杰森旁边,用钢骨的设备查了下这个世界的历史,除了混乱反复的政局让她格外费解外,她竟然发现这里的东方是无神之地——没有任何具体、统一可信的神史。 ……也可以理解为,这里没有盘古开天、华胥化女、伏羲女娲造人这种事情。 但不知因何原因,东方仍有魔法,魔法师们探索着彼此割裂的魔法体系,形成难以互融、又争奇斗艳的局面。 之后,她又搜索了一些关于正义联盟的资料,钢骨应该在另一边看着,顺手给了她不少信息。 而杰森对联盟成员的见解,就更独到一些了。 因为还记得普罗米修斯那句“巴里·艾伦,一个有神速力的年轻人”,她多翻了翻闪电侠的内容。 杰森本来没有打算出声,但看她神情格外专注,开口道:“巴里·艾伦算是巨头里唯一的正常人,我猜因为这个,蝙蝠侠对他作为一个超级英雄的评价,矛盾得离谱。” 秦月琅的关注点当然不在巨头们的生活状态。 “他的力量来源令人不解——一次意外?像神奇女侠、绿灯侠、钢骨是高维力量的载体,超人、火星猎人、海王是生命的进化成果。从某种程度上说,闪电侠和……都很不正常。” 没说出来的人是指——蝙蝠侠。 杰森隐约听出她话语中的衡量:“你觉得这场战争中谁能获胜?” 他的目光深沉而审慎,情态含着求教的谦逊,她没见过杰森这样的神态。 惊讶中,秦月琅刹那间闪过一种直觉:他既有不受拘束、掀翻压迫的反叛,同样也有作为执棋人、操纵天下大局的罕见天资。 她不自觉地说:“战争无非一较资源的高下,但现在不只是战争……政斗忌讳只看表面得失,摧毁个体容易,关键是如何拔除人们心中这个人代表的思想。我不觉得两位中谁更擅长把握人心,只是觉得……现在太多第三方想要介入,韦恩先生因此会非常有利。” 听完她的一番话,杰森看上去若有所思。 第74章 在彼此道“晚安”前,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秦医生确实是优秀的顾问。” 杰森一大早就被扎坦娜拖进了图书馆,秦月琅在与蝙蝠侠短暂交谈后,没有再看到他。 和秩序之主的交涉不能耽误,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她慢慢向命运之塔上层走去。 变化莫测的塔内布局困不住秦月琅,只是越向深处走,越感觉小腿中疼痛加重,那截锁链也像沉重起来。 她分不清是止痛药药效过了,还是别的原因。 面前经过一道玻璃窗,窗外是一片混沌,像星云一般的景色。 她仿佛被什么吸引而停住脚步,出神地看着玻璃后的虚无。 圣火熊熊燃烧——“来自神之维度的灵魂……” 达珂拉轻敲手杖——“很高兴见到您,圣天。” 艾森斯递出大种姓之刃——“我们对抗无名与其所属黑暗的神圣使命,会与你们命运相连。” 净化之泉的泉底,封锁的记忆开出一道门,雪色苍白,冰湖上天鹅纷飞而起。 模糊的过去越发模糊,难以完成的任务将她放逐于异界,挽救众生的使命像与生俱来,但也像虚假的梦境,像记忆之锁上的铭文。 她既不知道回家的路,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家。 当她第一次看到,此间各个维度清晰地铺展自己眼前时,当她在浩瀚宇宙中,分辨出地球、命运之塔、天境时,她隐隐感到,自己或许不止是一个侥幸激发了血脉、成为伏羲化身的天师,而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可能远比圣器所在之地要复杂。 如今,她被一个神告知,她是什么东西的“傀儡”。 ——命运啊,我从不对你报以期许。 秦月琅如玉的面容映在玻璃窗上,她出神已久,仿佛不再打算继续前进。 乍然,玻璃上泛出一道微光,镜面像晃了一下,秦月琅的镜像边显出一道暗金法衣的身影,金色头盔上明光冷冽,而盔后的令人怵惕的眼神,从镜面上极近距离,凝聚在她身上。 秦月琅向后退了一步,只让镜像更为清晰,“命运博士”胸前的阿努比斯护身符折射着塔内的灯光,刺得她眼睛发痛。 她遏制了身体逃离的本能,无声背诵着尼罗河流域和两河流域的神谱。 低沉遥远的声音没有像之前一般吝啬。 盔下传来神的话语:“你的无知异常顽固,引发无序终会给你恶果。” 秦月琅不语。 斑驳的记忆中,光影错落,少女翻开崭新的书籍。 世界各个文明中神话,是她必须牢记的考核项目,繁重的课业让每一个神明都失去色彩,她如一个储存器,机械地用大脑印刻下祂们的形象——光芒万丈的阿蒙拉,张开双翼的伊西斯,胡狼为首的阿努比斯,带来沙暴的塞特,战争创世的马杜克…… 还有,书写命运的纳布。 或许因为伏羲八卦是象形造字之源,与纳布的书写神职有相近之处,年幼的她竟曾在冰冷的书页前停留了目光,想象过祂的样子…… 在飞舞的楔形文字间,在蓬勃生长的麦苗中,一个轮廓逐渐勾勒,少女最无羁、最浪漫的幻梦蔓延,升起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的冬潮。 潮水奔流。 却在轮廓即将现形的时刻,戛然而止。 秦月琅转过身。 “我所尊敬的领主(my lord)。” 她抬头看向命运头盔下的明光,黑色双瞳中盛起两河空阔的水色。 此时,她美丽的人类面貌映出她的灵魂,与奥林匹斯的誓言是丑陋的面纱,遮挡住灵魂原有的姿态,但也更凸显出她的本质—— 她像完全由至纯之美构成,不断引诱欣赏者落入她所处的黑暗。 “我是旅者,在这个世界不辨方向。我已被过去规范的行为,也不能在此践行它的正义,我的无知不是出于我的本性,而是出于我对旧法的遵循。我躯体中有故神的血液,受故土培育,被以为神之化身,因此惭愧惶恐,竭力领悟故神所书写的天理纲常——除此以外,别无他念。” 她凝望着祂。 “如今我置身于此,面对您和这个世界的治乱,仍坚持自己所信,的确很愚蠢。但我无法放弃这种愚蠢——我遗落的记忆、我穿越世界而来的灵魂、我的想法在我身上映射而出的东西,对您一定是有意义的。而我这样得愚蠢,您足可以预见,我绝不可能安于‘傀儡’的天命。” 她没有一句话不出于她真实的思想,没有一句话是谎言。 但当她的话语组织起来,却在罗织危险。 “为真理奉献我之所有,是我自幼被教导遵守的信条,‘杀身成仁’更是必须恪守的原则。” 说完这样的宣告,她身体中残余的恐惧便彻底消失,她近于完全展示自己的灵魂。 “我的领主,您是否想了解您给我带来的困境?” 虽然发问,秦月琅不需要回答。 她抬起左手,将手伸向阿努比斯护身符,步步靠近控制代理人身体的神:“我为了我所坚信的一切,必须如娼优贩夫,叫卖着自己的物美价廉,动摇您的意志。” 最终,她的手掌落在了费昂斯晶体上。 “从而让我这个被您排斥的‘傀儡’,获得倾听您的资格。” 晶体表面滚烫。 在她未曾注意的指缝间,一道光亮灼过她的指根。 第75章 ——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餐室角落,秦月精疲力竭地坐下,小腿中的锁链不再令她疼痛,但新增的头痛迟迟不散,她按住额头,将自己的脸埋在手掌的阴影里。 为了避免“命运博士”用心灵感应探知到自己深层想法,她和“命运博士”交谈时,基本不思考自己要说什么、做什么,全靠普罗米修斯的智慧指导自己说话。 所以先知者的智慧就是——一边献媚,一边直言自己在献媚? 荒谬!太荒谬了! 但最荒谬的是纳布的反应,在她请求“倾听的资格”后,祂真的开始讲述宇宙发展的过程、众秩序之主的来源、祂们与众混沌之主之间的斗争,高维的秩序,地球与其他低维星球上的秩序…… 她绝不是个很好的听众,她曾亲眼见过这个世界无数起伏纠缠的维度,理解祂的话语并不困难,只是,根植在她心中的宇宙理论属于她的故土,当然和祂的大相径庭,这让他们之间的“对话”,变成一场只有两位参赛者参加的辩论赛。 神使用人类语言时,往往句意模糊、句形古老,可能有神不屑与凡人直接交流的原因,神谕需要代理人来解读。秦月琅作为伏羲化身,很习惯代理人这个身份,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 就比如祂所说的“新创始星之和平并非秩序,天启星之战乱并非混乱”,可以直接就理解成,“和平的新创始星和险恶的天启星都是新神族,作为高维神很厉害,立场彼此也相反,但性质上他们还无法代表秩序和混乱”。 而要说出“高低维度可能彼此循环”,她就得说:“万物相悖相通,时空互为首尾。” 这对秦月琅的精力消耗很大,可她自己没有感觉,只觉得自己思考速度变慢。 在她接近昏厥的前一秒,“命运博士”消失在眼前。 “秦小姐,来些饼干?” 一个清朗的女声让秦月琅从沉思中惊醒。 面前是一盘曲奇,刚出烤箱,散发着浓郁的麦香和可可香。 拿着曲奇的女郎一头金发,那金发光亮整齐得不像真的,面庞俊秀,一双敏锐的蓝眼睛此时流露出友好,黑色胸衣、黑色紧身裤正显出她健美的肢体曲线。 “我是黛娜·兰斯,黑金丝雀。”黑金丝雀微笑地示意秦月琅尝尝曲奇,“秦小姐,我猜秦不是你的代号?” “谢谢,我的确姓秦,秦月琅。”秦月琅从复杂问题中抽出自己的思绪,神情也稍稍放松,她拿起一块饼干,“你们这里魔法师也会有代号吗?” “命运博士不算代号?” 黑金丝雀说着,便看到东方女孩咬饼干的动作一滞,接着,女孩白玉一般的面颊上绽出一个清淡的笑,她的东方口音难辨来处、独具风韵:“……如果纳布承认的话。” 曲奇里有巧克力夹心,秦月琅这几个月来没吃过巧克力,入口时还怔愣了一下。 她发觉……自己很喜欢巧克力。 出于礼貌不便多拿,她只是又拿了一块,便起身告辞。 她向黑金丝雀颔首致意,这举动有些突然,黑金丝雀有些惊讶地给她让路。 秦月琅正要转身,看着黑金丝雀端着曲奇的动作,忽然开口:“抱歉,我学习过一些医学知识,因此冒昧发问,您是否知道自己怀孕了?” 黑金丝雀一怔:“当然。” 面前女孩便再次颔首,黑金丝雀本想开口再问些什么,但那身漂亮的玄袍已在转角处消失。 -------------------- 第34章 称职的祭司 =========================== 秦月琅很喜欢夹心曲奇的味道, 她细嚼慢咽,吃完了第一块,手里却一直拿着第二块。 在图书馆门前, 她不得不把手中的曲奇饼干吃掉了。 虽然说是门, 但眼前的石料平面仅有一道内凹的弧度, 凹陷的石壁上布满古老的符号、混杂着难以破译的楔形文字,上下严丝合缝, 并不能看出是怎么开门的。 秦月琅眨了眨眼,向凹陷处一站。 符文一亮, 空间骤然转换。她眨眼之间, 人已在图书馆里了。 馆中布局并不方正, 泛着各色光彩的藏品林立于秦月琅周围, 却没有书册这类的馆藏, 她向上看去, 白光如昼, 遥遥能看到一整片的书籍,如线密布。 中心空阔,整体上下贯通, 似深井,更像一个围城。 她置身井底,如笼中困兽。 秦月琅平静地走近书壁。 即便现在的局面,像她对秩序之主求而不得, 但她一直知道, 她已不敢多抱目的,她打算分开奥林匹斯和命运之塔里的事情了。 现在她只想挖掘出更多信息。 在她第一次与纳布对话时, 祂一直处于回避状态, 直到她和祂动手, 祂才像因控制不住局面而愤怒,之后她继续逼迫祂不再回避,可能她表达了一种……不择手段的决心,祂不想再和她动手,才有意给了她纠缠的机会。 现在想来——她会不会和祂动手,应该和祂有很大关系。 难道是怕主人顺着提线找来,制裁破坏傀儡的人吗?似乎确实有点这个意思。 第二次对话,和平得难以想象。虽然她不能推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秩序之主默许她“倾听的资格”,总归目的是达到了,至于何时能解答“我是谁的傀儡”,也只是时间多少的问题。 有些难办的是,如果继续和纳布这样“打辩论赛”,她怕自己脑子里储藏的东西可能会很快用完。 第76章 因此她到这里来,想补充一些知识,再找一找那个她受命而来、必须找到的圣物。 书壁下一片静谧,一道穿着玄黑袍甲的身影倚靠在书架边。 龙首面具在命运之塔中暂时没有用武之地,于是青年俊秀的面容浸在光影中,勾勒得深沉,因为长期处于室内,他的肤色呈出冷白,衬得双眼的湖蓝更凛冽,他正一目十行地看着手中书籍,看得快、翻得也快——大概丢得更快,脚边杂乱地悬着不少看着就厚重的书。 或许是太专注了,感到有人进入时,杰森仍盯着翻译器屏幕上的字,顺口问道:“康斯坦丁这么好找到吗?” 他下意识地将来者当做扎坦娜。 片刻后他才感到异样,那种熟悉的平静气息,掺杂了…… 他从书中抬起头。 他眼神幽深、难辨情绪,秦月琅不解,纯然地看着他,半晌没出声,杰森也没有说话,只将翻译器划入书脊,又慢慢合上了书。 秦月琅自觉打扰到了他,低声问:“康斯坦丁是个很不好找的魔法师?” “或许吧。”杰森一手持书,跨过脚边的书堆,“秦医生,你还需要止痛药吗?” 他语气奇怪,秦月琅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 他径自走到长案边,放下书,秦月琅不自觉地也跟他来到案边,案上堆叠着一些分类过的书籍。 杰森将手按在案上,沉声道:“唔,我犯傻了,秦医生那么好的口才,大概比任何药物都有用。” 秦月琅放在书籍上的眼神一顿。 她看向杰森:“如果我真的‘巧言令色’……” 她这句话直接用了汉语说。 杰森不知道“巧言令色”这个成语,但他即刻意识到,这个汉语词泄露了她少有的脾气。 话已在口中,但秦月琅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低喃着“不必再说”,垂眸在案上看了眼,发现一叠用纸笔特别用压好的书,她仔细观察了一番,问:“这是扎坦娜的学习指南?” 杰森半晌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最想要做的,是完成自己的使命吧?如果你找到了能拯救自己世界的东西,你就会回去?” “重塑时空、逆天改命……必然有所牺牲,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能够回去。” 秦月琅翻看着魔法手札和典籍,而那之下,是一叠杂乱的材料。 杰森接道:“如果你能。” 秦月琅拂开材料上的无关书页,毫不犹豫:“我有继续守护故土的职责。” 那叠材料是东方之地的古老祭歌,或许早已遗落在帝国繁盛的历史中,但在这里被保存下来。 其上做了标注,是说东方创世众神受召唤,要去护佑新神,因此抛下人类,离开此间宇宙,去向另一世界。还对一些神的形象有所描述,其中有一对蛇尾人身之夫妇神,被特别划了出来,这应该是扎坦娜整理的。 或许也有杰森的功劳……有两种笔迹。 杰森看她已经拿起材料,并不太在意——秦月琅即使知道他和扎坦娜一起在她背后探究她的过去,也不会因此怀疑他的立场。 他只望着她的侧颜。 秦月琅的面貌,如玉似雪,真像被造物主精雕细琢过,神采也几乎超然,不流露出人性的弱点,如果他没有一直跟随她,一定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突然从心底问出一个可怕的问题:“职责、使命之外,你心里还有什么?” 这个问题—— 秦月琅怔然侧首。 她心中很多复杂纠葛、难以言说的情绪,一向被冥冥之力所阻隔,或许是生来非凡,或许是记忆散落,她不能理解许多事情,她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恍然间,似有热意吹过眼底。 “杰森……”她根本捉不住这转瞬的感受,却让她第一次称呼他的名字,“我今天才发觉自己喜欢巧克力。” 面前人语气温和得缱绻,眼神中却一片空茫,明明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但一切倒影又像即将碎裂。在杰森心中,一只被无奈、不甘喂养的野兽,被一种难言的恐惧逼退——秦月琅本是能与神明周旋交锋的强者,但此刻他看着她,感觉她是从天而落的易碎之物,是水中的月,一旦触碰,就要消散。 她唇间发出安静又断续的低语。 “兰斯女士……烤饼干,烤得很好,也许,比我过去吃过的所有饼干都好。” 杰森开始怀疑,他的存在、他的私欲、她因他的私欲而给予的一切,最终会弄碎她。 他轻轻抬脚,走近她,如履薄冰。 秦月琅有一双凤眼,眼角却不张扬地上扬,只沉稳地落下,冰冷时给人多少威慑,温和时就给人多少慰藉。 杰森接近着这双眼睛,接近黑瞳中自己的倒影。 近到咫尺之距,他抚上她打理得随意的鬓发,顺着她的脸颊,覆上她清削的颌角。 他低身,温暖的唇触了一下她的唇角。 “我知道了。” 像尝到了让她喜欢的巧克力曲奇。 曲奇真的在她唇边留下了碎屑吗? ——这大概是谁也无法回答的问题了。 扎坦娜有时觉得,杰森完全是为了他的秦医生才接受了魔法,但有时又觉得,杰森在获得力量的一刻便会决定走上魔法之路,这是由于他个性里对力量——对获得决定自己命运的力量、对自由的追求,绝不是为了秦月琅。 第77章 只是他需要一些时间,以在她身边的独特视角,来观察这个魔法世界,从而—— 决定如何置身其中。 现在,秦月琅正在落下法术屏障的房间里,用通讯设备远程和神奇女侠、钢骨交谈。 扎坦娜相信她是一位称职的祭司。 而在图书馆内,扎坦娜看着长案上叠成山高的书,快速地看了几眼书脊上的书名,对抱臂而立的杰森说:“其实我觉得很大一部分是秦小姐看的。” “当然,我总得费时间练习。”杰森随意地翻开一本《米诺斯图画文字之源》的封面。 命运博士的图书馆内部有防止魔法破坏的系统,确实是绝佳的练习之处。扎坦娜稍加想象了一下图书馆里发生的事,问:“她指导你?” 杰森“啪”地合上封面,避而不答:“扎坦娜,我知道你很缺人手,而我很快就需要……一个更真实的训练场。你不妨先考虑请我合作?——我不介意你帮蝙蝠侠。” 扎坦娜觉得不可思议,她愕然发笑。 “你是初学者,杰森,现在魔法界太混乱了,连我和……康斯坦丁都要时刻担心自己的安全。”扎坦娜看杰森神情散漫,意识到自己该严肃郑重一点,“毕竟你自保的能力有限,那些危险的事情,不要插手更好。” “随你的便。”杰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抽出书堆里夹着的古代东方祭歌,放在扎坦娜眼底,“下次把谁是我的医生也考虑进去。” 杰森和扎坦娜收拾好图书馆内的残局,向下层走时,秦月琅在走廊另一头打开房门。 杰森自然地转了方向,扎坦娜硬生生也被他带到秦月琅跟前。 她正觉得自己像电灯泡,秦月琅对她说:“扎坦娜,我和戴安娜商定,绿灯军团到达那天,我会离开命运之塔和钢骨一起行动,在戴安娜附近保持机动,以防阿瑞斯和超人对她同时发起攻击。” 扎坦娜思虑地颔首,心中仍不明朗,犹豫出声:“……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是你牵制阿瑞斯?” 秦月琅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杰森,最终语气轻轻地说:“我和钢骨负责超人。” 这句话在扎坦娜脑中萦绕不去。 在晚间汇报的时候,蝙蝠侠公布了神奇女侠方面的计划,并相应对灯团战争那天的安排做了调整。 神谕芭芭拉·戈登负责实时调度,更需要确认变化的情况,她思考得很快:“战争之神阿瑞斯会在灯团作战时实力激增,因此神奇女侠说要带上秦小姐做支援。但怎么可能呢?神奇女侠这么保护自己的祭司,不可能把秦小姐当做沙包,放在自己和超人之间。” 蝙蝠侠一时没有应答。 扎坦娜头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秦小姐有意保护神奇女侠的安全,除了自己之外,她没有更好选择。” 她将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而这个推论让汇报的气氛陷入冷峭。 他们和神奇女侠的同盟关系……确实很难让人信任。 蝙蝠侠没有受这种气氛的影响,说:“如果神奇女侠和绿灯军团都没有打败超人,蝙蝠女侠会驾驶全铅涂层的蝙蝠战机进入战场。” “我的枪膛中将装配一颗氪石子弹。”蝙蝠面具后的红发亮如火焰,蝙蝠女侠凯特·凯恩平稳地陈述着几乎是赴死的任务,“希望事情结束后它还留在我的枪里。” -------------------- 第35章 帝皇的旈冕 =========================== 通讯设备上显示着美国东部标准时间的晚九点, 房间里没有脚步声,一片安静,仅有隐隐水声从浴室门后传出来。 秦月琅挂起天师袍, 顺手按向衣架后的墙壁上, 感受了一下杰森不久前对房间施的“屏蔽术”。 她确实不知道这个术叫什么名字, 只感觉出是用来防窥视和偷听的,算是自动探知入侵和进行基础反击的系统, 魔法驱动来源是他顺手从图书馆里带出的一本书。 杰森没有到能永久固定法力,或者构建循环法力结构的水平。 ……但仅仅练习两天, 就能够施展这种程度的术法, 可以说是, 十分惊人。 甚至超越秦月琅的预估, 她毕竟没见过真饮下这么多“四圣”之血的人, 再有拉撒路之池的干系, 因此也不太清楚具体能到哪一步。 她披起充满隔壁管家关爱的普通外套, 在桌前坐下,本想在通讯设备上处理一些超人政权信息,确保自己出塔后的安全, 但几番检索下来,眼前浮现出自己从圣境看到的世界维度全景,便抽出白纸和铅笔,胡乱图画起来。 维度重叠, 很难画清楚, 秦月琅常在一团模糊边写上描述,以相互区分两团模糊。 杰森从浴室里出来, 秦月琅对着画沉思, 没注意到水声渐无, 等他裹着水汽贴到她身边,她才回神,抬眼看了杰森一眼。 ——青年换下袍甲,短袖中裤,也不觉得温煦可亲,倒有种猛兽蛰伏的样子,不会让人忘记其磨牙吮血的本性。 杰森坐到她对面,边观察着画,边问:“秦医生在想什么?” 秦月琅轻敲铅笔,安然回答:“戴安娜警告我离纳布远一点,她说自己通过誓约,有被那边估量对手的感觉……但我不可能和纳布说‘别打量戴安娜,你又不管奥林匹斯的事’。” 呵…… 杰森莫名觉得好笑,甚至压过了心底升起的不满。 第78章 秦医生越来越把他当自己人了,真不觉得自己对他说这些很不合适。他这种待遇,绝对是神奇女侠没有的,不过,被秦医生倾诉“如何不偏不倚”的烦恼,她估计也不想有吧。 “我以为你至少会担心一下在后天的大混战中,能不能保住自己那条小命。” “‘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意思是混沌之时,贤明的君主应当拓土开疆、分封诸侯。”秦月琅偶尔援引古语,不算习惯,却常逼杰森去温习汉语,顺便自学文言文,“戴安娜和我的敌人才该担心生命安全。” 她转了一下铅笔,在外围的多个几何体边用标注“神球:天境,奥林匹斯旧神”、“新创始星,新神”、“天启星,新神”,而后将图推给杰森看。 图上大小几何体成环排布,处处模糊,很是突兀,画得令人费解,杰森看着其上文字,“似乎比我所看到的遥远”“疑似地狱”“感觉没有生命”……真像宇宙大盗的踩点图。 “我现在能看到的只有这些,平面上画出来,更加困难。”秦月琅看着努力辨认物象的杰森问,“后天你会离开命运之塔吗?” 杰森没有抬头:“我出去看绿灯侠们把天空染得发绿?” “……反抗军指挥中心在超负荷运作,作战部门大概也一样。” 秦月琅语意未尽,不再继续说了,持起铅笔,继续在图上标记。 杰森抬眸时,秦月琅似有所感,也微微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于是黑夜与湖水彼此倒映。 两手贴近,眼锋交错。 命运耦合,飞转的两齿轮早已啮合,只待将指针拨向下一时刻。 在反抗军联盟中的制服英雄眼中,杰森越发像魔法师了。有时他会卸下黑色护甲,单着长袍,用漂浮咒牵着几本魔法书籍在身边,眼神中虽然留存了一些少年气,更多的东西却沉潜起来,简直一派魔法学者的样子。 他与他们走在两条不同的路上,这很明显。 但……真的吗? 两条不同的道路,但各自曲折蜿蜒,总有相交的时刻。 “杰森。”本该在指挥中心的黑色长影拦住了长袍青年,蝙蝠侠在喊出青年名字后,一时犹豫,不像平日的风格,“神谕有些……她希望能和你通话。” 杰森看着蝙蝠侠胸甲上久未修补而至粗糙的蝙蝠标志,而后慢慢将身边悬浮的两本书托在手上。 “我没有给你们当免费打手的兴趣,麻烦你转达一下。” 目的被挑明,蝙蝠侠沉默了片刻,不知是为了观察对方的反应,还是别的原因。 “这也是为了秦祭司,她们的计划不在我控制之内,如果发生意外情况,你能及时和秦祭司取得联系。” 杰森冷笑一声:“方便她当面跟我交代遗言吗?” 他说出口时,已知道自己的痛处被蝙蝠侠拿捏得很准,他从理性上知道,秦月琅在神奇女侠那边的事情他不能插手,而他确实不可能傻等在这座塔里,等事情结束后再看秦月琅是生是死。 那种糟糕的感觉,他在刺客联盟圣城已经经历过了。 因此,在蝙蝠侠等待的目光中,他说:“好吧,要说什么,你们抓紧。” 神奇女侠和钢骨这两天牵制了超人的行动,哥谭尚且安稳,但防备压力十分巨大。因为反抗军的核心战力过分稀缺,神谕芭芭拉·戈登甚至抽不出人安排在哥谭。 不过,哥谭作为人才辈出之地,芭芭拉有意招募临时队员,甚至让黑金丝雀协调着精神逐渐恢复正常的哈琳·奎泽尔,即曾经的小丑女,还联系了一些因各种原因提前退休的熟人。当然,这类人不会在他们繁琐又绝密的作战计划中出现。 而杰森·陶德——蝙蝠侠的前助手,又受神奇女侠的祭司保护,地位就更微妙一点。 ……算是联络员吧。 芭芭拉默默地想,手上敲代码的速度不减,问屏幕那头的杰森:“杰森?你需不需要穿得再低调一点?” 她自顾自地解释:“你知道,哥谭似乎没有出过魔法英雄,市民会不太习惯。” “哈——”,杰森扣上龙首面具,指尖从面具之侧划过,袍上青纹和暗纹便消失在一片玄黑中,然后,他解下腿侧的大种姓之刃,配在了腰上,漆黑的剑鞘倾泻出危险,这样一来,他满身黑色,很贴合哥谭这座城的风格。 “我无所谓,但是别把‘必须巩固老头子的地位’说得这么扯。” 反抗军部署任务繁重,命运之塔中也更为冷清,入夜饭点的餐室算是难得热闹的地方了。 黑金丝雀黛娜·兰斯因为身怀有孕,减少了出塔的任务,主要为扎塔娜和蝙蝠侠整理情报,也顺带着帮管家阿福处理一些杂务——指食宿、资源管理等后勤保障工作,她准备了今夜的晚餐,没有让后进来的秦月琅展示中餐技术。 管家阿福提着锅分盘,看来他还得特别照顾一下边工作边吃饭的人。 秦月琅正拿着筷子卷奶油培根意面——看到杰森走来,一身墨黑、双剑在侧,装扮有些像刺客,恍然间想起和他在大种姓密境中的那几天,她曾经看到了启示,又用琴声消除了自己预知未来的后果。 这几次和秩序之主交谈下来,虽然总有牛头不对马嘴的时候,但她察觉到自己和纳布到底在哪些地方有分歧了,集中在——对未来的看法。 纳布明显知道她会带来些什么,祂似乎在避免一种“影响”,却没有想过利用她进行“反向影响”,是觉得命运不可违抗,未来也不可更改吗? 第79章 秦月琅轻轻喊了一声杰森。 杰森即刻在她身边坐下,眼看着她筷子上的面卷散开:“怎么了?” “你明天能不能帮我拿一下从刺客联盟带出来的琴?” 杰森告诉过她,他进塔后没有再出去过,因此那把琴和其他从刺客联盟顺出来的东西,暂时寄放在神谕的塔楼。 “没问题。” 杰森应着,起身去寻面锅,不过阿福把锅递给他后,杰森只看到锅底薄薄的一层面,这一小团面可怜地在奶油汤里躺着,历历可数。 管家笑着拿起已经码放好的托盘:“杰森少爷,看来给你剩的不多了,不过法棍还有一些,你需要我去切几片吗?” “谢谢,阿福,我自己来吧。” 杰森沉着脸看了眼阿福托盘上满盘的意面,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切法棍。 等杰森终于坐回秦月琅旁边,她手边落下一盘奶油培根汤,盘沿上搁着数片法棍。 她看杰森神情不悦,默默拿起他手边的钢叉,在自己筷子没卷过的地方叉起意面,放到他的奶油培根汤里。 一直看着他们的黑金丝雀黛娜忍不住笑了。 此时,扎坦娜和蝙蝠侠对秦月琅、杰森两人做的大量分析,在黛娜心中变得非常遥远,但也像近在眼前。 “q”。 ——思维复杂,难以预测。 ——极低认同感可能导致的极低同理心。 ——一切行动服务于自身,会使用包括但不限于哄诱、欺骗、误导、武力威胁等手段,但对他人进行实质性伤害非常谨慎。 ——目的不明。 “jt”。 ——非正常的魔法天赋来源,藐视魔法但重视其利用价值,有极高学习兴趣,在魔法学习中以获得力量为最终目的,该想法暂未被纠正,有q故意放任的可能性。 ——无意识对q进行学习模仿。 ——可能具有“干预”世界的野心。 黛娜·兰斯突然觉得,如果不是这个世界如此混乱、求生之路如此艰辛,他们何至于这样被分析,何至于展现出这些令人害怕的方面呢? 而她自己,又何至于面对英雄伴侣的俗套命运——失去挚爱,又不得不为即将出世的孩子,鼓起勇气、继续战斗? 她当然希望复仇,能审判杀死绿箭侠,也即她丈夫奥利弗·奎恩的凶手,但更希望制止这个世界的混乱,让自己的孩子能出生于更好的世界,过更好的生活。 她再次看向秦月琅和杰森,问自己:所以呢,他们是能让世界变得更好的人吗?蝙蝠侠是吗?神奇女侠是吗?黑金丝雀是吗? 他们都像是,但“能”和“真正做到”的距离,实在太大了。 秦月琅很少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做梦,在身体沉眠时,她的灵魂往往进入圣境暂憩。 在进入危险战场前的午夜,外间青年的沉缓呼吸在她耳畔逐渐遥远,她陷入一片沉重的迷雾中,大雾弥漫,苍茫一片…… 一如她所记得的、所拥有的,都是重重迷雾,不可辨认。 秦月琅憎恶自己这样的处境,不是因为感到危险,感到自己可能被蒙蔽、欺骗、玩弄,而是因为发觉自己所重视、信仰、坚持的东西,像被什么东西伤害,被什么东西所阻挠。 连梦境都如此,她没有怒不可遏,却也少有地愤然。受情绪影响,她下意识地振袖,身上玄黑青纹的武服骤然流光溢彩,竟开始层层变化。 王朝的统治者自称“天子”,十二章纹十二旒,玄衣纁裳,而“天”之化身,在人间又该有怎样的仪容? ——羲皇娲皇,旒冠衮衣。 与其他“四圣”礼服有天差地别,这象征的并非是天道的公正,而是人间皇帝的生杀之权,日月光辉、江海清光,付尽昼白之衣,山岳崎岖、原野岩壑,凝为夜黑之裳,鲛泪龙珠两垂旒,旒间轻颤,遮去至尊的容貌。 君权神授,自古宣称,可若真为神明降世,乾坤万象、旦暮四时,无非手掌翻覆、一呼一吸。 秦月琅并不知道自己过去没有冕服,更别说穿过,但梦境中的旒冕就是如此自然地穿戴在她身上,她缓缓抬首,文王六十四卦已在眼前浮现。 她指向一卦,兑上乾下,口念:“‘泽上于天,夬*’!” 水从高天倾泻,轰隆席卷,冲破云雾。 昆仑山,天师府。 大雾散尽后,是雪山高耸,云海长流于巅峰之下,山脉之上,天清雪皑,一片神圣之境,雪中楼宇连绵不绝,却见屋宇与山石重叠,如海市蜃楼般难辨真伪—— 天师府合各族各派,俯揽九州、独震玄灵,千年来以昆仑山为枢要,是因此处承“盘古”神裔掌舵,通诸多妖境鬼域,为必争要地。 秦月琅从绕山云阶上走下,直入正门,幻境入真,原来天师府并不依山势而建,而是嵌在山石中,整个山巅便是建筑本身。 玄裳垂地,拂过砖上的道法密纹,惊起圈圈涟漪,在空无一人的天师府,她一身旒冕,环顾错落的殿堂高阁,无端萧索。 她不觉自己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完全与“自己长期坐镇天师府”的印象相悖。 秦月琅继续前行,经过会堂、道坛、静室、武楼、公府,来到书阁,书阁外看是十八层飞檐斗角,入内却是堆叠着先进科技的信息处理中心,光门之后,并无古籍书典,只有一道虎型投影卧在圆台,此兽影毛色纯白,龙首双角。 第80章 ——是白泽的样子。 她解下白玉玺,举向光门的验证处,光柱打上“羲皇之信”,无名之力将这四个字投向光门,光门骤然开启,白泽投影悠然站起,目光无喜无悲地抬起,一动不动,动作像是设置好的程序。 秦月琅走近它,白泽投影才曲起前膝行礼,口出人言:“圣驾幸书阁,所问何事?” 语气庄重,却是冰冷的合成声,最后一位白泽早已故去。 旈后的眼睫一颤。 “问伏羲开天立极时,是否造一空弦琴,问此琴是否有逆转时空、重塑命运之能,问此琴是否流落异世。” 白泽投影俯首:“解锁最高权限,为您检索全阁所有档案,锚点为‘伏羲创世’,主要目标为‘创世工具’……正在建立副锚点扩大检索范围……正在整理结果,检索完毕——” 书阁内一片死寂,全无历史记载中白泽踱步的安详,仅有人工智能的应答。 “无伏羲使用包括琴在内的任何工具进行创世的记载。” “地球历史上出现过的强大力量体,都顺应命运而被塑造,没有例外。” “根据历次共同体会议提交的文件,各物种历史上的失踪魔法器物,没有确认可能留存。” “至今没有任何进入其他世界的可行方法。” 白泽投影语尽,静静站立,目光无喜无悲,只余珠旒碰撞,声音清脆。 -------------------- *出自《周易·屯》。 *出自《周易·夬》,夬卦是兑上乾下,兑为水,乾为天,水在天之高,必然向下奔流、势力强悍,“夬”有果决之意。 法师/辅助·秦月琅新皮肤解锁:羲皇旈冕 皮肤描述:一画开天,文明肇始。神明曾是守护者,也是统治者,在被称为“羲皇”时,她需要一套冕服。 战士/法师·杰森·陶德新皮肤解锁:大种姓之刃 皮肤描述:玄袍暗剑,融入黑夜,虽然说是“低调”时穿,但在识货的人眼中还是太高调了。 第36章 单调的武器 =========================== 美国东部标准时间(est), 2069年5月6日5时34分,距离绿灯军团抵达近地轨道还有近两个地球小时。 在扎坦娜打开传送门的时候,秦月琅有种不好的预感。 亮光之中, 魔术装女郎的窈窕身影向前隐去, 佩着大种姓之刃的青年也消失不见。 而她无端地感到一道阻力, 挤压着她退后。 传送门很快消失,秦月琅意识到自己一个人—— 被留了下来。 她定了片刻, 拿出衣袖中的通讯设备,先给钢骨发了条消息。 【有事耽误离塔, 不易解决, 请戴安娜决定调整计划, 如有紧急情况务必联系我。(qin 05:36)】 在她收起通讯设备时, 命运之塔上下响起重合的两道声音, 人声之上, 神的言语空阔悠远, 遥不可及。 “汝执迷不悟。” 分明没有情感,但沉重的压迫感像在紧扼她的喉咙。 “奥林匹斯之天境腐朽脆弱,将最先沉没。” 秩序之主把她留了下来。 祂将女祭司身上与奥林匹斯的誓约视为无物, 而宣告秩序的权威。秦月琅没想到纳布竟会直接控制自己,她以为自己怎么样都算末流人物,即使不被视为蝼蚁,也不值得秩序之主亲自操纵。 可现实是, 命运之塔刹那就成了她的虎柙, 她是否能出去,全掌握在纳布一念之间。 身后是管家阿福和蝙蝠侠异样的目光, 如芒在背。 ——作茧自缚, 不过如此。 秦月琅不由得地气血上涌。 但她立刻遏制住了愤怒之情, 侧过脸,对正要投入总指挥的蝙蝠侠说:“请原谅,戴安娜有我不必参与的战术安排,变更计划由她决定,我会和她保持联系,现在,容我先失陪一下。” 她离开时步履沉稳,神情平静得无懈可击,但越是这样平静,蝙蝠侠越怀疑她处境不佳,他收回视线,向待命已久的神谕解释情况,一边开始考虑启用哪一个备案比较合适。 ——“06:26 est”。 秦月琅看了眼通讯设备上的时间,按住额角。 她算是从“命运博士”的观测室里逃出来的,再呆下去自己说不定一整天都出不出去。 打开钢骨发来“哨位已变更,部署一切正常”的信息,她慢慢放下额侧的手。 无论她强调自己与戴安娜的誓约,还是陈说阿瑞斯的野心,纳布都没能被她说服。祂完全把奥林匹斯当成无关紧要的东西,也许她应该感到悚惧:如今在一个秩序之主眼中,她比一族仍活跃的旧神还“重要”。 当然会有东西比她“重要”,可她并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高于自己的优先级,继续试探,只会被更难以挣脱的心灵魔法所控制。 先知者的智慧慢慢恢复,她凭空产生一种尖锐的预知:灯团中绿灯军团实力最强、组织最系统,此次为审判黄灯军团和超人而来的绿灯侠们也调动了多数精锐,但——他们会输。 她继续推测下去,戴安娜挥因此受到阿瑞斯、超人、黄灯军团三方威胁。战场上瞬息万变,反抗军能成功逆转局势的可能不容乐观估计,如果此战不胜,下一次能彻底推翻超人的决战,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是否推翻超人和秦月琅无关,但与戴安娜有关。 第81章 她必须闯出命运之塔,做些什么。 ——扎坦娜有命运博士的授权,可以使用空间魔法进出命运之塔,她没有这个授权,但她在圣境利用圣火可以看到命运之塔、地球和天境,三者之间界限清晰,她猜想灵魂穿梭其中,基本不会迷路。 美国东部标准时间7时19分,华盛顿特区,原正义大厅。 白斗篷的红色制服青年,席地坐在厅外,透过正义大厅上空无形的防护网络,看向阴霾的天空。 云层遮挡了大气层上下的情况,这一片区域的人们只能看到天色的奇怪变化——一会儿变黄、一会儿变绿。 但在北美、南美洲其他晴天的地方,能看到无数闪着黄光的生物从天而降,同时,天空中出现一个微不可见的小绿点,绿点不断放大,一个绿色的不明星体在地月系统中现形。 “沙赞,保持警惕。” 一对厚重的羽翼穿过防护网络,鹰女双翼一收,落到沙赞身前。 黄铜质地的鸟首面具下传出低沉的女声,鹰女提醒的语气十分平稳,听不出她对沙赞是否有谴责。 而沙赞清楚自己备受怀疑的处境。 作为比利·巴特森,他还未成年,作为正义联盟成员,他曾倒向神奇女侠那边,又和超人找来的外援黑亚当是老对头。这些日子,他基本被孤立,除了几次最高会议外,自己少有需要变身为沙赞的时候。 ——高中里的老师都开始奇怪他的课业怎么进步得这么快。 鹰女已安排好了特别维和队在华盛顿特区的部署,她调出瞭望塔的卫星图像:瞭望塔牵制了行星绿灯侠莫戈的行动,而其他成群的绿灯侠在破开、或绕开黄灯的防御屏障后,也没能和黄灯军团开战。 投影中黄灯军团不断向地表撤退,叠在远处美国国会大厦的白色圆顶上。 特区不能避免地会遭到灯团战争的波及,和纽约一样,名存实亡的美国政府和联合国,又将一次被当作目标。 沙赞木然地站起来,吞咽下自己复杂的心情:“袭警在星际法里算犯罪吗?我们难道真要成宇宙罪犯了?” “我们是为了和平而战,沙赞。” 鹰女说得斩钉截铁。 ——不,不是。 他心中升起一种激烈的否定,让他恨不得直接离开这里,回到课堂上多上一会儿课,多看几眼自己的寄养家庭里的家人们。 黄灯军团让战争进入地表,当然是利用地球人的恐惧让自己强大,用一条条生命的牺牲,让自己强大。如果死亡是和平必须付出的代价,为什么承担这个代价的都是弱者? 新加坡标准时间20时22分,西太平洋某海域。 洋面寂静而单调,只倒映着夜空璀璨,空中,一道疑似巨型陨星的蓝白色焰团,自东向西朝该处海域坠落,同时发出持续的巨响。 随着时间推移,焰团越发强盛,快速接近地表,而使得海面反射出强大的亮光,整片区域也亮如白昼。 焰团之中,似有不断延伸的巨影。 最终,焰团扑入海水,白昼乍然陷入一片漆黑。 一个复杂庞大的环状太空舱体,慢慢从海水中升起。 ——瞭望塔。 一双丹凤眼透过夜视眼镜看向前方环状舱体,脱俗的东方面容在飞艇溅起的水珠间更显凌厉,驾驶者尚是少女,但气质如一柄重剑,锋芒不露便已使人敬畏,她身上的作战服似乎有刺客联盟的风格。 她是卡桑德拉·该隐,现任蝙蝠少女。 卡桑德拉单手控制方向舵,另一只手在拓展电脑上输送坐标,顷刻间,半空中响起一声爆鸣,钢骨从通道中跳出,向卡桑德拉看了一眼,便冲向形态已经改变的瞭望塔。 感谢韦恩集团卫星的自杀式植入病毒行动,愿它们能被高轨道的清理机器人回收,不至于变成危险的太空垃圾。 钢骨在机械躯干上打开一层特殊干扰,而后慢慢运作起机械臂中的超激光,拆开安全门。 安全门被扔开,一道红影袭来,来者一拳击在钢骨的下颌。 世界上最快的人——闪电侠对上了神经机械的钢骨:他是否能在瞬间达到超光速的信息传输速度? 答案是:不能。 在两位超人类的感知中,时间变得缓慢,闪电侠用力克制的拳头没有成功提速,钢骨运用母盒力量造成的空间干扰阻断了闪电侠的高速运动,因此,他们只能以非常科学的速度,经过卡桑德拉的飞艇,扑向大海。 卡桑德拉抹开眼镜上的海水,没有回头观察海面下两人的打斗,她径直开向瞭望塔,轻松地攀跃上数米之上的安全门。 有人在等待她。 达米安·韦恩,罗宾。 他疾进而前,多米诺面具下少年神色冷峻,他的利刃已经出鞘。 卡桑德拉过去被训练以肢体动作为第一语言,置身无言的环境,但每一次出招,如同说话般随心所欲。现在她已经学会了正常的语言,但不代表她忘记了达米安的“说话方式”。当然,这是因为他们同在刺客联盟的那段过去,她本人和他仅有偶然的一次交锋——那次交锋为他的败绩添上了一笔。 而现在,她知道她能添上第二笔了。 她抬起手臂,轻轻向后撤出一脚,自然舒展地转开身体。 她是一只自由的燕子,不论是刀光剑影、枪林弹雨,于她而言,都是寻常的春日细雨。 第82章 美国东部标准时间7时34分,哥谭郡布里斯托尔,韦恩庄园附近。 哥谭市与主陆连接的各大桥已经封锁,如果不是被特别打击,哥谭市秩序稳定、相对安全,而哥谭市周边,包括布里斯托尔的其他地区正持续戒备。 杰森·陶德斜靠在警用摩托旁,身后是一滩失去意识的超人维和队青年。 龙首面具遮住了他的全脸,其下是黑袍玄甲、衣袍锋利,腰间虽然有剑,但手上拿着的武器却是警棍。 看上去像个怪人。 在他头顶,用于散播反超人药剂的无人机蜂巢悬停半空,工蜂无人机不断进出。 此时,世界各地仍在反抗超人政权的人类政府,基本也得到了反超人药剂的援助。在一些还未沦为改造区、警戒区的重大城市,甚至会有英雄本人到场帮助恢复秩序——和保护市民不受灯团战争伤害。 杰森的视线掠过树木残损的山坡,山坡的另一头露出仿哥德式城堡的一角,天空中黄光和绿光交替闪现,时而落下一道可怕的能量波,将触及的一切毁成渣滓。 不多时,天上又落下一黄一绿的身影砸在山坡上,不断滚向杰森。 他清楚地看到一个长得像蜥蜴的外星绿灯侠,正在被一个黄灯石头人用黄色的起子掰开颌骨。 ……看来哈尔·乔丹在绿灯侠中的实力还是被低估了。 杰森默默地想着,插起警棍,抽出摩托上的离子枪,然后又对自己施了隐匿咒。 几秒后,在蜥蜴的颌被掰裂之前,一道高能离子束凭空打穿了石头人的腹部。 一个闪烁着光芒的石块溅出来,很快碎成了黯淡的尘土。 一击致命。 狰狞虬结的石块碎裂在蜥蜴绿灯侠眼前,但这位女性绿灯侠反倒没有劫后余生的轻松,反而隐隐有些不安。 杰森撤下隐匿咒,她看清了来者手中的离子枪——以及那张暗蛰危险的面具。 此时,石块中的黄灯戒颤动了一下,然后慢慢浮起。 “智慧生物已锁定。” “来自地球的杰森……” 杰森斜睨了一眼:“滚。” 离子枪身重重挥向说着欢迎词的黄灯戒,直接把它打回了石块中。 蜥蜴绿灯侠赶忙暂时收起黄灯戒,她站起来,发现他的枪管上似乎有一层模糊的特别力量,她猜想就是这份力量打穿了石头人坚固的防御,但太阳系向来封闭,一个地球人怎么会知道外星人的生理弱点呢? 不论如何,她是被这个古怪的地球青年所救,应该道谢。 只是,他略对她点了一下头,转身便走。 空中仍然是黄绿交织,行星莫戈在一片混乱里,如堡垒一般悬在高天。 蜥蜴绿灯侠没有停留,她展开绿色的翼手飞入天空。 无人机蜂巢下,一身蝙蝠式装备的蝠翼卢卡斯·福克斯正在检查那些昏迷的维和队员。 ——蝠翼作为韦恩集团总裁卢修斯·福克斯的儿子,曾是蝙蝠侠的帮手,在大都会事件后,他为了父亲暂时离开了蝠翼的身份,两日前他受芭芭拉所托,配合戈登局长保护哥谭市。 还被告知,他可能会碰上一位故人。 他确实碰到了。 不过,要不是杰森翻起面具亮明身份,他完全没想过这个风格诡异的黑袍客曾经是他们的一员。 在确认没有人受到不可逆的伤害后,蝠翼将这些人转移到车上,等他启动驶向防空洞的航线后,他突然想起之前飞过来时看到的画面,心中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问杰森:“黄灯戒指……是觉得你适合加入他们军团?” “恐惧是单调的武器,它可能觉得我也是个无聊的人。” 杰森答得平淡,在他手中,离子枪重新合上保险,海底技术让致命的枪身呈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蝠翼感触复杂,甚至有些惭愧,四年匆匆过去,他越看越觉得,杰森现在有超级反派的气质。 这或许也算一种……飞跃吧,至少比毫无进步的自己好。 在两人都没留意的时候,云层间交错闪现的黄绿光下,乍现一团音爆云。 之后,一道轰声震耳欲聋地袭向地面。 顷刻爆发。 “轰——!” 强烈的冲击从扬尘中心扩散,蝠翼和杰森两人面具中的通讯器中同时一哑,两人被冲击力推得后倒,无人机蜂巢也被掀翻,工蜂无人机噼里啪啦地砸成碎片。 通讯器挣扎地重新启动,接着传来神谕的声音。 “蝠翼、jt,三秒前钢骨在内华达州丢失了对神奇女侠的位置追踪……请确认哥谭市周围是否有超人和神奇女侠,神谕完毕。” 这份通知让蝠翼心中骤冷。 接着,树木破败的山坡后升起两个令人畏惧的身影。 两道红色能量束破开尘土,金色的绳索如羽翼般展开,红蓝制服下的钢铁之躯中,是比肩神明的力量,亚马逊女战士的剑刃上雷霆刺目,是宙斯的传承。 他们脚下是撞毁、震碎的大片建筑废墟——从断壁残垣中,依稀可辨古典的原貌。 蝠翼沉默了数秒,神谕再次出声:“蝠翼,收到了吗?” “神谕,他们就在韦恩庄园的废墟上,我和蝠翼在直线距离1.8千米外的公路边。”杰森按住面具一侧的髯纹,看向状况有变的天空,“还有……这里很热闹。” 黄灯军团成员与绿灯侠从四面八方涌来,黄光带与绿光带密布天空,道道迅疾。 第83章 他们形状各异,千奇百怪,这两大灯团向此片小小的天空聚集,更显得地球危如累卵。 “蝠翼收到,情况如jt所说,部分黄灯和绿灯在向超人和神奇女侠聚集,我正向塔楼接入视频,完毕。” 片刻后,神谕的声音传来:“塔楼已与你连接。” 正在此时,杰森看到一小队聚集的绿灯侠飞过,其中有个蓝色的长袍矮人在眼前一晃而过,他直接地问:“神谕,那个蓝色的生物是什么?” “……大概是一位来自欧阿星的宇宙守护者。” 杰森随意的发问在神谕耳中显得十分突兀,但她也毫无立场让他像个队员,现在她耳朵里又炸开两条汇报,一条来自纽约,一条来自巴西利亚,她分别回应后,深吸一口气,才转向杰森和蝠翼这边。 “两位,阿尔法频道欢迎你们。” 蝠翼和杰森隔着面具看了对方一眼,蝠翼打了个调整位置的手势,为了观察情况,或者说,做个合格的直播摄像机,他们需要再向战斗中心靠近一些。 在他们边隐蔽边前进时,阿尔法频道中交谈激烈。 “女猎手,你和哈尔·乔丹位置在安全区外,是否能保证安全?” “安全。”女猎手顿了片刻,“绿灯侠很不配合,我还在说服他。” “我将你们转入欧米伽频道……” “神谕,黄灯开始分散,我看到一些黄灯在制造大规模的混乱。”猫女明显在咬牙切齿,“一群屠夫!我需要支援!” …… 韦恩庄园废墟上空,绿灯和黄灯分列南北,黄光对着绿光,遥遥隔空对峙,而两方灯团精锐之间,是足以让天摇地动的两神之战。 在神奇女侠的真言套索再一次失利后,超人开始轻视这件神器,在金色的套索抽来时,他一手抓住那道细小的金光。 他以为自己不必用一半的力量,便能除去神奇女侠的武器。 但在急速下落、飞起的打斗中,他被绳索绕了起来。 此时,真言套索才撕开无用的伪装,彻底暴露至高无上的真理之力,金光顺着绳索爬行在超人的蓝色战衣上,经过他胸前的s形标志。刹那间,氪星人的大脑中闪过碎裂的画面,过去、现在、未来已然统一,命运的回响低语心中: 毁灭是你的命运,也是众生的命运。 不必挣扎。 这低语放大了本已极端的痛苦,而导致疯狂。 但疯狂本身不知从何而来,是氪星星核毁灭一刻的强光,是太空中妻子冰冻的身体,还是聚集在大都会上空的爆炸云? “不!” 他大吼。 力量波破开绳索的束缚,强悍的热视线射向神奇女侠。 守护银镯嗡鸣,挡住了热视线,使之生生偏折了路线,穿透天空! 远处几个黄灯躲闪不及,身体已被割开,肢解血溅。 神奇女侠深知超人不能被阻止、不能被说服,他已处于极端状态。 这是一场赌上性命的战斗,她除了竭尽全力,没有其他办法,但在被巨力掀倒时,在撕开那氪星技术的红色披风时,在手中的剑被冰冻时,她还是想说些什么。 作为遗言,或者凯旋的致辞。 “卡尔-艾尔,你人性的部分是畸形的,只需要轻轻一推——你就会坠入深渊。” 她看着超人因失去理智而扭曲的脸,那张几乎完美无缺的俊美脸庞,他有与她相近的黑发和蓝色眼睛。 在超人攻击的间隙,她飞向高空,解开守护银镯。 “很遗憾,这一点上,我和你一样。” 两只护甲从天掉落,砸在废墟的玻璃残片上。 两声清脆,又掀起沉重的余响。 天边乌云翻滚。 云层开始遮天蔽日,无形神威向超人压来,稍许遏制了他的疯狂。 “戴安娜,我们不是敌人。”他抬头看向被浓云遮挡的太阳,又看向蠢蠢欲动的绿灯侠们。 “是的,我们不是敌人。”雷霆神光覆盖住戴安娜的双眼,她如同神明降世,“因为我是天堂岛公主、奥林匹斯神王宙斯之女,并非一个畏惧失去的外星遗孤,我有与我身份匹配的信念,我支持你、反对你,都是为了得到我所要的。” 一声雷电惊鸣! 宇宙守护者甘瑟身后,绿灯放出红太阳光。 黄灯赛尼索托死死盯着甘瑟的动静,指挥众黄灯向甘瑟围攻。 此时,闪电划破黑暗的天空,亮彻人间。 时空乍然间仿佛被冻结,一个声音从幽邃中传出,回荡在层云之下。 “亲爱的妹妹,你想要什么?” 低沉冰冷的问句后,来者突然狂妄大笑,覆满铠甲的身影从电光中出现—— “将一个女祭司推上天后神位吗?” 甘瑟蓝色的脸上显出不同寻常的凝重,他深深蹙眉,低喃着对方的名字:“……阿瑞斯。” -------------------- 第37章 模糊的想象 =========================== 超越一切时空的维度, 圣境。 一轮皓月,晴夜笼群山。 秦月琅跪坐高台,无言地看着圣火。 圣火没有人脸, 做不出表情, 焰心闪烁, 倒表达出人一般的忐忑来。 “祭司,巴比伦神族虽然已经隐迹……但祂们的‘宣告者’在宇宙的众多秩序领主中处于领袖地位。” 第84章 圣火语气沉闷, 似乎还有一点幽怨。 “先知者与您的联系业已降位,您不再算是祂正式的学生, 当然, 这无碍于您之前的誓言, 您仍合情合理地持有我, 尤其是依照您与天堂岛公主的誓约, 您会是她神位的辅佐者, 只是, 您是否不愿意接受这份誓约,而更青睐秩序领主对宇宙命运的洞悉?” 秦月琅神情寡淡地站起来,理着灵魂之体上的白色常服, 道:“‘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 她语气寻常,偏偏莫名可怕,圣火瞬间暗了一下, 它对自己的反应感到疑惑, 可能它简单的意识还不能理解这种危险。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圣火也顾不上疑惑。 ——一贯安稳的灵魂之所,突然震动起来! 皓白的月光开始明灭, 诡谲地闪烁, 群山震动, 狂风乍起,将繁茂的树林吹出古怪的野兽咆哮之声。 圣火惊恐地感觉一个熟悉的异神之力正在降临,它不自觉地高喊:“——祭司!你对这个秩序领主做了什么?” 秦月琅抄起圣火,答道:“在祂的塔里睡觉而已。” 震动仍在加剧,她紧握圣火,扣向眉心,瞬间眉心成印,火焰改变形态,凝成额上金红的梅蕊。 眼前一道向天境的通道已然打开,她倾身向前,没入危险的位面缝隙中。 通道如水道,不辨四周的景象,在其中前进,仿佛像鱼一样游泳,几乎失去所有人类应有的感知。只有她眉间梅花明亮,探查着前方的虚空。 通道时空重叠,不过须臾便要到达终点,忽然,秦月琅感觉到了什么,向通道外看去。 模糊之中,命运斗篷的边纹一闪而过。 接着是肩甲上的冷光,头盔眼洞中吞噬一切的神光。 秦月琅的思维突然陷入一片空白。 但仍有一种本能——支撑着她冲过黑暗! 迷蒙的明光逐渐散开,秦月琅看到自己悬在一个湖边。 越过波光粼粼的湖面,远处是光芒耀眼的山峦,山上的高耸建筑凡间难见,建筑多半没入厚重的云层,看不到云层上的样子。 这是天境外围的一处寂静之地,据她之前的观察,一些宁芙仙女*和妖精会在这里出没,防守异常疏漏,现在她没有感觉到危险。 秦月琅轻盈地飘起来,对自己灵魂出窍的状态还算适应。 却觉得肩上一沉。 看来她屡遭强行扭曲的感知力,已经不灵敏了。 她飘浮着转身,却没有尝试挣脱抓住她的手,这是奈尔森先生的手,被神所控制、被冰冷的金属护甲包裹着的手。 她以灵魂离体的方式离开命运之塔,来到天境,“命运博士”则是真正地在天境,以人类的身体、和取代人类灵魂的高维之灵。 如果纳布真身降临,她估计天境会为之恐慌:诸神的平衡本来就难以维系,互不干涉的两个体系一旦碰撞,其后果不可控制。虽然她是让秩序领主的代理人进入奥林匹斯神族的天境,但她和祸水也相差无二了。 她原以为纳布不至于追来得这么快,意图先进入天境制造混乱,再引秩序领主入局,有驱虎吞狼之心。 感觉比祸水更恶劣,其心可诛。 除了抓住她的灵魂,“命运博士”没有其他的举动。 秦月琅看向命运头盔下难以揣摩的神光,看着阿努比斯护身符上似呼吸般起伏的纹理,慢慢反握住自己肩上的手。 护甲确实像看上去那样冰冷,即便处于灵魂状态,六感需要特别调动,她也觉得掌心发凉。 被她的手反握,“命运博士”没有任何反应,像操控人类身体的纳布陷入沉默。 神明的沉默总是可怕的。 但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向祂回以沉默。 极端美丽的灵魂在平静时,只会显得更为美丽,或者说,她对外物的思考、她任何与外界的联系,反而会隐藏起她的本貌。 神很难想象,这缕看似柔弱、实则危险的灵魂,怎么能够寄生于人类的身躯。她的每一种组成、每一类流动不息的要素,能随意地构成美这一概念本身。神不能理解,这仿佛生来就是为了被一切至高意志所拥戴、所痴迷的灵魂,在最初到底为何诞生。 “为何”这个问题,反复穿梭于祂所见的众生轨迹之中,徘徊在祂所见的辽阔宇宙之中。 而一切可能的答案,都与祂无关。 秦月琅用沉默等来了“命运博士”开口。 “汝之存在对这池宇宙本毫无意义,而汝执意进入其中,恃汝来处、抟弄众生。” “汝为何执意?” 重叠飘渺的声音,仍然像不染情绪。 但她感觉她似乎被质问:你为什么非要介入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你是否依仗自己可怕的未知身份,将周围一切、乃至一个神都视为棋子? ——“为了故土与真相”,“置身危险,自然不择手段”。 这些问题早有答案。 ……神不该质问已有答案的问题。 因此她也是这样询问的。 “我以为您已洞悉我无知的想法?” 而后她感觉手下一松,“命运博士”扣在她肩膀上的手轻轻抬起,转而握住她的手腕。 “汝非无知,汝之恶行,是除汝坚信与憎恶之物外,汝无所视。” 她的视线似乎在晃动,命运头盔下的两眶明光,分明像猛兽行走夜幕中投来的凶光。 第85章 她指尖颤抖。 ……灵魂也会颤抖吗? “如果我存在于此的原因,不止于我所坚持的真理、我所憎恶的混沌,也为了哪怕一次……和您相遇。” 这是她计算得失后的选择,还是被神逼迫而不得已的屈从?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灵魂的确会颤抖。 “如果我的到来,是为了哪怕一刻在心中知道您的存在……” 她问:“您愿意庇护我吗?” 之后的那短短瞬间,秦月琅怀疑自己丧失了所有的感觉——她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触碰不到。 她恢复知觉时,像被丢进虚无之中又一下子被捞起来,或者长久的窒息之后,空气骤然冲入肺泡。 “命运博士”已放开了她的手,问她:“汝欲见普罗米修斯?” ——有些神很少传达“是”和“否”,秦月琅对此无师自通。 幽绿的芳草从裙角蔓延到远方,神山之下的广袤原野中,森林、草原、丘陵错落,河湖密布。 秦月琅飘在“命运博士”身边,她的正前方,一只衣裳轻薄的宁芙仙女轻悠悠地跳在石头上,穿过小溪。 这位宁芙仙女受“命运博士”心灵魔法的控制,会带他们前往普罗米修斯之妻,远见女神普罗诺亚停留之所。 秦月琅推测,也许普罗米修斯在天境有隐秘情报网,正依托于宁芙,而他妻子普罗诺亚也参与其中。 她不自觉注视着宁芙仙女的动作,光滑圆润的肢体就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她正观察得入神,突然眼前一花,一层头纱落在她头上,遮住了她的脸,眼前是细密的白色经纬,将视线阻挡得模糊。 ……嗯? 历史中对女祭司的贞洁再残忍的要求,也不会有“不能看同性裸体”吧? 她挑开头纱,顿了片刻才道:“神的时代在我的故土早已过去,即使在魔法界,很多神的形象也不清晰,空凭后人想象,我不应该……确认这些模糊的想象吗?” “想象符实与否并无意义。”“命运博士”侧首,似乎看了她一眼,“想象本身更值得追问。” 秦月琅微愣,她以为想象是无知的体现,而洞彻一切的神总会厌恶低等生物的无知。 而后她被祂问道:“在汝之想象中,神王马杜克之子,神宰‘宣告者’*,是否清晰?” 她的手定了片刻,之后迅速滑落,头纱也随之落下。 秦月琅自认为不擅长雾里看花,一路飘过草地、小溪、林道,直到宁芙仙女停在一个林间小屋前,又恍惚地离开,她没能再仔细瞧瞧宁芙那出奇曼妙的身体。 “命运博士”没有上前敲门,不久,小屋里走出一位身姿纤长的女神。 女神光洁的银白色头发像浪花般卷起,一袭泛着迷幻光泽的蓝色希顿长袍,似乎昭示着她作为海洋仙女的身份。 秦月琅再次挑起头纱,以端详对方的情态。 面对两位不速之客,她胸有成竹,微微一笑:“秩序领主,保护圣火的秦祭司,我是普罗诺亚。我丈夫普罗米修斯的预言又输给我这个小小远见女神了,他说今日阿瑞斯去往地球,秦祭司受困,不能帮助那位公主,他正在泰坦族那儿苦思冥想解决之法呢。” 普罗诺亚看向秦月琅,从她眉间的圣火,转向她指尖的头纱,笑意渐深。 “若阁下有事找他,请二位稍稍移步。” 普罗诺亚素手轻抬,一道空间法阵落在秦月琅眼前,逐渐清晰的两道门柱慢慢移开。 秦月琅飘向门中,自觉忽略了“命运博士”扣住她手腕的动作。 因此,在山岩堆垒的隧道外,普罗米修斯看到两位访客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眼前的画面绝对值得记录:女祭司强大的灵魂足以支撑她清晰完整、如有实体的灵魂形态,因此在天境,她的灵魂也与躯体相差无几,而在更难以明说的领域,她的美丽近于神性。 在她旁边,一位秩序领主操纵着人类代理人的身体,握住她的手腕,以拢住她灵魂的一角,又用那层暧昧的纱,缠住她的感知。 秩序领主与混乱领主为宇宙的治乱斗争不休,却有常律——双方如棋者对弈,操控棋子,自身却不能脱离棋者的座位。 现在,那位曾作为古巴比伦神在地球现身的纳布,正在不可知的幽深之处,注视着祭司自由的灵魂,借代理人之手触碰……几近贪婪。 未等普罗米修斯向“命运博士”开口,秦月琅已掀开头纱,飘到普罗米修斯身前行一揖礼,又转向普罗诺亚再行一揖。 一派行云流水的东方古礼,看得两位泰坦神有些发愣。 她向夫妇两人称谢后,便开始对普罗米修斯述说现状,说起自己与普罗米修斯的联系降位,与戴安娜立下誓约,自己暂住命运之塔等等,然后转而询问关于阿瑞斯的情况。 普罗米修斯道:“通过隧道,可进入我的一处落脚点,更靠近神山,也更安全。” 于是,他们进入漆黑的隧道。 隧道空寂,秦月琅和普罗米修斯两人言谈相契,普罗诺亚在前举着法术灯,时而提醒普罗米修斯他言语中的一些遗漏。 普罗诺亚支持普罗米修斯站入戴安娜的队伍,这已体现了她与她的丈夫观点相近,同样因为远见、预言的神力,特别有一些冒险精神。 穿过隧道,便豁然开朗。 第86章 一个山中盆地现在眼前,盆地边缘立着一间构形硬朗的神殿,侧对着高耸的神山。 上空雄鹰盘旋,秦月琅突然停住,问:“先知者,我能否射几只鹰?” 普罗米修斯似乎明白她要尝试什么,颔首应允。 秦月琅飘上神殿下方的平台,仰首而视。 在她头顶飞翔的鹰,尚且不知道自己被狙杀的命运。 她抬起左臂,右手向臂内一托,一支难以分辨是哪类科技的高精度发射器便显出形状。 这应该算是一种类似大种姓的灵魂之力使用方式。只是,大种姓是从灵魂到现实,而再追入敌人的灵魂,她更像灵魂到灵魂的直接打击。 “我以为会是弓?” 普罗诺亚惊讶地看着秦月琅从容的动作,这灵魂之力的形态……真是先进。 看来,她虽然是魔法师,心中习惯使用的武器却是人类文明的科技产物。 普罗米修斯微叹:“我们岂止落后于新神族。” 秦月琅微微侧首,面颊便贴发射器上,瞄准镜后的眼神——深邃难测。 不露丝毫杀意。 而后指尖扣进扳机。 两只鹰直直从天坠落,双翼耷拉,没有丝毫挣扎迹象。 片刻间,鹰尸砸在盆地两处,相距数百米。 秦月琅臂上的发射器顿时消失,她从平台上飘下来,头纱在她发上微晃。 她静静看了眼羽翼僵硬的鹰尸,转向普罗米修斯,说出自己的计划。 “我想让圣火在天境现身,引发争抢,但不知道是否会牵连到您。” “牵连?谁都知道我除了智慧什么都没有。” 普罗米修斯神态轻松地答道,却又摇头沉吟。 “阿瑞斯腹背受敌,确实可能回到天境……但天堂岛公主和你的誓言所有的奥林匹斯神都知道,她是直接向众神宣布,‘只有我是阿瑞斯唯一的对手’,阿瑞斯那样傲慢,因此更加铲除异己。现在天境之中,连雅典娜都被天后赫拉所困,找不出与阿瑞斯相敌的对手。” 普罗米修斯言语直白,指明戴安娜利用她激怒阿瑞斯,命运头盔转向秦月琅,似乎正观察她的反应。 只是,秦月琅太过波澜不惊,连眉也不曾蹙一下。 她慢慢地说:“圣火的确不够让母子反目,兄弟阋墙,叔侄相杀,爱侣结仇……如果您相信我,我希望能借您的情报网一用,让我见到纷争女神厄里斯。” 秦月琅的神态谦逊内敛,气势却像一锤定音的统帅,行走于阴谋诡计中,仍坦荡光明。 普罗诺亚不自觉地将她与过去的神王宙斯相比较,但她无法分辨,弱定胜强的意志和诛灭神躯的雷霆,哪个更可怕。 “厄里斯住在神山西角。”普罗诺亚看了一眼“命运博士”,问秦月琅,“奥林匹斯十二主神有八位在神山,你进入后怎么自保?” “二桃杀三士*,射鹰之力足矣。” -------------------- *出自《左传》,比喻贤臣择明主。 *宁芙:希腊神话中次要的女神,出没于山野湖海之间,自然所生,形象多为少女。 *纳布:据巴比伦神话,纳布是神王马杜克之子,宰执众神,名字的意思是“宣告者”。 *二桃杀三士,载于《晏子春秋》,晏子受齐景公之命,对付三位功高傲物的大臣,以齐景公之名将二桃赐给三臣,指示“功高者得桃”,三臣为之相争,最终都以为名节有损,因此自刎。 秦:(飘来飘去)我以为你这种层次的神是不为美色所动的。 纳布:本来是的,汝刷好感度太勤了而已。 秦:……我一直觉得我只是在套情报。 第38章 喉间的刑钉 =========================== 这一日, 神山震动,众神混战。 火箭点燃了古老的石柱,天河陨星, 长矛打破巨蛇的牢笼, 猛兽冲撞。 毒焰肆虐的一处陨坑前, 纷争女神厄里斯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美丽灵魂,情不自禁地抬手抚摸她的面颊, 问:“……戴安娜会承认您战争之神的神位吗?” 回答厄里斯的仅是一个迷幻的淡笑。 代表神之智慧与力量、开启人类文明的圣火在她眉间熊熊燃烧,比神山的战火更烈, 比奥林匹斯神的欲望更炽热, 仿佛在嘲笑一切不自量力的生命。 很久很久之后, 天境各域诸神, 包括为秦月琅领路的那队宁芙仙女, 仍在不断猜测:曾经身为祭司的女神, 到底用什么样的方法, 挑起了那一次决定天境命运的混战。 后世的史诗总传唱女神深不可测的智慧、庇佑众生的力量,只有这队被授予功勋的宁芙,在被后辈央求述说往事时, 总想起—— 那位女神撩起头纱后,纯粹而宁静的眼神。 面对战火轰鸣不断的神山,普罗米修斯之父,十二泰坦之一的伊阿珀托斯神殿中犹为凝寂萧索。 乌拉诺斯和盖亚的巨大雕像以及斑驳, 雕像之下的阴影中, 普罗米修斯与“命运博士”相对而坐。 “天境今日的混乱,有没有冒犯到您?”普罗米修斯问。 “天境之乱终将发生, 今日或明天, 短暂或永久。” “命运博士”身后的命运斗篷兀自悬浮, 而头盔下的声音听着低沉回荡、遥不可及。 相较于泰坦和奥林匹斯神族,进入秩序领域的纳布确实更像至高的意志,规则的化身。 第87章 但在人类的神话中,普罗米修斯和祂,都是代表智慧的神。 “我只是泰坦神,不清楚您作为秩序领主所看见的世界命运。我能预知的,仅是秦祭司最后的命运……不好。” 命运斗篷流畅的动态微滞,除此之外,“命运博士”毫无变化。 普罗米修斯继续道:“而她是谁,她能做什么,您比我更清楚,她为什么不能善始善终?” “命运博士”没有回答。 “新娘戴头纱的习俗真是常见,除了希伯来,原来巴比伦也是……” 普罗米修斯停顿了片刻,像是意犹未尽的思考。 但很快,他眼神凌厉地看向命运头盔:“不过我倒听说巴比伦的处女出嫁,如同竞拍,价高者得。她把自己卖出了什么价?” 神山上的雷火照入这座荒芜神殿,从盖亚雕像手中破损的水瓶瓶身经过,打到命运头盔之上,亮起一道冷光。 普罗米修斯的问题让本不和平的气氛陷入冰冻。 在这种气氛里,“命运博士”沉默了几秒,只回答:“……无稽之谈。” 普罗米修斯无故笑起来,笑意讽刺:“我了解我的学生,她审时度势、恩怨分明。今天之前,我想她根本没想过她和天堂岛戴安娜的誓约还有这种用处,但戴安娜利用她一百次、一千次,她都不会在意,您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她觉得戴安娜成为神王以后给她的好处,值这份价。因为这是交易,她算得很清楚。“ 普罗米修斯揭露真实时毫不留情。 “戴安娜和她至少有同伴之谊,她们之间的关系不至于真像商品买卖一样冰冷。可我猜测,您与她没有这种……人类的情感关系吧?她今天被您逼迫与您交易,时刻等着钱货两讫,只是——” “您大概不会就此满足。” 他全情投入,并不管“命运博士”如何回应,却也没有感觉到神殿外两道身影正在接近。 “命运博士”乍然起身:“泰坦先知,汝不可当面冒犯。” 普罗米修斯从讥讽中稍许回神,看向神殿入口处的普罗诺亚和秦月琅。 普罗诺亚看到殿中两神相对的情形,有所预料地抚了抚额,而秦月琅微有困惑,头纱半挂在她发际。 一时谁都没有开口。 只有秦月琅试图告辞:“我……” 却被普罗米修斯打断了。 他看向“命运博士”,呼喊起秩序之主凡间的称呼:“纳布——” 秦月琅想要飘上前,但被普罗诺亚按住了。 ——“你已身为秩序,无分善恶,却想得到一个自由的灵魂!” “我……” 秦月琅再次开口,普罗诺亚见状迅速捂住了她的嘴。 ——“你从哪里来捡来的私欲,把她向你堕落的火坑里推?” 秦月琅觉得普罗米修斯这些话过分离奇,可能真会把事情推向更离奇的方向,便连连用眼神示意普罗诺亚放手,但这位已婚女神给了她一个“我是过来人”的眼神,摇了摇头。 ——“我不得不为我的学生考虑,提醒你注意自己的行为!在你挽救她的结局之前,不要肆意妄为,以免你害了她,而使你自己身名俱灭,一无所有。” 美国东部标准时间9时13分,上午的阳光没有如约来到哥谭市,这个海港岛城过去也常有阴云,但今天哥谭市周围沉云聚集,乌沉如夜,雷声、闪电交织,简直像世界末日。 哥谭市警察局长詹姆斯·戈登在警用气艇上举着望远镜,望向乌云最密集的地方。 空中疾风不止,他不再浓密的红发被吹得凌乱,浆洗得发硬的衬衫领子也被风自由释放。 身旁一位警员放下通讯器,汇报说:“局长,城市电网没有受到影响,市政府已调整城市照明的节电系统。我们安排了三位信息专员远程监视情况,但韦恩庄园附近的监控网络都被损坏,我们只有来自……那边的帮助。” 戈登局长点头:“现在哥谭的命运,就是全球的命运了,除非那些大家伙们换个地方斗殴。” “……局长,我能替那些年轻人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我们现在怎么称呼那位比较好……蝙蝠侠?还是……”警员犹豫又怀疑地说,“韦恩……先生?” 生活在超凡力量频出、社会结构极端不稳定的世界,或许在哥谭警察局任职的年轻警员们,也早早体会到了世界的荒诞。 而奥林匹斯战争之神阿瑞斯,作为神王之子,可能总是居高临下地实践自己的理念、很少有谁能动摇,因此体会不到这一点。 他在向戴安娜问出“将一个女祭司推上天后神位吗?”,当然没想到会有除戴安娜之外的人回答。 但就是有人回答。 “天后?谁愿意坐一个愚蠢的位置?” 如风起于萍,似水破冰。 这声音清冽平静,刹那就悠扬回荡起来,雷声也突然消失,像为之屈服。 乌黑的天色下,不知何处升起一片清光,扭曲着空间,挤压一切有形的事物,他们或它们,都像被解剖针固定的实验体,不得动弹。 一个身影从清光中走出—— 如月升海上,神姿天容。 她如此动人心魄,几乎能抽走思想,这制止了黄灯与绿灯一触即发的混战,又将超人压在了地面上。 而明光没有照亮山坡后的两人。 第88章 蝠翼正觉得那凭空出现的人看起来好模糊,却见杰森冲出安全位置,叫道:“杰森?” “我知道你觉得我像去送死。”杰森的龙首面具微微下倾,“但那个人是我的医生。” 他向混战的中心跑去,蝠翼定了片刻,却最终将蝠翼面具脱下,露出一张线条舒展、俊秀的黑人青年面庞。 秦月琅的出现让戴安娜心中颤了一下,秦月琅当然是来保护她的——在戴安娜内心深处,因本能升起的喜悦立刻被忧虑所替代。 现在包括超人在内的外星人们,将仇视、警惕的目光锁定在秦月琅身上。 秦月琅凌空而下,挡在了阿瑞斯与戴安娜之间。 阿瑞斯身后顿时万箭齐发! ——直接开打的不符合他的风格,或许是他不想再听她的嘲讽。 秦月琅眉心的梅花花钿顿时燃起,圣火一盛,迎面而来的无数箭簇便转了方向,化零为整,与她擦身而过,在她周身绕起一个双环的箭流。 她操纵空间,轻松地驾驭着箭流,简直反客为主。 她轻轻落下一句:“别着急,至少听我说完理由。” “你母亲赫拉要求和宙斯共治,却试图守贞,被宙斯用荒淫的生殖蚕食了自己的权力。” 她淡笑着抬起箭流。 “贞洁算什么东西?现在只沦落到杀了爱神反被重伤的地步。神界最愚蠢的女性,当然坐的是最愚蠢的位置。” 她话语中明晃晃地指示出“爱神被天后所杀”,微笑的神情像带着阴森森的嘲冷。 “阿芙洛狄忒……” 阿瑞斯不自觉地低喃着情人的名字,但很快,一种激切的想法占据了他的心,让他不再思考秦月琅话语的真实性,头盔内的幽火几乎逼人。 “说谎者!你的谎言会把你送入塔尔塔洛斯!” 盛怒的战争之神向秦月琅扑来。 沉云之下雷霆攒动,一道惊雷劈向废墟! 战争的阴影再次降临—— 附近对峙的外星战士们,都在耳畔听到一种诱惑杀戮的吟哦。 黄灯军团开始对绿灯侠们猛攻,绿灯意志遭到了极大的挑战,放出的红太阳光骤然消减。 戴安娜正要挥动真言套索,截断阿瑞斯对秦月琅的攻击,但失去红太阳光遏制的超人冲到她面前,她的身体下意识地挥出雷电招架,眼睁睁看着阿瑞斯的手破开秦月琅周围的箭流,已伸向秦月琅—— 毒焰肆虐,几乎贴着秦月琅的面颊。 她身后清光一收,足尖轻点而下,此时,阿瑞斯几乎与她只有咫尺之距。 她侧首冷视,眉间梅花火红:“你辨认不出厄里斯的气息?” 当她踏着下落的箭簇飞起后,阿瑞斯进攻的趋势有所停滞。 “天境大乱,你已众叛亲离,而我在戴安娜身边,无意战神的神位。”在危险的战场中,她的神情不动如山,“我平心而论,你现在收手,并无损失。” 黄绿交织,雷火滔天,在超人与戴安娜,阿瑞斯和秦月琅的对抗之下,黄衣的红色塞尼斯托和白袍的蓝色甘瑟再一次交手。 “阿芙洛狄忒现在送往大海还能复生,是赫拉执意置她于死地,但我想你应该能阻止你的母亲。” 秦月琅避开一道从远处射来的能量束。 “你的选择是什么?” 阿瑞斯沉默了片刻,他一切的动作都凝滞了。 秦月琅觉得她这番说辞,大抵足够把阿瑞斯赶回天境。因为三宫魔对命运之塔的攻击,“命运博士”和扎坦娜正在合力处理,现在她力量单薄,又无法借秩序之主狐假虎威,而对戴安娜来说,超人和阿瑞斯都是强敌,当然得逐个击破。 但为了不被阿瑞斯发觉她们的弱势,她现在维持着“降临”的状态,看上去声势浩大,其实正在快速消耗她的体力和精神。 她平静地看着阿瑞斯,几乎是数着时间等待他消失。 ——可世事并不总能如愿的。 阿瑞斯突然笑起来,笑声起伏,显得癫狂。 “女祭司!如果你们有把握打败我,那绝不会想我回到天境!” ……他猜对了。 秦月琅沉眉,却不因为阿瑞斯的拆穿而慌张,她问:“你就让爱神死去?” 阿瑞斯的盔甲亮起鲜红的血色,电光流窜在他的双臂,幽暗的神力疯狂向外扩张、迅速膨胀。 秦月琅不敢想象他的蛊惑会到达多远的地方,而此时此刻,地球上发生的一切冲突,一切对权力的欲望,一切撕碎道德伦理的利益,都化作他强大的力量。 浓云下回荡着战争之神疯魔的话语。 “你问问自己的心吧,这个世界——真的需要爱吗?” 眼前是一道雷光,直击秦月琅的身体。 “月琅!” 戴安娜几近惊惶,不顾自己正与超人打斗,向下俯冲,超人的热视线以熔断钢铁的温度划过她的左肩,瞬间皮开肉绽。 秦月琅从雷光中落了下来。在急速的坠落中,她衣袍飞舞,仰天看向戴安娜,唇角扬起一个弧度。 此时,她的下方响起一声爆鸣,蝠翼的飞行设备转起引擎,反语咒语悬在青年的舌尖,大种姓之刃打向废墟残块。 只有一双绿色的翼手掠过,抓起下落的她,旋即,翼下卷起一阵风。 秦月琅在风中睁开眼,看到不断有黄色制服和绿色制服的生物砸落在地,生死不明。她的身体分明觉得困倦,但精神中有一种剧痛,让她不能闭眼。 第89章 正经受着这种煎熬,秦月琅突然感到面颊上有些许凉意。 她摸向脸颊,手指沾上半温不热的绿色液体。 ——血,的确不总是红的。 秦月琅被摇晃地放下来,周围已经聚集起了人:从爆音通道里出来的钢骨,一个穿着飞行装备、胸前还有蓝色蝙蝠灯的青年,杰森戴着龙首面具,其上独特的机械走线在黑暗中辨识度很高。 她未发一言,即刻转身。 只听得一声闷响,一个制服破损的蜥蜴绿灯侠倒在满是尖砾的废墟中。秦月琅蹲下握住蜥蜴的身体,天空正好打过一道雷光,照亮她的眼前——一个彻底穿透的洞,像一根刑钉,扣在蜥蜴的喉部。 蜥蜴的长尾微微卷起,便再没有了动静。 秦月琅机械地站起来。 她背对众人,看不清神色,杰森却感觉到了她的摇摇欲坠。 他并没有很强的共情能力,但他此刻毫无理由地理解她的痛苦,那种夹杂在冷静和决断之间必须克制的痛苦。 因此他走近她,握住她的手。 通过电子眼,钢骨看到他们双手相叠,这让他神经网络里产生了隐约异样的波动。 他没有仔细分析这波动的成因,但向蝙蝠电脑提供视角共享还是晚了一刻。 他的视线转向天空,才开始信号传输。 空中实际的图像并不清晰,或许是神力雷霆对母盒的干扰,但足可以看出,神奇女侠在为秦月琅牵制阿瑞斯,同时应对超人,已经处于下风,宇宙守护者之一的甘瑟和塞尼斯托一边动手,一边辩论各自的理念,绿灯损失惨重,黄灯军团却势头不减。 而秦月琅…… 钢骨终于再看向她。 她正垂着首,散开的乌发顺着颊侧落在暗纹庄重的襟前,手指轻轻扣住那个陌生青年的手——而后又轻轻松开,转眼之间,她抬起眼。 “钢骨,请告诉戴安娜,我为她带来的胜利蛋糕,她必须切下最大的一块,还有,杰森·陶德是我的代理人,在地球帮我调查我所一直要找的东西。” 钢骨来不及点头,问:“你要做什么?” 几乎是同时,杰森也问出一句:“这不是遗言吧?” 秦月琅笑了一下,凤眼微微眯起,弧度轻快又洒脱。 “当然不是。” 却与往常一样,常人总看不出她眼底到底是什么感情。 言罢,她向前几步,轻抚眉心的梅花,火焰自她指间瞬间流向全身,那玄袍上的蛇形青纹火中亮起,仿佛即将腾云起飞。 不多时,火光大盛,将她吞没! 之后她凭空消失了。 杰森攥紧双拳,面具后双目赤红。 蝠翼只为所见的一切震撼,他怔怔地看着秦月琅消失的方向,接着,他感觉天色亮了起来。 乌云渐渐散开,却没有露出耀眼的太阳,夜星散落在夜幕之上,在黑夜中闪烁。 云层掩映,一轮皓月掀开朦胧的面纱,月光明澈。 一切都变得安静了。 但月并不是月,是使人疯狂的幻觉,是深夜梦魇中的魔鬼,是不可名状的未知赐下的天罚。 黄灯塞尼斯托,作为以恐惧为武器的独/裁/者,突然感到一种难以控制的恐惧在蔓延,而自己的力量……正在被吞没,他看向宇宙守护者甘瑟,甘瑟的蓝色的脸上几乎露出惊惶。 神奇女侠正狠狠地将超人击向阿瑞斯,却不自觉地向上看了一眼明月,觉得一阵恍惚。 阿瑞斯瞬移到不远处,避开了超人,他注意到神奇女侠的异状,正要乘机下手。 未料,他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模糊的低语。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需不需要爱……” 一只手像虚空之中伸出,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凭空穿过他的盔甲,掐住了他的喉咙。 “我只知道,你大概……不配拥有它。” 顿时,泛着月光的白线裂纹般爬上战神的盔甲,移动着、碎裂着、变动着,直到将那具盔甲重塑为紧扼命门的枷锁。 “臣服,或死亡?” 一个覆满了月光和火焰的身影在月下显形,那样高悬、那样庞大、那样模糊,只有一双巨大的俯瞰众生的眼睛,没有怜悯,没有仁慈。 “奥林匹斯战争之神,氪星遗种,黄灯军团首领,臣服,或死亡?” 塞尼斯托的瞳孔本能地扩散,他几乎使出全力退后,而他不能理解的是,阿瑞斯在枷锁中狂妄发笑,超人眼中的热视线已经亮起,以难以被计算的速度向空中的身影冲去。 就在那个刹那,两道纤细的月光,亮彻天地之间。 一道穿过超人的头颅,一道打入阿瑞斯的脊椎。 这场景让神奇女侠全身都在颤抖,竟然快握不住手中的剑,真言套索也无力地荡下,收起代表真理的金光。 被称为人间之神的超人直直坠落,在地面砸出又一浅坑,如死尸般躺在浅坑中心,一动不动。 阿瑞斯的笑声已荡然无存,他包裹在异形盔甲中的身体也落在地面,却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垂下了不曾低下的头。 此时,空中模糊巨大的影子,连带着那双眼睛,也消失了。 明月淡去,黑夜散尽,太阳再度闪耀,只剩亮得刺眼的天光,一团绿色的行星巨影在空中显形。 阳光下,一道玄袍的身影急遽下落。 谁是拯救者?谁是刽子手? 第90章 谁是善?谁是恶? -------------------- q:我觉得我大部分时间都是中立善良吧? ww:你敢说自己不知道开大后的情况? q:(微笑)我是真没开过,我就想试试,没办法,纳布弄得我很有危机感。 ww:(提剑)……阿努比斯护身符通向祂老巢是吧? 感谢在2023-02-12 14:58:05~2023-02-19 00:0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绛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绛玄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改写命运的人 ============================= “降临”, 是用另一次元的真实,来改造、重塑其他维度。 这是改变现实、从无到有的创造之力,也是与世界规则争抢控制权的危险行为。 对一般的魔法师来说, 这种力量难以掌握, 大范围施展一定会遭到反噬, 或是使自己的灵魂迷失在维度之中,或是被规则镇压, 彻底被抹除存在。 置身迷走的时空中,秦月琅猜想“降临”被列为禁术, 可能根本无关世界和平, 只是为了保护魔法师自己。 她平静地感受着周围的环境, 觉得熟悉又陌生—— 这是一片不可知的虚无。 没有声音, 没有颜色, 没有能够存在的东西。也没在哪个角落, 有一条离开的路, 就像待在一个没有边界的盒子里,只有秦月琅一个人被困。 她触向自己的眉心,想感觉一下圣火还在不在, 却发觉自己没有手,也没有躯干。 她的灵魂竟然失去了具体的形状。 啊……没有躯体的感觉…… 秦月琅突然觉得自在,好像这样的状态,才是她生来的样子。 但她只是惬意了一会儿, 她很快就开始思索。 不论在哪里, 思考都是最痛苦的事情。她先从简单的事情想起,想自己的姓名, 自己的出生, 而后开始想自己的童年, 自己如何成长。 残酷的是,她对这些事,仅有一些无关紧要,支离又残破的记忆。 她只能艰难地继续,回忆自己的学生时代,思考自己身为天师的公职。 ——是的,在她的家乡,她作为从小学习道术的天师,作为承担重任的伏羲化身,却在人类社会中受过科学领域的高等教育。这到底是一件常见的事,还是一个特例呢? 她的记忆又告诉她,在大战在她还未毕业时就爆发了,因此她离开学府,作为伏羲化身镇守天师府,保护后方安全,后来战争平息,她受天师府委托,到来异世,担负寻找救世圣物的使命。 可是,如果一个文明的技术水平,能够突破宇宙的界限,怎么会无法歼灭这一宇宙的邪神?因此很容易能推测出,这种穿越宇宙的力量其实并不可控,甚至可能并不掌控在她同胞的手中。 那掌握在谁手中呢? 她自己吗?她是伏羲后裔,却离神的时代有千万年的遥远距离,凭借那一丝神的血脉,就有超越宇宙界限的力量? 最终还是回到这个问题来: 在故土,以及在这个世界,她到底是谁呢? 秦月琅突然清醒起来,虚无中蹦出大片斑驳的色块,视觉开始胡乱运作,色块凌乱地铺开,一个模糊的画面渐渐显形,而占满了这片虚无。 她发觉自己似乎是在山巅,身后有列队整齐的模糊人影,色彩流动,她看不出详细。 面前,一个样貌文秀的男子两膝跪地,他双手被扣身后,是一个伏诛的动作,却神采自然,风轻云淡。 他身上的衣装,是非常特别的灰白两色束袖短袍,像以天师袍为原型,装配有先进的作战装备,襟下、肩侧竟有军队使用的胸标、肩章和臂章—— 军队? 秦月琅还没有看清那臂章上的字,那便见眼前举起了一只握着枪的手。 她怔了片刻,发觉这是自己的手,枪口平稳,直指这个男子的眉心。 男子注视着她,笑着弯了弯眼睛,那双眼睛秀美非常,竟然像鹿眸一样纯净。 “人间春色易老,却再也看不到了。” 半是喟叹,半是自在,那自在像得到了永恒的解脱,像已将一切放下。 她的手按住了磁启动键。 “秦司令,保重。” 然后是微不可闻的发射声,一切便烟消云散。 虚无重新开始蔓延,秦月琅在那声“秦司令”中久久没有回神。 这里是那样安静,却像有很多人,很多个声音,都在喊着“秦司令”,喊声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仿佛有节锁链断裂了,或是坚固的冰面突然裂开了一道缝——“秦司令”这个称呼,像是一双强有力的手,彻底撕开了记忆谜题上的蒙布,将困惑从头脑深处剖出来,放到她眼底。 在她心中,她无比肯定自己就是“秦司令”,是那场对抗邪神祭祀之战的指挥官之一。 因此,她几乎不可能以天师府首席的身份,坐镇天师府做组织工作。 这说明——她的记忆不止被封锁,更有些被刻意更改。 她感到愤怒,发狠地回忆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画面,虚无被遏制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镜子,个个棱角相接,镜面变幻,现出不同的场景。 苍翠的树林,环抱湖水的群山,精密的实验器材,大教室的最后一排座位,昆仑山归一堂内的日月同辉…… 第91章 那些模糊不堪,甚至不知是否真实的记忆,会给她“我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秦月琅只是不停地看,不停地看…… 扎坦娜坐在正义大厅的地下医疗室外沉思。 在“命运博士”重新安置好命运之塔的维度位置后,地球上发生的混乱也已基本平息。 神奇女侠和蝙蝠侠大获全胜,除了渡鸦、黑亚当外,超人的同党基本都已被控制,超人政权的特别维和队多数被打败、关押,等待后续安排。 黄灯塞尼斯托乘乱撤离了地球,少数黄灯被捕。而千里迢迢来到地球制裁超人和黄灯的绿灯军团,正在守护者甘瑟的主持下,和神奇女侠与蝙蝠侠进行谈判——主要是如何处理被秦月琅困在幻境里的超人。 当然,神奇女侠和蝙蝠侠两方之间,也有一些共识亟需达成。 所以今夜正义大厅灯火通明。 部分国家政府代表、部分人类反抗组织代表、旧联合国代表、还有一个亚特兰蒂斯大使团、一个天堂岛外交团,也接连抵达华盛顿特区,准备在接下来的几天,于正义大厅进行决定地球与人类命运的大会。 ……也许天堂岛的大使们还得为神奇女侠看守失去行动能力的阿瑞斯。 另外,在超人政权内部为反抗军提供消息的莱克斯·卢瑟,坐着私人飞机从巴黎直接飞到正义大厅门口,不等与蝙蝠侠商议,便把自己挤上了谈判桌。 扎坦娜没有去凑热闹,毕竟—— 秦月琅睡得正沉。 神奇女侠对此有所感知,知道秦月琅的灵魂其实十分安全,就在她自己的灵魂之境中,只要她愿意回到现实立刻就能醒,但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回归。神奇女侠本有意去找,但因为她还需要向天堂岛的长辈们咨询灵魂出窍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 可扎坦娜受蝙蝠侠所托,得想办法快点唤醒秦月琅,因为神奇女侠可能以她的祭司未醒为理由,推延一些对自己不利的议程。 她束手无策,只觉得自己需要帮手。 其实她想把杰森拉来,然而杰森作为秦月琅的代理人,正顶着神奇女侠敌视的目光,受着蝙蝠侠方面的言语暗示,在谈判桌上监督流程。 这不是最令人惊讶的。 根据钢骨描述,在他接住坠落的秦月琅后,杰森握住秦月琅的手,似乎做了一些魔法动作。或许是因此,神奇女侠在看杰森的第一眼便充满杀意,两人在极短的交谈后,便有动手的势头,还是蝙蝠侠方面劝阻,才将神奇女侠拉回到即将结束的战争。 可在局势彻底稳定后,开始商议战后事宜时,是神奇女侠特别要求杰森坐上谈判桌。 那时扎坦娜在场,瞥到杰森深藏不甘的、低垂的眼。 当你所在意之人被别人觊觎,而觊觎者比你强大,因此可以居高临下地安排着你在她身边的位置,你会是什么感受? 扎坦娜不愿想象。 一道安可符号在女魔法师面前亮起,身着命运法衣的花发长者走出来,他抱着金光流淌的命运头盔,饱经岁月的脸上神情轻松。 “奈尔森先生?您终于回来了。”扎坦娜不自觉露出些喜悦之情。 奈尔森耸肩一笑:“扎坦娜,和神相处是很难受的事情吧?” “当然。”扎坦娜轻轻摇头,“这段时间命运博士的举止虽然和往常一样,但我还是能感觉到您并不在里面。直接和神对话使我不安,我猜这种变化一定是因为秦小姐,可说到底,是神控制着您的身体。” 说着,她似乎想到了些关窍,便问:“所以……纳布神为什么?” “啊……”奈尔森对她眨了眨眼,“祂大概去找秦小姐了?” 扎坦娜愣了片刻,才道:“神奇女侠和秦小姐有誓约,祂会比她还要快?” 奈尔森几步上前打开了医疗室的门,医疗室内的器械表面寒光闪烁,除了躺在监测床上的秦月琅外,没有其他人。 扎坦娜和奈尔森两人一起到秦月琅的床边。 奈尔森先用魔法确认了秦月琅的状态,而后看向扎坦娜,似乎很有谈兴,几乎是神采奕奕地开口述说:“告诉你件新事,我在命运头盔里游荡,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没想到纳布突然来问我……” 他还特别停顿了一下,吊起了扎坦娜的好奇,她接道:“什么?” “什么是人类的情感关系?” ……人类的情感关系? 扎坦娜的第一反应是:神也会发疯吗? 然后是长久的失语,半晌,她总算找回了不是反语的正常语言,问:“那您是怎么说明的?” 奈尔森慢慢举起命运头盔,悠悠回答:“我说起和因扎的往事……” 因扎·克莱默-奈尔森,命运代理人肯特·奈尔森的妻子,也是他的一生挚爱之人,她受到混沌攻击,迷失在未知的黑暗领域中,至今生死不明,命运头盔的存在,也让奈尔森无法不顾一切地寻找自己的妻子。 扎坦娜立刻联想到了之前“命运博士”扣留秦月琅的事情,那时她已经隐隐猜测纳布似乎对秦月琅有……占有欲? 她还以为,这可能类似对命运代理人,比如奈尔森先生的控制,但现在她觉得自己的估计还是太谨慎了些。 她回过神:“那秦小姐……不是很危险吗?” 在奈尔森手中,命运头盔逐渐落下,最终压到了秦月琅的手边。 第92章 “命运常常不能违抗。”奈尔森覆在命运头盔上的手最终移开了,“那时我丝毫不清楚秦小姐和这有关,我分明有很多种解释的方式,但我偏偏——” “扎坦娜,我现在只能珍惜这次获得自由的机会,至于秦小姐……” 在秦月琅指尖的触碰下,命运头盔似乎放出了更明亮、柔和的光茫。 “她大概是改写我们命运的人。” 谈判桌上气氛紧张,正义联盟的圆桌一头是宇宙守护者甘瑟和几位绿灯侠,另一头是神奇女侠和蝙蝠侠,以及他们各自的同盟,夹在中间的杰森和卢瑟,一个袍甲深沉,一个西装笔挺。 “即使没有地球联合政府,难道在地球生活的巨大泛人类种群,就没有裁判超人在地球进行的战争罪行的权力吗?超人作为地球居民,具有一国政府承认的合法人类身份,这一政府、以及人类联合国随时可以恢复运作,它们完全具有宣判超人罪行的资格。同时,我必须提醒各位,挫败、擒获超人,完全是由我方完成的,如果现在有外星势力带走超人,是绝对的强盗行为。” “我们尊重宇宙守护者和绿灯军团对宇宙安全的维护职责,绿灯军团对击退黄灯军团起到了巨大作用,我们无比感谢绿灯们的英勇、感谢他们的牺牲,但绝不允许任何势力干涉地球上发生的可控冲突。” “您提及天启星的关注——地球对侵略会坚决抵抗,试问若欧阿星被天启星攻打,是否有地球的决心?” “我的祭司,是出于对终止战争的迫切希望而发起进攻,是完全正义而高尚的行为,任何人都无权质疑她的动机!” ——这是神奇女侠戴安娜的说法。 她是态度强硬的领袖,分毫不让自己占据的控制权。 “初步统计,进入地月系统中的绿灯军团成员生存率接近40%,被捕、被剿的黄灯军团成员人数相对总人数约为24%,如果秦祭司没有及时将超人和阿瑞斯排除在战场外,这两个数字将会更低。现在,哈尔·乔丹因为自我怀疑而选择暂时离开绿灯职务,我可以认为,目前绿灯军团的实力,不足以关押超人,以及应对关押超人后潜在的危险。” “我以为绿灯军团前来控制超人的原因,是推测到超人在地球实行霸权后,可能会征服其他势力,比如塞尼斯托军团,从而威胁星际和平,而现在超人的霸权还未建立便已结束,星际的和平不再受之威胁。” “秦祭司在一些领域具有重要地位,她的态度并不由我们决定。” ——这是蝙蝠侠布鲁斯·韦恩的说法。 他是故作客观的分析师,为了己方目的放大有利条件,却也不吝于调停矛盾。 “地球人类乐意与绿灯军团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 ——这是亚历山大·卢瑟的说法。 他是攻心的商人,擅长利用对方内心弱点将利益最大化。 “地球上的破事和秦医生没有关系。” ——这是代理人杰森·陶德的说法。 他是…… 嗯,不好说。 毕竟他就说了这一句话。 甘瑟早有感觉自己不可能从这几位眼底带走超人,他只是需要用这样的程序——来应对自己同僚的之后可能的质问,那些宇宙守护者们,从来在维护和平上没有合理的方法。 因此他制止了盖·加德纳的大声吵嚷,选择适时地退让。 “我希望地球能尽快对超人进行审判和处决,而我们会留下四位绿灯侠在地球进行观察,以预防可能的变故,各位能否同意这个要求?” 蝙蝠侠最先回复:“同意。” 接着是神奇女侠、钢骨、蝙蝠女侠的“同意”。 卢瑟挑着眉,看了一眼旁边的杰森,也说:“同意。” “……同意。” 最后,杰森说了自己在谈判桌上的第二句话。 甘瑟和绿灯离场后,神奇女侠和蝙蝠侠开始单独会谈,蝙蝠女侠还有安置各地大使、代表的工作,直接离开了正义大厅,杰森考虑着秦月琅的事情,走向慢速电梯,打算去医疗室。 他走入轿厢,按向地下七层的按键,未料钢骨也进了来,没有按其他的楼层。 电梯门随着指示屏上的变化而合上,屏幕上的数字不断减小。 杰森看了钢骨一眼:“神奇女侠给了什么好处让你支持她?” “没有什么好处,只有未来。”钢骨也回以冷淡的一眼。 “秦小姐多次提醒神奇女侠分权——我对相对和平的未来已经有所预测。我没能为泰坦团队做些什么,但夜翼死后,红罗宾是蝙蝠侠唯一的好助手,神奇女孩也是少数在人类文明中生活的亚马逊人,神奇女侠和蝙蝠侠的合作不会这么快结束,泰坦成员很快就能从幻影地带出来了。” ……夜翼果然是死了。 虽然早有猜测,但被证实这个猜测的感觉并不好受。 杰森垂下的手按上腰间的大种姓之刃,仿佛这样能克制自己复杂的情绪。 “格雷森是怎么死的?” 此时,屏幕上亮起“-7”,电梯门无声地打开。 钢骨侧身道:“问姓韦恩的吧。”便先杰森一步走了出去。 钢骨和杰森的目的地相同,他们一前一后进入医疗室,此时奈尔森已经离开,只有扎坦娜在一堆魔法书籍旁,翻着手中的书,她翻得飞快,眼眶里一片亮光取代了瞳仁。 第93章 看来这世界上也有帮助人快速阅读的魔法。 她翻完了手上的一本书,才抬起头看向两人,眼睛恢复正常状态:“钢骨,有什么事吗?杰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杰森没有作答——他看到了秦月琅手边的命运头盔。 他慢慢走向她。 而另一边,钢骨回答扎坦娜说:“……我来确认一下秦小姐的情况。” “是神奇女侠拜托你的?”扎坦娜自然地问,没有注意到钢骨似乎打算说什么,就又拿起一本书埋首看起来,“秦小姐一切正常,没有苏醒的迹象。” 杰森来到秦月琅身边,命运头盔上光芒明显,强大的魔法力量似乎从中溢泄,顺着秦月琅与之接触的指尖,向她的身体蔓延。 他沉眸观察了一会儿,直接拿起了命运头盔。 头盔一进入他手中,冷光骤然强盛,远超沸点的炽热突然灼向他的手。 杰森臂上一颤,手指更是用力地扣着头盔,伴随着向上冲的蒸汽,一种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想起来。 扎坦娜“啪”地合上书,叫道:“杰森!放下头盔!” 而钢骨刚保存下医疗设备上的数据,便见了杰森举着头盔不放、不顾手掌被活煮的诡异一幕。 杰森对头盔冷笑一声,因为疼痛,笑声几乎咬牙切齿:“如果你想换一个代理人,最好不要找自己就有代理人的那种——神裔。” 他说出这句话后,蒸汽一散,头盔上的光芒彻底暗下去,只像个古老的文物。 扎坦娜有些惊魂未定,就见杰森换了一只手拿头盔,露出的手掌正以不寻常的速度恢复,很快就脱离了血肉模糊的状态。 他晃了晃头盔,问扎坦娜:“奈尔森先生真的不干了?” “大概是的,但他还能进出命运之塔,具体情况秦小姐一定会比我们都清楚。” 于是,扎坦娜便见杰森点了点头,听他自然地说:“在她醒来之前,我暂时替她保管一下头盔。” 这话说的——命运头盔是你想保管就保管的东西吗? “咚——”,清脆的一声撞击声,带着悠长的回音,回荡在这间不大的休息室内。 命运头盔被杰森随意地扔在桌上,之后,他拉开椅子坐下,看向坐在对面的蝙蝠侠,以及站在他旁边的蝙蝠女侠。 “什么事?” 蝙蝠侠看向命运头盔,面甲下的唇微抿,很快又收回了视线:“我们需要谈一谈。” 杰森两臂环胸,慢慢靠向椅背:“这句话还是说给超人听吧。” “那么,我想向你确认一些事,杰森。”蝙蝠侠按向颈后的扣钮,将面甲卸下。 “……啊。”杰森微微抬起脸,他湖蓝色的、曾经饱尝绝望的眼睛,看向布鲁斯·韦恩深沉又疲惫的蓝眼睛,“你是想问她所说的,‘我所一直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对吗?” ——她。 而他们都知道这是指秦月琅。 “不是。” 即刻否认后,布鲁斯稍微停了一会儿,这沉默像无声的叹息。 “魔法领域具有很多危险的不确定性,你确定要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吗?而秦祭司身份复杂,我们建议你在与她交往保持谨慎,你对她的想法是什么?”他语速稍缓,像在刻意调整。 听起来倒像有真心实意的关心。 杰森毫无缘故地,突然想起已经死去的夜翼,和关押在临时监狱的罗宾—— 他放下手臂,说:“布鲁斯,我很抱歉。” 布鲁斯自顾自地沉默,眼中的情绪不可分辨。 杰森将手扣在桌上:“我是指,我很遗憾你经历了这场战争。” “就刚刚,我有种错觉,觉得秦医生和你有些像,她也喜欢封闭自己、牺牲自己、将某些东西看得至高无上……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刚清醒时,我只是把她当作一种‘参照’……我知道再乱找指导者,那就是二次犯错。” 蝙蝠女侠凯恩在后面“嗯”了一声。 杰森一笑:“但是她可爱太多了,这年头还能找到拿祖先起誓,承诺要保护你的人吗?” 说着,他收起笑,平静地说:“达珂拉以为我是她的弟子,但她称呼我为同袍(comrade),我以为在这个世界,除我之外,她不太有可能再有一位同袍。” “她深知权力是暴力带来的,只有力量才能为自己和更多人带来安全和自由。而力量不可能限制,只能制衡。现在,我同样选择这样的道路。” “因此我也是她的学生。” 他提起命运头盔,起身离开。 杰森走后,布鲁斯看着眼前空空的座椅,数秒过后,微垂下头,抬手覆住自己的脸。 凯恩拍了拍他的肩膀。 “布鲁斯,今天以后,我们都得有一个新的开始。” -------------------- 第40章 不可描绘的美丽 =============================== 镜中景象纷呈不断, 如同变化莫测的万花镜。 秦月琅不知疲倦地观察每一面镜上的场景,更不知时间流逝,她以为自己从一头看到另一头, 仅仅是弹指之间, 但地球上已经过了近四十八小时了。 她再次看完一副模糊的山景图, 移向下一面镜子—— 镜子里却是空的。 她停顿了片刻,又转头看向四面八方的镜子, 镜中的万千景象转瞬成空,举目空茫一片, 只有镜面的外沿线交错如网。 第94章 她走近面前的镜子, 镜中闪出一道光, 浮现出她自己的身影: 东方天师身着玄底青纹的天师袍, 乌发垂挽, 这的确是她最日常的形象。 随着这个形象出现, 她身上的作战服也换成了天师袍, 现在镜面两侧都是一个样子,倒真像是照镜子。 但镜中的自己,神情却有点不同, “她”双眼半垂,眉宇之间毫无生气,平静得不像真人。 接着,秦月琅听到“她”开口了。 ——“汝之代理人, 拿走了命运头盔。” 女声和她自己的嗓音极为相似, 但重叠回荡,模糊了声音独有的清冽, 更为飘渺, 像命运头盔下常传出来的神谕。 “……秩序之主。” 秦月琅恍然回神。 “奈尔森先生难道离职了……?抱歉, 我忘了要回去,这是哪里?” 镜中的“她”抬起眼睛,那双毫无温度的墨眸中似乎深含危险。 “汝之灵魂所自成的维度。” 竟然是圣境……! 这不就像在自己家里迷路一样匪夷所思? 不对……其实应该是自己的家突然被改造的面目全非。 “您也在这里吗?” “世间维度,并无秩序不及之处。” ……大概就是“我在这里”的意思。 秦月琅略整思绪,环顾四周的空荡,却没有过去那种身为造物主、象由心生的感觉,她又看向镜中自己的形象:“那您用我的形象出现,是否是因为我失去了对这里的掌控?” “与汝无关。” 秦月琅对上镜中自己的视线,在自己的眼睛里看到那种直直的注视,几乎让人毛骨悚然。 她试探地问:“那……您能帮助我恢复常态吗?” 另一头,“她”的唇微动:“近前。” 秦月琅便靠近镜面,镜中的玄袍女子慢慢伸出手,宽袖滑落,素白的腕口下,一只纤秀的手似雪如玉,削葱似的手指起落,仿佛是邀请的姿势。 秦月琅不自觉触向无形的镜面,在手指穿过屏障的刹那—— 她被镜中的素手握住了。 “汝若退避,是犯禁之举。” 悠远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秦月琅眼前一下子天旋地转,她被那只看似温柔的手直接拽入镜中。 而镜中是天崩地裂、明暗交织。 秦月琅与眼前的“她”一同坠落。 “她”问:“……汝对神王马杜克之子,神宰‘宣告者’的想象,是否清晰?” ……? 那个瞬间,秦月琅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仿佛穿梭回自己年少青葱之时,抚着那斑驳的一页,对神的形容有所幻想。模糊的幻想已经遗落到记忆深处,根本无从挖掘,可最终—— 她想起来了。 天落澄河,生生芳草。 那时,美索布达米亚平原上的古巴比伦王国屡遭外敌入侵,对纳布的祭祀更为重视,而在遥远、却也并不遥远的东方,长江和黄河共同润泽的华夏土地上,第一个真正的王朝——商,正在夏族的安居中酝酿。 商人习惯四处迁居,与其他部落交换物品,因此格外需要记录,他们寻着始祖众神留下的种种启示,而创造了一种象形文字——后世在龟甲上发现这一大汉字的源头,称之为“甲骨文”。 如果她是商族的女儿—— 已经多次跟随族人横渡江河,这次也一定从容熟稔,她会舒展地卧在水牛背上,一边在自己新得的牛骨哨上刻自己的名字。 然而,突来暴雨,雨点打湿她的双眼,水牛不知为何受了惊,横冲直撞,她不幸翻入水中,迷失了方向。 河水汹涌,而奇迹就在此发生—— 刹那间,她越过万水千山,随波漂入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的交汇处。 当她抹开脸上的河水,紧握骨哨,踏上河岸的那一刻,她会看到什么呢? 远处是耀眼连绵的城墙,竟比夏都的更雄伟;两岸农田丰饶,种植着她能清楚辨认的麦苗,那些最善于耕种的部族,也不见得能种得这样好;一队武士打扮的青年男子从墙下走出来,竟都装配着闪闪发亮的铜剑和铜头盔。 在此之前,她只看过族中武士们小心珍藏与夏交换来的铜箭镞,还从没有看过铜做的剑和头盔。 这里的一切是那样陌生、新奇,那样远超她的想象—— 她一时喜悦,一时担忧。 前方的大城光芒万丈,身后河水荡漾,她不知该去向何处,于是她向自己部族的神祈祷,期间因为紧张,甚至想起了其他地方流传的一些人首蛇身的古老传说。 玄鸟,玄鸟,如你仁慈,请派你的使者为我领路。 随着她的祈祷,空旷的天际响起一道鹰唳,一双羽翼在她的脸上投下影子。 鹰飞向远方,穿云破风。 她向鹰的方向跑去,穿过麦田,走上一道堤坝,绕过一片林…… 她的脚步停在了高塔下,面前洁白的阶梯绵延而上,鹰翼拍打之声沿着阶梯传来,她向上仰望。 ——一双像天空一样的眼睛。 她对上这双眼睛,其中的湛蓝空阔浩渺,像不为外物惊动。 而承载着这双眼睛的,是寻常言语不可描绘的美丽样貌。 这种美丽属于神圣的、不可触碰的存在,几乎让她窒息,让她不能分辨这本是一个异邦青年的面容,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身躯。 第95章 他银白的卷发散落颈后,着以金银装饰的繁复短袖白袍,左肩斜挂披肩,右肩上停着鹰,披肩与袍上垂落长长的白流苏,一直垂到台阶上,而每一缕流苏都沿伸出一道明光,勾勒出不同的符号。 这时,她看到他身后的台阶——从阶梯之顶到他所在的位置,都落下了这样的符号。 这符号和她部族中使用的字符,似乎有些相似,自成规律,每一个都充盈着神圣而浩瀚的力量。 因此她意识到他的身份,但她无所畏惧,走上台阶。 一步一步,直到靠近他身前。 异邦的语言从他口中道出,悠扬阔远,如同神谕。 而她并不听其他神的神谕,只沉默地捧起双手。 向他呈上那只骨哨。 ——你的文字绝迹世间,不再被后人书写,而我的文字千年演变,代代传承,因为文明的命运从不相同。 而命运也不需要相同,因为这样,才知相逢可贵。 银发的天神看着她,忽而一笑,拿起了骨哨。 骨哨凄茫的啸声陡然一响。 于是天地变幻。 高塔倾倒,神庙坍圮,铜钟玉磬被轻轻敲起,震动着绵长的余音,而后是千声齐作,百乐同歌,兰陵入阵,霓裳羽衣,宛转缠绵,豪迈潇洒,喜乐哀愁尽在其中,如此盛大的合奏,在赴向顶峰时却戛然而止。 只剩下一道琴声澄静。 世间万事万物,都起于那一道弦声。 群山拥簇着一轮高升的明月,清光如水,流云相逐。 往日圣境的一切景象,恢复在秦月琅眼前。 她仰望空中月,眉心亮起一抹火焰,焰光透过她的肌肤流向半空,最终现出一团圣火。 圣火甫一出现,便急忙开口:“祭司,先知者递来消息,因为天境的混乱,宙斯重回神山了。” 神王复出? 这消息确实令人意外,秦月琅微微蹙眉,又意识到圣境里还有一位在…… 她侧首向身边看去,纳布终于现出了实体。 ——顺应凡俗想象的极致美丽,不会蛊惑自己就有仙姿玉貌的天师,天神的如绸银发,不见得比她垂挽而下的青丝更神圣,而那双承载着天空的眼睛,湛蓝深处的平静,也绝不比她的一睐中的阔远,更纯粹真实。 但为什么,面对这个青年男性神的外表,她会感到一种本能地羞耻? 可能是那种少女时期的想象变成所见现实的感觉,正在燃烧她的智慧,让她忘记了一些很浅显的道理:她在少女时或许真有这样浪漫的幻想,但绝不可能对古巴比伦服饰能想象得这么详细,更不必说银发蓝瞳——这种很像鲛人的形象了。 东方天师对一个西亚古文明神的想象,绝不可能类似于她所知的一个海底种族。 只是,秦月琅正陷入对“色即是空”质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伸出手掌,按了按自己的脸,以让自己正常一点,把自己的思绪拉回了宙斯回到神山这件事上来。 她略有犹豫地开口:“领主?我先询问一下奥林匹斯的情况。” 纳布似乎顿了一顿:“汝已被许可。” 于是秦月琅开始向圣火了解天境更详细的情况。 普罗米修斯在天境的混乱即将结束时,放出了天堂岛戴安娜打败战神阿瑞斯的消息,宙斯正是此时回到了神山,但他并没有真正稳定下天境的乱局,只把自己隔绝在神殿中,拒绝一切来访者和觐见者,只有神使赫尔墨斯能够出入,众神推测,他是在等待天堂岛戴安娜的觐见。 “……戴安娜现在应该在忙于地球事务。” 秦月琅沉吟道。 圣火尽职地传达着普罗米修斯的话:“先知者以为天堂岛公主应该尽快到天境,确认自己是神王的继承者。”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与戴安娜商议。” “祭司,愿命运祝福您,您的付出一定能得以回报。” 言罢,圣火便重新投入秦月琅的眉心,消失得无痕。 秦月琅抬手触向眉间,那种超越人与神界限的力量正在指尖,但她并不是那种吝惜外在力量的人,如果戴安娜能顺利成为神王,天境得以稳定,还是应当将圣火交由可信的一方加以看护。 她不自觉地向纳布确认:“领主,如果我没有圣火,应该仍有方法穿越维度、使用‘降临’?” “维度之间,汝已有秩序。” 她不太理解这句话中含糊其辞的部分,到底是她会被纳布赋予穿梭维度的力量,还是她本身就有这种能力呢?她看向银发天神,那双天蓝色的眼睛中渐渐升起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而更改现实之法,相较于汝,秩序无知无能。” 但祂悠扬重叠的声音,却仍是神明的淡漠,这种矛盾,让秦月琅不知该如何回应,但她还是找回自己的语言:“领主,您是否有所知不及之处?” “变化的迷雾往往难以确认其形态。” ——这个意思是,有。 秦月琅道:“既然有这样的迷雾,而未来在被预测的那一刻常常已发生变化,这一点您比我更清楚,那么不论您是否看到了什么,能看到什么,我知道一切都还没有被决定。更改现实,并不仅是我这个旅者的能力。” “秦月琅——” 祂低声说出她的名字。 “命运从不施舍……” 第96章 “汝之意志坚定,天时崩解、秩序不再却也是已被书写的终局,若汝无意成就这份结局,便使祂获得汝在这池宇宙的一切可能。” ……真是晦涩的暗示,难辨的允诺。 秦月琅仍然不太明白,她注视着天神的眼睛,迟缓地颔首:“如您所愿……我向您约许。” 冷白的月光下,那种天蓝色似乎更为明亮充盈。 “在故土使命之外,我竭我所能维护这片宇宙的秩序,维护您的存在,为我心中认同,不惜自身。” 在她的这句话后,银发天神面庞上仿佛显出刹那的凝滞。 秦月琅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转瞬之后,那张极致美丽的脸上,便再没有其他接近人类的情态了。 祂抬起手,升起一道金色的“安可”符号,说:“汝当知晓何为终局。” 金色的符号向外散开,笼罩了一片球形的空间,其中星星点点的光芒四处游走,排布成不同的样子,秦月琅不自觉地稍微退后了一点,以更好地观察这像极了宇宙分布的魔法投影。 纳布双手一拢,金色渐褪,宇宙的幽深黑暗和星球、维度之间的光明显现出来——这就是宇宙的全维度地图,内外同心球相套,与秦月琅曾借助圣火自己所看到的非常相似。 “毁灭已在侵吞宇宙。”纳布指出了一些重叠和异常空缺的部分,“地球于天境之阻隔,由此而生。这股未名的毁灭之力诞生宇宙之外,宇宙本有之混沌、死亡、终结,已经被破坏、取代,而暂无力量能洞悉这股毁灭,阻止侵吞。” 来自这片宇宙之外。 这大概是祂唯一和她同样的地方。 但如果这片宇宙除了她与这股毁灭之力外,再无其他入侵者,那她和那股毁灭也能彻底相同。 这股毁灭,会是她被修改记忆、流浪异界的原因吗? 秦月琅仔细观察着投影中最狰狞扭曲的部分,问:“宙斯大限将至,也因为这个吗?” “旧神奥林匹斯天境、阿斯加德、天堂三域之中,奥林匹斯最弱,可能最先受到攻击。” “在您的所知中,我和这股毁灭是什么关系?”秦月琅的眉尾微扬,她收回了观察破坏部分的眼神,“如果我是祂的傀儡,我被祂从我的故土带到这里,就是为了毁灭这个宇宙吗?……我以为自己没有做马前卒的本事,也并不感觉自己在做毁灭宇宙的事。” “……汝并非傀儡。” ——看来纳布对她的身份有了新的判断。 “您如何肯定呢?” 隔着光暗起伏的宇宙投影,秦月琅看着纳布缓步走来,披肩和袍侧的白流苏轻晃,流光溢彩,青年躯体的天神抬起有力的暖色臂膀,向她伸出右手。 秦月琅只好将自己的左手放入祂掌中,清凉又迷幻的触感从指尖流向全身,此时宇宙投影渐渐消散,在她身边落成金色的线。 祂的手指慢慢划过她的手心,在没有茧的肌肤上留下冷痕,随着祂的手指移到了她的无名指,秦月琅隐约看到有道光环突然出现,就在她的无名指根。 “缔结之戒。”说着,纳布便放开了她的手。 秦月琅把左手抬到眼底,却什么都没看到,根本没有光环的影子。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看到的未来:一枚戒指飘荡在崩解的世界碎片中,光芒刺目,遮盖去戒指本身的形状。 谜团——眼前永远是谜团,命运到底会给她怎样的真相,她从来毫无预料。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最终垂落了。 秦月琅敛下眼,问:“您以为我是谁?” “伽拉忒亚。” 古希腊神话中,塞浦路斯国王皮格马利翁用象牙雕刻了一位少女,疯狂地爱上了“她”,他请求爱神阿芙洛狄忒赋予“她”生命,由此少女雕塑便成了真人,成为皮格马利翁的妻子,被称为伽拉忒亚,即沉睡的爱人。 纳布的这种比喻,是指自己是那股毁灭的造物和伴侣。 不知为何,秦月琅心中没有反感,却有种荒诞感,这让她蹙起了眉:“……也许只有伽拉忒亚能够看透皮格马利翁的雕刻技术,这是那时您转变对我态度的原因。” 纳布没有回应秦月琅,也许她的推测并不准确。 “镜像需一段时间构建,之后汝将戴上秩序之戒,与秩序同行。” “汝与肯特·奈尔森,暂时可进出命运之塔,新任命运代理人会由肯特·奈尔森携带命运头盔寻找,汝回归地球后,速将命运头盔从汝之代理人处拿回。” 先是生物电,然后是心跳,之后是呼吸—— 沉睡了两天多的秦月琅,在凌晨醒来。 她睁开眼睛。 干涩的眼眶中带着充血的刺痛,眼前是昏暗、模糊的一片,挨过数秒的晃动后,才能在微暗灯光下,隐约看出这里大概是一间病房。 她想起身,但酸麻的身体像不受自己控制。她在强行激发血脉后,身体一直没有复原,无法承载巨大力量,不论是神力、还是降临,都会让她陷入这种窘境。 秦月琅想以和戴安娜的誓言,借一点亚马逊女战士的力量。之前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但现在她还是决定自己试着活动身体,否则无法确认身体的真实情况。 她微颤地撑起手臂,拔掉输液针。 ——很好,她起来了,动作还干脆利落。 然后曲起腿,慢慢转向一侧…… 第97章 “咚——!” 转多了。 秦月琅蜷缩在地上,双臂关节被狠狠一磕,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习惯,在疼痛猛地袭来时,她下意识地咬牙,硬是没喊出声。 她正摸索着要站起来,却听到门的方向似乎有脚步声—— 接着就是眼前一亮,分明只是走廊上的柔光,却刺得她要流眼泪,病房门被智能锁打开了,那儿站着一个人影,隔着眼中的泪,她能模糊地判断是一个身量挺高的男性——没有敌意,但似乎是个陌生人。 然后病房的灯都被打开了。 她下意识抬手半挡着眼睛,另一只手抓着床沿,再次试图站起来,但只是异常尴尬地向外挪了一点,简直就是在地上爬的动作。 ……不论这个人是谁,医生也好,还是某个超级英雄,她已感到自己形象尽失。 这时她的眼睛已不再痛了,她放下遮挡眼睛的手,却发现这个向她走来的男人—— 在他俯下身,给秦月琅的脸罩上大片阴影时,一个俊美深邃的男性面庞近在她咫尺之间,她看向他低垂的、在蔓延的血丝中显得暗沉的蓝眼睛,微眯起凤眼。 “啊……” 他的手正她的肋下,用臂膀支撑着她的上臂。 “韦恩先生。” 她的称呼好像使他手上的动作定了片刻,但那停顿只在毫秒之间,他轻轻一带,就把她放到了床边,接着他退后和她保持了一米多的距离。 这个距离,对熟人来说似乎有点多了,可对他们来说,应该正好。 她坐在床边,他看向两侧失去监测对象的而进入警示界面的医疗仪器,说:“秦祭司,你昏迷了54小时,扎坦娜选择用魔法保证你的身体状态,如果你有需要,我现在为你联系神奇女侠。” 秦月琅慢慢地说:“戴安娜时刻知道我的灵魂在哪儿,我没有这个需要。” 此后两人都沉默了,布鲁斯·韦恩并不知道为何自己没有立刻离开,他只是本能地等待她的神情从深藏不露的平静,变成难辨真伪的真诚——他觉得只有杰森才能判断其中的真实性。 而后,她真的开口了。 “韦恩先生,我有一些重要事情会告诉戴安娜,为未来可能的危险做准备,你可能会提前想知道,我愿意告诉你这些消息。” ——可能的危险。 他紧盯着秦月琅几乎毫无杂念的眼睛,感到正在进行细胞治疗的脊椎更加痛了。 “无偿的代价往往昂贵。” “是的,我想团结的代价,往往也很昂贵。”秦月琅的手握向床沿,似乎还要尝试站起来,“我只是害怕彼此拖到最后,会付出更大代价。” -------------------- 有关苏美尔文明和华夏先民历史的部分,与史实有一定出入。 第41章 危险的捷径 =========================== 秦月琅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走到净水仪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拿着水杯,向布鲁斯简单讲述了一下宇宙正在被侵吞的情况。 布鲁斯不会全相信她, 却知道她没有欺骗的动机, 而正义联盟成立以来, 也曾多次经历过危及全宇宙的事件,这个宇宙本就危险混沌, 他并不为危机再度到来感到意外。 如果秦月琅的了解只在初步阶段,现在他除了委托扎坦娜等人调查, 也只能继续和神奇女侠保持联系, 没有其他选择。 最后, 她又补充道:“……但仅在较高的魔法维度能够察觉, 速度也相对缓慢, 否则新神族不至于毫无动静。” “请原谅, 韦恩先生, 我无意以此向你施压。神明和人类的时间毕竟不同,也许人类灭亡千百万年后,宇宙才被彻底毁灭, 那这些事就和人类没有关系了。” 她语气平和,神情内敛,言辞却高高在上。 至少在布鲁斯的心中,那就是从上到下的俯视目光, 是一种施舍式的尊重。 然而, 当反感浮上心头时,一则古怪的推理闪过他的脑海。 他们常见到秦月琅的疏离和俯视, 可疏离和俯视绝不可能获得神奇女侠的信任、杰森的维护, 她必然是多面的。 凯恩她们称秦月琅为“戴安娜的终极武器”, 但“终极武器”也有从床上掉下来的时刻—— 在她牢不可破的外表下,也必然有种真实,有一根能够被握住的引线。 布鲁斯好像明白了杰森为什么能够…… 他说:“秦祭司,你之前没有见过我的照片。” 秦月琅放下水杯,眼神里露出些许疑惑:“是的。” “你为什么会认出我?” ——他觉得她的反应更像是本能。 秦月琅愣了一下,然后她的头微微倾向一侧,像是思索:“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普罗米修斯给了我他的智慧……” “也许是因为我不做区分。” 说着,她侧过首,那双似明若暗的墨瞳,便毫不偏转地看着他的眼睛。 ——不区分蝙蝠侠和布鲁斯·韦恩吗? 和她对视,布鲁斯竟觉得自己的思想中似乎有东西被动摇了。 真是可怕的侵染力。 但秦月琅并不知道他的感受,只是考虑着自己的话,没有等他回应,便收回了眼神,自己说了下去。 “面具并不改变人本身,伪装也只是对规则的让步。如果我没有记错……我读过大学,学能源和动力,在那里似乎是隐藏自己天师身份的,可能就是为了不干扰正常的学校工作。” 第98章 “开始时或许为了更好地达成目的,而在规则面前做出让步。但规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会自然地变化,不再需要你的让步;而有时也能用人为的手段更改,利用规则本身达到目的,当然,不论是渐进和激进的更改,其实都会带来牺牲……” 接着她继续述说自己关于既定规则和社会进步方式的理解。 这似乎让布鲁斯发觉了一种接近秦月琅的捷径: 让她进行非功利的思考。 那她必然舍去自己的立场、自己的目的,仅仅用她自己的理解分析事物,而她的理解又难以置信地公正,总有地方可以认同。 ——然后认同她。 但这条捷径也是很危险的,谁能确保在故作认同的时候,不会被她的思想潜移默化地影响,杰森这位新老师的教学方式大概从来不是说教,而是展示和吸引,她善于发挥自身的磁性。 因此,即便大脑已经向喉舌发出了指令,他最终还是止住了自己声带的颤动。 尽管知道自己与她交谈机会并不多,甚至可能越来越少,布鲁斯·韦恩还是没有在病房久留。他的危机意识让他宁愿和她保持距离,也许在大都会事件发生之后,他不再能彻底相信自己。 不久后,他收到了神奇女侠的消息,说她把自己的祭司带走了,如果杰森·陶德回到正义大厅,请转告他,把命运头盔交给肯特·奈尔森。 晨风微冷,华盛顿的夜间照明已经恢复,但在这拂晓时分,街道空荡,寂静无人。 戴安娜从秦月琅口中得知,她的生父宙斯或许正在等候她的前往,却没有显得高兴,也没有其他些许的触动,身负神王的血脉,她从不对她的父亲所有期待。 而当秦月琅说起自己与秩序领主纳布,以及祂观测到的宇宙毁灭未来,戴安娜的神情里也没有流露出一点忧虑、焦灼。 她的眼神是无畏的,其中像有一团火,能烧尽前路的一切障碍。 “你说的我都明白了。这里既然是我的世界,也该由我来操心。” “可是如果你不学着谨慎,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抽身,和某些神又有了什么联系,或者找一些无法控制的代理人……” “祭司,你以为你还能回家吗?” 家—— 那被记忆迷雾遮盖的故土,那在梦境深处才鲜活的家园,的确是秦月琅始终为之担忧的地方,是她在这个世界奔波不停的唯一目的、唯一寄托。 正因如此,正因为她对故土的热爱和忠诚,她不得不在这个复杂混乱的世界,用尽自己的全部,竭力探索、不停探求。 秦月琅窝在戴安娜的臂间,看向眼前的华盛顿纪念碑。 一圈旗杆立在白色纪念碑外,星条旗早已落下,本该飘扬着国旗的杆顶空空如也。纪念碑下是久不打理的草坪,杂草丛生,几道燃烧的灰迹像深烙的伤疤,留在黄绿之间,远处,国会山静静伫立。 戴安娜抱着秦月琅慢慢从纪念碑旁飞过。 她飞得慢,离地也不高,不过一米多,秦月琅并不觉得有冷风扑面,她眯着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建筑,道:“戴安娜,我好像以前没有到过这里。” “……我是不是该问,在你的世界这个国家是什么样子?” 戴安娜侧了侧头,面颊划过秦月琅头顶的头发。 秦月琅轻笑了一下:“这两个世界的历史一点都不一样……在我那里的一百年前,国际联盟不断壮大,全球多数国家加入其中,在联合国之后,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国际组织。” “嗯?”戴安娜分析出秦月琅话语中的意思,“你那里的全球联合政府,不是联合国?” “后来联合国被国际联盟合并了。”秦月琅回答道。 听她这么说,戴安娜托着秦月琅腿的手稍稍一紧,然后戴安娜悬停了下来。 秦月琅抬头看向她,叫道:“戴安娜?” 戴安娜沉默了数秒,她垂下眼睛:“我在想,依照现在的情况,联合国的各机构被破坏得很厉害,机制并不健全,我们真的需要联合国作为全球联合政府的基础吗?重整联合国需要时间,这可能会让局势不稳定。” 秦月琅从怀中抽出手,揽上戴安娜甲衣外的肩和颈,不论亚马逊公主的内心是否冰冷,她的肌肤总是温暖的。 和超人的对战中,戴安娜的左肩被热射线所烫,现在还有未愈的伤疤,秦月琅的手没有刻意避开伤疤,但几乎是虚悬在上面,蜻蜓点水一般地拢着。 其实她贴得并不很近,可戴安娜却觉得太近了,而她并没有用力的手指,也像紧密地按在自己因伤疤而起伏不平的肌肤上,戴安娜感到一种热意凝聚在自己的上半身,几乎让她忘记了继续思考。 “人类需要联合国,让钢骨直接给你演算方案就可以了。” 秦月琅的话让戴安娜回过神。 她问怀中人:“这也可以算出来?” 脸上似有倦意的东方天师合上了眼睛,轻轻将头搁在她肩上。 温和的,低缓的应答,就这么在戴安娜耳边响起。 “你别小看算力。” 此时,东方亮出了一线光,原来天要亮了。 戴安娜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想法—— 只有在每个黎明之际,都能听到她附在耳畔的一句低语……不论是谏言,还是笑言,那日复一日的黎明,才算都经历了。 第99章 不像亚特兰蒂斯大使团出手豪阔,直接在白宫附近租下了一整栋商务楼,天堂岛外交团暂住在某个中东国家的大使馆内。 这个中东国家因为超人政权的干涉,以及原有的不稳定因素,立刻陷入了无政府状态,国民几乎都逃往邻国,现在几近不复存在。 天堂岛外交团中,有亚马逊最优秀的战士,也有公正严明的政务官、出口成章的辩论家。战士们本觉得自己作为外交官出使,或许可以换下自己铠甲和剑盾,但没想到即便是在遥远的人类领地,她们还要披甲执剑,为公主做看守工作。 