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雁栖弦》 第1章 [gl百合] 《南雁栖弦作者:浧落【完结+番外】 文案 1. 秋风、雨夜,多冤魂。 一夕之间,秦家覆灭,清廉之臣死于结党营私。 冬雪、北原,埋忠骨。 生死一线,破军之际,忠良之将死于猜忌陷害。 2. 洛衔霜,年少成名——因作战常胜,战术流氓。本该安生戍守北疆,一朝生变,入宫为后,一心扶明君,除奸臣。 许是福祸相依,她寻到一个很好的同谋。 她说:“要不到我这边来。” 一如很多年前,那个人向她伸出手:“跟我一起吗?” 只是,这个盟友似乎别有目的…… 3. 秦姝言,尚书之女,咏絮之才又清冷傲气。家族失势,落为“罪臣之女”,意图刺杀皇帝,搅混了水,平反冤屈。 是命运必然吧,她遇到一个很好的跳板。 本以为暂时依靠而已,直到一场宫宴。 那个人说:“不如跟我一起。” 一起,在秋风萧瑟里,看冤屈昭雪,看奸臣失势。 那就当互相利用吧,可是这也不对。 因为那人又说:你不怕我把你的身份说出去吗? 所以这一切,是两个人的互相靠近,交付后背。 是很多年前的救赎,落在了自己身上。 在那一刻,一场多年前的烟花,再一次盛放。 4. 初雪日,可攻城。 在那一刻,阔别许久的人再次相逢。 -那以后呢? -自有后来者,前赴后继。 -现在,该北上,看第一场雪落。 *** 排雷:会有男性角色的戏份,自行避雷别来骂我。这一点说了我也改不了,最开始微权谋设定就这么定了不可能整个封建背景一个男的都没有。 有问题的左上角,我们好聚好散哦~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成长 古代幻想 正剧 美强惨 主角:洛衔霜,秦姝言;配角:长宁,何承暄,顾惜文(宁烟斜),沈斫清;其它:互相利用,掉马,美强惨,暗恋,成长 一句话简介:说好的双向利用呢? 立意:太平花的花语 第1章 北疆 北疆。 眼下正是深秋,边地漫天飞雪。血海蜿蜒里,唯有那与生俱来的白发最为惹眼。 最后的一瞬,她看见自己剑穗上太平花落地,染上了鲜明的红。 眼前突然一阵晕眩,洛衔霜没有倒下去,而是即刻坐了起来。 分明是深秋的夜晚,她却还是惊出一身汗。 洛衔霜撑起身,明了蜡烛。片刻后侧殿的那位女官注意到了动静就赶紧过来查看情况。 “衔霜。” 洛衔霜这才回过神,抬眸看向来人:“没事,你好好休息吧。” 言寂殊并未听这位皇后的话,还是站在殿内,甚至往前走了几步。 “做噩梦了吗?”言寂殊犹豫片刻,还是关心道。 说来奇怪,及笄便带兵打仗,见了不知多少尸山血海的人,明明战场上运筹帷幄,还能够和洛老将军推几个来回,今日也会被梦魇住。 “嗯。”洛衔霜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也不急着让言寂殊离开了,索性又问,“对了,彦阳近日如何了?” 言寂殊摇了摇头,道:“没听到消息。” 言寂殊其实并不能确定,洛衔霜平日里看起来对朝事不过问,唯独在顾家有些上心,到底是出于担心朋友,还是觉得这是一个契机——一个激化矛盾,借此开始更多计划的契机。 至少,观洛衔霜平日行事作风,不像是会做任何无用之事的人,每一步都是有目的有所铺垫的。 就像洛衔霜对自己,最初也应当只是利用——深宫里的人脉,与外界的勾连,都在自己这里了。 不过……洛衔霜本身,也算是言寂殊的一层跳板,短暂的庇护。 到最后,竟是说不清她们是互利共生的依靠还是各取所需的利用了。 “罢了,你去歇着吧。” “嗯。” 又一批南归的雁,飞过了皇城。洛衔霜撑着头坐在太平花树边上,手里拿着本剑谱,却只是由着书页被风翻动。 言寂殊到了洛衔霜面前才略一行礼。 “彦阳的消息。”言寂殊赶紧说道。 洛衔霜立刻放下手,攥紧了衣袖,一面期待着捷报,一面又担心会出事。在言寂殊和她沉默的那一刻,她忽然之间想起了边疆的雪地。 她突然又一次看见了,漫天飞雪下厮杀的将士们,最后撑着等待援军的人也被模糊了身影。 ——洛衔霜手里书一滑,这才惊觉那不是她看到的,只是自己又想起来了而已。 像是以往每一场梦。 “赢了。但是顾家无一生还,据说是军报有误。”言寂殊时刻看着洛衔霜的反应,此刻明显看见洛衔霜手指收紧,指尖泛出些白。 “衔霜,你……” 洛衔霜只觉耳畔的声音远去,她只能听见身侧传来轻微的喘息,混杂在彻骨的风里,听不真切。 这一次她看清了,雪地里孤立无援的人,是曾飞掣而来拉起她的人。 “军报有误啊……瞧瞧这熟悉的手笔。”洛衔霜收回神,突然笑了起来。她抬头看着一树的太平花,又转头问言寂殊,“我来,也才不过一年吧?” 言寂殊也仰着头,看一树太平,看叶间落下来的日光,轻轻呼了一口气:“嗯,十个月。” 洛衔霜被顾惜文救走后,就去了彦阳修养,最后,她等来了封后的诏书。 从那时的所谓安抚边疆,迎洛衔霜为后开始,到如今,正好十个月了。 “寂殊,平熙二十年到现在平熙二十三年,多少冤魂都葬送在他的猜忌和那些人的弄权里了……凭什么啊?” “你在问我的时候,就该有答案了。”言寂殊看着洛衔霜,一时之间感同身受与同情都弥漫在心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道,“权势之争,胜者活。历来如此。” 其实洛衔霜想说,或许这样也不完全是坏事,也有可用之地的。 但一方面是还想在言寂殊这维持一下单纯的伪装,另一方面也是她不信顾惜文没有后路,不如静观其变。 总归这句话没说出来。 洛衔霜轻声道:“陪我去走走吧?” 御花园。 洛衔霜和言寂殊并肩而立,站在宫墙之下,言寂殊突然说:“今日是十五,想出宫看看吗?” 洛衔霜看着红墙外的一抹流云,也是到此刻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看看了。久到,她已经要忘记宫墙外该是什么样子了。 上一次出宫,还是顾惜文回来,捎信问她要不要出宫看看上京城的春,她和言寂殊才一起溜出宫,看了那一年的第一抹春色。 彼时正是春季,言寂殊不知用什么手段买通了守卫,也与这坤宁宫的宫人交代好了,带洛衔霜出去走一走人间三月。 言寂殊拉着她,什么新鲜的都要带她去看看,从烙饼到糖人,从街边小吃,一路到了山海楼。 “娘娘……”言寂殊习惯性称呼刚出口就觉得不对,赶紧又改口说,“衔霜,快过来。” “怎么了?” 言寂殊已经挑好了一支发钗,转身看着洛衔霜,略微一比划,皱了皱眉,又换了另外一个试试。言寂殊说道:“别动,我看看合不合适。” 洛衔霜含笑看着言寂殊,很听话地没有动,只是说:“别看我,给你自己挑一挑呢。” 言寂殊却说:“那不一样,我给你挑,你再帮我挑一个。” “好。”洛衔霜由着言寂殊挑,自己则用余光挑选摊上摆着的发钗,她最后说,“不然我回头给你做一个可好?” 言寂殊已经挑好了一个,钗上的花很像太平花——不是深宫里那样,是边地里迎风而立的白。她道:“那多过意不去?” “那有什么,说定了,但我做出来未必很好看啊。” 言寂殊给了钱后,回头看着洛衔霜,伸手将发钗别上,一边略微调整着,一边又说:“好,我又不介意。” “嗯,走,往前面转转?” “好啊。” 那时,阳光很好,被禁锢的雁终于冲破了牢笼的束缚,飞向了向往已久的天际,看见了满天下的春,似乎也要看见北疆的春色。 出宫这类事向来一回生二回熟,只一炷香后言寂殊和洛衔霜就又站在了宫外,这一次,她们看见了寂寥的秋。 站在山海楼,二楼窗前,外面是从北而来的江,盛着千秋万代沧海桑田,亘古不息。 言寂殊抿了口茶,说:“这叫……秋水共长天一色。” 洛衔霜总算轻轻一笑,她说:“落霞与孤鹜齐飞呢?” “总会有的,就像所有雪野冤魂,都要某一天重见天日,看见他们的春。” 第2章 洛衔霜思忖片刻后说:“或许也未必是春。秋风萧瑟后,细雪洒落在太平花,掩盖曾经种种不甘与冤屈,在天地间焕然的白里,他们迎风而立,也未尝不可。” “会有那一天的。”言寂殊看着洛衔霜,伸出了手,却在将要碰到洛衔霜时略微停顿,最终隔着袖子拍了拍洛衔霜的手。 “嗯。” 等菜上齐她们才又开始讲话,期间也听见隔壁桌提起了彦阳。 “听说了吗?彦阳城赢了。” “肯定啊。就是可惜顾家满门忠烈,竟无人幸还。” 最开始提起话题的那人又说:“上一次那么惨烈的战役还是安国将军。” 安国将军,分明是自己该最熟悉的词,洛衔霜倒是好久没听见了,于是不由得愣了一愣。 “据说守到最后的是顾小将军?” “是啊,可惜了,少年成名,本不该就此命丧彦阳城的。” “谁说不是呢……” 洛衔霜始终垂眸看着桌子,此刻才又抬头看向远方,似乎是想透过江山千里,看向边地。 “衔霜。”言寂殊轻声道。 洛衔霜赶紧回神,轻轻摇头道:“无事,那是他最好的归处,毕竟,他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文臣不爱钱,武将不惜死”。 顾家世代如此。 言寂殊神色如常,心道:“名字吗……秦姝言也好,现在的言寂殊也罢,都是有寓意的啊。” “而且……猜一下吗?” 言寂殊问:“猜什么?” 我猜顾惜文没死。”洛衔霜说得轻描淡写,话却是令人惊异。 “不猜。”言寂殊拒绝得毫不犹豫,“每次准得跟什么似的。” 洛衔霜伸手去拽秦姝言的衣袖,拖着调子撒娇一样:“哪有啊。” “是是是,上次的钟妃……哦,钟贵人一事是谁所为,我怎么没印象了呢。” “哎呀。”洛衔霜笑得多乖的,说,“那是意外嘛。” “是,那再往前一次辰贵妃呢?” 洛衔霜:“……” 洛衔霜没说,只是淡淡抿了口茶。 ——辰贵妃那事有她的手笔,着实算不上意外。 是夜,坤宁宫只明了几盏灯。洛衔霜和言寂殊坐在院中那树太平花下,手边棋局形势胶着。 “衔霜——你看,月亮。”言寂殊并不在意棋局输赢,毕竟宫墙之下她和洛衔霜为数不多的活动也就是下棋作诗、品茶抚琴了,谁输谁赢从来不重要。 不过洛衔霜向来都算计要多一些。往往到了后边秦姝言才发觉洛衔霜的每一步都像是算好了的,以至于到后来败局已定,秦姝言根本不知如何下手。 洛衔霜看了一眼棋就看似随意地落下一子,她闻言抬起头,轻声道:“皎皎空中孤月轮,说的就是这样吧。” “嗯——问你一个问题啊。”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落棋的位置,略微抬头,道:“说吧。”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假设啊,”言寂殊说到这里还是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实在纠结能不能说,“一定要选择一种方式来让无辜者沉冤得雪,你会选择什么方式?” 坤宁宫向来无人踏足,所以她们也从不避讳这样的话题。 所以洛衔霜不怎么犹豫,她说:“是我的话,我会用真正该死之人的血,祭旗,以此召曾经的那些冤魂为兵卒,讨回他们应有的真相与声名。” “那你呢?”洛衔霜端起茶杯,杯中不知何时已经落下了一朵花,带着平安顺遂的寄寓。 言寂殊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抬眸看着那一轮月,看了好久好久。 洛衔霜也并不急于要她回答。 半晌,言寂殊总归是开口了,可洛衔霜也知道那不是她真正的答案:“我没那么有勇气。最多……散开遮蔽月亮的云层,让满天月华重现。届时,一切的冤魂,都将会凌月而归,看一看人间灯火。” 洛衔霜并不说什么,她垂眸落子,心道:“是吗,秦姝言……你的眼里可不是这个答案。” 秦姝言不再说话,也不在意洛衔霜会不会又说些什么了。 洛衔霜,我们从来都是一类人啊。 可是……我们总是不一样的,我有我自己的路。 等过了这一遭,也许我会再走到你身边的,一如我们初遇那天。 作者有话说: 霜霜:我没有,你夸大其词,明明不全是利用的。 姝姝:你就是有,有一点是一点。 霜霜:你没有,你清高,你了不起。 姝姝:那什么,其实……嗯…… 霜霜:你亲我一下的话呢,我也不是不可以当做不知道 第2章 余孽 很多年前的夏天。 秦姝言站在雨幕里,分明雨声很大,雷声不绝,可耳畔无望的哭喊分外刺耳,仿佛其他的声音都已远去了,秦姝言只听见那个人喊着:“小姐!你快走!” 迷蒙中她也听见了,是母亲的呼喊:“不要回头,往前跑。”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也记不清后来自己是往哪里跑了。只知道那时鼻尖似乎漫着血腥,雨仍然未停 ,层层的乌云,透不出一丝光亮。 恍惚之间她又听到了父母的劝告,一直跑啊跑,朝着前方,不曾回头看过。 眼前的身影似乎是有些熟悉的,言寂殊心理陡然升起异样与恐惧。她想要停下来的,但脚下却不听使唤。 “不,不要往前走了。” 言寂殊突然意识到那人是谁,也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她想伸手去拉自己一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向前走,又看见那人越来越近,最后他转过身来,手里拿着剑剑上血还没洗净,剑尖所指的地面,已经被血浸透了。 “秦家满门抄斩。” “秦家余孽,一个不留。” “……” 不……不要! 可是接下来迎接言寂殊的,不再是那穿心的一剑,而是…… 言寂殊突然睁开眼,洛衔霜正拿手帕轻轻拭去她额间的汗,在言寂殊坐起来那一刻,正好迎到洛衔霜的肩。 洛衔霜似乎是愣了愣,但接着就揽住了言寂殊,轻轻拍着她。 也许是闻到了那一阵浅淡的太平花香,言寂殊总算是回过了神,她愣了好一会儿,最后伸出手,抱着洛衔霜。 “衔霜……” “嗯,我在,梦醒了。”洛衔霜理着言寂殊的发丝,轻声在她耳边应道。 言寂殊只是靠着洛衔霜,洛衔霜也就等着她。 过了会儿,坤宁宫的院子里,言寂殊和洛衔霜各自披着斗篷坐在太平花旁。 因为洛衔霜说:“如果睡不着,不敢再看见梦里的场景,那就出去看看,等日出那一刻。” “好。” 洛衔霜不问言寂殊到底梦到了什么,是因为洛衔霜已经有了答案,也是因为言寂殊并不想让她知道——不管是真实身份还是她真正的梦魇。 既然不愿意说,那也就不问,这是对她最好的关心了。 言寂殊看着树影,她开口问道:“日出,是什么时候啊?” “总会出来的,不是吗?”洛衔霜其实也并不知道,但她确定,她们能看见。 “会的,等等吧。” 言寂殊不曾说出口的话,是:“也许不久之后,我也会亲自划开夜色。要是不小心没成,我也尽量不连累你吧。虽然……最开始是想利用你的,但,谁让你是洛衔霜呢?” * 午后,阳光很好。 洛衔霜和言寂殊没再去院子里,只是一起坐在窗边,翻着同一本词集。 “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洛衔霜轻念出口,念完又像在考虑什么一样,停了一会儿。 言寂殊问道:“怎么了吗?” 洛衔霜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她道:“就是觉得,为什么是晚来呢?” “为什么不是呢?”言寂殊反问,她说,“到底全词基调是惆怅,晚更合适与整体的调子,而且……晚,也未必非要是现实之晚——人生之晚,心境之晚,时局国势之晚啊。” 就像现在的时局,我也说是,“晚来风急”。 “但是易安写词,最是讲究。看全词,该是写的一天,既后面有言‘怎生得黑’,那此处就该是未晚,晓来,显得合理些吧。” “可是……”言寂殊没说下去后面的话,她抬头,迎上了洛衔霜的视线,后者也正专心地看着她。 视线相碰那一刻,她们似乎都看见了一年前的冬。 * 那时,洛衔霜站在坤宁宫前,一身红色的袍子迎风轻起,发间落了雪,直与发色相融,辨不清到底是雪还是她。 雪幕里,洛衔霜看着她,朝她伸出手,她说:“你的眼睛很好看,走吧,去看……第一场雪。” 那个人说:“站着不冷吗?站到我身边来吧。” 记不清言寂殊是什么反应了。 第3章 她似乎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牵起了那只手,义无反顾地走到了她身边去。 也许就是在那一个瞬间,言寂殊又想起自己也曾这样,向这人伸出过手,自己那时说:“你的头发很漂亮,去看一场烟花吗?” 也就是在那一个瞬间,言寂殊动摇了自己原本的打算,她想:“会仍然只是利用吗?应该做不到了吧……” 而对于洛衔霜,她记得很清楚,她是在后来才确定的言寂殊的身份。所以她向言寂殊递出那只手,不是因为与多年前那个身影分外相似,而是因为……那一刻,她在言寂殊眼里看见了一中很复杂的情绪——交错着些不可测的仇恨,坚定而又沉静。 ——洛衔霜很熟悉那样的眼神,她在自己的眼里也曾见过。 所以从那时起,洛衔霜就很清楚,言寂殊在这深宫里,是带着目的的,自己算是她的一环。但那有什么关系呢,毕竟自己也是怎么想的啊。 若是那时她们互换站位,就会像极了许多年前的春。 那年,洛衔霜随父母返京,她提前到了几天,一个人待到年初二,只觉在府里待着可谓无趣至极,就一个人出去去转转。 言寂殊遇见洛衔霜,是在某处街头,她清晰地记得,那是在一树太平花旁侧。言寂殊一眼便注意到了站在中间的那个女孩,发色是似雪的白,身上穿的却是一身鲜艳的红,绣着些洒金暗纹。 周围另几个小孩围着她,指指点点说些什么,言寂殊停下来,清晰地听见,那几个孩子说的是“你这个怪物”“你们看她的头发”…… 分明那时的言寂殊也是个孩子,可也许是那白发过分惹眼了,言寂殊还是义无反顾就过去了,她推开正要去推洛衔霜的孩子,赶走了他们,最后朝洛衔霜伸出手,说道:“你的头发很漂亮的,跟我一起去看烟花吗?” 洛衔霜盯着她,言寂殊也是那时才注意到,洛衔霜的眸子是幽蓝色的,像是北疆的湖,昳丽得动人心魄。 洛衔霜怔了好久,把手放在了言寂殊的手上,她道:“好。” 其实倒不是洛衔霜真的害怕,或是真的很在意他们的话,只是临走前父母特意交代了说不要动手伤人。她总觉得今日他们也该到京城了,所以特意不配剑装乖,也特意只是看着这些小孩子,并不着急说点什么或者有所行动。 那天,烟花特别漂亮,映得那素来沉静的蓝色眼眸都闪着光,素白若雪的发丝也温柔起来,沾染上了中原的烟火气。 想是那日过于匆忙,言寂殊是过些天元宵宫宴上的照面,洛衔霜送给她一串风铃时才知晓,那是定北将军的独生女。 * 不知道过了多久,是在清风吹动了书页后,洛衔霜和言寂殊才双双收回神来,她们看着彼此,眼里溢出了春意,似是那年的烟火,绚烂至极。 “笑什么啊。”洛衔霜看着言寂殊,伸手捋了一下她的碎发。 言寂殊并不下意识后退,只是看着洛衔霜,依然笑着,说:“就是觉得洛大小姐特别好看,真的。” “嗯,我也知道。” 洛衔霜笑着,听言寂殊也问她:“说说,想到什么了?” 洛衔霜道:“想起我们初次相逢而已。” 洛衔霜心说我可不像你,躲躲藏藏,顾虑那么重…… 腊八,是言寂殊的生日。 原本在日复一日的单调里,言寂殊自己都要忘记时间了,偏生洛衔霜倒是记得分外清楚。 吃过晚膳,洛衔霜突然就神神秘秘地拉着言寂殊要去院子里。 言寂殊看了看门外的飞雪,眨眨眼,又看着洛衔霜,最后还是没忍住质问洛衔霜:“你……还是在宫里失去知觉了?” 洛衔霜突然无言,她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你才在宫里呆傻了吧”的,但纠结到最后还是委婉地说道:”你是对时间不敏感了啊,看来真的无趣得慌。” 言寂殊:“……”听出来你拐着弯说我傻了。 洛衔霜看言寂殊是真的没想起来,还是提醒说:“哎呦喂,言寂殊,出去走走,看看月亮,庆个生,如何?” 言寂殊这才突然想起今日腊八,是该到生辰了。 片刻后,殿前一方院子。 洛衔霜变戏法一般拿出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搞来的烟花。倒不是节日会见到的那样,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惯爱拿在手上的样式。 言寂殊莫名其妙出来,又莫名其妙被塞了一根烟花棒在手里,还没彻底回过神就看洛衔霜直接拿了一旁灯盏里的蜡烛给她点燃了烟花。 刹那之间满院只剩这一处光亮最为惹眼,言寂殊笑着,用自己的一根烟花去引燃洛衔霜的那一根。 坤宁宫难得又沾染上些许宫外的烟火气,这宫里相依为伴的两人,也总算有了难得一次发自于内心的笑容。 “衔霜,你这又是从哪搞来的?” 洛衔霜想了想,说:“哦,还是上次……上次新年后,顾惜文回来,我们俩出宫了嘛,那时候就买了,后面一直没想起来,收在柜子里了。” “我怎么不知道?”言寂殊拿起了另一根烟花棒,又在洛衔霜未燃尽的火光里燃起。 洛衔霜真觉得有些好气又好笑的,她道一面甩了甩燃尽的烟花,拿起另一根,并不急着要引燃,她道:“你啊,忙着看灯会啊。” 言寂殊一哽,想起来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只得不再提这个话题,换了个话题问:“你怎么知道我生辰的?” 洛衔霜看着她,借着闪烁的烟花看着言寂殊的眼睛——当真很好看,也真的很像那位尚书大人。 第3章 月华 早在她们初次相逢那一年的春天,洛衔霜跟着父亲进宫,遇见了那位刑部尚书,突然就想起来初二的烟花,和那时候身边的人。 初二。在洛衔霜和言寂殊在桥上看那满天的烟花时,洛老将军和夫人进城了。 洛衔霜一听着周围有人说“洛将军到了”,立刻转身看着秦姝言,道:“下次见,明年或许我要回来。我现在要走了。” 秦姝言眨眨眼,显然是没听见刚才路过的行人的话,但她还是说:“好,下次见。” 约莫半柱香后,洛衔霜坐在马车上,问洛将军道:“父亲,京中有没有哪家女儿下颌有一处胎记的啊?” “啊?”不管是洛将军还是将军夫人都是一愣。 还是洛将军最先回过神来,他轻轻拍了一下女儿的额头,说:“那人家女儿是能随便看到的吗?” 洛衔霜鼓了鼓腮帮子,说:“我问顾惜文去,他这一年多都呆在京中。” “你怎么突然想问这个了?”洛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反而好奇起了洛衔霜到底遇到什么了。 洛衔霜拿了块路上买的糕点,不怎么在意地说:“就是出来遇到几个小孩,定然是没见过京城外的世界,有点没礼貌。” 洛衔霜说得委婉,但洛将军和洛夫人立刻就明白了——兴许就是因为这天生的发色和眼眸。 他们也确认了洛衔霜并不在乎他们是怎么说的,因为那句话换个说法就是“几个困在京城的燕,非要指摘北归的雁,我就不计较了”。 ——就是没想到在将来的某一天,北雁也将被束缚在南方的高墙下,困了很久很久。 洛衔霜接着道:“你们不让我动手,然后遇到了一个女孩,跟我差不多大吧,下颌有一处比较浅的胎记,很好看。” 洛衔霜这一问顾惜文就真的问到了:那是秦家的大小姐,但是因为本人比较收敛,所以关于她的消息不多,只是知道生在腊八,性子有些孤。 * 洛衔霜不再去想当年,她看着言寂殊,心说:岂止啊秦大小姐,我总是比你先一步。 “当然是因为,我平易近人,关心你啊。” 言寂殊:“……”我就知道,问不出真话。 但言寂殊仍然觉得洛衔霜不知道她的身份,也就没往那年春节上想,只当洛大小姐在边疆养成的习惯,总要知道身边人的些情况,这么想来也就很理所应当了。 “你别动啊。”过了会儿,洛衔霜扶着言寂殊的肩,示意要她站好。 言寂殊立刻警觉起来,盯着洛衔霜,手背在身后,下意识就准备着薅树叶上的雪捏雪团了。 正当言寂殊捏好了一个雪球,洛衔霜也有了下一步的动作。洛衔霜手背在身后片刻,又拿出来,很快地就要往言祭殊脖子那走,言寂殊心说我得快你一步了吧。 洛衔霜一眨眼,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相信的人给了她当头一棒——言寂殊拿着雪球就放在了洛衔霜颈间。洛衔霜立刻后退,手里还攥着一根发钗,她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言祭殊。 言寂殊也是没想到自己猜错了洛衔霜的意图,还错得有点远了,她看着洛衔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说什么话了。过了好久,洛衔霜别过头,道:“好啊,一腔真情错付了,就这样吧,该去睡觉了。” 第4章 言寂殊立刻扔开雪球,快步走过去环住了洛衔霜的手,轻轻晃了晃说:“衔霜——” “洛大小姐——” “理理我嘛……”言寂殊歪头看着洛衔霜,洛衔霜明显没真的气。 言寂殊正要继续说什么,洛衔霜先没忍住笑了,她压了压嘴角,嘴硬道:“哼,有点冷,也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心寒。” 言寂殊看着洛衔霜,突然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饴糖,在洛衔霜刚要说完话就塞到了她口中,洛衔霜一愣,剩下半句愣是没说出来。 “不生气了,再生气我也要生气了。” “你还气上了啊?” 言寂殊再次看向洛衔霜,看见了她眼底的狡黠,心道不好,但还是没躲过洛衔霜的雪球。 言寂殊一边抬手挡下一边轻呼:“洛衔霜你幼不幼稚?还冤冤相报的?” 洛衔霜笑着,甩出了第二个雪球,带着她的话一起扔向言寂殊:“就这么幼稚了,怎么办吧?” “那我当然扔回来啊!” 言寂殊说着,也向洛衔霜扔去了自己躲闪间隙争分夺秒揉出来的雪球扔向洛衔霜。 两个人也就是闹得不可开交,阵势蛮大,但说白了还是雷声大雨点小,谁都没真的较真,扔的时候也都是收着劲的,甚至未必能真的砸到对方身上。 “好好好我错了洛大小姐。”最后是言寂殊跑累了,赶紧认输求和。 理解一下,文官养出来的才女和出身武将之家的大小姐的差距,体力上当然是不一样的。 洛衔霜本也就好说话,闻言也停了下来,让彼此都休息一下。 过了会儿,洛衔霜走过去,问言寂殊:“要不坐着?” 言寂殊第一反应便是洛衔霜又在憋着什么坏,所以赶紧拒绝:“不,那石凳比我还冷。” 洛衔霜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站在言寂殊面前,又将那钗子拿了出来。言寂殊这一次看清楚了,那是一抹弯月,缀着流云与倾淌的月光,银色的,很漂亮。 言寂殊抬眸看向洛衔霜,有些不确定地问:“真的是你做的?” 洛衔霜很是得意地点点头,说道:“你看这坤宁宫,这些日子可来过别人?” “所以这就是你的不那么精致?”言寂殊再一次觉得洛衔霜的评判标准和她有很大的区别,他认为的不太精致,是刻一些并不算难的纹样,总归好看便是了,可是……这是银制的吧? 洛衔霜答得轻巧:“那不一样的,一般来说是不那么精致的,但对你可以例外一点点。” 言寂殊:“……”洛大小姐的嘴,向来不可信。 洛衔霜说:“别动,给你戴上试试。” 说完,言寂殊当真是乖乖站着,甚至因为考虑到两人身高差不离,洛衔霜会不太方便而略微蹲下了点。洛衔霜一下子欲言又止起来,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默默收起了自己要垫脚的冲动。 “好了,挺好的。”洛衔霜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最后颇为满意地退后半步,语调轻快。 言寂殊并不怀疑洛衔霜的审美,所以她只是问洛衔霜:“怎么想着做这个的?” 洛衔霜的回答,她难得会有刻意隐瞒什么的时候,这次也不例外。她说:“你选的时候不也纠结了花样吗?最后选的太平花你敢说不是有意为之?” 言寂殊当然不敢。 “所以我当然也上点心思啊,但是看你平时的反应,非要有什么很留心的就只是月亮与诗了,所以我做的是弯月,上面刻着诗,刻的‘世外仙姝寂寞林’那句。” 洛衔霜只有半句未说出来的话——因为初见你那天,也是一弯月亮下。 至于那句“世外仙姝寂寞林”,是洛衔霜有意为之,不是为了提醒言寂殊什么,只是自己揣测的言寂殊——或者说秦姝言这一名字由来。 言寂殊听到这一句也是一愣,但也只是转瞬之间,看来是把这一句诗归为了巧合。但洛衔霜只需要那瞬间的反应就足够确认自己的猜测了——她猜对了啊。 “生辰快乐。”夜色里,洛衔霜看着一弯月牙,声音很轻地说,只身侧的人听见了。 言寂殊突然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含糊其辞道:“我说过,我们很像。” 也是因为,我们早就见过了啊——在许多年前,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之前。 言寂殊眨眨眼,说:“哪里像啊?” 洛衔霜并不说话,只是看着言寂殊,看了很久很久,她想说“志趣相像”“经历相似”“眼里那股劲也是如出一辙”“此刻境遇相类似”…… 到了最后,洛衔霜只是轻轻笑了笑,她说:“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很熟悉。” 言寂殊垂眸,并不说什么,她想:现在不必让她知道的,总有一天,秦姝言会站在你身侧,一如当年。 不说那也就算了,总归,总归你会站在我身边的,不是吗,秦姝言? 洛衔霜拢了拢披风,淡淡道:“走吧,早些休息了。” “嗯,好。” 新年很快到了,照例是要有个宫宴的,洛衔霜也按例是要出席一下的——虽然人人皆知她和这位圣上名存实亡,那位贵妃才是专宠,但总归礼法高于私情。 席上,也不知是不是考虑到她这位皇后也是半个异域血统,穿插了些北疆一带的舞蹈音乐,洛衔霜也不至于呆得真的很无聊。 洛衔霜不爱酒,但还是为了场合所需喝了些,最后言寂殊明显有些担心,甚至在他人不注意时轻轻拉了拉洛衔霜的袖子,洛衔霜只说:“无事。” 言寂殊不好再管洛衔霜,只能不着痕迹又退了半步,显得自己谨守礼仪,免得被挑错了洛衔霜也不好办。 没多久,大致的一些礼仪过了,洛衔霜就起身借口身体不适离开。 洛衔霜拉着言寂殊溜回坤宁宫,一边溜还一边说话。 “对了,不是说猜得准吗?那我猜皇帝还得活好几年。” 洛衔霜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言寂殊的神情。就差直接说你最好不要想着杀人家了。 言寂殊抿了抿唇,装着云淡风轻:“怎么说话的,像是咒皇上呢。” 言寂殊垂眸,遮掩着眼神,心说:那我偏生就不信。 半刻钟后,坤宁宫。 “寂殊,做什么呢?”洛衔霜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厨艺是个什么样子,所以根本没有去捣乱的意思,只是倚在门边看言寂殊 言寂殊熬了点粥,一边考量有没有必要弄个醒酒汤,转而又想起什么,还是没做,她说:“你猜啊。” 洛衔霜眼里含着笑,也不猜,只是看着言寂殊,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又说:“我要桃酥。哦对了,我出去透个气。” 帮你把范围缩小一点,免得药不够或者误伤你自己——顺便给你留点时间和空间下药。 很轻微地,言寂殊呼了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又有些不忍和犹豫。洛衔霜权当没听见,出门后才缓缓摇了摇头:到底书香门第出的大小姐,没怎么干过坏事,那么不熟练的样子…… “好好好——” 等两人坐在那一方石桌前,洛衔霜神色都一如往常。 洛衔霜拿起一块桃酥,垂眸看了看才送到口边,轻轻咬去一小个角。 言寂殊,我可是信你的,最好是没有手抖药量加多了啊,那我可不一定撑得住。 等着洛衔霜越来越晕,她才默默吐槽:不是,真的好的不灵坏的灵,这药往多了加是吧。 殿外,言寂殊坐在桌边看自己的匕首,拔刀又入鞘的,来来回回好几次。 其实按理来说,言寂殊自己也知道,行刺皇帝是下策中的备选,但她就是想用这种方式,哪怕是把水搅得更混。 不过…… 言寂殊看了看殿内的烛光,悄声道:“可是洛衔霜,除此外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啊。” 是啊,秦大人原先一身清正,到了最后也只是曾经平的一桩冤案的当事者久了秦姝言,仅此而已了。 更是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做不到像洛衔霜一样步步考究地布局。 作者有话说: 霜霜:你有的,有的!有别的选择的啊啊啊啊!!!说了好多遍了,过来过来! 第4章 注定 洛衔霜余光瞥了一下言寂殊,看她微乎其微地攥紧了些手指,随后又还是松开,故作轻松。 洛衔霜无奈,索性又再吃了一口桃酥。 你该走了吧 虽然自己已经很尽力避免摄入过多,但洛衔霜此刻还是略有些晕,她撑头看着言寂殊,却说:“寂殊,我先去休息了,酒喝多了点,有点累。” “好。” 洛衔霜转过身,眼底一片清明,她垂眸看着脚下,默默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跟着她吗?那……拦是不拦?可理由呢?那到底是她的路。 算了,拦着吧。 第5章 半柱香过,洛衔霜已经处理好了自己手上的伤,听言寂殊似乎要走了,心说时间倒是正好。 片刻前,洛衔霜觉得自己越来越晕,在灯下难得放弃了自己的好脾气,嘀嘀咕咕道:“言寂殊你真的是个……” 到底洛衔霜放弃不了自己的修养,很委婉地说:“世家教出来的完美的大小姐,我真的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洛衔霜皱着眉,咬着下唇,从柜子里拿出一把匕首——是她回京前顾惜文托人捎给她的。当时说是洛衔霜毕竟身份敏感,带着以备不时之需也是好的。 她盯着匕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拔开刀鞘,毫不犹豫地划向了自己的手心,幽蓝眼眸里映着血色鲜红,神色却很平静,像是划的只是个与她无关之人。 借着痛感让自己保持清醒,洛衔霜找了块手绢,随意上了点药就缠了纱布起身,打算去跟着言祭殊。 宫宴后,皇帝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带着贵妃又去走走。 言寂殊藏在暗处,注意到巡逻的守卫走近就又赶紧藏好,但眼神不曾离开过前面并肩的两人。 总算等到皇帝落单,言寂殊眼神一凝,脑海里闪过早些时候学的一点招法,刚要迈出脚却突然被攥住了手。 言寂殊突然一惊冷汗唰地就冒起来了,立刻要转头看向身边,但不等她回头,一股她再为熟悉不过的气味漫开来——是太平花香。 言寂殊想,她不需要再确认了。 “你是来拦我的?”言寂殊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的。一股白茶的气息缠上太平花香,很好闻。 洛衔霜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把伤了的一只手往身后藏了一下,藏完又觉得是真的没有很大必要。 洛衔霜说:“不,我只是来看看,顺便提醒你一下,看你到底是要三个人一起死,还是寻一个好些的法子。” “你还有一会儿,守卫得要半盏茶才能来,考虑一下?”洛衔霜并不着急,但黑暗里,她皱了皱眉,来得着急,不小心绊到门槛,险些摔了一跤,堪堪用手扶住宫墙才稳住身形。她当时也没多想,只是暗暗腹诽自己当真是久了不干坏事都不习惯了。 直到此刻找到言寂殊了,洛衔霜才又觉得手痛了些,想来是伤口裂开了吧。 言寂殊看着洛衔霜,她的眼里是从不轻易改变的冷静,掺杂些许事不关己。言寂殊愣了一会儿,她盯着洛衔霜,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我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 洛衔霜不答,只是伸手攥住了言寂殊拿匕首的手,说:“既然要拿刀,那就不要颤抖,当你自己都没有底气的时候,你就注定赢不了了。” 言寂殊手上的劲松了松,她说:“我的目的,不在于他真的死与否。” 洛衔霜闭了闭眼,知道这是言寂殊几年里的唯一念想,她说:“你想不想,看看真正尘埃落定的一刻?想的话,跟我走。” 一炷香后,坤宁宫,洛衔霜坐在桌前,半靠着桌沿,有些漫不经心一般拆了手绢,想也不想就放进了清水里。她略一皱眉,又慢条斯理洗去血污,随便擦了擦就又要上药。 就算是伤了一只手,洛衔霜这么些年的肌肉记忆也足够她自己处理好了,但注意到旁边言寂殊有些复杂的神情,洛衔霜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一边,言寂殊回来起就很沉默地坐在一边,很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淡淡的太平花香被血腥气掩盖了,她抬眸看着洛衔霜,莫名之间泛起一股心疼和内疚。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吗?所以那桃酥,是她故意给我的梯子,是吗? 洛衔霜抬起眼眸,状似无意地瞥了一下言寂殊,似乎是知道了言寂殊的心思,嘴角微微上扬,说:“寂殊……” 言寂殊立刻由发呆的状态变为受了惊收回神的模样,她问:“怎么了?” 话刚出口她就被自己声音里细微的沙哑和哽咽吓了一跳,洛衔霜也略有震惊,但终究不形于色。 洛衔霜说:“我手伤了,不太好包扎,帮我个忙?” 言寂殊闻言,站起来走到洛衔霜跟前,弯腰拿起纱布,等洛衔霜上了药就帮她缠上。 言寂殊忐忑着,犹犹豫豫好久才做好心理准备,拐着弯问洛衔霜:“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什么,你想杀他,或者说想把事情闹大了?”洛衔霜由着言寂殊帮自己包扎,明知故问道。 言寂殊当然也看得出洛衔霜是明知故问的,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言寂殊不再像往常那样呛她,而是说:“嗯,还有……我下药这事。”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有些不自在的模样,突然弯了眼睛,她说:“从我入宫,看到你的时候,你的眼里,写的就是不甘与仇怨。至于……下药,从宫宴开始?” 言寂殊愣了愣,她并不很能理解洛衔霜的警觉性,到底自己是哪出了问题。 