虽然看守一个被困的神,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的。 浓眉大眼的亚马逊战士在隔离室外半耷拉着眼睛,她已经没有精力,或者说,兴趣盯着监控中一动不动的战神了。在她彻底闭上眼睛时,她猛地想起自己的职责,一个激灵挺起身。 她转了转脖子,拍了一下了身边神情严肃、坐得笔直的同伴。 “听说公主把她的祭司带回来了,正在上面的房间休息。”明明不会有第二个人听见,她还是压低了嗓子,“公主好像就是为了她,才决心和阿瑞斯为敌,沾惹上神界的事情……但听陛下的侍官说,陛下一点也不在意这个,毕竟和那个被关起来的超人相比,还是女祭司好一点。” 严肃的同伴只是回答:“你别说话。” 她低哼一声:“也是换班的时间了,我去催催她们赶紧下来。” 说着她站起来,对着同伴责怪的目光咧嘴一笑,三两步就跑了出去。 从下奔到上,她是几步并一步走,见着其他的战士,更是一个劲往前冲,却没见到旁边走来一个白裙女郎,两人就要撞上了—— 白裙女郎伸手一拦,那只手看着没什么力道,却直接把浓眉大眼的战士推开了。 战士这才回过神:“咦?奥尔瑟雅医生,你从公主那儿出来的?” “公主找我给她的祭司诊断。”医师淡淡地回答。 于是几个战士都围了过来,其中一人问:“怎么样?” 医师给了询问者一个冷眼:“你问什么怎么样?祭司无事,只是身体十分虚弱,无法自我恢复。” 浓眉大眼的女战士接道:“……那长得怎么样?” “没有阿芙洛狄忒那样的妩媚,没有赫拉那样的威严,也看不出雅典娜的智慧——” 看她们如自己预料露出失望的表情,医师嗤笑了声。 “但那位来自东方的祭司能得到我们公主的信任,你觉得这种魅力能用语言描述吗?好了,别围着我了,我得去厨房了。” 在窗外的街灯逐渐暗去,天空大亮时,秦月琅在蓬松的被子和枕头中入睡。 天堂岛公主轻轻踏出门槛,将门半掩,那双冰冷的金属神履落地几乎无声。 秦月琅不需要为重组联合国、重建全球政府的事情而操心,这不在她的作为“祭司”的职责范围内,虽然她也算是顾问,一个人组成的智囊团,而在奥林匹斯的事情上,她也不是戴安娜唯一的帮手,作为天堂岛公主,戴安娜当然有她的族人支持。 她久未安眠的灵魂回到圣境,休息了片刻,秩序领主已经离开,她什么也不做,享受着难得的自由。等她再醒来时,太阳已经高升,之前来为她诊断的医生和几位轮值后勤的外交官给她准备了食物。 这些初次离开天堂岛的女士们,还穿着岛上服饰。她们垂褶的希顿长袍里外,佩戴着轻薄的护甲,有些还披着单肩的披风“佩普罗斯”。 “用了天堂岛的药材,能帮助您缓解疲劳,祭司。” 即便是推着餐车,或着拿着陌生的现代餐具,她们的举止也不卑不亢,自成风度。和戴安娜一样,她们与秦月琅交流时,用的是流畅的现代汉语。 秦月琅边叉起一段植物块茎,边拿出通讯器给钢骨发消息。 ——杰森·陶德为什么不在华盛顿?他在哪里? 几乎是在她按下发送键的同时,钢骨就有了回复。 ——杰森·陶德在哥谭,和蝙蝠侠、神谕他们互有联系,其他的我不清楚。我正在正义大厅开会,过一会儿我为你问一下蝙蝠女侠情况。 秦月琅敲击投影键盘的手顿了片刻。 ——好像有点麻烦,不用了,辛苦你处理这些事情。 ——等等,再问一下,那你有见到扎坦娜吗? ——她去大使馆找你了。 ——你怀疑是神奇女侠支走了杰森·陶德?她确实对他有些意见,但没有把他当作什么重要人物。以我个人的观点,我觉得神奇女侠轻视了他。 钢骨没有发来更多消息,秦月琅收起通讯器,几下叉起盘中剩下的沙拉,结束了进餐,收起餐具。 在秦月琅端着餐具走向厨房时,一位亚马逊外交官跑过来告诉她:“祭司,有位女魔法师在门口,是找您的。” 接着,她面上露出了些难色。 “因为阿瑞斯还在这里,所以……” 秦月琅颔首道:“那我出去见她。” 见她这么说,外交官便抢过她手中的餐具,说是抢却不合适,因为天堂岛上人人习武,不过是眨眼间,那些餐具稳稳当当地换到她手中了。 秦月琅就是这样被赶出来了。 她推开大使馆的机械门,一身干练魔术礼装的扎坦娜站在大使馆外的街道旁,给几个肤色各异的小孩子表演魔术。 第100章 看着扎坦娜从空帽子里掏出一只兔子,秦月琅眯着眼,很怀疑这就是魔法。 很快,这几个小孩子的父母找来了,他们看起来像是附近大使馆内入住的国家代表,扎坦娜持帽行了一个舞台上常见的鞠躬,便向秦月琅走来。 秦月琅边迎上去,边开口:“谢谢你……” 但她被打断了。 “秦小姐,你是下一任命运博士吗?” 扎坦娜开口急切,一个没留神就截了秦月琅的话,当然,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含着抱歉的笑意,压了压礼帽。 “还是说,杰森是下一任命运博士?” 这个猜测挺大胆的。 秦月琅回答:“扎坦娜小姐,谢谢一直以来你对我和杰森的帮助。纳布并不属意我或者杰森作为接任者,祂还需要奈尔森带着命运头盔为祂寻找。” “……秩序领主纳布一向挑剔,看来这次也不例外。”扎坦娜皱起眉,“三宫魔已经入侵了很多魔法领地,天堂也发生了异动,新组建的政府必须和黑亚当谈判,还有纳布的预测……我需要人手组建调查队伍……因为神奇女侠的权势,约翰现在不会出面,而鹰女和沙赞被停职了,要是命运博士早点上任,会对事情有很大帮助。” 秦月琅正思索着约翰是谁,扎坦娜话锋一转:“秦小姐,你的幻境无法一直困住超人,红太阳光和氪石注射物虽然可以替代,但我们还是希望能有一个不让超人失控的魔法防线,我有些问题想请教奈尔森先生,但命运之塔不允许我进入——” 说着,扎坦娜观察着秦月琅的反应,等待着她的回答。 作为魔法师,扎坦娜是很敏锐的,如她所料,秦月琅就是那个有特权的人。 “我试着为你打开命运之塔的门。”秦月琅对扎坦娜颔首,“既然我受纳布赋予,如果你需要一些具体的帮助,还请告诉我。” -------------------- 第42章 闪耀的徽章 =========================== 命运法衣已被肯特·奈尔森换下, 和阿努比斯护身符一起悬在一间陈列室中。 奈尔森正在探索魔法更黑暗层面的魔法,希望以此找到自己的妻子。 秦月琅将扎坦娜带到后,又向奈尔森传达了纳布的意思。 但他像早有准备, 语气轻松地说:“纳布还向我开放命运之塔, 当然是要我再给祂提供服务了。不过祂肯换个代理人——可能都是因为得了秦小姐你的垂青吧。” 难道不是因为你知道了祂对秦月琅的微妙想法吗? 扎坦娜默默地想。 两位魔法师事务缠身, 秦月琅便回到了临时大使馆,而戴安娜始终没有回来, 她在接连的会议和私人会晤中抽不开身。 在和几位亚马逊外交官交流后,秦月琅意识到她们并不接触天境, 因此进入隔离室看了眼阿瑞斯, 希望能从他口中确认一些天境的情况。 作为囚徒的阿瑞斯显得比平时理智, 但还是拒绝和她对话。 这个意思就是, 要么是她说, 要么是他说, 绝不会有两人的话能对应上的情况。 “人类的低劣本性已经决定了他们绝不会有稍微长一些的, 和平状态。” “戴安娜只有一半神的血统,而你连人都不算,只能说是女妖——如果你们能结合的话, 会生下怎样的继承者?有趣。” 后来就越说越荒谬了,她自觉听不得这等荒谬之语,按着额头离开了。 秦月琅没想到,自己先等到的不是杰森的消息, 而是亚特兰蒂斯的礼物。 大使馆外放置的礼品盒并不多, 但他们带了一份礼单—— 上面亚特兰蒂斯语和英语相互对照,列出礼品的项目:有一长串的海底工艺品、少部分服装和饰品、海底各地区的矿石和土壤样本, 还有一枚友谊徽章。 秦月琅抬起眼, 她个人觉得, 这枚徽章能送到她手上,并不是真的因为自己对亚特兰蒂斯有什么贡献,而是出于亚特兰蒂斯对戴安娜政治实力的估量。 一位金发碧眸的亚特兰蒂斯大使向秦月琅递来一只签字笔。 “徽章以上是国王特使建议亚特兰蒂斯赠予秦小姐您的,考虑到您在陆地上的活动,多数礼品被暂时储藏在王宫仓库,如果您需要提取,可以传讯亚特兰蒂斯的礼宾部门,或者来亚特兰蒂斯城,我们很乐意接待您。” ——竟然不是送货上门,而是自提。 秦月琅接过笔,在心中默默地想。 亚特兰蒂斯的智能翻译设备好像升级了,甚至可以模拟说话者的声线和语气。这位大使的嗓音清亮温和,语气谦逊,设备自动翻译时也抓住了这些可亲的特点。 秦月琅边签字边问:“海德也是这次的大使吗?” “他还没有到能够获得外交职位的年龄。” 秦月琅给了他一个略含疑惑的眼神:“……外交职位会比军事特使的要求还要更高吗?” 附近多是各国的大使馆,街道上人行稀少,偶有车辆来往,夕阳金黄,扫在她签字的指尖。 收起“琅”字的最后一捺后,秦月琅接过封在框中的友谊徽章。徽章以五边形的结晶体作为核心,其中镂刻着亚特兰蒂斯城的古建筑,珍珠点缀成水纹,剔透晶莹,在斜阳中闪耀。 这时,街的尽头一辆跑车奔驰而来,带来鸟鸣一般的引擎声—— 流线优美的车身划过黑影,转瞬就在大使馆门前停下。 第101章 秦月琅眨了眨眼,车体的单向玻璃阻挡了她的视线,这让看不清车中是谁在驾驶。 但她有所感觉,在车门打开之前,她的唇便扬起一个弧度。 然后车门被一下推起。 “秦医生。” 这是他独有的叫法。 现在他的行走已经契合了黑袍的起伏,自有说不出的萧飒,那张扬的眼神、睥睨的情态,应和了他面庞上的年轻气盛,但他的傲岸不是肤浅的,而是来自矛盾、复杂的内心,因此绝不会使人轻视。 杰森·陶德提着一个钢制长盒,几步便到了秦月琅面前,微微垂下头,又后退了一步。 “我把你的琴带来了。” 他的口吻像是对公务的汇报,平淡、客观,而举止又过分正式,秦月琅看入那一双凝固的湖蓝,却发觉他的眼睛里根本不是风平浪静,几乎显得凶恶,像是某些受到威胁时拼死一搏的野兽。 ……那么,这头野兽是为什么而搏命呢? 秦月琅恍然地抬起空着的手,向他迈出一步,于是她听到他的呼吸。 她一手小心地拿着友谊徽章,一手绕过他的手臂,给了他一个拥抱。 “我回来了,谢谢你,杰森。” 几乎是在她说出他名字的刹那,她感到一股力压向腰背—— 她被抱紧了。 徽章上亚特兰蒂斯城闪耀,她的睫羽垂入他面颊的阴影中。 在落日之前,在蜡炬泪尽之前,请再共享一刻余温吧。 秦月琅虽然知道杰森不是专程为了取琴去哥谭,但也没想到他这一去哥谭,是去做无本经营的,无师自通了“空手套白狼”的技术。 综合各方意见后,少数被击败的超人政权的参与者,不预备对他们进行公开追责,比如本人未成年的沙赞和不断转世的鹰女;其他超人的打手,比如超人从海底监狱提出来的具有超级力量的罪犯,会被重新关押到正常的监狱中,而超人占据人类政权的监狱,而重新改造成的海底监狱本身,还需要更多的讨论。 也有一部分被俘的超人盟友,像闪电侠和罗宾,暂时关在蝙蝠洞。 可能是思想觉悟太高了,闪电侠巴里·艾伦已经想着什么时候结束刑期,出去见老朋友哈尔·乔丹了。 至于如何处置罗宾,这是一个异常复杂的问题。 按照程序,罗宾,蝙蝠侠之子,刺客联盟的继承人,达米安·韦恩,得在战争法庭上接受审判,或许被判关上几年,剥夺部分政权权力之类的,但刺客联盟可能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刺客联盟之前被迫受超人控制,已经更改了雇佣兵的运作模式,如果他们抢回罗宾,无疑会恢复与政府为敌的状态。 因此神奇女侠曾向蝙蝠侠明示,需要联系刺客联盟,确认对方态度。 而蝙蝠侠—— 他拒绝了。 在规则问题上布鲁斯·韦恩是保守分子。 而戴安娜不拒绝百利无害的事情。 就在秦月琅沉睡的短短两天里,戴安娜收买了猫女,获得了蝙蝠洞的布防情况,以此和塔利亚私下谈判,新的人类政府和刺客联盟之间的和平条款基本已经谈妥,因此塔利亚派出了刺客,打算在政府未重组之前把罗宾带走。 唯一的变故是,蝙蝠侠知道了这件事,据说是猫女选择了反水。 这种情况下,如果神奇女侠和蝙蝠侠争锋相对,两方直接产生矛盾,之后的工作就彻底没法做了,因此他们都没有再亲自交涉。 然后,杰森就这样恰巧地,受了这两边的委托,到哥谭与塔利亚、达米安谈了一下。 塔利亚对他有救助的旧恩,他以此向蝙蝠侠解释自己宽松的态度,和她的交涉还比较顺利,但和达米安的,就十分让人恼火了。 对杰森来说,达米安没有任何值得他赞同的对错观念,但这个恶魔崽子和蝙蝠侠一样喜欢遵守规则——而蝙蝠侠的规则还相对好猜测一些,达米安复杂的身世决定了他心中的规则,一定是很复杂的。 当然,这种恼火,在杰森看到芭芭拉一脸好奇地等待着蝙蝠电脑上的数据分析时,一下子达到了顶峰。 屏幕上是一片青色的鳞甲,而在操作台上,显微镜对着那片鳞甲,几支针固定在有弧度的区域,同时提取着其上的生物信息。 最先出来的竟然dna比对—— 芭芭拉惊讶地推了推眼镜,等待着分析结果。 然后上面显示出一个名字:秦月琅。 杰森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骂了一个脏词。 芭芭拉失语许久,半晌才转过头,语气还有些惊魂未定:“……秦小姐的鳞片?达米安的腰带里为什么有秦小姐的……” 杰森冷笑一声:“还用活分子保存液装着吗?因为他是个变态。” 然后,他自己把鳞片拿走了。 达米安最终被送出了蝙蝠洞,为了他和他父亲共同的底线,他会在非公开的审判上出庭,进行正式记录,之后的环节中,刺客联盟会为他提供种种有力证据,证明他多少无辜,又并不是独/裁的拥护者,再然后,他或许会更改自己的姓,以另外的方式在世间行走。 而刺客联盟这边,莱克斯·卢瑟向戴安娜透露自己对那里超人药的生产链很感兴趣,杰森便建议塔利亚直接去研究生物制药,或者向魔法靠拢。 塔利亚表示,她从来不做单选题。 第102章 在直升机的桨风中,达米安身上的刺客袍被吹乱了,肩后的帽子随风鼓动,他幽绿的眼睛长长眯起,转头看向杰森:“陶德,你不如猜测一下,拉撒路之池能不能养蛇……” 杰森遏制住自己咬牙时的紧绷,低嗤了声。 “别忘记给我报酬,少主。” 当然,秦月琅将杰森的经历概括为无本经营,并不是因为杰森获得了神奇女侠和蝙蝠侠两方的报酬,又向刺客联盟以中介费为名,索要了包括那把琴在内的许多东方古董。 而是在于——他不仅在神奇女侠和蝙蝠侠这两个集团中确定了自己的地位,连刺客联盟都和他产生了共同利益。 这个世界上少有“恰巧”之事。 她没有再问下去,只向杰森要回了命运头盔。 在秦月琅打开命运之塔前,夜幕已经降临,她看向人工河对岸的一排路灯,一手抱着命运头盔,问杰森:“那你现在应该有钱住酒店?” “我没有流通货币,你有吗?”杰森抄手看着她。 秦月琅摇头,然后沉吟着说:“那我和戴安娜说一下……让你和我一起住?” 越聪明的人,或许越容易异想天开。 而秦月琅的异想天开,并不是因为她过分单纯、不通世事,实际上,她极端敏锐、善握人心,仅是在偶尔的时候,她不能领悟,为什么情感会比利益和道义更能动摇人。 杰森道:“我能和亚特兰蒂斯人住一起的概率,都比待在亚马逊外交团里的大。” “别太尽职了,秦医生。” 因为人心的贪欲总是不能被满足的,所有人都不知停止。 “你还是把这个头盔,连带着我一起送到奈尔森那里吧。” 而他同样不知停止。 -------------------- 第43章 真正的英雄 =========================== “第一次地球独立体联合临时会议”和“第五十七次联合国特别会议”在原美国首府华盛顿特区先后召开。 在一年多前, 超人的政权征服全球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场对全球人类的极端统治, 最终会这样收场。 超人没有成为和平的缔造者,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他发动的征服战争,促成了地球新时代的到来。 许多沉寂已久的人类学者纷纷向媒体传达了自己的观点。 有些政治学者认为, 在此之前,地球都不能被算为宇宙政治中的一个基本单位, 人类, 和他们的海底近亲, 都喜欢用国家和种族这种概念, 划分利益集团, 通过内部竞争发展自己, 现在在没有进入外部竞争的情况下, 获得了真正团结的机会,可以说是一个历史的奇迹。 也有人类学研究者表示,地球长期以来复杂交错的文明发展历史, 早已为“跨物种共同进化”提供基础,时至今日才被发现、利用,是地球文明的遗憾。 新的时代到来了—— 一个联合全地球的政治体系正在建立起来。 一个国家政府,不再是某个地区经济、政治稳定的基础, 适用于整个地球的法律将不再是惯例, 国家军队将被联合军队取代,他们将维护新法律的运行。 也没有人再会关注超级英雄了, 在新的联合国里, 过去的超级英雄们代表着各自政治和技术集团, 他们将成为不同理念、不同技术发展方向的符号,更多的普通人会加入这全球治理中,接过他们保护、发展的地球责任。 后人说,这是英雄落幕的时刻。 而秦月琅坐在白宫屋顶的栏杆上,看着华盛顿纪念碑旁升起蓝色的联合国旗。 她对身边的杰森道:“人民是真正的英雄。” 她擅长说宣言,用沉稳的口吻,使人觉得这是毋庸置疑的真理。 至于这宣言本身是否是真理,杰森以为,她的思想来自那个世界,一个所有人为生存而战的世界,对文明的理解或许更为实在。 而秦月琅的眼神慢慢移向远方,神情仿佛陷入回忆中。 她一定在想她的世界。 即便她的到来,将地球的命运推向了另一个方向,即便她身上有再多的职位、责任,她只会有一个使命,她只属于她的家乡。 杰森不知道自己是认同这种一心一意的归属感,还是憎恶这份不够博爱的专情。 ……也许都有。 他说:“有几位代表在会场里差点大打出手,的确很有英雄气概。” 于是,秦月琅看向他,唇边扬起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又是人工智能问题?防止权力机械化的问题确实需要警惕。” 她说得无辜,杰森瞥向她欲盖弥彰的笑:“……我知道你偷偷去找过钢骨。” “是戴安娜说临时法律的议程一直在僵持。”秦月琅从袖中掏出了一张莎草纸卷轴,“赫尔墨斯费劲送来天境邀请函,再拖下去,他大概会直接找上门吧。” “所以……之后你要和她一起去天境是吗?” 杰森看着眉目沉静的秦月琅,她的确是强大的,但她从不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力量,他仍然觉得她应该被保护,而不是向之前的一次又一次那样,为神奇女侠冲锋陷阵。 “在奈尔森离开前,他告诉我你得为纳布调查魔法领域的异常。” “哈。”杰森从喉中挤出一声轻轻的笑,“这些事还关系全宇宙,这个宇宙,你是不够清醒,还是太清醒了?” 第103章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秦月琅揽起袖子,撑着栏杆站了起来。栏杆窄细,她平衡地站在上面,被风吹起袍角的青纹。 “因为青山已经在你心里了。” 秦月琅用汉语读诗时,并不总会解释,杰森习惯了她这种并不刻意的高深莫测。 一般不会持续太久。 果然,她接着就说:“……杰森,我看到有穿制服的人过来,估计是来赶我们走的。” 杰森便拉着秦月琅,直接从楼顶跳了下来。 来检查的巡逻人员在底下看到这一幕,还以为有人殉国—— 想也不对,在超人政权之前,原来的国家政府也不得人心,天天被骂得狗血淋头,而且,要殉国早殉了嘛! 他们急忙近前,只看到两个样貌出众、衣着奇特的年轻人正着携手,好端端地站在地面梯上。 超能力的小情侣,能不能别给人添乱,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杰森和秦月琅来没来得及走,巡逻人赶到他们前面,把他们教育了一顿。 离开白宫后,秦月琅抬手掩住自己的半张脸,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教育“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时候。杰森看她这样,没忍住笑了出来。 秦月琅放下手,对杰森摇头:“本来他都要说完了……你还特意解释我们是魔法师?” “说出事实而已。”杰森笑意更盛,连带着他一身慑人的黑色袍甲都变得寻常了,“你还在乎这点时间?” 正在他们并肩经过一个美术馆时,不远处的路口,站着一对青年男女,他们穿着简便,彼此之间低声交谈着什么,看起来气氛僵持。 秦月琅向他们投去视线,于是杰森也看向这两个人。 第一眼的感觉就是:这两人体格健壮,像经过特别训练。 然后他从那位金发女子身上,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秦月琅的感觉则更清晰。 她从金发女子身上感到了一种秩序的力量,而棕发男子身上的气息则与秩序相反。 她不认识除了纳布以外的秩序领主,但或许祂们和祂们的代理人认识她。 正在秦月琅考虑是否要继续观察他们时,这对青年男女停止了交谈,金发女子抬起她的蓝眼睛,向秦月琅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的蓝眼睛碧水一般清澈,但秦月琅从中看到涌现而出的疏离。 是一种谨慎又敬畏的疏离。 而后金发女子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神,像秦月琅仅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却伸手拉过身边的棕发青年,朝与他们的反方向走远了。 “秦医生?”杰森问凝视着他们背影的秦月琅。 她收回视线,回答:“原来秩序和混乱的代理人也可以一起行动。” 战鹰和白鸽,前者受混沌领主特查尔赋予力量,后者作为秩序领主特拉塔亚的代理者,两人并肩作战,是一个团队。 巧合的是,特查尔与特拉塔亚,作为区分了男女的神明爱侣,祂们的现任代理者,战鹰汉克·霍尔,白鸽朵恩·格兰杰,也是一男一女。 据说,这是为了实验,祂们是否能拥有一个既有秩序力量、又有混沌力量的孩子。 扎坦娜作为少数知道战鹰和白鸽由来的魔法师,因此对那些看上去藐视众生的神,没有什么好评价。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事务千头万绪,一方面是新全球联合政府,一方面是纳布的预测、魔法界正在发生的动乱,扎坦娜恨不能施展分身术,把自己劈成两半用。 因为神奇女侠、莱克斯·卢瑟的影响,全球联合政府,对魔法事务也初步的商议,包括联络、保卫、危机预防等等方面。 而她自己,只是想立刻——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变出一个调查和危机应对团队。 现实总是残酷的,命运之塔中无人驻守,前命运博士肯特·奈尔森已经出发寻找下一位代理人,秦月琅则留在神奇女侠身边,只有扎坦娜自己,当然,还有杰森,时而找秦月琅开门进塔,找魔法资料。 她的老朋友们,死人波士顿·布兰德,褴褛人罗里·里根,杰森·布莱德和恶魔伊特莱根,倒很乐意帮忙,可毕竟这不是一个纯粹的作战队伍,她也需要一些沟通各界的专业人士。 她人手不足。 至于约翰·康斯坦丁…… 扎坦娜只想叹气,他为了防止被神奇女侠抓到,连神秘屋都不借给她用。 鉴于自己在华盛顿,她先找到了战鹰和白鸽——他们都是乔治城大学的学生,原本就在华盛顿特区打击罪犯。 听到她的邀请后,汉克·霍尔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开口却充斥着攻击性:“我听说地球安全委员会其实背后由蝙蝠侠操纵,这是蝙蝠侠的团队吗?我们从来不给大人物做武器,超人那会儿是这样,现在也是。” 这哪里传出来的阴谋论? 扎坦娜解释自己和联合政府仅是合作关系,又转向白鸽。 朵恩·格兰杰蹙眉考虑了一会儿,慎重地回答:“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使用力量,领主们可能打算选择其他的代理人了。” 最近应该不是代理人的失业潮吧? 扎坦娜说:“那为什么不试一下?” “现在的华盛顿会有罪犯吗?” 朵恩·格兰杰环顾午后餐馆里稀稀落落的顾客。 “别太死板,现在越多超能力者出现在华盛顿,人们对新政府就越有信心。”扎坦娜从修身的西装上衣内抽出一魔术杖,熟练地挥出咒语,道,“给你施了一个除聚焦咒,三十分钟。” 第104章 朵恩顿了顿,小声应答:“谢谢……” 而后她理了理自己色彩柔和的金发,移开座位旁塞着教材的背包,站起来。 “白鸽!” 随着一声轻喝,一道秩序之光笼罩了朵恩的身体,她的金发被打亮,成为纯粹的白,蓝白两色的紧身制服和白色羽翼披风,将她的身体勾勒得轻盈。 朵恩也的确感到了轻盈,力量充满着自己的人类身体,赋予她超于凡胎的自由,心底踊跃着难以言说的喜悦和畅快。她情不自禁地摸向自己脸上的翼形面具,冰冷的触感让她稍稍回神。 ——她仍是白鸽。 接着,心中传出一个迷蒙悠远的声音,无声无息地响起。 “一位人类已在秩序中扬名……她本有倒悬之危,只是纳布在秩序中,更独断专横……” “这位新宠就在你的附近……” “警惕她……避让她……勿令纳布关注于你……” -------------------- *出自伟大领袖的《七绝·改西乡隆盛诗赠父亲》。 第44章 过去的观念 =========================== 在全球通讯系统、世界银行的运作恢复后, 华盛顿特区越发热闹起来。 亚马逊的医师几番向戴安娜建议,让秦月琅多做一些有助身心健康的活动,不要总是去见亚特兰蒂斯大使, 或者去找安全委员会的成员讨论政策。 按照她们的意思是, 她有时也可以只当个“吉祥物”。 因此, 近两天,秦月琅常被赶到附近的美术馆和公园里去。 一开始, 她在馆内、园中游荡,只能碰上寥寥几人, 还是恢复岗位的管理人员, 偶尔在林肯纪念堂的台阶上弹琴, 也只有鸟鸣相和。 说来奇怪, 只要她奏些舒缓、温和的曲调, 就会招小动物过来。 雀鸟穿过纪念堂的石柱, 一队一队地盘旋在附近, 松鼠抖着尾巴蹦上台阶,刺猬慢慢爬过来,连年流浪、野性难驯的家猫也卧在阶上, 真是一副享受免费音乐会的样子。 秦月琅不是小动物热爱者,但她平等地关爱所有动物,即便从魔法角度来说,它们不具备灵魂, 不具备智慧生命有的思想之力, 但她以为,那只是一种状态, 并非低劣和落后。 她不在意自己的听众是一群动物, 可如果这场景被人看到, 还被拍下来传播到社交网络上,那就是灾难了。 全球联合政府的大会正如火如荼,网络上人声嘈杂、讨论沸腾,华盛顿发生的一切都备受关注。 就是这样的时候,一段拍摄于“林肯纪念堂”的视频很快播放量就达到了八百万—— 画面先是很远,遥遥可见纪念堂的灰色石阶上,一个黑色的身影坐在最上面,其下的台阶上影影绰绰聚着些什么,在清脆的、响亮的鸟鸣中,隐隐可闻琴声绵长。 不到三秒,画面骤然拉进。 墨发,玉面,纤手,古琴。 一个东方女子在奏琴。 接着镜头下移,是两只松鼠、一浣熊、三只野猫、一只刺猬,画面从上到下,一直到逗留着蝴蝶和蜜蜂的草坪,然后又一下子回到了奏琴者身上。 而正在此时,女子慢慢抬起按在琴弦上的手,抬起头。 她眼神平静地,穿透了镜头。 然后视频就结束了。 也许是她最后那一眼过分动人心魄,也许是小动物聚集的场面过分少有,也有可能是视频中的琴声自有令人陶醉的魔力,总之—— 她是谁,她为何此时出现在华盛顿,她和曾经的正义联盟巨头们有没有关系,譬如此类的猜测,一个接一个冒出头来,讨论之声席卷网络世界。 当秦月琅在大使馆对着网络上的喧闹反思时,正义大厅中,戴安娜正和临时议员们讨论纽约旧联合国总部的修缮工作。因为这是非正式的会谈,会议室的门敞开着,门外各国的委员和议员来来去去。 此时,一个职业装女性敲了敲门,她一手拿着平板:“普林斯女士,请你务必看一下这个。” 戴安娜认出她是莱克斯·卢瑟的一位秘书,她蹙了蹙眉,向众临时议员致歉,到门边接过了平板。 秘书点了屏幕上的暂停键。 十几秒后,戴安娜整个脸色沉下来。 “播放量超八百万,还在持续上升,卢瑟先生问您是进行清理,还是进行官方回应?” 秘书尽职地传达了自己老板的意思。 戴安娜递回了平板,给了秘书一个让她看不懂的眼神,说:“容我通个电话。” 之后,秘书便见戴安娜拨通了语音通讯。 作为一个优秀的秘书,她能听懂汉语,也知道听筒对面就是秦月琅。 亚马逊公主一向凛冽的口吻温和下来,但细听下来,那种温和,分明不容置疑。 “我在联合政府已经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了……” “不会参加对超人的审判……安保?那是布鲁斯·韦恩要考虑的事情。” “明天和我回一趟天堂岛。” “为了安全,而且……在去天境前你应该和母亲见一面。” “……只有男人的尸体能上岛。” 这句话后,不知道戴安娜听到了什么回复,语气更加舒缓。 “我会通知她们的,你不需要准备什么。嗯……等我。” 秘书不自觉地扶了扶自己的臂膀。 明明控制欲那么强,还是很温柔呢…… 第105章 不知该敬佩神奇女侠,还是那位秦小姐? 戴安娜略有疑惑地看了眼秘书异样的神色,对她说:“暂时不用干涉公众舆论,在安全委员会的公开信息里添上秦月琅的栏目,稍后我把材料上传。” 网络是非常的敏感的。安全委员会的公开信息库一小时能更新上太字节的文字材料,秦月琅的信息在其中如沧海一粟,但优秀的检索ai能够比对信息,传达真相的蛛丝马迹。 现在,在全球最大的搜索引擎上输入“琴女”词条,不仅能跳出摄于林肯纪念堂的视频,也能找到一份个人档案。 在地球安全委员会复杂的编号和分类编码下,档案大致是这样的: 姓名:秦月琅 性别:女 职业:魔法师 身份:天堂岛祭司 政治关系:为全球联合政府(即新联合国)的重建做出巨大贡献,为地球安全委员会的组建做出巨大贡献;未在联合政府内有正式、非正式职位;联合大会中隶属天堂岛 能力:魔法;外交等 个人标识:东方样式黑色长袍;蛇形青色图案 在揭示了“琴女”是个有身份的魔法师后,网络上的热度没有随着真相大白而消退,这是因为又传出了这段音频有心理疗愈作用,用广大网友的说法,就是“有效缓解你的失眠、焦虑和疲惫”。 随着这种音乐疗法越来越火热,各地心理学家、心理医生也纷纷加入研究,后来甚至出现了联名向卫生组织建议“请魔法师出音乐专辑”的事情。 不过这就是秦月琅不知情的事情了。 她在挂断戴安娜的通讯后,立刻拨给杰森,告诉他自己将启程天堂岛的事情。 杰森沉默了片刻:“我有种预感,我们估计要过很久才能再见了。” 秦月琅也静了一会儿,接着回答:“那你的估计一定错了,其实我还想怎样给你复制一把命运之塔的钥匙。” 杰森似乎靠近了一点设备,传出幽弱的呼吸声:“你和那个神的关系好到了这种程度吗?” “……嗯?”秦月琅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疑问。 “算了……反正这些事总归都缠在一起。”没等秦月琅询问,杰森就接上了话,“扎坦娜会想和我一起给你送行,告诉我时间地点。” 秦月琅顿了顿,反应过来:“杰森,你之后会和扎坦娜一起工作是吗?” 在结束通话之前,他说: ——“是的,为了你,也因为你,秦医生。” 启程前夜,梦境零落,秦月琅径直赴向圣境。 月光如水,山色苍翠。 这样刻入灵魂的景色,是否就是她的家乡呢? 秦月琅坐上老树的枝头,看向明月,圣火被她握在手中,她自己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圣火则语带羞涩:“……最近我觉得自己像个信箱,为你和先知者相互传递消息。” 秦月琅故作惊讶地问:“你不是吗?” 圣火煞有其事地晃了晃,像是摇头:“我来自太阳神的日辇,是普罗米修斯带给人类的智慧和力量……” “人类之上有那么多神明,他们并不缺这么一份来自奥林匹斯神的智慧和力量。” 圣火回答:“祭司,你的确乐于接受多神,并把祂们视为同等的存在,但依照过去的观念,你会被称为不忠之人、背叛者、异教徒。” “那沙赞呢?沙赞的六神之力并不是都来自泰坦神族和奥林匹斯神族,还有犹太的所罗门,他难道会被称为不忠者吗?” “六神之力,是神与神之间契约,不是一个人选择了两种神去信仰。”圣火解释说,“如果一个人能被赋予超于一种神的力量,那他不是超越了神本身吗?” “文明的价值,本来就不在于有多少控制物质的力量。”秦月琅敛下眼,“人当然能超过神。” “因此祭司您认为,人当然能被赋予两种神的力量。而且,您其实不认可信仰这种说法吧?”圣火晃动了一下,“您从不信仰神,只有神对您倾注……” 圣火没有说完,火焰就从她手中流向她的眉心。 眼前火光渐暗,月光沉寂地轻抚在山峦间,白袍银发的神在山峰现身。 在月光下,光泽璀璨的银发更显得耀眼,几乎难以忽视。 秦月琅看向祂,迎上那对空阔渺茫的蓝色。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好奇圣火未说完的词到底什么,神到底对她倾注了什么? 但直觉告诉她别去好奇。 她从枝头落下,来到纳布面前,她很自然地代入了一个雇员的身份。 因此说起话来像下级向上级汇报。 “领主,奈尔森先生已经启程为您寻找新的代理人,在人类中,魔法师扎坦娜会尽力调查魔法界的异常情况,我希望在必要时为她提供帮助,您能否给予我另一份命运之塔的钥匙?” 纳布微微动了一下,缠卷的银发滑下祂肩头。 片刻后,祂说:“……汝擅于隐瞒。” 她低下头,却不显得恭顺:“请原谅,领主,我身体受损,不便学习这个世界的魔法,最好还是培养一下自己的代理人。” 纳布沉默了一会儿:“汝身自成体系,确不易借外力修复。” ——可您是怎么知道的? 秦月琅刚想问出口,想起自己左腿鳞片掉落处正在愈合的穿孔。 第106章 一时间,“那一下还有基因鉴定的功能”、“普罗米修斯所说的‘好一点的魔法师’,看来还要向秩序之主之上找”这两个古怪的想法同时从她头脑里冒出来。 她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请您允诺。” 纳布只用缥缈低沉的声音念出了一个名字:“杰森·陶德。” “是的。” 秦月琅看向神明难辨喜怒的神情,祂微敛下眼,没有更多反应,但她知道祂已经同意……应该吧。 “您对他有什么看法?” 在神的意志控制下,青年的嗓音漠然不动、深不可测。 “他于汝无用之日,将回归他原本的命运。” ——一旦他对你没有用了,我就会杀了他。 秦月琅轻笑了一声,眉眼也舒展起来,她向祂伸出左手:“您的戒指做好了吗?” 纳布深深看着她有恃无恐的样子,慢慢握住了她的手。 指根的光圈再次显现,秦月琅不清楚这是否真是一枚自己看不到的戒指,也不知道这“戒指”代表了什么,她仅仅感到了肌肤上神明微冷的触碰。 而后,是灵魂被浸没的感觉,一种混杂了生命、语言乃至万物初始的不明之力,渗透了她的左半身。 她抬头看向空中的月,皓月竟然在渐渐融化,月光掉落下来,砸碎在山林间。 在月彻底消散之时,另一种力量漫入她的右半身,那是秩序、节律、权威,是她在必要时擅于使用,却从不坚持的力量。 夜空中群星黯淡,一切都陷入难以挣脱的黑暗,山风呜鸣,在她的右手,一道光箍向无名指末端,左右手光圈位置相对,如镜之两面。 ——持“秩序之戒”,她与秩序同行。 秦月琅脱离浸没之感,却感到自己的灵魂变重了。 她静静呼吸,以适应这份沉重,从纳布掌中抽回了自己的左手,又抬起右手,两掌相对。 两道光圈撞在一起,产生了细微的阻力。 碰撞让秦月琅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她突然分辨出这两枚“戒指”的不同:左手的戒指像与她共生,并不会感觉是外物,而右手的戒指却是硬生生固定在她灵魂上的锁链,既像镣铐,也像武器。 神明抬起符文,在漆黑的环境中放出星点的光,照亮她的周身,也照亮她的眼睛。 黑色的双瞳里映着祂的存在,而她的姿态,仍然无比自由。 她重新升起天上的月,身形一隐,便消失在这片安静美丽的灵魂领域。 纳布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 祂能够进入这里,其实并不是因为祂对世间维度、时空的掌控,而是因为祂被这片灵魂之所视为“可接纳者”。 那时她问出了“您愿意庇护我吗?”,祂接受了她的请求,祂属于她的庇护者。 如果用她那种危险的语言,那么就是,祂愿意。 -------------------- 第45章 新娘的礼服 =========================== 清晨的大使馆陷入一片忙碌。 几位被选出驻留在外的外交官不免无奈, 她们只能眼看着同伴们收拾行囊的轻快动作,甚至说有些嫉妒。 有一位外交官已经在岛上结婚,正打包着信件、智能通讯设备在内的物件, 打算托同伴带回岛上, 给自己的伴侣。 她还向即将回岛的政务官提了个建议:岛上的无线网络至少得用魔法通一下。 而戴安娜翻阅着账目报告和外交工作汇总, 索性天堂岛不是什么官僚主义横行的地方,都很简短, 易于把握重点,更不像全球联合政府的文件那样需要咬文嚼字, 令人头疼。 在她余光之内, 秦月琅的房门始终闭着, 也没有人去敲门。 ——祭司什么时候醒, 她们什么时候启程。 亚马逊人对此倒很接受。 ——毕竟按照岛外的说法, 秦祭司很可能会被称为“王妃”吧? 当然, 在她们已经做好等上一阵子的打算时, 紧闭的门突然被重重推开—— 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巨响让大使馆内顿时陷入寂静,戴安娜下意识地提剑站起来。 然而,她只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门中跨了出来。 长长的白流苏似纤云, 娉袅蜿蜒,金丝银绦交织,凝出华纹。 修身的白色丘尼克长裙勾勒出女祭司纤长的体型,从她肩的一侧, 斜挂下一卷银色披肩, 迎合着她身体的动态,最外面是一件宽大的浅金色外衣, 羽翼般遮挡住祭司的双臂。 但最令人迷醉的, 是那层白纱, 那贪心地将她上半身都笼罩的头纱。 她的面貌,在朦胧的白纱下更显得柔美,她的眼神,在丝缕的阻隔中,也几乎消弭了最后的冷意和疏离。 像是永远对爱忠贞的…… 新娘。 戴安娜放纵了片刻,她任自己沉溺在秦月琅的目光里,慢慢松开了剑。 剑落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沉响—— 提醒她应该醒来。 秦月琅抬手扯下头纱,一道金色的光亮在她的右手,戴安娜看清了那道金光的来源,是一枚样式简单的镂空戒指,并不起眼,但戴安娜知道这是一位神,一个秩序领主的杰作。 令人厌恶的力量从那枚戒指中传出。 谁配以秦月琅为新娘? 恐怕没有人,更没有神。 戴安娜走向一身礼服的秦月琅,而她边在手上卷起头纱,边说:“戴安娜,说来奇怪,这是我的天师袍,这头纱应该是我的衣带……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变回去。” 第107章 戴安娜站定在她面前,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缓缓地抬起手,指尖挑了一下她的外袍。 秦月琅感觉臂上一凉,然后便见戴安娜露出了一个笑:“去天堂岛可不能这么穿,你还是先换我……们的衣服吧。” 天师袍被脱下后没有恢复原样,秦月琅只能换上天堂岛的希顿长袍。 这种在天堂岛都称得上旧式的传统正装是外交团的常备衣服,类似一整片的布套挂在身体上,再由别针和束带固定起袖子、腰身,总之,没有技术可不太好穿。 秦月琅倒不介意请戴安娜进来帮忙,只是觉得……这件事最好不要发生。 勉强整理好,她总觉得自己少了几个护甲,一定要再绑上臂甲、腰具,才感觉稍微舒适些。 因此,在机场为她送行的杰森和扎坦娜,看到了一身战士打扮的“秦祭司”。 “之前看到你腰带上挂着东西……”扎坦娜从魔术帽里拿出一条银光闪烁的细链,链尾坠着一个白色圆形宝石,“觉得做成这个样子比较合适。” 秦月琅从她手中接过宝石,宝石光滑温暖,其中隐约可见各种神秘学符号——有十字架、六芒星、荷鲁斯之眼,甚至还有命运博士常写的“安可”生命符号。 “不过……是我没考虑好。” 现在秦月琅穿着希顿,没有挂的地方,而这银链的长度太短,既不能当项链,也不能当手链。 秦月琅摇头,只问:“有什么特殊用途吗?” “……也没有什么用,只是能让一些不入流的恶徒感到害怕,自己退开。虽然你有重要身份,但魔法界太大了,可能会有一些不自量力的势力挡你的路。这是我家族的技术,但愿能帮你避免一些麻烦。” 对着始终没有收起宝石的秦月琅,扎坦娜笑了笑。 “无足轻重,秦小姐,你就收下吧。” 而杰森沉默地盯着她右手的戒指。 飞机机舱内,戴安娜靠在椅背,侧首看向窗外—— 一体式舷梯下,男青年半垂着湖蓝的眼睛,他拿起黑发女子的手。虽然相隔有些远,戴安娜足可以看清全部细节,女子的手被他悬空地执起,他手上没有用力,而身体姿势并不放松,他开口似乎问了什么。 因为他面对戴安娜,她甚至可以读出他的唇语。 ——“你能保证祂不会阻碍你?” ——“我知道你要考虑很多,我也无法干涉你的决定……只是,我有个建议,你最好多找一些‘合作者’,越多越好,来提醒他们你绝不可能选择其中任何一个。” 戴安娜突然不想再看了。 在她座位对面,阿瑞斯仍被套在限制行动的重甲里,除了脸以外,他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动弹不得,真言套索紧紧绑在他的盔甲外,这是另一重保险。 虽然作为囚徒,他对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很有兴致。在戴安娜收回视线下一刻,他颇有所得地开口:“亲爱的妹妹,不要抗拒你身体里我们父亲的血脉。” 对着戴安娜冰冷的蓝眼睛,阿瑞斯如吟诗一般说道:“你难道无私到为了所谓的高尚,愿意送出自己心灵的一部分?……你难道不想把她像宝石一样镶在自己的神座上,除了自己,谁都不能抚摸?你难道不想给她戴上锁链,让她永远没有离开的自由?” 戴安娜缓缓将手放在椅手上,指尖垂向地面。 “我们的父亲被权力、色/欲支配,但都不妨碍他的伟大。”阿瑞斯露出一种亲昵的笑容,“戴安娜,在这件事上放纵一些,不会妨碍你成为伟大的神王。” 戴安娜直视口腹蜜剑的阿瑞斯,他蛊惑恶念,调拨欲望,她仍不可撼动。 “是的,那的确不会妨碍我,但会妨碍她将自己的光辉,照耀在我身上。” 阿瑞斯听到她的话,突然感觉特别好笑—— 众神啊,你们可能真会有一位在感情生活中保持克制理性的神王,可那绝不是因为她的欲望比宙斯少,只是因为她图谋得太大、太远,显不出她的疯狂。 但你们得相信,总有一日,她会表现得比宙斯更像暴君。 阿瑞斯没头没尾地说:“我等着那一天。” 这时,舷梯被收入机身,传来细小的震动,继而一个清冽的女声响在咫尺。 “哪一天?”秦月琅问。 阿瑞斯拧起眉,嫌恶地侧开眼睛,看也不想看她一眼。 从北美东部到北大西洋,以华盛顿到伦敦算,民航客机需要不到四小时,而这架被戴安娜施以隐形神力的军用运输机,大致在三小时左右。 秦月琅坐在窗边,一直注视着底下城市渺小、地势起伏的景色,像在想什么,也像什么也没想。 戴安娜挨着她,拿着平板翻阅文件——她在新全球政府里的话语权,不仅体现在和蝙蝠侠一样的地球安全委员会的委员长提名,也包括她在其他部门的顾问地位。 只是,这份文件并不是政治文件,它来自蝙蝠侠,是前往北极超人基地“孤独堡垒”,营救泰坦成员的行动方案。 阿瑞斯和一位亚马逊战士四目相对,他一眼就看透了这个女战士毫无价值的愚忠,全然没有动舌头的兴趣。 舱内除了流入的引擎声,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突然,秦月琅眼前突然一闪,在无云的高空,一个面容秀丽的男子活生生显现在她眼前。 他顶着强风,一手拿着金属长杖,一手将宽边圆帽按在头顶,帽上一对洁白的翅膀自由地抖动。而他身上是希腊式的短衣,露出修长有力的身体曲线,几枚小铃铛在侧裙的带上晃荡。 第108章 “赫尔墨斯……?” 在秦月琅出声的同时,戴安娜抽出了莎草纸卷轴。 薄薄的卷轴亮得惊人,无形之火燃烧起它的一角,一点一点化成灰。光点四散,很快整个卷轴就在戴安娜手中消失了。 秦月琅抬头再向窗外看去,神使赫尔墨斯的身影也已消失,只有一下子变得昏沉迷蒙的天色。 然后,驾驶舱的门被推开,传来一声:“公主,我们偏航了!” 他们没有飞到天堂岛,而是飞到了——奥林匹斯神的天境。 事发紧急,戴安娜和秦月琅立刻接过驾驶任务。凭着秦月琅对天境的印象,飞机平稳地在一片草原降落,这里靠近泰坦神聚集的丘陵,或者说,靠近伊阿珀托斯的神殿,秦月琅对附近的路更熟悉一些。 戴安娜向同族解释自己受宙斯“召见”的情况后,秦月琅说自己可以联系普罗米修斯,先为她们提供一处安全的暂住地。但亚马逊人并不想让秦月琅一个人跟随她们的公主,她们都想作为护卫队,和戴安娜一起战斗。 因此,一行人押着阿瑞斯一同向神山出发。 期间,秦月琅还在湖边捡到了被宁芙仙女包围的赫尔墨斯,他栽在芦苇里,已经失去意识。 三位亚马逊战士提起他的双臂和双脚,顺带也把他抬走了。 一个昏迷的信使,一个被押解的战神,一位具有亚马逊血脉的宙斯之女,一位神秘的祭司,还有一小队亚马逊人,这个队伍如此奇特,很快宁芙们就将消息传给了普罗米修斯和普罗诺亚夫妇。 普罗米修斯决定立刻发布一个预言:“雷火平息,山石重固,神山欢迎着下一任神王的到来。这位神王有着非同寻常的血脉,具备世间少见的智慧,人类对她的敬畏,远远超于对宙斯的敬畏,人类对她的推崇,远远超于对宙斯的推崇。” 普罗诺亚便施展神力,将这预言送到神山众神的耳畔,又传到泰坦神之中。 就是要让天境上下都知道戴安娜的到来,才能让意图拦截她的神位觊觎者们相互顾忌,让泰坦神族和奥林匹斯神族彼此戒备,从而最大程度上畅通她们去宙斯神殿的道路。 事实上,她们的确一路顺利,但在神山脚下还是遇到了阻拦。 阻拦者是十二主神之一的火神,赫菲斯托斯。 他和容貌俊美的阿瑞斯、赫尔墨斯不同,是一个须发凌乱、样貌不佳的男性神。而他拦在神山入口的长阶上,却不是来攻击戴安娜的。 他挥起一把烧着赤红的火钳,直接丢向阿瑞斯。 秦月琅正轮到推阿瑞斯,就在火钳砸落范围之内,便推着阿瑞斯向前一冲。 火钳“当——”的一声砸在她脚后跟,溅起的金属液即刻在她的裙边烧出一个洞。 戴安娜一手拉过秦月琅,没有管无法行动的阿瑞斯,她抬起剑:“赫菲斯托斯!在神王之前,谁都不能宣判!” 赫菲斯托斯却像听不见她的话,只是瞪着一双可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阿瑞斯。 “背叛者……你不仅背叛我们的母亲,你还背叛了……阿芙洛狄忒。” 他嗓音嘶哑,手中拖着一道粗笨的铁链,铁链在台阶上发出沉重的碰撞声。 作为这出家庭伦理犯罪戏的始作俑者,秦月琅贴到戴安娜身后,悄声对她说:“告诉他你成为神王后能复活爱神。” 戴安娜低声回应:“我怎么不知道我能?” “……我知道就够了。” 于是戴安娜挡在了赫菲斯托斯和阿瑞斯之间,而秦月琅继续去控制阿瑞斯。 戴安娜的剑锋凛冽,只需轻轻一抬,就有不可阻挡的气势,制住了赫菲斯托斯的动作。 她说:“火神,我的兄长,如果我受我们的父亲宙斯认可,接下神王之位,我有能力复活爱与美之神,并重整天境的秩序,将正义与爱重新铸入神山。现在,我要将阿瑞斯带去父亲面前,他会接受神王的惩罚,我请求你帮助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又为什么要帮助你?”他问。 “天境在宇宙中孤立已久,不仅面临着因神位引发的动乱,也受更可怕的力量的威胁。我的兄长,我并不是为了权力而来到这里的。” 赫菲斯托斯被说服了,他收起铁链,为她们让开了道路。 一行人走上台阶,继续前进。 秦月琅回头看了一眼赫菲斯托斯,他还站在原地,像一尊毫无生机的雕塑。 神山中殿宇林立,道路复杂。秦月琅虽对神山结构印象清晰,也知道宙斯神殿的方位,但有些路也是第一次走,而且,她们总遇到在外游荡的神,有些需要避让过去,有些只能由戴安娜动口,或者动手制服,这极大干扰了她们的路线。 在戴安娜劝离青春女神赫柏后,秦月琅带着众人绕过一方流水潺潺的花园,走入一条安静的回廊。 秦月琅走在最前面,侧首轻声说:“从这里穿过,应该就……” 但她没有说完。 于她因为侧首而偏转的目光中,石柱重叠之后,她看到一个金发的天神,斜坐在喷泉边,手抱一张琴。 从外貌上看,他是一个男性青年,相较于阿瑞斯显得年轻,又比赫尔墨斯更俊美,他低敛的浅色眼睫卷而长,正在秦月琅思考的时刻,他抬起眼睛,向她投来一瞥。 他的瞳色是极通透的天蓝,除了在纳布那里,秦月琅没有见过这么像天空的眼睛。 第109章 ——太阳神阿波罗。 七弦的里拉琴突然被奏响,伴随着水流淙淙,流入众亚马逊人的耳中,无由来的安详、宁静立刻占据她们的思考,让她们像步入极乐之境般,陷入迷醉。 在这个瞬间,和阿波罗对视的秦月琅,是唯一清醒的人。 片刻后,戴安娜按着额头,握住了秦月琅的肩,她虽然暂时迷幻中抽身,却也无力拿剑。 阿波罗对她们露出一个淡笑,手中琴声不断。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弦间优美地飞舞,秦月琅感觉自己似乎被挑衅了。 她抚上右手的“命运之戒”。 秩序之力注入她的躯体和灵魂,她足可以轻视眼前的天神,而这片神明所居之地,也根本不神圣,那些给他们带来力量的欲念,已经如乌云般聚集于神山之顶,只待一道惊雷,将一切推倒重来。 如同此刻,她能听出阿波罗琴声中的犹疑、不甘,乃至自卑和惭愧。 秦月琅抬起手,金色的丝线从她的指尖划出——随着金线延展,空间被重构,一张长琴被秩序之力刻画而出,她托起琴,向阿波罗走去。 不留意他金发上的柳叶冕冠,也看不到喷泉中溅起的水花,她只注视着他的里拉琴,说:“不必犹豫,阿波罗,你如果想要戴安娜的神权,先得击败我。” 闻此,阿波罗拨弦的指加重了力道,使这一道音在乐曲中稍显激烈,但还没有到破坏整体的地步。他和秦月琅再度对视,太阳的光芒向她侵蚀而来,将她手中的琴照射得虚幻。 他道:“你的音乐,我想不堪一击。” 可谁说她要弹奏? 秦月琅唇边勾起一个微弱的弧度——随即,手中的琴砸脱手而出! 她把琴砸了过去。 琴弦化为箭,直冲向阿波罗的里拉琴,在他还没来及反应的刹那,里拉琴的七弦齐齐断裂。 只剩几道弦崩的余音。 亚马逊人从迷醉中醒来,戴安娜也重新握起了剑。 阿波罗站起来,甩手丢出琴,俯瞰近前的人类女子。琴身撞在秦月琅脚边的地上,断弦颤动。 他冷冷开口:“作为秩序代理人,却为戴安娜效力?” 秦月琅自若地俯下身,抱起里拉琴。她缓缓抚摸着木制的琴身,金色戒指划过琴身上的月桂图纹,纤细的戒环上浮出细密的符文,只有仔细观察,才能辨认出这只是楔形文字。 “而你无此殊荣,这会是你选择退让的原因……之一。” 她一边回答他,一边扯走了断弦,动作干脆得残忍。 阿波罗仍是冷漠地看着她。 “至于其他的原因……” 秦月琅的手轻轻拂过空弦之处,七根蕴含秩序之力的金弦便凭空而生。她的指尖挑起一弦,悠远庄重的乐音就此回荡。 她姑且不再吝于表现自己的伏羲血脉,将她所学的教化之乐,送给面前的太阳神,却又在曲意到达顶峰时,戛然而止。 阿波罗无法控制自己被琴声带动的情感,他从她的音乐中,发现了很多自己不曾涉足,也从不知道的东西。 神的智慧早已侵占了他对生活的兴趣,可现在,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喜悦,这喜悦甚至远比在他在过去的爱情中所体会的,更美妙、更深奥。 但很奇怪,他没有对面前的女祭司产生丝毫的爱/欲。 她的黑色眼睛像是深渊,满是危险,裹着权力的枷锁,使他的头脑一半被烧得火热,一半被冻得冰冷。 她问:“你难道不想听我奏完吗?” -------------------- 第46章 似曾相识的场景 =============================== 赫尔墨斯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意识到自己就在神山。他看到俯瞰着自己的戴安娜和秦月琅,在她们身后,阿波罗沉默地站着, 身侧还有治愈神术的微光。 赫尔墨斯并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只是下意识感觉自己在戴安娜面前地位低微。 “你们已经见过神王了?” 他说着, 像才反应过来一样,一直牢牢紧攥着双蛇双翼杖的手松开了。 “啊……所以, 现在的神王……?” 正在赫尔墨斯恍惚的时候,戴安娜道:“宙斯神殿就在前方, 我们需要神使的见证。” 他松了一口气, 又重新拿起了手杖。 戴安娜单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又看向阿波罗:“你想和我们一起吗?” “我没有现在就站在你们席位之中的想法, 请容我拒绝。”阿波罗倾掌拂开身边的微光, 掠视了眼秦月琅, “不过你可以留下你的祭司, 早一点让她还债。” 秦月琅默默走到戴安娜身后。 不过一首曲子而已,还谈得上欠债吗? 众人来到宙斯神殿之前,高耸的石柱像要接起苍穹, 连绵广阔的台阶不断向上。 亚马逊人各各神情坚毅,眼神里暗藏兴奋。赫尔墨斯腾空而起,他的羽翼靴让他不需费力,就能四处移动。阿瑞斯好整以暇地看着施展秩序力量的秦月琅, 她挥出了一个生命符号, 符号化为牵引绳,来控制他悬浮移动。 “那位马杜克之子是不是时刻知道你在干什么?”阿瑞斯问。 秦月琅瞥了他一眼, 没有答话, 转身赶上戴安娜, 与她肩并着肩,走在最前面。 步音重叠在一起,她们的姿态都从容不迫,每落下的一步,都优雅而具有力量。 第110章 戴安娜眼中的蓝色,像宝石一样折射着天境的光茫,石柱上盘踞的雄鹰像在她的眼睛里被倒映出来,与其中的光彩相对比,显得朽败斑驳。 而她身上冷甲、长剑、盔冕、战靴,亮着兵器和防具的凶光,回应着越加明亮的环境,越加压迫的氛围。 他们快到了—— 戴安娜解下了两只守护银镯,这对护腕一直以来压制着她属于神明的力量,在地球行走时,她要以此克制自己。 但今后,或许不再需要了。 走上最后一层台阶,宙斯神殿内雷光万丈,沉重的神威立刻压向每个来访者的身躯。 宙斯,天境第三代众神之王,弑父者,泰坦神族统治的终结者,高高坐在金色的宝座上,他样貌庄严,手持闪电长杖,俯瞰着他们。 赫尔墨斯垂着头,以恭敬的姿势试图上前。 但宙斯的声音已响遍神殿:“戴安娜,天堂岛的荣耀、人类的英雄——!” 戴安娜没有应答,只是抬头,直直对上宙斯的视线,将守护银镯随手扔在脚边。 “你广受人类赞誉,乃至在其他宇宙的野蛮之地,留有姓名。但在我的众多子女中,你并不是最出色的……” 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带着强大的威慑。 尽管宙斯没有向自己看来,秦月琅也如戴安娜一样直视他,这让她看到神王眼睛深处的忌惮和衡量。 她又看向别处,在动用秩序之力后,她视力惊人得好。穿过金光和雷光的遮盖,宙斯本该完美无缺的身体上,挂着松弛的肌肤、层叠的褶皱,他耷拉的眼睑,像个苍老的凡人。 宙斯的话语还在继续:“是你和战争之神阿瑞斯之间的争斗,给你站在这里的机会……” 戴安娜向他的神座靠近了一步,打断了他:“父亲,我们都清楚我为什么站在您面前,多余的话,还请省省吧。” 她的话一点不客气,神情却平静得理所应当。 沉沉的雷声从天穹处响起,伴随着这声音,宙斯回答:“当然,当然——但戴安娜,你过于年轻,也过于傲慢,你不该这么着急,我和奥林匹斯的威严永远不会覆灭,这种机会,不是依靠你自己,就能获得的。” 戴安娜又向前进了一步,她回头看了一眼秦月琅,秦月琅微微点头。 接着,她又看向阿瑞斯,阿瑞斯仅是冷哼一声。 最后她抬起头,头顶是渐渐聚起乌云,她笑着问:“您以为这是我的机会?” 而后笑意更深——“您为何如此无知?” “这分明是众神的机会,是你的机会,父亲!” 戴安娜言辞严切,目光如炬。 “是你失去了对天境的控制,放任阿瑞斯在人间作乱,而现在又被永恒抛弃——你已经被永恒抛弃,宙斯!你有什么资格挑剔下一任的神王是谁!” 天空中电闪雷鸣、乌云翻滚,宙斯从宝座上站起来,他的手死死用力握着权杖,眼睛中满是雷光。 秦月琅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戴安娜从背后拔出剑,那剑陡一出鞘,便裹上了雷霆之力,雷火在剑锋上燃烧。 她向宙斯举起剑。 宙斯似乎被惊愕了一瞬,接着便是更沉重、更压迫的神威:“戴安娜,你是要和……神王决斗吗?” 亚马逊人各自持盾持剑,站稳了作战队形,赫尔墨斯心下既慌乱又焦灼,他想逃走,但他一时想不出安全逃跑的方法,秦月琅拉着阿瑞斯,稍微退开了一点距离。 “你不想活别拉着我!”阿瑞斯怒目切齿,对她骂道。 只有戴安娜的剑很稳。 她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神王之位无比凶险,你并不是被命运终结了生命,而是一种暗处的势力在进攻神的世界。奥林匹斯孱弱日久,谁做神王,谁就要面对被终结的危险。” “如果我需要战胜你来证明自己更有能力面对——”戴安娜一跃而起,“我会这么做!” 秦月琅双手交叠,再一个翻掌,源源不断的秩序之力灌向半空,无数镜面将这座广阔的神殿切割。 那时,刺眼的白光笼罩了戴安娜的身体,已经分辨不清是雷光还是天光,她化成一道影子,无所在、无所不在。 剑划破一道闪电,雷电权杖被打落在宝座之下,滚到信使赫尔墨斯的脚边。 光芒散去,乌云隐没。 戴安娜凌空而立,站在宙斯面前,她手中的剑,直指宙斯的心脏。 宙斯僵硬地站在宝座之前,定定地看着咫尺之前的剑锋,他再没有那些无用的英伟、虚伪的权威了。 他看向眼前被秩序之力保护的戴安娜,沉默许久,喃喃道:“我最小的女儿,亚马逊公主……神王——戴安娜。” 随着他这句话,天境的苍穹被点亮了!永恒昏沉的暮色褪去,破晓的晨光照耀神山,而后越来越盛,温暖的阳光倾洒而下,落到戴安娜身上,为她的肌肤和铠甲镀上一层金光。 她头上的盔冕突然亮起来,星纹闪烁,变成一道冕冠,落在她的黑发间。 冕冠高高拥簇起日月星辰和它们的光芒,因为天空从此属于她。 天境变化,说明神之间的规则已经认可了戴安娜的神王之位,而体内不断与天境呼应从而急剧增长的神力,也让戴安娜意识到自己已经成神。 她立刻召集了神山及其周边区域的众神,以宣告自己的神权,并派赫尔墨斯前往冥界,向哈迪斯表达自己不日拜访的愿望。 第111章 没有哪一个神明知道宙斯去向,他是死在了新神王的剑下,还是自然走向死亡的命运,或者逃离了天境? 秦月琅是少数知道答案的人。 她没有在众神会议上列席于新神王之侧,而是与赫尔墨斯一同进入冥界,在冥界之河阿刻戎的河畔,和即将离开的宙斯对话。 这不是替女儿告别父亲,也不是代新王施恩于旧王。 这只是一个迫切需要信息的佐臣,选择逼问一个失势者。 “因为你的沉睡,你无法确定自己的生命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侵蚀,当你醒来的时候,情况已经非常严重,唯一能明确的是,这种侵蚀直接、无形,暂时没有其他神受之迫害。” “我明白,旧神族衰落后,天境和地球之间本来就有阻隔,但连接彻底断裂,是那个威胁近日所做,像是一种围城而消耗敌人的策略。” “你是指纳布的意思吗?祂应该会是天境的盟友,当然,我帮助戴安娜是在与祂合作之前……宙斯,即使是你也无法揣测一个秩序领主的想法吧?”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秦月琅移开了放在秩序之戒上的左手。 “你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够跨越宇宙的界限吗?……不是指在众多维度之间穿越,而是指突破整个宇宙。” 宙斯停住脚步,看向静立的异族祭司。 她的灵魂受秩序洗礼,同天境的主宰之力誓约,本来的面貌模糊不清,但他直觉地觉得她过分可怕。 她不是人,可也不是神。 “我听过一个说法,大宇宙之外伫立着灵魂墙,谁都不能越过,连在神明之上的那些存在,也无法自由来去,而宇宙之外的虚空,对这片宇宙的一切来说,都是不可触碰的。” “无知后辈,我问你,虚空中的一切都没有意义,谁会想要成为虚无?” 他深深地看了秦月琅一眼,便沿着阿刻戎河,向远处的黑暗走去。 宙斯走后,秦月琅在冥河渡口等赫尔墨斯回来,把自己捎回去。 黑色的阿刻戎河波涛汹涌,里面沉浮着无数迷魂,白色的雾气笼罩河面,周围都是沉甸甸的黑暗,远方还有凄迷的哭声和哀嚎。 这里很冷,秦月琅又没有换上自己的天师袍,更觉得肌骨生寒。 她独自一人坐在简陋的船渡上,右手贴在脸上,边感觉着戒指中渡来的温暖,静静眺望远方。 “……你冷吗?” 沙哑含混的少年嗓音突然响在秦月琅耳畔。 她被一惊,下意识站起来,因为有意避让,几乎要踏入冥河之中。她蹙眉向内移了几步,才抬头看向来者。 入目先是一对深灰色的羽翼,一个垂着眼的银发少年是这对羽翼的主人。 “……如果冷的话,这里有温的葡萄酒。” 他举起手中的酒壶,直接向她递来。 秦月琅顿了片刻,还是道了一声“谢谢”,伸出了手。 伴随一声清响,秩序之戒碰击酒壶,亮出一道闪光,一阵冲击力弹开了她的手。 酒壶被打翻了,猩红的酒液灌入冥土,了无痕迹。 她早有所料地轻轻叹了口气,俯身拿起酒壶,递还给少年:“请原谅,如果您有机会到神山,我托请我的朋友为您备酒。” 少年终于抬起眼睛,他的瞳孔颜色太浅,几乎是两轮银色的月,他一直没说话,也没有接过酒壶,只是盯着看了她一会儿,羽翼前后微动,便卷起一阵雾,消失了。 不久后,赫尔墨斯从卡戎的船跳上岸,正在心疼自己的钱包,瞥到秦月琅手中的酒壶,愕然开口:“谁给你的酒?” 然后他一把抢过酒壶,发现里面是空的,惊道:“你不会都喝了吧?” 秦月琅道:“没有,酒翻了。” “还好还好……”赫尔墨斯紧绷的神经松下来,又看秦月琅一脸平静,好像根本与自己无关的样子,不免有些恼,“祭司!吃了冥界的食物就不能离开冥界,你不会这点常识也没有吧,即便你不属于天境,哪儿都困不住你,可你打上了冥界的身份,神王就无法给你任命!” 秦月琅露出一个不太认真的笑,道:“信使,我知道的。” 赫尔墨斯本还想说什么,但一看到她笑,也就不再出言,带她离开冥界。 行到半途,他想起来还不知道是哪位不长眼的,竟然看上了新神王的亲信,便问她具体的情况。 秦月琅把银发少年的样子描述了一下。 “死亡之神……塔纳托斯,他弟弟倒是早早和一位美惠女神结婚了……” 出乎秦月琅意料,赫尔墨斯没有对她说更多有关死神的事情,话锋一转。 “如果论功行赏,那些亚马逊战士应该会被封神,不知道这些女神能不能结婚呢?” 在秦月琅和赫尔墨斯赶路的时候,神山的氛围变幻莫测。 众神齐聚,新神王戴安娜坐在中央,两侧侍立着亚马逊战士。 先知者普罗米修斯和远见女神普罗诺亚在靠近戴安娜的位置,此外,比较接近戴安娜的,还有太阳神阿波罗、月与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火与工匠神赫菲斯托斯。 天后赫拉没有出席,席间不知是谁,传着“赫拉被戴安娜控制”的流言。 海神波塞冬和智慧女神雅典娜和他们各自的同盟,就坐在戴安娜对面。而无论他们用怎样的语言激怒她,戴安娜始终冷静,每次他们表达出攻击的意图,她就会邀请一位泰坦神入席。 第112章 现在,波塞冬面对着河流之神欧申纳斯,雅典娜面对着命运女神赫卡忒。 “宙斯将天空和雷电交给我,我的神王之位早已被认可,你们现在反对我,是作为我的叔叔、我的兄弟姐妹,向我宣泄没能继承神位的怨恨,还是作为旧神王的从属,关心自己的神权是否会被我削弱?” 戴安娜睥睨众神,冕冠上光华璀璨。 “如果是后者,我能理解,你们完全可以放心,我的武断只会比宙斯少。如果是前者……你们是还没有适应我现在的身份。” “你们应该适应起来了。因为我是宙斯神权的继承者,而不是夺取者,像他一样,我可以剥夺你们因为宙斯而拥有的神位。” -------------------- 第47章 普普通通的会议室 ================================= 即便这个时代的人类永远无法如前人的科幻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 在星系间尽情探险,与形形色色的地外生命相遇,一号火星太空港“荧惑”的大厅, 永远投影着星海阔远。 星舰已入港许久。在已有空间门技术的当代, 使用舰船这类传统交通方式, 多是出于节省能源的目的。 叶云衣是最后一个下船的,但她仍有幸被两排海军士兵夹道相迎。 从外表上看, 她是一个黑发的东方女性,浅黄似玉的肤色会在人造光源的照射下显得色调更冷, 按照平均身高来算, 她并不算矮, 但在军官的队伍里, 她可以称得上是非常娇小了。 面对着这状况, 她轻叹一声, 还是脱下面盔, 露出上半张脸来。 她长得很美,杏脸桃腮,一双黑目若含春水, 正似豆蔻枝头的娇翠。 而她脚作并步,姿态沉稳地行了一个军礼,防护服的肩章亮出联合军的将官军衔。 “欻——”的一下,四十位士兵一齐向她还礼, 动作整齐划一。 接着, 左侧最靠近她的士兵出列,替她拿过了面盔, 道:“少将, 会厅区域会有专用机器人引导, 如有其他需要,总人工智能随时候命。另外,根据安全条例,军事站会跟踪您的位置,并对您的出入记录进行核对。” 叶云衣看了一眼她胸口芯片上的一枚镰锤标识,随口问道:“你以前在国际联盟里是……?” “太平洋军区的一个空军司务长。” 答过后,士兵不经意间低下视线,叶云衣防护服上的标识在太空港非常罕见,是两个同心圆。 联合军,是在战争时期,由多物种、多领域的战争同盟组成,同盟各成员的武装力量供给其兵力、物资,独立的联合军事委员会对其进行管理。经过战争的洗礼,联合军自上至下的指挥制度已十分严密,每位成员都有统一的编号,然而,也许为了纪念联合军的成立,兵源标识虽然没有什么特别作用,还一直保留着。 这几年来战事渐熄,人员调动不再频繁,这位士兵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两个同心圆”代表哪个组织。 片刻后,她脑中闪过一个对普通人类来说颇为神秘的名称:“不好意思,您来自……魔法共同体?” 叶云衣向她颔首一笑:“是的,团结联合万岁。” 东方玄灵界的执牛耳者,华夏四圣中唯一在世的“女娲”,也是联合军的一位少将,她不算第一个有这么高军衔的天师。 反祭战结束的这近二十年,叶云衣多少接替了过去她的位置。 但她真是可以被代替的吗?叶云衣常常在心中发问。 貌如少女的少将穿过各色制服和工作服的人流,步入会厅区域,打开了一间普普通通的会议室的门。 门后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会议室。已经有几人落座,这些人的面孔时常出现在新闻媒体上,或庄重凝肃,或慷慨激昂,现在只是沉默地、零散地坐在那里,像几个散兵游勇,见她进来了,只是稍稍示意一下,或简单地道一声“来了”、“女娲阁下”,便不再寒暄。 又过了十几分钟,来了几位穿实验服的,座位就此坐满,会议正式开始。 主持者是国际联盟现任的军事委员之一,他开口道:“我们今天,在这里聚集,是一次非正式的私下交流,为了讨论联合军今后对‘零号威胁’和‘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实时性策略调整。国际联盟带来了我们专家的报告,希望充分和魔法共同体、联合研究所、联合军特别情报局充分交流意见,达成初步共识。” 他向众人传递了特制的纸质报告。 在一片翻页声中,一个实验服女性按住了自己的脸:“你们专家竟然预测六十个地球年后才会发生‘大扭曲’?联合研究所觉得不到十个地球年,我们的宇宙就会开始被挤压,而整个扭曲过程将短到七个地球天左右。” “同志,我们的数据和模型当然粗陋。”国际联盟军事委员承认得很坦然,“但还有一些新的猜想列在后面,是我们基于地球上的魔法环境进行研究的,对你们会有点用。” 之后,一位来自情报局的特工转向联合研究所的研究员代表:“联合研究所的四度折叠实验已经编码到亿了,再不能成功,根本就不需要问是选择性转移,还是整体转移的问题了,反正两个都不能做到。” 这位研究员尤其不喜欢和特工共事,皱着眉道:“随着时间推移,挤压的动态会变得更容易被捕捉,我们能够模仿,只要魔法共同体加大对我们研究的支持。” 第113章 “近几年魔共体时间法师和空间法师的牺牲率……应该没有过去那么高了吧?”国际联盟军事委员悄悄问一旁未发过话的国际联盟外交官。 外交官回答:“恐怕实在是没有人,没法再消耗了……” 他们虽然放低了音量,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到,研究员看了他们一眼,站起来:“或者,各位以为需要研究院不计风险,开始转向研究如何复制‘普罗米修斯计划’里的操作吗?” …… 之后他们开始探讨如何融合从“普罗米修斯计划”里得到的研究成果和观测数据,一直到“普罗米修斯计划”本身,一直到“普罗米修斯”。 叶云衣始终沉默。 最终,研究员看向了她:“女娲阁下,我们知道你是在座之中真正认识‘普罗米修斯’的人,你认为她还有可能影响我们吗?” 叶云衣慢慢起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沉默了几息,才道:“各位,我不认识什么‘普罗米修斯’,我只认识秦月琅,小时候我叫她伏羲姐姐,后来我叫她秦司令,我对她所有的记忆,自昆仑山告诉我她离开的真相后,我一点都不敢忘。” 叶云衣是演说家,她的目光往往富有深意、欲说还休,真情流露的同时,又不减损技巧。此时,她慢慢地将视线移过每一个人。 “但我怕这些记忆,不是你们想要听的。秦月琅是我们的先行者,推动共同体、联合军的建立,在最前线指挥战斗,如果没有她,我们不可能胜利。当然,这是因为她很特殊、她与我们这些凡物不同。可我们拿她换时间、换知识、换能够让自己苟活的方法,也就是所谓的‘火种’,不觉得是卸磨杀驴吗?” 她将手撑在桌上,掌下溢出的女娲之力运作起桌中的电子元件。 为了打赢战争,他们打破了魔法和科技的能源转换壁垒。 “我后来才意识到,这个计划的初衷,就是要杀驴……那时候,我们弱小、无知,对她心存芥蒂,觉得她也是‘威胁’的一部分,所以要和她划清界限,利用她的一切,于是有了‘普罗米修斯计划’,自此以后,无人知道她的命运……但我时常梦到她,她仍在战斗,从不停歇、从不犹豫,我在梦里凝视着她的眼睛,我知道,无论真相如何,她仍热爱她的家乡,仍希望和我们在一起。” “我有预感,她会回来的。这句话不是出于我对她的感情,而是出于‘女娲’的能力。” 叶云衣坐下了,会议室里陷入一片安静,一些人垂下头,另一些人的神情变得很复杂,甚至难以拆解出具体的情绪,也许只能用“沉迷”或是“迷失”这样的词来形容。 只有一人从沉默中抬起头,自言自语似地轻声问:“回来拯救我们,还是毁灭我们?” 告别联合研究所的代表人员后,叶云衣离开了太空港,乘星舰登陆火星。 她进入水手号峡谷的核心城,魔法共同体在此有设立的星球观测站,她步入观测站时,几位预言家、占卜师正在成片的信息网格投影中工作,只有一只皮毛发亮的黑猫窝在入口处的架子上,懒洋洋地动着尾巴尖。 “单周不提供婚恋指导、职业指导、寻物、寻人等便民服务——” 是黑猫在说话。 叶云衣看向它:“现在是五月的第二个周?” “火星历,火星历——!”黑猫眯起黄亮亮的圆眼睛,前爪猛地拍在杆子上,“这里不用地球历!你们这些有特权的军官真是不可理喻,现在平民根本抢不到星际移民的资格,生在火星就别想出去了,干嘛要对照地球历?” 叶云衣被它这愤世嫉俗的语气一震:“消消火,猫大人,我不是来讨你嫌的。” 然后,她对它眨了左眼,递出一个俏皮的秋波。 “当然,我也不是来找你的。” 站长办公室内,叶云衣捧着一杯红茶,坐在高脚凳上,不自觉晃了晃脚,这种动作显得她更像个孩子。像她这种托人办事还能被当做客人款待的,魔法共同体上下都找不出第二个。 站长来自东欧,说起汉语来有挥之不去的弹舌音:“女娲阁下,我不能保证这个预言有多准确,也不能确有没有其他因素干扰,导致需要调整命运基线……” 叶云衣喝了口茶,不出她所料,是他家乡的那种传统红茶,浓茶里掺杂了肉桂、柠檬、奶油和蜂蜜组合在一起的奇异味道,又苦又甜,不过在火星上一克肉桂粉的价格比地球高上百倍不止,这么一杯下去也不知是什么天价,她咽了下茶水,道:“天数都是算不尽的,我只是想要确认一种可能,为了我们的未来。” “那么,女娲阁下,虽然原则上说这是以权谋私,但我还是会像对待公务一样,如实向您汇报这个预言——” “世界相交,人类彼此选择,无数英雄行走其间。而在命运的中心,她从不停留,回归是离去,离去即回归。” -------------------- 说明:这两章原标题为副章三、四,实际是主线剧情内容,两世界时间折算比率不同,但逐渐趋于同步,这两章的事件就发生在秦月琅进入天境的时候。 第48章 昆仑山的夜 =========================== 叶云衣比秦月琅小六岁。 在秦月琅已经踏上权力之峰, 身担天下安危的时候,她只是一个仍受天师府保护的“女娲化身”,在远离战场的联络岗位上, 目睹错综复杂的局势变化, 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第114章 那时, 儿时的记忆在烽烟战火中褪色,叶云衣觉得秦月琅遥不可及, 在她心目中,秦月琅永远活在军情简报上, 活在同僚们的毁誉, 活在一次次艰难到仿佛是最后一次的胜利里。 其实, 因为地位悬殊, 她很少有机会和秦月琅见面, 更别说对话。只有在共同体与联合军的大型高层会议中, 她能像背景一样站在某位领导者的身后, 沉默地,无声地,看着视频中的指挥官, 也就是秦月琅。 叶云衣凝视着她那双冷凝、深邃的眼睛,观察着那平静外表下的痛苦,猜测又是哪位亲信、哪位战友的死亡让她如此悲伤。 叶云衣曾嫉妒她拥有得太多,权力、智慧、友谊、信任、拥戴……却又要亲眼看着她失去。 这种极为艰难的感受, 即使在战争结束的二十年后, 仍折磨着叶云衣,由此, 那些太过久远、或许还有些欢乐残余的记忆, 就被埋没在一片黯淡的死海里。 从火星回到地球, 叶云衣无意去昆仑山天师府见一众长老,便去了太湖。 女娲族人过去在太湖周边隐居,湖中有一个不被凡俗中人所见的岛,是族人修行之所。而现在,这座岛从云雾中现身,不复过去的盛况,在早被荒废的道府、庙楼之中,新立了一所中级学校和一个研究站。 除了盘古之昆仑山仍被尊为圣地,伏羲之巴山、华胥之岷山,都如女娲之太湖一般,族人四散、圣府衰败,沦落至此。 “——叶姐姐,你怎么来了?” 一个少女跑到叶云衣跟前,闪着一对灵秀的眼睛。 她是在岛上读书的中学生,一个烈士遗孤,作为天师的生身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双双牺牲在了前线,现在被一对研究员夫妇抚养——那对研究员夫妇本身居要职,和秦月琅亲厚,后来支持了叶云衣许多,现在他们选择离开联合研究所的中心,到了太湖研究站。 看到少女,常让叶云衣想起秦月琅,因为她同样也是一个烈士遗孤。 只是,她在失去父母的时候觉醒了伏羲血脉,因此被伏羲氏尊崇,受天师府教养,不再有机会被收养,体会天伦之情。 虽然样貌比中学生大不了多少岁,个子也高不了多少,叶云衣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现在是上课时间吧?你逃课了?” 少女低哼一声:“不是哦!现在是全校道术试炼的时间,我可没上台的资格,本来就没什么意思,让我坐在台下看他们,那就更无聊了。” “啊……”叶云衣配合地回应,“你们道术老师肯定是那种老传统,看不上你这种物理学的打法。” “可不仅仅是道术老师!”少女叫道,“今天我还被历史老师给甩脸色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看了看周围,似是确认了没有来往的学生关注这里,才嘟囔着说:“我问她,秦元帅是不是更可能是同性恋……” 叶云衣岔了口气,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该说什么,只由着少女继续道:“她说我‘胡乱揣测’,可那些历史材料上分明就有啊,说联合研究所的创始人是秦元帅的挚友,她牺牲后,秦元帅拿自己生命冒险去战斗,有意复仇,因此被免职了一段时间,还说国际联盟的战争英雄是秦元帅的大学室友,在赴死前夜给她写绝笔书告白,现在那封信还挂在国际联盟档案网站的首页……我很多同学都觉得她们是真的,故事写得一个比一个真。” 少女的语气纯粹无邪,却激起叶云衣心中的暗潮。 她敛下眼睛,不愿让少女发现此刻自己的晦涩情绪。 “不过呢,叶姐姐——”少女悄悄靠过来,像说什么机密一样地小心开口,“我不是那些故事的拥护者,要真说配得上秦元帅,非叶姐姐莫属。毕竟,伏羲女娲,本来就是一对啊。” ……配得上秦月琅吗? 叶云衣不觉得自己比那些英烈优秀,她觉得自己只是侥幸地,因为秦月琅而活了下来。 如果那些死去的人还在世,大概也轮不上她来继承秦月琅的事业。 叶云衣嘲讽地扬了扬嘴角,正觉得自己可笑,却突然身上一冷。 她突然想起过去的一幕…… 那是在昆仑山上,她也不过是面前中学生的年纪,十三岁,刚刚觉醒女娲血脉、结束流浪的生活,就被女娲族人带到天师府。 天师府的归一堂中,正在召开七日府会,本来四圣都要列席,但盘古、华胥死于敌手,而她年纪太小,没有资格参加府会,整日被圈在静室中,受天师府的众长老训导,只有一次,经过归一堂外,遥遥看见一位身穿伏羲氏礼袍的女子步入堂中,日月光辉将她的背影照得极亮。 ——那一刻,“伏羲”这个圣名,就此烙在她心底。 天师府长老只告诉了她当代“伏羲”的姓名,其他的都三缄其口,但听女娲族人私下议论,“伏羲”秦月琅,是一位年轻却可怕的改革家。 她还太小,不懂什么是政治,只觉得昆仑山的夜太黑、太浓稠,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而那些长老对“女娲”的教育,也像这夜一样令人压抑。 在一个凌晨,她偷偷脱开族人的监视,直冲向下山的云阶。 却没想到,云阶上有人。 在她的视线落下前,那天的残月,像是谁的冷眼,照在叶云衣惊惶的脸上,夺走她的呼吸。 她用尽本能地藏入巨岩和树木中,将月光背在身后。 第115章 心几乎要从胸膛中蹦出来,跳得太剧烈,甚至有撕裂般的疼痛,而脑子里回荡着嗡鸣。 在阵阵嗡嗡声中,云阶上传来模糊的声音。 “……你仍怀疑我。可事实不会改变,你的意志永远高于你所见的一切。” “对于一切而言,这是最好的结局。” 这是怎样迷幻的、宛如天籁的嗓音—— 像是从远方而来的一缕轻柔的风,像是碧空之中一缕绵长的云,岑寂似夜,又幽沉似水。 在这样的天籁里,叶云衣觉得自己失去了对自己肢体的感知,每一个毛孔,都静止了、麻痹了,她的灵魂被困在这声音里,她背靠在尖锐嶙峋的山石上,空洞的眼神散在漆黑的夜里。 但另一道声音把她解救了出来。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声,平静从容。 “谢演。” 这应当是一个的名字。 “你一直在劝我抽身,试图阻止我获得权力……但我选择了这条路,不是由我自己决定的。我不相信你说的那些道理,不是因为我太过固执,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我只是不相信世上有捷径,不相信自己可以无视宿命的安排,随便挑选道路。” 随着女声在山风中流淌,叶云衣逐渐恢复了知觉,她慢慢地侧过身,视线穿过繁茂的枝叶,向外窥去。 入目是月,月光下,两道身影并肩立于山道,都如天上神仙一样,好似正欲乘风归去。 叶云衣先是看到了那名侧立的女子,繁复华美的伏羲礼袍以白为底色,将她清冷脱俗的面貌衬得更像天上人。 这就是……伏羲秦月琅吗? 而后,她自然看向了秦月琅所看的人。 是男性的样貌,匀称优美的身姿,飘渺的白袍。 但并不是任何一个……男人。 他的眉目,在月光下几乎是迷蒙的,却能让人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一张无法用言语描绘的美丽面容,极端冰冷,也极端梦幻,世间所有的盛景和噩梦都书写在他的气息里,随着他的目光一一展现。 叶云衣道术微薄,却直觉地知道,他—— 不是人。 而在他如玉的手指间,落有一枚星光,似是碧绿、又如靛蓝,像是佩戴了一枚戒指。 “有人看到了我。” 天籁之音再度响起,让叶云衣全身上下都颤抖起来,她迅速收回视线,小心地蜷起身子,想把自己彻底隐藏。 那话语分明如此平静,令人沉醉,但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未知降临到她头上,死亡似乎也触手可及。 当然,在听到一声清冷的讽笑后,叶云衣恍惚地觉得自己还不至于死去。 “谢演,你真以为自己高于众生一等吗?” 而后是可怕的沉默,叶云衣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被冻住,头脑昏沉,意识模糊。 她似乎听到—— “月琅,众生如我,我如众生,只有你我亲密无间,不可分割。” 亲密无间,不可分割…… 所以才说,秦月琅是威胁的一部分…… 竟然,要近四十年后,她才想起这个夜晚! 太湖的风突然变得很冷,少女疑惑地拉了拉叶云衣的手臂,让她猛然从记忆中清醒。 叶云衣再次拍了拍少女的头:“我突然想到一件急事,要去昆仑山。” 说着便退开几步,抬臂向上,落下一道亮光。 隔着被扭曲的空间,她对少女喊道:“要和你道术老师争取试炼资格,你可以的!” 少女回喊道:“你去做什么!” 不及回答,叶云衣已经穿过高速空间门。 她必须再次逼问天师府,早在战争爆发前,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是“零号威胁”? 那些需要联合研究所苦心孤诣推演的真相,是不是他们在三四十年前,都已经洞悉? 那时,天师府把秦月琅交给“零号威胁”,到底是牺牲她? ……还是救她? -------------------- 第49章 代理的神职 =========================== 戴安娜成为神王, 奥林匹斯的事情告一段落,秦月琅却感觉自己比以前更忙了。 她是火神赫菲斯托斯的监工,监督他用圣火锻造“真理之门”, 修复天境被阻隔、破坏的通道。当然, 圣火被用完后, 已经送到了天堂岛,这扇“真理之门”也完全在神王的控制下, 众神不会回到过去在天境和地球之间来去自由的日子。 神王没有真正的侍从官,秦月琅在她身边时, 往往既建言献策, 又负责护卫、传令。这分明是无奈之举, 但在众神眼里, 她被看作神王权力的代行者。 便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外号就戴到她身上, 比如“代持权杖者”、“权力女神”、“神谕之仆”等等。 说到外号, 秦月琅在天境行走时也设想过, 如果自己与秩序之主的关系被阿波罗泄露出去,估计这些神会给她冠上数不尽的恶名。 后来,她为了处理复活爱神的事情, 来往亚特兰蒂斯和天境之间,众神就开始怀疑赫尔墨斯即将失业,也将她称为“信使”。 实际上,她很久都没被戴安娜正式任命。 困惑的众神都知道, 神王戴安娜无意变动旧有的诸神体系。 除了少数因故空缺出来的位置, 比如天后、战争之神、爱与美之神这类,可能会有新神上任, 其他已有的神位, 神王只是稍作调整, 指明各神的力量范围,平衡了泰坦和奥林匹斯神的地位。 第116章 而她的亚马逊护卫队,只有一位留在了天境,授予“守护战士意志之女神”这样听上去就是随便给的神位,实际上是天堂岛在天境的联络官。 那么……那位早与神王立有誓言,因此能够使用天境主宰之力,几乎就是“天后”的人类女子,到底会有怎样的神位呢? 在机遇女神赫卡特、正义女神忒弥斯、灶炉女神赫斯提亚和前主神们的见证下,秦月琅单膝触地,素手按在膝甲上,向戴安娜垂首。 戴安娜垂目看了眼秦月琅的发顶,眼中掠过一丝温和,抬起手中的卷轴,卷轴“唰——”地落下,长长一卷上竟然写满了金光闪亮的文字。 月神阿尔忒弥斯怀疑地看了太阳神阿波罗一眼,似乎在问:兄长,这一长串都是给这位的神位?这合理吗? 阿波罗摇头,示意她只要做个见证者。 从卷轴的第一行,天境之主的神谕开始向屈膝者传达。 第一个是——“战争女神。” 随着戴安娜的话音,雅典娜心头一紧,却见秦月琅抬起头,对戴安娜摇了摇头。 雅典娜微愣,神王的谕令竟然不能对这个祭司生效吗? 而后戴安娜看向卷轴的第二行——“权力女神。” 秦月琅仍是摇头。 “天空使者……” “光明之守护女神……” “灵魂之守护女神……” …… “王权之侍。” 此时,卷轴已经被念到末尾,秦月琅还是示意未接到神谕。 戴安娜环顾两边神情各异的众神,侧出一道眼神,这眼锋举重若轻,众神被一震,纷纷收起表情,接着,她平淡地念出了下一个神位。 “神则使者——” 乍然间,这行金字放得大亮,投向秦月琅的周身,天境的穹顶上划过一道流星似的游痕,却转瞬即逝,在众神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秦月琅已经站了起来。 她的神情是一贯的平静,但对上戴安娜的目光,那沉冷双眸中又似含了些笑意。 戴安娜出神了片刻,道:“请神则使者暂代爱与美之神的职务。”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秦月琅困惑地蹙眉,又看着戴安娜专注认真的眼睛:“也可以……?” 神则使者,代理爱与美之神,就这么正式上任了。 众神才从茫然中回过劲来。 代理神职没有异象也正常,但这个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神则使者”之位是神王所封,为什么给出来的时候一点动静也没有,而他们现在,也察觉不到秦月琅身上的神位呢? 众神探究地打量着秦月琅,想要过来询问,却被戴安娜一句“慢走”打发了回去,他们踌躇着还是离开了。 正义女神忒弥斯本也随着众神的队伍,半途又折回来,手中抽出一条崭新的白色长带,挂向秦月琅的肩膀。 “我倒是感到了你的位置……”忒弥斯侧首靠近了秦月琅,女神醇厚的声音便在她的耳畔,“真是可怕啊,使者。” 秦月琅后知后觉地拿起长带,这是正义女神蒙目所用的帛带,以示法度不容私情。 忒弥斯已退开了几步,向戴安娜颔首道:“愿我们的使者永持公正。”接着,她也走了。 不论赫尔墨斯对天境新增一位使者有多不满,也不论原始爱神厄洛斯对爱与美之神的代理者有什么看法,秦月琅觉得自己的日程安排并没有什么变化—— 也不过从早到晚被神王秘书、兼扎坦娜魔法队伍的顾问、兼天境情报局副局长的工作塞满而已。 ——至于正局长,本该是普罗米修斯,但他实在还有别的重任,远见女神普罗诺亚就欣然自荐了。 “拟武器库的清点结果我已经收到了,等会儿我会和火神核对一下,对了,拜托您把这张单子递送给神王,麻烦了。” 石柱下,秦月琅一身曳地长裙,裙上轻纱如繁花般盛开,她抬起裹在薄纱里的手臂,从贴满东西的木板上扯下一张莎草纸。 随着她的动作,她脖间的白色长带又打了结,这是正义女神的蒙眼布,而在她腰间,金色的腰带垂落,蜿蜒到她的裙角,这却不是阿芙洛狄忒的爱情腰带,没有引诱众生情/欲的秘密,只是青春女神赫柏按自己的印象,为代理爱神准备的一条普通腰带而已。 ——秦月琅在神山上办公,不能挑剔女神们给她准备的衣服,也就这么穿了。 “好的,使者。”接过单子的宁芙仙女笑颜如花,“不过说了很多次啦,您怎么总是‘麻烦’‘拜托’‘请原谅’的……您难道是靠礼貌点燃爱情的吗?” 秦月琅的视线已移向下一页清单,听仙女玩笑,便回了句:“……不如说是靠工人阶级的进步性吧。” 这位宁芙仙女虽不明白,还是困惑地点头,表示受教了。 秦月琅和火神赫菲斯托斯核对拟武器库清单时,发觉他多看了几眼她的金腰带。 收起清单后,她说:“阿芙洛狄忒的力量没有消散,她的爱还维持着神山、天境的稳定,否则戴安娜也无力接下宙斯的位置……她对我们都很重要,她会回来的。” 赫菲斯托斯慢慢从废弃炉台上站起来,他沉着一双悬垂得角度奇诡的眼睛,在众神之间,他的样貌确实不够英伟,但在这时,他耸起的身形,突然契合了他越发缄默的脾气。 第117章 “我们这些神……”赫菲斯托斯语气里有些犹疑,但他的神态,又很直接、肯定,“被宇宙不断的变化甩开,因此困在原地,已经很久了。我们像是一个不再加燃料的炉子,可以预见熄灭的结局。也许阿芙洛狄忒在凡间重生……不回来更好。” 火神对奥林匹斯神的命运不报以乐观,而普罗米修斯对整个旧神族都要摇头。 他受神王戴安娜委任处理外交事务,做了神使赫尔墨斯的长官,开始重建天境和神球内其他领域的联系。 “我们向奥丁的金宫送了十七次信,包括三次赫尔墨斯亲自踏上彩虹桥——都没有送达,阿斯加德现在比火神的盾还牢固。普罗诺亚给来情报,在亚尔夫海姆,精灵之国,大片的建筑被荒弃,甚至有非魔法力量残余痕迹,华纳海姆在盛传‘诸神黄昏’的末日预言……” “天堂是另一种情况,我从真理之门开始走,还没有到天堂,出现一个天使拦住我,说‘父已经知道汝新王之名,天境使者一律请回’……赫尔墨斯现在在冥界,试着联系地狱……” 他说明情况时,秦月琅恰好在戴安娜身边。 她想到扎坦娜和杰森前不久在命运之塔对她说过——在一些魔法维度之后,地球上也出现了不明侵蚀,挪威海被撕开了个魔法空间裂口,虽然目前来看像是一般的魔法事件,但他们打算进入探查,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挪威海……阿斯加德? 秦月琅稍有出神,正考虑着尽早将天境获得的消息通知扎坦娜,普罗米修斯已经和戴安娜交谈完了。 戴安娜侧首看向她,说:“月琅,和我回一趟地球。” 其实戴安娜作为神王,去天堂岛、地球也很频繁,比秦月琅到命运之塔、亚特兰蒂斯还多,毕竟她们都算是身兼数职。 只是,戴安娜终会彻底成为神王,过往种种,无论是在人类中的英雄之名,还是天堂岛公主的特殊身份,都仅是第四代神王传记的注脚,而秦月琅自己,却要一直平衡自己的各个角色。 她问:“特别和我说,是有什么大事?” 戴安娜沉默了片刻,道:“联合政府即将审判超人。” -------------------- 第50章 神的祝福 ========================= ……雪。 冰冷地聚在一起, 铺天盖地。 “司令,不要再往前了——!” “司令!空袭警报!” 尸体,那些满是甲片、令人作呕的庞大肉块, 和战死军人的残留混在一起, 在寒风中封冻。 积雪染上了复杂的, 红、黑和青色。 她的双手麻木地握向足尖的一片红雪。 天穹之上,云层厚重, 太阳徒劳地照耀,却不能带来一丝温度, 在南北两个方向, 他们的战舰、巨构替件不断起飞, 冲入云层, 然后坠毁、迫降或者爆炸。 他们的敌人品种很多, 但其中一种越发频繁地出现。 是一种兽潮, 或者说, 虫潮。 它们被称为祭兽,无眼无口,一般有六个以上的肢干, 体型庞大,最小也要非洲象大小,最大则远超蓝鲸,具有数对飞行翅, 移动迅速, 甲片坚固,往往成千上万地进攻防线, 如一大片飞速前进的绞肉机。 接连不断, 无穷无尽。 因为不具智慧, 就不会被策反、监听,不需指挥者的任何策略,因为没有情感,就不会畏战、哗变,无论前方是炮击还是同类成堆的尸体,都不会减慢它们吞噬一切的速度。或许它们造价低廉,于是可以源源不断地被生产,或许它们还很容易改造,便能承担不同的用处。 雪在她掌中融化了,留下鲜红的湿痕。 空袭警报已经响了许久,天边像破了一个口,被灌入成千上万的黑点。 密密麻麻的黑点,伴随着雪,倒了下来。 祭兽潮可以是“空袭”。 也可以是导弹、航母、突击队、雇佣兵、正规军…… 真不幸啊,敌人找到了消耗他们资源和人口的最佳武器,每一场战斗,都是更深的一次绝望。 风雪哀嚎,不过转瞬,黑潮便要向地面压来。 看向自己身后神色惊恐的警卫员,她的双眼里盈着哀伤,热泪在寒风中不忍滴落,便化作雾蒙在眼前,模糊了视线,她闭上眼,血与骨中的桎梏被冲破…… 化为……! 啊—— 秦月琅从短暂的梦中醒来,一下子睁开眼。 车窗外天空清澈,加州的阳光闪耀在高楼间,洒在笔直的马路上,铺在东岸的海上。 驶离过市中心时,交通开始拥堵,都市的繁华也就显现出来,大厦鳞次栉比,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巨型屏幕上显示着:“欢迎来到星城!”。 驾驶位上的戴安娜无声地敲着方向盘,侧首见秦月琅醒了,说:“……本来我觉得开车太慢了,要不是不方便,我真想抬着唐娜的车飞到医院。” “一手抬车,一手拎我?”秦月琅将手撑在颊侧,“就算是神奇女侠,还是有点奇怪了。” 正是指示通行的绿灯亮的时候,戴安娜边驾驶边笑:“你怎么会觉得‘神奇女侠’奇怪?……好了,你是不是太不注意休息了,不到五分钟,你就睡着了?” “也不是,是我的记忆似乎在恢复。”秦月琅看着前方不断倒退的街景,“我有种感觉……这不算什么好征兆。” 第118章 普莱萨公园区的一家医院在海边伫立,它隶属州级的社会管理中心,管理严格,兼之过去和奎恩集团的关系,在这片刚刚恢复繁荣、前途不明的昔日罪恶之城,有十足的安全保障。 午后,单人产科病房内,黛娜·兰斯的访客时间总是很充实。 四位泰坦成员,也就是刚从幻影地带被救出来的那四位,都穿着日常服装、带着礼物来拜访。 红罗宾提摩西·德雷克,一个黑发的、不戴多米诺面具的青年,站在窗边,他和黛娜聊起渡鸦和达米安,也谈起泰坦名存实亡的境况。 黛娜曾经多次出任泰坦的体术和战术指导老师,但在团队和个人前途方面,也许还得靠提姆自己探索出路。 柯莉安妲公主星火,一个橙色皮肤火红头发的外星姑娘,好奇地围在婴儿床旁,用她那双奇特的透绿眼睛打量着新生儿,问东问西。 神奇女孩唐娜·特洛伊在她旁边,假模假式地回答她,唐娜长得像戴安娜,也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亚马逊人,对人类婴儿完全不了解,多半是胡言乱语。 超级小子康纳·肯特,便皱着脸看着这幅场景。 突然,他听到有两个人向这里走来。 一半的氪星血脉赋予了康纳很多能力,自然也包括超人的超级听力,他放下手,看向门口。 门被轻轻打开。 唐娜猛地抬头,接着就绽出一个笑,手捂在嘴边低喊:“戴安娜!” 然后,她惊讶地接了一句:“你怎么比上次见又亮好几个度!……谢谢你把车开来!” 神奇小子康纳皱着眉,沉默地盯着门口两个身上发光的人。 唐娜不自觉迎上去,一晃眼看到一个不熟悉的身影,神情就一下子含蓄下来:“这是……秦祭司?” 于是,两位半正式穿着的女性步入病房。 戴安娜一身米色西服,虽然穿的不是神奇女侠的经典战斗甲衣,样貌却还是海报上常见的俊挺,黑色卷发垂散,一对蓝眼深邃如汪洋。 而一旁的东方女子,粉蓝色长裙线条柔美,却遮不住她的独特气韵,她向唐娜颔首,淡笑时似有秋风飒飒。 如果描述到此为止,那也只是普通场面。 但务必运用起信徒在教堂里、游客在壁画前的想象,认识到她们周身流动着的光芒,不是错觉,是现实。 是的,在别人眼里,戴安娜和秦月琅身上包裹着光芒,尽管并不刺眼,却能占据人的思考,让人产生对神圣的敬畏。 发现有人也和自己一样能冒光,星火眼睛都看得直了,她呆了片刻,从最近获得的资讯里翻出一个名字,脱口而出:“那个打败超人的秦小姐?哇——好亮!” 她的感叹词还说得特别重。 也是在这一刻,秦月琅突然意识到这里的医护人员纷纷对她们侧目,原来不是因为戴安娜的脸被认了出来,而是她们会发光。 因为……她和戴安娜是神,灵肉都属于高维世界? 可是,为了保证维度平衡,她们到地球都做了“虚拟定位”,几乎等同于使用分身,是她们的技术不够熟练,还是时空秩序出问题了? 黛娜从沙发一侧站起来:“相信我,在她打败超人的时候没这么亮。” 戴安娜看向病房里的泰坦几位成员,将手慢慢放在秦月琅的一肩,道:“月琅,神则使者,暂时代理阿芙洛狄忒的神职。” 这种介绍就过分超脱世俗了,除了唐娜吸了口气表示惊骇,其他人还没人反应过来,秦月琅轻轻将把戴安娜的手拂开:“魔法师,扎坦娜的朋友,也算命运博士的同僚。” 不过,就她身上的光来说,这一个“魔法师”,或许太没有说服力了。 黛娜无声地叹了一息。 戴安娜看向黛娜,冷蓝的双眼被神光遮盖去原本的色彩,她道:“我很抱歉,黛娜,原谅我的过错,和那些因我而起的恶行。” 黛娜抿起唇,她看着神奇女侠不会老去的俊美面容,看着那来自神境的光芒,她的唇不自主地颤动。 “该原谅的,我会原谅,而不该的,我会用生命去仇恨、憎恶。” 说着,她用力滚动了下喉舌,走到婴儿床边,碰了碰熟睡婴儿的小手。 再抬头时,她露出一个轻快的笑,道:“我的儿子,康纳·兰斯·奥利弗。” “祝福你,奥利弗。” 戴安娜走近了小奥利弗,她周边的神光也随之来到他面前。 她抬手触了一下唇,又按向他的床边。 “天空将护佑你,戴安娜以它的主人之名,愿你健康、快乐、自由。” 一道明光落在婴儿头顶,化成星辰般地散开,旁观者觉得这无疑是神迹,他却无知无觉地将脸转向一边,睡得香甜。 英雄的后代,果然是在神王祝福之下也安之若素的好婴儿。 难怪戴安娜说自己不用准备礼物—— 秦月琅正想着,发觉自己也是空着手来的。 她便觍着脸上前,靠到戴安娜身边,重复了神王先前的动作,道:“我以爱与美之神阿芙洛狄忒之名,愿你受人尊敬、被人深爱,祝福你的每个周五*。” 随着她的话语,细微的海浪声从远方传来,流入这个房间,又无迹无痕地褪去。 送完祝福后,戴安娜和秦月琅没有像泰坦成员一样停留,而是礼貌地道别,表示“不再打扰”,离开了戴安娜的房间。 第119章 作为亚马逊人的唐娜负责给其他人解答疑惑,期间小奥利弗哭起来,黛娜和护理员去照顾,他们便在走廊上轻声交谈。 “是啦,戴安娜是神王,我刚回岛的时候就知道了——咦?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呢?” “秦祭司我也是第一次见,她好像没来过天堂岛,所以是一直在天境?戴安娜封一个神位这么容易的吗?我都想……” 对着队友们批判的眼神,唐娜不太好意思说下去了。 “为了渡鸦的消息,我一直联系着扎坦娜,之前她警告我非魔法人员不能擅自行动,可他们现在正准备着去挪威海,恐怕顾不上我们。” “目前情况,我们除了做一下审判超人的证人,没有任何任务,可时间不能浪费,我们自己至少要做些努力。涉足魔法界,我们缺信息、更缺魔法方面的支持……杰森是怎么做到加入扎坦娜的队伍里的?……” 提姆思考了片刻,看向唐娜。 “我记得杰森和秦月琅之间是……委托关系?秦月琅委托了他什么?还有,她平时具体为戴安娜做什么工作,你知道吗?” 唐娜无奈地挑眉:“天境的使者?代理爱神?我又不是戴安娜。至于那个复活的罗宾,你知道的比我多吧。” 提姆语气沉着:“也许当面问她‘需不需要多几位承托人’更好。我相信秦月琅足够聪明,能找到我们这些人的用处。” “等等!”星火轻呼出声,又将嗓音压得更低,“我们是在讨论换……老板?我们要炒了韦恩先生?” 康纳横了镇定自若的提姆一眼,说:“不,是拿两份工资。” 四人做了决定后,便向黛娜告辞,打算立刻去找秦月琅。提姆正考虑用科技搜索秦月琅的行踪,康纳直接带他们进了电梯,按下按键。 “她们没出医院。”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旁边的电梯门开了。 一个穿着飞行夹克的棕发男子先跨着大步走出来,他身后,就是他们的老板,布鲁斯·韦恩。 -------------------- *周五,法语词为vendredi,日语称金曜日,与金星,罗马的爱与美之神维纳斯,既希腊之阿芙洛狄忒,有关。 第51章 找上门的墙角 ============================= 不同组织之间的协商, 往往很费口舌。 医院本来为前正义联盟两大巨头见面提供的会议室,秦月琅也没想到,会多四位访客。而且, 他们找的还不是戴安娜, 而是自己。 “魔法界的形势很糟糕, 为了你们的安全,扎坦娜不愿和你们合作。” 秦月琅看着青年的蓝眼睛, 提姆·德雷克,第三任罗宾, 他的眼神深沉涵蓄, 甚至给人感觉十分谦逊, 可她莫名有种直觉, 和他的上一任一样, 也有种宁折不弯的顽固。 “你们觉得, 我是和你们无亲无故吗, 所以我就愿意让你们身涉险境?” 唐娜默默向后坐了坐。 她自己再怎么说也是神王异父异母的妹妹,没法和秦月琅撇清关系。 “我们训练有素,能力也不弱于扎坦娜团队里的一些成员, 并且比其他人都熟悉渡鸦,如果遇到渡鸦,可以说服渡鸦离开三宫魔。” “德雷克先生,不要偷换概念, 先锋和后援不同, 如果需要你们帮助,扎坦娜不会放过机会, 但由你们主持调查, 在她和我这里都不可能。” 提姆抬了抬眼, 他那双眼像是火上的冰,蓝得起雾、蓝得透明。 秦月琅知道他没有说明的意思:除了他们四人,没有人会真正把“找到渡鸦”作为优先目标。扎坦娜关心魔法界和地球,而戴安娜又和渡鸦毫无关系,没人关心渡鸦作为三宫魔的女儿,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向他们侧首:“……韦恩安全委员长的弟子,卢瑟理事的儿子,天堂岛的公主,你们对地球的身份都很重要。戴安娜,你介意我多做些说明吗?” 戴安娜摇头:“你说什么都可以。” “三宫魔,这半年来占领了很多魔法领地,那些原住民自己没有力量收复家园,扎坦娜只是尽量帮助他们逃离、移居,渡鸦的踪迹也变得越来越难以追踪。” “秩序领主纳布,发觉一股毁灭之力在倾吞宇宙。” “地球,罪恶失去超人的镇压,新的秩序还需要时间巩固,处于最脆弱的阶段。” “希腊神,奥林匹斯天境,宙斯被夺走永恒,戴安娜成为神王,也要面临相同的挑战。” “北欧神,阿斯加德,正在发生混乱,被预言将发生‘诸神黄昏’。” “天堂拒绝访问。旧神三域,几乎是同时发生异动,危机正在迫近。” 秦月琅每说一句,四位年轻人的神情就多沉重一分。 “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因此每一份力量都不容浪费。当然,如果你们愿意暂时放下对地球的责任,冒险去寻找你们的队友……”她的神色恍惚了一刻,“这也没什么不好。” “但我不负责地球和更大范围的魔法领域,我考虑为你们找一个更合适的合作对象。” 秦月琅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新增联系人界面,递向提姆。 “通讯号,输完拨一下。” 提姆顿了一下,才伸手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在他敲击悬浮键盘的时候,唐娜戳了下他的手臂,又点点自己,示意自己也想成为新增联系人。 第120章 秦月琅转开了眼睛,对戴安娜说:“我疑虑挪威海的魔法空间裂口和阿斯加德有关,如果扎坦娜进到裂口,真到了世界树的领域,我们得向他们提供帮助,那些派去亚尔夫海姆和华纳海姆的仙女,也需要一些措施保证她们的安全。” 戴安娜从善如流:“好,我两天以内回天境安排。” 递回手机后,提姆状似不经意地说:“对了,秦小姐,你要负责挪威海的事情?泰坦还有几台闲置的超空间飞行器,有运输用,也有战斗用的……” 超空间飞行器?是的,如果要进行大批的长距离撤离,确实要一些能在高维空间使用的载具。 不过,这里地球上的技术好像还不能生产超空间引擎吧?这不会是他们以前出任务时的外星战利品? 秦月琅正思考他的话,门外却响起几下敲门声。 然后,来者不请自入。 眼前四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秦月琅向他们目光的方向看去。 布鲁斯·韦恩,是个不会发光也能让人眩晕的人。 精细剪裁的西装,已经不需要隐藏主人挺拔而强健的身体线条,也不再承担展现代代累积的财富、名望的重任,这套深灰色的西装,只是恰好又合适地,被他穿在身上。 也许他这个人本身,就能赋予一切外表以高贵的意义。 秦月琅察觉到布鲁斯的眼神掠过其他人,直接放在了自己身上。 ——明明戴安娜也会发光。 此时,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挖了他的墙角,只是自若地站起来,向戴安娜示意自己先离开,问提姆:“我们出去继续?” 提姆几乎是僵硬地对她点头。 在布鲁斯走来的时候,秦月琅正向外走,将经过他身侧,但她慢了几步,向他问好:“韦恩先生。” 碰上重要人物,无论敌我亲疏,总要问候一下,真是东方的礼仪习惯了。 当她的神光迎到人面前的时候,像一团冷火,里面杂糅的戒律和破戒的神能,似乎能把人吞尽。 布鲁斯神情不变地向她颔首。 秦月琅却从他的西装上闻到一种细微的甜味,她经过他时仔细嗅了嗅,发觉是—— “……巧克力曲奇。” 她低喃着走出了门,身后跟着四个不敢对布鲁斯抬头的年轻英雄。 戴安娜和布鲁斯就超人审判、地球安全委员会还有事务商议,他们在纽约,秦月琅则是在旧金山的泰坦基地,亲眼看过、亲自试验过超空间飞行器后,和普罗诺亚商量了一下,觉得确实有必要给“天境情报局”租用几艇,便远程联系戴安娜,让她付账。 当代神王考虑了一下,把账单推给了天堂岛,又不顾布鲁斯的冷眼,从旧正义联盟的仓库、现地球安全委员会资产清单里白拿了几艇过来。 天境在无形神则的规定下,处于一种自然经济和商品经济的割裂状态,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国库”、更没有货币、汇率,要做人类认知里的贸易,当然有些困难。 飞行器很快就送到了天境,火神表示他完全能做更好的,但有句话说得精妙—— 免费的,就是最好的。 “……这样呢?” 笼在柔和神光里的东方天师,终于又穿上了那一身黑底青纹的天师袍,她转了转身,宽袖抖动,如羽翼般舒展而开,上面繁复的纹样熠熠生辉。 而在她面前,黑袍青年沉着湖水般的碧眸,追随着她的眼神,轻轻摇头:“不行,你还是亮的。” 秦月琅轻叹一声,抬起手,袖子就落下去,露出她捏在手里的巧克力曲奇。 她咬了一口,手掩着嘴,说:“算了,杰森,也许不是我的问题。” 杰森冷冷接道:“某位大方给神位的神王的问题。才几个月,我都做到神的代理人了?秦医生,你再努力一点吧,我还想当大天使长呢。” 秦月琅不答话,继续咬着曲奇饼干,又从桌上的包装盒里夹起一块递给杰森。 她这动作,虽然亲昵,但像在喂鸟。 杰森皱着眉向后仰了仰,秦月琅不解地看着他:“你不是洗手了?” 这句话里的困惑让他的动作顿时停住,接着他低哼一声,快速低下头,咬向她手中的曲奇。 酥脆的曲奇“咔吧”一下被咬成两半,杰森抬头时那一半曲奇就已嚼入嘴中,只剩下半块留在她指尖。 秦月琅怔了会儿,下意识地将那半块再递向他。 杰森却像看不到她的动作,自顾自地盖起了饼干盒:“红罗宾给你就拿了?这么信任韦恩家,不怕有追踪器和监听器?” ……说得好像自己不是从那里出来的一样。 不过秦月琅只是望着他,眼里写着:你这半块还吃不吃了? 杰森却径直走到窗边:“给你的最后半块。你吃太多了,不要让甜食腐蚀你的意志。” “没那么容易。”她想了一会儿,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我的意志也不被容许这么脆弱。” 此时,窗外正是峡湾下的墨蓝海面,即将西沉太阳的影子悬在海波上,层云重重,将日光锁在海天之间。沿岸即是山,黄色、白色、红色的木结构小屋层叠而上,稀落的灯火已经亮起来,将一切都衬得安详。 杰森站在窗边,阴影折在他眉宇之中,便模糊他的面部轮廓。 他回望向秦月琅,那游荡的神光照在她脸上,像是某种屏障,将尘世的哀伤全都摒弃,从他内心深处,一句话莫名冒了出来:“秦医生,你会死吗?” 第121章 “……嗯?” 秦月琅半天没有回神,茫然地把手里的半块曲奇塞进了嘴里。 “你能成为神,你可以不朽。如果你有一天做了决定,请在我死之前告诉我。” 他的目光藏在斜阳里,沉浮不明。 秦月琅已有些忘记那些彰显天师身份的礼仪规范了,她边咀嚼边含糊地问:“为什么?” “至少给我一些时间,去追逐永恒。” 扎坦娜的团队在挪威北部一座小岛上落脚。 秩序之戒给了秦月琅开空间门的能力,她从旧金山到岛上,仅需不到两秒钟。 其实,她也不算抛下忙于外交事务的戴安娜。 作为天境对外防御的负责者之一,或者说,天境情报局副局,她也有这份职责来提醒扎坦娜“空间裂口可能会通向世界树区域”,和她的团队共享天境仙女们为暂时庇护、撤离所做的准备。 ……并临时决定向他们提供一些物资帮助。 和团队成员打过照面后,秦月琅意识到他们打算绿色出行,直接飞进裂口,便忍痛调了一艘经过火神改造的超空间飞行器给他们。 既然大件的东西都给了,再加上一些防护用具、能源供给,也不算什么了。 ——天境彻底成为这次探查行动的最大资助方。 白鸽朵恩·格兰杰站在岸边,肩上的羽翼披风,她看着海面上悬停的飞舰,飞行器施加了隐形魔法,因此不会被岛上住民看到。 但她看到不是飞舰,是飞舰旁边同样施了隐形术的三个人。 秦月琅在向杰森·陶德和扎坦娜说明飞舰的功能。 今天她身上的神光终于熄下去,但朵恩还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虽然秩序领主特拉塔亚早就提醒过她要远离秦月琅,但她觉得,秦月琅有一种奇特的能力:只要她想要接近谁,谁都无法逃离她的视线,朵恩现在唯一庆幸的是,秦月琅还没有想要接近自己。 -------------------- b:我的儿子们怎么都要被你挖走了?你给的待遇很好吗? q:(沉思)……可能升职比较快? b:下次不送你小甜饼了。 今天端午节,祝各位老板出入平安、丰足快乐~ 第52章 新上任的博士 ============================= “早上好, 小白鸽!” 耳边猛地炸出一声,朵恩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耳朵,然后一条红影绕过她的身体, 在毫无依凭地在空气里流动, 显出一个人形。 波士顿·布兰德, 代号是“死人”,其实也是个死人。 女神罗摩库什纳掌握宇宙平衡, 赋予他死亡中的生命,不论是他苍白光洁的脑门, 还是他身上的古怪大红色杂技表演服, 都只以灵魂状态存在。 朵恩和气待人, 也和气待鬼, 道:“早上好。” 死人晃悠悠地悬在半空, 顺着朵恩的视线, 看向飞艇, 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杰森的暧昧女上司和我们一起去的话,感觉会安全很多。” “啊?嗯……你说秦小姐。”朵恩赞同地点头,“可能吧, 毕竟她在秩序领主那里可不只是……” 死人敏锐地抓住了朵恩语气里异常,顿时,八卦之心压倒了全部的疑问。 他追问:“不只是什么?你也是秩序代理人,你知道什么秘密?” “没有——”朵恩面色为难地摇头, “这不好说。” 死人用他青白的脸做出了“你不仗义”的鄙视神情。 朵恩犹豫了下, 她先是在心里措辞了一番,确保自己的用语不会惊动某位领主, 才遥遥一指:“你看, 她手指上戴着秩序领主的造物, 但并不像某个头盔,是实体的媒介,而是一种结构的‘表现’,用某些力量投影出来,作用仅仅是为了加固那种结构。” 手指上能戴的,也就是戒指了吧? 死人虽然没有实体,他还将手搭在眉上,做出眺望的样子,隔着这么远,视线早就看不到戒指这种小物件了,魔法能量也变得很难感知。 他才意识到朵恩作为秩序代理人,对秩序之力比自己更敏感,便恹恹地望着秦月琅的方向。 “哈!这就是说,那个戒指,就像婚戒一样,实际没什么作用?” “领主们从来不做没意义的事情。”朵恩轻轻地说,“也许把它表现出来,就是有意义的……” 就好比婚戒,仪式多于作用。 突然,死人惊叫了一声。 “啊!” 朵恩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道明光就击向海面,猛地向她冲来秩序之力的余波。 等她睁眼时,飞舰下只剩两道身影。 秘密会议室里,戴安娜慢慢翻着纸质版的“共同防御条约草案”。 地球安全委员会,代表全球联合大会,能现在就和天境商量说“既然外面好像很危险的样子,大家做个战略同盟吧”,实在归功于作为神王的戴安娜无视天境过去的威权,而只依靠自己的权威。 她捏着页边,不急不缓,而其他人的目光便汇聚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上。 明明不是大敌当前,委员们却一片肃静,气氛凝重。 此时,戴安娜将手抬起,委员们紧紧地跟随着她的手指,心里不知道怎么样七上八下,然后,就看着她拿出了通讯器。 ……神王,开会时间,别看手机! 戴安娜自然听不到委员们心里的呐喊,一条的未读消息显示在屏幕上,她对着发送人后的汉字蹙眉,立刻打开了消息—— 第122章 “戴安娜,我去一趟命运之塔,之后如果去到一些其他的地方,别担心。” 命运之塔一切如旧,塔外的一片虚空阻挡所有未经许可的访客,砖石垒起的墙壁镜子一般折着幽邃的光,也许这就是一位秩序领主的注视,塔内灯光幽静,复杂的布局在秦月琅进入的瞬间,便清晰地映到她的脑海里。 肯特·奈尔森在灯下来回踱步,他身上的朴素棕色西服几乎要和暖色的灯融在一起。 即便恢复人类的身体和意志,奈尔森还是一个强大的术士。 察觉到她的到来后,他的神情脱离了焦急和紧张,变成相对平静的样子。 “你好,秦小姐……我都快以为纳布不会召唤你了。” 秦月琅不由得按向自己的眉心,指上的秩序之戒亮着楔形文字,宣告她与秩序脱不开的联系。 不久之前,她正悬在挪威海的海面上,和扎坦娜、杰森讨论她是否需要同他们一起进入裂口,突然指间一热,灵魂就被拉到了一片难以描述的虚境。 她悬于虚空,脚下空无一物,只有平静透明的水面,无边无际,但不是用眼睛能够看到的,这是超越空间的水面,而在她正前方,是一面巨大光圈,形如表盘,一本又厚又老的书被卡在中心。 她靠近了光圈观察,那书似有一种魔力,吸引着她把手按在封面上。 当她真这么做时,宇宙无边的秩序仿佛就在她掌下,灵魂中感到一种未曾有过的满足感。 ……像是空置已久的容器终于被倒上了一些水,折射出了容器漂亮的纹理。 “灵魂之书……”秩序领主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悠远回桓,“未来的已模糊、错乱,但已来的尚能一看。” “看什么?” 她边问边翻开书的封面,但书页不等她翻动,便自己“唰唰——”地飞舞起来,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飞速地划过,只留下模糊的影子。 突然,翻飞的书页停了下来,慢慢落下。 秦月琅便看向书页上的内容,一目十行,震惊地得知—— 新上任的命运博士,刚拿到头盔,人就丢了! 书中写道,新的命运博士流落在暗世界,一个高维魔法领域。奈尔森认为在秦月琅回来的时间里,这位可怜的博士或许已经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便拦住了打算硬闯异度空间的秦月琅,带她来到占卜师上都夫人的门前。 这是一扇朴素的木门,嵌在格林威治村的各色院门里却不突兀,上面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康斯坦丁和宠物不得入内”。 奈尔森上去敲门,“笃笃”两声后,门开出一道缝,一只曲线优美的女人手臂伸了出来,在挂上了新的牌子——“今天不接待贵客”。 “上都夫人一定提前知道我们会来找她了。”奈尔森道。 “这至少说明她拒绝我们后不会产生严重后果。”秦月琅安之若素,向他颔首,“奈尔森先生,那我现在出发了。” 奈尔森正想阻拦,木门一下子从里面打开,一个黑发女性冷冷地看向秦月琅。 这位女性实在是美丽得神秘,紫色法袍修身简洁,额前、手臂上的饰物看着古老,却又如同活物。 她对秦月琅说:“你真自信,女神,这不是小人物能干涉的事情,你或许得面对神明中的神明。” “幸会,夫人,东方有句古话,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命如蝼蚁,偷生不易,就更不能容许有人破坏原本的生活。”秦月琅装作听不出“女神”这个称呼里的嘲讽,“也许您愿意告诉我,神明中的神明会有多强大?” 上都夫人沉下脸:“进来吧。” 占卜室里,上都夫人告诉他们自己刚得到的坏消息。 天蚀,天堂之主的愤怒,在幽灵替代祂之前,是复仇之灵的化身,为主惩戒众生。后来天蚀欲图毁灭善与正义,自己施行邪恶,控制世界,因此被赶出天堂,被封印在一枚黑钻石“黑暗之心”中。 现在,祂被释放了。 也许这件事比命运博士失踪这件事更让人恐慌。 天蚀,有那位主的圣力,在神明中,包括新神,是最强大的、位于金字塔顶端的那一类。 获得永生、看遍世事的上都夫人都要称之为“神明中的神明”。 “要是肯特真因为祂失踪,那可太糟糕了……”奈尔森沉沉地叹息一声。 失去命运博士的身份,仅作为一个人类术士,奈尔森知道自己在天蚀面前十分渺小,即便是秦月琅,受纳布赋予秩序之能,又和天境之主共享力量和权威,也不见得能抵抗祂的力量。 “不见得真与天蚀有关,但你们要找人,还是先占卜了再说。”上都夫人在桌边打开装塔罗牌的盒子,问,“那位博士也叫肯特?” “肯特 v.奈尔森,还是一个临床心理学博士。” ……这名字怎么和你的几乎一模一样? 秦月琅下意识疑问:“博士?” “精神科医生,最近因为医疗事故名声扫地,妻子和女儿都离开了他。”说完,奈尔森这才明白她们的关注点,“他是我的远房后辈。” “纳布还挺喜欢你们奈尔森家。” 上都夫人“哈”地笑一声,拿出一叠塔罗牌,沉下眉,手指轻压在牌的两侧。 桌上已经铺好了黑色桌布,她洗牌的手法并不特殊,也就是一般抽拉和交叠,但一种奇异的力量顺着桌布流淌,最终,她放下那叠牌,桌布的四角就向上一荡,慢慢落下。 第123章 “好了,女神,来看看你的自信到底有什么凭据吧。” 上都夫人信手侧推,划出一道牌弧,七十八张阿克纳就摆在秦月琅眼底。 秦月琅划下一张牌,上都夫人轻轻一挑侧边,牌翻了开来——是一个穿着蓝白圣袍的女性端坐在黑白两柱之间,头戴上弦月、下弦月和满月组成的白冠。 这是第三位大阿尔克纳,女祭司。 上都夫人看了一眼秦月琅的脸,她的眼中浮出一片属于占卜师的幽蓝:“这是指你,处女神,或许你打算独自行动,而且确实,也是独自行动更好。再来一张。” 秦月琅抽出第二张牌,是一个山羊角的丑陋恶魔在一片漆黑中展开两翼,代表亚当夏娃的一男一女被锁链锁在它脚下。 这是第十五位大阿尔克纳,恶魔。 上都夫人蹙眉:“这是指地狱,你会经过地狱,没错,不是比喻,就是和天堂相对的那个地方……再抽一张。” 秦月琅拿出第三张牌,这次由她自己翻开,牌上是伊甸园的景色,代表亚当夏娃的一男一女裸身站立两边,天空中的天使低敛双目,展开羽翼与双手,身后神光万丈。 这是第六位大阿尔克纳,恋人。 上都夫人犹豫地抬起眼睛,她又看向秦月琅的脸,迟迟没有说话。 “怎么了?”秦月琅不由出声。 上都夫人身体前倾,指向牌上异常俊美的天使:“你觉得这个是谁?” “守护伊甸园的是大天使长米迦勒……或者拉斐尔,但似乎又不像。” 上都夫人恢复了原本的瞳色,她将“女祭司”、“恶魔”和“恋人”从下到上叠到一起。 然后,牌面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幅动态的画。 女祭司在画面当中,侧身拉着一个男祭司,身后是一位面貌被羽翼挡住的六翼天使,脚下绵延着茫茫地狱,无数恶魔正在黑暗中窥视。 而她身后的天使正向她靠近,羽翼张开,露出隐藏的锁链,也几乎要显出祂的脸…… 在看到祂的脸前,上都夫人合上了牌。 “恭喜你,女神,你可以立刻启程去地狱了,你会一路平安的。”她若无其事地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占卜得这么明确。” -------------------- 上都夫人(中立善良):占卜小游戏,词语拼句子,用词是“女祭司”、“恶魔”、“恋人”。 — 肯特·奈尔森(守序善良):女祭司打败恶魔救出恋人。 秦月琅(中立善良):女祭司杀了成为恶魔的恋人。 戴安娜(中立善良):女祭司原谅了成为恶魔的恋人。 — 杰森(混乱善良):女祭司杀了恶魔为恋人复仇。 — 塔利亚(守序邪恶):女祭司被迫成为恶魔的恋人。 纳布(守序中立):女祭司不会成为恶魔的恋人。 — 某知名堕天使(混乱中立):女祭司爱上恶魔,抛弃了对她死缠烂打的恋人。 阿瑞斯(中立邪恶):老兄,我觉得还是“恶魔杀了女祭司所有恋人”比较可行。 某知名堕天使(混乱中立):所有? 阿瑞斯(中立邪恶):是啦,毕竟代理爱神的女祭司风流一点,你也可以理解的吧(眼神暗示)。 某知名堕天使(混乱中立):所以是除了自己之外吧。 阿瑞斯(中立邪恶):你不是还没……?什么颅内恋爱大师。 感谢在2023-06-22 12:09:59~2023-07-07 23:2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nse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nset 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真实的危险 =========================== 秦月琅下地狱了。 首先她要面对不是昏暗的环境, 也不是随地升起的恶焰和令人作呕的硫磺味道,她先得处理来自戴安娜的十八个未接通讯。 鬼才知道为什么地狱里也有信号啊! “戴安娜……我来之前占卜过,不会有事的。除我之外, 也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在地狱里找人, 相比术士和魔法师, 我至少逃得更快一点。” ……因为纳布给的空间穿越能力还算好使。 秦月琅如此解释,可戴安娜坚决认为, 现在神球的各大领域都极度危险,她应该立刻离开地狱, 并说, 如果她真的需要从地狱里救出谁, 得找普罗米修斯和赫尔墨斯, 由天境和冥界向地狱询问。 把找人变成外交事件, 秦月琅没有这种想法, 便说:“天境没有理由救秩序代理人。戴安娜, 我知道如果我遇到危险,你会来救我,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说完, 她就收起了通讯器。 继续沿着类似河谷的低地向前走,秦月琅终于能看到些什么—— 也让她彻底确认了,戴安娜所说的危险是真实的。 幽沉的黑浸染了一切,猩红的火点缀着可视之处, 这是地狱长久不变的环境。 而在烟尘和铅云之上, 是整片的影子,压满了天空的每个角落, 时而从中露出庞大的灰色手臂, 或是冲出一只占据了半片天的脚。 未知的、庞大得不可想象的存在, 就在她的头顶,在黑暗中活动。 不知名的鸟怪接连从空中掉落,砸到高楼上,那一片风格现代的高楼大厦,楼顶都已经砸毁得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楼宇之间,空中桥梁横跨,上面黑影攒动,像是什么交通设施,却比常见的地球上的力学结构扭曲得多。 第124章 秦月琅注视着这一切。 瞬间,黑暗中爆出一片强光,一道气流以无可阻挡之力滑过楼房,如疾风斩草! 桥梁顿时碎裂,无数残块飞速坠落,无数黑影混杂其间,成百上千地落下。 这场景冷住了秦月琅的血液,她感觉自己像被推入了梦魇,重复一遍遍的绝望。 只有一个浮岛,在强光和巨力中岿然不动。 浮岛呈倒三角形,从下至上虬结着复杂的防御工事,俯瞰茫茫火海炼狱。岛上建筑恢弘,似乎是城堡,也像是蛰伏的巨兽。 秦月琅握住自己的手,灵魂中的秩序之力压下了失控感,又引导着她向那浮岛眺望。 天蚀被释放的消息仍在耳畔,塔罗牌上的天使犹在眼前,秦月琅抬手抚上天师袍的袍领。 越艰难的局面,越需要她清醒。 上面是疑似天蚀的宇宙存在,让地狱正处于混乱。因此,外人的闯入没有激起什么水花,如果在平时,可能她一进地狱,就要面对浩荡的恶魔军队。 肯特·v·奈尔森,那位命运博士,在地狱的命运也不过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流落到地狱,被这里的混乱绊住了,因为魔法技术实在生疏,无力逃脱,那她只需要找到他、再把他提走,就万事大吉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不幸被恶魔控制住,若她不动用武力,大概还得和恶魔交换什么东西,才能把他救出来。 如果混乱结束,地狱恢复秩序,那就只有后面的可能了。 因此,秦月琅要抓紧时间、乘乱找人。 右手的秩序之戒拂过衿上青纹,一身天师袍便化为垂满白流苏的巴比伦礼服。秩序之力也从灵魂之表调用而出,穿过火焰、淌过黑暗,覆盖在她的周身。 ——这是为了让命运博士第一时间认识到自己是友军。 礼服的头纱不便行动,秦月琅就扯了下来,她看向建筑密集处,从天而降的强光越发频繁。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突然想到自己双手空空,没有防身武器,便把手中白纱向上一抛。 白纱变成一道极长的银帛,如飞天的飘带般绕在她周围,帛的末端被她紧缠在腕上。 她手夹银帛,向下一道圆弧,跃上并不宽的帛带,穿尘破风,向不断颓塌的地狱都市冲去。 秦月琅只能看到地狱的局部极像了人间的城市,而不知道地狱共有九省,各省履行着不同的职能。那座俯瞰地狱的浮岛,是地狱九省中的第一省,群魔宫就立于其上。 顾名思义,群魔宫是地狱众统治者的聚集议事之处,也是现任撒旦路西法·晨星的住所。无论宫殿之外多少天翻地覆,这里也不会受丝毫影响。 其实,如果路西法愿意出手,无论地狱被多强大的宇宙存在袭扰,也能安然无事——但这个概率实在太小。 他正惫懒地坐在恶魔之座上,半敛着眼,三对羽翼随意地垂在身后,时而晃动一下,荡出轻和的风。 “你别紧张,命运博士。”他道。 肯特·v·奈尔森勉强将眼神从路西法手边的命运头盔上移开。 近一周的酗酒让他有些反应迟缓,可他的身体僵硬绝不来源于此。 如果过于紧张、焦虑,导致呼吸加重,二氧化碳排出过多,会形成呼吸性碱中毒,症状可能会有胸痛、头晕、面部麻木,严重可至昏厥。这就是过度通气综合征,也是抑郁症产生的自主神经症状之一*。 可是,鉴于这里不是地球,空气成分里有没有二氧化碳和氧气都不能确定。 所以他更可能发生了强直性麻痹(tonic immobility),一种因为压力而导致的生存反应,俗称“吓傻了”。遭受性侵犯的人在侵犯发生过程中,往往无法呼叫、反抗,就与之有关*。 两天前,他只是一个发生了医疗事故的精神科医生,没有想过亲眼见到家族故事里的那个头盔,还要面对活生生的堕天使路西法。 他觉得没有哪个信奉科学的地球人,现在能保持冷静。 迟迟得不到肯特的回答,路西法觉得无趣。 他抬起琥珀色的双眼,三对羽翼齐齐一抖,顿时就变成一对舒展的羽翼。还是洁白而边缘泛金色的羽毛,但形状变化的时候,羽翼投在座椅旁的阴影扭动起来,反而显得可怕。 天使、堕天使自然没有性别,但路西法的样貌、身体,与人类男性没什么区别,气质上也像个雄性。他金发后梳,黑色西服是最简单的款式,松垮地敞着,羽翼打出的风散开他额前的发,他也无意整理。 当然了,即便他有着一个近于完美的人类外表,表现得再懒散随意,也不能改变他源于他父亲——造物之主的全知全能之力,以及无时无刻不挤压着人的——圣权。 单单听他说话,对于已被秩序纳入麾下的肯特来说,也绝对是一种折磨。 路西法不会理解这种痛苦,他想说话就要说话:“有人来地狱找你。你跟她离开的时候,大概那两个打手也打完了。” 这就是说,他能离开? 自从肯特被某个不明力量绑走,莫名其妙地掉到浮岛上,被一群恶魔抢走了手里的头盔、又被迫面对这个似乎闲得发慌的地狱之主……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好消息。 他终于感觉自己恢复了些理智,于是发觉自己一下子有很多疑问。 他最先问的是:“她是谁?” 路西法轻轻“啊”了一声:“你还不知道纳布有一位地位比你高的宠儿,虽然说是人类,却获得了天境的身份,也算是个……神?” 第125章 ——群魔宫下,地狱第六省,癫地。 建筑巨块还不断从楼顶落下,秦月琅却立在断桥的断口边缘。头顶是巨石陨落,脚下也是万丈之高,而她平静地握着银帛,面前是三个蜷成一团、抖抖簌簌的低阶恶魔。 “八省里真的没有谁比我们再消息灵通了,我们都告诉你了,放过我们吧!上面两个要打过来了啊啊啊啊!” 说到最后,其中一个捂着自己外翻的獠牙,杀猪般地哭起来。 剩下两个也苦着脸,头如捣蒜。 “我知道你们很诚实。”秦月琅淡然一笑,“最后一个问题,天蚀和幽灵在地狱打架,地狱之主为什么不出面?” 她话音刚落,又是一道亮到刺眼的光。 不远处的一栋尖顶楼刹那就碎成了渣滓,碎末爆炸而出,穿透半空中恶魔的尸体,恶魔之血撒在半空,引来鸟怪饮食。 目睹全程的三个低阶恶魔就此崩溃。 “啊啊啊啊啊——!你自己去群魔宫问他啊!这都不怕,你比恶魔还恶魔好吗!” “可惜,我只是个代理爱神。” 秦月琅淡声说着,抽出银帛,将那三个恶魔绑到了一起,又持起银帛的另一端,向外一抛。 她踏着帛带,踏向断口,一跃而下。 三个恶魔也随她落入空中。 “啊啊啊啊啊啊——!”废墟之间回荡着它们的高声嚎叫。 片刻后,它们被放到了地上,感觉自己四肢健全,才惊魂未定地向上看去,空中,一个长带飘飘的身影冲破血雾,向商业聚集地,第三省的方向飞去。 秦月琅在危险中飞行,不时抽出银帛,打走袭来的石块和不长眼的恶魔。 她已经掐了很多低阶恶魔的脖子,算是知道上面的巨大存在是什么了——天堂之主的“前打手”天蚀正和“现打手”幽灵打架,幽灵有职责把被释放的天蚀重新封印,只是不知为何,祂们的争斗发生在了地狱。 可现在,她还没有得到任何命运博士的消息。 那三个恶魔也说,在天蚀和幽灵到来前,没有人类、或者其他生命闯入地狱。 而其中一个告诉她,它很肯定地看见有东西掉进了群魔宫。 群魔宫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掉进去的,它补充道。 这让秦月琅头疼起来。 她最好多打听些消息,确认命运博士真的在那个浮岛上,再做下一步行动,可群魔宫的消息价格昂贵,掌握在统治者的心腹们手中,它们实力强悍,又时常不在八省中,不方便找,也不方便威胁。 那三个恶魔建议她去灵魂交易所,把自己的灵魂卖了再去买消息,别像对它们一样,一上来就来硬的。 秦月琅考虑了一下,觉得灵魂交易所确实是个好地方。 ——是个把自己送进群魔宫的好地方。 -------------------- 秦月琅:(挥舞银帛)不是小龙女,再说一遍,不是小龙女。 第54章 圣子的姿态 =========================== 在轻描淡写地告诉肯特“有个神是你同事”后, 路西法莫名又添了句:“她似乎挺喜欢代理爱神这个身份……同时崇尚武力。” 肯特摸不着头脑,也不敢随便出声。 路西法语气散漫,肯特却不敢和地狱之主闲聊, 至于自己心里的其他疑问, 他想既然已经有人来找自己, 也不必去找一个堕天使解惑,或许一个不慎冒犯到了路西法…… 他就回不去了。 殿中寂静, 只有白色羽翼在黑沉沉的浮雕前起伏,扑出轻细的“呼呼”声, 如同谁的呼吸。 这让肯特轻易听到了另一道挥翅声。 一个女恶魔直接飞入大殿的禁制门, 黑色蝠状翅在肯特眼中卷起一道黑影。 看来她很受路西法信任。 等到她站定, 肯特发现她除了翅膀外全无恶魔的特征, 只有半张脸被灰色的附着物遮挡, 映衬着另一半英秀的面容, 显出一种诡异之美。 “去别和三利贝五省吾别和, 省分主尔西卜第第亚了,魔其在聚恶领而集他主,减们希群望魔他离他开仍宫去小们势失力地损的。” 她开口却是一堆乱语。 肯特听不懂, 还以为是恶魔所用的古老语言,而路西法和她没有沟通障碍,她说的是:吾主,别西卜和贝利尔亚分别去了第五省和第三省, 而其他恶魔领主在候判门聚集, 他们仍希望离开群魔宫去减小他们势力地的损失。 听到这个消息,路西法厌烦地问:“所以很快就要闹起来?” “不多吧差(差不多吧。)”女恶魔回答。 路西法站起来, 神造的俊美面容上“别来烦我”的情绪更加明显。 他定了片刻, 拿起命运头盔, 向禁制门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像感觉到了什么,折到了长窗边,窗下就是地狱八省,处处残损、火海无边。 “她还稍微有意思一点。”他注视着一个方向,喃喃了一句,侧首对疑惑的女恶魔说,“不如再等一会儿,玛兹肯。” 地狱第三省,鸥地。 实在受不了路西法“无为而治”的贝利尔亚从群魔宫冲了出来,让第三省还算秩序井然——如果地狱真能被这么形容的话。 这也让秦月琅一进入第三省就被一队高阶恶魔围攻。 她冷视群魔,银帛流光,“啪”地打出一道雷霆。 秩序之力和天境神威同时而出,竟然在一瞬之间,逼退了这些不懂和平的恶魔。 第126章 “冷静,各位,地狱这么乱,误入也很正常。当然,我到这里另有所求……” 不论是她身上洁净无瑕的巴比伦礼服,还是她手中惩戒不臣的电光,都与地狱格格不入。 但她说—— “我要出售自己的灵魂。” 秦月琅被带往灵魂交易所,同时,地球上正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审判—— 审判对象是曾经的英雄、如今的囚徒,超人。 全球联合政府,由联合大会履行权力,但联大不具司法职能,因此说是审判,不如说是全球政府要为超人和这一年多来地球经历的巨大变化定性。 之后的审判,会基于这次决议,由联合法庭给出。 戴安娜不再代表天堂岛,坐在观察员的席位上。 她希望秦月琅陪在她身边,因为她和超人一样,同样舍弃过去守卫人类的信念,选择了暴力统治。 超人的统治被推翻了,而她在天境刚刚坐上王座,他们审判超人的时候,会让她想到自己,如果没有秦月琅,过去她可能和超人一样犯错,现在可能和超人一样要接受审判,未来也可能要重蹈超人的覆辙。 只有秦月琅在身边,戴安娜才多一些勇气,面对自己的命运。 随着主席宣布会议开始,大厅内的全息影像也开始向全球直播,代表们轮番发言。 他们总结了近十年来地球因为科技进步、人类基因进化、地球人口结构多元化而面临的危机,并指出,非能力者和超能力者之间的矛盾是长期而不断变化的,各级政权实体,却没有对此有准确而全面的政治认知,各种因素激化了矛盾,最终引发了巨大的社会动荡。 而后,他们对超人的全球政权做了分析。 从复杂的政治理论、一条条上溯百年的引用里,人们能听出这样的评判: 超人的政权,如同二战时的极端主义,不是一个政治恶首就可以凭空建立的。历史自有必然,只是这个必然,偶然间放到了超人,这个完美的希望象征上…… 人们在这样沉重的剖析里,只能寂静。 历史的洪流滚滚而前,谁都不能从中挣脱。 “现在我代表联合大会,邀请卡尔·艾尔对他逾一年来对地球陆地的非法统治进行说明。” 主席位前,平台沉下,又升起。 灯光、目光,聚焦。 超人走上来,除了氪石手铐外,没有其他的束缚,也没有更多安保人员进场。 联合大会的表现,就像这个力量与神比肩的氪星人,只是一个普通人。 观看直播的众人此时才切实地体会到——在全球联合政府中,谁都不必惧怕超人了。 而会场内的代表们,则更波澜不惊,他们静静地注视着中间的发言者。 “你可以开始发言。”主席道,“在此之前,我再次代表联合大会提醒你,你是一个地球住民,你的言行仍需要对地球负责。” 超人抬起微垂的头,终于,他看清了在场代表们的表情,他们脸上是勇于面对过去的平静,那是理想主义者最从容、最骄傲的姿态。 他知道他输了,也不可能再赢。 他说:“我是卡尔·艾尔,一个氪星人。” …… “我是秦月琅,作为人类,是神的后裔,也是天境的一位新神。” 灵魂交易所的露天大厅中央,秦月琅站在一尊高大天平的一侧托盘上,托盘稳稳地定在地面,没有丝毫向上的趋势。 她边朗声陈说,意图压下周围吵嚷喧哗的众魔,边摇动托盘的锁链,敲出沉重的撞击声。 恶魔在给她估价,估计她一个人能抵多少个灵魂,它们先用的是地狱通用的灵魂货币。 但她已经在天平的一端站了十分钟,看着它们在另一端放上一堆又一堆灵魂纸钞,每一张纸钞代表一个普通人类的灵魂,而自己纹丝不动。 ……她也没想到自己那么值钱呢。 原本她只是想着,自己有几重神境身份,肯定比一般灵魂值钱一些,但总还得忽悠忽悠它们才能去群魔宫。 可是,她一站到这个天平上,就有种——整个地狱都买不起自己的感觉。 现在恶魔已经在愤怒边缘,一个个高声质问她的来历。 她当然乐意回答。 听到秦月琅说自己是神,有个恶魔用震耳欲聋的声音怒吼:“你永生不老,怎么拿死后的灵魂交易!我们撕了她!” “神可以选择死亡!而我现在还没有接受永生,当然可以交易!” 她再次抬高自己的音量,几乎都不能再高了。 “现在,拿出你们价值最高的东西来吧!要是我还没动一下,那就是你们实在太穷酸了!” 对一群恶魔使用激将法,大概像秦月琅一样后台硬的人,才有这般胆量。 她站在成千上万没有理智的恶魔中,如同统治者般睥睨。 她就看着它们为自己疯魔地拿出一件比一件威力大的宝物、一个比一个身份高贵的灵魂奴隶,一份又一份写满了好处的恶魔契约…… 直到天平的另一端,已经堆成了一座巨山。 她脚下的托盘,才轻轻上抬了,一指之距。 恶魔中爆发出一阵短暂的欢呼,但在秦月琅一个轻轻扫视中,所有喧嚷立刻鸦雀无声。 “看来你们加起来才能买千分之一个我。”秦月琅唇角一深,神态无辜,“也许只有更强大的恶魔,才能为我出价。” 第127章 而后,她看向灵魂交易所二层的一个人形恶魔,他一头两面,都是美丽的男性面庞,在一群猪牛羊兽的恶魔护卫中显得低矮,但毋庸置疑,他是它们的主人。 “不如你们送我去群魔宫?也好过我在这里把自己随便卖出去,导致你们经济崩溃。” 一首两面的人形恶魔,便是贝利尔亚,刚逃离群魔宫的一位地狱领袖,他望着秦月琅那一双沉似渊水的眼睛,咬牙控制了自己杀人的心,对手下说:“把她运上第一省,反正她是去找群魔宫麻烦的,当给路西法送份礼。” 候判门下,岩浆切割出黑曜石地面,形成一个灼目的倒五芒星。 恶魔领主讨论着如何破坏第一省的关卡,如何甚至夹杂着一些如何合力推翻路西法的反叛言论。 不过,恶魔嘛,忠诚反而是异类。 就在他们已经确认好大家都是叛逆的正常恶魔,意图一齐冲向关卡,反抗路西法并未明言的“禁止离开”之令时,一个魔仆恭敬地来到他们面前,递出了贝利尔亚大公的信函。 函中写道:“六百六十六兽像下有一貌美神使欲售其灵魂,八省中无人能出下买下此女的高价,诚请诸位领主一观。” 恶魔领主们满怀疑惑,一位带着华丽宝冠的女公爵揪住了“美貌”一词,道:“真是的,你们就不好奇?我可想去看看她到底有多美,各位走好不送。” 一位乌鸦首的伯爵见魔仆手中还有一封信函,问:“路西法·晨星也受邀请?” 它露出一个涵义隐晦的笑,回答:“大公确实非常希望吾主的莅临,毕竟,这也是一次向他进献的机会。” 魔仆走后,恶魔领主们心中各有计较,有几位本来就对离开第一省没有太大兴趣,已经去兽像下了,而更多恶魔,想到路西法离开宫殿或许代表态度改变,就打算先跟上他们,看看贝利尔亚这出戏到底在演什么。 至于八省恶魔都买不起的灵魂,他们觉得这只是吹嘘。 怎么会有一个灵魂那么贵呢? 最有价值的灵魂也从来不是由主人自己出售的。 然而,当他们来到六百六十六兽像下时,那场面足让所有恶魔堕入难言的虚幻中。 六百六十六兽像,从下而上层叠升起,占据了三面高不能望见顶端的高墙。虽然是石像,但表现出的狰狞邪恶,仿佛下一刻就从雕像中挣脱。 一只华丽的金笼,悬挂在一个兽口中。那笼子离地不高,但岌岌可危,轻轻晃动。 笼中,有一位长裙似雪,身着白金二色,神圣如天使的黑发女子。 她闭着眼,面庞上自有地狱不曾有的柔光,驱散一切可怕的黑暗。她微微抬起两臂,金色外袍便更流光溢彩,洁净的双掌之中,分别穿着血色浸染的长钉,数根锁链由此沿伸,垂落在她脚下,甚至落在笼外。 鲜红流淌,顺着锁链滴下。 ……真是圣子的姿态啊。 最终,她睁开眼睛,那一对沉黑终结了虚幻。 众魔此时才察觉到她身上的秩序力量,甚至有些敏锐的,察觉到她身上残留的天境神威,他们觉得这件事太离奇,已不再靠近。 但这么矜贵的灵魂确实也少见,众多恶魔炙热的审视一下子就聚到她身上。 恶魔女公爵是第一个走到笼下的,她问:“你是秩序代理人,把灵魂卖给恶魔,不怕被祂背弃?” 秦月琅向外展开秩序之力探查,正感觉到有一道秩序气息在向她接近,一时心中审慎。 ——是命运博士,还是命运头盔? 因此,对女公爵的发问,秦月琅没有回答的心思,神情都不变一下,只是微微摇头。 就算她认真思考,秩序之戒自她进入群魔宫,就变得无比灼热,都盖过了那囚钉的痛,她也会认为纳布更愿意亲自来撕毁她的契约。 之后其他恶魔问些什么,她也一概摇头不语。 在她第四次摇头后,恶魔领主便失去了耐心,灵魂交易所中发生的吵嚷再度掀起。 在恶语秽言里,某个领主挥出一道愤怒的鸦影,打向不稳的金笼—— 金笼从兽口掉落,众魔却来不及看笼中的情形,他们突然感到身上一沉。 ……路西法到了! 这压迫是地狱之主的君临。 紧接着是再一沉,这是他身为天堂长子的全知全能之力。 众魔垂首,此时,地面上砸出“当!”的一声巨响,惊得他们背脊一寒。 地狱大公牢不可破的金笼竟轻易断开了一个口,秦月琅站在笼顶,向下俯瞰。 她像飞出笼中的神鸟,平静得倨傲。 路西法懒洋洋地抬起眼睛,对上秦月琅从上而下、直白又纯粹的视线。 ……啊。 的确美丽,的确有些意思。 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异乡的游魂,旧神的眷宠。 -------------------- 第55章 微妙的情形 =========================== 不是秦月琅转了不懂俗爱的性子, 也不是她忘记了自己来群魔宫的目的。 她第一眼,就是没看到路西法手里的命运头盔,以及他身后, 穿着命运法衣的人类男子。 她第一眼, 本能、也超越本能地, 放在了路西法身上。 原来她错了,不是整个地狱都买不起她的灵魂, 是她真正想要的太少,也太困难实现, 除了地狱之主外, 没有其他恶魔能给她心里想要的东西。 第128章 秦月琅出神地看着他, 不知道自己的失态。 真理, 正义, 天地经纬, 芸芸众生…… 她看着堕天使的双琥珀色双眼, 属于天堂的美善面容被他的狂恣、不忠所雕刻,而呈现出魅惑,放大人心中的贪念。 可她没有贪念, 只有守护故土的执念,心底便一个声音如此说—— “……到了。” 秦月琅呢喃出声。 金笼破损后立得并不平稳,她轻轻一动,笼子就晃起来。 但她毫无知觉似的, 不管不顾地握起锁链, 让整个笼子失去了平衡—— 笼子彻底翻倒的那一刻,她跳下笼顶, 自手掌沿伸的数道锁链重重砸向地面, 让众魔的安静变得更安静。 她口中的低语, 也因此被听得非常清楚。 “路西法,你看到了,我的家就在那里。” 听不出什么语气,但感觉像对哪个旧交倾诉心声,真古怪,她难道之前就和路西法·晨星认识? 众魔暗暗揣测。 把话说出口,秦月琅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来不及考虑自己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头脑昏沉,有种类似失血的眩晕。 她稍稍缓过劲,将目光放到命运头盔和后面穿命运法衣的男子上。 前者被路西法拿在手里,后者看上去没有受伤,更没有受制于人的痕迹,就是表情有点复杂——大概是对眼前的一切还一头雾水吧。 然后她察觉到,路西法的神情变了,他微微皱眉,不论是外表的优游自若,还是内里的傲视一切,都在她眼中裂开一道缝隙。 “你刚刚看起来……感觉到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他少有用这样慎重的语气说话,秦月琅不知道,恶魔领主们却知道。 但这种慎重只持续了一句,路西法神态如初,环顾众魔,道:“啊,差点忘记了,你在卖灵魂,各位有谁出价了吗?” 一个问过秦月琅、却没得到应答的恶魔冷冷地回答:“有几个,她都觉得不够。” 路西法说:“乘纳布在开会顾不上她,你们还有机会出得再高一点。” 众魔看了看路西法手中的命运头盔和他身后的肯特,觉得这情况,很是微妙。 一位说:“这是贝利尔亚大公特别给您的进献。吾主,她双手被钉,不完成交易取不下来,况且您实力强大,逼她贱卖是很容易的。” 当然,那时贝利尔亚大公所说的“进献”可是指给路西法找麻烦,掌钉也是为了掩盖他们的不纯目的,实际上对秦月琅没有多少束缚作用。 某个一直看不惯路西法的恶魔领主接了话,语带讽刺:“他不知道我们地狱之主不做灵魂交易吗?” 路西法厌烦地狱的经济体系,从来不买卖灵魂,这是事实。 众魔觉得情形微妙,秦月琅也这么觉得。她衡量利弊,分析自己从路西法手中夺走命运头盔、拉起命运博士就跑的成功概率——很低,低到她都不想试试,而且,她下意识地不想错过和路西法交流的机会。 在她进退不得的时候,路西法悠悠道:“秦月琅,过来。” ——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果然是全知全能的神子。 秦月琅握起锁链,向路西法走去。 锁链在地上划出粗涩的摩擦声,血迹如车辙,留下几条红印。 等她站在路西法身前,清冷的眉宇便被白色羽翼挡住了光,睫羽下是一片阴影。 路西法垂眼,瞟了一下她的手:“你还想戴着它吗?” 她沉眸不语,执起锁链,一时间没有其他动作。 路西法嘲笑了一声:“好傻。” 他伸出手握向她自己抬起的链条,西服的袖扣从锁节上划过,硌出一个低幽的脆响,很快,一串赤红的纹路出现在他掌中的那节锁上,飞速向两侧沿伸—— 地狱之主随手加固一下,这链子对秦月琅来说,就彻底扯不断了。 “来吧。”路西法拉了拉锁链,像逗什么宠物似的,秦月琅被迫再向他靠近了一步。“不用跟这群穷光蛋耗着。我受不了你这么热情的眼神,我们就来……谈一会儿吧。” 路西法手拿命运头盔,牵着一个秩序代理人,领着另一个秩序代理人走了。 他离开后,由兽像堆叠而成的高墙震动起来。 层层的灰屑掉落,在尘土飞扬间,睁开六百六十六对黄亮的眼睛*。 兽像活了! 它们聚集着,嘶吼着,冲过众恶魔领主,向第一省的关卡飞去,执行地狱之主戍守的命令。 在秦月琅和路西法开始“谈一谈”前,她得以把命运头盔还给肯特。 于是对上这个新命运博士异样的眼神。 如何描述呢,大概就是掺杂了惊骇、敬佩、同情、愤慨,还有微妙的惭愧和畏惧,用几句话来粗浅地概况一下,那就是——“天啊!我妹妹竟然卖身给纨绔子弟当小妾,只为把我从牢里捞出来!父亲远行归来后一定会把我杀了!” “博士,其实我的情况,比你知道的要更特殊。”比如说,她来自另一个的世界,甚至被认为和这片宇宙的毁灭威胁有关,秦月琅向他解释,“我同地狱之主有正事要谈。” 头盔已到肯特手中,秦月琅挑起手指,避免让手上的囚钉划到自己,从外袍内摸出通讯器,上面又显示了七个来自戴安娜的未接通讯,她没法下定决心回复,便划走了通知。 第129章 “肯特·奈尔森先生应该就在命运之塔,他乐于为你提供指导。我相信纳布的判断,博士,等你有些经验之后,一定能胜任这个职务。” 她对他露出一个几乎不算笑的微笑,寡淡得像没下雪的冬季天空。 但肯特觉得她的安慰很有效,他杂乱的思绪终于安定了稍许。 “不过你可能现在就得面对一些困难课题,那个青年英雄团队,泰坦,急需你和奈尔森先生的帮助,他们在找三宫魔的女儿渡鸦。” “这是他们的联系方式。” ……不,什么有效的安慰,那都是错觉。 秦月琅在肯特戴上命运头盔前,已走入那一重乌沉沉的殿门。 只剩下一道礼服长曳、锁链拖行的背影。 戴上命运头盔,肯特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这道背影让他突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情绪。 他突然很想…… 锁住她。 在路西法的宫殿里,秦月琅首先确认的是,路西法知道自己很多事,甚至包括她来自异世,而后她问他,是否知道宇宙正在面对的威胁。 他笑得轻松又残忍。 “当然,这片宇宙很快就要被毁了。” 以路西法的傲慢,他不会说谎——纳布的观测再次得到了印证。可这位堕天使的语气里没有纳布那种危机感,秦月琅对此不解,问:“那你活够了?” 换言之,你是不是就等着死了? 真不算非常聪明,只有一点还算有趣,就是她的发问总很直接,不自觉地使用异界来客的旁观视角,也许她自己都不曾注意。 路西法说:“‘起初,神创造天地’*……你知道天堂为什么仇视我吧?” 秦月琅思绪一怔,她松开手中的锁链。 “你想成为‘主’……你能创世。” 路西法以为自己可以创造新宇宙,对现在的宇宙危机并不关心,当然,这也只是路西法给她的解释,是否真实她仍心存怀疑。 “你的反应很平淡。”路西法隐秘感觉自己对她的反应不太满意,就像自己的神能在她眼中,仅仅稀松平常,“你知道自己和毁灭的关系?” “我不知道。纳布跟我说过一些皮格马利翁和伽拉忒亚的比喻,我只觉得荒诞。” 秦月琅抬起双手,掌心的长钉已不再淌血,秩序之戒在她右手,对应着左手一枚不可见的缔结之戒,她向路西法伸出左手。 “你看得见我左手的戒指吗?” …… 路西法告诉她,他看不到什么戒指,因为她灵魂里有一些成分阻隔了他的视线。当然,绝不是天境和秩序,那只覆盖在她灵魂表面,尤其是秩序,非常不持重地,扣在她的灵魂上。 他又说,在他可见的部分,她灵魂的成分,和那股侵吞宇宙的毁灭相同,无法用这片宇宙的概念理解。 “你和祂是同类,起初你只是蝼蚁,谁看都觉得你是赠品。不过,现在我看到你,觉得你或许也有别的意义吧。幽灵从天蚀手里救了命运博士,我帮祂‘照看’了一下,只想看一眼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结果很糟糕。” 路西法的人类嗓音低沉醇厚,然而一旦多说几句,就懒惫地混上神传达旨意的方式了。 还好秦月琅在纳布那里听惯了,对这种直接敲在脑子的声音,算是适应。 “本来不想和你有任何联系,可你的命运和我有关,还是早做处理对我比较好。” “一个简单的问题,你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秦月琅沉冷的眸中亮起暗火,火光瞬间砸开一切被封冻的困苦。流浪异世的无助、记忆残缺的张惶、受人摆布的愤怒、置身险境的憎恶,一时间清扫了其他的念头。 她想要真相。 她逼迫自己怀疑“寻找圣物、拯救故土”这个任务的真实性,身涉神域,调查疑似与她有关的毁灭威胁,都是为了…… “家。我一定会回家。” -------------------- *666是魔鬼的象征,源自《圣经·启示录》中的六百六十六兽数,是对罗马皇帝(即反抗神、意图取代神的世俗领袖)或是撒旦的描述。 *《圣经》的第一句。 第56章 仙女的哭泣 =========================== 扎坦娜觉得, 在亚尔夫海姆遇到康斯坦丁,绝不是件好事。 约翰·康斯坦丁,这个以骗术著称的魔法师, 扎坦娜不幸和他是旧相识。因为曾对天境神王戴安娜使过阴招, 他已经沉寂了有一段时间。 当他叼着半截卷烟, 套着那经年不换的棕色风衣,出现在她的队伍前时, 扎坦娜第一个念头是——还好他们早就封好了空间裂口,要是早碰到了他, 估计任务都完不成。 康斯坦丁说, 他是来替一个华纳神族转移财产的。最近他穷得都出不起抚养费了, 那个华纳神族与他立约, 只要他能把自己在阿斯加德的财物带出来, 他就能分到其中的一半。 但他到了这里, 看了一眼对面的阿斯加德, 感到非常不适。 一种求生本能让他决定放弃了委托,正回头走,就碰上了扎坦娜的队伍。 “小扎, 你还要往前走?你不是要走到奥丁的金宫去吧?” 康斯坦丁拿走嘴边的卷烟,烟就剩短短一段,几乎都快烧没了,他才打了个响指, 把烟蒂烧了。 扎坦娜眺向远方, 在这片精灵之国——亚尔夫海姆的对面,就是神国阿斯加德。本该如梦似幻、水晶般剔透的彩虹桥, 就从阿斯加德向下沿伸, 通往地球。 第130章 现在, 这座彩虹桥正在碎裂,碎块散在虚空中,尖锐而惨烈。 这是末日的景象。 扎坦娜回答他说:“我们是来接人的。天境仙女帮了我们很多,没有她们的支持,我们也不可能找到空间支撑点,封住裂口。现在她们接到了紧急撤离的命令,但和最接近阿斯加德的驻点太远,怕来不及,就托我们来把同伴带回天境……我们有飞舰。” “哈?飞舰?”康斯坦丁拧着眉,似嘲带讽地说,“这是魔法师该用的东西吗?” 扎坦娜睨了他一眼:“那你试试现在自己能不能进神秘屋。” 康斯坦丁瘪着嘴试了一下,发觉这里看上去正常,其实魔法能量扭曲得厉害,他没成功。 他考虑得也快,立刻转了态度,向扎坦娜赔笑说:“只有最优秀的魔法师才能搞到飞舰嘛,你带我一个乘客不多吧?” 扎坦娜到底和康斯坦丁有些交情,他如愿混入了扎坦娜的队伍。队伍里基本都是他的熟人,像是死人、褴褛人和杰森·布莱德,就算是不熟的,也基本了解底细。 ——除了杰森·陶德。 再加上杰森和扎坦娜交流频繁,是队伍的领导核心,康斯坦丁无法止住自己的好奇。 一路上,他问了杰森很多杂七杂八的问题,包括“你哪儿来这么强的生命力”“你怎么认识的扎坦娜”“你这剑不错,卖吗”。 他倒没把杰森和罗宾联系到一起,可能时间确实有些久远了。扎坦娜偶然间透露了他和秦月琅有些关系,康斯坦丁就开始向他求证自己听到的有关秦月琅的流言。 杰森无意和别人解释秦月琅的事情,端出一副“别打扰我清净”的冷漠样子。 于是,队伍里的褴褛人说,相较于康斯坦丁,杰森其实更有强大魔法师高深莫测的气质。 阿斯加德和亚尔夫海姆两域天路交会处,彩虹桥之影的正下方,一片荒废的精灵建筑中,便是最靠近阿斯加德的情报前线驻地。 在这里工作,大概远比在其他驻点危险。 ——虽然他们目前还不知道危险到底在何处。 扎坦娜和杰森拿着天境的书信拜访驻点,宁芙仙女们却没有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样子。为首仙女落下一句:“稍等片刻,我们需要先商量一下。” 然后她们关上门,隐隐有哭声隔着门传出来。 扎坦娜和杰森没有等很久,众宁芙便出来了,她们说:“感谢你们的帮助,这里有几位仙女要留下来,其余的现在就可以跟你们走。” 扎坦娜觉得事情不对,问:“为什么要留下来?” 杰森也道:“发生了什么?” 为首仙女别开眼神,犹豫地开口:“时间紧迫,说这些没有……” 可她身旁的一位仙女抢了她的话:“是西琳克丝,我们的一个仙女!刚刚巡逻的时候她被一个影子抓到了阿斯加德……我们不想就这么抛下她!” 扎坦娜沉吟了一会儿,问:“什么影子?” “几天前开始,不断有天马从阿斯加德飞过来,上面是女武神……或许也不是女武神。她们的盔甲和皮肤,像被什么东西污染了。”为首仙女叹息,“这片区域之前爆发过瘟疫,精灵相互残杀,才荒废成现在这样,只有我们住在这里。最近女武神时常出没,她们从不关注我们,看到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只有西琳克丝……” “西琳克丝不能……”一个柔软轻细的声音在后面哭道,“我们中只有她执行过护送使者女神的任务,普罗诺亚最看重她了……怎么能……” 杰森脱口而出:“使者女神?神则使者秦月琅?” 泪眼泫然的仙女呐呐应答:“是……是啊。” 最终,扎坦娜还是依照了宁芙仙女的意思,把大部分仙女带上了在虚空中保持隐形的飞舰。 只是,他们不会立刻离开,而是会再等一会儿,离开时间定在阿斯加德的月落,也即第二天的黎明。 留下的几位仙女,已决定冒夜潜入阿斯加德寻找同伴,如果她们能在黎明前回来,那毫无疑问,全都可以离开,如果不能,飞舰终归要按时启航,她们也只能接受阿斯加德的命运了。 虽然康斯坦丁毫无决定权,他十分反对扎坦娜的决定,觉得这是毫无意义的同情。尽管他分外欣赏宁芙仙女的身体,现在他多了一个晚上可以好好探索。 他悠游地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点狄俄倪索斯所赠的葡萄酒,扎坦娜就在桌边,他凑到她身旁。 “我看了一圈,没看到那个哑巴陶德。” 扎坦娜正看着外景窗:日落月升,世界树领域内,太阳和月亮不是恒星和卫星,但月光依然照耀在黑暗的阿斯加德上空,月光之下,彩虹桥此时已经完全破碎。 她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杰森去阿斯加德了,他说自己现在还能进出命运之塔,让我们不要管他。” 康斯坦丁简直不可思议:“他哪里来这么大善心?” “约翰,如果我现在也能进命运之塔,我也会去的。”扎坦娜抢走了他手中的酒杯,一个仰头,将杯中神酒一饮而尽,“生存太艰难了,所以我们不敢放弃每一个机会。” 地狱,秦月琅在群魔宫之顶,仰望上空的巨影,对亚尔夫海姆上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路西法似乎对幽灵迟迟未能封印天蚀略有不满,他伸手拽起她的锁链,挥下羽翼,带她冲入沉云。 第131章 疾风迎面打来! 秦月琅猝不及防,被烟尘迷了眼。等到视线清晰,她彻底看到了两个复仇之灵的真容—— 祂们的实体,或者说,身躯,过于庞大,巨人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祂们的大小可能得用星系衡量。如果是地球这样的低维行星,一定能被祂们握在手掌中,然后被轻轻捏碎。 路西法一手提着她,简单为她介绍了一下:灰色躯体、绿披风的是幽灵,灰紫躯体、黑兜帽的是天蚀。 他刚一说完,天蚀的巨大手臂像海浪般向他们横着扑来,祂爆发出一道难以估量强度的能量。 路西法双翼一动,带秦月琅躲过了被祂打成齑粉的下场。 而她终于不能再忍受自己像个咸鱼一样,被人拎在手上。 她动用了一点戴安娜的神王之力,自己飞了起来,但锁链还拽在路西法手上,她在他的双翼下艰难地稳住平衡。 “我没看到什么‘黑暗之心’。” 她如此陈述,向路西法表达一个观点:幽灵连封印器物都没有,恐怕很难把天蚀封起来。 路西法半眯起眼睛,琥珀色的瞳忽地一暗,更显得毫无人类的情感,他不加掩饰地指使起秦月琅:“你再靠近天蚀一点。” “我觉得有些危险。”秦月琅慢声道。 “是有一些。”路西法答得自若,根本不会因为她的感受改变想法。 她默了片刻,撤走了自己的飞行能力,他觉得手上一沉,就听她荡在下面说:“恕我不能尝试。” 然后路西法掷链球似地,把她丢了出去。 秦月琅擦过一片铺天盖地的绿披风,途径又一片灰色的巨大躯干,直接从互掐的天蚀和幽灵眼下滑过。 ……你算什么东西!丢我? 秦月琅莫名在心里响起这句话,但她觉得自己不在生气,转瞬之间,她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天蚀和幽灵身上。 一秒不到,她已经滑出了祂们眼底。她和祂们的距离却不算远,大概也就像一只蚊子悬在了人的肩膀和耳朵之间,随时都有可能被拍死。 她顺着剩下的抛力,稳定自己的身体,向外急遽退离。 幽灵转过头颅,向她看过来。她被一双空洞的巨眼注视,巨眼苍白,本就可怕,而更让她反感的是里面的审判,是一个独一神、一个至主的仇视,让凡人胆寒、也让凡人绝望。 天蚀的视线也落到了她身上。 祂身上的邪恶、破坏和一切与之有关的膨胀欲望,便向她压来。 然而,她在重压下察觉了一丝异常,祂的邪恶太机械,像被什么东西搅乱,已经失去活力,或者说,失去了生命得以存在的本质。 生命? ……她本能地伸出左手。 天蚀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 祂张开嘴,似乎是要发出什么叫喊,但只放出无声的一道冲击。 幽灵和秦月琅立刻被推开,天蚀乘此机会,竟然冲出地狱的尽头,逃向神球的浩渺间隙中…… 幽灵立刻追了出去。 秦月琅定在原地,她握向自己的左手,路西法此时才挥着羽翼过来:“还想看看吗?” 她半是审视地看了他一眼:“你呢?” 他说:“我想知道结果。” “那我就和你一起。” 他端详了一下她平和又沉静的神情:“有点意外……被丢了一次,你还挺乖的。” “虚怀若谷,是身为创世神后人的良好品德。”她答,“如果哪天你也想有后人的话,可以对着我参照一下。” -------------------- 第57章 月下的白影 =========================== 什么是死亡? 对于宁芙来说, 死亡是回归。她们从山川河流中诞生,也最终归于山川河流。而她们天性无忧无虑,从不会觉得, 一场生命无关紧要的起点和终点, 值得她们喜悦、值得她们悲伤。 ……但黑夜终究到来了, 阻断回归的路。 “西琳克丝!” 撕心裂肺,却也沉闷压抑。 先是一道挤走所有美好记忆的呼喊, 即刻间,发出悉索的哭声, 而后, 是一阵痛哭, 哭声凄厉, 像要把全身的血液都沥出来。 杰森一身黑袍, 站在轨道下的信号灯牌之上, 如同众宁芙的守卫者。神国的月高悬在阿斯加德之顶, 也照在他已经出鞘的大种姓之刃上,亮起一叶黯淡的剑锋。 此处是阿斯加德城堡群外围的一个交通站,站内外没有灯光、没有活物, 寂如死灰。运输用的车厢散落各处,或留在站中,或突兀地停在如同藤蔓的空中轨道上。 一个宁芙仙女躺在地上。她的纱裙上黑迹斑驳,还有撕扯的痕迹。而她的手臂、脖颈、面部以及能看到的所有地方的肌肤, 竟遍布溃烂的乌黑创口。 她睁着空荡荡的眼, 眼角有一道泪痕,化在腐蚀的皮肤里, 几乎难以被留意。 她死了。 杰森只希望死亡的噩运不要再找到其他人。大种姓之刃呼应着他的灵魂, 已经感知到了邪恶。 他紧握剑柄, 在仅有月光照明的黑暗中,他的视力仍可以观察清楚眼前的每一个细节。 众宁芙从痛哭中恢复,一位仙女在西琳克丝的尸体上,收敛起她的随身之物,一个工艺精巧的水晶花吊坠。 往昔繁荣的神国,从他脚下的交通站开始,连绵向远方,高塔、广场、城堡林立,一个宏伟天父奥丁雕像立在最空阔的地方,而最中心、也是最高处,是一座在月光下熠熠发光的金宫。 第132章 等等,金宫上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杰森眯起眼睛,金宫中有一股黑雾腾跃而起,在夜色的遮蔽下很难分辨,但他感觉到了其中攒动的危险。 此刻——大种姓之刃突然颤动起来! “该走了!”他“欻”地收刃入鞘,向仙女们喊了一声,“跑!” 他话音刚落,金宫的黑雾猛地向上一冲! 瞬间,那片浓稠得像墨、翻腾得像沸水的阴影,扩散到金宫之外,一眨眼,已向四周急速扩散。 邪风大起,他和宁芙仙女们顺着来路狂奔。 黑雾越来越快,越来越浓,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和他们几乎只有咫尺之距! 没有谁敢慢一点,被黑雾吞噬的后果可能就是死亡,西琳克丝诡异的腐坏伤口就在他们眼前,他们都能联想到,这黑雾、和黑雾背后的阴谋,就是杀死她的凶手。 ——跑! 大种姓之刃在鞘中挣扎,水晶花吊坠在黑暗中晃动着荧光。 ——向前! 雾中隐隐传来呼啸声、马蹄声、哀嚎声,如影随形。 抢在黑雾之前,他们踏上阿斯加德和亚尔夫海姆之间的天路。 可那不是结束,黑雾触及天路时,从中冲出数道乱影。 接着,三枚长矛直直飞向杰森的后背。 杰森一跃而起,鞘起剑落,重重向下一劈! 来势迅猛的长矛齐齐折断,宁芙仙女惊骇地回头,断矛就在她们脚边。 黑雾中现出三个驾驭天马的女武神——女武神黑盔覆面,暗甲尖锐地包裹全身,她们挽弓前冲,杀意弥漫。 众宁芙不敢停下脚步,继续向亚尔夫海姆方向跑,对杰森大喊:“祭司!头顶!她们要放箭!” 祭司? 这个称呼太熟悉了,但杰森从没想过,自己也能有一天能被叫祭司。 ……奥林匹斯难道喊谁都是祭司? 杰森抬头,湖蓝的双眼被天马的影子遮得阴翳,他单手掷出一刃,精准地刺入天马眼中。 一声干哑的嘶鸣后,天马连带着女武神一起翻倒在天路上。 “簌——簌——!” 上方箭矢破空,落向杰森的要害,而他身侧魔力波动一现,瞬间就移到天马之侧,反手抽回冷刃。 刃上黑血淋漓,翻落的女武神向他袭来,剑光一动,他毫不犹豫,两刃相击,格出一道刺耳的呜鸣。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燃烧起灵魂之力,女武神后退了一步,接着,她的头颅被大种姓之刃穿透。 同伴身死,空中的女武神也毫无退意,一边放箭,一边试图再向杰森发动进攻。 黑雾离开阿斯加德后速度放缓,但还在天路上慢慢滚动,杰森不欲纠缠,一连向上扔出好几个魔法炸弹。 ——据扎坦娜说,这些炸弹比新式手榴弹好用,可也贵上好几百倍。 魔力爆破带来成片的火光和巨响,震动整个路面。 杰森合上面具,一头冲进爆炸中,全身浴火,火焰燃烧起面具和盔甲上的龙纹。 最终,在天路尽头,他和宁芙仙女们会合。 此时,他们再看阿斯加德,已被无边无际的漆黑笼罩。 黑雾还在蔓延,他们还得继续跑。 突然,杰森感到心中一窒,他莫名回头又看了一眼阿斯加德。 在黑雾扩散之下,阿斯加德上空的月亮也几乎要被吞没了。就在此时,他隔着遥远的距离,在月和黑雾间,看到了金宫之上升起了一个白影。 明明很远,明明绝不可能看清! 但如此清晰,好像就近在眼前—— 黑雾在祂脚下,一缕轻、一道重,扭曲着、狂舞着,肢干一般、拥趸一般将祂托起,像世间的罪恶、肮脏,都匍匐在祂脚下,祈求祂的指引。 而祂一身雪白,洁净无瑕。 白色,最纯粹的白色,就这样统治了最重的脏污,因此变得令人恐惧、令人癫狂。祂慢慢上行,黑雾随之升入虚空,那轮月,便被彻底污染成混沌的样子,月光四碎,吐出最后一点余辉。 祂伸出手——是的,祂是人的样貌、人的形状。 祂的脸融在黑雾里不能辨认,却能让人知道,祂有宇宙众生中无可比拟的美丽。神明的飘渺,魔鬼的狰狞,在祂面前,都只能是一种……片面无力的形容。 祂接下一片月光,慢慢揉碎。 神情如梦,似无欲无求。 神球的某处裂隙中,秦月琅正在和路西法下围棋。 堕天使随手捏出来的十九路棋盘上,他们的一局还未定输赢,而棋盘外,天蚀和幽灵也未分出胜负。 秦月琅从棋篓里夹出一枚黑子。 就算手掌被穿了钉子,锁链还缠在腕上,她执棋时,还如抚琴般优雅。手势是一方面,气势又是另一方面,即便她的黑子已被路西法的白子围困,她每一次落子都不犹豫含糊,干脆得像拨弦。 但在落这一子时,她的手原已放到棋盘上,忽地一颤。 路西法皱眉,便见她抬起了手,又抬起了微垂的脸。 她看向他,被她这对幽静的眼睛注视……总觉得无论她说什么,都会想应答,这算不算一种顶级的诱惑之术呢? 路西法迟疑地想着,问:“你看什么?” 对弈中一般不说话,秦月琅遏制下自己手上的不明颤抖,又拿了一枚黑子,将两枚黑子放在了棋盘不多的空余处,投子认输。 第133章 “我感觉……”她侧首向天蚀和幽灵的方向看去,“有些……” 她重重地将身上锁链拂开,一反之前小心谨慎的态度,向祂们靠近。 这时,路西法有些后悔,他或许不该这么随便地带她过来。虽然她很努力,到底也很弱小,远没有她的同类那样强大。 同类相残在这个宇宙太常见,出了这个宇宙,一定也如此。谁都不能确定,她到底是这片宇宙唯一无法被毁灭的生命,还是要被最先毁灭的那个。 想到这里,他有些讶异,自己竟然现在就关心起她的性命了。 幽灵正被天蚀能量冲击疯狂切割。 天蚀的面部圆纹爆发出日环的炫光,幽灵撑起披风为自己挡下攻击,完全没想到,天蚀突然停手了。 秦月琅来到幽灵附近。 对面的强大存在,天蚀,现在像被什么开关控制,一下停住了。 随即,在祂灰紫色躯干的中心,一个毫无光彩的黑色宝石浮现而出,上面覆盖了一层模糊的黑影,黑影诡异而不详,涌动、蔓延,将祂的全身彻底染成漆黑—— 这抹黑色,似乎在挑衅秦月琅的意志,她的头顿时绞痛起来。 痛得如此猛烈,像有人在捏紧她的神经,猛揪她的灵魂。 她不自觉地将两手扣在头顶,掌钉划过额头,像荆棘冠一样留下道道血痕。 一滴血流进了左眼,于是她的半边视线便被猩红的血色模糊。 她强撑起头,看向已被彻底侵染的天蚀。 她已经确定了,天蚀被释放,一定和那股毁灭有关,而她自己…… “祂还有意识吗?”她问身后的路西法。 路西法早知道天蚀逃脱的原因,他甚至刻意利用天蚀对秦月琅的反应,试验、研究她的情况。 他答:“现在彻底没有了。你那位同类的风格,确实有些丑陋。” 黑色抹去了天蚀的颜色、轮廓、形状,那枚被称作“黑暗之心”的黑色宝石,在混沌中不停震动。 秦月琅恍惚间听到天蚀最后的哀嚎。 混沌骤然紧缩,一齐压向中间的黑色宝石。 “砰——!” 宝石应声炸开! 尘埃一样的粉末在裂隙间飘荡。 天蚀死了。 地球,北冰洋。 北半球的极昼已经过去,极夜尚未到来。无数媒体的直升机、无人机聚集在一块人造平台的上空,亚特兰蒂斯和泽贝尔的将领,带着海底军队在周围陈开,不容任何人搅扰平台上的地安委人员执行公务。 一个结构精密的半透明立方体,由运输臂送入海中。 卡尔·艾尔,他的翱翔成为历史,他的神力从此沉寂。 地球判处了超人死刑,因为他不再有生的自由;也没有判处他死刑,因为他还能活着,甚至比一个普通人类活得更久。 联合法庭,如此残忍却也无奈地,对这个特殊的战争罪犯施以复仇。 他的灵魂会被魔法保护,精神由虚拟现实技术维护,身体则成为全地球的武器。 卡尔沉睡的脸在立方体中若隐若现,立方体下沉,任冰冷的海水冲刷表面。 他无力抗拒这种宣判,并不是他不可战胜的身体被氪石注射物折磨得虚弱,也不是他知道大势已去、权力已被别人夺走,他只是失去了留有一点希望的意志。 就此沉入海底,也许是他想要的解脱,之一。 -------------------- 叶:姐!跑啊!你老婆杀来啦! 秦:……? 感谢在2023-07-19 12:33:34~2023-07-21 16:0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真和感伤的读者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有脚的蛇 ========================= 天蚀的死亡在幽灵意料之外, 或许出于过去的同僚之谊,路西法向祂解释了一下,天蚀被那个外来毁灭杀死了。 闻此, 幽灵没有停留, 就这么在裂隙中消失。 路西法很清楚, 幽灵赶去了天堂。 祂或许不知道,天堂之主, 他们的父,可能没有舍身抵抗的打算。 而秦月琅这边, 无由来的疼痛仍在持续。她看着宝石的尘埃, 发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恍惚, 对身体的掌控也逐渐散开。 在神球裂隙中, 这意味着威胁生命的危险。 ——她必须有意取用神王之力, 才能保护自己的肉体凡胎免受无序空间的撕扯。 或许自己真的弱如蝼蚁吧…… 在失去意识前, 秦月琅用尽最后的清醒, 抓住了路西法的羽翼。 长羽坚硬锋利,硌得手疼,一点也不像看上去那样柔软。 群魔宫中心的撒旦殿内, 玛兹肯捧着一个敞口的容器,里面是冒泡的暗红岩浆,地狱堕天使一般用岩浆来护养羽翼。 她默然地注视着地狱之主撇下一边的翼,重复翻动自己的羽尖, 像要从洁白中找出一点瑕疵来。 她又看了眼一旁躺着的女子, 这个人类被随意丢到地上,乌发散乱, 锁链缠绕在凌乱的衣衫上, 再加上她苍白的脸色、孱弱的呼吸、手上隐约可见的血色, 倒显得她像在恶魔之地遭遇了什么……不公。 她对路西法说:“确经,实已了有吾血主没迹。” ——吾主,确实已经没有血迹了。 第134章 路西法面色沉沉地放下手,双翼一振,直接收了起来。 在玛兹肯想要询问该怎么处置这个人类时,路西法走到昏迷的秦月琅身旁,蹲了下来,然后伸手掐住她的脸。 虽然看上去嫌恶,路西法其实对这个人类格外亲近啊。 女恶魔眸中微暗,脸上露出一丝纠结,她悄然移到他们身后,近距离观察这个人类女性。 尽管闭着眼,但还能看出她有一张美丽的脸。 嗯……? 玛兹肯突然留意到一个细节,心中一颤。 她眼角凝出的水……是眼泪吗? 路西法掐着秦月琅的脸看了一会儿,不知想了什么,一手按向她划痕斑驳的额头。 一幕幻境从似水的灵魂波纹中破开,竟就此降临撒旦殿。 明月高悬,群山嵯峨,风林簌簌,幽深寂静。 玛兹肯怔然地睁大眼睛,她感到自己被月光包裹,仔细感受,原来是丝缕如雾的灵魂之力。 忽而,月碎山移,露出一座山中圣府。 一个稚容女孩站在圣府恢弘肃穆的飞檐下。她玉冠束发,身着交领青袍,腰间坠着一枚木印,年纪虽然很小,但已一派仙风道骨。 她眉目清清,笑容恬静,依稀能够辨认出成人后的清朗样貌。 似乎有一阵风过,风铎发出碎玉之声…… 伏羲族人尚青色,道袍礼袍、戎装便装,要么以青为主色,要么饰以青纹。 至于承袭自远古的蛇形图腾,随着时移世易,倒衍化出很多类样式,不同样式还能区别不同的职位,当然,因为变化太多,偶尔还会与女娲族人的撞到一起去,这种时候,要区分谁是羲皇之后,谁是娲皇之后,就只能看颜色大概猜猜了。 秦月琅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喜欢研究母亲身上时常变化的蛇形纹。 她会把手按母亲抚琴时摆下的衣袖上,不顾母亲拨弦的动作,执拗地勾着指尖,沿着蛇纹边缘,在又凉又滑的道袍上,描绘这些复杂的图案。 后来有一次,她看到母亲的袍角的纹样又变了,蛇腹下多了五只爪子。 “咦?蛇有脚吗?”她惊奇地扑向母亲,“哪里有长脚的蛇?妈妈,带我去看!” “小月亮想看有脚的蛇呀?”父亲把她从母亲的腿边抱了起来,“现在还不行,你好好学习,等你大一点,学得多了,上到昆仑山,那里有很多厉害的大妖,你把他们一个个打成原形——就能……” 母亲打断道:“别教坏孩子!” 她在父亲的怀里笑起来,说:“还是爸爸好,老师总说‘你们是伏羲的孩子,必须好好学习’……听得真讨厌!妈妈,你说,我是伏羲的孩子,还是妈妈的孩子?” 母亲微微一笑,温柔地回答:“小月亮永远是妈妈的孩子。” 永远,永远是多久呢? 在大战波及全球之前,魔法界、玄灵界已经爆发过很多次战争,从第一次保卫战开始计算,战争已持续百年之久了。相较于西方,东方玄灵界发展繁盛、体系严密,以天师府为核心的组织体系,将上下的力量聚集在一起,以应对越发严峻的战争形势。 那年,是华胥化身在上一次区域战争——“鹿台战争”中殒命的第三十七年,“桃花林战争”爆发。 天师府统领九州、集合众力。由于敌人强大,前线判断至少有两位邪神参战,四圣之中,伏羲、女娲几乎倾府而出。 十二岁的秦月琅提前做起天师打扮,随父母离开巴山伏羲圣府,前往靠近前线的某个凡间城市坐镇。 也由此战开始,浩渺玄灵与繁华人世,站在了一起。 敌袭从隆隆不绝的雷声开始。 午夜的城市警报长鸣,却盖不住天空中涌动的雷响,那种巨响,大抵能比得上流星在空中相撞。秦月琅脚下,是沿着城市道路画出的巨大法阵,大阵眼、小阵眼上已成群的天师护法。 她和父母沿着法阵的光芒在黑暗中前进。 她本不该在庇护所之外,但第一声雷响得突然,接着就是一道集合列阵的紧急调令,市民都来不及疏散,何况一个天师之女。 她颤抖地拉着母亲的手,却不知道是自己在抖,还是地面本身就在震动。她抬头看向天空,在漆黑的夜空、浓重的雷云里,似乎闪烁着一道极强、极烈的冷焰。 顿时,闪电落下! 大阵在强光中运转,破开了闪电的强击,然而,闪电破散,却流向了整座城市,高楼间闪烁着电光。 无数鬼影,就从阵法驱不散的电光中生成,扭动、爬行。 最终像一场恶雨,自天空倒下。 铺天盖地的鬼影——和前赴后继的天师。 她在母亲身后,所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哭声、惨叫、雷声、警笛…… 她几乎失聪,但她听到了一声高呼—— “必须有人冲进去!封住雷口!” …… “羲秦!羲秦何处!” 母亲松开了她的手。 她身上一悚,在混乱的、震耳欲聋的乱响中,听到父母的应答:“在!” 她的手臂还微微抬着,维持着先前拉着母亲手的姿势。 母亲轻轻低下身,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像用尽所有的爱,像燃尽所有的希望。 最终,母亲放开了她,眼中含泪,对她温柔微笑。 第135章 “小月亮,你是天师,你是伏羲的孩子……保护那些弱小的人,你要保护大家。” 我是伏羲的孩子…… 她定在那里,她定在那里,说不出话,也动不了。闪电再度劈下,眼前是一片强烈的白光,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知道父母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他们冲破疯狂的鬼影,迎上滚滚雷霆—— 白光过去,她抬起头。 雷云之下,闪电之间,一个个飘摇的人影,飞向漆黑的苍穹。 空中那道闪烁的焰光,冰冷地吞尽一个个渺小的身体。 ……我是伏羲的孩子。 片刻后,黑云中如星云爆裂,焰光骤亮! 整片天空,亮如白昼。 比记忆中白光更甚的爆炸,此刻,就在神国阿斯加德发生。 混沌中,一道强光降临。 它以破坏一切的势头,粉碎、肢解——整个神国。 至于北欧神话中各具能威的神明,那些居住在阿斯加德的阿萨神族…… 谁知道他们是跟着神国一起灭亡,还是早被屠杀殆尽? 不论是试图逃离黑雾的杰森,还是在飞舰中等待的扎坦娜,都不曾预料到这场陡变。 先是白光笼罩,让人眼前一晃,然后是能量波,把人甩飞,把飞舰硬生生推到地面。 “警告——右翼翼面受损——” 驾驶舱中,全景显示自动拉开了一个窗口,上面跳动着危险注意的通知:从左侧视角的视平线上,一线神国在光中碎解。无月的亚尔夫海姆被黑暗笼罩,阿斯加德的碎裂,唯一能用看清的场景。 扎坦娜神色沉重地检查飞舰的状态——舰体表面稍有损坏,问题并不严重,她稍稍松了一口气,从地面上拉起飞舰,悬停在空旷处。 舱外,众人刚刚都摔了一下,没有受伤。 宁芙仙女们挨挨挤挤地在外景窗边观察,挡住了去驾驶舱的路,康斯坦丁不耐烦地推开一个,冲到驾驶舱门口,“咚咚咚”几声,他直接拿拳头猛砸舱门。 扎坦娜猛地打开门,递给他一个冷眼:“你不想等杰森他们,可以自己离开。” 康斯坦丁听不进这些,他发狠推开了扎坦娜,奔向控制台,扎坦娜情急之下,直接喊出一句反语咒语,但康斯坦丁早有准备,咒语只让他停顿了一下。 赶在扎坦娜阻止他前,他按上了控制屏上的“航线确认”。 超空间引擎随即启动—— 扎坦娜低头一看,抬起一双绝望的怒目:“你瞎了?天境给我们留的门在华纳海姆,不在巨人国!” 她刚说完,飞舰已经经过了华纳海姆,抵达巨人国—— 神国的瞬间毁灭,对于巨人来说,是世界崩塌的开始。他们陷入混乱,惊恐无比,对外来不明物体施以迎头一击! “一号引擎停用——二号引擎停用——三号引擎停用——舰体全部超空间引擎失效,请重新装载。” …… “下地狱去吧,康斯坦丁。” 扎坦娜带着她的队伍,还有十个宁芙仙女,在橡果比小土丘大的巨大森林里穿行。只要是飞行单位,包括用了魔法能飞的魔法师,至少得带一个不会飞的仙女或同伴。 康斯坦丁被排除在外,他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只有宁芙知道世界树领域的路。 众人心绪不宁,不止因为巨人在头顶吼叫、到处移动,或是树上比人都大的叶子掉个不停——巨人国约顿海姆的大地在震动,而且越来越频繁,橘黄色的天空也变得浑浊,像要滴下什么肮脏的东西。 至于杰森和那几位宁芙情况如何,他们也无力顾及了,他们必须集中所有精神,逃向华纳海姆。 扎坦娜的队伍按计划撤离,而世界树的原住民——也可以选择逃亡。 当华纳神族发现了天境的门,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阿斯加德碎裂的消息立刻传遍宇宙,震惊了宇宙间的各大势力,而戴安娜是第一个不得不趟浑水的领袖。 那时,她处理好《共同防御条约》的事务,正打算去地狱把自家使者带回来—— 被找的人都回来了,她一个去找人的怎么还不回来? 接着,负责军事的雅典娜和阿尔忒弥斯递来了“阿斯加德覆灭”的消息。 负责情报的普罗诺亚报告:“情报人员撤离遇阻,天境通道暂时无法关闭。” 负责外交的普罗米修斯更是一语惊人:“天境需要做好接收世界树的难民的准备。” 眼下天境等着神王的裁决,戴安娜却有一瞬偏开了思绪。 ……秦月琅呆在地狱,或许比她在天境身先士卒要好。 -------------------- 第59章 圣人的风骨 =========================== 不止于震动, 不止于浑浊。 高天,现出闪电一般的裂纹,平地, 在轰然巨响中, 裂开深渊。 扎坦娜的队伍一进入华纳海姆, 就被逃难的各种传说中的生物淹没。 光精灵、暗精灵、矮人、巨人、亡灵……还有华纳神族,他们乌泱泱地, 此起彼伏,成群结队, 在颤抖的天地中, 齐齐向一个方向前进。 那也是扎坦娜的队伍和众宁芙按原计划该去的方向。 他们在传说生物的海洋里被裹挟着前进。途中, 高塔坍塌, 砸倒了一群纤小的精灵, 地面陷落, 吞没了魁梧高大的巨人, 所有生物在危险的道路上拼命逃生。 第136章 然而,前进的速度渐渐变慢,前方像被堵住了, 后面死命挤向前,却也无济于事,只把较弱小的生物推到地面。它们一旦跌倒,基本不可能再爬起来。 白鸽于心不忍, 纵身飞向空中, 躲过迅疾飞行的华纳神,穿过飘荡的亡灵, 扶起附近倒地的一个光精灵。 扎坦娜见此大喊:“我们得飞到最前面去!” 能飞行的队员再次提起宁芙和同伴, 他们穿过重重阻碍, 硬是挤到了最前面—— 一个通向天境的狭窄通道,安静地立着,像一扇去往天堂的门。 通道大开,但没有生物冲进去。 就在它们对面,一排排被甲执锐的天境守卫,眼神冰冷地看着它们。 天境不容外来者侵犯。 扎坦娜在队伍最前面,不断放出魔法,推走挡路的生物,终于赶到通道前。 她急切地陈说:“放我们过去!我们带来了宁芙!是神王戴安娜的合作者!” 她话音刚落,天境守卫便让出一道缝隙。 一时间,他们身后的世界树住民群情激奋,竟直接推了过来,试图乘此机会,冲过封锁。 他们赶紧带着宁芙仙女飞过通道,抵达天境。 康斯坦丁原本跟着他们进入,却被守卫一个盾击,挡在了通道之外,守卫像是知道他和其他人身份不同。 扎坦娜的队伍一进来,守卫挥剑持矛,合上缝隙,逼退无路可退的人潮。 他们还心有余悸时,一位海洋仙女过来接待。 扎坦娜正要向她解释,她说:“之前进来过一个叫杰森·陶德的人类,他和我们已经说明过情况了。阿斯加德灭亡后,天境的时序也变得混乱,不方便再使用真理之门,你们得晚一点回家了。神王随时会向这里传令,附近不安全,你们跟我到神山脚下,普罗诺亚和那个人类在等你们。” 杰森已经到了? 扎坦娜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又想到他从亚尔夫海姆出发,甚至比他们快了一步。 ——果然碰到康斯坦丁就没好事! “布兰德呢?”队伍里的女战士玄兰突然问,“谁看到了死人?” 这时众人才发现,那个来去自由的红色魂体不见了。 白鸽怔然地望向天境守卫后的通道。 “我好像……看到他回头了。那时……有个华纳神为了施传送术燃烧亡灵……”她失神地喃喃,然后一下子哭出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把他带回来!” 众人沉默许久,战鹰环住白鸽的肩,扎坦娜疲惫又颓然地低下头,抬手捂向自己的脸。 那种境况,谁都不会回头去看一眼那些和自己一样苦苦求生的生命。 但已经死过一次的波司登·布兰德会。 众宁芙聚首,在一位拿出了水晶花吊坠后,其他宁芙陆续陆续拿出了戒指、花冠、衣针和一条破损的腰带。每一件都属于一个无法归乡的宁芙。她们将同伴的遗物放到一起,唱着轻缓的歌,向山与河中走去。 扎坦娜带着队伍同杰森会合。 杰森没有问飞舰的事,她也没有多做解释。同伴依托生死,当然要相互信任。 一众魔法师、术士、异界沟通者被远见女神普罗诺亚安置在神山之脚的酒庄。 酒香让人飘飘欲仙,但情况尚不明朗,他们也不敢饮酒,只静静等待事态发展。 期间,杰森出去了一会儿。 恶魔宿主布莱德稍有惊讶:“他认得这里的路?” “黑发姑娘有给他护身符吧。”变幻人希德随口道,“他肯定不怕被那些神抓起来。” 杰森回来得很快,扎坦娜看他神色凝重,一下子明白了:“秦小姐不在天境是吗?” 秦月琅在天境没有重权,但她可以切实影响神王的决策。 相较于戴安娜,他们都认为秦月琅处事更公正平允,也更好说话,有她在的话,他们安全更受保障,其他事情也绝不会变得糟糕。 “只有神王知道她的位置。”杰森放开了紧攥的拳,“扎坦娜,阿斯加德毁灭之前,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事情很奇怪,我们到外面说吧。” 不久后,他们得到消息:神王戴安娜已下达王谕。 ——天境允许世界树住民进入,但幼年体必须优先,只要有一个成年体在幼年体之前进入通道,天境立刻会封锁边境,就算世界树九国全都覆灭,也不会让外来者踏足疆领。 邻域危难当头,天境却不秉持仁义,反而态度强硬、条件严苛,将维持秩序的困难和不可避免的不公平问题,悉数抛给慌乱无比的世界树住民,而自己却高高在上,衡量利益得失。 或许,这符合实际。 天境从来不是好客之地,也并不相信善有善报。 扎坦娜、白鸽、恶魔宿主布莱德、褴褛人,以及为了白鸽跟来的好搭档战鹰,还是决定返回通道处,试图帮上什么忙,他们以为戴安娜的王命过于冷酷;其余的人觉得,这道命令对世界树住民来说已经非常仁慈,而天境为他们提供庇护,他们不会去给天境添麻烦。 于是,队伍一分为二,就此解散。 但这些在魔法大道、灵界异土上来往的旅人,也许终有聚时。 少年事,多少梦。 一个自由无拘、崇奇尚异的伏羲氏少女,如何成为宏才铁腕、深不可测的军政领袖,其中又流过多少血、多少泪,在秦月琅的记忆里,一笔笔,破开桎梏,书写出来。 第137章 秦月琅几乎想起了自己过去的全部。 她生在邪神层出不穷、连番入侵的时代。 生作天师之女,自幼承道,双亲牺牲在战争前线,而她觉醒血脉,被送上昆仑山,以圣人的准则艰苦修行数年。 圣人的风骨,她内化于心,但在外面露出来——是反骨。 为践行双亲守护之志,更兼面对越发严峻的战争形势,她必须做挑战者、做改革家。 她一力推动天师府改革和道术科学化研究,在玄灵界的权威前,试图构建从凡俗到玄灵的一条共同防线。 她求权心切,与天师府关系微妙,伏羲氏以为她过犹不及、不可与之相争,便送她去外面读大学。她乘此机会,将道术研究带向科学界,最终,几位青年研究者的论文轰动全球,魔动能时代就此开始,政府和天师府的联系更为紧密。 然而,在她刚结束学业的时候—— 针对整个地球的全面战争爆发。 这场战争,敌强我弱、敌多我寡,毫无胜算。 她不知道该如何改变地球灭亡的命运,可是她想,如果一点希望也没有,会有多痛苦呢。 因此,她就去做了那个——让大家保持希望、坚持战斗的指挥官。 有人说她是命世之才,为了这场战争降生,是创世神的护佑。 可神的时代早就过去,身为化身,她也想有天启,她也想有神赐。可事实残酷,仅仅是孱弱众生为了生存,孤军奋战,意图杀尽宇宙间的不朽邪恶。 从魔能军工到科技爆炸、从天师府到联合军,燃烧了无数有名的、无名的英雄,每一步,都是血迹,每一步,都比前一步艰难得多。如果他们没有成功,就是灭种之灾。 万幸,战争最终胜利了。 邪神诛尽,它们的残余虽在宇宙间繁衍,可那些怪物早威胁不到科技先进的地球。 之后,她到了这个看似繁荣、实际危机四伏的宇宙。 庞大的记忆拼图上,已经填入了超过九成的色彩,还缺最中心的几块图块。 一块是,她接受“寻找创世圣器”任务时的记忆。 身为指挥官,她和天师府明争暗斗,为什么会接受这个离奇的任务?为什么天师府能给她这个超级英雄宇宙的资料?她又是被谁,用什么样的方法传送来的呢? 另一块是,战争的起因。 天师府对邪神不断入侵的解释萦绕在她脑中:它们要用生命进行祭祀,因此这场战争也被称为反祭战,但是,到底向谁祭祀? 战争推进到后期,各路邪神越来越少出面,祭兽和纯能量体是敌方主力,不论哪个邪神进犯,模式都一模一样,以至于不用特别调整战术,它们的兵力,像是批发来的。 一个问题也自然而生,那是从哪儿批发的呢? 剩下的几块图块,她也说不清是什么。 似乎是一些人,或者,一个人? 思考到了这里,秦月琅觉得自己像旧账缠身,过去没有揭开的东西,和新的谜团缠在一起,让她更加无法推测出真相。 忽然间,她产生一种荒诞的直觉:她一切的困惑,只要找到威胁这片宇宙的外来毁灭,大概就能解决。 撒旦殿内,秦月琅的记忆幻境已经消散。 路西法从地狱领主那里得到了“阿斯加德覆灭,世界树动荡,天境在华纳海姆接收幼年住民”的消息。他早有预计,只是事实发生得比预计得快。 他暂时没有关注这些的欲望,他走到秦月琅旁边,看她毫无知觉地躺着,样子狼狈,还是亲自动手,把她摆到了座位边平整的地方,然后才察觉—— 她的灵魂飞哪儿去了?明明之前还在她身体里。 他皱眉,地狱是灵魂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吗? 就算是异世界的军事指挥官—— 当然也不可以。 他问身后的玛兹肯:“玛兹肯,她的灵魂什么时候跑了,你感觉到了吗?” 玛兹肯沉浸在指挥官波澜壮阔的成长史中,还没回神。作为恶魔,她没有心,也不能理解很多人类的概念,她看过秦月琅的记忆后,却感觉身上有些麻木。 她反复地想着,还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感受从何而起。 虽然秦月琅最终守护了她的世界,或许因为处处绝境,做什么都有种拉着全世界跟她一起死、一起活的疯魔气势。 对路西法的问话,她回答出一团乱语。 意思是:他们有一个疯狂的救世主。 路西法意识到玛兹肯说的是秦月琅,将秦月琅和救世主这个词联系道一起,这让他感到好笑。 他有一个救主的父。 现在他锁了另一个救主……该让她做什么呢? 他反问:“哪个世界的救主不疯狂?” -------------------- 玛兹肯:(乱语翻译)赚到了,免费看了一场3d立体视效、魔法和科技齐飞的战争片。 路西法:赚到了,人是救主。 第60章 极致的透明 =========================== 万籁俱寂时, 秦月琅听到了一声呼唤,遥远、空茫。 她将圣境折叠在自己身上,再轻轻跃入圣境, 转瞬之间, 就脱离火海炼狱, 飞得老远。 实体的世界,秩序赋予她穿梭空间的能力, 而她的灵魂借以圣境,也能开空间门。 秦月琅来到雪山之巅的一座金色宫殿前, 霞光明灭, 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第138章 殿前, 动物金像笼在霞光中, 像路灯一样, 照出一条路。 她顺着光路, 慢慢入内。 一个全肤蓝色的女神, 衣装华美,样式接近南亚的楞哈和披巾,神秘圣洁。她侧卧在云霞织成的毯上, 双目半敛,两眉微蹙。 在她体内,浩瀚如海的宇宙之力无声流淌,平衡着因果。 但秦月琅看到, 因和果这两个概念正在远离, 于她意志的两端,拉扯着她, 使她虚弱、痛苦。 不必怀疑, 那也是毁灭侵吞的结果。 “我是罗摩库什纳, 这里是南达帕尔巴特,喜马拉雅。” 她睁开眼,那一眶蓝色,便是整个宇宙。 “秦月琅,在死去之前,我想见见你。” 秦月琅向前飘近罗摩库什纳。 罗摩库什纳终于看到了这个异界的灵魂。她的气息静得冰冷,静得可怕。她无比美丽,当然美丽,可痛苦、仇恨、执念在里面膨胀,把她削成一种——极致的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化成飞烟。 秦月琅问:“为什么要见我?因为我与宇宙毁灭的关系?” “因为你有选择的机会。”罗摩库什纳向她伸出手,“而我们没有。” 秦月琅顺势握住女神的手,宇宙的业力便向她涌来,她沉默了片刻,平静问:“所有神明都没有?那个毁灭真有这么强大吗?” 罗摩库什纳的眼睫颤了颤,她将秦月琅拉到身边坐下,说:“强大……或许不是……但就像一个蚂蚁窝能让大坝崩塌,向人眼中撒灰粉就可以乘机制胜。一个小小的规则,足够摧毁一切。” 玄奥的谜语。秦月琅只问:“那我能选什么?” “成为祂的一部分,或者,取代祂的位置。” “取代祂的位置?” 罗摩库什纳紧握秦月琅的手,那双承载宇宙的蓝眼睛流露出一种渴盼——“杀了祂。” 秦月琅无声地笑起来。 杀死这片宇宙的威胁? 她从不畏惧肩负重担,只要她觉得值得。 但此刻,她还未看清这些令人厌烦的纠葛,还未寻找到真相,因此这里的神明怎么审视她、评判她、对她报以期待,她都不屑一顾。 “我和我的故土,为了生存,孤军奋战那么多年。而这片宇宙,生出多少强大的存在,却要我去杀了它的大敌?” 罗摩库什纳放开她的手,神情里含着些许不理解:“你在这里做过很多承诺,天境,秩序——你不是能抛弃自己誓言的人,你有保护它们的责任,就像保护你的故土一样。” “誓言和故土,泾渭分明,我分得清楚。” 说着,秦月琅的目光沉下去,幽沉之后是近乎傲慢的冷视,轻蔑一切谜团。 “有件事想请你解惑,路西法暗示我,他会去创造新的宇宙,是这样吗?” “这不可能发生。”罗摩库什纳摇头,“宇宙终结之时,神子,甚至他的圣父,都不能幸免。创造新宇宙,至少要先突破已知宇宙的界限,而有情众生、无情众物,都无法逃出灵魂之墙,那是在时空之初,圣父之上的存在所设下的。” “不,我流浪到这里半年多了,灵魂之墙难道只进不出?” 秦月琅的反问让罗摩库什纳陷入思考,过了一会儿,她拉过秦月琅,从霞毯上站起来。 脚下轻软,一阵烟霞拂过眼底,秦月琅和女神来到了时空之初、宇宙尽头。 一面笼天罩地的光,无边无际。 光中挂着大大小小的生物,宛如巨型陈列室,专门展出自以为是的神灵。 “试图突破灵魂之墙的,都会被困在墙上。” 罗摩库什纳刚和秦月琅说完,就见她直直向墙飘去,甚至,向墙面伸出了手。 “等等——!” 女神来不及阻拦,秦月琅已经把手放了上去。 手慢慢深入光中,转了转手腕,而后抓取到了什么东西,又——抽了出来。 原来秦月琅拿出来一片光,是灵魂之墙的碎片。 她说:“这面墙会彻底碎裂。路西法有所预料,那他确实可以准备离开。不过我猜想,是他的父真正准备离开,路西法帮祂,也许是交易,也许是为了给自己找后路。看到我后,他开始计算我对这片宇宙的影响……我可能也会成为他的后路。” 罗摩库什纳带秦月琅回到圣宫南达帕尔巴特。 秦月琅在圣宫研究了一会儿墙体碎片,正要向女神辞别之时,一道红影跌跌撞撞地落了进来。 ——竟是死人! 这个灵魂身上的大红马戏服开始褪色,奄奄一息。 罗摩库什纳怀抱住死人的魂体,神情痛苦。 秦月琅迅速飘到他身边,死人看到她,无力地笑了笑,勉强支撑着自己开口:“真奇怪啊,秦小姐,在这里看到你我也不觉得意外呢。我听扎坦娜说,大家都没事……别担心他们。” “谢谢。”秦月琅蹙眉,转向罗摩库什纳,“怎么救他?” 女神沉默不语。 得不到回答,秦月琅便握向死人的手臂:“保持清醒,你告诉我你受的是什么伤。” “不……我想我很快就要消失了。”死人见秦月琅仍目光冷肃,似乎还有救自己的心,就轻轻拍走了她的手,“别这样啊,我还打算选个和你的小杰森熟悉的继任者呢。” 他对罗摩库什纳说:“迪克·格雷森,就他了。” 第139章 “你确定吗?”罗摩库什纳颤抖着手,合在死人青白脸庞上。 “当然确定了。” 说着,他看向秦月琅,他苍白的脸颤抖、抽搐,对着她时,又诡异地显得殷切。 “阿斯加德毁灭了,天境在华纳海姆接逃难的孩子进去,还剩最后一批的时候……华纳海姆的天……裂了,去天境的通道,消失了,黑暗把那些有形的生命变成了……行尸走肉。无形的生命,有的逃跑,有的被杀……我算是……逃了,也被杀了……” 到这里,他几乎说不出话了,整个魂体趋于透明,空白的眼眶里呈出渺茫。 他嗫嚅出最后一句:“再见……秦小姐,再见……女神。” 最终,他化成一缕轻薄的蓝烟,随着不知何处飘来的风,散走了…… 秦月琅望向烟散的方向,起身向罗摩库什纳告辞。 女神问:“你要去天境?” 她淡淡抬眼,目光疏冷。 女神又问:“誓言和故土,你真能分得清吗?” 秦月琅——的灵魂回到地狱。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一个倒十字架上。她的双手后剪被锁链锁住,她挣了挣,绑得还挺牢,肩上和腰上也缠了几道,双脚却自由,也许是她手上钉的锁链不够长。 路西法神情恹恹地盯着她,琥珀色的双眼半眯着,超凡的俊美在这种颓态里,更显得诱惑。 “你那个神王,刚刚来过。” 秦月琅问:“戴安娜会让你绑我?” “她来找你,一开始试图把你带走。”说起戴安娜,路西法面上毫无兴致,“我好心提醒她,世界树八国都陷落了,下一个就是天境。” 秦月琅继续问:“然后她就让你绑我了?” “她不敢攻击我,竟然恳求我——”路西法像终于找到一点值得说道的事情,“我不得不说,她这位神王挺可笑的,地狱的环境甚至会影响她的感知,你的适应力都比她强。” 秦月琅沉默地看着他。 “你的眼神……”路西法顿了片刻,走到她身前,直勾勾地观察着她的眼睛,像要看到她的眼底去,“为什么和之前不一样?” 他和秦月琅离得太近,与他对视,她都能看到那对琥珀色中黑色瞳孔细微的移动和缩放。 “不好意思,失礼了。”她侧过头,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给出一片幽静澄澈,黑眼如夜幕,满载微冷的月光,既有沉稳持重,也有谦逊包容,“天境太危险,所以戴安娜请你把我扣在地狱?” 路西法目睹这种奇异的变化,觉得喉间像被什么挑动,一种异样的兴奋从双肋之后传来。 ——羽翼上曾经的血迹,像流到了他的躯干上。 他当然意识到这是一种危险的欲望,而他不至于立刻失去克制。 “差不多吧。”他退后几步,“我之后还有事,所以把你绑起来了。玛兹肯会看好你的。” “你要去天堂吗?” 她的语气平淡又自然,对他刚刚的感受一无所知。 路西法突然感到一阵厌恶。 厌恶诱发自己欲望的对象。 他立刻反应到这对一个恶魔来说,听起来有多古怪,到底是自己太高傲,还是将个性秉持太久,都忘记了自己是个恶魔? 秦月琅偏了偏首,却还看着他,是询问的情态。 未得答复,她接着说:“世界树之灾会引发各个维度对这股毁灭的反抗,新神族也会参与其中,如果天堂之主想走,祂不如把天使军团留给我和戴安娜调度,我们实力增强,话语权加重,也好避免那些没打过仗的领导者胡乱指挥。” 路西法就势把自己的注意集中到她的话上:“你怎么知道祂的打算?” 她低首淡笑:“猜的,现在才算知道。多谢你的好意,在地狱虽然安全,我还是要走了。” 然后,她动了动腿,便把一双白靴踩了下来,又脱下一只白袜,露出左脚。 她抬起左腿,长裙便随着她的动作,卷上她的膝、卷上她的大腿。 她的腿自然匀称修长、玉肌雪骨,曾经不止被长裙包裹,也被道袍遮掩,被军裤勾勒。 路西法在她的记忆幻境里,看过一些古怪的衣服——比如她的那些道服、作战服、军服。 也看过她穿得像个普通人类,白衬衫、蓝裙子,坐在教室的后排,翻阅着与课程无关的杂乱材料,旁若无人。 或者在实验室的通过间脱下防护服,顶着灯光,手和脸上满是压痕。 ……为什么他记得这么清楚? 秦月琅单脚立得很稳,向后折过左腿,肩上、腰上的锁链本来就没好好地缚住身体,她足尖借了力,两下就扯开了。 同时,她从背后拿出双手,不知是什么时候解开的。 ——就是说,下次留点心,别拿指挥官不当特种兵。 她的手上掌钉犹在,秩序之戒晃着明光,姿态从容,其中的意思很明显:她连这钉子都懒得摘了,直接就要走人。 比秩序、天境神王还要强的神力,或许可以勉强控制她,但她也擅长隐忍周旋,用一双看似平和的眼睛,发现对方的弱点,而后,发动一击制胜……或者以理服人。 至于路西法会不会花功夫去控制她呢? 他还有事,那大概是不会的。 秦月琅拿起鞋袜,道:“回见,路西法。” 第140章 神国阿斯加德瞬间毁灭,紧接着是世界树各国陷入封闭。 扭曲的空间和重重混沌中,谁都不知道里面是怎样情形。 邻域的惨剧让天境气氛沉重,空气里让人适宜的成分像都被泵干净,紧绷得令人窒息。 普罗米修斯带着一批男女神,好不容易安抚住那些接来的异族孩子,又立马被神王喊上神山。 他匆忙入殿,十数个各有重权的主神也在。 向中间看去,却见神座上坐的不是戴安娜,而是乌发玉面的使者,秦月琅。她一身纱裙,装束颇似爱神阿芙洛狄忒,腰间坠着金色的真言套索。 而真正的神王,全身火神锻造的银亮盔甲,站在秦月琅身旁,低着身子,捧着她的一只手,动作轻细地为她包扎。 戴安娜一边细致地绑绷带、打起结,一边对众神道:“新创始星的天父,要为宇宙的巨大威胁召开会议,请各维度的领主、领袖前往。我已经答复同意,赫尔墨斯会作为天境大使先到新创始星一步。” 语气不重,很是寻常,可绝对的权威和实力不需要显弄,就足够威慑了。 未等众神发话,戴安娜将秦月琅的手拢在掌心,温声问:“还痛吗?” 秦月琅浅淡地扬起唇角,另一只绑好绷带的手,便也握向戴安娜的腕:“本来就不痛的,足有精力为你效劳。” ……好暧昧的对话,有种不该发生在众神之前的错觉。 不过,戴安娜真是越来越有暴君风范了,连他正直可爱的昔日学生都逐渐向妖妃靠拢,有机会还是劝劝吧。 普罗米修斯这般想着,像个封建王朝时说着“陛下不可”的忠直老臣。 -------------------- 秦:我在这个世界什么都没学到,只学会了嘴遁。 第61章 一首诗的契约 ============================= 前往新创始星前, 戴安娜仔细安排下天境的军事防御事务,要求进入最高备战状态,规范各级军事力量和区域管制, 并且做好戒严和紧急准备。 之后, 戴安娜联系地球, 商议《共同防御条约》的附加事项,得知地球也被新创始星邀请, 作为领主会议的一员。 “你亲自去?”她问布鲁斯·韦恩。 “你觉得对方会接受不是宇宙霸主的地球线上参会吗?” 神族傲慢,她深以为然, 也只能说:“注意安全。” 秦月琅为了布防设计, 把天境逛了个遍, 并全面查探天境内是否有毁灭侵吞的痕迹——之前普罗诺亚从扎坦娜和杰森那里获取了阿斯加德覆灭的一手资料, 其过程大致是:先是黑雾蔓延, 然后天崩地裂。 天境一切无虞, 暂无被入侵的迹象。 可普罗诺亚带着麾下, 不遗余力,仍没有得到世界树现状的情报,仅有秦月琅从死人口中得来“住民被控制、奴役”的信息。 说来也巧, 秦月琅能解开掌钉和锁链,行动自由,也是她在混乱的宇宙空间中跃迁得快,抵达天境时, 杰森和帮忙分队的成员们还没离开。 杰森一看她戴了枷锁过来, 又感知到她身上气息,便知道她又行为不端、惹了什么麻烦, 发了一通脾气, 然后找了队伍的另一个杰森——杰森·布莱德, 他是恶魔伊特莱根的宿主,一位恶魔学者和魔法专家。 布莱德向秦月琅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他召唤了恶魔伊特莱根,请伊特莱根帮忙,买下秦月琅死后灵魂一个小时的所有权。 伊特莱根作为一个有尊严的恶魔,当然拒绝强买强卖这种事。秦月琅听他说话每句都押韵,就表示非常欣赏他的语言天赋,愿意用自己死后灵魂的一个小时,换他的一首诗。 伊特莱根才勉强接受这个局面,便和秦月琅签了一份恶魔契约,然后给她写了一首诗。 交易达成,锁链从中间断开,秦月琅拔出了掌钉。 还没等杰森再和她说几句话,神王亲自过来,大概是来赶客的。 杰森迎着戴安娜几欲动手的眼神,抱了一下秦月琅。 戴安娜冷笑一声,立刻传了开真理之门的命令,让他们马上滚回地球。 扎坦娜回到地球后,受联合大会和安全委员会的支持,开始组建地球魔法防御中心。 康斯坦丁在华纳海姆之劫中失踪,她到底有点担心,她又去找了占卜师上都夫人。 上都夫人道:“他能死掉才是要谢天谢地的事情吧?” 见扎坦娜执意,上都夫人还是接过康斯坦丁的打火机,做了一下占卜,她肯定地告诉扎坦娜说:“没死成,也死不了。” 既然上都夫人这么说,扎坦娜也就不再想自己前男友的踪迹,全心投入魔法防御中心的初步工作中。 首先,是人员。 她很快发现了一件离奇的事:新任的命运博士拖来了泰坦成员,里面有第三任罗宾提姆·德雷克;曾经死过的第二任罗宾,杰森·陶德,因为大种姓的预警,给她带来了一位叫艾森斯的少女;然后她见到了新一代死人——不,死翼,竟然是第一任罗宾,迪克·格雷森。 还差一个,就可以集齐蝙蝠——不是,打麻将了! 扎坦娜头大,头太大了。 ——布鲁斯,谢谢你不给孩子安排工作的廉洁品质,你真是以身作则反腐第一人,让我开局就有三个训练有素的干员。 三位中对和自己兄弟共事最不满的,毫无疑问,就是杰森。他一来,是受不了提姆和布鲁斯联系密切行事风格又几乎是布鲁斯的翻版;二来,是受不了迪克对自己各方各面的“关心”。 第141章 “有些时候我真想像普通人一样。” 有一回,杰森一边调试着魔法仪器,对飘在眼前的迪克说。 迪克觉得杰森是对自己死而复生、又成为魔法师的人生经历大有感慨,道:“……想过普通的生活?” 杰森说:“就可以看不见你了。” 迪克环胸,用动作表示不满。 艾森斯在一旁插话:“你的命和你的魔法都是秦月琅给的,可她都不用你真正为她效命,照我说,你就该去给她当狗。” 杰森答道:“如果她有这个兴趣,而且只养一条,我当然十分乐意。” 艾森斯一甩银辫,横眉瞪目:“你在肖想什么?劣等犬。” 迪克一时脑子空空。 后来,在队友魔法的帮助下,提姆可以看到并和迪克交流了,他无意间提起自己之前找过秦月琅。 身为好大哥,迪克不能接受再有一个弟弟自愿当狗,就在提姆事务繁忙的间隙,希望提姆能说明自己和秦月琅的关系,不过,迪克还有些理智,话到嘴边,没直接问。 他问了提姆对秦月琅的认知,表示他阔别人世太久,对这些新人物不了解。 “秦小姐是魔法师的励志典范,魔法界有很多她的流言……总之,她是人类,也是奥林匹斯神王上位的功臣,获得了神位。从地安委的档案来说,现在她的地球官方身份还挂在天堂岛,但职业从魔法师改成外交官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好大哥稍稍放宽心。 然后,就听提姆又道:“说到秦小姐,阿福给我寄了几盒曲奇,但是现在秦小姐在天境,我很难带给她,我还是给杰森吧……你要不要现在尝一下?可可的,秦小姐的口味。” 所以有一盒是专门准备给秦月琅的是吗?……她到底是什么魔女啊! 秦月琅在天境时,一般会被叫使者,但可能她的神位意指不明、太不起眼,也会被直接叫女神,倒没有神有胆量叫她魔女。虽然最近戴安娜坐稳大位,对她的偏袒越发严重,被冠上类似魔女的名头,也是迟早的事情。 新创始星会议的正式日程很快送达天境,神王戴安娜不日就要出发。不出意外,秦月琅也会被她带去。 而秦月琅更关心防御事务,也想到自己的情况,她对戴安娜表示:“我借用你的神力,那你要作战的时候,我就只用秩序之力——并不方便。” 她希望得到更强的力量。 而戴安娜认真地看着她,澄蓝的眼睛里满是严肃:“你最好不要上战场。之前你闯到地狱,灵魂一下去了好几个位置,我分心得很严重。如果在战争状态,你好好待在安全的地方。” ……是的,她和戴安娜羁绊已深。 秦月琅敛下眼,遮去眼底一点深沉的冷,而又抬眼,平和又笃定:“戴安娜,我知道的。我没那么容易死,也许会有我不得不去支援你的情况。” 戴安娜像被说服了,她考虑了片刻,说:“我突然想起来,宙斯离开天境后,我收回了沙赞的宙斯之力,根据约定,巫师应该会给他找个新的z。他现在还在停职,你要不要……” 秦月琅想象了一下自己胸前一个亮堂堂的闪电、穿紧身服、肩披短披风的样子。 ——发觉自己为了六神之力也可以接受。 但是即便比利·巴特森愿意给她沙赞的身份,她也不见得真能成为沙赞,只能容当后议。 这是神王启程去新创始星的前夜,神明千里一步、瞬息星河,自然不需要像地球这类文明在星系和维度间奔波。 天星煌煌,是星座的动态,非月非星的暮光照耀在长柱间。 神山高处,露天星台,秦月琅坐在台阶上,为古琴调音,时不时拨开一道弦音。 她姿势随意,并不跪坐,腰间真言套索收得整齐,两脚落在下面的台阶上,裙摆落下,亮出一对折着寒光的腿甲。 戴安娜仍然穿着全副甲衣,只是稍微轻便了些。她和秦月琅都铠甲不离身,她们枕戈待旦的样子,也是提醒众神要时刻警惕。 她侧坐在秦月琅的脚边,撑着头凝望秦月琅,像妻儿熟睡时在旁护卫的猛兽。 琴很快就调好了,秦月琅素手按在弦上。弦似剑,颤动的刹那便要虎啸龙吟,她考虑了一下,还是改了手势,拨起弦声柔和。 神山没有宵禁,但还是静。琴声似柔风,似归鸟,在这座安静中盘旋。 几位神不请自来。 先来的,是原始爱神厄洛斯。 他深居简出,却是整个天境最美的神,美到夺人神智,阿芙洛狄忒在时,也大概达不到他那样的程度。秦月琅代理爱神后,他对此颇有微词,可能担心天境生育率会因为她是处女神而下降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此出现,站在稍远的位置。 两位缪斯女神姗姗而来,她们一位管辖音乐,一位司掌哀歌,来记录秦月琅所奏的乐谱。 接着,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一同进来,向戴安娜示意后,各坐两边。 狄俄倪索斯也来了,这位酒神与狂欢之神耐不住寂寞,本该神王专属的演出,也要跟着凑一份热闹。最近为了安置那些异族孩子,也为了组织防御,天境内娱乐骤减——神王不会明着下禁酒令和禁娱令,但她足可以随便找一些手下收买你的情人,让你的情人大吹枕边风。 他洒脱不羁,先向阿尔忒弥斯献酒,阿尔忒弥斯含笑接过他的酒,却递给了自己的哥哥阿波罗。 第142章 狄俄倪索斯也不纠缠美丽的月神,在秦月琅一曲奏完后,又绕过神王,将酒杯奉给备受王眷的神则使者。 秦月琅接过酒杯,单手抱琴起身,向场众位神颔首。 戴安娜知道秦月琅无意续曲,便也起来,和她并肩走下台阶。 她们经过厄洛斯时,秦月琅微有失神,不自主地看了一眼这位爱神,在他那绝艳的美貌中,饮下了手中的酒。 酒液入喉,温热如血。 酒神的美酒易醉人,秦月琅伴着身体的浮热入睡,灵魂也恍惚。 眼前光怪陆离,一时是一对蓝似湖水的眼,一时是一只翱翔的雄鹰,一时是一篓打翻的黑子…… 模模糊糊地,湖水泛滥,要把人淹没,鹰爪踩向她的肩,黑子从她头顶倒下,滑入衣领,沿着身体…… 秦月琅逃往圣境,扑入山坡上的草毯。 月光之下,她仍不能清醒,但她本能地抽出了自己和恶魔伊特莱根的契约。 仔细看着契约,前面的内容并没有变化,但她一眼看到最下面的签名—— 路西法·晨星? 她来不及想,撑着摇晃的视线,再看向契约中间:路西法·晨星以一个大公之位和伊特莱根交换秦月琅死后一个小时的灵魂。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契约变更,她更加头痛欲裂,随手把契约丢到一边。 这痛其实诡异,既像要夺走她的神智,也像要在她的灵魂上砸个洞,好放什么东西进去——可她的灵魂大概无懈可击,因此被不停纠缠。 天昏昏,地暗暗,天渺渺,地茫茫。 明月群山之景在融化的边缘,就在那模糊的边缘中,走出一道白袍流光的身影。 祂银发如绸,美丽至极,也神圣至极。 意识到秩序领主纳布的到来,秦月琅却无法多做思考,比如推测祂之前去做了什么,她身上的秩序之力为什么相对沉寂,比如揣度祂又为何在这个夜晚造访…… 她只是晃神地站起来,满月开始缺角,山体一层层矮下去,草变成很软,像站在厚厚的积雪上。 她要陷进去,她要陷—— ——嗯? 她没有陷进去。 天地混茫,纳布握住了她的手,她悬在融化的月光山色中,被神握住的灵魂一角,传来清凉的触碰。但感知突然游离开,那诡异的疼痛似乎从中作祟—— 好烫! 从微冷到滚烫是瞬间的变化,她本能地试图挣开,但纳布握得太紧,她根本无力摆脱。 灼痛仍在持续,像炮烙的酷刑。 秦月琅对上祂的眼睛,天空的广阔和崇高把她笼罩,此时她就是凡鸟,永远飞不到天的尽头。 “领主……请放开我。” 纳布还未回答,那张恶魔契约晃悠悠地飘到秦月琅眼前,还没等她收起来,纳布就夹住了那卷薄薄的卷轴。 祂半低着眼,宏阔的目光在纸上一扫而过。 祂还是放开了秦月琅的手。 可她并不能放松,她感觉到祂身上的秩序之力狂乱,如同风暴肆虐,向内向外任意破坏。 祂的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卷轴,祂的手在颤抖,似在竭尽全力违背本能—— 祂撕掉了契约。 契约碎片如雪落下,隔着那可怕的雪,即便疼痛缠身,秦月琅也顿时清醒。那双属于至高、无比神圣的眼睛紧锁她身上,那片蓝框定最无情的秩序——也深藏最颠狂的混乱。 普罗米修斯曾对纳布所说的话,她早都没有印象,但她想起一个词:堕落。 祂说:“汝拒绝厄洛斯所司之爱,由此而痛。” ……原来是这样吗? 秦月琅不想再与纳布对视,但她此时不敢多做动作,哪怕是稍稍移开眼神。 她问得谨慎:“那我该怎么解决?” 纳布靠近了她一些:“汝为何不接受?” 秦月琅蹙眉想着,她只是代理爱神,又不是真要去当爱神? “秩序不可替汝承受此爱……” 祂最终到来她咫尺之前,秩序的风暴短暂平歇,神明以这样接近的距离,注视着她不安宁的灵魂。祂慢慢抬起手,以近于惩戒的仁慈,以汤镬的冰冷——抚上她的脸。 “但汝若有此愿,吾可。” -------------------- 第62章 天空的恐惧 =========================== ……吾。 纳布从来没有不会这么自称, 祂一般自称“秩序”,时而论及“命运”,不属于个体的意志, 因此无欲无私。 而现在, 是“吾”。 面颊上是烫的冷, 烙向她灵魂上与祂的联系,秦月琅仍被“厄洛斯之爱”折磨, 但意识却越发清醒—— 厄洛斯所掌控的爱是肉/欲,是繁衍的本能, 也是多数生物进化的原始之力——繁衍的无定、爱的贪婪, 这违背秩序的铁律, 纳布一定会被混乱污染。 但是, 纳布是不是早已被污染了呢? 秦月琅不敢否定:纳布赋予自己力量, 而自己却是那股毁灭的同类。 纳布抚在她的颊, 慢慢到她的耳鬓、下颌。 真是铁烙一样的折磨, 即便是灵魂之体,她都要发抖了。 “领主,我向您承诺过, 会……竭我所能维护您的存在,我不可能、有意、尝试、威胁您的秩序。” 她已经尽力让自己言语平稳——可并无多大作用。 “吾知。”纳布半合着眼,敛下一片空寂的苍穹,“不必忧惧, 勿动。” 第143章 祂垂首, 天神的美丽面貌便贴近了她的脸,银发拂过她的脸, 像丝丝的热雨。 ——! 秦月琅在怔愕中失去理智。 但祂靠向了自己抚在她脸上的手掌, 唇和鼻尖隔着指节, 与她的脸悬开毫厘之距。 祂或许在呼吸,但不是人的呼吸,是神力的流动,慢慢拂过她的鬓和眼睫,带走了她灵魂上不休的疼痛。 久违的舒适一到达秦月琅的感知,圣境也都亮起来。 明月慢慢升上中天,霜华洒下,凝起万顷的水波,山抱着湖,遥远地围在远处,像一道长长的、浓郁的墨迹。 此时,纳布退开了秦月琅些许,收回了手。祂仍是神圣的样子,目光纤尘不染,与之前别无二致。 她这才意识到,恐怕自己不牺牲些什么,此事不能善了。 她被推入湖水—— 水似幻,泡沫翻滚,月影绰绰,姓名、记忆、身份、都变得虚幻…… 祭司高举生命十字圣杖,脚踩泱泱信众。 她说,我侍奉神。 而她心里说,神侍奉我。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穿上层层水波,秦月琅破开湖面。 她举起一枚明亮到天地失色的戒指,银环如月辉,托起一枚极致的光彩,似绿如蓝,似金如红,变幻出永恒的辉煌。 纳布称它为缔结之戒,而她自沉在湖底时瞥见了它的真貌,就想要称之为“生命”。 她凝视着指尖捻起的戒指,突然对自己的灵魂多了一些洞察——绝望之中的生,即便悲苦、怨毒,试图消除一切阻碍、试图撕碎一切敌人,那也是生。 纳布踏在湖面,神的面貌浸在月光中,朦胧飘渺,颈下折出细密的水珠,披肩和白袍上也有露水晶莹,白流苏的长絮飘在水面,随波起伏。 祂似乎也注视着那枚戒指——这枚关系秦月琅命运、也代表她归属的戒指。 “天境即将混乱,汝魂入体后,即刻离开。” 祂开口时声音空阔遥远,听上去仍不掺杂一丝情绪。 秦月琅将戒指合在掌心,浮在水中,向祂仰面,她目光冷冽,却把她衬得更像海中塞壬。 “您明知道我不会因为危险离开。对戴安娜和天境,我有职责,而那个威胁横在我的命运之前,我更不得不去面对。” “汝之累赘,足可预料。”祂顿了片刻,目光终于拨开月光的细纱,在一瞬的清晰中,落到她湿沉的眉宇间,“秩序抵御混乱是宇宙法则,无论在天境,或者世界之树。吾之庇护于汝不足惜……而命运有无数未知,汝当慎重。” 祂离开了。 秦月琅醒来时,整个人像从水里刚捞出来,汗水满身,衣衫湿透,粘连在肌肤上,很是不适。 她起身,就近从衣架上拿下天师袍换上,拂开帷幕。破晓的光将神山、山林、旧岭、海洋照得幽深,天境的黎明尽在她眼底。 秦月琅将视线移向近处。 下方的观台上,戴安娜一身寒甲冷锐,这位天境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女神王向天际眺望,深邃俊秀的脸上含着肃沉,那是主宰者的凝重。 秦月琅转回房间,拿上戴安娜如今不便使用的真言套索,沿着台阶走下,来到戴安娜身边。 她们之间熟悉默契,戴安娜并未回头,她眉心紧蹙着对秦月琅说:“天空在恐惧……危险正在靠近我们。” 秦月琅沉默片刻,说:“纳布告诉我天境很快就会混乱。” “真是个坏消息。”戴安娜收回眼神,侧过身,“走吧,我们去点兵。” 随戴安娜走过神王殿,秦月琅随口问:“新创始星那边,你要通知赫尔墨斯吗?” 戴安娜冷笑,在秦月琅面前她毫不收敛自己对新创始星的轻视。 “不用,不是所有宇宙领主都有脑子的,天父和他们过家家,还缺天境一个吗?新神族内部争斗互殴都来不及,如果哪个维度遭难时向新创始星求援,怕是灭种之前一个兵团都不会过来。” 黎明时分,天境全境戒严。 冥界被送去神王亲笔信,信中殷切嘱咐要保持警戒,并在危难时与神山同进同退。 受神王命令而担负将帅之职的男女神,譬如智慧女神雅典娜、月神阿尔忒弥斯、火神赫菲斯托斯、复仇三女神欧墨尼得等等,带领着各自的军团,其余众神,各守卫在神山和真理之门两处的要害。 神山内多是众神的年幼后代,而真理之门附近聚集着异族孩子和未招入军队的年轻宁芙。 诸神将帅在戴安娜身后静立,天境的第一道防线严阵以待。 秦月琅守在真理之门,这防线后方的最不可失守之地,是友军援助和己方撤退道路畅通的保证,同时,这里也是兵力调度的中转处,一艘运输舰停在门旁,它是舰队的指挥舰,多数舰船在神山待命。 时序三女神荷赖就在秦月琅身边,她们也负责维持真理之门。三位都是少女模样,头一回面对这样的危险局面,并无沉稳老练的神色。 作为和平化身的厄瑞涅难掩恐慌,对秦月琅说:“使者……战争的确要来了。” 秦月琅沉默地为她扣上皮甲的肩扣。 这时,前面一道响亮清脆的女声:“狄伊娅受神王之命去天堂岛求援。” 秦月琅示意守卫的仙女和男神放行,出身亚马逊的守护战士意志之女神向她颔首,快步走入真理之门。 第144章 不久,狄伊娅带着亚马逊的支援回来了。 亚马逊战士们持剑负盾,秦月琅站在她们整齐前进的队列之侧,默数着来到天境的人数,一一扫过她们的面容。 还没等她数完,神山之顶乍然亮起火光,群鹰长唳,其声凄厉—— 荷赖中的长姐,司掌良序的欧诺弥亚望着鹰飞的方向,喃喃道:“开始了……” 天空逐渐失序,戴安娜全力镇压天境外的混乱空间,但她的力量与天境共同运行,她就是天宇本身,既然天境不能抵抗,那她一时也难以抵抗。 一道裂口,于天境边缘生生撕开。 敌人从蜂拥而出,它们被黑雾包裹,毫无生气,它们的生命已被邪恶彻底毁坏,似乎有粘稠的黑液在它们的躯干、头颅中流窜,眼睛里除了浑浊的黑,别无他物。 怪物疯狂地冲向神山,震天动地。 它们是…… 阿斯加德的阿萨神、华纳海姆的华纳神、亚尔夫海姆的精灵、约顿海姆的巨人…… 是世界树之灾的遇难者。 天境千年来的首次战争,就此打响。 秦月琅所驻守的真理之门,地理位置上说,这里不像神山那样地势高,怎么也看不到战场上希腊神话和北欧神话的乱斗;从事务上说,真理之门不仅要接连不断地向神山转送情报、指令,还要处理另一番混乱,暂时无瑕为前线分忧。 附近的异族孩子张惶无助,他们最好将这些孩子统统塞上飞舰。一旦传了撤离的命令,就把异族孩子和天境的孩子一起送出去——就算是宇宙流浪,也好过他们亲眼看到同族、甚至是亲属、父母变成可怕肮脏的敌人。 那会是第二次的惨剧。 “第十七组清点好了,没有一个少的!” 仙女的汇报穿过一片尖细的哭嚎,坚强地流入统计者的耳朵。 守卫试图把这些孩子送上飞舰。但他们,或许包括天境所有的神在内,都忘记了这些孩子血脉里传承下的非凡力量。 这些孩子,或者说,这些逃脱劫难的幸存者,拒绝被异族摆布,不断积累的恐惧让他们奋起抵抗。 强风、水流、火焰、拳头乱飞!他们不管不顾,与守卫扭打起来,仙女在里面反复解释,一边语无伦次一边拉架,还是无法制止这场混乱。 一个男声喊道:“救命!谁会带小孩啊!” “把神山的灶炉女神喊来吧!” 乱拳中响起绝望的回应:“可她不是处女神吗?” 不远处,秦月琅一边合上机械鸢的开关,一边回答着传话的军团成员,然后从耳端抽出笔,撕下手边的纸条,迅速地写上几笔天境文字,喊了一声“神山二层北”。 一个仙女进来,秦月琅将纸条递出,让她请灶炉女神和农业女神来真理之门帮忙安抚孩子。 此时,秦月琅身前出现两道门柱,传送法术顷刻完成,普罗米修斯从门柱间走出。 他语气沉重,压下了过去常有的愁绪和凝思:“我的学生……使者女神,前方战况不利,可能会退守神山。神王要求真理之门向地球保持开启,准备转移神山内的孩子和不便战斗的神,转移路线按原计划不变。我要先去地球一趟和人类交涉,一会儿再见。” 真理之门大开,太阳般的火焰从门扉上熊熊燃起,却也摇摆不定。 原来天地都在震动、摇晃,像不堪重负的喘息。 灶炉女神和农业女神很快到来,在她们的帮助下,世界树的遗孤们顺利被塞进舰中。随着指挥舰的启动,整个舰队的其他飞舰同时响应,神山上飞下数艘金舰,聚集在真理之门附近。 情势危机,秦月琅指挥重兵变化防卫阵型,而自己跳上飞舰,视线一下子升高—— 原来战线一退再退,已到神山之下。 作为指挥官,秦月琅虽然有应对无智生物凶潮的经验,但没有指挥过神与神之间的战斗。 ——她想,也只有神王能有这种本事。 巨狼、巨鸦、巨蛇乱斗,獠牙染上血色,利爪沾满黑汁,天境和阿斯加德的神都会豢养怪物,但如今不止是这些怪物相斗,阿萨神自己也成为了怪物。 冰霜和烈火同时爆发,巨大的金属傀儡和巨人搏斗,机械鸟以玉石俱焚之势,带着火焰,钻入巨大的眼睛。 日光和月光交汇,割出一道洁净的口子,伴随着镰刀和魔影,破开黑雾,揪出里面高大魁梧的阿萨神,来自天堂岛的剑便干脆地落下。 ……雷霆也落下了。 大洋咆哮、森林颤抖,连下方的冥界都为之震动,从天宇最高处砸下了沉重的雷霆,以万钧之力闪耀在地面。 刺眼的电光让众神短暂地失明,剑和长矛相撞,余波震碎了周围的一切色彩。 神王戴安娜,她抹开眼睑上的碎末,神情冰冷,无悲无喜,身上战意激烈,又寂静得可怕。 她劈碎了阿斯加德的雷神,即刻又要面对,另一位神王。 -------------------- *出自《金刚经》,意为:一切依靠因缘而生的世间法,都如梦幻,如泡沫中的影子,如雾霭一样地不可琢磨,无常变幻,同时又如同闪电一样地快速变化,应该这样看待这个世界。 第63章 我们的敌人 =========================== 战线还在后退, 已迫近神山脚下。 秦月琅遥遥一看,就知道戴安娜他们抵挡得困难并不是谁弱谁强的问题。或许有些阿萨神的确实力强悍,但症结在敌人数量太多:黑雾滚滚而来, 送来打不完的女武神、精灵和巨人, 几乎无穷无尽, 阻碍了诸神将领优先集火阿萨神,使战况无比胶着。 第145章 而戴安娜既然下了准备撤离天境的命令, 自然也不会让将领和亚马逊援军不计牺牲、死守防线。 因此他们退得很快。 真理之门上火焰长明,普罗米修斯自火光中踏出。 秦月琅跳下飞舰, 普罗米修斯对她点点头。虽无言语, 但他目光中的肯定已表示了“一切顺利”。他挥着传送法术离开, 片刻后, 他带回了神王最新的谕令。 ——未参战的诸神, 护送众神后代、世界树孩童立刻撤离天境。 ——神则使者秦月琅、机遇女神赫卡忒押解阿瑞斯前往天堂岛。 天境震动, 战局不利, 神王之令却还有说一不二的权威。 少部分离开的队伍还需从神山出发,蜿蜒而下,沉默地经过了各处布防点, 身负护卫职责、不得不留在天境的守卫们目送他们前进,最终队伍达到真理之门,和其他预备离开的众神聚集。 普罗米修斯再次确认后,和他们一起进入飞舰。 飞舰列队, 舰队启航, 穿过门中火焰。 舰队飞离了天境。 时序三女神看着门上空空摇晃的火焰,目光流连, 神色悲伤。 秦月琅宽慰了她们几句, 便赶往神山牢井与赫卡忒汇合。 战线已在神山脚下, 下层建筑承受着巨人的撞击,黑焰顺着庙宇向上蔓延,因此神山处处紧张,外围甚至有些兵荒马乱。 秦月琅进入牢井,黑袍女神向她颔首,拿钥匙打开了阿瑞斯的牢门。阿瑞斯在特质盔甲中不得动弹,赫卡忒轻轻挥袖,他身上盔甲便带着他动起来,昔日战神像个傀儡一样跟在她身后。 秦月琅在前为赫卡忒开道,她们一路回到真理之门,但在踏上台阶的时候,秦月琅退后了一步。 赫卡忒向她瞥来一个淡然的眼神,语气也轻轻:“保重,使者。” 黑袍女神独自操纵着阿瑞斯,踏着渺渺云雾和焰光,跨过了门。 而着天师玄袍的秦月琅回转过身,按向右手的秩序之戒—— 秩序之力磅礴而出,一时遮盖了她身上的天境身份。 时序三女神最先感知到这一点,她们惊骇地瞠目。长姐欧诺弥亚回神得快,讷讷开口:“使者……你是……?” ……作为神王亲信,在天境众神前暴露自己和秩序的关系可能会导致神王信誉骤降。 但现在这种时候,都无所谓了。 秦月琅回到神山,战场已彻底来到眼前。 神山的古老柱廊上爬满邪物,高处的防御工事苦苦支撑,巨弩击向空中的天马、乌鸦、被污染成黑色的阿萨神和华纳神,花园中硝烟弥漫,藤蔓结成火网,燃烧女武神恶浊的盔甲。 在秦月琅捡起足边一支巨弩/箭时,一个霜巨人踏着神殿的废墟,冲向高处,撞碎了她曾经在上面弹过琴的星台。 她运足了秩序之力,将弩/箭长贯而出。 箭矢高飞,划出一道秩序的长痕,穿入霜巨人的脖下。 然后顶端一亮,划开一道整齐的光面—— 斩首。 秦月琅一路下行,经过浴血奋战的亚马逊战士,与她们合力射杀了不少黑纹满身的精灵,又经过复仇女神的军团,和群蛇一起绞杀名声显赫的神族,她顺着火神巨傀儡的手臂滑下,最终到了厮杀最惨烈处,看到了戴安娜。 戴安娜一剑斩下一个狼头,而还有更多的巨狼张牙舞爪,下一秒就要扑向她,黑甲长戟的英灵战士挥戟向她刺来,而她正前方,一个独眼的高大阿萨神高举长枪,那长枪是唯一不被黑暗腐蚀的东西,寒光如星。 昆古尼尔,奥丁的武器,永恒之枪。 一经投出,必然命中。 于危急的瞬间,戴安娜回过头,她的视线精准地落到了秦月琅身上。 她们隔着游动的黑雾和枪戟的寒芒,无声对视。 谁能帮她?谁能帮天境渡过此劫? 秦月琅心中默问,纵身跳下柱廊之顶。 狂风卷住她失重的身体,在奥丁掷出永恒之枪的那一刻,真言套索向下俯冲—— “当——” 天地一静。 永恒之枪被打落了。 金色的晶体球盾裹着一个纤挺的身影,向下一砸,余波撞飞一片英灵战士,楔形文字在球盾上腾飞。 她抬起一双黑如夜的眼,其中金光腾跃,而她脚下的永恒之枪奋力挣扎,发出刺耳的嗡鸣。 秩序赋予秦月琅匡正混乱的权力,如今她要在此践行。 像是回应她身上激增的秩序之力,神山的战火中突然冲出一队奇异的身影。 “哦,原来真是神的战争!” “这些黑东西都是我们的敌人……?” “终结一切混乱!” 众多秩序代理人,以及一位具有实体的秩序之主,径直穿过真理之门,不请自来。 他们带来了宇宙中最顽强的秩序,让局势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秦月琅脚踩永恒之枪,由此奥丁的注意离开了戴安娜,到了她这个手无寸铁的神则使者身上。 戴安娜立刻放出雷霆,提剑向奥丁进攻,并喊道:“退后!” 当然是对秦月琅喊的——但她一动,脚下的长枪也跟着一动。 秦月琅便一脚压着长枪,一脚划出圆弧,圆弧自然延续成圆阵,爆开数簇晶体状光柱,挡住英灵战士的刀光剑影。 然而,英灵战士好挡,阿斯加德的战神提尔和森林之神维达却不那么好挡。 第146章 眼看独臂的提尔和挥剑的维达向自己过来,秦月琅觉得自己的脚还是得空出来。 于是,她一个上跃,圆阵上的光柱向中间填补,将永恒之枪暂时定住。 秦月琅挥起真言套索,预备迎敌,此时,月神阿尔忒弥斯,她凌空挽弓,直接放出一道冷箭。 其后是太阳神阿波罗、正义女神忒弥斯、天琴座俄耳浦斯…… 或许是秩序的援助颇有奇效,敌方的数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攻击开始疲软。天境诸神由防御转而反击,怪物遭到清剿,开始与阿萨神和华纳神激战。 秩序代理人也驱散起黑雾,天境的局势更为明朗。 不知多久过后—— 黑雾褪散,怪物斩尽,天宇重现清澈,破败的神山之下,山川湖海恢复呼吸。 平原上,戴安娜和奥丁的鏖战还未结束。 然而,在天光重亮的那一刻,一眼漆黑、面目灰暗的奥丁突然停住了动作。 戴安娜做好防御准备,而奥丁只是扬起头,似乎在看着空中的一点,他皮肤下扭动的黑影蒸腾而出,又升起一片黑雾。 黑雾很快就散走了,秦月琅看着这一幕,忽然感到有一片光撞入自己的眼睛,将她眼前擦得雪亮——她第一次对自己胡乱写出来的神位有如此清醒的认识。 她看到神则化成有形的光线,自天空降下,抵达奥丁的头顶。 永恒之枪破开秩序的封锁,回到了奥丁手中,但他没有做出攻击的动作,而是大睁着未被眼罩遮盖的眼睛,似乎要从黑色中看见什么。 他甚至开始说话,字字含糊:“白……白色……天境之主……我们的敌人……一个影子,一个……” 戴安娜面色沉沉,她垂下剑尖,看着几乎要恢复神智的奥丁。 秦月琅道:“戴安娜,天境在净化他,你可以——” 未等她说完,戴安娜已经开口:“天境之主接受你为天境的神。” 随着她一语落下,神则穿过奥丁的身躯,他眼中的黑色渐而溶解,面部也从麻木中解冻,满是沉痛的颤动。 他看向戴安娜,还存有神王的理性和智慧,知道天境之主想知道他曾亲历的绝望。 “阿斯加德是祂毁灭宇宙的试验地,各国沦落,祂在上面建造工厂,制造军队……要从——” ——噗! 他还没有把话说完,接近无声的刺穿声,夺走了他的声音。 无形的箭,不知从哪里飞来,阿斯加德的神王胸膛渗出血液,一下子倒下了。 他倒下后,秦月琅得以看到平原的另一端。 在天境的边缘,湖面折出粼粼的光,产生了海市蜃楼一样的幻景。 一片雾蒙蒙中,若隐若现着,一个白色的——影子。 恍惚间,这道影子静静地穿过秦月琅的所有记忆,将一切搅得翻江倒海,却找不到一个落脚点。 秦月琅感觉自己像在做梦,做了很久的梦,长篇累牍、漂泊颠沛,可她所看的、所经历的一切不曾一刻真实。 直到此刻,她才醒了。 真言套索从她手中掉下,她追向那个影子,失神却也用尽全力。 周围的画面急速后退,不过瞬间,她就到了天境的边缘。 幻景转瞬消散,送来源源不断敌人的裂口早就合上。 而秦月琅独自站在战火的余烬中,慢慢向前一步。 ……跨过有形与无形的边界,跨过光明和希望。 她走入黑雾笼罩的破碎国度。 -------------------- 第64章 众生的臆想 =========================== ……白。 比雪还白, 比光还白。 秦月琅无力地睁开眼。 头顶的墨黑天穹上游走着蜘蛛似的闪电,无尽的茫茫的浓雾,压在湿痕斑驳的地面上, 雾太重, 什么都看不清, 只能依稀看到雾中一片片的黑影,里面似有细小的关节在蠕动。 在这种环境中, 白色异常显眼。 那白色穿过浓雾,朦胧地透出一个人形, 慢慢走过来。 秦月琅想要站起来, 但全身麻木。 她咬牙拼命动起身躯, 也只是将手撑在湿黏的地面, 摇晃地跪坐下来。 那白色已经接近, 雾也挡不住了。 她看着白色的人形, 现出一双无瑕的、星光熠熠的手, 又现出一张无可比拟的脸——世间的美丑妍媸,在这张脸面前,都失去意义。 ……她认得, 她突然认得这张脸。 记忆的拼图刹那间就都补全,真相已然来到她面前,就看她是否有胆量承认。 秦月琅无声发笑,在巨大的荒诞和虚无中, 她的手脚止不住地颤抖, 可她的精神却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她喉咙阻塞、嘶哑,想要吐字, 却发出嗬嗬的气音。 因此她握向自己的喉, 压住里面的挣扎, 说:“谢演,好久不见。” 谢演,或者说,被称为谢演的,这个东西。 秦月琅无意回忆年少时有关祂的记忆,但那确实是她对谢演唯一明确的认知。 十四岁时,她尚在昆仑山修道,于一个星夜遇到谢演,那时祂也是这样的人形,这样的白衣,但没有姓名。 ——谢演,仅仅是她一厢情愿的命名。 祂是来向她传道的。祂在一个少女结束课业后最疲倦的时分,不断试图向她传授一些“万物皆虚”、“生命归于永恒的终结”等等的古怪理论,而她当然从来没有表达过认可。 第147章 后来,她生出了对生命脆弱、未来灰暗的担忧,执迷于守卫良善,也因此有了领导世界的野心。 她彻底拒绝了祂的传道。 时隔多年,她想不起来自己那时说了什么,却记得那是自己最后一次推开他递来的手——自那后,战争爆发,她再没有见过祂。 ……也许,不是最后一次。 现在,她跪在祂前面,在清醒和浑噩中颤抖地挣扎,毫无尊严、却也忘记尊严。而祂再次向她伸出手,她看清了祂手上的星光——是一枚戒指。 这没有什么,过去祂也戴着。只是她此刻再看它,发觉它和她前不久在圣境湖底捞起来的戒指,一模一样而已。 她握住了祂递来的手。 ——真冷啊。 “恐怕没有其他什么东西……能把我带到这里,还修改我的记忆……你也是邪神祭祀的对象,祭兽的制造者,对吧?你用战争残害我的故土,杀了我的父母,杀了亿万生命,也要毁灭这片宇宙……过去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想我误解了,我以为你是旁观者,不受世事裹挟,但我太愚蠢了,其实……” “你以毁灭为任。” 说着,她不知从哪里重获力气,紧紧握向祂的手,猛地抬起头。 她直视这张合该让众生匍匐的脸,目光中是毫无遮掩憎恶和痛恨。 “那我呢?过去你不回答我,现在也该回答了——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值得你劝说?为什么值得你操纵?为什么要为了你的恶行痛不欲生!” 然而,祂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月琅,你的故土已经湮灭,不复存在,这片宇宙也将湮灭……一切宇宙的命运,殊途同归。”祂有天籁之声,如梦似幻,也无情得残忍,“我也希望你的意志不会为生命的消亡而痛苦,但你过去的决定,让一切已无可改变。” 秦月琅并没有听到别的。 她的故土……她奉献一切、誓死捍卫的……家。 她脸上的所有情绪,一下子消失了,她静得可怕,又无声地笑起来,慢慢低下头,沉默许久。 “我不信。” 她平静地说着,狠狠扒下祂手上的戒指,推开了祂的手。冥冥中似有一道指示打入她的脊,她站起来,将戒指戴向自己的手指。 “小时候我教你如何模仿人类……你模仿得最像的地方,竟然是学会了谎言。” 秦月琅被困在这块破碎之地,天境和秩序之力都无法使用,灵魂也不能出入圣境。 在她拿走戒指后,谢演可能意识到无法和她沟通,在她眼前彻底消失。 秦月琅在浓雾中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出去的办法。她观察过建筑废墟,判断出这里大概是世界树的哪个神国仙境。她偶尔会碰到完全被控制神智的奴隶成排走过,跟着它们,就能找到制造怪物的工厂,她尝试过靠近,但工厂周围布满结界,被剥夺力量的她无法破坏。 秦月琅也只能看着这些工厂的动静越来越大,成批的黑影飞向天空,去向不知名之处。 ——谢演的侵略,在向宇宙蔓延。 外界的事态正如秦月琅所料,天境艰难地取得了胜利,但与此同时,正在举行领袖会议的新创始星,遭到了始料未及的攻击。 一批人形的士兵,裹着黑雾,冲破了新创始星的星盾。新神族士兵受临时调令进行防御,用最先进的能量枪对攻击者进行精准打击——而它们成了碎末后前进得更快,肢块迅速爬上士兵的脚,侵入他们的武器,留下一地污物。 肢块蹦跳着向前冲,聚成肉团,而后渐渐又形成人形。黑雾如影随形,让建筑的自我防御系统陷入沉默。 它们一起涌向领袖们聚集的大厅。 领袖们反应纷呈。 惊慌、尖叫的有,狂怒、攻击的有,一时无限混乱,新创始星的天父起身,将手中的创世纪之杖敲向地面。 “咚——” 声音具有实质的力量,能量向肉团和黑雾冲去,将它们彻底涤除。 之后,大厅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布鲁斯·韦恩始终坐在角落,他在第一个人形士兵闯入时合上了头盔,之后甚至都没有起身。他有所预料地看向大厅中心,原本显示着宇宙维度的投影流出乱码—— 而后投影出一个美丽至极的身影。 祂类似人类、却又超越人类的外表,已经有令人迷幻的能力,而祂一开口,声音如空谷中回荡的风吟,无论是多么高贵的生命,都要沉醉在祂冰冷的温柔里。 ——不过“温柔”,那只是有情众生的臆想而已。 “超过一千兆体量如你们所知宇宙的世界已被我消除生命,更低体量的世界,我没有计数。” “我只遭遇过一次不得已的暂停,所以,你们世界的生命能被保存的概率,大概小于千兆分之一。” “反抗只会招致无意义的痛苦。” 这是宣告,也像不加夸张的陈述,传到每个领袖的耳朵自然就转化成他们使用的语言。 天父被未明的恐惧笼罩,祂感到自己不朽的意志正被瓦解,祂紧握手杖,向投影质问:“你为什么要消灭我们?你从哪里进入我们的宇宙!你究竟是什么?” 投影已经开始模糊,那个声音静默许久,说:“……她叫我‘谢演’。” “谢演”一词落下,投影乍灭。 新创始星的领袖会议虽然被敌人的入侵和宣告打断,作为发起者的天父却不得不继续主持下去——尽管有些领袖因为畏惧,或者其他原因,中途逃离了新创始星。 第148章 “我们的敌人在夸大自己的能力,祂试图让我们恐惧,但那是徒劳的,各位,天境刚刚获取了胜利,他们守卫了自己的领域,戴安娜神王是我们中第一位挫败敌人的,而之后只会有更多!” 天父试图为各位领袖建立信心。 座中反应不一,一个宇宙领主直接高声回应:“但天境的天后被抓走了,天境使者赫尔墨斯四处求助,只为了获得一个能帮他们神王进入世界树的方法……” 另一个冷笑:“如果生命方程式真对我们的敌人有效,天父为什么不把它分享给天境神王,让她救回这位天后?” 即便是宇宙中最正义的一批领袖,即便是大敌当头,也无法彼此信任。 一位来自黑暗维度的神主起身,说:“各位,我不得不提醒大家,在我们争吵的时候,又有十二个被三宫魔掌控的魔法维度沦陷了,对方会先从我们原本的敌人那里获取源源不断的力量。” …… 行走在破碎的大地,秦月琅不停兜转,也不停做梦。 她梦见自己躺在一个温暖广阔的怀抱中,从地核深处注视着地球;梦见自己穿梭于星河璀璨,渺小而孤独…… 她梦见自己第一次与谢演相遇:她怔然地望着祂凡间不能见的眉目,却像照一面镜子,把自己的脸映了出来,她甚至生出一刻与骨肉至亲重逢的错觉,心中情绪热烈翻涌。 每做一次梦,她左手的戒指便明亮一分,银环上的颜色越发绚烂,带着生生不息的光冲入浓雾和灰暗。 她凝视着这枚戒指。 戒指中含有她难以理解、却又无比熟悉的力量,与她的灵魂相互吸引,因此她知道这份力量足够强大,如果她能使用,足够把她带出这座防守并不严密的囚笼。 最终,她梦见了——千万个宇宙,无数个世界! “到现在,人类都可以理解一个简单的道理:在没有造物主的世界,生命是一种偶然。” “‘偶然’造访、服务过很多世界,成就却不突出,在创世规则中可有可无。” 一只狗坐在天堂之涯,白银之城在它身后闪耀着神圣的光,而它的目光中并无光亮,空无一物,如果秦月琅与它面对面,她应该发觉这目光和幽灵的有些相像。 这是至主的目光。 “因为带来了生命,‘偶然’之下产生了‘际遇’,‘际遇’之下又诞生了一道影子。那道影子总结生命所有的美善和伟大,是一个复杂的生命状态,祂到访之处,生命繁荣、从不会后退,最终也要打败生命之上的‘际遇’,破碎强加给生命的‘偶然’。为了维持自己的存在,‘偶然’在自身上培育一个出色的后代,这个‘偶然’之子超越规则,几乎拥有自由。” 路西法看了一眼远处,天境信使赫尔墨斯还在试图说服幽灵放自己进入天堂。 “然后?” 狗说:“祂们斗争了很久,影子的表现更为出色,她逼疯了‘偶然’之子,‘偶然’之子开始对各个宇宙进行生命清除。” 路西法低语:“……她。她是‘生’,而那位毁灭是‘死’?” “相似,但要远远复杂,不过规则之间的恩怨与造物主无关。走吧,不需要太久,这个选择作为人类存在的影子,会被死亡和腐朽之痛折磨到自己破碎,‘偶然’之子因她而生,她消解后,同样也会消解……这也许是她还是祂时就选择的道路。” 狗背着圣光,慢慢走下天堂之涯,路西法跟着祂。天使长乌利尔在涯中兀自飞翔,他们经过时,乌利尔停了片刻,似乎有发觉异样,但这位天使长不可能看到,也基本不能感知到路西法和那只狗。 天堂之主抛弃了天堂,同时,地狱之主也抛弃了地狱。 他们一起穿过灵魂之墙,走入世界之间的通道。 众界起落,万象森罗,大片大片的星辰闪耀,藏着一个个深渊,其间百孔千疮,却不容外物夹缝求生。 路西法感到眼中一痛,他勉强撑起自己的“视觉”,更仔细地观察周围景象。 身后是浩大繁复的同心圆宇宙,他已经离开了那里,也因此得以观察到,这个宇宙正以不慢的速度,向不远处一个漆黑如夜的宇宙靠近。 这个漆黑如夜的宇宙并非完全的暗沉,在它偏僻的角落,有一点幽静平和的光亮。 像是谁的目光。 路西法翼尖一颤,极目看向那点光,穿过浓重的黑,他看到这光亮来自恒星,之所以平静,是因为恒星周围被套上了一个罩子,里面构造精密,是以恒星为能源的反应堆。 罩内除了一个恒星,还有四个行星,看起来像是…… 水星、金星、地球和火星。 “……到了。” 耳畔是一个清泠泠的女声,似微风拂过。 “路西法,你看到了,我的家就在那里。” -------------------- 秦:没错,我家有戴森球哦! 第65章 最终的自由 =========================== 灾难往往悄悄降临, 让人措手不及。从这个角度来看,地球和天境在这场宇宙大灾中都足够幸运,它们早有准备, 天境的战争得以胜利, 而在地球爆发各种横祸时, 比如频发的剧烈地震、不知源头的植物病毒…… 地球安全委员也能坚定且高效地履行它的职责。 不久,无名, 大种姓的死敌,一个潜伏在人类中的黑暗种族, 撕毁与大种姓的停战协议, 在人类世界大肆杀戮。 第149章 杰森和艾森斯, 代表魔法防御中心, 和大种姓的修士一同, 开始对无名进行全面围猎。 印度尼西亚, 查亚峰, 这是一个暴雨的下午,四千多米的峰顶却头顶烈日,空气干燥。 一个三角形建筑落在立锥之地, 这里是魔法防御中心的太平洋非官方驻点之一。 浅棕色皮肤的女巫坐在门口,拿着手机玩竞技游戏。 ……这里的工作确实相对安全。 正在她操控着法师角色参团的时候,门被猛烈地敲起来。 她丢下手机,从监控窗看到一个穿暗金色法衣的欧罗巴男性, 后面还有些人, 她迅速看过去,确认都是魔法防御中心的干员, 便打开了门。 他们一起进来, 其中一个体格健壮的姑娘抱着一个失去意识的黑袍女子。 为首者抱着著名的命运头盔, 向女巫匆匆说明情况,他们刚刚把队友救出来,队友重伤需要找人治疗,要用这里的联络设备。 帮他们忙完,女巫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她一看聊天框,自己的线上队友果然骂了几句。 她翻了个白眼,发送:“我是巫师,有紧急任务,再见。” ——您的队友“吃我大火球术”已离线。 命运博士肯特 v.奈尔森和四位前泰坦成员历经千辛万苦,抢在三宫魔的魔法领地都陷落之前,救出了渡鸦。 可渡鸦已被毁灭侵蚀得非常严重,连秩序之力都不能驱散她身体中的黑雾。 联系到扎坦娜后,扎坦娜让他们先来伦敦找自己。 等亲眼看到渡鸦的情况,她蹙眉沉思片刻,当机立断,道:“博士,你送她去天境。虽然神王没有心思救别人……但秩序领主会劝说她的。如果不行,立刻联系我,我正好要去找沼泽怪物和魅影陌客,他们可能会有办法。” 肯特自然应允。 扎坦娜拿出自己的通讯器递给他,对提姆等人说:“秦小姐失踪,神王现在可是暴君,你们别去了,别冒险。” 天境恢复了战争前的秩序,但穹宇中常有雷鸣,气氛依旧低沉。再加上有些神族在战后决定带着自己的子女、或者异族养子女常住地球,神山变得冷清起来。 肯特看着神王殿前的石鹰,向阿努比斯护身符呼唤秩序领主纳布。