洛衔霜看着她,含笑说道:“言寂殊,你的眼里可藏不住事啊,有些什么心事,总是能看出来,不过……确实也难得有人会跟我一样敏感,上一个这样的人已经死在彦阳了——这,也是他教会我的。”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言祭殊问。 洛衔霜抬起手,看了看言寂殊包扎的样子——挺细致的,最后打的蝴蝶结,洛衔霜轻轻拽了一下,没看明白到底为什么,这结不容易散。 “不,我不算是帮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说过,这深宫里,最好还是要有个照应的,毕竟我的主要人手也不在宫里。而且……我的身份,本就是被盯着的,你要是出了事,我也保不全啊——至少,不会过得那么轻松了。” 好吧,也是因为你是秦姝言,你帮过我,自然是要还回来的——这才是最主要因素。 但这话洛衔霜不会对言寂殊说,只是过了好一会儿,洛衔霜才又笑着,对言寂殊说:“也是因为……有些人可没那么大的勇气——” 言寂殊本来都要有些伤感了,突然听到这话,知道是洛衔霜在噎她,一下子没那么伤心了。她还是能看出来,洛衔霜的施以援手,不带那么多目的——或者说不全是。在这当中,关心还是要占了一部分比例的。 “你好好休息,我去偏殿了。”言寂殊最后站起来,将纱布和药都收到柜子里。 洛衔霜拉住言寂殊,在灯下看着她,眼里添了一两分故意找事的意思,她笑着问:“不哄哄我的?我爱钻牛角尖。” 言寂殊愣了愣,看着洛衔霜,一时有些无措。 洛衔霜就快要藏不住笑意,她心说:“你这样怎么能行,秦家教了你诗书礼法怎么就没教你点弄权之术呢,多好骗啊?因为秦家一心忠君,看不清真正的时局,何况你是女儿,更是无须知晓吗?” 这些心理话活动到底只会存在于洛衔霜的心里,半分都不会显现在面上来。 片刻后,还是洛衔霜抛了台阶,她道:“这样,明天我想吃桃酥,顺便帮我折枝腊梅?如何?” “……好。” “早点休息吧。” 次日清早,洛衔霜起来就看言寂殊正折了梅花过来,洛衔霜不由一笑,她轻声说:“这么乖吗?” 她系好斗篷才慢慢悠悠掀开帘子,走过去,很自然地就取下言祭殊手里一支红梅,说:“寂殊啊,问你个问题?” 言寂殊点点头,便看着洛衔霜,等她开口。 “如果,我教你杀人,教你那些步步为营勾心斗角,你会怎么看我啊?”洛衔霜说话声音一贯很轻,言寂殊却从来听得清晰。 片刻后,言寂殊道:“不会怎么看啊。” “那你呢?会学吗?” 言寂殊没有犹豫,她点头:“会。” 的确,秦家一贯重书礼,是不曾教过言寂殊这些,但洛衔霜不一样,出身武将世家,尤其还是驻守边地的重臣,向来需要谨慎小心,总是要学些兵法谋略,懂得识人心弄权谋的。 “好。” 是夜,雪停了,言寂殊拉着洛衔霜就要去院子里,一边拉她一边叨叨:“快走!” “啊?干什么?”洛衔霜喝着茶,莫名其妙站起来,有莫名其妙到了门口。 “你说了教我的,快走。” 洛衔霜歪歪头,很想说你要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的,但莫名其妙又还是没说出口。 “好好好——”洛衔霜拿着早上言寂殊折的梅花,便当做是剑了。 “教你……”刚说着,洛衔霜却犯了难。 洛家的剑,是守,攻藏于退。可是对于言寂殊,她更适合的是进攻,至于防守反而可以弱一些。这样来看,就算哪天真的走到那一步,她也兴许能成,就算败,也未必不能杀出去。 那就只好……换一个。 “教你套以攻为主的剑,如何?” 言寂殊不懂武,但她信洛衔霜:“好。” 洛衔霜伤的左手,所以还是去找了另一枝梅花拿着。她已拆了那繁琐的发钗,用言祭殊送她的钗子随手一挽头发就出了殿。 第6章 漫天流泻的月色里,洛衔霜看着言寂殊连,时不时叫言寂殊停下,纠正几个细微的点…… “好了,这种东西急不来,早点休息,明天——明天再说。” “好好好。”言寂殊也是累了,她放下梅枝,给洛衔霜也递了块糕点。 “谢谢洛大小姐——” 洛衔霜笑着接过,言寂殊坐了会儿,也不说话,就只是静静看着月缀在枯枝上渐渐偏移…… 你看啊,你还是站到我的身边来了。 我早说了,我们会再遇见彼此的。 第5章 长宁 隔些天,坤宁宫难得有了外人进入——三皇子长宁。 “哎呦稀客呢。”洛衔霜全然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就差要把黄鼠狼给鸡拜年写脸上了,她问言寂殊,“你猜,他这是来干什么来了?” “不知道。到底不是找麻烦。”言寂殊并不能笃定,只好又说,“走一步看一步好了,看他说什么。” “我猜猜,长宁怎么也是个皇子,差个伴读……虽然……” 洛衔霜敏锐地觉察到动静,赶紧站起来,拉了拉言寂殊,说:“去看看,走走走,到了到了。” 本来洛衔霜还担心自己对上长宁会很不自在,没想到长宁比她更不自在。这位尚未及冠的皇子进了坤宁宫,看见洛衔霜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好不容易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又崩塌了:不是,我叫她什么?母后?这……我,啊—— 洛衔霜就算心里也不自在,但人家会装,装得一本正经。洛衔霜端坐在桌边,看着长宁走来,也不说什么,静静地瞧着他,看他别扭了好一会儿才行礼道:“……母后。” 洛衔霜莫名就很想笑,她说:“起来吧,礼数那么周到反而不习惯。” 长宁依言起来,顺着洛衔霜的意思坐到了旁边。 “儿臣此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长宁状似无意地看了看言寂殊,洛衔霜敏锐地注意到了,她心里一惊,但总是没敢表现半分。 她其实很想说既然不情之请那你别请了的。但,人家态度多好的,总归还是顾忌一下面子和形象吧。 洛衔霜故作不知,抿了口茶道:“说来听听。” 我可不傻,不搞什么母慈子孝那套,你先说,我再考虑答不答应啊。 长宁放下手,装着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半晌才说:“儿臣想,向母后讨个伴读。” 算算长宁的年纪,也是需要个伴读的,只是……讨言寂殊?因为那时候你在冷宫见着她了?因为她帮你了?你想被她用来练自己下药的准确性啊? 其实她与言寂殊也就比这长宁大了一两岁——洛衔霜也一度怀疑自己能在这坤宁宫安安生生也就是因为这年龄。 洛衔霜开口,还是那温婉的语气,看起来颇为通情达理她也不拒绝,只说:“言寂殊是我身边之人,这不错。且不说她是女官,自由在她手上;就算我有这权利,她也是该有自己的想法的,是吧?” 洛衔霜顿了顿,看了看言寂殊,又说:“伴读一事,还得看言寂殊的意思不是——寂殊,你考虑考虑?” 言寂殊抿了抿嘴,显然是没想到洛衔霜要直接把问题抛给自己。她很清楚,洛衔霜眼里尽是她没说完的半句话:你呢?留在我这吗? 言寂殊考虑了一下,选了一套很委婉的话术:“幸得三殿下赏识,只是我自娘娘入宫就在这不曾离开,怕是要不习惯。何况,我到底不是能够当伴读的料。您不妨再考虑一二?” 长宁立刻明白了言寂殊的意思,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确,那是言寂殊的自由。 洛衔霜微笑着,递出橄榄枝:“长宁,就算做不了伴读,你也不妨常来这坤宁宫坐坐,你们倒可以聊聊。” “嗯。谢母后。” 长宁走后,洛衔霜终于不再憋着一口气,她笑着,看向言寂殊,说:“长得漂亮的人果然不一样的,看看这自内而外散发的书卷气啊。” 言寂殊瞪一眼洛衔霜,道:“三皇子长宁,生母翎妃,在他出生那年就病逝了,自幼是奶娘带着的。” 洛衔霜眉梢微挑,意外但又觉得合理:“知道得那么多啊?” “那是,人总是要有一技之长嘛。”言寂殊含笑说,“你这是要拉拢他?” “算也不算。” 洛衔霜喝着茶,言寂殊也已经坐下了。洛衔霜解释说:“无权的皇子,拉拢暂且谈不上……只是觉得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孩,总归还算璞玉无暇,不想美玉蒙尘。” “顺便,有个照应也是聊胜于无?”言寂殊冷静地补充。 洛衔霜点点头:“最开始你见着他说帮一把不也是为了这?” 隔天,洛衔霜难得去见了见皇帝,没带着言寂殊,她就一个人在坤宁宫看策论。 “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洛衔霜出口时就在腹诽自己一股子长宁的感觉。 皇帝看着这个洛家的遗孤,的确生了个好模样,就是看到她总觉有愧。 的确,两年前那一战,是他默许的手脚,所以他在确定洛衔霜的归处时,很犹豫。 既希望这最后的洛家人还是要有个好的归宿,但又觉得她身份过于敏感了,嫁谁都不放心。所以最后留在了深宫里,以皇后之名,既限制了她,也算是能保住她的余生无虞吧。 难得看洛衔霜有什么请求,皇帝直接道:“说吧。” “我想……带着三皇子。”洛衔霜想再说点什么的,但还是一时不太能组织一个合适的理由。 “为什么?” 洛衔霜琢磨着皇帝的心思,每一句话都以稳妥为上:“只是想着翎妃曾与母亲相交,也许算是了了母亲一桩心愿吧。” 就是这辈分……乱成什么样了都。 皇帝并没拒绝,毕竟长宁没有势力,不会有什么不妥。洛衔霜到底也无聊,全当解解闷吧。 所以隔些天长宁就来了坤宁宫,特意来看洛衔霜。 “……” 不等长宁犹犹豫豫地喊出那个称呼,洛衔霜就赶紧制止,她道:“不,私下里叫洛衔霜就好,我们差不了两岁。” “好。”长宁才乐得不叫她母后,立刻就开开心心地应下了。 立春过了,天气有些反复,洛衔霜不出意外病了——主要还是那场雪里落了病根。 在洛衔霜靠着窗,一边咳一边翻书的时候,御花园上演着一场闹剧。 言寂殊去给洛衔霜取药,回来经过御花园,好巧不巧撞上了正得势的辰贵妃。 原本辰贵妃膝下那六皇子长德就不占优势,平日里没人压得了她也就罢了,这些时候半路杀出来了个皇后,一出手就养下了三皇子长宁。 虽说长宁没什么势力吧,但那毕竟还没及冠,谁知道以后会什么样啊。何况那长宁和皇后身边那女官来往还蛮密切的…… 这么想着,辰贵妃就迎着言寂殊走去。 言寂殊这么些日子了,的确与曾经不同,随时随地变脸,此刻就变成了一副好拿捏的神情,朝辰贵妃行了一礼,却许久未听她有什么反应。 洛衔霜撑着头,没有来地有些发闷,总觉得不安,像是要有什么事发生。按着自己对自己的了解,几乎是立刻就决定接一下秦大小姐。 等洛衔霜到御花园,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辰贵妃站在一边,她身边那位宫女站在言寂殊面前,说着些什么,眼看还有动手的意思。洛衔霜也顾不得远远看着她就喜形于色的长宁,不等他来就疾步走到言寂殊身边,正好拦下了将落下的手,顺带将那一巴掌换了个方向。 洛衔霜拽着言寂殊的手,轻轻地把言寂殊往自己身后带了点,看向那宫女的眼里有些许不屑意味。 言寂殊看了看洛衔霜的脸色,算不上好,至少言寂殊没见过她这副表情。 “坤宁宫的人,几时轮到你来管了?”洛衔霜说话时,看着的是那宫女,说的话却让人分不清对象是贵妃还是宫女。 辰贵妃突然站出来了,一派假意的笑,她道:“本是这位女官对臣妾出言顶撞,这才想……” 洛衔霜眼神依旧冷漠,她扫了一眼辰贵妃,只说:“是吗?本宫要是没听错,是贵妃你先起的头吧,这是要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倒是高明。” 洛衔霜说话时,刻意换了自称,甚至有意无意地加重了一些咬字,就是故意要让辰贵妃清醒些。 洛衔霜继续道:“贵妃在这宫里这么些年,独得圣心,怕不是忘了,我大桁向来重礼法,这位高一级……压死人。如果地位不够,那当然也可以由母家地位帮衬着些。那么,你是要靠哪一项呢?况且她言寂殊是本宫亲自定的女官,自与这宫里一般宫女不同,要动她当然也可以,但只能由我坤宁宫来。所以,如果有什么,我不介意你到坤宁宫坐坐。” 说完,洛衔霜并不再耽误,也不给辰贵妃一点说话的时间,拉着言寂殊转身就要离开——一个重要原因也是洛衔霜头疼得厉害,一点不想再吹这个风了,一心只想回去坐着。 第7章 走了几步洛衔霜才又想起来刚才来找他的长宁——人呢? 正当洛衔霜在想时,长宁走了出来,行一礼,不叫称呼。 他一直在这看着洛衔霜,实在是有些怀疑洛衔霜平时装出来的和气,但莫名觉得很有意思。 思忖片刻,长宁没说话,只是说了一下自己近两日的安排就去上课了。 坤宁宫,洛衔霜一边看言寂殊有没有伤着,一边问她:“所以呢?发生什么了?” “你不是听到了?”言寂殊话赶话直接反问。 洛衔霜突然相信了人气到一个境界了真的会忍不住要笑的,她拍了拍言寂殊的额头,笑道:“我随口胡诌你真信啊?” “……”言寂殊一阵无语,亏她还气了一会儿洛衔霜不第一时间出现,还要在暗处看好半天,敢情洛衔霜是信口胡说全看运气和猜测。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失语,含笑说:“我那是相信你不会自己找事做,肯定是她有错在先。” “我还谢谢洛大小姐那么相信我了?” 洛衔霜点点头,欣然接受:“当然是可以的。” 言寂殊:“……” “好好好。对了,长宁蛮聪明的,跟他偶尔谈谈或许还是有益的,别那么不乐意嘛。” “知道,我也没否认这一点。”言寂殊稍一停顿,接着说道:“你这一次……怕是不容易一点不出风头了吧?” 洛衔霜笑着,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担心啊?” “……” “好吧好吧,从我给长宁这根稻草起就注定当不了一个透明人了,珍惜吧这种平静日子。” 洛衔霜还是这样,总留半句话不说——其实若非今日这一茬她刚巧来了,洛衔霜是真的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就出这个头的,况且长宁这事,说大也不大。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既然走了这一步了,那就落子无悔吧。 “对了,上次你让我传出去的消息,送出去了。” 洛衔霜点点头,问她:“你不好奇是什么安排吗?” “不。”言寂殊收回手,端起一边的茶盏,说,“你的安排,我问什么?” “我的安排?这是要把自己撇出去啊?”洛衔霜半真不假地道,“但是可惜了,上了这趟贼船就下不去了。” 秦姝言抿了抿唇,品了一下洛衔霜的意思——大概是“我们现在是同谋,你有权利知道,也可以问,只要你想。” “那你传了什么?我看你递给我的信封没有字。” 作者有话说: 更五休二,我也要双休!!上课单休就算了,更文双休怎!么!了!! 第6章 飞雪 洛衔霜说:“挺久以前吧,回京之前,其实除了待在彦阳城,还去了一趟郴县,有个推官我一直挺欣赏的,所以准备把他提一下。” “这一步棋,下得远啊。”言寂殊想了想可能的用处,说,“所以你用什么办法?” 洛衔霜耸了耸肩:“牺牲一下没用的县令吧,他实在是有点没用了。所以我让我的人拟了封折子,陈述一下他的功绩,顺便弹劾一下那县令,不出意外,他会变成新的县令。” “可是,认你这人情吗?” 洛衔霜无所谓道:“我算仁至义尽了,不认又怎么,至少对我们来说最终目的是除何党,有这么一桩,能用则用,不能,也不是坏事,就当行善积德。” 秦姝言并不完全相信洛衔霜的说辞,但最后也没问什么。 * 洛衔霜和辰贵妃这番动静,很快就传开了,但因着辰贵妃一贯行事乖张,所以到底站洛衔霜的人还是要多一些。洛衔霜知道那些议论,也不在乎,只坐在坤宁宫看书,也不再露面。 言寂殊这些天都没练剑,因为伤了手。 是那天在御花园,辰贵妃刻意碰掉了个茶杯,连带着掉了荷包。言寂殊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蹲下要捡,可辰贵妃身边那宫女也蹲了下来。 言寂殊想着收手,留给那宫女去捡,不成想她直接按住了言寂殊的手,言寂殊立刻皱起眉,用劲抽出手,却被划出一条伤口。 再往后,就是洛衔霜来的时候了。 那时回去之后,洛衔霜拉着言寂殊的手,处理伤口明显比对自己小心得多。 还在上药之前刻意嘱咐道:“没试过给别人处理伤口啊,要是痛的话叫我,我轻一点。” 言寂殊看着洛衔霜低头,攥着她的手要上药,过了好一会儿,等洛衔霜把药瓶拿出啦了才回神说:“知道了。” 说起来,又有什么还能够和那场雨夜相比呢? 上好了药,洛衔霜又仔仔细细包好,特意叮嘱说:“注意点,这些天别碰剑了。” 这句话,洛衔霜自己未必会听,因为习惯了,但她想着言祭殊与她总是不一样,还是注意些。 “下次,别沾上对自己不利的形势,明白吗?我未必每次都能过来的。” 言寂殊点点头,说:“谢谢。本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给她留个什么把柄,就是没想到……” 洛衔霜摇了摇头,拍拍言寂殊的手:“这不是你的错,放心,会帮你讨回来的。” “你……” “快过去吧,长宁不知道又学了什么,没准是想跟你讲。” 言寂殊只得收起未说完的半句话,转而道:“好好好。” 她们都没有看见的地方,长宁的眼里不再是平日里那样的纯粹,反而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他负手而立,站在初春里,看向本就像冬雪的洛衔霜,随后收回视线。 夜里,言寂殊看洛衔霜睡下了,自己也去偏殿休息。 只是言寂殊不知道,洛衔霜在她走后不久,缓缓睁开了眼睛,没有明烛,只是在黑暗里出神。 过了好久好久,洛衔霜才掀了被子,披件外袍就出了门。 今天,是清明了。 她看着远方的天空,突然想起来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人告诉她说,所有逝去的人,总会在将来成为天上的一颗星辰,以另一种形式存续。 洛衔霜总是觉得自己是不相信的,但她还是喜欢看天上的星辰闪躲,却又永远明亮。 也许从心底来看洛衔霜是信的吧…… 过了会儿,洛衔霜轻手轻脚推开偏殿,走到言寂殊床前,看那只缠着白布的手发着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着要进来,也许只是想看看言寂殊吧。 洛衔霜站了会儿,注意到言寂殊似乎有些不安,陷于梦境的她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蜷起。洛衔霜在床边坐下,手掌轻轻搭着言寂殊的手背,安抚性地拍了拍,想借此给陷于陈年梦魇的人些许安慰。 “不……” 是梦到秦家灭门了吧? 洛衔霜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原因,她静静陪着言寂殊,想起来自己曾让顾惜文悄悄查的事——秦姝言那时没死,兴许是让秦家故交收养了,但不知如今在哪。 只是当年这事被人压下来了,兴许是那个沈什么的,但这也并不是重点了,总给后面也没人提这事。 洛衔霜突然觉得,真的很有意思,兜兜转转,她们在那年飞雪时又重逢,站到了彼此身边。总归还是实现了年少时的许诺。 ——那一句“下次见”。 不久,言寂殊还是梦到了同样的场景,依然没有到以前那样被一箭穿心的一幕,因为她攥住刀刃时是温热的,言寂殊骤然醒来,发现洛衔霜正在一边坐着发呆,面容沉静姣好。 言寂殊松开拉着洛衔霜的手,洛衔霜随之回神,她看着言寂殊,也不说什么话。 言寂殊先开了口:“我……说什么了吗?” 洛衔霜觉得有些好笑,做了噩梦醒来第一件事是怕自己说了什么被她知道了。 所以我比噩梦更可怕是吧? ——好吧,也许真是这样的,毕竟梦可以重复,但我是不能预判的是吧? 洛衔霜故意道:“说了。” 言寂殊一怔,她接着问:“说的什么?” “说的……” 洛衔霜莫名又有些生气:到底你不信我是吗。 生气归生气吧,洛衔霜还是选择顺着言寂殊的意思来,不想被知道那就装不知道好了。 “我听见,你说……你爱我。” “……” 洛衔霜看言寂殊欲言又止,突然没那么气了,她笑着说:“好啦,不逗你了,你没说,什么都没说。” “真的?” “你看,你又不信我,问我干什么呢?”洛衔霜故意说道。 言寂殊赶紧辩解:“没有,我就是……” “好了好了,真的没说什么的。现在还早,再睡会儿吧。”洛衔霜说着,手指碰了碰袖间藏着的什么东西,没多久言寂殊就又觉得困,便在一股香气里再度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等她睡得安稳些了,洛衔霜才又站起来,轻声道:“好好休息一下吧。” 第8章 以及……如果要藏就把尾巴藏好了,秦大小姐。 洛衔霜最后看了一眼言寂殊的伤,她默念道:“我总会替你讨回来的。” 洛衔霜自己可能都察觉不到,自己在最后那一刻时,眼神很凉,夹杂了心疼。 隔些时候,洛衔霜总算是病好些,就要去御花园走走,留了长宁和言寂殊辩论——是长宁起的头,在讨论以牙还牙的可行性。 一方觉得冤冤相报何时了,一方又觉得以牙还牙最是公平。 洛衔霜不参与,所以随口说自己去转转就溜出了坤宁宫。 御花园,洛衔霜远远地就看辰贵妃带着个宫女在远处赏花。洛衔霜轻轻勾了勾嘴角便要过去。 辰贵妃一看来人就要走,洛衔霜却比她快一步:“辰贵妃这一看见本宫就要走,不聊聊吗?” 辰贵妃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呛到,她装出来那副虚假的笑,说:“那哪能呢,只是想再去看看那边。” 洛衔霜笑着问:“正好,那不如一起?” “……好啊。” 辰贵妃:好个鬼啊? 洛衔霜:正好才怪了,我就是故意的哦。 洛衔霜走着,突然掉了方帕子,故意往那宫女的方向侧了些。 那宫女看了看洛衔霜,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蹲下帮洛衔霜捡了起来,洛衔霜恰也在这时候走了一步过去,又故作不小心地掉了枝玫瑰。 洛衔霜看茎上的刺丝毫不差砸在了她手背,没有半分表情,倒是辰贵妃眉心微微一皱。 辰贵妃又想起皇帝跟她说过:“洛衔霜到底是洛家遗孤,动不得了。动她你要满朝文武怎么看?是说洛家满门忠烈,现在朕却要连最后的血脉也不放过?” 他也说:“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计较什么呢?” 辰贵妃几次默念这些话,还是生生忍了下来。 洛衔霜掉花时使了些巧劲,这一掉立刻就见了血。洛衔霜赶紧装出了一副关心的模样,蹲下身接过自己的帕子,捡起了玫瑰,说道:“哎呦,看我这一不小心,把花拿掉了,这……” “不碍事的,娘娘。”那宫女赶紧起身,退了半步。 辰贵妃心道这是存心点我来了是吧? 洛衔霜当然是故意的,她也并不担心辰贵妃会怎么样,因为她知道辰贵妃不是多在乎自己身边人的——她更在意地位和自己的势力。 洛衔霜目的达到就不多浪费时间了,溜溜达达回了坤宁宫,路上随手就将花扔了。 回来时言寂殊和长宁早已没再继续辩了,坐在桌边喝茶看起来很是和气,看洛衔霜回来又都露出喜色。 言寂殊说:“午膳吃什么?” 洛衔霜想着也到了饭点,便说道:“你问问小厨房不就好了?” 长宁看着洛衔霜,在洛衔霜看他的瞬间变换了眼神,又是那天真无邪的三殿下了。 洛衔霜说:“怎么了?不去看看?” “不去。”长宁摇摇头,看着桌上的策论。 洛衔霜不说什么,也坐在了桌边,等言寂殊走了她才问:“是想问我去哪了吧?” “嗯。”长宁并不反驳。 “你应该也猜到了吧?”洛衔霜笑了笑,她其实不太相信这三殿下会真的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毕竟洛衔霜在他这个年纪也不是个什么省心的人了。 长宁倒是真的猜到了,但他还是装着不知道,问洛衔霜:“我能猜到什么?” “是吗?我不过只是出去透透气,毕竟在坤宁宫已经呆了好些日子了。” 长宁可不相信,不过没关系,最多下午他就会知道洛衔霜干了什么了。 的确,有这么一家心思缜密复杂的人,又生于皇室,他这样一个占了排行名号又没有母妃庇佑的皇子,要真的是没点手段,怎么可能顺利活到现在啊? “好了,你下午是学骑术吧?” 长宁应道:“是。你要来看吗?” “我来干什么?让寂殊来不就好了?” “不成,早听闻皇后出身洛家,武功也不错,还想让你知道一二呢。”长宁赶紧道。 洛衔霜说:“那等用了午膳一起过去?” “好啊。”长宁顿了顿,注意到言寂殊回来,换了话题,又问:“这燃的是什么香?蛮好闻的。” 洛衔霜垂眸:“前些天在宫里过于无聊,自己调了个,有助眠之用,不如回头在你那放一些?” “那多谢皇后。” 虽然叫母后很奇怪,但长宁也还是没叫名字——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这香,是洛衔霜专门给言寂殊调的——曾经她也这样,总是梦到那年的北疆,还是顾惜文教的她这种香,挺有效的。 此刻,京城一角也弥散开了这味清香,酝酿着一场雨。 第7章 风筝 “母后,能不能让儿臣见识一下?” 到底是大庭广众下了,长宁还是很守规矩,特意又叫了“母后”。 洛衔霜笑着道:“夫子比我厉害多了,我不做丢自己脸的事。” 半推半就下,洛衔霜还是莫名其妙上了马,她朝言寂殊伸出手,说道:“试试吗?皇后亲自带你。” 言寂殊看洛衔霜都不在意,便欠身行了个礼,将手放在了洛衔霜手上。 洛衔霜眼里成了阳光下的湖面,她拽了言寂殊一把,让她顺利上马。 不远处,长宁看着她们二人,眼神有些深,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但最后还是默默错开了视线。 娘娘,可曾也听过,引狼入室啊?又可曾听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马上,洛衔霜圈着言寂殊,黑色的马慢慢悠悠地走着,她突然开口,并不让人觉得突兀,也许是因为那声音正像是这三月的风,轻柔而暖人:“你说……这算不算是,浅草才能没马蹄啊?” 言寂殊略微低头,平静道:“不算。” “为什么?” “因为……浅草才能没马蹄的场景与这不同,心境也不同。” 洛衔霜轻轻笑着:“你倒是拎得清楚啊?” “我们京城风水,书香门第出的人都这样。”言寂殊尾调略微上扬,听来心情还是蛮不错的。 洛衔霜点了点头,说:“是吗,京城的才女?” 话音未落,洛衔霜就突然加快了速度,言寂殊属实是被吓到了,赶紧抓紧了缰绳,洛衔霜递给她一只手,说道:“抓缰绳算什么,多不舒服,借你只手,怎么样?” 言寂殊怔愣着,看着洛衔霜递来的手,若非是认识洛衔霜,否则她绝对不会相信这是习武之人的手。 犹豫片刻,言寂殊抓住了那只手。 洛衔霜笑着,由着马跑了会儿便停下来了。她下了马,却没先带言寂殊也下来。嘴角她抿着笑,看着言寂殊。言寂殊心道不好,但也不信洛衔霜会真的让她自己骑着马跑。 略微放了下心,言寂殊就不那么害怕了,坦坦荡荡直视洛衔霜,一副“你够了,知道你不会怎么样”的表情。 洛衔霜道:“你够了,能不能配合一点啦?装一下担心的样子嘛——” 言寂殊心说你多大人了,那么幼稚。 僵持片刻,言祭殊妥协了,很配合地装出来一副害怕的样子,向洛衔霜伸出手,说道:“衔霜,抱我下来——”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走心又不那么上心的演技,无奈片刻,伸手抓住言寂殊的脚腕,耐心道:“别动,踩稳了啊。抓着缰绳,自己下来试试?” 言寂殊看洛衔霜站在一旁,手仍然举在空中,生怕她摔下来。言祭殊选择了相信洛衔霜,试探着下马。 “大小姐,这么厉害呢?”洛衔霜用只有她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事实上她们这会儿一直都是这样的。 “你记不记得,我们俩第一次溜出宫的时候啊?” 言寂殊道:“记得,也是春天。” 是啊,整整一年了。 那时候她是久未见过京城的春,言寂殊是不适应于深宫,两个人都觉得宫外特别有意思,满心都是逃离了囚笼的惊喜。 ——逃离了那个有人也心心念念要进入的笼。 “去年放风筝,是不是断了一个来着?” 原本洛衔霜不说还好的,这一说言寂殊就想起来了件很重要的事,她低声问:“那娘娘您扎的风筝呢?” 洛衔霜一哽,勉强道:“不是想着今年春再给你吗?” “是吗?”言寂殊的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怀疑 “是啊,肯定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好吧,除了骗你我不知道你的身份的时候。 言寂殊面对洛衔霜,总是在不断妥协的路上:“好吧,可是今年,怕是找不到机会溜出宫了吧?” 毕竟有贵妃这一茬横在面前了。 洛衔霜说:“没事,看看也是可以的,总归有出去的一天的。” 而且是真正地离开。 去年的此时,洛衔霜与言寂殊离宫,看许多孩子在放风筝,就也一人买了一个跑到处偏静些的地方。 第9章 “比一下吗?谁的风筝飞得高一些。” 洛衔霜并不拒绝言寂殊的提议,她说:“那就试试?” 所以她们在河岸边,朝着与皇宫相反的方向一路奔跑,并不停歇,像是真的要离开,一去不返。 没跑多久,言寂殊和洛衔霜的风筝缠在了一起,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眼神交流一会儿,总算是勉强达成了共识:“要不我们俩都一起断开好了。“ 两人说着就抬起头看看自己的风筝。 洛衔霜道:“我数到一就放手啊。” “好。” “三,二——一” 洛衔霜还没等数到一就先断了言寂殊的线。 “……”言寂殊看着洛衔霜。 洛衔霜笑着收线,一边还不忘要哄着言寂殊:“好啦,我的错——但是,你真好乖啊。” 察觉到言寂殊的眼神刀,洛衔霜话到嘴边了又一个急转道:“我回去给你扎一个风筝,仅此一个的那种,如何?” “哼……” 洛衔霜:“好的,知道你答应了。” “……”好吧,我就是答应了。 后面某些天,洛衔霜总神神秘秘的,言寂殊也没多管,毕竟她们那时还不是那么熟络。 现在想来,也就是那个时候,洛衔霜扎好了她承诺过的风筝,就是直到现在也没能放飞过。 洛衔霜和言寂殊都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一前一后走向长宁那边,洛衔霜对言寂殊随口道:“这样的话得偏。” 言寂殊还没问为什么,就听先生已经说:“注意一下风。” 言寂殊看看洛衔霜。洛衔霜带着笑,有些得意。 洛衔霜拿了把弓,本来是想直接抛给言祭殊的,但马上都要脱手了又怕言寂殊接不到反而伤到她了,又赶紧攥紧了弓,险险地收了回来,转身取了箭才将弓递给言寂殊。 “试一试吗?我带着你?” 言寂殊接过弓,点了点头:“好啊。” 洛衔霜站到言寂殊身旁,伸手拉起言寂殊的手,举起了弓。 洛衔霜刻意留了自己的手指来搭弦,想着言寂殊第一次尝试,还是对她友善一点吧。 长宁示意先生想看看,先生也不管这位小皇子,答应了让他看一看,顺便也算是学习一下——到底北疆洛家的人,武艺不会差。 洛衔霜没多做调整,轻声在言寂殊耳畔道:“我说放就放手,小心点啊。” 言寂殊点点头,不多时就听洛衔霜道:“松手。” 言寂殊依言放开,箭矢飞窜而出,直射向靶心。 “哇——”言寂殊轻声道,她略微回头,看了看洛衔霜,后者倒是淡定,只在言寂殊看她时勾了勾嘴角。 “想不想学?”洛衔霜问。 言寂殊思毫不犹豫:“想啊,为什么不,那么厉害的。” “等你再练练剑,到时候教你?” “好。” 为了不打扰到长宁,洛衔霜和言寂殊始终离得远些,说话声音又很小,所以长宁从始至终都没听见她们在说什么,只能看着她们似乎是有说有笑的。 北归的雁,如果非要束缚在了方寸之地里,那还是原来的雁吗? 也许是飞不了那么远了吧? 长宁收回视线,再发了一箭——也是靶心。 洛衔霜从那天清算了言寂殊那一笔账之后,就一直在坤宁宫呆着。 言寂殊没两天就知道了那天的事,没先顾着担心,而是撑着桌子笑了好久好久。 洛衔霜看着她,第一次明白原来笑真的会传染给别人的,她含笑等言寂殊笑够了才问:“那么开心的啊?” 言寂殊说:“那肯定啊,多有意思,就是可惜了没亲自看见。” “下次,下次让你看。” 言寂殊一下子都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了才又想起另一个问题:“你还下一次呢,是谁昨天看的书还有一个小不忍则乱大谋,看完就不忍是吧?” 洛衔霜蹭了蹭鼻尖,她很快为自己找好了理由,说:“人吧,也不能永远那么守规矩,该冲动一点就去试试,也不碍事,毕竟要在这深宫呆好久呢,总是忍不得闷死。” 言寂殊不再反驳什么,她给洛衔霜添了杯茶,继续坐在她旁边看书。 傍晚,洛衔霜和言寂殊坐在院子里,角落桃花正好。 “寂殊,桃花开了,要不我们做个桃花酿,喝不喝?” 言寂殊跟洛衔霜呆得久了,早不是刚进宫那会儿的状态了,也对那些规矩不那么在乎,她道:“你酿了我就喝。” 洛衔霜一贯是个行动力特别强的人,这也算是从小在军营的一大好处,至少这个习惯是一直保留了下来。 她拉着言寂殊就跑向那株桃花,她看了看那株桃花,对言寂殊道:“帮我拿个篮子什么的过来?” “好——”言寂殊说着,转身进殿,不多时就出来了,带着两个竹筐。 洛衔霜已经摘了些桃花,将广袖攥在手中,临时装一下花。 不知道言寂殊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洛衔霜一脸莫名其妙,看着言寂殊,问道:“你这又是想到什么了啊?” “没没没。”言寂殊又笑了会儿才解释道:“就是似乎看到了具象化的薄言采之,薄言捋之罢了。” 洛衔霜一顿,突然才发现真的有那股味道了,便自暴自弃地跟言寂殊一起笑了起来。 言寂殊过来,把筐放好,又帮洛衔霜把花放好,看表情大抵是还有些好笑的,但终究还是累了,所以生生忍住了没笑出声。 两个人看着彼此,抿了抿嘴,都齐声说:“够了!” “那你倒是把嘴角压回去啊!”言寂殊和洛衔霜前后又说出这句话,不知道是谁抢谁的话。 一阵风起,桃花簌簌而下,也渐渐吹散了天边最后的流云,只剩一片橙黄,染着半边天。 第8章 桃花 说笑里,洛衔霜和言寂殊已然摘好了两筐桃花。 “寂殊。” 被洛衔霜没有来地一喊,言寂殊立刻回头看洛衔霜。洛衔霜正弯腰拿起筐,眼里含着笑,不知道是闷着什么坏。 “怎么了?” “过来一下,给你看个东西。”要不说洛衔霜能装呢,几乎是那么一瞬间里洛衔霜就一副“真的有正经事”的模样。 言寂殊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能依言走过去,在言寂殊靠近的那一刻,洛衔霜放在篮子里的手突然拿了出来,抓着一小把桃花撒向言寂殊。 洛衔霜撒的时候刻意注意了,并不是直冲言寂殊的脸撒过去的。霎时间桃花纷纷而下,一如方才的风。 “洛衔霜,你有意思吗?”言寂殊看得出桃花没什么必要躲,便站在原地,无奈而又好气地看着洛衔霜。 洛衔霜笑着,躲开言寂殊的手,又站定了由着言寂殊撒出一把桃花。 两个人又闹了好一阵才算是停歇下来了,洛衔霜拉着言寂殊的手,温声劝道:“好了好了,再撒真的得重新摘花了。” “说好啊,谁也别动。”言寂殊可不相信洛衔霜的口头承诺,所以还是攥着洛衔霜的手腕。 洛衔霜点点头,提起竹筐,最后撒了一小把就要跑。但言寂殊的手还手没放开,所以洛衔霜就刚要迈出步子就被言寂殊又反手抓住。 “跑什么?我是那么爱冤冤相报的人吗?”言寂殊说着,拿起一朵桃花,别在洛衔霜的发间,“成了,扯平了。” “好——” “真的走了,快。” 接着,两个人坐在那一方石桌前,用另一个竹筐收摘好的花瓣。 “你说,什么时候才算是能开始呢?” 言寂殊的话有些指代不明,但洛衔霜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看着天际上最后一抹橙黄,说:“也许又一年春。” 这又一年春,是为了等你的而定的,顾惜文。你若是不来,那我就当你真的葬在那一场雪里了,只能由我来替你讨回来这声名。 洛衔霜早已从出宫听到的传言里,窥见了几分端倪—— 池清衍不在,但顾惜文可是他唯一的徒弟啊,这种险情,当真能够按耐住不寻顾惜文吗?虽然那时池清衍的确对外称抱病,但……若非真的病重不能行,洛衔霜可不信他不会去救人。 何况……既然尸骨无存,那要么是丧于野兽,要么是池清衍了——洛衔霜是偏向后者的。 明年宫宴,是最后的限期了。顾惜文,你可别迟到了啊。 ——说起来,洛衔霜并没有什么理由确定顾惜文的打算,但她就是莫名相信顾惜文如果或者,总会和她取得联系的。 “你……是在等什么吗?”言寂殊敏锐地觉查到了洛衔霜的略微反常。 洛衔霜稍微一怔,但也只是眨眼之间就接上了自己摘花的动作,她轻轻一笑,说道:“也许吧,等你能自保的时候。” ——这一年,是留给顾惜文的,也是给言寂殊的。 第10章 洛衔霜不得不承认,她不能够保证言寂殊始终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所以她想让言寂殊能够有自保的能力,不管是从算计,还是从打斗中而言。 不只是为了初次相逢的结尾和烟花,也是为了——言寂殊本人,不需要别的什么,只因为是言寂殊,那就是洛衔霜会顾忌的因素。 “对了,你那套剑法练得差不多了,回头教你点别的,两者结合起来效果要好得多。就是要累一点。” 言寂殊点点头,不问细节,只是说:“知道了。” “好了,走吧,去洗洗。”洛衔霜和言寂殊已经在桌前坐了好久了,总算是摘好了,洛衔霜站起来拍了拍手,看看已经暗下去的天色。 言寂殊也起身,却不看夜色,只看向那皎皎月色,不在无尽的长空里,只在自己眼前。 就这一年了,往后可未必那么轻松了吧…… 两人在厨房站着,各司其职,只不时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洗完后两人也不急着离开,因为洛衔霜注意到言寂殊的手有些红,像是冻的,便很自然地伸出自己的手拉住她。 洛衔霜一直是用一只手在洗,另一只便缩在袖子里捂一会儿,所以总归是有一只手暖和些。 言寂殊看着洛衔霜,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描摹洛衔霜的眉眼,看她睫毛在灯光下轻微地颤动。 