之后,肯特感到灵魂一轻,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灵魂被纳布驱离到一个异度密室。 因此,他当然也不知道神王和纳布对话的内容。 肯特恢复意识,重回身体时,感到身上隐隐作痛,臂甲上还有一道剑痕,戴安娜正转身离开,面色冷峻。 渡鸦受封了一个古怪偏僻的神位,叫“寂静女神”,天境神则平复下她体内的混乱,她被送到赫卡忒女神那里继续修养。 肯特在赫卡忒的幽静神殿中看到下方众神来往,便决定在离开前,探听一些消息。 他进入附近的一个隐蔽回廊,这是秦月琅偶尔办公之处,木板上还钉有她的手迹,不过肯特认不出这是秦月琅的字。除了杰森、戴安娜,以及她的少部分天境同事,可能还包括那位有点信息收集癖的韦恩委员长,这世上恐怕也没有谁认得她的字迹。 两位宁芙经过回廊,窃窃私语。 “神王终于开始重整军队了,架势比之前慎重得多。哎……最近‘使者’这个词在神王面前提都不敢提,赫尔墨斯都被我们直呼其名惯了,之后大概会好一些吧……” “……神境陷落,新神族尚且畏惧,何况我们?” 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 “——不好!” 两位宁芙停住了,一位问:“阿卡斯忒,怎么这么慌张?” 来者语气紧张:“远见女神的急报,天启星——易主了!” 星海璀璨,银河飞旋。 时间如莫比乌斯环,翻转,又从不翻转! 秦月琅睁开眼的那一刻,她似乎体会到了全知全能的感觉:在无数世界的背面,道道构筑起它们的规则原来不是任何缔造者,规则在造物主的手掌前,像积木一样被挑选,在祂们未成的、或已成的杰作里,拿起、放下、抛弃、又拿起……这是千古不变的事情。 而她来不及为此叹息,她似乎看到一道轻薄的帷幕就在她身前,她伸出左手,拉开帷幕。 帷幕掀开之时,她的灵魂和身体,似有两片海洋上下合一,狂潮奔腾,无穷无尽,无休无止—— 戒指上的光暗下去。 她轻轻呼吸,神情如初,看向周围的浓雾和沉影。 她踏出一步,慢慢前进,所到之处,浓雾消散。 某处工厂外,一队奴隶拖着材料。 康斯坦丁以灵魂的状态漂浮在自己身体旁边,一边小心地留意灵魂脐带的状况,一边观察着远处的异状——这破地方成天黑得像在某些怪物的胃里,现在怎么还有光了呢? 从光中走出来一个女人。 她玄袍白衣,乌发黑眼,东方的样貌,足够美丽,也足够让人畏惧。 她如有实质的力量实在诡异,康斯坦丁也看不清源头和来历,像是什么超过人能理解的生物。 她向他走来,看了一眼他的身体,又看向他出窍的灵魂。 “只活了你一个?”她用英语问,“你怎么做到的?” 很好,看这样子,她大概率不会把英俊男人的灵魂炸来吃。 “因为我练过灵魂搏击术?”说着,康斯坦丁看到了她腰间挂着的几个小物件。 第150章 扎坦娜还认识这种怪人? “女士,我感觉我好像认识你。你可能觉得这种搭讪方式有点老套,你如果能解放一下我的身体,我可以对你说些更新奇的漂亮话……” 她神情淡淡,走到他身体旁,拍了一下他的脸。 “哦——”康斯坦丁不由叫了一声。 她拿开手:“好了。” 康斯坦丁顺利回到自己的身体,又听她说:“我离开这里,顺便捎你一程,你觉得怎么样?” “荣幸之至!”康斯坦丁心里如释重负,面上则挤出几分谄媚,“你果然是个好心人,怎么称呼?” “秦月琅。”她拍了拍他的肩,“东方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是人类魔法师,应该在地球活动……杰森·陶德先生是我的代理人,如果你遇到他,请你注意一点……” 康斯坦丁对上她那双墨黑的眼睛,里面竟有沉沉的金光,她平静看着他,仿佛在说:别用你肮脏的灵魂污染了他,更别伤害他。 ……狗娘养的上帝,这是威胁吧,他都要羡慕起那个哑巴陶德了。 之后,秦月琅再次确认,她目前所能到达的地方,除了她和一个人类魔法师外,并无幸存的灵魂。她回头看了一眼工厂,虽然她很想把这些造兵厂一次性破坏干净,但她不便引来“谢演”的关注。 “往哪儿走?你能开传送门?”康斯坦丁问她。 “跟着它们。” 秦月琅示意他看天上的黑影,接着,她一手架起他的胳膊,直冲而上。 秦月琅提着康斯坦丁,跟上人不人兽不兽的怪物士兵,她似有趋避一切阻碍的能力,直接穿过了穹顶的雷电层,彻底和底下的破碎国度告别。 康斯坦丁置身混乱危险的神球罅隙中,忙给自己叠上一个魔法盾,但作用不佳,秦月琅就用自己的力量给他套了个罩子,自己无依无凭地悬着。 她审视着怪物士兵离开的方向,轻轻蹙眉,而后侧过脸:“你去哪儿,纽约?曼谷?伦敦?” 康斯坦丁答:“除了伦敦——哪儿都行。” 秦月琅把康斯坦丁带入命运之塔,还没等他对塔中的神物动什么歪心思,她又开了个门,高明的骗术大师猝不及防,直接被扔到了纽约曼哈顿。 闹市喧嚣一时流入寂静的塔中,瞬间,传送门关闭,塔内恢复沉寂。 命运博士恰好也在塔中,他穿过变化的迷宫,飘到她面前。 深蓝的命运法衣上金甲精美,而上方命运头盔冷光依旧,不知道是肯特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职业,还是别的原因,他的举止也逐渐向他的前辈靠近,有一种古典优雅的风度。 “秦小姐,你回来了。” 头盔下流出声音,能听出是肯特本人的嗓音,但语气比没戴头盔时深沉,第二重遥远的、属于更高意志的声音,随之回荡。 “神王一度对你的安全十分忧虑,但现在不是先考虑天境情况的时候。毁灭在宇宙扩张,祂甚至控制了天启星和三宫魔,而我们却不能一一确认他手中有多少强大的傀儡,我想——” 那重叠的声音一顿。 秦月琅看向头盔眼洞中的明光:“……领主,你随便赶人的习惯可不好。” 头盔微微一低,然后“命运博士”向她飘近了一些,他的身体落到雕刻精细的砖石上。 秦月琅持起左手,那枚色彩迷人的戒指便也亮出异光。 “我从谢……祂那里拿回了戒指,我从没有和祂缔结过什么,祂在我的世界杀了我的父母、我的战友……折磨我的灵魂,‘仇恨’——太轻,不能定义祂给我的痛苦。”她敛下眼,继续说,“现在我别无所愿,只想终结这一切。” “命运博士”又向她近了一步,她几乎要贴着肯特的身体了,阿努比斯护身符像一面深色的镜子,照着她的面庞。 神占据着人类的躯体,会做什么呢? 祂握住她持起的手,拉向肩甲中心的护身符,她刚触到那面光滑的微凉,又被环住颈,压到了人类躯体的怀里。 她侧靠在肩甲上,额头抵住了命运头盔,感到盔中的震动,犹带嗡鸣。 “如果你看到了悲剧,我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因为我也有一些预感。” 说话时,秦月琅闭上了眼,她深藏情绪到了习惯的地步,若是刻意,更连眼神都不会露出来。 “可只有完成使命,保护我们的世界——我的痛苦才能终结。” 为了确认宇宙的情况,也为了招兵买马,向天境递了口信后,秦月琅和命运博士一起来到灵魂墙。 墙上被破开数个十字形和菱形的通道,裂纹蔓延——但还没把那些黏在墙上的宇宙界限挑战者全部释放。 她上去对他们敲打了一番,反应令她满意的,她就会利诱威逼,迫使他们与自己立誓,然后,她把他们从墙里抠出来,有些体型太大,她抠得不方便,就会一掌拍向墙体,把一整片拍碎。 命运博士在她身边,并不发言,像个沉默的副官。 肯特还留着自己的意识,他悄悄思考,秦小姐为什么总能分辨出谁在操控自己的身体——在他的意识回归身体时,她的神情会发生很细微的变化,他能感觉出来。 这时候,另一个意志入侵了他的大脑,用威势挤压他有关秦小姐的思考——但好像适得其反。 肯特意识飘忽,忽而生出对秦小姐的极度亲密感,觉得自己好像是她什么重要的人一样,忽而又对上秦小姐面纱外的眼睛,面纱垂荡在他的脖间,礼服散乱成花…… 第151章 他突然一醒,那些有关秦小姐的感觉都退散一空。 秩序领主的意志再度与他自己的思想融合。 被一众庞然大物围住,秦月琅在其中显得格外纤小,她点阅好自己的雇佣兵,看向命运博士。 “博士,我要去地狱打群架,要不要算你一个?” -------------------- 第66章 新的至主 ========================= 地狱保卫战——你要原谅某些虔诚的信徒会质疑地狱是否有保卫的必要——还是发生了。 敌方的人形士兵在战场上重组、进化, 形成一只只畸形巨兽,巨兽皮甲坚硬、恶魔迎敌的死亡率一下子便超过了天使之战,此时, 地狱女王玛兹肯接受了一股不明势力的帮助。 他们多是旧神族, 古老得被人遗忘, 不知道从何处苏醒,无缘无故地来到地狱, 向巨兽发起冲锋。 在他们充满神能的伟岸躯体中央,簇拥着一个神秘人类。 当然, 对大多数恶魔来说, 他们对她可印象深刻。 那是八个省都买不起的灵魂!是被上任撒旦路西法看中的女巫! 玛兹肯也不会忘记秦月琅的脸, 更不会忘记自己看到的异界战争史, 因此在她带着她自称的“雇佣兵”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 玛兹肯觉得:应该靠谱。 不过地狱女王是太乐观了。 秦月琅是正经指挥官, 从来没领导过散兵游勇组成的队伍, 所以她早做好了打群架的准备。 命运博士从命运之塔中给她拿了件兵器——一张永远不会耗尽箭的弓。 “无限弹药……不错,但冷兵器,不行。” 但她挑不了, 因为命运之塔的藏品里可没有热武器。 命运博士为了处理众秩序领主中发生的骚动,还是离开了地狱。秦月琅独自悬于地火和岩浆之上,远处的群魔宫映在她身后,将她的目光衬得更具压迫力, 她俯瞰战局, 还是拉开弓,试了试手中弓箭的准头。 “嗖——” 箭身化成一抹青影, 飞到半途, 突然裂成数道光——道道没入黑色巨兽的身躯。 “……还有霰弹效果?” 秦月琅避开飞向空中的投弹巨兽, 再度拉开弓。 因为敌人密度太大,箭无虚发,她也没对比出自己射箭和射击的准度到底有没有区别。 空中巨兽越来越多,她也不断向黑云和铅烟中飞行,一边挽弓如满月,目光沉冷地瞄准前方的目标。 就在她要放箭时,巨兽身上明光一亮,剑光劈开坚固的甲片,断裂扭曲的四肢,把巨兽斩成两半。 剑光落下去,后面现出一个身着衣铠的金发——天使。 他有三对羽翼,一定权能甚高,秦月琅对上他银白的眼睛,及时按住弦,动作一滞。 这时,地狱永恒昏沉幽暗的天空中,亮起了大片大片天使的羽翼,像天鹅沥雪的羽毛纷纷落下。 天使军团是顶尖的神兵,他们忠诚于独一,富有正义,实力强悍,又纪律严明,身经百战的天使长可以作为各级将领,完全不用担心指挥问题。 这绝对是天境是羡慕不来的。 在秦月琅稍作观察的时候,天使的包围圈已将她和空中巨兽围住,巨兽很快在圣光剑影里剿灭一空,她一人对着四面八方的天使,还是放下了弓。 刚和她打过照面的六翼天使飞过来,他俊美的脸上有天堂的圣光,让人看到后觉得亲切温暖,可他也有威严肃穆的气质,大概是天使长的风范。 “使者,天堂之主希望见你,请你信任,并跟随我,这里和天堂的天使都不会伤害你。” 他对“使者”这个词的叫法和天境不一样,她在天境用的是外来词,有征兆、预言又引申为“传令官”的意思,但现在祂用的这个词,分明和“天使”一词一模一样。 秦月琅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怎么不称祂为父?” 天使长微笑:“因为祂不是我等之父。” ……路西法。 秦月琅在心底说出这个可能已被禁止的名字,背上弓,道:“稍等,我下去和那些雇佣兵解个约。” 天使军团从天而降,数量众多,对巨兽的杀伤力也远比恶魔大,却不是理想中的援军,他们的圣光往往误伤到地狱的恶魔军团,总之,恶魔用大批大批的牺牲,还是换来了地狱的安宁。 巨兽残块满地,敌方的入侵也暂时停止,而天使在空中,没有撤退的架势——在秦月琅解约完毕,随天使长前往天堂时,天使仍然没有离开地狱。 白银之城已在眼前,巨大的幽灵和鹰天使扎乌列在天堂之涯静立。 秦月琅亲眼得见天堂,沐浴圣光,灵魂中稍有触动。 她突然问为她领路的天使长:“冒昧发问,你是米迦勒吗?天使军团里一定很多天使原本没有对地狱的职位,你们驻守地狱不会引发外交问题?” 银眼的天使长十分耐心:“我的确是米迦勒。天堂和地狱都是父所创造,一切依照祂的意志运行,也从来没有天使不能进入地狱,恶魔不能进入天堂的铁律。” 他们进入白银城,顶盔披甲的天使戍卫为他们开启道道圣门。 她跟米迦勒身后,淡淡地说:“玛兹肯,我听过这个名字。之前我见到她,感觉她是受扶持才成为地狱之主的。” 米迦勒似乎听出她的暗讽,他颇有兴趣地看向她,银眼中渺渺无尘:“使者,就你在天境的职业来说,是不是社交过于广泛了?” 第152章 ……听大天使长开玩笑,秦月琅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经历真是多元化啊。 “神则使者。”她纠正了他的叫法,“兼任代理爱神。社交再广泛,厄洛斯犹嫌我是不婚的处女神,就这一点,我羡慕天国的使者绝不会遇到这种问题。不过,你们真的不会爱上谁吗?” 她正了正背上的弓箭,语气轻轻,目光幽静。 最后一道门打开时,在天使戍卫的示意下,她取下弓箭,交给米迦勒。 “神的孩子,都具有情感。”米迦勒接过那张弓,手指慢慢抚过弓把,“你应该明白。” 秦月琅微微侧首,独自向里走。圣殿中光芒至亮,空气安静祥和,仿佛充盈着美妙的音乐,天堂之外的混乱还没有打乱这里的福乐。 她来到这里,并非朝圣者,也非卫道士。 她的过去充斥着身为人类、粉碎神明的杀意,满载自封救世者、意图登顶的野心;她的身体而至灵魂,不是谁的造物、不是谁的选择,只是一个影。 如果她真愿意出声,她会说:听着,天上、地上、地底下和海中的一切被造之物,以及天地间的万有,我不要颂赞、尊贵、荣耀和权能,那是你们本该永享的,我只要你们用历史誊写我的思想,用文明纪念我的功勋,直到永远永远*。 但她往往不言不语,只是抬着一对乌黑的眼,映出众生的样子。 路西法就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一个从黑西装改穿白西装的、收起翅膀的堕天使,正三角的圣光自他身后而起,遮挡住他面貌上诱惑性的细节。 这个模样还真奇怪,可惜,她表现得太沉着,什么表情也没有—— 他不再盯着她看,语气仍是地狱里的那种散漫:“有件事得和你说一下。” 秦月琅顿了片刻,问:“你被锁在这儿了?” 后面的话可能是:你自己没长翅膀吗?你是接了至主的位置就横了,让我来见你? 路西法想象力足够丰富,笑了一下:“天堂另外有事想请你帮忙。你觉得没有你做神则使者,天境能挡住那位的侵蚀?” “我很清楚自己有什么。”秦月琅合起两掌,两枚戒指相互触碰,隐隐震动,“御敌之力,我恐怕不足,天境的稳固不会持续下去。即便如此,天堂也想要我的力量?” 路西法道:“和天境一样,天堂要你的誓约。你熟悉团结联合的概念,帮助天堂就是帮助天境,应该也不会拒绝。” ……? 秦月琅静了很久,然后她走近路西法,乌沉的墨瞳浸向圣光,倾泻出压倒一切的气势。 “路西法,你看到了什么?你从哪儿看到的?” “你不能再——”路西法的眉扬起又垂下,他倾身向秦月琅抬起的脸,琥珀色的眼中隐秘地闪烁,“算了,我带你去看一眼,你千万别松开我的手。” 他抓起她的左手,手指在她的指缝间摩挲,按向她蕴含着无尽伟力的戒指。 殿堂之中圣光流动,两道身影一同消失。 片刻后,他们身影重现。 秦月琅一下子收回了手,她头也不回,毫不犹豫地向外冲去。 路西法蹙眉,几步追上她:“你知道怎么救你的世界?” 她脚步一停,摇头:“我不知道。两个宇宙即将相撞,我的故土除了太阳系都被蚕食一空,与这片宇宙相撞,就是以卵击石——会碎成渣滓!而这里,祂先奴役恶神,用各种手段耗尽反抗者的生机,再逐渐灭杀恶神,取其力量生产大批机械士兵,乘胜追击,这片宇宙不像我的故土一样神力衰颓,我想最后谁都不会熬下来。” 路西法身后的圣光照在他琥珀色双眼中,他盯着她冷若冰霜的脸,目光灼灼,这种庄重的神情,他千万年来都没有做过了。 “你为什么觉得连一点希望都没有?” “希望……多奢侈,过去我是用自己去换,才从来不绝望。”秦月琅缓慢又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当然,如果真的一丝希望也没有,那你也不会回来。只是我的家等不了更多的转机。” 说着,她再度抬起脚。 她跑到圣门前,米迦勒在门旁拿着弓箭站着,她看到他,像想起了些什么,又回转过身。 路西法正在她面前,她看着这位新的至主,道:“如你所愿,路西法,我与天堂誓约,现在……请给我纸笔。” “你的誓约不需要由有形之物承载。” “不。”她平静地说,“让我先写封遗书。” -------------------- *《新约全书·启示录》:天上、地上、地底下和海中的一切被造之物,以及天地间的万有,都在说:“愿颂赞、尊贵、荣耀和权能,都归于坐在宝座上的那一位,都归于羔羊,直到永永远远!” 第67章 哥谭的日出 =========================== 秦月琅回到天境, 行动如常。 明亮的天光将近沉没,用人类的语言形容,应该就是夕阳斜照, 秦月琅坐在一只鹰像上, 独自沉思。 从神王殿向下俯瞰, 神山自山腰以下的建筑来不及修缮,尽是断裂的廊柱, 满目碎瓦颓垣。 戴安娜从令人焦灼的情报中抽身,慢慢走上台阶, 她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秦月琅, 她眉宇中的神情实在太遥远了——像下一刻就要消散。 戴安娜由此产生一种身体发颤的幻觉, 但她其实步伐稳健。她跃上鹰像, 坐到秦月琅身旁, 又环住秦月琅的半边肩, 让她坐得稳些。 第153章 一时间, 她们不约而同地只是沉默,静静地看着神山。 半晌,戴安娜问:“月琅, 你的故乡是什么样的呢?” 秦月琅轻笑,却没有笑声,呼吸也轻,轻得像不忍惊扰记忆。 “我的故乡伟大、美丽……有各种魔法生物和隐秘的种族, 神明已逝, 整个魔法的世界无比繁荣……我的族人是神在人间的后代,小时候, 我住在山里, 气候清凉, 冬天会下很大的雪,我喜欢雪,每到下雪的时候,总要出去玩,就能遇到很多有灵的动物,有时候,还见过受族人庇护的漂亮妖怪。” 她抬起头,眯着凤眼。 “不过不能往高处走,千年的冷杉林积着了雪,如果有鸟落上去,积雪容易砸下来,还有一些更厉害些的妖怪,他们性格不好,太小的孩子是不许去的。” 戴安娜知道自己是少数能享有秦月琅温和神情的人,她取下冕冠,将自己的头枕在秦月琅肩上。 秦月琅的天师袍隔温能力出众,因此就算紧紧贴住,也感觉不到她的体温,但能触到骨骼的轮廓。 “我想去看看,看你的族人,看你长大的地方……”戴安娜一手拿冕冠,另一只手就换了个位置,几乎彻底要和秦月琅抱住了,“不过……你也没有真正在天堂岛住过,岛上也都是山,但四季温和,很少下雪。” “会有机会的。”秦月琅说。 枕靠在她的肩膀上,戴安娜沉下湛蓝的眼,低喃:“……是吗?” 天启星被彻底控制,那个自称“谢演”的毁灭成为了它的主人。新创始星天父出动了新神族军队前往天启星讨伐,但天启星外的防御星盾坚不可摧,天父冒险派出先遣,但进入盾后的数批先遣队先后失联,这让天父意识到自己在白白损耗兵力,因此祂下令撤退,围而不攻。 同时,天父不计立场,向全宇宙的重要领主、领袖都发出了联合抗敌的呼吁。 这一次愿意响应的领主比上次多了许多,态度也更加坚定。 天启星遭围,一开始竟毫无反应。然而,这颗本就无比邪恶的星球,不会继续安静下去。 众多魔法维度爆发大战之时,天启星突然撤下防御盾,打退新创始星军队,向外扫荡。 天启星原本的领导者达克赛德始终没有出面,但经由达克赛德的强大仆从,天启星连番向星球、领域宣战,然后就是打开爆音通道、放出类魔军队——它们如蝗虫过境,残杀一切弱小的生命。 这个消息传到天境的时候,秦月琅在天境才待了不到十小时,而已经有上百个星球沦陷。天堂和新创始星虽有支援,但终归力有不逮,每秒都有亿万宇宙生命惨遭屠戮。 普罗诺亚说,地球是天启星的下一轮目标,至于各大神域,恐怕不得不直面“谢演”,接受阿斯加德的诅咒。 宇宙危在旦夕,决战时刻即将到来。 天境军队进入战备状态,部分兵力与天使军团混编一体,共同防卫。 神山众神却发现他们尊敬也忌惮的神则使者,不见了。 在失控边缘,戴安娜打开了秦月琅留下的信。 “戴安娜: 关于我的来历,纳布应该和你有所交流。这里众多神明,包括秩序、天堂,可能也包括你,期望我这个‘同类’去终结一切。无论他们是否理解,毁灭是祂不可逆转的任务,与我无关。这片宇宙遭遇浩劫,我自当遵守誓约、尽力守护,但无意、也绝不应该为此冒险。我此刻却要赌上所有,因为这片宇宙与我的故土命运相系。我已去往地球,模糊了自己的位置,寻我不易,勿耗费时间精力,一切以天境安全为重。 祂入侵神境之时,是我归乡之期。 在此之后,如果事情还没能完结,我将诸多琐事写在另一封信中,此信已托付给路西法·晨星。” 北美洲东岸,哥谭港。 哥谭的夜总是深且漫长。 北半球的秋季已经到来,昼夜温差开始增大,夜间的空气里弥漫着湿凉,哥谭又是岛城,由冷暖洋流交汇形成的海雾缠绵在港外,天空依然是阴云低沉,夜风凝滞,海边浪声依稀,像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一个挺拔的身影,在这样的沉夜,沿着人造浅滩步行。 他不是跳海的失意醉鬼,也不是上个世纪的偷渡客,他的步伐很轻、又快,几乎是蜻蜓点水般地掠过地面,每隔几百米便曲指翻掌,牵动魔力,挥出光链。 道道光链自近海越过高架桥,向城中沿伸,是普通人肉眼看不到的奇景。 哥谭有数百千米的海岸线——这活琐碎又费力。 走入灯下,挺拔的身影露出脸来,他是个面貌凌厉的青年,黑发被脑后的兽形面具压着,稍有凌乱,纯黑的衣服样式古朴,腰间双刃,也是一应漆黑。 看他的打扮和举动,毫无疑问,他职业特殊,很可能是个……魔法师。 这是个合理的猜测。 但要让专业的魔法师说,杰森·陶德可不算一般的魔法师。 他的魔法来源不明,掌握的东西却广博,像要自己开创一条魔法道路,不仅如此,他的身体和灵魂都被强化过,就算失去魔法,也是个危险的对手。他并不拘泥于克敌手段,手腕和暴力兼取,在魔法防御中心逐渐形成体系、也即收揽大权的过程中,他打出了一些听起来不太好的名声。 ——比如“恶龙”、“屠狼”,也比如“巫师政客”。 第154章 杰森沿海而行,自北向南,最终接近了的黑门岛,过去这里坐落着一座著名的监狱。附近有安保队伍打着手电巡逻,杰森本想绕过他们,却突然感觉心中一动,脚下停住了,被手电照上了脸。 惨白的光扫过黑袍,再对上青年慑人的眼神,巡逻人员大为紧张,随时准备着按下报警器。 杰森垂下眼,神色冷淡地亮出一张证件。 “杰森·陶德” “地球安全委员会-应急管理部风险检测司-副司长(代)” “魔法防御中心-理事” 而巡逻队伍的反应有点奇怪,他们确认证件无误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说着:“魔法防御中心!正好是魔法防御中心!” 杰森收起证件,略有困惑:“有事?” 一人说:“陶德先生,我们这边接待了一个人,可能是你的同事,你方便去看一下吗?” 同事? 魔法防御中心事务繁忙,几位理事除他之外都不在北美,至于下级单位的成员,他可没有本事都认识。 但杰森还是停下手头的事,跟着巡逻队伍走了。 这一路灯光逐渐明朗,照着通向黑门监狱的高架桥。 在两米多高的防护栏上,坐着一个衣袂飘摇的身影,袍上青纹在灯光下反着粼光。 “就是她了,她凭空出现在桥上,把我们吓了一跳,她说她在等人。”一人悄悄道,“陶德先生,你认识这位女士吗?” 栏上的女子转过头来,光影滑过她的眉眼唇鼻,勾勒出一张美丽又遥远的面庞。 “杰森。” 她低唤他的名字,里面冰冷与温和交织的语气,一如那时在幽暗地下室里,她说——“你醒了。” 原来,自他被秦月琅救醒一直到现在,一年还不到。 却感觉自己和她已相识一生。 杰森无声地唇齿触碰,又模糊地呢喃出声,他重复说着一句话,但巡逻人员听不清,他们又重复问了一遍:“你认识这位女士吗?” “……认识她……我认识她。” 杰森终于说了出来。 “她是和我一起的,她在等我。” 看着杰森终于让巡逻人员放心地离开,秦月琅便从栏上跳了下来。 “你事情还没做完。”她走到他面前,“我跟着你吧?……我在地球也停留不了多久。有一点要和你说,我的事情错综复杂,自己都不明白,不能给你解惑,你最好不要问了。” 杰森注视着她轻轻眯起、似有温柔的眼睛,道:“好。” 他们两人从黑门监狱出发,再向西走了一会儿,杰森停下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光链从这座岛城的海岸线向大陆链接,是一道魔力屏障。 坐在哥谭最南边的港口平台上,秦月琅看向一望无际的黑暗海面,杰森站在她身后给她整理发带。 秦月琅半撩起自己颈后的发,道:“你们人力紧缺……不是所有岛屿城市都有这个待遇。” “我不够公正?”杰森慢慢折起发带,绕进她中间的编发里,“现在哥谭和以前完全是两个样子,但毕竟我在这里活了十几年。” “没有,太公正对你而言不是好事。”秦月琅否认得不假思索。 “……这带子用什么做的?”杰森说着发带,却把手指轻轻落在她的头发上,“怎么这么凉。” “鲛绡,一个海洋类人种族织出来的纱,也叫龙纱。” 秦月琅摸向头后,碰了碰杰森给她打的结,触到他的手。 “龙生活在海洋里吗?”杰森问。 “龙——”秦月琅突然回过头,“在我们那里,真正的龙,生活在人身上。” 黎明前的黑暗是那么深邃,所有凝望的人,都会刹那间变成一个智者,叹息过去、沉思未来。 而她的脸像皎洁的月,在黑暗中泛着梦幻的光。 “杰森,伏羲血脉也是龙的血脉,我和我的族人,乃至所有祖先出生在华夏土地的人,都与苍龙是兄弟姐妹。”秦月琅遥指天空的西方,“云挡住了天空,但那里就是苍龙七宿。春天龙星东升,秋天龙星西落,周而复始,代表四象四时。” 杰森听她说起这些,心中隐隐不安:“所以你可以……” 秦月琅握起他的手,将一件东西塞到他手里,他低头去看,一个方形木块放在他手心。 ——这是她的印章。 “伏羲氏中有七十多姓,秦姓只有我母亲、父亲传承,羲胄玄秦,这是他们留下的家族印章。”她说,“上万族人,三百年间,只有我成为了‘伏羲’,长老说,谁能成为‘伏羲’是天命所定。小时候我怨恨这份天命,‘伏羲’圣名之前,没有我自己,也绝没有秦姓……不过现在,我知道天命比我想象得还要多、还要重。” 杰森攥紧木印,手上几乎青筋偾张:“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此时,海天相接处呈出一线昏蓝,黑夜再黑,黎明最终也要到来。 “也许是……我觉得它在我这里没什么用,或许你会用得上……算了,还是给我吧。” 说着,秦月琅笑了一下,伸手向他的拳心。 杰森却避开了她的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不说话,秦月琅便也不说话。 遥远的东方天空渐渐发亮,淡淡的晨光从深蓝中跳出来,海雾在飞舞,效仿朝霞绚丽的颜色,但在哥谭这个地方,云和海都不会绚烂,只有蒙蒙的、昏昏的颜色。 第155章 “天亮了。”秦月琅道。 海面上升起了太阳。 日光刺入杰森的眼中,让他的眼眶里泛起鲜红,他说:“我宁愿它不亮。” 秦月琅站起来,她抬起手,日光从她的指缝中钻出,洒向她的眼睛。 “我该走了,下次见,杰森。” -------------------- 第68章 一样的疯狂 =========================== 月球, 虹湾区,联合军太阳系总指挥所。 东方面容的年轻女子一身肃穆军装,肩章上冷星凌冽。她坐在指挥室的中心, 目光如炬地看向全景屏幕上一恒四行的部署动态。 次级将领围坐两边, 随时待命。 同在月球的联合研究所正向指挥所通讯, 人工智能不断传来报告。 “联合研究所正在实时监测宇宙环境,确认为:一级危险。” “按照七五零九号协议, 联合研究所准备履行《远征计划》。” …… “联合研究所正在实时监测宇宙环境,确认为:最高危险。” “按照七五一零号协议, 联合研究所开始执行《远征计划》。” ——“《远征计划》启动。” 紧接着, 部署动态上接连响应。 “国际联盟进入远征准备状态。”“魔法共同体进入远征准备状态。”“联合军陆军集团军进入远征准备状态。”…… “联合军超空间集团军开始执行太阳系折叠任务, 标准点, 火星, 子任务编号零零一。” “零零一号子任务完成。” …… 天堂, 白银之城, 银河般的长路蜿蜒向天堂之涯,一路上银光闪烁。 站在一个由精锐组成的天使军团前,秦月琅背着弓, 一手持剑,一手捻起剑刃。剑身上的圣光打入她眼底,也映在她手背的钉痕上。 她仍穿着那身天师袍,两袖由蛟筋所制的束带束起, 这时候才能明显看出, 这是件武服。 “祂在暗世界中心。”天堂之主为她打开地图,“周围区域已经被怪物淹没了。” 秦月琅仰望破败的宇宙全景, 看向自己的目的地, 定了片刻, 转向另一边,问:“天境怎么样?” “暂时还没有受到波及。” 她神情未变,轻轻颔首,说了句“我出发了”,猛地向上挥剑。 风驰电掣间,剑尖指向地图上的一点,一个巨阵自顶端降下,将她和她身后的天使精锐笼罩。 阵芒之后,长路上便再无他们的身影。 天堂之主低着琥珀色的眼,不觉中走到秦月琅原先站的地方。 ——像那里还有一丝她的气息。 这是最深的黑暗。 巨型蜘蛛相互爬在对方的身上,充塞着空间,每一道节肢都如通天的石柱,交叠、移动,腐蚀性的浓雾在其间肆意聚散。 周围死一般的安静,只有机械、反复的“咔哒咔哒”声,是这些怪物行进的恐怖声音。 天使军团保护着秦月琅在蜘蛛腿间穿行,形成一个光团,小型虫怪从黑暗中接连不断地向他们扑来,天使挥出利剑,势如破竹。 然而,随着他们逐渐深入,天使和他们武器上的圣光逐渐暗淡,直到完全被吞没。 在深不见底的幽暗中,只有秦月琅左手的生命之戒亮起一小片光明。 她来到军团之前,向前抛出手中剑,剑没入黑暗,传来“噗”的一声,怪物的残肢落到她身前。 “你们撤退。”说完,她拉起弓箭向前方连射三箭,又是残肢爆开。 天使军团一时还没有动作,她便喊:“我代你们的主传达圣音,立刻撤退到暗世界外!” 她话中不容丝毫置疑,众天使羽翼一张,迅疾后撤。 在他们视线的中心,蜘蛛的巨肢层层重叠,裹挟起漆黑,像一个巨网,也像囚笼的铁栅栏,困向秦月琅带的那一缕微光—— 在机械恐怖的“咔咔”声里,死寂蔓延。 那缕微光已远,茫茫地闪烁。 却突然有一声悠长的呼吸,穿过巨网和囚笼,清越、冰冷。 “嘭——!” 一声巨响。 黑暗中猛然炸出一团青焰,周围的巨型蜘蛛瞬间烧成灰烬! 但怪物是不会害怕的,它们铺天盖地,还在源源不断地向焰团压来。 密密麻麻的黑影蜂拥而上,青焰则慢慢舒展,绕出一道长长的巨影。 灿烂的金光随着巨影一起游动,所到之处,一切都灰飞烟灭。 金光闪动,依稀地现出一只光芒如日的竖瞳巨眼。 秦月琅化身一条青鳞金目的龙。 历代“伏羲”“女娲”中,能做到肉身化龙的,也只有寥寥几人。众神留在她故土的余力已消退殆尽,也许自她之后,没有人再能短暂地变化为龙,重现上古的神威。 ……但那也没什么可惜的。 当年后羿瞄准的太阳,现在人类将它驱策,昔日遨游穹宇的神龙,如今她的同胞用合金制造出龙型的仿生护卫舰,同样在星际飞翔。 而她自己,她这个自封救世主的凡人,一个把自己塑造成全种族希望的指挥官,一个屡教不改、用千万种族的命运在赌桌上下注的赌徒。 当然也是不可惜的。 撕去重重浊雾,咬碎污物恶血—— 划破黑暗! 最终,她看到了那抹白。 记忆中的这种白色从来不曾变过。祂衣服的样式虽然会变,颜色却总是一点杂色也没有的白,好像是从永恒虚无中取出的,最极致的纯净。其实也可以说,祂是她在复杂世界里,见过最纯净的东西。 第156章 最纯净的—— 腐蚀、毁灭、死亡和终结。 秦月琅从金光中落下。 青鳞重为冰肌,龙骨再凝雪骨,乌发拂过她的脸,也滑过她那双金色的竖瞳。她看着祂,看着祂无可形容的美丽面容,对上祂那双同时承载着真理和谎言的眼睛。 就像照一面镜子,她向祂走去,在她动作的瞬间,祂也向她走来。 秦月琅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她给祂命名时的情形,她对祂说:“谢,即辞,演,即述,辞去讲述。就叫你谢演好了,我可等着告别你的那些理论。” 祂问:“什么是谢演?” 她笑着回答:“是你。” …… 小时候的自己在笑,秦月琅便也笑,她说:“受我力量影响,你没法把我故土所有的生命杀光,你就直接让两个宇宙相撞?这件事对你来说,应该也不容易吧,所以要先把我带走。” 祂静静看向她冰冷的笑容,即便不具情感,祂也能分辨出她笑容里的不同。 “事实如你所言。” “我知道,世间万物,有兴,便有衰,有生,便有死。即便我的求生之志疯狂偏执,总要全胜,不允许善良和美好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但我也懂得常识。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不像我一样,懂得这个常识?” 祂沉默了片刻,道:“……你并不懂。” 屠杀生命的疯狂和执意守护的疯狂,或许是一样。 秦月琅问:“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让你停手吗?” 祂只是说:“你我都无法阻止。” 秦月琅恍惚起来,无数有关“谢演”这个东西的回忆穿梭在她的脑海,她思考起他深奥难懂的字字句句,重现着每一个场景,从初见到告别…… “这也是你的谎言。”她轻轻摇头,“我知道怎么阻止你。” 说着,秦月琅扑向“谢演”,扼住祂的喉脖,她凑近了祂的脸,像浸入密不可透的汞液中,也靠近了死亡。 她看清了祂的眼——最纯净的目光,空空荡荡,只倒映着她自己。 “生命消亡让我痛苦,会吞噬我的意志,你尽力修改我的记忆,是为了让我活得更久一点吧?如果我是你一切疯狂的根源,只要我的意志终结,你也会不复存在。” “谢演”紧扣住她的手,毫无感情的脸上竟然露出一种急迫。 她和祂身上各有浩大的伟力,相互冲突,也相互交缠。 此刻,猛烈相撞。 光和暗、善和恶、生和死,沉浮混沌。 “你的意志,不会轻易死亡。” 在祂空洞的眼中,她的影像突然被破开,未知的东西就在裂缝中生长。 “你是——” “我不需要从你口中知道自己是谁。”秦月琅平静地加重了手上的力,也更将自身的伟力压向对方,“我是秦月琅,只是秦月琅。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如实告诉你吧,你——” 她顿了顿,菀然一笑,神情像大梦初醒。 但她本也是谁的南柯一梦。 “谢演——如果不是我给了你一个名字,你什么也不是。” 光乍亮。 她看见了千万个宇宙,无数个世界,生命诞生、死亡,文明兴盛、衰落。 其中也有她的故土,孤独又坚强的故土,静守在死寂宇宙的偏僻一角,即便大声呼唤,也不会有任何回音,太阳是最后一根火柴,是进入天堂前一刻的幻想。 她奋力伸手,试图抓取到什么—— 纤长有茧的手指慢慢松开,双眼中金色逐渐散走,带着一滴未落的泪,夜虫般飞舞起来,它们自由了。 混沌之中,飘荡起漫天的碎片。 “x86372锚点确认——所有空间跳跃锚点确认完毕,《远征计划》进入最后阶段,跳跃倒计时处于准备状态。” “大扭曲倒计时:十——九——” “跳跃倒计时:五——四——” “三——” “二——” “一——” “跳跃!” 一切都在裂解,什么都不剩。 没有一个自称“秦月琅”的人,也没有一个被称为“谢演”的东西。 只有一枚戒指飘荡在碎片中,孤独地泛着不能直视的光。 -------------------- 第69章 看脸的种族 =========================== 世界的背面, 规则纵横。 “我一直不理解,人家想做造物主,虽然说希望渺茫吧, 那也是人家的事。你为什么就看不惯呢?还培育个儿子, 专门去克人家, 不死不休的?” ……? “结果好了,你儿子疯了, 先是一通操作把自己搞得不能独活,然后天天去各大造物主那里踢馆, 弄得乌烟瘴气的。” …… “诶, 别睡了, 快醒醒吧。” ……醒来? 醒来。 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 也什么都有。 一个睡袍女子翘着腿, 指间架着细细的卷烟。她端的是东方古典美人的皮相, 面容如画, 一对桃花眼里有写不尽的风流。 她红唇一努,示意人看向另一边,那边是一块黑袍, 勉强有个人形。 她说:“我是‘命运’,祂是‘偶然’,你把祂儿子打回了规则的地盘,我们几个大规则合力, 暂时把祂儿子压住了。可你们早不该在这儿混了, 这不是长久之计。” 第157章 …… “我们?” 随着一个疑问的念头,终于从没有形状, 变成有了形状。 “是啊, 你和祂, 一个规则之影,一个规则之子。祂很厉害,我们压不住祂多久的,你要不想祂继续到外面为非作歹,你得赶紧让祂的意志臣服于你,把这个事解决了。” “……什么意思?” 先是一团线,然后是一团雾,最终走出来一个黑发金瞳的女子。 睡袍女子轻嘬卷烟:“简单来说,就是把祂的意志——变成你的意志。” “我和祂到底是什么关系?” 睡袍女子笑了一声,道:“你觉得自己是‘生命’,但‘生’和‘死’在一起,才是‘生命’。这个道理,你当了一回人类,应该是领会到了。现在事情只差临门一脚,你自己造的戒指,写着你过去的意志,只有重新锻造,写进祂的意志,你才能真正做祂的主。” 金色的眼睛中神采平静,她不言不语。 睡袍女子看着她,蹙起眉:“你为了降生成生命,力量消耗得太多,也无法回到规则中来,想要重新锻造,很难——我给你指个路,有个被自己子女叫做‘伊露维塔’的,是个赫赫有名的造物主,祂的世界造得真的很漂亮,你去那里进修学习一下吧。顺便呢,借祂的力,把你的戒指给重锻了。” ……好像不太对劲。 “这是……偷窃吧?” “普罗米修斯盗火,是为了人类的幸福,你去偷造物主的力,是为了大家的安稳,怎么不行呢?” 世界的正面,宇宙的命运仍在继续。 天使军团在暗世界取得大捷,此后,“谢演”没有再出现过。 然而,被祂改造得邪恶堕落的各大维度,以及祂所控制的邪神傀儡,并没有随着祂的消失,自己走向灭亡。祂残余的势力仍在积蓄力量,难以被铲除。 天启星的首领达克赛德,似乎从自己被奴役的经历里获得了什么顿悟,一心一意研究“反生命方程式”,同时,天启星的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长。 正邪、善恶,此消彼长,一如过去亿万年间发生的那样。 像一个眉目清冷、目光沉静的东方天师,从来不曾来过。 天使们在暗世界做修复工作的时候,发现了一枚光芒璀璨的戒指。他们将这枚戒指交给了大天使长米迦勒,米迦勒将它带到了天堂。 天境神王和命运博士为此几番造访天堂。 天境失去了一个叫“神则使者”的神位,命运博士不再有一个可以随意出入命运之塔的同僚。 她与他们的誓约,早在她身魂消亡之时,跟着周围的一切,一起碎裂了。 但没有谁认为她死了。 照天堂之主的说法,就是:“可以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感觉到她的存在,有时候这种感觉格外讨厌。” 暗世界有天堂的帮助,还能慢慢恢复,而这场宇宙大灾,让很多维度元气大伤,彻底恢复更是遥遥无期。天启星乘此机会,开始对宇宙进行大规模殖民。 这些骄傲的新神族军队屡战屡胜,却在经过一片星河废墟的时候,遭到了未知敌人的打击。 天启星的强大不容挑衅,更多军队被派去了那里。 ——结果有去无回。 天启星愤怒地施展各种手段,试图获取对方的情报。 新创始星听说了这个消息,深觉“富贵险中求”,开始向废墟方向发送友好信息,把新神族对全宇宙的了解,都与对方分享。 很快,新创始星获得了回音。 对方传来了图像信息,上面大致说,他们是一群带着母星流浪的流浪者,艰难求生,顺便寻找着一位远行的领袖。他们感谢新创始星分享的知识,在进行风险评估后,他们愿意继续和平的交流。 然而,天启星攻势不减,这群流浪者似乎不堪其扰,离开了原有的位置。 新创始星进入废墟探查,发现他们虽然流浪,也注重宇宙环境保护,除了几个荒瘠的星球上被放了一些科学调查设备,连一点垃圾都没有留下。 新创始星怀着遗憾给了他们一个称呼,叫“母星携带者”。 他们那时还不知道,这片宇宙接下来还会发生很多奇怪的事情。 比如,在世界树完全朽蚀的枯枝上,竟然又恢复了一刻脉动,在阿斯加德进行清扫的宁芙仙女,目睹了一艘宇宙船突然出现、坠落的全程。 比如,在地球的屋脊——喜马拉雅峰,一个披着斗篷、着装怪异的男人,找到魔法防御中心的办事处,说自己是至尊法师。 …… “记好了,你要偷的东西,是一个魔君为了奴役生命制造的戒指,叫至尊魔戒,足够代表毁灭了。这枚魔戒本来就要被销毁,你用末日山的岩浆,直接把它和自己的戒指熔铸在一起,一旦成功,我们立刻把你拉回来,不会干扰那个世界的命运……太多。” 黑发金瞳的女子淡淡评价:“很不靠谱,那边的造物主真的不会把我打出来吗?” “命运”一翻漂亮的桃花眼,拍向她的肩膀:“就你这胆量,还想做造物主?你干脆还是和祂同归于尽吧,这次我们都不拦你,一了百了。” “做了造物主,就不能做‘秦月琅’。对我来说,两条路都是死,不是吗?” “命运”沉默了一会儿,说:“既然如此,秦月琅,你还怕什么?” 第158章 秦月琅只是淡笑。 “命运”开始为秦月琅制定全套的“偷窃计划”,具体流程包括: 云踩点—— 给秦月琅详细描述阿尔达世界地图和势力分布,并向其介绍各种族特性。 “这是你进去时世界的样子。 阿尔达,原来是平的,后来被整成球形。你看,这是中土,种族聚集、王国起落,是你要去的地方。隔着海的西边,阿门洲,神使的居所,这个地方,你不用管、也千万别去。东边是黑暗之地,没有生命,你不用去。 中土的具体地图反而不重要,你只要牢记,邪神的老巢、魔君的据地,是东南部的魔多,也是你要冒险进去熔戒指的地方。” 秦月琅还没仔细看完地图,“命运”一挥手,便收起地图,拉开一个个巨幅卡片,生命个体的不同样子,就显在卡片上。 最前面走来一个黑发灰眸的类人女性,肤色白皙、体格纤长高挑。而她的样貌太美,美得发光,都让秦月琅沉思起来。 “精灵,尖耳朵,长得好看——啊,这是露西恩,最美丽的仙灵——可能我审美落后了,觉得你那具身体美得更深刻……言归正传,精灵魔力亲和,寿命理论上无限大,但身体可以被杀死、心痛而死。精灵族群组成复杂,一般来说比较智慧、崇尚和平,反正也与你无关,他们的命运早被写定了,你记得,遇到他们千万躲着走。 人类,和你知道的人类没什么区别,不过你生活在很高级的社会阶段,人的精神都脱胎换骨了,这里的人可能更愚昧一点,要想改造他们,得费上不少力。 他们有一支近亲,叫霍比特人,比人类矮很多,是田园生活的热衷者,虽然也不容易改造,至少看着可爱一些。 矮人,顾名思义,擅长锻造,不太讲道理,不如人类容易屈服,谨慎对待吧。 半兽人,邪神折磨精灵和人类搞出来的怪种,两代魔君都喜欢的军队,你的重点攻克对象。我接下来具体给你说说它们的情况,但要怎么收归魔君的军队、控制那条通向末日山的路,还得更仔细参详。” 战术制定—— 为秦月琅详细讲述最后那场众种族对抗魔君之战的前因后果,为她计划如何在此魔戒大战之前,在魔多和魔多附近秘密培养势力,又如何伏击护戒远征队,然后自己进山熔戒指…… 领导力培训班—— 为秦月琅提供一些发展思路。 “你先前用的身体,碎得太厉害了。我们勉强帮你粘了起来,但很可惜……除了寿命长一点,样子好看一点,没有什么其他的能力了。阿尔达的种族都很看脸,你要想更有欺骗力呢,我们还能帮你粘得再好看一点,保管比露西恩还好看——” 秦月琅直接回绝:“不用了。” “那你只能带点图纸进去,猛点科技树了。”“命运”漂亮的脸上略有失望,“你的戒指有强大的生之力,在哪个世界都能用,但你肉体凡胎,要惹出了土著神来打你,你就没救了。” “……开局领地都没有,哪里来的科技树?”秦月琅反问。 “所以还是把你粘得更好看一点吧。” 秦月琅扶额——“恕我拒绝。” -------------------- 第70章 圣诞的钟声 =========================== 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对今年的圣诞节还算满意。 韦恩委员长本届五年任期过半, 世界却好像经历了五十年——甚至五百年的变化,也难怪他连年不过假日了。今年冬天,布鲁斯终于决定短暂地回到哥谭, 在老朋友詹姆斯·戈登家过个节。 而从哥谭出去的孩子们, 自然也乐意跟着这一对哥谭老友聚头。芭芭拉很早就为了在节日接待大家做准备了, 不久前她试用了卢瑟支持研究的神经修复药物,重新恢复了行走的能力, 虽然还在修养阶段,她亲自选了棵仿生树布置装饰, 又联系客人、准备礼物和晚宴, 忙得不亦乐乎。 但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到的时候, 只有詹姆斯在家。布鲁斯放下礼盒, 问起芭芭拉, 詹姆斯说:“上午迪克就到了哥谭, 她说什么要陪他去植物园晒一会儿太阳……说真的, 我都不敢想象她抱着魔法娃娃的样子。” 布鲁斯神情略有窘迫,詹姆斯还不肯放过向女儿男朋友的家长挑刺的机会,他一边给阿尔弗雷德倒茶, 一边说:“有天晚上她上回来,竟然兴奋地说,她在格兰特公园看到了一个幽灵,说要帮我破一桩陈年旧案——我真没想到她给自己点了魔法牌眼药水, 还发展了一种新的侦探技术, 你孩子们难道都是这样的?” ……好像,确实都是这样的。 布鲁斯沉默了会儿, 还是为迪克辩驳了一下:“扎坦娜……还有提姆、杰森他们会保证芭芭拉的安全。迪克现在的工作反而在向商务翻译和市场经营的方向发展……” 还没说完, 门铃响了。 门外, 一个黑发的青年疏朗地笑着,明亮的蓝眼睛平静深沉。他身边站着一位安静的东方少女,十七八岁的样子,不过按照东方人显年轻的面相,有可能她已经是个大学生了,她穿着倒大袖的厚旗袍,拎着一个叠起来的圆盒。 是提姆·德雷克和卡桑德拉·该隐——红罗宾和蝙蝠少女。 詹姆斯和提姆拥抱,又拍了拍卡桑德拉的肩,卡桑德拉只是微笑。 “卡桑德拉从马来西亚带了当地的甜点。”提姆说。 第159章 两人到后不久,芭芭拉和迪克回来了,他们并肩走过前院,冬季黯淡的落日经过他们相互注视的眼神,都变得温柔。进屋后,芭芭拉看阿尔弗雷德在用厨房,便拉过迪克一起去帮忙,迪克又揽过提姆的肩膀。 他低声问:“杰森还没到吗?” “可能还在百万秒差距*之外吧,那颗‘地球’的优待让杰森惹了很多麻烦。而且,我听杰森提过,那边圣诞节全球都不放假,只有儒略历的圣诞能被新年假一起算进去……” 三年前,地球如其他星球一样,遭到天启星入侵,各种族举全球之力抵抗类魔大军,最终得以幸存。 后来魔法防御中心从天境打探来消息,那时天堂正发起了对敌人的反击。此后,他们的使者——也就是秦小姐,就没有出现过,据说,这件事的内情是仅有少数的上位者才知道的隐秘。 为此,杰森解决地球的无名之灾后,直接辞掉了所有的职务。 不管是神域、还是禁地,他一个个找上门,质问神明们秦月琅在哪里。 他去过天境神山、暗世界、地狱、天堂,甚至逼迫命运头盔里的某个领主回答他的问题,找到因为不明融合降落阿斯加德神国的索尔和洛基兄弟,试图用暴力手段搜查神族的记忆。 这样不要命的疯狂,让他名声大噪—— 在神明那里得不到回答,他便穿梭于宇宙众多维度之中,在危险的乱流中搜寻她的踪迹。 破碎空间中残留着兵工厂,他误入其中,遭到了围攻,身受重伤,闯入了属于未知势力的移动补给站。 也因此,找到了秦月琅的家。 因为一枚“羲胄玄秦”,杰森直接受到了联合军中最重要的军事领袖——元帅叶云衣的礼遇。 跨过时空,他与秦月琅的过去相遇。 天师府的伏羲氏长老整理着“伏羲”的礼服,怀念秦月琅将它们穿在身上时候的样子;军官面对考核,还得拼命分析秦元帅战役里所用的战术;国际联盟的发言人说起“我们的秦同志”仍要热泪盈眶。 他也在这里,获得了一个接近真相的机会。 叶云衣在意识到“谢演”的存在后,重新和天师府研究了秦月琅和祂的关系,并和当年的秦月琅一样,做下了十分惊心动魄决策:她以最快的速度成为联合军的领导者,将《普罗米修斯计划》升级为《远征计划》,最终成功带着百万种族,带着他们的恒星、行星,逃离大扭曲,进入这个宇宙。 她向杰森解释了长达几十年来,天师府在秦月琅和“谢演”的斗争中如何推波助澜:早在“谢演”刚出现在秦月琅身边时,天师府已经便已意识到祂是毁灭之源,而秦月琅与祂关系匪浅,后来秦月琅一力担起守护重任,最终打赢战争,暂时遏制了“谢演”的毁灭,天师府预感“谢演”会采取抹除宇宙的最终手段,于是与祂达成交易,将秦月琅交给了祂,以拖延时间、寻找生存机会。 这就是所谓的“普罗米修斯计划”,“谢演”被称为“零号威胁”。 当然,天师府为了万无一失,向外界隐瞒了他们认定的理论:秦月琅并非“谢演”误入正途的同类,而是唯一的拯救者,让秦月琅离开故土,也是寄望她在更有生机的宇宙,有更多突破力量的机会。 杰森则向叶云衣说明了秦月琅失踪的情况,希望能和他们一起找到她。 不过,突破旧宇宙而来的“团结联合”有远超过他想象的实力,不久后,他就受叶云衣邀请来“火星”,她直接告诉他,她已经找过那些神明,向他们问过秦月琅的所在。 答案就是:秦月琅在另一重结构里处理事情,那是她的起源之地,他们自恃永恒,觉得自己等得起。 “其实我们多次预言,月琅会回来,但不会留下。” “你是情敌,他们彼此就有得斗,才不会想告诉你呢,我嘛,我是娘家人,哪敢怠慢。” 晚上八点,哥谭下雪了。细雪纷纷打在窗上,隔着屋内的温暖,静静凝结。 正餐前,海伦娜·贝蒂内利也到了,昔日女猎手通过考试,做起了星际特工,工作高薪、时间自由。 接着来的是凯特·凯恩和她的妻子芮妮·蒙托亚,她们还是一暗一明的城市犯罪克星,拜访戈登老局长家,或许本来想蹭一顿,但在开饭前她们转了主意,告辞去过二人世界了。 餐后的甜点时间,在哥谭大学攻读硕士学位的卢卡斯·福克斯被迪克叫了过来。 看到第二代蝠翼,戈登觉得自己家实在有些蝙蝠含量超标,但没办法,已经长大的孩子们难得一聚,也该热闹一下。 卡桑德拉面前放着一盘甜糕,她的丹凤眼中总是沉稳,此刻也是如此。 对着芭芭拉和提姆手里的筷子和叉,她慢慢抬起手中的筷子。 “啪!” 影子都不留一道,卡桑德拉的筷子再一次拦住了两面夹击。 “再来。”芭芭拉调整了一下持筷的姿势,显然还有兴致。 而提姆放下了叉,直接伸手去拿。 “叮咚——” 门铃再一次响起。今天戈登家的门铃光荣地完成了半个月的工作量。 迪克听着卢卡斯对布鲁斯说起自己的研究方向,闲散地搅动姜茶里的糖,铃一响,他将茶杯放到芭芭拉手边,直接去开了门。 门外的寒雪一下冲向脸颊,不过,他现在这个身体是副傀儡,倒不用担心着凉的问题。 第160章 雪花飞旋,前面站着一个身量挺拔的身影,他将兜帽摘下,露出一张异常深邃俊朗的少年面孔,那双翡翠一般的眼睛流露出一种伤情,显得脆弱起来。 “格雷森。” 他哑着嗓音。 “小子,还不进去,别让我们冻了。” 这声音又沉又傲岸,一下子破坏了门前的气氛,后面的人将少年向里面推了推,自己拉着人上前。 来人一袭宽大的黑袍,内是一套西服,袍上暗纹精细,金线在边缘勾出龙纹,这些年他在各维度中行走,一身行头总变化很大,铠甲、法袍换得很勤,这也不知道又是从哪里搜罗来的。 他牵着一个人的手,轻轻地将她带过来。 她一身冷月清辉,青白交色的裙袍上珠玉琳琅。 那双鎏金的眼睛,将她与普通人的世界隔离开来。 芭芭拉正过来,惊讶地叫出声:“秦小姐!” 三人入内。如果只是杰森一个人进来,倒不会让屋子一下子安静,但他带着音讯杳杳的达米安·韦恩,和只属于传奇和神域的秦月琅。 屋内落针可闻。 “……我们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这小子。”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的眼神经过达米安和秦月琅,都集中到了杰森身上,他不得已地开口。 “秦医生刚回家就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她很快又要走,我临时把她从她家带出来了。” 除了迪克和芭芭拉,几个单身的年轻人露出了不齿的神情——果然是为了女友的事情忘了自己家吧。 不过秦月琅倒被热情招待了,一开始,她被几个女孩子轮流投喂点心,芭芭拉好奇地问她:“你家真是一个移动星系?你们有没有发展星际旅游业?我能去吗?” “我家……其实是一个人造天体,里面有一个恒星和四个行星,没有什么景点吧,我听他们的意思,也暂时不会和地球建立正式外交关系,可能不太容易。” 后来,杰森去帮忙收拾,她坐在布鲁斯对面,嚼着巧克力,获得了领袖对领袖的郑重态度。 “你要去哪里?” “宇宙之外,另一个世界,为了我那些关系宇宙安危的‘私事’。” “去多久?” “时间在他们眼中不是线性的,如果一定要衡量,也许有一百多年吧。” 一百多年,足够过完两个人类的一生,在秦月琅这里,却只是一次远行。 “你会死?” “可能。” “杰森知道吗?” “可能。” “什么时候走?” “几个小时之后。” 他沉默许久,道:“希望这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秦月琅突然一笑,她说起汉语:“‘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如果我们不能再见,不是件坏事。” 零点的钟声如约响起,烟火自河岸升起,绚烂地亮在黑暗的天空,雪却越下越大。 远远地,黑袍青年牵着她的手,她像很喜欢雪,一手去接雪花还不算,还要提起裙摆,跳上街边的积雪,步伐轻快地将足印拓在雪上。 布鲁斯静静地看着他们远去。 -------------------- *秒差距:天文学单位,1百万秒差距约等于326万光年。 *出自老子《道德经》,大意为:最极致的音乐不能被听到,最恢弘的形象不能被看到。 ==================== # 中土世界创业 ==================== 第71章 众生之父 ========================= 即便万分小心, “命运”还是棋差一着。 祂为秦月琅所制定的计划,在第一步就遭遇了巨大的曲折,再无顺利展开的可能。 ——秦月琅被伊露维塔发现了。 伊露维塔, 阿尔达的唯一主宰, 观察着这个来客。 她使用了类似人类的身躯, 有一个与身躯匹配的灵魂,但那是她竭尽全力借其他造物主之力造出来的外表。 真正的她, 根据“命运”的无声陈词,是个试图成为造物主的“材料”。 以祂的想法, 造物主绝不会从造物中产生, 但她成为造物的原因, 就是希望成为造物主, 祂并非不能理解, 那些不具创造才能和权力之物如若想要创造, 总要走些歪门邪道。 但祂此刻看着她, 发觉她并不贪婪,也并不缺乏才能,能和祂最初创造的爱努们相较, 而在内涵的丰富上,乃至更胜一筹。 祂对她非常新奇,其实,祂从未见过除自己的造物外的自由意志, 更罔论一个试图成为造物主的东西。 现在她落入祂的掌心—— 祂反复观察了很久, 发觉她奇异、美丽、绝无仅有,祂如此全能, 却不可能造出这样的东西。 而今她要进入祂的世界, 祂不恼怒, 反而兴致勃勃,对已成的乐章甚至生出了几分可惜,祂开始畅想,如果在爱努的大合唱时,她也在场,她能在其中唱出怎样的曲调。但很快,祂意识到,她并非自己的造物,她属于混乱,属于侵犯,能够颠覆祂的统治,否则,“命运”也不至于千万嘱咐、让她隐姓埋名、行偷窃之举,避免祂的镇压。 但祂仍然畅想有关她的事情,任何一个造物主,都不该有此畅想。 很久之后,祂对她说:“我要把你当作自己的子女,像承认矮人一样,承认你的身躯和灵魂都是我情愿所见的。我要亲自看护你,如果你为阿尔达带去使我喜悦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我不仅实现你的苦求,给予你所寻之物,我还要将我的秘火赠送给你。如果你并不使我喜悦,那我要改变你的本质,让你彻底成为造物……” 第161章 即便她并不能听到。 伊露维塔不会觉得自己的做法是霸占,是对不属于自己之物的贪念。 祂的宇宙完全由祂的意志而运行,一切的一切,都归于祂,即便对待外来者,祂也始终不变。 “你情意充沛,为什么不愿拥有爱情?你择身为女,为什么不愿孕育生命?你既然想要做造物主,应当要经历孕育生命的过程。如果你和我的子女结合,你便是和我之力结合,使我能更好地改造你。” 同样,伊露维塔并不觉得这是逼迫。祂的意志并无道德,但祂可以取用道德来解释自己的行为:她进入他的世界,意图施行偷窃的罪行,因此祂完全可以由自己想法处置她,这是她应得的结果。 当“命运”返回规则之地时,蛾眉微蹙,略带愁容。 “偶然”问:“你没送走她?” “我送她进入阿尔达的时候,她被那边的造物主发现了,我冒险追踪她的痕迹,发现她被放到了中土的第二纪元,你知道这个时间早了至尊魔戒被毁多少年吗?” “……多少年?” “命运”摇头:“五千多年!五千多年!那个时候距至尊魔戒被锻造出来,还早八百年!” ——可真是造化弄人。 “偶然”淡淡地说:“她的身体又不会衰朽,别说八百年,五千年都能活,她可以和那些不死的精灵作伴。” “活当然可以活,但你忘了?那个被我们压着的家伙等不了,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祂就睡着也能找到秦月琅的位置,到时候,祂打上伊露维塔的世界……” “她能怎么收场?” “命运”却想到什么,沉吟片刻:“不,我不该为这个担忧。一直以来,我赞赏她的顽强——抗衡命运的顽强,我自己也有寻求自由的私心,因此特别偏爱、认同她,但还是会怀疑,她最终能否成功。事情这么发展,我反而不怀疑了,因为——命运已经降临。” 中土第二纪元七三零年。 西方海上王国“努门诺尔”的王子,阿勒达瑞安,独自出海,航向位于中土西北部海岸的精灵盛邦——林顿王国。 年轻的人类王子满怀航行的喜悦,不曾有过遇险的担忧,因为他的驾船技术已很高明,所舵的又是名为“西方之翼”的帆船,有着牢固的金色风帆,船体坚固、迅捷。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代表海之怒的迈雅,欧西,不知为何,恰好在他的航线上,发动了风暴。 暴雨如注,巨浪滔天。 阿勒达瑞安腰上的绳索突然断裂,在惊呼和雷鸣中,他从甲板上掉落,摔入愤怒的汪洋。 风暴平息后,船员们在附近海域寻找王子的踪迹,却一无所获。船上的食物和水经不起消耗,他们不得已,就近将“西方之翼”航向原本的目的地——林顿王国的北部港口,佛泷德。 此时,努门诺尔和林顿的交往远没有日后频繁,但这个海上王国与精灵大有渊源,两个王国同用一种正式语言,沟通不成问题。 船员们生涩地与来热情迎接的精灵交流。 精灵听到他们王子的噩耗,却神情古怪,将他们领到港口主事的宅邸。 这座宅邸有着开满鲜花的长廊,金色和银色的花朵应季盛放,努门诺尔的王子阿勒达瑞安在花檐下漫步,阳光穿过花枝间的缝隙,打在他同样明亮的金发上。 他是倒着走的,步步轻缓,而他面前,一个绿裙黑发的女子侧着脸,仍由花荫将她的面貌隐藏,她向前走,步步沉着。 阿勒达瑞安蓝色的眼睛,原本只会专注于船舶的图纸和建材,望向无际大海和遥遥远方,此刻却低下来,专注地看着她。 虽然他幽默风趣,气质有让人信服的亲和,内心却比他的祖辈更加骄傲,成年以来,不曾对任何一个女子报以如此认真的注视。 他说:“劳瑞恩,你听不懂我们的语言,但可以辨认出我的语气——你对我有救命的大恩,我当然要报答你,绝不会伤害你。” 他称她为“劳瑞恩(laurien)”,意思是金色的少女。 可她到底哪里是金色的呢? 绿裙女子并不是毫无反应,她慢慢转过头,当她的面容最终被浮光掠上时,灿烂的花朵此时都安静了,阳光都为此停歇。 美丽面庞上,轻垂的眉下,亮起一双仿佛太阳、又似炽焰的金色眼睛。 金色的眼睛! 她的容貌本就与众不同,与美丽的精灵不同,与努门诺尔人的女性也不同,像是诺多族精灵工匠手中的宝石,有精心雕琢、层叠相映的美。 这种独特的美丽,或许能被说成,神给这个女孩的独特授意。 但是,要说金眼,恐怕只有在蒙福之地、或者最深的暗影之中,才能想象。 这一眼,“劳瑞恩”看到了因海上漂泊略显狼狈的船员们,她抬起手,悠悠一指,示意阿勒达瑞安去看。 “啊!他们来了。”阿勒达瑞安喜上眉头,接着却露出一丝纠结,他情不自禁伸手握向她的手臂,“我先安顿我的船员,请你不要不告而别。” “劳瑞恩”却不再看他,阿勒达瑞安眸中的蓝海淌起暗流,他抿着唇,松开了手。 秦月琅回到房间,立马开始收拾行李。 她只有一个行李箱,产自遥不可及的故乡,防水防火、密封性佳,还是瞳纹解锁。她打开箱子,箱内一侧是整齐堆叠的电子图纸,一侧是衣物和杂物。 第162章 她抄起床边的伏羲氏华服,塞进箱中,然后一扣。伪装启动,生物合金的箱体立刻变成一个藤笼。 箱子不重也不大,秦月琅单手拎起,出了门。她绕过主道上来往的精灵,避开可能出现阿勒达瑞安的位置,沿着花园的罅隙,爬上花架。 她先将箱子扔下,然后跳出府邸。 府外,雪白的道路自脚下沿伸,一直到碧蓝的大海,巨桅的帆船三三两两,停泊在码头,路边,周围建筑格局规整,有条不紊地履行着各自职责。 一踏上这里的时候,她就知道是个被精心建造的港口。 ……但事情太奇怪了。 不论是她醒来的地方,还是遇到的人和事,都太奇怪了。 秦月琅望向建筑的尖顶和平顶之间,试图判断方位。正在她驻足观察的时候,凡经过她的精灵都停了片刻,用他们的各色双眼,朝她瞧上一瞧。她隐约意识到,他们看的是自己的眼睛。 她认命地幻想:人在阿尔达,望家里人速速开通异界快递服务,递一副黑色全瞳眼镜。 明确了方向,秦月琅直接跑去海边,走上结构优雅巧妙的防波堤,她放下箱子,双手按向衣领间,隔着衣料,能感到一个圆形的轮廓。 海风拂面,带来潮气,她开始哼唱,一个悠扬的调子顺着海风飘向远方。 并非闲情逸致,她想把自己的海上坐骑召唤过来。 然而,她将一首曲调重复许久,却得不到海那边的回应。 天色慢慢沉下来,她蹙眉对着西方的海与天,落日的余晖无辜地洒向她眼底,将金色闪烁。 堤上走来一个高大的男子,金发的王子阿勒达瑞安面对海洋,气质更显得不凡,因为他的心属于海洋,未来他也会是个在海上军事颇有功绩的国王。 可是现在,他站到她身后,说:“它肯定也希望你来到陆地上。” 他故作安慰和理解的语气,眼睛里却是掩不住的暗喜。 不过秦月琅听不懂,也没有回头。 她拎起行李箱,退开几步才看向他,她一手指向他,又指向自己,然后摇头。 ——你和我没有关系。 ——你别来烦我了。 ——你,我不觉得有什么特殊,我不喜欢。 她目光平静,静得没有一丝情感,好像无论他为这个动作做多糟糕的翻译,都是正确的。 是的,虽然她救了他、又把他送上岸,但对她来说,这些事可能和庇护一只海鸟、放走一只玳瑁没有区别。 阿勒达瑞安感觉唇舌发麻,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想,他本该骄傲地离开,任这个不知从何来、不知往何去的少女自己生活,或许在离开前向她表示,他是努门诺尔的王子,如果她需要,努门诺尔自然会回馈她的善举。 可他又想到,她现在连一句话都听不懂,他用语言遮盖自己本意的想法,是何等荒诞呢? 秦月琅看阿勒达瑞安陷入了不可打破的沉默,更觉得自己置身的情况,实在离奇诡异。 犹疑中,她的目光划他腰扣上的一卷驼黄的图卷。 她本能地向它伸手,阿勒达瑞安还在失神,就让她轻松地抽了出来。 打开一看,果然是地图。 东海西陆,没错,虽然陆地部分粗糙、局部比例失调,她辨认得有些困难,但她还是能想起,这和她所记下的中土大陆西北部的形状相近。 而让她感到意外,也隐隐了悟的是:海中有个长得像海星的岛! “命运”给她看过地图,那时中土和阿门洲之间的海上,根本没有岛。 她一手把地图放到阿勒达瑞安眼底,一手指着地图上的岛,眼神一凛,突然满是逼问。 阿勒达瑞安刚从失落中回神,又愣起来,他可没料想到少女的举动比大海还无常。 金眸少女指向他,眼锋凌冽,像要把他吃掉的凶兽。 她身上确实有说不清的压迫感,只是和她相处了一段时间,阿勒达瑞安对此渐渐习惯,看到她一下子脱离冷漠的样子,竟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笑过后,阿勒达瑞安就着她的意思,指向自己,表示自己是就是从这里来的。 秦月琅却是沉下眉,拿手掌遮住了这个岛,又用眼神问他。 阿勒达瑞安若有所思。 “王土是维拉在纪元之初给我们的赠礼,上个纪元的海洋里确实没有……” 他收起思虑,从她手中拿过地图,指向北林顿的一点,真诚地看着她,说:“我要去林顿王城觐见,我想你可以和我一起走,如果可能,你学习了这里的语言,可以问问精灵你想知道的事情。” 秦月琅不会管他说了什么,她只是又看了一眼地图,沉吟片刻,点了头。 -------------------- 努门诺尔国的非官方介绍:或许可以带入16、17世纪的海上霸主英国,后面会逐渐发展成大陆殖民者(虽然殖不到精灵头上就是了)。高等人类,祖先血统高贵,功绩显赫,整个岛都是被神赐而升起来的,王室寿命两倍多于普通人。第一代国王埃尔洛斯,是幽谷领主埃尔隆德的兄弟。 第72章 至高王 ======================= 向北, 白花树林。 向南,绿林。 …… 向东,白花树林。 向西, 绿林。 …… 向北, 绿林。 第163章 ……? 为什么会迷路? 王城所倚的林地平坦稀疏, 阳光穿过青翠的枝桠,直接落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林间小路大概常有精灵走过, 还有晶莹圆润的石头做路标,怎么看都不是容易让人迷失方向的密林。 秦月琅对自己暂时失去方向感的头脑十分不解, 她看了看旁边的树, 又拉起裙摆, 光洁的小腿暴露在细碎的阳光下, 升起些许暖意。 她还是放弃了爬树的想法。 可能是要出席重要场合, 来到王城之下, 她被交给了女精灵, 女精灵给她准备了更美丽的衣服和鞋子:一件白色绣金叶的长裙,一双非常轻便的银鞋。 本来她由女精灵带着,可突然一位男精灵过来, 说了什么,她们似乎另有要事,示意她等待,她等得无趣, 随便走了几步, 竟然就绕进了树林。 她尝试原路返回,却只越走越深, 她不解地沿着小道走着, 耳畔只有风吹绿叶的婆娑低语, 林间流淌着安静祥和的气氛,并无危险、不详的征兆。 突然,两只白鸟飞过头顶,落在不远处的枝头,比翼啁啾。 这对鸟好像是有灵的生物,歌声宛转而有规律。 虽然不报什么希望,秦月琅轻手轻脚地靠近,双手按向胸前,合着它们的调子哼唱起来。 也实在难办,因为海上的经历,她现在看到动物就想试试能不能唱歌交流。 她哼了段鸟歌,两只白鸟对着她扑了扑翅膀,然后“呼——”一下穿入林间。 秦月琅便离开小路,踏入野花从,追上它们。 现在它们站在一棵高树上,白花拥在它们身边,结白的羽毛和雪白的花瓣,已经不分彼此,但仍有歌声传来,清越嘹亮。 秦月琅仰首,跟着它们又开始唱。 这一次,她唱了很长的一段,最终花影一动,白鸟飞下来。 它们在秦月琅身边慢慢挥着翅膀,一左一右簇着她在树荫下走,她只听到水声渐近,一晃眼,看到一条溪流经林而过。 一匹白马在溪旁饮水,另有一个身影在阳光中轻盈盈地发光。 白鸟高飞,欢快地叫了两声,在天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真的,每次和动物打交道,总有一些意外之喜。 但秦月琅从未停止询问“喜从何来”这个问题。 她看到了一个精灵。 精灵自然都挺拔美丽,只是这一位尤其气质绝伦。 他的银发在微风中散开,像粼粼的湖光,是她第一眼就看到的光,就在这光中,他的面貌都柔和下来,但那轮廓本该是深刻的,经年的霜雪打磨,清光与之融为一体,与额前佩的一枚白宝石相映相晖。 然后秦月琅想着:这两只鸟怎么没把她直接带出林子,她又不能和精灵用没有词的歌交流。 ……嗯?或许也可以吗? 这时,他抬起眼,也看到了她。 那双灰色眼睛像是夜幕中的星影,清冷孤茕,也包容着地上连绵的灯火,等待炽热的黎明。 秦月琅突然生出一种被扼住喉咙的幻觉,眼前星影旋转。她绝没有想要唱歌,但有一道奇异的启示打开了她被海风打磨的喉咙,令她不得不唱出声。 迎着他的目光,她颤着唇,将白鸟教给她的歌接头续尾,完整地唱起来。 歌声也在颤。 她的金色眼睛已在佛林顿有所流传,精灵说努门诺尔的王子完全被这抹金色折服,一路小心对待,来王城访问也要与她相伴,令埃尔隆德在散会时略显担忧。 那时他不知道,原来当他真正看到这双眼时,他并不感到奇异。 凝视着这对金色,他竟涌动起复杂的情绪,混乱纠葛、难解难分,他抓不住任何准确的东西,只隐约在混乱情绪的表面,寻到一丝怜悯。 金色,像明烈的阳光,神圣而充满希望,这当然是非常美丽的瞳色,可他却隐隐感到,这金色仿佛那些最美好之物,总有落入黑暗的宿命,用尽全力,也不能违抗。 就如同现在,他知道她并不愿意开口,却仍在歌唱。 他抬头看了一眼太阳,轻拍了一下身边白马,便翻身上马。 白马神骏,一跃而起。 马蹄踏过溪流,水流飞溅,在阳光下折出彩色的雾。 溪流对岸便是金色眼睛的少女,骏马有力的前蹄经过她身边,忽然一慢。 他尽力俯身,银发流淌过蓝袍,向她伸出手。 ——宿命如此,不能违抗。 于是少女的歌停住了,她从微怔中抬起头,眸中闪烁着他不懂的思索。 不过,她握住了他的手。 实在娇小的手,同样娇小的身躯。 他一边策马,一边将她半怀在身前,白花树和绿树成片成片地移过眼前,虽然抱起了少女,他心中莫名地紧张,不敢低头去看她。 可他可以听到她不平缓的呼吸,闻到她身上因为经过花丛而沾染的芳香,她显然不宜外出的白色长裙随着马的动作而流动,风或许还会拂过她裸露在外的双腿。 他稍稍放慢了速度。 他们静默地穿过花荫、树影、阳光,至高王的王城便在眼前。白马驰骋向银白的桥路,路尽头门扉高悬,两侧精灵卫戍披甲执矛,头盔下是惊讶的目光。 在这个和平繁荣的春季,西方精灵的至高王,吉尔-加拉德,一次回到王城时,抱回一个黑发金眸的少女,她是跟随努门诺尔的第六位国王来到林顿的,后来,她功绩显赫、臣仆无数,威名比这两位君王更甚。 第164章 王庭外,吉尔-加拉德将秦月琅扶下马。 两位侍官过来行礼,在失礼的范围之内,他们瞟了秦月琅好几眼,一位说:“陛下,埃尔隆德大人早已准备好宴会的一切事务,不过现在他正要去帮努门诺尔王子寻找……” 侍官再度看向至高王身边的少女。 吉尔-加拉德淡笑:“什么?” 君王目光中是不可窥测的深意,侍官垂首:“应该就是您身边的这位小姐。” 吉尔-加拉德抚摸马首:“我知道了,请告诉埃尔隆德,她被我找到了,宴会按期举行。” 一位领命,一位带着马离开。 “怎么一个人到了树林?” 秦月琅见他向自己看过来,觉得是在对自己说话。她迎上他的注视,她需要仰首才能对上他的眼睛,她将手指轻点唇边,然后轻点耳侧,最终摇头。 “你听不懂精灵语。”吉尔-加拉德换而使用努门诺尔人源自多哈家族的口语,“那你如何与阿纳迪尔交流?” 她仍然摇头,神情却从容,没有不解。她的表现内敛着聪慧和明辨,似乎在表明她具有不使用语言就与人交流的能力:她肢体灵活,目光明澈,也有自然的歌声。 而灰精灵的历史时常告诫他们,歌声就足可以造就血脉的融合。 此刻,有一种不自觉的急切从心底升起,他想要知道她对努门诺尔的王子是否也曾歌唱。 吉尔-加拉德看着金色眼睛的少女,灰眸中寒星沉静。 精灵各族中,曾沐浴阿门洲之光的诺多族并不以音乐才能著称,他们是优秀的工匠,也往往是优秀的战士,虽然这些技艺或多或少决定了他们命运的悲剧,但他们仍以此为傲,并且极具影响力。 而林顿王国是多族聚集之邦,吉尔-加拉德作为弥留的诺多王族,是诺多至高王,也被拥戴为西方精灵的至高王,因此,来自其他族精灵的音乐,同样会在王城奏响。 林顿重视与努门诺尔的友谊,这几年来,王城内外欢迎努门诺尔王室的到来,报以最大的亲切。 当然,吉尔-加拉德说出“阳光照耀在我们相见的时刻”问候语时,阿勒达瑞安没有像过去一样,回以同样的问候,神情尊敬而喜悦。 他看着至高王身后的白裙少女,失神地叫了一声:“劳瑞恩?” 少女转过眼,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至高王,他才反应过来,手微举额上,行努门诺尔的礼仪,说:“向您问好,林顿的陛下。” 埃尔隆德莫名觉得,此时吉尔-加拉德的脸上隐有满意。 他看向后面像极了祸端的女子,而她竟然正好也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秦月琅观察着这位看起来很也重要的精灵,进入城中不过短暂的一段时间,她就大致察觉了一种也许不太准确的规律:精灵气质越出众,地位越高。 他黑发灰眸,头戴银箍,目光浩博。 阿勒达瑞安正向吉尔-加拉德转达自己外祖父的问候,述说此行到林顿的目的。 他要收集精灵对造船和海洋的知识,也希望掌握林顿海陆,甚至林顿之外大地更详细的地形,因此要得到至高王的首肯。 同时,埃尔隆德独自对着那双金色眼睛,却迟迟等不到她移开眼神,原本的坦然也变得局促了。 但很快,阿勒达瑞安的请求被应允,众位受邀的工匠、书记官、与埃尔洛斯和他血脉亲近辛达、诺多亲族,跟随他们入座。此后,这个女子完全被食物吸引了,再没有看向他,也没有看向任何人。 “埃尔隆德。”吉尔-加拉德突然出声。 埃尔隆德才意识到自己看她太久了。 吉尔-加拉德又道:“阿纳迪尔,你至少应该向埃尔隆德和我介绍一下这位少女,好让我们不至于失礼才对。” 阿勒达瑞安看向座位上的埃睿尼安·吉尔-加拉德,高贵而宽怀的君王,君王的语气自然亲切,但他隐约看到灰眸中的威仪。 阿勒达瑞安背上一冷,低下眼睛,不自觉地扣起手指。 吉尔-加拉德笑意平和:“你不愿意与我们分享你带来的小小惊喜?在其他事情上,你对我们的信任可大得多。” 最智慧的精灵总是很难被欺骗的,其中诺多族更瞩目,他们在战争中精于谋略,在言语上大概也是如此。 阿勒达瑞安没有其他选择,他看了一眼举着餐具观察的秦月琅,说起自己航行时的遭遇。 “她是我的恩人,可以说,我的性命为她所挽救。”他低沉地说,“在抵达佛泷德之前,‘西方之翼’遭遇风暴,我被风浪卷入大海,等到意识清醒时,我发现自己浮在断桅上,前方有一个小岛,一个衣服发光的身影站在岸边。” 那种危境中的美丽和希望,陷入回忆的阿勒达瑞安神情恍惚,众精灵也因此被这个故事吸引。 “虽然如此,但我已经精疲力竭,没有力气游过去,断桅再次裂开,我即将沉入海底……” 精灵乐手适时将乐曲奏得紧张急促。 “然后……我听到了歌声。” 顿时乐声一静。 “等我再醒来时,已经在岛上了,伤口已被包扎好。而她,她坐在小丘上,穿着我从没见过的美丽衣服,身边海鸟腾跃……可惜,她并不懂我所会的几种语言。” 此时阿勒达瑞安已全情地看向秦月琅,眸中是呼之欲出的热情,其他精灵也纷纷看向她。 第165章 她后知后觉地放下餐具,越过众多视线,直接看向了众精灵中最尊贵的那位。 吉尔-加拉德饮酒的动作一顿。 “后来你们怎么上岸呢?” 他将目光投向阿勒达瑞安,已很明显是审视,像阿勒达瑞安的话中有一点不实都会被指出。 阿勒达瑞安突然感到压力倍增,他一下子忘了自己刚刚编好了谎言。 他再也无法遮掩去这个故事里的奇异部分,只能如实地说:“几天后,我发现这座岛其实是一只海怪,我和她就在它的背上。” 精灵间发出克制的惊呼。 “她要我对着星空辨认方向……她唱起歌,海怪把我们带到岸边……是的,我想她的歌声可以驱策海怪。” 断续地说完,阿勒达瑞安喘了一口气,是沉重的不甘把他的胸口压住了。“劳瑞恩”的才能被精灵发现,而至高王有意为之,像在一个怀揣宝物的人身边喊:您的宝物真是无比美丽,为什么不给大家看看呢? 他看向吉尔-加拉德,蓝眸中暗流涌动:“众位对这个故事是否满意?” “当然。”吉尔-加拉德重新拿起银杯。 花蜜酒的芳香令人放松惬意,或许阿勒达瑞安王子现在正该多饮饮。 -------------------- *少女这个形容,其实觉得相比于努门诺尔人和精灵说,小秦的面相和身高会显得岁数小,而且也是精灵语造词习惯,绝不鼓励幼态审美!努门诺尔人平均身高183cm,王室更高一些。精灵的平均身高只多不少,女精灵一般接近182cm,个子最高的女精灵加拉德瑞尔193cm,她的母名意思是“男子一样的少女”,男精灵一般要两米。而按照过去的设定,小秦身高174cm,大概比至高王/索隆差30~40厘米。 *至高王瞳色没有具体说法,其实蓝色也合适,但实在不想跟某秩序领主撞银发蓝眼(保不齐会有菀菀类卿场面),所以就有了精灵大众款灰瞳。 第73章 贵客 ===================== 努门诺尔王子, 和被称为“劳瑞恩”的少女,都作为林顿重要的客人暂留王城。 王城内的学者自发地对“劳瑞恩”的身份进行了讨论。他们回溯历史、仔细推论,得出了许多结论, 其中最大胆的是:她可能是上个纪元的大战中派来中土参战的使者, 是一位迈雅, 众主神维拉们的麾下,因为某些原因, 滞留在两域之间的大海中。 当然,因为她身上并没有阿门洲之光, 身形又娇小平凡, 目前这个说法的支持者数量寥寥。 黄昏清朗, 夜星逐渐亮起来。 埃尔隆德刚从王庭出来, 就感到身后有人跟着, 脚步悉索。 绕过一道拱门, 他突然转身。 金眼睛少女站在树圃后面, 比自己更深的黑发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暮光,绿裙和树叶因颜色相近融在了一起,她静静地和他对视, 脸上没有一点被发现的窘迫。 埃尔隆德一时失语。 “为什么跟着我?”他稍微走近她一些,“你想见阿纳迪尔?” 他正要去找阿勒达瑞安,向他传达林顿的决定,以及至高王个人的决定:这个具有特殊才能的少女应该留在王城, 受精灵的教导和指引。 但埃尔隆德想, 即便如埃睿尼安所说,她聪明到不用听懂语言就可以领会他们的意思, 也不至于料事如神。 他更仔细地观察起她的神情, 她慢慢抬起手, 似乎犹豫了一下,点向自己的心口,然后郑重地点向他。 那个瞬间,他感觉自己像被她选中了。 ……他有什么特殊的吗? 埃尔隆德挥去心头一丝怪异的触动,轻轻皱眉,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乱走?” 她平淡的脸上郑重不再,端出一副听不懂话、神游的样子,完全就是装傻。 埃尔隆德无奈,把她送回了王庭,交到精灵女侍官手上。 他送到后立刻转了身,但没几步又折了回来,语带嘱咐:“请别让她再乱走了。” 女侍官饱含深意地看了眼他出众的脸,反而说:“可能也不算乱走吧?” 当然,要秦月琅自己说,她在王城从来不乱走。 “命运”简要的讲述在她脑海里翻来覆去,她一路从港口到这里,不断观察着现实的情况,与之对照,随着时间推移,巨大的困惑笼罩了她,她直觉地感到“命运”的安排已经出了差错,而她不知自己到底身处何等境地。 置身王庭,在穿耳而过的精灵语言中,她艰难地捕捉了一个名字:埃尔隆德。 “命运”偶然提过精灵势力中有一方诸侯,幽谷的埃尔隆德,但同时,“命运”反复嘱咐,她绝不能和精灵有交际,因此她对整个精灵势力,除了“诸侯割据”和一个“埃尔隆德”的名字外,别无其它了解。 如果这个执政官埃尔隆德就是“命运”所提的领主埃尔隆德。 如果有西方海岛的中土,与没有西方海岛的中土,是一个中土。 那她到底来到了怎样的时间呢? 夜幕已至,窗外星光闪烁。 在努门诺尔王子暂居之所的客厅,气氛陡然一静。 阿勒达瑞安站了起来,他看着平静的埃尔隆德,语气里充满坚决:“至高王做出了这样的要求,我才更应该把她带走。她不是精灵,不会和精灵一同生活的,就算是精灵,也有自己选择成为谁子民的权力。” “可她也并非人类,连我们都无法看清她的来历。”埃尔隆德所指的我们,正是他自己和吉尔-加拉德,“如果转达埃睿尼安的原话,林顿珍惜她的歌声,也有足够的冷静,得以接受她善与不善的可能,这是林顿愿意承担的责任。” 第166章 即便是转述,阿勒达瑞安也能够想象至高王的语气了。 他嘲弄地笑了一声,冷冷地说:“林顿的责任?我根本不相信吉尔-加拉德纯粹出于执政的智慧,对她毫无私欲。” 埃尔隆德神情微沉,因为独异于众的智慧,他极少表现出怒火。 阿勒达瑞安咬牙,难道西方精灵的至高王就比自己更有资格留住劳瑞恩? 他说:“如果她是一位迈雅,埃尔隆德大人,我们的祖先传承下迈雅美丽安的印记,血脉并不低微于诺多王族;如果她过去有过灰暗,努门诺尔的荣光一定比背负旧罪的诺多,更有资格为她带来光明——” “你不会当面对他说这些话的。”埃尔隆德提高了声音,打断了阿勒达瑞安,“你不会舍弃自己和你祖父为友谊做出的努力。此刻你被她吸引,但不能止住内心对海洋的渴望、对功勋的追逐,如果真有她和林顿邦交两者择一的事情,你不会选择她。” 埃尔隆德言语庄重如真正的长者,谆谆地压下来,但又比平时更锋利。 阿勒达瑞安无可辩驳,头脑一冷。 “无论何时,如你亲自问她是否愿意跟随你,得到了她的同意,就算是至高王,也不能阻拦。” 说着,埃尔隆德想到在暮光中跟着自己的绿影。 他想到她全神贯注看着自己的样子,金色眼睛貌似平静,却有一种坚硬的凝固感,像鹰的注视……仿佛谁也不能阻拦。 王城藏书浩瀚,且聚集着众多优秀的精灵工匠、学者,阿勒达瑞安为了各类地理、建造的资料,四处忙碌,但也会寻空走上王庭,试图见秦月琅一面。 而女侍官总说:劳瑞恩又跟着埃尔隆德大人走了。 即便他追问,女侍官也只会回答:当然是她自己溜出去的,陛下也问过几句,后来让我们不用拦她走。 这么几回下来,阿勒达瑞安更觉得自己与她机会渺茫。 后来,阿勒达瑞安再一次从王庭无功而返。这一次,他恰好走过高处,又恰好望向了王城的卫戍武场。 努门诺尔王室的明锐视力让他清楚看到自己想见的人:她就跟在埃尔隆德身后,像侍官口中描述的那样。 她看着地上未收起的弓,试图触碰。埃尔隆德背对着她,却有所感知似地转身,伸手去制止。 她没有避开对方的动作,手就直接碰到了他的手,埃尔隆德立刻向后退了一步。 她就势握住弓身,举起对她来说显得格外巨大、沉重的弓,接着,她竟然对着空空的后背,划出一个拿箭的弧度,而后扣起拇指,拉起弓弦—— 没有,她没有拉开。 埃尔隆德轻笑一声,少女动作一僵。她定了片刻,将手中的弓抬起来,递给他,那双明亮又深沉的眼睛,便也抬起来,像面反光的镜子,映出她所注视的人。 不知为何,黑发精灵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 看着这一幕,阿勒达瑞安紧攥起拳。他再度意识到,把她带到王城来的自己有多么愚蠢,冥冥中却也明白,那时她已决意与他分别,是他指出了林顿王城,他才能在这一路陪伴她左右,和她多享了片刻时光,也许神的旨意就是让她抵达这里。 这不是他能选择的,就如同她的目光所及,只由她自己决定。由此,他又想到埃尔隆德“她和林顿邦交两者择一”的话,他觉得,真相实则更为残酷:他只有选择后者的权力,而没有选择前者的资格。 ——可他也不会就此放弃,他总能有这个资格。 埃尔隆德接过弓后,看到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纳迪尔?” 秦月琅顺着他的视线,侧首去看,远方灰色台阶上空无一人。 有时候,秦月琅觉得埃尔隆德,还有那位银发的王庭主人,脾气都好得出奇,甚至会让她怀疑,精灵都是这样的好性子。 开始,她屡次三番溜出王庭,跟踪埃尔隆德,打扰他工作,他总是不紧不慢地把她截住,然后送回王庭,后来,埃尔隆德应该是得了指示,直接默许她跟到他身边。 和他在王城中四处兜转,她当然畅通无阻,几次下来,竟把各处建筑都摸熟了,又把不同打扮、不同职业的精灵看了个遍。 譬如现在,他找到卫戍队长谈论公务,而她在外面观察精灵的武器架。 值守的卫戍目光冰冷地瞪着她,如果她稍微靠近几步,就是一顿衣甲和武器摩擦的声音。 总之,随着她观察的深入,也随着她获得了一位语言老师,秦月琅算是知道,精灵往往高傲而坚持。至于王庭主人和埃尔隆德,她想,应该是作为君王和执政官,他们更宽宏大度,也更深不可测。 几日后,努门诺尔王子离开王城,赴往南方的米斯泷德,也即灰港,同时,秦月琅的语言老师,辅佐埃尔隆德处理政务的林迪尔,对五年内教会她辛达语彻底失去信心。 如今林迪尔远比过去热情于公务,离开议厅、出发前往王庭前,他还对上司埃尔隆德恋恋不舍,仍要向他抱怨自己的学生。 他不停叹气:“埃尔隆德大人,我从没见过这么固执的学生,她难道学过什么刻板的语言,因此从不能领会词的变音?就这一点,我绝不相信她是一位迈雅!” 埃尔隆德接道:“那你可以和有兴趣研究这个问题的学者们交流一番,给他们提供一条出色的证据——尽管我们都不知道维拉用的语言是刻板还是灵活。” 第167章 埃尔隆德没有和他同仇敌忾,林迪尔脚步突然一停,想起什么似地,又看了看埃尔隆德,说:“大人,既然你今天不忙,你替我去吧,也许你教得比我好呢?” 埃尔隆德进来的时候,秦月琅正半撑着头,神色懒惫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她金眸半敛,浅唇抿起,手指僵硬,一副头痛又不情愿的样子。 忽然,笔尖重重划下去。 她神色阴沉地汲起墨,极快地划开几笔横线,似乎是想把之前的笔迹彻底遮盖。 此时,埃尔隆德走到她桌前。 她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惊讶——惊讶过度就会到骇然,她直挺挺地一下站起来,金色中一点瞳孔惶惶地颤动。 “啪”的一声。 墨水被纸笔推搡,高高溅起,翻到她的衣袖和手上,染出褐色的痕迹,一片狼藉。 她忙扶好墨瓶,又低头去看自己的衣服,囫囵地说着“请原谅”,将透着墨水的纸张拿起,转出了书室。 等她回来时,双手已经干净,只是袖子上的大片墨迹没有去除,她拿了清洁用的纤维块,几下就将桌面清理好了。 “您……什么……事?” 她问得犹豫又缓慢,但这并非她内心的写照,只是因为她还不太会说精灵语。 她如无事发生般站在桌边,平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埃尔隆德想,刚才的那一瞬间,还真是她少有的手足无措,但她反应得也快,即便处于毫不虚假的慌乱中,还有这么快的反应。 她大概习惯了背负秘密,沉重的秘密能轻易把人塑造得不一般。或许也因此,她才能常常向他递来重得凝固、明得刺眼的眼神。 她本身也是个谜题,埃睿尼安却不急于破解,或者说,毫无破解之心。 此刻,埃尔隆德突然明白了他所忠的陛下的想法,他暂时也对破解谜题失去了兴趣,他只注意到她眼角下有一抹散开的褐迹,或许她在清洗时弄上去。 “你叫林迪尔‘老师’是吗?” 开口时,他不由得微笑起来,他眸中的灰,像暖色霞云散开而成清淡的色彩,日光彻底落入海洋了,星芒就跟着升起来。 秦月琅不解地看着他,目光明烈如常。 他继续道:“今天我代替林迪尔,你会叫我‘老师’吗?” 她略微怔了一下,然后脸上倾泻出不满,甚至是谴责之情,不知道是对林迪尔还是对他的? 应该是对林迪尔的,埃尔隆德想。 她静了许久,最终认命似地喊道:“老师。” 这道声音,伴随着她眼角的褐迹,一起染进了埃尔隆德经历千年的记忆里。 后来,在黑暗笼罩的时刻,在敌我难辨的残酷战争中,他也不曾忘记,只是那时,记忆中所藏的隐秘欢愉已不再,他只能怀揣着憎恶,为之无比悲伤。 -------------------- 小秦不知不觉写了很多天境文字(希腊字母),所以想划掉,墨是故意翻的。 - 对中土世界观属于有一点基本常识,但考据不是很厉害。有常识性错误敬请指正。 - 吉尔-加拉德(gil-galad)是辛达语的“璀璨之星”,这个名字可能是母名或赠名,比较常用,artanáro(昆雅语的“高贵之火”)是他的出生时的父名,埃睿尼安(ereinion)是辛达语的选名,意为“众王之裔”,选名一般要受本人同意,只有亲近的人可以喊。 埃尔隆德(elrond)是辛达语的“星之穹顶”。 - [听到璨星要留月琅] 海国王子:至高王就能以权谋私? [看到星穹和月琅互动] 海国王子:对不起,太太太叔爷,是我不配。 第74章 凛吉尔 ======================= 当王城外的林间白花落尽, 夏季也到了。 空气中暖意更为充沛,但因为北域的海流,林顿从来没有炎热的酷夏。风雨是明显来得勤了, 午后细雨已至, 议厅一派空寂, 雨声滴答,回声空灵。 王城内极少积水, 雨水自会顺着明处暗处管道,流向水池、城外以及任何需要它们的地方。议厅外, 精灵们披上斗篷, 各领着政务离开。 埃尔隆德则和吉尔-加拉德同行, 走过长廊。细雨偶尔会穿过镂空的雕饰, 拂上他们的长发, 长廊一侧的墙面上刻满讲述悲壮史诗的浮雕。 微露细碎, 吉尔-加拉德的银发却显得闪耀, 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林迪尔最近去教课高兴不少,我问了侍官,她们说她对她们也沉默寡言, 无法判断她在语言上是否进步,但她们还告诉我,她又开始去找你了。” “只是问我一些历史、地理和关于维拉的知识。她为了这些,几乎都有些……” 说到这里, 埃尔隆德神情不佳, 但出于不自知的界线感,他没有向挚友倾吐自己的烦恼, 只是故作平淡地略过。 “她几乎过分投入了, 林迪尔私下和我一改前言, 说她是最具语言天赋的学生,等她学成,他打算向语言大师朋戈洛兹为她荐名。” 当然,吉尔-加拉德也没有深究。 “我想知道她具体问了些什么。” 吉尔-加拉德看向廊外,灰眸映着雨丝迷蒙。 王城上下的建筑在雨中都成了背景,唯独一个缠绕着花藤的屋顶,清晰地呈出来。这是王庭的一角,也是她的住所,她偶尔会站在那上面,喂食不知何处飞来的游鸟,神情平静又孤独。 第168章 “她在王庭说话太少。” “她探究过众维拉技艺最细枝末节的部分,甚至一定要为其分门别类,还有,她反复确认了努门诺尔如何诞生,但还是怀疑什么,有次,她还用破碎不堪的语言向我反复解释,海陆之间该有怎样的结构、不该有怎样的结构,像自己比精灵更能领会大能者的想法。” 埃尔隆德摇头,她想法特殊,这也无法隐瞒,虽然他并不为此过分担心。 “最近,她试图了解……那场决战,关注起堕亡的敌人和他的邪恶拥趸,和东迁的那位夫人一样,她直面黑暗,刨根问底。” 那场决战,也即愤怒之战。 阿门洲的使者来到中土,帮助精灵和人类,与邪恶、强大的恶神魔苟斯,进行决战,魔苟斯最终战败,被维拉审判,精灵宝钻遗落到触不可及的世界深处,终结了过去无数的杀戮。 不过,阴影既然曾经到来,就会在见证者的心中留下痕迹。 埃尔隆德看向那位夫人的侄孙,吉尔-加拉德留在中土,不仅因为诺多至高王的责任和渴望,也对魔苟斯带来的黑暗是否真正在中土褪去留有怀疑。 “数百年已经过去……”不过在这一点上,吉尔-加拉德一向言语克制,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埃尔隆德,我们有保持警惕的职任。” 他们无言同行,薄影扫过浮雕,像走过千年的光阴流转。 廊外的雨依然蒙蒙地下着,空气中也清淡寂静,就在这种让人无端怅惘的气氛里,一个小小的影子,独自站在他们前方。 她是客居王城的少女,因为住在王庭已惹上诸多非议,而吉尔-加拉德没有另为她安排住处。此刻,她手抱着一件衣物,静静站着,仰首看着面前的浮雕。 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乌亮黑发上雨珠已密。 浮雕上是骤火之战,第二位诺多至高王,芬国昐,手持锋如寒星的利剑凛吉尔与魔苟斯决斗,他英勇作战,将凛吉尔插入魔苟斯的一脚,最终战败而亡。 秦月琅仰视被雕塑家模糊刻画的魔苟斯巨影,心中思绪,不能为人所知: 魔苟斯的副官,迈雅索隆,如今你没有“大敌”与“黑暗魔君”的身份,一次都没有掀起你的战争,那你究竟在哪里? 我还等着你,把至尊魔戒锻造出来呢。 自少女的侧脸看去,她颊上白得没有血色,目光相比平时,冰冷到了极点。 吉尔-加拉德发现埃尔隆德的脚步比他稍快了一些。 可当少女察觉到他们走近,侧身向他们看来的时候,埃尔隆德却又慢了一步。 吉尔-加拉德从这一快一慢里感到了什么,只是短暂地瞥了埃尔隆德一眼。 恰恰这时,少女也向他们走来,她沉默地向吉尔-加拉德低下目光,轻轻垂首,然后走到埃尔隆德身前,抬起手里的衣物。 光洁的织面抖落下一袭微光,原来是一件防雨的斗篷。 埃尔隆德脸上流露出意外。 或许为了示意,少女又抬起另一只手,由双手高捧起斗篷,她的脸微垂,因此双睫遮住了一线金芒。她拿着地图和书页的时候不像这么讲礼仪,目光灼灼,近在咫尺。 现在她的脸还很远,被雨天的阴翳罩得朦胧,他却觉得太近了。他意识到自己已有很多次不能直面这张脸,本该为自己的想法警惕,可在他沉淀着故事和学识的心中,似乎有一股巨力挣脱束缚,推着他—— 他伸出手,拿起斗篷一端。 而另一端还在她两掌之间,衣料轻盈地划过她的指缝,有种别样的缠绵。彻底分离的那个瞬间,露出纤柔的掌心,他别开了眼。 “我让侍官为你拿的,埃尔隆德。”吉尔-加拉德淡淡地说。 她退离几步,再次向吉尔-加拉德颔首。 未等两位精灵说什么,她带着黑发上的雨珠,径直离开了。 今日秦月琅强忍不适,硬逼着自己转到多年前学蒙语、梵文时的思考模式,才让林迪尔老师的语言课早早结束。 雨天无事,她饮下精灵所爱的清露,本以为自己得继续吊起一口气,拿起散乱复杂的词语材料,去读辛达语的史书,折磨自己一整天。 然而,门外有精灵拨起铃铛,给秦月琅带了阿勒达瑞安王子从灰港来的信。 西方海国努门诺尔现任国王之孙、王储之子,阿勒达瑞安,她已确认了那个年轻人的身份,也不由地深思起更多有关努门诺尔航海事业的事。 人类十六世纪起的欧洲殖民扩张历史被后世的社会理论家反复提及,直到现代,“团结联合”中也有“警惕星际殖民主义”的呼声。 “团结联合”不屑于殖民,努门诺尔却注定要走这条路。 历史如潮,有人激流勇进,有人如石伫立。 正在秦月琅拿起信封的时候,却被一位女侍官捉住了。 这位名叫米斯拉斯的女精灵,在侍官中并不老成持重,脸上总是洋溢着活泼和欢乐,对秦月琅也远比其他精灵亲切。 米斯拉斯迅捷地扣住她的手,目光闪烁,硬是塞给她一件防雨斗篷。 她小心地拉着秦月琅,将她领到议厅附近的长廊下,在她耳边说:“等一会儿埃尔隆德大人会经过这里,不用你去找了,你顺带着把这个交给他好了。” 秦月琅口舌太慢,没说出自己今天没想找埃尔隆德,也没说出拒绝的话,还没拦住步伐轻快的女精灵,只能看着她已经走远的背影,独自对着雨丝纷纷。 第169章 不过,她和秦月琅都没想到——埃尔隆德不是独自走的。 后来,米斯拉斯找秦月琅倾吐委屈,说陛下如何事事严肃,竟为了一件送斗篷的小事折半了她半年的薪资。 秦月琅无奈,她一个语言初学者,能从米斯拉斯飞快的语速里听出含义已经不容易,再说不出什么话安慰,就拿起鸟食袋,带她上屋顶喂鸟。 “它们……它们真是喜欢你啊。” 阳光正好,米斯拉斯呆呆地看着秦月琅,金眸少女不过是迎着风站了会儿,就有十几只鸟接连聚过来,羽翼舒展。 “你都不用唱歌吹笛子,它们自己就过来啦……” 蓝天、鸟翼、金眸少女眼中泛着的日光,这副画面以自由为底色,色彩浓烈得人间难见。 秦月琅打开手掌,一只雀落在她手心,懒懒地张开墨色双翅,她半眯起眼抬头看向天空,心里道:它们只是喜欢生命之戒而已。 米斯拉斯从袋子里抓了一点鸟食,放在手上,便有一只大鸟跳过来啄食,她抚摸着光滑坚硬的鸟羽,道:“这是海岸的鸟吧,竟然也会飞到这里来吗?” 秦月琅不答,米斯拉斯也习惯了她的沉默,其实秦月琅不偏爱这些生命,只是待在王城、学习精灵语常会让她头脑恍惚,更对自己的处境产生迷惘,而高处的风能稍许让她清醒,那风中似乎有一种预示,不断地告诉她,她一切安全。 但她不会真的放心下来。阿尔达虽然只有一位造物主,历史明晰、有始有终,但要说世界运行的方式,未必比她生活过的那两个宇宙简单。目前为止,她遇到过很多超乎常理和预料的事情了,昏梦之时,她也常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注视。 屋顶上,米斯拉斯又摸了一会儿鸟,抬头看向秦月琅,莫名认真地说:“我刚刚突然想到,埃尔隆德大人的母亲,据说变成了鸟,不知道她会不会从其他鸟那里知道你呢?” 秦月琅和她对视了半晌,才发出一个声音:“……嗯?” 秦月琅习惯了不说话,在屋顶喂鸟也从没对它们说过话,极少时候,飞来的鸟儿有灵性,会唱起奇异的曲调,她才会学它们唱歌。 不过,这次带米斯拉斯一起喂鸟后,她就再也不翻弄着鸟脖子处的羽毛,反复让它们发一段音了。 -------------------- 第75章 米斯拉斯 ========================= 多年来, 重担压垮了秦月琅宽和的本性,她越渐自我、冷漠;记忆中的一次次剑走偏锋、孤注一掷,又积累起她心中最理性的疯狂、偏执。这两点一集中, 她完全有成为暴君、魔头的品质, 她自始至终没有落入独/裁的深渊, 真要归功于她伟大的、绝不可能培养独/裁/者的故乡。 简单来说,在她家, 就算是秦始皇再世,都会被培养成“保护全物种自由和平等”的公务员。 不过, 秦月琅绝不会想到自己就是好好学习, 也能露出一点点潜在的暴君天赋。 作为秦月琅的老师, 林迪尔觉得她是个废寝忘食的好学生, 平静、礼貌, 虽然他老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没有像对埃尔隆德大人那样好。 作为秦月琅的临时老师, 埃尔隆德觉得她对求知过于急切了。 这份急切让她专注、忘我, 可对她真正学习精灵的知识没什么帮助,因为她从来不领悟、理解,就像她所求的只是一片疆域, 她带领军队、攻城掠地,而对深入民众、被推举为首领的道路不屑一顾。 他对她说:“你体会得不够。” 她将手合在书的封面上,神情严肃地摇头。 “我想……体会。可是……不属于我的,太多, 我更想……” 她的金色眼睛冰冷却炽热。 “得到。” 她到底想得到什么, 埃尔隆德无法想象。 而被她得到,会又是什么感觉, 他不敢猜测。 索隆隐匿, 魔戒未铸, 中土和平。 从精灵这里,秦月琅算是清楚自己的处境了:她进入了一出自己毫无准备的剧本。 或许,她也只能熟练地走上老路,尽力接触各大势力的核心,谋得一官半职,为不知何时现身的至尊魔戒积蓄力量,准备抢夺…… 至于“命运”绝不接触精灵的警告,她觉得这位“命运”连时间都没校准好,不能指望听从了就会有什么好结果。 辛达语读写越来越熟练,秦月琅也渐渐看懂了阿勒达瑞安来信的内容。 这位人类王子信文风格朴素保守,只是描绘风光见闻,加上一些日常问候。看信上的日期,一连数月,一月两三封。 但她收信的频次比寄的慢,每次她拿到手时,就是一沓信了。她考虑了一下,写了一封言辞简短的信,大致说“不必送信、一路平安”云云,仔细扎捆蜡封好了,想要送出去。 为这个,她竟然被带到了吉尔-加拉德面前。 银发的君王正在案前整理文书,梁柱上琉璃花折过阳光,炫丽无比,白光投在他发间,丝丝雪亮。 她将信封交到案上,便见他的手从文书上抬起,掠过一张标注过的地形图、一沓似乎很机密的记录、一封纹章华丽的信……拿起冷刃簇新的裁刀。 刀刃翻转,直接划开了她信封的封口。 做这个动作时,吉尔-加拉德灰眸中沉静依旧。 秦月琅却有些难以置信,她脑子里闪过很多《联合安全法》的片段,在她家,连情报局都没有对公民的私人通讯内容进行监控的权力。 第170章 但现在,她只能以一贯的沉默应对精灵王拆自己信的场面。 吉尔-加拉德将信纸抽了出来,精灵的手当然修长白皙,至高王自战火中继承头衔,双手更显出惊人的强韧。他展开了信,看了一会儿,说:“可以,不用改。” 她不由皱了一下眉,还是不出声。 吉尔-加拉德取出另一张信,将它和她的信放入一个信筒,嵌合处被抹开一道蓝色,分不清是泥是蜡,用于封缄的章落下去又抬起,印出白色的星纹。 而后,他抬头看向她:“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秦月琅摇头。 吉尔-加拉德从案后走出来,他的常服介于飘逸的长袍和适于佩甲的骑装之间,色彩以深蓝为主,他缓慢又沉稳地向她走近,蓝色的袍角散开了繁星似的银枝。 “你应该愿意学习高等精灵的语言,昆雅语书写的藏书占王城内的多数。” 高等精灵的语言,昆雅语,也是诺多族从祖辈那里传承的语言。因为流通问题,似乎在诺多族外很少使用,不过,秦月琅身在诺多至高王的王庭,当然时常听到。 秦月琅沉默了半晌:“您……要给我,哪位老师?” 吉尔-加拉德淡笑,笑意中似含等待,他反问:“你想要哪位呢?” 秦月琅想,如果她真能选,当然要选埃尔隆德,以期向这位身份高贵的半精灵多争取一些求职机会,至少她知道,他在魔戒毁灭的时候还是位领主,从失业风险来看,在埃尔隆德这里,大概、或许、可能是不用担心的。 但谁知道呢,幺蛾子已经飞得够多了。 对于至高王的问话,她只是轻轻摇头,表示没有想要的。 “我以为你会说埃尔隆德。”吉尔-加拉德轻声说了一句,拿起之前封好星纹的信筒,对她道,“也好,你跟我来。” 他带她经过露台,将信筒交给等待的信使:“不必急于驿送。” 而后对侍官说:“将她的书拿到我这里。” 秦月琅又获得了一位身份尊贵的老师。 既然有被执政官教课的经历,她当然也对至高王的言传身教从善如流—— 不,根本不是。 作为一位新世纪优秀指挥官,她对神王、天主都直呼其名,没真正叫过尊称,突然间在林顿王国无师自通了“陛下”这个叫法,和之前她无师自通“埃尔隆德大人”一样,都是被逼无奈。 和风清凉,王庭中夜色寂静。 自上次和秦月琅一起在屋顶喂鸟,米斯拉斯和秦月琅越发亲近,时常带着鲜果和鲜花来秦月琅的住所,慰问她的苦读。 最近,她发现金眸少女回得一天比一天晚,甚至比上值的侍官都要晚,那张小巧美丽的脸上几乎都要显得憔悴了。 她怜悯地想,陛下是不是太喜欢留堂了呢。 米斯拉斯一边打开食篮,为晚归的少女拿食物,一边问:“明天还要这么晚吗?” 秦月琅抽出一片芳香叶,语气慢腔慢调,字字平静,却又带着不容打断的气势。 “陛下事务繁忙,本来……是寻空教我,但林迪尔老师,总是很早把我交给陛下,我在陛下旁边,看他操练王卫……治理国务……督造工艺……就容易,忘记时间。” 她捧起面包,继续道:“昆雅语,我基本……自己教自己……过段时间,还是请陛下,给我换个老师。” “难怪王城里有些传言越来越……”米斯拉斯“唔”了一声,却没继续说下去,“王城里高等语能比得上诺多王族的精灵,也只有埃尔隆德大人了吧?” 秦月琅嚼面包的动作一顿。 米斯拉斯看少女脸颊鼓起来的样子,更觉得她可爱。 她坐下来,作为一个辛达族精灵,她发色深灰,有一双褐色的眼睛,常闪烁着自由的光芒,现在她正是用这双明亮的眼睛盯着秦月琅,把心底的疑问说出口:“你更喜欢陛下,还是埃尔隆德大人?” 无由来地,这个问题让秦月琅一阵毛骨悚然。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回给米斯拉斯一个“你猜”的眼神,便又咬了一口面包,将桌上散着的纸拿过来看——不巧,正是阿勒达瑞安的信。 米斯拉斯偏过头,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信,撇了撇嘴:“大家觉得努门诺尔王子对陛下十分尊敬,问候信频来,但也有一种可能……他只是为了给你捎信。好了,现在我想知道精灵和人类你更喜欢哪个?” 知道米斯拉斯只是想了解自己,并不存有别的心思,秦月琅下意识地答:“人类,大概。” 米斯拉斯突然委屈地看着她。 “为什么呢?”问出口后,她神色转而更落寞了,“难道你是人类吗?或者和人类一样寿命短暂?不能陪伴我……我们?” “不是……我不能和他们,归到一类。” 认知上来说,秦月琅当然觉得自己是人类,但很难说在不同世界的语境下,人类能有相同含义,如果按照“相同的自然繁衍体系内无生殖隔离那就该算一个物种”的生物学概念,阿尔达的精灵、人类、矮人都能算一种物种,这显然不会被他们接受。至于她的身体,经重组后具体是什么,她自己都不能说清楚。 秦月琅放下信纸,看向门外闪耀的夜星:“但是,米斯拉斯,我有的时间……不能用长短,计算。再漫长的时间……我告别了,也是短暂的。” 第171章 米斯拉斯望着她映着星光的金色双眼,发觉她的神态那样孤独,像是独自翱翔的飞鸟,天空广阔,而她无枝可落、无巢可归。 空气中似乎飘着丝丝的苦涩,刹那间,米斯拉斯心中百感交集,她隐约察觉到自己对少女的喜爱正在变得沉重、复杂,或许会把自己领向未知的前路。 她静了很久,才再度开口:“明天不要忘记时间啦,我给你做葡萄塔。” 为着金眸少女和银发君王的出双入对,王城内渐生议论,开始怀疑她是否已与至高王定情,最终会成为林顿的夫人,或者——王后。 毕竟,以精灵的种族秉性,无论对谁,怀有真爱,哪怕是人类,一生都不会移情别恋,除非双方相隔两地,实在很少相恋不结婚的。 事实当然与怀疑相差甚远,“林顿夫人”正沉默地看着至高王再次拆开她封好的信。 秦月琅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再想《联合安全法》了,精灵王国没有这种法律。 这次,吉尔-加拉德看信的时间略有些久,因为她多附了好几张纸。 灰眸最终轻淡地抬起,他抽出信中的一张,那上面是一张标注详细、绘制精细的船底结构图,稍显生涩的笔迹在其中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他问:“他给你的信里提了什么?” “一些,逆风航行的方法。”秦月琅实话实说。 吉尔-加拉德不置可否,他又抽出另一张纸,这上面是一长段理论性阐释,很难想象这由一个语言初学者写出,但若是面前来历成谜的少女,或许也可以理解。 他经历千年治乱的目光可以分辨图纸和文字里是真才实学,还是花架子。 明显,她在筑造技艺上,很有基础。 “你过去是位工匠?” 至高王将目光移到她身上,少女虽然身形娇小,眼睛里却沉潜着明光,像未长大的猛禽。 秦月琅摇头,神情未变。 虽然她确实是工学学士,做过顾问、秘书、代理人,还当过爱神,但总的来说,她过去是个指挥官。 不过,行李箱里的电子图纸不是假的。她的同胞在做图纸的时候,不仅把整个“团结联合”的科技发展史搬了过来,还把一些外星科技也加上去了,可谓无所不有。 努门诺尔王子在信中提及利于逆风航行的帆船结构,她从军械板块中粗略学到一二,便写画了出来。 得到了否定的回应,吉尔-加拉德却没有再问她的过去,他说:“如果你有兴趣,可以与王城里的工匠接触,他们求新之心时刻不减,应该不会拒绝。” 然后,少女轻淡地说了一句:“但是,我会做的东西,对您的王国没有用,陛下。” “比如?”他淡笑。 她沉默地与他对视了很久,眼神中少有地露出一丝为难,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可以在天上飞的纸鸟?” 最终,吉尔-加拉德没有抽走秦月琅给阿勒达瑞安的回信,可她也没能找到机会提换个昆雅语老师的事,还得了一个制作风筝的额外任务。 制一个箱式风筝,要轻的骨架,要高韧性的筝面材料和扎线、风筝线,要强效的胶粘剂。 还要一双巧手。 秦月琅的手工勉强也能做,但她在飞行器上的设想远不止风筝,所以力求效果,就画出图纸,牺牲了自己的每日夜宵,请米斯拉斯代为帮忙。 当然,米斯拉斯对自己造的东西能飞上天空疑虑重重,她常常一边和秦月琅确认骨架结构,一边说:“诸神中的大君王赋予飞鸟飞翔之能,我们造的东西,也可以有这种能力?” 后来一次,秦月琅还是回答了她:“如果风让我坠落,我只能,坠落,但如果,风让我飞翔……” “你就会飞翔。”米斯拉斯喃喃地回应,“是的,你本来就被羽翼所爱。” -------------------- 米斯拉斯:陛下还是埃尔隆德大人? 秦:[选择:吉尔-加拉德] [提示:该角色阵营已锁定,不能被招募] [提示:该角色属于低风险角色,关系值:25,请保持关系值在合适区间] 秦:[选择:埃尔隆德] [提示:该角色阵营已锁定,不能被招募] [提示:该角色属于中风险角色,关系值:35,请保持关系值在合适区间] 秦:……? 秦:[选择:米斯拉斯] [提示:恭喜,精灵侍官·米斯拉斯招募成功,职业天赋:秘书/厨师] [提示:该角色属于无风险角色,关系值:60(10+50*)] 秦:……我更欣赏你,米斯拉斯。 米斯拉斯:好耶!给你做美味葡萄塔! 第76章 从零开始 ========================= 打开至高王的信筒, 读完劳瑞恩的第一封回信,阿勒达瑞安满怀失落,看少女字中的意思, 大概不会再有第二封了。 灰港之主“造船者”奇尔丹, 一个面貌沧桑却精神奕奕的精灵, 走下支撑架台,向阿勒达瑞安询问有何苦恼。 阿勒达瑞安如此回复:“您应该知道, 在海上救过我的少女,劳瑞恩, 被吉尔-加拉德陛下留在了佛林顿, 我担心她更喜欢和您的族人在一起, 而忘记了我。” 奇尔丹朗声一笑:“年轻人的想法真奇怪。你热爱海洋、痴迷探索, 做你的妻子的女性是不是要担心你更愿意出海远航, 而忘记了她呢?喜好是天赋, 也是她的自由, 会不会忘记,则是她内心的决定。” 第172章 阿勒达瑞安欲言又止。 他当然无法说出少女似乎对自己毫无兴趣,而对自己祖辈的半精灵兄弟埃尔隆德青眼有加。 后来, 他收到了她的第二封回信,看着那些严肃、平静的语句,他却欣喜若狂,因为他意识到或许她和自己有共同的追求。这种共享的感觉, 好像又点燃了他的希望, 一下子为他的身体灌满了活力。 他立刻把她的图纸和说明拿给奇尔丹看,奇尔丹仔细研究后, 大为赞叹, 说:“这份设计十分成熟, 调整承重结构的方法巧妙、协调。她显然是个工匠,埃睿尼安怎么不将派她来米斯泷德?” 阿勒达瑞安愣了片刻,露出一个笑,仿佛玩笑地提醒:“我马上要再向南走,和您讨论造船技术的人就又少了一个。您或许可以问问吉尔-加拉德陛下,请劳瑞恩到灰港住几天?” “不错,我立刻给埃睿尼安写信。”正拿起笔和羊皮纸,奇尔丹又说,“不过,阿纳迪尔,无论她在哪里,你要启程离开,也见不到她,难道佛林顿有让你特别担心的事情?” 即使奇尔丹听出了阿勒达瑞安的故意暗示,他对这个年轻人也毫无芥蒂,甚至还很愿意帮他。在送去王城的信中,奇尔丹用语格外诚恳,就表达了一个意思:请让劳瑞恩来到灰港。 送别阿勒达瑞安后,奇尔丹收到了吉尔-加拉德的回信,略去头尾的问候,大意如下: “这位少女聪慧和独特之处,令我和埃尔隆德都十分意外。她因救阿勒达瑞安殿下上岸而进入佛林顿,其实对世界所知不多。目前,她仍在学习语言,因我和埃尔隆德教导上的疏忽,也完全不懂精灵的事务。因此,恳请您稍等一段时间,我必然会带她与您见面。” 年岁颇长的造船者却从中读出一丝吝啬。 直到几个月后,“林顿夫人”的传闻流入灰港,奇尔丹才隐约意识到这种吝啬的来源。 于此同时,林顿王城秋去冬来。 若要“团结联合”的科学家概括这段时间秦月琅做的事,大概会叫《在中土从零开始发展航空》。 当然,如果秦月琅自己评价,大概会说一句:开局没有领地,其实也可以点科技树,只是有可能,点到别人家科技树而已。 笔迹深刻地跳跃在墨渍之间,草稿成堆地没过书籍。枯藤缠绕的屋檐下,一只结构奇特的多翼箱形风筝被放在架子上,不日就可以试飞。 金眸少女今日又被林迪尔老师赶到了吉尔-加拉德身边,她垂着带墨迹的袖,用手指点过书架上的书脊。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埃尔隆德进来了。 因为跟随吉尔-加拉德,秦月琅自然更常见到埃尔隆德。不过多数时候,她觉得王国政务严肃,怕自己听多了牵扯其中,往往她和埃尔隆德一打照面,就带着书到廊外去了,只在他身侧流过一阵轻风。 这次本也该是如此,可吉尔-加拉德叫住了她。 “陛下?” 少女侧过身,平静神情里露出一丝倦惫。 “如果我和埃尔隆德比试,你是否愿意赌谁会胜出?” 秦月琅脑中一顿,首先意识到自己客居他乡、两袖清风,是个寄人篱下、身无分文的穷鬼,根本没钱下赌注,而后意识到,至高王和执政官要进行剑术友情赛。 她慢慢抬头,编在颊侧的辫子就荡下来:“……可以下注?” 吉尔-加拉德和埃尔隆德对视了一眼,道:“如果你指交付什么以获得更多回报,可以。” 秦月琅回了一趟房间,打开行李箱,在伏羲氏华袍上抠下几枚金色珍珠,珍珠一离开衣服就亮出流光溢彩。 抓着珍珠出门时,她看到桌上没标注好的滑翔机草稿,心中一岔,将炭笔折在纸里,和草稿一并带在了身上。 卫戍武场外另有演练场,与君王的府库相通。 坚石铺就的场地之外,案台上的一端摆着一只水晶杯,杯中是颗颗金珠,绚丽夺目。金眸少女坐在另一端,手握炭笔,在空白的草稿背面画图,无暇关注其他。 其实她并非一个人,有少数正值空闲的武官也聚到此处,来看吉尔-加拉德和埃尔隆德的私人切磋。他们耐心等待着两位装备好上场。 “这次会是哪位?” “……或许是陛下?” “我猜也是陛下,即便陛下并不专于用剑。” “看那边,是劳瑞恩!我每次看到她,都不敢和她对视……” “你不会……那可是……” “别乱想,你们难道看她眼睛的时候,没有产生过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被撬开了盔甲,拿走了什么东西?” “没有。或者说,只有你在王庭附近巡逻,有机会和她对视。” 于是,武官中唯一直视过那双金眸的男精灵清了清嗓,在同事各异的目光下,压住心中的忐忑,低低喊了声:“劳瑞恩!米斯拉斯给你带了水果蛋糕——” 坐在案上的少女停住笔,抬起头,向声源处倾出一道目光。这道目光公平地掠过每一位武官,似乎发觉这只是闹剧,便轻轻收了回去。 而武官这边沉默许久,其中才有一个声音说:“我理解你说的感觉了。”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直到另一个声音问—— “所以为什么是水果蛋糕?” 不过他们没能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银发君王已经步入场地,从鞘中抽出长剑,剑纹如流水,锋芒如雪。吉尔-加拉德装备轻便,不过,他连最轻便的护甲上都镀有银层、雕有白色群星,所以,如果他将全副盔甲都穿戴在身,远望上去就如星辰闪耀。 第173章 另一边,在至高王的银甲衬托下,埃尔隆德身上稍显黯淡,岩灰色的护具扣在深色内袍外,当然,这显得他的气质更沉重庄严,他将手按在剑柄,步履沉着。 吉尔-加拉德看他神情不比平日比试平和,语气淡淡:“看来她该赌你赢,至少我不会为此改变风格。” 埃尔隆德瞥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少女,少女已将赌注押在至高王身上,但像毫不关心输赢,只低头看手中的画纸。 他转向吉尔-加拉德:“你会让她收回前言吗?” 吉尔-加拉德灰眸中拂过笑意,他抬起剑,剑尖的雪色融入他的鬓,答:“不会。” 一剑已出,一剑在鞘,一触即发。 突然,剑声铮然而响,锋芒相击。 少女恰再起笔,笔下横竖,大开大合,也如场上激烈。 击剑声、格挡声、碰撞声……她都充耳不闻。两位持剑者在强势攻击中细微表达的优雅动态,相较于她手中的图纸,也都无关紧要。 她当然也听不到夹在剑光里的对话。 银甲上剑影一晃,吉尔-加拉德避开一道挑击,他注意到埃尔隆德目光偏移,道:“你想要的不止是珍珠。” “埃睿尼安,关于你和她之间的流言都快传出佛林顿了。”埃尔隆德回眸,又是一个抡剑,“你不做任何澄清,是否真有——” 吉尔-加拉德抬臂相抵,银甲上震出强力。 “我有预感,这份命运不会光临我身。” 他直视埃尔隆德,双眸含着沉思。 “无论光临谁身,你看过她的眼睛,知道她眼中的前路曲折崎岖,那这份命运对她是护佑,还是枷锁?” 埃尔隆德半抬起抵在剑格的手指。 “你的提醒……对我没什么必要。” 说着,他的手指再度紧扣。 秦月琅还在打材料实验的表格,就听不远处的武官中爆发出几声惊呼。 “埃尔隆德大人!” “是一个反手!” 她怔了一下,手上笔还未放下,抬起头,直接对上了埃尔隆德的视线。如他手中悬在吉尔-加拉德颈下的剑,他那灰色双眸格外平稳,里面却不像往常一般是温和、包容的情态,似黄昏入夜时的幽邃,是不可捉摸、也不可触碰的浮光。 转瞬之间,他移开了眼。 秦月琅输掉了几枚珍珠,为她的贫穷雪上加霜。 不过,几天后,王城中的医师长找上门,询问她是否还有其他金色珍珠,想要为王城买下一些,以作药用。 医师长述说时稍有窘迫,道:“埃尔隆德大人找我确认了药性,但他不愿卖出哪怕一枚。” 那些金色珍珠并非凡物,是蜃蛟之丹,可解毒驱瘴,秦月琅没有设想过它们的功效在阿尔达也能发挥。 既然是卖给王城,她没有多考虑,直接应下了。 珍珠交给医师长后,一个沉甸甸的木盒送到秦月琅的手上。她和米斯拉斯一起打开了盒子,原来盒内装满了金银珠宝。 米斯拉斯对财宝没有太多兴趣,但她在宝石中挑选起来,一边说:“劳瑞恩,你打扮得太朴素了,真不像住在王庭的少女……奇怪,陛下和埃尔隆德大人从来不送你首饰,你不如自己找工匠打一些?” 秦月琅摇头,从她的手中接过宝石:“米斯拉斯,你知道我的珍珠,从哪里来吗?” “不是你带的财物吗?”女精灵疑惑地打量着她。 “那是,我从旧衣服上,拆下来的。” 风筝试飞的那天,北风高扬,晴空万里。 米斯拉斯反复嘱咐秦月琅要打扮得隆重一些,因此出门时,秦月琅套上封银边的蓝长裙,披上白斗篷,从行李箱里找出海上就取下的饰物:鲛珠项链、龙鳞梳蓖、山髓佩…… 这些东西虽价值连城,在阿尔达却不便交易,有价无市。 一枚鸿鹄羽编成的翼形华胜,在众饰物中显得朴素。 秦月琅看了它一会儿,华胜上的鸟翼、尾羽形状似乎预示了什么,她梳理黑发,将它戴在头顶。 推开门,冬风穿过她的耳畔,也吹动她发上的鸿鹄羽,翩然若仙。 少女稍作装扮,依旧美丽,气质上则更与精灵不同,米斯拉斯早在心里赞叹过很多次了,便只是对她一笑,抱起风筝,随秦月琅一起走下王庭。 -------------------- 第77章 臂上雌鹰 ========================= “一百兰加*!” 苍穹清澈, 云行高天。 王城外的一片平坦沃野上,一只金红色的东西在半空起伏,看上去像个带翼的箱子, 它不断向上攀升, 垂着的细线越放越长, 线底,一位深灰头发的女精灵放着线轴, 她一会儿仰头,一会儿看向手中线轴的标记, 大喊出声。 远处, 一位黑发白斗篷的少女持着夹板, 手上记录不停, 那双世间罕见的金眸紧锁空中, 喊道:“继续——” 于是, 这只空中的箱子又向上升了升, 此时它离地已经有些距离了,在地面上看就像只小鸟。 “一百五十兰加!” 少女再度记录下什么,口中还是:“继续——” 箱子又向上高升, 看起来越来越小。 “两百兰加!……劳瑞恩,我想动一动!” “别动,米斯拉斯!高度,需要计算!继续——” 今日, 王城中的工匠和学者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下的精美器物、口中的艰深理论, 聚向视野开阔的瞭望台,议论纷纷。而在他们陆续抵达之时, 他们的君王和执政官已经在此眺望许久了。 第174章 作为伊露维塔的首生子女, 精灵目力极好, 远望时视野也清晰明朗。 空中,带翼的箱子如一片红叶,向上高高攀升,底下一个侍官打扮的女精灵操纵着细线,另一边,少女一身雪白,向天仰面,乌发上的白羽遥遥晃动。 看着如此场面,一位学者感叹地说:“风赐予帆船乘风破浪之力,亦能使此箱高升云端,她有与飞鸟比翼之心,是神中君王曼威的偏爱吗?” 另一位则沉吟:“若能感知高空的风,对预测天气或许有帮助……研究气象大概就不用这么看天赋了。” 不久,金红的箱子已在空中飞得极高。 雪白的少女高挥起手臂,而后,箱子不再向上升,稳稳地停在高天。她向女侍官走去,她们似乎将线挂在了一道桩上,之后朝王城的方向走来。 等少女登上瞭望台时,冬风也为之寂静。 她金眸似火,乌发可能刚被整理过,盘挽得整齐,发上戴羽翼似的白冠,是精灵巧匠们从没有打造过的样式,正衬着一身雪袍蓝裙,冷色冰凉。 无声的气势,随着裙角的银边,静静展开。 工匠和学者不自觉地为她和她身后的侍官让路,他们退到两侧,竟都产生一种接见一方领主的拘谨之心。 既然前方道路通畅,秦月琅便径直而前,看向中心的两位精灵,他们同时向她投来注视,她对吉尔-加拉德轻轻颔首,算是对君王的见礼,虽然这礼仪实在粗糙,但谁都没觉得她会彬彬有礼、恭敬谦逊,就好像,她就应该如此倨傲。 她带着米斯拉斯,在他们身前站定。 米斯拉斯行礼:“陛下,埃尔隆德大人。” 秦月琅则略去了问候,直接道:“六百三十兰加的线,高度,约四百六十兰加。风向,北偏东,偏十八分之一圆。风不变,正稳,不动。风变,还需要调整。” 说着,她向侧后方的米斯拉斯伸手,米斯拉斯将记录板递到她手上。 “不变材料,改变形状,飞行高度,可以到五百、六百兰加。如果,载重,也可以。” 少女平铺直叙,像丝毫不觉自己的作品令人瞩目、使人赞叹。 还没从少女的气势中回过神,工匠和学者们便在沉默中惊讶、激动、沉思。他们关注着吉尔-加拉德的回应,期待君主能从少女口中得到更多。 少女将记录板呈给吉尔-加拉德,不负工匠、学者们所望,吉尔-加拉德翻过纸张,道:“你一定设想过能载什么。” “书信、哨笛、烟雾……各种,战争的诡计。”说完,秦月琅发觉埃尔隆德特别看了她一眼,她一顿,继续道,“其他的,仪器,还不确定。因此,对您的王国,可能,没有用。” 吉尔-加拉德却摇头,他将一只手按在她落着斗篷的肩上。秦月琅感到肩上被轻压住,并不沉重、却很坚实,他带她缓步走向工匠和学者,扫视众精灵,问:“你们以为呢?” 沉默被一下子打破了,骤然沸反盈天。 喧扰嘈杂的议论声中,一道拔得高高的声音扬起,就是之前提及“气象”的那位学者。 “我愿买下此物!” 他从众精灵中挤出来,来到吉尔-加拉德和秦月琅面前。他对上那对金色的双眼,心中升起不自知的紧张,片刻后,它们的主人颔首:“成交。” 其实他买下的不是一只风筝,买下的是与她讨论风筝应用的机会,其他工匠和学者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们心中犹豫,不如这位果决,他们中的部分自觉无趣,三三两两地离开。 当然,对秦月琅来说,首先这是笔财物交易,风筝还是要给的。 米斯拉斯从至高王手中接过记录板,立马回到秦月琅身边,秦月琅正要跟她分账,她却有些不舍地开口:“我去王城外把箱鸟拿回来吧?我想再飞一会儿,我会很小心的。” 秦月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笑。 “不必劳烦。”她说,“还有,米斯拉斯,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做。” 随着那笑容,她神情中的清冷便似烟似幻,散得雾蒙蒙的,金眸中的冷火,也成了炉焰旁的温存低语,烧在人耳畔,又烫又痒。 米斯拉斯怔着,恍然间觉得自己留在佛林顿,或许就是为了这一个笑。 隔着工匠和学者流动、凌乱的身影,埃尔隆德的视线恰好回到了少女身上。 那时,她那稍纵即逝的笑,还未彻底消散。 他意识到她笑了。 但她神态里的亲切,唇边扬起的弧度,眸中的温柔,在他眼中都太模糊了。精灵的视力不会这么浑浊,也许是他心头的模糊遮住了他的眼睛。她的笑,便如此恍惚地掠过眼前,不留行迹。 又或许,这些行迹本就不可见,早已密布周身,织成罗网。 秦月琅与买下风筝的学者交谈了几句,得知他是一位研究气象的诺多族精灵,名叫阿姆瑞斯。阿姆瑞斯问她,他是否同和她一起将箱子收回,以学习收放的技巧,看精灵眼中闪烁的光芒,似乎等不及要将风筝拿到手了。 秦月琅想到了什么,环顾瞭望台上人群,还有好些精灵没有散去,有几枚工匠打扮的正与吉尔-加拉德交谈,埃尔隆德则在人群边缘静立。 她对阿姆瑞斯落下一句“稍等”,疾步穿过聚散的人群,跑向瞭望台的外沿栏杆。 少女举动突然,引来不少精灵的目光,吉尔-加拉德与工匠的对话也一下子中断了。 第175章 她几步踩上栏杆,身姿微小,而脚底王城恢弘。 米斯拉斯看着她上了栏杆,脚下岌岌可危,还要踩到更高的立柱上,心都提起来了,下意识地想跑过去,抓住她的手。 但她慢了一步。 秦月琅感到手上一暖,她的手被另一只手完全握住了。 她向下退了一步,双脚回到栏杆上,回眸时稍有诧异。 “埃尔隆德大人……怎么了?” 她转身时体态平衡,空出的手伸进斗篷的宝石扣下,或许是为了防冻——他手中的肌肤就冷得像冰,而她居高临下的目光平静又明亮。 埃尔隆德手上微松,几乎要滑落。 “埃尔隆德大人!” 米斯拉斯脸上一急,你不想抓牢人就让开啊,还挡着路做什么! 他的指腹已经划过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背,冰冷、细腻的触感已要褪尽。 可太冷了,他想到,那眸中一刻的温柔,是怎么在这种冰冷下展露出来的呢? 彻底松开之前,他拢起手指,收紧了她的手。 此时,遥远的西方天空响起一声清唳。 “看天上——!西边有什么飞过来!” “鹰,是只鹰!” 一只矫健的白鹰穿云破空,大展羽翼,直直向瞭望台冲来。 秦月琅目光微抬,从斗篷中拿出手,抬起手臂。 “哗——”的一声,鹰羽乍收,利爪抓住了少女并不宽阔的肩和臂。 鹰羽在阳光中闪亮,泛着金属似的光泽,在那羽翼之侧,少女乌发之上,白色羽冠飘摇。 她一臂停着鹰,金眸俯向一众精灵,眸中是不可窥测的持重,即便对上君主的目光,也一视同仁。 即便她的另一只手还握在埃尔隆德掌中,无碍于她身上如有实质的威严——或者说,正因埃尔隆德在下方抓着她的手,她此时臂架白鹰的姿态,才更显得高不可攀。 “……我会在众鸟中,宣扬你乐于助人的美德。” 她说出低沉、生疏的昆雅语,白鹰回以一声吟啸,她抬了抬手臂,它便再度挥翼而起,在她头顶旋了个圈,向远处的一叶风筝振翅飞去。 鹰高翔云间,风筝轻轻落下,而唤鹰的少女被执政官拉了下来。 据在场的侍官私下透露,她跳下来的时候,几乎要撞到埃尔隆德大人怀里了,而她的手始终被他紧握。 这天后,劳瑞恩在王城名声鹊起,她的金眸、她架起鹰的姿态,像一种暗示,将她和神明的技艺,乃至神明本身联系起来。包括气象学者阿姆瑞斯在内,各路工匠、学者越来越多地向王庭送来学术讨论的邀请。 不过,因为秦月琅每日事务琐碎,除了去拜访阿姆瑞斯,她没有空闲一一答复。 林迪尔已没有系统的内容可以教授,因此她辛达语的课业便像任务交接,很快就要被赶到吉尔-加拉德这里。或许是新年将近,最近至高王文书工作明显增多,也更方便了他监督她背诵诗歌。 吉尔-加拉德不太理会她背诵中的敷衍,但要不巧埃尔隆德进来,他就会揪着她发音和词句里的错漏不放。 “……彼岸的王后,王后。” 埃尔隆德经过她的案前时脚步一顿,落下一句纠正。 “什么?” 秦月琅从书页中抬起头,对上那双如清朗黄昏的灰眸。 一道轻柔呼唤突兀地响在她脑海,亲切地、遥远地,向她询问:你侍奉过君王吗?你身负王后的命运吗? 她失神了片刻,过去种种的誓约如在眼前:戴安娜司掌天空,纳布宰执秩序,路西法承继他父在宇宙中的圣主之位,杰森·陶德步入广袤宇宙探寻无上的法术…… “不,我没有王后……” ——的命运。 因为话语的中断,少女的话一下子惊世骇俗起来。 四下寂静,少女神情平淡,像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埃尔隆德不由将手放到了额箍边,再度纠正:“你先要明白,你不可能有一位……王后。任何女性的丈夫,都不会被称为‘王后’。” 秦月琅蹙眉:“这是,你们的模式。你们没有,女性做君主,也没有,同性做配偶。” 埃尔隆德神色微僵,一种本能的质疑盘旋在他喉中,接着,不安的感觉笼罩了他,他只觉得,她这句话撕开了道不祥的征兆。 这时,吉尔-加拉德喊了他一声:“埃尔隆德,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指正她了。” 好友轻描淡写,却不能让埃尔隆德放松,他沉着脸向她重申:“没有其他的模式,你不会有妻子、不会有王后,你最好向我重复一遍。” 埃尔隆德的眼神让秦月琅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做解释,她低下眼,翻开新的一页诗篇,低声应承:“我不会有妻子,也不会有王后……” 当然,她性命无定,自以为无论哪个世界,结婚的可能性都为零。 -------------------- *兰加:努门诺尔官方长度单位,约一兰加约一米,努门诺尔成年男性身高约两兰加。 第78章 洛-塔拉鸿 ========================== 秦月琅有时觉得自己在创业, 作为一家科技公司的创始人,还兼任技术骨干,在自研科技的路上全速狂奔。 米斯拉斯则是另一位创始人, 上下沟通、采买材料、委托订单的商业活动, 都由米斯拉斯处理, 毕竟侍官的工作比秦月琅想象得还清闲。由于没有其他成员、雇员,精灵王国也没有《公司法》, 秦月琅就只和米斯拉斯约定好一人一精收益各占一成,八成归于公用。 第176章 至于客户, 她几番考虑下来, 在航空上与精灵共谋并非易事, 因此, 阿勒达瑞安坚持来信, 她则坚持不顾吉尔-加拉德评判、向他透露技术实力, 试图拓展一些不那么精明深奥的客户。 王城的工匠、学者屡请秦月琅不至, 反而更让她名声在外。 终于,她打算动真格了。 但秦月琅出师不利,米斯拉斯将实验材料、组件定制的一条条一目目汇总起来, 便告诉她,预算超支了。 秦月琅兀自沉默,米斯拉斯伸手顺顺了她的黑头发:“我替膳厨多帮点忙,然后多贴进去点?不过最近陛下身边的侍官大多空闲, 膳厨可能也没什么忙好帮了……” 秦月琅冷不丁地问:“知道……为什么吗?” 米斯拉斯看她从点心盒里又拿起一个鱼丝卷, 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下子清晰了。 “不会是你在陛下身边,所以他们——”米斯拉斯吸了口气, “维拉啊, 可陛下是不会给你发薪资的, 你算是他们两位的学生,才名正显,怎么能拿‘侍官’的报酬呢?” 怎么了,老板就不能打工了? 秦月琅咬下一口松脆的鱼丝,回答:“钱都没有,还管才名吗?” 米斯拉斯发愁地看着她,过了半晌,犹豫地说:“新年快到了,王城里正在筹备新年宴会。因为诺多公主东迁、诸事未定,这些年节庆规模不盛,但因为城中精灵流动频繁,总是人手紧缺——” 秦月琅将鱼丝卷全塞到嘴里:“所以哪份工作最赚钱……?” “音乐吧,最优秀的歌手和乐者甚至能被投送宝石——”米斯拉斯猛地摇头,“但不行,你到哪儿都会被认出来的,而且,王城里也有南多和辛达族的音乐家,你很难压过他们。” 秦月琅没说什么,擦了擦手,走到檐下,拉起上屋顶的梯子。 “这么晚了要上屋顶?”米斯拉斯惊道。 秦月琅一脚踩在梯格上,侧过一张在夜幕中不减光彩的脸:“我会让它们,安静一点的。” “……嗯?不是,你要做什么?” “排练。”说着,秦月琅已经沿着梯子爬了上去,从顶上便传来一句,“米斯拉斯,明天,给我一把诗琴,和一册乐谱集。” 很快,这年的最后一天到了,南北林顿都徜徉在酒与歌的海洋里。林顿王城同样张灯结彩,各族各业的精灵,用他们自己的庆祝方式,组成欢声笑语的长诗。 至高王吉尔-加拉德接待了几位使者。 有的受灰港奇尔丹所托,带来问候,有的是诺多公主加拉德瑞尔委托的使者,向他传达他们夫妇建立埃瑞吉安领地的想法,书信中还提及他第一家族的叔父,凯勒布林博*对他们的帮助。 另有一位人类水手,看着装官职应当不低,他致辞拘谨,呈上阿勒达瑞安王子数量可观的信件,其中包括了人类和精灵语言对比的精心整理,还有一匣王子经行山川时收集的矿物,不少是极为罕见的宝石。 水手又捧起一个匣子,这个匣子雕刻精美,小了不少,也轻上很多。 “王子殿下恭请您代为转交给有着金色双眼的少女,劳瑞恩。” 吉尔-加拉德不动声色地拦下侍官的动作,自己拿过匣子,揭开匣盖。匣中书信为底,上面陈着几串晶莹洁白的珍珠,是米斯泷德的海珍珠,用银线串成了小巧的项链和手链。 对她来说,首饰确实要特别定制得精细一些。 吉尔-加拉德拇指按向珍珠串,指下的温度就冰冷的珍珠上擦过,他看向神情微异的水手,道:“请放心,我一定转交。” 入夜之前,盛宴如暖水般,在王城广场上聚起美丽又恬静的喧闹。 埃尔隆德迎上银袍庄重的吉尔-加拉德,吉尔-加拉德扫视广场四周,十分自然地问:“劳瑞恩在哪儿?” 像他一定知道她的动向一样,埃尔隆德一默:“从正午起就没有看到……怎么了?” 吉尔-加拉德抬袖,手中是个精美的匣子,语中简要:“你后辈的礼物。” 说着,就要递给埃尔隆德,埃尔隆德睨了他一眼,向后稍退了一步:“请让王庭的侍官代劳吧,若不是你任她回信,阿纳迪尔也不至于如此。” “不必忧虑,埃尔隆德。”吉尔-加拉德推开一点匣盖,露出几枚珍珠,色泽饱满晶莹,比海上泡沫更洁白无暇,“还比不上她自己的珍珠,寻常财宝不会轻易收买她。” 埃尔隆德看吉尔-加拉德打开了别人的礼物,不做别的反应,要是真交到他手上,他也不一定真会原封不动地送给她。 随着美酒成桶地被搬来,王城内任职的顾问、武官、工匠、学者接连而至,而专于劳作生产的男女精灵则更随意,他们带着各色食物聚集,不拘来去。 吉尔-加拉德和埃尔隆德与众精灵寒暄,期间,吉尔-加拉德请人找到了米斯拉斯。 这位侍官被带出了总厨,脸上的面粉还没擦干净,一看是至高王和执政官,也不慌不忙,她用袖子拭过脸和手,不等谁询问,就说:“劳瑞恩带着她的乐手去找乐团长的麻……呃,报曲目了,过一会儿,她可能也要演奏。” ——所有商业策略的本质,都是强买强卖。 秦月琅整理好斗篷的帽子,过分宽大的斗篷将她全身都包裹住,又抱起诗琴。 精灵的乐器各式各样,其中的诗琴像极了她曾在奥林匹斯神山上拿起的里拉琴。她之前还循着灵魂中残余的印象,为乐团长弹了一段太阳神阿波罗的音乐,不过这是强买强卖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第177章 斗篷之下,裙尾逶迤在地。 她落在众乐手、歌者之后,身形又小,暗色斗篷又与黄昏融成一色,她刚坐上演奏席的边缘时,还真没有精灵注意。 她拂落帽檐,悄悄将斗篷里的毛绒羽球放在自己脚边和腿上,抬起头。她先是看到米斯拉斯站在花束柜旁,朝她挥手,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 余光中,君王席位的方向已有许多精灵入席,不过,她没有再去看吉尔-加拉德和埃尔隆德。 埃雅仁迪尔之星最明亮之时,乐团长的笛响起悠扬的旋律。 笛如细雨微风,琴似泉水清溪,歌声仿佛光芒,自由在其间浮动。 许久后,沉默的诗琴陡然加入其中—— 弦轻巧地响了。 不知何处升起鸣叫,续上弦音的余震,构成奇异的合唱,如同和声。 倾听者一时哗然,然而音乐还在继续,诗琴的弦每响一次,便有不同的和声而起,渐渐地,一曲还未终了,精灵的歌声先消了下去,乐团长冷着脸放下笛,抖开一卷长卷轴。 上面用大得夸张的字体写道:“若要群鸟献歌,万请慰劳,金银为佳。” 真是个劫匪,还逼着人和她一起打劫!就算乐团能分到五成,名声难道就不会被她毁了? 乐团长回头瞥了一眼诗琴手,脸上冷如冰霜,其他乐手、歌者虽没有这样的冰冷,但看着那张内容惊人的卷轴,神色也略有难堪。 惊愕的听众交头接耳,口口相传,很快,广场所有精灵都知道了卷轴上的话:这次乐团的演奏非同寻常,奏至半途,还要求酬劳。 埃尔隆德盯着远处的诗琴手,她金眸中神采平静,正四下审视在场精灵的反应,却不知道自己也被观察,他不自觉沉下声:“埃睿尼安,你说寻常财宝不会轻易收买她?” 吉尔-加拉德平淡地抬了抬眉:“你随身带了银叶吗?” 埃尔隆德摇头,不过他手上果决,一个用劲拆下了肩上的银饰,接着,银亮的弧线飞过众精灵的头顶,优美地划开,正要落到诗琴旁。 这时,诗琴手的斗篷中窜出一个疾影! 一只圆球似的小鸟抓住了银饰,精准地投到她的斗篷帽里,似邀功般地凑到她眼前。 它“叽叽”地叫着,接着,斗篷里动了动,从她身上钻出好几个羽毛团成的球。它们抖着翅膀,向席上飞去,叫声清脆响亮。 秦月琅知道时机已到,一下解开斗篷,站上座位,她臂上的诗琴高高举起,埃雅仁迪尔之星的光芒闪耀在每道琴弦间。 广场上空,各处的鸟结伴而来,高低起伏,飞还盘旋。 已有精灵跟随埃尔隆德的动作,拿出金银饰品,席间飞翔的小鸟动作迅捷,一旦他们拿了出来,便会被立刻衔走,丢到诗琴手座位旁。 空中鸟影熙攘、地上人影纷乱。 秦月琅静静将手按向胸前,而后手腕一转,五指勾弦,弦声一起,如投石入水,激起空中富于韵律的鸟鸣,如涟漪阵阵。 以鸟声为乐器,不过如此。 乐团长仍是神色冰冷,但她打起手势,指挥全体乐手、歌者配合诗琴手难以想象的琴声。 这场演奏,实在世所罕见。 精灵以他们的工巧打造出的乐器,以他们内心的美好奏响的旋律,与群鸟不加雕琢的本质歌声美妙地融合,广阔的自由仿佛尽在眼前。听者不知道这自由的感觉,大部分来自那位不属于阿尔达的诗琴手,但他们足可以猜想,也许只有阿门洲,才有这样乐声。 但音乐结束后,诗琴手迅速地丢下琴,将赞美和欢呼落在身后,谁都没来得及阻拦,她如一只倦鸟,径直飞离了热闹的宴会,留下一地金银等乐团长收拾。 埃尔隆德是在膳厨外的小亭找到秦月琅的。 但他和吉尔-加拉德的担忧明显多余了,她其实不是独自一个人。米斯拉斯在她身边抖着一件深色斗篷,语中稍显唠叨:“你何必脱下来呢,弹个琴而已,你又不抗冻。” 埃尔隆德犹豫着,没有向前,他任自己沉在回廊的夜影里,独自用眼神描摹金眸少女的身影,她套上了厚重的外袍,双脚被长裙覆盖,双手也都收在袖子里。 “来,努门诺尔王子的礼物。”米斯拉斯折好斗篷,将石台上的匣子推向她,又从食篮里端出一块蛋糕,“我的礼物,十九种水果,特制口味……算起来,再过一个月,你就在佛林顿住满整一年了。” 少女神态沉静,并无太多欢愉,但或许是对米斯拉斯的回馈,她浅浅扬起唇,回答:“谢谢。” 然后她开始吃蛋糕,小口小口地,手还是拢在袖子里,只露着捻勺柄的指尖。 “对精灵来说,一年不是很短吗?” 米斯拉斯合起手掌:“当然了。可和你在一起,却觉得一年也很长了。难道真像你说的那样,你身上的时间不能用长短计算?” 少女没有回答,她目光微垂,在折好的斗篷上停留了片刻,伸出一只手,从帽子里拿出了—— 埃尔隆德突然转身,他想要迈步,却怕自己脚步忙乱,暴露自己的行迹。 “这是……”米斯拉斯“啊”了一声,“到底是什么运气,只有这位大人的东西漏算了,不可能被乐团分走。你真该问问那些鸟儿是不是故意的,昂贵许多的宝石不放,偏偏就放这个。” 他背对亭中的场景,便看不到她打量手中饰物的样子,他定了几息,按向肩上缺少了银饰的地方,才悄然离开。 第178章 中土第二纪元七三一年的第一个月,秦月琅牺牲了与王城乐团的关系,为材料采购和零件定制准备了充足的资金,还获得了一个“洛-塔拉鸿(raw-talagon)”的辛达语外号,可能也算是诺多精灵们以他们的传统,给了她一个赠名,意思是羽翼琴师。 米斯拉斯对此很不满意,她是辛达族,不喜欢这种故弄玄虚的东西,但这让她处理事务之余想到,劳瑞恩这样独具才能、追求远大,或许该有一枚,代表身份的纹章。 纹章应该是金色的,如她双眸的颜色,也应该有一对羽翼,如她自由而强大的姿态。 数月后,米斯拉斯在山崖之底颤抖着手,祈祷曼威能怜悯这个向往天空的少女,派来使者挽救她于坠亡,可那时,却起风了。 风流不歇,如海潮汹涌,崖顶传来的鸟哨像海怪的怒吼。 少女在翼形装置中,冲出悬崖,一飞而起—— 于是,米斯拉斯肯定了,她就该有一枚纹章,甚至很多枚纹章,不需要考虑男性菱形、女性圆形的传统,还要比历代精灵君主、领主的,更独特瞩目。 因为她独一无二,因为她是…… 她是她。 -------------------- *凯勒布林博:费艾诺之孙,传承祖辈工匠技艺,后来的埃瑞吉安领主,受化名安那塔的索隆欺骗,锻造力量之戒。 第79章 伊熙琳 ======================= 即便米斯拉斯守口如瓶, 秦月琅亲自试验飞行装置的消息,还是传到了王城。 据说,几位特别热情的学者在王城外找到了帮她运输装置的精灵, 在她的试飞地蹲点, 发现了这位“羽翼琴师”不顾性命的冒险之举, 也目睹了她飞翔的奇迹。 他们对她更加尊敬了,惊叹在王城上下流传。 秦月琅却不好过。 她开始在王庭行动受限, 一旦她有一点点打算向城外的迹象,就会被侍官提到吉尔-加拉德面前, 和之前一样, 她明面上学习昆雅语, 实际替了部分侍官的工作, 却拿不到一分钱的工资。 工匠的打造费和材料价格也明显上涨, 米斯拉斯稍作打听, 背后竟然是埃尔隆德大人负责的政策调整, 短期内不会回落,这将她本就紧张的预算更加处境艰难。 总之,秦月琅感觉自己被制裁了。 米斯拉斯问她怎么办, 秦月琅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思考,不是思考怎么解除制裁,而是自己的行为到底对中土、中土人民意味着什么。 她推动技术,可目的远没有她做指挥官时高尚, 她是在向这片土地榨取力量——尽快获得至尊魔戒的力量。 她不仅要试验滑翔机, 还要研制引擎,制造真正的飞机, 更考虑跳过蒸汽机、内燃机等等历史步骤, 直接采用魔动能。 如同原子武器的诞生, 她的创造也必将带来灾难。 灾难…… 秦月琅痛恨这个词,却不能容忍自己怜悯,因为她本就为偷窃毁灭和死亡之力而来。 这个夜晚之后,她用了几夜写好空气动力学的理论说明,又将滑翔机和飞机的系列图纸汇编成册,一起交到吉尔-加拉德的案上。 至高王翻开第一页,便合上了。 那双灰眸中立刻含起审问:“这不是能轻易赠予的东西。” “我知道这些对您的王国目前没有太多价值。” 没有正面回应,秦月琅语气平静,甚至因此显得冰冷疏远。 “飞行装置的造价,会随着工艺的优化,成倍增长,只有国家才能担负,而用途,在运输之外,无非投入战争。只要我不将知识分享给您的敌人,您的士兵,没有特别使用它们的需要。” “你预见了它们有价值的时刻?”吉尔-加拉德道,语气举重若轻。 ——你会将知识分享给我的敌人吗? “无意欺骗您,我想要制造更精细、也更危险的东西,如果在您的王国不能进行,就会去往其他地方,后果我自己不能预见……总之,这只是我对林顿予我庇护的部分回报。” 她竟然直言不讳,展示出自己意图制造危险器物的野心,这份野心甚至可以不顾立场。 吉尔-加拉德看着她的脸,又想,或许对她而言,立场是非,根本不值一提。 “你打算离开?”他问。 “如您允许。” 依旧直言不讳。 吉尔-加拉德沉默许久,才道:“最极致的技艺会带来灾祸,我怕先王*的命运会你身上重演,那不是单独的悲剧,而是无数悲剧。我最好约束你的行为,更准确来说,完全控制你,让你一生无法离开王城。” 秦月琅倒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一下子成为精灵王的软禁对象。 精灵不是品德高尚的种族吗,她以为无论在何种情况,她光明正大地请辞还是可以做到的,不过现在至高王的话,让她有点…… 应该,不是,真的。 秦月琅平稳地回答:“您最好的选择,其实是杀了我。” 吉尔-加拉德看了她一眼,自座椅上站起来,精灵挺拔的身形常让秦月琅觉得颈椎压力过大,而现在他们中的君王正向她走近,她觉得自己全身的压力都大了。 他经过她身侧,拿起架在窗下的长剑,秦月琅木然地看着那银星闪烁的剑鞘。 ……? 他握向剑柄。 他动作轻巧地抽出剑,剑锋的冷光立刻就照到她眼睛里。 第179章 他放下剑鞘,手指拂过剑刃。 “……不过我身负使命,请您不要这么做。”她立刻开口,“为了您子民之外的众生,陛下。” 吉尔-加拉德倾着剑,将寒刃慢慢推入鞘中,他的眉目在窗影中轻垂,那双灰眸中的注视令人心悸,他淡笑了一声,笑音沉却悦耳:“如此,我们各有职责。” “我或许会接受你的下次告辞,但为免那时你无可赠送,请继续你的研究。”他将剑重新架起,“此前,我和埃尔隆德从未戒备你的成果,只是担忧你实验里的风险,让你误会了。” ——很好,是她犯傻了,以为自己在林顿没有出路了,又出于各种道德和大义,没有立刻卷铺盖跑路,还把理论和研究方向全和他们透露了一遍,真是愚蠢的自损行为。 或许,她是被至高王和执政官两位精灵一起摆了一道。 但秦月琅宁愿相信是自己犯傻。 此后一段时日,秦月琅暂时停止了飞行器的试验,开始研究如何在中土复刻她家乡使用的魔能引擎。 这是项极为微妙复杂的研究,米斯拉斯常看着秦月琅给出的采购清单,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动物没有精灵会抓的,买不到。” “莱瑞洛雪的树皮是努门诺尔的特产,在林顿没有流通,一百年前努门诺尔人才掌握了远航的技术,还没有大规模通商……一百年很长吗?” “秘银?也是努门诺尔的矿产,比黄金贵上百倍,陛下的府库里也只存了不到四分之一匣。” 秦月琅划去表格里的项目,不咸不淡地评价:“努门诺尔还真是物产丰饶。” “那是赠礼之地,维拉的恩赐。”米斯拉斯理所当然地回答,“最接近阿门洲的地方,听说,岛西的安督尼依城常有来自阿门洲外岛的精灵拜访。” 秦月琅不会管这是谁的恩赐,她开始在给阿勒达瑞安的回信中尽力解释“引擎”这个概念,用词之精心,用意之深刻,让吉尔-加拉德仅仅是扫一眼就能注意。 除开她自以为危险的构想,他察觉到,她的词致已很庄重。 在和埃尔隆德闲聊的时候,吉尔-加拉德突然问:“你对‘劳瑞恩’之名有什么看法?” “这是……阿纳迪尔对她的称呼。”埃尔隆德稍作停顿,“当然,林迪尔说她辛达语接近纯熟,却没有为自己拟定新名的想法,她不在意被称作‘劳瑞恩’还是‘洛-塔拉鸿’。” 吉尔-加拉德道:“她知道自己是谁。” 埃尔隆德听出他话中另有意指:“那她原本就有名字,而我们无从得知,甚至可能无法领会。” 近日,米斯拉斯大感烦躁,她总被学者莫名其妙地拦住,他们喋喋不休地打探着金眸少女的事情,信誓旦旦地说,金眸少女是神中君王曼威座下的迈雅,理当有比“劳瑞恩”更响亮的威名。 如此听多了,米斯拉斯心中渐渐聚起乌云:她和金眸少女关系亲近,却并不比别的精灵知道更多,劳瑞恩从不说自己的过去,也很少说起自己,只关注自己要创造的事物;她对劳瑞恩的了解,完全积累于相处的点滴。 意识到了这一点,米斯拉斯竟有些不甘,她不甘于自己与其他精灵一样。如果将有资格了解劳瑞恩过去的精灵名字写在一张的纸上,她一定名列其中,还是第一个。 她打定主意,敲开金眸少女的门,坐在置物的藤笼上,假装认真地看少女晃着琉璃瓶的绿色液体,其实,却留意着她的神色。 “最近我总被学者打扰,他们问起你作为迈雅时的名号……他们说的难道是真的,其实你来自西岸,是维拉的使者?” 秦月琅手上动作不停,回答:“不,我源自世界至深之处。” 这下米斯拉斯彻底惊讶了,她好奇不止:“那你一个人住吗?你有同伴吗?他们是不是都和你一样有金色的眼睛?他们叫你什么?” 秦月琅专注于琉璃瓶中的反应,跳过了许多问题,慢慢地,又心不在焉地答:“用精灵的语言,大概是伊熙琳,或者,伊丝熙丽芙……” 伊熙琳,意为月歌,伊丝熙丽芙,意为皎月。 汉语名很难被妥当地译成辛达语,主要是因为表意的差异,比如“琅”这个字,本指美玉,后来也指玉击的清脆声音,或是用以形容如玉的洁白,精灵语中就没有与之对应的词,秦月琅下意识就给出了两个名字。 “世界深处也有月亮?”米斯拉斯用手撑着半边脸,摇了摇头,不再深究这个问题,“那我能叫你伊熙琳吗?” “很奇怪。”说着,秦月琅将瓶子放到架上,抽出记录板做记录。 “才没有。”米斯拉斯皱起一张清丽的脸,“你不让我这么叫,我就不帮你去城外抓那些乱七八糟的虫子了。” 听此,秦月琅一下子抬起头。提到那些虫子,米斯拉斯本就不悦的脸更添嫌弃之情,情绪鲜活,她看着米斯拉斯,突然精神一松,接着,无边的疲惫爬上她的手腕。 她放下笔,终于意识到自己必须冒险坚持些什么,才能减轻自己置身阿尔达的疲惫。 她说:“好吧。” 后来,米斯拉斯端详着自己偷偷绘成的纹章草稿,在菱形的四角添上变化的月相。 草稿画成的那天,她带着画纸,如往常一样来到秦月琅的门前。 一个身姿挺拔优美、黑发如木纹的男精灵站在檐下,他扶着搭上屋顶梯子,抬头看向踩在梯格上的少女。 第180章 那神姿中的端静,只有林顿最年轻的执政官才有。 她听到埃尔隆德叫出了那个名字:“伊熙琳。” 米斯拉斯的指间松了一下。 那张总是洋溢着欢乐、无忧无虑的脸上,突然间,浮现出难言的冷静,她谛视着埃尔隆德,像观察一个盟友是否可靠——或者一个敌人是否具有威胁。 无须意外,米斯拉斯早不是一个普通的女精灵了。即便她出身平凡,已故的父母仅与欧洛斐尔*稍有关联,不像吉尔-加拉德那样生作诺多王族,或者和埃尔隆德一样传承名门血脉,还是迈雅的后裔;即便她的过去如绝大多数女精灵一样,不对工艺、商贸、政务感兴趣,只是在治愈术、面点和纺织中偶尔期待真命天子的到来;即便她过了数百年的平淡生活…… 她那颗自由的、崇高的心始终没有磨损,近来则越发闪亮。 -------------------- *先王指制作精灵宝钻的费艾诺。 *欧洛斐尔:大绿林之主,林地精灵王,瑟兰迪尔之父,此时欧洛斐尔刚刚东行,还未成为领主,瑟兰迪尔十分年轻。 *米斯拉斯:原创角色,一位多瑞亚斯辛达族的女精灵,名字的意思是雾叶,岁数与埃尔隆德相近。 第80章 钻石额带 ========================= 第二纪元七三三年春, 努门诺尔王子阿勒达自瑞安自林顿南境回返佛泷德,在他的帆船“西方之翼”进行归程准备之际,他沿河北行, 拜谒王城。 他向诺多至高王吉尔-加拉德告别, 并在简单的送行晚宴中, 请求与劳瑞恩见面。 ——是的,金眸少女并未受邀入席。 星光下, 年轻王子外貌的英挺不输于精灵男子,他生有王室中少有的金发, 蓝色眼瞳中眸光坚定。 吉尔-加拉德轻睨了阿勒达瑞安一眼, 同意了他的请求, 他不紧不慢地看向埃尔隆德:“埃尔隆德, 伊熙琳一直没回到王庭, 她还在你哪儿找书?” “她去了箭场。”埃尔隆德平淡地答过后, 站起来, “我带她过来。” 埃尔隆德去得有些久。 当他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宴台时,他抱着一个娇小的躯体,那身躯被轻薄的斗篷覆盖, 脸也团在斗篷的帽子里,只有一段青丝荡在外面,却和埃尔隆德的黑发混在一起,无法分辨。 他慢慢将怀中人放到地上。 那青丝便彻底散开了, 斗篷一抖, 站起一个眸如烈阳、发如幽夜的少女。 尽管秦月琅气质冷傲、举止庄重,容貌自有气度、毫不稚嫩, 但她还是被精灵称作少女, 或许精灵认为她身姿和容貌还有变化的空间, 不过等再久一点,他们可能就会失望了。 因为动作,斗篷落到了她身后,当她伸手拢的时候,她身上浅色短袍早露出了大片的红迹,古怪的血味顿时刺激向精灵的嗅觉。 阿勒达瑞安也一下站起身。 “怎么了?”吉尔-加拉德从座上走下来,他几步走向她,血气便向他扑来,却一点也不像金属的锈蚀气味,倒有种迷幻的芳香,而后,他在她的手臂上感到了治愈术的痕迹。 吉尔-加拉德脸色极沉,他向她伸手,想要检查被衣袖遮挡的伤处,埃尔隆德却在这时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向自己身边,于是他们的眼神无声对视了片刻,吉尔-加拉德眸中稍露冷意,收回了手。 埃尔隆德则垂下眼,低声道:“一场意外,伤处已愈。” 秦月琅只感觉自己手腕被收紧,而精灵的手指压向她的脉搏,让她感觉手上有点酸。她看了一眼宴席上的精灵,顾及礼仪,没有挣开他的手。 她向至高王颔首,说着“一切无恙,陛下”,平静地看向阿勒达瑞安:“很久不见,阿勒达瑞安殿下,祝你归航顺利。” 如此平淡的语气,如她来信时的字词,却让阿勒达瑞安心跳剧烈。 金眸少女暂离席间,替换上干净的衣裙,星光下的送别宴自此继续,精灵纷纷祝愿阿勒达瑞安归航平安,而她坐在埃尔隆德不远处,其他精灵载歌载舞、饮酒作诗,连至高王也奏起琴,只有他们静默相对。 这三年来,即便和一位辛达族侍官交往密切,她从没学过精灵的舞蹈,其实,她也从来不会被男精灵邀请共舞——因为埃尔隆德大人。 精灵们如此告诉阿勒达瑞安,不出所料地看到他露出踌躇的神态。 王城外的传言往往肆意想象,一定要将“疑为迈雅的少女”和“诺多君王”联系到一起。不过在王城内,消息却十分实在:埃尔隆德不喜欢有精灵在他面前赞美劳瑞恩,更罔论在事务上找她帮助——特别是未婚的男精灵。气象学者阿姆瑞斯深受此害,气愤之下,传出了“被夜穹隐藏的金辉”这类隐喻,没讽刺成功,反而真让她的交际活动更为贫瘠。 “照这样下去,她去年奏的诗琴,不会以后都听不到了?” 由着这个话头,两位女歌手悄声私语。 “回顾历史,可能也只有露西恩……如果洛-塔拉鸿是精灵,哪怕是黑暗精灵,也不至于……反正要我看……尽早结婚为好。” 而后她们看向一旁英俊年轻的阿勒达瑞安,摇起头:“他会和自己六辈先祖的精灵兄弟争抢吗?他大概得放弃了。” 音乐已盛,出乎所有精灵意料,阿勒达瑞安突然穿过乐声和笑语,走到金眸少女身边。 他对她深深俯身,衣襟口袋中便折射出一道明光,他的手微微颤抖,但还是迅捷、稳健地拿出了口袋里的东西。 第181章 那是一枚光辉明亮的钻石,众精灵立刻被那光芒吸引了,星光映衬下,钻石会让他们想起一些久远的故事。 这块剔透的晶体同样被诺多工匠切割,只是嵌在一道波纹如浪的银链上,是一枚颇具精灵风格的额饰。 阿勒达瑞安将钻石捧到少女眼前,屈下半膝。在她反应之前,他已开口:“劳瑞恩,三年来,我对你的挂念不减……” 她蹙眉冷视。 见此,阿勒达瑞安脸上露出愧疚的紧张:“我并不是痴迷于你外貌的殊异,意图占走你的光辉……我也不止感谢你对我的救命之恩、书信中对我的启示,我有一种难言的明悟,我知道努门诺尔一定会与你一同书写历史——” 这已不是一般单恋者的倾吐,星光如同众神的注视,努门诺尔王子的话如同预言,正缓缓拉开史诗的帷幕。 “如果你愿和我一同前往努门诺尔,请接受这份礼物,那是我的无上荣幸。” “未来我有一份荣光,便会千百倍地奉献给你。” 这是在……求婚! 如果席间当众求婚的事情换在别人身上,辛达和南多精灵们还会为两位当事人喜悦欢呼—— 不过劳瑞恩和阿勒达瑞安? “被夜穹遮挡的金辉”、“疑似迈雅的少女”和埃尔隆德的后辈、西方之岛的人类王子? 精灵间只会因此陷入一片死寂。 埃尔隆德从怔愕和隐怒中平复,他竭尽全力才压下自己打断阿勒达瑞安的本能反应,他知道自己并无替少女决断的立场。 而伊熙琳一定会拒绝,毫无疑问。 可她竟久久凝视着这枚钻石,专注其中,神情像在深思。 那种深思冰冷得不杂一丝情感,埃尔隆德感到恐惧。 晶体的切面中五光十色,秦月琅从中看了一些奇怪的场景: 在盛大的典礼上,她被努门诺尔人戴上花环…… 她站在努门诺尔岛的高山之巅,额间钻石如星,一位金眸金发、容颜绝代的女子投入她怀中,目光孺慕…… 她佩戴着宝剑驾临御前议会,与臣子探讨新法…… 她高坐于秘银装饰的王座,中土风雨飘摇之际,努门诺尔的大军却所向披靡,身为俘虏的魔君索隆衣衫褴褛,向她献上—— 一枚黄金戒指。 她所求的,至尊魔戒。 眼前仿佛延伸出一条捷径,只要她能接受这样的“未来”,这样与人婚配、留下血脉、又篡夺王权的未来,便能轻松拿到她最终所求—— “伊熙琳……” 不—— 不对! 埃尔隆德的声音让秦月琅清醒了些,却仍感觉被困在钻石的光芒里,身体、乃至灵魂像被挤压似的疼痛。 她想要拒绝,却无法开口,那金黄戒指的影子盘旋在她脑海中,像诅咒和梦魇。 最终,她只能说出一句:“我考虑一下。” 然后她用尽全力,轻轻推开阿勒达瑞安的手。 宴席结束后,埃尔隆德四处都没有找到秦月琅,却在一条鲜有人行的小路,和米斯拉斯狭路相逢。 这位女侍官沿着路边走,一身暗色衣服,脚步无声无息。 埃尔隆德问她是否对晚宴上发生的事知情。 米斯拉斯答得轻巧:“当然了,埃尔隆德大人,现在整个王城都传遍了,不就是努门诺尔王子向伊熙琳求婚了嘛。” 她悠闲轻松的样子让埃尔隆德觉得有些碍眼:“你知道她在哪儿?” “不知道,她回过一趟王庭,后来出门了。” 米斯拉斯扫了一眼埃尔隆德的脸,那俊美优雅的脸上满是冷峻,实在少有。 她轻飘飘地继续说:“命运难测,大人。如果她做了王子妃,就会是努门诺尔的王后。人类寿数有定、总要死亡,还没有她的明智和技巧——你以为她会做国王遗孀吗?努门诺尔的权杖将由她执掌,那时,她的高船充塞埃尔达的港口,她的骏马踏遍中土的陆地……” “不!” 埃尔隆德打断了米斯拉斯的描述,语气笃定到显得激切。 “这不是她的命运。” “您不愿这么设想而已。” 米斯拉斯冷静地回答,此时,她的脸上不露声色,原本悠闲的姿态也就荡然无存。 “即便理由一定与您的不同,我也不愿这么想。但是,仅仅‘不愿意’怎么够呢,想要睡个安稳觉,还得靠自己才行。” 埃尔隆德意识到他们正在阿勒达瑞安暂住之所附近:“你是指……?” “大人,我要去把努门诺尔尊贵的王子殿下、您的一位侄子孙丢出王城,最好呢,直接顺着河流漂到佛隆德港口——” “我帮你。” 米斯拉斯挑了挑眉:“那么,作为对您慷慨帮助的回报,我还是告诉您吧,我这么做,是伊熙琳同意了的。” 说着,她从袋子中摸出一个装着紫液的瓶子:“实验中的意外产出,麻痹芳香剂。” 星光闪耀的温柔夜色中,辛达女侍官和半精灵执政官共谋诡计,而秦月琅走上露天的观星塔顶,收起阿姆瑞斯给的钥匙,点亮了一盏明灯放在脚边,动作悄寂。 春天空气温暖,高处的风也和煦,秦月琅将手放在颈下,按住自己带入阿尔达的生命之戒,仔细聆听风中的讯息。 ——嘈杂,混乱,似有争吵。 第182章 不同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来自静水、烈火、悲歌、销金……那是神明的声音。 秦月琅松开了手。 阿尔达被伊露维塔的一众意志实体所守护,这些或许可以被称为神明的伊露维塔代行者,被精灵称为维拉。正如奥林匹斯神山上的位序,众维拉各有司职,比如祂们中的君王曼威,便掌握气与风——在秦月琅眼中,哪里的神王都和天空有些关系,着实有点太俗套。 众维拉在阿门洲,遥遥守护中土,不会破坏伊露维塔的安排。 风中讯息不断,她隐约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已进入维拉的视线。 不止如此…… 就在阿勒达瑞安面前,她身不由心,像被一股巨力推搡着前进,被谁强行书写命运。 这种感觉并非第一次出现,上一次时,便是在三年前的春日林间—— 她望向吉尔-加拉德。 那双清冷如寒星的灰色眼睛,在此夜的星光下,也再度向她看来。 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吉尔-加拉德出现在塔顶。 “陛下。”她有些惊讶地提起灯,走到他身边,“很晚了。” “你在这里。”听不出什么语气,却让人感觉静谧安宁,和风拂过,吉尔-加拉德成绦的银丝在袍后轻舞,“箭场发生了什么?” 秦月琅没想到至高王最先关心的,是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误摔了弩机,碎片划到手臂,现在已经好了。” “之前的样子不像小伤,埃尔隆德的治愈术和他祖辈一样有效?介意我看一下吗?” 他问着,伸手拿过了秦月琅手中的灯,和他的手指短暂相触,秦月琅收了一下手,才默然地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光洁无暇的肌肤。 原本还有伤痕,精灵的治愈术在她身上效果不佳,但她已用生命之戒修复过了。 “治愈术已散,不是他的功劳。”他仔细看过后,神情淡然,“怎么摔的?” “什么?” “弩机。” 秦月琅回想起自己头发被抚摸的感觉,细微又奇诡,便对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有些犹豫。 她想了想,回答:“精灵有时脚步太轻,我察觉不到,埃尔隆德大人出现在我身后时,我被吓到了,准备还击。” 她不再解释了,而是说:“您……不回王庭吗?” “你呢?”吉尔-加拉德反问。 “我……”秦月琅对上他那对承载了群星的灰眸,“我与您一同回去?” 秦月琅锁好门,与吉尔-加拉德一起走下观星塔,又走上回王庭的路,那盏灯一直提在他手中,明光微微摇光。 他问她:“你为什么不当面拒绝阿勒达瑞安王子?” 这才是至高王该关心的问题,她想。 “那时我无法说出口,不是我不想,如果您知道米斯拉斯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她会留给阿勒达瑞安殿下一封我的信,信里写得很清楚。” “你的帮手不止米斯拉斯……”半晌,吉尔-加拉德脚步一缓,“你觉得……埃尔隆德怎么样?” 秦月琅没明白这是指什么,她不太肯定地说:“埃尔隆德大人,颇有领主之才。” 吉尔-加拉德不语,极轻的笑声后,他才道:“那我在你眼里,大概就是‘一位勉强完成职责的君王’。” 她则下意识更正:“您是一位十分贤明的君主。” 吉尔-加拉德淡淡摇头,问:“米斯拉斯呢?” 秦月琅沉默片刻。 “她聪慧、热情,只用语言不容易形容她的独特,她是一个很好的精灵。” “她也不会像爱丈夫一样爱你……伊熙琳,你是不是担负了许诺,因此不能走近任何一个可能与你相爱的灵魂?” 听此,秦月琅一下定住了,她立在原地,发觉自己无法想象这位年轻精灵君主的智慧和直觉,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吉尔-加拉德直接给出了最明确的推断。 由于她的驻足,吉尔-加拉德也停下来,转身看向她。 她凝视着他提起的灯光,前尘如梦,从眼前经过,当年她饮下厄洛斯注了爱/欲的酒,只感到无比痛苦,如果是正常的生灵,恐怕早就献身于极乐。 她恍惚地说:“我确实立过一些约定,但我想……我出生时,为使灵魂坚定不移、得以完成使命,剔除了爱情。” “是比喻吗?” “不是。”她回答。 吉尔-加拉德的眸光轻轻流过她的脸,一丝悲伤若隐若现。 这悲伤多数是为了她,少数是为了埃尔隆德……或许还有他自己。 -------------------- *露西恩,埃尔隆德的外曾祖母,曾因父亲的学者对她的爱慕,被破坏了她与人类英雄的爱情,又曾因长得太好看,被诺多第一家族的一位王子软禁、试图强娶,第一纪元修罗场和名场面制造大师。 小月亮要偷走至尊魔戒有很多种方式,成为努门诺尔的篡位女王被索隆假意进献是一种可能,做皇帝把魔多直接打下是一种可能,蛊惑索隆骗走戒指也是一种可能,目前她要等索隆出现再决定用什么方法。 第81章 规矩之作 ========================= “阿勒达瑞安王子殿下亲启: 命运当然大有安排, 我早有目睹,但我仍然以为,生命无须他者佐证, 其本身便有意义, 每个个体, 都该有自决命运之权。我没有与任何生命结合的想法,再漫长的时间于我眼中也是白驹过隙, 再者,我前途飘渺, 更不该牵扯他人。 第183章 今后如蒙荣幸, 我愿与努门诺尔共参建设、商贸诸多事务, 精诚合作。也愿你能求得你所追的荣光。 伊熙琳·劳瑞恩” 阿勒达瑞安带着这份信, 还有心中的重重遗憾, 回到努门诺尔。此次出海前, 他也曾满腔建功立业之心, 以此轻视年轻的爱恋,没想到,他如今牵挂的少女——志向和目光过于宽宏远阔, 因此绝无可能,只站在自己身边。 这敦促着他更加磨砺自己、于航海事业上进取,也让他期待起自己手握权势那一天的到来。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与她平视的机会。 两年后, 他再度掌舵“西方之翼”, 来到中土。 虽然他无比希望能再见到那双金眸,但这一次, 他先航向了灰港。一如往常, 奇尔丹热情接待了他, 听说他要向南探索大陆,便提出为他提供补给之外,帮他好好加固一番船只。 “去年冬天,埃睿尼安带劳瑞恩来拜访灰港,她和我讨论了不少技术问题,灰港工匠的技术更新颖了……真是一个充满神秘的女孩,我的目光并不年轻,见证过许多传奇的序章,但也看不透她深藏的内心。” 奇尔丹感慨地说。 “她在佛林顿的名声更响,听说诺多的有些重要事务也会交给她处理,比如那次希姆凛之行,谁都不会想到埃睿尼安会派她一个女孩出海到那么冷的地方。当然,这可能是为了让她和埃尔隆德分开,埃睿尼安对到底要不要促成他们订婚一直态度模糊,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订婚?……当然不可能!她说她不考虑婚配,我两年前在王城才……” 奇尔丹讶异地问:“你做了什么?” 阿勒达瑞安将自己向少女求婚的经历告诉奇尔丹,说到自己虽然没有被当面拒绝,但在王城留宿的当晚就被一位侍官弄晕,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港口,手边还有一封少女的回绝信。 “这样的拒绝方式,还真很不礼貌。”奇尔丹笑了一下,“原来你打造钻石额带是为了求婚,可是,你求婚的消息被封得严严实实,我都不知道,不清楚是他们中哪位的杰作。” 于动机上像埃尔隆德,于成果上像吉尔-加拉德。 阿勒达瑞安沉默不语,他要走的路当然还很长。 秦月琅在王城过着十分平静的日子,平静到让她偶尔会觉得不真实。 她的昆雅和辛达语都已熟练优美,终于不必忍受一到庆典就被抓去背诗的折磨了。林迪尔果如前言,将她推荐给语言大师朋戈洛兹。不过,时机不巧,朋戈洛兹已离开灰港,向矮人的领地而去,行踪不定,想要和他见面,恐怕得等他回到林顿的时候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位语言大师兼历史学者会在未来的千年里,致力于还原和记录她的事迹,特别是和精灵有关的部分。 她也曾有机会离开王城,到别处居住。 阿勒达瑞安被送到佛泷德的几天后,吉尔-加拉德突然请她带着一支精灵斥候队北航希姆凛,一座位于林顿西北的海岛,去探查岛上荒废要塞的情况。 由于报酬丰厚,研究资金又正紧缺,她就接下了委任,为此,她在港口佛泷德另置了住所。 不过,由于她违抗“不可上岸”的王命,私自下船,好几次一个人深入要塞,还拎出了一柄疑似曾属于迈兹洛斯*的剑……从希姆凛归航后,队员满怀不忿,将这些事都报告给了吉尔-加拉德。 所以,她后来再没有机会去佛泷德的住所了,那柄来处不详的剑,也一直挂在无人居住的房间里静静落灰。她仍常住王庭,偶尔还被请去帮吉尔-加拉德处理文书工作。 米斯拉斯问她,她怎么很熟练的样子。 她无话可答。 总不能说自己做过神王秘书,那只会让精灵真以为自己是迈雅。 阿勒达瑞安时常向王城来信,分别向至高王和她讲述他林顿以南的地区的探索所得,不过,她没有对比吉尔-加拉德和自己收到的内容有什么不同,因为她不想尝试从精灵君主的案上悄悄翻信。 至于她的技术研究,整体进展缓慢。 无动力飞行器在精灵学者的共同投入下,辐射到了气象、通讯——还有文娱活动的领域,她还和精灵讨论了热气球的可行性,因此从不缺少能盈利的项目。 但研发魔动引擎像个无底洞,吸走她的全部资金和精力,却成果寥寥。至今,她才初步判断了部分能构成魔能通路的材料,而该如何获取可持续的魔能来源,她还毫无头绪。 第二纪元七四零年,努门诺尔王储美尼尔都尔,也即阿勒达瑞安之父,继位为王。 如无意外,阿勒达瑞安将按传统,在他一百岁时,也就是六十年后,正式册立为王储,被赋予更多管理王国事务的权力。 送完祝贺信后,秦月琅坐在屋顶,慢慢翻开手中的图册——米斯拉斯自学成才,如同一个优秀的瓷砖设计师,给她画了各式各样的纹章,竟然订成了一本设计集。 她认真地看着纹章图案,飞鸟偶尔落下,在她腿边依偎片刻,又扑着翅膀离去。 她已在林顿居住十年,于精灵眼中,十年不过他们漫长生命中的匆匆一瞥,而她自己源自规则,时间对她的意义也不大。 但沉梦时分,过去和她如今的生活往往纠缠不休,难分高下。 极少的时候,她感到自己被两股巨力拉扯。 第184章 一股力来自阿尔达本身,给她宽慰。她好像只要顺从于早晨的每一道曙光,夜晚的每一丝月华,便能毫无恐惧地走在中土的大地。她不需要担忧自己在精灵君王面前所用的词句,也不用收敛对半精灵执政官的端详。她足有时间,可以耐心等待、仔细观摩,为自己的所求,找一条最好的路。 而另一股力来自内心深处,将她扼得痛苦。她被一种预兆折磨:她曾经燃尽自己去做生的希望,如今却会与死亡和灾厄同行,为了那枚戒指,她不得不坐上至高之位,用无数人的鲜血,书写自己的威名和恶名。 她问自己,至高之位该有多高?无数人到底是多少人? 纹章图册中展示了米斯拉斯各种设计,多数都带点冒犯性,一点也不符合精灵的形制。男性所用的菱形框形,家族所用的方形,都有使用,更不必说什么国王和领主才用的八尖角,那更常见了,米斯拉斯像直接默认了她配得上国王待遇。 其中有些重要元素没变过,每个纹章上都有,比如:金色、羽翼、圆月或者变化的月相。 秦月琅看向一枚圆形纹章,那是唯一相对符合传统的“规矩之作”,它以红色为底,内嵌菱形的亮金色光线,金色太阳在菱形上方,其下是一对白色勾灰边的鹰翼,向上展开,光芒外有白色的变化月相和四角星。 她抽出袖中的自制铅笔,在这个圆章旁打了一个勾。 又一个十年过去,七五零年初夏的一天,佛林顿经历了罕见的暴雨。 米斯拉斯看着大雨如注的灰暗天空,似有预感,她将那枚早就绣好的纹章,缝上少女斗篷的两肩。 王庭议事厅外风雨交加,廊下守卫的盔甲被雨珠打得闪亮,昏暗的天色中,秦月琅穿过雨幕,向议事厅走来。 她在廊下放下兜帽,向门走近,守卫惊讶了片刻,低声开口:“劳瑞恩?是要见陛下吗?请先允许我们为你通报。” 秦月琅缓缓摇头,金眸中倾出沉冷的目光,便制止了守卫的动作。 她站在恢宏、沉重的石门前,伸出手。 推开一道微乎其微的缝隙,议厅中的议论声便流入耳中。 “如先前几次议会所提,我们的亲族在东南方向发现正有邪恶扩张,结合努门诺尔王子殿下此前南行的观察……” “埃瑞吉安的都城,欧斯特-因-埃第尔才开始兴建……” 她继续用力——这门真沉。 “于众所知,阿勒达瑞安殿下在努门诺尔创办了探险者公会,召集了最优秀的人类水手探索海岸和大陆,林顿的港口会更多地迎接来自西方之岛的航海家们……” 议论交织,其中埃尔隆德声音沉静,像刚化的雪水,在各种声音中显得清澈澄亮。 “出于发展和防卫的考虑,阿勒达瑞安已在格瓦斯罗河入海口筹备港口建设,但米斯泷德借出的工匠和他带来的人手,可能不足以——” 吉尔加拉德的话语突然中断,他抬头看向正门。 接着,石门被震动着打开,门下显出少女娇小的身形。她用后背抵开了门,门上被她的斗篷洇出一片水迹,那斗篷下沿还滴答着水珠。 “抱歉打扰,陛下。” 她转过身,议厅里鸦雀无声,清冽的嗓音一出口就回荡起来。 “秋冬季的天气预估会非常糟糕,今年不是建港的好时候。如果您要支持这座新港的落成,我希望立刻前往格瓦斯罗河口,帮助港口的建设和管理。” 她神情平静,或许能说是“从容不迫”,也能说是“不容质疑”。 这双金色眼睛所注视的目的地,谁都不能阻拦她去到达,埃尔隆德想。 吉尔-加拉德环顾了一下众精灵的反应,埃尔隆德的神情最为平淡,这只让他更添隐忧。即便这些年他有意减少他们的接触,他也只是徒劳地压下难题,像把冰按入水中,松手时仍要浮到表面,正如此时埃尔隆德的表现。 他向少女发问:“你去建设新港,在阿勒达瑞安面前,是作为佛林顿的工匠,代表我对他的支持,还是你自己,伊熙琳?” “我自己。我会尽全力建设港口,并保护您在此事上的利益,是为了回报林顿对我的庇护。” 她稍稍抬起头。 “当然,如果您允许我对他说,‘我来此完全是为了给吉尔-加拉德陛下分忧’,那再好不过。” -------------------- 迈兹洛斯:因为另一版翻译为梅斯罗斯,被宝钻圈内昵称大梅,费艾诺长子,诺多第一家族的王子。第一家族因为“夺回精灵宝钻,不死不休”的死誓对同族发动战争。 开始“一键快进到领主”模式。 第82章 温雅泷迪 ========================= 格瓦斯罗河是林顿以南的明希瑞亚斯和埃奈德地区的分界河。 明希瑞亚斯在北, 埃奈德在南,两地森林密布,地貌原始, 未遭开发。 据阿勒达瑞安所说, 在这些森林中, 只有一些分散的人类部族过着十分原始的生活,这些人类相比努门诺尔人矮小丑陋得多, 他并不觉得这些人和努门诺尔人亲缘相近。 不像灰港的工匠,或可考虑陆行, 秦月琅会直接从林顿北部港口佛泷德出发, 沿着海岸一路南下, 穿过林顿最南边的边境线, 再绕过一个半岛, 最终抵达目的地——格瓦斯罗河入海口。 因为勉强算是一趟远航, 她在佛泷德多做了几日准备。 第185章 出港之日很快来临, 码头上,精灵水手在为航行做最后的检查。来往脚步声中,一位水手正低着头, 和她核对着货物清单。 除了航行所需的给养,她另带了一些财物和原料,而她自己的随身行李则少得可怜,只有一个外观朴素的藤笼和一柄古剑。 剑是第一纪元诺多工匠的作品, 鞘上纹路经年不朽, 却隐隐渗出亡毁和不祥的气息。 水手似乎不愿意多看这柄剑,只扫了一眼便转开了眼神, 问:“女士, 这真是你的剑?” 金眸少女拿起藤笼上的剑, 抽剑出鞘。 剑芒一闪,疾风正从海上吹来,扬起她的白斗篷,斗篷的一片雪白中,肩下点缀着两点耀眼的红色,醒目地衬出白色双翼的图案。 剑对她太长、也太重了,因此,她只是看着冰冷的剑锋,没有做什么动作。 她说:“不,不是我的,精灵工匠也很少打适合女人用的剑。” 水手困惑地对上她的眼神,那金眸中似有批判,便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女精灵孕育生命,职责重大,当然由我们保护。说实话,我们接到命令的时候,没想过会是你亲自出航……毕竟那边不是林顿的疆土。” 少女轻轻摇头,将剑收入鞘中。她一手握起剑,一手提上藤笼,正要向舷梯而去。 突然,她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肩背一僵,慢慢转过身。 本该在王城的执政官向她走来,他轻装简行,没有穿精灵贵族的华袍,只是一身墨蓝色的便装,因此连常戴的银额箍也免去了,阴影似的黑发编成股,固定在发侧。 她怀疑地看着他:“埃尔隆德大人?” 埃尔隆德在她身前站定,目光沉如深水。 “陛下另有指示?”她试探地问。 “没有。”他俯身提起她手中的藤笼,又顺着她的指间,拿走了她手握的剑,“王城事务繁忙,他一天也不会想要我离开。” 秦月琅没完全反应过来:“……嗯?” “往返名单上再添一位。”他对水手说,“埃雅仁迪尔与埃尔汶之子,埃尔隆德。” 总之,埃尔隆德和秦月琅一起登船出港。 这艘原本名为“湖石”的普通货船,在此次航行后,会把航线固定在佛泷德和格瓦斯罗河口之间,水手便将它更名为“白鸥”,灵感大概源于秦月琅肩上的纹章。 航程中,埃尔隆德也没有解释他随行的目的。他只是在每个波平浪静、星光升起的黄昏,看着金眸少女将信纸卷入筒中。 “探险者公会”的努门诺尔船队泊在格瓦斯罗河口附近,规模庞大,目标明显,因此她不需要特别驯化的信鸽,只要随便找只海鸟,就可以给阿勒达瑞安送信了。 又一次送走海鸟后,她对埃尔隆德说:“如果建港进程顺利,不用几年我就能彻底回到佛林顿……” “你本就不属于林顿。” 她被埃尔隆德平静地打断了。 “一旦你觉得自己对林顿的回馈已经足够,你就没有任何留下的理由——除了米斯拉斯。” 埃尔隆德只是如平时一样看着她,神态中并无异常,秦月琅却有种身陷险境的错觉,她有些不自知的紧张。 “……即便您这么说,新港建成后,我一定会被吉尔-加拉德陛下抓回去的。而且,不过几天,我已经开始想念米斯拉斯的手艺了。” 此时,一道悠长响亮的长吟穿过滚滚浪声,击向“白鸥”的高帆,解开了秦月琅察觉出的凝滞气氛。 远方的夕光下,海浪汹涌,一团黑色破浪而出,海中凭空升起一片岛陆。 秦月琅眺望了片刻,向不知所措精灵水手们传达了“一切无碍,继续航行”的指示。 “你在海里的朋友?”埃尔隆德问。 听上去像她真在海里住过一样,秦月琅微微摇头。 不过,事实也与之相近,和“命运”给她的承诺不同,她没有直接来到索隆魔影控制的中土东方,而是在阿门洲和中土之间的大海中醒来。 那时,她昏昏沉沉地趴在行李箱上,指间的生命之戒被海水浸没,完全不知方向。 不知多久后,她听到远方传来嘹亮起伏的歌声,蓝天尽头的浪花中,一众曼妙的身影若隐若现。 生命之戒启示了她,她本能地明白这些是大洋中的仙灵,于是,她跟上她们的飞浪,学习了她们的歌,便召唤出了一只巨型龟怪,接着,就是救下阿勒达瑞安王子、来到林顿的事了。 “只是一个曾受我召唤的生灵。” 她回答。 “我上岸后试过再召唤它,但没有得到回应,有可能是它游得太远了吧。” 少女微眯起眼睛,残阳似火,将她眸中的金色照得更烈。 那是被众生拥簇的,神明的目光。 令人惊叹的是,货船“白鸥”在更名后的首次航行中没有遭逢任何恶劣天气,一路顺风顺水,因此提前抵达了格瓦斯罗河口,与努门诺尔人的船队汇合。 穿过外围帆船,“白鸥”缓缓向靠岸的一艘高桅大船移近。周围的大小船只,还有简易码头、船坞上人头攒动,不时爆发出高喊,大概是“佛林顿的船”和“精灵王的船”之类的话。 帆影下,秦月琅看向大船甲板上聚集起的人群。 埃尔隆德就站在她身边,两人各自沉默,最终,她开口问起:“您无意和我一起见阿勒达瑞安殿下吗?” 第186章 “是的,我不会见他。”埃尔隆德简短地回答,听不出什么特别的语气。 “白鸥”已和大船靠得很近,两船间舷桥架起。 两位精灵正与船上水手告别,他们同是前来修筑新港的工匠,将在河口和她一起代表吉尔-加拉德工作。 按照约定,他们会先同阿勒达瑞安见面,船中货物则另外卸下,此刻已是分别时分。 秦月琅便也走出帆影,侧过身道别:“埃尔隆德大人,愿和风护佑您归航,再——” 但那个“再见”没有说圆满。 她的左手被强硬地抓住,她抬起双眼,眼中的质问对上他灰眸中的俯视,显得弱小无力。 他一手紧扣住她的手腕和掌心,她便不能控制自己的手指,不自主地张开指缝。一个发亮的东西由他的另一只手穿进她的食指,在焦灼的接触中,带来一丝冰凉。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被戴上了一枚戒指。 “再见,伊熙琳。”他低声说完,一下子松开了手。 男女精灵订婚时会交换银戒,而到结婚时取下银戒,交换金戒。 阿勒达瑞安作为诺多至高王名义上的好友与顾问,当然很清楚埃尔达精灵的这一习俗。可以说,任何一个和精灵有些交往的人,都会有这份常识。 所以,在看到秦月琅手上的银戒指时,他像被淋头浇下一瓢冷水。 那枚银戒上亮起星纹的微光,像根根尖针,直直刺入他眼中,让他觉得又痛又荒诞。 无论那星纹到底代表诺多王族,还是他先祖的半精灵血脉——或者其他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他都输得彻底。 只因为她知道银戒指是什么意思,却情愿戴着。 如果秦月琅知道这一刻阿勒达瑞安的想法,恐怕会十分费解。 她不懂爱/欲,便轻视被渴求的危险,她不计手段,又坚持公平正义,便不去出卖他人,只想着利用自己。 为了真相,她曾戴上一位秩序领主的戒指,引诱神对她倾注期许;现在,她困惑于命运被不明之力影响的感觉,出于试探天意、规避麻烦的种种考虑,也会留下一位未来精灵领主的银戒指。 她不是情愿,是太审时度势。 格瓦斯罗河口成了人类和精灵的工匠、水手、建筑师聚集之地,为了努门诺尔王子的新港建设,来自林顿的帮手络绎不绝,特别是灰港的劳动者,他们出力许多,而不求除了友谊和知识以外的报酬。 他们中极少有女精灵,仅仅有几位女医师和女园丁会偶尔到访,在附近停留片刻。 而常驻河口、地位重要的管理者中,更只有一位女性。 不过,她不是一位精灵。她的眼睛像最纯的黄金,没有精灵有这样的瞳色,肤色如月光柔和,没有高等精灵的光辉,她很美丽,却没有尖耳朵,身量上也比精灵矮小许多。 但她的确来自林顿。 他们说,她戴着银戒指,其实是一位精灵贵族的未婚妻,于是从没有男人敢接近她,更罔论冒犯她。人们一开始觉得她可爱可怜,打赌不出一年,必有男精灵来看望她,甚至接她回去,远离辛苦繁重的工作。 可事实却是,这四年来,没有一位男精灵特意为她造访这座被称为“温雅泷迪”的在建港口,而她本人威望渐高、越发受人尊敬,但凡港口的重大事务,必须有她参与讨论——当然,这也是阿勒达瑞安王子对她独有的倚重,甚至有人怀疑,他对她其实早超越了信任欣赏之情。 诸般传闻,让歌兰默瑞尔(amorel)抵达温雅泷迪前,以为他们所说的“劳瑞恩”,会是一个极具魅力的女人。 后来,这位翻山越岭、离群索居的黑暗精灵失望了。 她发现劳瑞恩其实并不美丽得惊人,说话还怪里怪气,对她一手精湛的剑术反应平平,只想让她做饭。 “我不需要保护。” 金眸少女边说,边慢慢转着叉柄。叉上是一条肥美的生鱼,鱼肚的正下方,草木升起的火焰向上炙烤,溢出香味。 少女的脸被火焰温暖,神情淡然,却没有一点放松惬意,她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一瓶气味特别的调料,递向歌兰默瑞尔。 歌兰默瑞尔“啪”地一下伸手接过调料瓶,嗅了嗅,喃喃着“好冲”,又用略带阿瓦瑞*口音的辛达语道:“你这话自己听了都不信吧,你这么矮,力气还小,估计连个没上过战场的人类都打不过——” “你说得没错。”金眸少女略抬了抬眼,“即便我可以在顷刻间覆灭港外的舰队,或者污染成片成亩的土地……就用你闻到的东西。” 歌兰默瑞尔手上一抖,差点把瓶子洒了。 “我在任何埃尔达精灵,或者努门诺尔士兵面前,的确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少女的金眸再度垂下,她只是在烤鱼,气势却像指点沙场,排兵布阵。 “可那无关紧要,在中土,真正能杀死我的力量,其实很少。”她继续说,“我以前听说过一句话,‘治大国,如烹小鲜’,佐料不能多,也不能少,如果你想要一份保护我的工作,那就是多了,但如果你有别的想法,或许正合适。” -------------------- *阿瓦瑞:与回应了维拉召唤的埃尔达精灵(包括凡雅族、诺多族、泰勒瑞族)相反,他们从一开始就拒绝了西行召唤,独自在中土求生,与埃尔达关系恶劣,第二纪元开始才与埃尔达关系和缓。 第187章 *歌兰默瑞尔:原创角色,来自阿瓦瑞的penni部族,penni视辛达族为亲族,glamorel也是个辛达语的名字,意思是“回声”,其阿瓦瑞语名不得而知。 第83章 夜猎 ===================== 如遇重大事务须要至高王定夺, 秦月琅就会向林顿王城送信,一封送至吉尔-加拉德案上,并附一封给米斯拉斯的信。 米斯拉斯知道秦月琅为人如此, 在公务之外还有对她的问候, 那绝对算是殊荣了, 从来不为一连几个月收不到消息生气。她只是偶尔会觉得,论对吉尔-加拉德来信的殷勤, 阿勒达瑞安都比她表现得好—— 也可以直接就给她送信的,不是吗? 不过, 这想法每每在米斯拉斯被叫去拿信, 碰到埃尔隆德的时候, 就会烟消云散了。 他看向她手中信的时候, 目光好像不经意, 其实是紧锁, 毫不偏转, 紧绷着压力,让米斯拉斯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严厉老师。 她便会感觉,这张薄薄的信其实重若千钧。 终于, 在米斯拉斯收到来自新港的第二十封信时,也即秦月琅离开的第五年,她从信中读到了一句:“诸事将定,年内必归。” 此后两个月, 新港的信接连不断地向吉尔-加拉德案上飞来, 因为都是公务的问答,米斯拉斯就不用再去拿自己的信了。她用钥匙打开少女的房门, 即便常有清扫, 桌子上灰都不落一点, 她还是里里外外又清理了一遍。 打开衣柜的时候,她看到那枚白羽华胜,回想起少女独立栏杆之上、臂架白鹰的样子,打算为秦月琅定制一批稍显身份的衣服。 正卷着图纸要去制衣,一位侍官急匆匆地跑过来,对她说:“没有别的消息了,倒是刚刚埃尔隆德大人什么都没带就离城了……这么匆忙,他会不会是去温雅泷迪?” 米斯拉斯反应了一会儿,她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垂着头走了两步,再抬头时,一派沉容正色:“之前埃尔隆德大人私自随行,陛下责备得那么重,怎么会轻易放他走?” 未等那通风报信的侍官回应,米斯拉斯自顾自地说:“不过,他是执政官,如果陛下有要事和伊熙琳确认……” 她顿了顿。 “我要是执政官就好了。” 格瓦斯罗河入海口,新港“温雅泷迪”静静在月光中屹立。它颇有灰港的风格,都沿河岸延伸,只是因为没有内折的岸线、也不靠近海岸山脉,这里的船坞、码头、渔场、都平坦铺开。 此时刚刚入夜,港口灯火通明。港外灯塔极亮,白辉打在海面,碎散了整片的月光和星光。 几经改造的货船“白鸥”静静到港,一如往常。 穿过街巷,沿河地势最高处是一片屋宇,明月之下,一面红旗静静垂着,圆纹中白色羽翼高扬。 几个努门诺尔水手在河岸上喝酒,红旗已近在眼前。 “……被押回努门诺尔……按王律处以绞刑……” “……一双鹰的眼睛。” …… 一个醉醺醺的声音突然喊:“——她、她就是精灵的代理人!” 碰杯声、咋舌声顿时一静。 那醉汉醉得厉害,站起来,吐词不清地说:“瞎了!伐木场,船厂,她碍了我们多少事——那根邪恶的舌头,那张故作可怜的脸——向殿下谗言!努门诺尔人,我们,该得的财富,会统统收进她和精灵的口袋。” 愤世嫉俗的发言结束了,却没有人回应。 夜色像被冻住了。 好一会儿,有人干笑了几声,使劲把醉汉拉到地上,骂道:“你脑子被龙焰烧没了,你以为那位女士——” 那人话没说完,瞥到路上一个身披斗篷、身量修长的男子正看着他们。 这位男子气度非凡,帽檐下的脸半露在阴影外,却有难以形容的俊美,是一张光辉笼罩的脸。他身后正是那面鹰羽旗,迎风而展。 那人怔愣了,脱口而出:“精灵?” 男子便将帽子拂下来,果然是叶形的尖耳,果然是个精灵。 “我来自佛林顿,来找劳瑞恩。” 闻此,水手们一下子都站起来,除了那个醉得不像样、口出狂言的人,他刚被拉到地上,就瘫软在地,起不来了。 一个年轻水手打量着精灵:“那你是……?” “……闭嘴!”一位看上去更老练的水手拦下了同伴的询问,向精灵答道,“大人,最近有狼群袭扰,劳瑞恩女士到上游狩猎了。” 精灵沉默了片刻:“夜间狩猎?” 这个男精灵相比常在港口的精灵工匠,也许更年轻,却也更庄重沉稳,他的灰眸如沉夜繁星,清澈幽邃,而眸光更令人心折,轻轻掠过就让人自惭形愧,在那样的眼神下,很少有人能不顺从他的引导。 老练的水手便也如此,他不自觉间将情况说得极为详细:“劳瑞恩女士一次狩猎要去好几天,她本人最多一星期,她的猎手歌兰默瑞尔则要逗留在外更久……我一个经常随同的朋友说,她们总是沿河而行,最远到过天鹅泽——我给你拿副地图看一下吧……” 于是水手们就着半醉的眩晕找起地图,可转眼间,路上已空空无人了。 “诶,那精灵呢?” 年轻水手努力睁大眼睛,看向街道和屋宇的灯火中,却没看到任何精灵的影子。 夜还很漫长,月光静静穿过河两岸茂盛的枝叶,落下一片细腻的碎片,浮在河上,像是谁打翻了妆匣。 第188章 而这份宁静美好,只是黑暗的一抹小小冗笔。 “嗷——!” 野兽惊吼,震起树上的鸟,枝头林间“哗哗”作响。 响动深处,是茂叶笼下的黑暗,传出轻细的马蹄击地声。 一对前蹄正焦躁不安地踏着,在马蹄前不到三步距离,就是一匹陷在坑中的健硕野狼,狼已死,皮毛中插着一支矛,兽血正从矛中涌出。 不远处,另一只狼正在逼近,那对黑暗中的兽眼绿光幽幽,死死地盯着矛下狼尸,也盯着马上的人。 一个穿黑色猎装的少女静静坐在马上,她轻松地抬机关弩,那双纤小的手正卡在扳机上。她仰起头,神情平静得不像在瞄准,月光轻吻她的面颊,勾勒出无可比拟的精巧,也照着她冰冷的金色双眸。 它与她对视,那颗并无明智、意念的头脑刹那间被启迪了:它感到自己的生命不久就要终结。 可生存本就是不容易的事情,它此刻赴死,只是重复任何凡物都逃不开的命运。 它猛然从林中冲出! 獠牙大张,前爪一压,跃过坑外致命的陷阱——它高高跳起,向少女扑去。 “噗——欻!” 是尖铁没入皮毛血肉的声音。 电光火石之间,又一匹狼倒在地上,身中两箭。马没有先前那样不安,它只是在陌生事物出现时不自主地向后踱步,要带着自己身上的少女后退。 一个持弓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 于是,月光和星光都向他身上聚集,他黑发散乱,握弓的手关节处发白,看上去用了死力,一直没有放松,鞋上污迹堆叠,显然长途奔走。 于此同时,一道清爽的女声从少女身后的树上掉出来。 “看看你抓到了什么?” 辛达语被发音得有些怪异,松松散散、又晃晃荡荡的,接着,树上就落下一个女精灵。 “一个漂亮男精。” 落地之前,她在空中收起弩,动作飒沓,站起身时,显出高挑、矫健的身姿。她黑发棕眼,肤色白皙,正直直打量着出现的男精灵,含着一种戏弄式的热情。 “看上去是诺多?” 女精灵回头看了眼少女,却从少女内敛的神色里发现了异常。 “劳瑞恩……你认识?” 秦月琅默然地收起机关弩,驭马前进了几步,拉着鞍辔下马。 她可没想到会有这种相遇。 “歌兰默瑞尔,这位是埃尔隆德大人,诺多至高王的执政官。” 她简单为两个精灵做了介绍。 “大人,她是歌兰默瑞尔,一个来自安都因河谷的游侠,是我的参谋。” 精灵直觉能判断的东西有很多,他们只用感觉就能判断一个女子是否婚配,即便出生黑暗精灵种族的歌兰默瑞尔也是如此。而且,她自诩是个感觉敏锐的精灵,第一眼看到劳瑞恩时,不仅清楚她没有婚配,还感觉到了她身上有太多不能被结合的力量。 她不是那种会结婚的人,毫无疑问。 可十分奇怪的是,她戴着一个似乎用于订婚的戒指。 ——其实也并不常戴,但每次要见那个海国的人类王子,总要带上几天,歌兰默瑞尔几度猜测这是为了让那个有意追求的王子死心,她自己锻了个戒指像模像样地套上,其实根本没有一个精灵未婚夫。 不过现在,歌兰默瑞尔觉得自己先前的判断有点草率。 对狼尸和陷阱做了处理后,秦月琅牵着马,和两个精灵走向河边。那里拴着两艘小船,是上次格瓦斯罗河水势平稳时划上来的,现在正是顺流而下好时机。 一路上,歌兰默瑞尔观察着埃尔隆德,这位执政官大人,这位像雨后蘑菇一样,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男精灵。他举止克制、礼貌,符合秦月琅语中的“您”和“大人”,可歌兰默瑞尔觉得他注视秦月琅的眼神起伏变化,实在可疑。 “埃睿尼安本要从灰港调船,不过这样一来,返程的日子要迟一点。” “……也不必太急。” “听说阿勒达瑞安在温雅泷迪处事十分稳妥。” “如您所闻。” …… 又听了一会儿埃尔隆德和秦月琅之间的对话,歌兰默瑞尔更觉得他们的关系在平淡表面下暗藏玄机,她决定开口了。 “亲爱的劳瑞恩,这次我是不是不用继续留在森林里了?” 水声潺潺,格瓦斯罗河已近眼前,正巧地势平缓下来,茂密的森林逐渐开阔。 “是的,你和我一起回……新港。” 秦月琅牵马下坡,但埃尔隆德接过了她手中的驭绳,又拉住了她的一侧手臂,隔着星光的黑暗,她看向歌兰默瑞尔,继续道:“因为我要提前回佛林顿,临行前有些事要在新港安排。” 歌兰默瑞尔微微眯起眼,眼波轻转,像感知到危险的蛇吐起红信。 “哦,你要回家结婚?” 她问得太自然,秦月琅还没反应过来,歌兰默瑞尔又问埃尔隆德:“大人,那你是领主吗?” “怎么可能。”“不是。” 秦月琅和埃尔隆德同时答。 -------------------- 第84章 歌兰默瑞尔 =========================== “太好了!” 歌兰默瑞尔谄媚地笑起来, 就凑到秦月琅面前,一副眼波似水、唇红齿白的样子。 “劳瑞恩,你当然博爱、公正, 但我不愿听你叫一个异族‘我的陛下’, 或者‘我的领主’。你分明喜欢创造新鲜事物, 而不是继承旧有传统,何必回去诺多精灵的地盘?你每天花那么多时间研究, 难道不是为了福泽更广袤的疆土吗?再说,你忍心丢下我这个迷雾山脉以东无依无靠的可怜精灵……” 第189章 她口如连珠, 略夹口音的辛达语虽然鄙俚, 说起奉承和乞怜的话, 却毫不含糊。 埃尔隆德来不及收敛自己目光中的厌恶, 而这个名为“回声之女”的黑暗精灵刚好也向他侧出眼锋。 她眼睛里盛着敌意, 不加掩饰。 无疑, 认识不过一小会儿, 他们已相看两厌。 秦月琅没有丝毫察觉。 她只看向河边,前方两艘小木船浮在浅岸,船舷上涂着醒目的白翼图案, 一股浓郁的芳香飘在烟水中,悠悠散开。 迎向月光,那浅浅的船舱中堆满了鲜花。 于是歌兰默瑞尔爽脆地笑起来,道:“劳瑞恩, 和这里的居民一样, 我时刻祈祷能被你给予一点点……爱怜。” 这两岸森林中的蒙昧人类受她保护,或许还有教导——她当然有这个能力。 如果连这一点都不能立刻领会, 埃尔隆德也不可能在政务上受吉尔-加拉德器重。 他肯定地对秦月琅说:“狼群根本没有袭扰温雅泷迪。” 秦月琅沉默地解开船的栓绳。 “大人慧眼如炬。”一旁的歌兰默瑞尔语调夸张地回答, “最近有一支林中人类部落迁居到河口北岸附近, 因为努门诺尔人在南方划林场,一些野兽也被驱逐到了这里,他们可警惕外人了,如果不画羽翼,船早就被砸了。” “埃尔隆德大人。”秦月琅无意多谈这个话题,“请上船,即便载上这些花,船还勉强可用。” 不过,她刚说完,发觉还有个问题:两艘船,载一人一马、两个精灵,她是跟马一船,还是跟两个精灵中的任何一个一起呢? 这匹努门诺尔良驹受生命之戒安抚,在她身边不容易受惊吓,因此,往往是她一个人带着马走。不过现在,她看了眼笑得跟个佞臣似的歌兰默瑞尔,又看了眼风度持重的埃尔隆德。 秦月琅觉得自己还是礼貌一点,不要把他们放一起了。 “……歌兰默瑞尔,你牵马。” 正顺水势,船不借桨力,伴着月的碎影,随波逐流。她卸下皮甲和装备,坐在满船的花中,默默用手扫着花瓣。 他注视着她,时间比过去久太多,或许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问:“埃尔隆德大人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确实是难以解答的问题。 离开温雅泷迪时,他分明头脑昏沉、精神惶惶,被一种激切的的欲望摄走了心神。这欲望极为熟悉,似乎在五年前她告别时就已产生,却像比过去更激切。所以他再有洞察细微的感知,再敏锐的听觉,都不该再起效了。 他还没开口。 “亲爱的劳瑞恩,你是不是忘了,精灵能听到很远的声音,我每次在这片森林里,都是这么找着你的!” 歌兰默瑞尔从后面撑桨上来,隔空喊道。 可喜可贺,他们两个的关系从一开始的“相看两厌”很快降到了“有意针对”。 回到港口时,天已经亮了。 歌兰默瑞尔没拦住秦月琅把埃尔隆德留在自己住处,毕竟她以前一边做零工、一边打探消息时,就有听一个参与过住宅建造的精灵工匠说,劳瑞恩住处的客房,预计都会用于招待贵客,所以风格特别佛林顿。 现在她是明白贵客指的是谁了。 不过,歌兰默瑞尔不想和埃尔隆德比,她不是住客房的,她住秦月琅隔壁。她可以直接坐在秦月琅的卧室外,等秦月琅把协定稿件交给埃尔隆德后回来,然后,开始她们亲切的谈话。 “亲爱的劳瑞恩。”歌兰默瑞尔语气深沉。 “嗯?”秦月琅耐心听着,“你怎么总说‘亲爱的’?” “作为你的临时‘参谋’,到了你要离开港口的时候,我想叫‘亲爱的’也很正常——反正,现在我还得上岗。” 歌兰默瑞尔站起来,俊容严肃。 “如今的中土,诺多与辛达族精灵势头正盛。林顿是诺多至高王的地方,控制中土的西北海岸,诺多的军队一向装备精良、骁勇善战,灰港又精于造船,也是精灵西渡前往阿门洲的重要港口,林顿在军事和号召力上,都首屈一指。” “但你能到这儿来,代表至高王,你有他们最大的信任,一定深知他们的优势和不足。” “埃瑞吉安,诺多公主和辛达贵族共建共治之地,就在这条格瓦斯罗河的最上游,迷雾山脉以西,埃瑞吉安的都城,建了好多年还没建完,规模十分宏大——” “他们以能工巧匠闻名,听说还有‘珠宝匠工会’,但你的技巧……应该更惊人。” “辛达族精灵在迷雾山脉以东,被推举出了两个精灵王,一个在洛丝罗瑞恩,一个在北方绿林,那些辛达和南多一起生活,我的部族和他们还有少许联系。” “目前,他们相比林顿和埃瑞吉安逊色太多,不用太关注。” “至于人类,西方海国努门诺尔,那是星引之地,他们有各种制度、法律,物资丰饶、人力集中,我的部族在东方遇到的人类,还有格瓦斯罗河两岸森林里的部族,比他们差了不是一点两点,那简直就是蝼蚁。当然,东方有一些邪恶的人类带着他们的奴隶,像野狗一样流窜。相比之下,努门诺尔的扩张正势不可挡,中土没有势力会与他们为敌。” “可毕竟现在他们还没有扩张,而你早有准备。” 歌兰默瑞尔一口气说了许多,语气越发激烈,此时更是斩钉截铁:“精灵和人类,都不是你的阻碍,现在是最好时机,明希瑞亚斯和埃奈德森林中的住民没有推举国王的意识,但你会被直接奉为——” 第190章 “这些我都知道。” 秦月琅抬起宁静的目光,她的眼睛像能包容一切的金色天宇,其中喜怒不容窥测。 “但是,还要再等等。” “好吧。”被秦月琅打断,歌兰默瑞尔身上气势一散,摸起鼻尖,“那我和你一起去佛林顿?我想见见那个你总给她写信的女精灵,米斯拉斯。” “不……歌兰默瑞尔,我已足够信任你,想直接将港口这里的事务委托给你。” 秦月琅走入卧房,拿出了那柄出自第一纪元诺多工匠的古剑,递向歌兰默瑞尔。 “如果你觉得可行,这是你的剑。” 歌兰默瑞尔一时没有接过,她专注地看着这柄剑,因为这几年被秦月琅带着,衰落和亡毁的气息已经消散,甚至沾染了一点奇特的生命力量。 她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回答道:“之前我和你说,‘我为了寻求西渡之机而来,希望能有所作为’,你只回答说,在你这里,我能做的事情一定重大,却不是值得歌颂的光彩事,神明不但不会召唤,反而会彻底厌弃我。” 于是她向剑伸出手。 “我不羡慕西方的永恒福乐,只是我的部族和父母,替我拒绝了神明,我想要自己做决定。如果神明真会按照他们的立场,对西渡的精灵做挑选……” 她最终握住了剑,牢牢紧握,就像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那我不愿被挑选,我愿立不被歌颂的功勋。” 秦月琅便将事务都托付给歌兰默瑞尔,大概包括港口管理、技术研究相关的生意,还有她在河两岸森林中的日常活动,特指一些打狼、育种、疏浚支流这种造福林中人类的事情,还有监测生态环境和各个部落发展情况。 写委托文书的时候,秦月琅突然想到一点:“你怎么不知道埃尔隆德是谁?” 歌兰默瑞尔却笑了:“我知道有这么位执政官啊,但叫什么名字不重要嘛,我给忘了,之前我不是还确认了一遍了嘛,他不是领主,更不重要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但现在不是,不代表未来也不是。 秦月琅一向远虑,执意在《港口权利协定》中主张林顿保有对温雅泷迪即新港的临时托管、贸易优惠、寻求庇护等等——吉尔-加拉德需要特派埃尔隆德解释“我们精灵不需要”的权利。 埃尔隆德知道她有意保护林中人类后,便感到她的执意另有蹊跷。 秦月琅对付不了他的旁敲侧击,直接说明:“努门诺尔人率先探索此地,可格瓦斯罗河生灵共享,森林是那些人类蔽身之处,沿岸的土地本不属于任何人,那么所谓‘温雅泷迪是努门诺尔人借用林顿之力所建,与林顿报酬结清后,此港只归属于努门诺尔’,在土地所属上,就应当被质疑。如果未来这座港口发生争议——这些条目保证了林顿有立场介入,这是一种平衡。” 埃尔隆德只用他那双清朗而深沉的眼睛看着她,无声地表达否定。 秦月琅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您代表吉尔-加拉德陛下,不愿提出这些要求,阿勒达瑞安殿下两天后到,我不如去直接说服他,他对我的意见一向慎重。有些事我没有在信中写明,您或许无法想象,建港初期人手极度匮乏,那些毫无建造经验又傲慢的水手,没意识到河水流量变化会导致海水倒灌,阿勒达瑞安殿下在选址前对此毫不知情,为了救回这座港,我一连几个月不眠不休,工程以外,还要亲自处理货品流通的大事小事,勉强补上材料的缺口,再吸引更多的工匠、石匠……” 她故意说自己要去找阿勒达瑞安,还说起过去的辛苦,语气冰冷,眼睛却一直端详着他。 埃尔隆德走神了一瞬。 有人想要她的些许爱怜—— 可她真应该施予?她真该端坐池边,将她罕有的爱怜握在掌中,如饵料般投入鱼池,被饥肠辘辘的群鱼争抢? 她不能接受吗?她不能被种植在藩篱之内,被全情全意地浇灌? “好,我知道了。”埃尔隆德慢慢将她缠在领花上的一缕青丝拨开,又轻轻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了。” 他的动作也很轻,没有什么感觉,秦月琅却一动不动,那个瞬间她突然想把口袋里的银戒指推在桌上,说一句“埃尔隆德大人,物归原主,这几年它功劳可嘉”。 但她没有说。 -------------------- 第85章 流沙逝掌 ========================= 埃尔隆德被秦月琅说动, 按照她草稿中的想法,和到港的阿勒达瑞安针做了详尽商议。之后的几次会议中,秦月琅没有多费口舌, 便见证了《权利协定》的签署生效。 虽然努门诺尔人不见得很乐意让权, 但把和精灵的友谊写到纸面上, 对他们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因为这同是阿勒达瑞安今年首次到访温雅泷迪,于是港中在夜间举办了宴会。 秦月琅一贯在港口作风冷肃, 她让人带去一个“精力不济、不便出席宴会”的口信,水手们也觉得很正常。不过, 阿勒达瑞安发现她没到, 连着派人去她的住所邀请, 水手们把刻着双翼纹的门铃按得不停。 不知歌兰默瑞尔是开门开得烦了, 还是听门铃听得烦了, 她不顾秦月琅意愿, 把人捯饬了一通, 就推出了门。 “事情都交到我手上了,你在走前体谅体谅我。”她一边关门一边说。 第191章 对着门外聚集的水手,秦月琅只好平淡地理了理裙摆, 跟他们走向海滩边,那里篝火和欢歌已经升起很久了。 努门诺尔王子见她终于到场,闪着炯炯的蓝眸,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这些年他处事越发沉稳, 心思也越来越不写在脸上, 公会里青年的探险家一声声的“大船长”,竟然没让他更骄傲自得。 他含笑低身:“我的女士, 特蒙您亲自前来, 我请您跳支舞吗?” “抱歉, 殿下。”秦月琅从容地回应,“我不会什么舞蹈。” “是吗?这可不是在林顿王城,小小舞蹈会难倒我们才智无匹的劳瑞恩女士?” 阿勒达瑞安朗声说着,直接攀过她的手臂,将她带向空地中,他在掌声中高声放歌。 围观者不约而同,合起他的歌,曲调欢快,鼓声顿时激烈。 秦月琅不得已,被他的舞姿带动。她动作不多,仿佛身上的红纱衣是沉重的金甲,而阿勒达瑞安步步回还,如舞者奉迎难以被打动的君主。 他们在火光中舞蹈,周围无比喧嚣,那鼓声、笑声、呼声却像幕布,将他们和外界隔绝了。 “劳瑞恩,和我回努门诺尔吧。” 阿勒达瑞安攥住了她递来的手。 秦月琅偏过头,回以费解的目光。 金发王子目光澄亮:“我看清埃尔隆德大人没有带订婚戒指……这几年我控制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冒犯你,也害怕再次被你拒绝。我并不恳求你承诺我什么,我只希望你先去往努门诺尔,给我一点机会。” “阿勒达瑞安殿下,我们这五年互换信任,的确十分契合。”秦月琅退开一步,“但我们道路终归不同,共谋是为了彼此的目标。我时间漫长,足可见证你道路的终点。” 鼓声越发急促。 阿勒达瑞安听懂她的弦外之音,他看着她那双不属于凡人的金眸,他早有设想过,她如精灵一样青春不老。 他告诉她:“如果我的生命只是你短短一瞬,你为什么不施舍给我这一瞬?我知道你一定会踏上努门诺尔的国土,若你不同我去努门诺尔,你真正到达努门诺尔时,处境就会非常凶险艰难,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想我的国家与你对立,近来我航行海上,这种预感越发清晰——” 鼓声到了最密时,乍然一停。 “……预感?” 秦月琅放开了与阿勒达瑞安交握的手。 红色的裙摆落下了,不知不觉中,周围安静下来,不过在场地中的两人此时都没有察觉。 秦月琅的意识在恍惚,她眼前出现了幻觉:一枚黄金的戒指高高系在桅杆上,风声穿过戒指,带来阵阵蛊惑的低吟,她站在海浪翻卷的岸边,为了拿到它,她不得不上船。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仿佛正在远去,她像不曾在谁怀中浅眠,不曾戴上谁的头纱,不曾与谁的湖蓝双眸对视…… 湛蓝、天蓝、湖蓝……彻底混乱了,蓝到了极致,只剩下那一轮至尊戒的金光。 她似醒非醒,眸光凝滞,最终停留在阿勒达瑞安的蓝色眼瞳中,神情写出难以堪破的思考,她慢慢走近他,伸出手,伸向他的脸。 她的手在靠近,阿勒达瑞安紧张而焦灼。 ——无论是什么动摇了她,他都不在乎,他只希望那东西立刻压过她的清醒。 几乎就是下一秒,秦月琅的手就要触到这个人类王子的面颊,施舍她的一瞬。 突然,她的身体如本能般退后,一道凉意随着仓促的动作,划过手臂。 银光从袖口处掉出来,无声无息地翻转着,落到沙滩上。 那是一枚刻着星纹的银戒指。 秦月琅头脑中越发混乱。 “那些精灵的命运,基本是已经写定的。” 在规则的世界里,“命运”抬起一双妩媚艳丽的桃花目,轻轻说。 “被谁?”她问。 “书写命运的权能……还能是谁?他们的造物主,伊露维塔。”“命运”回答,“我其实猜过你为什么在规则中的时候就想做造物主,因为你喜欢永恒的生机、不灭的希望,想给生命都写上这样的命运。但生命是很难参透的,也有造物主写不了的部分,我见过太多独一之神为此行为失常、丢了体面。” “行为失常……比如说呢?” “命运”似有惋惜,又像幸灾乐祸地摇头:“比如爱上被赋予自由意志的造物啦,给造物过多权利啦,或者把太多关注和期待倾注在一个造物上……” “秦月琅,如果你还有以后的话,千万别这样。” 对话戛然而止。 秦月琅才发觉自己早就告别了规则的世界,置身中土的海滩,她空洞洞地将低下目光,看着白沙上的银戒指。 一切嘈杂都远去了,只有一个混乱的声音流入脑海:“不合适……不够合适……我之长子女们太具天赋,还有漫长的存续、专偶的性质,你或不愿受此束缚,决意转返,何况,这个半精灵有被雕刻得十分精细的命运,早在他诞生之前,便注定对世界大有意义,我本无意将他赠给你,任你书写……” “但你不愿去努门诺尔,只能姑且将他视为塔尔-阿勒达瑞安的替代。” ……!? ——“殿下,我有所约许。这是埃尔隆德大人所赠。” 她猛地清醒起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看着自己掌心的戒指。 第192章 和戒指一同抓起的细沙从指缝中漏下,随风飞扬,拂过宴中众人各异的神情。 午夜,埃尔隆德从船坞回到港口,听说自己订婚了。 他直奔秦月琅门前,试图不告而入时,歌兰默瑞尔从二层跳下来,挡住了他。 她手中正握着秦月琅从堡垒中取出来的、疑似曾被诺多王族使用的剑,厉声道:“这不是你能进的地方。” “她在休息?”他开口时声音微哑。 “不容任何打扰。”歌兰默瑞尔淡淡说完,见他不走,冷笑了一声,“怎么?大人得了婚约不算,还要进去献媚,勾引人真给你名分?不得不问,你们埃尔达是善用律条,还是诡计多端?” ——精灵婚配,虽有仪式,但以肉身结合为准,一旦结合,婚姻关系恒久不灭。 她语言的攻击低劣不堪,他不该理会,但那里面的赤/裸词句可能揭开了他心底的隐秘,他感到血液被愤慨燃烧。 “谁能违背她的意愿?”埃尔隆德靠近了她,登堂入室的通道就在她身后,“歌兰默瑞尔,请你退开,你无权阻拦我。” 歌兰默瑞尔看着埃尔隆德,怒极反笑:“你又算什么?” 她拔出了剑,剑脱于鞘,发出一道冰冷的清声。剑尖的寒光向前一抵,将埃尔隆德逼退了几步。 刹那间,空气一静,只有房间内传来徐徐的脚步声。 半明半暗的灯光下,房间的主人走出来,乌发玉面,却面色苍白。 ——任谁拼命调用灵魂和伴生戒指里的力量,试图沟通阿尔达的主宰意志,还有深埋在世界背面的“规则”们,都会这么疲惫无力的。 差不多像是你要打给有关部门进行严肃交涉,但只有一部性能非常差、时不时重启的手机,还没有对面的号码,得用穷举法一个个试数字的排列组合。 “为什么动手?”她问歌兰默瑞尔。 “我只是……劳瑞恩?”歌兰默瑞尔看着她的脸色,面露担忧。 她抬起那张苍白的脸,递给歌兰默瑞尔一个眼神:“我没事。” 黑暗精灵如得诏令,果断收剑入鞘。 现在,秦月琅不得不面对目前还没有逼近的埃尔隆德,这个可能被伊露维塔和自己强行关联起来的“未来领主”,她语气倦怠:“大人,有什么紧急事务?” 埃尔隆德深深凝视着她,那在她胸膛中跳动着的、无人能辨明的心,似乎永远在唱着使人迷失的歌,他一时间没有回答。实际上,他不能知道有更高的意志在向秦月琅施压,他只认为,她审视过了他在这枚戒指中的居心,发觉出对她有利的部分—— 于是单方面做了宣告,绝不容他拒绝。 “没有。”他半晌才开口。 这点时间也让秦月琅打起了些精神,她正打算把自己针对“订婚公告”的应急处理计划告诉他。 但她听埃尔隆德说:“按照埃尔达的习俗,你要给我一枚银戒指。” 秦月琅略有困惑:“我不可能和你结婚的,埃尔隆德大人。” “我知道,即便到世界尽头,我也不会因为这一点责怪或是控告你。” 秦月琅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可她不确定,又开始犹疑其他的事情,她想到“伊露维塔”的暗示——“只能姑且将他视为塔尔-阿勒达瑞安的替代”,“姑且”? 她一定会被造物主逼迫,和某个埃尔达生命结婚? 这是她盗取至尊戒一定要付出的……代价? 她在思考,金色眼眸又静又亮,像一面镜子,注视者在其中往往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像。 很快,她从房间中拿出了一截扣环。对秦月琅来说,这是魔能引擎研究的废料,用的是她独创的秘银与银的混合材料,写满了最高效的魔能通路,一枚“扳机”,但因为延展性超出上限,不能使用在引擎中。 歌兰默瑞尔看她真拿出了银戒指,震惊而艰难地开口:“劳瑞恩,身负婚约对你今后的阻碍太大了,你不是精灵,不用感情就能随随便便说订婚,但——” 而她已将扣环放入埃尔隆德手中。 可惜,秦月琅从没有明确地想到,她怎么会只改写一个半精灵的命运?她终究要改写中土所有种族的命运。 -------------------- 歌兰默瑞尔:大王,臣要斩了这妖妃! 第86章 钢铁羽翼 ========================= “我一直没有留意打探那个让你打造钻石额带的女子到底是谁……你肯定不乐意我干涉。不过, 我怎么听到一些传言说,你在对岸和一位林顿的女主事关系亲近?” 努门诺尔王后阿尔玛莉安将织卷递给久别的儿子。 “母亲。”阿勒达瑞安顺服地将织卷挂上,那上面写满了记载祖辈功业的精灵语, “劳瑞恩女士并非精灵, 她曾对我有救命之恩。” “哦?”阿尔玛莉安将目光从那一席华贵织物上移开, 看出儿子未说明的沉郁,若无其事地发问, “所以真是她吗?” 阿勒达瑞安呼吸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她是埃尔隆德大人的未婚妻。” “埃尔隆德?……真是喜事, 说不准我们还能见证明雅图尔王的同胞血脉繁荣赓续, 这可是王室的荣光。”阿尔玛挑了挑眉, 便把话题岔开了, “听说希尔罗斯小姐马术非常厉害, 上次在米塔尔玛区赛里得了头筹……” 诺多至高王吉尔-加拉德的王城岁岁如新, 仿佛在动荡不安的未来降临时, 也将如此崭新。 第193章 顺利建港而归,又兼有与埃尔隆德的婚约,秦月琅如今也常要参与王庭的议会。但现在她少住王庭, 多住城外,又喜欢在外面游荡,王城里的精灵经常找不到她。 其实她城外的住处,就挨着那一片白花树林。在这里, 她专注于包括魔能引擎在内的研究, 也在诺多精灵极为擅长的锻造方面多有涉猎。同时,她驯服信鸟、雇佣人手, 为自己和歌兰默瑞尔建了一条加密通讯路线, 远程关注新港和格瓦斯罗沿岸的工作。 只有参加议会, 或是受至高王邀请,她才会在王城现身。不过,虽然她出现得少,但她那一身袖如羽翼、摆似流风的正装,竟被城中女精灵争相效仿。 设计者米斯拉斯从中谋得暴利,辞了侍官的工作,在王城中参与商贸事务。米斯拉斯自称并不是精于数学,也无经营的天赋,或许是真的,但她展现出了难得的急智和大局观,这足以弥补那些不足。 这是一个夏日,米斯拉斯正轮上去向执政官做汇报。 在公务处理完之后,埃尔隆德叫住了她。 “您明明知道我是个按时下值的人,”米斯拉斯正了正脸色,“如果是要问伊熙琳,她最近一直待在屋子里,有项重要实验要做,除此之外,就是发愁鸟食消耗太快。如果您想见她,我建议……” “埃瑞吉安都城已经兴建完毕,加拉德瑞尔夫人听说了伊熙琳的事迹,特别给了她一封邀请信文。”埃尔隆德将手中精美的卷轴交给米斯拉斯,“请你转交。” “自然,我一定交给她。”米斯拉斯接过后,却说,“不过,埃尔隆德大人,您和伊熙琳真不像已经订婚的样子,二十年了,越来越不像。” 走前,她的目光划过他手上的银戒指,似有审视。 埃尔隆德指上一颤。 王庭中,吉尔-加拉德站在第三位诺多至高王图尔巩的雕像旁。 真论血缘亲疏,那刚多林之王,被称为“智者”的图尔巩,与吉尔-加拉德只有祖父辈的远亲,却是埃尔隆德的曾外祖父,在埃尔隆德身上传有血脉。 “伊熙琳若应邀去拜访埃瑞吉安,不应独行,埃尔隆德,你记得提前将工作交给埃瑞斯托和林迪尔他们。” 埃尔隆德和伊熙琳·劳瑞恩的婚约,实在是吉尔-加拉德治理林顿以来,遇到最始料未及的事。他们带着婚约回来时,王城中并无太多讶异之声,精灵们早有目睹埃尔隆德对秦月琅的特殊态度,即便他们没有进行任何仪式,相处过分平淡,也会被自动解释为“因为女方不是精灵而产生的差异”。 但吉尔-加拉德只觉得这婚约来得太异常。他当即就问过埃尔隆德,但埃尔隆德竟只回避,无意解释,这让他们的关系一度极为紧张。 直到他与另一位当事人交流后,他和埃尔隆德的关系才渐渐缓解。她当然也表现得并不诚恳,但还有所透露——“这是她个人的需要,而牵累了埃尔隆德”大致这般意思。 吉尔-加拉德将信将疑。 被好友要求和秦月琅同行,埃尔隆德只沉着眼,回道:“我会向她提的,她或许会拒绝。” “但也有答应的可能。” 吉尔-加拉德淡淡摇头,示意侍官避开后,才说:“我从阿勒达瑞安的信中得知,她在温雅泷迪建港时便有一些风言。那次你突然动身随行,就给了她戒指?” 距离上一次吉尔-加拉德询问埃尔隆德有关婚约的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这些年他看着这对“未婚夫妇”一个避居城外,一个尽忠职守,偶尔一同出现也更像同僚,而非恋人。 也许时间确实有些久了,这次埃尔隆德没有再语焉不详,他说:“我在她出发前,隐隐知道她需要它,便仓促锻造出来。我知道将它交给她,便是向她表明想法——而这对我有益,事实或许也是如此。” 第一次听到前因后果,吉尔-加拉德结合起之前的判断,当即蹙眉,意识到这些事完全背离了埃尔达精灵的观念。 而埃尔隆德这样的冷静、理所当然,几乎都要激怒他了。 他压下愠怒,半是严肃,半是质问地看向那对灰眸:“埃尔达从不会订立没有感情……没有双方感情的婚约。她无意与你结合,只知利用,而你任她这么做?” 埃尔隆德扣起两掌的手指,因此抚过佩戴的银戒指,好像这样才能给自己带来一丝平静:“我对她的专有之念不够良善,因此无力抗拒。” 吉尔-加拉德冷道:“该为你担忧吗?” 埃尔隆德对神情冰冷的君王直言:“恐怕你心里为伊熙琳的担忧更多一点。” 米斯拉斯一得了埃尔隆德的委托,就出城把邀请信文交给了秦月琅。但因为秦月琅魔能引擎的实验正在紧要关头,那精美的卷轴只是放在了书案上,没有被打开。 夜半时分,风雨大作,隐隐雷鸣。 睡梦中的女精灵猛地睁开眼睛。 米斯拉斯因为来给秦月琅送东西,照常在她的住处留宿,但这大概并不是个普通的夜晚,她突然惊醒,看向沾满雨水的琉璃窗。 窗外,夜空中沉云密布,雷光在云后聚集,不知为何,她心中十分混乱,草草穿上衣服,就冒着雨,打开了门。 雨点噼里啪啦地从天空打下来,树林在远方延伸,风摇动着,传来,不远处黑暗的空地上,有一个纤小的影子站着、动着。 “伊熙琳?” 第194章 米斯拉斯高喊了声,喊过后,她察觉到了天上的不同,那身影的头顶,一只风筝正不断上升,迎向云层中的雷电*—— 她身上一激灵,全速冲向空地中心。 雨水泼向她的脸、她的身,黑暗在她眼前掠过,一步、两步…… 她接近了那个身影,那就是被称为“伊熙琳·劳瑞恩”的金眸少女,但好像,又和平时的她不同。现在她也看到了米斯拉斯,金眸反着雷光,透过雨水和黑暗,亮出一片令人战栗的神采。 “远离些。”米斯拉斯听到她说。 米斯拉斯怔怔地停住了。 然后,在她们的头顶,雷光突然破开重重乌云。 一声危险的轰鸣,雷击向了风筝,一道白光亮起! 光中显出一片绚烂的白色纹路,在风筝中心紧紧相扣,忽明忽暗,像一颗泵入了鲜活血液的心脏。 “噗通——噗通——” 米斯拉斯觉得自己的心正和它一起跳动。 雨没有下满整个后半夜,拂晓前,大地早已恢复回干燥松软的触感。如果不算前半夜睡的那一会儿,米斯拉斯整夜未眠,但她太兴奋,瞪着眼睛,精神抖擞地蹲在秦月琅的操作台前。 一只小巧的机械鸟站在台上,它有一对银目、钢铁的羽翼和利爪,部件组成流畅有力的身躯,严丝合缝。 秦月琅取出一个光纹密布的银色球体,推入机械鸟的胸口。 天刚好放亮,第一缕朝色破云而来,打在钢铁羽翼的边缘。 机械鸟胸前一亮,光纹如有生命般向鸟的全身游动,最终汇入银目。 它扬起双翼,金光满身。 正在秦月琅和米斯拉斯专注地看着它时,屋顶的一个小窗打开了,那专门于服务秦月琅和歌兰默瑞尔的日常通讯,窗开后,一只标有红色的信笺顺着墙上轨道,落到书案上。 秦月琅拆来信,将信浸入特别配置的液体,默读着上面显出的字。 米斯拉斯看她蹙眉,问:“港口那边发生什么了?” ——“黑暗精灵歌兰默瑞尔监守自盗,叛离了温雅泷迪。” 政务官为吉尔-加拉德呈上这个消息时,秦月琅正抱着机械鸟,向他解释魔能通路的核心原理。 虽然她毫无藏私之心,但她为了推进研究,有时借了生命之戒的力量,有些地方,她也难以归纳出具体可行的操作步骤,因此只能说:“大致如前述,要更清楚地解释,还须我再加研究。” 政务官略有紧张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那金眸乌发的女子静静站在至高王面前,手抱一只钢铁制成的鸟,层叠的白色羽袖垂落身侧,长裙似粉云,将她娇小却优美的身姿衬出来,她无疑美丽,但又过分与精灵不同,因此过分神秘、遥远。 她是伊熙琳·劳瑞恩,至高王的特别顾问,数年前代表至高王与努门诺尔人同建温雅泷迪,功劳卓著,她回到佛林顿后,一个黑暗女精灵——歌兰默瑞尔受她指名,成了她的代理者,接替港口事务。 然而,今天从温雅泷迪传来了大消息:歌兰默瑞尔借职务之便,勾结她的黑暗精灵同族,贪墨了一批精钢、一盒秘银,发现后,扯走了劳瑞恩女士的白羽红旗,逃入北岸的森林中。 代理者叛离,无论是“识人不清”的指责,还是“恶意串通”的怀疑,都会大大损伤劳瑞恩女士的名声。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温雅泷迪的努门诺尔人还在争吵,不过林顿方面的态度,还需要至高王决定。 吉尔-加拉德的目光轻轻扫过书信,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还回应了面前的少女:“无碍,你继续。” 于是秦月琅将怀中铁鸟抬起来,动作间,她指间的星纹银戒从袖影中露了出来。 她按向它头上的唤醒区域,于是铁鸟银目一亮,振翅而起。 它就像一只真鸟活了起来,自半空中飞了两圈,落到吉尔-加拉德案头一本厚厚的书册上,那正是秦月琅所写的《魔能引擎和魔能通路部分原理简论》。 它自顾自地,扬起它冰冷的、傲然的钢铁羽翼。 而至高王的书房里气氛凝滞。 半晌,那来送消息的政务官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怎么让它动起来的!?” 秦月琅不解地侧目:“预设好的指令?” 然后她迎着吉尔-加拉德复杂的目光,扣向铁鸟的一翼。 昔年秦月琅在天境出任使者女神,见过火神赫菲斯托斯不少作品,传讯机械鸟算是她最熟悉的了。 “我有在案例一中附上它的操作手册,左翼各羽负责行动指令管理,右翼各羽负责调整指令管理,我写不出语言模块,所以它还听不懂——” “它还能听懂语言?”政务官颤颤地问。 秦月琅默然收声。 她有如同神明的才能和想法,自以为会被轻易接受,但当她表达时,往往引发观众的惊惶和畏惧。 因为他们突然意识到,神明就在他们之中。 为她的沉默,吉尔-加拉德不免心弦一紧,他从纷繁复杂的考量中抽身,对她露出一个淡笑:“谢谢,伊熙琳,你能如此……倾囊相授,不过精灵恐怕不具有你的才能,能够轻易打造这样的‘东西’。” “总之,这是献给您和您的王国的,陛下。” 她按向铁鸟的额间,铁鸟随之收起羽翼,目光暗下去。 她留下了一只机械鸟和一本《部分原理简论》,离开了。 第195章 又过了几日,阿勒达瑞安向吉尔-加拉德送来急信,因为新港人心浮动,他恳请吉尔-加拉德再度请秦月琅前来。由于正好是王庭进行议会之日,这信被直接送到议厅。 吉尔-加拉德环视一周,却没有看到秦月琅的身影。 这时,轮值书记官被埃尔隆德询问,回答道:“昨天米斯拉斯递来劳瑞恩女士的手信,她说自己已受邀前往埃瑞吉安,要告个假。” 埃尔隆德目光一凛,与吉尔-加拉德对视了一眼。 吉尔-加拉德紧攥着信纸,道:“伊熙琳不会走海路,埃尔隆德,你把我的马牵走。” 伊熙琳对他们不告而别,恐怕根本不是去埃瑞吉安—— 她要去找歌兰默瑞尔。 -------------------- *在现实中危及生命的危险行为!请勿模仿!不能在高压电线旁放风筝,不能在阴雨天放风筝! 米斯拉斯:埃尔隆德大人,未婚妻跑了是吗?没事的,只要有我在佛林顿,她还会回来的。 歌兰默瑞尔:顺便一说,在她没回来的时候,会和我在一起。 第87章 战士 ===================== 领袖, 对任何文明来说,当然都很重要。 秦月琅的故乡,“团结联合”这样的超级文明, 可以说, 也是因为有接连产生杰出领袖的运气, 才能在独自面对宇宙危机时,爆发科技奇点, 科技树一路猛窜,最终在发展极为不均衡的情况下, 突破宇宙极限, 获得了继续生存、前进的机会。 秦月琅曾是领袖, 无出其右的联合军元帅。 但无论在哪里, 秦月琅无意神化自己——即便她知道自己源自规则, 生命最终也会归于永恒, 也一样。 因此她常为歌兰默瑞尔把她塑造为“主”的想法而担忧, 而歌兰默瑞尔总是写道:事实会告诉你我的正误。 秦月琅在巴兰都因河前勒马。 她一身干练骑装,肩有羽章,身上却有没有一件武器。河对岸平野辽阔, 越过河,就是明希瑞亚斯,那不再是林顿精灵会巡视的地方,不再是他们的疆领。 “向东不远有座桥, 加拉德瑞尔夫人迁移时所建。”埃尔隆德驭着至高王的雪白骏马, “去埃瑞吉安可以走大路。” 根本没想去埃瑞吉安的秦月琅正犹豫着措辞。 自半途被埃尔隆德追上,她从没指名自己的目的地。 ……虽然她觉得埃尔隆德, 还有借他快马的吉尔-加拉德, 都知道自己是要去找歌兰默瑞尔。 她还没开口, 埃尔隆德道:“要向森林去,可以向西借船。” “或者,歌兰默瑞尔根本没有背叛你,已经和你说定了路线?” 他问得不紧不慢。 秦月琅习惯了精灵的慧眼,也习惯了被他们光明正大地试探。因为不幸被追到了,她暂时摆脱精灵的注视的期望已经落空,为了行动自由,她决定以真实取胜。 她轻抖驭绳,将急流背在身后:“没有,事发突然,歌兰默瑞尔仓促中没有安排。” 埃尔隆德用他端静如常的眼神等待她的下文。 “近几年努门诺尔人扩张到格瓦斯罗河北岸——不久前明希瑞亚斯连日暴雨,他们在上游建的坝突然决堤,阿塔部人、万雅部人的耕种地和住地被河洪毁尽。歌兰默瑞尔以为是努门诺尔人故意为之,因为最近这两部人和努门诺尔人发生了多次摩擦,再加上她在港口的宿怨,她未同我确认,就发起了报复行动。” 她的语气中没有对歌兰默瑞尔擅自行动的不认同,一直静静的。 “我给部族人类发展了农业,却没能将他们从种植中解放,一次决堤就足够生死攸关。” 他们马蹄下的秋草仍葳蕤,但不久就要到冬天了,茂盛的绿草很快就要枯黄。 “我得让他们熬过这个冬天。” 秦月琅身后就是对岸的秋日风光,一片清朗,埃尔隆德却想到吉尔-加拉德让他妥善保管的铁鸟和书册。 他那作为第四任诺多至高王的好友对他说:“我无法分辨她和费艾诺哪个技艺更高。她自称身负使命,你以为是什么使命?” “我与你同去。”埃尔隆德道。 “为什么?”秦月琅犹豫道,“歌兰默瑞尔没有任何可能背叛我——她也无法伤害我。” 因此吉尔-加拉德和他不必担忧她进入森林是自投罗网。 埃尔隆德未答一言,只是轻抬一掌。 秦月琅偏了偏头,过了一会儿,才看到他指间的银芒,下意识地手指一蜷,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早把银戒指收起来了——她就势翻出埃瑞吉安的邀请信文,抛给埃尔隆德。 “如您有意去埃瑞吉安,请您代我向加拉德瑞尔夫人致歉,如果无意,请您北归。” 她收起为难的目光。 “阿塔部的女子不结婚,被其他部族抓去、或者骗去当新娘的女子会被他们叫做‘落阱女’,如果他们以为精灵也会做这样的事情……” 但埃尔隆德还是和她一起进了森林。 因为流离失所,阿塔部和万雅部两部聚集到了一起。他们找到聚集地时,歌兰默瑞尔正和她的几位阿瓦瑞同族在周围巡视。 在港口做代理工作的时候,歌兰默瑞尔不至于暴露她尚武的本性,不过,她靠着一张厉害的嘴、一个优秀参谋的头脑,就能名扬新港内外了。不仅如此,她还把自己混得很好的消息送到了迷雾山脉以东,自己的部族中,有几个“有志青年”投奔而来。 第196章 这片生机和死亡此起彼伏的中土上,拒绝维拉召唤的阿瓦瑞精灵是无处可归的游荡者。因他们技巧不足,更依靠身体的能力,无论男女都武艺出众。这些“有志青年”更是族中的好手,只是他们语言天赋不及歌兰默瑞尔,还不太会说通用的精灵语。 因此,秦月琅不知道他们一见到她和埃尔隆德时,到底说的是什么。 虽然早从风声中得了讯息,歌兰默瑞尔见到她,还是惊喜地喊了声“劳瑞恩”,不过又看了眼她身边的半精灵,神情一敛,疾步而来。 不过,她到了秦月琅面前就抬起眼,露出一个笑容:“劳瑞恩你真是体恤关心我,来得好快,还好我传出的消息早,不然就对不上了。” “什么……?”秦月琅隐有不好的预感。 歌兰默瑞尔却又看了一眼埃尔隆德,问:“你已经为我们拿到了和林顿的盟约?” 无疑,这是个反讽。 歌兰默瑞尔抢了努门诺尔人的财,又叛离了新港,而林顿是的新港的权利方,严格来说,歌兰默瑞尔和部落人类代表的森林势力和林顿是对立关系。 而她把林顿的执政官带进了森林。 “一条巴兰都因河本就挡不住来自林顿的视线,你不用顾及埃尔隆德大人。”秦月琅摇头,直接问,“你传出了什么消息?” 歌兰默瑞尔也就作罢,只是轻轻将秦月琅拉离了埃尔隆德几步,又挂上笑,此时她的笑容却饱含城府:“神迹、训示之类的,总之你得赐下什么东西。生命在最痛苦时,总是容易被希望引导的。” 一时间,秦月琅分不清自己是在明希瑞亚斯的森林,还是在故土的全球直播室,不知道自己是在面对一群生存堪忧的部族人类,还是面对她饱经战争折磨的亿万同胞。 但她知道自己不再是希望。 那天,她披上歌兰默瑞尔为她准备好的翼纹红袍,策马踏过一片虫蛇孳生的泥泞,马过无痕,群鸟齐鸣。 没有什么神迹。 但人们走出树枝下的临时庇护所,他们仰望着她金色的眼睛,惊呼:“……主!守护我们的羽翼者……在预示中……来救我们的主!” 如果歌兰默瑞尔不曾受命帮助、保护他们,他们也会从同辈或长辈那里听说过“守护者”的传说,听说过那对鹰一样的金色眼睛,听说过她的救助和教导。 而歌兰默瑞尔已和他们有了交流。她向他们展示自己佩的羽章,也用他们的语言,将这“守护者”改称为“主宰者”,告诉他们这个“主宰者”会是他们的拯救者。 秦月琅静静地看着他们,时间对他们无比残忍,她已不能认出二十年前的那些面孔,但在几双衰老而熟悉的眼睛里,她看到了热忱。 “我已经知道你们的苦难,我本该无私,如我二十年前一样,继续救助你们,但我知道,与我同路的生命,从不是走向光明。” 她用的是二十年前阿塔部的语言,阿塔部最亲近她和歌兰默瑞尔,乐于接受来自他们的知识,在众部中的实力也增长得最快,临近的万雅部语言逐渐与之融合。 歌兰默瑞尔带着同族站在外围,她轻轻“啧”了一声。 混在黑暗精灵中的埃尔隆德知道,这一定不是她们说好的台词。 “他们走得越久,面对的困难也就越大,他们要用一生的时间,为生命本身而战斗。” “如果你们不愿这样战斗,请你们忘记我。我依旧会帮助你们,但不会在你们眼前现身。” 但是,这几句话过于抽象,部族人类不能理解她话语中的意思,他们相互嘀咕着,却不敢向马上的秦月琅发问,渐渐地,他们安静下来,神态惶恐,目光迷茫。 未得答案,秦月琅已经收紧驭绳,打算离开,她遥遥看了一眼歌兰默瑞尔,轻轻摇头,以示不愿被当作主宰者。 但一道哭声打破了安静。 “不!” “不要离开——救救她!像救我一样救救她!” 一个中年女子抱着个十几岁的女孩挤出人群,跪伏在马前,她仰起一张涕泪横流的脸,这张满是细纹的脸,还留存着她年轻时的轮廓,于是秦月琅想起来了,这是一个被她从狼袭中救下的孩子。 现在,二十多年过去,她抱着一个昏迷的瘦弱少女来到秦月琅面前。少女面无血色,干唇发青,露着半个胳膊,上臂被麻布缠着,却湿淋淋地淌着黑血。 歌兰默瑞尔蹙眉低喃:“那孩子体质弱,但已经给了最好的药了……竟然熬不过去吗?” 埃尔隆德问:“蛇毒?” “听说大人您血脉非凡,您难道会治愈术?”歌兰默瑞尔问着,不抱什么希望,在她印象中诺多男精灵不擅长治疗,不过,她显然需要重视一下这位半精灵的血脉传承,好好做些研究。 埃尔隆德没有回答,但已解开遮住面容的斗篷,向秦月琅的方向跑去。 几乎就是下一秒,他出现在众人眼前,秦月琅同时翻身下马,屈膝探向那少女的伤口。只一眼,她就知道这是可解的毒,只怕孩子先天有缺、脏器衰竭。 “……主!”中年女子哭着将自己的孩子捧向她,“她会是你的战士!在光明,还是在黑暗,她都是你的战士!” -------------------- 第88章 圣主 ===================== 秦月琅看着少女苍白的脸, 霎那间,许多念头穿过脑海。 第197章 埃尔隆德已来到她身边,正要按向她的肩。 她却抬起手, 从衣领中扯出那枚串在绳上的戒指, 绳子死死被指骨撑起, 被扯断了。 她戴上了生命之戒。 在她还是祂时,曾经历过无数生命兴衰生灭, 祂为求一线成为造物主的机会,决意降生为人, 在降生之前, 祂将祂属于至深规则的意志打成一枚戒指, 希望之后作为人的自己戴上它, 与规则融合。 进入阿尔达四十五年, 生命之戒终于再次被她佩戴——不是为了和维拉对抗, 也不是为了夺取至尊魔戒, 而是为了救一个被母亲捧到她足前的濒死少女。 生命之力从戒指中抽出,如出鞘的刀,折断了每一道落地的光, 天色好像突然昏暗了,只有她身上升起了光辉。 那光辉夺走所有人的呼吸,衬起她的金色眼睛,使之更烈、更亮, 就像日月同辉, 让人不能直视。 抱着少女的母亲却直直望向光中,眼眶中涌起热泪。 沐浴在光中的女子抬起一指, 点向昏迷少女的眉心, 少女苍白的脸色即刻红润起来, 她几乎断绝的呼吸越发强劲。 少女的脸颊在颤动,最终,她睁开眼,看向光中的金眸,少女神情专注地举起双手,用指尖触向眉心,像是在行一个庄严而神圣的礼仪。 在她之后,她的母亲效仿起她的动作,触向自己的眉心,慢慢地,人群中的每个人都抬起双手,碰向眉心。 这就是后来流传千年的“致圣礼”。 秦月琅还是留下了,她在两部族聚集处附近和歌兰默瑞尔一起风餐露宿,也暗示过埃尔隆德离开森林,但对方显然对纠正她梳理头发的手法更有兴趣。 埃尔隆德把缠在乌发上的带子解开,执起她的一段黑发。 掌中青丝如绸,他现在意识到,她发丝中的无声韵律是力量的细微流动。 她有许多秘密,她的来处、她曾有的语言、她的创造才能……还有一枚藏着强大力量的戒指。 埃尔隆德经历过愤怒之战,目睹过大能者的威势,他恐怕她的力量与祂们相去不远。 于是,他深知他的贪念最恶之处,不是想要得到一个并无恋慕天性的女子,不是为她的心无旁骛而敌视她的使命,而是幻想她能做另一位美丽安——身委精灵的迈雅。 埃尔隆德正要将发带编入发中,秦月琅却止住了他的手,披散着发,站起来。 他拿着发带,光滑冰冷的发带划过他指间的银戒指,他突然问:“那枚戒指……也是你的作品?” “不是。” “那便是谁的赠予。” “……” “谁的赠予?” “您真想知道?” “当然。” 秦月琅却不开口了,她从他手中抽出发带,才回答:“不是谁的赠礼,那是我的伴生之物……是我本身。” 不久,不知歌兰默瑞尔做了什么运作,两部的首领来见她,他们开口前还抬起双手,触了下眉心,然后称她为——“圣主”。 秦月琅不喜欢“圣主”的称呼,这让她想起某个子承父业的堕天使。但她接受了“圣主”之名,也就写下了一份对众维拉、乃至伊露维塔的宣告:她虽是潜入者、不告而来的访客,时刻被祂们注视,但也不能被轻易摆弄的造物。 她有不容侵犯的本质,也不会被任何事物所困。 森林中部族人类久遭努门诺尔人活动的影响,他们所蔽身的林木被砍伐,所依赖的水源被取用,随着努门诺尔人势力的扩张,部族人类,就像被驱逐的野兽,最终要被赶到生存的绝境。 而金眸的圣主,身披羽翼,自高天而来,她赐下智慧和力量,解救他们,带他们继续前进。 无论他们崇敬她,是交托命运给仁慈而有远见的全能者,还是想要获取力量、自决命运,此后,圣主之名会传遍两岸森林。 秦月琅和歌兰默瑞尔开始指导两部选址迁徙,重建家园。不过几日,他们便开始动身向北方的一处高地进发。 埃尔隆德像完全把自己作为林顿执政官的职责给抛下了,没有丝毫返程的架势。但其实他从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他将明细瑞亚斯森林中的情况,都尽快报告给了远在佛林顿的吉尔-加拉德。 歌兰默瑞尔试过截他和林顿的通讯,第一次不熟悉情况,没截住,秦月琅没有让她继续,她私下又悄悄截了一次,又没截住,这才作罢。 受生命之戒所救的少女被歌兰默瑞尔带到了秦月琅身边。 歌兰默瑞尔说:“我和阿塔部说了,她是因为天赋特别好,才被圣主接走了,现在全身心奉献给你,不能生育,不能有自由——要是你碰上谁都救,那可要乱套了。” 少女脆生生地对她喊:“圣主!我是阿玫!是你的战士!” 秦月琅顿感头痛。 阿玫离了家也不难过,跟着她在两个部族中跑来跑去,还经常被歌兰默瑞尔带着去打猎,到其他部族中做粮食交易。 有一次,她端详着埃尔隆德,问秦月琅:“圣主,这位会是您的大儿父吗?” “什么?”埃尔隆德目前能听懂一些部族话,但有些特别的词还经常让他困惑。 阿玫羞涩一笑:“他是不是对岸的精灵啊?他长得好好看——你还能找到比他还好看的二儿父吗?” 旁边的歌兰默瑞尔终于笑出了声。 她对埃尔隆德说:“大人,你知道阿塔部没有结婚这个概念吧,一般来说,女子至少会生两个孩子,多的有四五个,每个孩子的父亲不会是同一个人,她问劳瑞恩能不能找到比你好看的生育对象……” 第198章 秦月琅把她们一起赶走了,回过身,却对上埃尔隆德的审视。 “……怎么了?” “没什么。”埃尔隆德轻敛灰眸,“歌兰默瑞尔抢的精钢和秘银,部族人们并不需要,即便是你作品的原料,你也无法在他们中制造那些精巧的东西。” “和一个强大的势力起冲突,尤其是在其他势力敢怒不敢言的时候,算是提高影响力的捷径之一吧。”秦月琅想了想,“其实还可以和埃瑞吉安换精灵食物?冬天很快就要到了……” 埃尔隆德微笑道:“精灵不接受赃款,要被埃瑞吉安发现,一定会和他们交恶的。” “卡扎督姆的矮人一定不会管财物的来路,但他们也不种地。”秦月琅想起面前半精灵的职务,“……林顿接受我们赊账吗?” “看在你在精灵中的身份,大概会吧。” 他答着,专注看着她的灰眸中似有淡淡星光。 阿塔和万雅两部一路跋涉,最终抵达明希瑞亚斯北部高地,隔着巴兰度因河与哈林顿相望。他们一边在此安顿,一边仔细规划未来的家园。 埃尔隆德则策马返程,他只带上了两件东西:一份“圣主”借一批精灵粮食的书面借条,一个秦月琅入春即归的口头约定。 走前,他还问了约定的可信度。 她说:“我在来前和米斯拉斯已经说定了,就是春天。” 林顿的执政官一走,歌兰默瑞尔凶相毕露,带着秦月琅单刀赴会,直杀温雅泷迪。 那时,温雅泷迪的努门诺尔人已经发出声明,大意为:劳瑞恩作为建港人,又是埃尔隆德大人的未婚妻,绝无损害努门诺尔的可能;然后干脆利落地发布了对歌兰默瑞尔和她阿瓦瑞同族的通缉令。 通缉令贴满了港口。 天朗气清,歌兰默瑞尔站在阳光中,在告示板前,津津有味地看着纸上对自己罪行的描述。 她本风度出众,那一身别着羽章的猎装又鲜明突出,站在空荡无人的广场十分惹眼,不知是哪个人远远地叫了声:“黑暗精灵!” 接着是一连串“歌兰默瑞尔”的喊叫,披甲的人类护卫踏着重重的脚步,向她围来,其中的弓箭手已挽开了弓。 而她懒洋洋地活动了下身子,甩甩手,抖抖腿。 “埃尔达精灵不杀人的。”她笑着说,一双棕瞳里呈出几分傲岸,“可我是阿瓦瑞。” 她抽出剑,那剑实在锋利无匹,亮得像道光,她挽了个花。 “别过来,我就等个人。” 众护卫暂退不前,可对着那柄剑,弓箭手实在紧张,他甚至想到今早劳瑞恩女士来见王子殿下,下午这被通缉的黑暗精灵就出现在港口,一定不是巧合。 他的手抖了一下,箭矢向黑暗精灵冲去。 剑抬,箭断。 歌兰默瑞尔抬起一张白皙俊秀的脸,分明笑着,却气势可怕。 情势千钧一发,护卫们咽着口水,生怕歌兰默瑞尔暴起,但令人畏惧的黑暗精灵突然看向他们身后,神情一静,收起剑。 她将剑柄触向眉心,用部族语言道:“圣主。” 他们看向身后,红袍女子与人类王子一同走来。 在努门诺尔人听不懂的“圣主”称谓下,女子金眸中的光彩,比以往更让人战栗。 而在她身旁,阿勒达瑞安示意护卫收起武器,并对领队道:“立刻撤去对歌兰默瑞尔的通缉,今后不允许港口中对这件事再有议论。” 说罢,他看向秦月琅:“劳瑞恩,你不必和我这么疏远,不如今夜在旧处住下?” 秦月琅微微扬起唇,像是对他的宽解:“殿下,我如今身份不同,请容我先告辞了。” 阿勒达瑞安喉中一颤,她之前对他单独说的话犹在耳畔。 “殿下,请勿轻视任何一个种族的力量。何况我从来以为人类即是人类,努门诺尔人和森林中的各个部族的人,都是一样的。当然,我如今是他们的领路人,身份与过去不同,殿下可以不在意我的说辞。” 她语气平静,像在说不言自明的至理。 “歌兰默瑞尔意气用事,为决堤之事迁怒新港,她代表的是我,因此,是我失信于努门诺尔,我理该补偿。不过,决口的堤坝我已查看过,要再深究下去,我不敢保证努门诺尔的名誉能在精灵间丝毫不损。如果殿下撤下对歌兰默瑞尔的通缉,我尽力解决矛盾,保证格瓦斯罗河两岸的和平,如果不行——” “我了解新港的每一处结构。” 如此轻描淡写的威慑,长达二十多年的布局,她会是他的对手,她会是努门诺尔的对手吗? 阿勒达瑞安不知道,但他总以为,劳瑞恩不能被当作敌人。 -------------------- 第89章 寒风 ===================== 秦月琅已和歌兰默瑞尔向岸边而去。 “等等……劳瑞恩!” 阿勒达瑞安不顾礼仪, 突然追到秦月琅面前。不出意外,他看到了她眼中的些许诧异,而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追来, 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深深看进她过分夺目的眼睛, 阿勒达瑞安头脑中语言已是一片混乱。 也许命运终究没有站在他这边, 他只能破碎地问出一句:“埃尔隆德大人和你……支持你吗?” 她自然困惑地蹙眉。 “还好……他刚刚启程给奇尔丹大人和吉尔-加拉德陛下送我借粮的文书。” 第199章 听到答复,阿勒达瑞安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 最后,他笑了一下。 “那么, 再见, 劳瑞恩。” 秦月琅轻轻对他颔首, 与他擦肩而去。 二十五年后, 第二纪元八零零年, 努门诺尔国王的长子, 王子阿勒达瑞安, 正式成为王储。 在封储的晚宴上,一位来自贝奥家族,名为埃仁迪丝的少女对他一见钟情, 王后留意到此事,将她任为自己的女官。 也是这一年,明希瑞亚斯和埃奈德两地森林中的所有人类部族,在与努门诺尔人开采、砍伐的明争暗斗中, 联合为一, 有了共同的“圣主”,自称“森林部落联盟”。 又过了数年, 春去秋来, 寒来暑往。 秦月琅秋末时去往明希瑞亚斯, 春末时回到佛林顿,都成了习惯。 不过有一年,她打算提早出发,米斯拉斯便紧张起来。 她悄悄问秦月琅:“你是不是要打下温雅泷迪?” “我和努门诺尔王储十几年来明晰界限、梳理利益分配——绝不会到动兵的地步。”秦月琅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从哪儿听来的,歌兰默瑞尔又给你写了什么?” 米斯拉斯只是含笑,避而不谈:“我给你新订了几套衣服,衬你‘领路者’的身份,你试试?” 暂时没有精灵把部族语中的“圣主”翻译成精灵语,如果真有精灵这么做,一定会发现这多少有点冒犯独一神伊露维塔和众维拉。 精灵们一般会说,那个与埃尔隆德订婚的劳瑞恩,去做了森林中蒙昧人类的指导者、领路人。 米斯拉斯如今比他们更了解发生在林顿以南土地上的事,但她一次也不曾用语言反驳。 她只会细致地安排秦月琅的着装,无声地传达:伊熙琳·劳瑞恩并非老师,而是主人。 先换上方便行动的白袍,扣上韧如皮甲、绣有鹰翼的红衣。 再挽起白羽袖,外扣镀银的甲。 然后披上印着日月星辰的金色披风,那是最好的防寒材料,也防雨雪,寸匹寸金。 此外,还要将水晶为鞘的匕首配在腰间,戴上银质金边的羽翼发冠。 秦月琅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米斯拉斯做了佛林顿首屈一指的商贸官后,审美越发朝着豪奢华贵的方向发展。 “我提前出发……是要去给瑁珑育种。” 这个样子,不太像去干农活的。 米斯拉斯最后将一支发冠的固定羽针插入她的黑发,问:“维林诺的树也能改良吗?” 瑁珑树皮银灰,春来金花满枝,秋来黄叶经冬不落,本是阿门洲的树,因阿门洲外岛的精灵会拜访努门诺尔岛,也在努门诺尔生了根。 几十年前,阿勒达瑞安就将瑁珑树种作为礼物赠给了吉尔-加拉德,而吉尔-加拉德又将一些种子送给了加拉德瑞尔夫人。 或许因为瑁珑来自蒙福之地,在饱受伤毁的中土水土不服,林顿和埃瑞吉安都没能栽植成功。 秦月琅答:“不确定,为量产魔能反应环——只能试试。” 米斯拉斯认真地点头,又笑起来,问:“种子是努门诺尔王储给你的,还是陛下给你的?” “……都有。” 米斯拉斯轻叹:“还好你是订婚了,中土迄今为止还没出过女领主……光是听说你的森林之城如何繁荣,我都要怕陛下和努门诺尔的未来国王骗你去和他们结婚。” 秦月琅无言以对,只是对“迄今没有女领主”评价道:“埃尔达不视美丽安为多瑞亚斯领主,对‘共同领袖’也没有明确的称呼,加拉德瑞尔夫人一直被称为‘夫人’。” 听她说起美丽安,米斯拉斯眼神慢慢复杂起来。 “说真的,我无法想象你真的结婚会怎么样。不过我想……你不能被称为‘某某夫人’,还是委屈埃尔隆德大人叫‘领主夫人’吧。” 明希瑞亚斯北部高地,原本阿塔部和万雅部遭难而建的新居,已在多年发展中成了一座大城。 来自众多部族的人们,一扫过去对河对岸精灵王国的畏惧,在此生活。而这里又是“圣主”智慧和技巧的试验地,与精灵相近、甚至超越他们的技术,都会自此流传。因此,这座城虽在茫茫林海之中,却有着难以想象的繁华。 它被称为“上翼”。 而河对岸的埃奈德,河口处伫立着努门诺尔人的港口,中游的大片森林已几乎被砍伐殆尽,秦月琅和阿勒达瑞安多有磋商,后来,歌兰默瑞尔带着几支森林部族东迁,在埃奈德东部靠近迷雾山脉的高地*,建起一座十分坚固的城池。 它被称为“下翼”。 两城之间,就是部落联盟与努门诺尔势力交错的地方。 如今,联盟实力与日俱增,凝聚力越发强大,部族人占回两岸森林的想法逐渐酝酿;努门诺尔人的活动则越渐困难,尽管他们仍然傲慢地以为自己高部族人一等,但也感到了部落联盟对自己的威胁。 歌兰默瑞尔多次向秦月琅强调,这其实是十分危险的情况,他们必须时刻备战,做好努门诺尔人突然发动侵略的准备。 但秦月琅以为努门诺尔没有这样的魄力——或者说,残忍。而且,她和王储的合作进行良好,在促进和平和资源利用上,他们达成了不少协议,也做了不少利益交换,对于手握各类图纸的秦月琅来说,她一向筹码十足。预计在一百年之内,努门诺尔和森林部落联盟能够形成和平而稳定的双边关系。 第200章 同时,阿勒达瑞安的船队和探险队继续探索中土,带回更多南方和东方的消息。吉尔-加拉德对此十分重视,他意识到一股邪恶正在东方崛起,诸般邪物也将复苏。 吉尔-加拉德向阿勒达瑞安明示过危机将至,也多次与加拉德瑞尔、凯勒博恩交流此事,托请他们与迷雾山脉以东的两位精灵国王联系。 他从没有对秦月琅提过这些。 他知道她也是领导者,而且极为出色、世间罕有,力量不可估计,如有她的帮助,那对埃尔达精灵来说无疑是件好事。但每每看到她坐在屋顶独自沉思,他就觉得她已有自己的使命,再将他们的立场强加给她,必然对她是沉重的负担。 也许,只是也许,他应该一早就告诉她。 在一个寒冷的冬夜,秦月琅宿在埃奈德的下翼城,她是为了更新律法来此组织立法团的。 虽然作为圣主,她能住最好的屋室,但这里不像气候舒适、四季温和的上翼城,山中的寒冷异常可怕,窗户上凝着重霜,她整夜不眠,在幽灯下工作。 那灯莫名地闪了下,忽然灭了,屋内漆黑一片。 秦月琅正要拿起灯检查,刹那间,栓紧的窗被风破开。 冷意直冲向她衣着单薄的身体,攀上她每一寸外露的肌肤。寒风像一双手,在她貌似纤细脆弱的颈上盘桓。 秦月琅眯起眼,拍了一下手边的灯。 灯亮了,屋中只有她和她自己的影子。 此夜之后,即便秦月琅没有精灵君王对中土大陆的感知,她也意识到自己等待已久,于是,她组建了微型空中侦察队——放出了一些魔能驱动的侦测蛾,飞向魔多方向。 数月后,歌兰默瑞尔来报,侦测蛾没有按返程计划回到上翼城,另附一则讣告:圣医阿玫带着学生深入下翼城以南的山麓收集药物样本,夜间遭食人妖袭击身亡。 上翼城为八十岁去世的圣医阿玫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她学生众多、著书流传,森林中处处都有她的美名,因此其他地方也纷纷举办仪式,纪念这位五十年来投身医学、代圣主治愈人们病痛的女子。 尽管她是圣主之仆,没有后代,无数生命却因她而延续,人们会永远怀念她。 阿玫逝世这年是八四三年,为亲自安排南境布防,秦月琅再次向吉尔-加拉德提前请辞。 从吉尔-加拉德口中,她得知阿勒达瑞安因为屡次违背他父亲不许远航的禁令,暂时被努门诺尔国王撤去职权,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将不能到达中土。 阿勒达瑞安的长期缺席会对当下森林局势十分不妙,秦月琅蹙眉:“这样的话,我都想给努门诺尔国王写信了。” “不必忧虑,伊熙琳,如有需要,我替你写。”吉尔-加拉德他看向她手里的小盒子,“这是什么?” “米斯拉斯做的水果蛋糕,用的是明希瑞亚斯的晚樱桃——新品种。” 秦月琅沉默了一会儿,将盒子放到桌上打开了。 “……请您品尝。” 吉尔-加拉德看到盒子里放的是她常用的餐具,便知道这是米斯拉斯给她专享的甜点——她事忙时总不去吃饭。 他淡笑了一下,银发君王的笑一向轻浅,却将他锐利深刻的眉目化成一抹清光,他握起勺,舀起一块嵌着樱桃的蛋糕胚:“是吗?你不想尝一口?” 最后,秦月琅坐在吉尔-加拉德面前,在他的注视下,一个人把蛋糕吃掉了。 在她收起餐具的时候,吉尔-加拉德叫了声她的精灵语名字。 “伊熙琳。” “嗯?”秦月琅抬眼。 “你和埃尔隆德的婚约有名无实,我本十分反对。” 那是一个君主十分凝肃的口吻。 “但你几十年来受森林情势所迫,借此身份为他们谋取好处,不能与林顿分割,会多留王城一些时间,我竟也要庆幸。” 说到这里,他冰冷的语气才稍稍缓解,他顿了顿,灰眸中是一丝寂静。 “如你终要离开,请提前告诉我。” “我明白,陛下。不过我若无法按期回……拜访佛林顿,那一定是极度糟糕的情况,我不会让它发生。” 秦月琅对吉尔-加拉德从来言出必行。 不到二十年,努门诺尔传来了王储与贝奥家族的埃仁迪丝订婚的喜讯。 秦月琅和埃尔隆德联了一封贺信送去努门诺尔,不过在得到回信之前,他们就在新港见到了远航而来的阿勒达瑞安。 秦月琅与他商量妥当两岸事务,告辞离开,而埃尔隆德问他:“你一订婚就外出航行,订婚期已越三年,还要再向西,阿纳迪尔,你这样耽搁婚期是否不妥?” 阿勒达瑞安笑出声,他毫不在意地说:“您与劳瑞恩的婚约已逾百年,您才是该感到紧迫的那位啊。” 埃尔隆德似感羞辱,虽然阿勒达瑞安的语气光明磊落,他目光中却有一种不可捉摸的期望,像要借自己圆满他不能实现的美梦。 因此他也意识到努门诺尔的未来国王——其实没有完全放下对自己“未婚妻”的感情,即便如此,也可以为了父母、王室与其他女子订婚吗? 他以为不夹感情的婚约是她的特权。 -------------------- *即真实中土历史中的黑蛮地。 索隆关注到了圣主,窗是索隆开的,阿玫因他的活动而死。不过接下来不是他的戏份。 第201章 第90章 王储 ===================== 第二纪元八七零年, 努门诺尔王储阿勒达瑞安与埃仁迪丝成婚,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西方精灵和林顿都有使者前来, 赠送贺礼。 繁忙数日后, 女官向王储妃清点来自林顿的礼物。 埃仁迪斯并非喜好奢华之人, 视财宝为外物,她微笑着将珠宝、书籍、香料等等记录下来, 只为自己与王储的结合广受认可而喜悦。 最后,女官打开一个色泽饱满的木盒, 小心拈起盒中的白色, 将一片珠光璀璨抖开。 这是一件缀满珍珠的白裙, 每一颗珍珠都饱满晶莹, 裙身的剪裁分外庄严, 外肩则披着层叠的白纱, 像对霜雪一般冷的羽翼。 埃仁迪丝小小地惊呼了一下:“我看到礼单时, 可没想到是这样的……这是哪位大人的礼物?” 女官笑答:“和埃尔隆德大人的礼物放在一起呢,是埃尔隆德大人的未婚妻,劳瑞恩女士的。” “劳瑞恩……” 埃仁迪斯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她从阿勒达瑞安口中太少听到这个名字,但从王后那里,她得知劳瑞恩不仅与埃尔隆德有婚约,还是精灵中的大人物, 这个“大人物”可不是指才貌双全的寻常美名, 而是指她管理着什么重大事务—— 她位高权重。 埃仁迪斯再看向这件白裙,不知为何, 初见时的喜爱淡去了。她以为这因为满裙的珍珠对来自贝奥家族的自己来说太过奢侈, 而她一向朴素。 她忽视了心头泛起的异样。 三年后, 埃仁迪斯在幸福中有了一个女儿,阿勒达瑞安为这个女孩取名为安卡理梅,意为“最明亮的华光”,并对她报以厚望,多次嘱咐父母、妻子要给她比所有努门诺尔男孩都要好的教导。 埃仁迪斯常觉奇怪,一次对阿勒达瑞安说:“她是个公主,只要快快乐乐的就行了呀?我们会照顾好她的,我们未来的儿子也会保护她的。” 阿勒达瑞安只说:“她得自己保护自己。” 那时,她没有在意阿勒达瑞安眼中的回避。后来阿勒达瑞安再复婚前的旧态,全心投入努门诺尔的工业建设中,留她独自在空房中静对长夜,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并未获得一生的幸福,也不再可能生下一个王子。 而安卡理梅不负所她父亲所望,自小就展露出超越同龄人的聪慧。阿勒达瑞安偶尔回到家中,也总是和女儿在一起,和她讲对岸大陆上的风物。 埃仁迪斯觉得自己就像因为女儿而遭丈夫冷落,为此十分难堪。 安卡理梅四岁时,阿勒达瑞安再度出航,埃仁迪斯数度挽留,却阻拦不了王储的决心。送别丈夫后,她对着广阔的大海,突然感到一阵心绪翻涌,大哭起来。 她终于明白了,她的丈夫从未深爱她。 三年后,阿勒达瑞安仍未归航,埃仁迪丝从“探险者公会”的消息中得知自己的丈夫预计还要在中土停留很久,她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到王后处哭诉。 说到动情处,埃仁迪斯有些不知所谓:“对岸难道有什么在蛊惑他吗?他如此迫切地出航,又如此逗留——” “不要再有这样的猜想,他只是太专心于对岸的事务。”王后犹豫很久,拍了拍她的臂膀,“至于他对你如此……我也没有预料……我不忍欺骗你,我的儿子曾对明雅图尔王胞弟的未婚妻……” 失魂落魄地回到宅邸,埃仁迪斯从藏室中拿出那条缀满珍珠的白裙,那条她一次也没有穿过的美丽裙子。 她颤抖着手,抄起剪刀,正要剪向那冷光轻盈的白纱,却又脱了力。 她愣了很久,最终穿上这条裙子。虽然制衣者在远彼岸,她却感觉这条裙子意外地合身,她茫然地走向穿衣镜,看向镜中。 她看到这条裙子如此美丽庄严,如月光铺满的汪洋,如白雪覆盖的高山,可裹在裙中的自己却黯淡渺小。 裙子分明合体得不能再合体了,她却像穿上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多么奇怪,多么失衡! 这时,安卡理梅从门后钻出来,七岁的女孩脸上刻意挂起灿烂的笑:“母亲,你穿这条裙子好好看啊!我长大了也能穿这样的裙子吗?” 她说的虽然是问句,神情却有理所应当的自信。 埃仁迪斯看着神采飞扬的女儿,喃喃:“……当然。” 不久后,埃仁迪斯带着安卡理梅离开王储的宅邸,回到自己的家埃梅瑞依,王都附近的一片青翠草场。自此,无论是阿勒达瑞安归航,还是他提前继位为国王,她再没有去过王都,他们的婚姻名存实亡。 安卡理梅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希望她继承王位,那时努门诺尔的王位继承法还没有允许公主做王储,也从未有过女王。 同样,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父亲并不爱母亲,他心中有另一位女子——不是父亲告诉她的,实在是母亲并不善于隐瞒,而且为了恐吓她远离男子,常常要提及父亲的罪过。 “他们最险恶之处,就是爱慕盛大、华贵,却要自己的妻子弱小、易于掌握。” 等到她长大一些,父亲也执掌王权有一段时间了,便力排众议,修改了法律:国王之女具有与过去继承法中的国王之子同等的继承权,但女性继承人可以因婚配或其他原因拒绝王位。 于是,她跟随父亲巡视港口、工厂,在官员、议员中行走,游刃有余地学习着管理这片富饶土地的技能。 第202章 此外,父亲开始更多地告诉她对岸的事,那本是只有亲信重臣可知的机密。他告诉她那里有着怎样的一支人类势力,以及他们的领导者,伊熙琳·劳瑞恩。 “劳瑞恩一定会喜欢你的。” 安卡理梅看着父亲的眼睛,立刻明白了。劳瑞恩就是那个被母亲称为“盛大、华贵”的女子,也大概是父亲修改继承法、立一个女王储的起因。 那时,她才十八岁,尽管她父亲一力支持她,但也饱受质疑与轻视。作为努门诺尔未来的女王,她其实不知道一个女性领袖到底是什么样的,如何能在男性所把持的权势包围下,成为真正的主人。于是,她常会想象那位劳瑞恩的形象。 她会如何命令别人?她会如何嘉奖别人?她会如何惩罚别人? …… 她美丽吗? 她为什么和开国君主的精灵兄弟定有婚约? 父亲为什么没能得到她? 随着安卡理梅年岁渐长,她外貌上惊人的美丽也越发凸显。人们说,王储安卡理梅是努门诺尔诞生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狂热的求婚者几乎堵在她每一条出行的道路上,那些她或许见过、或许根本没见过的男青年,将情书和礼物塞入她的宅邸,络绎不绝。 母亲对此十分恼怒,觉得她没有听从她的教导,而父亲则决定为她找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二十二岁的安卡理梅年轻气盛,还从没想过和谁婚配,讽刺父亲道:“给我找一个像母亲一样容易掌控的配偶吗?” “还有,你们都这样了,为什么不离婚呢?就为了王室的颜面?”对着面有责怪的父亲,安卡理梅昂起头,“如果结婚要受这样的折磨,我为什么要结婚?” 努门诺尔国王被她这样反驳,还是没有发怒,他严肃地命她与哈拉斯托尼领主之子哈尔拉卡见面。 安卡理梅答应了,却借着一次公务之便,潜到努门诺尔的首要港口罗门娜,登上了去中土的船。 她将在对岸的大港“泷德戴尔”登陆。 过去,它也叫做新港,“温雅泷迪”。 秦月琅收到阿勒达瑞安的加急信时,没想到会是“王储离家出走”的寻人启事。 她立刻联系了港口中的线人,但安卡理梅也许技巧高明,又未在港口停留,竟没有任何消息。因为努门诺尔王储的身份在森林中毕竟敏感,秦月琅只动用了少部分侦察力量,在明希瑞亚斯和埃奈德两地悄悄搜寻,又给林顿送了消息。 歌兰默瑞尔说:“忙完联盟议会和边防,总算空闲一点了,又蹦出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姑娘,我真心疼你耗的那些心力。” 秦月琅只道:“她是努门诺尔王储。” “她父亲的和平政策从来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延续下去的。”歌兰默瑞尔摇头,“你不用对人太善良。” 安卡理梅终于找到了这座城。 泷德戴尔有它的许多传言,比如说,它坐落在明希瑞亚斯的无边森林中,通向它的道路曲折复杂,努门诺尔人很难找到,但林顿的精灵却能轻易找到它的位置;它周围的树木都具有魔力,城中住民将网和线挂在树上,汲取魔力;它其实就是森林中部落人的首都…… 她不知真假——相比于那些无知的水手、工人、投资人,她作为王储,更了解森林势力,从来不觉得那是可以小觑的力量,这些传言更引发了她的好奇和警戒,决定亲自去看看。 她踏上蜿蜒却平坦的小道,紧握罗盘,步入枝杈下细碎的阳光,一路北行。 但这片森林太大了。 她辨不清方向,几乎以为罗盘失灵,这时,她和一队矮个子的部落女人相遇。 看打扮,她们似乎是个巡逻队,个个肤色偏深,不太好看,但都很健壮。她们看到她,叽里呱啦地开始问起话。 安卡理梅一个字也没听懂。 她明显无知的表情让女人们为难起来,其中一个从嘴中蹦出依稀可辨的辛达语词汇。 “……参加……仪式?” 安卡理梅顺势点头,又拿出从父亲那里顺走的羽章,羽翼浮雕下是光洁的金属表面,她故作真诚的神态就映在上面。 女人们看过羽章,爽朗地笑起来,做出一副欢迎的样子,她们灵巧地在小道上穿行,直接带着她走入森林深处。 于是,安卡理梅终于找到了这座城。 它几乎不像个城,像正在呼吸的一只生物。 自然之美是它给人的第一印象,正值春季,满城春花欲燃。 -------------------- 安卡理梅:原著历史中努门诺尔第一位执政女王,骄傲独断,与哈尔拉卡的婚姻在生下继承人后便走向破裂,未能延续父亲对精灵的友好政策。 第91章 青春永驻 ========================= 城中建筑有些许精灵的风格, 又不是精灵式的。地势平缓向上,低矮的房屋便自低向高,延伸到山丘最顶端。这里没有堡垒、城墙, 却立起一座座巨树似的高塔, 长长的缆线系在塔与塔之间, 时有飞鸟在上面落脚。 巡逻队为安卡理梅指了一个方向——直向丘顶的方向。 安卡理梅眯着眼向上看去,那山顶也立着一座高塔, 众塔之顶的缆线汇聚于此。 丘顶必是要害之地,她想, 或许就是那位劳瑞恩的住处? 她不自觉加快脚步。 她走过民居, 那里欢声笑语, 人人穿着干净简朴的衣服。 第203章 有一群拿着画板的少年人被老师带领着坐在路边, 像是努门诺尔的绘画大师一样, 认真地对着街巷写生。 她走过工坊, 窗里可见一位体格纤细的女工匠, 她正指挥学徒把材料放入容器,而后轻轻拨动起什么机关,一支巨大的铁臂就从房顶降下。 她走过一座高塔的底部, 看到这些塔不是造成了树的样子,而就是与巨树嵌合为一。银灰色的树皮与白色的塔身以特别的结构融到了一起。 她走过一片整齐的建筑,年轻人穿行其中,讨论声热烈。忽而, 里面一阵铃声响起, 一群穿着统一白衣服的男女冲出来,他们手捧各色的花束, 脸上的笑容中隐有兴奋, 涌入通向丘顶的道路。 安卡理梅和他们同路, 不少人偷偷打量她瞩目的面庞,还低声与同伴议论。安卡理梅泰然自若,她只是转了转眼神,便对这些人的反应有所掌握,他们只是新奇,没有到警惕、怀疑,她并不理会他们。 越向丘顶去,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大多没有拿花。人声嘈杂中,安卡理梅对所谓的仪式并无头绪,她混在手捧花束的白衣人群中,和他们一起慢慢上行。 最终,他们步入丘顶高塔下的一个广场。 这片广场上的建筑更为庄严。但微风吹过路旁的花树,散下一阵落英缤纷,在这样的场景里,安卡理梅觉得这里其实也并不严肃。 广场一角立着一个没有字的石碑,碑前架着一个用植物编成的人像。 那像看上去是个女子,一手拿着器皿,一手拿着书籍。 观察周围人的神情,安卡理梅推测这个女子像就是仪式的对象。白衣人群自发地围着女子像站立,将花束放在地上,其他人则自觉退到外围。 安卡理梅还站在白衣人群中,倒让引得几个年轻人侧目,不过所有人都像在专注地等着什么,没人提醒她。 所以……是等什么呢? 正想着,刹那间,安卡理梅竟听到风声静了。 空气中弥散着一种难言的气息,连带着她的感知都变得奇怪起来。 接着,阳光变得眩目了,一片极亮的光和极暗的影,夺走了安卡理梅的视力。 光与影中,路的尽头,走来一个女子。 她金眸似火,红衣白袍。 如日月陨落,砸向人间。 安卡理梅隔着人山人海,怔怔地看着她。 她向众人微微颔首,慢慢走近了。 她肤色如月光,半温半冷,面容的轮廓不属于中土的任何一处土地,神情也不能在任何一个凡人的脸上可以见到。 她金眸中的目光极深极静,凝视在无字石碑前的女子像上,最终,她俯身垂首,将手中白花放到女子像的脚上。 她低首时,众人一齐举起双手,触向低下的眉心。 而安卡理梅一动不动,始终抬着头。 她看着她。 于是,那双灼人的金眸似有所感知,以沉稳而克制的动态轻轻抬起,转向了她这边。 她看着她。 一时间,沉默蔓延在她美丽的脸庞。而后,她喊出了属于努门诺尔王储的名字。 也许她早在二十二年前,就在与努门诺尔国王的通讯中,得知了这个名字。 也许她那双眼睛,才是“最明亮的华光”。 “……安卡理梅?”她喊得很轻。 那最后一个音收起时,安卡理梅看到她微微扬起唇。 此时,风吹花落,片片粉瓣拂过她的乌发和红衣,还有她的笑。 安卡理梅觉得那唇角的弧度似一道软鞭,毫不容情,又含情脉脉地抽在自己的唇舌。 然后,四肢百骸,都觉得痛痒。 “劳瑞恩一定会喜欢你的。” 父亲常说的话突然响在耳畔。 安卡理梅对上那双金眸,心中既清醒又恍惚。 ——不,恐怕不是,父亲。 在上翼城接待了安卡理梅一段时日,秦月琅觉得她比她父亲更像一个君主。 阿勒达瑞安的志向从来不在于统治,他热爱海洋和航行,更热爱探索未知,成为国王后不改本性,如今还在中土更远的海岸开拓,补全努门诺尔人的海图,也为她和吉尔-加拉德带来更多关于东方黑暗的消息。 安卡理梅却是真正有统治者天分的孩子。她才二十二岁,对努门诺尔王室四百多年的寿命来说,还十分年轻,但她已洞察敏锐、深于城府。 她时刻观察、求知若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利用的地方,她习惯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有这样的君主,努门诺尔一定会走向鼎盛,会是遏制崛起黑暗的重要力量,秦月琅为了至尊魔戒而来,知道索隆力量受制的局势对自己有利,因此她没有任何与努门诺尔敌对的理由。 但她时常思考,为什么努门诺尔后来在地图上消失了? 少年储君大步跨过砖上的地画,将一篮子红葡萄捧到秦月琅面前。 “女士,南方葡萄园的产出。” 秦月琅接过沉甸甸的果篮,安卡理梅八面玲珑,加之上翼城风气包容,她的身份也被保护得很好,短短时间她已经在城中混得很熟了。 安卡理梅用流水洗净了手,拿起一颗葡萄剥起来,她手指纤长,动作灵巧,不一会儿就剥成了一个。 她个子还比秦月琅高一些,一手拈着去了皮的葡萄,摆到秦月琅眼底,倒显得有些危险。 第204章 秦月琅睨了她一眼:“安卡理梅,你父亲的舰队已抵达泷德戴尔,你再不去港口,国王陛下或许要亲自来拜访我了。” “……您不愿意见他?”安卡理梅弯了弯眼睛,自己把葡萄吃了,“女士,您知道我向父亲不告而别是为什么吗?” 像安卡理梅这样独断的人,无非就是父女矛盾了。 秦月琅却不便说出口,她答:“我并不清楚。” 安卡理梅看着她,轻舔着唇,残留的汁水令唇色艳丽:“可您一定知道,努门诺尔女子婚育,比这座城中的女子艰难太多,我无意为自己找麻烦,但我的身体终会衰竭,王座需要一个继承人……您青春永驻,不会有这样的烦恼,我很羡慕。” 安卡理梅没有直言,秦月琅却猜到她是被逼婚了。 她思考片刻,道:“你早已分析了利弊,知道哪条路对自己最有利,若是还不够情愿——要看你想不想把‘情愿’和‘不情愿’也算在利弊之中,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她的话入木三分,说中了安卡理梅的心理。 不过安卡理梅倒没生出忌惮,只觉得那双金眸中的色彩太真实,一点也不像那些为名利习惯撒谎的议员们,一点也不弄虚作假。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什么要伪装的,也毫不在意被谁觊觎。 “我说这里的人怎么这么聪明。”安卡理梅一笑,“您确实是个好老师。” 秦月琅看着安卡理梅还要继续拿葡萄的动作,不觉得安卡理梅会是个好学生,她摇着头制止了王储的手,将果篮放入冰水池中。 “您不吃?”安卡理梅目光紧跟着她,“很甜的。” 秦月琅道:“得留着酿酒,为了和精灵的生意。” 说者无意,安卡理梅却想到了面前人的一些私人关系,她目光稍沉。秦月琅正拿起巾帕擦拭双手,玉色上的水珠便被拂去了,安卡理梅留意到她光洁的、不戴一物的双手,想要开口。 这时,一道高挑的影子步入帘下,尖耳朵轻轻划过帘幕的白色经纬,其中的石珠划过剑鞘,传出金石之声。 是持剑的歌兰默瑞尔。 她单手抬起剑,剑柄轻抵眉心,抬头时轻飘飘瞥了一眼安卡理梅,才对秦月琅说:“议会提请圣示。” 在动人面庞的极细微之处,安卡理梅神情中泄露出一分沉冷。 ——真是挑了个好时候。 “失陪。” 秦月琅颔首对安卡理梅示意,看着这位年轻王储颇像她父亲的蓝眼睛,还是叮嘱了句。 “不过,安卡理梅,你还是尽快去港口吧。” 说完,她放下巾帕,走到歌兰默瑞尔身边。 安卡理梅突然出声:“……女士?” 秦月琅停住脚步,神情上是十足的耐心,她等待安卡理梅的下文。 而安卡理梅问:“您喜欢我吗?” 几天后,安卡理梅终于离开上翼城,歌兰默瑞尔私下对秦月琅说:“我感觉……那王储看你的眼神,有点奇怪。” “安卡理梅这样的人,当然会时刻衡量人的轻重。”秦月琅看歌兰默瑞尔还是神情纠结,“除此之外,怎么奇怪?” “……你不觉得她问你是否喜欢她就已经够奇怪了吗?” “只是确认我的态度?” 因此,那时秦月琅回答安卡理梅的是:作为圣主,她会对她友爱亲善,而作为伊熙琳·劳瑞恩,会对她怀有欣赏。 她以为自己的回答不会出错。 “总之,很难说,我也只是感觉……”歌兰默瑞尔揉了揉眉心,“要不你发信让林顿的执政官立刻过来一趟,我对比一下?” 秦月琅蹙眉,她不明白歌兰默瑞尔的意思,觉得她可能是感觉到安卡理梅是个危险人物,才有了各种奇怪的怀疑。 所以她也没有真发信让埃尔隆德到上翼城。 ——毕竟那不是什么方便的事情。 森林部落联盟的飞速发展,与河对岸的林顿、河上游的埃瑞吉安交往越发多起来。自然,人们也渐渐意识到他们圣主在精灵中的身份,也即在森林最艰难时期,圣主取信于精灵的凭证。 尽管圣主是近于信仰的精神权威,无人会质疑她的决定,但民众总会担忧圣主被异族夺走。有些被上翼城的教育培养得十分理性的批评家们,则认为圣主不应接受精灵形式的联姻,这样只会让联盟精灵化的势头更盛。 为了圣主与精灵的关系,森林中隐有异声。 歌兰默瑞尔总建议秦月琅尽早解除婚约,特别在联盟发展起来后,几乎每隔几年就要催一次。 无奈,秦月琅出于对更高意志的提防,不能听从歌兰默瑞尔的建议。 她意识到自己会被造物主伊露维塔与众维拉影响,甚至会到迷失的地步,被自己心中幻象所蛊惑。 或许这也是祂们想看到的。 至于伊露维塔想让她与阿尔达生命结合的奇怪想法…… 她别无方法应对,最好的方法就是拖延。 她应当承认,在这方面,或许因为精灵与阿尔达世界等同的生命长度,他们要明智、克制许多,利于她用拖延的方法搪塞伊露维塔。而且,埃尔隆德命运精妙,这意味着造物主可能最后舍不得任她胡乱操纵,换另外的人选…… 当然,这都是她自己的臆测。 实际上,她怀疑埃尔隆德根本不会和她解除婚约。 第205章 -------------------- 【可攻略角色解锁:安卡理梅】 【角色简介:努门诺尔第六位国王阿勒达瑞安和其王后埃仁迪丝的独女,首位女王储,未来的女王。】 【攻略进度:50%】 秦:……我和她不是刚见面? 【通关结局的可能如下:】 【双王共治:愉快的钕铜生活在等待你~】 秦:不是钕铜。 【王座囚鸟:乖乖被关进女王的黄金笼里吧~】 秦:下一个。 【死寂森林:女王攻占了你的领土并且把你处决了哦~】 【政治傀儡:女王攻占了你的领土并且把送给了精灵哦~】 秦:什么? 秦:(打开详情) 【详情如下:国破后,女王出于政治目的将你送给了林顿至高王(或埃瑞吉安领主),但作为林顿王后(或埃瑞吉安领主夫人)的你不断被女王逼迫与其私通,不幸事情败露后,被精灵放逐到无人之地,被半兽人袭击而死……】 秦:……所以为什么要搞恋爱游戏啊!这要是个战略游戏,别说努门诺尔,林顿和埃瑞吉安我都能打下来好吗! 第92章 挑衅 ===================== 又过了近一周时间, 秦月琅以为有关努门诺尔王储的事情不会再与自己有关,便离开上翼城,到埃奈德南境巡视。 此处再向东走一些, 就是迷雾山脉以南未遭破坏的大片森林, 那里中聚居着一群长得像树的智慧生命, 他们就是“百树的牧者”,恩特。 恩特还会胡奥恩住在一起, 胡奥恩是一些类似树精的生物,若无恩特看顾, 就会变得野蛮。 因此住在这里的人们向下翼城报告最多的, 除了半兽人奥克和食人妖的少量活动, 就是森林中树木的动静了。 前几年, 秦月琅有派传讯鸟送去精灵语书写的信件, 向恩特表示友好和平, 不过没收到回信。 后来她意识到, 其实恩特不回信的原因其实还有一条: 他们是树人,不用纸和笔。 于是,和恩特的交往被暂时搁置, 秦月琅在埃奈德地区操劳的事务多是布防和侦察。 虽然会借吉尔-加拉德和阿勒达瑞安的耳目为自己收集信息,但她主要依靠魔动侦测蛾、侦察鸟掌握东南方的动向,此外,她在边境布置魔动能站点, 铺设预警带, 为邪恶生物的袭扰做好防御准备。 她不太掩饰自己的活动,因为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圣主”这一步, 无论怎样, 她都会被注视——无论是被“正义”的维拉一方, 还是“邪恶”的索隆一方。 此刻,圣主的红袍穿过山谷,在一片翠色尤中为醒目。 秦月琅正在向迷雾山脉之南,白色山脉之北的一处地势平坦的豁口前进。 她还能想起在第三纪元的地图上,这里会被称为洛汗豁口。阿勒达瑞安考察中土地理时,对这里也很重视,以为一定会是战略要地。 的确,她比吉尔-加拉德和阿勒达瑞安提前知道魔多会成为索隆据点,如果魔多大规模出兵对诺多精灵进行打击,一定会取道于此。 而到了这里,就是到了埃奈德地区的入口。 可以说,明希瑞亚斯和埃奈德地区一个挡在林顿,一个挡在埃瑞吉安之前,是这两个诺多精灵领地的天然屏障,必然首当其冲。 远方已是一片平野,一道名叫安仁格河的长河,平缓地流过芳草萋萋的河岸。 联盟的势力未能覆盖整片埃奈德地区,那可是格瓦斯罗河和安仁格河之间的大片土地。不像那些努门诺尔人,森林中的人们不被鼓励向东南方向探索,因此,这里人迹罕至。 秦月琅独自步入平野,天地苍茫,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就是在这里,她和一个自称维瑞林(uirin)的绿精灵相遇。 他黑发如夜,灰眸中似有秦月琅熟悉的色彩,他的亲族在恩特与胡奥恩聚集的森林里居住,绿精灵的确住得隐蔽,这并不让秦月琅意外,她只是觉得他的名字有些不同寻常。 维瑞林,是辛达语的“永恒的纪念”。 她将腰配的水晶鞘匕首解下,递给他:“中土离黑暗已经不远,如遇困难,请向北走,以此为凭,找到森林人类,他们虽然弱小,但也有对精灵的友爱和坚韧的力量。” “我们不和人类打交道,也和住在屋宇中的同胞交往甚少。”维瑞林微笑,“如果不是您实在非凡的气息,我并不会出来与您见面——不过既然是您的赠予,我应当接受您的好意。” 他接受了匕首,与秦月琅礼貌地告别,风度不像一个绿精灵,而像一个诺多或辛达的贵族。 维瑞林的容貌和举止,秦月琅印象深刻。直到在林顿见到埃尔隆德,她才意识到维瑞林和埃尔隆德有些相似。 “大人,您更像您父亲,还是您母亲?”她思考着问埃尔隆德。 这样私人的问题,不像她口中能问出来的话。 但埃尔隆德从不拒绝回答她的任何问题。 “一般他们会说……我更和我母亲相似。” “这样吗……”不像歌兰默瑞尔,秦月琅对精灵贵胄们的族谱还算了解,她沉吟道,“您母亲有两位遗失踪迹的兄弟……” 但她一语未尽—— “伊熙琳!” 米斯拉斯疾步穿过广场上来往的精灵,她拿着信件,眉目清清,如一阵风拂来。 第206章 “上翼城的重要消息,你想现在知道吗?” 秦月琅道:“你说。” 米斯拉斯看了一眼埃尔隆德,压低了点声音:“小王储带着她父亲的书信到了城下,说是要做你的学生。” 努门诺尔王储要做联盟圣主的学生? “……学生?”秦月琅拿不准安卡理梅目的何在,“歌兰默瑞尔带话了吗?” 米斯拉斯面露难色,却也说得干脆:“带了,她说安卡理梅居心叵测,一定图谋不轨。” 秦月琅沉默片刻,埃尔隆德看着她的眉宇中沉思,问:“你以为呢?” 她抬起眼,接过了米斯拉斯手中的信。 “歌兰默瑞尔没有说错。” “但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威慑中土黑暗的君主。” 于是,秦月琅成了安卡理梅的老师。 她教给安卡理梅部落联盟中通用的阿塔迷语,为她讲森林人类的发展历史,现行的议会制度和法律,给她看近年来上翼城科学研究的各种成果,多数是在医学、农学、生物学方面的,森林人类或许天赋在此。 她将努门诺尔人多年来费劲心思想要刺探出的情报,统统交给了他们未来的女王。 毫不提防,毫不畏惧。 她也带年轻的王储走过上翼城的角角落落。 她们共饮一壶葡萄酒,同写一首阿塔迷语诗歌,在小径与大道上并肩同行,在高塔之顶注视一致的远方。 “女士。” 安卡理梅站在高塔平台的外侧,迎向远方吹来的风,这让她阴影般的黑发稍稍散开了,蓝眼睛则在残阳中呈出一丝暖色。 秦月琅觉得自己认识许多黑发蓝眸的人物,以为十分巧合。 安卡理梅侧首,轻细地问她:“我能知道这塔中的秘密吗?” 那语气小心翼翼,也可能只是在胆大妄为的实质外,一层出于礼节的掩饰。 “你是指魔能。”秦月琅平淡地开口,“这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一种收集自然万物本身能量的技术。我过去就将它的部分理论交给了吉尔-加拉德陛下。” 安卡理梅紧盯着她,眸光闪烁。 秦月琅接着道:“但学术研究和实际生产不同。格瓦斯罗河两岸,也只有上翼城能规模化地使用魔能,因为魔能设施需要复杂稀有的材料建设,和大量人力维护,即便是精灵的主城也未必能够承担。而且,最核心的通路,除我之外,没有谁再有书写它们的能力。” 安卡理梅眼中稍沉,又一笑:“您说得客观,但我知道,是因为上翼城代表您‘圣主’的地位,它才能被您投入这这种……技术。” “或许吧。” 秦月琅看着她,平静中带着郑重。 “但是,安卡理梅,技术不是藏品,不是拿到就拥有的,它是一种生产体系,而生产体系往往决定权力。‘圣主’的地位不与国王等同,我是他们精神道路的主人,却不是他们的统治者。上翼城对魔能运用自如,不是‘圣主’投入的结果,而是‘圣主’存在的倚仗。就像努门诺尔受分封的领主,不是国王的恩典,而是国王存续的倚仗。” 这一番话足够深刻,也足够冒犯,因为努门诺尔将王权视为维拉的旨意,可在她口中,一切权力都是被人类本身塑造的。 安卡理梅表面安然自若,心中却像有一口被撞响的巨钟。 钟声似谁的丧歌,也似谁的诞礼,回响不绝。 此后,安卡理梅一如既往地跟在秦月琅身边。 但在这位未来统治者的心中,许多过去不曾明晰的想法共同激荡,像经历一场暴风雨。 如此疾风骤雨中,只有那人眸中的金色如此清晰,像海岸的灯塔,照亮安卡理梅的全身,她从未如此清醒地感到身体中的热度,以及自己贪婪的心跳。 暴风雨最终平息。 金眸的主人无知无觉,或许,也毫不在乎。 只有安卡理梅知道,自己和她的未来已然不同。 在明希瑞亚斯和埃奈德森林中,安卡理梅和秦月琅同出同入。因为秦月琅的安排,人们并不知道安卡理梅是努门诺尔王储,只知道她是圣主的学生,深得圣主栽培。 秦月琅每年入夏都要离开森林,去佛林顿拜访,这段时间里,安卡理梅会到泷德戴尔港口停留。如果秦月琅觉得自己今年会在林顿停留较久,就会建议安卡理梅回一趟努门诺尔。 “你父亲曾希望你在他出海时监国理政,如今你长留中土,他不得不常在努门诺尔,你不如回去看望一下父母。” 说起“父母”时,秦月琅眸色微暗。 “再者,你作为王储,也不能生疏政务。” 安卡理梅无不应允。 然而,之后有一年,具体来说,是第二纪元九零三年,安卡理梅提出希望和秦月琅一起去林顿,代替父亲向诺多至高王吉尔-加拉德致意。 秦月琅觉得异样,却没有拒绝。那时她不清楚安卡理梅的野望已到了践行之始,此次林顿之行将成为森林联盟和努门诺尔两地命运的转折点。 三十岁的安卡理梅就像最光彩夺目的珠宝,又因长年累月地在秦月琅身边,沾染了些难言的气质,而更显得美丽非常,无出其右。 她与秦月琅同行时,便像诺多族的工匠将两枚不同色泽、同样璀璨的宝石镶嵌到一起,使之交相辉映,鲜少精灵不会赞叹。 第207章 而埃尔隆德和米斯拉斯正属于少数派。 “陛下此刻不会见你。” 午后的王庭外,埃尔隆德挡住了安卡理梅的求见。 安卡理梅神色平静,她稍退了一步以平视他,眼神毫不谦卑:“大人……对我有意见?” 埃尔隆德不置可否,他就要转身而去。 安卡理梅却灵活地截住他的去路:“因为我抱劳瑞恩女士上马,还是我吻她的手?” 她笑得冰冷而危险,深沉的眼中破开了美丽伪装,刻意露出最激烈的野心和贪欲,这无疑是挑衅。 埃尔隆德再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自见到安卡理梅起就厌恶她的原因。 安卡理梅和她父亲一样—— -------------------- 第93章 背信弃义(上) =============================== 看到埃尔隆德眼中的敌视, 安卡理梅却觉得血液里都淌着痛快。 她本就看轻规范,更蔑视不必要的礼仪风度,当她为了最大满足自身欲望时, 更会把这两样东西都忘记。 她偏向他肩侧, 低声道:“我曾以为大人不够敏锐。毕竟女士作为您的未婚妻, 对林顿的陛下如此敬重、信任,得到的却不是同等之情, 至高王看她时,一次也不会看她手上戴的银戒指。” 她措辞里还有王储的持重, 那已是习惯, 此外, 她即便说着忤逆之语, 神态也非常坦荡。 “或者说, 您一直很敏锐, 只是, 你们两位愿意违背埃尔达的法律……共同……?” 她没有说完那意指违反伦理的字句,被埃尔隆德打断了。 “安卡理梅!你是努门诺尔王储——” 一向温和示人的半精灵乍然倾出压迫性的气势,似乎逼退了安卡理梅一步。 “正因我是赠礼之地的王储, 您同胞兄弟塔尔-明雅图尔王的第六代后嗣。”安卡理梅很快接上他的话,掩饰住自己一时的退败,“大人,我此刻还情愿奉劝您。” “千万当心。” 安卡理梅对教导她八年的老师有不轨之心。 埃尔隆德难以想象一个女子如何能痴迷另一个女子, 这在精灵、乃至伊甸人中, 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如果那个对象是伊熙琳·劳瑞恩,或许……也有可能发生。 他深知伊熙琳的平静眸光其实大有引诱的能力, 他深知她因为不具爱情的天性, 不会轻易点燃他人心中的爱恋之火, 却能总能触动灵魂至深之处,最贪婪的私有欲。 ——这并非埃尔达的爱,恐怕也非人类中的真爱。 这样说来,他和安卡理梅并无区别。 站在稍远处,埃尔隆德看到米斯拉斯倚在她的门前。 要职在身的辛达女精灵气度比以往沉稳得多,神采中还留着几分过去的活泼。 她撇着嘴、皱着眉,随手拨着门下的风铃,对屋里的人说:“林顿上下又开始传你是迈雅的言论了。” 风铃丁零当啷地响。 屋里慢慢走出一道红影,袖子轻盈地落下,就露出暖色的手腕,和一只纤小的手。 那手伸向风铃。 “每隔几年就要发生一次,你说过这只是美丽安的影响——” 铃铛的影子映在说话者的金眸中,便缓缓地停住了。 “可这次风向很不对劲。”米斯拉斯轻声叹气,“我害怕……” 秦月琅不愿米斯拉斯担忧,正要开口宽慰,却在余光中看到了—— “埃尔隆德大人?” 她稍有惊讶。 可能是意识到他在远处窥测,却没有走到她身边。 埃尔隆德便走到她面前,米斯拉斯道了声:“傍晚好,埃尔隆德大人。”埃尔隆德同样问候她,米斯拉斯稍挑了下眉,说:“伊熙琳,那我一个人去吃饭了。” “我还……”秦月琅的话还没起头,女精灵已经走了,一如多年前她把秦月琅留在雨幕下的回廊。 埃尔隆德沉默地看了秦月琅一会儿,开口:“安卡理梅……” 但他语中难得犹豫,只说了一个名字,就不再说下去了。 “她怎么了?” 她无知无觉地发问,其实她神情一直很静,深沉得难被看透,但此时她唇角微收,眸中呈出一轮柔光,那是她抱着十分的耐性和理解,认真专注的样子。 她听米斯拉斯说话时,最常露出这样的情态。 “不,没什么,安卡理梅下午时想要见埃睿尼安,但埃睿尼安在接待凯勒布林博大人的信使。” 埃尔隆德停顿片刻,微抬起手,似是想要触碰她的手臂,但又将手落了回去。 “走吧,米斯拉斯看来不会为你下厨了,晚餐还等着你。” 她一时未动。 埃尔隆德便走上门阶,稍稍垂首,看着她抬起脸,那灰眸中浮出一种易散的光泽,像日落时分的最后的一缕光。 “不习惯王庭外的膳厨菜品吗?……那我下厨好了。” 入夜后,秦月琅被一种不轻松的预感笼罩,连夜给歌兰默瑞尔送信,嘱咐她随时注意泷德戴尔动向,提高上下两城的警戒水平。 圣主的机械鸟飞行了半夜,最终落在下翼城的城墙,彼时,天亮已将亮。 随着天越来越亮,林顿王城内涌起奇怪的流言,零零总总,都指向一条暗示:伊熙琳·劳瑞恩在人类间野心勃勃,对统治生命大有不洁之欲,很可能是出逃、甚至叛离阿门洲的迈雅。 第208章 像一场用意险恶的舆论战。 “就是努门诺尔,动静从泷德戴尔发出,经灰港一路北上,你的学生安卡理梅一定直接经手。”米斯拉斯咬牙切齿,“背信弃义!埃尔洛斯一脉,竟然堕落至此!” 女精灵义愤填膺,秦月琅只陷入深思,觉得安卡理梅的行动毫无理由。她一直以为,这八年来自己对安卡理梅如此毫无保留地“教导”,安卡理梅早该明白一点:圣主是难以被打败、控制的,任何势力和圣主对抗,都是自寻死路。 米斯拉斯已开始更详细地述说情况。 “人类的骗术无法蒙蔽埃尔达精灵,但努门诺尔人告诉精灵的都是真相。” “比如?” “比如‘与精灵作战’的军事演习。人类和精灵同为一如的子女,手足相残在精灵中更是遭诅咒的大忌,这完全能让精灵打起对敌人的警惕。” “还有……那些反‘精灵化’运动,对精灵语和精灵书籍的限制政策……太多了,安卡理梅把她知道的都倒出来了,她可比我了解得多。我都没想到,短短八年而已,森林里竟然就能发生这么多事。” “都是议会的决策。” 米斯拉斯愁眉不展:“你一点也不能干涉吗?” “除非议会提请,否则就是圣主失格。” “失格”一词令米斯拉斯顿时神色黯淡,她说:“你并不操纵他们,不使他们臣服,也不受他们供奉——你不是他们的君王,不能对他们发号施令,但这不是埃尔达能相信的。” 叹息含在她的喉间,于是她很久都没有再出声。 她们正在米斯拉斯处理公务之所,比秦月琅在王庭的住处更安全保密。 因此,秦月琅才能按向米斯拉斯的肩,向米斯拉斯直言,森林联盟做好了一切准备,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军事上的。 “米斯拉斯,无论今后什么时候,若林顿要施行不利于森林联盟的政策,你不必反对,要是森林陷入战争,你就立即终止一切和森林的商业活动,远远避开。” 米斯拉斯凝视着面前人,问:“伊熙琳,真会到那一天吗……?” 秦月琅只说:“这个问题,让我先问问安卡理梅吧。” 她得知道安卡理梅做这番动作,到底是想要得到什么。 但秦月琅没能见到安卡理梅。 吉尔-加拉德亲自将她带回了王庭,并嘱咐她,在他回来之前不要离开王庭半步。 “不实的言论终会平息。”他神色极静,或许这是十足的信任、偏袒,或许也是至高王对局势的有力掌握,“伊熙琳,稍等,我会处理。” 在他离开前,他召来埃尔隆德。 ——以制约她的行动。 除了风穿过铃舌荡漾出丝缕的脆响,院内外一片寂静,好像将外界的噪杂和风波都隔绝了。 红袍女子坐在檐下,半垂凤眼,在硬板上写着什么东西。她笔下的不是精灵使用的文字,而是在森林中发展迅速、新颖又严肃的官方文字,阿塔迷象形文字。 一旁的黑发精灵问她在写什么。 她答,一段节日祝福语。 又说,原本阿玫的纪念日放三天假,现在新加了一个“易名日”假期,就在“圣医纪念日”假期的三天后,因此成了稍长一些的节假日,有七天。 易名日,就是两年前议会通过“改‘森林部落联盟’为‘森林人民共同联盟’”之决议的日子。 森林圣主写下了最后的、不能为外人所知的落款。 “月琅”。 诺多至高王压下全议厅的喧嚣,他下命安排各处控制影响,尽快清除对伊熙琳·劳瑞恩的怀疑和诽谤,并寻找突然在王城外失踪的安卡理梅。 众臣属似乎意识到,他们的至高王会一力支持伊熙琳·劳瑞恩似乎,还要向传递消息的努门诺尔人追责。 “……怎能责怪告诉了我们真相的人类盟友?” “他们说的是否属实?” 虽然在讨论明希瑞亚斯和埃奈德森林中的事情,精灵实际上不会担忧人类对自己的威胁,他们只是隐约看见了那已败亡的敌人魔苟斯对中土投下的阴影正在复苏,又努门诺尔人刻意造势下,升起对劳瑞恩身份和目的的怀疑。 最终,一位资历较久的政务官直言不讳:“陛下莫非就因与劳瑞恩的交谊,就对她金眸之下的危险视之不见?来自圣光,还是至暗,她可曾明言明示?陛下,勿要忘记刚多林就因内祸而遭到大劫!” “伊熙琳·劳瑞恩早已不再参与林顿事务,她每年回归,向我说明森林中的多数事务,诚意至此。” 吉尔-加拉德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望向每一个对自己报以期待的眼神。 “数年前伊熙琳便曾告诉我,森林人操练士兵时会假定某地发生叛乱,根据真实地形进行演练,这在精灵中闻所未闻——他们目前和平而团结,做此准备,绝不是因为时刻对自己人怀有敌意。森林人本与我们和伊甸人不同,以埃尔达之智慧,不能以己度人。” 回答他的是瞬间的死寂。 之后,却有一道犹疑的声音幽幽响起:“陛下,那我想问,劳瑞恩是他们的领路人,带他们从蒙昧走向兴盛,如果她受众维拉指示,教授的知识至少会和埃尔达有相通之处,如何能让他们如此不同?” 吉尔-加拉德侧首,反问:“大能者的重任可轻易揣测?” 第209章 于是众精灵彻底不作声了。 “伊熙琳·劳瑞恩未曾背叛我,也绝不会背叛我。”他向他们颔首,“请相信我的判断,遵从我的决定。” 有此威严和郑重,君王之命无疑会被践行。 -------------------- 第94章 背信弃义(下) =============================== 会议结束后, 谏议官埃瑞斯托追向卫戍武场,单独来到吉尔-加拉德面前,他素来谨慎, 在刚才的会议上未发一言。 他恭敬道:“陛下, 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方式能证明她并非……” 吉尔-加拉德一边佩剑, 一边示意他说下去。 “若她愿意立刻与埃尔隆德大人成婚,一切怀疑不攻自破。” 埃瑞斯托看到吉尔-加拉德的手顿了一下, 接着,他的手指划上剑格, 那双清冷的灰眸变得更遥不可及。 对于埃瑞斯托的提议, 他没有丝毫表态, 只说:“先找到安卡理梅。” 埃瑞斯托默然低下头, 他那敏锐而慎重的头脑已确认了精灵们的错误:他们没能发觉劳瑞恩真正的危险所在。 伊熙琳·劳瑞恩的危险不会在于她对人类的统治, 只会在于她那双连诺多君王也难以抗拒的眼睛。 带着王命的政务官、信使, 以及接下指示的名流、学者, 来往于王城内外。王城中,各处的喧闹也被微妙地压下,令人不安的紧张氛围随之而来。 就是在这样一个充满压力的薄暮, 语言大师朋戈洛兹突然到访王城。 他是真正的大师,在语言大师公会中,他被认为被认为是除创始人费艾诺以外,最伟大的成员。 虽然这个时分, 王城内的学者们无法表现得热切, 但朋戈洛兹带来了几本书,他们相互传阅后, 一下子就不能再顾上至高王平息议论的决定。 他们决定立刻进行一场学术会议, 讨论书中的内容, 讨论有关伊熙琳·劳瑞恩的一切。 他们声势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精灵加入其中,场地从屋中到了广场。吉尔-加拉德不得不停下对安卡理梅的寻找,回到城中,亲自出席这场讨论会。 朋戈洛兹就站在一众学者之中,他的气质最幽静,却也最锋利,广场上沸反盈天,都不曾动摇他的眼神。 吉尔-加拉德的到来使讨论声一停,朋戈洛兹踏过一片安静,将一册书递给诺多的至高王,恭敬行礼:“陛下,抱歉,没有提前得知城中情况,引发了混沌,现在我已清楚问题十分复杂,我想最好的方式,还是请劳瑞恩女士亲自为我们解惑。” 吉尔-加拉德翻开一页,图画样式的文字和滕格瓦字母同时出现在他眼底。 “此世界非是凭空而起,而是被创造而生,那位创造者被精灵和海国人称为‘万物众生之父’,我们则称其为‘创世者’,祂存于‘创造’,而非‘生命’,因此作为生命的我们,大概难以推测祂的意志,但这世界上发生的诸般变化,或许已经表明祂的理念……” 精灵语逐句逐句地译出了阿塔迷文字的意思。 “中土之西的阿门洲,‘维系者’,即精灵所称的‘维拉’和‘迈雅’,作为担负着维系整片世界力量的种族,对世界本身的了解和贡献也许要远超于其他种族。但经过我们在神圣学和伦理学等等方向多维的论证,最终确定:众种族的生命各有尺度,世界正要依靠它们来度量自身,因此,众种族在整个世界面前,地位完全平等,不存有谁依附于谁、谁听从于谁的天则。精灵对维拉的尊崇是由复杂历史的因素造成的,同时,这两个种族本有形成‘次序共生’的基础,他们利益趋同、习性相近……” 吉尔-加拉德把书册合上了,虽然这是译本,但也制作了封面,上面写着:生命与世界学教材一,联盟学会,第九版,初版教材由圣主亲自修订。 “圣主(airetar)”一词下,还有标注:圣主,伊熙琳·劳瑞恩,现行阿塔迷语言文字中少数的“原始神圣词”,意为神圣之领袖、精神或意志之主宰。 这是圣主一词第一次被精灵语所直译。 多年以来,吉尔-加拉德在她身上从没有见过“圣主”,他以为这是人们的幻梦。 “朋戈洛兹,请先为我解惑,你从何处学得阿塔迷语?” 埃雅仁迪尔之星已经落下,夜色彻底笼罩大地,群星渐起。 米斯拉斯借着过去和侍官长的交情,不断给秦月琅带来广场讨论会的消息。 秦月琅看过第三张纸条后,又点起火,把它烧得干净。 然后她沉默地走到屋内,隔着卧室门外的帘幕,埃尔隆德听到她翻出了一套服饰,手法生疏地整理暗扣、挽起长发,将它们一件件穿戴好。 雪色轻袍,鹰纹红衣,羽袖银甲,赤金翼冠。 一套精灵式的圣主盛装,米斯拉斯的杰作。 她挑开帘幕,容色如明月,目光似烈阳。 埃尔隆德似被这一刻她的美丽和庄严慑住,他一时忘记了言语,但他其实未能心悦诚服。 他没有折服于眼前的盛景,他不以为这美丽理该永恒不变,他以为这美丽被夺走或扭转,亦有一定可能。 也就是此刻,埃尔隆德漏听了一道脚步声。 夜色下,安卡理梅着一身纯黑的猎服,像只披着伪装色的野兽,坦然踏入守备严密的王庭。她穿入院门,看了眼爬满花藤的屋顶,走上门阶。 第210章 埃尔隆德早在她进门时就站向秦月琅身侧,是翼护的姿态。 安卡理梅唇边噙起笑,仰面拨了一下风铃,才偏了偏头,对上屋中一人一半精灵的视线。 “女士,等我很久了吧?” 她眉目舒展,一派光华。 “你对王庭卫戍用了什么?”秦月琅问。 “医院的麻醉剂原料。”安卡理梅进屋,如主人一般坐下来,“你的法庭会因走私罪判我死刑吗?” “……女士,你或许会想问我,对你毁约弃义是我的主意,还是我父亲的主意,这么做又为了什么,因为你那样天真,以为国家、战争都是你掌心的傀儡,你谙熟于它们运行的规律,便可以操纵一切发生或不发生,你觉得如今的努门诺尔没有任何敌对森林联盟的理由。” “看来是王储殿下的主意。” 她的语气令安卡理梅胸中一冷,尽管早有预料,但当那双金眸不再温和,不再触手可及,安卡理梅还是感到不舍。 “我确实不能理解。”她问,“土地、人口、文化、技术,哪一个是殿下所求?” 虽然不舍,安卡理梅却不痛苦,她目光平静,语气平稳。 “别无其他。” “伊熙琳·劳瑞恩,我要得到你。我要用我的国家和王权缚住你的双翼,使你与努门诺尔不可分割,被明雅图尔王的代代后人牢记,无论是美名还是污名。” 秦月琅竭力扼住埃尔隆德的手臂,将他按在自己身后。 安卡理梅看都没看埃尔隆德一眼,她坐在秦月琅常坐的椅子上,看着一身圣主盛装的秦月琅,仿佛一位君主坐于王座,看向地图上待开拓的疆土。 “女士,如果我现在有得到你的机会,哪怕丝毫,我不至于与你为敌。我便不情愿与任何一个王室宗亲结婚,生育有一半我血脉的继承人,我只情愿将你带上美尼尔塔玛山,请求众神饶恕我的贪婪之罪,让你能在荣光和恩典中,成为努门诺尔和格瓦斯罗河两岸共同的主人,努门诺尔未来的王会为了保卫你的人民和土地而战斗。” “但我猜我没有。” 安卡理梅站起来,几步靠近秦月琅,半眯着深蓝的眼,抬手抚向她的脸,轻声问:“女士,我有吗?” 秦月琅始终静静看着安卡理梅,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自己时,忽然展颜一笑。 “你没有。” 说着,秦月琅笑意顿收,拂去安卡理梅的手掌。 “安卡理梅,努门诺尔的命运就在你一念之间。我再问你一遍,土地、人口、文化、技术,哪一个是你所求?” 安卡理梅凝视着她:“我要伊熙琳·劳瑞恩,我要他们的圣主。” ……冥顽不灵。 秦月琅用尽全力拦住身后的埃尔隆德,他的手放在她的颈后,正因克制而颤抖,她怀疑埃尔隆德身上要是配了剑,一定会出鞘。 “那你做好不幸和死亡的准备了吗?” 秦月琅回答安卡理梅,一边将埃尔隆德的手拉了下来。埃尔隆德就要越过她,去逼近安卡理梅,她只能反扣住他的手指,转身面对他。 这个姿势,她几乎就在埃尔隆德怀中。 她轻轻偏过头,只给安卡理梅一个侧脸。 “在更多卫戍过来之前,安卡理梅,快走吧,我的军队会等着你。” 卫戍到来时,看到他们的执政官紧紧抱着他的未婚妻。那被流言传得十分可怕的迈雅,却也体格娇小,他用力把她压在怀中,力道几乎失控,毫无温情。 “我也要准备迎接不幸和死亡吗?” “不结婚……就不会的。” 卫戍只觉得他们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讯息。 深夜本该静谧,可在此夜的广场,成百上千的明灯被精灵捧起,在整座王城其他地方的黑暗衬托下,广场像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炬,激辩在其中沸腾。 众多身份重要、智慧广受认可的精灵也聚集在此,但王城的主人,诺多至高王已经离席,而他的执政官埃尔隆德始终没有出现。 某时某刻,一个华装女子步入光中。 千灯颤动,浮光淌过她的银甲和金冠,将根根羽翼照得凌厉冰冷。 伊熙琳·劳瑞恩最终亲自到场,回应精灵对自己的讨论。曾经,她只是王庭里衣着朴素的无名少女,后来成为公认的能工巧匠、至高王倚重的顾问,如今她被众多人类称为“圣主”。 他们问: “您一向被称为圣主吗?” “他们会听从您的一切指示吗?” “您以何种方式统治人类?” 而她回答: “我被称为圣主,他们同样会称呼我的名字。” “他们自己决定多数事务。” “我从未统治他们。” ——“正如维拉从未统治你们。” 她站在灯光最亮处,华服光辉灿烂,而她神情沉静,无论听到多奇怪、多失礼的问题,精巧的眉目中都不曾多出一丝情绪。 开口时,她往往言简意赅,眸光极轻地掠过来者,那是傲慢,还是对愚昧者的……疲惫? 对这一问题,朋戈洛兹在试图和她讨论为什么要限制人民学习精灵语时,不敢肯定。 这场会议一直持续到日出。 那本《生命与世界学》教材中的内容极大冒犯了精灵对伊露维塔的信仰,她在这场会议中没有做出任何弱化冒犯的解释,她没有缓和任何矛盾。 第211章 可以说,她直直走入精灵厌恶、疑虑的阴影,没有回头。 但也可以说,她态度坦荡又不容质疑,减弱了精灵对她属于黑暗、意图破坏的怀疑。 以后他们大概会以为她天性殊异、离经叛道吧。 即便广场会议已经结束了,朋戈洛兹还觉得她那轻轻一瞥就在眼前。他提着书籍,不知不觉走到城门前,远远看到那金眸的主人就站在高悬的门外。 银色桥路上,她牵着马颔首向吉尔-加拉德行礼,金色的朝阳落在她的脸颊,像张发亮的面纱。 “陛下,既然境况不同、局势多变,今后我拜访林顿王城,都会提前派遣信使、递送文书。” 银发君王望着她,目光低沉。 而她动作轻巧地上马,迎着阳光淡笑:“愿森林联盟与林顿友谊长青。” -------------------- 【警告:“努门诺尔”势力领袖正在发生变化,“塔尔-阿勒达瑞安”与“安卡理梅”正在争夺领袖地位】 【“努门诺尔”暗探正在“林顿”执行“损害声誉”任务】 【势力声望“林顿”-50 ,声望等级:中立(“君王的盟友”)】 【种族声望“埃尔达”-500,声望等级:冷淡(“那个统治人类、不敬维拉的迈雅”)】 【外交:“努门诺尔”临时势力领袖-“安卡理梅”向您提出了联姻请求】 【请确认外交选择】 【确认外交选择:拒绝】 【外交:“努门诺尔”临时势力领袖-“安卡理梅”向您下达了战书,请做好战争准备】 第95章 灯影 ===================== 那句“友谊长青”萦绕在朋戈洛兹的耳畔, 经年累月,久久不散。 九零三年的初夏,广场会议后, 她离开林顿, 回到森林联盟。此后, 林顿减少了对努门诺尔的贸易,而森林联盟对林顿开始加设关卡, 回避与精灵的交流,同时, 他们与努门诺尔人的关系急剧恶化, 格瓦斯罗河两岸局势日趋紧张。 那段时间, 泷德戴尔也有大事发生, 好几位重要管理者被国王裁撤, 还有很多人被带回努门诺尔审判。 不过, 朋戈洛兹并不知道其中的详细。 那天, 埃尔隆德将安卡理梅闯入王庭的所言所行告诉了吉尔-加拉德,精灵君主决意捉拿安卡理梅,欲将她的罪责公之于众。 但精灵斥候没有在王城周围搜寻到安卡理梅的踪迹, 秦月琅也劝止了吉尔-加拉德继续。 “陛下,人类之中,治乱更替或许是寻常事。阿勒达瑞安国王和我约定了和平政策,但在他之后, 不是安卡理梅, 也会有别人毁约。安卡理梅的话……不全真实,可她的野心、她对中土海岸的掌控是一柄利刃, 能迫使您所担忧的黑暗退后。努门诺尔需要这样的君主, 森林联盟也必须接受这个强敌, 这会令让联盟更加强大。” 吉尔-加拉德沉默地解开披风,他压在领扣下的银发也被解开,于是,那银辉似水的长发便散下来。 “伊熙琳,在你眼里,还有什么不能被利用?” 秦月琅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共同写了一封信,简要说明了安卡理梅在中土行径,又表达了林顿和森林联盟两方的谴责,送给塔尔-阿勒达瑞安。当然,信中遮掩去了安卡理梅对自己老师的不轨之心。 为此,安卡理梅在秘密撤回温雅泷迪后,立刻就对上了父亲的审问。 可她的手段已然高深,她干脆地推出了好几位替罪羊,包括一位港口主事,这个人年轻时故意毁坏堤坝、致使林中人类流亡,和森林联盟宿怨颇深,此番也算死得其所。于是,靠着这些暗中的运作,安卡理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阿勒达瑞安也不至于昏聩,他意识到安卡理梅在温雅泷迪港口和埃奈德地区已发展出了不弱的个人势力,为免她对河两岸局势产生更大影响,他勒令她立刻回国。 但这已经太迟了。 森林联盟决意进行反击,联盟召回了在努门诺尔港口、林场、矿场的暗探,进行大规模的清扫、纠察,拔除努门诺尔人安插在联盟中的耳目,限制努门诺尔人的活动范围。 在情况严峻的地区,联盟还会对反叛者进行公开处决。 有时,也有努门诺尔男子在联盟中的妻子被判决。 两势力的矛盾如此慢慢累积,渐渐地,两方相邻的活动点开始爆发武装摩擦。 在第一次小规模摩擦发生时,秦月琅就向努门诺尔递送了外交文书,宣布与努门诺尔的和平政策暂缓,并附一句:“和平有时也索求残忍的代价。” 作为国王,塔尔-阿勒达瑞安察觉到秦月琅改变了一意和平的态度,她已做好敌对的准备,他大感忧虑,也不敢妄动,这局势便僵持着,几十年都不上不下。 安卡理梅深知父亲在对岸事务上的优柔,回国后,假装不再插手其中,对父亲收敛起野心,又接受了哈拉斯托尼领主之子哈尔拉卡的婚约,暗中收揽人心。 很快,在国王远航南方,前去中土的哈拉德地区探索时,她作为王储监国,王权在握。 因她能谋善断、深有城府,权势渐起,不到百年,“监国王储”的威名就在中土的海岸广为流传。 第二纪元九九七年,森林联盟因在魔能原料上的需求,向埃瑞吉安开放,朋戈洛兹经埃瑞吉安,再度进入明希瑞亚斯森林。 第212章 他发觉过去这片广阔宁静的森林已不复过去的和乐。林间道路被拓宽了,更多训练有素、装备整齐的士兵行进在道路上,时有军官过来查验他的身份。 “诺多族精灵,上翼城……交流……朋戈洛兹。”那军官含糊地读着文书上的辛达语,“上翼城有签过这么久的……这不会是伪造的吧。” 她身边的副官用阿塔迷语说:“长官,精灵没什么危险的,就让他过去吧。” 军官摇头:“这怎么行!又不是一般的时候,我调过来是因为——” 朋戈洛兹觉得自己可能会听到一些军情机密,开口打断了她:“……不好意思,我会说阿塔迷语。” 军官和副官顿时一静,而后,他们上下扫视了他一遍,对于森林人相对精灵矮小许多的身材来说,做这个动作还挺不容易的。 但他们也真不会把高个的精灵放在眼里,被提醒后,那军官就自若地换上阿塔迷语,问起他要去往的目的地,登记好、盖过印后,抬起胳膊,把文书还给他。 “无论光明黑暗,愿我们同行一路——”她公事公办地说完最具联盟特色的祝福语,还道,“要不是圣主与你们某个该死的亲族有婚约,你们这些精灵也不可能进得来。” 朋戈洛兹稍有窘迫,后来他发觉,森林人对自己圣主与埃尔达精灵的婚约意见比过去大得多,他每到一处,总要被讥讽几句,如此多次,也渐渐习惯了。 不过,有回在酒馆,他问了对方一句:“不过,圣主既然不朽,除了精灵,恐怕也没有适合议婚的对象?” 那看上去像个工匠的男子却愣了一下,回道:“……诶,不是,圣主会死的啊。” “什么?”朋戈洛兹差点握不住自己手上漂亮的玻璃餐盘。 “大学里在神圣学课堂上都会讨论吧,有说法是,圣主就像长寿的树木,比我们活得久,但最后也会衰亡,还有说法是,圣主是一盏明灯在世间投下的影子,一旦真正的光明到来,灯就会熄灭,影子也就会消失。还说她或许会有继承人呢,但学界一般认为不会有,所以啦,圣主的庇翼并不是永恒的。”工匠看朋戈洛兹发愣,“哦,不好意思,忘了你是个精灵了。” 朋戈洛兹意识到自己的无知,需要抓住机会请教,但他心里害怕问“为什么圣主会死”这个问题,他停了半晌,才问:“为什么认为圣主不会有继承人?” 工匠一摆手:“嗐,你们不是必须结婚才能生孩子吗?圣主那婚约听说都两百年了,还不结,说明根本结不成!且不说我们这里女子一生不婚的比例有多高,我们没有你们一妻一夫那一套,女子眼光挑剔又自由,想和谁生孩子就和谁生孩子,多的是男子求着恋人和自己结婚——要不是我承诺一辈子照顾我妻子的家人,我也——咳咳,反正魔能理论上早有定论,人类、精灵、矮人的形体,其实都不能承载圣主的力量,后来神圣学的学者论证得出,圣主和人类、精灵、矮人都是生不出孩子的。” ……你们神圣学的学者,还研究圣主生不生得出孩子? 朋戈洛兹时常不能理解这些森林人类,但他又总觉得,他们有许多努门诺尔人不曾具备的品质。 他们易于满足,因为荣耀从不来自于谁的恩赐,而在于自己所做的一切,他们敌我分明,对自己人则十分亲密,因为他们很追求平等,即便是圣主,学者们也有把她研究彻底的热情。或许美中不足的是,他们以平等为傲,有时甚至显得自大、冒犯,但这也是他们意志坚定的表现。 伊熙琳·劳瑞恩逾两百年的引导,让他们抛却了祖辈怯懦苟且的天性。 他们脱胎换骨。 朋戈洛兹惊叹于这份杰出,但又总想到他们的短寿,他们不像努门诺尔人一样被赐福长寿和免于病痛,只有不到一百个太阳年的短暂生命,朋戈洛兹为之可惜。 当然,他们虽哀伤自己的生命终会逝去,但以为死亡是常态,精灵的不死才是怪异的安排,现在,他明白这或许也是因为—— 他们知道他们的圣主和他们一样,也会死去,或如必死的长寿树木,或如等待白昼的夜间灯影。 在随身的手札中写下“圣主也会死去”这个句子时,朋戈洛兹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他无由来地觉得把这句话写下来的行为像一种诅咒,他反复涂抹去“死”这个词,又把整句话都划去了。 对一个严肃而专业的学者来说,因为私情把材料毁坏,实在有失水准。 如此一路收集材料,慢慢向西,最终他到达了河口地区,这里已是联盟势力的边缘地区,夏季之初,此处翠色依旧,但已从过去的小镇变成军事防卫点,人居空荡,略显荒凉。 朋戈洛兹辨认着百年前的道路,来到一处民居前。 一个老者坐在门口,身边是各色的材料,她手中针线紧促,正在做一个羽翼形的小袋子,脚边的篮子里都是这样的灰袋子,可能是统一给士兵们佩戴的。 朋戈洛兹上前和她攀谈。 “大人,你的阿塔迷语说得真好啊……” “哦……是曾有这么些学者……哎,我那死了的母亲说起这个,常要流眼泪,那些人干了间谍的事!要说法律,少说是几十年的牢狱!但他们害了圣主,法庭要判死罪。” 老者叹息着摇起头。 “或许是圣主宽宥吧,最后给赶到南方去了,他们的家人,有些跟着他们走了,母亲曾有个好朋友,就这么一去不归了……她死前还念着她好友的名字,要我好好地记着,可如今,我也要死啦……” 第213章 阳光温暖,老者露出一个豁达的笑。 “大人,你是精灵啊,你能不能记着‘穆珊’这个名字,也许——也许你以后,能碰到她的后人呢?” 朋戈洛兹不能告诉她,那些犯间谍罪的学者,过去教给了自己阿塔迷语,而教给他阿塔迷语,或许也是他们的罪行之一。 世事的荒诞,往往难以估计。 就像在朋戈洛兹沉默的时候,晴朗空阔的蓝天突然掠过一道银影。 接着,荒寂被彻底打破,警笛从四面八方响起。 脚步声急促,一步步踏上被拓宽的道路,烟尘中,军队开始集结。 而老者丢下针线,猛然站起来,她满是皱褶的脸剧烈抽动,那是至深的憎恶。 “——反叛!真的是反叛!” 朋戈洛兹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反叛?” “他们听了海国人的胡扯,觉得不信奉维系者就会死,为了‘维拉’,背叛了圣主!” 在森林的叛乱最可怕的时候,安卡理梅向上翼城送了密信,信中极尽狂妄之词,邀请秦月琅前往努门诺尔,秦月琅则严词拒绝了她。 第二纪元一零零一年,努门诺尔王储安卡理梅与哈尔拉卡成婚,两年后,王储之子阿纳瑞安出生,半年后,安卡理梅与哈尔拉卡离婚。 内乱期间,森林联盟没有再派信使去林顿送圣主的访问文书,秦月琅也没有再去林顿王城,但这没有持续太久。 叛乱初定的那个秋天,歌兰默瑞尔亲自作为信使,拜谒吉尔-加拉德。 王城中,她看到埃尔隆德熟悉的脸,感慨道:“和人类生活久了,时间的感觉都不一样了,时隔百余年再看到大人,真有种日月如梭的感觉,我从劳瑞恩的猎手成了圣主的将帅,您倒是一点没变。” ——讥讽他升不了职也上不了位。 她对上吉尔-加拉德时则说:“吉尔-加拉德陛下,我过去就疑问您对圣主的信任到底从哪里来的,但我想,我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是吗?” ——直接怀疑他对圣主念头不纯。 她只对米斯拉斯大献殷勤。 “米斯拉斯大人!您真是比我想象中还要美丽智慧!” “米斯拉斯大人!您工作实在认真负责、一丝不苟,令我自惭形愧——” “米斯拉斯大人,您的手艺……真是让我流泪了,我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包!” 米斯拉斯把“只是侍官长送的”这句话咽了下去。 -------------------- 没有小秦什么戏份的一章。 / 女王和小秦属于高手过招,至高王都会有误解的时候。不过我笔力有限,可能写不出来。 第96章 备战 ===================== 在黄叶飞舞的林道上, 米斯拉斯送走了歌兰默瑞尔,又在树叶落尽、白雪飘零时,在这条路上等到了秦月琅。 歌兰默瑞尔策马来去, 而秦月琅从一只鸟形飞行器上下来。 她没有穿精灵式的礼服, 一身森林联盟的打扮, 外披厚重蓬松的灰狼裘,宽裘下是修身的裙袍, 裙上火色红霞,衬得她肤色更暖。 她揭下面上的防寒面甲, 露出一张比雪还轻盈洁净的脸。 “米斯拉斯, 久等了。” 飞雪中, 她的眸光冰一样料峭、天一样高远, 却也有如梦似幻的温柔。 那一刻, 米斯拉斯倒有点明白了他们想要得到她的原因。 她就像精灵宝钻, 是光辉无匹、不可放弃的至宝。 因为秦月琅畏冷, 在她过来之前,埃尔隆德提醒吉尔-加拉德点燃炉火,让室内的温度更适宜些。 他说:“森林那边的气候比佛林顿温暖不少。” 吉尔-加拉德便将一点火星打进常年沉寂的悬炉, 随意地问:“伊熙琳很少冬天来有这个原因吗?” “也有可能。” 屋内炉火正旺时,秦月琅依约而至。 尽管已经过去快三百年,但时间对精灵极为宽容,那半壁浮雕的回廊, 那视野极佳的走廊, 那来往的侍官,好像一丝也没有变过, 而反观秦月琅, 从身份、打扮上看, 她是变得最快的。 她一身狼裘鲜衣地到了屋中,即刻看了一眼埃尔隆德,又轻轻向吉尔-加拉德颔首,口称“陛下”,也不落座,就将联盟中反叛尽数平息的情况告知,又说了些海岸和东方的消息。 吉尔-加拉德问起她是否探查了人们叛乱的原因。 秦月琅一时未出声。 “是安卡理梅?”埃尔隆德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努门诺尔的破坏是主因。”秦月琅答过,不再细说了,“我的探查范围已到了阴影山脉和灰烬山脉地区,阴影山脉中聚集的邪恶蜘蛛……” 有关乌苟立安特*后裔的事情说到一半,她顿了一息,似是才感到室内温暖,把厚重的狼裘解下来,继续说下去。 然而没说几句,她还觉得热,几乎有点头晕,又脱去了外套。 最里面是件无袖无领的红色抹胸上衣,衣上绣满了金色羽翼和花朵,繁复的图案与胸前、肩颈、手臂露出的大片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可能是几年没有来精灵王国了,也可能是因为头晕,秦月琅没有意识到失礼,自顾自地说下去:“只有联盟的势力影响到灰色山脉,才能……” 不过对于“思想保守”、审美庄重的精灵来说,这样的冲击还是有点大了。 第214章 埃尔隆德和吉尔-加拉德竟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丝无措。 火色燎在她玉色的肌肤,呈出一种难言的诱人颜色,或许因为室温,她一向神色平淡的脸都被抹上绯红。 他们中没有谁开口,沉默地听完了她消息。 一直没有得到反馈,她目光稍疑惑地看着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颊上仍带着花苞盛放前的红。 吉尔-加拉德将手挡住眼睛,他害怕自己的眼睛生出什么不适宜的色彩,稍稍清醒了一瞬,才放下手,问她:“你会怎么应对安卡理梅?她的动作里不掩野心。” “我做对联盟有利的决定,而联盟事务由他们自己决定。” 她并未明言。 吉尔-加拉德压下担忧,对她颔首:“那么,伊熙琳,去晚宴吧。” 埃尔隆德终于站起来,几步靠到她身边,将狼裘从她怀中抽出来,披到她身上。 因为他动作很快,收拢领子时,指尖触到了她的锁骨下方。 她身上的细腻温暖刹那间划过感知,不留痕迹。 当夜,秦月琅宿在王庭,意外陷入一场荒诞的梦。 翠绿高大的山毛榉下,树影悠悠,一个银发女精灵牵着一个发如暮色的精灵女孩,走在水声激荡的河岸上。 秦月琅看着她们美丽的背影,觉得这是一对母女,又听那女孩问:“妈妈(nana),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洛斯罗瑞恩?……要是爸爸(ada)能和我们一起去就好了……” 银发女精灵便揉了揉女孩的头:“你爸爸是领主嘛,伊姆拉缀斯是离不开他的。” 秦月琅反应了很久,确认这就是后来幽谷领主埃尔隆德的妻女。 在梦里看到这种场景,她隐隐觉得不妙,果不其然,那山毛榉下银发女精灵的身影慢慢淡去,而发如暮色的黑发女孩突然转过身。 她的气宇有惊人之美,容貌更是如同仙灵,让人想起第一纪元的露西恩,像汇聚了漫天夜幕的星光那样璀璨,不难想象她长大后会有怎样夺目的风采。 但秦月琅却完全不能欣赏。 她只看到,这孩子有一双金眸。 她向女孩走去,又感觉自己没在走。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形状,只有空间中起伏的波动能彰示自己的存在。像只幽灵,她直直飘到那女孩面前。 女孩分明有所感知,却并不怕,反而笑得沉静:“新客人吗?经过幽谷时要小心哦,我父亲的戒指有点厉害,不是能轻易逃脱得了的。” 看来被当作野鬼了。 秦月琅觉得事情越发超乎想象,她尝试出声,自己的声音变得十分模糊:“你叫什么名字?” 金眸女孩稍有惊讶,而脸上笑意不减,小小年纪就很有城府的模样。 “中土竟然还不知道我名字的亡灵?我叫阿尔玟·劳瑞恩。” 秦月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劳瑞恩?” 自称阿尔玟·劳瑞恩的女孩便轻轻摇头:“如你所想,我母亲就是洛歌万斯多之主,圣主伊熙琳·劳瑞恩。” 你母亲是我? 秦月琅端详着这孩子的面容,没觉得和自己有哪里相似,但她突然明白伊露维塔用心之险恶,促成婚姻其实并非目的,而是过程,其最终是为了让她诞育子女——她属于规则的力量难以被她和阿尔达生命的子女继承,但会逐渐成为阿尔达的一部分,这样她就再难阿尔达离开了。 ……她要偷伊露维塔之力,祂想要用她装点阿尔达,这倒很公平。 秦月琅想到纳布的那句“命运有无数未知,汝当慎重”,于是,她开始担忧一旦祂意识到这条路彻底不能成功,会用更暴力的方法。 即便如此,秦月琅早上醒来后,还是决定第一时间去找埃尔隆德退婚。 但米斯拉斯正在议厅外碰到她,见她神情中似有不寻常之处,开口询问:“伊熙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此时她们身边没有来往者,秦月琅就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她。 “终于……”米斯拉斯把后面的词句吞下了,她的脸上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而是想了一会儿,沉着地说,“我以为在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要节外生枝。那位大人的心不见得和他外表一样温和,如今陛下打算在埃利阿多东境设置前哨,或许埃尔达的新领地指日可待,你和他反目……会不会又给森林联盟多出一个对手?” “不顾上考虑这些。”秦月琅轻声道。 米斯拉斯便一下卸下了所有沉稳,她褐色的眼颓丧地垂下来:“好吧,只是我的直觉而已,我觉得你小心一点比较好。不过,你退后……陛下恐怕会对你更好了。” 秦月琅抬了抬眼。 米斯拉斯不知道心领神会了什么,说:“之前歌兰默瑞尔来王城时私下和我说的,佛林顿没有你和陛下的流言。” 秦月琅点了点头,说了句“晚上我去找你,有些埃瑞吉安的事情要麻烦你”,便静静地走了,像一道浮光,不曾为谁真正停留。 米斯拉斯却能想起她每次喊自己名字时的嗓音。 她的精灵语和吉尔-加拉德、埃尔隆德他们分毫不差,话语中却隐有不同,哪怕是最平凡的名字,只要从她口中说出,都会突然含情脉脉,突然与众不同。 米斯拉斯看着那身影转入,不由扬起嘴角——光常常照在她身上。 她突然想唱几句歌,但又想起这里是处理公务的地方,她还要去找几位政务官,不免扫兴,正向那议厅附近去,黑发如暮、气质端静的半精灵执政官迎面走来。 第215章 ——他还不知道伊熙琳刚刚打算和他退婚,她还将伊熙琳劝回去了。 刚想到这里,埃尔隆德已经到了面前,米斯拉斯神色一整,问候道:“祝福您,埃尔隆德大人。” “同祝,米斯拉斯大人。”他的谈吐优雅如常。 米斯拉斯于是更加收敛自己的眼神。 ——有时,世情微妙。 叛乱平复后的森林联盟安稳了六十年,这六十年间,联盟的管理更加集中,工业生产开始大规模扩张,军事防御也被投入的资源,诸多社会思潮一时激荡。 第二纪元一零六三年,从努门诺尔本国到中土海岸,开始传出“王储即将继位”的消息。 秦月琅从吉尔-加拉德手中收到了塔尔-阿勒达瑞安国王的书信。 其中大意是:他已预计自己余寿不多,近年心力不济,打算在近几年让安卡理梅继位为王,他说安卡理梅摄政多年,已经十分稳重,能权衡利弊,不再犯过去的错误,希冀森林联盟和努门诺尔在他故去之前,能再度修好。 秦月琅身为圣主,知道安卡理梅对中土海岸的控制不减反增、甚至屡屡派遣非正式军队骚扰边境,绝对没有友好的倾向。但作为阿勒达瑞安的宽慰,她向他保证,联盟最终会与努门诺尔和平共处。 回到上翼城后,歌兰默瑞尔告诉她,议会已经决定秘密备战,预备一举攻下明希瑞亚斯和埃奈德全境。 -------------------- 乌苟立安特:与米尔寇(魔苟斯)合谋的蜘蛛邪神。 第97章 今非昔比 ========================= 第二纪元一零七零年*, 安卡理梅继其父之位,成为努门诺尔首位女王,名字前加意为最高的“塔尔”, 称“塔尔-安卡理梅”。 新王继位典礼之日, 诺多至高王从灰港派出的使者抵达首都阿美尼洛斯。 精灵与努门诺尔人的友谊起于他们先祖, 重兴起于阿勒达瑞安。即便安卡理梅宏图大略,不断扩张的海军对中土海岸虎视眈眈, 但对待精灵上,特别指林顿和埃瑞吉安, 一向礼貌尊敬, 不曾与他们生出矛盾。即便有利用, 比如戳破圣主身份那次, 也做得谨慎小心, 绝不授人以柄。 因此即便女王与至高王私下有怨, 但努门诺尔和林顿维持着友好的关系。 森林联盟自“信仰动乱”后, 相比林顿,和埃瑞吉安更友好些。起因是大批量建设的魔动能设备需要珍稀材料,和卡扎督姆友好的埃瑞吉安是除了努门诺尔外, 少数能提供这些材料的领地。 后来,“珠宝匠公会”的工匠们对上翼城的各色技术很感兴趣,尽管他们的会长凯勒布林博总嗤笑那些是“奇淫技巧”,但公会工匠们总要为了一份上翼城签发的通行证书争抢。 就像和矮人的友谊一样, 他们从上翼城带回了对自然力量的奇特使用方法。 以及许多故事。 “她是最年轻的首席, 个子在她的同族中很高,有一双黑眼睛, 神采深刻, 我从未在任何女性身上见过那样的眼神……女精灵也没有……那里的人说, 她以前在学校里,总被学生剧组拉去饰演‘圣主’。” “她喜欢了我……一阵子。” “后来,她说自己是圣主之外少数能写大型通路的工程师,她的短短一生,对联盟来说更重要——” “当我想要找她时,她已经去了南方,听说……那里的建设工作十分危险,不只因为邪恶生物,还有努门诺尔人的骚扰。” 凯勒布林博实在听不下去了。 他丢下长锤,锤头沉甸甸地击在打造台上,发出一声令人颤抖的巨响。 他侧过身,向交谈处看去,高束的发便划过他轮廓分明的颌角,他曾沐浴双圣树之光,此时眸光似新铸的利刃。 他冷道:“森林里的女人从来不专一,她要是能活着,以后也不会记得你。过不了几年,你就会发现她已经生育了两个孩子,一个是蓝眼睛,一个是褐眼睛,因为他们有不同的父亲。” 那工匠默然不应,眼睛里更添伤情。 看来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一想到男精灵钟情于人类女子这种历史奇观出在珠宝匠工会,凯勒布林博心中更添不满,再无继续工作的兴致。 到底为什么男精灵能爱上女人? 人类女子短寿、丑陋、愚昧——不过,那个女人能去表演“圣主”,长得应该不至于很丑,毕竟那位伊熙琳·劳瑞恩在精灵间的名声,从来不与“丑陋”有关;她应该也不至于愚昧,毕竟她名列森林联盟工程中心的首席,那代表她的技术仅仅次于…… ……怎么又是伊熙琳·劳瑞恩。 在她统治下,和“珠宝匠公会”有交往的人类工匠,无一不是她的追随者和崇拜者,他们总说:精灵的才能确实惊人,但怎么能和“圣主”相比? 如此盲目,如此言之凿凿,毫无例外。 凯勒布林博想到这里,难遏烦躁,动作粗略地解开了护腕,对那工匠说:“不过她恐怕活不了多久。森林的和平难以持久,大战将起,他们由近半女人组成的军队,怎么能战胜伊甸人的精兵?” 工匠们寂静了片刻,从中冒出一句:“会长大人,您对森林的事情真是了解。” 几天后,那工匠在同僚的掩护下,离开埃瑞吉安,去向南方找他的首席工程师。 凯勒布林博闻此,只是冷淡地说:“当他西渡了。” 第216章 于是,这个故事成了少数没有结尾的故事。 如凯勒布林博所料,努门诺尔新王继任典礼后的第二天,森林就陷入战火。 “南边的森林——开战了!” “他们中发生冲突不是很正常吗?我记得前几年……” “不是!是和努门诺尔人!……那里正在安排来自埃瑞吉安的同族撤出森林。” 林顿王城中,秦月琅外披斗篷,内着羽衣,一身无暇的白色,慢慢走过聚集在自己出城道路上的精灵们。她神态平静,无视精灵对她报以排斥的眼神。 “是森林人发动了对同族的战争。”他们对彼此说。 精灵天性和乐,热爱同族的生命和其他生命,除非对抗黑暗、或置身诅咒,几乎不会考虑战争,再者,上个纪元的亲族残杀,是埃尔达们最不愿意回忆的黑暗过去。 “……暴君。” 在精灵的评价中,秦月琅戴上兜帽,走出城门,此时,天空中群鸟齐鸣,一只钢铁为骨的鸟形飞行器降到银色的桥路。 她踏上铁羽,坐在鸟背。回首时,金色双眸中似真有暴君的睥睨。 中土的努门诺尔人沉浸在女王加冕的荣光中,未曾意料森林联盟的进攻,森林联盟势如破竹,将努门诺尔人的势力地不断吞入自己的控范围,直逼泷德戴尔港口,大批的努门诺尔人被驱逐向泷德戴尔,意图逃回母国。 这时,努门诺尔的海上舰队因为权力交接,还停靠在努门诺尔本岛的港口。当泷德戴尔的管理者将战争情况报告到努门诺尔王宫时,众臣都大为震惊。 怎么会有人胆敢对他们发动战争? 高坐王位之上的塔尔-安卡理梅抚摸着冰冷的权杖,轻轻挑起唇角。 “诸位,稍安勿躁。”女王一双蓝眸中情绪深沉,“我早已备好应对之策,甚至不必出动舰队,惊扰我的父亲。” 在森林联盟的攻势下,泷德戴尔岌岌可危,出港的船只供不应求,港口中人心惶惶。 然而,在最绝望的时刻,森林联盟攻势一止。 冒死向外打探消息的努门诺尔勇士回报,森林联盟内部爆发了反叛,再也无力攻下港口。 “信仰动乱”后的首次叛乱在联盟南境爆发。一支边域军联合南方的游民和努门诺尔人,乘中央军向泷德戴尔进军之机,占据了下翼城。 “铮——” 歌兰默瑞尔暴怒之下抽剑如雷霆,她高举长剑,几乎要想砍碎眼前被捆绑的奸细军官。 “为什么!为什么背叛联盟!” “在联盟里……能享受的东西太少了,因为到处都很公平……”军官死到临头,满脸狂色,笑得狰狞,“将军,海国的当权者能享受什么,您难道不知道吗!人心的贪念就是这样,难以填满,我不是下位者,我从不热爱公平——” 歌兰默瑞尔已听不到声音,她的手颤抖得厉害,却还是很稳。 剑起,剑落。 背叛者的头颅滚入泥泞。 这场叛乱后来被称为“内战”,持续了数年,森林联盟终于夺回下翼城时,军力已然大损,所吞下的土地也无力维持,努门诺尔人自然欢呼雀跃。同时,女王的军事政策越发强硬,她调遣舰队向周边海域巡视,还派出正规军加强对泷德戴尔的防御。 森林联盟就此大幅收缩势力范围,几乎都集中到上翼城和下翼城附近,陷入沉寂。 同时,圣主的信使再度前往林顿,送上圣主的拜访书信和致歉礼,表示森林已经无力再经战事,为了能尽快从战后的困苦中恢复,希望得到林顿的帮助。 这件事被努门诺尔人广为流传,以为笑话。 “看看他们可笑的样子吧,要不是精灵被他们的统治者欺骗,他们还能上林顿去乞讨?” 只有吉尔-加拉德从信中读出了一丝异常。 一个月后,圣主带着随从一路北行,抵达王城。 王庭中,随从所拥簇的那位女子身披狼裘、面覆罩甲,吉尔-加拉德凝视着她,目光沉冷,手半扣在剑鞘上。 女子将手从厚重的狼裘中抽出来,她指间有一道银光闪亮的戒指,吉尔-加拉德能看清那戒指上没有任何纹饰。 果然,她解下面罩,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容。 “诺多的至高王陛下,请您恕罪,我是受圣主之命,伪装她前来。为了联盟和圣主,我万死不辞。” 那夜的佛林顿月明星稀,而明希瑞亚斯暴雨如注。 联盟议会三次提请圣主接过军队的总指挥权,直取泷德戴尔。 “如果您觉得不够名正言顺,为何不改称为君主?联盟……今非昔比,如果进行民选,您一定能被奉为国王。” “不必。” 秦月琅一边系紧雨衣,一边回答众议长。 “联盟就是联盟,我不容任何人在联盟称王,包括我自己。” 夜半,圣主率军亲征。 歌兰默瑞尔带领少量骑兵佯攻港口东侧,引诱守军离开港口。同时,在暴雨席卷的天空,成队的机械鸟夺得制空权,先一步控制了努门诺尔的灯塔,又打击消息递送点,让港口失声,不能及时向可能出没的附近海域的舰队求援。 在港口守备被大大削弱时,秦月琅率军队主力渡河,直入泷德戴尔。 为了这一天,联盟积蓄已久。 晨光最终破开乌云,照耀在这座建筑鳞次、历史悠久的大港,它曾经的主人们已失去了对它的控制权。 第217章 努门诺尔的港口守军被骑兵和熟悉地形的伏兵击溃,显然前几年森林联盟在发动攻势时刻意收敛了实力,其目的或许在于清除努门诺尔人深埋在联盟的祸根。 如今,努门诺尔人终成输家,士兵尽数被俘虏,卸去武器、捆绑起来,引颈待戮,而平民也被驱赶到广场或海岸聚集。 披甲的秦月琅经过他们面前,身后跟着各级将领,周身威仪,无以言表。 人群中,有位老者嗬嗬地鼓动着肺,艰难地说:“劳瑞恩,建港的劳瑞恩……羽翼旗,还要重新挂起了……” 而多数人都不敢看她金色的眼睛,以为这是割喉的金刀,代表噩梦和死亡。 她脚步稍顿,与身侧将领低语一句,那将领便走向人群,高声问:“你们中谁是民务官?森林联盟要你们所有军士和平民的名单。无论议和成不成,你们全都不能待在港口,能回国的回国,不能回国的去你们南边的驻地。” 全面控制温雅泷迪后,秦月琅立刻使用港口的联络方式,向塔尔-安卡理梅提出进行和平谈判。 等待回复的期间,歌兰默瑞尔的阿瓦瑞精灵巡逻队绑来了一个男精灵。 -------------------- *安卡理梅继位时间比原著历史早五年。 第98章 议和 ===================== “圣主, 您的未婚夫。” 阿瓦瑞精灵言简意赅,说完就径直离开,徒留秦月琅看着被捆绑的埃尔隆德, 神色怔然。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到他身后, 试图给他解开绳子。 只是阿瓦瑞精灵的绑法实在精妙,她费了好大的力, 刚只解开一道结。在解第二道结的时候,她不得不抓着他的腕处借力, 但还是不够用, 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动作让结更紧了。 她喘了一下, 正在她要换用匕首时, 手却被埃尔隆德轻易地反握住了。 他用力不够克制, 戒指划过她手心时, 竟然让她感到一丝刺痛。 她沉默了片刻, 道:“埃尔隆德大人,我一只手不太方便用匕首。” 话音刚落,她感到压力一轻, 就脱开了手,从腰间抽出匕首,斩断绳索。只能庆幸,森林联盟给圣主的武器都是最好的, 否则还得慢慢磨断绳子, 那就更令人窘迫了。 她收匕入鞘时,埃尔隆德扔下身上的绳子, 平静地开口:“伊熙琳,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看着她抬起的眼睛, 顿了顿,又道:“只是埃睿尼安托我问你的,他对你的欺骗之举十分生气,如果港口情况失控,他就会拿着三百年前的《权利协定》派出埃尔达的军队,让我带你回佛林顿。” 秦月琅只问:“我派去的首席……林青呢?” “被护送走了,她因为觉得埃睿尼安足够宽仁,临行前还告诉他自己马上要和一个诺多精灵结婚——埃睿尼安对他们的结合很关心,已经书信埃瑞吉安了。”埃尔隆德看她神情中似有犹豫,道,“希望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外交问题。” “问题已经够多,就不在乎这一个了。”秦月琅摇头,“如果没有《权力协定》,我也不敢进驻泷德戴尔。但您不能留在这里,大人,太危险了,我无法估计议和成功的几率。” 她眸中郑重的神采,到底有没有一点是因为在意而产生的担忧呢? 埃尔隆德不敢问自己这个问题,幻想她只为自己改变的想法其实极度危险,他早已意识到了这一点,也知道自己已在悬崖边缘。 因此他退开了她一步,如最后一次在深渊前驻足。 “伊熙琳。”他轻声道,“如有下次我再被绑到你面前,不要解开绳子。” “您指……什么?” 她完全不明白。 他现在就想把她带走。 不是回到佛林顿,而是高置于星光璀璨之下,困于汪洋孤舟之中。 专享独有,直到阿尔达终结。 收到塔尔-安卡理梅的回复前,秦月琅在与联盟众领袖商议下,决定冒险打开明希瑞亚斯的北海峡森林,也即与哈林顿邻近的埃林沃恩,调遣该处边防军向南支援,又不顾脸面地请林顿方面必要时出力维护中土海岸和平。 这就彻底逆转了吉尔-加拉德反对她身涉同族相残而带来的“出兵威胁”。森林联盟以泷德戴尔新主人自居,要求林顿作为泷德戴尔的权力方,和他们共同遏制海岸冲突。 总之,是个无耻至极的说法。 秦月琅派遣了一队阿瓦瑞精灵骑兵,送埃尔隆德带着这封文书去灰港和林顿王城。 几乎是强硬地送走了埃尔隆德,秦月琅就收到了塔尔-安卡理梅对进行议和的回复。 “圣主明鉴,无须商议,此时休战,绝无可能。——塔尔-安卡理梅向您和您的联盟致意。” “看来我们马上要大军压境了。”歌兰默瑞尔嘲讽地挑起眉,“真是你的好学生啊,对你了解得彻底,俘虏都不用管死活,因为知道你是不会杀的,留着给我们添乱呢。” 秦月琅随手放下努门诺尔女王的手迹。 “你已经有对策了?”歌兰默瑞尔问。 “没有。”秦月琅答得平淡,“既然现在不议和,就打到他们议和好了。歌兰默瑞尔,过一会儿召集诸将召开军事会议。” 第二纪元一零七五年,努门诺尔王历十二月三日,女王出动了新设不久的“远岸舰队”,反攻泷德戴尔港口,即便这一支舰队并不属于老国王多年经营的王室舰队,但因为努门诺尔与日俱增的强盛国力,这支年轻的舰队同样声势浩大、令人颤抖。 第218章 辽阔海洋,风平浪静,出征的努门诺尔海军有数艘荷载巨大的战列舰,伴随着周围的护卫舰,如成群的海中巨兽,在新一批更精准的导航工具的指引下,逼近泷德戴尔。 他们的敌人是人口不到努门诺尔四分之一、重要职务多半由女性出任、没有一支海军的森林联盟。 因此,虽然舰队统帅受女王的嘱咐,要时刻注意对方的空中武器、毒药、动物侦察兵,他还是报以乐观,以为能很快结束战争,带着战功回国。 但他想错了。 在即将抵达泷德戴尔的那个深夜,风急浪高,舰队在波涛中起伏。突然,远方的黑夜中飞来数道冷光。 那光迅疾地向他们冲来,好似闪电。 “嘭——” 闪电落下,大火乍起。 火焰席卷了桅杆和风帆,浓烟冲上夜空,烟雾中,冷光的形状隐隐绰绰地显出来,是一只只鸟形,钢铁的羽翼舒展在夜幕中,如道道月光。 而无情的月光下,燃烧声、呼喊声、惨叫声嘈杂一片。 “灭火啊!灭火!” “不要消耗炮弹——!” “加速前进!” 经此夜袭,远岸舰队已精疲力竭,而因为多数补给在火中被烧尽,他们不得不尽快登陆,在黎明到来之前,舰队打响了登陆战。 战舰在港外聚集,连开火炮,火光映照着波涛,海面宛如一片焰海。硝烟中,一面羽翼旗飘扬在岸高处。 旗上的双翼形状以不同颜色绘成军章,佩在森林联盟的士兵身上,铁和血中,他们是训练有序的战士,一次次击退意图登岸的努门诺尔精兵。 而战争从来残忍,无论士兵是否英勇光荣。日出时,格瓦斯罗河入海口的河水,被血染得通红,远岸舰队无力登陆,慌乱撤退。 可努门诺尔军不会就这么轻易退败,森林联盟几天后迎击了来自哈拉德地区的努门诺尔援军,努门诺尔吸取了失败的经验,尽管森林联盟还是守住了港口,但死伤惨重、机械空军同样多半损耗。 短短几日,泷德戴尔的登陆战就打了两次,河口红水泛滥,没有一日清澈。 “林顿终于打算动兵了。”歌兰默瑞尔看完军报,抬头对秦月琅道,“说实话,我觉得那位陛下愿意插手——完全是怕你死了。” 秦月琅只说:“让士兵们回家吧。” 歌兰默瑞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不是说努门诺尔的主力军要过来吗?埃尔达又不会攻击他们的伊甸人好盟友,这一仗……不打了?” “这是决战。”她金眸中沉静一片,“我一个人打。” 碧海蓝天,白鸥来去,一座未被记录的海中孤岛静静矗立在大海中间。 “大人,那岛上好像有个女人。”下级军官颤抖着舌头对主帅报告,眸中难掩惊恐,“她的眼睛……” 主帅抢过他手中的望远镜,向岛上望去。 透过镜片,他看到一只被称为“铁羽”的大型金属鸟停在小岛的顶峰,上面坐着一个红袍的女子。她乌发半挽,轻轻转过脸来,一道金光划过,是惊心动魄的颜色。 原来是一双金色的眼睛。 众所周知——森林联盟圣主的眼睛,就是金色的。 可是,他们明明才离开努门诺尔一天,森林圣主竟然出现在距离努门诺尔如此近的地方。 主帅来不及思考,高声下令:“瞄准岛峰,即刻开火!” 炮响起时,岛上的金属鸟已然飞起。鸟背的女子向下俯瞰,宛如天空的主人,流云在她身后,如一对辽阔的白色羽翼。 顷刻间,炮弹落到岛上,激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隆隆声,那声音从海面下传来,而这座岛突然像有了生命般向上涌起,越抬越高、越抬越高,将周围的海水一齐推挤出去,扑出巨大的浪涛。 剧烈的震动突袭舰船,船体在巨浪中如同薄纸,脆弱地战栗。 在惊恐中,努门诺尔海军看到了这座岛的真貌:一个几乎有整只船大的头颅自浪花中抬起,这是只龟形的庞然大物。 龟怪凶恶的巨眼对向舰队,发出雷声般的嘶吼。 接着,四面八方都涌起了高高低低的岛,舰队四周的浪涛越发骇人,即将形成涡旋。 惊涛之上,金属鸟稳稳地落到海怪的头顶。 上面的金眸女子静静俯看受困的舰队,终于开口。她的声音透过浪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返航吧,替我再问问你们女王,到底要不要议和。” 舰队转向时,岛屿退散,巨浪平息。 一道轻和平静的女声随着海风回荡。 “向您致意,乌欧牟,我也不愿让战争污浊这海洋。我想,直到黑暗兴起之前,我和我的人民都能守住中土中部海岸的和平。” 第二纪元一零七六年的第一天,森林联盟圣主突然出现在努门诺尔的罗门娜港,女王特派使者请她进入王都,于是,森林联盟和努门诺尔的和平谈判正式开始。 而在泷德戴尔,歌兰默瑞尔抱着剑,对神色冰冷的埃尔隆德说:“圣主在努门诺尔的具体情况实属联盟内部机密,恕我不能告知……大人,你们至高王派你来是监护港口,联盟的事情,还是少管些。” 努门诺尔王都阿美尼洛斯,王宫庭院。 白树宁洛丝茁壮挺立,枝头累累花苞,正是日落时分,白花渐次绽放。 第219章 秦月琅与安卡理梅并肩站在树下。秦月琅衣着简单,只是一件加厚的红袍。而安卡理梅着王服、持王杖,额间一枚闪耀如星的白宝石,她的美貌在权柄中浸润百年,尤为高贵深沉,在衣饰的衬托下则更为尊贵。 “你看,很美吧。”安卡理梅抬头看着满树繁花,“可在我心里却美不过上翼城之顶的红花树。” 秦月琅也望着宁洛丝,道:“你输了,安卡理梅。” 安卡理梅侧首看向她:“如果说是泷德戴尔之战,我是输了,但我已被你重视一百多年,我就没有输。” 秦月琅无言以对。 安卡理梅神情中已是君主的深不可测。 “圣主,你以为你有多少筹码呢?我已掌握了王室舰队,打算外拓白色山脉的领地,十年内自南发兵埃奈德,这样精灵就不便横加阻拦了,森林联盟民力已竭,你能让你的人民再承受一次大战吗?” 秦月琅终于意识到安卡理梅的可怕,她分明疯狂、却也无懈可击,除非是等安卡理梅死去,她和森林联盟永无宁日。 她静了片刻,问:“国王陛下还是想得到我吗?” “我还以为圣主傲骨铮铮,会想把我熬死。”安卡理梅粲然一笑,“等我们结婚后,和平条款很快就能商量好的。” -------------------- 原著努门诺尔是冷兵器时期,但安卡理梅跟小秦“学习”了八年,回家搞起了热武器。 第99章 新法 ===================== 最近森林联盟常有热议, 倒不是因为圣主为了议和,滞留努门诺尔已有一年之久,而是联盟开始大改婚姻法了。 人们说, 这起于那位功绩颇丰的首席——林青, 和她闹得沸沸扬扬的婚事。 原本她选择和一位诺多男精灵结婚, 只是她个人的事务,森林联盟的法律虽然没有和精灵结婚的相关规定, 但有圣主之例在先,人们心里也都能认可。当然, 这种认是习惯上的, 不上升到法律、权力的层面。 可精灵方面却有点大惊小怪的, 在森林联盟战事平息后, 那诺多精灵的就职地, 埃瑞吉安的领主、领主夫人邀请了这对准夫妇回到埃瑞吉安, 领主和领主夫人看到他们情意真切, 以为他们应当受到正式的祝福,提议为他们主婚。 如此盛情,林青却难以答应。 “你有何顾虑?”温雅宽怀的声音慢慢询问。 “夫人。”林青向明光满身的诺多公主颔首, 情态不卑不亢,“我的祖先原本没有对偶婚姻,后来学习埃尔达才有了这样的制度,两者却有很多不同。如果我与卡里迪尔的婚姻在埃尔达中名实俱在, 我如何能被认可为联盟之女, 而非仅仅埃尔达之妻?” 一声轻缓而美丽的叹息。 “那你们只能有实无名了?森林的女子生来如此自由,原来在于始终坚持身份吗?” 林青沉默了一会儿:“或许吧, 旧时有谚, ‘背叛者死, 脱离者终身不得归’。但我们也常说‘庇翼永在,团结万岁’,我蒙圣主爱护,受人民支持,如果一定做要求——” 相比埃尔达,她的美丽单薄易碎,智慧浅薄易逝,可她的心始终与众多同胞牵系在一起,因此,个人之轻便担上了群体之重,使她信念强劲,眼神中常有打破一切阻碍的力量。 “当然也可以。” 议会收到了林青的诉请信,林青根据宪法,提出她和精灵配偶的婚姻应当受联盟法律保护。 此举如投石入湖,掀起民意激荡,各种声音在社会上传播。议会也直面问题,没有针对林青个人授予特殊待遇,直接讨论起如何改进现行的法律和政策。 先起头的是生育保障,联盟学会的医学巨擘们以为,精灵的孕育过程尤其损耗母体,于是提出,如果有女子选择和精灵生育后代,政府应当在医疗上为其提供便利,并要加大剖宫产、魔能体循环的医学研究,尽快解决精灵比人类妊娠期长而可能对人类母亲造成的危险;同时,学会也指明,所有跨族婚姻都有可能影响女性后代健康,因此提倡亲族收养。 后来是法律问题,有关涉外婚姻的合法性、子女内外继承权,还有公民身份,对象几乎涵盖中土所有种族,假设了各种通婚的情况,包括联盟人和努门诺尔人、联盟人和埃尔达精灵、联盟人和黑暗精灵,甚至还有联盟人和东方人、联盟人和矮人、联盟人和德鲁伊甸人*…… 毕竟,联盟非常崇尚平等。这些年埃瑞吉安的工匠们大概对此深有体会,联盟人对精灵和矮人一视同仁,他们加工出的零件给谁都不会优惠。 正在森林联盟的婚姻法体系翻天覆地时,圣主从努门诺尔送来了密信。 秘密会议上,领袖们神情各有思考地看向桌上的星纹银戒指——那是随着信附来的。 “我听过一种说法,圣主和埃尔达的婚约,是很久以前为了保证联盟发展才有的,现在这次真是重蹈覆辙。” “而且,还不只是婚约,是真的结婚。” “圣主为了保全联盟和敌国国王联姻,联盟如何自处?” …… “女王娶后,倒不如问,思想陈腐的海国如何自处?” “我们既然夺回了明希瑞亚斯和埃奈德,和海国恩怨已平,暂且不能再视为敌。圣主做这样的决定,无疑是情况迫在眉睫,和平不容有失,联盟怎能此时拘于小节、辜负圣主所托?” 第220章 泷德戴尔,羽翼旗高扬,旗色鲜红如血。 联盟的外交官自上翼城而来,向身负监护之职的埃尔隆德呈上一个薄薄的信封,信封被里面的东西印出一个小巧的环形。 “圣主远在努门诺尔,特请我等代为转交戒指,并且向联盟上下宣布,与您解除婚约。” “我们圣主确有失礼,但也是事出有因。世事无常,大人,愿您前路光明。” 被退婚的精灵执政官神情不见喜怒,他平静地接过信封,落在身侧的手却紧攥成拳。 “事出有因?”他扫了为首的外交官一眼。 外交官顿时觉得顶不住那眼神中的压力:“请恕罪,联盟内务……” 埃尔隆德松开了拳,笑了一声,其中嘲意冰冷:“你们不必小心,我已知道了,是安卡理梅。” 第二纪元一零七七年,森林联盟通过了新婚姻法。 该法规定异籍、异族婚姻合法性,鉴于外邦女性地位低下,着重对女性婚姻自由权、生育权等多项权利进行保护;同时,将无亲缘的同性纳入“法定独一性配偶”范畴。 此法一经公布,震惊了联盟的两个精灵邻邦。 但这还不止,紧接着发生的事情,才彻底震撼了林顿和埃瑞吉安。 时值仲夏,“一如莱塔列”是仲夏之日国王带领众人登上岛心高山美尼尔塔玛、赞美一如的典礼。在此典礼后,努门诺尔女王塔尔-安卡理梅宣布,她将与洛歌万斯多国王“塔美尼尔”两月后举办婚礼,结为夫妇,并派遣特使向林顿、埃瑞吉安,邀请中土的埃尔达精灵参加庆典。 几乎是同一时刻,森林联盟宣布圣主与努门诺尔女王订立婚约。 精灵中没有愚者,洛歌万斯多(raw-gwathdor)之名显然和格瓦斯罗河有关,意为羽翼下的河流阴影之地,森林联盟圣主以羽翼为标识,所谓洛歌万斯多,就是指圣主庇护下的明希瑞亚斯和埃奈德。 那洛歌万斯多国王“塔美尼尔”,当然也就是圣主伊熙琳·劳瑞恩了。 好一个或男或女的森林圣主,好一部允许同性婚姻的新法。 自然律条、习俗规范、以及一如的意志,森林人和他们的统治者竟都全然不顾! 努门诺尔罗门娜港口,一片热闹繁荣。 女王便衣出行,拜访住在海边宅邸的父亲。 阿勒达瑞安已须发半白,坐在高挑的梁顶下整理航海日志。无论他在努门诺尔王室的典籍中能被写上多少溢美之词,在他心中,这些航行记录才算他一生功绩的回顾。 他一生或许有遗憾,这些遗憾尤其被那记忆中的少女承载,但要说爱恨交织、耿耿于怀,无过于自己的独女,塔尔-安卡理梅。 她杀伐果断、大权集中,是六代以来少有的将谋略和武力发挥到极致的国王,更擅长把握人心,因此在调整努门诺尔与森林联盟关系上,她得心应手,想要战时,有军队支持,想要和时,能扶起众多道德高尚、提倡友谊的大臣、学者,将岛上不安的风向,转为支持和平——以及两地联姻。 现在,她站在窗边的阳光下,讲着自己婚礼的事情,神采宁静舒缓。 “我打算穿她之前送母亲的那条裙子……母亲将那条钻石额带留给了我,这大概是你给她锻造的,我找不到更华贵的替代,会在典礼前将它戴在她额间。” 阿勒达瑞安放下笔:“我怎么也想不通……劳瑞恩怎么能同意这么荒谬的事情,你真是做什么事都这么轻而易举吗?” “听起来您有点羡慕。”安卡理梅淡笑,“如果您想到王都观礼,不妨和我一起回去,见一见我的新娘——新郎。” 也许安卡理梅原本不想指女为男,她只想把那个女子娶为王后,现在已是她退让后的结果了。 阿勒达瑞安道:“有你这样的继承人,我没有脸面去见她。我不知道自己死后灵魂会去往何方,但如果,我再和先王们重聚,我也没有脸面见他们。” 安卡理梅回到王宫时,有臣属报告特使从林顿送来的消息。 林顿竟然没有驱逐她的特使,反而礼貌招待,这让安卡理梅稍觉无趣。不过,吉尔-加拉德有意扩大埃尔达使者团的规模,不知道这位和她颇有旧怨的至高王有什么打算。 安卡理梅虽然警惕,面上仍云淡风轻,她穿过厅堂的暗门,召来中土情报的负责人。 早在仲夏之前,她已下达持续监视埃尔隆德动向的命令,负责人报告一切正常,并说:“那边……其实也在监视他,现在泷德戴尔毕竟是那边的地盘,我们要再仔细探听,实在困难。” “我倒想她的通融开口就能有。”她轻轻抬睫,蓝瞳幽沉,“你很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丝毫异常,都不能放过,你有海军协同,别出差错,否则,罪当军法。” 说着,安卡理梅一手轻挥,示意人退下。她步入庭中,王宫建筑恢弘,高塔巍峨、殿堂林立,在远处“美尼尔塔玛”圣山的映衬下,更为庄重。经过中心庭院,白树宁洛丝枝繁叶茂,碧绿下正酝酿着新果,再入花园,过一条清澈见底的人工河,才是内庭。 来往侍者对她行礼,口称“陛下”,无不恭敬。 这是努门诺尔的王宫最常有的场景。 而在安卡理梅的身影远离后,几位同行的女官在拐角处窃窃低语。 “陛下这神情,大概又是要去看那位吧?” 第221章 几声附和、几声脆笑后,一位问:“诶,那位不常出门的,有谁碰巧见过?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我在花园剪花的时候碰到那位陪陛下散步,偷偷瞧过一眼……是个神明一样的美少年呢,金色眼睛像山顶飞翔的大鹰,就是看上去比陛下年纪小好多。” 说话者含羞带怯,周围笑声又起。 “那是青春不老、力量非凡的迈雅,又是一国之主。别说陛下了,谁不想有这样的丈夫?” “呵!那也得有胆量才行。” “这又怎么说?” “悄悄告诉你们,那位原本在中土,被叫做‘圣主劳瑞恩’,完全是个女子,去过对岸的、当兵的,还有老一辈的女官,可都知道,她还曾和开国君主的兄弟有过婚约,这可一点不假。” “虽然说,迈雅不是人类,或许真不区别男女吧,可是形体哪能轻易改变?女子和女子结婚,你有这胆量吗?” -------------------- *一个类似矮人的种族,没那么多毛,原本有些住在努门诺尔,第二纪元前中期有在埃奈德以南到白色山脉区域分布。 第100章 风暴 ====================== 越临近婚期, 努门诺尔的天气越加糟糕。 成片乌云常压在岛中央的圣山之顶,再不见碧空万里的晴朗。沿海地区更是风雨如晦,巨浪滔天, 经验丰富的水手都不敢出港。 王宫庭院深处, 重重殿门紧锁, 如镜的砖石折射着明亮的灯光,帘幕后也有灯光, 将两道身影交错地投在幕上,其中人语模糊。 一位语气锋芒不露, 另一位声音清冷, 似琴弦振动, 诱人倾听。 “今天大鹰对我开口了, 祂们劝我离开努门诺尔。” 一声轻笑。 “你怎么回答的?” “既然维拉对我有话说, 祂们应该更……”那澈静的声音陡然一停。 幕上立刻投出一柄长影。 藏在阴影里的人惊叫出声:“母亲!是我!” “哗——”的一声, 帘幕被一股巨力掀起, 努门诺尔女王一步踏出,不容窥探的脸色中竟隐有憎恶,高喝:“谁放你进来的?” 她剑势迅疾, 稳稳地指向自己的儿子,阿纳瑞安颤抖地低下身子,不敢抬头。 “我向女官长请示过,但事情紧急……” 而他的母亲冷笑着, 剑上寒芒毫不留情:“事情再紧急, 这是你能进的地方?” 阿纳瑞安无可辩驳,他颤抖地抬起视线, 看到一只小巧的、女人的手从帘幕后伸出来, 按在母亲的肩头, 母亲手中的剑才慢慢放下。 此时,露台外的风穿堂而过,帘幕微掀,只有一张沉在浓浓夜色中的侧脸,似被光明勾勒,圣洁如神明。 阿纳瑞安无端生出一种刻骨之仇,他开始明白,原来光明与黑暗,圣洁和邪恶,也可以那么接近。 ——圣主是她最狂妄的尊称,妖后是她最美丽的骂名。 糟糕天气掀起恐慌,民怨一旦生出,关于“妖后”的言论也越传越远。即便如此,婚期还是一日日地接近了。 婚礼前夕,来自林顿的埃尔达使者们穿过环绕努门诺尔而起的风暴,抵达罗门娜港口。 隆隆的雷声后,暴雨如注,雨珠打在宽阔道路上,一片水花激烈。 一个精灵追向前方冒雨前行的灰发女精灵:“米斯拉斯大人,米斯拉斯大人——!” 女精灵回过头,脚步不停,褐色的眼睛中满是怒意:“别说什么大道理,伊熙琳是我的挚友,我要提前去看她,恕不能顾及陛下了!” 精灵道:“那新郎是国王塔美尼尔,绝不是伊熙琳·劳瑞恩。” 米斯拉斯身影微滞,但她甩过头去,直直看向前路:“伊熙琳想换什么名字,我就叫她什么名字,她要是不想要,那就不要好了!” 说着,她的身影冲入雨幕深处,再也追不上了。 不止罗门娜天气恶劣,努门诺尔王都阿美尼洛斯也是如此。沉云盖在宏伟城池的上空,空中隐隐雷声阵阵,黑影盘旋,仿佛有大鹰在乌云中穿梭。 女王塔尔-安卡理梅在王宫中接见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林顿的商贸官……米斯拉斯,你怎么脱离了使者团?” 米斯拉斯微微俯身:“吉尔-加拉德陛下有意让使者团在婚礼当日制造骚乱,乘乱带伊熙琳回到中土。因为我和伊熙琳的关系,再具体的计划我无法知情。” 安卡理梅的眼神冷了一刻,手指点了点王座上的宝石,又恢复了平淡姿态:“看来你对伊熙琳比对吉尔-加拉德忠心。” “因为我已有太多出色的同族向吉尔-加拉德陛下报以忠诚,而伊熙琳在这方面举步维艰,一如最优秀的子女们不愿意对她友爱、将她尊敬,总试图得到她、占有她——您不就是其中一例吗?” 米斯拉斯自若地对上安卡理梅的睨视。 “无论如何,女王陛下,我的诚意已经到了,请让我见一见我的挚友。” “不巧。”安卡理梅顿了顿,神色稍沉,“今天王宫访客太多,我的新郎去接待维拉的使者了。” 夜色似一张沉重的网,罩住了王都上下。空中铅云低垂,几乎就压在王宫的高塔上,云层中满是闪电和风暴的气息,任何一个埃尔达都能联想到,这是维拉之君——曼威的怒火。 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城墙之顶,他身上斗篷织纹奇特,具有隐蔽的功效,巡逻的卫兵竟都没有发现他,他向下观察着王宫地形和守备分布,灰眸中一片静色。 第222章 “哦,埃雅仁迪尔和埃尔汶之子。” 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 埃尔隆德下意识退到一边,姿态警戒,他的眼前凭空出现了个灰袍少年。这个少年的面容和衣袍上满是圣光,在夜色中如亮起一盏耀眼的灯,下面严阵以待的士兵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对埃尔隆德微笑,用昆雅语说:“你父母在维林诺很挂念你啊,尤其知道你喜欢上那个远方贵客后。” 埃尔隆德一时不知该关注“维林诺的父母”,还是“远方贵客”。 “伊尔玛瑞*恐怕是劝不动她了,实际上,我觉得她既然能藐视数位大能者的警告,任何劝说都是无用的。”灰袍少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埃尔隆德慎重地问:“您是大能者的使者?” “我是欧罗林,侍奉曼威,被派来和她说明祂们的意见,主要是劝她不要和女人结婚——对了,你是要把她带走是吧?” 少年的语气平易,神态还带着活泼,但那饱含智慧的深邃眼睛却能看透世上所有的玄奥。 埃尔隆德不语,可少年肯定地点点头,道:“可惜,你的能力不足以违逆她的意愿。” 这说法让埃尔隆德想要解释:“我并不是要……” “别紧张,大能者以为贵客不同于阿尔达的一切,勉强一点也可以接受——至于这说法是从哪里来的,你大可以猜想一下。”灰袍少年轻轻拍了一下手,一道明光便落到他身上,“好了,我借给你了一点力量。” “抓住时机,埃尔隆德。” 当他反应过来时,少年已消失了。 这座王宫承载了埃尔洛斯一脉光辉的历史,也埋藏了许多悲伤与不平。 这个夜晚,王宫的气氛尤其不安,士兵紧攥长矛,侍者步履匆匆,还有身份重要的臣子在女官的带领下来往宫道上。 最平静的地方,是王宫最深的庭院。室内灯光晦暗,几声推拉柜子的声音后,轻和的脚步声来到镜子前,一只手持着银亮的剪刀,一只手将乌黑的长发握起。 镜中无疑是位君主。 一身王袍鲜红似火,是努门诺尔国王的样式,长斗篷上的羽翼纹则代表森林的尊崇,这装束已是华贵,额间还佩有一枚光彩无匹的钻石。 钻石冷如寒星,与沉冷的金眸相映衬,长眉被轻轻修描,微扬在眉骨,半是舒展,半是凌厉,因脸色苍白,抹了一线唇红,不够丰润的唇便显更淡薄。 要问还可以做什么为镜中君主再添一点雌雄莫辨的威仪,一定是将垂腰的长发剪断。 剪刀被“咔”地打开,迎向缕缕黑发。 手背却突然一暖。 秦月琅手一抖,几缕发就划入刀缝,飘落下来。 镜中出现了另一个身影,来者站在她身后,一身黑色斗篷,露出一张如沐星光的面容,他轻握着她拿剪刀的手,指间的一轮银色折入她眼底。 他抬起灰眸,在镜中与她对视。 ——嗯? 秦月琅没有抓住自己本能的警惕,她困惑地扣起手指,剪刀“啪”地一声合起。 “埃尔隆德大人,使者名单上没有您的名字,而且,这里是安卡理梅布防最严密的地方……您是怎么进来的?” 埃尔隆德将她手中的剪刀抽走了。 “大人?” 他退入黑暗时,秦月琅点亮了烛台,看到他只是将剪刀放在桌子上。 “伊熙琳,你会跟我离开努门诺尔吗?” 他的眼睛对着火光,眸中清澈的静水就仿佛要燃烧起来。 秦月琅沉默了一会儿:“这不是我能考虑的,埃尔隆德大人。” “为什么?”他问,“安卡理梅难道没有逼迫你吗?努门诺尔受维拉警告,现在的局势利于你脱身。” 她慢慢摇头:“无论安卡理梅之前如何对我,现在我和她已经做了约定。我失信于努门诺尔国王,就是将森林联盟推入险境。” “安卡理梅让你屈从了。”他再度向她走近。 “您不必这么理解。”秦月琅向后退了一步,“安卡理梅只是让我知道,在阿尔达我有太多不能领会、也不能掌握的东西,包括她的偏执,包括维拉对我的威慑……也包括您对我的感情。” 埃尔隆德的脚步一停,他望着她明烈而平静眼神,听到她继续说:“我找不到一一平衡之法,只能让它们平衡彼此……但我不会让这些伤害到您的。” 真是一份无情的优待。 埃尔隆德想。 现在她毫无警惕,也许就是欧罗林所指的时机—— 正在他抬起手时,殿外传来突兀的一声:“洛歌万斯多国王陛下!” 秦月琅迅速盖灭了烛火,急行向正门,一个披甲的女官匆忙对她行礼,神色中克制着惊惶:“洛歌万斯多国王陛下!王宫中潜入了刺客,陛下已经派出亲卫追击,请您不要离开庭院!” 秦月琅顿了片刻:“只是刺客?” 女官面色一白,庭院外已响起一阵士兵整齐的脚步,她又对秦月琅嘱咐了一句“不要离开庭院”,便匆匆离去。 秦月琅转向殿内,半精灵站在黑暗中,周身却有隐约的幽光,他问:“王宫已经混乱,你处境危险,还是不走吗?” “大人,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她摸向颈间,将一枚光芒夺目的戒指扯出来,“不过……我得去保护米斯拉斯的安全,还有,顺便送您出去。” 第223章 -------------------- *伊尔玛瑞:星辰之后瓦尔妲的侍女,迈雅中的领袖之一。 *“让它们平衡彼此”的意思,差不多就是养蛊,让各方为了自己自相残杀。 第101章 婚誓 ====================== 她的伴生戒指力量强大, 迈雅之力不能匹敌。 但她似乎不愿过分使用,只是握在手心,在黑暗的屋檐罅隙中辨认方向。 走下一条曲折的暗道, 埃尔隆德看到了米斯拉斯, 她背着王宫守卫的弓箭, 靠在廊柱后,一听到动静, 便将弓箭对准了他们。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拿起武器,在西瑞安河口的亲族残杀之后。 米斯拉斯看是秦月琅, 低喊了声“伊熙琳”, 立刻放下弓箭, 又惊疑地看着埃尔隆德:“发生什么——” 秦月琅截断了她的话, 问:“你周围的守卫呢?” “被调去援助女王了。哈拉德地区的长官乘着观礼的机会, 发动武装抗议, 大概是反对女王放弃泷德戴尔和其他曾占据的土地, 他们人数不多,但不顾性命,女王亲自迎敌, 为了名声,没有下死手,和他们僵持着。” 米斯拉斯和秦月琅默契无间,她先说明了秦月琅最需要知道的信息, 而后顿了顿, 眼神从埃尔隆德身上掠过。 “还有,伊熙琳, 吉尔-加拉德陛下打算破坏婚礼, 现在女王是没有精力处理了, 你打算先解决哪个问题?” 秦月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米斯拉斯看她神情中的隐忍,弯着眼睛,笑了一下:“你结一次婚真是麻烦啊,埃尔隆德大人也是给你添乱的?” “我正要送他出去。”秦月琅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要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王宫危险,米斯拉斯,你也应该离开这里。” 米斯拉斯却回握了一下她的手,褐眸中神采真诚而笃定:“可我想在婚礼上祝福你,即便是你说的什么……政治联姻。我虽然武艺不精,至少是个埃尔达,对上人类士兵有自保之力,我能帮到你什么?” 已是后半夜,疾风萧索,一道闪电划过漆黑如墨的天空,彻亮天际,雷声轰隆隆地响了,夹杂着声声骇人的鹰唳。 秦月琅仰面看了一眼天空,微微蹙眉:“……不必。” 她将手中戒指塞进米斯拉斯手心。 “你保护好自己,它也会保护你的,只是我怕它危及佩戴者的性命,除我之外,谁都不能戴。你暂且保管,我很快就回来。” 美尼尔塔玛山脚,狂风吹起沙石和野草,滚在宽阔的石路上。这条路向山延伸,是努门诺尔人登临山顶,举行仪式尊崇伊露维塔的必经之路。 秦月琅站在埃尔隆德身前,静静地望向王宫方向。 历代国王建造的座座高塔没入乌云中,一道闪电乍然划过,劈向塔尖,亮起一道耀眼的光。 “维拉的怒火,真是……还好让安卡理梅装了避雷针。” 她的声音轻细,散在风中几乎模糊,但对精灵的耳力来说,她唇舌间的微颤,还是清晰可闻。 “埃尔隆德大人,您要是和林顿使者团一起回去,不妨等婚礼结束后再启程,那时海上的风暴大概也要停了。” “就此别过。” 说着,她转身而去,顺着石路步向王宫方向。沉云压在她头顶,而她斗篷上羽纹鲜亮,似一双能飞出天地樊笼的翅膀。 “伊熙琳。” “嗯?” 她慢慢转身,迎向风,半眯起眼看他,身上火红的王袍猎猎作响,额间钻石微晃。 ——伊熙琳。 不要飞过群星,不要飞入那高不可及的虚空。 秦月琅醒来时,一缕惨淡的晨光破开层云,照在安卡理梅额间的白宝石上。 宝石闪起露水般的微光,努门诺尔女王蓝眸低敛,昳丽的脸庞上有几点凝固的血迹。 发生了……什么? 秦月琅最先意识到的是她姿势奇怪,安卡理梅半跪在地,自己则枕在安卡理梅的膝头。 她之前是被…… “米斯拉斯报信及时,我才能追上。” 安卡理梅将生命之戒放到她手上。 她终于回过神,她之前是被埃尔隆德施加了维林诺的力量——失去了意识。 秦月琅紧握戒指,即刻攀过安卡理梅的肩,站起身。 远方是汹涌澎湃、一望无际的大海,罗门娜港口尽在眼底。而一个身影挺拔地站在岸边,在天际的一线曦光中,斗篷随海风翻飞。 他被女王全副武装的亲卫包围,几排弓弩手已然张开弓弩,数十支箭正在弦上,对准了他。 隔着箭簇的利光,秦月琅与他对视,他的双眼依旧如薄暮般清朗,而她不懂这清朗后,到底有怎样的情绪。 “埃尔隆德大人,您不甘于对伊熙琳放手,我同样如此,但我是您兄弟的后嗣,我们终究无法生死相搏——” 安卡理梅走上前,将秦月琅挡在身后,示意弓弩手压下武器。 “那我给你个决断。” “诸位,阿尔达的万物众生,且听——” 面对海上日出,安卡理梅握住秦月琅的手,高声陈说。 云中群鸟盘旋,岸上海风呼啸。 “我,塔尔-明雅图尔一脉的塔尔-安卡理梅,现在基于已定的婚约,与森林圣主伊熙琳·劳瑞恩,或称洛歌万斯多国王塔美尼尔,缔结婚姻,此后,她的所愿即是我的所愿,她的敌人即是我的敌人。” 第224章 “自我之后,努门诺尔人与她的人民永结友谊,如有违背,岛沉人亡,血脉泯灭。以埃尔洛斯的血脉,以星引之地的荣耀,愿西方诸神和一切王座之上的至尊者认可,此誓永存不渝。” 费艾诺众子的命运早已昭示,一旦指伊露维塔为誓,誓言既出,无人可阻。 据努门诺尔王史记载,第二纪元一零七七年九月的第一日,控制努门诺尔近一个月的恶劣天气和海上风暴突然终结,努门诺尔第七位君主塔尔-安卡理梅和洛歌万斯多国王塔美尼尔如期举行婚礼,塔尔-安卡理梅宣誓努门诺尔与对岸森林永为友好。 婚礼上,塔尔-安卡理梅着珍珠白裙,塔美尼尔着翼纹红袍,对比鲜明,相映和谐。此后伊甸人和森林人通婚,多会效仿这样红白两色的婚服。 此次典礼没有来自西方的精灵参加,至于中土的精灵,埃瑞吉安有几位使者前来观礼,而没有带来贺礼,林顿虽然礼物丰厚,仅有一位使者出席婚礼,送上祝福。 后世注释称,这位使者名为米斯拉斯,是洛歌万斯多“圣王时期”的重要官员之一。 不过,如果参详阿塔迷语的史料,并没有所谓的“圣王”。 一零八零年,在和努门诺尔联姻的三年后,森林联盟正式确定西起大海、东至迷雾山脉、北接哈林顿与埃瑞吉安、南抵安格仁河的辽阔疆土,接纳众多异族人口,成为洛歌万斯多国。 但他们只会用“圣主”一词称呼他们名义上的君主——伊熙琳·劳瑞恩。 是的,名义上。 洛歌万斯多没有真正的君主制,继承自森林联盟的各级议会是国家的权力机构。战争和动乱时期,最高议和圣主联系紧密,时常向圣主提请建议和帮助,但随着长久和平的到来,圣主对国家决策的影响逐渐减弱。 圣主没有王权,也就没有王都、王宫、王令,没有奢华的仪仗和忠心的卫队。 不过,圣主在军事、建设上仍有大权,而且,因为被当作精神象征,也被迫承担了许多外交、外务的职责—— “圣主,因为最近和努门诺尔合作的大型建设项目,我们的金银储备有些紧张——虽然您从努门诺尔结婚回来后,我们向林顿发的访问请求都被拒绝了。但是我们认为,您可以稍微屈尊一点……只要您能被那边至高王接见,洛歌万斯多和林顿的关系缓和,和埃尔达精灵的贸易额一定会上去的!” 秦月琅默然地接过访问文书。 ——所以,她要假成自己的信使? 她打开文书,看了一眼那上面用精灵语书写的开头:洛歌万斯多圣主,努门诺尔王后伊熙琳·劳瑞恩向诺多至高王吉尔-加拉德致以诚挚问候…… 秦月琅眉头一跳,说:“我觉得……把努门诺尔王后删了比较好。” “啊!”官员满脸歉意,“是我们太疏忽了,埃尔达不承认同性婚姻,要改成‘王夫’是吗?” 这次她沉默地看了官员一眼,目光中深敛的威严让官员几乎感到局促。 “不,不要提努门诺尔,处理林顿事务时,凡是和我有关的事情,都不要提努门诺尔。” 正在秦月琅收拾行囊,准备履行“圣主特使”之职时,米斯拉斯从林顿送来了信件。 她说自己已向吉尔-加拉德陛下告辞,愿舍弃林顿的身份,入籍洛歌万斯多国,辅佐圣主,现已启程,不日就要抵达洛歌万斯多。 秦月琅一边传讯歌兰默瑞尔,嘱咐她安排好米斯拉斯的事,一边觉得自己在林顿的外交处境更加恶劣。 无奈,受托国事,不容延宕。 她戴上眼纱,遮住自己的金色眼睛,借用了一位在职外交官的身份,自泷德戴尔登船,对着大海默念了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便一路北航,踏上林顿北部港口佛泷德的堤岸。 正是冬季,为了符合信使身份,秦月琅尽力朴素,没有披裘衣,只是裹着厚袍。在港口主事的宅邸里,她佩上代表圣主的羽翼纹章,拿出洛歌万斯多的文书。 精灵主事看过后文书后,摇头:“要让陛下回心转意,少说几百年吧,让你们君主等着吧。” 秦月琅决定剑走偏锋,道:“圣主所托,不敢辜负,我是圣主特使,不是之前的外交信使,要面见吉尔-加拉德陛下,才算完成使命。如果不能做到,无颜回去复命,你们陛下要数百年才能见我,那我只能客死他乡,之后继续我职位的人,要是能履职,得带着我骨灰去见你们陛下,如此,我才算坚守岗位。” 这一番骨灰之论,对永生的精灵来说,有点惨烈。 好一会儿,精灵主事叹道:“不愧是‘暴君’的臣属,之前听说森林人傲慢固执,我如今才见识到。” 秦月琅抬眉,用欣赏的语气说什么“暴君”、“傲慢固执”,埃尔达还是这样会说话。 “我会把你的话和文书送给王城,特使,我想你会完成使命的。” -------------------- 第102章 红绡 ====================== “圣主特使?” 隔着深红色的眼纱, 秦月琅不能看清对面精灵君王的神情,只听出他语气里有她很少听到的疏冷。 “我的确有些关于圣主的问题,想要问问特使。” 室内温暖, 秦月琅感到自己手心里已起了汗, 反而有种冷冷的粘腻。 “您请, 我知无不言。” 第225章 “你们圣主深谋远虑,是否故意培养努门诺尔女王的野心, 早做好和她结婚的准备,为自己谋利?” 诺多族热爱技巧, 无论是锻造工艺还是语言, 他们也富于谋略和渴望, 这使得他们在中土的历史中举足轻重。 不过秦月琅猜想, 这样的恶意揣测, 即便当作一种语言策略, 大概也很难从诺多至高王口中听到。 她用衣袖抹去手心的冷意, 再粗莽的动作,她做起来都雅致。 “我以为,圣主的目光只是黑暗中的烛火, 仅仅能看到很有限的范围。” “圣主常去努门诺尔?” 这些事往来泷德戴尔的埃尔达们应该很知情。 她答:“不常,也并无必要。” “她在努门诺尔的时候,女王不会借着婚姻名义对她做一些不当要求?” 秦月琅整理袖口的动作停住了:“什……么?民政还是外事?” 对面的君主好像笑了一下,笑声极轻, 接着说了一个称呼:“王后。” 秦月琅不止听过“王后”, 还听过“妖后”,她承认似地抬起头, 眼前红纱中的身影便站起来, 即便被重重经纬挡着, 那银发也光泽耀眼。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隔着眼纱,他的手指温柔地抚在她眼角。 “遮住这双眼睛,任何埃尔达都会认为你是少女*,你名不副实。” 她后知后觉地仰起脸,透过红纱与他对视。 “烛火之光,再遮挡,就要熄灭了。” 说着,她抬手扯下眼纱,满载金色光华的眸光便不息地流淌,直直地向他凝视。 “而且,指伊露维塔而立的誓言,如何不实呢?” 吉尔-加拉德指尖微颤,触到了她肌肤,立刻收回了手。 “伊熙琳,为什么亲自来?” 当然是外交部门逼的—— 秦月琅道:“为了弥补信用问题……过去向您约许了按期拜访,还是需要履行约定,而且,洛歌万斯多的事情,一向和林顿、埃瑞吉安密不可分。” “那就是国事了。” 