言寂殊不由想: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我也并不是真的这么单纯,又会怎么样呢? 也许也不会怎么样吧…… 毕竟,你应该也比我清楚,在这深宫若想立足,没有点手段和本事是万万不行的——就算我以女官身份入这宫。 洛衔霜垂眸,感到自己和言寂殊的体温趋近于相同,才松开了手,说:“算了,总归不能完全捂热,走吧,先把这个晾着。” “好。” 不知道洛衔霜是不是有意的,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言寂殊总觉得像是在说她们俩现在这不上不下的关系。 说是关系极好不为过,但终究言寂殊并不算是用真正的自己在和洛衔霜接触——洛衔霜也如此,但她比言寂殊会伪装,所以言寂殊并不能察觉多少。 这样的她们之间,永远会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谁也走不近谁,捂不热谁吧…… 洛衔霜和言寂殊讲桃花瓣晾在了檐下,便进屋坐下,抱着暖壶捂手。 翌日,傍晚,长宁陪着洛衔霜她们用晚膳。 洛衔霜慢慢悠悠放了书过去坐下,两个人都也才放了剑过来,长宁还边走一边跟洛衔霜抱怨:“你看看,偏心也不是这么偏的啊,把不知道的以为她是你护卫呢?还只教她不教我。” 洛衔霜心说其实是因为你比她会藏,所以我信她,对你那顾虑可少不了啊。 洛衔霜最后只是轻轻笑着,她道:“那不一样,你是皇子,该由先生来教,我掺和什么?寂殊就不同了啊。” 长宁不说什么了,他知道这是洛衔霜不信自己,担心养虎为患。 那也不急,我们慢慢来,皇后娘娘。 总归……来日方长。 “好了,吃饭吧。” 三人围着桌坐下,言寂殊正要动筷,洛衔霜却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拉住了言祭殊的手。 与昨日不同,那时小打小闹,可今天这次,洛衔霜手上的力度分明重了些。看洛衔霜眼里不再是一副云淡风轻状,言寂殊也知道是真的有事了。 洛衔霜神色有些厌恶之意,但也夹杂着嘲弄意味。她半晌轻轻哼笑一声,道:“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有毒啊?” “是吧,如果没猜错还是慢性的。”刚刚说完洛衔霜就觉得自己这话就是句废话,又接着道:“至于是什么……那试试不就知道了?” 言寂殊:“……”你又没事瞎说些什么? 长宁:“…………”你突然那么疯真的有点不习惯,都要让我觉得你才是最装的了。 洛衔霜胡说八道完就自己也没忍住笑了,她正了正脸色,好好说人话:“开开玩笑,那么严肃干什么?我挺惜命的,没那么有勇气。” 至少在我的目的达成之前我会很惜命的——就算自己完不成,再不济也要看见顾惜文吧。 “猜一猜,这一次是谁的手笔啊?”言寂殊稳定下来情绪了,洛衔霜这么些日子教的东西也算是有用的,至少言寂殊有初步的判断了,甚至想出了好些应对策略。 洛衔霜说:“说不定呢,没准冲着我来的,毕竟前些天有点多事,谁知道惹了谁呢?而且这皇后的位置也是有点意思的。” “谁知道呢?”长宁看起来也不怎么在乎,起身拿起下午自己做的鲜花饼,放在桌上,递了一块给洛衔霜,接着说道,“说不定前些天抢谁风头了?或者谁开始计划夺嫡了,这排行第三的皇子是有点碍眼?” 言寂殊看这两位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说话的腔调隐约还有些阴阳怪气,但更多的像是在讨论今天吃的什么一样随意,她突然很想说:除了我你们谁是无辜的啊? “要不演下去?”言寂殊撑着半边脸,看向洛衔霜。 洛衔霜点点头:“是我我肯定演下去,多有意思的。” 言祭殊一咽,心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着调,我还在幻想什么劲…… 长宁随意归随意,但还是比洛衔霜在乎,他问:“演下去,然后呢,怎么处置?” “当然闹大了看戏。” “……”长宁张了张口,犹豫片刻又说,“坤宁宫不是一向是设了小厨房吗?今日为什么却是御膳房?” 洛衔霜看看长宁,也不意外,颇有耐性地解释道:“有啊,但为了省事只有一个厨子,昨儿病了,我让他休息了。” 长宁低低一笑,洛衔霜和言寂殊也看看彼此,在那一刻看见彼此眼里的嘲讽意味。此刻,三个人思维同步上了。 洛衔霜含着笑说:“倒是……筹谋许久啊?” “走吧,还是假装一下吃过了。” 长宁的关注点显然已经偏了:“那晚膳呢?不吃对身体可不好。” 洛衔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惊讶于长宁的思路为什么能那么跳跃,愣了愣才说:“要不我们自己做点。” “好,我也要桃花羹。”长宁这明显是又想起那天他用了早膳,等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洛衔霜和言寂殊起来了就都在小厨房挤着,他过去看时两个人正在做桃花羹。 那时长宁还质问为什么不做他的那一碗,洛衔霜看着他,眼里也是质问:我问你了,问了你两遍,但你在练剑,每次都说的是“吃过了,你们吃吧。” 洛衔霜那时甚至学出了长宁的语气,不说十成十的相像,至少也学了七八分。 长宁一时无言,说了点什么就出了厨房。但等洛衔霜和言寂殊出来,他却看见盘里还是装了三碗桃花羹。 洛衔霜眼里明晃晃的尽是“没想到吧,我这么好的人”。 长宁道了谢,那时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但还是记着洛衔霜故意逗他,以及不叫他一起去做——好吧,三皇子就这么斤斤计较,改不了了。 洛衔霜笑了笑,说:“那你去摘桃花啊。” “摘就摘啊。”长宁头也不回走向院落里那几株桃花。 第9章 关联 言寂殊这次没参与他们做饭,而是自己坐在一边研究菜里到底下的是什么。 洛衔霜路过还颇为好奇地问她:“看不出来,你们京城的大小姐,喜欢学用毒啊?” “……”言寂殊一时间有些想反驳洛衔霜,但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最后只说,“偷偷学的没见过啊,你自己不会悄悄学些什么?” 洛衔霜当真坦坦荡荡,背着手,弯下腰凑近些,说:“还真不会呢。” “……” 言寂殊一句不可能都要到嘴边了,洛衔霜却先一步看出来言寂殊的想法,把她的话堵了回去,道:“我可没人会管着我学些什么,所以……我要学什么那都是光明正大的哦。” “……”你真的够了,快点走啊。 言寂殊张了张口,说:“好好好,人与人是不一样的,理解。那么现在你可以去指挥长宁了。” 到底两人已经朝夕相处了一年多,言寂殊可就太了解洛衔霜了,她也不指望洛衔霜在做饭这方面突然灵光乍现厨神附体。 言寂殊比谁都清楚,洛衔霜除了理论很清楚以外,要她自己动手那跟要了命一样,她和厨房总得伤一个。 “好好好,你研究研究,正好考虑一下怎么装要合适一些。” “知道了知道了——” 当夜,言寂殊验出来了是什么毒——慢性的,起初也就是跟普通的风寒类似。 三个人坐在一起,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便各自抱了本书看。直到长宁把书放下才算打破了这宁静的氛围。 洛衔霜要翻页的手一顿,她抬眸看向长宁,问:“怎么了这是?” 长宁合上书,撑头看着洛衔霜,说:“要不我们下一局棋,怎么样?” 第11章 “好啊,让寂殊跟你下。我观战。” 长宁却不乐意了,他坐直了身子,道:“不,寂殊不一定下得过,我偏要跟你下。” 言寂殊不说什么,放下了书,说:“好好好。” 跟洛衔霜下棋啊,在你刚说了她的前提下还下棋啊,那你这一局不好过了。 果然,洛衔霜向来比谁都记仇,也不过分,也就只是照搬,以牙还牙而已。 这一局棋,洛衔霜每一步都不留手,长宁都不知道是从哪开始就注定了自己的死局。长宁只清楚地感觉到洛衔霜的每一步都是算好了的,自己下的每一手也都像早在洛衔霜预料之内一样。 长宁不下了,偏生洛衔霜还非要含笑故作不知情:“怎么了?” 长宁一哽,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洛衔霜表情管理得很完美,完全一副无害模样,长宁磨了磨牙,说:“对不起我不该说你的。” “没关系的,我也不记仇,报复完就好了。”洛衔霜顿了顿,眼里的笑深了半分,“下次注意点哦,边关到底不是战事不断,这没事的时候有些个什么爱好我也不一定记得到。” 长宁:“……” 这一局下来,只有言寂殊坐在一边,抿着鲜花饼,笑也不是吧,但又觉得看长宁在洛衔霜这吃瘪真的很有意思。 洛衔霜撑着头,慢慢悠悠地把棋子捡好。她抬眸看向长宁的脸色——还好,心态挺好。 “再来一次,总得扳回来点儿吧?”长宁愤愤道。 洛衔霜笑着,说:“你把寂殊赢了我们俩再来,有点费脑子,我休息会儿。” 言寂殊依言把棋拿到自己面前,说:“下就下吧,敢吗,三殿下?” “下,为什么不?” 洛衔霜觉着冷了,便起身,到殿里去拿了斗篷,又顺手把言寂殊和长宁的斗篷也带了来。洛衔霜将斗篷各自披到两人肩上,便到一边坐下观战。 言寂殊下棋是个并不着急的性子,和熟不熟悉没有关系,长宁耐性很好,和言寂殊算是一卦的,都爱慢慢悠悠想,又慢慢悠悠落子。 洛衔霜看着也不着急,反正打发时间。 这一局算是平了,顶多是两败俱伤。 下完长宁却不急着要继续跟洛衔霜下了,却说:“也不早了,明日再下。” 说完,为了显得真实一些长宁甚至解释了缘由:“悄悄告诉你们俩,明日早课是沈先生的,他……不那么敢惹。” 洛衔霜和言寂殊相视一笑,心说能让你有顾虑,那多不得了。 ”好好好,早些休息吧。”洛衔霜没起疑,因为早在以前就业听过长宁说这位沈先生的事迹了——当今为数不多几个能跟何家抗衡的人之一,说起来也不过二十四五。 洛衔霜初次听长宁提起这人,就大概知道是谁了——早些年她和顾惜文唯一好奇的对手,沈家独子,据说剑法了得——好吧,其实也不只是剑法吧。 言寂殊到底也是曾经的秦家小姐,就算不爱和别的人往来,对京中那些世家子弟都还是有数,大抵猜得出这沈先生是谁,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点了点头就灭了蜡烛,跟洛衔霜一起进殿。 翌日一早,洛衔霜突然就醒了,不是因为噩梦,她坐起来之后还在埋怨片刻前那个梦做了一半梦不下去,醒来想继续做还想不起来梦了什么的自己。 打破坤宁宫这宁静氛围的是言寂殊,她知道洛衔霜醒了就掀帘进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不等洛衔霜开口询问,言寂殊就说道:“御膳房,吊死了个厨子。” “……” 洛衔霜额角一跳,她皱着眉道:“怎么个事,干个亏心事,好处捞着了还能把自己吓死了啊?” 言寂殊也觉得奇怪,她把粥放下,解释了说这是长宁早上起来熬的,又继续说:“就是,这就能梦到我们厉鬼索命啊?” 洛衔霜想象了一下那场景,突然就偏了重点,一边穿鞋一边笑,她过了好久才说:“那是不了解我,我也会给他下毒的,还骗他没解药,让他看着自己死。” “……” 言寂殊心道你能不能稍微正常一点,谁……那个正常的人昨天刚被暗算今天涉事的就死一个的时候,还要纠结人家死法不对你心意啊!! 洛衔霜被言寂殊一看,也想起来自己真正该注意的重点了,她也不多想什么,只是喝了几口粥就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长宁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停下喝粥,瓷勺碰壁那一刻,伴随着“叮当”一声脆响入耳,言寂殊也抬头看向洛衔霜。 言寂殊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说啊,不会是……长宁吧?” 洛衔霜眨眨眼,点了点头,说:“你当为什么无权无势三皇子——还是在长子已经夭折,二皇子不那么得圣心的前提下活到现在的?” “……”言寂殊不再讲什么,只是有些怀疑到底这算不算是养虎为患,但转念之间又觉得长宁这一局至少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也算是友非敌了。 顷刻之间,洛衔霜和言寂殊的思维再一次同步,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总归暂时是友非敌的,不如先就装作不知好了。” 紧接着,两个人会心一笑,默默坐着喝粥,像是一点不知坤宁宫外事,更不曾有过揣测。 下午,长宁回来了,言寂殊在侧殿休息,所以整个院子也就剩了洛衔霜和长宁。 洛衔霜看长宁回来,也不做什么反应,只是默默倒了杯茶,推到自己对面,随即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 长宁这么些年学会的察言观色告诉他洛衔霜这会儿情绪和状态都不对,长宁立刻提上了戒心,他缓缓走来,将一盒糖放到了洛衔霜面前,道:“专程让人给您带的糖,险些被沈先生看见了。” 洛衔霜接过,笑了笑道:“谢谢,说起来,这沈先生……怎么觉着以前没怎么听过?” “哦,沈先生啊,也就是这几个月突然变得比以前严得多了,谁知道呢。”长宁坐下,看了看洛衔霜,继续道,“可是有什么事吗?” 洛衔霜摇摇头,只道:“就是问问罢了,那么现在说说正事吧,长宁?” 洛衔霜一边跟长宁讲话,一面却又开始考虑关于沈先生的事:几个月前?那不就是顾家出事吗,可别告诉我你们俩又有交情啊…… 长宁心说果然还是被你察觉到了点啊。他轻轻一笑,问道:“你说的是哪件事?” 洛衔霜抿了口茶——泡得浓了些,有些苦。她也将话推了回去:“三殿下,有些事,不是只有你会想到的,而且啊,如果做了,总有人会猜到,就算——把一切都藏好了。” “是吗?”长宁不装了,到底洛衔霜这会儿会坐着和他心平气和地讲话,那就是觉得没必要闹僵了,只是想把那些藏在暗处的东西拽出来些。 “我不过是让他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了点代价,又有什么错呢?你对辰贵妃身边那个宫女不也是这样的吗?我总归没直接动最后的主使 ” 长宁轻笑了一声,说:“到底没人会真的查,又有什么关系。毕竟要想好好活着,总要有些手段不是?” 洛衔霜垂眸,低低笑着,她过了会儿才轻声道:“那还装什么绵羊呢?” “不装一装,怎么能走到你坤宁宫来呢?”长宁转了转茶杯,看着上面的花纹。 “那言寂殊呢?提起她的意义在哪?” “这个啊……娘娘可知道一句话,醉翁之意不在酒?”长宁眼里含着笑,却不答眼底,最后这句几乎有些一字一顿。 洛衔霜放下杯子,眼里也是冷的,只在话里流转着些许若有若无的笑意:“所以呢?在乎于洛家吗?” “是,也不是。”长宁认真了些,他说:“娘娘,那不如,我们合作?” “我凭什么相信你?”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毕竟顾家一事过后,朝中势力分布早就不如以往了。” 洛衔霜笑着,说:“那不劳你费心,我自有我的打算,我们,互不干扰。” “是吗?”长宁笑了笑,说,“我的目的,是权势,你的目的是什么呢,娘娘?” 洛衔霜不答,只是静静地坐着。过了会儿,长宁就说:“你看,我们的目的是有重合的,就注定了,不可能毫不关联。” “是啊,那,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 “娘娘,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不管你怎么想,总归我们往后慢慢来。” 因为……你才是我最开始的目的啊,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的。 第10章 围猎 当日,不只是坤宁宫的人心情有些不对,辰贵妃那也并不安生。 辰贵妃知道消息比洛衔霜略晚了些,但在她听到的那一刻她放下茶杯,攥着手帕的手有些许颤抖。 身边那位宫女也明显担心,她问:“不会是……皇后吧?” 辰贵妃摇了摇头,还算是冷静,她思索了片刻还是有些许不确定地道:“不像是她,你看上次,她……不像这种拐弯抹角的人。” 第12章 “可是……”那宫女犹豫片刻继续道,“那如果她也不愿意闹大了,只是敲打咱们呢?” “罢了,到底收敛些,既然没直接闹到面前,那大抵她不愿意……不妨先放一放。” 那一刻,不管辰贵妃还是她身边这位尽心尽力的宫女都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念头:这皇后果然还是有点脑子,聪明的紧啊,看来不是个善茬。 言寂殊没过多久就也来了院子里,看洛衔霜和长宁坐在一处,颇为心平气和地在下棋,心里一震。 所以,你们这是说什么了还是没说什么的啊?那么冷静? 言寂殊轻轻摇头,甩开这些消耗自己精神的东西,走向那两人。言寂殊看了会儿棋局,盯着长宁马上要落子又突然换了方向。言寂殊说:“看来这次殿下是看出来什么了?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一手撑头,在长宁垂眸思考那一会儿飞快地朝言寂殊做了个口型。 言寂殊眨眨眼,一时间没看懂,自己又琢磨了好一半天,突然反应过来洛衔霜说的是什么:“说开了,暂且是盟友。” 这一夜算是平静地过去了,只有洛衔霜到睡下时还在脑补长宁到底干了些什么。 傍晚时,洛衔霜也趁言寂殊还没出来时问长宁:“所以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让他自尽的?” “不过是使了点手段罢了。”长宁不怎么在乎,唇角微微扬起,“至于是什么,那就不说出来污了皇后的耳了。” 无非不过是些威胁恐吓罢了,我在军中那些日子,审间谍之类的,什么手段没试过?装些什么呢? 洛衔霜垂眸,抿着茶,转移了话题:“下一局吗,长宁?” “好啊,正好昨日不是有一局吗?”长宁起身,继续道,“我去拿棋盘。” 昨夜,长宁夜已过半才缓缓睁开了眼,站起身在窗边吹了会儿风,半晌才抬眸看了看洛衔霜在的方向。 过了会儿,长宁披了大氅便匆匆出了坤宁宫。 片刻后,皇宫某一处,长宁倚着宫墙站着,半张脸隐在暗处,他看那人跟着出来了,才轻飘飘开口道:“选一个吧,是你一个人,还是被查出来了株连别的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虽然他还欲辩驳,但明显声音已经有些颤。 长宁轻轻笑了声,道:“是吗?没记错的话你妹妹快嫁人了吧?你说,如果这个时候……” “你——”到底后面的话没说出口,长宁从这一阵沉默里看出来了他的动摇,明确了他接下来的选择,从袍间落下一段白绫。 “到天明之前,我等你的选择。” 说罢,长宁转身离开,不久就隐在了夜色里。 一夜过去,有人无眠,有人在暗处盯视,有人垂下了手…… 这件事最后还是没闹大,只过了些时候便很自然地无人提起。 * 同样在那一晚,同样的身影,也曾出现在别的巷道。那人只靠在红墙下,默然地看月华透过片片杏叶。 半晌后,一个黑影从不远处一路小跑而来,到了长宁面前才停下来。恭恭敬敬弯弯腰,道:“殿下。” 长宁这会儿才有了点站相,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之前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那位小太监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说道:“查到了,这是那位女官的消息。” 又停了会儿,小太监才继续说:“殿下,还有一事,听闻近日那柏先生收了徒弟。” 这柏先生,正是长宁曾经叫他注意过的人,听闻为人极为低调,早年也曾做了官,后来便辞官,不管谁去拜谒都避而不见。大多时候也喜欢云游。 至于别的,也就只是传闻他与池清衍——顾家那位少将军的师傅师出同门,私交甚笃。除开教洛衔霜那几个月,倒是从未听闻收什么徒弟。 长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笑了声:“倒是稀奇……看看,今年秋闱能不能看见他这位高徒。” “说起来,池先生可还在云游?” “在,目前没听说什么消息。” 毕竟自己这主儿关注柏先生就是因为池清衍和他那徒弟,所以他自然也时时注意着池清衍,就怕哪天这主儿又想起来了。 “也是,毕竟是唯一的徒弟。”长宁顿了顿,“罢了,不必关注池先生的动向了。” 临走,长宁却停下了脚步,他慢慢转身,最后道了一句:“小桂子,谢谢。” 小桂子愣了好一会儿,颔首道:“分内之事。” * 数年前,冷宫。 没人记得清翎妃是因何进的冷宫了,但大都能记得翎妃进冷宫后几个月,三殿下出生了,是个雨天。 也就是在那一天,生母翎妃去世。也就是在从那之后的好些年里都没人注意过这个三殿下。 那会儿,只有一直在翎妃身边的宫女艰难地把她拉扯大了,但她也在长宁十岁时便随着自己曾经的主儿去了。 除了这位宫女,长宁只记得有个人曾在深夜里敲响过那扇终年紧闭的窗,那天正是那位宫女被抬走的夜里。 长宁睡眠本就很浅,自然是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快速穿上鞋,到窗边去看,只见得窗户开了道微小的缝隙,窗边一个人影长宁记得清楚——他常在冷宫看见。 “三殿下。”那人声音极微弱。 长宁盯着他,还不等长宁问,就看他递来一捧用荷叶包着的什么东西,递完便颇为着急地四下看了看,随后轻手轻脚地跑来了,全然不给长宁留丝毫怀疑的时间。 那人走后,长宁借着漫天皎皎的月色,看清那荷叶里包着的是什么——几块荷花酥。 那之后,长宁总在冷宫看见那个小太监,也不时会打个招呼,但也只是点头示意。 直到某一日夜晚,那小太监请长宁道院子一角,悄悄又塞了些糖给长宁,长宁这次才拉住了他,话语间有些许未藏起的警惕:“你为什么帮我?”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先前您见奴才挨板子,送了些药。翎妃生前也帮过奴才,现下翎妃去了,当然是……” 长宁对自己生母其实没什么感觉,只听那宫女讲了些她的事,隐约能看出是个很好的人,与人为善。只是对她为何进冷宫,宫女始终语焉不详。 “谢谢。” “是奴才分内之事罢了。” 也许就是从那之后,长宁和小桂子就始终站在同一条线上。 长宁看着小桂子,没由来地又想起冷宫里那些暗无天日的年岁,他静了会儿,道:“早些回去,路上小心着点。” “嗯。” 说起来,其实不管晚膳时洛衔霜有没有觉察出来饭菜的问题,长宁都会拦下她的。 因为在自己下了学回坤宁宫时,小桂子就无声等在附近,等长宁一来就露出身形,低声冲长宁道:“奴才今日去御膳房时,看那厨子形迹颇有些鬼鬼祟祟的,就想着来提醒您一下,晚膳时注意着些,毕竟您现在……有些惹眼。” 是了,原本不受待见的三皇子还好,这下子可是突然露了面了,往后谁说得准,不如直接防患于未然。 长宁点了点头,小桂子也赶紧离开了。 这一年春夏交际,灵山围猎。洛衔霜和长宁都在随行之列。 长宁自然是要参加狩猎的,洛衔霜便始终坐在上位,也不说什么,并不参与席间的谈话,只是看着狩猎开始前的热场。 “皇后娘娘出身北疆,这是触景生情了?”直到这一句话提到自己了,洛衔霜才堪堪收回神,看向说话的人。 因着皇帝已经很多年没添过后宫了,所以洛衔霜的年龄在这几个后妃里到底是偏小了,所以也不乏有真的不争不抢了,把她当后辈小孩子看的,对她也格外友善些:“这说的什么话,在一处生活这么些年,谁都会念家吧?” 洛衔霜也就只是笑了笑,说:“是有些。” 这一场谈话很快过去了,总归这些时候规矩不那么多,所以过了会儿大多数人也就四下转悠。洛衔霜倒是没去,她静静地撑着半边脸,继续看场上那些世家子弟比试。 “寂殊。”洛衔霜看了会儿,回了头,言寂殊也坐在自己侧后方。 言寂殊看着那些人,一面轻轻地想那日洛衔霜带着她射箭时的场景,有些出神。闻言,言寂殊收了思绪,看着眼前真真切切的洛衔霜,应道:“怎么了?” 洛衔霜看着场内,只是视线飘忽,确定不了是在看谁,她道:“边上那个紫衣的,知不知道是谁啊?” 洛衔霜问的时候一点不怀疑言寂殊会不知道,事实上言寂殊也确实不辜负洛衔霜的信任:“沈家长子,现在的左丞相。” ——就算是不争不抢的,也总会在宫里有些照应的人,或者与宫外相同的渠道。长宁如此,洛衔霜和言寂殊也不例外。 从那日听长宁提了这位沈先生之后,洛衔霜就让言寂殊打听了一下他,只是说暂时不必告诉洛衔霜。 第13章 洛衔霜不再问什么了,原本也就是好奇为什么路过那些纨绔子弟对他还蛮恭敬的。现在看来也不奇怪,虽然已经是左丞相,但到底也还是和这些少年一辈,参加围猎也不错。 “寂殊。”洛衔霜转身看着言寂殊了,她无意识眨了眨眼睛,道,“去看看春天。” 言寂殊眼里同样盈着笑意:“好啊。” 不等洛衔霜走开,就听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她再是熟悉不过的声音。 “母后。” “这是要去哪?” 作者有话说: 对了,想起来个事,目前都以平淡点为主,偏日常。 第11章 出逃 在长宁看不见的地方,洛衔霜撇了撇嘴,但最后还是转了身,看向来人,她道:“三殿下。” 言寂殊有些不习惯他们这种说来就来的生分——当事人其实也挺不习惯的,但在外还得装得像些。 长宁过来行了个礼,说道:“母后不来看看吗?” 洛衔霜看了看言寂殊,示意让言寂殊来决定,后者只是低声道:“都好,看你。” 这便就算是定下来了,洛衔霜看着长宁,道:“好啊,那便看看。” 洛衔霜没去得太近了,只是站在一边看他们射箭。远远地,洛衔霜的视线无意间与左丞相碰上了。洛衔霜似乎看着那沈雁云也朝自己点点头略做示意。洛衔霜愣了愣,微笑着点头回礼。 这是接下来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洛衔霜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莫名其妙的招呼,但对面那位倒是清楚得很——兴许能算个自己人吧,总归是与顾惜文相熟的。 看了会儿,长宁是没什么悬念的十环。洛衔霜也就是在看了长宁后打算要走的。在长宁转身看向她时,洛衔霜注意到了长宁眸子里的期待,一时间不知道触动了哪根弦,冲着长宁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 洛衔霜打了个手势,示意“我先走了”,长宁这次才颇为开心地点了点头。 洛衔霜走到一边的时候,却发现沈雁云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也过来了。 沈雁云在洛衔霜经过时,总算是很正式地打了个招呼,他作了个揖,说道:“皇后娘娘。” 洛衔霜脚步一顿,悄悄牵着言寂殊的手也极不明显地又悄悄松开些,但最后还是又牵紧了。 洛衔霜道:“沈大人。” 打了个招呼,两个人谁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过了片刻,洛衔霜又一次开口:“沈大人,我们以前,见过吗?” “不曾。”沈雁云这次是想也不想直接答了,“不过……听长宁提起过您。” 只不过……你们俩是认识的,你也是他救回来的。 毕竟不怎么熟悉,所以两个人没多说什么。过了会儿洛衔霜便继续拉着言寂殊离开。 言寂殊由着洛衔霜拉着,但一路都不言语,洛衔霜也觉着奇怪了,所以她说:“言寂殊。” 言寂殊不答,洛衔霜又说:“寂殊——” “在在在。” “这是怎么了?” 言寂殊摇摇头,继续道:“哦,没事。” 没什么由来的,洛衔霜开始解释了:“寂殊,就是,下意识把长宁当成小孩那一辈了。既然想要有人去看,那我想着就去看看好了。” 也很莫名其妙的,一听了这下意识的解释找补,言寂殊先前那股无厘头的不开心和郁闷突然就消失不见。 “没事,不用解释这些的。”言寂殊略微有些不自在,愣了好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开口。 洛衔霜看言寂殊那不自在的模样,只轻轻笑了笑便不再说什么,拉着言寂殊往人少的地方走。 洛衔霜本来是要继续走的,但言寂殊却停下了脚步,并且拉着洛衔霜没让她继续走。 洛衔霜跟着也停下来了,她看着言寂殊,轻声询问:“怎么了?” “等等啊。”言寂殊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过一枝喇叭花,挑着摘了两朵开得正好的下来。 洛衔霜歪歪头,看着言寂殊,这会儿也不装了,眼里明晃晃都是不解。 言寂殊看看洛衔霜,眼里漫起来几分笑意,她微微低头,牵起了洛衔霜的手,另一只手将那粉里带紫的喇叭花稍微揉碎了。 洛衔霜隐约知道了言寂殊要干什么,但也并不怎么样,由着言寂殊仍牵着自己。 “一路看到了好几丛喇叭花了,这个颜色最好看,你别动啊。”言寂殊一边把洛衔霜的指甲染上色,一边又在解释,“从小在北疆长大的洛大小姐,是不是没玩过?” 洛衔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地看着言寂殊。 言寂殊也不着急,慢慢悠悠的。的确,言寂殊一直都不否认,洛衔霜手很好看,不像是习武之人的手,因为指腹没什么茧。 言寂殊突然联想到了个很好的场景,嘴角不免轻轻一弯,她看了看洛衔霜的脸,即使是又被洛衔霜看回来也丝毫不躲闪。 洛衔霜这才总算是开口答了言寂殊的问题:“是啊,这本来就不长北疆那一带,我又不常回京的。” “那你平时有没有什么消遣时间的活动的啊?”言寂殊听洛衔霜这一说,想起这用喇叭花染指甲应该是她这样生于京城也长于此的女孩都会玩的。没由来的,言寂殊突然开始很好奇洛衔霜的曾经。 “我们啊?”洛衔霜看着言寂殊,只说到这便停了下来,不再言语。 许多年前的北疆,洛衔霜不管寒暑雨雪,都按时按点到校场,束好了襻膊便随手抽一把剑练着,等士兵们来了她也就练的差不多了。 早年洛衔霜是会看着自己父母练兵,后来大些了她偶尔也去代个班。剩余的时候,洛衔霜惯爱待在营帐自己看自己的书等到下午训练结束了才又溜去校场。 ——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洛衔霜和他们中的某些人约了比试。 比试的输赢其实没那么重要,不过就是在洛将军和将军夫人知道后,在营帐里讨论了好久。 洛将军道:“衔霜这……其实也蛮好的,赢了算是给他们点教训,输了打击一下衔霜也不错。” 将军夫人慢慢悠悠抿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你女儿到现在输了几次?再教训士气得被你女儿败完了。” “那是女儿厉害啊。”洛将军想也不想,拿起夫人泡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看自家夫人脸色不太对,又继续补充,“那你看我们要不然这样……” 这么一合计之后,就有了后来“输给洛衔霜的加练,洛衔霜输了回去看书背书”的规定。 这其中也不乏洛衔霜比了一半突然被拎回去练字读书的——早上功课躲了懒,总是要还的。 洛衔霜想了想,还是挑了些好说的,长话短说告诉了言寂殊。 言寂殊看着洛衔霜,脑海里不由浮现起那白发蓝眸的女孩,在雪地里独自练剑的模样,发间也许也落了雪,但并不碍事。四下没有别的衬托,只是一树红梅开得很好。剑穗上兴许会是太平花——毕竟洛衔霜喜欢。 “好了,看看?”言寂殊放下了洛衔霜的手,将用过的花丢在了一边。 洛衔霜抬起手看了看——到底这颜色是好看的吧。 洛衔霜说:“你呢?怎么不抹?” 原本言寂殊就是打算给洛衔霜抹一下算了,想着让洛大小姐看一看,当个放松一下的乐子。这一下听洛衔霜说了,心里又莫名生出些异样之感。 “怎么?我一个人涂了你不陪我一起啊?”洛衔霜看着言寂殊,眼里闪着春光明媚。 言寂殊慢慢笑了笑,转身要另摘一朵花。洛衔霜却在言寂殊要碰到话的时候又把她拦了下来。 言寂殊眼里不解毫不掩饰,转头看向洛衔霜,那人却已站在了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几乎是只需要言寂殊歪歪头就能碰到的位置了。 言寂殊呼吸略微一滞,这点载细微不过的细节,很快就被洛衔霜觉查到了,洛衔霜稍微一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站的位置是有点不太好,便很自觉地退了半步。 言寂殊放下手,面上仍然是装出来的镇定,洛衔霜手僵了片刻便伸手摘了一朵喇叭花。 洛衔霜轻声道:“这样,一次还一次的,我帮你上,怎么样?” 言寂殊看着那朵花,在春风里略微颤动,她看了好一会儿,洛衔霜从来不着急。 言寂殊点点头:“好啊。” 这一刻,她们看起来就像是任何两个关系亲密的朋友,只是心里所想的不在一条线上。 言寂殊看着洛衔霜的眉眼,也是到这一刻言寂殊才注意到洛衔霜眼尾有一颗红色的痣,莫名让她想起来,雪地里猝然落下的血迹。 洛衔霜虽然是第一次尝试吧,但洛大小姐向来一点就通,很快就放下了言寂殊的第二只手。 过会儿,洛衔霜再一次拉起来言寂殊的手,与先前一样和言寂殊并肩走着——她向来不乐意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洛衔霜更倾向于平等的相处方式。 第14章 “哎,衔霜,柳树是这个时令的絮吗?” 两个人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一株柳树下了,洛衔霜抬头看看,说:“好像是吧。” 言寂殊没再说话,只是迅速伸手抓住一团柳絮,再慢慢把柳絮放到眼前。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也慢慢抬手抓住一小团正在下落的絮。这时候言寂殊才又说:“看,晚春的一捧雪。” 的确,北疆这个时令是会飘雪的,不管言寂殊此举是不是有意的,那都不重要的,至少对于洛衔霜来说一种触动。 洛衔霜愣了好一会儿,眼尾略泛起粉红,她道:“嗯,等将来得空我们去看一场真正的晚春飞雪,怎么样?” “好啊。”言寂殊应了下来,接着又想着道,“记得带我去看看那地集市,据说和这边很不一样。” 洛衔霜想了想,北疆的市集上,不管是氛围还是卖品是都要比京城不同。 “好好好——” “你说,我们这像不像是出逃的情景?”言寂殊拉着洛衔霜又走了会儿,突然转过身看着洛衔霜,背着走路。 洛衔霜一时失笑,一边点头表示肯定,一面又拉紧了言寂殊的手,笑着叮嘱:“好了,你走慢点,小心看看路。” “我不,我偏要看你,你看路就好。” “好。” 第12章 假设 过了会儿,眼前出现一块空地,洛衔霜停了一会儿,言寂殊就不等她说,便率先开了口:“怎么了?” “寂殊,正好有空,不如我们比试一下?”洛衔霜又走了几步,转身看着言寂殊。 言寂殊犹豫了一会儿,洛衔霜就又说道:“没事,打不过不丢人,看看你的短板在哪。” “那要不试试好了。” 洛衔霜笑意盈盈转身折了两根树枝,抛了一根给言寂殊——这次洛衔霜可就不担心言寂殊会接不到了。 ——从早先有一次练完了剑言寂殊把那截梅花枝抛给洛衔霜。洛衔霜笑着接了,打趣一般问她:“明儿我也抛给你,接不住怎么说?” “你抛啊,我绝对能接到。”那时候言寂殊毫不犹豫,说完就很自觉地从洛衔霜那结果自己的斗篷。 洛衔霜点了点头,第二天果然是扔过去的,言寂殊不出意外地接住了,顺手还挽了个剑花。 洛衔霜眉眼弯弯,说:“自学成才呢?” “没有啊,不过是前些天看你挽剑花的时候看了看,有看过不止一次,自己试着试着就会了呗。”言寂殊说完,抬手蹭了蹭鼻尖。 “好啊,多聪明啊大小姐。” 言寂殊接过,看了看洛衔霜,片刻之后两人初次擦肩,带过的风勾起一侧的野草。 几番交手过后,洛衔霜手里树枝直抵言寂殊咽喉,与此同时,言寂殊也指向了洛衔霜的心口。 须臾之间的停顿后,洛衔霜退了半步。早先过招的时候两人都不小心沾惹了一旁不知名的野草——也许算是种花。洛衔霜扔了树枝,抬眸看向言寂殊。言寂殊的发间也粘上了些许那白色的絮丝。 “怎么了,看着我?”言寂殊一扔掉树枝就对上了洛衔霜的视线。 洛衔霜摇了摇头,一边再一次上前,伸手小心翼翼地取下言寂殊发间的白絮。 “你先前那一套剑法是母亲教的,方才我这一套你应该看出来了,有些招式和后面教你那些比较像,这是洛家的剑。” 洛衔霜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没有留着的白絮了才又继续说道:“一攻一守,也算是配合绝佳了。” 言寂殊在洛衔霜说话时,始终站在原地乖乖地一动不动,眼神却始终不离洛衔霜。 “知道了,那我们现在回去了?”言寂殊等洛衔霜说完,点了点头,又过了会儿才说话 “我们一直走的就是绕回去的路。”洛衔霜笑着,拉起言寂殊就跑,“对了,你们京城的女孩,平时都做些什么啊?” 是突然想起来了言寂殊现在的处境,洛衔霜又补充了一句:“或者,如果没有进宫的话……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洛衔霜一手提着裙摆,一手仍然将洛衔霜抓得紧紧的,生怕什么时候就松开了一样。 “我小的时候啊,说实话,蛮守规矩的。平日里就和另外几家的同龄子女一起上上私塾,不过……”言寂殊说到这里突然觉得不对,这不该是自己该说的。 最后是洛衔霜帮言寂殊把这句话补全了的:“但是他们才疏学浅,你又不乐意和他们交往?” 洛衔霜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笑的,言寂殊也就当玩笑话随她去了,只是犹豫了片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承认那时的年少轻狂,但到最后还是承认了下来。 “然后呢?” 言寂殊想了想自己方才讲到哪里了:“然后啊……下了私塾我一般都直接回去,在家当然也会学一些琴棋书画,但我自己只对诗画比较感兴趣些,其他的就当打发时间。” 其实,在京城那些不可回首的年岁里,也是有些事印象颇为深刻的。 