吉尔-加拉德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偏转了片刻眼神,再开口时语气已如过去,是常有的宽和平静,好像她不曾利用过他的军队、他也没有阻碍她的婚礼。 “你说吧。” 秦月琅将红纱缠在手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叠折成方块的织物,展开后,是一张巨幅地图。 上面的地名用阿塔迷文字标注,与精灵语言不同,比如“林顿”就只标注了一个“歌”字,“洛歌万斯多”是一个“翼”字,还用不同颜色填涂了王国、领地的范围,这是十分森林的风格,实际上,这张战略地图来自洛歌万斯多的军事部门。 秦月琅将地图铺在地上,走到东南方向的灰色区域。 “灰烬山脉、阴影山脉后的魔多,不久前有明显邪恶活动的迹象,我和——集合海军登陆安度因河口,查探地形,又派空中军队清剿山上的蜘蛛后,魔多目前沉寂了下来,但邪恶可能只是向南方、或者更远的荒瘠之地发展了。” 她走到代表“洛歌万斯多”的浅红上,有一条醒目的红线贯穿上下,其他各处防线,用阿塔迷文字标注得十分清晰。 “我们正在建设一条南北大道,希望能联通埃利阿多、明希瑞亚斯、埃奈德和白色山脉,这条大道使用洛歌万斯多魔能技术,除了运输能力外,具有防卫作用。另外,洛歌万斯多打算联系到恩特和绿精灵族群,在迷雾山脉南缘*修筑隘口堡垒,尽力阻挡奥克、食人妖入侵。” “以圣主在埃尔达中的名声,要在埃利阿多修道,需要陛下首肯。还有……洛歌万斯多人民觉得,灰港到上翼城,再从上翼城到埃瑞吉安都城的陆路通行十分不便,希望在灰港、上翼城、埃瑞吉安之间补充一些支路。” 秦月琅与吉尔-加拉德议定诸事,换上自己过去的精灵服饰,在王城中转了一圈。不仅收到了众精灵异样又惊讶的眼神,还从林迪尔处听说了埃尔隆德在灰港,几天后就要回来的事情。 因此,她次日就向吉尔-加拉德告辞。因为她说指明自己要去埃瑞吉安,吉尔-加拉德就写了一封信,让她交给那里的领主夫人加拉德瑞尔。 这年冬季较冷,也较往年漫长,秦月琅骑着鹿到达天鹅泽附近时,空中竟然开始飘起小雪。 她扎紧了鹿背上挂的袋子,以免雪打湿工艺材料和单据,戴上银斗篷的兜帽,厚重斗篷下是一件银边白裙,被雪打湿表面,羽翼纹闪亮,钻石网纱笼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像张面具。 她穿的是精灵的衣服,因此凯勒布林博第一眼看到她时,觉得这只个精灵少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想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他没有理会这场野外偶遇,只是驭马急行过这附近结着冰花的浅滩,回到欧斯特-因-埃第尔,埃瑞吉安的都城。 一入城,领主夫人加拉德瑞尔就给他传了话,说今天有贵客来访,晚间会在她和凯勒博恩的府邸举办简单的宴会,希望他也参加,却没有说这位贵客到底是谁。 凯勒布林博虽然沉溺于锻造,不喜欢宴饮和诗歌,可被身份高贵的诺多公主邀请,他也不能拒绝,不过,在夜晚到来之前,他更乐意留在炉台和打造台前。 他来到珠宝匠公会,进门时看到了那头眼熟的鹿,鹿踱着步,不被来往行人所惊,在门口徘徊不去。 第226章 他觉得奇怪,脚步不自觉地一转,到了交易大厅,这里不止有精灵,还有很多个矮的森林人,和少数个更矮的矮人,在一群矮个子中,他看到了那件十分诺多风格的银色星纹斗篷。 斗篷的帽子已经摘下来了,散开一头墨黑的发,露出圆润的耳朵。遮挡住上半张脸的钻石网纱下,其实还有一层纱裹在眼睛上,是深红色的,即便是这样,还没有盖住她精致的样貌。 ——人类女子。 秘书清点过货品,又处理好单据后,对面前遮住眼睛的女子说:“女士,您是承运人,还得签一个字,您……方便吗?” “我只有阿塔迷语的本名。” 可她的辛达语流畅优雅,又一身精灵装扮,完全不像和精灵从无接触。 不过,也许这是森林人某些不愿有精灵语译名的怪癖,秘书虽然奇怪,嘴上却说:“这当然没有关系,我们会仔细核对的。” 女子颔首,她的视力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她准确地伸手拿起桌上的笔,在文件上签下名字,步履无声地直接离开了。 她刚踏出厅门,凯勒布林博就推走面前挡路的精灵工匠,又将一个厚实的矮人挤到了一边。 他拿到女子签名的文件,盯着上面的文字,两个象形文字的组合,一个他并不能看懂的名字。 而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把它记住。 真是疯了。 凯勒布林博将文件甩开,脸色阴沉,眸中被双圣树之光笼罩的火焰摇动不停。 “会长大人?” 秘书被凯勒布林博的神情吓了一下,又看了眼纸上的签名—— 月琅。 秦月琅在珠宝匠工会门口看到了等待的鹿,拍了拍它的头,那鹿才跳着跑走了。 雪花轻盈地飞旋在她身边,她摘下深红的眼纱,判断了一下天色,为了送货,她已经有些耽搁了,便沿着宽阔平坦的主路,向埃瑞吉安领主与领主夫人的宅邸走去。 洛歌万斯多大举工程,机械鸟全被投入公共运输,圣主出行全靠自己,碰上旅费紧缺,也是很正常的。 在埃利阿多腹地,她遇到一位洛歌万斯多的游商,因为家中急事要返程,想托人将工艺材料送到埃瑞吉安的珠宝匠公会交货,东西不重,她接过委托,只收了一些微薄的报酬。 这种事情在精灵领主的宴会上说出来,至少会被玩笑几句“穷酸”、“失礼”。 但是,因为“圣主”十分恶劣的名声,秦月琅将自己的行程对加拉德瑞尔娓娓道来时,没有收到任何玩笑、甚至嘲笑。 多数精灵只用戒备、敌视的眼神看着她,她每说一句话,他们心里好像就会加深一次对她的评价:这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当然,宴厅里最夺目的女子,金发银辉、明光满身的加拉德瑞尔却微笑着,笑容可令一切生灵都为之倾倒,双眼中是洞明深邃的光,秦月琅甚至要为这种力量而忌惮。 可是,加拉德瑞尔对她用了尊称:“那商人竟没有认出您就是洛歌万斯多之主?” “不比夫人,我形貌普通,除了这双眼睛,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一路上我将眼睛蒙住,自然没有人认识了。” 她金眸平静,一身绣着羽翼的银边白裙工艺不凡,或许是那位侄孙的偏爱。 加拉德瑞尔笑意仍在,眼前女子的美十分深刻,如果不够专注,不能轻松领会,但她作为君主的举止和神态,却能把那种美砸到观众头上,让人头晕目眩、心悦诚服。 “您自谦了,我猜想中土而至维林诺,您的美丽,都是独一无二的。”加拉德瑞尔轻轻压下声音,“看您不爱浓酒,我失陪一下,为您安排些轻淡的饮品来。” 加拉德瑞尔在厅外碰到了自己的丈夫凯勒博恩,他用意念向她询问:“埃睿尼安信中是关于崛起阴影的内容?” “是的,我们最好开始联系罗瑞恩的亲族同胞了。”加拉德瑞尔的目光越过枝叶形状的窗饰,看向宴厅中的金眸女子,同样用意念回答,“此外,我们需要她们的力量……虽然她们是让子民相互残杀,又联合到一起,好像比我们更能震慑黑暗。” “这样的说法恐怕不合适,作为君主,她们无论功绩如何,终归背负了罪恶。” 加拉德瑞尔轻叹一声。 “暂且忘记埃尔达的伤痛,也尽量收敛怜悯。森林人进步所赖的凝聚力与勇气,是否起于同努门诺尔人争夺森林的斗争?而那星引之地,是否只有被对岸的同族挫败,才能真正抹去骄傲,敬畏对方,结成友谊?你知道吗?我以为,从思想上看,她们确实相配,而我们又如何能肯定,她们的结合不是命运的安排?” “那她们的命运一定十分不善。” 加拉德瑞尔淡然摇头,又看向厅内,开口问:“凯勒布林博还没来吗?” “他一打起铁来就不看时间。” 凯勒博恩正说着,就看到他们口中谈论对象站在了宴厅正门。 诺多第一家族唯一留下的王子盯着宴厅正中的女子,棱角分明的脸上神情压抑,只有目光如炬。 那女子是已婚的、疑为迈雅的、背信而罪恶的——洛歌万斯多君主。 加拉德瑞尔轻轻挑起眉。 -------------------- *后来艾森加德的位置。 *精灵结婚的充分条件是肉身结合(而且他们好像是能一眼看出同族结没结婚的)。秦月琅没和女王发生实质关系,所以在精灵的观念里,也可以当作没有结婚,“某些不当要求”,也就是指“实质关系”。 第227章 凯勒布林博:一见钟情,二见翻脸。 还差一个索隆就可以集齐中土营养均衡套餐,然后咔咔推进称霸进度。 第103章 蹇马 ====================== 秦月琅觉得凯勒布林博对自己意见很大, 这不出乎她意料。 她先是挑起战争的“暴君”,又是抛弃血脉高贵的精灵未婚夫、转头和女王联姻、违背常理的“妖女”,任何埃尔达对她有偏见, 都是正常的。 不过如果是凯勒布林博, 她得担心工程问题。 加拉德瑞尔认可修建南北大道的工程, 有意在经过埃瑞吉安的道路上出力,但她和凯勒博恩领主并不管理这里的工匠。珠宝匠公会的会长凯勒布林博, 继费艾诺之后最出色的工匠,在埃瑞吉安说一不二。 因此, 当那个黑发高束、精钢为额饰的高大精灵直直向她走来, 说他是“凯勒布林博”后, 秦月琅特别斟酌词句, 礼貌问候, 才说起加拉德瑞尔夫人和她打算合作修路。 可他那双焰光明亮的眼睛只是遥远、隔离地盯着她, 像蛰伏林间的野兽瞄准了闯入者。 她觉得这眼神有些许熟悉, 或许像安卡理梅年轻时的审视。 ——后来安卡理梅就对她发动了战争。 他说:“你们要在道路和大桥上施用你们的技巧。可是格怀斯-伊-弥尔丹的工匠和与你们交往以来还不知道这技巧的底细,是你们故意遮掩,让我们难以判断其中的缺陷和危险?” “绝不是这样, 如果您想要系统地了解,洛歌万斯多学会的学者……” 凯勒布林博却打断她的话:“不都来自于你的爱努之力吗?” “当然不是。” 话音刚落,秦月琅感觉周围的精灵个个对自己投来审问的眼神,好像他们对此从不知情, 明明有很多关于魔能理论的书已经被翻译成精灵语了。 虽然这些书一旦翻译后, 会从物理教材变成晦涩难懂的哲学。 “你们的学者可从来没解释清楚过。”凯勒布林博道。 秦月琅微蹙起眉,还是继续开口解释:“我们所称的‘魔能’是万物众生之力, 并不属于任何人, 在我之前, 也没有谁有意取用。至于埃尔达们为何不能领会,洛歌万斯多学者普遍以为是你们天资太好,感觉得到生命的兴衰,远超越了取用的水平。” 凯勒布林博讽笑一声:“你说话该小心点。” “怎么了?”秦月琅实在不解。 他微微俯身:“我只会以为洛歌万斯多君主承认他们的技术低我们一等。” 他只是稍稍逼近了一点,秦月琅感觉他的呼吸也快了一点。 ——真不是个好兆头。 秦月琅决定收敛耐心了,她抬起眼睫,因为体型差距,她的目光从下而上,而神色平静,毫无怒意,只是添了一丝冷淡。 看到这一幕,加拉德瑞尔觉得自己得立马干涉一下,送上门的项目可不能被这个独身过久的凯勒布林博推走。 此时,走廊另一端走来一位银发潋滟、面容端美的年轻女精灵,她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琳琅满目的银质容器和杯具。 一看到加拉德瑞尔,她露出一个微笑,开口时优美如歌:“妈妈(nana),是给那位金眸的陛下对吧?” 也只有会她这位心地宽和善良的女儿——凯勒布莉安会想到叫“陛下”。 加拉德瑞尔便示意她向宴厅中央看:“凯勒布林博和洛歌万斯多君主聊得不太愉快,但埃瑞吉安得和森林合作修路。” 凯勒布莉安看了片刻,目光平稳地收了回来,像战士收剑入鞘那样平稳,她微笑着说:“好的,交给我吧。” 端托盘的银发女精灵一进入厅中就吸引了多数精灵的目光,对她的问候连番响起。 问候声打断了凯勒布林博继续为难、惊扰眼前的金眸女子的想法,他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无声退开一步。 而银发女精灵乘此机会,步步优雅地到了秦月琅面前,亮起一双目光款款的灰眸。 她语气真诚:“陛下,我是凯勒布莉安,母亲嘱咐我为您换些饮品,陛下担忧国事,当然不能醉酒,这里都没有酒,请您用吧。” 又是“陛下”又是“国事”的……加拉德瑞尔夫人这是提醒她还有项目要谈? 秦月琅对着凯勒布莉安的双眼,一时接不住话,说了句“多谢款待”,接过了她递来的杯子,里面盛着蜜香扑鼻的牛奶,抿过一口后才知道底味是甘冽的茶汤——竟然是奶茶。 秦月琅捧着杯子,雾气拂过她的眉宇之间,凯勒布林博看了一眼,立刻收回了眼神。 而凯勒布莉安此时转向凯勒布林博,笑容和煦:“凯勒布林博大人,我听说珠宝匠公会的工匠都很仰慕林青夫人,最近林青夫人公务繁忙,无暇和卡里迪尔回埃瑞吉安,工匠们都很可惜呢——他们的个人时间如此短暂,还要全部奉献给事业,这样的事业一定价值重要吧。” 她话中暗示多数工匠对森林技术大有兴趣,而洛歌万斯此次的工程意义重要。 凯勒布林博不知该如何应答,他神情微沉。 凯勒布莉安便拿了另一个杯子递给凯勒布林博,道“您请”,又故作熟稔地看向秦月琅:“陛下,您一定知道林青夫人在忙什么,工匠们推测她是去修一条大道了,早就议论纷纷。您此次来埃瑞吉安,是为他们解惑的吗?” 第228章 此夜过后,秦月琅几次以圣主身份拜访珠宝匠公会,虽然凯勒布林博不给好脸色,总归达成了工程合作。因为林青是南北大道项目的总工程师,后续沟通预计也不会太艰难。 “这几天西栏农溪沿岸常有野马群经过。”凯勒布林博在她走下台阶时突然开口。 她回头看他,他重重合上了门。 等她离开埃瑞吉安都城,才意识到“野马群经过”算是个警告。 马群在这个冬春之交开始异于常理的迁徙,它们自南向北踏过溪水,在水花和尘影中横冲直撞—— 差点吓到了秦月琅召来的鹿。 在鹿开始慌乱蹦跳、把自己摔落之前,她赶紧将手放在鹿头顶,用生命之戒的力量指示它避得远一点。 等马群奔入埃利阿多广袤的原野,跑得没影后,秦月琅才继续上鹿前行,但在那草叶凌乱、一片泥泞的溪边,她看到了闪着银发的凯勒布莉安。 这位领主之女半跪在地,裙摆上沾满泥土,她脸色含悲,眼神又有一种广博怜爱,手正抚摸着一匹奄奄一息的马驹,那马儿很小,通身雪白,四肢异常瘦弱,后腿曲折,不知道是天生残疾,还是折断了。 听到鹿蹄声,她抬起头,看到那对引发无数流言蜚语的金色眼睛。 “陛下。”她轻声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救她吗?” 秦月琅从鹿背上跳下来,泥水也溅到了她裙角的银边上。 “为什么这么问?” “她天生跛足,弱小无力,是被族群有意抛下的,就算被治愈,在这自然中也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凯勒布莉安将手轻轻悬在马驹的脖子上,它的呼吸太微弱了。 秦月琅说:“带它回欧斯特-因-埃第尔就好了。” 凯勒布莉安垂下头,银发遮挡了她的神情,但秦月琅觉得她脸上的怜悯十分沉重。 “自然运行着适宜自身的规律,如同命运,我今天将她挽救,终生无法自由驰骋的马儿,又会有多少怨憎和悲伤呢?” 秦月琅沉默了几息:“在埃尔达眼中,我是最忤逆自然规律的人,你不能带它回城,我就带它回上翼城。” 凯勒布莉安又抬头,她看到那对金色眼睛,真是一双平静的眼,她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一股自由从心底升起,她感觉身体一轻,好像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再束缚她了。 于是她将手放在马儿心脏的位置,低声吟诵起古代的语言,施展了治愈术。 精灵的治愈术,当然立竿见影,马驹即刻睁开了纯净懵懂的黑眼,对她们叫了一声。 之后秦月琅挥别了两次应召的鹿,替凯勒布莉安抱起马驹,和她一起回城。 野外微风习习,她们满身泥垢,却泰然坦荡,步伐缓缓。 秦月琅问凯勒布莉安:“你怎么在溪边呢?” “最近有马群经过,我就在那里驱赶走路上的小动物,偶尔也去提醒行人小心。” 凯勒布莉安一笑,才露出一些少女似的腼腆,她虽然在诺多王室中辈分挺高,实际上还很年轻。 “陛下是要出城吧,让你耽搁了,真是不好意思。” 秦月琅摇头:“没什么,你不用叫我陛下,我在洛歌万斯多从来不会被这么叫,我的精灵朋友一般叫我名字。” “嗯……那我叫你,劳瑞恩?”凯勒布莉安目光如水,眼底明亮。 秦月琅看了她一眼,轻呼了一口气,将马驹塞到她怀里,道:“我抬不起手了,你抱吧。” 凯勒布莉安接过马驹,那马儿的体重对一个女精灵来说抱起来很轻松,她不由得讶异:“你不会还没有我力气大吧?” “有可能。”秦月琅理所当然地答道。 凯勒布莉安若有所思:“我竟然一直以为你作为君主,一定是一个战士……” “领导者的武力不能代表人民的力量,她的仁慈、智慧才是人民高尚团结的象征。” 蔚为壮观的工匠之城已在眼前,建筑沿河向低矮丘陵延伸,起伏宛转,错落有致,墨绿的冬青树叶迎春新发,在高楼矮屋间,连成条条绿带。 在这座城前,秦月琅却隐隐感到了破碎和死亡。 “凯勒布莉安,领袖是思想的战士,剑不在手中,在心中。手中的剑容易折断,心中的剑历久弥新。” -------------------- 很多年以后—— 《中土女精灵成功秘诀》作者:凯勒布莉安 一,保持礼貌,特别是对莫名其妙就是名声不好的女领袖; 二,在洛歌万斯多附近捕捉野生的金眸女子; …… 第104章 阿兰卡 ======================== 无论在阿尔达, 还是在她家所在宇宙,魔能取用的都是世界本身的力量。 可这只是最粗浅的解释。 阿尔达伤毁不断,宇宙混乱不堪, 世界本身不只有生机和动态, 也有毁灭和静止, 实际上,魔能所利用的是宇宙间生命活动产生的波痕, 是以生命促生命。 那些经历了万载演化、却最终消散在茫茫星海的文明,那些被黑暗笼罩、孤独求生的族群, 他们曾经的、正在存在的痕迹, 都是她同胞们抵抗规则压迫、向上求生的力量。 这是“团结联合”。 秦月琅不可能忘记自己的过去。 她虽然承认阿尔达美丽深奥, 但不能融入其中, 就像她虽然欣赏埃尔达精灵的诸多美德, 也不能认同他们的某些思想, 就比如说, 他们有致力于医治大地之上的创伤、挽留美好的情致,而心有余而力不足,总要渡向西岸, 投入庇护者的怀抱,求永恒不变的福乐。 第229章 第二纪元一零八九年,努门诺尔第六代国王塔尔-阿勒达瑞安去世。 秦月琅来到努门诺尔,陪同女王处理丧葬事务。从墓谷诺伊里南回到王宫, 安卡理梅在台阶上侧过身, 向秦月琅伸出手,目如幽水。 她问:“你知道维拉对努门诺尔人的禁令吗?” 维拉的禁令—— 努门诺尔立国之初, 维拉便告诉努门诺尔人, 他们不被允许向西航行到看不见努门诺尔海岸的海域, 自然也不允许航向阿门洲。 秦月琅淡然地将手放入安卡理梅并不温暖的掌中:“你父亲曾对我提起过。” “维拉为什么这么做?——永生的乐土,只能给精灵和祂们独享?” 安卡理梅收紧了她的手掌。 “人类当然可以永生,只是那不在伊露维塔的考虑之内,而维拉并无改变的权能,禁令也许真是善意,害怕人类触犯伊露维塔的铁律,招致毁灭。至于维拉所守护的永恒不变的福乐——人类存在于变化和发展,被拘束在一片狭小时空,永恒不变,不像另一种死亡吗?” 她们携手走过白树宁洛丝,树叶投下的碧影随风微动。 安卡理梅沉默很久,突然问:“你能让我永生不死吗?” 秦月琅下意识松了一下手,而安卡理梅紧握住了她的手指。 她回答:“我没有这样的能力。” “是吗?”安卡理梅看向她,“其实西方精灵有一种说法,人类的灵魂在死后会离开阿尔达,这是那至尊者给的自由之赠。” 秦月琅缓缓颔首:“而人类的命运也不经手他人,自由与死亡或许真有关系吧。” “不,我是说……”安卡理梅的目光既专注又恍惚,“伊熙琳,我死后有可能,去到你来的地方吗?” 秦月琅半晌才反应过来:“我家?” 安卡理梅看着这张在心中描摹无数次的美丽面容,这张不会专属于任何人的面容,锋利又柔软,冰冷又炽热的面容,此时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怀念神情。 在她的家乡,谁会对她叫起最亲昵的称呼? 谁曾爱她?谁在等她? “我家……目前在一个复杂混乱的宇宙,你要是看到一个背上有三对白翅膀、金发、琥珀色眼睛的神,你可以和祂说你认识我。不过我猜你说了之后,祂反而可能捉你去当苦力。” 安卡理梅只是看着她,没有应答。 秦月琅解释道:“当迈雅什么的,只是在那边叫‘天使’,我以前被捉去当过几天。” 安卡理梅展颜一笑,眼中疾风骤雨转瞬即逝,似乎湿润,又似乎空荡荡。 秦月琅觉得她神情奇怪,问:“怎么了?” “没什么。”安卡理梅摇头,“没什么。” “第二纪元一一零七年,南北大道项目总工程师林青急病去世,和众多为大道奉献终身的工程师一样,她一生未能得见南北大道真正建成之时的宏伟。 作为有明确历史记载以来,第一位和埃尔达结为婚姻的人类女子,她没有生育子嗣。在她死后,她的丈夫卡里迪尔被接纳为洛歌万斯多的一员,南北大道中也有他的贡献。 那时,洛歌万斯多已是众多种族混居的国度,主体为森林人,也有努门诺尔人、北方或是南方遥远地区的人类,德鲁伊甸人、阿瓦瑞精灵……埃尔达精灵则实属少数,在卡里迪尔之前,仅有辛达族的米斯拉斯离开林顿,来到洛歌万斯多。” ——朋戈洛兹《洛歌万斯多与埃尔达》 林青去世后,新的总工程师立刻上任,一切井然,但因为魔能通路在实际铺设中的精度要求越来越高,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秦月琅必须亲自参与修建南北大道。 南北大道中段,陶尔嘉兰(taur-calen)大桥已巍然伫立在格瓦斯罗河上游。陶尔嘉拉是林青在精灵中广为所知的辛达语译名,这座桥以林青为名,而阿塔迷语中,它被称为“青桥”。 桥底水声隆隆,米斯拉斯一身猎装、后背长筒,自桥上策马而过。马蹄踏上灰色桥面上的巨幅银羽图案,几乎响起回音。 她急行到大桥以北的一座小镇。 聚集在路边的洛歌万斯多各族工匠看到是她,立刻围上来询问。 米斯拉斯将背后长筒卸下,交给其中的负责人。 “上翼城秘银和瑁珑胶价格疯涨——伊熙琳说她得马上去努门诺尔,所以我替她来带大家进埃利阿多,总工程师和她的意见都在这里了。” 而一旁埃瑞吉安工匠中传出一个声音:“洛歌万斯多君主在林顿也会这么不守约?” 语调沉冷,说辛达语时有高等精灵的特色。 ——是来交接工作的凯勒布林博。 “阳光照耀我们的相会,凯勒布林博大人。” 米斯拉斯向对方颔首,姿态礼貌,但这些年和歌兰默瑞尔共事,她也学会了偶尔出言讥讽。 “伊熙琳是和洛歌万斯多工匠做了约定,您不必好心为我们出头,至于在其他地方,吉尔-加拉德陛下在财政上十分大方,努门诺尔女王更是一掷千金,我想,伊熙琳对他们确实更守约一些。” 月余后,秦月琅解决努门诺尔出口商哄抬价格之事,工程材料价格渐趋下降,就从努门诺尔回到洛歌万斯多。 她在上翼城停留了几日,发觉埃瑞吉安好像单方面通过了什么关税优惠政策一样,流入洛歌万斯多的九成商品价格都有下降。 第230章 秦月琅来到埃利阿多的平野,问米斯拉斯:“埃瑞吉安是要和我们……打价格战?” 米斯拉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稍有怜悯,但好像不是对她的。 “我以为,不是。”米斯拉斯转开话题,“马上国庆日了,今年你要送什么礼物给凯勒布莉安小姐?” 国庆日赠礼的事情,起于林青去世的前几年。 凯勒布莉安带着她名为“雪足”的跛脚马来到上翼城,上翼城正在试验新的“魔能体循环”技术。 作为临床实验者的志愿者,雪足的后肢经过手术,被一个通有魔能的合金网套嵌合、固定。 治疗结果十分显著,雪足从此可以正常行走、奔跑,其身姿之轻盈,速度之迅捷,称得上马中罕有。 凯勒布莉安没有留下雪足,她将它放归旷野,却给秦月琅带来了一份谢礼。 银发似水的精灵道:“听说你在努门诺尔遭遇过袭击……我想,心中的剑出鞘的时候,大概也要手中的剑辅佐。” 那是一柄极轻、极窄的小巧短剑,对精灵战士来说显然小而无用,但在秦月琅手中却正合适。 它通体素银色,没有镶嵌宝石,除了优美流畅的线条,一眼看上平平无奇,出鞘后,才能看到剑身如雪,还镶有以星座排布的碎钻,刃光凌冽,是最上乘的宝剑。 凯勒布莉安说,这是目前唯一实现了第一纪元刚多林工匠铸造技术的剑,当邪恶生物靠近时,剑身会发出耀眼的光亮。 秦月琅一听这描述,问:“它的作者是谁?” 凯勒布莉安答:“凯勒布林博大人。” 秦月琅不知道凯勒布莉安是怎么让凯勒布林博给她铸剑的,但感觉一定破费了很多。不久就是洛歌万斯多的国庆日,秦月琅翻出压箱底的故乡物件,拿了条鲛珠项链送给凯勒布莉安,并附书信,以示感谢。 凯勒布莉安又回礼了。 她到上翼城参加节庆活动,还带来了一盒珍稀植物的种子,正是学会四处寻访的医药研究对象。 虽然凯勒布莉安笑着说:“受你们招待,当然要表示心意。” 秦月琅还是坚决告诉她,不能再这样送给她厚礼了。 此后,每年国庆日,如果凯勒布莉安不来上翼城,秦月琅会送一些工艺品和食物到埃瑞吉安。 这么几十年下来,她们的私交便成了洛歌万斯多和埃瑞吉安无人不知、无精不晓的事。 这对“圣主”的名声没有多少帮助,反而很多精灵会怀疑她不忠于对岸的女王,有意荼毒善良单纯的领主之女。 当然,在埃瑞吉安领主夫妇的宅邸里,这些说法只会被付之一笑。 第二纪元一一五零年,秦月琅再次为经济事务来到努门诺尔。 她顺手带了凯勒布莉安所赠的短剑,佩在腰际。 安卡理梅一见这柄剑,也不问过秦月琅同意,一个伸手,“欻”的一声,就把剑从鞘中抽了出来。 秦月琅本能地做了防卫动作,正要把推剑向安卡理梅,幸好及时回过神,停住了手。 安卡理梅毫不惊慌,不知是对她的信任,还是对自己身手的自信,自顾自端详着剑上的星钻,问:“谁送你的?” 秦月琅答:“埃瑞吉安的凯勒布莉安。” “精灵平时不锻造这样的尺寸,一定是专门为你锻的。”安卡理梅摩挲着剑柄,“这位出色的铸造者……至少知道你手与臂的长短。” 秦月琅推测是凯勒布莉安特意告诉凯勒布林博的,只说:“精灵的观察力一向惊人。” 安卡理梅不再追问,而是问:“你叫它什么?” 给剑取名暂时不在秦月琅兴趣之内。 她伸手试图把剑拿回来,道:“还没有名字。” “不如叫……阿兰卡(arancal)。” 安卡理梅靠近她,贴着她的身体,倾斜着剑,将剑滑入她腰际的剑鞘。 “王者之光,我要你每一次出剑,都想起我。” 她们距离很近,几乎是最亲密的距离了,安卡理梅的脸将轻靠在她的黑发上。 秦月琅微微垂首,应道:“好。” 为了等货品调运,秦月琅在王宫中住下。 夏日中午,努门诺尔王庭在阳光下弥漫着热意,秦月琅出殿前将外套脱了,露出里面修身的上衫,显出女子的身形。宫中女官见怪不怪,还是叫她“洛歌万斯多陛下”或是“塔美尼尔陛下”。 医官署外,她和一个腹部高高隆起的贵妇人迎面相遇。 那陌生贵妇直直看向她的眼睛,神色顿时惶恐起来,连连后退几步,脚下一绊,一声惊叫地摔在地上。 妇人一倒地,面色煞白,衣裙下开始渗血水。 “王储妃!” 周围的侍者和女官乱作一团,其中有人高喊:“王储妃要生了!快把她抬进去,叫接生女医——!” 门内是血腥味、呼喊声、吵嚷声。 门外是秦月琅。 努门诺尔王储阿纳瑞安的妻子怀胎八月有余,来王宫拜见女王,并在医官署检查身体,却碰到女子打扮的洛歌万斯多君主,此前,她不知女王的第二任王夫实为女子,惊慌之下,竟然早产。 听门内动静,明显是因胎位不正而大出血,快一尸两命了。 秦月琅拿出生命之戒,推开了门。 -------------------- 第105章 阿雅妮斯 第231章 ========================== 王储阿纳瑞安的第二个女儿出生了。在她没睁开眼睛时, 每个人以为她是会努门诺尔王室荣耀与责任的继承者,是一个延续代代传统的努门诺尔贵族。 可在她睁开眼睛后,一切都变了。 她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像浓稠的蜂蜜, 或是深色的琥珀, 也像对岸国王的瞳色, 只是相比那位眸中常见的明烈色彩,她的瞳色稍黯一些, 但还是金色,不是别的颜色。 王储阿纳瑞安震惊之余, 更觉得愤怒, 他难以接受自己的血脉有了仇敌和异类的特征。 王储妃则为这个女儿忧心忡忡, 她亲历了女儿出生那天的波折, 以为女儿生有金眸, 是被那迈雅国王选做仆从, 生怕她被掳走。然而, 那国王早就回到洛歌万斯多,好像根本没有在意这个孩子。 正在她稍稍放心下来之时,她看见丈夫对女儿眼神憎恶, 那根本不是一个父亲看女儿的眼神。她慌不择路,将女儿抱到王宫。 即便所有努门诺尔人都以为她是妖邪、异类,女王一定会钟爱她,毕竟—— 她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于是, 新生的王储次女被女王塔尔-安卡理梅取名为“阿雅妮斯(alyanis)”, 意为福乐之女,也叫她“劳瑞恩”。 当这个孩子在王宫中无忧无虑地长到七岁, 她已经能对着难得到访的洛歌万斯多之主——真正的“劳瑞恩”问好, 并对她说:“我叫阿雅妮斯, 阿雅妮斯·劳瑞恩。” 秦月琅虽然从信中已得知了这位王女的情况,但亲眼目睹,还是感觉很奇异。 大小两对金眸对视着,她微微俯身,对女孩伸出手:“你好,我是洛歌万斯多圣主……伊熙琳·劳瑞恩。” 阿雅妮斯灿烂一笑,小手握住她的手指。 阿雅妮斯王女出生时情况混乱,秦月琅一个人压不住高声惊叫、要阻止她的医生们,而生命之戒不是魔法,使用全凭感觉,她并不清楚阿雅妮斯为什么生带金瞳。 秦月琅只能猜测金瞳其实不是“规则”们捏人时的审美,而是生命之戒中不可遏制、一往无前之“生”的一种表达。 阿雅妮斯在安卡理梅身边长大的,最受偏爱。努门诺尔的贵族们甚至猜测女王陛下会要求王储认定阿雅妮斯,而非她的姐姐做继承人。实际上,王储长女虽然成年多年,至今没有参与政治,还早早地定了婚,看样子会放弃继承权。 那么——受女王亲自教导的阿雅妮斯,会是王储之后的女王吗? 阿雅妮斯二十四岁时,她的父母生育了一个男孩,叫苏瑞安,她带着王宫的祝福礼来到父母的住处,父亲依旧对她冷淡,她见到了母亲和姐姐,姐姐正向刚生产完的母亲哭诉婚约对象不合心意。 “可这是你父亲的决定啊……”母亲嗫嚅地说。 于是她去和父亲理论,在争论中,他突然盯着她的眼睛,大骂——“你有什么资格说话!你这个怪物,寄生着妖种的怪物!” 就像他称洛歌万斯多国王为“妖女”和“邪魔”。 在王宫外,阿雅妮斯已经听过许多类似的骂声,但她是第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 她怔愣地想,是因为……苏瑞安的出生吗? 眼泪已经涌出,她来不及抹去,匆匆冲出了府邸,又不知该向哪里去,一路跑上了美尼尔塔玛圣山。 峰顶除了阿雅妮斯外,空无一人,被称为“曼威的见证”的三只大鹰降落在山石上。 她和它们对视,突然不再流泪,她的眼睛实在与它们的相像。 可它们的眼睛是那样深邃,永恒凝视着中土上发生的一切兴衰。 她站在全岛最高的点,迎着山顶的风,俯瞰努门诺尔全岛,那起伏的山脉、蜿蜒的河流、广阔的平原,就都在她脚下了。 但她仍觉得不满足,她极目看向西方,总说站在山顶,可以看到阿门洲的外岛托尔埃瑞西亚,她却一次都没有看到过。她又极目看向东方,万倾海波后,似乎连绵着中土的海岸。 在山顶站了许久,她心情已经平静下来。 回到王宫后,她对一手将自己养育的祖母说:“父亲是不会将王位传给我的,我又太愚蠢,学不会您兵不血刃的智谋——更不想和苏瑞安争抢。可是,我听过那么多精彩的故事、伟大的人物,我不想做一个无名之人。” 于是,她被女王赠予了那柄王室重宝——“阿兰如斯”,此名意为王者之怒,是多瑞亚斯精灵王辛葛的佩剑。 长姐成婚后,阿雅妮斯带着“阿兰如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努门诺尔。 她来到洛歌万斯多,开始了属于自己的故事。 第二纪元一一八五年,洛歌万斯多南境遭大批邪恶生物袭扰,中央军和下翼军各调精锐戍守边境、跨过安格仁河出击剿敌。 黄昏时分,黑发女子走在河边,雾蒙蒙的夕光折在她的轻甲和弓上,她在草丛中发现了什么,俯下身,抽出银鞘中的剑。 脚底是一具猎犬的尸体,她用剑尖翻开猎犬尸体的颈部,皮毛下露出漆黑的血洞。 略抬了抬金眸,她道:“巨型蝙蝠……” 正在她说话时,她手中的短剑突然亮起冷光,碎钻在光中闪耀如星。 后面一位高挑的女精灵,同样披甲持剑,一见到这光,棕眸一凛,开口:“劳瑞恩——” 自阿雅妮斯·劳瑞恩东渡而来,洛歌万斯多中很少有人还称呼圣主为“劳瑞恩”了,在那少数中,就有下翼军主帅、与圣主情分深厚的歌兰默瑞尔。 第232章 “无碍。”秦月琅转了一个剑花,“铁羽军已经到部署到这片区域了,将周围的奥克和食人妖清除后,可以准备进山找敌首。” 回营地的路上,暮色降临,她们果然遇到了两只食人妖。 秦月琅夜视不比精灵,但还是做了弓手,用箭矢吸引注意,分开这些智力低下的巨大怪物。歌兰默瑞尔则与一只食人妖近身搏斗,她一跃而上,踏着食人妖坚硬的皮肤,踩到了它身上,压剑急刺。 “嘭——” 一只食人妖头颅下滑,倒在地上。 这显然激怒了另一只,它嵌在巨头上像装饰的小眼睛怒瞪四周,它发现了秦月琅。 歌兰默瑞尔正要提剑阻击时,秦月琅对着眼前模糊的黑影,抽出了阿兰卡短剑,剑如飞羽破空,正好插进这只食人妖的眼睛里。 食人妖发出痛苦的惨叫,歌兰默瑞尔对它的脖子一个横斩,结束了它的挣扎,利落收剑,衣甲上没有一点污迹。 秦月琅向她走去,她却将短剑从食人妖尸体上抽出来,欣赏着这柄阿兰卡,嘴中啧声:“这剑真是——够快的,不过要是匹配圣主,最好再去刻个铭文,比如‘金眸所及,邪恶荡涤’什么的。” “算了吧。”秦月琅拿过短剑,“阿雅妮斯会嫌弃把金色眼睛说得这么庸俗的。” 营地中氛围肃穆,一个士兵焦急地等在门口,看秦月琅和歌兰默瑞尔归来,跑过来告诉她们有紧急军情。 于是她们匆匆进入主帐,将领们垂首,将剑柄触向眉心,对秦月琅行礼。 他们动作做得很快。 其中一人道:“圣主,大批奥克袭击南隘口,守备团请求援军,传讯的长官是阿雅妮斯副使——正团使已经阵亡了。” 南隘口的堡垒还在建造中,就遭此劫难。 歌兰默瑞尔又想到这求援不是往负责决策的中央军去的,问:“中央的调令没下来吗?” “没有。” 歌兰默瑞尔明白了,对秦月琅说:“圣主,阿雅妮斯是想……请你调走这里的铁羽军。” 铁羽军是圣主亲自管辖的机械空军,不止用于发动空袭,还是探测敌情、实现战时通讯的辅助力量,能够极大缩减我方伤亡,最快速度取得胜利。 下翼军一路冒险深入荒野、追击敌人,正是因为铁羽军的配合。 现在南隘口却要铁羽军的支援。 “中央兵团离隘口近,行军不过一日多。”秦月琅神色沉重,“铁羽中最快的机械大概半日不到——隘口半日之内必有危机。” 她没有犹豫,将已部署好的机械空军调向南隘口。 次日,隘口战况焦灼的消息传到军营。秦月琅看着东边被朝霞染红的天空,金眸平静,歌兰默瑞尔将手按在她肩上,道:“阿雅妮斯是自己要去修隘口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边会没事的。” 秦月琅沉默了片刻,收回目光,眸中是隐隐杀机。 “战机易逝,歌兰默瑞尔,失去制空,越拖延越对我们不利,我们立刻进山追敌。” 三日后,圣主在白色山脉斩杀了役使食人妖和吸血蝙蝠骚扰边境的敌首——一只在中土苟延残喘的吸血鬼,这可能是魔苟斯手下的堕落迈雅,如今力量微弱,只能役使仆从兴风作浪。 阿雅妮斯·劳瑞恩带领守备团,团结逃到隘口来的附近居民,打退了奥克,她手中名为王者之怒的剑在战场上无往不利,从此,山中奥克深深畏惧它。 不到三个月,洛歌万斯多边境就重复安定,洛歌万斯多展示出了遏制和抵抗黑暗的强大能力,这让精灵惊讶,或许也让蛰伏的邪恶警惕。 秦月琅以为这是一场来自魔多的试探。 她收回铁羽军时,郑重嘱咐自请长期戍守南隘口的阿雅妮斯,说:“南隘口不在洛歌万斯多境内,你要时刻警惕,一切动向,及时通知下翼城。” 阿雅妮斯行了一个努门诺尔的礼:“不负圣主您所托。” 然后她拿出一柄水晶为鞘的匕首,双手平持地呈给秦月琅,笑道:“伊熙琳,你这柄匕首倒挺好看的,绿精灵的领袖拿出来时候,我都不相信这是你的信物,毕竟你平时太朴素了——我仔细看柄上的图案,是你用过的精灵式纹章,才知道是真的。” 秦月琅从记忆中找出匕首的故事:“那位领袖是……维瑞林?” “是的——永恒的纪念,我问过他纪念什么,他没告诉我。” 虽然经历战争,又有戍守重任,年轻的金眸姑娘却无所畏惧的,她松快地笑着,眸中光彩璀璨,一如既往温暖。 “要不,你把它送我吧,我好和他套套近乎,我总觉得,他好像很在意我的身份。” “什么身份?” 阿雅妮斯沉吟着答:“努门诺尔王女……埃尔洛斯·塔尔-明雅图尔的后裔?” -------------------- 第106章 薄幸 ====================== “她身如燕轻, 赴入险境……剑锋凛凛,驱散黑影……” ——《洛歌万斯多辛达语诗选集·劳瑞恩》 阿雅妮斯·劳瑞恩和维瑞林早在一一九九年就在南隘口以东的森林中举行了精灵的仪式,结为伴侣, 那也是南北大道全线落成的一年, 洛歌万斯多和南隘口之间的联系得以加强。但直到结婚十年后, 阿雅妮斯才向洛歌万斯多的民众宣布婚事。 成为第二例人类女子和男精灵的罕见结合。 第233章 上翼城某家小报及时地刊登了一篇采访报告《人类女士为什么在择偶时很少考虑男精灵?》,其中列出许多人类女子不会和男精灵结婚的理由, 包括:严酷的婚姻规定、身高普遍太高不合审美、生育后代有危险、信仰矛盾…… 一二三九年,秦月琅在“大港”泷德戴尔准备启程, 前往努门诺尔。 这并非一趟轻松的行程, 安卡理梅近年自觉心力衰竭, 正在考虑传位的时机。努门诺尔失去安卡理梅这样的女王, 在中土的势力必然减弱, 现在又逢黑暗兴起, 往后的中土必然是众王逐鹿的乱世。 秦月琅不知道自己和洛歌万斯多何去何从。 阿雅妮斯带着她的丈夫到泷德戴尔, 想和秦月琅一起往返。 她满脸轻松自由的神采,明亮的金眼睛俏皮地一眨:“我怀孕了——申请了个长假期,而且, 祖母还没见过维瑞林呢。” 生育半精灵? 阿雅妮斯应该在上翼城做过孕前检查,还是不要担心安全问题了。 秦月琅说了恭喜,便安排下行程,和他们一起出发。 此时, 努门诺尔王宫还风平浪静。 秦月琅站在书房的一角整理谍报, 而在另一角,女王塔尔-安卡理梅倚在坐榻上。 安卡理梅早已青春迟暮, 但仍美丽夺目, 蓝眼睛之后是沉重又峥嵘的岁月, 阳光透过花纹华丽的天窗,闪耀着她额心的白宝石,余光散在脸上,更显苍白,又呈出薄暮似的朦胧。 阿雅妮斯坐在地上,将头靠在她膝头,维瑞林站在妻子身后。 在阿雅妮斯面前,安卡理梅是包容一切的长者,也是国与家的强大保护者。 她轻声细语地问着阿雅妮斯这几十年的经历,淡笑着,目光平和。 很久之后,日光偏移,安卡理梅敛下眼,拍了拍了她的手:“好了,阿雅妮斯,我和伊熙琳有国事商量,你和维瑞林先去休息。” 阿雅妮斯牵起维瑞林的手,离开书房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夕阳泛暖,室中一半光,一半影。 暖光中,努门诺尔女王弯起眉眼,望着走出阴影、步步向自己走来的女子。 她看着她的神情,好像在看什么不真切的景象,比如梦中缠绵的情人,或者,水中浮沉的月影。 “……五年?” 秦月琅静了片刻,才又确认了一遍。 “或许还要短,毕竟我杀了那么多人,抛弃了那么多先祖的美德。” 安卡理梅将秦月琅拉到自己身边,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那气息不是芳香,只是力量的细微痕迹,却让人难忘。 “你回洛歌万斯多后,就不要再来努门诺尔了。我传位后,努门诺尔必然大乱,白色山脉以南,还有哈拉德地区的努门诺尔人驻地,也会爆发反叛。” “我知道了。”秦月琅垂首回答,“我会及时应对的。” “伊熙琳……?”安卡理梅仰面,出神看着秦月琅,那一刻,她脸上所有风霜雕刻的痕迹都被柔情抹去了,“你会悲伤吗?” 秦月琅启唇,想要说什么,但只抿起唇,陷入沉默。 安卡理梅抬起手,抚摸向她深藏情绪的脸,手指滑过她唇角时,感到指腹下竟有细微的颤动。 “不要悲伤。” 安卡理梅轻笑,她直起身,将唇就贴向秦月琅如玉的脸颊。 “即便这世上有凡人必死的法条,我也要重新回到你的身边,王后。” “……两株辉映的劳瑞林*,互有了王后之名。” ——《洛歌万斯多辛达语诗选集·劳瑞恩》 “他们的孩子叫洛斯罗瓦,雪羽……这是给您的通行令,您可以走南北大道,任何困难之处,洛歌万斯多会提供帮助。” 言罢,她的手突然开始颤抖。 文书随即脱开了她的手,落到桌上。 她的视线一点一点上移,眼眸中金色停止了流动,像是一面坚冰。 埃尔隆德已经很久没有近距离看这双眼睛了。 洛歌万斯多圣主当然会拜访林顿,但她事务繁忙,停留的时间往往短暂,只和诺多至高王单独会面。她恐怕也不愿意见到他,偶尔相遇,她只是轻轻掠过眼神,视若无睹地走过他身边。 她当然要和他保持距离。过去,洛歌万斯多发行的正式文件上都列着“努门诺尔王后”的头衔——直到现在才可能免去这冗余,因为塔尔-安卡理梅两个月前宣布退位,王储阿纳瑞安继位了。 阿纳瑞安的次女,阿雅妮斯,因为一双金色眼睛,难以践行继承权,而后来到中土,和一个精灵成婚生子。 她正是为这件事才找他的,她猜测阿雅妮斯的丈夫和他母亲埃尔汶可能有亲缘。 时隔两百多年,她再对他开口时,神情、语气和过去没有太多差别—— 因此,当她眸中神色发生变化,埃尔隆德立刻知道情况有异。 她虽然在看他,但那只是动作,不是眼神,她的眼神被什么别的东西抽空了。 “伊熙琳……”他下意识向她伸手。 但她不再看他,直直地看向门外,冲出了室内。 已经入夜,廊外雪花飞旋,王城灯光柔和,雪花在深蓝的天穹下散出晶莹的白色。 她衣裙单薄,一身雪白,跑过走廊,来到广场,即将新年,还有零星精灵在附近忙着准备节庆。 秦月琅没有留意身后的埃尔隆德,她头脑中一片空白。 第234章 只有一个念头被毫无意义地留下,那念头驱策着她的身体离开林顿王城。 去哪儿呢? ——努门诺尔。 寒冷袭上她的皮肤,渗入骨髓,她跑下台阶。 刹那间,最后一道台阶踩空了,雪白的身影扑到了地上。 ——但她不必去。 她微颤着手脚,跪坐在地上,抬起头。 空中细小的雪花飘扬,像洁白的羽毛,片片轻盈地落在她的发上、脸上、眼睫上。 一只温暖的手贴上她冰冷的脸颊。 “伊熙琳……你看到了什么?”他捧着她的脸,半跪在她身前,替她挡住冷风。 她沉默,她的眼睛也沉默。 他们对视着,呼吸随雾气交融到一起, 好半晌,她慢慢地眨了下眼睛,睫上的雪黏在眼睛下方,化成一点水迹,埃尔隆德用指腹轻轻抹去。 “安卡理梅死了。”她说。 这不可能……?努门诺尔人不受病痛,王室寿命近四百年,塔尔-安卡理梅才刚刚退位,她理应在几十年后才会逝世。 只是,面前人这样——失态的反应,埃尔隆德相信这死讯是真的。 女王塔尔-安卡理梅真的死了,而她所痴迷的伊熙琳·劳瑞恩在他的掌中颤抖。 ——“人类都是会死的。” 在他的兄弟埃尔洛斯选择接受人类的命运时,他已经知道他们都有必死的结局。 他难以相信自己会对她这么说。 这太冷淡,就像他嫉妒着安卡理梅能这样用死亡动摇她毫无深情的内心,这样在她心中占据特殊的身份和地位,因此他不能全情怜悯她、安慰她。 她垂下眼,再度沉默,只是坐在铺满雪的地上,姿态好似断了羽翼的鸟,埃尔隆德觉得自己指下的温度越发冰冷。 “……我带你回去,所有事情等日出后再处理。” 他把她抱了起来,动作轻易。 ——人类都是会死的。 但秦月琅以为不止如此,生与死彼此互为镜像,万千宇宙中存在太多长生的物种,那些生命也有死志,为了构筑或真实、或虚幻的概念——那其实是被称为意义的东西,他们自甘消解肉形、抛弃意志。 她降生世间,为了那一点意义,同样怀有死志。 秦月琅没有被埃尔隆德送到王庭,而是回到了他们一开始交谈的地方。 这是他在王城的住处。 她对着炉火,裙上的湿润在炉火的烘烤下渐渐蒸发,但手上沾的雪水因为合在手掌,反而还没干,一滴滴地落到裙上。 埃尔隆德拿来了干毛巾。 她偏过头看向窗外,雪竟还在下。 在擦手时,她开口:“我小时候喜欢雪,满山满天的雪。” 埃尔隆德稍怔:“小时候?” “母亲说我小小年纪,就不喜欢人间的繁华热闹,即便再个性宽和、恪尽职守,但也一定是个薄幸的人。” 她说的“人间”和“人”都是精灵语中的“人类”。 “她死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但她好像早就看见了我的未来。” 她放下毛巾,站了起来,火光映照在她的金眸中,带来丝缕温暖,却盖不住冰冷的本质。 埃尔隆德看她拿起厚重的毛边斗篷。 她决定走了,抬头时神情平静,毫无先前的失态,更没有一丝悲伤。 “埃尔隆德大人,安卡理梅逝世后,虽然洛歌万斯多已经做好了安排,但风云难测,处境艰难之处实在难以预料,我要和吉尔-加拉德陛下说几句话,然后就回——” “埃睿尼安不会让你雪夜兼程的。” 埃尔隆德打断了她,而她正要披上斗篷。 “我也不会。” 她的手被扣住了,斗篷散落在地。 -------------------- *双圣树中的雌株。 第107章 金眸迈雅 ========================== 但埃尔隆德没有用力, 秦月琅试着抽回手,一下子就从他手中滑了出来。 不过也因为她的动作,埃尔隆德意识到自己冒犯到了她, 尽管这种冒犯他做过的并不少。 他垂下灰眸, 道:“抱歉。” 秦月琅俯身将斗篷提起来, 抖了抖:“无妨,您不必在意这些小事。” 她没有不满, 也没有产生任何防备的意思。 这对一个曾不自量力违逆过她意志的半精灵,明明是不应该的。 “你看上去太信任我了。”埃尔隆德在语气里尽力克制自己的质疑, “我以为在那场风暴后, 你不可能再信任我, 你一定知道我试图剥夺你的……” 秦月琅打断道:“要说信任, 安卡理梅不顾我的意愿, 对我发动战争, 我还是对她交托军国大事, 您在我这里的‘信任’,并不在安卡理梅之下。” 半晌,埃尔隆德看着她:“不要将我和她相提并论。” 秦月琅只是露出不解的眼神。 后来, 秦月琅还是冒夜见了吉尔-加拉德,她刚说明安卡理梅之死,吉尔-加拉德审视过她和埃尔隆德后,说, 节日不谈国务, 让她稍等两日,就把她扣在了王庭。 之前几次她到来时碰到仲夏, 吉尔-加拉德可从来没有这种说法。 一夜过去, 洛歌万斯多清晨时宣布努门诺尔第七代国王塔尔-安卡理梅崩逝, 并制五角星旗,悬于羽翼旗旁,以示对她的哀悼。入夜之前,女王的死讯已沿着中土海岸传到佛林顿,随之而来的,是一位维拉的使者。 第235章 他自称安纳塔,“赠礼之主”。 那时,秦月琅正站在广场外的偏僻之处,和气象学者阿姆瑞斯交谈,一阵喧哗从广场中心传来。 阿姆瑞斯说着“我去看看”,穿过聚集的精灵,挤进广场,他再回到秦月琅面前时,神情震惊,语不成句:“……金色眼睛!迈雅!” 对着秦月琅沉静的眼神,他才冷静下来,说:“是同您一样——金色眼睛的迈雅,美丽圣洁,难以用语言描述,我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形貌,您……是否知道安纳塔之名?” 赤金的双眼如蕴火光,近于银白的浅金色长发垂在俊美面庞的两侧,容色似雪,光辉无匹。 这份俊美远超精灵,美好而伟岸,确实是一个西方使者该有的神圣风姿。 安纳塔阐述着他到来的目的,他是受大能者的指引,来帮助精灵们改变中土的荒凉和黑暗,建立美如维林诺的国度。 说话时,他唇边笑意轻浅,好像有无尽的包容仁慈。 他的话语也悦耳动听,不只在他醇美静谧的嗓音,也因他赞美埃尔达对中土的热爱与优越的才能,用最熠熠生辉的词句,描绘中土未来的图景。 但在他演说结束后,林顿的君王吉尔-加拉德却道:“真正身负使命之使者,担忧惧怕、诚惶诚恐,才是他们的表现,他们常说‘我只能尽我所能’,‘我衡量了许多后果’……你绝无高尚使命,假意伪装,其实用意不善。” 他环顾四下精灵臣民,又直视圣洁高贵的“使者”,目光凛冽。 “林顿不会接受你的说辞。容我无礼,如你不自行离开,那只能被驱逐。” 安纳塔笑容微收,但道:“我未曾意料您的拒绝,也许伟大者也有千虑一失的时候。” 他再次缓缓行礼,仪态优雅。 “但要说驱逐,请您不要过分严苛。我来此不仅是为精灵提供帮助,听闻洛歌万斯多陛下也在王城,她在中土所行所举令我敬佩,我期望能与她相见。” 吉尔-加拉德侧首看向埃尔隆德,他的执政官便步入聚集的精灵中,隐去身影。 另一边,秦月琅听到广场中的动静,已准备离开,去联系洛歌万斯多的情报部门。 埃尔隆德拦住了她。 “只是几句话,那个安纳塔就引发了陛下的怀疑?” 秦月琅伸出手整理了一下毛领。 “那我去见一见他。” 自己要见洛歌万斯多君主,吉尔-加拉德就不能越俎代庖。 堕落迈雅取用了极为美善的形体、自称为安纳塔,从容应对诺多至高王的怀疑,毫不慌乱。 第一纪元结束后的千百年来,他观察至尊者的子女们,洞悉他们的弱点,人类弱小贪婪,精灵沉溺于伤毁的哀伤,只有伊熙琳·劳瑞恩或许例外,但他不觉得她有多强大…… 她已经到了。 金眸女子从精灵中走出来,斗篷沉重,身材矮小,就如过去探查洛歌万斯多的时候他常看到的那样,她容貌精巧,但不还说不上绝美,像个普通人。 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那眼神—— 倒有种奇怪的威慑力。 周围精灵的议论声也停止了。 她收回眼神,就近走到吉尔-加拉德身边,两手将斗篷一提,直接坐到了至高王身前的桌上。 已有精灵倒吸着冷气,对她投来惊恐困惑的目光。 吉尔-加拉德也神情稍惊,但他看向她的眼神十分包容,甚至下意识为她整理斗篷。 她再度看向安纳塔,目光不冷不热,但安纳塔似乎从中读出了另一种意味: 诺多至高王早已是她裙下之臣,他者的蛊惑,都不会再起作用。 而后,女子解开斗篷,叠起腿,裙摆便滑落下来,露出并不细瘦的大腿。她手指勾起吉尔-加拉德桌前的酒杯,转了转杯柄,举杯到唇边,一饮而尽。 举止放浪,而神情平淡。 她饮了酒,淡色的唇便红起来,于是安纳塔更留意到她开口时微微扬起的唇角。 “我的亡妻在努门诺尔尸骨未寒……彼岸的大能者们就开始惦念我的血脉,要继续派使者催促我与他人结婚吗?” 他从容的神情产生瞬间的龟裂。 就算有再敏捷的思维,也不能听懂她话中的逻辑,更何况,谁知道她到底在说真话,还是胡言乱言? 不过他反应迅速,挂起淡笑,行了一个致圣礼,语气也恭敬:“陛下,我想您有所误会……” 她却无礼打断:“你不知道我的事情吗?那你怎么说自己是西方来使呢?” “我专注于奥力的技艺,确实不知道您的事情。” 他嗓音过分动听,令听者不由信服。 “是吗?” 听到这样的回答,她重重放下酒杯,发出干脆利落的一响。 她从桌上下来,走到他面前。 “不过,或许有另一种可能。” 说着,她竟伸手摸向他的手臂,贴着他转了一圈,又扬起脸看他,那张不够美丽的脸在酒意和寒风下,呈出病态的、诱惑的红润。 “安纳塔,你像我的故交,不像爱努,很有令我怀念的风采。” “不像爱努”,这形容,自然是有意加重精灵对他的怀疑。 可她脸上有欢愉又悲伤的神色,似有醉态,也像完全沉浸在回忆里,目光模模糊糊的。 她又要摸他的脸,他身上莫名地僵硬,竟无法后退。 第236章 他微眯起眼:“能引动您的回忆是我的荣幸,但我只是……” ——可她没碰到,就收回了手。 她又打断他的话:“也许祂们有意让你来‘劝导’我与迈雅结婚呢?” 她说得太快、太大声、又太肯定了。 “但安卡理梅刚刚逝世,我心如刀绞,她这样的明君陨落,洛歌万斯多防御的压力又要加重。你到来的时机太巧,职责在身,我无福消受你的俊美。” 如果美善被以为与恶名深有纠葛,那就容易失信。 被洛歌万斯多圣主以“无福消受”拒绝,安纳塔勉强说了一番漂亮话,只能离开。 走下台阶前,他回头看了眼洛歌万斯多君主。 她已经醉眼迷蒙,半倚靠着一个诺多男精灵。而一旁,曾与她订婚的执政官神情不悦地向他们走去。 安纳塔赤金的双眼中倾泻出一丝森冷。 洛歌万斯多圣主,伊熙琳·劳瑞恩,他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精灵的酒特别容易醉人。 秦月琅从来不喝精灵的酒,要不是为了试探安纳塔而当众表演,她是不可能拿起酒杯的。 而且,出于“名义上是君主,实际是块缺哪儿补哪儿的砖”这样的职责,无论什么酒,她都很少碰,就算是在庆典仪式,她也大都婉拒。 别人说这是圣主的习惯,包括她自己在内,谁都不知道她现在酒量奇差。 ——以前是天师,从不担心醉酒。 头脑混乱,眼前色彩都粘稠了,秦月琅隔着堆叠成山的书籍,看到一缕银光。 “领主?” 她浑噩地想从床上爬起来,撑着胀痛的头,嗓音低哑。 “领主,您怎么还在……大局为重,您必须把我放出去了,我得回去……布防……” 室内很静,几乎无声的脚步正在迫近。 “谁是你的领主?” “嗯……?秩序……”又是一阵昏沉袭来,秦月琅将头埋回枕头,声音也越来越低,“奇怪……” 吉尔-加拉德绕到床头。 少女头抵着枕头,紧紧眯着眼,曲着脊背,黑发在床褥上散得和蛛网一样。 他在心中轻叹一声,伸出手,想要将裹在一旁的被子盖到她身上,他垂首时,耳后的银发垂荡而下,如瀑布飞落。 这似乎引发了她什么本能,她一个抬头,扯住了那截银丝。 “散了……得……编起来……” 吉尔-加拉德顿时僵硬,她口中呢喃着,不由分说地抓着他的发,将他拉近她的醉颜。 他心跳一乱,更进退不得。 发丝缠在她手上,困顿难解,她竭力睁起眼,控制起自己不受控制的手指,竟真编成了一段发,如同记忆中的本能。 吉尔-加拉德想到她那声柔顺的“领主”,抬手合住她要继续动作的手。 “伊熙琳,我是谁?” “艾……不对……她不在……凯勒布莉安?”她晃了晃头,神情迷蒙中尤带沉重,“我要告诉你……安卡理梅她……” 秦月琅不知道自己晚上被至高王亲自看顾,更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酒醒之后,她还是举止端正、情绪深藏的圣主。 王城的精灵们倒不太适应了,毕竟已经有种说法传了出来:洛歌万斯多君主丧妻后陡然性情大变,从此爱好男色,举止放荡不端。 当然,对一个不敬维拉、喜爱战争的君主来说,这些传言都算无伤大雅了。 “那个安纳塔,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我靠近他的时候,感觉他的力量……” 吉尔-加拉德看她沉下眉,金眸中是不能看透的思考。 “简单来说,我猜他是个间谍。” 秦月琅对索隆的印象受限于先前被告知的“无睑之眼”,面对如此美善的外形,她没有将安纳塔和索隆联系到一起。 但她接近安纳塔时,感到过一种奇怪的、危险的吸引力,这足够让她重视他。 吉尔-加拉德道:“林顿不会对他开放,我也会派出信使提醒其他领地的同族,你和洛歌万斯多如何应对?” “洛歌万斯多已经在尽力排查他的情况。洛歌万斯多人民属于光明,也绝不可能臣服于任何势力,是埃尔达最忠实的盟友。”秦月琅停顿了一下,因为她看到吉尔-加拉德的银发中有一段奇怪的编发,她压下莫名熟悉的感觉,继续道,“……我想知道他要做什么。” 安纳塔身上有她感兴趣——或者说,必须研究的东西。 吉尔-加拉德领会了她的暗示,但他知道黑暗已经逼近,她的未来也有重重阴影。 正在他想要开口提醒时,始终沉默的埃尔隆德道:“他远比塔尔-安卡理梅危险。” 一个安卡理梅便能迫使她改变策略,她还要接近更危险的安纳塔? 真是个好问题。 洛歌万斯多情报部门竭尽全力,却只追踪到安纳塔出入林顿的路线,还有少数国境以东、以南游民对他美善外形的只言片语。 他再度现身,是在一年后的埃瑞吉安。 -------------------- 第108章 专擅 ====================== 洛歌万斯多将个人价值抬得很高, 比维拉还高,洛歌万斯多人几乎疯狂地创造思想、文化,以构成一个高贵的共同概念, 瓦解种族、武力、贪欲对人类的践踏, 驱散人性的弱点, 他们开始强大。 第237章 当然,最危险的是, 洛歌万斯多并不像精灵王国那样温和。 它表面修建大道、堡垒,积极谋求合作, 部署军事力量, 其实将林顿和埃瑞吉安都放在它的防线之内, 削弱精灵对外的控制力, 按照符合自身利益的模式, 调整这两个精灵领地的角色, 一旦发生战争, 能让林顿和埃瑞吉安都服从它的安排。 外交方面,洛歌万斯多已经掌控全局。 诺多至高王对圣主报以“非比寻常”的信任;埃瑞吉安是常年合作的友邦;洛歌万斯多最近和卡扎督姆的都林一族签订了各类协议,从此它的秘银技术会一点点渗透进矮人的工艺。 至于努门诺尔, 这片星引之地的发展从来受洛歌万斯多影响。先王塔尔-安卡理梅和圣主联姻,成功在中土据点、发展出新式武器、建立强大的海军,如今她儿子苏瑞安继位,却抛弃和洛歌万斯多的和平友好政策, 以为岛上因洛歌万斯多而产生的变化都会带来灾难, 破坏海军编制,将新式武器尽数销毁、禁用。 这算是索隆蛰伏以来, 听说过最好笑的事情。 自一年前从林顿消失, 他沉寂下来, 仔细观察起洛歌万斯多——这个种族混杂、满是混血,绝不能称得上“高贵”的国度。 他逐渐意识到它的扩张,以及圣主伊熙琳·劳瑞恩,远比表面所见的复杂。 不过,他如今在埃瑞吉安,觉得自己能顺利取得凯勒布林博的信任,其实还要多亏这些对他不利的因素。 凯勒布林博虽然沉迷于锻造技艺,一心想要成为超越祖父费艾诺的工匠,创造堪比精灵宝钻的作品,但作为一个出生在双数纪元维林诺的精灵,他有足够对事务兴衰命运的敏锐,可能也隐约明白,如果不蒙受其他力量帮助,洛歌万斯多和它的圣主将压倒一切精灵在中土所做的努力。 而且,索隆发现了一个秘密,发现时他几乎想要大笑。 那秘密就是,凯勒布林博心中的火焰早已被伊熙琳·劳瑞恩挑动。 她到底有多么喜爱将精灵掌握在手中的感觉?君王和智者没能使她满足,还要引诱中土精灵中最出色的工匠。就这一点,索隆倒觉得和她兴趣相投了。 这于他而言反倒是助力,凯勒布林博越爱圣主,就越想要证明自己的才能,越会听从于他。 珠宝匠公会一间阅览室的一角,放着一个风格柔美的摆件,与周围陈设迥然不同。 水晶的罩子内,莹絮如雪飞旋,却永不落地,雪中塑成一只金属鹿,是行走的姿态,上面坐着是一个白石雕刻的少女,裙摆和她身上美丽饰物都纤毫毕现,可她头戴沉纱,逼真经纬下的面容因此而模糊不清。 工匠叫它“骑鹿少女”,而它的作者凯勒布林博没有给它起名字。 银发如水的女精灵站在“骑鹿少女”前。 索隆知道凯勒布莉安来珠宝匠公会,不止因为领主夫妇终于灵光一现,意识到必须加强他们对珠宝匠公会的影响,不能再让凯勒布林博独断专行。 她也是替父母来审视他的。 加拉德瑞尔和吉尔-加拉德一样,有可称得上属于伟大君主的敏锐眼光,不可能轻易信任他,时刻对他的来到保持警惕。 至于为什么是凯勒布莉安这个精灵少女,而不是领主手下信任的顾问? 这答案十分显然,凯勒布莉安如今是“凯勒布莉安女士”,和洛歌万斯多君主的交情是她重要的实力,即便精灵中没有女儿继承家业的传统,她也被期许、尊敬为埃瑞吉安的实际管理者了。 听到来者的动静,凯勒布莉安侧过脸。 “使者,你这些天和凯勒布林博大人交流,有没有问过他‘骑鹿少女’是谁的形象?我仔细看了看这面纱下的轮廓,竟然是圆耳朵呢。” 那当然是伊熙琳·劳瑞恩。不过,凯勒布莉安是不是明知故问? 索隆微微垂首,低下赤金双眸,美丽容貌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就像洛歌万斯多君主,凯勒布莉安也不被他超凡的俊美所动。 “凯勒布莉安女士,我想您今天指明来见我,不是过来询问凯勒布林博大人的工艺的。” 他眼睛的金色,相比伊熙琳晨曦一样的空阔,更像是跃动的火焰,即便做出谦逊姿态,也在踊跃向上。 “你很直白,我也不会迂回。”凯勒布莉安转过身,“吉尔-加拉德陛下明明旨意明确,我的表兄凯勒布林博却还将您奉为上宾,出于对凯勒布林博大人的尊敬,我父母和我无意粗暴对你关闭埃瑞吉安之门,不过你让我们好奇——你到底有什么本事呢?” “既然您是新任的公会顾问,您会在今后慢慢了解的。” 凯勒布莉安笑了一声,不知道是笑他的作态,还是觉得他本就可笑。 “那就请你指教吧,只是,我年轻识浅,又不是工匠,所以特别请了伊熙琳抽出时间来帮我。” 她抬起手,看了一眼手链上带着刻度的空心环,环中银色双翼折射过灯光,羽尖闪亮。 “她快到了。” 今天珠宝匠公会很热闹。 洛歌万斯多圣主不是第一次造访这里,可不戴面纱、不穿精灵女裙,直接走正门,配饰鲜亮,王袍猎猎,却是第一次。 精灵工匠为她侧目,洛歌万斯多人同样看着她,但他们从来礼仪朴素,只是抬手一个致圣礼,来自卡扎督姆的矮人则用粗糙的辛达语喊:“洛歌万斯多国王!伊熙琳国王!” 第238章 看上去来势汹汹。 索隆本以为她一定会来一套比“无福消受”还恶劣的说法,继续试探和抹黑他,和凯勒布莉安一起针对他在埃瑞吉安的活动。 但她没有。 她代凯勒布莉安问了他几句公会和凯勒布林博的情况,没什么特别反应,神情淡淡,便给凯勒布莉安引荐工匠去了。 临走前,她终于舍得把最后一点时间分给凯勒布林博,他们走过了锻造室,凯勒布林博默许她进入这么机密的地方,而她表现得理所当然,话语中还强调着自己对凯勒布莉安的支持。 凯勒布林博给了她一道冷视:“凯勒布莉安还真请得动你。” “也是公务在身,加拉德瑞尔夫人邀请我与她见面。” 她已经走到了门边。 “我还要赴约,再见,凯勒布林博大人。” 索隆在门前为她解锁时,她侧过身,突然喊:“安纳塔。” 她眸中似乎有点恍惚,很奇怪,她是不可能被他的容貌眩晕的。 正在观察时,索隆感到凯勒布林博的目光一下子转到了自己身上,他垂首收敛自己的神情:“您请说。” “你是想……造什么东西吗?”她问。 索隆僵在原地,她推开门,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索隆不知道的是,秦月琅再度感到他身上对她的奇怪吸引力,又分析他找到凯勒布林博的目的,开始猜测他与未来的至尊魔戒有关。 他只知道在令精灵、人类、矮人等等中土的一切生命臣服的道路上,伊熙琳·劳瑞恩一定是个阻碍。 他的计划必须更精巧和灵活一些。 埃瑞吉安领主府邸算是秦月琅比较熟悉的地方。 但她和领主凯勒博恩其实交流不多,女主人加拉德瑞尔才是她的对话者。 加拉德瑞尔声如涧水清泉,每个字音又充满了力量和威严,似有回声。 “您不考虑收敛您的保护吗?您的人民也不应该承受这样的重担,增长着身在黑暗中的骄傲,中土的命运,不是由您一位决定的。” “我绝无专擅之心,夫人。”秦月琅镇定地回答,“无论您是否相信,我原本无意干涉中土任何种族的命运。请您理解,如今黑暗崛起,洛歌万斯多人民是邪恶的敌人,他们有他们的选择,我只想杜绝把人民送向灾厄的可能。” 加拉德瑞尔淡然摇头:“请您再行考虑。” 秦月琅沉思了片刻。 “那么,夫人,我听从您的建议,洛歌万斯多目前的政策会尽快调整,以后,洛歌万斯多和我只会是埃瑞吉安和林顿的盟友。” 虽然为难,但她仍然从容。 加拉德瑞尔不自觉地看向她的金色眼睛,透过那片金色,她模糊地看到一副烈火熊熊、鲜血蒸腾的画面。 在火和血中,金瞳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成为一片漆黑。 加拉德瑞尔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隐隐不安。 此后很多年,秦月琅经常为了帮助凯勒布莉安、探查安纳塔到访珠宝匠公会。 在她眼中,埃瑞吉安的工匠们逐渐流向两个阵营。 一方是领主夫妇,代表者是凯勒布莉安,她受协助于各种族的工匠,集合一批精灵工匠研究古代技艺和其他技术的融合,特别指魔能技术。 这也和洛歌万斯多政策有关,南北大道和南隘口都已向林顿和埃瑞吉安完全开放,埃尔达精灵至少得学会使用、维护魔能设备。 另一方是凯勒布林博,代表者是他和安纳塔。安纳塔在凯勒布林博率先支持下向众多精灵工匠传授技艺,展示出了远超精灵的迈雅之能,因此,越来越多的埃瑞吉安精灵相信他是高尚的西方来使,在他指导下,工匠们的作品至臻无暇。 安纳塔满足着精灵工匠追求完善中土的渴望。 而秦月琅等待着他、或者他代表的魔多势力表现出任何有关戒指的蛛丝马迹。 不到三十年,两方更加界限清晰、分歧突出。 凯勒布莉安评价道:“至少我们的工匠在洛歌万斯多一定有一席之地。” 秦月琅正在看对面阵营工匠的线报,一边问:“不用因为质疑安纳塔被打压,担心失业问题?” 凯勒布莉安哂笑了一下,眸中微沉:“在现在的埃瑞吉安,后路恐怕比前路重要。” -------------------- 第109章 贵胄 ====================== 生命从来不是容易被奴役的。 米寇尔囚禁折磨精灵和人类, 取用他们的血肉培育出奥克,而奥克无法留存精灵和人类身上的智慧、勇气、其他依托于自由意志而生的力量。 所以,愚弄精灵, 利用他们自己力量来攻击、消灭他们, 或许更合适。 至于人类, 他们相对弱小愚昧,容易腐化, 无论来自努门诺尔、洛歌万斯多,还是黑暗覆盖的荒野, 他们天性中饱含恐惧, 索隆向来有掌握他们的信心。 只是, 洛歌万斯多有伊熙琳·劳瑞恩。 精灵工匠脸色苍白, 颤抖着手打开了一个包裹。 一只造型奇特、材料光滑的“铳”。 索隆难掩兴奋地摸上这件小巧的武器, 触感冰冷, 像是死亡的温度。努门诺尔的女王死后, 可能只有洛歌万斯多有能力,也有兴趣秘密研究这些杀戮工具。 将武器带来的精灵工匠僵硬地站在他面前,无形的束缚让这个精灵动弹不得。 第239章 索隆稍垂下赤金的双眼, 恋恋不舍地从武器上抽回手,不过片刻之间,他的表情恢复到安纳塔的宽和。 他嘴角扬起一个超然的弧度:“你将它带来,为埃尔达的事业奉献良多, 你表现了一个伟大勇士所该的勇气和正义, 我无比感谢你。” 对着索隆美丽而圣洁的面容,精灵的目光凝滞了, 他喃喃起来:“洛歌万斯多, 已经送出了缉拿书……他们法律残忍, 算起背约、盗窃、贪污这几项,我一定是死罪,安纳塔大人……您帮帮我……” 索隆语气更加温和:“当然,我当然会让你免于野蛮国度的不公审判,” 精灵工匠如从梦中回到现实,他感激而崇敬地看着索隆,看着他轻轻拿起“铳”,修长有力的手指几乎和那武器的表面一样,反射出冷光。 “这件杀戮之器,是他们的得意之作吧。” “是、是的,发动时有光,没有一点声音,两百步外一击能打穿铁甲下的革甲。” “精灵的铁甲,还是矮人的铁甲?” “不……我不知道,只是……铁甲。” “你知道怎么用它?” “应该是打开旋锁,推动扳机——” 一道白光闪起。 精灵工匠“咚”地一下倒在地上,惊骇的表情凝固在死亡的瞬间。 索隆握着亮起光纹的铳,俯瞰精灵胸口的血洞,神态依旧圣洁崇高。 洛歌万斯多通缉了一个珠宝匠公会的工匠,指控他背弃合作之谊,盗取了独属于洛歌万斯多的研究成果。这让珠宝匠公会,乃至整座都城气氛低迷,埃尔达精灵绝不相信同族会做出犯罪行为,可那工匠不知所踪也是事实。 凯勒布莉安匆匆来到会客室。 一个高挑的年轻人站在银色树形雕塑前,英姿笔挺。 他一身雪白的制服,领下别着羽翼章,黑发如鸦羽,肤色极白,浅色眼睛剔透得像黄宝石,又沉又静,简直就像鹰的眼睛。 凯勒布莉安瞥过他的尖耳朵,有种奇怪的直觉。 他不是精灵。 ——他是个半精灵。除了林顿的埃尔隆德,要在中土再碰到一个半精灵,实在是件困难的事情。 正在她打量的时候,他向她走来。 凯勒布莉安无意失礼,她扬起一个亲和的微笑:“您好,我是凯勒布莉安,珠宝匠公会的顾问,也负责圣主在这里的某些……机密事务,我会全力配合您的行动。” 雪白的年轻人不见什么表情,只是轻轻点头。 “洛歌万斯多的侦查员,雪羽。”他又用辛达语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洛斯罗瓦。” 啊……是的,洛斯罗瓦。 金眸王女阿雅妮斯与绿精灵维瑞林之子,称得上出身优渥,只是在洛歌万斯多从来没有贵胄的说法,人们不看彼此的母亲父亲是谁,洛斯罗瓦也不是什么名声显赫、受人关注的人物。 不过,他有个十分动听的美称:南隘口的“少鹰”。 洛歌万斯多派来追查案件的人——或者说半精灵,已在欧斯特-因-埃第尔停留了六天。这个洛斯罗瓦住在领主府邸,行动隐蔽,索隆不清楚他的调查进度。 直到第七天,他和凯勒布莉安到了珠宝匠公会,找到索隆。 索隆被问了几个寻常问题,比如“是否认识嫌疑工匠”、“是否在他前往上翼城前有交流”之类,他的回答没有任何破绽,但洛斯罗瓦提出要到他的藏室看一看。 正是那可怜的精灵工匠被“研究成果”杀死之处。 洛斯罗瓦进去时,索隆半垂着金眸,白色宽袖下,指尖轻点在掌心。 半精灵和精灵,其实都是一样脆弱的血肉之躯吧? 一身雪白的半精灵在里面走了一圈,很快就出来了。 他向凯勒布莉安颔首:“我的工作结束了。” “已经有结果了?”凯勒布莉安神色惊讶。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索隆一眼。 那双鹰一样的眼睛和伊熙琳·劳瑞恩有些相似,睨视时的神色,更是像极了她。 索隆唇角轻扬,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洛斯罗瓦离开后,索隆向凯勒布林博解释了一番他为什么找到自己。 他巧舌如簧,说着“洛歌万斯多不愿精灵意识到他们研究的危险性”,“洛歌万斯多试图摘除自身的疑点”,暗示洛歌万斯多才是嫌疑工匠失踪的元凶。 不过,一想到洛斯罗瓦的那个眼神,他不经意间把内心想法说了出来:“而且,圣主没有亲自来。如果她能在这里——” “伊熙琳·劳瑞恩在南方。”凯勒布林博扫了他一眼,神色微沉,“她一直很关注你,派人调查时大概也吩咐了要特别留意。但首要是把失踪者找到,她真是……” 好不甘的语气啊。 索隆却意外地愉快,或许在精灵面前表演的日子让他太过不适了。 不过他不会表现出来。 “大人,我想,时常问我一些令人费解的问题恐怕不算圣主的关注。虽然洛歌万斯多的确有些风言风语,那些‘意图蛊惑’、‘以色相诱’……但只是因为洛歌万斯多工匠过分拥护圣主和她的技术权威而已。” 凯勒布林博看着索隆光辉笼罩的面容,沉默不语。 “何况,我知道您对她有超乎寻常的感情。” 凯勒布林博低声道:“不……没有。” 第240章 索隆却像没听到,直直地盯着他,问:“您到底是怎么对她怀有非常之情的?” 他赤金的双眸中摇晃着火焰,蛊惑着观者陷入其中,展露内心的秘密。 凯勒布林博紧抿的唇颤了一下。 “……陶尔嘉兰桥。” 他开口了。 “伊熙琳·劳瑞恩悬在桥墩的最高处,摇摇欲坠,写了一天一夜的魔能通路。我在桥底看了她一天一夜,那一天一夜,都在下大雨。” “她下来后躺在雨里,几乎没有呼吸,像是快死了,但那时候,整座桥亮起羽翼光纹,我把她拉起来,她眼睛里是一片光,像劳瑞林盛放,她的工匠呼喊着‘庇翼永在’……” 庇翼永在,庇翼永在。 索隆在心中发笑。 那他乐意做个弓手,一箭一箭刺穿她的羽翼,让洛歌万斯多沐浴在血雨中。 每一次与她眼神相交,每一次她表现得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每一次她问起“如何制作蕴含强大力量的器具”,这份想法就会更浓烈一些。 不久后,洛歌万斯多在格瓦斯多河上游捞出了一只引擎,称被盗物已寻回,而嫌疑工匠已经逃离埃瑞吉安,可能在迷雾山脉被奥克所杀,就撤走了通缉令,宣布结案。 一切恢复了平静,但埃瑞吉安是一潭深水,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暗流汹涌。 因此,洛斯罗瓦受托回到埃瑞吉安都城,长期保护凯勒布莉安。 黄昏时分,加拉德瑞尔走到花草芬芳的庭院,一只夜鸮飞过领主府邸上空。 “它是洛斯罗瓦的伙伴。”凯勒布莉安抬头看向远处归巢的鸟群,“我也是才明白‘少鹰’原来是指这个,他和它们交流可以不用任何语言。” 加拉德瑞尔笑道:“凯勒布莉安,你变了很多。” 凯勒布莉安回望向母亲,她总是凝着一双似水柔情的眼睛,但那柔波后分明是坚不可摧的意志。 “小时候你说喜欢博学多识、风度翩翩的男子……” 听到母亲这样说,凯勒布莉安不由一笑。 “纵观中土身世出众的男精灵,也许埃睿尼安身边的埃尔隆德最符合标准,不过……” 凯勒布莉安接上话:“他和洛歌万斯多圣主有过婚约,而且,我听说他根本不愿意被伊熙琳退婚,伊熙琳是我的好友,我知道她是让人难以忘记的女子。” 加拉德瑞尔挑眉,语带调侃:“你的好友也曾是洛斯罗瓦外曾祖母的‘王后’呢。” “确实,任何和伊熙琳有关的事情都有点复杂。” 凯勒布莉安看向高耸连绵的都城建筑,这座工匠之城实在美丽。 “妈妈,我大概真是变了很多。虽然我还不曾爱慕于谁,但我知道寻常精灵男子不会再使我有所感触,精灵女子与所爱永久结合,我却感到自己有远超于此的自由。如果我未来有身世卓越、统领一方的配偶,我也绝不是会是什么夫人,人民拥戴我时,会称我为领袖……” 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话语却比剑锋利。 “或者领主、或者王。” 加拉德瑞尔怔住了,转瞬间神色肃穆,她承载着双圣树之光的眼睛,似乎洞见了一些不曾在女儿出生时展现的景象,她轻轻抚摸女儿的脸颊。 “凯勒布莉安,你会成就非凡……人们会称呼你许多美名,一个也不会与夫人有关。” 那时,加拉德瑞尔还不知道洛斯罗瓦是辛葛王的后代。 而旧王国的繁荣不曾被他自己重现。 -------------------- *雪羽的祖父是埃尔隆德的小舅。 洛歌万斯多主要是不能揭露国内在研究武器,秦月琅主要是必须看索隆能作什么妖。 第110章 易主 ====================== 埃瑞吉安失控了。 在凯勒博恩和加拉德瑞尔夫妇没有察觉的时候, 推举新领主的呼声在埃瑞吉安的工匠间掀起。 安纳塔秘密替凯勒布林博经营着势力,最终在一个谁也没有预料的时刻,彻底掌握了珠宝匠公会。凯勒布莉安一方的工匠们势单力薄, 他们无法抗拒大流, 要么沉默, 要么逃向洛歌万斯多。 现在,成百上千的工匠正在珠宝匠公会聚集, 将要向领主府邸而来。 领主府邸内,一队精灵护卫牵出了负着包囊的马。 凯勒布莉安跑过响着马蹄的庭院, 来到屋内。 她拦住了母亲拿出骑装的动作:“伊熙琳会帮我们的。” “不, 她不会来的。” 加拉德瑞尔语气太过肯定, 凯勒布莉安一怔, 不自觉垂落了手, 她看着母亲, 顿了顿, 还是开口:“可是圣主已经班师……?” “不,凯勒布莉安,这和洛歌万斯多的战争无关, 她向我承诺过,‘她和埃瑞吉安只是盟友’。”加拉德瑞尔对她摇头,将手中骑装递给她,“你应该明白她承诺了什么。” 凯勒布莉安茫然地接过衣服。 加拉德瑞尔道:“而且, 我和你爸爸(ada)自治理埃瑞吉安以来, 在管理工匠方面本有欠缺,不能媲美凯勒布林博, 邻邦君主的襄助于事无补。” “我们借道卡扎督姆, 去洛斯罗瑞恩。” 领主一家带着护卫悄然地出了城。 凯勒布莉安坐在马背, 微风吹过她的发鬓,带来细微的凉意,她转回头,看向冬青环绕的壮美都城。 此时,一只夜鸮穿过流云,盘旋在都城上空。 第241章 凯勒布莉安望着它,慢慢按向马颈,马轻啸一声,停下脚步。 听到动静,前方的加拉德瑞尔和凯勒博恩也停下来,回头看向他们的女儿。 凯勒布莉安神情平静,目光依旧似水。 加拉德瑞尔心中一动,喊道:“凯勒布莉安?” “我应该留下。”年轻的女儿说,“妈妈,爸爸,你们应该离开,山脉对面的亲族孤立无援,在黑暗面前更需要你们的帮助。” 凯勒布莉安明白“她和埃瑞吉安只是盟友”是圣主的什么承诺。 但她更了解伊熙琳·劳瑞恩。 “圣主承诺不操纵精灵的事务……不是退让,我想只是出于我们给她的情谊,她想给我们尊重。伊熙琳向来强势,她不会放弃支持我,我有对她的责任,也有对埃瑞吉安同胞的责任,我必须留下。” 自珠宝匠公会大门开始,向都城主路延伸,是一片喧嚣吵嚷。 “各位,领主府邸已经空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接着,更多的精灵从领主府邸的方向过来,喊着:“他们不见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场面混乱,索隆穿过聚集的精灵,走上大门的台阶,对凯勒布林博道:“大人,凯勒博恩和加拉德瑞尔已经离城了。” 凯勒布林博沉冷的神情显不出什么情绪,他俯瞰众精灵,一语不发。 索隆淡然地垂下眼,向他行礼,朗声道:“领主大人。” ——于是众精灵反应过来。 “领主大人!” “领主大人!” “凯勒布林博领主大人!” 他们呼喊如潮,一浪比一浪高,直冲云霄。 霎时间,一声凄冷的鸮叫破浪而来。 喊声也渐渐轻下来。 原来路的另一头走来了个银发女精灵。 她继承她母亲来自梵雅的美丽,身上融合了诺多的气势、辛达的风仪。 走入聚集的精灵中,她不慌不忙地和周围精灵对视,没有精灵上前阻拦她。 或许是因为她身份重要,或许是她气势不凡,也可能是她身后跟着一个挺拔的男子。 他容色清俊,一对鹰眸,银甲羽章,腰配长短剑,甲面上还带着行军的磨损污迹。 一只鸮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肩甲上,鸟首从前向后转了整整半圈,禽眼里凶光毕露。 埃瑞吉安的埃尔达,特别是工匠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经历舞刀弄剑的日子了。 女精灵缓缓走上台阶,对凯勒布林博莞尔一笑,笑意温柔,却显得深不可测。 “凯勒布林博——领主大人,受庇翼者,珠宝匠公会顾问,菲纳芬一脉的凯勒布莉安,愿为您效劳。” 第二纪元一三六三年,洛歌万斯多首次派兵进入卡伦纳松,度过安度因河,清除邪恶造成的不明污染,圣主代表洛歌万斯多与恩特、恩特婆结成友谊;诺多王室第一家族的凯勒布林博成为埃瑞吉安领主,凯勒布莉安被任命为首席顾问。 埃瑞吉安领主府邸屋宇冷清,秋风卷过花丛残萼,只有冬青满树翠绿。 凯勒布林博就在这里,和风尘仆仆的洛歌万斯多圣主见了面。 秦月琅日夜行军回到洛歌万斯多,没有回上翼城,直接赶到了埃瑞吉安,身上的银甲都没有卸下,眉眼间压抑着的倦意就成了冷淡。 “凯勒布林博大人,我们彼此熟识,您就任的方式也让我有些意外,恭祝的话就容我省去了。之前我更支持加拉德瑞尔夫人,但现在您成了领主,我同样会支持您,洛歌万斯多对埃瑞吉安也一切如旧。” 一片花瓣穿廊飘来,顺着她的黑发,落到雕有羽纹的甲衣上。 凯勒布林博注意到她臂甲上一片可怕的破损,沉默不答。 ——她身先士卒,一直是很“称职”的圣主。 秦月琅抬了抬眼:“只不过,我听说您那位侍奉西方的使者在大肆‘招揽’和洛歌万斯多有过深入合作的埃尔达工匠。” 安纳塔本就与众多工匠交往密集,凯勒布林博最近处理领地事务,还没有留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但听秦月琅郑重提起,他心中对安纳塔升起刹那的怀疑,却没有表露出来。 “这是珠宝匠公会的事务。圣主,你插手埃瑞吉安,都成习惯了吗?” 秦月琅不会被一句质问影响,她继续道:“洛歌万斯多反对安纳塔,也牵扯到这些工匠的立场,当然要对他们负责。他们中多数想要来洛歌万斯多,但被安纳塔用各种手段阻拦,或者说——扣留。” 凯勒布林博不知道“各种手段”是指什么,他也无法想象安纳塔崇高外表下的手段。 “我们的工匠留在珠宝匠公会是合情合理的。” 现在不是去揭露“安纳塔”的时候。 秦月琅顿了片刻,看向凯勒布林博的眼睛。 “如果我就要他们离开埃瑞吉安,得用什么和你交换……”她眸中的金色凝固得像冰,也像面镜子,把观者清楚地照出来,“领主大人?” 凯勒布林博就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和她隔着遥远距离、做无力挣扎的自己。 他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 ……这是? 秦月琅脊背一颤,下意识地攀向自己空无一物的腰间,想要抽出“阿兰卡”短剑,但在来见这位新领主之前,她早把他锻的剑解下来了。 第242章 “这会是你做过最轻松的交易。”他将她的脸抬了起来,目光沉沉,“伊熙琳·劳瑞恩,你去一次佛林顿见埃睿尼安,就要来两次埃瑞吉安见我。” 秦月琅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还有,你不能再随意进珠宝匠公会,和安纳塔单独见面。如果失约……”他终于松开了手,“你就亲自把你带走的送回来。” 秦月琅不认为这是什么轻松的交易,尤其是她隐约意识到自己又把局面弄得无比复杂。她虽然提出过一些替代条件,但凯勒布林博充耳不闻,最后,她只能说“我接受”,并且立下字据。 正写到落款,笔中墨尽,笔画骤浅。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空墨瓶,抬起头,道:“没墨了。” 凯勒布林博给了她一个不算温和的眼神,在房间里找起墨水瓶,秦月琅也就近打开最可能放笔墨书具的柜子,但他们都没有找到。 “会客室有。”秦月琅道。 “会客室……在哪儿?” 在领主府邸,埃瑞吉安领主问。 凯勒布林博对府中布局还没有秦月琅熟悉,他并不住在这儿,也没有让唯一的居住者凯勒布莉安搬走,只是凯勒布莉安显然想当好一个“首席顾问”,她自己和洛斯罗瓦去外面住了。 ——洛斯罗瓦回绝了南隘口的军职,及时赶回埃瑞吉安,继续他在此的职务。 秦月琅带着路,在会客室找到墨水瓶,将“伊熙琳·劳瑞恩”写到字据上。 在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母时,凯勒布林博说:“你有个阿塔迷语名字。” 秦月琅笔下一顿,又写了两个字。 “什么意思?” 她答:“和‘伊熙琳’差不多的意思。” 凯勒布林博抽走了她手下的羊皮纸,扫了一眼,神情不知是满意还是勉强。 但秦月琅无意去猜测了,她丢下笔向外走去。 她步履匆匆地到了门前,迎面遇上俊美无俦的“安纳塔”。 见到她,他赤金的双眼稍稍眯起,从容神情中显出一丝捉摸不透的深意,缓缓抬手,行了一个致圣礼,耀眼的金发就垂在他的脸旁。 “问候您,圣主。” 无论何时,“安纳塔”总能表现得又礼貌又无辜。 即便他和秦月琅相互周旋到现在,谁都知道彼此不是好人。 秦月琅淡淡开口:“安纳塔,不要对魔能技术太感兴趣,如果……” 正要继续说下去,身后传来一声冰冷的“伊熙琳·劳瑞恩”。 她回头去看,凯勒布林博正在不远处盯着她,目光如炬,她身上一僵,转身而去。 天色将晚,西方晚霞似火,一只夜鸮低飞过街道,投下一道游影。 秦月琅找到了凯勒布莉安的新住处。 听过她说用什么样的交易换回了工匠,凯勒布莉安拊掌一笑,对一旁的洛斯罗瓦轻语:“你们圣主价值连城,该把她掰成好几份,一份卖给林顿,一份卖给努门诺尔,一份卖给埃瑞吉安,一份卖给卡扎督姆……” 秦月琅选择不回答,洛斯罗瓦神情微惊。 凯勒布莉安抬眸,一对灰中带翠的眼含了笑,更显得清波粼粼。 “伊熙琳,你得对付林顿那边的问询了。” 秦月琅转开话题。 “‘安纳塔’善于吸引埃尔达,我带走的工匠中或许就有已投向他的工匠,还须提前把名单给情报部门送去。” 她看向洛斯罗瓦:“雪羽,你的任务还是监视‘安纳塔’和保护凯勒布莉安女士,需要帮手吗?” 他飞速看了凯勒布莉安一眼,答:“不必。” -------------------- 第111章 圣戒 ====================== 不出秦月琅所料, 从埃瑞吉安来到洛歌万斯多的工匠中,果然有两位在就职后就开始和“安纳塔”秘密联系。 情报部门很快就处理好了。 不必误会,洛歌万斯多不至于暗杀公民, 只是调职、感化教育而已。情报部门用了一系列隐蔽的方法避免他们获取技术机密。何况, 自上次在研发的魔能铳被盗后, 技术研发部门更加严防死守,一些新开启的计划甚至不在上翼城进行, 而是在下翼城附近的山间基地。 埃瑞吉安的工艺正在争奇斗艳,而洛歌万斯多的技术秘而不宣。 这直接阻滞了索隆破解魔能技术的进程。 他站在珠宝匠公会的阁楼, 看向窗外无边暮色。 寒风萧瑟, 路上行人稀疏。 黑发女子沿着路边走, 披裹着斗篷, 毛领上露出一张轮廓清淡的脸, 路旁建筑次第亮起了灯光, 就在她眼中折出一线金芒。 凯勒布林博情愿用公会的工匠去换她的到来, 这次她格外沉默,凯勒布林博问她原因,她竟说, 今天是安卡理梅的忌日。 那时凯勒布林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索隆想不起来,他只是对上了她的目光,一如既往,她望着他有些出神, 神情也像雾一样轻, 像被他身上的什么东西吸引。 可如果真以为她能被轻易蛊惑,那就错了, 她是阿尔达之内最大的异类, 她内心所求难以猜测。 他偶尔会想, 她为什么和女人结婚呢? 也许那些大能者真的贪图她的血脉,和女人结婚她才能幸免,只是,这一切他都无法知情。 隔着窗户,索隆将身影藏在阴影中,遥望那斗篷的身影远去,在谁也听不到的地方,他轻轻颤动起喉舌。 第243章 “圣主……” 此后有一天,珠宝匠公会的工匠带来一册书,是洛歌万斯多新出的历史著作,书名是《森林联盟建立之前》。 索隆翻了几页,目光突然停在了一句话上。 “于是圣主取出一只戒指,这戒指后来不曾再出现于人前,仅有少数史家名之为‘圣戒’,它被取出时,比日月更明亮的光降落在人间……” 秦月琅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从“安纳塔”身上看到了至尊魔戒出现的前兆。 ——在她进入阿尔达七百年后。 第二纪元一四三三年,“安纳塔”向凯勒布林博提出了力量之戒的构想,而那时,秦月琅刚从林顿到埃瑞吉安,恰好在凯勒布林博旁边。 “凯勒布林博大人,它将留存渴望与挚爱的事物,抵御时间的衰朽,维护至美的永恒……” 凯勒布林博深深看着图纸上的戒指,眸中焰光摇曳。 秦月琅轻蹙眉心,倾身靠近了他一些,以看清桌上只铺开了一点的图纸。 她在规则之地的记忆已经模糊,所幸她还记得在至尊魔戒之下,还有许多戒指,后来它们都被至尊魔戒所统御,疑为魔多代表的“安纳塔”果然是来骗凯勒布林博劳动力的。 至尊魔戒将要到来。 她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一截图纸,没留意自己将要碰到凯勒布林博手臂。 这时,“安纳塔”蓦然转向她,赤金双眼中淌着暗流。 “圣主有什么指教?” 秦月琅动作一停,抬眼去看,“安纳塔”那张俊美难言的面庞上扬起微笑:“毕竟您一直问我如何制作具有强大力量之物。不过,‘力量’的说法其实不够恰当,我更愿意称我的做法为——倾注‘希望’。” 他嗓音温醇,秦月琅眼前又开始恍惚,这次她仿佛听到一道金属的清鸣。 “安纳塔”对她的影响越来越严重了,几乎都成了幻觉。 她半是清醒地回答:“力量就是力量,区分不了善恶……希望也有另一个名字,那就是‘贪欲’。” “您也有贪欲吗?”他问。 门外工匠云集,隐隐传来各种语言,这个问题却好像把一切声音都隔绝了,让室内乍然一静。 秦月琅最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凯勒布林博如同警告般地喊了声“安纳塔”,将她请出去了。 作为邻邦的“君主”,秦月琅被两任治理者——加拉德瑞尔和凯勒布林博“偏爱”,在埃瑞吉安有许多超出身份的自由。但是,加拉德瑞尔视她如盟友,而凯勒布林博不允许她再插手埃瑞吉安、珠宝匠公会,至少,不能光明正大地插手。 如果他们要造力量之戒,和她一点关系也不会有。 但秦月琅必须监控有关戒指的信息。 夜深人静时,她站在珠宝匠公会最后一间锻造室的门前。 ——她打听到“力量之戒”的图纸被放在了这里,这里也可能是埃尔达工匠们开始制作戒指的地方。 她摸上以一道锁孔为中心的圆形机关,却辨认不出这道门到底是怎么锁上。 精灵的防盗工艺,矮人都不会想着去挑战。 她站在寂静走廊的一头,只有微小的声音在遥远处流动,周围幽暗的灯光该是静的,但投出的阴影却不安地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能从中走出一个身影。 秦月琅摸索了一会儿,机关复杂,要影印出钥匙的形状几乎不可能。 鬼使神差地,她从裙摆里抽出一柄纯白的铳,动作干脆地打开保险,铳身上便浮出黯淡荧光,手腕一抬,铳就抵住锁孔。 只要一击,这锁少说要碎成块。 秦月琅没有触碰上扳机。 动静太大,不行。 她合上保险,将铳藏回裙子里,一时间衣袖裙摆凌乱,她正整理着,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背后极近处传来—— “伊熙琳·劳瑞恩。” 秦月琅被按在了门上。 门上的美丽图案就在她眼前,她却只能看到浓重黑暗产生的模糊——精灵高大的身材挡住了最后的灯光,宽阔的手压在她的手臂和腰上,轻而易举地,限制了她的动作。 压抑着愤怒的声音近在耳畔。 “按洛歌万斯多的法律,盗窃者要被囚禁多少年?” 他的呼吸太快,秦月琅从来没意识到精灵也会有这么快的呼吸,而他手掌上的温度和力量让她全身紧绷。 “我没有想偷窃您的什么东西,凯勒布林博大人,我也绝不会伤害您,您可以先松开手。” 她语气很镇静,说到“绝不会伤害”,像只收敛了利爪的猛兽。 但她更像猎物。 凯勒布林博觉得她措辞奇怪,他从茫茫蔓延的怒火中短暂抽身。 “请您松手。”她又说了一遍。 “不。”他又用了一些力,才感到她的身体上的紧张,逼问道,“你刚刚用了什么工具?它在哪儿?” 很好,一个领主不仅看到邻邦元首在自己家里试图盗窃,还看到她带着致命武器。 如果是在人类中,估计都能成为宣战理由。 不能暴露魔能铳,她得遮掩过去。 “我没有带什么东西。”她轻轻侧首,露出半张轮廓精致的脸,却没有用余光看他,“如果怀疑,您不如搜查一下?” 正当炎夏,她上衣单薄,凯勒布林博看着她,还是松开扣在她腰上的手,搜查起来。 第244章 她手臂上有个冬青树叶编成的环,大概是凯勒布莉安送的,上衣口袋里有几枚银币,上身的衣物里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圣主向来简朴。 此时,她半转过身,终于回首看向他,金眸在他的影子下发光。 “领主大人还要继续吗?” 说着,她一手撩起裙子。 刹那间,重叠的裙纱滑入腿缝,露出腿外侧的肌肤。 “你——!” 凯勒布林博立刻松开压住她的手,向后退了好几步。 她放下裙摆,神情淡淡。 过去她在努门诺尔王宫,被当做邪恶、堕落的“王后”时,一定也是这样的神态。 ——她也有贪欲吗? 凯勒布林博无由来地想到安纳塔的问题。 她站在桥上、坐在他面前时,都只是心无旁骛、只知职责的圣主。如果她真有什么所求,他也不可能知道,她内心的一切,和他都毫无关系。 秦月琅突然感到他的目光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憎恨。 他道:“三百多年都不够我了解你,伊熙琳·劳瑞恩,但我不会愚蠢到相信你只是在闲逛,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秦月琅说出部分实情:“我想看一看‘力量之戒’的图纸。” 他不算笑地扯动起唇角,秦月琅觉得他目光中的憎意更重了。 “好。”他说。 凯勒布林博用钥匙打开锻造室的门,秦月琅看了一眼钥匙,意识到它是凯勒布林博的工艺,和她的阿兰卡一样,根本不能轻易复制。 锻造室内一片沉寂,不灭的炉火炙烤着地面,映成一片橘红,一张巨大的图纸平摊在中央石台上,各色材料码放在图纸边缘,琳琅满目。 秦月琅走到石台边,她入神地凝视着图纸上的数枚戒指,用手抚过那平面的线条,它们如同实物般散出光辉。 “你为什么在意这些戒指?”凯勒布林博从石台对面看向她,“和你的技术一样,你一直在追求力量吗?” “或许,可以这么认为。”她慢慢地答。 是的,他所注视的人是个有暴君恶名的君主。 “它们不是为了力量本身而铸造的,是为了留存美与善。”他沉默了片刻,“但如果你真的想……” 他没有说下去,她那对金眸中的神采又冷又空,显然没有在听了。 秦月琅看着图纸上的戒指,炉火的光就在她眼里越来越红。 最后,红成了一片黑色。 一枚金戒指从天而降,旋转着朝她落下,成为唯一的光芒。 穿过戒指的中间,她看到一片地狱,那是战争,是血,是火。 她必须尽快拿到至尊魔戒,终结这一切。 这些力量之戒受它统御,或许可以从中利用。 那双金眸终于抬起,凯勒布林博听到她说:“您知道洛歌万斯多其实是埃瑞吉安的屏障吗?” 人类没有挡在埃尔达之前过。 即便是伊甸人,也是在埃尔达的指导下而心向西方、追求光明,才成为了强盛的努门诺尔;而她的人民,和她一样,与埃尔达交往时貌似礼貌可亲,但本质傲慢自私、变化无常。 凯勒布林博看着她沉静的眼睛,没有把这些句话说出来。 她继续道:“‘安纳塔’是迈雅,技艺非凡,我也被认为是迈雅,自认为对力量的理解远在他之上。我对锻造‘力量之戒’有些别的想法,如果您愿意听,我任何时候都能来到您面前。只是,事关洛歌万斯多和我的机密,您绝不能告诉‘安纳塔’。” -------------------- 第112章 旧情 ====================== 蕴含可贵力量的戒指跃然纸上, 深深吸引住了埃尔达工匠。 珠宝匠公会开始准备锻造力量之戒,全埃瑞吉安最出色的工匠、全中土最优质的材料,都在此集中, 工匠精益求精地营造、打造起熔炉和模具, 不计人力和财力。 首席顾问凯勒布莉安核对账目时, 对他们的热情很有体会。 她在开源节流的工作上表现出色,凯勒布林博偶尔都要为她的才能惊讶。虽然工作尽职, 但和很多埃瑞吉安之外的精灵一样,凯勒布莉安不能认同这份热情。 与此同时, 在埃瑞吉安都城, 正在休假的米斯拉斯遇到了熟人。 那是一位重要人物, 林顿的执政官, 埃尔隆德。 当然, 米斯拉斯这数百年以来, 常在泷德戴尔出任外交职务, 处理对努门诺尔的贸易和公务交往,在复杂的洛、努两国外交中,她极受尊敬、举足轻重, 更兼与林顿的故旧,对林顿事务也有话语权。 至少在外交领域,她和埃尔隆德份量差不多。 两座高塔的连桥上,米斯拉斯凭栏远望。 她目光开阔、器宇沉着, 一身和发色一样深灰的短袍长裤, 腰带上有鸽羽装饰。 除了一那对尖耳,她看起来和生活在林顿、埃瑞吉安的女精灵完全不同——也和任何精灵贵族不同。 “最近上翼城有两则奇怪的风声, 一个是在最高议会, 说圣主有意和埃瑞吉安领主订婚, 能被议员们讨论,佛林顿一定也有传闻。” 她对一旁的埃尔隆德说。 高处风声谡谡,半精灵如映星光的脸上没有显露出什么情绪。 米斯拉斯继续道:“另一个在学会,有些学者以为洛歌万斯多已经处于‘最后的庇翼’阶段,接下来……就是‘庇翼之终’。” 第245章 埃尔隆德问:“伊熙琳都没有回应?” “没有,本身就是毫无根据的事,但是她在军事上的动作的确让人担忧,就不说南移防线、扩充海陆军这些了,她正要遴选一个指挥官,一个可以指挥铁羽军,还能代替她同时指挥所有魔能兵力的指挥官。” 埃尔隆德敛眉:“一个在大战中的代理者?” “或许吧,原本洛斯罗瓦师从歌兰默瑞尔将军……您知道洛斯罗瓦是阿雅妮斯……?” “我知道。”埃尔隆德自然答。 那孩子是他的血亲,他当然知道。 费艾诺众子为精灵宝钻攻打多瑞亚斯时,他母亲埃尔汶的两位兄弟埃路瑞德、埃路林遭到俘虏,那时他们十分年幼,被凯勒巩遗弃林间,埃路瑞德从此再无踪迹,而埃路林被一族绿精灵收留,和他们一起生活,但他没能与他亲人团聚,他在战乱中为了保护妻子牺牲,第二纪元到来后,他的儿子维瑞林成为族中领袖,和渡海而来的阿雅妮斯王女相遇。 而有了半精灵洛斯罗瓦。 “他被叫做‘少鹰’,魔能天赋极高,是不二之选,但不知为什么,伊熙琳不想——” 米斯拉斯一语未尽,突然看向连桥尽头。 “啊,他们终于出来了。” 桥头的塔门已经开启,秦月琅和凯勒布林博并肩走出来。或许是巧合,他们都穿着红衣,只是一个红得鲜亮、装饰简朴,一个暗红如赭、袖袍利落。 而且,他们站一起的时候,气质中那些许的相似就明显起来。 大概是精益求精的工匠风范吧。 米斯拉斯立刻上前,对凯勒布林博颔首问候,又行了个致圣礼,向秦月琅眨了下眼睛:“圣主,正碰到带着公务来的埃尔隆德大人,你是不是不能陪我度假了?” 而埃尔隆德没有第一时间向凯勒布林博行礼,他们对视了一会儿,但谁都没有开口问候。 这对埃尔达贵族来说太反常了。 秦月琅则向埃尔隆德走去,问:“您有事找我?” 看她向自己走来,埃尔隆德目光中浮出一点柔和:“不,我受埃睿尼安所托,向这里的领主谏言。” 自埃瑞吉安换了新领主,林顿派了不少使者来,不论是劝谏领主不要步入歧途还是说服其他工匠不要盲从于他,都是十分艰巨的任务。 不过,执政官亲自到,还是有点超过秦月琅意料了。 她蹙眉:“大人,如果有任何我可以帮助——” “伊熙琳·劳——伊熙琳。” 凯勒布林博突然从她身后叫她。 熟悉的冰冷语调,熟悉的场景。 秦月琅回身看他,凯勒布林博眼中的俯视几乎尖锐:“你不告诉埃尔隆德大人你要和我订婚吗?” 订婚?竟然是真的? 米斯拉斯睁大了眼睛。 埃尔隆德吐音滞涩:“伊熙琳?” 秦月琅不作声,凯勒布林博没有看埃尔隆德一眼,他旁若无人地继续睨着她:“你顾念旧情?” 秦月琅尝试出声:“您不用说令人误解的……” “你不是只顾念已死之人吗?”凯勒布林博咄咄逼人,“佩剑都要叫‘王者之光’。” 塔尔-安卡理梅,努门诺尔的王者之光,她的王者之光。 真是个离奇的局面。 现未婚夫、前未婚夫、还有亡妻。 准确来说,是现未婚夫恃宠——不是,肆无忌惮,向前未婚夫示威,还冒犯了亡妻。 米斯拉斯从没看过秦月琅生气,她最接近发怒的时候,也只是冷酷,但那对亲近者来说,那已经很可怕了,她担忧地看着秦月琅。 秦月琅轻扬唇角,却毫无笑意,她回答凯勒布林博:“领主,那我祝您永远不会被我顾念旧情。” 凯勒布林博目光紧锁在她的唇边和眼底。 她又近了埃尔隆德一步。 “大人,确实有洛歌万斯多圣主将和埃瑞吉安领主缔结婚约的事,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向您再解释。” “这和解释无关,你怎么能……?”埃尔隆德向她伸手,似要握住她的手。 但她避开了他。 米斯拉斯看她向自己走来,平和地说着:“我陪你去选布料。” 洛歌万斯多圣主和埃瑞吉安领主私下约定婚约的消息一时靡然。 有种说法是,伊熙琳·劳瑞恩贪图锻造中的力量之戒,她自己不愿从中出力,想要坐享其成,因此引诱凯勒布林博与之订婚,借此索要戒指。 索隆觉得这类说法可能最接近真实情况,但还存有怀疑。 埃瑞吉安都城以南,矫健的埃尔达猎手们驰骋林间。 这场狩猎会的发起者是凯勒布莉安,虽然她知道工匠之城的精灵们在狩猎上多半没有发展出特别爱好,但她为了募集资金,能创造出许多盛会。 晴空万里,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扫下一层影网。 骑鹿的金眸女子半垂着眼,光点穿梭在她的黑发上。 她与凯勒布莉安走散了。 也许不是走散,她有意为凯勒布莉安和那位半精灵护卫留一点空间。 索隆站在鹅卵石小径上,用最礼貌的语气问她:“圣主,到底出于什么原因,您愿意就这样和领主大人订下婚约?” 秦月琅坐在鹿上,微微偏首,眼神也像鹿一样纯粹,她看着金发金眸的迈雅,开口道:“你从西边来,是不是看到了我们的巡林狼?” 第246章 那些被不知道什么奇怪手段驯化、却凶性未灭的野兽? 要不是埃尔达猎手们目力够好,能在远处就看到它们项圈上的羽翼纹,估计会把箭对准它们。 索隆颔首:“是的,您国家的边境离这里很近。” 她接道:“就是为这个原因。” 索隆控制着自己的神情,露出一个宽怀的笑:“您不必说笑,即便是邻邦,盟约也有很多其他方式。” “要再详细说,就是机密,假如你能取得埃尔隆德大人的信任,你可以问他。”秦月琅淡淡地说,“我向他解释了不下三次。” “我和埃尔隆德大人见地不同,他相信的我未必相信,同样,他不信的,我未必不信。” 他对她行了一个标准、恭敬的致圣礼。 “那么,圣主,我祝您和领主大人早日结合、赓续血脉,绵延您两位的荣光。” 在手指的遮挡下,他悄然观察着她听这话的神情。 令他失望,他没看到一点被冒犯侮辱的神色,她只是微微低首,像受到她人民的行礼一样,回礼道:“庇翼永在,同路者。” 在心中一块隐秘的角落,索隆为此不悦,他收起手,问:“既然您与领主大人已经……关系紧密,您会参与到力量之戒的铸造中吗?” “我担不起把技术透露给你的风险。”她似笑非笑地回答,骑着鹿走了,“城中再见,安纳塔。” 是的,她一定清楚他指导精灵锻造力量之戒的目的并不浅薄,以她对自己技术的严防死守,她不太可能冒险参与戒指锻造,给他任何参透魔能技术的机会。 索隆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到凯勒布林博塑的“骑鹿少女”真是神似本人,那易折的、纤弱的身体,却有高傲、冷漠的气质,像满林的雪,让人想放一把不灭的火,将她烧得一点不剩。 伊熙琳·劳瑞恩,你真是无懈可击的吗? 夜半,月上中天,秦月琅困在埃瑞吉安领主居室的锻造台前。 一切开始于凯勒布莉安的建议,秦月琅告诉她自己有两点所求:一是自己决定插手力量之戒的锻造,常要与凯勒布林博密谈,但不能引起包括安纳塔在内众工匠的怀疑和注意;二是要迅速加固洛歌万斯多的防线,埃瑞吉安必须比林顿更愿意出动军事力量援助洛歌万斯多。 凯勒布莉安想了会儿,说:“你有一条可进可退、顺畅有效的路。” 显然,一个不合埃尔达礼俗、也不受洛歌万斯多人看好的婚约并不能说是可进可退、顺畅有效。 将魔能处理过的材料清单交给凯勒布林博后,秦月琅被他逼迫着打造一枚代表圣主的羽章——作为订婚戒指的替代。 -------------------- 小秦不选雪羽当指挥官部分是因为他是女王和星穹的血亲呢,有保护小辈的心理。 第113章 南征 ====================== 叮叮——当当—— 钉与刀凿入金属的脆响停下了。 她说:“魔能散走了。” 凯勒布林博一直盯着她, 却对她的失败毫无察觉,她出声后,他才意识到羽章上的光亮变化了, 从有序的晶体结构散成了一团。 她失败了。 凯勒布林博发觉自己看不得她失败, 她的手指在灯下开始晃动, 他皱起眉,问:“你刚写好的东西怎么会失效?” 秦月琅压住自己的手:“可能是我之前失误了, 没有引擎对照,就容易失误。我回上翼城做好后再送给你。” “你根本不是个工匠。” 凯勒布林博一伸手, 将她从锻造台前拉走, 手掌接触的时候, 她手心的凉汗像层粘腻的蛛丝, 裹住了他的全部感知。 他把她放在窗边坐下, 窗是闭着的, 又不是冬天, 他却觉得她冷了,正瞥到角落里还未整理的礼物里有瓶酒,他就打开了它, 给她倒了一杯。 秦月琅没来及阻止。 色泽如蜜的液体晃荡在杯中,带来淡淡的森林气息。 她看了眼瓶身上的精灵字母,它们写道:此瓶美酒产自南隘口,为纪念洛歌万斯多与精灵和恩特的友谊而酿, 同路者, 庇翼永在! 她垂下了眼,凯勒布林博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问:“如果你没有失误, 也有可能失效吗?”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眼里的思考让金色都凝固到了一起。 “这个问题的答案,能让上翼城的防御瞬间瓦解。”她说。 越了解他们的军事情况,就越知道他们的士兵有多依赖她的技术,洛歌万斯多国民都是受庇翼者——她的庇翼。 凯勒布林博逐渐明白她有时过分紧张的原因了,高举双翼、给予一国保护,是沉重的责任。 他们这个婚约,也是她为了洛歌万斯多,为了洛歌万斯多的后路,对他做的请求。 “我对你的都城没有想法。”凯勒布林博顿了顿,“但我得知道你们的‘屏障’什么时候会瓦解。” 秦月琅拿起杯子:“酿酒有制曲、发酵、蒸馏等等过程,每个步骤都不能出错,运用魔能也是这样。魔能聚集之后,为了让通路更稳定,洛歌万斯多的地底、树木里藏了很多辅助结构,如果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同时破坏它们,国内多数设备都会失效——至少暂时失效。” 致命的弱点。 “要多强大?” 她道:“只有那天到来我们才能知道,目前推测,也许要比炎魔……” 第247章 凯勒布林博突然打断了她:“等等。” 他迅速拉开窗。 月色如霜,一道黑影从窗下猛地窜入高处的阴影里,一对黄亮亮的眼睛忽地一闪,又不见了踪影。 “窗外有什么?” 秦月琅站起来,月光笼在她脸上,将她的面容衬得如梦似幻。 此时,一片沉云掠过明月,挡住了月光,光辉散去,阴影爬上她的眉眼。 凯勒布林博合上窗:“一只猫。” 黑夜漫长,云翳皎光,明月西沉。 圣主亲自制作的羽章,相比洛歌万斯人国庆时常佩戴的双翼徽章,或许更亮、更精细,但也看上去也和它们没什么不同。 可它确实与众不同。 不仅因为上面有能解锁魔能设备的通路,背面还铭刻了“洛歌万斯多圣主,伊熙琳·劳瑞恩”之名,它还因为划破秦月琅的手,沾了她的血,携有她的力量。 这枚羽章便佩在凯勒布林博领下,见证着力量之戒影下的无形争锋。 索隆不知道秦月琅甘冒风险,插手了力量之戒的铸造,狂热跟随他的埃尔达工匠们抚摸着被魔能处理过的材料,一向听从他的凯勒布林博从她唇边衔走知识,与她密谋着戒指的另一番设计。 堕落的迈雅饱含欲望,此时,找到摧毁洛歌万斯多的方法凌驾在了其他众多欲望之上,他却不知道那些力量之戒中,就隐藏着魔能与圣戒的秘密,因此他摒弃诡计,求索着粗暴的强力。 秦月琅对他的可怖想法一无所知,她为了接近至尊魔戒,在这些戒指中下了注。 第二纪元一五零零年,第一枚力量之戒在埃瑞吉安都城铸成,它能挽留青春,还使佩戴者听到万物之声,感知到遥远距离外的动与静,精灵本来的力量被神赐般地增强了。 埃尔达工匠们的指导者,赠礼之主“安纳塔”称他们的技艺已然至臻,他再无教导他们的需要,不顾挽留,离开了埃瑞吉安。 他将离开前的最后一眼,给了凯勒布林博领主——身边的金眸圣主。 第一枚戒指后,共有十六枚力量之戒诞生,每一枚都将埃瑞吉安推向强盛。 而此时,它的邻邦洛歌万斯多竟毫无征兆地宣布:圣主将再度南征。 这次她将走得更远,直入黑暗,洛歌万斯多在军事上习惯先发制人,林顿的阻拦也不能制止,这让埃尔达们所享的和平盛景,多了几分虚幻色彩。 珠宝匠公会中,十六枚戒指就放在圣主的眼前,明光熠熠。 她披甲佩剑,审视着埃尔达工匠的杰作,金眸折射着它们的光彩,更显得炫目。 如此场景,她的确该被当做不属于凡俗的神明。 “领主大人,很抱歉,我欺骗了您,戒指中隐藏的魔能是为了干扰‘安纳塔’的技术而投入的,没有太多功用,也无法脱离上翼城的魔能中枢运行。” “我猜到了。”凯勒布林博不显得愤怒,他甚至没有问她为什么欺骗自己,“你不会让别人超越你,但这些戒指因为融合你的知识和技术……而更美丽。” “也更安全。”秦月琅道。 凯勒布林博沉默片刻:“你反对安纳塔,我信任他。” “您信任他,却不了解他。” 秦月琅解开领口,她的手戴着覆金属丝的手套,当她触向自己颈下的时候,几乎像是把利器架在自己脖子上。 “也许您更了解我,如果未来有一枚至尊之戒能统御众戒,让它的主人统治中土的一切生灵……” 她拿出了一枚戒指,那戒指亮起压倒一切的光。 “您希望它在您敌人手中,还是在我手中?” 秦月琅用生命之戒制服了十六枚力量之戒,此后没有向凯勒布林博再多解释,直接踏上南北大道,与从上翼城抽出的精锐汇合,继续向南行军。 他们军容之森严,如赴死境。 凯勒布莉安站在丘顶,出神地看着远去的队伍。 那位有着鹰眸的守护者没有站在她身边,但也不在她眺望的队伍里。洛斯罗瓦不曾被召为圣主的军官,早在圣主点兵前,他就为了家事与她辞别南下了。 她轻轻出声,风声掠过这个安宁的午后。 “这是谁的战争呢,伊熙琳……” 秦月琅抵达南隘口时,秋日骤冷,漫天灰雪。 被污染的雪落在山上、石墙上,一座山间堡垒伫立在迷雾山脉的尽头,塔间天光苍茫。 这是南隘口,是埃奈德地区的咽喉。 从高悬的山路进入堡垒,扑面是暖意和芬芳。这少数是消耗魔能提供的温度,多数是对山中温泉的利用,墙外山风凛冽,而墙内鲜花盛放、五谷丰饶。 阿雅妮斯·劳瑞恩躺在花园中的榻上,她已经临终,但四百多年的年岁不曾消减她容貌的夺目,水雾轻抚过她的脸,她有她祖母的美丽高贵,金色双眼则随着生命终点的到来,更显得剔透如镜。 她是伊甸人的血脉,曾与努门诺尔的王座一步之遥,她也是洛歌万斯多的将帅,一生守卫着南隘口的人民。 她的丈夫和儿子守候在她身边,而她紧握着一个女子的手。 “我看到大战将至……伊熙琳,我多希望能为洛歌万斯多再次战斗。” 秦月琅合住她的手:“我会守卫我们的国家,我尽我所能。” “我相信你。”阿雅妮斯明朗地笑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让洛斯罗瓦为你而战吧,让他如大鹰一般飞翔在山巅,让他抛却血脉身份、脱离你的庇护……成为人们的庇翼。” 第248章 秦月琅静静垂首,阿雅妮斯握着她的手渐渐松了。 “再见,维瑞林,我亲爱的首领,再见,洛斯罗瓦,我的孩子——” “再见,伊熙琳……啊……我看到了……或许我们真会……” “再见。” 阿雅妮斯·劳瑞恩合上她的金色双眼,与世永辞。 精灵形体死亡后,灵魂去往曼督斯的殿堂,而人类的灵魂在离开身体后会去向何处,谁也不能知情。 第二纪元一五九零年,圣主在安都因河之东,罗瓦尼安南部建立据点,并向魔多地区的入口——灰烬山脉与阴影山脉的交界处逼近。 当地游牧的北方人类见到了他们先辈传说中的“金眸女君”,敬畏她那一支由不同种族人民组成的军队,称她为“众民之王”,多数被团结到她身边,为她效力。 而在远处的埃瑞吉安,领主凯勒布林博与工匠们又锻造出三枚戒指,它们是水之戒能雅、火之戒纳雅、气之戒维雅,它们为理解、制造和医治而生,在众戒中最为纯净,最为强大。 荒芜,一片荒芜。 灰烬山脉前的平原一望无际,除了空中、地上的尘埃,好像什么都没有。 任何人都不能对魔多这个地方有过多期待。 秦月琅戴上滤尘的面具,本就被沉云、烟尘和未知的阴影阻拦的视线更加晦暗,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但她还能看到山上高耸的、漆黑的塔楼。 ——这是巴拉督尔,也即邪黑塔,第一次被它的敌人注视。 -------------------- 小秦:如果我知道以后的事情,我现在就会直接和魔多死磕。 第114章 黑暗魔君 ========================== “斥候已将前方情况探清, 魔多入口的山谷,阴影山脉与灰烬山脉交界处,是唯一可供陆军行军的路。” 银甲寒光, 金眸明烈, 被视为“众民之王”的秦月琅指着新绘的军事地图。 她如月的面庞上神情极静, 那是剑锋高悬时的平稳。 营外,厮杀声如野兽彼此撕咬, 魔能武器的光不时闪烁。 秦月琅身边站着一位阿瓦瑞精灵翻译,她说完每句话后, 翻译向在场的罗瓦尼安北方人类解释她的话。 “魔多军队在那里建有两道工事, 一是山谷北侧的黑门, 二是山谷南侧的峡谷要塞, 它们占尽地利, 还在向山谷增兵, 魔多入口易守难攻。后面的火山和巨塔, 不在此次探查范围内,粗略推测,那里可能还有地下防御工事和更多兵力。” 此时, 营外渐渐安静下来。 一个衣覆污血的军官进来,道:“三百只奥克骑兵全部歼灭,我方十三伤六亡。” 秦月琅颔首:“洛歌万斯多铭记同路者。” 越向前进,奥克袭营就越频繁。 装备精良、迅敏灵活的洛歌万斯多军队对上奥克能以一敌十, 但魔多中的邪恶军队到底实力如何、数量有多少, 仍是一个未知数,而他们已深入平原, 距离罗瓦尼安的据点太远, 难以及时获得增援。 而现在, 他们面前又拦着黑门和峡谷要塞两道险关。 众将领神情凝肃,议论激烈。 “圣主,可先派铁羽军飞过黑门,袭击后方,我们在前方炸开黑门,进入山谷后,再派空中队伍强攻峡谷塔楼,迅速破开它们的防线,应该可以一路杀进去。” “不,我们应该向西南行,从阴影山脉绕进去。” “那里有数不尽的巨型蜘蛛!” “所以得请白鸮军支援,他们常年探查蜘蛛的动静,了解地形和敌情。” …… “各位同路者。” 秦月琅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中土黑暗崛起,努门诺尔如今的女王守岛自困,精灵诸侯在军事上又太过保守,只有洛歌万斯多愿意不远千里、团结一切良善,将敌人扼于起点,守卫疆域之外的和平。” 她气宇深敛,明明说着激昂的话语,却不显得慷慨豪迈。 “但我不曾向诸位明言,我此次号召诸位南行,不是牺牲士兵去挑战一个力量超于我们的敌人,我清楚那魔多之主是堕落‘迈雅’,我们固然能迎击他无止尽的邪恶军队,他却难以被普通力量杀死。” 她顿了顿,目光中有难以解读的冷峻。 “而我使命将终,因此,我会独自进入魔多,不惜我身,诛灭邪恶。” 上翼城的学者犯过许多错,可听上去最荒诞的“庇翼之终”却不在他们的谬误之中。 穿过烟尘万里,洛歌万斯多的军队踏平荒土,一路挺进,兵临黑门。 奥克士兵摆好了狰狞表情,露着一口黑牙发出最凶恶的吼叫,却没能等到大军攻门。 一匹白马驰骋而出,恰在门上弓手的射程外停下。 马背上的女子红袍似血。 她抬起眼,那双金色眼睛有勃勃生机,透过这双眼,奥克士兵却看到了它们两代主人眼中的森然,她也像一个真正的黑暗魔君,奥克们本能的恐惧就此升起。 “伊熙琳·劳瑞恩求见魔多之主——” “共谋大业。” 远处巴拉督尔高高耸立,重重魔影涌动在黑门后的山谷中。 片刻后,高墙上一道巨大的铁门缓缓开启,烟雾弥漫中,一个俊美光辉的身影缓缓走出。 “安纳塔”。 依旧是那一副圣洁模样,赤金的双眸深邃美丽,浅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耳畔、肩上,与白袍一同在铁门的暗影中飘逸。 第249章 他来到秦月琅马前,行了一个标准的致圣礼,一如既往。 “久违了,圣主。” 这次她没有再向他回礼,但她还是像过去一样,脸上和眼睛里没有太多情绪。 她审视着他:“安纳塔,你果然在这里……就职。” “安纳塔”轻轻一笑,眼底趟过晦涩之意。 “您一向目光明锐,不过,您说要和魔多之主合作,可您一路屠杀,又兵围此地,这就是您的诚意吗?” 她动作轻巧地下了马,将腰间佩剑结下,放入马具。 “黑暗魔君恐怕从不在乎手下的生死。” 她语气淡淡,未等他应答,继续道:“据我所知,米尔寇遭乌苟立安特背叛,可能也不喜欢合作,作为他的追随者,也许你们君主也不喜欢。我的军队陈兵魔多边境,不是我合作的诚意,而是希望你们君主多些诚意——我独自进魔多,是来会谈的,不是来送命的。” 她语气有种若有若无的熟稔,让他感到血液渐热,想立刻扼住她的喉咙。 但他克制了这种想法。 “您竟真敢只身进入敌营?”他看着她,言语轻缓。 “我不受谁启示,不蒙谁恩赐。”她答,“我没有敌人,正义与邪恶对我而言只是利益抉择,为了利益,我从来不吝啬冒险。” “既然……您这么有胆量,就请跟我来吧。” 他弯起眼睛,说话像毒蛇吐信。 “这里的主人会在门后的高塔上见您。” 秦月琅跟随“安纳塔”来到铁门之后,进入魔多。 峰峦狰狞的深谷中群聚着奥克军队,将零散的丑陋合为一份整体的丑陋,参差不齐的道路、栅栏、塔楼铺满焦土荒岩,混乱却坚固。 “您一定不欣赏这样的景色。” “这里是‘治理’都不需要的地方。” 穿过山谷南侧高筑要塞的峡谷,便进入一片开阔地带,那里一座火山遥遥伫立。 地底传来隆隆之声,遮天蔽日的灰云黑烟在火山口处最为浓密,几乎形成了永恒的暮色。 ——末日火山,至尊魔戒诞生之地。 东侧的山脉上则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黑塔,钢铁与坚石塑成了它的重重围墙,这就是秦月琅在平原上遥遥看见的高塔,一座巨大、阴森、将无边恐惧向人压来的塔楼。 她被带到塔底,进入森然大张的钢门时,她眼前浮起一片猩红,立刻闭了一下眼睛。 门合上了。 “您很紧张吗?”“安纳塔”声音中似有笑意。 她睁开眼,答:“或许。” 塔内死寂,黑暗魔君的邪恶爪牙不知所踪。 秦月琅跟随“安纳塔”进入一个寒冷空荡的大厅,一道薄光从高高的穹顶中心打下来,厅中铁座上悬着几缕浮尘。 秦月琅看了片刻铁座,又看向“安纳塔”。 他步步靠近了那冰冷的君主之座,那双如同烈火的眼睛盯着她,似乎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他最终坐上铁座:“伊熙琳·劳瑞恩,我是魔多之主迈隆,有些精灵称我为索隆。” 她只是沉默,但索隆看得很清楚,她的瞳孔在微微颤动。 这颤动令他感到极大的满足。 他不知道她的合作是真是假,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骗她、玩弄她、亲自对她施以伤害的机会。 他有与她纠缠不休的渴望,而他不曾意识到这渴望已超过了他对米尔寇的服从,成为他统治中土众生之野心、欲望的一部分。 “但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如果你要彰显诚意——” 此刻,索隆想要在她面前立刻撕去“安纳塔”这个美善的皮囊,但他看着她站在座下,一身单薄红袍,黑发遭阴影笼罩,脸白得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神采中竟还传递着什么动人心魄的东西,像件至宝。 于是他改了念头,他选择继续披着这个光辉美善的外形,因为如果她成为这里最美的东西,那才是真正的荒诞。 她微微颔首,殿中更浓的阴影便爬满了她的脸:“迈隆陛下,失敬。” 她像叫诺多至高王一样叫他。 林顿王城的议厅中十分安静,只有细微的雨声穿过门窗。 米斯拉斯匆匆而至。 她一身灰色制服,彰显洛国外交官身份的鸽羽缀在她的发辫下,一下子将她和议厅中的其他精灵区别开。 作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外交官,在熟悉的林顿王城,她却表现得有些坐立难安——她打开封袋时甚至差点让国书掉到了地上。 她忙捏起这片轻如鸿毛的洛歌万斯多国书,给吉尔-加拉德呈上。 “前月开始,南方军情进入了保密状态,伊熙琳在南行前,特别见过歌兰默瑞尔,她应该对她有所嘱托……军事上的吧。目前我知道的不会多于陛下您,但刚刚有来自南隘口守备团的消息,半精灵洛斯罗瓦已经受任指挥铁羽军,这也就是说,伊熙琳可能根本不在前线指挥。” “陛下,我……”她脸上隐隐显出痛楚,那源自她对挚友不可抑制的担忧,“我职责受限,不能向您危言耸听,只能代表洛歌万斯多请您和我们立刻共筑防线,以防任何……不测。” 随着洛歌万斯多国内的动静,伊熙琳·劳瑞恩在南方遭遇可怕强敌、战事不利的说法已甚嚣尘上,从埃利阿多到罗瓦尼安,一派风雨欲来之势。 第250章 而跨过贝烈盖尔海,去向那中土的西岸,隔绝了一切邪恶和阴霾的蒙福之地,光明和福乐不曾被撼动,也难以被撼动,大能者们只用将忧心放在彼岸。 “她终要得偿所愿。她将中土的伤毁和死亡当作配饰佩戴在身,转身而去,只留下一个强盛如不灭烈火的王国,国中人民将永远信奉于她的意志,嘲笑我们身为大能者的软弱。” “不,不,她虽像人类,是世界的‘访客’,却是大乐章中不曾出现的访客,她在至尊者的意志中迷失,岂有来去的自由?” “可叹啊,她不在大乐章中,我们没有看见她的未来!若她不能得偿所愿,中土一切善良的生灵突然失去她的保护,而那作恶的米尔寇爪牙却要势力更强,他们一定惊慌沉痛、境况险恶,我们应该帮助他们。” “怎么帮助呢?” “我们要派出合适的、尽职的使者,或可是品格出众的精灵战士,或可是值得信赖的迈雅……” -------------------- 第115章 至尊之戒 ========================== 合作洽谈很顺利。 秦月琅知道这完全是表象。 索隆伪装成“安纳塔”的时候有太多观察她的机会, 怎么可能相信自己真有和他二分中土的想法?但他没有表示任何怀疑,煞有介事地评价着她提出的征服战略,称她为“中土唯一值得合作的聪明人”。 既然魔多之主接受合作, 对黑门的包围也要结束了。 硝烟在塔下漫溢, 秦月琅站在垛口后, 在索隆的注视下,她从袖中拿出消息蛾, 对它说:“将军们,可以离开魔多领域, 回罗瓦尼安了。” 机械蛾振翅而起, 在山脉合围的无尽昏色中, 向北方远去。 黑门外的军队撤离了, 现在置身魔多的她彻底孤立无援。 她眼睛里可能有些沉重, 脸还是那样镇定的神色。实际上, 她是那种即便知道有十分风险, 也能做出十二分胜券在握样子的人。 她开口告诉了他一些在她先前没提过的事—— 她在十六枚力量之戒中的贡献。 “它们现在都被你操控?” 索隆语气危险,目光更甚。 “迈隆陛下,基于我们合作的利益, 您只要一句话,我会将它们双手奉上。” 她言辞从容,如同本能。 “只是,凯勒布林博又创造出了另外三枚戒指, 如果我推测得准确, 相比您和我的技术,这三枚戒指更属于精灵, 也许我需要花一些功夫来帮助您掌控它们。” 索隆唇边淡淡掀起一个弧度。 就在下一刻, 魔君的身影化为一道影, 乍然间,他挨近秦月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向她脖子伸出手。 他动作的时候,漆黑的铠甲从袖口延伸,包裹住他修长白皙的手指,铠甲从指尖处,伸出根根尖锐的钢甲。 “‘它被取出时,比日月更明亮的光降落在人间’……” 他的手按在她的领口,尖甲便嵌入她的皮肉。 “‘圣戒’?力量之戒的灵感因为你这个少有提及的东西而涌现——你该感到荣幸,你自己受束缚和排斥的力量,竟然能促成一份真正的伟大。” 他松了手,她穿着红袍,因此很难看清是否有血迹。 但在空气污浊的魔多,她的血散出了很鲜明的味道。 这让他的傲慢神态中添上了一分嗜血。 “我的戒指将在熔岩中出世,你可以看看,是你能统御众戒,还是它能?” 末日火山深处的裂隙,至尊魔戒铸造之处,经过诸多被烈火炙烤的殿室,最终抵达。 极热的气浪在火山锥中肆意冲撞,金眸女子的红袍鼓动着,露出她冷汗涔涔的肌肤。 她脚下是滚滚岩浆,面前是一身可怖黑甲的索隆,一个接通地心火焰的铸造台。 对魔多之外的人们,这是个寻常时刻。牧民在草原上赶着牛羊,铃声悠悠,商人在大路上驾着货车,风雨无阻。 但对秦月琅而言,这是她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落下的一刻。 一轮金光如同烈日,从岩浆的红海中冉冉升起。 至尊魔戒诞生了。 当它脱于模具的时刻,就像一个具有自己意志的灵物,吟唱着邪恶语言写就的诗歌,落入索隆的手中。 索隆,这魔苟斯的追随者,已将他的强大神力和意志注入这枚金色的至尊之戒中,誓要将中土的众生尽数握在掌中。 他却没有戴上它,而是把它紧紧攥在拳中,转身迈向身影单薄的女子。 “伊熙琳·劳瑞恩!你以为——!” “陛下!” 他发觉她此刻的神态与过去不同。 “至少十六枚力量之戒已经在您统御之下,魔能只是遮蔽了您的视线,您现在只需要我的些许助力。” 说着,她抬起手,对他摊开在她冰冷的手掌。 “至尊之戒是您的,我无力掌握,只能稍作修改,何况,我就在您面前。” 听她这么说,索隆不由再次看她,她的身体是多么脆弱,这火山中的酷热都要夺走她的呼吸,她胸前剧烈地起伏,像只被生烤的雌鸟。 如她所言,除非她是不想活了,才敢于在魔多和他争抢至尊魔戒。 他慢慢松开紧攥的手,至尊魔戒几乎就要从黑甲上滑到秦月琅的掌心。 她的神情越发平静。 但索隆最终怀疑地收回了手。 第251章 与此同时,地动山摇。 巨石砸落,岩浆上涌,整座火山突然剧烈震动,开始崩裂、哀鸣! “你的‘生命’在这一亚中已足以展现,你不需再多执掌其他的权能……秦月琅。” 自地心的虚无中,一道声音说。 脑中似有嗡鸣。 秦月琅陷入死寂。 一旦祂意识到让她为了血脉而献祭力量是彻底行不通的路,可能会采用更暴力的方法。 比如,削平一座本该存在很久的火山。 让她根本无处熔掉至尊魔戒,带走其中的意志与力量,那是索隆被米尔寇所渗透的腐化之力,也是米尔寇因祂而生的伤毁、死亡之能。 隔着落石、飞砾、岩浆的赤浪,秦月琅看到索隆戴上至尊魔戒,于是,她取出自己的戒指。 比日月更明亮的光降临人间。 火山口摇摇欲坠,此时亮得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一双金眸折射着光,俯瞰着破碎的桥面、坍塌的通道,还有正要向外脱身的索隆。 他迎上这双眼,知道她不想活了。 “铛!” 他挡住了秦月琅的一击,外甲顿时“咔”地一下裂开缝。 她身边根本没有武器,她到底用什么进攻? 不等他思考,又是一击迎面冲来,电光火石之间,她覆满光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这次索隆终于看清了,斩断坚甲不是其他,只是一段光。 那光随她身影而至,也剥走了至尊魔戒。 她一拿到至尊魔戒,飞溅的熔岩像被激怒一般,带着熔化一切的炙热,一冲而起! 熔岩充塞上下,石壁震动、碎解。 她冲入熔岩的红雨,身上的强光被盖住,成了一片浑浊的红。 落石不断向她砸下,她无法支撑起身体,跌落在地,半爬半跪地向前。 她竭力扑向罅隙的边缘,紧握至尊魔戒的手不停颤抖,还是撑上了锻造台。 台底就是地心之火,是唯一能熔去这枚戒指的火焰。 头顶红雨零落,她另一只手上的戒指孤独而坚持地闪耀着。 她松开手,正将至尊魔戒投入它的来处。 然而,大雨倾盆。 雨中只响起一声几乎凄厉的嘶号。 索隆看不清那雨中发生了什么。 比先前更夺目的光乍然盛放,压向苍茫伫立的天地。 亮得像要带来一亚诞生之前虚空。 ——这代表何等伟力? 光逐渐散去,火山也静下来。 罅隙旁,跪着的身影红衣残破,在残光中摇摇欲坠。 黄金戒指不知何时离开了她的手,一路沾着尘土和血,滚到索隆面前。 “……你……子女?” 她无声地张口,而她的另一只手垂落在地,浸在一片红里。熔岩和鲜血混在一起,蚕食着她的骨与肉,和她身边的岩地。 她的半张手掌,连带着“圣戒”,都不见了。 索隆重握起至尊魔戒,包裹了鲜血的黄金戒指竟比刚诞生时还要完美。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条奇怪的启示:她的力量不止在那枚戒指上,要彻底瓦解她的力量,还要将她亲手建立国度的都城摧毁。 上翼城,洛歌万斯多历史最悠久的大城,也是他们魔能中枢的所在地,他还是“安纳塔”的时候就在思考如何攻入这座城,但那是因为他视洛歌万斯多为阻碍,视它的圣主为敌人。 而如今,索隆亦察觉到一种必然,他必要完成这大业,如果不能完成,他便要接受最终的命运,重蹈他旧主的覆辙,被抛入无尽的虚无,被阿尔达逐渐遗忘。 他眼前这个红色的身影,也像是一种可怕的必然。 她摇晃着,还是倒下了,像死得彻底,只有干皴的唇翕张着,似乎在重复一句话。 索隆看了一会儿,猜这句话是:造物主,你何曾爱你的子女? 灵魂被困锁,身体被挤压。 秦月琅被无边黑暗囚禁,仅有片刻的清醒。 室内昏暗,身上更是沉重,她勉强动了一下,周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她意识到自己被锁链锁住了。 这个房间内没有火光,但门开着,门外是索隆黑塔内上下高悬的台阶,她在这座塔的最高处。 借着外面的光,她抬起无力的手,看清了自己手掌的伤口,显然,那不能称得上手掌了,只是半张掌,上面的断骨焦肉被处理,更显得触目惊心。 伊露维塔熔掉了她的生命之戒。 功败垂成,不过如是。 生命之戒被夺,规则之域已与她隔绝,等到她的意志彻底被伊露维塔操控,无论“谢演”是否苏醒,是否继续抹除生命的任务,她的过去和祂都会成为虚无,与众多的虚无一起,充塞在或兴或灭的万千宇宙间。 “造物主屠杀祂的子女,伤痛和死亡只是祂画布上的另一分色彩……我不是造物主,没有子女,却要舍生忘死,试图保护他人的子女。” 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她口中呢喃。 “不是因为我源自规则,可以成为神、成为永恒,是因为……” “我是我……我是秦月琅。” 在她意识重归模糊后,高塔中越发寂静。 黑暗魔君离开魔多,不知所踪,却也让他的邪恶拥趸们掀开了战争的序幕。成群结队的奥克从魔多的高塔、要塞、地道中鱼贯而出,列队于山谷。 第252章 黑门张开大口,将战火喷向整个中土。 一只机械蛾艰难地飞下黑塔之顶,在烟尘中飘飘远去。 第二纪元一六零零年,黑暗复起,魔苟斯的仆从索隆在末日火山中锻造出至尊魔戒,当他戴上这枚为号令众戒、奴役众生而锻的黄金戒指时,握有力量之戒的精灵们察觉了这新一位邪恶君主的身份,认清了他身为“安纳塔”时的欺骗。 洛歌万斯多圣主早有防备,向主持锻造的凯勒布林博谏言。因她的技术,力量之戒的佩戴者得以免于索隆意志的搜索、控制,而凯勒布林博最后锻造出的能雅、纳雅、维雅,更表现出抵抗邪恶侵蚀的强大。 即便如此,至尊魔戒也是中土最可怕的力量,索隆盘踞魔多,出动奥克大军向北浩荡而来,无论是诸戒,还是锻造它们的埃尔达精灵,都已处境凶险。 埃尔达在迷雾山脉之西最大的盟友,洛歌万斯多,就首当其冲。 洛国人民决定举全国之力迎敌,他们反应迅速,壮情激烈。 而他们的圣主伊熙琳·劳瑞恩对外无任何消息。 此后数年,杳无音讯。 借乌欧牟的波涛,渡过隔绝中土与阿门洲的大海,第二纪元的王城从林顿精灵的描述中真正现身了,天清云淡,一城的银桥白路,殿宇巍峨。 格罗芬德尔,这位金发灿如阳光的战士,与中土阔别已久,他是第一纪元时期刚多林之王图尔巩的一位领主。黑暗魔君魔苟斯攻陷刚多林的战争中,他与炎魔相战而牺牲,后在蒙福之地重获新生。 而今,他重塑的躯体中有可比肩迈雅的强大力量,他身负了维拉的使命,为帮助精灵对抗崛起的索隆而来。 在吉尔-加拉德的王城,刚多林的幸存者饱含情谊地对他行礼、拥抱。 他被引入王庭的议厅中,看到壁上挂有的众多旗帜中,有一面红旗格外鲜艳,赤红的底色上,白色双翼拥起金色日月,翼下放出星状光线。 好美的图案。 他的脚步不自觉停住了。 顾问埃瑞斯托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这面红旗,道:“羽翼旗,洛歌万斯多的国旗——洛歌万斯多是我们的南方邻国,它疆域辽阔,势力更为广泛,现在中土无论是埃尔达还是人类,都能常见到它了。” 金眸女君建立的国度,阿门洲偶有传闻。 格罗芬德尔回神,莫名有些不好意思,问:“即便吉尔-加拉德陛下不在王城,他没有宰相之类的副手吗?” “执政官是埃尔隆德大人,不过,他擅离职守,早在邪恶现身之前,就去‘支援’洛歌万斯多的南方守备团了。” 格罗芬德尔一愣:“擅离职守?” 如今的后辈都这样不可靠了? 此时,各司要务的众政务官、顾问们也到了,一位回答:“他是去找洛歌万斯多消失的君主,伊熙琳·劳瑞恩了。她亲自出征,深入被阴影覆盖之地,从此音讯全无。” 壁上羽翼旗鲜红似血。 格罗芬德尔说:“如果她没有遭遇死亡的不幸,她有君主的身份,很可能……” “洛歌万斯多军队在迷雾山脉之南和奥克军队周旋了数十年,隘口固若金汤,他们也流血牺牲无数。与您的猜测不谋而合,洛歌万斯多有几位将军一意攻入魔多,决心不移……因此,他们和我们的战略有出入,派去南方的战士能帮上的忙实在有限。” 埃瑞斯托叹息一声。 “大人,请坐,我们给您讲讲如今的情况吧。” -------------------- (鞠躬)可能快到结局点了…… 第116章 火焰 ====================== 中土纷乱, 各族危难。 迷雾山脉之南,洛歌万斯多军队与魔多正面交锋,数十年如一日。他们接受来自林顿、埃瑞吉安、洛丝罗瑞恩的援助, 但越发防备, 不允许埃尔达了解他们的真实情况, 并对向努门诺尔求援一事态度晦涩。 在埃瑞吉安,领主凯勒布林博共有十九枚力量之戒, 为保安全,他在与至高王吉尔-加拉德和加拉德瑞尔商议下, 将最为纯净强大的三枚交给了他们。 加拉德瑞尔持有水之戒能雅, 吉尔-加拉德持有火之戒纳雅、气之戒维雅, 后来纳雅又交给了灰港的奇尔丹。 凯勒布林博自己留下了另十六枚戒指, 它们中的多数具体去向不明, 但可以明确的是, 身为埃瑞吉安顾问的凯勒布莉安佩戴着一枚, 矮人国王都林三世被赠予了一枚,洛歌万斯多学会也有一枚供学者研究。 迷雾山脉之西的洛歌万斯多、埃瑞吉安,与山中王国卡扎督姆、山脉之东的洛丝罗瑞恩各有联合。山脉之东, 罗瓦尼安的北方人类、散居的黑暗精灵族群,有些成为洛国的忠实伙伴,至于离战线更遥远的绿林王国,他们的目前极少涉足混乱。 谁也不会设想洛歌万斯多永远占据上风。 邪恶力量很可能就在下一刻突破他们的防线, 迫向北方, 将战火烧向整片大陆,洛歌万斯多将士拼杀多年, 也没有逼出黑暗魔君索隆现身前线, 或许他就在秘密筹划着更可怕的进攻计划。 第二纪元一六九零年的最后一月, 中土东方与南方的蛮荒人类全部向索隆称臣,魔多兵力大增,洛歌万斯多军败于白色山脉东麓,被迫向北撤退,多支劲旅在安度因河谷地区滞留,只有少数回到南隘口。 邪恶大军没有向河谷地区追击主力,而是一路横穿卡伦纳松,向洛歌万斯多方向挺进。 第253章 洛歌万斯多中央下达军令,命南隘口守军截断渡河大桥。该桥是南北大道的一部分,就在南隘口要塞之下,如逢危急,可运行魔能破开桥面,依势成险。 桥断之时,南隘口之围就此开始。 凌晨时分,夜风凛冽,一位将军站在山路上,铠甲也像夜一样黑,她背后是架起要塞的山峦,她的身姿也如山般嵯峨。 她是精灵,但她是这里最属于洛歌万斯多的精灵。 ——歌兰默瑞尔。 她注视着下方,桥的西端,正在运转的魔能亮起了桥上的光纹,桥的东端,无形的阴影已经逼来,即便用精灵的目力,也什么都看不清,漆黑一片。 那黑暗如附骨之疽,歌兰默瑞尔感觉一阵冷,她本能地向下跑去。 此时,山下响起呜然的号鸣! 有敌袭。 桥的东端忽地亮起千万支火把,一望无际,像绵延到了天尽头。 那是向洛歌万斯多国境而来的敌人,成千上万的敌人。 如此大军,为首的也不再是骑着座狼的奥克统领,在摇晃的、迫人的火光中,被簇拥的王者现身了。 他的身形并不可怕,修长的黑甲上银纹华美,冷色的发、金色的眼,容颜几乎至善至美,可他手上的金色戒指像一种宣告:黑暗魔君到来了。 号声回荡在山间,将士脚步急促,轻弩、重炮被推动,咔咔作响。 黑暗魔君开口:“远道而来,洛歌万斯多不迎客吗?” 在至尊魔戒的力量下,他的声音立刻扩散开,直钻入听者的脑海。 奥克和蛮人呼喊狂叫,洛歌万斯多一侧的寂静中,只有弩弦和炮链越来越紧绷的声音。 索隆不得应答,他轻笑一声,抬手示意,身后军队的火把一移,他进入黑暗,从中抱出了什么东西。 片刻后,他怀中的东西被照亮了:黑发女子锁链满身,闭着眼,四肢垂落,毫无知觉。 “你们圣主亲至,怎么不开门迎接?” 要塞的会议厅外,守卫僵着手臂,试图阻拦闯入者。 “埃尔隆德大人,你不能进!” 但半精灵动作太快,已经不请自入了。 守卫喊道:“歌兰默瑞尔将军!” 歌兰默瑞尔对上埃尔隆德一双似有风暴的灰眸,回答守卫说:“没事,你出去吧。” 副官见此情况,知道这是不分内外了,便又拿起一份内部文件翻开,继续陈明:“《有关俘虏问题的决定》第十七条……如是圣主伊熙琳·劳瑞恩,优先谈判,全力争取救援,并第一时间报告,尽快交给中央处理。” 歌兰默瑞尔的手按上剑柄:“这份决定,没什么用。” 另一位将领道:“洛斯罗瓦将军破晓前就会到,将军,你是否等他……” “他到的时机正好。”歌兰默瑞尔慢慢收回了手,那瞬间,她脸上神态宛如冰封,“我现在就去见索隆。” 主帅一锤定音,与会的军官个个神情忧虑,还是零星地开口。 “庇翼永在。” “庇翼永在。” 歌兰默瑞尔离开会议厅,脸色沉沉。 埃尔隆德追上她,眉眼间克制着微颤:“歌兰默瑞尔,你根本没有谈判的打算!她离开之前是不是和你——” “无论如何!”歌兰默瑞尔顿了顿,“埃尔隆德大人,你不能和我一起去,而且,还应该离开。你难道不知道?如果洛歌万斯多要和魔多谈判,很可能就是背弃与埃尔达的盟约,剑指林顿和埃瑞吉安,你的安全,就不是我们能保证的了。” 她转身而去,背影决绝。 天将破晓,洛歌万斯多的一队骑兵列队在桥西,埃尔隆德追来时,看着歌兰默瑞尔独自撑船,上了河的东岸。 歌兰默瑞尔来到索隆面前。 黑暗魔君坐在人骨与皮毛制成的座位上,被尊为圣主的黑发女子不曾睁眼,头靠在他的膝甲上,伏在他座下。 “久仰大名,歌兰默瑞尔。” 索隆缓缓抚摸着女子苍白的脸。 “以你的将才,在洛歌万斯多是否屈才?” 歌兰默瑞尔镇定地开口:“请让我们看一看圣主的情况。” 索隆看了她一会儿,眼中浮起嘲意,将枕在自己膝头的女子推到地上,锁链叮当。 歌兰默瑞尔连忙抱住了她,又颤抖着手,捧起了她的脸。 女子呼吸微不可闻,脸上毫无生机,那双金眸就像再也不会睁开。 索隆瞥向桥对面的军队,好整以暇:“她越来越虚弱了,我无法唤醒她,这让我猜测,她说要和我合作,以保全你们这些子民,也许不全部是谎言。她和你们——?” 出乎所有人意料,歌兰默瑞尔手中猛然亮起了一道光。 是剑光。 极快,快得都辨不清去向。 但索隆辨认出了,他出手挡住歌兰默瑞尔的一剑——刺向女子心口的一剑。 短剑刺破坚甲,插在索隆的手掌正中,剑身因感知到邪恶生物泛起明光,上面的排成星宿的钻石,就在光中璀璨。 这是圣主的剑,阿兰卡。 歌兰默瑞尔一击不中,冲入奥克群中,夺来它们的武器,奋力脱身。 “这就是伊熙琳·劳瑞恩教你的?” 索隆冷笑一声,将掌中的剑拔出来,随手向歌兰默瑞尔掷去。 歌兰默瑞尔滚到地上,狼狈地躲过这一击,试图突出重围。 第254章 “杀死你的君主,让你的国家除了挣扎之外,无路可走?” 说着,索隆身影一动,掐住了歌兰默瑞尔的喉咙。 他金眸睥睨,压迫慑人,她愤然地回瞪着他,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开口:“我是,国家的、将领……也是,她的、剑。” 索隆半垂下眼,此时,有奥克士兵给他呈上那柄寒芒如星的短剑,他将歌兰默瑞尔甩到一边,接过剑,抚摩着阿兰卡凛冽的剑刃。 “可能她告诉过你们,她要她的国家拼死抵抗。” 他轻笑一声,将剑折断。 星芒破碎。 “好,伊熙琳·劳瑞恩,如你所愿。” 于是,第一缕晨光未能如约照耀大地。 西方天际飞来片片银色月光,那是洛斯罗瓦的空中援军,而东边被阴影覆盖,铅云中传来隆隆之声,回荡千里。 云中的几道影子迅速膨胀。 三头巨龙破云而出,挥动遮天蔽日的翅翼,口吐火焰。它们冲向要塞、桥路与它们的一切障碍。 洛斯罗瓦被叫做“少鹰”,也是“明辉”埃雅仁迪尔的后裔。但他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和历史故事里的鹰王梭隆多、埃雅仁迪尔一样,迎战恶龙。 龙焰考验着所有武器的耐热性,它们巨大的身躯撞碎机械羽翼、也撞碎高塔与大桥。 宛如噩梦。 洛斯罗瓦决定放弃南隘口时,知道洛歌万斯多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 不仅是圣主被索隆所俘、大将歌兰默瑞尔生死不明,他感到真正的劫难还没有到来:为了求生,他们也许要舍弃家园。 他恳请随军战斗的埃尔隆德:“大人,速回林顿,明希瑞亚斯的森林会烧成焦土,带来埃尔达的精锐,帮我们撤离。” 如洛斯罗瓦预料,不到一个月,洛歌万斯多埃奈德地区基本陷落,下翼城及周边人民向山中隐匿,大港泷德戴尔在军民撤离到林顿后,遭魔多军队洗劫和焚烧,羽翼旗白羽染血。 索隆踏入明希瑞亚斯,意在摧毁上翼城。 此前,洛斯罗瓦得到林顿的格罗芬德尔帮助,在牺牲了九成铁羽军、报废了无数魔能武器的代价下,杀死了两头龙。 但还剩一头,它带着索隆的魔影,盘旋在繁茂森林的上空。 它会在什么时候落下? ……又为何落下? 秦月琅在黑暗中踽踽独行。 她习惯独行,但黑暗不是她所喜好的,她所熟知的月光、雪色都不见了,这将她本就孤独颠沛的路途衬得更孤寂。 不知走了多久,远方终于亮起光。 一簇不灭之火在虚空中燃烧着,不断渡来令人眷恋的温暖,好像要慰藉尽她这一路的寂寥凄苦。 那是伊露维塔的秘火,走入其中,意味着她将自己送给了这位本和她毫无关系的造物主,把自己出于偶尔、成于命运的一切意义拱手献上,成为此方寰宇的一部分。她多半会遗忘去许多不属于阿尔达的记忆,最后也将秦月琅遗忘。没有秦月琅,与她共存的“谢演”,自然也随风而逝。 她知道这一切,但她已无力抗拒,她向火中走去。 眼前却浮现出一道纯白的影子。 是“谢演”。 那极端纯粹、无比美丽的存在,在路中央投下了一道影子,将她与不灭之火隔开。 祂看着她,祂有一双承载无边宇宙之寂静、兆亿生命之绝望的眼睛,毫无感情、又毫无理性,像本身即是一种不可打破的永恒。 “……月琅?” 但祂看着她,喊她唯一认定的名字,似乎悲伤,似乎不解。 秦月琅不再恨祂。她很早就明白“谢演”失格于规则,没能在一开始就和自己两相消亡,最后成为一个不可阻挡的屠杀者,也是因为,她一厢情愿地给了他一个名字。 现在,在她被造物主随意摆布、穷途末路时,终于放下了对祂的仇恨。 她承认祂就是谢演。 “谢演。”她笑起来,像许多许多年前那个在昆仑山清修的少女,“再见。” 而后,秦月琅睁开眼。 满目焰光,红得发白,烫得冰冷。明希瑞亚斯的青翠森林被烧成了一片火海,滚滚浓烟冲向天空,形成挥散不去的乌黑。 就在一片火海中,美如生命的上翼城傲然屹立,好似无声质问远道而来的入侵者:放眼中土,谁能征服圣主的城邦? “破坏地表……不够……!”索隆的怒吼隐约传来。 最后一头龙还是落下了。 索隆布下陷阱,施用诡计,将它困于罗网。 巨龙咆哮着、挣扎着,却不能阻止黑暗魔君将妖术制成的燃料插入它的每一片鳞甲,又依次点燃。 “索隆!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有无比贪恋和渴望,却全都无法实现,我诅咒你葬身于比这更炽热的烈焰!” 巨龙不断咒骂索隆之名,不过一会儿,咒骂声消逝,它一整颗属于烈焰的心,被更强的火焰吞噬殆尽。 龙尸上的火焰汹涌而起,却像有沉重分量的东西,猛地撞入地下。 大地震动,碎解一切屏障,炼狱之火被点燃了。 ——洛歌万斯多的地底、树木里藏有魔能的辅助结构,如果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同时破坏它们,多数设备都会失效。 火舌朝着上翼城卷去,城中光芒跳动,还似呢喃着不屈的话语。 第255章 秦月琅站起来,慌乱的奥克士兵无法再看管她,黑暗魔君离她正远,只来得及转开眼神,向她看来。 而她已投入火焰最盛处。 索隆目中震惊,甚至惊惶,他竟不能思考地冲入火中。 他向她伸出手,试图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离火焰。 而她展开双臂,任烈焰席卷身体。火光投入她的金眸,却远不及她的眸色明亮,此时,她的面容也像被世间全部的光辉亲吻,表达出永恒不逝的美丽。 至美的露西恩不能让众生都爱自己,但她却能。 她的红袍被火燎起,转瞬烧成灰烬,而后,是手与脚,身与脸。 最后是眸中的金色。 金色融化,从昏暗的天空,落下一滴金光闪烁的雨。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庇翼永在。 -------------------- 第117章 问鼎结局:一 ============================== “太狼狈了。” 他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身上的白西装。 “你好歹是我的天使, 就这么惨?” 对面先是一阵沉默,不知是否压下了“谁是你的天使”的反驳,而后, 她慢慢地开口了。 “谢演快要苏醒, 毁灭将要继续, 你虽然把我带走,但我的力量留在了伊露维塔的世界, 要怎么处理?” 正三角的圣光下,他随意地勾起一个笑。 “那不是很好吗, 只要一亚在, 你就能重塑你的戒指, 整个世界给你做保险箱, 还不够安全?” 她答:“是很安全, 但那是别人的保险箱。” “没错, 伊露维塔吝啬自私, 什么都不愿给,还想要……别这样看着我,祂不给是祂的事, 我会给你的——现在你撬个箱子,铸个戒指,都不是问题,赶紧回去征服魔多, 重铸‘圣戒’吧。虽然因为‘谢演’的影响, 那个黑暗魔君比他本该有的力量更厉害一些,我相信你能对付得了, 有事打我电话。” “你能调天使军团给我?” “这不行。” “那就没事了。” 她作势欲走。 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动作轻易而密切, 好像这不是什么至高无上的恩赐,接着,她背后展开三对雪白凛冽的羽翼。 为了满足这位主的私心,秦月琅重获形体,竟成了一个六翼天使。 路西法似乎想说什么,她看进他的眼睛,突然问:“把整个阿尔达当作棋盘,芸芸众生当作棋子,不觉得轻率吗?” 他回答:“这就是造物主的做法。” 她静静看着他,白羽如雪,墨色双瞳如深渊。 他松了手,圣光便渡向她的额头,如临别一吻。 “秦月琅,主与你同在。” 中土第二纪元一八零零年,索隆与洛歌万斯多、精灵之战结束的一百年后,埃瑞吉安并入洛歌万斯多,称冬青领。 在洛歌万斯多的旧都,上翼城,凯勒布莉安受冕成为洛歌万斯多一众埃尔达公民的终身代表,并依照埃尔达的传统,冠以冬青亲王之名实。 受冕仪式上,在羽翼旗和人民见证下,凯勒布莉安被赠予银色的羽翼发冠,她戴上它后,似将埃尔达和人类的强大集于一身,没有谁会质疑她是否该被称为亲王。 亲王向议长打开了一个盒子。 她代表埃尔达,将十四枚力量之戒,包括自己佩戴的一枚,都赠送给国家,因它们能帮助修复全国上下受损严重的魔能设备,即便在此之后,它们可能会失去原有的力量。 至于曾经的埃瑞吉安领主,凯勒布林博,战争结束后他就放弃了领主之位。 或许他曾有意把埃瑞吉安委托给吉尔-加拉德,但意识到埃尔隆德被任为摄政,正在埃利阿多东境建设新领地——伊姆拉缀斯,可能会是他接管埃瑞吉安,所以,他选择把领地直接交给凯勒布莉安。 之后他行踪不定,帮助洛歌万斯多的工匠建成山上新都后,更是少见踪影。 凯勒布莉安受冕时,朋戈洛兹也在旧都,对一个历史学家来说,这确是一件值得记录的事情: 一对承受了战争最大伤毁的邻国,竟能在种族不融、文化殊异的情况下,合二为一,其中可值得赞颂、深思的,实在太多。 但他客居旧都,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整理有关圣主的材料。 他沉浸于伊熙琳·劳瑞恩还未离去前的历史,便不能同时将目光投诸洛歌万斯多的未来。 “打扰了,学者。”共事的洛歌万斯多官员径直打开藏室的门,“亲王想要看一看圣主的遗物。” 朋戈洛兹放下笔,攒了攒眉心:“凯勒布莉安……亲王?” 他还是不习惯这个叫法。 在她之前,埃尔达中没有过女精灵成为王的事情。 官员有些好笑地说:“一个亲王已经不得了了,洛歌万斯多哪里还能有第二个亲王?” 说话间,冬青亲王已经到了。 “要真在纪念馆里陈列,伊熙琳还有不少东西在洛歌万斯多之外,比如凯勒布林博的羽章,伊姆拉缀丝给我们送信用的机械鸟,林顿更不必说了,米斯拉斯你一定了解……还有努门诺尔王宫……是的,他们为她痛伤,可能不愿意……” 她与灰色衣发的辛达族精灵交谈着进来,在堆满书籍的厅中一眼看到了朋戈洛兹。 米斯拉斯提醒她道:“是朋戈洛兹大人,他在准备写伊熙琳的传记。” 第256章 亲王便微笑起来,走到他面前,优美地行了埃尔达的礼仪,又用更优美的语言问候,对他的工作不吝赞美与感谢,如果忘记埃瑞吉安已经变成了冬青领,她简直就是全中土最“埃尔达”的女子。 而后她问起:“您现在对传记的结尾有想法吗?” 朋戈洛兹不自觉抚摩起那手稿页边,神情中带些寥落:“‘那场雨是伊熙琳·劳瑞恩最后一次伸手触碰阿尔达,雨过天晴后,她永远收回了手’。” “您想听听我的建议吗?”亲王仍是莞尔。 “请说。” “不必说‘永远’。”亲王肯定地说,“伊熙琳不像我们困在已定的时空,她不是我们。” 朋戈洛兹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相信她还会回来?” “洛歌万斯多人民想要报仇雪恨,我们掌握了更多黑暗魔君的动静,只要看她的敌人如何反应,如何在败境中谨慎、焦灼,就会有这份相信。” “但三戒之主和格罗芬德尔他们都‘看’到了那场火,那夜守卫上翼城的军队,千万双眼睛,更是亲眼目睹她被火焰吞噬,事实如此——命运如此。” 亲王轻轻问:“谁知道呢?” 中土之东,鲁恩,是东夷人聚集之地。 百年前,索隆经埃奈德、明希瑞亚斯,向埃利阿多地区入侵,以失去三头龙、与恶龙结下死仇为代价,占据下大半洛歌万斯多的疆域。 或许他不该挑选洛歌万斯多作为自己的对手,洛国人顽强到近于可怕,一旦有机会反击,便不留任何余地。 在埃瑞吉安,索隆遭遇了洛歌万斯多与埃瑞吉安联军的猛烈反扑,随着各方援军的到来,他彻底失利。 他带着残余的部众逃回魔多,势力大减,一些臣服于他的东夷部落也随之失去了控制。 正好便宜了某方想要征服魔多的势力。 鲁恩的荒野被夜幕笼罩。 一个矫健的女精灵坐在篝火旁,她戴着面甲,甲下的阴影里沉者一对锐利的棕瞳。 她对面是一个戴着兜帽的黑袍男子,露出的半张脸似乎散着光芒。 他们各自沉默,对视一眼后,又一起看向树林间。 那里情形可怕,重叠的枝桠和重叠的翅翼同时投下阴影,包裹住一个并不高大的女子,她正和一个人形的光团说着话。 不属于中土的语言隐隐传来,歌兰默瑞尔和凯勒布林博心思各异。 “——奇异博士史蒂芬·斯特兰奇,至尊法师,功能全面,一定能帮到你。” 从虚空中凭空丢出来一个人。 红色的魔浮斗篷一抖,穿法师袍的黑发男子终于稳住了身体,他环顾周围,为难地看着面前的“天使”。 “……嗯,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什么交易?你的主把我带到了哪儿?” 秦月琅问:“斯特兰奇先生,你学语言快吗?” 他下意识回答:“我用翻译软件倒是挺熟练的。” 投影中的路西法慵懒地眯着眼,秦月琅开始对自己真给他打电话这件事感到后悔。 她对他摇头:“他不行,至尊法师尽好职责对哪个地球都很重要。” 路西法淡淡挑眉,抬了抬手指,至尊法师便被丢了回去。 “那你稍等。” 路西法的投影离开了片刻,又突然出现,问:“你想要杰森·陶德吗?” “不,”秦月琅一时难以回答,她试图劝阻他给自己找帮手的想法,“我觉得还是——” 她没有说完,眼前一空。 路西法的投影已经消失了,接着,沉沉的树影间,一轮金光升起,生命之符安卡砸向大地,爆发出一股折草断木的劲风。 秦月琅面上平静,内心升起一丝绝望。 生命之符渐渐浮起文字,笔画流动着,从中慢慢走出一个银发天神。 祂苍穹般的双眼瞥向她身后的羽翼,不染尘埃的面容便带上冷意。 “收起他者之物。”祂无比自然地下令,“吾不愿见。” 她克制自己不去咬牙切齿,顺从地收起羽翼站到地上,轻轻垂首。 “领主。” 很好,这发展十分顺利。 秦月琅一回中土,就用武力收服了一队奥克,意外得到了歌兰默瑞尔的消息。以极有限的条件,她潜入魔多,成功救出了被严密关押在黑门的女精灵。之后,她和歌兰默瑞尔一路向东,向东夷之地前进。 她以为自己能就此开始收服蛮人、奥克、食人妖、恶龙……最终夺下魔多的大业。 但没过几天,她遇到一个从领主转业的游侠。 还被认出是“未婚妻”。 凯勒布林博不顾她的威胁,一路跟随。 让一个诺多王子参与到她经营邪恶势力的活动中,无疑是件大有风险的事,但歌兰默瑞尔说,凯勒布林博手艺不错,留着打打铁还是可以。 至少,他能打铁。 但现在,慷慨的路西法给她送来一个秩序领主。 “我叫它——他领主,秩序领主。” 秦月琅尽量冷静地向两个精灵介绍纳布。 “他是我故乡的一位维拉,当然,对阿尔达来说,他和我同样是外来者,神力受限。” 纳布的眼神轻轻扫过他们,稍许多看了一会儿凯勒布林博。 祂脸上毫无波澜,语气也像对待蝼蚁。 “她曾侍奉吾,并非以迈雅对维拉的方式。” 第257章 凯勒布林博紧蹙起眉,歌兰默瑞尔神情古怪。 秦月琅放弃了冷静。 她决定再也不给路西法打电话。 -------------------- 歌兰默瑞尔:懂了。 第118章 问鼎结局:二 ============================== 战争结束后, 索隆隐匿,邪恶种族相互攻伐,中土的自由人民由此迎来了长久和平, 而在他们目光所不及的东方荒蛮之地, 一个帝国悄然崛起。 到阿尔玟出生时, 迷雾山脉以西才渐渐有那遥远蛮国的消息。 有首来自北方人类的诗歌《鲁恩之王》,就绘声绘色地描绘出蛮国的奇异图景, 以及那里半人半鸟的野蛮女王和她情夫们的各种风流韵事。 这首诗也流入了重回兴盛的洛歌万斯多,阿尔玟就出生在此。 她的全名是阿尔玟·劳瑞恩。 这是个了不得的名字。 她从已逝的祖母阿雅妮斯·劳瑞恩那里继承了“劳瑞恩”之名, 成为洛歌万斯多有史以来的, 第三位劳瑞恩。这或许是她身世中最瞩目的部分, 但其他方面也不遑多让:她是凯勒布莉安与洛斯罗瓦的孩子, 母亲是冬青亲王, 父亲是被誉为“狩龙者”的和平元勋, 她是领袖与英杰的后代。 但在洛歌万斯多之外, 在林顿、伊姆拉缀斯、罗瑞恩,精灵对她另有看法:她是加拉德瑞尔与凯勒博恩的外孙女,也是迈雅美丽安与辛葛王的直系后代, 她身上精灵诸王、伊甸人的血脉汇聚一处,堪比伊姆拉缀斯的领主,埃尔隆德。 阿尔玟越长大,那双继承自父亲的澄亮眸色就越显光辉, 最后成为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金色, 而她有一头如夜的乌发,当暮光降临, 她的黑发便流动起银辉。 即便还是少女, 她已美丽绝伦、气宇独绝, 让人想到那精灵中的至美者,露西恩,也让人想起曾经的圣主,伊熙琳·劳瑞恩。 精灵称她为“暮星公主”。 埃利阿多的平原上绿草如茵,一队俊逸的少年猎手策马驰骋。 骏马奔驰中,一匹毛色雪亮的白马动作最为迅捷,一骑当先。 它的骑手却不是个矫健的精灵男子,而是一位少女。 草丛中小鼠蹿行,马背上的黑发少女美如仙灵,她干脆地抽箭、挽弓,动作极稳。 金眸中的眼神也极稳。 她的武力像是全部由谋算、明断锻造出的,因此,丝毫不会偏离她的目标。 突然,白马蹄下地势忽低。 它带着少女跳下断层,顿时消失,只留下后面猎手的呼喊——“暮星公主!阿尔玟公主!” 北荒地,某座山峰之上。 一条巨龙一爪拍在山石上,岩层立刻碎成岩块,隆隆滚下,砸向一切阻碍。 这条巨龙显然愤怒了,它掀动翅翼,山间被灌入强风,席卷下方树木,折断成片的枝桠。 它瞪着一对黄眼,看着树显露出的地方,口中烈焰喷薄:“漂亮小鸟!你就是和索隆一样的小人!想把我烤了?我要先烤了你!” 秦月琅将背抵在石壁上,喘了一口气。 她如今是鲁恩之主,东夷人的“至伟至尊”,通俗来讲,也就是皇帝。 目前,她手下有蛮夷士兵、奥克妖物等等牛鬼蛇神,势力渐强,魔多方面不久前才反应过来她这个莽荒女王是个大威胁,多次出兵与她交锋,都没有讨到好处,显然,她和索隆的正面对战即将开始。 从鲁恩攻入魔多,如果从黑门进入,要向西走,容易碰到西方的人类和精灵势力,比如洛歌万斯多、洛斯罗瑞恩、绿林王国……但如果翻过灰烬山脉的东段,她就能从背后袭击索隆。 为此,她需要一些空中运输力量。 和索隆结下死仇的有翼恶龙实属上佳之选,但显然,它们不懂任何外交礼仪,也不愿意被一个长翅膀的女人打扰。 此时,“呼——”的一下! 火焰扑来,这条恶龙中的王者喷出滚滚烈焰。 岩石为她勉强挡住了龙焰。 她紧靠在石上,焰光在她身体两侧飞溅,她的衣袖烧成了灰。 有一瞬间,她后悔没让那天神宰相和自己一起来,对自己说:“还是带上纳布……不必有任何被路西法通讯的机会……” 在她说话时,龙焰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向整座山,天空却突然阴沉下来。 而后,亮起无数电光。 雷霆劈落。 但这不是普通的雷电,山上火焰一下子都灭了,只听得巨龙咆哮了一声,吼声顿时又哑下去。 秦月琅不明情况,展开羽翼,从石壁后飞出来。 她看到山巅的满天雷霆下,立着一个熟悉的甲衣身影。 那身影属于一个神王,巨龙被电得鳞开肉绽,匍匐在她脚边,看上去每一片鳞片都在颤抖。 “戴安娜?”秦月琅惊讶地向她飞去。 甲衣身影转过身,深邃俊美的面庞上情绪极轻,但天空冕冠把她的蓝眼睛衬得很亮,亮得像雷光——神王的眼睛注视别人时,绝没有这么亮。 秦月琅落到戴安娜身边时,戴安娜向她伸出手,笑得轻描淡写:“月琅,神山的星台已经修好了,下次,你还可以在星空下弹琴。” 秦月琅自然地将手放入戴安娜的手中。 未等她开口作答,戴安娜低下头,吻过她的手背。 轻盈的暖意,带着电光,一触即离。 第258章 眼前的身影就这么消失了。 秦月琅静了片刻。 巨看到雷霆的主人离开,立刻扭动起身体、蠢蠢欲动,不知是要逃离,还是再喷出烈火。但无论它想要做什么,都得落空了。 它眼前的“漂亮小鸟”挥起三对冰霜般的白翼,腾空而起。 雷电为六只羽翼的边缘打上一层冷光,让人战栗。她无疑是个美人,面色像月光,眼耳口鼻都精致,但她有一双如深渊的眼睛,向下睥睨的时候,像只嗜血的野兽。 她向天空伸出手。 万钧雷霆,落入她掌中。 埃利阿多的平原上风声渐疏。 众猎手喊了三遍“阿尔玟公主”,消失的白马终于一跃而起。 马上少女提着猎物,看着他们的紧张神色,金眸中稍有疑惑。 “怎么了?” 一位稍年长些的精灵开口了,一副刚舒下一口气的样子:“小公主,为了安全,还是不要这么快……” 阿尔玟打断了他。 “冬青亲王不是可以靠血脉继承的身份,你们叫我公主,会让人误解的。” 说着,少女脸上不动声色,骑着马在他们面前转了转。 “我想问,如果我不是一个女孩,你们也许就不会这么担心我,是吗?” 这时候,少年猎手们竟觉得她像一个训诫士兵的将领——但她分明是那样地美,那样地有属于埃尔达少女的美。 他们犹豫地点头。 “因此,你们会觉得女孩不该和你们一起打猎,给你们多添负担,你们理所当然地拒绝她们,以为自己有这份权力……” 阿尔玟没有继续说下去。 “快下雨了,我们回伊姆拉缀丝吧,下次,叫上你们的姐妹。” 伊姆拉缀丝,迷雾山脉之西深谷中的庇护所,后来它被称作幽谷。 那时,对抗索隆的战争虽然胜利,洛歌万斯多和埃瑞吉安却处处废墟、一片凋敝,诺多至高王任命埃尔隆德为摄政,建立了伊姆拉缀丝,为埃利阿多的精灵和各族自由人民提供庇护。 加拉德瑞尔爱罗瑞恩的树荫,也青睐此处的空谷鸟鸣。 因女儿和洛斯罗瓦的结合,她和埃尔隆德也沾亲带故起来。 “……我第一次从凯勒布莉安怀中接过阿尔玟的时候,看见烈焰之心*落入两座恢弘的白城之间,天空火红,我想,这是一份并不值得亲人喜悦的预示,阿尔玟·劳瑞恩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半精灵。” 诺多第三家族的公主有一双洞见世事的眼。 与她同行的领主对她的话从来慎重。 埃尔隆德道:“成就伟大时,无数牺牲也已造就。” 这时,天上云层聚集,骏马踏过奔流上的高桥,少年猎手们回来了。不比过去的奕奕神采,这次他们收获不多,表现得顺服又安静,连格罗芬德尔的问询都不能让他们兴奋。 黑发金眸的少女最后下马,对金花领主颔首微笑:“老师。” “阿尔玟!你猎到了什么?” 她提起猎物,神态坦荡:“一只田鼠。” 格罗芬德尔挑了挑眉:“你的马是只为洛歌万斯多效力的‘雪足’后裔,你的弓由公会工匠打造,你的箭以精钢为矢……你就用它们打田鼠?” 阿尔玟轻轻摇头:“谁让我父亲说,能在百步之外打落一只伪装中侦测蛾才算一个好铳——弓手。” 格罗芬德尔不禁失笑:“他和我一起击落火龙的时候可不这么说!” 说着,他拨开她绕在弓箭上的黑发,接过她手中的田鼠,招呼众猎手各自牵上马,放好器具和猎品。 正巧,在他们进入廊道时,一滴雨从云中落下。 队伍最后的阿尔玟却在檐外。她微微仰面看着天空,细雨如丝,绵密又轻和地落在她额头,她的金色眼睛干净得像水中的阳光。 “阿尔玟?怎么站在雨里?” 加拉德瑞尔与埃尔隆德正走过露台,底下就是她最珍爱的外孙女。 “祖母,雨中有爱努的声音。”她露出一个和母亲相仿的微笑,又对埃尔隆德问好,“庇翼永在,埃尔隆德大人。” 埃尔隆德对上她的金色眼睛,一时心绪难言。 ——成就伟大时,无数的牺牲也已造就,伊熙琳便是先例。 鲁恩内海西岸,多温尼安行省边界。 夜色漆黑,闷热无风。 四周狼嚎不断,凯勒布林博站在山岗之上,身后的岗哨灯火寥落,而天边一轮残月孤悬。 他其实没有等待着谁。 森林的火海后,他以为谁都不能对伊熙琳·劳瑞恩有“等待她重回自己视线”的想法,他知道她足够冷酷,无论她是成功、还是失败,是存续、还是消亡,与她所求之事无关者,谁也不会被告知真相。 后来,零碎的信息被埃尔隆德、凯勒布莉安他们拼凑到了一起:失踪的阿瓦瑞精灵将领,歌兰默瑞尔应该知道她最后的嘱咐。 为了打听歌兰默瑞尔的消息,他来到南方,经过罗瓦尼安的边缘地区。 也是一个残月之下,他看到了一队正在行军的奥克。 它们异常安静、装备齐全,他绕到奥克队伍的最前面,领土的是一匹黑马和一只座狼,黑马上是个戴面甲的女战士,座狼上也是一个女子的影子。 她侧坐在狼背上,六只白色羽翼自她背后舒展,几乎将她的前身完全遮蔽住,直到前方树林渐密,一只翅膀为了推开枝叶,露出了她黑沉的双眼。 第259章 气息可以改变,容貌可以伪装,但眼神不行。 凯勒布林博仍无法清楚地想起那时的感受。 但他猜测,那可能是他一生中最憎恨伊熙琳·劳瑞恩的时候。 一道巨影穿过月弯,渐飞渐近。 那是一头龙,翅翼长展,鳞甲崎岖的头颅上坐着一个女子。 她的黑发迎风而起,天边的月光便不再晦涩。 凯勒布林博抬头看她,能够想象东夷人看到这一幕时会做什么反应:他们会高喊着“至伟至尊!”,畏惧而狂热地伏倒,因为他们把她当作比索隆更强大的黑暗魔君,或者,一个比魔苟斯更可怕的主宰者。 这要感谢她的神明宰相,他指导她如何镇压反对者、裁决不臣者,她信任他,将自己不擅长的事务交托给他——即便他的做法可能比魔苟斯还要残暴。 她叫她的宰相“领主”。 神态比叫“埃瑞吉安领主”时真实,举止更是少有地亲近,如果曲意逢迎也算是一种亲近的话。 他们必有旧情,歌兰默瑞尔如此断定。 此时黑发黑眸的至尊驭着巨龙降下来,龙翼上下扇动,威势逼人。 凯勒布林博没有后退,她及时按住巨龙的头颅,手中电光闪过,巨龙立刻动作一收,向他垂下头,让她靠近了他。 她坐在龙首,他仍需仰望,对上他视线时,她微微俯身,显出一分真情,道:“大人——您应该在行宫。” “我有我的自由。”他答。 她看了他片刻,黑眸中似有不解,而后犹豫着,向他递出了自己的手掌。 此情此景,凯勒布林博忽然想笑。 诺多的众王啊,为这一位如同幽影的女子,他断绝与同胞的联系,锻造了太多助她役使邪恶、野蛮之力的器具,早已玷污了自己最光辉高尚的技艺,那骑上一头魔苟斯的造物,相比之下,便不是什么值得唾弃的罪行。 他紧握住她的手。 -------------------- *烈焰之心:指太阳,诺多精灵对太阳的叫法。 第119章 问鼎结局:终 ============================== 索隆又一次“梦”到了那个少女。 他知道那不是梦境, 迈雅不能这样做梦,那可能是一份记忆、一种幻觉、或者一段真实存在的时空。 从花影和重檐中穿过,是泠泠鸟语, 风吹起帘幕, 将晃动的阳光撒入室内。 少女坐在他面前, 肘抵在雕刻美丽的木椅扶手上。 她的黑眸静如水,神采轻盈似风。 “谢演, 你说的话,还不够像人。” 索隆不懂她说的语言, 但除了“谢演”这个音节组合, 她的话, 索隆都能理解。 而后她像是被问到了什么, 轻浅一笑。 “为什么我听得懂?”她眉尾稍低, 一边将桌子上的书本翻开, “我也不知道。” 听到对面的人又说了什么, 她转过头,发梢在阳光中挑成金色。 “这是……《诗经》,蔺大家新谱古曲, 用了其中的一篇《子衿》。”她解释起来,随口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 子宁不嗣音?*’。” “是说爱情。”她的语气似乎有点犹豫, “你知道人与人之间会情感相系、命运相连的吗?……但我不明白。” 她将书本递给“他”。 索隆看见方方正正的文字列成诗篇,列在纸页上, 无声无息。 在那句诗前, 是一句“风雨如晦, 鸡鸣不已。即见君子,云胡不喜*”。 索隆觉得自己该醒了,过去的“梦”总不会很长。然而,帘内浮动的花香褪去了,死亡的血雨腥风骤然卷起,少女的身影随风而逝。 穿过层层风雨,一个女子的身影渐渐浮现。 她全身都是锁链,锁链形态各异,十分美丽,如条条斑纹绚烂的蛇,绞缠着她的四肢。 她抬起了头。 那不再是笑靥似清风的少女,精致冰冷的面庞是索隆熟悉的脸,那是属于伊熙琳·劳瑞恩的外形。 她静静开口:“谢演,我所爱的一切生命,都应当自己做自己的主人。” “我曾是规则的幽影,沉默地观察着森罗宇宙,满含怜悯地送给众生些许祝愿。但一丝一毫的怜悯,都不是规则所允许的,祂们塑造了你……作为我的天敌。” “如今,我被称作‘眷者’、‘天使’,被期待抛弃过去,成为一个公平仁慈的造物主。” 她神情宛如神明,纯粹的目光却映照着众生的样子。 “但我不是造物主,我是秦月琅,我决定一次次地成为秦月琅。你我的意志……还是殊途同归了——众界众生之上,任何神权永固的造物主,是你的敌人,也全是我的敌人。” “因为,我要解放众生。” “不用死亡,不用新生,而用生命本身。” 她话音刚落,“咔”的一声,她身上的锁链裂开了一道痕迹。 一个想要解放众生的意志,是难以消逝,也难以战胜的。 越来越多的裂痕出现了,几乎是下一刻她就要从锁链中挣脱而出,这时,她看着他,像透过无尽的虚无,看到他赤/裸的灵魂。 她说:“对了,迈隆,不好意思,我要先用一下魔多。” 索隆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此时,魔多上空聚集起数里的雷云,雷声隆隆,北方的烟尘中,穿梭着数道巨影。 第260章 即便相距很远,索隆认得出,那是北荒地的恶龙。 中土第二纪元三二五五年,在欲壑难填而逐渐堕落的努门诺尔人中,出了一位强娶王室女继承者的篡位者——阿尔-法拉宗成为国王。 努门诺尔人的堕落持续已久,起初他们不满维拉禁令、渴求永生,如不能永生,就要在有限生命里满足最大的贪欲,为此,大肆殖民海岸、攫取财富,因此与洛歌万斯多彻底交恶,频繁爆发冲突,后来,他们也开始敌对精灵,弃用精灵语,驱逐和精灵友好的同僚同胞。 阿尔-法拉宗篡位后,中土北部海岸不敢放松警戒。 同年,在历经长达数月的苦战后,魔多易主。鲁恩的“至伟至尊”成为新的魔多之主,黑暗魔君索隆被击溃,他带着少数部下向南方逃亡。 以手中的雷霆、不可撼动的军力,魔多的新主让整个南方战栗。在白色山脉以南建有港口的努门诺尔人臣服了,在罗瓦尼安南部生活的人类臣服了,有些矮人也臣服了。 一开始,她和索隆一样,被人们称作“黑暗魔君”,后来她的罗瓦尼安臣民借用了东夷语言的“至伟至尊”,创造出了“皇帝”一词,她便成了皇帝。 她的旗帜,是弯月下的三对银翼。 和洛歌万斯多的“日月白翼”极为相似。 米斯拉斯走入黑门时,觉得自己可能在完成外交任务前就要去曼督斯的殿堂见双亲和众多先哲。 “我是洛歌万斯多的米斯拉斯,本届最高议会议员,鸽团正使。” 女精灵稍稍抬起脸,帝国的宰相坐在钢铁之座上,后面是重重垒起楼层,巨幅的六翼旗垂到地面,他的目光——便像那六只羽翼一样,无法在凡间见到。 “代表我的国家和人民,我希望倾听贵国皇帝陛下的外交想法。” “此地的皇帝日理万机,使者,汝之国度只有等待命运的裁定。” 宰相用她口中的阿塔迷语回答,悠远的声音在整座塔回荡,如同神明之声。 米斯拉斯目光沉着:“那皇帝陛下为何放我进来?” “宰相,您真是一句话也不愿代替我这等小人物说啊……” 模糊难辨的辛达语从上面传来。 “米斯拉斯使者,至尊过分忙碌,国中事务,由我和宰相大人决定。” 米斯拉斯抬起头,三层楼的平台前,铠甲漆黑的东夷人卫戍向后退了一步,为一道身影让路。 那身影全身黑甲,密不透风,背着光站在那儿,几乎就是个形状。 米斯拉斯微微眯眼。 那身影按住了剑柄,合金手甲挡住了剑柄上的反光。 “我让你进入魔多,不是为别的,只是想向你说明,陛下暂时、无意再度举兵。使者,如果你足够明智,就该这么向你那些精灵贵族和人类领袖们转达——” 此次埃尔达各大领地的会议在冬青领进行。 米斯拉斯受邀特别列席,她必须说起她的魔多之行。 “我没有见到南方的皇帝,她的宰相是一个银发蓝眼的……男迈雅,军事大臣则有可能是……” 她看了一眼埃尔隆德,稍有犹豫。 凯勒布莉安替她说:“歌兰默瑞尔。” 这个名字一出来,在场的主事者中气氛凝固。 但有些跟随领主来的顾问不明就里,对他们来说,一个在千年前战争中失踪的别国将领,并不是对中土安危至关重要的角色。 加拉德瑞尔问:“你肯定吗?”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看清了那是歌兰默瑞尔的剑,而且,我熟悉她说话的方式,我认为,很有可能。”米斯拉斯回答,“她说,魔多的皇帝事务繁忙,暂时不会进行军事行动。” 席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凯勒布莉安最先打破安静,她是少数提前知道此事的领袖,语气十分克制:“歌兰默瑞尔为国家出生入死,可她对伊熙琳的忠心远胜于此——” 埃尔隆德冷道:“她只为伊熙琳效力。” 凯勒布莉安轻敲着手杖:“我们不妨猜测南方的皇帝和伊熙琳有所联系,或者——就是伊熙琳本人,那中土的和平就会维持得更久一些,当然,忽略掉努门诺尔海军对我们海岸的骚扰。” 她似乎藏了些话,埃尔隆德沉静地看着这位亲王——她收到目光,只是轻轻颔首微笑,她从来不显山露水。 格罗芬德尔倒没看出幽谷领主和冬青亲王的无声交锋,他语气诚恳:“无论如何,亲王殿下,我们必须获取更多魔多的信息。” 魔多绝对不是埃尔达随便能进的地方。 尤其是皇帝和她的工匠连年在末日火山的熔岩上做研究,将国事全委托宰相和元帅,不理朝政;败逃者索隆又乘船逃向了堕落的努门诺尔,成了海国的国师,操纵国王阿尔-法拉宗和大批努门诺尔人为自己的傀儡。 工匠凯勒布林博除外。 一处奥克山洞中,战斗的痕迹还未消除,发黑的血迹铺在密布交错的甬道,但已没有奥克的身影,只有矮人和人类聚集,采矿取石、交易矿产。 此地已在魔多皇帝的管辖范围内了。 面对眼前四个埃尔达精灵,凯勒布林博咬牙切齿:“……真是不怕死,她的宰相能一手捏死你们两个。” 埃尔隆德和凯勒布莉安对视了一眼,格罗芬德尔拍向阿尔玟的肩,像是保护,也像是劝谏她不要涉身危险。 第261章 经过数年努力,洛歌万斯多的情报部门发现凯勒布林博的行迹。 ——“其为疑似前埃瑞吉安领主的埃尔达精灵,魔能检测出携有产自上翼城的双翼羽章,通路系圣主亲笔”。 凯勒布莉安立刻联系了埃尔隆德,启程去拦截凯勒布林博询问真相,阿尔玟觉得母亲需要人保护,悄悄跟来,格罗芬德尔为了把她带回家,也追到这里。 这四位都是难缠角色,凯勒布林博摆脱不得,花了一个上午把事情说清楚,大致就是“伊熙琳·劳瑞恩来自阿尔达之外,因为使命没完成又回到中土占据魔多,正在末日火山锻造什么东西完成使命”种种。 但想见到伊熙琳·劳瑞恩? 凯勒布林博觉得这算是一种英勇。 “那你呢?” 最年轻的半精灵少女突然发问。 “诗歌上说,你和那位丞相是水火不容的情敌,你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 凯勒布林博盯向这个金眸少女,目光凶恶:“她送了我几头龙。” 阿尔玟追问:“骑龙是什么感觉?” “天空和大地都臣服于脚下,一切奢求都触手可及。” 阿尔玟一笑:“那应该不是做皇帝的感觉,是在皇帝身边的感觉。” 她说的很对,就是不像一个普通精灵少女能说出来的,凯勒布林博审视着她:“你又没做过皇帝。” 阿尔玟没有应答,目中金色如太阳,太阳高升时,晨星亮成天色,太阳垂落时,暮星璀璨。 在夜色中飞过黑门,飞入魔多的山影,就是阿尔玟第一次骑龙的经历。 尽管后来她在自己传奇的一生中也有几回骑上巨龙、乘坐大鹰,翱翔天宇,但她始终觉得,那个夜晚,是她最接近天空的时刻。 末日火山外有重兵把守,即便有凯勒布林博开路,士兵对陌生精灵仍有疑虑。 埃尔隆德蹙眉:“他们在说什么?” 凯勒布林博淡淡道:“在说如何报告宰相,我们可以准备遗言了。” 此时,极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匹装甲的骏马踱到他们之前,马背上是一个全副武装的身影,面容也被头盔遮挡,只露出隐约的棕色双瞳,那双眼瞥了眼凯勒布林博,于是盔内传出一句东夷语的喊话。 士兵慢慢撤开一条通道。 凯勒布莉安对骑者颔首,轻声道:“庇翼永在。” 阿尔玟跟着母亲重复了一遍。 他们终于进入火山,经过炽热的石室,抵达至深的罅隙。 炙热几乎让人窒息,桥面下岩浆汹涌激荡,尽头处是一座筑造台的残损遗迹,火海茫茫,熔岩被无形巨力牵带起来,在半空汇聚成巨球,形成一轮烈日。 火球中翼影狰狞。 凯勒布林博已然习惯这样的场景,他走到路尽头,抬头喊道:“至尊。” 而后,烈日裂开一道缝隙,刺目的白光从缝隙中爆发,在谁也看不清的时候,六只银翼穿过熔岩和强光,带出一个人形。 等光芒收起,熔岩球已经合上了。 “你们不该来。” 她六翼如雪,黑发垂颊,瞳色虽然变化,目光却仍澈明平静。 金眸明烈的伊熙琳·劳瑞恩像是迈雅,此时她悬停在火海之上,羽翼轻挥,更像维拉。 “重逢后很快又告别,会很遗憾。” 但又绝不是维拉。 她的愿望,比祂们更伟大。 此后的中土风云变幻、惊涛骇浪,战争的魔影笼罩中土,海国的惊涛百年不歇,后来,阿尔玟回顾这些故事时,那三对羽翼往往在眼前挥之不去,好像触手可及。 那时,她问:“战争、解放、自由、未来……除了这些,您难道没有出于最微小的愿望而要去做的事情吗?” “对于任何生命而言,将个人的意义寄托在宏愿中是很可惜的。但我不必可惜。” 说完,被称为皇帝的女子垂眸想了片刻,淡笑了一下。 “……不过,如果有机会,我想回到家乡,再看一场山雪。” 中土第二纪元三三一六年,末日火山喷发,魔多全境警戒,努门诺尔国王阿尔-法拉宗和他的国师索隆组建起无敌舰队,派遣将领,向中土攻来,意图征讨魔多的皇帝,那时,魔多的皇帝仍在火山中,不知消息。 南方大战将起,出人意料的是,无敌舰队兵变了,他们出于仇恨和畏死之心,没有按照命令登陆贝尔法拉斯海岸,而是攻向了洛歌万斯多边境。 尚有明智的努门诺尔人想起史书上的箴言——女王塔尔-安卡理梅曾指伊露维塔为誓:自她之后,努门诺尔人与圣主的人民永结友谊,如有违背,岛沉人亡,血脉泯灭。 洛歌万斯多奋勇回击,无敌舰队悉数败逃。阿尔-法拉宗勃然大怒,耗费全部国力,重组了新一支无敌舰队,甚至决定御驾亲征。 不愿加入这场恐怖战争的努门诺尔人,前赴后继地逃向中土,或寻求林顿、洛歌万斯多的庇护,或在魔多皇帝的边境偷生。 然而,阿尔-法拉宗没有来得及出征,三年后,也即三三一九年,末日火山最后一次喷发,在隆隆巨响中,耀眼的光芒从山口升起。 那光照亮魔多,照亮中土,照亮大海,或许也照亮了阿门洲。 就在如此盛光下,魔多的邪恶生物一改畏惧光明的本性,从地下涌出,奥克奔袭、恶龙腾跃,向出海口冲锋,有的上了船,有的爬上海上巨怪的背,向努门诺尔前进。 第262章 魔多大军取得了胜利。 皇帝处死了阿尔-法拉宗,关押了索隆,占据了整片星引之地。 她驱逐走绝大多数岛上的努门诺尔人,很快,她组织起邪恶生物残兵,使用努门诺尔的舰船,向西攻向维林诺—— 维拉中的君王曼威向伊露维塔求救。 祂深知,如果祂们的至尊者继续放任这位外来者,任由这新生的至尊对阿尔达施加她的意志,阿门洲确有沉沦的可能。 于是,伊露维塔改变了世界,将之塑成球形,又沉落了努门诺尔整座岛。 滔天巨浪,飓风如刀。 魔多军队被海涛彻底淹没,在被神意处死前,这些邪恶生物看向它们服从的皇帝。 她道:“我终将踏上维林诺,生命不需要彼岸,我要将它变成此岸。” 它们便相互攀扯着,用衰朽肮脏的身体组成最后一艘船。 巨浪狂风依旧。 它们最终到岸了吗? 阿尔玟想,应该是到了。 在末日火山的余烬中,她拾起一枚光芒璀璨的戒指,戒指内侧用昆雅语写着:众生的命运,皆由自身裁决。 她将戒指戴在指间,耳畔响起一个遥远的声音。 “那天,我终于集齐遗落的规则之力碎片,但我没有践行和路西法的约定,让他帮我踏上规则之阶,成为与他并肩的主,也没有去见想策反我的伊露维塔。” “我凿开了阿尔达,见到了谢演,我向他伸出手,喊他的名字。” “他说,我是谢演,然后浩瀚规则从他的意志中一条一条抽离,我踏上他化身的台阶,俯瞰下方,无数全能的造物主,尽在我眼底。” “谢演死去,秦月琅重生。” “维林诺景色很美,维拉则不好评价,期间路西法找到我,告诉我家乡危险,我只能先离开阿尔达。临走前想起索隆从海啸中逃脱,为免中土再遭扰乱,特留‘圣戒’,它不具太多权能,只能破坏至尊魔戒。” “凡不信造物主、不从神明、不臣皇帝、心怀苍生者,皆可佩戴。” -------------------- *出自《诗经·郑风·子衿》。 *出自《诗经·郑风·风雨》。 第120章 番外:巴山雪 ============================== 诗人说, 巴山楚水凄凉地,伏羲族人就曾在渝、楚交界的山岭间隐居千年,当然, 如今无论是巫峡的烟云缭绕, 还是九湖的千顷波澜, 只是他们记忆中的故地了——山中的圣府早已寥落,但那不是因为伏羲传承不幸凋敝, 而是伏羲族人们早已入世,赴往繁华人间, 轰轰烈烈。 何况, 这是“团结联合”的时代, 是一众种族共享宇宙、自在遨游的时代。 今日湖北多市有雪, 云层厚重, 遮住了地球外流星般的轨道。 鄂西, 大巴山脉静默地守望着荆楚之地, 大雪如鹅毛,投入群山,可谓渺万里层云, 千山冷雪。 而谁又能听清,雪中有琴声清越? 雪落本该无声,落到枝上,便簌簌作响, 落到弦外, 便化作曲音。 大妖踏雪而来,挽起宽袖, 俯身握向小几上的瓷杯。 杯中茶汤正烫。 炉火边的青年对她侧了一道眼锋, 她眯起眼, 随性一笑,又看向座上,喊道:“小月亮啊,今年回来得早啊。” 被喊的人轻悬起腕,指尖离弦时,留有一丝颤动,于是,琴声一散。 “蔺大家。” 秦月琅淡笑问候,她玉容依旧,在飞雪衬托下,眉目显得更有冷色空茫,一身青衣如故,却没有了珠玉饰品,和膝上素琴一样,大道至简。 而她身边生火的青年黑发碧眸,是纯粹的异邦样貌,但穿着东方式的黑袍,腰间坠了一方木印,他眼中似有不悦,汉语流利:“您来做什么?” 蔺大家对他挑眉,举了举茶杯:“讨杯茶而已,就一杯茶嘛,小杰,不至于打扰吧。” 杰森·陶德最忍不了这些天师府的老家伙们喊他“小杰”。 还好秦月琅从来不学他们这么叫。 大妖说完将茶一饮而尽,如此牛饮后,啧声评价:“好怪的茶!不会又是哪个世界的旅游纪念品吧?” 秦月琅答:“可以这么说,这是卡玛泰姬的法师送的。” 蔺大家摇头,把杯子放回几上:“那是什么地方?异界版本的天师府?” 杰森言简意赅:“没天师府厉害。” 秦月琅便详细地说起不久前的异世行程,蔺大家眨着眼,追问着“美国队长为什么不弃暗投明?”、“资本家也能做拯救者?”这种问题。 不过,在杰森的眼神越来越逼人后,她笑着说:“算了,我下回自己去那儿采风吧,听起来是个很‘精彩’的地球。” 大妖转过身,化成一只飞鹤,赴向云巅。 雪仍在下。 秦月琅又奏了几曲,她的琴声与天地同奏,若弹起春意盎然,满地的银装素裹,便要都化成春水了,因此,她及时收手,将琴放下。 琴声静了,天地也静了,秦月琅感到久违的倦乏,就地卧在毯上,没有被神力隔走的微风吹拂着她的黑发,青丝折着雪光,流动着丝缕的光彩。 “你要休息一会儿?”杰森问。 “众界混乱,只有故土清净。”她轻声答着,便闭上了眼睛。 她就这么睡了,毫无顾忌,杰森无奈地起身,坐到她背后,用手指梳理着她因风散乱的额发。 第263章 不久,雪上多了一道靴印。 一位制服女子悄然而至,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们,她看似年轻的脸上,浮起经历年岁曲折的感怀。 杰森向她看去时,她走近了他们,压下声音问:“秦姐姐睡着了吗?” “应该。”杰森微微敛眉,“叶元帅有事?” “不,没有。” 叶云衣沉默了一会儿,又仰天看向漫天的雪。 “这样的大雪里……有许多人为了她的一句话就献出生命,但她无法爱他们每个人,她早就学会了不爱他们每个人,她是圣人。” 杰森沉默不语,只是将手合在秦月琅的耳际。 叶云衣又说:“我偶尔会想,秦姐姐可能真的爱过谁,而且,那应该是她现在唯一有可能爱上的灵魂。” 杰森只问了一个字:“谁?” “谢演,但她已杀了他。”叶云衣紧盯向杰森,目光沉着慑人的压迫,“那么,杰森·陶德,你会永远爱她吗?” 这个人类魔法师,以他微薄的生命,选择与秦月琅并行,在众多混乱黑暗的世界,为她解放众生的意志而战斗。 这场山雪映在他湖蓝的眼底,他回答:“我会永远爱她。” 叶云衣便笑起来,笑得无声又干脆,几乎红了眼角。 在真正落泪前,她离开了。 秦月琅睡了很久,直到天光渐暗,接近日暮,她才悠悠转醒。她仰着脸,映照众生的黑眼睛看向天空,恰是云开时候,最后几丝细雪落下后,天空放晴。 她对挨着自己的杰森说:“杰森,雪停了。” 日头偏西,金色晚霞悬在西边的群山之上,金云如海,群山负雪。 杰森“嗯”了一声。 雪停了。 -------------------- 第121章 番外:在维林诺 ================================ 维林诺是仙境。 但秦月琅在此有繁重的工作, 仙境再美也和她无关。 而对这里的精灵和多数迈雅来说,她的到来,大概是能与魔苟斯摧毁双圣树相提并论的灾难——她四处走动, 影响维林诺的气候, 惊扰维拉的工作, 无疑是永恒福乐的破坏者。 至于维拉,祂们无法伤害、驱逐她, 不仅因为祂们无此能力,也因这是伊露维塔意志的选择。祂从渴望得到秦月琅的自由开始, 一亚的“注定”便已经坍塌。如今, 祂只能承认秦月琅也是一种必然。 维林诺不时颤抖, 而中土动荡方休。 在曼督斯的殿堂, 和先辈一样战死沙场的第四任诺多至高王, 吉尔-加拉德静候维拉的垂询。 此方灵魂审判之所的主人却只问:“你听到那歌声了吗?吉尔-加拉德?” 殿外竟隐隐传来朦胧、遥远的歌声。 这声音是—— 如一道光打在他的心间, 驱散迷雾, 拨云见月。 “堪比光明的黑暗,堪比福乐的灾厄,已然降临。一切只因她的到来, 她如幽影,徘徊在白山之巅高歌,毫无怜悯地高歌。”曼督斯问,“你听过她歌唱吗?” “是的。”吉尔-加拉德沉默片刻, “但我与她初见时, 她唱的是灵鸟相守之歌。” “她不对你有相守之情。”曼督斯也无否定,也无悲悯地说。 诺多精灵的灵魂之火无论何时, 都烧得熊熊。 他说:“但因为这首歌, 无论她今日歌唱黑暗还是灾厄, 我都愿意听。” 于是,埃睿尼安·吉尔-加拉德,可能算第一个在维林诺宣告背离伊露维塔,追随“破坏者”的埃尔达。 “陛下?您怎么在这……?” 伊尔玛林宫殿上的风云在她身后变幻,她没有像维拉一样取用伟岸光辉的形体,只是人类的样子,穿一身素色衣服,但无光之光笼在她脸上,使她的美丽能令庸碌者胆寒。 她看到他时,黑色双眼中现出一瞬惊愕,而后蹙起眉,神情像很不满。 但吉尔-加拉德为此高兴。 她质问道:“您不是有维雅吗?人类和精灵的联盟军队不是打败索隆了吗?” “我在迎战索隆前,把维雅交给了埃尔隆德——” 她眉皱得更深了:“那你不止把戒指给了他,还把国家都给了他。凯勒布林博不可能接受诺多至高王的王位,埃尔隆德现在一定在代你管理埃利阿多。” 吉尔-加拉德淡笑:“我比他幸运。” 她脸上的不满没有丝毫减轻。 他郑重地说:“因为我能再见到你。” 世界开始之前,众爱努共唱起大乐章,于是一亚诞生,而一亚原本谱写的命运中,世界最终迎来终结,众爱努和伊露维塔的一众子女将合唱,呈现第二乐章。 ——将伊露维塔的意志完全体现。 为了尽力抹除已谱的命运,表达自己的意志,秦月琅要对一亚唱新的乐章。 这是她繁重工作的一部分。 秦月琅唱许多不同的主题,包括失衡权力下的压迫,困苦下的罪行,世事有它最激烈、粗暴、残忍的运行方式,蒙受永福的精灵则认为这些完全与他们无关。 她多数时候在山巅唱歌,偶尔经过梵雅族的居所,进入提力安城,到访诺多之王菲纳芬的殿宇。 相比其他城中居民,这位诺多君王确实更愿意和她交流——吉尔-加拉德是他的曾孙,凯勒布莉安是他的孙女,从这个角度,她和诺多王室第三家族的确关系匪浅。 第264章 有一次,他似有暗示地问:“您的歌声应该与爱努于一亚伊始的合唱一般伟大,我们怎么能够听到?” “这说起来有些复杂,菲纳芬陛下,维拉也曾邀请我列席祂们的会议,但我以为我没有祂们的权能,我告别家乡,到来这片宇宙,不是要取代谁,成为谁的至尊,我只呼唤众生一同为创造世界而歌唱,我唱给所有生命。” 秦月琅一向坦荡,菲纳芬以为,正是这一点让埃尔达畏惧。她意在推翻,并不出于魔苟斯的破坏之欲,而是出于对众生的期望。 此时,他察觉到芬杜伊拉丝躲在廊外,正在窥看着这位“破坏者”。 芬杜伊拉丝,吉尔-加拉德的妹妹,在第一纪元死于奥克之手后,有幸走出曼督斯的殿堂,最终在维林诺得到安宁,但她心中对人类英雄图林的痛伤,让她的痛苦难以弥合。 现在,吉尔-加拉德陪伴着她,使她开朗许多,她好奇着中土第二纪元的曲折故事,那自然和“圣主伊熙琳”、“六翼皇帝”有关。 金发的芬杜伊拉斯对菲纳芬遥遥一笑,而他的长子芬罗德也正伴着他的妻子埃雅玟过来。 显然,他们家里所有的精灵对“破坏者”的恐惧都很有限。 菲纳芬转眸对秦月琅说:“您正在我家族的屋宇下,如果您愿意在此歌唱,不如唱您对众生的真情吧。” 于是,秦月琅唱起她的家乡,唱起她满是聚散离合的记忆,她对众生的爱,也诞生于许多人对她的爱。但秦月琅只是蜻蜓点水,这支歌很快便结束了。 其中或有一瞬间,她唱到碧蓝的海波、钻石中的星光。 菲纳芬从她的歌中清醒,奇异地问:“您看到了吗?” 秦月琅不明所以:“看到什么?” 芬罗德大步迈进来:“一个穿王袍的人类女子在您的歌中现身,她是个遥远的灵魂!那些远去的人类英灵,竟然能与您同歌!” 秦月琅怔了片刻。 她想起安卡理梅曾说—— “即便这世上有凡人必死的法条,我也要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秦月琅要对一亚唱新的乐章,塔尔-安卡理梅即便灵魂在远方飘摇,也会重回她身边,为她领唱。 -------------------- 是友情和一般羁绊向。 第122章 番外:暮星之晨 ================================ 欧罗林近来常说的一句话是:世界变了。 他本来要作为维拉的使者, 伊斯塔尔,前去中土帮助自由人民对抗邪恶,然而, 在他准备动身时, 中土发生了庇翼之终、洛国与索隆之战、鲁恩崛起、魔多易主、皇帝攻克努门诺尔、皇帝攻打维林诺……这一系列的事情。 事实证明, 因为那位圣山之巅的歌者,区区一个维拉的使者, 对中土的命运早就不那么重要了。 但他是一个好学又有仁心的迈雅,对彼岸的人民怀有热情和怜爱。 他聆听山巅的歌声, 看到许多过去不曾见的景象, 更愿意去向中土、帮助生灵实现盛景。 即便维拉搁置了对五位伊斯塔尔的派遣, 他还是决定向中土出发, 维拉并没有反驳, 却将他引荐给那位歌者。 这意思可能是:现在中土的事祂们做不了主。 秦月琅一见他, 问:“您是不是曾去过努门诺尔?” 是的, 他不仅去过努门诺尔,还受维拉指示,要把血脉最卓著的半精灵硬塞给她, 要是那时埃尔隆德真把她掳走,她今天可能就不在维林诺了。 欧罗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裁下自己的一段黑发,青丝化为一只长羽,她将这杆白色羽毛递给他。 “您知道洛国人正式问候时说什么吗?”她唇边笑意轻轻, “‘庇翼永在’, 他们说的庇翼不是我,是洛歌万斯多和洛歌万斯多的人民。” “带上它, 您会受庇翼的。” 中土的第二纪元结束于各族联盟对抗索隆的战争。 努门诺尔岛沉后, 盘踞南方的帝国迅速瓦解, 弯月六翼旗落下,魔多不幸再度受索隆控制。他经历了数次失败,实力却更加强大。为增强势力,他亲自打造了九枚力量之戒,腐化追求力量的佩戴者,役使他们的灵魂,让他们成为纳兹古尔——“戒灵”。 至于流亡中土的努门诺尔人,他们最终在洛歌万斯多之南重建王国,他们拥立国王是被阿尔-法拉宗篡夺王位的阿尔-弥瑞尔,这位女王恢复对维拉的尊敬、对精灵的友好,遵循古制,改称自己为塔尔-弥瑞尔。 可惜女王心怀郁结,无力担负一国重任,也难以生育后嗣,她任命了第十九代安督尼依亲王埃兰迪尔为摄政王。埃兰迪尔重申先王塔尔-安卡理梅的誓言,尤其向洛歌万斯多示好。 然而,和平易逝,索隆再度掀起战火。 为对抗索隆,精灵诸领,林顿、罗瑞恩、绿林王国,人类众邦,洛歌万斯多、努门诺尔人、罗瓦尼安人、还有少数鲁恩东夷,立誓联盟。 这场战争堪比愤怒之战,中土的自由人民赢得了胜利,索隆形体被诛,至尊魔戒坠入安度因河,“圣戒”镇守魔多,邪恶消逝。 和无数胜利相同,这是用牺牲换来的胜利。 诺多至高王吉尔-加拉德被索隆所杀,他并无子嗣,第一家族的王子凯勒布林博出走,第三家族的公主加拉德瑞尔对是否改变传统、允许女性继承王位十分犹豫,最后,她考虑到诺多战死的宿命、外孙女的未来,并未提出改革。 第265章 从此,中土再无诺多至高王。 努门诺尔人的摄政王埃兰迪尔与吉尔-加拉德命运相似,埃兰迪尔剑断于索隆,他的次子和他一同战死沙场,摄政王之位交给了他的长子伊熙尔杜。 塔尔-弥瑞尔认可伊熙尔杜的忠诚和才能,承诺会将王位交给他。然而,当一位金眸的少女步入新建的白色王城,女王才惊觉,这个少女才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那少女同是埃尔洛斯的后裔,是持有圣戒、只在最险恶之地出现的——阿尔玟·劳瑞恩。 她是诺多、辛达精灵的王裔、美丽安之后、努门诺尔王室的血脉,她和她的父母一样,是谋略家、战士、当世英豪。 阿尔玟走入城中,受夹道高呼“圣戒劳瑞恩”,如太阳落到人们高举的臂中。 塔尔-弥瑞尔临终时,这个画面在她挥之不去,她最后向群臣宣告,阿尔玟·劳瑞恩是她王位的继承者。 她逝世得很快。 徒留震惊的努门诺尔人,还有惊骇的伊熙尔杜。 洛歌万斯多也被惊动了,那才是阿尔玟的母国,冬青亲王凯勒布莉安为此动用了政治力量,伊熙尔杜窘迫难安、更兼愤怒失意,总之,在这样局势下,他带着他的子女、臣属、军队向北出走。 一时,努门诺尔国中无主。 阿尔玟还是拒绝了王位,她说自己并无选择权成为精灵还是人类的权力,不是塔尔-明雅图尔,无法成为努门诺尔人的王,她还发表了演讲《谁才是国家的主人?》,鼓励努门诺尔人建立与洛歌万斯多一样的“众主之国”。 此后,历史变迁,努门诺尔人的最高王位始终空悬,他们分裂成两个国度。 一个是北方的阿尔诺,伊熙尔杜建立的国度,曾在埃利阿多东部、后迁移到罗瓦尼安,与鲁恩东夷常有冲突,王国发展曲折,分分合合,多数时候受伊熙尔杜的子孙统治。 另一个是南方的刚铎,自“拒位演说”之后,努门诺尔人建立起议会制度,国家事务由贵族议会、平民议会共同决定。但随着努门诺尔光辉退去,洛歌万斯多兴起埃尔达文化、趋于自守,不再对周边国家施加影响,刚铎在政治混乱、民生艰难中,也诞生了许多捆绑权力与血缘的统治者,但那些人不敢称自己为国王。 阿尔诺和刚铎的人民,在等待一个能够统一两国、团结同胞的贤明君王吗? 欧罗林——或者说,灰袍巫师米斯兰达,不敢肯定。 他受灰港、洛歌万斯多招待,了解了这些历史,又来到了幽谷,摄领埃利阿多的领主埃尔隆德可能会给他一点启示。 幽谷受气之戒维雅守护,美好纯净,将四时中最美的景致都留存。 即便埃尔隆德说此地难以模仿当年至美的洛国上翼城,这也该是中土最宜人之处了,它的领主就像这领地——他学识渊博,却谦虚温和,虽历血雨风霜,却不减清韵高远。 只是,灰袍巫师觉得,埃尔隆德似乎很想要自己带在身边的一根羽毛。 他们初次见面时,埃尔隆德就提出要仔细看一看这根白羽,巫师自然答应,埃尔隆德递回来时,目光和手指都有些流连。 果不其然,几天后,这位领主又把它借走,到交还时,他踌躇地问:“能否……请您割爱?” 巫师有些惊讶,又听他说:“这是我所爱之人的一段发。” 虽将维林诺的记忆封存,形貌也变成了一个老者,因为埃尔隆德的话,灰袍巫师还是想起一个女子截发为羽的画面,他又看向埃尔隆德,觉得这对灰眸似曾相识。 那可能是一个痴心错付的故事。 巫师婉拒道:“大人,其实对您而言,彼岸不会离开,但对我来说,我已经离开了彼岸,不知道何日才能回返。” 幽谷内有两柄剑的碎片。 一柄是洛国圣主的剑“阿兰卡”,星芒四碎,另一柄是埃兰迪尔的剑“纳熙尔”,日月分离。 前者是领主从魔多抢出来的,放在书室深处,常受抚摸,后者是阿尔诺王国发生内乱时,寻求庇护的王位继承者带来的,放在厅外,任风吹雨淋。 灰袍巫师评价道:“看得出您对西方人类很关心。” 埃尔隆德只是一笑。 灰袍巫师不会对幽谷领主的高深莫测多加猜测,他直接问:“那么,您觉得他们是否缺乏一些,至关重要的力量?——比如一个领袖?” “或许可以这么说,但领袖的出现总需要时机。”埃尔隆德轻轻侧首,看灰袍巫师不赞同的神情,不紧不慢地继续说,“您一路过来,一定听说过阿尔玟·劳瑞恩吧?” “可不止一次!据说戴得上圣戒的人,必有仁善、智慧、勇气,三者缺一不可,洛歌万斯多人说她无愧于劳瑞恩之名,这该算是他们最大的赞赏,她会是一个出众的领袖。” “那您觉得她为什么拒绝王位?” 灰袍巫师“啊”了一声:“显然,和您一样,她更是一个精灵,还是一个洛歌万斯多精灵,但身份从来都不该是……” 埃尔隆德摇头:“不,凯勒布莉安亲王向我们透露过,阿尔玟拒绝王位与身份无关。在圣戒佩戴者中,阿尔玟佩戴圣戒最久,在众多领袖中,阿尔玟也最接近‘她’,阿尔玟以为西方人类目前还不需承担重任,自然就选择去做更重要之事。” “更重要的事?” “在鲁恩、魔多、哈拉德……一切险恶之地,阿尔玟诛灭暴君,解救奴隶和受压迫的人。她打算借他们的力量环行阿尔达,看清整个寰宇。歌兰默瑞尔和米斯拉斯是她的同路者。” 第266章 灰袍巫师皱着脸沉思,埃尔隆德俯身从矮书架中抽出一个薄薄的册子,递给他。 “这里正有阿尔玟的手札。” 灰袍巫师接过手札,在袍上擦了擦手指,翻开了夹着书签的一页。 “众生之父伊露维塔,曾精心构设好了我们的道路。大能者维系祂的设计,像奴仆一般将命运捧得高高,精灵命该消逝于永恒,矮人也类似,人类则要告别曾并肩而战的友族,成为世间唯一的、孤独的、傲慢的行者……” 娟秀的笔迹逐渐加重。 “但命运愚弄了造物主,如今阿尔达有无限未知,无限可能。因此我们应该一同,众生应该一同,无论维拉,无论迈雅,都该与我们一同。” “这是属于整个世界的伟大事业。” (完) -------------------- 第123章 中土au番外:大学教评 ====================================== 中土第一综合类大学:幽谷大学第三纪元3021年春季学期期末教评 教师 月琅 课程介绍 国际关系 教师介绍 幽谷大学法学院教授 001 不太点名, 给分一般,很少捞人。背景神秘,哪儿的工作机会都能给学生介绍, 包括臭名昭著的魔多。 002 教学水平一流, 大师级别, 每门课都是精品级别,速来。 003 和学院里的风评完全是两回事, 离谱,月教授多好一人。 004 交期末论文的时候碰到理学院的***瑞斯教授和工学院的***林博教授在办公室里为她争风吃醋, 那个架势都要打起来了啊好吓人的, 我交完就跑了, 后来听说校长都来了? 005 好想贴贴啊啊啊但根本不敢, 月教授身边的修罗场不是修罗场, 是屠宰场。 006 刚铎新公开的一批努门诺尔王室画像里有任王夫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007 看上去高冷, 但其实脾气超级好的宝藏老师!!! 008 一流的学识, 三流的生活作风。 009 呜呜我是月教授的汪汪。 教师 歌兰默瑞尔 课程介绍 自由格斗 教师介绍 外聘 001 点名!她次次点名!缺勤多真会挂! 002 快跑。 003 表现好会被推荐去洛歌万斯多安全部门打零时工,想以后想走洛国公务员路线的可以考虑(?)。 004 一节课全都在实战,上完躺一天!记得这天别选其他课了, 我怕你晕在专业课的课堂。 005 不讲课,没有课好讲。 006 口音还蛮可爱的,但千万不要作死去纠正。 007 听说全校没几个精能和她打平手,可能绿叶老师算一个? 008 感恩的心, 她给我及格了。 009 老将军虐菜现场(洛多精即答。 教师 米斯拉斯 课程介绍 市场营销 教师介绍 管理学院副教授 001 呜呜, 老师,菜菜, 捞捞。 002 人美心善, 不用担心挂科, 基本都被捞,海底捞,高分也很大方。 003 她哪里水了?觉得学不到东西,有的时候找找自己的原因,是不是就顾着听林顿王城秘史了? 004 宝,能抢到她的课是你的福气。没有吃过米斯拉斯老师做的小蛋糕的大学是不完整的。 005 实战经验丰富,听说在高年级的课常跑题到案例分析,竟然能涵盖中土每个种族,太强了。 006 即便是低年级也给推实习,但一般都是在洛多的,离家太远(我是绿林精),伤心。 007 偶尔点名……嗯,代签会被发现,听说是洛多的新技术……缺课太多就不能考试了,我室友只能重修。 008 会被投喂烘焙点心!好好吃!课上偶尔能听到一些不得了的秘闻~ 009 她竟然不是林顿精? 教师 凯勒布莉安 课程介绍 比较政治与经济 教师介绍 幽谷大学法学院教授 001 她上国际关系的时候,给分比隔壁还好,但这门课……唉。 002 老师好美,考试好难,笨人挂了,什么时候隔壁月教授再开这门课啊,听说她考试简单呜呜。 003 老师超级好看的,还有一个超级好看的、雪白雪白的对象,经常被塞粮。 004 划重点吧老师,求求你划点重点吧! 005 家世显赫,去随便哪个精灵领地说自己是她学生都会被围观的。 006 学习能力强就没问题(反正我全是问题。 007 注意了,千万千万不能说隔壁教授不好,容易挂! 008 上了一个学期才听说刚铎的**玟陛下是她女儿???教授你女儿都是皇帝了你还教什么书啊! 009 高山仰止,我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010 是白切黑吧?!说话很好听的,特别会鼓励人,但挂人好狠啊! 教师 凯勒布林博 课程介绍 工程理论 教师介绍 幽谷大学工学院教授 001 堂堂都点名,三次缺勤,平时分就没了!没了! 002 不讲课本,买了教材跟白买一样,期末考试还是别的教授出题,奉劝各位别选他的理论课……不过他的实践课太火爆了,抢不到的只能来理论课瞻仰大佬风采? 003 工学大拿,报专利能报三天三夜不止,全中土第一位。他想要挂点人,那也是……很正常的。 第267章 004 大学里首屈一指的狠精,一言不合怒怼校长没在怕的。 005 别在课上睡着了,教授会骂得很凶。 006 近几年挂科率降了一点,听说是因为校长和他说了,但是现在也好高啊!校长,求求你再和他谈谈吧,孩子真的想毕业(哭泣)! 007 想找大佬找不到的时候可以去法学院教授那里碰碰远气。 教师 埃尔隆德 课程介绍 种族交流史 教师介绍 幽谷大学校长 001 什么,校长也开课?是的,近距离接触校长、感受超凡脱俗美丽的不二途径,就在种族交流史。 002 课有趣,考试难度低,给分高,课中仙品。 003 说实话,我怀疑这是为了配合刚铎皇帝宣传中土种族团结友爱开的。 004 别的什么都好,上这个课后特别讨厌法学院那帮学政治的!真这么喜欢月教授,她在法学院的名声怎么会这么糟,就会顺竿爬是吧? 005 校长讲起**琳圣主的时候感觉特别深情……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月教授其实是替身? 006 要不是校长一身厚重气质,在幽谷大学美人榜少说是精灵组前三,前三的银冠、金花、绿叶,哪个能有美丽安血脉? -------------------- 第124章 番外:一票难求 ================================ 蝙蝠侠面对着另一位布鲁斯·韦恩。 一个不戴面具、职权极重的自己, 简直难以想象。 不,可以说,这整个地球都难以想象。 超人发动战争, 整个地球为了反抗他, 联合为一个整体, 地球联合政府就此形成,其中安全委员会作为军事部门, 统筹全球的防卫资源。 来到安全大厦的七位正义联盟巨头,发觉自己“同位体”的命运十分不同。 绿箭侠为“自己”英年早逝而遗憾;超人被告知卡尔-艾尔是战争犯;蝙蝠侠见到了成为首长的布鲁斯·韦恩;戴安娜震惊地接过“神王戴安娜”的签名文件;闪电侠听说巴里·艾伦正带着科研团队在火星做实验;当然, 绿灯侠、海王原本也做好了另一个“自己”踏上歧途的准备。 但是这里的人说:“你们还是绿灯侠和亚特兰蒂斯国王啊, 这两个不是终身职业吗?” 此外, 他们还发现这里有很多“熟人”。 西服笔挺的莱克斯·卢瑟在旁搅动着咖啡, 神态悠游:“魔法防御中心发来了报告, 预计六个小时后时空通道重启, 命运博士会带你们走。你们回去后, 别再出这种意外了——双倍的大人物可不代表双倍的安全。” 说着,他点了点投影表,对同样穿着正装的蓝眸男子道:“韦恩先生, 时间差不多了。” 委员长布鲁斯·韦恩扫了眼神情各异的超级英雄们。 “不,我想我还是留在中心吧。” 卢瑟稍一挑眉:“扎坦娜小姐给了靠前的位置,众神旁边最重要人物给你弹琴,你都不去听?” 委员长递了一个眼神, 他对卢瑟理事的随意态度稍有不满。 这些异界来客, 即便是另一个宇宙的正义联盟主要成员,也是很危险的。 卢瑟不为所动, 挥了挥手:“随便你, 我先走了, 反正网上都有全息影像看。” 六个小时的等待使人焦躁,几位地安委的干事和委员长一起接待这些超级英雄,他们从一开始的惊讶恢复过来,开始忍受不了委员长的沉默。 一位干事提议道:“要不,我们看‘阿弗洛狄特’的直播吧……” 蝙蝠侠问:“是什么演出?” 另一位干事语气兴奋地解释:“‘阿弗洛狄特’海上音乐会啊!亚特兰蒂斯办的艺术盛会之一!” 海王大为震惊:“这是什么东西?” “就是音乐会吧。”神奇女侠思索着说,“亚特兰蒂斯和天堂岛都是联合政府的成员,这是个交流紧密的地球。” 干事接话道:“是呀,我们有个同事就是亚特兰蒂斯人,芙拉她抢到了音乐会现场的票,那真是一票难求,她说撞大运了,干脆休了年假,不然的话,她现在该跟我们一起工作……” 委员长压着喉咙,清了清嗓子,干事倒也不尴尬,笑了两声:“那我把设备弄一下。” 正联的巨头们不由也升起了些期待。 随着全息影像慢慢架构起来,他们清晰地看到了另一个时区的景色。 天色已晚,天边染着红蓝两色,白月已经浮现,照耀着墨蓝的洋面。 天光海色间,一个巨型平台一半浮在波浪上,一半沉在海面下,观众席蒲公英一样立体环绕着平台,此时,一个来自海底国度的乐团正从水下平台退场,观众席中掌声绵延不断。 接着,直播主持用英语和亚特兰蒂斯语播报:“接下来是——天堂岛乐团带来的随想曲《青青》。作曲和古琴演奏者,皆为天堂岛的外交官,秦月琅女士,此前她和精神卫生部门推出的音乐专辑广受好评……” 舞台变幻,先上场就位的是亚马逊音乐家们,她们着希顿长袍,古韵风流。 秦月琅从她们后面走上前,她一身素服,抱着琴,与指挥一同走到中心。 等到琴放好后,她抬起眸,也扬起脸。 那真是一张玉面,几乎将天上的月光都衬得更皎洁。 全场都安静了。 前排观众席也一样。 第268章 亚特兰蒂斯国王、王后和他们的小公主坐了最好的位置,一些海底、陆上的重要领导者也在附近,比如理事卢瑟、魔法师扎坦娜、组织首领塔利亚、恢复身份的火星猎人…… 魔法师杰森·陶德在第一排,他身边另有几个空位,但他不关心这都是谁的位置,他瞥向一个靠近舞台的方向。 最后,忍无可忍之下,他给扎坦娜发消息:你看到了吗? 扎坦娜回得很快: “[笑脸]没有,要是你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你自己解决吧。” 杰森扣紧了拳。 命运博士就站在那儿,用魔法隐着身,除了像他和扎塔娜这样和各大神域都有牵扯的魔法师,谁也看不到。 前几分钟,命运博士还是意识清醒的肯特·v·奈尔森,在时空通道中尽职尽责——现在,他是秩序领主纳布。 杰森不自觉向台上的秦月琅看去,不想她看那个领主哪怕一眼。 而她似有所感,隔着暮色和月光,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轻浅一笑。 ……啊,秦医生。 杰森对自己摇头,尽量忽略掉不请自来的秩序领主,演出即将开始,他就算不满,也不必打扰到她的琴声。 想到她瞬间笑意中的温情,片刻后,他扬了扬唇角。 与此同时,全息直播的弹幕热度榜迅速更新: ——啊啊啊琴师姐姐到底在对谁笑? ——一区前排是特别席位啊,那就是重要人物! ——所以是天堂岛公主? ——什么什么?我戴琴cp是真的? 安全大厦中,现在轮到神奇女侠大为震撼了。 “天堂岛乐团的演出,可这个东方女孩是……?” 很快,一条弹幕后来居上。 ——人在一区现场,前排没有看到天堂岛公主,琴师是对一个青年魔法师笑的,那是她男友,具体的不能再透露,否则要失业了。 “这是芙拉发的!”干事们惊道。 总之,神奇女侠在怀疑中听完了《青青》,随想曲韵律悠远,器乐清雅宛转,让人想到春季的青翠山脉,山峦绵延不绝,其中孕育着生生不息的希望。 更有净化人心的魔力。 谢幕时,一众演唱家、音乐家、指挥家回到台上,素衣的琴师在其中熠熠生辉,如众星捧月。 她将目光投向观众席,那双漆黑似夜的眼,也像穿过层层复合的全息投影,看向全地球的各族人民。 委员长布鲁斯·韦恩与投影中的她对视,蓝眸平静中似有深意。 如果小丑没有杀死路易斯,超人没有成为独/裁/者,也许正义联盟会存续下去,他会和克拉克·肯特、与战友们,作为英雄,保护地球——和异世界的“自己”一样。 但没有如果,但她来了。 六个小时的等待后,他和扎坦娜与异世界的正联七巨头告别。杰森传来消息,提醒他们命运博士可能还受秩序领主控制,扎坦娜摊手,说着“他干脆把秦小姐带走藏起来吧”,便去确认命运头盔下的情况。 正是此时,蝙蝠侠布鲁斯·韦恩问他:“你会为没有及时阻止超人遗憾吗?” “当然。”他回答,“但是我的遗憾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事,要透过众多高尚的理想看到。” 在夜幕下的大都会海岸,时空通道慢慢打开。 “奈尔森!还看得懂坐标吗……?”扎坦娜同通道旁的命运博士做最后的确认,不久后,她回过身,高挥手臂,“没问题,时间差不多了!” 蝙蝠侠布鲁斯·韦恩与他握手,没有用言语告别,接着其他几位英雄也与他握手,超人留下一句“祝愿这个地球越来越繁荣”后,他们一同走向时空通道。 那里,命运博士升起安可符号,照亮通道中的黑暗。 生命不止,英雄不逝。 -------------------- 第125章 新生结局:一 ============================== 二十一世纪初的某个大雪天, 一只天鹅没有追随迁徙的族群,冻毙在九湖坪的冰霜中,恰有一位伏羲族人经过, 怜众生求生之苦, 想要将它埋葬, 抱起它时,却惊骇地发现天鹅雪羽下安睡着一个女婴。 一个鸿鹄之女。 隐居于大巴山圣府的伏羲后人们收养了她, 对她视如珍宝,还向善于卜问的岷山华胥氏为她求问姓名。 卜出的结果是:此女该以秦为姓, 名为, 月琅。 秦月琅少年入圣, 代称“伏羲”。 她觉醒伏羲之力时才十二岁, 就成为当世“四圣”的第二位, 天师府长老无不赞叹“生知安行”, 后来, 她十六岁入世,十八岁名列天师府,十九岁经世界魔法委员会认定, 出任大使。 在外人看来,她是上天的宠儿。 要让她自己看,她也觉得自己确实和“天选之子”沾些边。 因为她能平安长大就是个奇迹。 毕竟,这是个能人辈出的时代。超级英雄、顶级罪犯、宇宙霸主们在地球这个广阔舞台上争奇斗艳, 而她又早早绑定了天师, 或者说,魔法师这样的高危终身职业。 十几岁时, 她和梵蒂冈的猎魔人一起刀口舔血, 骗过阿斯加德的王子, 在伦敦和某个被称为“大英政府”的福尔摩斯先生玩捉迷藏,在哥谭替天行道被蝙蝠义警追赶,后来,还被骗去肃清大片的魔域恶土…… 竟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第269章 就算遭法庭判下“战争罪”,牢里蹲了没多久又蒙重审和谅解,重获自由和魔法权利,赶上了世魔委大使的笔试报名时限,什么都没复习就考了高分。 秦月琅多少觉得自己有“幸运加成”。 这应该是件好事。 但是,就像游戏里的设定,“幸运加成”总能触发一些奖励丰厚的稀有支线任务,如果这个幸运特质不由分说地为她打开了一些离奇的命运走向,那就未必是好事了。 幽暗森林中涌动着阴影。 一个玉容清清的年轻女子,慢慢走在虬结起伏的树根上。 她穿一身秀致华美的法袍,黑发黑眸,枝桠下的幽影却不能遮去发上乌亮的光,那双极清极静的凤眼,更是像月光皎洁。 “伏羲”秦月琅。 荆玉之无瑕,潜龙之疏狂,举世无双。 走了一会儿,秦月琅觉得这片林子实在需要好好净化一下,但她现在顾不上环保事业。 手中的通讯器能源耗尽,她获取不到定位,也联系不上同僚——她首先得弄清楚自己被时空漩涡吸到了哪里。 从袖中抽出一张青色符纸,她双眸一敛,符纸无火自燃。 方圆数里的声音流入她耳中。 喑哑之声嘶嘶作响。 “矮人肥厚的肉……馋死了,我都十几年没吃这种好肉了,碍事的精灵!” “咬住头!咬住腿!裹起来!” …… “啊!什么味道,好香!好香!比矮人香多了!” “在哪儿?……在哪儿!” 一群混乱沉重的脚步声正向她的方向过来,后面是细细簌簌的肢节交错声,树叶哗哗的晃动声。 感觉被当作目标了。 秦月琅睁开眼,手指一展,做了一个剑指,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几秒后,从一群身高约一米三四的“矮人”从茂密的枝叶中窜出来。 然后定在了原地。 为首者和她对上视线,他警惕地瞪着她,喊了句什么话。 ……听不懂。 就在她沉默的片刻,哗哗声突然迅速逼近,阴风阵阵卷来。 满身不明污迹的“矮人”顿时警惕,为首者大喊一声,他们随即举起刀剑斧头,做出御敌的架势。 黑暗中,爬来一只只巨蛛。 它们张合着口器,向“矮人”们——或者说,秦月琅围来。 但她只是微挑眉尾。 而后,剑指轻扬。 罡风骤起! 烈火顺着她纤长手指爆开,砸在巨蛛头顶,点燃一片惨烈的嘶嘶声。 火焰似有千钧之重,丝丝压住了巨蛛的动作,它们受困火球之中,徒劳地挣扎,火光映着幽暗的森林,场面惊悚。 “矮人”们惊愕,不知所措。 秦月琅只是看向火团,点漆凤目中淌过一道金影,其中神色稍有睥睨,却不傲慢。 她以意志无声询问:“几位,既然吃不了我,先让我问个路吧?” 可火中的巨蛛只胡乱叫喊起来。 “金眸!金眸!” “……敌人!魔多的敌人!” 什么? 秦月琅失神了片刻。 正在此刻,几道破空之声擦耳而过,正是利箭如风,直插巨蛛的要害! 惨叫声顿时安静了。 巨蛛被杀,它们身上的火也随之散开,森林恢复幽暗。 阳光吝啬地透过枝头叶间,秦月琅抬了抬头,几个矫健的身影顺巨木而下,落到她和那群“矮人”之间。 这是一群尖耳朵、冷白肤色的“人”。 秦月琅觉得他们有些像她在阿斯加德见到的光精灵。 精灵? 猛然间,秦月琅想起自己的《中洲》游戏账号:她随机到的种族就是精灵,还不知怎么回事开启了“统治者”职业,达成了“星之皇帝”这种稀有身份……总之,她对《中洲》设定中的各个种族还算熟悉。 她扫了眼这些尖耳朵的战士,又看向身材敦实厚重的“矮人”,他们两方一对上眼就剑拔弩张,也很符合《中洲》的设定,除此之外,她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萦绕心头。 秦月琅轻蹙眉心。 似乎真是…… 精灵和矮人? 这时,精灵借人数——和身高的优势,围住了矮人,开始收缴他们的武器。 精灵中的为首者是一个十分清俊的男子,浅色的发,眉目疏朗。似乎察觉到她的观察,他向她递来一道目光,对她开口说了什么。 当然,秦月琅还是听不懂。 她不应答,男精灵神情微冷,侧首对一旁的棕发女精灵示意。 女精灵面上浮现出一丝犹豫,慢慢向她走来—— 总之,秦月琅获得了和矮人相似的待遇。 她被绑了,被精灵押向森林深处。 可能是被当成矮人的同伙? 秦月琅思考着看向矮人的首领,他正对她皱着脸,眼里满是质问和不解。 可能觉得她能火烧巨蛛,对精灵竟不还手,实在可耻? 不过她没有做出回应,他便又恢复了审视的态度,低哼了声,神情傲然。 中土经历了千万载的治乱起伏,绿林王国则在黑暗侵袭时仍然繁荣,这要多亏有如今的国王瑟兰督伊治理。他是初代国王欧洛斐尔之子,自父亲在最后联盟之战中牺牲,他已统治这里三千多年。 梭林·橡木盾一行将往孤山,收复旧土。 第270章 也重启被恶龙史矛革守卫的宝藏。 稍有不慎,便会引动中土北部的骚乱,因此,瑟兰督伊扣下了他们。 如若不出他所料,接下来,还会有巫师、伊姆拉缀斯、冬青的动静。 且看这些人物如何给他一个解释。 至于他年轻的王子,莱格拉斯,甚少参与这些“政治”,并不了解瑟兰督伊的思虑。 莱格拉斯在例行汇报后,突然道:“还有,父亲,那个和梭林一起带回来的纵火犯,我们虽然试图问出些什么,但她既听不懂精灵语又听不懂通用语,我觉得……她有些奇怪。” 瑟兰督伊示意他继续。 于是,一个黑发黑眼、裙袍殊异的女子直接被带了上来。 她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十分年轻的脸,神情安静,面容秀丽,却莫名显得桀骜,目光更是明锐得像寒剑,能刺破一切迷障。 瑟兰督伊对上她的目光。 她这张脸,怎么这么像…… 他握着橡木长杖的手不禁一紧。 他起身走下王座,以便更仔细地观察这个年轻女子。 她并不紧张,只是回以打量。 像藐视一切王侯。 “阿姆瑞恩!”瑟兰督伊一喊高声,召来一位臣属,“去找一本洛歌万斯多上个纪元的史书!” “父亲……?”莱格拉斯稍惊。 瑟兰督伊轻扯出一个唇边的弧度:“莱格拉斯,你太轻率了,她不是奇怪,是危险。” 莱格拉斯不解:“她算是地牢里最安分的了。” ——忽略地牢看守和她一见如故,已经开始沉迷教她精灵语的话。 “你还记得,伊姆拉缀丝领主的主厅里,有时会挂一面织毯吗?” 年轻的王子不明所以:“好像……是有这件事,我没有亲眼见过,听说上面是人像,是埃尔隆德大人十分缅怀的人。” 瑟兰督伊冷笑出声,那是一个女子的肖像。 他的视线再度与黑眸女子相交。 她死在四千多年前,是一个穷兵黩武的暴君。 ——洛歌万斯多圣主,伊熙琳·劳瑞恩。 -------------------- 这是一个被废弃的结局:“庇翼之终”后,秦月琅为反抗伊露维塔自毁,谢演舍身创世,令秦月琅新生。 * 中土历史自“庇翼之终”后和问鼎结局相近:冬青合入洛国,洛国迁都,逐渐减少与外界的来往;但因为没有发生“皇帝西征”、“发现圣戒”的事件,导致整体历史向原著方向靠拢。 * 小叶子:ada,看我带回来个什么宝贝! 瑟爹:(皱眉)这姑娘怎么这么像隔壁领主的白月光? 第126章 新生结局:二 ============================== 见过精灵国王后, 秦月琅从地牢里放了出来,塞进了托儿所,和一群小精灵学说话。 似乎是王子的清俊男精灵负责看守她。 还有一个男精灵, 大概是官员, 负责连比带划地向她问话, 他最常带的一本书封面上有一个双翼图案。 秦月琅每每看到这个图案,就觉得无比熟悉, 可实际上,她从没有见过它。 这让她心中略有沉重。 对魔法师来说, 流落异界绝不是最可怕的情况。 在秦月琅学会精灵语、精灵官员真正问出些什么前, 大绿林来了一位贵客。 “瑟兰督伊陛下, 阿尔玟·劳瑞恩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女精灵金眸轻敛, 黑发上银光细碎。 阿尔玟的到来, 意义不同寻常。 对于大绿林的所有辛达精灵, 甚至对于瑟兰督伊本人来说, 她是他们的公主,只因她被证实是辛葛的直系后代。 当然,阿尔玟出身太好, 这份旧日血脉决定不了她的身份。她今日来此,代表的是她母亲,冬青亲王凯勒布莉安,也代表那个如今隐没在迷雾山脉云层中的国度——洛歌万斯多。 “冬青与都林一脉自古交谊深厚, 愿意帮助梭林恢复王国, 并取得河谷地区人民的支持。至于宝藏……”她略加停顿,就能让听者不由得专注起来, “亲王自然会监督新国王将之悉付国用, 并清点不义之财, 归还失主。” “其实,王位与宝藏都不重要,向北抗击邪恶,占据地利,才是中土众族的大计。洛歌万斯多的铁羽军多年不曾翱翔天宇,但如今……局势如此叵测,不容它们继续收起羽翼,陛下,请您千万不要忘记它们的锋芒。” 阿尔玟微笑着,语句款款,却咄咄逼人。 她的要求很明确,就是立刻放走梭林一行人,而且还表示,冬青和洛歌万斯多即将插手北方局势。 瑟兰督伊衡量片刻,反觉得事情会好办起来。 即便不说洛国的威信和实力,至少,那个女子的问题可以解决。 “阿尔玟公主。”瑟兰督伊顿了顿,“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出生在和平时期,没有见过你的先辈伊熙琳·劳瑞恩。如果她重现于世,站到您面前,您觉得自己能认出来吗?” 这个话题转移得太突兀。 阿尔玟笑容中露出几分警觉:“我上学时,每天都经过圣主的雕像,那是凯勒布林博大人的作品……陛下您觉得呢?” “那么,这里有一位——” 但他没有说完。 “陛下!”一个护卫队员匆匆入殿行礼,“那些矮人跑了!莱格拉斯殿下已带着弓手沿河去追,但东哨发现有奥克袭击,是否要增派人手?” 第271章 瑟兰督伊脸色极沉,未及发作,阿尔玟出声确认:“密林河?” 护卫队员一时情急,也没顾礼仪,道:“是。” 此时,官员阿姆瑞恩也跑进来,喊道:“陛下!那个女孩竟和莱格拉斯殿下一起走了!” 阿尔玟觉得奇怪:“什么女孩?” 瑟兰督伊看向她的金眸:“一个长得像伊熙琳·劳瑞恩的女孩。” 阿尔玟要回了她为觐见国王而卸下的武器,又用一枚徽章做抵押,借了一匹良驹,纵身驰入森林的无边黑暗,向东而去——密林河向东流入长湖,长湖镇之北就是河谷与孤山。 离去前的最后一个回眸,她卸下了所有的优雅伪装,金眸极烈、气势如虹,像个无往不利的国王。 也许她会遇到莱格拉斯和那个女孩,而无论如何,她会及时找到梭林。 ——以安定整个北方。 瑟兰督伊觉得莱格拉斯就没有她这样的君主气势,还总让自己操心,对自己的教导方式略生疑虑。 密林西哨,风声萧杀,座狼呼号。 精灵战士奋力杀敌,精灵王子挽弓突围。 他们的敌人是奥克——秦月琅并不惊讶于自己这份几乎出于本能的认识,这些骑巨狼、外观丑陋、还无法用意念交流的生物,和《中洲》里的设定一模一样。 她可能真到了……中洲? 秦月琅正思考着,一支冷箭对准了她,莱格拉斯下意识要把她拉到地上。 可她轻巧地夹起风中的一片落叶。 快得几不可见。 在她指尖,翠叶瞬间就成了电光,穿过奥克弓手的喉管。 有她倾力相助,袭击岗哨的奥克很快清除殆尽。 莱格拉斯开始相信这个女子来历不凡。 为保隐蔽,不再引来大批奥克攻击,莱格拉斯决定独自追踪梭林踪迹,而秦月琅则一路护送着他,来到了长湖镇。 这时,长湖镇刚送走了梭林,人们为矮人们提供了帮助,用船将他们送向孤山。 他们沉浸在将要与未来的山下之王分享财富的喜悦中,宴会一直持续到午夜,直到下半夜,才醉醺醺地回家。 夜很黑,只有明月皎洁。 一道矫健的身影站在屋顶,向不远处的孤山眺望,黑发微微扬动,带起丝缕耀眼的银光。 阿尔玟追上了梭林,却没能与他达成共识。 本来事情可以很简单,梭林接受与冬青的长期合作,矮人打开门,霍比特人去偷宝物,她带洛歌万斯多的铁羽军进去猎龙。 但梭林显然认为她贪图山中财宝,也不顾及先辈与冬青精灵的友谊,他坚决拒绝与她同行。 现在,阿尔玟必须执行另一个计划。 月下桥头,莱格拉斯辨认着远处的背影。 “那是……阿尔玟?她怎么在长湖镇?” 秦月琅也抬头向这动人心魄的背影看去,看着对方发梢散着白辉的银色,她莫名地生出一种熟悉之感。 一些破碎的画面似乎从沉沉夜色中拼合起来,片刻后,却又消散了。 到底为什么呢? 这个地方,这个中洲,为什么处处熟悉又陌生呢? 清晨时分,莱格拉斯和阿尔玟·劳瑞恩正式见面。 作为凯勒博恩之女,她对大绿林的王子自然亲善,说起来,他们至少算半个同族,当然,她语气轻和,话语很直白了断: 梭林无力独自击杀恶龙史矛革,只会令战火波及长湖镇,加之奥克军队在北方屡有异动,为保护此地民众,她的母国——云顶之国“洛歌万斯多”早已出动军事力量,铁羽军即将抵达河谷城的废墟,随时准备围杀史矛革,控制孤山。 “控制孤山!?”这远远超乎莱格拉斯想象,他毕竟是一个精灵,令异族臣服不在精灵的思维之内。 而阿尔玟不止是精灵。 “虽然孤山是都林的故都,冬青领如今坚守的墨瑞亚,过去被称作卡扎督姆,也是都林的故都。” 她没有正面回答。 莱格拉斯以为她的母国实在太可怕了。 最后,她问道:“我听说有个女孩和你一起?” “她应该在一个叫巴德的人类家里,给一个受伤的矮人治病。” 阿尔玟请他带路,他们便穿过镇上居民的注视,又避开一些歹意的跟随,来到巴德的屋子前。 门半开着,穿过半悬的渔网,阿尔玟看到一个黑发女子。 她正俯身给一个女孩编辫子,黑眸清冽,侧脸沉然。 阿尔玟立刻定在原地。 莱格拉斯不解地向她看来,这位一贯风度翩翩、甚至会让他惭愧的暮星公主,此刻神情怔愕,全无持重。 “……一模一样。“ 她失神地喃喃。 “和雕像一模一样。” 秦月琅不通语言,并不了解具体情况,但她感受到了镇上各族间相互牵扯的复杂态势:两个负伤的矮人注视着不远处的山峰,少数精灵穿行在人类镇民间,步履匆匆,之前林中见过一面的棕发女战士也到了镇上,他们的指挥者是精灵王子。 还有另一位精灵——那个月下背影,其实是个俊美无俦的女精灵,她的身份应该不寻常,镇长在她面前战战兢兢,一副下一秒就要携款潜逃的样子,她像是这里局势的掌控者,此外,她常与船夫巴德交流着什么。 秦月琅坐在坞上,静看河道上小船来往。 第272章 远处,阿尔玟收起木桶上的军事地图,对巴德轻轻颔首。 “算时间,都林的王子应该已经进入孤山——今晚我会前去河谷镇调度铁羽,巴德先生,有劳您维护镇上的安定。莱格拉斯王子会在镇子附近警戒邪恶生物,有任何情况他也会及时通知我。无论如何,一切以此地民众安全为重。” 巴德自然郑重应下。 “还有,那个姑娘,万请您留意一些,我事务在身,可她的安全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她……到底是什么人?” “大概是……故人。”阿尔玟向坞上女子看去,眉头轻蹙,突然说,“您知道这首歌谣吗?‘三头龙飞旋在森林上空,两头被精灵勇士所狩,一头被邪恶君主所杀,那是谁点燃了羽翼?’” 巴德摇头:“我只听过‘三头龙空中飞,勇士杀两头,邪君杀一头,三头龙空中飞,三头龙都坠落’……对凡人来说,那些传说实在太遥远。” 阿尔玟道:“我的父亲和老师,就是那时的‘狩龙者’。” 巴德露出惊讶之色,片刻后,他眼中沉下一片寥落:“原来如此,您不仅地位高贵,还有真正的英雄血脉。” 阿尔玟稍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眼天色,说着“我该走了”,便将手按在剑上,沿阶梯而下。 巴德忙喊道:“您务必要平安归来!” 阿尔玟回过头。 作为精灵,她实在太过美丽,但任何聪明人,都不会只欣赏她的外表。 “我想,真正传承先辈之伟大的,不是血脉,是人们的点滴生活,是人们心中的正义和勇敢。”言罢,她微微一笑,“同路者,庇翼永在。” -------------------- 第127章 新生结局:三 ============================== 此夜比过去的几个夜晚都冷、都黑。 巴德远望北方沉沉的夜空, 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又在巡逻时遇到了独自夜行的秦月琅。 他记得阿尔玟的托请,示意她回到屋中, 可她轻轻摇头, 对他断续说了几个词。 只是, 巴德不懂精灵语,他只好继续向她示意外面不安全。 她脸上的神情忽地一凝。 还没等巴德反应, 她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 她的手掌压来时, 一道轻风流过, 巴德觉得眼前一晃, 女子的身影顷刻间就消失了。 此时, 地下传来震动, 他下意识地转头。 孤山上空, 升起一道刺目的火光。 那是——恶龙史矛革! 它破开山门那一瞬间, 阿尔玟已知这是场恶战。 巨龙早已满腔怒意,见到围堵它的铁羽,怒火更被彻底点燃! “羽翼!羽翼!龙最憎恨的, 除了魔多的火焰!就是森林的羽翼!” 它口中怒吼,伴随着龙焰炽热。 阿尔玟微微压下眉,走向战士之中。 实际上,她的母亲凯勒布莉安对她三令五申, 不许她上战场, 但她不愿把自己当做什么值得优待的角色,铁羽沉寂太久, 新一批战士和她一样没有多少实战经验, 他们面具下克制的恐惧, 并不少于她自己的。 因此,她接过长铳,踏上铁羽,凌空而起,迎向狂风。 隔着烈焰,她向巨龙瞄准。 它有满身坚不可摧的鳞片,但胸口下方有一道残缺,暴露出一块直达心脏的皮肤。 ——巴德的先祖,的确用黑剑命中了它。 史矛革巨眼一转,意识到她的意图,挥翼向她扑来。 刹那间,烟尘四起! “指挥官——!” 此时的沉寂千钧一发。 转眼之间,烟尘中巨影一跃,战士只听里面传来阿尔玟的一声高喊:“追上去!” 史矛革冲破围堵,向长湖镇冲去。 但今夜不是它再复杀戮的时刻。 明月垂天,封冻的湖面上空,一道身影足踏寒风,缥缈而来。 史矛革迎上来者幽沉的眼,被其中流动的金影震住了一瞬。 但它尚不知道这份恐惧有多少宝贵,吼道:“弱小的鸟人,怎么可能杀死龙中王者!” 史矛革吐出一道龙焰,火焰铺天盖地,人影被完全吞没了。 无论是什么鸟人,一定都融化得骨头都不剩了,它理所当然地想着。 但在恶龙的意念中,一个女声突然响起,清凌凌的。 “小龙,你在这里很厉害吗?” 火光飞逝间,女子仍在它的面前,残月散在她眉目间,浮出几分高高在上。 史矛革暴怒,击向她微小的身躯。 “注意你的言辞!我摧毁无数城邦!屠戮千万生命!人类的英雄,矮人的国王,精灵的王侯,要么被我吞吃入腹,要么被我吓得远逃!” “那很好。”秦月琅一笑,“你很合适。” 夜空中惊变突生。 赶到湖面的铁羽军,还有惊慌撤离的长湖镇居民,都被那道耀眼的金光夺去了视线。 一道长影自金光中浮现,青鳞寒爪,黄金竖瞳。 “吼——!” 恶龙史矛革一声狂吼,猛一个挥翅,向祂撕扯而去。 这是野兽的姿态。 而祂的回击如流风回雪,那不是搏斗,也不是战斗,而是舞蹈,鳞身金光熠熠,如同神迹。 不过片刻,祂的爪就扼住了史矛革的要害。 但这不是最惊心动魄的。 第273章 祂轻抬冷爪,开始剥史矛革的鳞甲——恶龙被如此一激,爆发出全身之力,翅翼狂展,竟然一下挣脱祂的控制。 “有翅膀……确实比较方便?” 秦月琅转了转手腕——或者说,利爪,向史矛革问。 她没有等它回答。 青龙的龙身昂扬而起,展开了一对雪白的鸿鹄之翼,遮去全部月光。 翼影投在史矛革的头顶,它终于感到了恐惧。 远处,人们隔着沉沉浮浮的月光、火光和水光,在嘶吼与清吟的交织中颤栗。 而铁羽军从空中接近,看清了全程:长龙展翼后,史矛革越发愤怒惊惶,长龙游刃有余之下,似乎有意示威,并不将史矛革一举击杀,而是,不停剥走它的鳞片。 鳞片落到冰面上,咚咚作响,砸出一个个冰洞。 结束就在一瞬间。 一道金光流过,空中落下一片白羽。 长龙和史矛革都凭空消失了。 只有下方的一面浮冰上,出现一个黑发华袍的女子。 她手握一根金线,牵着一只体型极小、鳞甲残破的龙,轻轻侧首时,眸中金色便融入了无边夜色,成了黑瞳。 “指挥官?” 铁羽军战士神情麻木,开口问阿尔玟该如何应对。 阿尔玟静了一会儿,道:“向首都通知最高议会,向白道会通知冬青亲王、幽谷领主、罗瑞恩领主及夫人……有位长得和圣主极其相似的女子,变成了龙,击败了史矛革。并且告诉冬青亲王,我的建议是,无论是否决定攻入多古尔都,都要立刻,派人前来。” 是杀了龙,还是让龙臣服? 秦月琅毕竟在游戏里做过“星之皇帝”,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需要考虑的问题。 龙的尸体绝不比一头活龙更能给人带来恐惧和敬畏。他人的恐惧和敬畏是最容易获取的力量——为了尽快解决问题、顺利回家,她需要力量,任何力量。 秦月琅抬起头,这一队精灵空军大概为猎龙而来。 她多看了几眼他们的飞行器,又看向其中的带领者——是掌控镇上局势的金眸女精灵。 “你一定知道她的身份吧?”秦月琅扯了一下手中的牵绳。 史矛革恹恹地回答:“阿尔玟·劳瑞恩,南边一个——小国家的半精灵。” “为什么她的眼睛是金色的?” “她国家的暴君是金色眼睛,她们沾亲带故。” “暴君?” 史矛革低吼一声,烦躁起来:“就是伊熙琳·劳瑞恩!他们的开国君主,海上的妖后,精灵的情妇!” 这个名字…… 秦月琅眯起眼,寒风吹起她鬓角的发,她与空中的阿尔玟四目相对。 此时,天将拂晓。 阿尔玟出生在圣主离去之后,从长辈口中、从史书上,她模糊地拼凑出一个伊熙琳·劳瑞恩的形象,却无法想象和她真正面对面相处,会是什么感觉。 但最近,阿尔玟在河谷城废墟一面探查奥克军情、试图继续和梭林谈判,一面和那位有圣主样貌的女子交谈,心中竟隐隐有了一些设想: 圣主大概和她一样,看上去平静,却不是什么容易亲近的人。 她不再是之前那样无害的样子,她牵着缩小的史矛革,目中常有金影流过,显出一对龙瞳,这是威慑,她时刻彰示武力。 她同样探查奥克的情况,杀蛮人斥候时,眼睛不眨一下,她一次经过了长湖镇,镇民畏惧之下,如神明一般膜拜她,称她为“白翼龙”或是“龙主”。她对这些不做回应,只随手把一个孩子的内伤治好了,可以说,是十分有限的恩赐。 她也看向孤山,表示自己很想走进山下王国的正门,看看她的“特聘翻译”过去搜罗了多少财宝。 总之,她令阿尔玟十分紧张,在交谈中,阿尔玟不得不告知她有关孤山和北方局势的诸多情况,以求她能有所顾及。 直到接到急讯——幽谷领主和冬青亲王已启程前来,不日就要抵达,阿尔玟才稍稍镇定,开口问起,她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她说她是一个迷路的旅者,但对这片天空和土地有许多疑问。 “您是龙吗?” 她摇头。 “可是……” “将军,”她用生涩的辛达语说,“你不该……担心……我。” 接着,史矛革嘶嘶地替她翻译后面的话:“很明显,森林里的精灵要过来了,东南、北方还有大批的奥克,小精灵,你的国家还想要逼退矮人、独占我的财宝,真是太狂妄了!” 阿尔玟一时无言。 她深深看向坐在残垣上的秦月琅,说了一段话。 史矛革咧着血口,为秦月琅翻译:“她有些激动,哦,她说你长得很像她国家的伊熙——” “什么?” 它突然扑腾起来。 “你就是暴君!?” 孤山的火炬已然升起。 阿尔玟向门后送去书信,告知梭林危险将至,并继续表示只要他们接受以冬青为仲裁方处理孤山财宝,冬青就愿帮助都林子孙收服故都卡扎督姆,并长期抵御邪恶外敌——梭林对此不屑一顾,还出言要射落侵犯他们家园的铁羽。 长湖镇情势不算太糟,却也不容乐观。 秦月琅在经过长湖镇时,镇长不长眼地冒犯了她,他畏惧“龙主”的报复,在半夜带着金银财宝,试图逃跑,但被不知何处的箭杀死在冰面上,镇民都以为是“龙主”的惩罚,流言四起。 第274章 镇上气氛紧张,巴德出面,勉强控制住人们的恐慌,如今代表长湖镇,和几位同伴一起来河谷城废墟见“龙主”,此外,他也得看看梭林还能不能践行分享宝藏的承诺。 密林精灵王瑟兰督伊得知冬青军队改道多古尔都后,决定带兵前来。 他确有珍视之物被埋在金山之下,但他此行目的不止于此。 “阿尔玟公主。” 瑟兰督伊坐在大角鹿上,对下方神情冰冷的阿尔玟微微颔首。 密林的军队此时正经过铁羽军的军营,相比列队而来辛达、西凡尔战士,铁羽军实在太单薄了。 “我听说,那个女孩变成了一条龙,我很好奇,她到底是不是——” “国王陛下。”阿尔玟略略低眉,便目中的冷意遮去,“您提了个好问题,我母亲和伊姆拉缀斯领主对此也十分关心,他们马上就会到,如果您有意发动一些……影响大局的军事行动,请您三思。” 瑟兰督伊觉得阿尔玟确实不是一般公主。 冬青军队改道,她带着孤立无援的铁羽,还能这么硬气。 也可能不是“硬气”,能用一个“远房公主”身份就指使莱格拉斯去北方探查奥克异动,她一定很聪明。 他一笑:“公主,请放心,你很聪明,而我也绝不至于愚蠢。” ——伊熙琳·劳瑞恩,在这个世界,是一个国家历史上的开国君主。 ——他们认为她是伊熙琳·劳瑞恩。 ——这并非游戏世界,但她想,如果她真的曾进入这片中洲,为了离开这里,的确有可能做这样的事。 黄昏时分,群鸟归巢。 秦月琅站在墙体支离的楼顶,遥望对面孤山正门,矮人已将城桥堵起。 她的乌发被风轻轻拂起,背影浸在夕阳中,像一道幻影。 “伊熙琳……?” 她恍然回首。 多少漫长遥远的故事,被如梦似幻的命运捏造,不过水月镜花,秦月琅从来在镜子另一边,她是行者,步履不停,不曾为谁流连。 当恍惚褪去,她只是凝着眼,眼中映出两个风度出众的精灵。 看上去地位重要。 她一扯金绳,问史矛革:“他们是谁?” “看这黄金戒托上的蓝宝石!它无疑是气之戒,他是你的未婚夫,幽谷的领主,埃尔隆德。” 史矛革回答的语气无不贪婪。 “看这闪亮独特的秘银材料!它无疑是银羽冠,她是你另一个领主未婚夫的继任者,冬青的亲王,凯勒布莉安。” ——做开国君主有可能,但找两个未婚夫,应该是做不到的……吧? 秦月琅不确定地想。 -------------------- 第128章 新生结局:四 ============================== 确切来说, 孤山战争在深夜时已响起前奏。 那时,霍比特人比尔博站在巫师和一众领主眼底,将光芒璀璨的山之心捧给阿尔玟。 “我知道, 您一直在和梭林‘讨论’孤山的事。我不太懂这些……嗯, 国家大事, 梭林说自己是山下之王,他应该比我懂才对, 可他完全被那里面的金子迷住了,无论您给出什么最后期限, 他都听不进去。” “但我真不希望您与梭林为敌, 请拿着这块山之心, 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这是他的传家宝, 你拿着它, 他会好好听你说话的。” 阿尔玟蹲下来, 一手握住山之心,一手按向比尔博的肩:“我感激你的信任,比尔博·巴金斯, 我以冬青之名向你承诺,我不伤害任何矮人,不损害任何他们应有的权利,我会用生命守护这里的和平。” 瑟兰督伊睇了她一眼:“公主, 你记不记得孤山里也有我族所珍视之物?” “好了, 瑟兰督伊陛下,我相信你们精灵和矮人不同, 是不会为了财宝打起来的。”灰袍巫师甘道夫有些着急, “我们不妨来……” 但他忽然停住了, 他大步走向帐外,掀起幕布。 夜空漆黑,斜月高悬,一道青色的疾影升上天空,接着,恶龙史矛革展开翅翼,青影驾着恶龙,呼啸而去。 巴德喊道:“是龙主!” 甘道夫的神情一愕,猛地转身,质问凯勒布莉安和埃尔隆德:“我的亲王,我的领主!你们不是说会‘保护’好她的吗?” 凯勒布莉安拦住了想要去追的埃尔隆德。 “大人,等等。” 埃尔隆德蹙眉与凯勒布莉对视,她目沉如水,侧首对甘道夫说:“米斯兰达,伊熙琳并不记得我们,她比上个纪元埃尔隆德大人第一次见到她时还年轻,却比我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要强大、强势,伊熙琳从来只会领导别人,不会被别人领导。” 阿尔玟在后接道:“她之前和我说过奥克的动向,她推测最迟明日上午奥克到达孤山,劝我夜袭埃瑞博、率先占领制高点。” 甘道夫沉下半白的眉毛,整张脸都扭紧了:“所以,她有可能骑着恶龙硬闯埃瑞博!?” 局面极其混乱。 而凯勒布莉安从容不迫,她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铁羽军的部署,又让阿尔玟带着山之心再去和梭林谈判;又和瑟兰督伊、巴德议定如何伏击奥克军队;到了最后,她表示自己会和埃尔隆德同去迎接铁丘陵矮人王戴因的铁足军团。 “各位,准备迎敌吧,冬青战士尚在多古尔都,我们没有后援,奥克军队却已在近在咫尺,这会是一场恶战,但不必绝望,毕竟——”凯勒布莉安莞尔一笑,“庇翼永在。” 第275章 夜幕过去,拂晓已至。 阿尔玟的谈判还是失败了。 比尔博承认自己拿走山之心,又劝梭林打开埃瑞博之门后,梭林将全部的愤怒都对准了比尔博,他喊着“诅咒你,霍比特人”,就向比尔博抓来。 见此,阿尔玟神情一凛,随铁羽高飞而起,站上埃瑞博的墙头。她俯看向梭林,将山之心随手丢到地上:“人民不需要一个只知财宝、不知和平的山下之王。” 这逼停了他拽起比尔博的动作。 梭林下意识去捡起山之心,阿尔玟此时说:“既然如此,梭林·橡木盾,你不再被我们需要了,这里将要发生的战斗,也都和你无关。” “来吧,比尔博,我带你下去,甘道夫还在等你。” 她向比尔博伸出手。 比尔博感觉一阵悲凉,他不敢看梭林,直直向阿尔玟走去,随她踏上铁羽。 下降时,数道翼影掠过他们头顶。 铁羽从孤山之顶俯冲而下,地面突然开始震动、山石惊悚,奥克从裂隙中蜂拥而出,原本寂静一片的岭间,精灵弓箭手出现了,他们早已扣箭在弦,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箭雨将奥克盖来。 比尔博看着这一切,胆战心惊。 战争打响了。 到底有多少人参战,比尔博不知道。他看到了精灵,领主、国王、亲王、密林王国的战士、铁羽战士,他看到了矮人,铁丘陵的铁足军团冲入战场,战车与奥克撕咬,他还看到人类,因为奥克对长湖镇的袭击,镇民被迫撤入河谷废墟,还有把法杖当作兵器的巫师甘道夫,还有血水里映照出的自己——一个拿着剑的霍比特人。 不知何时起,雪开始下起来,精灵、矮人、人类各显疲弱。 空中忽地投下一片巨影。 双翼巨大,鳞尾修长,是史矛革。 被史矛革的翼风挥击,处在优势的奥克顿时恐慌,如鸟兽一般脱离阵地,向后逃窜,喊叫声此起彼伏。 比尔博惊异地问:“它们怎么了?” 甘道夫道:“看来‘龙主’昨晚已经问候过它们了。” 史矛革向远处奥克占据的山头飞去,它身上落下来一道人影。 她立在雪中,一对金眸,让雪色更为澄清。她上半身的衣物只有抹胸,肩上、臂上青鳞已经显现,那就是刀枪不入的铠甲。 奥克在她面前慌不择路,一对雪白的羽翼从她背后展开,挥起地上的冰霜、空中的飞雪,于是冰雪化为利箭,穿透奥克的头颅。 没有奥克能逃脱。 比尔博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就是——” 甘道夫语气深沉:“‘龙主’?不错,那些人们叫她‘龙主’,但她不是凭空出现的,比尔博,她的过去写在精灵诗行里,写在洛歌万斯多的历史课本上……” 局势瞬间扭转,奥克节节败退。 凯勒布莉安站在河谷镇的旧城墙上,她看着已经打上山坡的秦月琅,神情却不轻松。 她打开通讯板,对空中的阿尔玟道:“阿尔玟,让瑟兰督伊陛下不要追击,向北方防御另一支奥克大军,我随后就来。” 接着,她跳下城墙,正好踩到一个食人妖的尸体,一旁是刚砍断它脖子的埃尔隆德。 她对他说:“伊熙琳换了方向,她大概要去渡鸦岭追敌首,埃尔隆德大人,你能跟上她吗?” 埃尔隆德顿了一瞬:“我可能需要铁羽。” “条件有限……大人,你不妨向我们的辛达亲族借匹快马。” 凯勒布莉安之父凯勒博恩是辛达族的王侯,至于埃尔隆德,他是古代辛达之王辛葛的后裔,确实和密林辛达族有些祖辈上的关系。 不过埃尔隆德不愿陈述族谱,他直接召来了一匹马——伊姆拉缀丝领主佩有气之戒,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顺着山坡向上,渡鸦岭之巅,风雪更盛。 奥克首领阿佐格倒在地上,它吼叫着,面目狰狞,污血顺着伤口流进皮肤的褶皱,像是一道道划痕。 它还想起身继续战斗,但它下肢的骨头早已断裂,无法支撑起它的身体,周围只有风声,恐惧的奥克都逃离了此地,远处石壁上吊着一具狼尸,那是它骑的座狼,死透了。 阿佐格已穷途末路。 秦月琅踩上奥克碎裂的斧刃,巨龙史矛革重重落到她身后。 史矛革看着阿佐格的惨状,瞳中流露出一份兔死狐悲的怜悯。 “半兽人,她要问你两个问题,只要回答就放过你。第一个,你为什么认识她,第二个,你为谁发起战争?” 阿佐格的吼叫逐渐微弱。 “女人……过去的石像……”它断续地回答不相关的话,“他把手放在她的脸上……死亡和欲望……” 史矛革将这些话翻译给秦月琅,她就不再期望阿佐格真正回答出什么,她拾起斧柄,慢慢走到它身侧,俯视这个丑陋的垂死之物。 “我们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说着,它呼出粗粝的气声。 秦月琅挥起断斧。 “主人——至尊!” 阿佐格最后高喊出两个词,斧刃落下,头颈分离。 山巅彻底安静了。 然而,似有一股无形之力从天际压来,秦月琅丢开断斧,抬头看向混沌的天空。 雪一下子大了许多,遮天蔽日,乌鸦和蝙蝠从堡垒中鱼贯而出,聚成黑云,在天上疯叫。 第276章 史矛革竖起了背棘,盘伏在地。 是什么……东西? 突然,史矛革爆发出尖利的喊叫:“让我走!让我走——!” 秦月琅放开意念限制,巨龙立刻挥翅,向空中逃离。 然而,它飞到半空,一阵狂风大作,飞雪纷扬,雪中现出一道庞大的黑影。 史矛革被黑影束住,拼命挣扎,但黑影插入它胸下鳞片的破口,不到片刻,巨龙翅翼一僵,重重坠下来。 龙身落地,掀起漫天雪尘,秦月琅张开白翼,飞到它的头旁边。 “你的敌人……他来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它合上了眼。 秦月琅转过身。 以她年轻的生命,她已面对过许多可怕的敌人,其中许多想要置她于死地,但谁都没有成功。 黑影从天空沉下,幽光和浓雾笼罩山巅,一只巨眼模糊地聚起了形状,那里响起一个粗粝丑恶的声音。 “‘我的伊熙琳’……‘我挚爱的伊熙琳’……” 然后,在丑恶声音下,又响起一个优美醇厚的嗓音,接着,黑影变换,一道人影几乎要在她面前现形。 “他们如此呼唤你,如此哀悼你,像你真为了他们而来。” 人影如同迷幻,秦月琅仿佛看到了一个极其美丽的男子缓缓走来,对她伸出手。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审视着他,她的目光或许让对方犹豫,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将手放在她的脸颊上。 这是可怕的一幕。 马匹不堪邪恶之力,摔落在山石上,埃尔隆德同时落地,他看着山巅的情形,仿佛看到了四千年前那场大火。 三头龙空中飞,勇士杀两头,邪君杀一头,三头龙空中飞,谁杀了贤王? 所有埃尔达都认为是黑暗魔君索隆。 真相是什么,无人怀疑,也并不重要。 邪恶即是邪恶,黑暗即是黑暗,从来与神圣和光辉对立。 “伊熙琳·劳瑞恩——银月之歌、金芒之女。我沉浮在贝烈盖尔的海底时,回想起森林里的过去,才意识到你从来不屑此名。你藐视众生所欲所求的一切,你藐视这片被创造的土地……因此你决不回返。” 幻影抚摸起她的脸,微微低下身,迷雾鼓动,像是谁不平稳的呼吸。 “但你又……你为谁而来?” 幻影靠向秦月琅的唇时,她终于动了。 白翼高展,她手化利爪,猛然扼住他的喉。 “命运犯下许多过错,十九年来我受的教导,就是不要吝惜力量去纠正它们。” 她本能地说出了精灵的语言,语气极为平静、极为倨傲。 “听着,敌人,我不为谁来,不为谁去——我征服世间每一条道路。” 强力击碎了幻影,周围的黑雾刹那散去,只留下一缕嘶鸣的火焰。 “呼”的一声,火没有燃料,突兀地烧起来。 此时埃尔隆德终于抵达山巅,他掀起冰雪,瞬间驱散了火焰。 秦月琅挥着白翼看他,火光和雪光交错斑驳,她终于在这位精灵领主身上感到了一丝熟悉。 “……大人。” 她隐约觉得自己会这么叫他。 精灵的眸光不复清朗,其中漩涡涌动,而脸上现出浓重的悲伤,几乎失态。 他持起她的手,半跪在她面前,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 有什么顺着她的指尖滑下来。 在他身后,残焰匍匐蜿蜒,写出一段黑语文字。 “伊熙琳,吾之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