那一年秋,秦姝言打算悄悄跑出府玩,翻墙的时候还颤颤巍巍,上了墙头却又不敢跳下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一个人坐在围墙上坐了好久好久。最后是她贴身的丫鬟看到她了。 “小姐……” 也不怪她突然这么大惊小怪的,实在是平日里她这位大小姐过于知书达理了,这突然翻墙的确让人浑身一震。 丫鬟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姝言急急忙忙打断了:“哎哎哎,你先别惊讶,等我先说。” 秦姝言制止她的时候很着急,以至于……险些没抓稳摔下去,自己抓了好几下才稳住了身形。饶是如此,秦姝言的声音都还是压得很小声。 “哦。” “你……要不还是扶我下来好了,把……把那凳子递过来一下。”秦姝言犹犹豫豫了好久,明显是不甘于自己的美好计划因为这堵墙就破灭了。 丫鬟依言把凳子放到了秦姝言下面,又还是很不放心地等在一边,生怕她摔了。 秦姝言下来了之后还忿忿地盯着墙外看了好一会儿,眼里明晃晃就写着了不死心,但到了最后还是打算去问母亲的意思。 好在秦家这位主母是相对开明的,还是答应了秦姝言,并且问了秦姝言要不要自己陪她,秦姝言断然拒绝了。 其实府外一切并没有什么很吸引言寂殊的东西,毕竟一些节日秦家都会集体出行,那时候也要热闹得多。 ——比如在更久以前的年关,夜市,秦姝言就曾见过一个白发的女孩,眼睛还很漂亮,深蓝色的,像是夜晚的天空有星星闪烁的那样。 秦姝言不过是想试试墙外能不能有什么支撑点,或者从外试试翻进去,这样也算一回生二回熟,下次没准自己就敢自己翻出去玩了——如果那几天京城有什么好玩的事的话。 洛衔霜听到这,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言寂殊,一面是有些难以将这件事和自己听闻的那个聪慧过人、不屑于与那些“凡夫俗子”为伍的秦大小姐对上;另一方面也是看了看言寂殊就真的停不下来笑了。 “我还当是大小姐也有不乐意守规矩,要翻出去看什么新鲜事了,结果就是突然注意到那一根反骨了啊。” “不让人有点什么特殊的执念了啊?”言寂殊也觉得那时的自己幼稚得不行,所以由着洛衔霜笑,自己也笑着继续回嘴。 洛衔霜堪堪止住笑,又问道:“那你成功了没?” 言寂殊张了张口,稍微有点不乐意承认自己的失败:“没啊。” “那现在会不会了?” 言寂殊听到这一问,又沉默了片刻,一面是因为自己真的不会,但另一面是因为想起来了那之后的一些事情,脸色稍微有了片刻失神,但又在转瞬之间调整好了。 言寂殊现在动作之迅速,洛衔霜都甚至怀疑了一下言寂殊到底是纯粹走了走神,还是因为不好意思承认了,又或者是以为那之后的事——毕竟也是秋天,秦家变故就是晚秋。 洛衔霜正要细想,就听言寂殊道:“你就不能不揭我短板嘛?我还真的不太会。” ——准确来说是那之后就没再试过了,早先是懒得去尝试,后来就一直是没心情试了,到现在,又是没机会给言寂殊试。 “什么时候去行宫避暑,也许那时候我可以带你翻墙出去玩会儿,试一下吗?” “好啊,那倒时候再看。”没由来的,言寂殊眼尾有些红。 洛衔霜好像总是这样的,明明对她自己没什么好处的,但又只是因为言寂殊没尝试过,或者想要试试,便又不管难度如何,总是要拉着言寂殊去试试,不管结果怎么样。 言寂殊这时候才突然想起来,好像自己跟洛衔霜提起过的一些遗憾,甚至自己没有明说过的不曾试过的东西,也都在不知不觉间和洛衔霜一起去做了,只是有的成了有的没成功而已。 像是春天的桃花酿,似乎在某个记不清的下午,在那株太平花下,洛衔霜和言寂殊坐在那里下棋。 第15章 棋局怎么样早不记得了,甚至对话也有些模糊不清。 大抵是言寂殊在收拣棋子的时候看着了角落那几株桃花,突然问洛衔霜:“等春天到了,那桃花能不能酿酒啊?” 洛衔霜那时候也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顺着言寂殊的指引看了过去,看见那时枯枝一般的桃树,过了会儿收回视线来,说:“好啊,等明年春,你会不会?” “……”洛衔霜这一问言寂殊立刻就沉默了,片刻后才有说,“不会。” 洛衔霜抿了抿嘴,笑了笑说:“没事,我会,在边疆这么些年,打发时间的也就是这些奇奇怪怪的有用没用的东西了。” “你是不是什么都会啊?”言寂殊抬眸看了看洛衔霜,又低下头,收了最后几颗棋子。 洛衔霜那时候摇了摇头:“比如那些什么琴啦,画画啦,医术只能简单处理一下伤口,还得是不太严重的伤……没有什么人是真的全能的,这一点你倒是可以毫不犹豫的相信。” 洛衔霜转身,拨开前面一丛杂草,又为言寂殊挡了会儿,直到她走过去了才又放下。 “下一个问题呢?” “下一个?”言寂殊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还有第二个问,但这一次言寂殊没有直接回答洛衔霜,她故意绕了个弯,“你说的是,或者,又不是以及,我选前一个问题啊。” 洛衔霜回头看了看言寂殊,又觉得挑不出错来,只能默默怪了一下刚才说话的自己。 “好啦。”言寂殊开开心心地笑着,伸手捋了捋洛衔霜的头发,慢慢放好了才继续说,“如果我要是能不进宫的话,那我应该会继续在家里,也许会有几个上门提亲的吧,但我觉得我以前的那性子,没多少人会来。” “那你呢?会选一家嫁了吗?” 没由来的,洛衔霜第一反应竟然是:那不就没有我们两个的重逢了吗?那这注定的深宫红墙可真的一点了乐子没有了——也许长宁还能算一个? 不是,洛衔霜你在想什么。 洛衔霜用意念拍了一下自己,收回来飘出去的思绪。 “不会,我觉得配不上我那还嫁什么,要是非要让我嫁一个不喜欢的,聊不了共同话题的人,那我不如进宫来,还能遇着你啊。” 言寂殊这会儿,下意识地也把自己当做寻常的门第出身了,很自在地设想了一下。 洛衔霜微微一怔,也只是笑了笑,觉得这才是言寂殊会做的选择,也是在意料之内了。 “快到了,人多眼杂,装得像一点,假装我们没有那么熟,还是装作关系不错?” 这一问是洛衔霜问言寂殊的,言寂殊也明显没想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要不不那么熟好了,不确定情况和选择的时候,要么破釜沉舟,要么就稳妥一些保持原有状态不动——你说过的,我呢,选择后者。” 说完言寂殊笑意盈盈,看向洛衔霜,迎来了洛衔霜同样的目光。 无人走过的路上,两个女孩的笑声很是灿烂明媚。 回去时,别的人也差不多回来了,参加围猎的少年郎也都入了场。洛衔霜向那些人行了个礼便又到自己席上坐下。 “这次猜一下吗?猜胜者是谁。”洛衔霜看言寂殊也坐下来了,轻声耳语。 第13章 长德 胜者…… 言寂殊考量了一会儿,那沈斫清本就是武状元出来的,要赢倒也不难。 ——那年沈家老爷子身体还很好,想着打击一下这孩子,便让他去参加了。结果打击沈斫清没打击到,倒是让他一举得了状元,后来才慢慢成了左丞相。 可这次皇家子弟也在其中,沈斫清愿不愿意出这个头,又是一回事了。 “说不好,不如静观其变,反正也快了。” 洛衔霜点了点头。她也清楚,到底这个风头不适合沈斫清来出。 傍晚,围猎才总算是结束了,沈斫清是第一个出来的,洛衔霜看着他了,两个人遥遥打了个招呼。 最后的胜者,是长宁。 洛衔霜听到时眉梢微微一挑,她立刻转头看了看言寂殊,后者也刚巧抬起头,看向洛衔霜的眼里尽是不加掩饰的疑惑。 洛衔霜倒是觉得很有意思一样,嘴角微微勾起。她看向那边脸侧挂了伤,却仍然十分轻松地背手而立的长宁。随即洛衔霜又眼神一走看向上方鬓间有些斑白的皇帝,他明显也是惊讶而又好奇的模样。 “这一局……也不知道到底谁赢了。”看着其他的妃嫔也都还在小声讨论这结果,洛衔霜也侧了侧身子和言寂殊嘀嘀咕咕。 言寂殊稍微一愣,片刻后就又反应过来了。 ——的确,长宁赢了,这是不错,可是长宁目前看来没什么根基,这么出了风头未必真的是件好事。而看最开始洛衔霜和言寂殊认定的沈斫清,虽然没拿到第一,但成绩也不难看,风头不会过盛了,在这个形势下未必又不是件好事。 言寂殊眉心微微蹙起,她盯着场内,听不到那边在说些什么。 “那我们……有没有必要也注意着点?”言寂殊说话时最初几乎没动过。 洛衔霜道:“敌不动我不动咯。而且……你真的觉得长宁会是个小白兔?” 言罢,洛衔霜嘴角稍稍勾起,看到了言寂殊转为了看戏的神情,不再说什么了。 洛衔霜拉着衣袖,倒了杯果子酒给自己,刚刚到唇边,打算闻一闻香气,就突然想起来这席上不是还坐了几个有儿子的妃嫔吗? 洛衔霜眼睛一亮,赶紧用另一只手推了推言寂殊,接着杯子遮挡“掩耳盗铃”道:“看看那些有儿子的,蛮有意思的。” 洛衔霜向来都是别人怎么对自己,自己也如何对待别人。比如有的妃嫔自己不争不抢,对她也蛮好,洛衔霜也犯不着说人家。 所以洛衔霜这么一番话,说下来真正她想看的,只有辰贵妃——六皇子长德的生母。 辰贵妃听了六皇子第三,一直看起来都还是挺平静的,但洛衔霜这类习惯了观察别人的举动,甚至一丝一毫都放过的人自然是能够精准地看出她的动静。 ——到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攥着帕子的手略微收紧了,隐约也能看得出来她咬着下唇,眼神冷冷的。心思看样子早不在这席间了。 洛衔霜在下一刻便听到了言寂殊的笑声,很轻,很轻,只有她们能够听到。洛衔霜放下了杯子,小声道:“你可别又被她逮到了哦。” “绝对不会,她现在可没空看我。” 洛衔霜瞥了一眼言寂殊,轻声道:“少喝点,酒量自己能不能有点数的,上次喝个桃花酿都能醉。” “知道了,我保证不像上次那样。” ** 那天下午用了晚膳后,洛衔霜便坐在窗边,看着漫天欲燃的霞色,听着一边言寂殊抚琴。 言寂殊突然停下来了,洛衔霜记得,言寂殊那时候在弹的应当是广陵散——洛衔霜虽然自己一点不懂琴,但在她修养的那一年里总是乐得去乐坊转转。 那时候洛衔霜去乐坊,一面是那里消息灵通,另一方面也是自己实在无事可做,附庸个风雅也不妨事,也不至于让自己太过无聊了。 言寂殊慢慢站起来,走过桌前时带起的风略微扰乱了熏香的烟气。她做到洛衔霜对面,眼里闪闪的,问:“桃花酿可以喝了吗?”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心里突然冒出一点坏心思,故意说道:“哪有那么快啊,去弹你的琴打发打发时间算了。” 言寂殊撇了撇嘴,原本的期待顿时散了一大半,洛衔霜见状,赶紧又要改口了。她抬手轻轻敲了一下言寂殊的额头,顺带很轻很轻地又推了她一下:“好啦,我敢说你就真敢信啊?不要以为相信我——” “所以可以喝了?”言寂殊两手撑着头,盯着洛衔霜。 洛衔霜笑了笑,说道:“真的。这一次你可以相信我了,我保证。” 言寂殊立刻拉起洛衔霜,把桃花酿拿出来,两个人便还是坐在那窗前一方矮桌边上,一边说着些话一边喝桃花酿。 “不等长宁了?”言寂殊倒了一杯给自己,看着洛衔霜,突然想起来长宁了,“按往常来看这个时辰他也该回来了。” 洛衔霜耸了耸肩,喝了口酒,慢慢悠悠回答:“方才有人来说了他请了旨出宫去西郊寺院三日吗?翎妃祭日也就是这些天了。” “我怎么没听着?” “你那会儿在练琴,我是出去摘花,正好遇上了,回来看你正专心着呢便没说。”洛衔霜拿着杯子轻轻碰了碰言寂殊的杯子,“你能知道才是怪了。” 言寂殊端起杯子,隔空又应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这杯敬的什么?” 洛衔霜本来是没什么想敬的,只是觉得就想碰一碰,但还是鬼使神差一般说:“敬——敬我们。” “好,敬我们。” 敬,此刻并肩的我们;敬,陪着彼此的我们。 过了会儿,洛衔霜和言寂殊又开始对诗,答不上便喝酒。 第16章 言寂殊让洛衔霜先起的头,洛衔霜难得没有推让一下,她是想着反正自己也大概率比不过被书香门第熏陶的言寂殊。 “第一个,‘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是谁写的?” 言寂殊只是略微一停顿便答了上来:“刘过。” “那……‘多景楼前,垂虹亭下’的下一句?”言寂殊本是想了几句更为生僻些的诗的,但洛衔霜这一提起,言寂殊便立刻又换了思路——言寂殊本人还蛮喜欢刘过的词的。 洛衔霜稍微一愣,但也好在早先知道了言寂殊比较喜欢刘过词,便也去翻了翻,所以也答了:“一枕眠秋雨。” 若是论诗词的话,从小主修武艺与兵法,别的东西全凭兴趣所在的洛衔霜自然是比不过一直学习诗书的言寂殊,所以几回下来还是洛衔霜喝得多一些。 但到了最后,言寂殊毕竟难得喝酒,更是难得没人管着,一喝便忘了自己的能耐。一不留神便喝多了些。 直到发现了言寂殊面色泛红,看眼神还颇有些呆呆愣愣的感觉时,洛衔霜才突然明白言寂殊这是喝多了,赶紧抢了言寂殊的杯子放在自己面前,甚至不忘把酒瓶也拿了。 在几次拦下言寂殊要拿酒杯的手后,洛衔霜终于忍无可忍攥着了言寂殊的手,说道:“言寂殊你不能再喝了。后劲还是有点大的。” 言寂殊闭了闭眼睛,随后慢慢地站了起来,说话也慢吞吞的:“洛衔霜。” 洛衔霜说:“嗯。” “洛大小姐。”言寂殊又换了个称呼。 洛衔霜还是很有耐性地应:“在——” “你,记不记得我是谁?” 洛衔霜隐约觉得言寂殊问的没有那么简单,至少不仅仅是简单的因为醉了不清醒胡说八道。 “也许是她记得那年初三?”洛衔霜想着,轻轻捏了下言寂殊的脸。 洛衔霜说:“你喝懵了啊,言寂殊?” “我没有。”说这话的时候言寂殊眼神里除了醉意还稍微透出来一星半点的坚定,“我记得你。” 洛衔霜好声好气地说:“嗯。那我是谁啊?” “洛衔霜。你…不要溜我。” “好。” 言寂殊又看着那杯桃花酿了,她话题突然转变,洛衔霜都险些没跟上她的思维:“杯子里还有……” 洛衔霜突然笑了起来,她盯着言寂殊,手依然没有松开。洛衔霜只是腾出来一只手,毫不犹豫端起酒杯,自己又喝了下去。她说:“现在没有了。” “那是我的杯子。”言寂殊鼓着腮帮子,有点生气的模样。 洛衔霜理直气壮地说:“但是我已经喝了。” “……”言寂殊坐了回去。 你真的希望我记得你是谁吗?或者是说,你希望我告诉你我记得吗? 洛衔霜轻轻摇了摇头,看着言寂殊已经闭上眼睛打算睡觉了,莫名有些好笑:“你倒是挺没心没肺的——有的时候。” 洛衔霜松开言寂殊的手,却被言寂殊突然又拉了回去,明明都要睡着了,言寂殊还是嘀嘀咕咕的:“不行,就要拉着。” “不是,你打算睡在这啊?我扶你去床上躺着好不好?”洛衔霜明明是可以挣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试图跟迷迷糊糊的醉鬼商量。 言寂殊哼了一声,算是答应,然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松开了手。 洛衔霜也懒得抱太远,索性把言寂殊放在自己榻上。刚刚放下,洛衔霜就打算去收拾一下,但随即就发现自己被言寂殊又攥住了袖子。 洛衔霜无奈,再次劝说:“又不让走啊?” “嗯……” “那你把鞋脱了。” 言寂殊听了,蹬了几下把鞋子脱下就又拽紧了些洛衔霜。 洛衔霜又道:“那我睡旁边行不行?” “好吧。” 洛衔霜看言寂殊总算松了手,打算再“得寸进尺”一点:“那我收拾一下再来好不好?” “……好。” 怎么跟带小孩一样…… 洛衔霜转过身,抿了抿嘴,随便收拾了一下便又过来把被子给言寂殊盖好,自己搭了一半,躺在一边。 你要是明天还记得我看你该说什么…… 第14章 龙井 翌日一早,洛衔霜倒是没什么感觉,很早就起来了,又去把桌子彻底收拾好了。 言寂殊慢慢腾腾起来之后坐在床边上,扶着额头,眉毛皱得紧紧的,明显是喝多了醒过来头疼。 洛衔霜看了她一眼,嘴角稍稍一勾,但还是没笑,只是说:“不然再躺会儿,早膳我让熬了米汤,煮了鸡蛋,那个稍微有点效果。对了,我冲了蜂蜜水,等我一下。” 言寂殊乖乖坐着,突然反应过来:“我为什么会在这?” 洛衔霜这时候突然忍不住笑了,她一边端着杯子走向言寂殊,一边说:“哎呦不记得了啊?是谁昨儿一直拉着我不让走的啊?又是谁——” 洛衔霜话没说完就被言寂殊赶紧捂住了嘴,洛衔霜下意识后仰,但还是没忘记端好那杯蜂蜜水。 笑着躲开了言寂殊之后,洛衔霜才继续笑着说:“好了好了,先喝掉。” “哦。” ** 围猎结束便都回了城内。 坤宁宫。 洛衔霜靠着窗坐着喝茶,言寂殊就还是坐在一边抚琴,长宁过了会儿才慢慢回来,人还没到呢就听着他的生意了:“今儿这泡的什么茶,那么香?” “你又能闻到了?”洛衔霜笑着回,一面又给长宁倒了一杯放在一边。 “那当然,碧螺春吧?” “是。”洛衔霜刚刚说了,就看着长宁掀帘进来。 言寂殊站起来,坐在了洛衔霜身边,给长宁留了洛衔霜对面的位置。 “三殿下今日这可是厉害得紧呢?”洛衔霜抿了口茶慢慢说道。 长宁倒是没怎么在意一样,说:“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人了吗?不过……有些乱了你的计划了吧?” 洛衔霜眼神一凝,言寂殊也是垂下眸子,睫毛的阴影模糊了她眼里的情绪。 这是要逼我们不再以不变应万变,让我们开始下决心动手了啊? ——这大概是此刻洛衔霜和言寂殊共同的想法了。 片刻后,洛衔霜说:“是啊。但是,我也说了,我们不触及对方利益的时候都互不干涉。” 这话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当然,你可以出头,可以开始行动,但后果我也不参与,我有我的计划要走,与你无关。 ——除非哪一天触及到了我的利益了。 对于洛衔霜,此刻最后的顾忌,只在于言寂殊,如果不伤及言寂殊,洛衔霜便不会动手。 言寂殊借着喝茶的动作,挡下来自己稍微扬起的嘴角。 长宁似乎是愣了一刻,随即又说:“知道,我可不干涉你的事。” 但我也同样不信你还能安坐在上方,一点不下场。 接下来的谈话氛围明显轻松得多,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略过了围猎的事。 与此同时,城东。 沈斫清还是围猎是那一身袍子,手里多了两提酒——看样子是山海楼的酒,还是梨花白。 “印象里那个人也挺爱喝的……”沈斫清挑酒的时候,心里没由来地突然又想起来这么一句话——好像自己最开始那一次喝梨花白就是这么个原因。 视线里突然闪过了一个身影,看起来和那个人至少八九分相似,沈斫清心里一紧,赶紧追过去没追了几步那人便察觉到了一样,没多久就甩开了沈斫清。 ——这反而加重了沈斫清的疑虑:能甩掉我…… 就算不是他也不简单。 洛衔霜没由来的心里有些慌,她仔仔细细想了一遍最近的事,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了才勉强放下心来,只当自己忧心过重了。 * 又是过了些时候,坤宁宫来了个宫女,找洛衔霜。 那时洛衔霜正在和言寂殊下棋,闻言看了看言寂殊,说:“那我去看看,尽快回来。” “好,没事,我看看书。”言寂殊点了点头,顺手从一旁拿了本兵书。 洛衔霜出去,一看那宫女便没由来的生出几分眼熟感。 “你是……允妃身边的人?” “是。” 这允妃平日里还是蛮关心洛衔霜的,所以洛衔霜也会更在乎一些,她问:“可是,允妃出事了?” “不,奴婢此番是受了韩大人命而来的。” 洛衔霜没先问她韩大人说的是谁,只是先问道:“允妃的人,却受韩大人支使……倒也是稀奇。” 洛衔霜问话的时候,也一边在想着自己到底认识哪个姓韩的大人。 话刚要说完洛衔霜便突然想起来了一个人——早年北疆确实有这么一个副将姓韩,当时洛将军还挺器重他的。 “回娘娘,允妃娘娘本也姓韩,进宫时将我一并带上了。韩大人的话自然还是要听的。” 第17章 “那倒是我疏忽了。”洛衔霜这是真记不住人——洛衔霜本就不常回京,回京了也是难得能见到允妃的,不认识倒也正常的。 洛衔霜立刻就绕回了重点:“继续说,什么事?” “韩大人让我问您一句话。” “嗯。”洛衔霜应着,心里却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测,既然是洛家旧人,能问什么呢? 那位宫女迟疑了片刻,略一欠身道:“这是韩大人原话,娘娘见谅。韩大人让我问您,可还记得上一场雪落,以及……下次雪落该是何时。” 洛衔霜脸上始终堪堪维持的笑在这一刻消失了,她正了正色,道:“记得自然是记得的。至于下一次雪落,自然是年末。” “明白了。”那宫女稍一行礼,说,“大人还有一句话,夏中去行宫避暑时,希望能见一见您,叙一叙旧。” “故人相邀,自然是要去的。” 那宫女话带到了,行了礼便要告别,等到要出宫门了洛衔霜却又突然叫住了她,说:“替我向大人带一声问好。” “是。” 洛衔霜看她走了,赶紧又回了殿里,坐在言寂殊身侧。 言寂殊一眼看出来了洛衔霜心里似乎是有事的,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问:“怎么了?有心事啊?” 洛衔霜抿唇笑笑,说:“有啊,都是心事了,那就先不告诉你了。” “还有秘密了。”言寂殊落了一子,开着玩笑。 洛衔霜看着棋盘,随口接茬:“你就真的一点秘密都没有啊?” 言寂殊不说话了,她轻轻笑了笑,过了会儿才道:“是啊,我有,好吧,不问你了。” 其实洛衔霜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公平的,毕竟……言寂殊的秘密,洛衔霜记得。可自己这一个,言寂殊未必能猜准——当然了,洛衔霜也相信以言寂殊的心思,能猜到些大概。 言寂殊垂眸,看似在思考棋局,实际已经在考虑洛衔霜去见了谁说了什么了——那宫女言寂殊倒是认识,允妃的人,本来是韩家的侍女,允妃入宫才塞进来的。 至于那韩大人,言寂殊记得和洛家也有些交情——似乎不深。 所以这一来,不是允妃就是关于洛家——关于北疆那一年的冬天。 洛衔霜,你的事……在消息够多的时候,是藏不了什么的。 就是……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一局棋下的,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棋局上,都在反复猜测对方所想,本来一手势均力敌的好棋,到最后每一步都下得莫名其妙,又莫名其妙地平局。 洛衔霜:“……” 言寂殊:“……”?我走神你也疯了? 下完这一局长宁也就回来了,正好是午膳的时间。长宁进来的时候,两个人还在死死盯着那盘棋互相吐槽对方。 洛衔霜说:“言寂殊,就因为我不告诉你你下成这样了啊?你……” “你说我呢,你下的多好一样,你看那一手棋,有什么用吗?”言寂殊指了指其中一颗白子,是洛衔霜下的。 洛衔霜看了一眼,这确实没有什么话能辩驳一下的,所以洛衔霜果断转移了话题:“你不要转移话题,问你个事。” “嗯?” 洛衔霜说:“说真的,想不想知道我刚出去说了什么,毕竟你想了半局棋呢?” “不想。”言寂殊果断选择口是心非。 洛衔霜盯着她,说:“真的啊?一点都不想知道啊?拿你最后那三步棋的时候,本来都还有机会的,非给一下平了。” 言寂殊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的,但一时又忘了刚开始想的话,只能又沉默了片刻,说:“好吧你告诉我吧。” 等洛衔霜刚要说,言寂殊又突然想起来刚才洛衔霜还有后半句,便又道:“还有,最后那几步你一点问题没有啊?谁说谁呢。” 从这开始,她们的对话就像是四个人一样。洛衔霜看了看没人才压低了声音说:“就是韩大人——你知道他是洛家军以前副将吧,他想问我我的安排。对了,谁也别说谁了,后半局谁下得多好一样。” “哦。好好好,扯平了,不要再说了,让这半局棋成为一个秘密好吧。” “好,算个共同的秘密,就这样吧。” 说到这的时候,洛衔霜正好瞥见长宁进了宫门,转头一看言寂殊,对了个眼神,异口同声道:“快收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手忙脚乱地捡棋子,长宁走过来就看着了这一幕,他声音含笑:“什么秘密那么不想让我看着,多见不得人啊?” 言寂殊赶紧跟洛衔霜对了个眼神,大致是要问:“他听没听到?” 洛衔霜稍一点头,看着言寂殊,意思是:“我确定没有,看着呢。” “那就好。”言寂殊也点了点头。 随后长宁掀了帘子进来,洛衔霜和言寂殊都看着她,不约而同地说:“都是秘密了还能让你知道了啊?” 长宁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笑了笑说:“这又是谁输了啊?还不乐意让我看了?下得有多不走心?” 洛衔霜明目张胆地和言寂殊对眼神,最后达成了共识:“不说。” “秘密,偏不告诉你啊。”这又一次的异口同声总算是让长宁彻底放弃要问了。 长宁别过头,过了一小会儿才问:“我刚进来闻到味道了,好像是糖醋里脊吗?” 洛衔霜笑着都说:“我怎么知道?你快去看看?” 言寂殊只坐在旁边,看着洛衔霜,随后喝了口茶——又换了,这次是龙井。 “好好好——”长宁应着,又说,“估摸着快了,在哪吃?” “你选吧。”洛衔霜看着言寂殊,扬了扬下巴。 言寂殊考虑片刻,说:“外边吧,今天也不热,去吹吹风算了。” “听着了吗,快走。”洛衔霜跟长宁说完了,又起身把言寂殊拽了起来,“快点快点,不要再坐着了,赶紧走。” “好好好——” 第15章 杨梅 夏初,正午。 长宁刚刚下了学便直往坤宁宫赶,早先就看着院子里的杨梅了,今天正好有空,那不得摘些来吃嘛。 一刻半钟之前。 洛衔霜扇着扇子,看向窗外,听着蝉鸣。这些天是要热些了,平日里最是安静的言寂殊也没心情练琴,坐在洛衔霜身边,摇着扇子看卷诗。 洛衔霜看了会儿,也许是脖子酸了,便用手撑着半边头看,这一看便注意到了那一树杨梅。洛衔霜突然就坐直了,她看着言寂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我突然觉得吧,坤宁宫挺好的。” “你这又是怎么了?”言寂殊可没洛衔霜那么有精神,热得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洛衔霜说:“这什么季节都有现成的吃的,多好。” ——是啊,春天酿个桃花酿,夏天了吃杨梅,顺便泡个酒什么的,秋天了那一树桂花也蛮好的,摘上几个桃子…… 言寂殊稍微一怔,隐约猜到洛衔霜要干什么了,她说:“你不会……要去摘那梅子吧?” 洛衔霜点了点头,说:“你先别看了,走,陪我一起去。” “我可不会爬树的啊。”言寂殊稍微后仰一些,避开了洛衔霜要拽她的手 眼神里还稍微有些戒备。 洛衔霜无奈笑了笑,看着言寂殊,很认真地保证:“好——不让你去摘,你接一下。” 所以长宁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洛衔霜换了身方便一些的衣服,坐在树枝上,伸手摘了梅子便扔给站在树下边等着的言寂殊。 洛衔霜坐着摘,也并不着急。在半空里晃着脚,不时还自己吃一个。言寂殊还搬了个凳子在一边,她有时候也就坐在凳子上,吃个杨梅等着洛衔霜。 长宁:“……”动作比我还快? 长宁远远地就说:“我说皇后娘娘,能不能装也装出来一点……别的人那种……端庄柔弱温婉的感觉来啊?” 洛衔霜随口应着:“人人都那样那还要我干什么,反正没谁会管我干什么。” 言寂殊笑着,又接了一个杨梅放在一边篮子里,她从来不爱参与洛衔霜和长宁的对话。 洛衔霜看了看言寂殊,突然笑了笑,继续说:“寂殊说她想吃,那我肯定亲自上树给她摘啊。人家寂殊那么文雅柔弱的。” 长宁:“……”真的一听就是假的,能不能走点心?我是什么很好骗的人吗? 言寂殊闻言,立刻抬头盯着洛衔霜,眉眼之间早看不见刚才强忍着的“这一个!酸死我好了”,现在只剩了一句话:“你是不是疯了?找不到替罪羊了是吧?我就是来当挡箭牌的是吧?” 洛衔霜也低头看着她,故意笑了笑卖乖。 言寂殊:“…………” 言寂殊不得不承认,洛衔霜真的很好看,这种装乖的时候也确实蛮可爱的——好吧,只一句话总结的话就是“会装且装得很好”。 言寂殊抿了抿唇:好吧,挡就挡了,还能怎么样啊? 第18章 言寂殊摇摇头,笑了笑。 长宁这会儿走近了,他说:“好好好,要不我来吧,你陪她坐着玩算了。让围猎第一来。” “围猎第一算什么,现场表演百步穿杨啊。”洛衔霜随口胡说八道,但已经扶着树干准备下来让长宁了。 长宁:“……”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真的很正经吗? 言寂殊含着杨梅,扶着额头一直笑,等她堪堪止住笑了又回觉出酸意,皱着眉换一边牙咬。 洛衔霜下来后拿起扇子便给言寂殊扇了会儿,说:“酸就算了,再中暑就真划不来了。” 言寂殊瞪了瞪洛衔霜,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一瞪到底去有什么理由没有的。 洛衔霜坐着,随手接几个梅子,但大多还是言寂殊在接,只是偶尔几次长宁故意冲着她扔了才慢慢悠悠抬手去接。 言寂殊过了好一会儿,说:“好了你别吃了,干活去。三殿下摘的还顶不了你吃的。” 洛衔霜转头盯着言寂殊,嘴里还有半个杨梅,很明显做作地咬了几下,意思很明显:我就吃,怎么着吧? 言寂殊无奈笑了笑,手却不自觉地就捏了下洛衔霜的脸。 ——平时看着就算了,这么一捏言寂殊还是莫名想感慨一下:你们,北疆的人皮肤那么好的? 洛衔霜酸得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抬起手也捏了一下言寂殊的脸,捏完她也咽下了梅子,说:“哦对不起,我忘了,这只手是刚才那梅子的,你……脸被蹭到了。” 言寂殊咬了咬下唇,但还是只说:“好好好,知道你是故意的。” 洛衔霜赶紧辩驳——狡辩:“我可没有,你不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你要真的算君子,那我可不得是圣贤那一类啊?”言寂殊立刻回怼。 长宁在这时突然幽幽地出声了:“我说两位姑娘,你们都别吃了,赶紧接一下。” 洛衔霜和言寂殊这才想起来话题最初的时候提到的三殿下。洛衔霜和言寂殊都轻轻咳了一声,然后才站起来认认真真地一个接一个地接长宁摘的梅子。 “寂殊。”洛衔霜接完又坐着了,她撑着头,摇着蒲扇。 言寂殊说:“怎么了你又?” 洛衔霜转头看着她,说:“会泡酒吗?” “也许?”言寂殊答这一句都答得很不确定。 洛衔霜一哽,说:“……好好好,那你帮我捣个杨梅冰,怎么样?” “好——这我会了。” 洛衔霜看着她,刚对上实现那一刻言寂殊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疑惑,那眼神分明就是:“我天呢,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着?我都做好自己动手或者使唤长宁的准备了。” 言寂殊啧了一声,明显不满洛衔霜对她的印象,说道:“你别那个眼神看着我好吧?什么意思?这些基础点的我都会的好吧?” 洛衔霜赶紧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好好好,知道了,是我的错。” 说完,洛衔霜便挑了个最黑的梅子,喂给言寂殊,还一面说着:“好了好了,吃个梅子,看着颜色是甜的:了。” 言寂殊算是比较满意地点了点头,低头咬住梅子。 你倒是真的很好哄啊,有点乖是怎么个事?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一边笑着一边想。 长宁看了看她们俩——又开始了。 “我说两位,你们,能不能管管我?” “对不起对不起。”洛衔霜练练道,又一次站起来接。 “我真的,你这会儿不是在道歉就是在道歉的路上啊?”言寂殊笑着,一边接一边还不忘跟洛衔霜开玩笑。 洛衔霜:“……” 洛衔霜说:“是啊,哪个皇后能像我这么没有话语权啊?” 言寂殊笑着回:“给你装得呢?” “你们怎么早先就不能一边说一边接呢?这不挺好的吗?” 洛衔霜和言寂殊看了看对方,果断停战,在一来一回的眼神交流里达成了协议:“我们可以停了,先对外打一架。” 随后洛衔霜和言寂殊又一次异口同声了:“能坐着说话,为什么非要站着一边干活一边说?能隔一会儿做一点的事为什么要一直做。” 长宁:“……不是,到底谁在这没有话语权啊?” “好吧,也许是你。”洛衔霜笑着,语气是装出来的无辜。 言寂殊早习惯了洛衔霜随时不怎么着调,也只是笑着看她闹,心里还在想着:为什么那一年看着你的时候那么沉默呢?像是个被欺负了又小心翼翼不敢做什么的。 也算是心有灵犀了,因为与此同时洛衔霜心说: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以前见她那一次感觉那么清冷的?多有距离感的京城小姐啊? 长宁过了会儿便下了树,——不是正常下来的,是——维持着平衡到了一根枝丫中间,刚借力半站起来要摘梅子便突然听得一声“咔嚓——” 长宁心里一惊,但胜在反应特别快,还是没有摔得很难看,至少落地的时候是蹲着了的。 言寂殊闭了闭眼,转身拉了拉洛衔霜,明显不忍心看三殿下的狼狈现场。 “好了好了,可以睁眼了,没见血,不会被三殿下灭口。”洛衔霜开始还是很认真地在哄言寂殊睁眼的,到了后面就纯粹在开玩笑了。 言寂殊依言睁开眼睛,也顺着洛衔霜的话就说:“哎呦,我什么都没看见。”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长宁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无言以对了,心说就你们俩这样,但凡换个人都不一定忍得到现在,不早追着你们俩满院子跑了? 这会儿,坤宁宫平日里都不怎么出现的宫女总算是出来了,很忙但又很有序地收拾好那一截树枝和满地狼藉。 长宁过了会儿才说:“你们俩就这么看着我摔?不能着急一下?装一下也算啊!” “北疆呆惯了,心理素质比较好吧。”洛衔霜耸了耸肩,语气里尽显无辜和单纯。 言寂殊说:“我充分相信第一的实力,也相信洛衔霜,她不急我也不急。” 长宁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好多遍不要气不要气,然后才又说:“够了,你们两个,我就多余问你们。” 洛衔霜和言寂殊看了看彼此,突然就绷不住笑了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长宁去自己屋里换衣服的时候,洛衔霜和言寂殊拿了盆子坐在院子里里洗杨梅。 看长宁真的不在才又开始嘀嘀咕咕。 洛衔霜说:“好好洗一下啊。” “刚才都吃了多少了,这会儿次昂起来要洗了?”言寂殊不咸不淡地怼了一句,随即又想起来今天的唯一受害人——长宁了,所以言寂殊继续说,“话说回来,我们这么气长宁……真的好吗?感觉真的很不厚道。” 洛衔霜良心回来了一些——不过也不多。她说:“是有一点吧……好吧,给他特调一碗杨梅冰。” 言寂殊把洗好的梅子又放在一边,说:“你的这点良心回来得好突然,而且……好少的良心。” “怎么可能,多有诚意?”洛衔霜自己其实也不信自己的话,但还是努力圆回去了,“这叫,聊胜于无。” “……”胜多少啊?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最后,言寂殊很诚恳地问:“所以,没有这点良心你还不打算给他做那一份啊?” “不一样,以前想让他也来帮忙,现在不用了。还是洛大小姐特制,别的人还没有呢。” 长宁出来的时候,洛衔霜和言寂殊正好已经停下来了对话,所以只听得洛衔霜抬头看了看他,最后说:“长宁啊,你进去休息会儿算了,午膳还有会儿。” “?”长宁眨了眨眼,“那么好?” “我平时不好吗?”洛衔霜也看着他。 “……其实,还是可以,至少是有些良心的。”长宁想了想,很中肯地评价。 言寂殊在一边特别赞同,一个劲点头。 言寂殊想了想:非要排一下的话洛衔霜对她真的特别好,对长宁排第二——其实别的也都还好,就是嘴有时候挺毒的。 就比如这时候,洛衔霜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长宁再参与后面这些的,就是嘴上不饶人。 “好了快进去吧。”洛衔霜把最后几颗梅子也捞出来放在一边了。 午后的阳光,很辣,但透过了树荫,依然淡了很多——树下的风也是清凉的,带着蝉鸣声声。 第16章 传言 等洛衔霜和言寂殊把梅子洗好了,也差不多该到午膳的时间了,长宁这时候也才不紧不慢地从殿内出来,换了身便捷的衣裳。 “午膳吃什么——”长宁拖着调子在小厨房门口问。 洛衔霜站起来之后拉了一把言寂殊,两个人都在原地站了会儿才缓过劲来,就听得厨子扬声道:“今儿送了批菌子来,我给配了点别的,做了个糖醋里脊。” “好——” 片刻后,那厨子断了锅出来,支起盆火让洛衔霜他们慢慢煮,特意嘱咐了说:“先别急着吃,还没熟。” 第19章 洛衔霜道:“你也坐着一起吃吧。” “我去端菜过来,等会儿就着这锅就能煮了。” “好吧。” 等他走了后不久,长宁看汤开了,洛衔霜便眼睁睁地看着长宁在那“咕噜咕噜”冒泡泡的汤里舀了一勺放在自己的蘸料里。 洛衔霜刚刚要说让长宁把勺子递给自己,就听着了从厨房那边来的声音:“你们没舀汤吧?” 洛衔霜立刻一蔫,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长宁,又看着言寂殊,眼里含着笑。 那和洛衔霜一道从北疆来的厨子感觉氛围不对,赶紧走过来,看长宁的碗里已经有汤了,立刻就说:“不能舀汤诶!” 说完,他直接拿起了长宁的蘸料碟,端着就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安慰一下突然就被抢了饭碗的三殿下:“我给您重新打一个,马上啊。” “哦…”…”长宁蔫蔫的,没精打采地应了声。 等厨子回来了,四个人正好做了一张桌子的四面,他把一柱并不完整的香插在一边的地上,说:“等香燃尽了也就可以吃了。” 洛衔霜悄悄戳了一下言寂殊的手臂,小声开玩笑说:“你悄悄试一下?” “……试完就直接看见小人乱舞,红伞伞白杆杆啊?”言寂殊片刻的无言以对之后,毫不犹豫怼了洛衔霜一句。 洛衔霜:“……” 总归是洛衔霜带回来的人,肯定不只是只会做饭的,听力还是蛮不错的,他立刻就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瞪了洛衔霜一眼。但也还是习惯了这小姐从小的德行,见怪不怪了,他说:“好了,你不要给人家乱讲,不要祸害别人,损人不利己的。” “哦——”洛衔霜笑着,眨眨眼卖乖。 厨子也大概是无奈至极了,摇了摇头,却只是说:“你啊……” 洛衔霜和言寂殊都能猜到下半句一定是类似于“从来就没个正形的”的话。两个人看看对方,笑了笑。 “到时候整个坤宁宫无一幸免,四个人不时坐着靠着就是躺着的。”长宁坐在一旁,冷冷地出声。 洛衔霜切了一声,语气平淡地揭长宁的底:“那是谁刚才那么着急舀汤的啊?谁说谁啊?” 言寂殊笑着,推了一下洛衔霜的胳膊,道:“好了你,积点口德吧,一天天的……” 洛衔霜抿了抿嘴,很乖地点了点头。但这也没管到一会儿,过了会儿洛衔霜就又开始说话:“这是什么?” 洛衔霜本来想拿筷子戳一下那黑色的有壳的东西的,但筷子刚拿起来就突然想起来不能碰,索性隔空用手指着那一坨黑色的东西问。 言寂殊看了一眼,不怎么在意,因为她也不确定,但还是很随性地信口胡诌:“王八吧。” “真的假的?千年王八啊?”洛衔霜撑着桌子,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半个长辈一样的厨子。 他看着洛衔霜,又看了看言寂殊,一边想着他觉得言寂殊以前没那么不着调的——果然是……人以群分,啊不是,是近墨者黑。 “那是甲鱼。”他颇为冷静地看着两个人,一字一顿地陈述,纠正她们俩的胡乱猜测。 洛衔霜看了看言寂殊,两个人有一次莫名其妙地异口同声:“那不就是王八?” “甲鱼。” “跟王八有什么区别?”洛衔霜和言寂殊基本一前一后地说了这句话,然后都用那无辜而纯粹的眼神看着他。 “……”王峥深吸了一口气,不打算再和这两个小孩计较到底甲鱼还是王八的事了。忍了片刻,他还是说:“是是是,称呼书面一点,文雅一点行不行?” “哦……” 长宁坐在一边,撑着头一直笑,倒是没怎么出声,就是肩膀控制不住的有些颤。片刻之后就招来了洛衔霜的毒舌:“你别笑了。说,王八和乌龟的区别?” 长宁突然一哽,笑容立刻就僵在脸上,又在眨眼之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洛衔霜盯着他,手却放在了桌子下,拉着言寂殊的手,随着憋笑的艰难还略微收紧了手。 长宁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拖着声音但是一口气不换地说:“甲鱼背甲没有和乌龟一样的那个条纹,壳也要要比乌龟的软一点,然后——” “够了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洛衔霜在长宁憋死之前赶紧让他闭嘴。 言寂殊这时候反手抓住了洛衔霜的手腕,明显因为憋笑而有些颤抖,但还是试图通过攥洛衔霜的手让自己尽力不笑出来。 到最后了两个人突然不再攻击长宁,转而看着对方,看了一会儿突然皱了皱眉,几乎是同时出声,又用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质问语气:“不是,你笑掐我干什么啊?” 说完两个人就都笑着,看着对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还是洛衔霜先回过神来了,抢先说道:“让你不要笑啊哈哈哈。” 言寂殊:“……我真的,你……从今天开始我不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句话了。” 洛衔霜笑意一凝,看着言寂殊,呼了口气,说:“好,停战吧。拒绝无意义的互相伤害。” 长宁突然就想起来了些不那么好的回忆,他想说:“所以呢?你们合伙来伤害我?” 但到最后还是只说:“说停就停啊?为什么对我就不这样?” “你……不一样。” 长宁:“……” 洛衔霜又说道:“你看啊,你承受能力多好啊,但是人家寂殊,温温柔柔的,那能跟你一样一直说说说个不停的啊?” 长宁啧了一声,说:“好好好——都是我太好了惹的祸呗。” “不不不,那肯定是我的不对,怎么能怪你呢?”洛衔霜突然又切换了面目,嗲里嗲气的说。 长宁一天被气八百次,心态已经不同往日了,只是在心里默念了好多好多遍“不要生气不要生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就算是勉强自我修复好了。 言寂殊歪着头看了一下那柱香,看似乎燃尽了,便伸手去夹了一块蘑菇,那会儿正好王峥没看见,便也没管她,言寂殊没蘸蘸料,打算冷一下了再吃。 洛衔霜一看言寂殊,突然想起来那柱香了,她远远瞄了一下,赶紧推了推言寂殊,很小声地说:“好像没熟……吧?” “啊?”言寂殊的神情有了一瞬间的空白,她缓缓地转头,然后盯着洛衔霜。 洛衔霜很是郑重而悲痛地点了点头,说:“真的,我确定。” 言寂殊又很慢,很慢地转过头,看着那柱香又落了一截香灰,仍然向上冒着雾蓝色的烟…… “需要我给你蒸个鸡蛋羹吗?”洛衔霜过了会儿,看着僵硬在那的言寂殊,含着笑意开玩笑。 言寂殊点了点头,说:“需要。” 正好也是这时候,王大厨回来了,带着一盘刚切的白菜,看了看一旁的香,说:“可以吃了。”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最后点了点头,说:“多吃点,给你舀个汤吧。” 洛衔霜盛汤的时候,故意又舀了一块蘑菇给言寂殊,企图掩盖言寂殊提前了一小会儿夹菜的行径。 言寂殊闭了闭眼,很郑重地看着洛衔霜说:“你要记得好好照顾我。” 洛衔霜点点头,两个人坚定得似乎下一秒就能结义了。 长宁看着她们俩,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说:“至于吗你们?” 王大厨也终于没忍住,默默地给了洛衔霜一个白眼,道:“够了你们俩,戏过了啊。好好吃饭,搞得我要害了你们一样,别给我背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啊。” 洛衔霜和言寂殊看了看对方,果断决定忽视这一时半刻的差别——吃就吃吧。 洛衔霜看了言寂殊,又转头看着王峥,说:“哪能呢,这不是平日里不怎么吃,听那些吓人传言听多了有点害怕了吗?” 王峥说:“听的哪个传言啊?那个一家子都吃出问题在医馆躺着的那个?” 洛衔霜看着王峥——她还真听了这件事来着的。她赶紧趁着这机会点了点头,随后又像预测了王峥要说什么一样,赶紧又说:“但是吧,我想了想,您和他们肯定是不一样的,那还怕什么呢,是吧?” “哎呦,这嘴怎么突然那么甜?” 王峥这一下子突然就想到了小时候那乖乖的小孩,有事没事还爱跑到厨房去偷吃点东西,早先身高不够还让他抱着去拿了来着。 ——怎么时间过得那么快呢? 没由来的,王峥也像是寻常人家那些操心的父母一样有些感慨了。 洛衔霜倒是能活跃气氛,也许是隐约觉察到了他的心情,便随口就找了个话题,道:“对了,听他们说能够凭借出现幻觉是什状况都能知道是吃什么遭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我怎么知道,叔是会厨艺会点武艺,医术跟我有什么关系。”王峥下意识就怼了洛衔霜一句,心情是好的多了,他又说,“谁说得准呢,有些人就是挺神的也说不定呢?” 第20章 其实在王峥的想法里,本该是还有半句话的,但是他突然又想起来现在不在适合提那个人了,便还是什么都没说。 倒是洛衔霜,像是早就不在意了一样,她反而提了:“是吧,比如那个打架的时候看不上人家,蒙着眼睛都还赢了那个叫什么名字的,而且说是一路打赢了好多比较有名的人的那个。” 王峥叹了口气,说:“是啊,当时那一场打得……我们都提了口气,生怕出事了,结果白担心一场,一不小心还把人家打残了。” 言寂殊莫名就是知道了洛衔霜说的人是谁,她在桌子下轻轻握了握洛衔霜的手。洛衔霜反过来轻轻拍了拍她,抿唇笑笑表示没什么事的。 “吃块肉,看你这瘦的……”言寂殊说着,给洛衔霜夹了一块鸡肉。 “谢谢。” 第17章 葡萄 等锅里的菜都吃得差不多了,他们的重点也就都从吃饭彻底挪到了聊天上面。 四人都摇着扇子——扇子最为精致的竟然还是长宁。 洛衔霜摇着自己随手做的扇子,略微挑了下眉梢,打趣说:“哎呦,上好的金丝楠木,镶的是翡翠啊?” “是,不过是块一般的翡翠,你若喜欢送你便是。”长宁直到洛衔霜话里没别的意思,也便笑着略微解释了一下,顺便向洛衔霜示个好。 洛衔霜摆了摆手,说:“不用,你自己留着吧,寂殊说了给我绣一个,所以我将就将就好了。” “行行行。” 收拾了碗筷,四个人便又坐在凉亭里聊天打发时间,洛衔霜刚要伸手拿冰葡萄就被言寂殊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眼里有些质问的意思,言寂殊也盯着她,很委婉的说:“自己什么状况能不能有点数的?过些天再吃。” 洛衔霜想起来了言寂殊说的是什么了,轻轻叹了口气收回了手,转而拿起一边的糖,还是在不停说些什么话:“你看,这些人吧,又要放在我面前,又要在我面前吃,又还不让我吃,真的是……世风日下啊” “……”言寂殊张了张口,愣是没冒出来一个字。 王峥总算是受够了洛衔霜没事就说别人了,他慢腾腾剥了颗葡萄,又故意递给洛衔霜。言寂殊赶紧冲他使眼色,以为王峥真的要看中私交让洛衔霜吃呢。但王峥只是向言寂殊回了一个眼神,大意是:“放心好了,我是那种人吗?” 言寂殊这才是放了心,但还是盯着洛衔霜。只见洛衔霜有些怀疑地打量了一会儿王峥和那颗葡萄,然后说:“不对劲,一定是有炸,我不要。” “真的吗?”王峥看着洛衔霜,完全藏起来了眼里的一丝“狡猾奸诈”。 洛衔霜还是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稍微有了些要抬手的意思,可她手刚一抬起拉开,王峥就赶紧收回了手。 洛衔霜:“……” 片刻之后,言寂殊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位皇后毫无痕迹地将手一转,伸向了糖罐,然后又用一种“你真的很没意思,就这样,不要理我了”的眼神死死盯着王峥。 言寂殊一时都有些拿不准洛衔霜这到底是上钩了还是没有,毕竟这个人演技真的很好的。但一番考虑还是无果,言寂殊也挑不出来洛衔霜到底哪里有一丝半点的破绽。 洛衔霜吧每一个细节都做得近乎于完美,坦坦荡荡拿起糖罐子,语气拿捏得很好,就差只说“我都看出来了,你演技真的不怎么好”一样。她说:“有意思吗王叔?多大的人了还用这一套骗我?很早之前就不上当了好吧。” 王峥一副长辈看着孩子的模样,似乎还有些终于长大了的欣慰,又像是些许茫然。 过了会儿,他说:“这以前多好玩啊,一骗一个准的。” 洛衔霜赶紧递了糖给王峥,生怕他突然把她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抖出来。她说:“那什么,王叔,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好不好,比如……什么奇闻逸事啦之类的?” 王峥笑了笑,顺着洛衔霜的意思来,说:“说说,听什么传言了?” “据说啊……”洛衔霜压低了些声音,故作神秘,但没装上多久便破坏了氛围,她笑着说,“据说王叔知道些有意思的事。” 言寂殊本来一句“什么事?你别卖关子,快说啊”都已经到嘴边了,一下子没收回去,把自己给呛着了,扶着洛衔霜的肩咳个不停。 洛衔霜赶紧回过神去看言寂殊的情况,有些想笑吧但又怕言寂殊要说她了,所以只能一个劲咬着自己的下唇,用痛觉让自己压下笑意,她看了看言寂殊咳得泛红的脸,一边轻轻拍着言寂殊的后背,一边含着笑说话:“哎哟,这还把自己呛着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要说啊?” 洛衔霜说话的时候还在因为憋笑而声音细微发着颤,言寂殊倒是忙着咳嗽没怎么听出来,但长宁坐在一边,真的很想揭穿洛衔霜说“你先把笑收回去啊”,但最后为了她和言寂殊此刻那如履薄冰的情谊,还是没能把话说出来。 王峥吃着葡萄,本来也想听听的,一听是个假的,立刻放下了葡萄,替自己辩白:“我没有,换个人吧你。” 洛衔霜倒了杯茶给言寂殊,头也不回就开始继续“栽赃陷害”,随口胡诌道:“那三殿下讲讲,毕竟是唯一一个每天都出宫的。 洛衔霜顿了顿,觉得这话有些什么不太对的,想了想又补充道:“哦,有歧义,那就出坤宁宫的人。” 长宁顿时一阵语塞,他慢慢放下葡萄,又慢慢地站起来,把凳子放好,很突然地说:“不对呢,这天气原因吧,怎么吃着吃着有些困呢?那我下午还有课要去,我休息一小会儿啊,你们慢慢聊。” 这会儿言寂殊也咳够了,恢复过来,一听这话便开始笑个不停,不时因为嗓子还有些难受又得轻轻咳一下。洛衔霜一边搭着言寂殊的背,一边也笑着,说:“诶,对了,我记得也有个什么吃完了便犯困,睡醒了没多久便继续吃饭的……” 言寂殊笑着,在长宁用语言做无谓的反击之前捂住了洛衔霜的嘴。 洛衔霜歪头错开,点了点头用眼神表示自己不说长宁了,便又对言寂殊说话:“你可小心着点,别一会儿嗓子哑了还赖我。” “那不来你赖谁啊,是谁话说了一遍突然急转啊?”言寂殊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一眼洛衔霜,眼里一点凶意都没有,反倒是看着很乖。 洛衔霜稍微摇了摇头,看长宁想说什么的样子,但还是为了自己下午有精神些进屋休息了。她转而挽留一下王峥,说:“哎叔,走什么啊,快讲啊,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没有,我要告诉三殿下你让我背着他讲了。”王峥班真不假地应着洛衔霜,站起了身。 洛衔霜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至少是洛衔霜觉得的重点,说道:“好好好,那意思就是等他回来一起讲是吧?” 王峥一阵无言。果然,不管过了多少年头,他对这孩子都是上一秒说不,下一秒又妥协的,他叹了口气,说:“是是是,我保证,等下午三殿下回来了给你讲一些。” “好呢。”洛衔霜拉着言寂殊,道,“寂殊说要听点让人怀疑但又很真实的。” “……”王峥停下脚步,说,“你不非要拉上人家都觉得不完整是吧?” 洛衔霜练练点头,毫不犹豫。言寂殊带着几分笑和无奈瞄了一眼洛衔霜的侧颜,一脸装出来的认真,说:“是啊王伯,讲都讲了,那不得讲些难得听着的?” 王峥视线在她们两个人身上转了好几圈,最后没说什么,转身走了,说:“我也去休息会儿,休息会儿下午做饭。” 你啊,你就惯着她呗,我说她天天没受过打击一样一点不收敛。 王峥转身,无声地吐槽聊几句言寂殊对洛衔霜无理由的统一口径和行动。 洛衔霜在王峥走后,转身看着言寂殊,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狡黠,言寂殊扬了扬下巴,说:“看我多好,配合是谁特别好?” 洛衔霜点着头,也同时用语言表示了肯定:“嗯——” “对了,衔霜。” 洛衔霜递了颗糖给言寂殊,言寂殊也刚巧开口叫了她。洛衔霜想也不想便应了声:“什么事找我,说吧。” 言寂殊故意绕了个圈子,把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压了回去,先是说:“你瞧你这语气,不知道的以为是说什么都能实现的一样呢?” 洛衔霜笑得得意,随口就承认了过来:“洛大小姐当然是这样的。说吧,对你可以有求必应一下。” “真的假的?”言寂殊闷着坏,但真的一点没表现出来,直到洛衔霜点了头再次确认她才继续说,“那这样,讲讲你刚不让王叔说的事?” 洛衔霜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看样子是很想冲刚才那个胡乱答应的自己桶上一刀子的。 言寂殊靠近了些洛衔霜,语气含笑,故意道:“洛大小姐,要反悔啦?” 洛衔霜突然一下没反应过来,但仅存的理智还是没有让洛衔霜立刻回应,而是说:“什么洛大小姐,现在是皇后了。” 第21章 “哎呦,共用一个身体,累不累啊?”言寂殊轻笑了一声,打趣说,“要不换洛大小姐出来会儿?我不拿喜欢这个身份。” 这最后半句话,倒是真情实感了。 洛衔霜总算最好心理准备,切换回了洛大小姐的身份,说:“好吧,听到你的诉求了,洛大小姐出来一会儿好了。” “要给我讲了?”言寂殊的眼睛里突然就漫起了期待。 洛衔霜看了会儿言寂殊,有些许走神,最后说:“将就讲吧,其实也没什么的。” “那我也要听。” 那时候洛衔霜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虽然已经开始在演武场拿着木剑练练琴,还练得很熟。但说到底也就是个孩子,小孩的天性还是要有的,所以洛衔霜也总爱跑到厨房那一圈“偷鸡摸狗”。 言寂殊喊了停,说起:“不是,洛大小姐,明明能光明正大的去,你为什么非得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的?” 洛衔霜抿了抿嘴,蹭蹭鼻尖,含含糊糊地解释:“那不是……以前我是这样的啊。然后有一次我娘养了个兔子,我给拎去厨房了。” “你,”言寂殊愣了愣,语气里满是不确定,“给它吃了啊?” “不是,我没那么大胆的,就是一不小心把它毛给就是焦了一块。”洛衔霜看着言寂殊似乎有话要说,又很不确定的模样,补充了半句话,“就是你想的那样,烧到了,糊了,之后我就给剪了嘛。” “啊?” 言寂殊没能把洛衔霜被限制进厨房的事和这个联系起来,想着能有多大不了的。就听洛衔霜又说:“本来剪一块还好,但我又嫌太丑了,多剪了些。然后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洛衔霜没说完,言寂殊就已经猜到了——大概率秃了,彻彻底底的秃了。 “是个长毛兔。”洛衔霜很平静地又添了一句。 好。 罪名成立但罪不至此,必有后续。 “然后呢?” 第18章 循规蹈矩 “然后我肯定赶紧把兔子悄悄抱回去了啊。但是吧,我又绕回厨房了。” 洛衔霜想了想,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不由笑了笑,说继续说:“但我没进去,他们在收拾兔子毛。我溜去鸡舍偷了只鸡就跑了。” “你这……真该啊,没事偷人家鸡。”言寂殊撑着头一个劲地笑。 洛衔霜那时候跑进鸡舍就抱了只最大的跑,抱回自己房间了。 那时候本来就刚过了饭点,洛衔霜下午特意没怎么吃饭,就等着晚上把这只鸡给烤了。 “真的没人跟你算账?好好的长毛兔你就给人家留这么一小截毛了诶。”言寂殊说着,伸手比了很短的一小截距离。 洛衔霜语气里有些许无辜,说:“那肯定有啊,阵仗还挺大的来着。” “你呢?”言寂殊眼里有些疑惑,也有些带入了情景为洛衔霜担心——虽然,按照言寂殊从小受到的教导来看,洛衔霜被骂一骂也是很正常的。 果然,再有底线的人对有些人也还是会各种提高自己的容忍度,各种为那人找理由辩白。 洛衔霜言寂殊便自我洗脑说:“人家也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爱玩一点怎么了,那是孩子的天性嘛。” 洛衔霜脸上突然有了些自豪,她说:“我真的很有先见之明的。当时回去了就抱着鸡又去校场那边了。” 那时候将军夫人一回屋就看着了自己的长毛——已经变成短毛兔了。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猜到了祸端。 洛将军牵着自家夫人,这一看也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个事,他赶紧拦着她,说:“哎等等,夫人,你看这兔子吧,也挺乖的是吧?” “……”洛夫人盯着他,说,“你就天天惯着她吧,我非得去看看她。” “那你别骂她啊。” “是是是,我什么时候说过她了。”她微微笑着,替自己辩驳了两句。 等他们到洛衔霜屋子里的时候却一个人也没看到,洛夫人和洛将军立刻就有些慌神了。洛将军赶紧喊来人,说:“快去找霜儿。” 随后他有陪着夫人在洛衔霜常去的几个地方找了找。 “那你跑哪去了?”言寂殊有些想笑,觉得蛮有意思的——比起自己算是循规蹈矩的前十多年来说。 洛衔霜靠近言寂殊,故作神秘,言寂殊也被这一举动逗笑了。洛衔霜说:“就是跑到副将那了,让他给我打的掩护,分了他一半哈哈哈哈哈哈。” 洛衔霜说完就立刻忍不住笑意了,扶着言寂殊的肩膀一直笑,然后继续说:“当时我娘来本来是请副将也找找的,然后……” “一进去就看着你和他一人拿着块鸡肉是吧。”言寂殊也在一直笑,但看洛衔霜笑得几乎要说不出来话了,还是勉强凭借猜测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是啊。” 洛夫人进去的时候,洛衔霜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僵硬而缓慢地抬起头看向来人,脸上有了一瞬间的空白随后赶紧站起来,跑向洛夫人。 霎时间副将都要觉得洛衔霜要凭借撒娇推脱给他,还在想怎么样说话,就听洛衔霜特别有担当地说:“娘,那什么,我来找副将讨论一下今天看到的些书您信不信?” 洛夫人皮笑肉不笑,说:“哦,那这只鸡是答谢的是吧。” 洛衔霜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娴熟地认错:“对不起我的错。” 副将慢慢站起来溜到一边。 “你啊!”洛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但还是无可奈何。 这时候刚进来的洛将军无意识地煽风点火:“所以……先前丢的那几只鸡不是黄鼠狼?” 洛衔霜:“……” 不是,本来娘不一定能想起来的,你非得思维那么活跃啊,断交一会儿吧,我亲爱的爹爹。 洛衔霜眨了眨眼,但没等她解释或者认下来,洛夫人就下了令——不容拒绝的命令:“你以后不准去厨房那边了,韩副将,记得传令下去。” “嗯,好。”韩副将尬笑了两声,愣是没敢去看那只鸡。 洛夫人很贴心地就补充了一句:“鸡烤得挺好的,最近也累了,多吃点。” 韩副将只能点了点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又在洛夫人转身了之后,和还恋恋不舍的洛衔霜对了个眼神。 “同情一下你,但我爱莫能助了,等我回头给你送吃的。” 洛衔霜说起自己的往事,虽然有时候蛮开心的,但言寂殊总觉得她的语气里有些莫名的遗憾和失落。 “我真的很好奇啊,你怎么和人家副将统一战线的?”言寂殊含笑问洛衔霜。 洛衔霜道:“想知道啊,也就是我出力他出地方,烤是一起烤的。” 洛衔霜又想了想,说了真正的理由:“也许是他有个妹妹呢,见不着妹妹,看我蛮乖的,而且时他最好的兄弟的女儿,就对我比较好。后面也就熟了然后狼狈为奸的?” 言寂殊一点也不奇怪洛衔霜正经说了几句话就又不着调,也只是无奈抿唇笑笑,又说:“那以后带我去北疆的时候我要加一条。” “干什么?偷别人鸡来烤啊?”洛衔霜笑着,一问就问道答案了。 言寂殊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循规蹈矩这么多年,到时候尘埃落定了,放纵一下怎么了?” “是啊,好好好。” “对了,衔霜,团扇绣什么?”言寂殊撑着头吃葡萄,随手翻着书,问洛衔霜。 洛衔霜想了想——其实也只是犹豫了片刻就有了答案,她说:“绣太平花,行不行?” “好啊。”言寂殊看了几个月的太平花,早也就对太平花有了清晰的印象,所以没怎么想就答应了,并且打算再添上一弯月牙。 言寂殊又说:“那我绣苏绣,那个我绣得要好一点。” “都好,你慢慢绣。”洛衔霜眉眼弯起,心说是你绣的就好了。 言寂殊起身,看着已经开始打哈欠的洛衔霜,拉着她道:“好了,去午休一会儿。” “好。” “这会儿你不说人家长宁了?” “正午这会儿多适合休息啊,做做梦去怎么了?”洛衔霜毫不犹豫就说,就像是刚才那说长宁的不是她一样。 言寂殊无奈笑着,眼里尽是温和,她稍微摇了摇头,说:“好好好,走吧。” 下午,洛衔霜从床边差点滚下来的时候堪堪转醒,赶紧换了换落地的姿势,用脚着了地,总算是没真的摔下来。 她又在床边靠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坐在了地上,然后努力伸手去够自己的鞋子。 这时候言寂殊经过窗边,无意间一扫屋内,正好就看着洛衔霜坐在地上,还闭着眼睛在摸索什么。疑惑之余,言寂殊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她绕了一段路走进屋内。 洛衔霜刚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鞋子,随后继续闭着眼睛穿鞋,言寂殊走过来,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但也没走近洛衔霜,她说:“哎呦,这是从床上摔下来的啊?” 第22章 洛衔霜没立刻做出反应,过了会儿才摇了摇头,反应过来是言寂殊了,才睁开眼睛,就这么看着言寂殊。 洛衔霜的眼里难得不把情绪掩藏得严严实实的了,她说:“没有,不要乱讲。就是,就是差一点点。” 言寂殊无奈笑着,她走过去递给洛衔霜一只手让洛大小姐借力站起来。言寂殊道:“那说说看,你是怎么做到能从中间到床下的。” 洛衔霜张了张口,索性破罐子破摔,说:“那我要是知道能摔下来嘛……” “哎呦,好——梳个头发?”言寂殊拉着洛衔霜坐在桌子边,拿起了梳子,一边也分神考虑着用哪个簪子好看些。 洛衔霜看着桌子上的一堆簪子,说:“我算是发现了,言寂殊你真的很爱打扮别人呢?” 言寂殊通过镜子,看着洛衔霜,又将这张脸的模样记忆了一遍,说:“那不一定,我就爱看漂亮的人打扮得特别精致。” 尤其是你。其实主要也就只是想让你一直都漂漂亮亮的,不因为这不见人的深宫而变得和寻常的人一样,而是始终看得见自己最好的那一面。 洛衔霜也看着镜子,和镜中的言寂殊对上了视线,她说:“是吗?那你自己不也得打扮打扮啊?” “那不一样,总有人说闲话,麻烦,但你不同。” 看你,总像是也能看见我,所以你好好的,这就够了。 是同病相怜,也是互相欣赏。像是她赠了洛衔霜一支太平,洛衔霜也还她一抹月色一样。 洛衔霜看了一会儿言寂殊,又将视线挪向桌上那些发钗,过了会儿抬手拉住了言寂殊的手,示意她先别动。 随后洛衔霜拿起桌上一支簪子,是白玉雕出来的“蝶恋花”,很漂亮。洛衔霜把这簪仔细挑了个位置簪在了言寂殊发间。 “这样就对了,不然总觉得差点什么。”洛衔霜又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最后总算是满意地笑了笑,转过。趁着言寂殊恍神的一会儿功夫,随便调了一支步摇戴好。 言寂殊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她看着洛衔霜,说:“谢谢。” “我们之间,客气什么呢?”洛衔霜站起来,视线很精准地落在了言寂殊方才带来又放下的东西。 洛衔霜眼里闪着些光亮,说不清是阳光,还是眼底的星星。她跑过去拿起来,是团扇的雏形了,上面绣的正是太平花。 “怎么了?刚刚开了个头,还没怎么能看出来呢吧?” 洛衔霜摇了摇头,论熟悉程度,她比言寂殊要深很多,她语气里有些言寂殊形容不上的情绪,像是怀想些什么,又像仅仅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洛衔霜说:“不啊,这叶子很像,真的。” “是吗?”言寂殊当然确定,自己这已经是改了好久才满意的,就是觉得可以和记忆里的那一树太平花叶子更像一些。 洛衔霜点了点头,靠近言寂殊,几乎是要靠在言寂殊肩上了,她说:“那要不在这添上一抹月亮,怎么样?” 言寂殊略微有些诧异,想着两个人的思路怎么能那么巧就撞在了一起。言寂殊愣着,心里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言寂殊纠结一番无果,果断选择了放弃。 她很开心地勾起了唇角,梨涡很浅,但整个人看起来就很乖。言寂殊说:“好,听你的。” 那一刻,太平花与月色相逢,散出些许清淡的花香,铺进了了倾撒的月华里,混杂了几分白茶的清香。 第19章 苏绣 还算是夏初,快到去行宫避暑的时候了。洛衔霜把言寂殊要练的东西一减再减,每日最多不过一个时辰。 剩下的时候她们便坐在一处看书,或者做点别的什么。洛衔霜每日的事情也就添了一项——有事没事就坐到言寂殊身旁,张口就是一句“教我,我也要学”。 最开始的时候是言寂殊坐着抚琴,鼻尖萦绕着洛衔霜焚的檀香,但不久就变成了那股太平花香。洛衔霜坐在了言寂殊身侧,拉住了言寂殊的手腕。 言寂殊原本是没怎么在意的,只是坐在身边那挺正常的,虽然这个时节会有些热,但也并无妨碍。是以直到这时候言寂殊才停了手,垂眸看着洛衔霜。 洛衔霜就跟突然没了骨头一样,整个人都靠着言寂殊,说:“我也想学,你教我吧?” “……啊?”言寂殊怔愣了好一会儿,淡淡地应,“好。我让你来坐这。” 当然一开始洛衔霜也是真的想学的,所以她没怎么考虑,不再靠着言寂殊,自己提着裙子站起来,等言寂殊让了才坐下来。言寂殊便也坐在了洛衔霜刚才的位置。 “你以前学过没?” 洛衔霜想了想,有些含糊地道:“算是,学得不怎么样吧。” “还记得吗?”言寂殊皱了皱眉,因为知道洛衔霜真不是一个会谦虚的人,所以也不能确定这不怎么样是个怎么样子。 她问道,“还记得吗?” “一点点?”洛衔霜答得自己都不确定,语气就像在猜测别人的情况一样。 “那你试一试?我大概有个底?” 洛衔霜点了点头,极为缓慢地把手放了上去,有些许迟疑地开了头。 最开始几个音都还好,言寂殊也还算听得过去,可到了后面越发觉得奇怪——就算对洛衔霜的容忍程度出奇的高的言寂殊忍受不了的那种奇怪。 言寂殊眉心皱着,眼看就要真的拧成三条线了,她总算不再折磨自己了,她拉住了洛衔霜的手,舒展开一些眉毛。言寂殊说:“我是调了音的吧?” 洛衔霜在这话一出就明白了言寂殊的意思,而且她自己也对自己有着很清晰的认知的。她眨了眨眼,说:“好像吧。” “没事,慢慢来,我刚练剑那几天可能也差不多是吧。”言寂殊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洛衔霜。 洛衔霜也还是慢慢地练了一两天,但没什么用。 从洛衔霜拨断了第三根琴弦,总算是伤了手指之后,洛衔霜放弃了,言寂殊也妥协了,接受了自己教不了洛衔霜的事实——到这时候都没推给洛衔霜也是难得。 “你,算了,我不会教别人,我的错。”言寂殊呼了口气,给洛衔霜和她自己都倒了杯茶。 洛衔霜一时没反应过来言寂殊的思考方式,赶紧说:“对不起,你先别怪你,你要是知道先前教我的是谁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啊?谁啊?”言寂殊愣了愣,脑子里立刻闪了好几个可能让洛衔霜说这话的人名。 洛衔霜喝了口茶,幽幽地说:“柏先生。” “……柏辰淮他老爷子啊?”言寂殊愣了好一会儿,还是在怀疑自己有没有想错了。 洛衔霜盯着言寂殊,很认真,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重复了一遍:“对,柏先生。” 言寂殊沉默了很久才用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语气问:“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柏老爷子据说自己琴艺很好,教得也蛮好的,你怎么做到让他教你的?” 洛衔霜倒是没那么在乎的模样,说:“哦,早年有些交情。当时是他和他师弟抢人,抢顾惜文当徒弟,但是顾惜文选了他师弟。” “那怎么到你身上来了?” “那会儿我在西境,两家关系本来就好,然后就看着我了,说要教我来着。”洛衔霜提起那两师兄弟的时候,有些许无奈,“两个老大不小的人了,活得像个孩子一样。” 言寂殊安静地听着,直到洛衔霜说了这句感叹之后才道:“那其实也蛮好的啊。” “是啊。” 那一年,西境。 洛衔霜不明不白成了柏辰淮的学生,莫名其妙学了几个月的琴和武艺。 武艺这一关上,也许是世代遗传的,洛衔霜过得很轻松,基本教了一遍就能记着,还能偶尔举一反个三。 但是一到学琴的时候洛衔霜就像是被抽了所有音乐能力一样,不管怎么练都连不到点上。 为了这事柏辰淮和池清衍私底下还真的讨论过。 池清衍一口咬定就是柏辰淮教得有问题,原话说的是:“人洛家的人,她多聪明的,怎么可能学不会。你看看我,人家惜文怎么就会了呢?” 柏辰淮一阵无言,似乎真的怀疑了一下自己的问题,但最后得出来了一个结论:“怎么可能!不信我们换着来。” “我不,惜文选了我了,我们俩现在师徒情深着呢。” “如果你觉得每天变着花样坑对方的也算话,如果你觉得那费尽心思布置的阵法也是他爱你的证明的话。”柏辰淮冷冷地宣布了事实。 这一次的反击很完美,至少池清衍愣了好久好久才说:“算,为什么不算,他愿意跟我讨论切磋!” 柏辰淮不愿意再就这个话题展开无意义的争论了,他说:“不抢你的宝贝徒弟,就琴艺这一课我们换着教,你试试。” “好啊,我要是比你会教那你请我喝一个月的酒。” “成交。” 第23章 洛衔霜说到这,没忍住笑了笑,说:“他们俩好像一直都这样,天天不呛几句都是不完整的一样。” 言寂殊的关注点已然偏了一些:“不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听到这段对话的?” “那天……和顾惜文溜出去玩了。”洛衔霜一看言寂殊那将信将疑的神情就知道言寂殊觉得自己不可信,撇了撇嘴,还是承认了,“好吧,去顺便打了只野山鸡来烤,顾惜文又顺手抓了几条鱼。” 言寂殊一脸“我就知道你的”,看着洛衔霜,心里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心说不是一路人还真玩不到一起去啊。 “你们真的,人以群分。”言寂殊很中肯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洛衔霜顺着就说:“那我们现在关系这么好算什么啊,你近朱者赤啊?” 言寂殊摇了摇头,毫不犹豫说:“我还是近墨者黑吧。” “你什么意思啊!”洛衔霜笑着要去挠言寂殊。 “谁家好人张口闭口没句好话啊,谁家好人袖子里藏匕首和迷药啊。” 洛衔霜突然想起来早些时候她用迷药让言寂殊好好睡一觉的事,心说你不至于真的这也要记那么久吧? 随即她又想起来言寂殊给自己下药的事,立刻又觉得言寂殊说的是对的,近墨者黑。 “不是,什么藏匕首,我怎么不知道?” “三十晚上,我是带的匕首,那你自己不也带了的吗?我拉你的时候碰到了。”言寂殊耸了耸肩,语气平淡,哪怕她说的事可谓是大罪。 “好了,不对,你继续讲。”言寂殊很快又把重点拉回来了。 “然后就是,真的换了。” 这样一场卖徒弟的讨论就此结束,第二天两个人的琴艺课就换了老师来教。 顾惜文是无所谓啊,柏先生在琴艺上的确比他师父好一些。 洛衔霜当然也无所谓的啊,反正谁教都差不多,好不到哪去,十有八九也学不会。 一个月之后的某个下午,池清衍带了自己的书童去了城里。军营里谁都没有问他是去干什么了,能过问的觉得没必要,剩下的也没谁能管了——自己少将军的老师,谁敢管他啊。 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提着好些酒,身后还跟了辆车,池清衍一边喝,一边走到了柏辰淮的住处。 “哎呦,这哪担得起啊!”柏辰淮习惯性地呛了一句池清衍,随后恍然大悟一般,拿起一坛子酒,哈哈笑着,说,“放弃了啊,我这什么都没怕过的师弟?” “我只是想我徒弟了,不要胡诌。”池清衍还在死鸭子嘴硬,“我是半天看不着他就想得不得了。” “哎呦,我告诉惜文去。” “好好好,去吧,我也走了。”池清衍说着就又拿了一坛酒,头也不回就出去了。 柏辰淮笑着拿起来一颗花生扔向池清衍:“哎,你真的还得拿一坛酒是吧?” “这有什么,你大度一点嘛。”池清衍笑嘻嘻地应了一声,说,“我要去找我宝贝徒弟了,拜拜,衔霜要回北疆了,不去告个别吗?” 那一天晚上,柏辰淮没去找洛衔霜,是第二天洛衔霜来辞行的时候才递给了洛衔霜一枚上好的玉扳指,又给了洛衔霜一本剑谱,说:“看了你练的那一套剑法,觉得这个对你能有一定的补充,融会贯通了效果会很好。” “谢谢先生。” “以后……” 柏辰淮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就在洛衔霜以为他要煽一下情的时候,他捅了洛衔霜最后一刀:“以后就别说我教过你琴艺了,武艺倒是可以说是我的指导。” 洛衔霜抿着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很正式地拜别了柏辰淮。 言寂殊撑着头,肩膀稍微颤抖着,她笑着吐槽洛衔霜:“那你后面教我那几招呢?” “就是那个,当时他看我练的就是我娘教的那套。”洛衔霜顿了顿,说,“那之后就跟柏先生没联系了,边疆有时候也蛮紧张的,而且没几年就是那一战了。” “嗯。” 学琴的事就这么无疾而终了,但没消停几天洛衔霜就故技重施,说道:“寂殊,你要不教我刺绣好了?” 言寂殊额角一跳,她缓缓地转头看洛衔霜,说:“你确定吗?” 洛衔霜轻轻开玩笑一般拍了一下言寂殊,嗔道:“什么啊,琴学不会那是天生的,这刺绣没试过,谁知道呢,万一我是个天才也说不定啊。” 言寂殊是不相信的,所以她毫不犹豫转过头去,随便捅了洛衔霜一刀:“啊,你我是真的不相信的。” “……至于吗?”洛衔霜说完又变成了一副撒娇模样,挽着言寂殊的手,轻轻晃了晃,说,“我想学,你教教我嘛。” “你最好了,寂殊——” “我不好。” 话虽如此,言寂殊还是理了一下线,拿着未绣完的扇子靠近些洛衔霜,一副要教她的样子。 第20章 故人相逢 洛衔霜把扇子接过来,顺着言寂殊的指示一针一针地绣。 “不是,偏了,回去。”言寂殊死死盯着洛衔霜,眼睛有些疲劳,但还是一下子就抓住了洛衔霜的问题,赶紧在针穿过去之前喊了停。 洛衔霜一听言寂殊出声立刻就停了动作,她看着言寂殊,说:“那,走哪?” 言寂殊也没说话,就是盯着扇面,发现确实形容不上来,索性就直接握住了洛衔霜的手。 手一搭上去,言寂殊就愣了愣:洛衔霜的手无论何时似乎都是凉的。 洛衔霜整个人都稍微僵了一下——却不是出自于下意识的自我防卫。等她自己反应过来了就觉得没必要,然后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言寂殊没说什么,只是拉着洛衔霜的手走了几针,说:“你试试?” “嗯。”洛衔霜一点一点试探,动作拉得很慢,就怕言寂殊来不及纠正。 稍微习惯一些了,洛衔霜又说起了无关的话题:“这也快到时间了吧?” “不是说三天后吗?”不需要洛衔霜说些什么具体的,言寂殊就心领神会是出宫的事。 洛衔霜刚要说什么就被一句”娘娘”打断了,她皱了皱眉看向窗外,是允妃来了。 洛衔霜大致推了几种允妃来这的目的,最后拍了拍言寂殊的手,示意她起来看看。 洛衔霜走过去,允妃看有外人在,象征性要行礼,就被洛衔霜赶紧拦住了。洛衔霜拉住允妃的手笑道:“这哪担得起,进去说吧。” “就是来商量一下出宫避暑的事。”允妃一脸和善,看样子是来替自己哥哥说话的。 洛衔霜转过身往屋子里走,看了看言寂殊,一脸明了和不出所料。言寂殊很快会意——说什么来什么啊。 “去年你在宫里养病没去,想着你可能不太清楚,所以来告诉你一声,要是没有统一安排是可以自由些,出去游玩散心的,所以别顾忌着规矩就闷在屋子里。” 洛衔霜知道允妃话里有话,也知道这不过是很委婉的说辞,但还是没忍住腹诽:其实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已经打算好翻墙溜出去玩了。 允妃道:“到时一起出去走走吗?” 洛衔霜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好啊,正好我对京城不太熟悉呢。” 言寂殊看洛衔霜对外装出来的这一份纯良无害,莫名觉得很有意思,要是装不下去了,又会怎么样呢? 两人客套地聊了会儿无关痛痒的话题,允妃便说御花园月季正好,问洛衔霜去不去看看。 洛衔霜想也不想便推了:“这我就不去参与了,不是很会和别人打交道。” “那便算了,总归过些天还会一起走的,倒是再去看看也行。” 允妃走后,言寂殊继续坐着刺绣,马上就要结尾了,所以也绣得一点不着急。她随口问道:“怎么不去看看?一天都在这宫里呆着多没意思啊?” 洛衔霜随手拿了串葡萄在言寂殊身边坐下,说道:“不乐意去,遇到别人了多麻烦,懒得打交道。不如坐着陪你。” “哎呦,我哪担得起呢?”言寂殊不由笑了笑,继续说,“说起来,到时候是不是还要见韩大人?” “是啊,这不就是为了我到时候不好去吗?打个幌子一起散心,也方便我见韩大人,商量些事。” “那个,韩大人不会就是那个副官吧?”言寂殊忽然想起来什么,觉得这个姓氏未免过于巧合了。 洛衔霜倒是没什么感觉,也并没有那么在意,很自然地就说:“是啊,大概是我十几岁的时候,他调回京了。” “嗯,那你想好了吗?” 洛衔霜沉默片刻,眼神却是坚定的,她道:“我从来就没动摇过啊。” 言寂殊轻轻叹了口气:“是啊。”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又很自然的,学刺绣这事就算这么搁置下来了,谁都没再提起来,就是有时候洛衔霜还是喜欢坐在言寂殊身边,也不说什么,就是很安静地看着言寂殊绣。 第24章 三日后,避暑山庄。 洛衔霜摇着扇子在院子里转悠,她手里的扇子已经换成了言祭殊绣的那一把了。走到哪洛衔霜都带着扇子,像是要刻意炫耀一下一样。 言寂殊眉眼间带着笑,她打趣道:“至于吗?知道这是独一份的,但你非得整天见个人不见人都拿着吗?” 洛衔霜颇为得意地扬着下巴,说:“那肯定,你看看这太平花,看这月亮,这么好看的,我不炫耀谁炫耀啊?” 言寂殊笑而不答,算是已经逐渐接受洛衔霜的幼稚行为了,心里竟还莫名有一丝开心。 第二天,刚用了晚膳允妃便来叫洛衔霜出去走走,洛衔霜自然是应了,只说:“那我换身衣裳,免得过于招摇了。” 其实洛衔霜一直以来的穿着打扮都算不上多华贵,她不喜欢也不适应,这会儿也只是找个由头跟言寂殊说说话罢了。 允妃笑着赢了句那我等你便出去了,洛衔霜赶紧转身,看着言寂殊,像是做贼一般非要凑在言寂殊耳畔,一副说悄悄话的架势:“那翻墙只能往后挪一点了,明天,好不好?” “当然了,你看时间呗。”言寂殊弯着眼睛,也是很小声地凑在洛衔霜耳边说,“所以你快些去换一身衣服吧,正巧今日七夕,早些出去看看?” 很莫名其妙的,洛衔霜心里有些不太是滋味,她用一种打趣的口吻,道:“哎呀,你还需要着急吗?” 言寂殊一瞬间就被逗笑了,她轻轻敲了一下洛衔霜的脑门,说道:“不是,你这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啊?七夕热闹些啊。” “哦。”洛衔霜芦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好好好,我现在立刻马上去换,不耽误你。” 宫外,她们去时正是傍晚,太阳尚未完全落下,算是“薄暮冥冥”。 洛衔霜和言寂殊一路慢慢悠悠地走着,就差要去参加个什么了,允妃也并不着急,只跟着她们慢慢走就是了,自己不时也看看,让洛衔霜和言寂殊等等。 直到黑夜真正降临,允妃才带着洛衔霜去了真正的目的地——韩府。 倒也是做戏做得全,她们到时又让小厮去叫了韩大人。允妃便随便带着两人转了一圈,就听回来的人说:“大人说,故人相逢,想请娘娘一叙,不知方便与否?” 洛衔霜抿了抿嘴,在别的人看来都能是纠结,可落在言寂殊眼里就是“想笑但是觉得不太好”。她又想了想自己知道的唯一一件关于这韩大人的事,也觉得与这情况不太符合,蛮有戏剧性的。 “好啊。”洛衔霜很快调整表情,一副端庄模样。 书房——的屋顶。 短暂的寒暄,包括但不限于“出落得是越发漂亮了”“来京城怎么样,适不适应”一类的,洛衔霜都还是比较认真的答了。后来的话便不再这么轻松了。 韩宥问:“你现在什么打算?” “怎么回事?”洛衔霜没正面回答,而是先问,“早先不问,这次费那么大周折来问?” 韩宥吃了颗花生,说:“这次说正经的,之前不是想着你需要时间调整吗?现在……顾家也出事,等不了下一把刀子了。” 洛衔霜轻轻叹了口气,说:“等等吧,等会试过了。而且……我不想选起兵这条路。” “为什么?就这么不愿意反吗?”韩宥愣了愣。 “我是愿意啊,可是……你看看。”洛衔霜说着,抬头看向不远处。 那是京城的灯火阑珊,人潮涌动,是平和之下的算是安居乐业。 “你看,他们现在其实生活得挺好的,若是要走这条路,那势必殃及他们。可是他们何其无辜呢?” 韩宥安静了好一会儿,说:“明白了。罢了,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告诉韵儿。” “谢谢。” “走吧,请你吃烤鸡好了。” 洛衔霜想起以前那些事,不禁笑了笑。两个人看着对方——“走啊”。 洛衔霜一边下屋顶一边不着调地瞎提意见:“去偷一只?” “什么人啊,多少年了改不了这习惯,当皇后的人了啊,偷人家寻常百姓的鸡,好意思吗?”韩宥终于是被洛衔霜气笑了,但还是转而一副哄小孩的口吻,“我去府里给你拉一只,别祸害别人。” “好,我去叫人。” “对了,跟你一起那位谁啊?” “秦家的女儿,活着呢。”洛衔霜一点不避讳韩宥,到底算洛家的人,还是偷了军营鸡的交情了。 这话的信息量有些大了,韩宥眨了眨眼,怀疑起了自己是不是老了听错了:“啊?那你……” “没告诉她我知道,你也装得像一点。” “那你敢告诉我,心真大啊。”总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韩宥很快接受了现实。 洛衔霜笑着,一边跑去找言寂殊一边说:“我可是相信你的哦。” “好好好。” 这次的鸡,还是韩宥烤的,四个人坐在一起,颇有些多年前的军营的样子,就是人多了些。 过后,韩家两人叙旧,洛衔霜便带着言寂殊跑出去玩了,顺便告诉了言寂殊跟韩宥谈话的内容。 她们站在桥上,看着远处升起烟花。 言寂殊突然道:“你就不怕我把你们的计划告诉别人吗,皇后娘娘?” 很没由来的,洛衔霜觉得没有什么非要装的必要了,所以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告诉别人吗,秦大小姐。” 言寂殊站在那愣了好久,手撑着栏杆。洛衔霜也陪她站着,就看着烟花升起复又落下。过了好一会儿,言寂殊才说:“你……知道了?” “知道。”洛衔霜语气平淡,也不觉得什么。 “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从刚见到你开始,我记得你,怎么也算是唯一的救赎了。”洛衔霜转了半边身子,看着言寂殊,眼里也没有别的什么情绪。 所谓救赎,不过是洛衔霜为了让言寂殊开心一些。其实洛衔霜记着,也并不真的是因为那一刻言寂殊觉得的救赎。 而是……那天烟花很漂亮,言寂殊的眼睛很好看。一看就是京城的小姐,很乖。 言寂殊的语气也没那么不可置信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因为,你不是不想让人知道吗?那我便装着。” “那现在呢,告诉我干什么?” “因为……不想装了,说清楚一点,你也不用这么顾虑了。”洛衔霜定定地看着言寂殊。 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直直到烟花彻底落幕,洛衔霜才说:“她们应该也聊得差不多了,走吧。” 说着洛衔霜如往常一般朝言寂殊伸出了手,言寂殊没牵,还是半靠栏杆站着。 “洛衔霜。” 第21章 姝言 洛衔霜停住脚,在一片灯火阑珊里回过头,看向秦姝言:“怎么了?” 言寂殊轻轻叹了口气,说:“罢了,没什么,回去吧。” “那我有话想说呢?”洛衔霜轻轻一笑,再度走到秦姝言身边,但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就不动声色地把秦姝言拉到自己身边,避开迎面而来的马车。 过了会儿,洛衔霜说:“你看看下面,那么多的灯光里,能不能有一天,有我们的一盏啊?” “肯定会的。”秦姝言现实很自然而又很笃定地答了,话说完秦姝言就又觉出来其中的问题了,“我们啊?” “是啊,就我们。”洛衔霜笑意盈盈,看着秦姝言,继续说,“我,和秦姝言。” 洛衔霜的称呼转变很自然,从一挑明了开始,她就一直叫的是秦姝言了。 “洛衔霜,等尘埃落定了,你就不打算找寻一个真心之人吗?” 洛衔霜愣了愣,片刻之后,她哼笑了一声,一手压着秦姝言被风吹起的头发,说:“秦姝言,你以为我从一开始就选你,后面什么事不瞒你,但也尽量不牵连你,拦着你行刺,辰贵妃那一遭又非要出头,是为了什么啊?” “你……”秦姝言心跳有些乱。 但秦姝言话没说完,便被洛衔霜打断了,实际上她也一时说不出什么。 “等等,我说完,好不好?”洛衔霜吸了口气,很慢很轻地说,“也不因为别的,只是……那是你啊,秦姝言,我不信你真的一点都察觉不出来。” 说完话,洛衔霜也不正面看着秦姝言,只是稍微侧过身,看着下方车马喧嚣。 只是,秦姝言很清楚地看见了,洛衔霜耳根泛起些淡淡的粉。秦姝言没由来的放松了些,嘴角抿着一抹笑意。 过了好一会儿,不知是哪家的烟花再一次升空,秦姝言撑着栏杆,也不是那一副端庄拘束的模样。她歪头直视洛衔霜,含笑道:“害羞了啊大小姐?” 洛衔霜别开头,别别扭扭的说:“你能不能,有点一般小姐的模样啊,像是我俩换了性格一样。” “我从来不是个什么好人啊?”秦姝言索性一点都不装了,她说,“从你知道我一直隐藏身份起,不就该有点数了吗?” 第25章 洛衔霜一时有些受不了自己这纸老虎的性格,平时装得下去就算了,这……装不下去了啊。 “衔霜。”秦姝言顿了顿,拿出来一块玉佩,绕了个弯,道,“你们北疆,差异也不那么大吧?” 洛衔霜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因着想听一句正面的肯定,所以故意说道:“什么?差距蛮大的。” 秦姝言看洛衔霜这隐约又冒出头的跳脱,觉着有些莫名的开心,便也就很直接地说了洛衔霜想让她说出口的话:“是,我心悦于你,这是真话。可能,比你对我要早一些吧。” 洛衔霜愣在原处,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好在秦姝言主动接了话,说:“早在最初看着你的时候,其实我就已经知道你只是在忍着不动手而已了。” “而且,再后来其实我们见过的。在秦家出事前一年,我去上香,经过的时候,你在练剑,我停在原处看了好久的,那把剑也很合适。不过能看出来,沾了血。” 洛衔霜一听就记起来是哪件事了,赶紧就要解释:“那是……” 秦姝言用手捂住洛衔霜的嘴,笑了笑说:“我知道啊,那条路当天就因为有人私会没挑好地方,遇到那劫匪的尸体了。” 说话时,秦姝言一直很认真地看着洛衔霜,最后道:“好了,看看我,好不好?” 洛衔霜依言转过头,正视着秦姝言,说:“那你在那个时候就知道是我做的了,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正派大小姐会去揭发我呢。” 秦姝言扬唇一笑,解释说:“知道是你了,所以才选择不说的啊。有些时候底线是可以改的。” 洛衔霜也不装只是无心之举了,她说:“那挺好啊,没白费我一大早起来等你。” 看出来秦姝言的疑惑,洛衔霜故作轻松地说:“就是没等到你等着那群劫匪了,想着你也要来,还专门又绕回去一趟动了个手。 “那你后面不等我在那练剑啊?” 洛衔霜鼓了鼓腮帮子,颇有些不平,道:“其实是,我没可以查你要走的路,只是,直觉会是这边,所以本来其实没报很大希望,等得无聊说反正是要练剑的,一练就错过了……” “好了,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 洛衔霜眉眼带笑,点了点头,拉起秦姝言,想起来她们是要走了。 “急什么啊?” “我跟你讲,再不着急韩宥能带着人到处找了。”洛衔霜半开玩笑地说,拉着秦姝言在人群中穿行,跑得不快,她们始终能够并肩而走。 “好啊,我说你们去哪了呢,找了这么处好地方。”她们刚走一段路,便遇上了迎面而来的允妃和韩宥,允妃笑着过来拉着洛衔霜的手臂。 秦姝言很不明显地垂下眸子,看了看韩韵的手,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洛衔霜的手。洛衔霜很快觉查到了,抿了抿嘴忍下笑意,赶紧反手扣住了秦姝言的手,并且还抓得比先前更紧了一些。 洛衔霜道:“够了韩大人,拉着你亲爱的妹妹。我觉得我不能当一个左拥右抱的人,我要专一一点。” 洛衔霜说话时,一副开玩笑的口吻,显得格外的正常,允妃也开玩笑一样一把甩开洛衔霜,说:“好啊,你们俩成双入对好了。” 洛衔霜牵着秦姝言的手,小幅度地晃了晃。 那一个瞬间,像是许多年前并不完整的烟花终于得到了圆满。不再是一个人站在原地看另一人走远:而另一个人一步三回头,走了之后还悄悄打听。 或许是冥冥之中总会有些心灵上的感应,洛衔霜和秦姝言都同时转头,看看对方,不约而同又勾起了嘴角。 深夜,洛衔霜突然坐起来,并且把身边的秦姝言推醒了。 秦姝言迷迷糊糊坐起来,努力睁着眼睛盯着洛衔霜,打算着要是洛衔霜说些什么无关紧要的就直接又倒下去。 ——等再推一下还是又醒醒吧,底线可以低一点的。 洛衔霜倒是很清醒,说:“快起来,我们,抓知了回来炸了。” “你不是吧?”秦姝言显然没试过,所以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特别疑惑地看着洛衔霜,“你至于因为人家太吵了就要把人抓了下油锅吗?” 洛衔霜突然反应过来可能有的人真的不吃,便也不说什么了,毕竟自己也不爱吃这东西。 洛衔霜顿了会儿还是解释道:“有的人呢是会喜欢抓了知了炸的,可以吃,但是我不爱吃。” “那你还去啊?”秦姝言把被子给洛衔霜搭上些,免得着凉,继续说,“折磨自己有意思吗?” “那不是睡不着吗?”洛衔霜故意抢过来一截被子,语气里也故意带上些委屈。 秦姝言最听不得洛衔霜这些语气,明知道是故意的也还是坐起来,好声好气地说:“那讲讲睡前故事啊?” 秦姝言语气温柔,始终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然后一把又抢回来被子。 洛衔霜不由一笑,她一边抢被子一边说:“你幼不幼稚啊抢被子。” “你才幼不幼稚的啊,还恶人先告状。”秦姝言白白受了洛衔霜的污蔑,立刻拽着被子回嘴。 “我幼稚怎么了?”洛衔霜突然凑近些秦姝言,接着皎皎的月色,能依稀看清彼此的眉眼了。 秦姝言也看着洛衔霜,分辨洛衔霜的神情,但她莫名就觉得那该是带这些挑衅和撒娇意味的。 “不怎么,幼稚点就幼稚点吧。”秦姝言当然是选择由着洛衔霜来了。 洛衔霜抿着嘴笑,就这么看着秦姝言的轮廓。 黑暗环境下,各个感官都能够变得敏锐一些,秦姝言注意到洛衔霜撑着身子的手攥紧了些。 随后洛衔霜又凑近一些秦姝言人,稍微歪了歪头,说:“姝言……” 洛衔霜话没说完,无人看清的地方,秦姝言嘴角含着一丝笑意,低头吻上洛衔霜。洛衔霜下意识要躲,秦姝言就像是早已料到了一般,及时伸手扣住洛衔霜的后颈,另一只手在黑暗中精准地找到了洛衔霜的手,片刻之后,两人十指交握。 过了会儿,洛衔霜总算是逮着机会错开分毫,一面平复呼吸一面说:“秦大小姐,忘了说了,洛家的人拿剑,要么是为了家国,上阵杀敌;要么……是为了心上人,那你,想占那一样呢?” “你想我算什么呢?”秦姝言勾着嘴角反问。 洛衔霜一副漫不经心的腔调说:“难道你和我目的不同啊——没事,我也会考虑斩草不除根的。” “那你,嫁还是不嫁?”秦姝言笑着,偏头吻了吻洛衔霜的唇角,含着笑低声问她。 洛衔霜不禁一笑,抬手勾起一缕秦姝言的头发慢悠悠地把玩着,语气和动作间的撩拨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当然选择前者,不过呢,用词不太对,或者对象不对。这样,你嫁,好不好?” 洛衔霜尾音很轻,秦姝言也不答,只是抓住了洛衔霜的手,垂下眸子,低头再一次吻上洛衔霜。 洛衔霜手上一阵无力,带着秦姝言一起躺了下去。一阵慌乱之间,秦姝言只来得及护着洛衔霜的头,却不慎磕着了洛衔霜的下唇。 洛衔霜一阵吃痛,下意识就推开了秦姝言。秦姝言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地盯着洛衔霜,忿忿不平道:“怎么了?不能功过相抵的啊?” 洛衔霜脸上也有些茫然感,抿了抿嘴唇,然后撒娇一般笑得很甜,她翻过身抱着秦姝言。拖着调子道:“好了,姝言——抱一下。” “不。” “好吧,那我抱你。” “多大人了,还要抱着睡啊?”秦姝言打趣道。 洛衔霜手收紧了些,还蹭了蹭秦姝言的手臂,说得理直气壮:“别的人不行,但是是你的话我可以接受一下。” “……” 秦姝言很容易就被哄好了,她笑了笑无奈说道:“好,你不嫌热的话。” “嗯,困了。”洛衔霜黏黏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就不再应了。 秦姝言垂眸看看洛衔霜,理了一下她额角的碎发,虽然是没什么用处的吧。理完了,洛衔霜便继续抱着洛衔霜,轻轻阖了眼。 “好好休息吧。”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在一起啦。 霜霜:说好的双向利用呢? 姝姝:不知道啊,我也想问。 第22章 好久好久 次日,将将日出洛衔霜便醒了一次,但看秦姝言睡得正熟,便也没叫她。洛衔霜只是瞥了一眼一边的被子,轻手轻脚地拉过一角给秦姝言搭上了,随后便就着原先的姿势又阖了眼。 秦姝言无意识地蹭了蹭洛衔霜,洛衔霜赶紧睁眼看看,生怕自己给秦姝言吵醒了。洛衔霜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确认没事了却又睡不着了,便睁着眼睛就看着窗外头进来的日光逐渐明亮,也看见了时间从窗台边落在了地面上,走过台阶又被吹落的床幔挡住些许。 秦姝言醒的时候,洛衔霜对时候大概有些估计,随口就说:“还早吧,这会儿应该辰时,快到巳时了。” 第26章 秦姝言:“……” 秦姝言语气犹豫道:“真,挺早的啊?” 洛衔霜满不在乎地说:“这才什么时候,何况近日又不必讲这些规矩的,虽然在宫里因为没人我们也蛮随性的吧。” 秦姝言想了想,有些被说服了,一时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便只好弯腰穿鞋,打算起身洗漱。 “对了,早膳的时间到了吧?” “到了,刚就有人来过了,但看你还睡得比较沉就没叫你。”洛衔霜站起身叠被子,闻言便答,当然了,是故意这么答的。 秦姝言立刻穿好鞋直起了腰,回头皱眉盯着洛衔霜,忧心忡忡地说:“那,没人看见吧?” 就算再怎么不拘予礼节,两个人私底下关系再好,那对外都还是得装着一副守礼生疏的模样不去,也难秦姝言闻之色变,立刻就担心不已地要求证。 洛衔霜听出来秦姝言语气里的担心,一时又起了要逗秦姝言的心思。洛衔霜噙着一丝笑意道:“也许吧,我也困着呢,没注意。” “那这,你……” 洛衔霜逗人向来有数,一听着秦姝言急了也就收了,她正了正色,赶紧好声好气地又说:“好了好了,她们进不了屋子,我早就说过了,所以也只是敲门问了问罢了。” 似乎是料到了秦姝言的反应,洛衔霜刚一说了就赶紧跳下床,也顾不上穿鞋就要跑。 秦姝言知道自己是跑不过洛衔霜,索性冲着洛衔霜的方向扔了个枕头过去。洛衔霜像是能够精确地判断秦姝言的动静一般,匆匆忙忙回过身接了枕头又走了几步便在桌前坐下了。 洛衔霜抱着枕头,秦姝言立刻便过来了,但也只是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洛衔霜便又坐在洛衔霜身旁。 洛衔霜拿起一边的食盒,不慌不忙地摆着糕点,秦姝言说:“今天是不是游园来着?” “好像是吧。”洛衔霜思索片刻才有些犹豫地开口。 秦姝言道:“嗯,午后?” 洛衔霜毫不犹豫地含笑说道:“那肯定啊,不然哪敢这时候才起来啊?” “看来说白天出去的,只能傍晚了?” “这都还不一定,万一谁想不开了要搞个什么宫宴也说不准呢?”洛衔霜耸了耸肩,结果秦姝言递来的外袍。 秦姝言坐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地喝着粥,说:“糖没放够,味道有些淡。” 洛衔霜也端着粥尝了尝,说:“和昨儿的厨子不一样吧,昨日那位是记着的,给我送来的吃食偏甜。” 早先洛衔霜刚进宫不久,就卸下了伪装,跟自己身边的人颇为亲近,不管那些什么礼数,一道吃饭。开始可能看不出来,但过了些时候她和秦姝言便无意说起了饮食偏好。 洛衔霜也就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秦家本是江南一带的人,是祖辈早年成了京官,秦家这才迁到了京城去,但家中的饮食还是保留了原先的口味,一概偏甜口。 ——不过那时候秦姝言说得委婉些,更是字字句句不提及秦家,再多一些的那就是洛衔霜自己查到的了。 也就是从那之后,坤宁宫的膳食一贯都会有偏甜一些的菜式。 也许是上一次换了厨子的阴影还在,秦姝言突然多心了一下,但立刻就被洛衔霜看出来了。洛衔霜拍了拍秦姝言的手,说:“放心,长记性了的。就算我不盯着长宁也得盯着。” “说起来,这两日没见着长宁,还有些不习惯了。”秦姝言突然就想起来长宁这一茬了。 洛衔霜道:“人家长宁不也快及冠了嘛,过些时候就该生辰了。兴许事情比较多呢。” 好不容易想起来了长宁的人又突然在这一刻觉着有些不好意思,秦姝言眨了眨眼后才说:“那什么,这我是真忘了……” 洛衔霜刚刚张了张口就突然不说话了,她呼吸很轻,像是在听什么,片刻之后洛衔霜很轻很轻地呼了口气,反而很轻松了,她拿了块糕点,说:“果然是说不得啊,说什么来什么。” 秦姝言虽然也注意到了脚步声,但并不像洛衔霜那般笃定。 总是要有差距的啊。 秦姝言突然无厘头地闪过这么个想法。 片刻之后,门上出现一道黑影,敲门的声音都是轻快的,像是终于及冠的少年的状态与心境。 洛衔霜扫了一眼,又看了看秦姝言,没什么感情地说:“进。” “哎呦喂这几天不见就这么冷漠啊?”长宁拖着调子。 洛衔霜看着长宁,故意道:“我怎么知道是你啊?” 长宁盯着洛衔霜,看着她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突然就明白了那不过是洛衔霜故意装的腔调罢了。 “我突然觉着,你能不能稳重一点啊?” 洛衔霜别过头去,看着秦姝言,说:“哼,我偏不呢?” 长宁无奈哼笑了一声,说起了正事:“隔些日子冠礼嘛,你可别推啊,人家二皇子你就故意装病推了。” “那我真不是装的。”洛衔霜赶紧为自己狡辩两句,“我都病成那样了。” 长宁很冷静地陈述事实:“那你身体素质真的太好了啊,刚过两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你够了,看破不说破懂不懂的?”洛衔霜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秦姝言,“你看这有些人吧,就是一点不给我留面子的。” 秦姝言抿着些笑意,当然选择站洛衔霜这边:“这不是对外还装着病重吗?” 长宁沉默片刻,深深地呼吸了一次,点点头说妥协:“好好好,但是这次你记得来啊。” “知道了知道了。”洛衔霜没再气长宁了,反正过不了多少日子人家就要出宫了。 洛衔霜给秦姝言拿了块桂花糕,说:“要不猜一猜,今日这赏花游湖,能不能看着一出闹剧。” “你可上点心吧,别到时候把自己闹进去了啊。”秦姝言话虽冷淡了些,但语气里还是一片关心的。洛衔霜也便好声好气地答:“好的——我尽量把别的人都拖下水。” 秦姝言:“……” 秦姝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道:“我是说,你……” 话没说完,洛衔霜就拉着秦姝言的手,撒娇一般说:“好了好了,我保证不掺和。” 秦姝言这才算是静了点心,拿起洛衔霜方才递来的桂花糕了。 过了正午,等热气散下几分,游湖才算是开始了。 洛衔霜和秦姝言一前一后站着。看辰贵妃来了,洛衔霜眼里一下子少了几分精神气,洛衔霜不动声色地拉了一下秦姝言的衣袖,咬着后槽牙道:“允妃呢,怎么还没来?” “我哪能知道啊,没准耽搁了呢?”秦姝言看了看允妃住的方向,面色如常。 洛衔霜说:“就现在那情形,能跟辰贵妃有来有回推几轮,并且愿意推的,除了她还真没谁,你说一会儿她们会不会搞些什么动静。” 秦姝言心说你看看你问的什么东西嘛,那是我该说的吗?那是有什悬念的吗? 秦姝言说:“八九不离十了。” 也算是说曹操曹操到了,没一会儿允妃便来了,跟着皇帝一起的。 洛衔霜突然就很想笑,她一个劲咬着下唇,抓着秦姝言的手腕,秦姝言在别的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反手攥住了洛衔霜的手,有些咬牙切齿——一部分还是因为想笑而又不敢笑,秦姝言说:“不是,你掐你自己啊。” “下不去手啊。”洛衔霜丝毫也不迟疑,为自己申冤,“而且我良心突然回来了,没用劲的。” “……” 洛衔霜一边假笑着行礼,一边抓紧时间跟秦姝言叨叨:“还没开始呢就赢了一局,看看辰贵妃那。” “你够了,别老看人家,小心被逮着。” “好好好知道了。” 洛衔霜看着允妃,眼中带笑,算是悄悄打了招呼了,后者也类似地回应。 洛衔霜一言不发跟着皇帝上船,就等着他那一句类似于“我也不耽误,各自安排便是”的话,洛衔霜便欠身行个礼走到船边去坐着,秦姝言自是陪洛衔霜一道坐着。 洛衔霜看着另一边,皇帝和长宁下棋,辰贵妃和允妃便都坐在了船边上,倚着栏杆。 洛衔霜并不好奇她们说什么,索性也就不分神去看了。她只对秦姝言说:“别发呆了,看看那边,铺出去的仲夏。” “荷花快谢了。” “那有什么,留得残荷听雨声便是了。” 秦姝言随口就接:“你哪来那心啊。这花一过你就能看着下一种了。” 洛衔霜无端品出些别的意思来,她不由一笑,看着秦姝言,说:“那不一定啊,人总是会有点什么能坚持很久很久的爱好的。” “嗯,我信。”秦姝言看着洛衔霜,真的很想知道,“那你呢,喜欢什么?” 洛衔霜眨了眨眼,眼里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带着些许狡黠。她说:“比如——白茶。”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洛衔霜入宫第二年的夏初。 第27章 洛衔霜在秦姝言经过时拉住秦姝言的手,抬起头看着她,说:“你…身上这是白茶香味?” 那时候秦姝言愣了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就算猜对了自己也还是该象征性答一下,便点点头,说:“是啊。” “嗯,挺好闻的。” 洛衔霜最后没说什么便让秦姝言忙自己的或者休息了。 不过,那时秦姝言也并非一点反应都没有,除感慨于洛衔霜的嗅觉敏锐度意外,秦姝言又一次对洛衔霜产生些许好感。 ——因为有意无意的细节。也就是从那一天以后,秦姝言房里燃的香有了些白茶的味道,虽然后来为了助眠调了别的香,但除了夜间,其余时候也都还是那股白茶香。 秦姝言怔愣片刻,看着洛衔霜眼睛的一刻便已经清楚了,她眉眼弯弯,问:“好久好久,是多久。” 洛衔霜这一次没有瞎说了,她收敛了玩笑的神情,说道:“不知道,反正很久。” “嗯。” 这也就够了,毕竟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怎么了?”洛衔霜歪头看着秦姝言。 秦姝言摇了摇头,抿唇笑笑。 “没什么,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等我存稿跟不上了可能就周双更吧,但是后面这挨着的五天是有的。放假了尽量隔日或者日更,会写完哒~ 第23章 琴湖 另一边,允妃捏了把团扇坐着,将手伸出去,倒也不是为了摘朵花来玩,只是轻轻地拂过几片荷叶,便又伸了回来。 洛衔霜远远地看见她了,勾出几分笑意点了点头。允妃抿着嘴,本也是要回应一下的,但也就是在那时候,辰贵妃坐了过去。 洛衔霜收回视线,心知她们要开始掐架了,洛衔霜扯了扯秦姝言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看。 秦姝言瞥了一眼,压着声音说:“看着了,你猜会不会闹出来什么事?” “肯定会啊,她们也没多好的关系说能坐在一处谈心吧?”洛衔霜支着半边脑袋,看着像是在看荷花,实际一直在悄悄用余光关注着那边两个人。 允妃看辰贵妃来了,微微点头,道:“贵妃来了啊。” “倒是不欢迎我来了?”辰贵妃皮笑肉不笑地应。 允妃笑着,理了理自己的裙摆,说:“哪能呢?坐啊?” “不了,我站着看看外面。”说着,辰贵妃走到旁边些,一处没设有椅子的位置。也是看见了洛衔霜,她转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洛衔霜面上不带表情地盯着她,也不回应什么,只是默然僵持片刻,洛衔霜便收回了注意力,摇着团扇转身和秦姝言商量明日出去干什么。 “明日出去的话,想去哪啊?” 秦姝言还是看着不远处的湖面,闻言道:“不知道啊——要不,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洛衔霜含笑仰头看向秦姝言。 秦姝言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会儿还是故意卖关子:“我不告诉你,明儿你就知道了。” “哼。” 秦姝言垂眸看着洛衔霜装着生气,莫名觉着有些好笑,心里冒出来几分想揉一揉洛衔霜的脸的念头,但还是碍于场合生生压下来了自己的想法。 “那你跟不跟我走?” 洛衔霜一哽,也是装不下去了,她道:“跟啊。” 与此同时,辰贵妃刚站了会儿,允妃便也走了过来,站在辰贵妃身边。 “过些时候,三皇子可就及冠了。”允妃故意起了这么个话题,就想看辰贵妃怎么接。 辰贵妃考量片刻,把问题又抛给了允妃:“是啊,那允妃可是备好了礼了?” 允妃不接茬,很自然地就说:“那是自然,就是怕到时候和辰姐姐撞上了,多不好的,想着现在我换礼物还来得及啊。” 辰贵妃转头看着允妃,后者也用一个完全调不出差错的神情看着她。辰贵妃轻轻笑了声,说:“不过送些能用得上的物件罢了,总归既然有用处,充了又能怎么样呢?” 说到这了,允妃也就不再关心这一个问题了。 过了会儿,是辰贵妃起的话题:“允妃啊,说起来……四皇子也快了吧?” 允妃面色如常,说:“明年春天的事了,不着急。” “这三殿下如今风头这么盛,你就一点不在意啊?”辰贵妃知道四下没有谁会听见,便也不避讳,故意说。 允妃心说你真是打的算盘不错啊,但嘴上还是装着:“这不挺好的吗?皇上的儿子都挺争气,多好的事啊。” 辰贵妃也在心里吐槽着你非要装着呢。 “是啊。” 洛衔霜虽是听不见她们在聊些什么,只看得出还是有来有回的,此刻看着辰贵妃的神情了突然觉着有意思了,撑头看着她们。 接下来像是辰贵妃说了什么,允妃伸出手,露出腕上一只镯子,看样子是玉的,镶了些金。 洛衔霜碰了下秦姝言的手,说:“这得有事了吧?” 秦姝言刚刚侧了侧头要看,就看着那边两个人突然就开始拉扯起来了。洛衔霜眸子一凝,刚刚站起来了要过去就看允妃突然坠了下去。 洛衔霜想起来些什么,便顾不得别的了对秦姝言说了句“看着点形势”,赶紧跟着跳了下去。 在几人的惊呼里,洛衔霜已经到了允妃身边,拉着允妃要上去就感觉有另一股劲拽着。 允妃呛了口水,咳了几声道:“有什么缠住脚了。” 洛衔霜皱了皱眉,说:“你先稳着船边。” 看见长宁拨开人群过来了,洛衔霜又喊他:“长宁,搭把手。”自己吸了口气便潜下去解开下面的水草。 岸上,秦姝言的神情却又有些不太对,她像是在考量些什么一样。 “衔霜,这算是你计划内吗?我倒不相信你先前就一点没看出来啊。” 好不容易上来了,洛衔霜抱着手站在一边,允妃却不愿意再坐在船边了,一边说着腹痛一边进去。 洛衔霜总觉着不对,但也只是皱着眉站在一边,没有跟进去。 ——因为旁边允妃身边的宫女哭着质问辰贵妃为什么要推允妃。 洛衔霜不乐意管这些事,便只是抱着手,拉住长宁,说:“跟皇上说,靠岸,叫太医。我刚拉着允妃的时候觉着她脉不对。” 洛衔霜心里已经有些猜测了,但还是有些难以相信。长宁不多问,他信洛衔霜。 长宁解下外袍,说:“你先搭着,别着凉了。” 船靠了岸,这事也闹到了皇帝那。 允妃的殿里,太医颤颤巍巍地说:“娘娘这,孩子保不住了。” “什么?” 洛衔霜心里一惊但也还算在可控范围内她想着:果然如此…… 只是洛衔霜不明白,为什么? 皇帝早已经到了外边等待,听闻这个消息,又想起了宫女对辰贵妃的指控。顾不得要进去了,让人把那宫女带过来,陈述一遍当时情况。 “辰贵妃娘娘,说看看主子的手镯,允妃娘娘就伸出手了,但,但是……贵妃娘娘拽着主子的手就要推她……” 洛衔霜小心翼翼盯着皇帝的脸色,看着它要问自己了便赶紧装着一副很害怕的模样,走到他前面,说:“臣妾方才坐在旁边与我身边那位女官说话,本想着辰贵妃和允妃只是聊聊,便没去打扰。后来就看她们好像有什么争执——就是,似乎就是贵妃在推允妃。我刚要过去,允妃就……” 在多数人的眼里洛衔霜都是向来不掺任何人的争斗的,自己也不争不抢的,此刻她又是一副心惊胆战,像是没见过这等场面的模样。所以看起来洛衔霜的话格外可信。 另一边,辰贵妃一下子跪了下去:“皇上,臣妾……” 洛衔霜往旁边站了些,就差要把害怕写在脸上了。 秦姝言在旁边看着洛衔霜,心知这是一场针对于辰贵妃的戏码,索性不打算干什么,只等着结束。 最后这件事自然是以不利于辰贵妃的一面结束了——降为辰妃,禁足三个月。 允妃自然是得到了必要的安抚,甚至直接越为了贵妃。 洛衔霜看着这场戏码,不打算做什么评价。只是刚刚要走就又被皇帝叫住了。 洛衔霜心里腹诽“怎么着,我身体就很好的样子啊”,但还是转身看着皇帝。 皇帝看着她,过了会儿才说:“对了,这也是连累你了,好生休息。不过麻烦你了,这些时候看管着些后宫事务。” 洛衔霜颔首,道:“嗯,本也算是分内之事。” 下午的赏花宴算是搁置了,只是有些人自发地去转转,洛衔霜没去,她换了身衣服,去了允贵妃那。 洛衔霜坐在床边,淡淡道:“值得吗?” 允妃面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微微笑着,说:“哪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啊。说实话,就算没有辰妃,我也不是很愿意让孩子出生。” “为什么?因为这是帝王之家吗?还是因为他?” 第28章 “衔霜啊,到底这深宫也让你不一样了,不是吗?”允贵妃看着洛衔霜,有一种看后辈的亲和,也有些无奈,“所以,或许都有吧,但我倾向于前者。” 洛衔霜叹了口气,说:“是啊……” “那倩儿呢?” “她啊……到底是公主,自由些。” “是吗?”洛衔霜看着她,心说公主又如何呢? 允贵妃沉默片刻,说:“至少现在是的,至于以后……我尽力。” 洛衔霜说:“好了,不聊这些了,给你带了药膳,等会儿尝尝?” “谢谢。” 洛衔霜摇了摇头。 “这些时候我也屋里看着,帮我个忙,好不好?” “好。”洛衔霜一点也不不犹豫。 允贵妃轻声笑了笑,说:“不问我是什么啊?” “我知道,倩儿嘛。” “嗯,谢谢。”允贵妃含笑道。 “皇上准了我回家修养,可要帮你带些什么?” “什么时候走啊?”洛衔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换了个问题问回去。 “明日,秋闱后才回得来吧。”允妃想了想说。 洛衔霜摇摇头,说:“不必了,你好生修养着吧。就是我应该来不了看你,免得皇上生疑。” “嗯,避着点也好,虽说清者自清,但暗箭难防嘛。” 过了一会儿,洛衔霜突然想起来什么,眉眼间浸上些许笑意,说:等着看看会试的好戏吧。” 允贵妃并不是很理解,说:“次次如此,能有什么新鲜事啊?” 洛衔霜眨了眨眼,说:“现在说了就没意思了,等着看吧。” “差不多是下下个月初?那便等着看。” “嗯。”洛衔霜笑着,说,“我先走了?” “好。” 她们都很清楚,这一次的冒险,是为了打压辰贵妃,打压背后的李家;也是允贵妃给洛衔霜的梯子。 ——没有了辰贵妃,洛衔霜总归也要自由些。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李家也是洛衔霜计划的一环,早晚也是要除掉的,不如现在就开始布局。 “对了,你来时燃的香是什么,挺好闻的。” 洛衔霜回过头,含笑说:“没有名字,前几日和言寂殊调的,能助眠安神。” “给我送些?” 洛衔霜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说:“好啊。” 作者有话说: 这里为了整个时间线,把会试的时间做了调整,不要过多纠结嗷 第24章 太平月色 殿内。 洛衔霜闭着眼睛,靠在池边养神。 这一下午过得多少有些累了,也是好在晚上还安排了温泉,洛衔霜用了晚膳后休息了会儿便拉着秦姝言来了她的那处池子。 秦姝言轻手轻脚地从一边又挪到洛衔霜身边去,洛衔霜很警觉地注意到了这点动静,但她没立刻睁眼去看秦姝言。 洛衔霜倒是很想知道,秦姝言这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但秦姝言只是坐到了洛衔霜身边,就不再有下一步的什么动作了,她就只是在昏黄的烛光中静静地瞧着洛衔霜。 平日里有些卷曲的白色长发浸了水后也分外的服帖,只是散落在侧的一部分在水中轻微摆动罢了。 秦姝言伸出手,轻轻拉过来一缕发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吧,秦姝言突然近乎于微不可查地勾起些唇角,但又很努力地又压了回去。秦姝言着那一缕头发,又从自己背后分出一缕,很认真也很细致地打了个结。洛衔霜眼睫毛颤了颤,但还是没有睁开,因为她觉着秦姝言还会有下一步动作。 秦姝言抿着嘴看了片刻,像是觉得还差些什么,皱了皱眉又歪着头系了个蝴蝶结。因着怕很快就松了,秦姝言便一直用手拉着。 洛衔霜轻轻呼了口气,身侧很快因为她抬手的动作翻起水花来。洛衔霜抓住了秦姝言的手腕,秦姝言抬眸看去是,只见着氤氲水气的后边,洛衔霜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下一刻,洛衔霜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挺轻的,因着殿里只有她两人,也就分外的清晰了:“怎么,好看啊?” “嗯。”秦姝言被抓了个正着,也丝毫不怵,淡淡地道,“我早就说了,很好看。” “我说头发。” 秦姝言趁着洛衔霜分神,反手抓住洛衔霜的手,不过将姿势换为了十指相扣,她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故意逗洛衔霜:“没关系,我说的不是头发。” 洛衔霜盯着秦姝言,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片刻之后,似是看出了彼此眸中那些许笑意,才忽然间很默契地相视而笑。 洛衔霜抓紧了秦姝言的手,稍微使劲将秦姝言带到自己怀中来,另一只手顺势稳住秦姝言的肩,免得她重心不稳。洛衔霜含笑看着秦姝言,只是稍微犹豫了片刻,便抬头凑上秦姝言。 近在咫尺那刻,洛衔霜莫名停顿片刻,睁开眼看着秦姝言琥珀一样的眼眸染上雾气,也不知算是眉目含情,还是水雾遮掩的迷蒙,总归是漂亮极了。还不等洛衔霜有什么动作,秦姝言便抬手捧着洛衔霜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秦姝言的手沾着温水,也留着余温。洛衔霜碰着的时候便突然一愣,睫毛簌簌颤着,最终还是不敢睁开眼睛,只能在黑暗里,攥紧了唯一的稻草。 交握的手,分明比先前攥得紧了些,秦姝言心里一动,错开分毫。 洛衔霜睁着眼睛,眼尾处略微泛着红,与她此刻的耳垂可谓一般无二。 秦姝言逗她:“抓那么紧,害怕啊?” “没有啊。”洛衔霜别开头,尽力让自己说话的时候呼吸平稳些,也装得底气足一些。 “是吗?”秦姝言的语气模棱两可的,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的,她说,“那你睁眼看看我啊?” 洛衔霜没有回头,只是抬眼看了看秦姝言,说:“嗯,看了,怎么了?” 秦姝言轻轻哼笑道:“我说方才。” 洛衔霜:“……” 洛衔霜狠话是到位了的,语气和表情都是反的:“我就不了,那你能怎么样?” 秦姝言拇指轻轻蹭过洛衔霜的下唇,洛衔霜便像是碰着什么不该碰的一样,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秦姝言没忍住笑了笑,说:“你真的好乖啊,衔霜。” 就在洛衔霜将要说点什么的时候,秦姝言用手捂住了洛衔霜的嘴,强行禁言。轻声说:“嘘……巡查是这个时候经过的。” 秦姝言装得像模像样的,若非洛衔霜知道规矩便真的得信了。像是被气笑的,洛衔霜攥着秦姝言的衣领,道:“秦姝言,我平日里这么久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呢。” “这能让人看得出来吗,要装个小白兔那就得藏严实了啊。”秦姝言不怎么在乎地耸耸肩,毫不避讳地把弱点留给洛衔霜,一点不走心地装着无害。 洛衔霜好气又好笑的,只能轻轻叹了口气,很无奈地道:“你真的是……” 秦姝言毫无征兆地再次俯身,落下一问,动作轻柔,但也不容反抗。 洛衔霜突然有些紧绷,攥住了秦姝言算不上安分的一只手——一着急便不小心咬破了秦姝言的下唇。此刻,罪魁祸首正揽着洛衔霜的腰,倒是也没别的什么了。 “你…哪看的。”洛衔霜抿着嘴,等嘴里一丝血腥味淡去了,才有些纠结地开口。 秦姝言看着洛衔霜,眉眼有些洛衔霜并不太能看出来的情绪,不过也是难为人家洛大小姐,从下话本子都不看的。秦姝言歪头一次一次轻轻的吻洛衔霜,在间隙中低声道:“这你不需要知道了” “姝言……”洛衔霜还是紧绷着,眨了眨眼,清醒地盯着秦姝言。 秦姝言让开些距离,很认真地看着洛衔霜,道:“凭感觉啊。不过……这么怕痒啊?” 洛衔霜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虚张声势一般的回答迅速:“没有。” “你下意识绷紧了,算是个戒备的状态或者说是你下意识要躲,但又想忍着装作没什么,所以强迫自己不动的状态。”秦姝言也毫不犹豫地揭穿洛衔霜。 “嗯,是吧。”洛衔霜眨眨眼睛盯着秦姝言,似乎有些不满于她非要揭穿自己。 僵持偏刻,还是洛衔霜妥协了。洛衔霜主动仰起头,亲了亲秦姝言的唇,刚要分开,秦姝言眼中便泛起一抹得逞一般的笑,扣住了洛衔霜的后颈,加深了这一吻。 安静的屋子里,呼吸交错而暧昧不清,过了好一会儿,洛衔霜总算呆着了机会错开些许。秦姝言嘴角含着笑,轻啄洛衔霜的唇角。 秦姝言开口之时,声音有些颤,似乎也是因为呼吸并不稳:“衔霜……” “嗯。”洛衔霜似乎是猜到了秦姝言要问什么一般,她咬了咬下唇,还是没让她真正问出来,只是秦姝言很敏锐地觉察出来了,洛衔霜颈间的粉深了些许,也漫上了耳根。 洛衔霜拉着秦姝言,没什么章法地回应秦姝言的吻。 第29章 “别那么紧张,没事。” “不。” “刚才不是挺硬气的吗?洛大小姐,变卦那么快啊?”秦姝言语气含笑,但莫名让洛衔霜轻松了些。 洛衔霜靠着池壁,夏夜的风蛮大的,至少洛衔霜听见了殿外的太平花树叶片颤动,叶片纷纷而下,犹豫飘转许久还是落下,落在树下的玫瑰丛中。 皎皎的月色铺撒开,环绕着那一树太平花,沉溺于夏夜的凉风。 翌日。 秦姝言倒是起得蛮早的,她没惊动洛衔霜——兴许是洛衔霜教了这么久,效果很明显;也许是洛衔霜对秦姝言向来不设防备,所以眠浅如洛衔霜,倒也安安稳稳睡到了秦姝言端着早点进来的时候。 洛衔霜不紧不慢坐起来,看向秦姝言的眼神略有些闪躲。秦姝言瞥了洛衔霜一眼,嘴角溢出一分笑意,但还是没让洛衔霜继续尴尬着。 不过,虽然…也没什么好尴尬的。 洛衔霜想着,掀被子穿鞋的动作都多了几分底气出来,她随手抓着秦姝言的斗篷便搭在肩上。 秦姝言道:“今日下午你想去哪?” 洛衔霜看着秦姝言,坐下后才相处了答案:“不知道啊,我又不是从小生在京城的人,是吧,秦大小姐?” 秦姝言一阵无言,心说“所以你想了这么会儿,你就想了个不知道”,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自己妥协了:“这样吧,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秦姝言眨了眨眼,故意道:“昨天你问我就说了,先不告诉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吃过早膳,洛衔霜便拉着秦姝言去了院子里下棋,期间秦姝言去倒茶,一回来便找不到洛衔霜的身影了。正在秦姝言四下看时,一片树叶悄然落下,飘飘转转落在秦姝言的肩侧。 秦姝言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垂眸看去,然后抬头看向上方。 记得在许久之前,洛衔霜拉着她的手,让手中剑锋微转,汇出的那一瞬将一片竹叶划成两半。洛衔霜松开了秦姝言的手,说:“拿剑的人,还是敏锐些为好,心软犹豫可是不行的。” 是以在那之后,除了和洛衔霜单独相处时,秦姝言总是把警觉性放得很高。 秦姝言抬头看去时,洛衔霜坐在树上,指尖捻了片树叶,眉眼之间尽是笑意,说:“秦大小姐,反应慢了哦。” 洛衔霜这时候才放下了腿。榕树本就枝叶繁盛,洛衔霜又刻意隐藏着身形,也难怪秦姝言方才一下子没找到人了。 秦姝言抿唇不答,就这么盯着洛衔霜,盯了片刻后,伸手拽住一根吹落的藤条,试了试韧度后借了个力便坐到了洛衔霜身边。 洛衔霜眉梢微微挑起,看着秦姝言,含笑道:“哎呦喂,我干点好事你不学,这倒是学得这么好?” “你还干什么好事了?我怎么不知?”秦姝言转过头看着洛衔霜,继续说,“意思就是我别的学得不行是吗?” 洛衔霜赶紧否认:“我可没说,你别的也学得很好啊。” 洛衔霜靠着秦姝言,后者垂眸看了一眼,倒是没把她推开,只是说:“你旁边就树干了,还靠我,不怕我俩一起摔下去啊?” “没事的,我相信就算摔了,当姐姐的也会急中生智一下让我们俩好好的。是吧,姐姐?” 秦姝言瞪着洛衔霜,呼了口气,说:“哎呦喂,这时候又是姐姐了啊?” 洛衔霜还没说什么,就听着不远处长宁的声音了。 “洛衔霜!” “洛衔霜磨了磨后牙,不情不愿地应:“怎么了——没大没小的一天天的。” “诶,你还说,你最开始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叫名字就好?”长宁一下子被气到了,质问洛衔霜。 洛衔霜一哽,秦姝言不紧不慢地补刀:“是的。” “你也跟他一伙?”洛衔霜小声抱怨,但还是又跟长宁说:“怎么了?” “都怪你,忘正事了,皇帝来了。” 洛衔霜一惊,赶紧坐直了,三两下拉着藤条跳下去。突然就成了最忙的人,她一下去就转身看着秦姝言,说:“敢下来吗?”然后伸手准备接她。 洛衔霜一边还不忘说旁边抱着手看戏的长宁:“不是,你叫什么皇帝——能不能小声点?” 长宁听洛衔霜这话,突然就笑了,说:“不是,你什么意思,就是不反对我叫,但是别让人听见呗?” 洛衔霜盯着秦姝言的动作,赶紧为自己辩驳:“我不是,我没有。言寂殊你看他。” 秦姝言并不打算掺和,生怕耽误了,赶紧也顺着藤下来,就是可能人家秦大小姐就是不常做这种事,所以下来的时候没踩实了,洛衔霜看着她落地的位置就知道要出事,赶紧伸手拉过秦姝言。 洛衔霜往后退了半步,伸手去稳身后的石桌,手不慎磕在了桌角。 洛衔霜在挨上去的时候就知道会磕破,但她还是生生忍下来,没让秦姝言注意到。 等她们站好了,洛衔霜就赶紧让长宁过来一起坐着。幸好之前的棋盘还没收下去,这会也正好就装作在下棋好了。 刚刚坐着了,皇帝也就到了。 第25章 姐姐 洛衔霜坐着,趁着人还没到赶紧问长宁:“不是,他莫名其妙来我这干什么?不是一直都不管我的?” 长宁耸了耸肩,赶紧解释说:“哎呀我刚在路上看到他了,似乎是从辰妃或者允贵妃那折回来的。估计是不想看见辰妃,又怕人家允贵妃不愿意见到他呢。” 洛衔霜撇了撇嘴,看看秦姝言。后者坐在一边品茶,还没注意到洛衔霜一直藏着的伤。秦姝言说:“还以为什么呢,来清净一下?” “那挺好,别整些什么事来就好。”洛衔霜呼了口气,看人要到了就不再说话了。 三个人都装作刚刚知道皇帝来了一般,纷纷站起来行礼。 皇帝摆了摆手,道:“好了。下棋呢?” “嗯。” 长宁同时出声解释:“今日不忙,说着想来和母后切磋一下棋艺的。” 皇帝点了点头,走过来看了看棋局。 他看的间隙里,洛衔霜一直看着秦姝言,因为刚刚起身那一刻手上的伤被秦姝言看到了。 秦姝言方才拉着洛衔霜的手,抓紧了时间耳语:“为什么没告诉我。” “不碍事,蹭到一下而已。”洛衔霜摇了摇头,回收握了握秦姝言的手。 这会儿秦姝言一直看着洛衔霜,明显是有话想说的,但碍于皇帝在这一直忍着。 过了会儿,皇帝道:“看样子是不相上下啊。” 洛衔霜一时间不确定该说什么了,往旁边走了半步挨着秦姝言。长宁适时接过话:“母后让着我罢了,平日里我可下不过母后。” 洛衔霜皮笑肉不笑地接:“怎么会,沈先生教得很好啊,我很尊重对手的。” 到底洛衔霜在皇帝这里的形象始终都是心思单纯又不争不抢的,所以她说什么并不那么重要。 也是好在皇帝只是来一起用个午膳,下午便有自己的事要忙了,洛衔霜也就在席间提了自己的打算:“皇上,臣妾可以下午出宫逛逛吗?” 皇帝并不拒绝,当下就直接应了:“当然好啊,整日在宫里呆着你倒是不习惯吧?要不派几个人跟着?” 洛衔霜盯着他,一时把握不住皇帝这是不是在试自己。洛衔霜折中道:“可是我觉着去寺庙的话人多了是不是不太好?” “谁说要近身跟着了啊?”皇帝笑笑,说,“不过远远看着,免得出什么安全问题。” 洛衔霜更觉得皇帝就是故意的。不过也是,生性多疑,怎么可能真的完全相信她一点都没有想什么心思呢? 有人跟着,他总是要放心些。 洛衔霜面上带笑,心里早就嘀嘀咕咕吐槽好久了。没等洛衔霜说话,皇帝就像又改了主意,说:“罢了,有人跟着你也不自在,自己出去玩吧,注意着安全便是。” 洛衔霜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皇帝一走,洛衔霜确认了没留人,便不再忍着话了,说:“不是,他至于吗?” “至于。”长宁和秦姝言齐声道。 秦姝言说:“他本就是那个性格,倒是正常。” 长宁点了点头,说:“我下午还是要念书,先走了,不跟你们去了。给我带个山海楼的佛跳墙啊。” “哦。” 长宁走后,秦姝言才拉起来了洛衔霜的手,她说:“好吧,伤不重,那痛不痛?” 洛衔霜摇了摇头,眼睛根本不离开秦姝言。秦姝言可不信她了,说:“骗人。” “真的。” “洛衔霜。”秦姝言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调依然沉稳,但又还是让洛衔霜觉出来了几分异样的严肃。 洛衔霜赶紧说:“怎么了?” 秦姝言叹了口气,语气平静:“你是不是……还是不信我?” “没有。”洛衔霜一时间还是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下意识就否认,拉住了秦姝言的手,说,“不是,我只是早习惯了,这点小伤而已,真的没什么的。” 第30章 “那你为什么非要遮遮掩掩不让我看见?” “就是怕你看见了之后又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洛衔霜轻轻呼了口气,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秦姝言,说,“姝言,这么说吧,凡事它总会有一个过程的,所以很多事情不是你不好,是你以前没怎么接触过,万事都会有做得有瑕疵的地方。” 洛衔霜顿了顿,继续说:“所以我一直想说的不是你一定要做得多好,只是说你有兴趣,那我教你,出了什么事我都在这给你拦着。对自己宽容一点,不要总是怪你自己。” 秦姝言抿着嘴,点了点头,还是说:“可是衔霜,不管怎么样,有什么问题,你总该让我知道吧。可能的确以往的你我都是一路这么过来的,但是现在到底不一样了啊,现在你的身边也可以有我的。人,总是会疼的,就算不能够说了就不疼,但只是,你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总有人是一直在关心着你的啊。” “还有,我声明一个观点。我学这些,不是兴趣,是我希望将来有这么一天,我能够与你并肩,而不是仍然被你护着,你明白吗?” 洛衔霜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是啊,从一开始,秦姝言就不是想让她一直站在身前的。她们从始至终都该是并肩而行的关系。 只是最开始,洛衔霜对秦姝言生出的是保护欲。她想让秦大小姐开心些,让那个出现在一片灯火里的姐姐平安走过接下来的年岁——就算秦家倾覆,也总是有人能够护她无虞。 “可能从最开始见到你的那一次,听到的关于你的消息,都是在边疆上,你们的捷报。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想的都是有朝一日,你我站在同一条线上。而到听闻洛家蒙难,我又不止是想与你并肩了。我希望有朝一日,你累了回头看时,会发现我能够站在身后,让你也有人可以依靠的。” 洛衔霜看着秦姝言,说:“抱歉啊,姐姐。” 洛衔霜闭了闭眼,再看向秦姝言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了。洛衔霜说:“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了,好不好?” 秦姝言一向拒绝不了洛衔霜的要求,尤其现在还是一副有些委屈,但很认真的模样。秦姝言说:“嗯。那现在我们去看看京城的夏,好不好?” 秦姝言带着洛衔霜在兰河边上走,洛衔霜也不问去哪,就一直拉着秦姝言。 没过多久,洛衔霜和秦姝言便坐在了一间屋子里。两人坐在窗边,院子里开遍了四季。 洛衔霜说:“我是哦怎么神神秘秘的,原来是簪花啊?” 秦姝言颇为骄傲地点了点头,说:“洛大小姐没试过吧?” 秦姝言看主人家带着花回来了,便也就站起来了。 秦姝言拿起一枝花,问:“我可以试试吗?” “当然啊。”主人家笑盈盈地道,递了一支花给秦姝言。 秦姝言站在洛衔霜身后,一手搭着洛衔霜的肩,调整了一下镜子,试探着把花簪上,说:“痛的话叫我啊,免得我没把握好分寸。” 洛衔霜想点头来着,但突然又想起来不太合适,便又说:“知道了。” “我喜欢另外那个,蓝色的。”洛衔霜在秦姝言转身拿花的时候,也回过头去看了看,挑中了一枝蓝色的花。 “好好好——” 等洛衔霜的弄好了,秦姝言便坐下来,很自然地说:“衔霜,礼尚往来,要不你帮我弄好了?” 洛衔霜自然是答应的,她站起身来,挽着袖子拿起花,仔仔细细考虑了好一会儿到底该放在哪好看。 有那么一瞬间,秦姝言觉得洛衔霜都要把最后效果想象出来了,洛衔霜终于动手了。 等一切都做好,洛衔霜俯下身看着镜子里的她们,说:“好看吧?” “好看。” “我说的花。”洛衔霜透过镜子看向秦姝言。 秦姝言也毫不犹豫,回答说:“我说的是人。” 片刻之后两人相视而笑,秦姝言站起来,说:“回去给你画一幅画,如何?” 洛衔霜向来收拾东西地主人家点了点头表示谢意,又转向秦姝言,说:“不好。” “为什么?”秦姝言反问,“不相信我的画是吧?” 洛衔霜笑嘻嘻地挽上了秦姝言的手,说:“我不要画我的,要画就画我们俩,我觉得刚才镜子里的我们俩就很好。” 秦姝言突然笑了起来,她道:“好好好,就画我们。” 洛衔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我们去西郊长陵寺看看吧,不是说那边很灵的吗?” “好。” 长陵寺,青紫色的烟雾缭绕,洛衔霜拉着秦姝言,远远地看着什么,便拉着她过去。 秦姝言知道是什么,所以只是笑了笑便由着洛衔霜拉自己过去了。她说:“你信吗?” “信啊。”洛衔霜说。 “好,那便求一个。” 所以片刻之后洛衔霜和秦姝言的手上都多了两条红色的手链。 “这个啊,能保平安消灾厄的。那个的话就是姻缘了。” 寺外。 秦姝言回头看着黄色的院墙,伸出院外的一直桂花散着幽香。她问洛衔霜:“许了什么愿啊?” 洛衔霜故作神秘,凑到秦姝言耳畔,说:“许的……桂花开遍时,太平花满城。” “怎么还神神秘秘上了?”秦姝言哭笑不得,换了个手势牵洛衔霜。 洛衔霜理直气壮地应:“你不知道吗?愿望说出来了就不灵了。” “好好好,所以悄悄地说就听不见了是吧。” 洛衔霜点点头,笑得像是个孩子,她说:“哎,年纪大了不懂,正常。” “嘿——你还说上我了?一年而已,至于吗?”秦姝言笑着敲了一下洛衔霜的额头。 洛衔霜说:“好啦好啦,还有一个愿望。”洛衔霜压低了声音,说,“许了,秦姝言平平安安。” “巧了,我许的是……洛衔霜前路顺遂。”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路,秦姝言突然说:“顾少将军,还活着,对吗?” 第26章 秋冬时节 洛衔霜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秦姝言,一时竟想不出来该说些什么。 也许她应当好奇一下秦姝言怎么猜到的,但转念一想,洛衔霜又觉着:到底曾经的重臣之女,就算无心于政治纷争,总也是聪明的。 洛衔霜听了好一会儿,默认了秦姝言的猜测,说:“我不确定,但他若是活着,今年一定会出现的,他会来赴约的。” “赴什么约?” 洛衔霜抬起头,看了看远一些的地方,云层不是很厚,堪堪遮住些太阳。 洛衔霜道:“你不觉得,他前两年就算不回来,也会在秋冬时节捎个信吗?” “这么想想倒也是……” 洛衔霜生怕秦姝言思维一散开误会些什么,赶紧接着解释:“确认一下还活着,毕竟他也是挺想改变一下局势的。” 秦姝言点了点头,几乎是在洛衔霜一说完便想到这是洛衔霜特意加上的解释,突然很轻地笑了笑,说:“嗯,知道了。” “那我们届时如何?”秦姝言牵起洛衔霜的手,将视线从一片幽蓝湖面移开,看向了前路。 洛衔霜没有回答,她反而问:“说说看,你的想法吧——不考虑别的任何什么,说你所想的便是了。” 秦姝言步子不停,道:“如今朝上大体分了沈斫清与何承暄两个派系,不只是因为左右丞相的身份,而是他们在政见上有些矛盾,而且不分上下。” “那依你看,谁占优势?” “你是想……站沈斫清这一队?”饶是身侧无人,秦姝言还是把声音放得很低。 洛衔霜笑而不语,过了会儿才说:“说了,不考虑别的什么。” “沈斫清的一些上疏似乎是合皇帝的意的,但不排除沈斫清这条线就是皇帝有意为之。这位多疑的陛下还是想平衡势力的。因为……除此外,皇帝还亲自提拔了些人。” “非要选择,沈斫清未必不是上选,就看他是否志在此处了。不过选择利用沈斫清也未尝不可,自走一路。就是难度会偏大些。” 洛衔霜抿唇,道:“那能看出来谁的阵营有谁吗?” 秦姝言想了想才说:“其实何承暄那边一些亲信还是蛮明显的,不过沈斫清这边并不明显。” 秦姝言说着,突然一顿,有些恍然大悟一般,继续说:“是了,这倒也是沈斫清的高明之处了,不留下自己的把柄……” 秦姝言看着洛衔霜眼底的笑意深了些许,她就知道自己和洛衔霜想到一处去了。 洛衔霜说:“或许这就是沈斫清为什么现在看来更得势一些的缘故吧。不过我要是顾惜文,我更愿意周旋两方,选择第二条路。” 秦姝言有些不解,说,为什么:“你也看得出来,沈斫清不是什么善茬。就是因为沈斫清的不可控因素,所以他一定会走第二条道。” 秦姝言想了想,补上了后半句:“也是因为顾家吧?听闻那一战里,也不算是灭门,顾惜文的兄长早些时候是被俘了吧?不对,这不是重点。” 第31章 秦姝言把思绪赶紧拽回来,说:“顾家虽倾覆,但到底不算落下了什么罪名,就算迫不得已收敛锋芒,但早年也没什么过密往来,所以自己的派系并未彻底散乱吧。” 洛衔霜点了点头,其实她想说“不过这般形势下,有几人还对这位皇帝有信心呢?何况上一辈的交集,如今也上了年纪了吧。算下来……能用得了的并不多”。 但到了最后,洛衔霜还是只拉紧了秦姝言的手,说:“另外……他顾惜文,从不愿受制于人。我们洛家也一样。” “我们呢?”秦姝言说,“现在,公平些吧,说说你的打算?” 洛衔霜淡然一笑,说:“我啊,洛家的人休息够了,我自然要当个背后之人,和你一起下完这一局啊。” 秦姝言没立刻接话,只是过了好久她才问:“你一开始也是打算自己入局的吧?” “焉知执棋者不在局中呢?”洛衔霜挑眉笑着反问,“最开始是的,甚至本该除夕之夜便撒网了,但有了顾家的事我便不得不等等了。” 秦姝言点点头,说:“果然啊……” 说着话两人便到了山海楼门前了。洛衔霜刚抬脚要进去就看着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形,立刻就整个人都顿了一下,偏过头低声跟秦姝言说:“果然,说不得啊……” 洛衔霜说话时就像是在咬着后槽牙一样,秦姝言当然也知道了洛衔霜说的是谁,因为她一抬头还和沈斫清撞上了视线。 “……” 这一路走过来,就算洛衔霜不说,秦姝言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皇帝的人还是远远跟着在的,就他那多疑的性子指不定要怎么联想了。 洛衔霜没立刻说话,她紧紧牵着秦姝言,留意了一下身后,能察觉到皇帝的人是靠近了。洛衔霜很不明显地笑了笑,趁机对秦姝言道:“这不就跟近了吗?都要到我眼跟前来了……真是什么主子手底下什么人。” 秦姝言明白洛衔霜的意思,装作不经意地四下一看,大概锁定了是谁,便又没那么担心了。 洛衔霜轻轻拍了拍秦姝言的手,说:“没事呢,放心。” 秦姝言反手握着洛衔霜的手,为自己解释:“我知道的,走吧。” 洛衔霜走过去,注意到了沈斫清手里拿的花,含笑道:“怎么,沈大人也喜欢木绣球?” 沈斫清垂眸扫了一眼手里的一小束花,将笑不笑地反问:“也?” “没什么……”洛衔霜刚才的问本就是下意识一问,突然想起来他们两人没什么交集便也就不提了,她说,“就是以前有个朋友挺喜欢的。” 秦姝言听着,心里清楚,洛衔霜说的应当是顾惜文。她又想了想早年顾惜文在京时的景况——他虽然与一些世家子弟关系不错,但并不真的与谁很亲近,和这一直像是高岭之花的沈公子更是不可能产生关系了。 洛衔霜换了个话题,说:“据说会试左右京中蛮热闹的,可是真的?” “是啊,一些人家喜欢在这时讨论婚嫁,当然了,新科状元出来了,总是也要闹一阵。” 洛衔霜淡淡笑着,心说“故人相逢总是要热闹些的吧”。 洛衔霜随口问了两句长宁的事,看沈斫清等的菜拿到了便不多说什么了。她故意又问秦姝言:“长宁说要佛跳墙,你呢?” 秦姝言略做思考,说:“我想吃这的金乳酥。” “不要别的?”洛衔霜又问。 秦姝言摇了摇头,说:“这个时辰回去也还是要用晚膳的,没提前交代不准备,便还是回去吃吧。” “好。”洛衔霜依言只要了这两份。 沈斫清到底武状元出身,虽然因为父亲辞官的缘故还是成了文职,但敏锐程度可谓一流,一和洛衔霜走过就注意到了一边的人。 沈斫清不着痕迹地扫了那人一眼。 他又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见到的那个身影,方才洛衔霜说那句话,更是加重了他的疑惑。 沈斫清暗暗想着:“顾惜文……真的是你吗?” 路上,秦姝言步子轻快,突然想起些什么,想起皇帝的人又稍微顿了一下,直到确认那人又开始远远地跟着了,秦姝言才说:“我突然想起来,入宫之时我见过你。” 洛衔霜一听这话,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强压着笑意说:“嗯,我记得。要不……你猜猜为什么那么巧?” 秦姝言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些什么——是啊,话本子里的那些久别重逢终归还是剧情推动使然,落在现实里,那还是蓄谋已久要多一些。 “好啊你,不告诉我?” 洛衔霜笑着躲秦姝言想挠她的动作,抓着秦姝言的手,一副撒娇的语气解释道:“哎呀那不是,一开始以为你没认出我来,后面我自己都要忘了那茬了嘛……” “好嘛好嘛,不跟你计较啦。”秦姝言顿了顿,有些傲娇地说,“看在现在我喜欢你的份上。” “谢谢姐姐——”洛衔霜拖着调子笑嘻嘻地应。 “对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秦姝言并不相信那时候洛衔霜就已经建立起来她的人脉了。 洛衔霜含糊道:“不过就是跟同行那个公公说了几句,他就明白了啊。” 秦姝言一边是不相信洛衔霜的说辞,一遍也是真的好奇,所以她继续问:“你怎么跟他说的啊?” 洛衔霜想了想,轻声笑了笑,故意逗秦姝言:“我说,那是谁啊?然后他就说是新入宫的女官。我又问他啊——前面的那位好生漂亮,为什么不能选为妃啊?” 秦姝言含笑嗔着:“好好说话行不行的啊?” 洛衔霜正了正色,说:“真的,我就是这么问的啊。那位公公看着挺和善吧,他和我解释了。我就说到时候我宫里的人有没有这么漂亮。” 秦姝言想了想,觉得洛衔霜在外人眼里没什么城府和心计的形象应该是从那时候就开始装了。 洛衔霜继续讲:“但他没正面回答我,我就说那他能不能去我那里啊?” “他就没怀疑什么?”秦姝言疑惑道。按她的印象,皇帝亲近的这几人,个个人精,跟那位主子一样八百个心眼。 洛衔霜耸了耸肩,说:“没啊,不过是选个女官而已。而且我多少年没回京了啊。” “这倒也是。”秦姝言点了点头,开玩笑道,“你演的单纯无害的这形象啊,早晚露馅。” 洛衔霜很不走心地装着无辜说:“我怎么叫装呢?我能害谁呢?” “怎么不叫呢?是谁天天就喜欢玩借刀杀人啊?” “哪一次啊,我怎么不知道啊?”洛衔霜继续装。 秦姝言也顺着她来,张口就开始列举:“下毒那次,算是借了长宁吧?辰贵妃这一遭呢?可能不是出于你的打算,但你应该早猜到了吧?” 洛衔霜抿着嘴,过了会儿,她问:“后悔了吗?觉得我手段过于算计了吗?” 秦姝言没想到洛衔霜问这个问题,事先她其实也没往这方面去想。 秦姝言看着洛衔霜的神情似乎不再是刚才那般开玩笑和不怎么在意的模样了,她很认真地回答:“不啊,我早就知道了你不是什么很单纯的人,在那一年新年。” 我们的相识相逢,本就是一个人的陷阱,另一个人心甘情愿走过去。未尝不是一种双向的预谋。 现在又谈什么算计呢,我早知道你是这般了。 ——至少一套手段,永远都不会落到我身上,不是吗? 第27章 慎言 另一边,避暑山庄。 皇帝坐着,身旁染着龙涎香。桌前,一人略弯着腰,道:“娘娘和言女官去兰河边簪花了,随后去寺庙拜了拜,又去了山海楼,带了佛跳墙给三殿下。走的都是热闹些的地方,但没和别的什么人交流。” 皇帝沉吟着,道:“难不成真是我想多了吗?” 前面那人补充道:“对了,在山海楼时,娘娘遇到了沈大人,两个人就聊了聊三殿下的事,问起会试那些时候是不是挺热闹的。” 皇帝搁了笔,低声道:“斫清……” 皇帝身边的人,总是爱揣测皇帝的心思的,所以他道:“您可是觉得有些巧了?” 皇帝摇了摇头,说:“今日是他娘生辰,每年他都去山海楼买几份点心回去。” 他沉默片刻,继续道:“而且啊,斫清,聪明,而且傲气着呢,看不上别的人,不爱和人结党。” 沈斫清的傲气,却也只限于对同辈里除开那唯一的特例以外的人。 而在为官之时,又比大多数人更有分寸,知道皇帝想要什么,也不会让人觉得他过于心高气傲了。 若非如此,皇帝倒还不爱重用他了。 ——算起来,皇帝是想让他辅佐未来的太子的,总归是个很好的政治家。 长宁,是太子人选里,皇帝目前最为青睐的。但也不急于这一时,皇帝还打算再看看长宁究竟如何。 而于沈斫清本人,他并不打算要帮哪一个。 第32章 洛衔霜和秦姝言也快要到了,她突然想起来皇帝突然盯上自己的另一个可能缘由——长宁。 她问秦姝言:“你觉得……如今这些皇子里,谁最有机会啊?” 秦姝言闻言一愣,她试图将先前的事与洛衔霜突然的问题联系起来,突然之间也闪过了和洛衔霜一样的念头:皇帝也不年轻了,总要立储了。 “皇长子性格过于柔了些吧。二殿下没了。五皇子早早请命去守边。至于老四长徵,虽然出于韩蕴,但两个人都没这打算” 洛衔霜眼里笑意明显,说:“长德出于辰贵妃,他这会儿烦着。所以这么算下来的话长宁可是个挺好的选择。” 话说到这了两个人就都明白了,会心笑了笑便转过弯看见了避暑山庄的围墙。 与此同时,另一边皇帝看着纸上的“宁”字,也在考虑着同样的问题。 洛衔霜心思不在于此,但对长宁还是关心的,虽然看来也不算很多。那对长宁的往后定然也是不会怎么干涉的了。 至于长宁本身,先前与他下了几局棋,倒是能看出几分全局观和决断来。几次关于正式的讨论来看,他的确是比长子能够下定决心,他的想法蛮好的,虽然和自己的很多观点并不算冲突,但又有求变之处。 到底回头让他过过手,看看到底怎样好了。 “我们怎么回去?”秦姝言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问洛衔霜。 洛衔霜眨了眨眼,盯着前面的红墙,说:“翻墙啊。” 秦姝言记着,这是洛衔霜早些时候答应她了的,虽然还是想问合不合适,但还是依了洛衔霜。 洛衔霜几下翻上了墙,回过头,将头发拨向身后,向底下秦姝言伸出手。 “来,拉你一把?” 秦姝言抬头看着他,递去了自己的手,略微借了个力也翻身上去,两个人刚要跳下去就看见下面长宁正坐着喝茶,抬眼很平静但又有些戏谑地盯着她们俩。 洛衔霜都要跳下去了又生生回来,险些没踩稳,抓着秦姝言的手臂才稳住了身形。 秦姝言动作比洛衔霜慢些,所以很是时候就扶住了洛衔霜的腰。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相对无言。 洛衔霜和秦姝言反应过来了,看看对方一起跳了下去。 长宁这会儿站起来了,打趣道:“您自己天天不着调就算了,人家言女官多守规矩的都被你带坏了。” 洛衔霜歪歪头要辩驳,就听见身边秦姝言的笑声了,她哼了一声,说:“怎么呢,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人以群分。” “哎,我不承认,我只是近墨者黑。”秦姝言笑着,为自己辩驳。 长宁不说什么,而是关心起来眼下的问题:“你们就不担心等会儿守卫发现你们没回来?” 洛衔霜一副不怎么在乎的样子,说:“大不了翻回去就好了。” 长宁:“……” 说着,秦姝言就拉着洛衔霜,说:“好了,算时间我们该从正门回来了。” 洛衔霜听了秦姝言的话,乖乖就要转身翻回去。 长宁赶紧提醒:“等等。” 洛衔霜没转身,就听着长宁说:“吃的该留下了。” 不等洛衔霜转身,秦姝言就回过身解释:“人家皇帝的人看着我们买的呢,那一半就没了算什么?” “……好好好。快走快回。” 洛衔霜上去了,刚要回头拉秦姝言,就听着秦姝言道:“我自己上来。” “好呢——”洛衔霜含笑应了。 秦姝言有样学样,三两下就翻了过去,洛衔霜在她落地时扶了一把,说:“厉害啊,学得这么快?” “那肯定啊。也不看看我喜欢的是谁?” 洛衔霜闻言笑了起来,说:“不是,别人都是自己的好,你一来就不一样了要说我了啊?” “怎么了,我就说。” “好好好,你说吧说吧。”洛衔霜妥协,拉着秦姝言就跑。 回到院子里,洛衔霜道:“差人去跟皇帝知会一声吧。” 秦姝言点了点头,知道不能把有人跟着当做两方心知肚明的事,所以说:“要不还是自己去妥当些?” 长宁适时出声:“我跟你们一道吧,总归没事。” 洛衔霜看着他,点了点头。 七月末,长宁的冠礼。 洛衔霜跟着皇帝一起出宫去长宁的府上,长宁早在那住了些时候了。 洛衔霜跟秦姝言始终沉默着,直到途经一处铺子,洛衔霜才加快了步子,去跟皇帝说:“您先走着,臣妾去取件礼物。” 皇帝点点头应了。 早在几天之前,洛衔霜差人出宫的时候,他就让人跟着看了是来的这,若非此时洛衔霜去取,他倒是真的该多想些什么了。 洛衔霜转过身,借着袖子遮掩,拉住秦姝言的手腕走开。 铁铺里,洛衔霜跟老板接洽,秦姝言站在门口,打量着铺子里的陈设。听着洛衔霜叫她,这才走过去,拉着洛衔霜。 “说好了?” “嗯哼。”洛衔霜半靠着秦姝言点头,等着老板拿剑出来。 秦姝言低头,看着洛衔霜,一手有意无意勾起了一缕发丝。 “我为何没有?” 洛衔霜笑着问:“怎么了,吃醋了啊?” 秦姝言别开头,嘴硬道:“没啊。我没那么小气。 洛衔霜说:“那人家不是及冠嘛……” 秦姝言回过头,道:“那我的及笄礼,你也没补啊。” “好啦好啦,当然不能一起做啊,让人怀疑。但是我让韩宥找人做了,等你生辰给你。” “对了,你生辰是在秋天吧?” “瞧瞧,忘了吧,入宫那年你陪我过的,二十岁生辰。”洛衔霜哼笑一声,故意拿捏着腔调说。 秦姝言卖乖,试图混过去,洛衔霜开玩笑说:“好了,你的生辰礼变成新年礼了。” “好了嘛——”秦姝言笑了笑,解释道,“记着呢,九月初九。” 洛衔霜也很容易就哄好了,很快给自己找到了台阶下:“好的呢——” 等一系列的流程结束,洛衔霜才单独把li礼物交给了长宁。 长宁满心期待地打开礼盒,刚要说什么,就听得洛衔霜解释了:“不是之前还说我教她不教你吗?那送把剑能扯平了吗?” 长宁想起来洛衔霜说的什么,笑着点点头,但还是说:“可是没有剑穗这把剑是不完整的诶。” 洛衔霜抿唇笑笑,说:“备着呢,和田玉,满意了?” 长宁点头,把剑穗挂上,这才收好了剑。 秦姝言没进来,等在门口,看皇帝走来,下意识就去看洛衔霜那。 洛衔霜注意到外面的动静,退了半步,回头看着是皇帝,内心八百个不情愿地很中规中矩地行了礼。 皇帝摆了摆手,说:“长宁,朕打算去看看允贵妃,下午的事你自己就多上心些。” 洛衔霜悄悄摸摸地又站去了秦姝言身边,勾着秦姝言的袖子,闻言轻轻扯了扯。心说你到真是放心啊。 大概是直到了洛衔霜的心思,秦姝言也扯了回来,几乎一样的力道,一样扯了三下。 洛衔霜抿唇,看皇帝转身,赶紧正色站好。皇帝道:“皇后呢,要不要一同过去?” 洛衔霜心理一阵烦躁,但面上还是装得轻松,犹豫片刻才道:“臣妾就不去了,替臣妾给贵妃带声问候就好。” “罢了,你不愿意那便算了。” 洛衔霜退了半步,等皇帝走了才有些忿忿地磨了磨后槽牙,咬牙切齿跟秦姝言吐槽:“他真的很烦。” 长宁装模作样地说:“皇后慎言啊。” 话虽然这么说,但长宁语气中的几分笑意已经出卖了他,明晃晃地表示“我也觉得”。 秦姝言不冷不热地说:“别笑。” 三人默契地直到,皇帝这么问的缘由之一。 当年洛家落得被皇帝看不顺,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洛将军和那批旧人里,太多的人都把情义看得很重。 洛衔霜这会儿也自然不愿意表现出亲近来。她倒是想去看的,但皇帝说她不愿意啊。 长宁宽慰洛衔霜道:“罢了,他一直都这样,他不说你就不会去看了?” 秦姝言没忍住笑了声,附和道:“阳奉阴违的实例。” 洛衔霜瞪了一眼长宁,却也只是松开秦姝言的手,“哼”了一声便带过了这件事。 过了会儿,洛衔霜也带着秦姝言溜出去寻些清净。 长宁很大方地放走了两个很完美的帮手,自己在府里忙上忙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挺忙的。 过些时候,洛家老宅。 作者有话说: 失去星期六回家权了,后面每周回家六小时,只能尽量周更(/_\) 第28章 睚眦必报 洛衔霜推开门,下意识拉着秦姝言往后退了半步,下一瞬就见扑面而来的灰在几缕漏下来的光里飘飘转转。 第33章 “洛家的宅子还留着啊?” 洛衔霜想了想,想起来秦家灭门的缘由,明白了秦姝言下意识的疑惑是来自于什么。洛衔霜淡淡地笑了笑,说:“是啊,就是早荒置了。” 洛衔霜话锋一转,道:“跟紧了哦,别踩着什么不该踩的了哦。” 秦姝言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道:“怎么了?” 洛衔霜含笑道:“以前喜欢些机关什么的,不知道现在能不能用。所以安全起见,别乱走哦。” “你还记着啊?”秦姝言稍微有些不信——也许是挺洛衔霜这种语气开玩笑开多了吧。 洛衔霜知道秦姝言不信,所以很认真地解释:“也就几年而已,这里面每一处都是我亲自设计了亲自布置的诶。” 秦姝言点点头,俨然就是信了洛衔霜。 “没关系,你会救我的,不是吗?”秦姝言听了会儿才歪头看着洛衔霜,说着,“洛大小姐。” 洛衔霜也瞧着她,不由弯起了眉眼:“是是是,我会带你走的。” 秦姝言牵着洛衔霜,步步紧跟。洛衔霜没说话,所以秦姝言也就有时间分神想想当年洛衔霜一个人趴在桌边画草图,再一点一点自己布置的场景。 也许是夏末的夜晚吧,洛家种的这些树挺招蝉的,所以应当该有蝉鸣声声在穿堂风里传递。 被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飘飘转转也许会正好落在窗台上;案上的书卷兴许也会被吹动,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洛衔霜用砚台或者别的什么压住吧。 若是画不出来,那她应该会咬着笔的末端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这是许久以来的朝夕相处里秦姝言注意到的,洛衔霜深度思考些什么的时候就爱这样。 “姝言,过来。”洛衔霜说话还是始终带了几分笑意的,她拉着秦姝言,转身看着她。 秦姝言愣了片刻收回神来,跃向了洛衔霜,后者稳稳当当接住她抱在怀中。 洛衔霜稍稍抬眸看向秦姝言,片刻后皱眉很认真地计较:“你为什么比我高点?” “我鞋子就比你高些啊,不然也就比你高了最多一寸。”秦姝言一时失笑,哄着洛衔霜。 洛衔霜松开手,盯着秦姝言,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秦姝言都还没看清楚洛衔霜便将秦姝言打横抱起,跨向了另一边。 洛衔霜把秦姝言放下,抬手蹭了蹭鼻尖,道:“其实吧,就是,也不一定非要老老实实过那个机关的。” 秦姝言:“……” 秦姝言瞪着洛衔霜,道:“那你还飞带着我过去?” 洛衔霜赶紧凑近些环住秦姝言瞪着手撒娇,想借此就蒙混过关:“哎呀,不是没过完吗?再说了,你不想多陪我待一会儿吗?” “……”秦姝言片刻无言,最后又一次选择了妥协:“好好好,那你当时设置这个的意义在哪?” 洛衔霜想了想,说:“本来是给我爹设的啊,不然为什么我每次都早回来,就是提前试一试机关,看心情加设些。” 秦姝言不禁笑笑,说:“你怎么能够逃过被打的?” “哼,我娘跟我是一路人哦,有的时候都是她悄悄给我出主意的。”洛衔霜说起这些事,颇为得意。 秦姝言眼前不由闪过洛衔霜笑着在一边看戏,看着危险就往另一个有些相像的人面前跑,得意洋洋地看着洛将军无可奈何的场面。 她牵住了洛衔霜的手,说:“好好好,前面没有了吧?” 洛衔霜这一次很认真地摇了摇头,她倒是一贯见好就收。 两人溜溜达达晃到了宅里的小型演武场,秦姝言停下脚步,问:“你们武将之家都这样吗?福利非得有个地方专门练武?” 洛衔霜倒是不奇怪,道:“也许吧,不过这个肯定没军中那些正式,就是辟了处地方练练罢了。” 秦姝言倒也觉着正常,说:“陪我练练?” 洛衔霜看向一边剑架上竟还摆着几把剑,便问:“敢不敢玩,真刀实枪的?” 秦姝言含笑接茬,说道:“扔一把过来?” 洛衔霜没取剑,拔了拔剑出鞘就抛给了秦姝言,后者抬手接过,随手比划了几下试试。 洛衔霜自己拿了把剑,慢慢走过去,也不做预告就刺向秦姝言。 若是早些时候,洛衔霜还会提示一下秦姝言,但这么些日子以来,洛衔霜没事就陪秦姝言练习,两人都对出其不意这一招格外熟悉了。 最开始的时候甚至还是秦姝言开的头。 那天练完了剑,洛衔霜便坐在石桌边上喝水,秦姝言慢慢悠悠走过来,看洛衔霜没放着木剑,突然思绪一转,掂了掂手中的剑,抬手就向洛衔霜刺去。 洛衔霜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但还是下意识就去挡了。 不知道到底是洛衔霜从来都留着几分,还是秦姝言自己天分高,那一天这场,还是秦姝言赢了几招。 从那之后秦姝言跟洛衔霜过招都要自信的多,洛衔霜也逐渐试着少收敛些,让秦姝言跟她对招的难度慢慢加上来。 秦姝言眉眼一凝,很快进入状态接招。 接连过了十来招,两人仍然不分胜负,洛衔霜略微勾起了几分唇角,打算以退为进,秦姝言看出洛衔霜的意图,知道自己练的剑法重在于攻,便还是接着上前。 这一瞬里,洛衔霜和秦姝言的身形,似乎与很多年前另外两人逐渐重合了。 在许多年之前,在同样的地方,洛将军和那位将军夫人也时常在这里过过招,两套截然不同的剑法,也在有些时候找到些相似之处。 而在多年之后的此刻,再一次有了两个人一同比剑,相同的剑法,同样不分胜负,不过是换成了洛衔霜和秦姝言罢了。 ——更多的什么不同,或许就只是时过境迁,不管是比剑之人的心境,或是比剑之人所处的地位都不一样了。 最后,洛衔霜手中的剑抵上秦姝言的咽喉,离了大概几寸洛衔霜便收了手,秦姝言却趁着洛衔霜停手,挡开洛衔霜,将自己的剑架上了洛衔霜颈侧。 洛衔霜盯着秦姝言,过了会儿笑起来,收了剑,说:“跟你说的什么你倒是都记得清楚得很啊。” 秦姝言放下剑,跟洛衔霜一起走到一边拔剑放好。秦姝言含笑道:“是啊,你自己说的,刀剑过处没有后悔余地,在解决对手之前,迟疑和收手都是给对方留的机会。” 洛衔霜不答话了,她放下剑,注意到自己手上有灰,便也不去牵秦姝言了,拍了拍手洛衔霜才说:“好好好,我说的。不过我心软,不也只对于你吗?” 秦姝言眼里盛着笑,说:“那我也没关系,对外的时候,我的刀锋也不会向你啊。” “嗯。” 两个人走到后院去,才总算到井旁打起水洗了洗手,洛衔霜转头看着秦姝言,这一次秦姝言却比她快一步,先就把水甩向洛衔霜,洛衔霜一时没躲开,闭着眼往后仰,赶紧就把自己没干的手也甩向秦姝言。 秦姝言没躲,拉住了洛衔霜的手,免得她摔了。 洛衔霜接力站好,笑着说:“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的?” 秦姝言哼了一声,说:“你刚才想干什么自己没点数是吧?” 洛衔霜抿着嘴,以沉默表示自己的反对,秦姝言补充道:“我这只是叫,线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洛衔霜没有来觉得这句话也很熟悉,像是自己不知道哪一次闹秦姝言的时候狡辩说的。 洛衔霜:“……” 有时候吧,就是觉得记性太好了也不是件好事啊。 洛衔霜没想好自己下一套说辞,秦姝言的注意就移到了一边的秋千上了。 洛衔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说:“看那个秋千?” “嗯哼。”秦姝言一边说着,一边看洛衔霜,注意到洛衔霜的片刻犹豫,秦姝言突然觉得有些荒诞了,她很迟疑地问,“不会……那个也是有问题的吧?” 洛衔霜盯着那,自己也有些怀疑地说:“不确定,去试试?” “你真的是……”秦姝言想了想,总算有了个很合适的形容,“能不能给自己留点活路啊?” 洛衔霜一边走一边解释:“其实这也不一定是我干的事,万一是我爹报复我也说不定。” 走到秋千边上,秦姝言使劲拽了拽秋千绳,说:“没事,倒是难得啊。” 洛衔霜抿了抿嘴,说:“那不一定,上午看看?” 秦姝言向来不拒绝洛衔霜的提议,所以很快就拉着洛衔霜一起站在了楼上。 “霜儿啊。” 洛衔霜凭着下意识的反应就答:“怎么了。” 洛衔霜刚刚答完,便注意到了秦姝言称呼的变化,便又补了一句:“不是,怎么称呼又变了,秦大小姐?” “我就喜欢,怎么了?” “不怎么——”洛衔霜拖着调子应。 秦姝言含着笑问她:“你以前不是摔过吧?” 第34章 洛衔霜答得毫不犹豫:“肯定啊,不然为什么心有余悸的?” 洛衔霜回头,注意到秦姝言满含着好奇的眼神,琥珀色的眸子就带着几分笑瞧着洛衔霜。 洛衔霜解释说:“本来好好的,但是我爹把我绳子剪了。” “那你是摔地上了还是没有的?” “没有啊。”洛衔霜避开秦姝言视线,别过了头。 秦姝言一看这模样就知道洛衔霜肯定骗她了,不由得轻声笑了笑,说:“那你不也是在门口搞了那么一出吗?” “我想起来了。”洛衔霜轻呼道,“就是因为这事我后面才在门口设置那么多机关的。” “你啊……”秦姝言无奈笑笑,只说,“睚眦必报。” “那肯定啊,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啊。” 秦姝言偏头,很认真地看着洛衔霜:“怎么个不一样法?” “对人不一样了,以前这睚眦必报算是玩的,现在睚眦必报不也要分人嘛?” 秦姝言盯着她,不在说什么了,只是眼里盈着的笑意深了几分。 第29章 清闲 “走吧,回去晚宴便该开始了。” “好。”洛衔霜习惯性要牵起秦姝言的手,突然便想起了什么一样,说,“你说,什么时候我能在外人面前牵着你呢?” 秦姝言闻言愣了愣,旋即又笑了笑,说:“会有这一天的,也许等我们离开那方宫墙吧。” “嗯。”洛衔霜点点头,拉着秦姝言离开洛家老宅。 路上,洛衔霜不再牵着秦姝言了,但两人仍然在低声交谈着。 秦姝言问:“听闻柏先生收了徒弟?” 洛衔霜听了,抿唇笑着,也不回答什么,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了哦”的模样。秦姝言盯着她质问道:“你又不告诉我!” “哎呀你也没问啊,忘了这茬了嘛。” “我们明明提起他了的。” 洛衔霜记时间还是蛮清楚的:“这是在我问到之前。” “好吧好吧,不跟你计较。告诉我。” “那位叫宁祈清,字烟斜。” 秦姝言嘀嘀咕咕:“一蓑烟雨任平生……山头斜照却相迎吗?名字倒是好。” “你不也是吗?不管哪一个?”洛衔霜含着笑反问。 秦姝言笑了笑,岔开话题:“好了,说说正事?” “但我没见着那人,说是鲜少出门。” 秦姝言道:“那这有意思了,要么一心再念书上,要么就是不能见人——但都是要来赶考了,这种情况不太合适。” 洛衔霜没立刻搭话,秦姝言便接着补充:“或者说,性子孤傲些?又或者,不方便?” 洛衔霜看秦姝言跟自己的想法基本吻合,但还是出声否定了一种猜测:“第一种也不太像。柏先生自己就属于那种话多些的,收个一心念书的徒弟……不像他。” “你说的是像你以前那样是吧?”秦姝言嘴角噙着笑。 洛衔霜尴尬笑笑,说:“好啦,但我就是觉得不像第一种,柏先生干什么折磨自己,他更喜欢心气高些,活泼些的。” “好吧,假设不是第一种。”秦姝言自认不如洛衔霜了解柏辰淮,便做了退步,继续说,“那么,为什么不方便见人呢?” “怎么,不考虑一下性格问题?” 洛衔霜转头盯着秦姝言,说:“那走着瞧,看看是哪种?” “不,我站后者。”秦姝言笑着选择了自己的真正想法。 * 而早在几天之前,长宁便知道洛衔霜找人打听了一下柏先生的徒弟。 他靠着椅子,悠然抿了口茶,像是觉得很有意思一样,念叨着:“她怎么也好奇起来了?” 小桂子刚过来不久,陪长宁坐在边上,闻言道:“早些时候柏先生也教过娘娘,关心些也属于人之常情。” 长宁倒是不以为然,他说:“洛衔霜不像什么单纯的人,我倒觉得会有别的什么目的。” “那依您之间,娘娘在谋划什么呢?” 长宁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以后别叫娘娘了,听着累——拉拢新贵也未必呢?” “这倒也是,总归柏先生的徒弟,差不了。” “是啊,我打听他,也就是为着他的才能嘛。” 小桂子猜测:“您想……拉拢柏先生?” “这倒不一定了,但他的徒弟未尝不可试试。”长宁笑着,眼神却有些冷。 其实说起来,最开始长宁打听柏先生,就是有私心的。 因为听闻柏先生与洛衔霜早年有过一段师徒之谊。就算将来不能成为同一阵营的人,万一非要走上了那条路,作为一个筹码,赌一赌洛衔霜会迟疑——只是迟疑也就够了。 足够让洛衔霜留下来了,就算只是一段时间。 “你教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妇人之仁不能成事,那我偏要赌一赌,在遇上这些人时,你会不会片刻不忍。” 长宁把视线从一片飘飘转转的绿茶叶上挪开,看向一边的一树梧桐。 * 秦姝言想起来件别的事,问洛衔霜:“说起来,你什么时候去的?” “前些天啊。” “我怎么不知道?”秦姝言满眼疑惑。 洛衔霜无辜道:“你睡着了,没醒。” 原本秦姝言的戒备心蛮重的,也是一些风吹草动就能清醒的人,但也许是因为心上人在近旁吧,也就放松了戒备。 ——也许是信任洛衔霜,所以放心露出最不设防的一面来了吧。 “这你都还没见着人?” “我去的时候是深夜啊姐姐。”洛衔霜答得理所当然也有理有据,“那我总不能敲门把人吼醒了说看看师弟吧?” “也是,所以你干什么了?” “我就是留了个信,问了问那师弟的情况,但是柏先生没说多少。” 秦姝言很敏锐地抓住一点不合理:“那回信呢?什么时候拿到的?” “今天啊。”洛衔霜看着秦姝言,解释道,“我们俩又不是一直都在一处,你没看着我看信吧。至于拿的话是去取剑的时候。” 这么一说,好像也就都说得通了。也的确有这么一会儿,因为秦姝言被叫去解决些问题,跟洛衔霜分开了一会儿。 * 几天前,柏辰淮的宅子。 顾惜文一早起来就看见了门口的礼物和信。柏辰淮等人坐下时,柏辰淮打趣道:“洛丫头是有心上人了吧?回头你可得把把关啊。” “得了吧,找您要个琴谱罢了。”顾惜文很清楚,洛衔霜在音乐方面真的不行。 池清衍冷不防道:“得了吧,找你要谱子,给得出来吗?” “你一天不挤兑我都难受是吧?” “关心一下你徒弟罢了。”池清衍慢慢悠悠喝着粥,“好好写,也算不白费人家这么煞费苦心给您备礼,这么复杂的形势还专程给你送来。” 柏辰淮把主意打在了顾惜文身上,不怀好意地看着顾惜文,说:“那让你徒弟帮我写点?” 池清衍毫不犹豫地说:“滚。” 顾惜文看着他们俩拌嘴,直到这时才说:“人家霜儿说了要,您会不给她吗?嘴硬什么啊?而且,她看得出来的。” 柏辰淮甩了甩袖子,道:“好,开开玩笑罢了。对了,人家还问起你了呢。” 顾惜文有些许惊讶:“我啊?” 柏辰淮正了脸色,总算是有些认真了:“估计是猜到了,问我新收的这个门生是什么情况。你呢?想告诉她吗?” 池清衍没说话,只是很平静地看着顾惜文,后者垂下眸子,盯着桌边的落叶看了好久。 池清衍知道——或者说他们三个都明白着呢,洛衔霜既然问了,就是已经有了猜测了,而且是理由充分的推断。 顾惜文叹了口气,说:“她应该知道,现在这位徒弟该叫宁祈清了,至于别的,她该猜到了,而且……总会验证的,不急。” “早些知道,又会如何?”池清衍反问。 顾惜文说:“若是她没认出来我,毕竟许多年不见,那一场后,我不也变了些相貌吗?那她何必掺和进来。” 柏辰淮倒是不以为然,他说:“你以为,洛衔霜是什么好糊弄的吗?她应该也有她的计划,不怕冲突?” “不,我会很大程度保全她。” 池清衍说:“这次我站柏辰淮啊,她不会愿意置身事外的。” “那就说,她终会知道的,等着会试吧。” 柏辰淮和池清衍难得一起妥协:“罢了,先依你就是了。” * 夏日一过,便该回宫了。 坤宁宫。 洛衔霜靠在门边,曲着一支腿,看着院子里秦姝言练剑。秦姝言瞥了一眼洛衔霜,看一旁太平花随着风过,飘飘而下。 洛衔霜发髻有些散,她也并不在意,就由着风拂动侧边碎发,就算到了唇边她也就像毫无知觉一般。洛衔霜只是很安静,很认真地看着秦姝言。一侧阳光谢谢漏下来,透过了树叶,只能落下些许碎光。落下的叶子,些许落在洛衔霜近旁,无声无息。 第35章 没由来的,秦姝言觉得这算是一种凄美感——带着秋初的衰败意,就算那不是洛衔霜的本意。 ——分明她一贯赏不来别人的伤秋,但此刻也只觉得物哀也算一种极致的美。 练了会儿剑,秦姝言没怎么出汗,便索性直接靠着洛衔霜的腿枕了下来,看略微晃眼的阳光撒下了树的模样。 秦姝言抬起手,隔着些距离描摹洛衔霜的面容,眼里尽是看向爱人时像是看见了浩瀚星河的璀璨。洛衔霜眉眼弯弯,略微偏头靠着秦姝言的手,后者也就顺手碰了碰洛衔霜的唇角。 洛衔霜却又别开了脸,只是抬起一只手勾住了秦姝言的手指。秦姝言便拉着洛衔霜,另一只手却绕住了洛衔霜的发梢。 “这么清闲的日子可不久了吧?” 洛衔霜垂眸看着秦姝言,嘴唇微张:“不一定哦,万一我们选的,是比较温和的路呢?” “真的吗?”秦姝言的语气听不出半分担心,反而莫名有些许期待一般。 洛衔霜看着秦姝言的眼眸,很认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秦姝言手搭上洛衔霜手臂,略一借力,坐直身子,凑近了几分洛衔霜很轻易就让洛衔霜靠在了身后的墙上。洛衔霜盯着她,不知道在考虑什么,过了片刻,她突然抬手捧着秦姝言的脸,偏头吻上秦姝言的嘴角。 秦姝言弯了弯嘴角,扣着洛衔霜后颈,很合适,是风过,带落一阵缤纷。 秦姝言错开些许,抬头看了看,正巧,衔着了一朵太平花,秦姝言眼里漫出几分笑意,转头盯着洛衔霜,略微靠近几分却又让开。 洛衔霜瞧着秦姝言,轻声笑笑,顺着秦姝言的心思,偏头靠近秦姝言…… 洛衔霜坐好,理了理外衫,故作正经,道:“去读你的策论。” “娘娘,今日不读,又能怎么样呢?”秦姝言含着笑,故意靠近洛衔霜,轻声问她。 洛衔霜跟秦姝言天天闹,脸皮也早不那么薄了,她耳根泛着些许粉,但还是歪头看着秦姝言,说:“当真不读?” “不。”秦姝言盯着洛衔霜,就像看看洛衔霜能装到什么时候。 “你心跳有点快,姐姐。” 秦姝言也抿着笑,很快接茬:“嗯,但是衔霜,你脸红什么?” “……”洛衔霜推着秦姝言,说道:“好了好了,去练剑算了。” “你陪我练练?” 洛衔霜:“……” 洛衔霜很干脆地答应了:“好。” 作者有话说: 之后不出意外都是周二 第30章 功高盖主 坤宁宫。 洛衔霜一早起来,没叫秦姝言,自己轻手轻脚走到院子里练剑。 看着入秋了,坤宁宫却还处在一场之后的夏末里。 满树梧桐带着点绿意,随着洛衔霜木剑剑锋所过,带着几片落叶翻飞。 洛衔霜练的,还是洛家家传的一套剑招,以守为主,却又不见半分后退之意,反之,却在防守之间暗藏着几分攻势。 洛衔霜每次练这剑,就总觉得,或许这才是洛家,或者说是边将的剑该有的招数。 ——以守疆境护黎民为目的,不犯外人,但若是外敌来犯,守护百姓安生之余,自然也是要打回去一成。总归……震慑,还是要有的。 秦姝言醒了,在洛衔霜出去之后不久。 秦姝言也没去找洛衔霜——她最是清楚不过,洛衔霜的习惯便是早起晨练,这一点倒是难得变动。 但好在秦姝言也知道洛衔霜在哪,便挑了旁边屋子,拉开了窗户坐在窗台上,看着洛衔霜练剑。 洛衔霜得空瞥了一眼秦姝言,嘴角略微勾起,剑锋一转,朝着秦姝言便去,秦姝言盯着洛衔霜来,直到木剑到了近前她才不紧不慢避开。 洛衔霜换了剑招,以攻为主。秦姝言只是避开,一时也没摸着个什么趁手的回击,便只好空手迎招,总归是木剑,也不能真的伤着了。 不再顾忌什么,秦姝言便很快和洛衔霜势均力敌起来,洛衔霜也向来会让着她,所以没多久,洛衔霜便收了手,秦姝言也就不再执着反击,退了半步。 秦姝言呼了口气道:“你真的是一天比一天歹毒。” “我怎么了?”洛衔霜装着无辜模样,盯着秦姝言。 “好歹以往我身边有什么东西吧,但这你非得挑个刚起来不愿意动的时候啊?” 洛衔霜总归有了点正经样子,认真解释自己的动机:“那一般人的思维都是这样啊,谁专门挑你准备好的时候搞袭击啊?” “好吧。”秦姝言一边答话一边转身去拿斗篷,转回来了才开始数落洛衔霜,“好了,就算因为练剑不穿着外衫那你至少备件衣物吧,真就打算每年秋冬就病一场啊?” 洛衔霜乖乖等着秦姝言给自己系斗篷,她说:“你好敷衍啊。” 秦姝言刚刚放下手就听见天降无厘头的控诉,一脸怨怼地质问:“不是,我又怎么了?我对你多好?” 洛衔霜答得有理有据,甚至语调还带着几分委屈:“今天的结没有昨天漂亮。” 秦姝言:“……” “洛大小姐,这个蝴蝶结,每次打出来肯定是不一样的。”秦姝言呼了一口气,吐出自己想语言攻击洛衔霜的打算。 洛衔霜蹲下了,还是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语气:“那我要一个类似的嘛。” 秦姝言深呼吸几次,最后还是妥协在了洛衔霜委屈但很乖的眼神里。 “好好好。” 秦姝言一边说,一边很耐心地蹲下来,却没急着重新系结,反而先揉了揉洛衔霜的脸。 洛衔霜皱着眉毛,却也有着秦姝言,说:“你再揉我就要皱了……” 秦姝言总算是笑着松了手,说:“那好吧,这样,先去熟悉一下?总不能这一天就这样吧?” “好吧。”洛衔霜没站起来,而是等秦姝言站起来了,才很自然地伸出手拽着秦姝言的手站起来。 秦姝言懒懒散散地站着,没使什么劲,稍微拉了下洛衔霜,说:“快走了霜——” “好的呢——”洛衔霜站起来了,还是拉着秦姝言。 “对了,今日长宁要来吧?” “是啊。”洛衔霜靠着秦姝言,抬起手指着天边飞过的那一群归雁,一边念念有词的,“二,四……” 秦姝言偏头看看洛衔霜,说道:“那……” 秦姝言后面的话还没问出来,便隐约听着远处人行礼时说了句“三殿下”,她话锋一转:“瞧瞧,刚说呢就来了。” “那你想说什么?” “忘了。”秦姝言眨眨眼睛,说,“该起来了吧?” 洛衔霜站起来,很公平的转头拉秦姝言:“好吧。” 片刻之后,还是那棵太平花旁,长宁很自觉地坐下了,给三人都倒了杯茶。 秦姝言玩笑道:“这难得进宫一趟,也不带点什么啊?” 洛衔霜看看秦姝言,眉眼间漫起几分笑,随后盯着长宁,意思很明显:我站秦姝言这边。 长宁来回看看两个人,知道她们是开玩笑,便也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没有啊,怎么,不过是及冠了,来看看你还要带礼了?” 洛衔霜点点头:“成年的人,泼出去的水──” 长宁:“……” 对视须臾,长宁笑着妥协了,说:“带了,但是小桂子来得比较慢。” “好吧。” 秦姝言抿了口茶,说:“真带啊,多生分啊?” 长宁:“……” 长宁说:“不是,我不带吧也说,带了又生分了,惦记着你们在宫里无趣不好是吧?” “好好好──”秦姝言笑着,环住洛衔霜的手臂,眼看着就要跟洛衔霜告状,让她拉偏架了。长宁赶紧喊停:“等等,你不要拉偏架。” 洛衔霜刚刚要说话,但突然想起这次真的不好胡说八道跟着秦姝言说长宁了,便只好很公平公正地讲和:“好了好了,你们俩都别说了。” 小桂子来了一趟,送来个食盒,便很自觉地又离开了,长宁一边摆出几盘点心,一边道:“山海楼近来新出了个点心,据说挺好吃的。” “那另外的?” “上次你们俩买的这个啊,另外一个是我自己做的。” 秦姝言道:“哇好细心的三殿下──” 洛衔霜含笑看了看秦姝言,说:“说吧,学了多久?” 长宁忿忿道:“我这么聪明不能一遍过?” “能能能。” “好吧,我一直都会,真的。” “好吧,那我就信了。”洛衔霜道,“说说正事,你怎么说服皇帝让你进宫的?” 长宁说到这眼里就闪出几分得意了:“我可没说,他自己提的。” 那天长宁来宫里跟皇帝下棋,也是在皇帝授意下看几份奏折。偶然说起以前,除了确认回复翎妃的地位以外,也自然又提起了洛衔霜──这为数不多几个算是帮过长宁的人。 第36章 皇帝考虑片刻,对长宁道:“皇后那边,你们也算是关系不错吧?” 长宁一时拿不清皇帝是不是话里有话,便很中肯地评价:“也许是看在母亲和洛夫人的交情上,母后对儿臣蛮好的。” “也好,这样,以后你还是可以出入皇宫,没事愿意的话,可以去看看皇后,聊聊天什么的,也算解解闷。” 长宁装作犹豫,片刻后还是谢恩。 洛衔霜听着这段经过,不免有些惊讶:“他不担心我对他积怨已深,害了你或者怂恿你害他?” “你装得多无害不聪明自己没点数?”长宁淡淡评价,又拿出一盒糖,说,“看我路上遇到还给你们带糖,那你会害我吗?” 洛衔霜含笑道:“我怕你害我。” 秦姝言不再一起逗长宁了,算是稍微公正一点拉了架:“好好好,你别天天伤人家的心了。” “好的哦。”洛衔霜乖乖应了。 看洛衔霜总算是能好好说会儿话了,长宁突然道:“说起来,怎么觉得皇帝对你蛮宽容的?” “啊?”洛衔霜一脸怀疑,瞪着长宁,“如果你觉得是的话,那便是吧。” 秦姝言想了想,觉得长宁说的不无道理:“但也是,只要不是什么出格的事,他一向不管的诶——但毕竟洛家本也无辜,不过算是权力的牺牲者,也许还是有几分愧疚?” 洛衔霜没说什么,倒是长宁,仔细考虑了一会儿,补充道:“人言可畏?原本让洛衔霜进攻就已经够了,要是还处处为难,让人怎么想?” “但是……挺矛盾的啊,按照他那疑心,洛家这么得人心,他反而不乐意吧?”秦姝言顿了顿,继续道,“刻意为难几次,看看别人反应,反应过大他不就有理由更确信自己是对的吗?功高盖主……或者换个形容……” 洛衔霜看秦姝言纠结用词,很是时候地帮她说了出来:“过分得民心,也不是什么好事。” 长宁皱着眉,总觉得不那么对:“但真的好有毛病的思路啊。” 三个人很默契地终止话题,洛衔霜说:“反正我自认很收敛,没干什么不对的事啊,就这样吧。” “好了好了,尝尝味道如何?” 长宁临走了,洛衔霜突然叫住他:“等等,还有件事。” “什么?” 洛衔霜没直接说,她道:“礼部侍郎,为人挺好的,没事的话可以认识认识,不是什么坏事。” 长宁抿唇,知道洛衔霜的意思:想让他开始打算了,礼部侍郎是一步挺好的棋。 “知道了。” 从一开始,长宁对洛衔霜就没藏过自己的夺嫡打算,洛衔霜也清楚,从一开始的伴读,就算是她和长宁开始互相算计彼此利用了,只是除开这些,也算是还有几分真情实意,毕竟相伴许久,难得棋逢对手。 长宁停顿了会儿,还是说:“谢谢。” 洛衔霜拿着点心,抬眸瞧着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长宁走后,秦姝言问洛衔霜:“我记得礼部侍郎,是早些年自己科举一层层考上来的,向来忠君,不在前两位皇子阵营,你怎么确定,他能帮长宁?” 洛衔霜抿着笑:“不能确定,但他又的确是一步很好的棋,至于能不能用,就看长宁了。” “那为什么不选自己的人?”秦姝言看着洛衔霜,说,“自己人,总是更可控些吧?” 洛衔霜说:“洛家也不爱结党,哪能有这么多可用的人。不过是觉得总该要有两条线的,毕竟扶持明君,而这位又不算,那总要自己选一位君。” 秦姝言点点头。 她们闲时早就明确过了,“扶明君,除奸佞”是忠臣之后的路,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们不愿意选择极端的起兵。 所以洛衔霜问:“若是君不明,又当如何?” 秦姝言看着她,答道:“那,另寻新君。” 长宁,自然是这其中的上选。 第31章 阴雨 午后。 洛衔霜坐在秋千上,半倚着绳子,秦姝言撑着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葡萄。 “哎。”秦姝言趴着,轻轻叹着气,也不为了别的什么,就是颇为无聊。 洛衔霜站起来,却也没走去秦姝言身边,只是绕了一圈,换了个姿势坐着。 洛衔霜一手环过绳,道:“怎么了?天天叹气容易变老的。” “胡说,我再老也不过比你大一岁多一些。”秦姝言懒洋洋地反驳洛衔霜的胡说八道。 不知道这又戳到了洛衔霜的哪根弦,她抿了抿唇突然笑了起来,她道:“不是,别人张口就是我再老也比你年轻,到了你这已经开始挣扎只大了一岁了啊?” 秦姝言:“……” 秦姝言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妥协,说道:“是啊,怎么了,不行吗?” “行行行——” “叫声姐姐听听?”秦姝言停了一会儿,觉得年龄不那么重要,这倒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洛衔霜盯着她,片刻后眼里就漫起了笑意,她歪了歪头,很轻地道:“姐姐——” 洛衔霜语气里明显有些撩拨的意味,她接着道:“那,姐姐,投喂颗葡萄来尝尝?” 秦姝言看着洛衔霜,早就清楚了洛衔霜就是这样嘴上不饶人,实际上一逗就脸红的性子。 她抿着几分笑意,拿了串葡萄,走过去。 洛衔霜看着秦姝言过来,眼里笑意更明显几分。秦姝言拿了颗葡萄含着,也不着急拿给洛衔霜。 洛衔霜盯着她,秦姝言却猝不及防地低下头来,勾着洛衔霜的下巴,把葡萄喂给洛衔霜。 洛衔霜还有些发愣,直到秦姝言轻轻掐了她一下,洛衔霜才张了口。 秦姝言瞥了一眼洛衔霜,注意到她颈肩漫着些许粉意,秦姝言轻轻哼笑一声,错开身来。 洛衔霜抿着唇,有些愣愣的,也顾不上吃葡萄了。 秦姝言见好就收,把葡萄递给洛衔霜,说:“大小姐,脸红什么呢?” 洛衔霜瞪了她一眼,后知后觉地开始吃葡萄,狡辩道:“不过是有点热,不习惯。” “是吗?”秦姝言含笑问,转身要继续坐在桌边。 洛衔霜刚要叫她跟自己坐,秦姝言却先回头了,她走了两步,一靠近了就用自己最快的反应速度推了一把秋千绳,转身就跑。 洛衔霜在秦姝言推的前一秒很敏锐地觉查出来些不好的意图,赶紧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两个在反应上几乎要势均力敌的人,在这一刻开始一场拉锯,也说不清到底谁更胜一筹。 洛衔霜追着秦姝言,抓到了她的手腕,并不是要拉着秦姝言自己跑过去。洛衔霜赶紧就站定了,顺势把秦姝言往自己面前带。 秦姝言重心不稳,练着退了几步,回过神耳畔就是洛衔霜的呼吸。 洛衔霜声音很轻,尾调略有些上挑:“姐姐,跑什么呢?” 秦姝言僵了僵,但很快调整过来,转身拥着洛衔霜,说:“那不然你会主动抱我?” 洛衔霜:“……” 洛衔霜盯着她,片刻之后松了手——说不过那我让开总行了吧。 秦姝言却无声地环紧了手,没让洛衔霜轻易离开。 “你呢,又跑什么呢?” 洛衔霜说不过吧,撒娇还是会的:“姐姐——” 洛衔霜眨了眨眼,抬头轻轻亲了亲秦姝言的嘴角。 秦姝言抬起一只手,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过了会儿,洛衔霜再一次坐在秋千上。不过这一次秦姝言揽着她并排而坐。 “还有七日左右吧?” 洛衔霜愣了愣,想起来秦姝言说的应该是会试一事,道:“差不多。” “如果不是他,又怎么样呢?” 临到近前了,她们却也顾虑稍多了些。 但秦姝言问出来时,也就有了答案,和洛衔霜想的一般无二:“那还顾忌什么呢?总不能继续等啊,选长宁。” “嗯。” 傍晚。 秋日的残阳,总要胜过其他时候,尤其是一连几日阴雨后的第一场日落。 洛衔霜坐在窗台上,看着秦姝言练剑。 没由来的,洛衔霜总觉得这场面熟悉——像极了几日前的清早,秦姝言便是靠在同一位置,很安静地看洛衔霜练剑。 也是同样的位置,洛衔霜很突然地以剑指向秦姝言,并且冠冕堂皇地称之为“模拟一下真实的突袭”。 秦姝言抽空看看洛衔霜,洛衔霜含笑回视,故意说:“能不能专心点?” 秦姝言瞪了一眼洛衔霜,心说那也不知道我是看的谁啊。 秦姝言终于还是没说话,颇为专注地练完了后半段,洛衔霜很是时候地端来茶水——秦姝言一抿就知道是洛衔霜早早就泡好了,正好是最合适的温度。 “谢谢。” 洛衔霜递完便继续坐在了窗台上,秦姝言看了看她,说:“还坐着呢,不走?” 第37章 “不走,看落日,你来一起坐着?”洛衔霜分了视线给秦姝言,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秦姝言摇了摇头,说:“我先去换身衣服。” 洛衔霜道:“那等你回来太阳都落了。” 秦姝言走过去,拍了拍洛衔霜的额头,弯腰尽量和洛衔霜平视,说:“没关系,总是要一起看的。” “择日不如撞日?”洛衔霜抬头,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自然地近了些许。 “不,回来总能看见你,这就够了。”秦姝言直起身,眉眼间尽是温柔之意。 洛衔霜不觉弯起了眉眼,她别开头,不打算接秦姝言的话。 秦姝言倒是回来得很快,她站在洛衔霜面前,说:“还能看得到吗?” “不能,但我记得?”洛衔霜看着秦姝言,在心里补完了后半句话——记得早些年在北疆见过的无数次日落,也记得和你看过的那几次晚霞。 秦姝言说:“那要下来了吗?” 洛衔霜看着她,没有回答,而是伸出了手:“那你要抱我下来吗?” 秦姝言看着她,片刻之后,还是一如既往选择惯着洛衔霜。秦姝言走过去,低头,弯下腰看着洛衔霜,说:“那我都抱你了,你不还点什么?” 洛衔霜眨眨眼,眼里还有几分撩拨的意味:“姐姐,贪多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那我有什么,贪多也是要先有点什么的。” 洛衔霜看着她,坐直了身子,凑近些,在秦姝言额间落下一吻。 秦姝言在洛衔霜要退开前一秒就扣住了洛衔霜的后颈。 “这算什么呢?”秦姝言含笑道。 很奇怪,洛衔霜本该是抗拒于把后颈这样危险而敏感的位置留给旁人的,这是早年战场生活让她养成的下意识戒备。 但现在,她却觉得这似乎不那么重要。 也许是因为这个人是秦姝言,也许是因为,眼前有她。 洛衔霜看着秦姝言琥珀色的眼眸,虽然夜色渐起,也看不太真切,但她还是在下意识寻找秦姝言的眼神。 “这算……浅尝辄止。”洛衔霜抬起手,像是想要反客为主一般,指尖搭上秦姝言的下颌。 秦姝言轻轻一笑,俯身凑近洛衔霜,说:“人总还是要试着偶尔一次不适可而止的。” 洛衔霜向后仰了些。空气间漫起些暧昧,洛衔霜的手也早已转而攥着秦姝言的衣袖不放了。 注意到洛衔霜的手攥紧,秦姝言错开几分,伸手把洛衔霜身后的发丝理得尽量顺一些。 洛衔霜手一直抓着秦姝言,秦姝言也没说让她松,索性便就着这个姿势把洛衔霜打横抱起。 秦姝言问洛衔霜:“去哪?” “嗯……回去吧,屋里。” “好的呢。”秦姝言垂眸,洛衔霜正很悠闲地抓了一缕秦姝言的头发绕着玩。 “你对头发也是有什么执念是吧?”秦姝言笑着打趣。 洛衔霜答得理直气壮:“人家都说什么结发,我也想想怎么了?” “我结过的,但你当时也没见你多开心呢?” 洛衔霜当然记着,她说:“那后来不是散了吗?” “那也不知道是谁那会儿亲一下都不成,本来我是一直拿着的,后来不是牵你手去了吗?” 洛衔霜蔫了下去,老老实实靠着秦姝言,手上还是攥着两人的头发,一黑一白,在月色里也能辨出几分。 到了屋子里,洛衔霜便自己下来,拉着秦姝言去窗边坐着。 “上次就还没下完。”洛衔霜把给两人都倒了杯茶。 秦姝言坐下,不得已放缓了自己的打算,陪洛衔霜下棋。 秦姝言从没问过,也不知道到底是边疆时的生死一线外难得的安宁,还是这几年深宫里的难得清闲——难得一下子将近两年的清闲,终于让早些时候拉着人家副将一起偷鸡的人也成了半个棋痴。 也许是都有吧…… 但秦姝言觉得,到底是哪一方,并不那么重要了。 秦姝言落下一子,洛衔霜抬起手,却又顿在半空,明黄色烛光下,秦姝言撑着头,抬眸看向洛衔霜,看进了对面这人的眼眸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北方常冻的深湖已然解封,盛满了春天。 “衔霜。” 秦姝言在洛衔霜落了子后,总算是出声叫她。 洛衔霜看向秦姝言,看玩笑一样问:“怎么了?不能认输的哦。” 秦姝言立刻否认:“不可能的哦。” “嗯。” “北疆的日落,和这边一样吗?” 洛衔霜抿唇,考虑了一会儿,秦姝言瞧着她,隐约知道她是在回想,便不急着要说什么,甚至本已考虑好的棋也没急着下。 “不一样的。”洛衔霜顿了顿,问秦姝言,“以后,带你去看,答不答应?” “好。拉勾。” 一言为定。 “秦大小姐,既然短期之内去不了那就设想一下?” 洛衔霜看着她,很慢很慢地说:“想象一下,从来看不到边际的雪色里,洒满落日的泪;或者被冰层封住的落日;又或者再远一些的天,铺满着橘色的海。” 第32章 欲言又止 一局棋完,秦姝言就道:“不下了。” “嗯哼。” 两人收了棋,却谁都没站起来或者有下一步动作。过了好久,秦姝言视线终于从一片蓝色里移走,她撑起身,靠近些洛衔霜,说:“看什么呢?” 洛衔霜一笑,道:“你倒是恶人先告状?” “嗯哼?” 秦姝言看着她,一副“那又怎么样”的神情,洛衔霜无言片刻,抬起头轻轻亲了一下秦姝言,道:“好了,快走。我可不乐意抱着有味的抱枕。” 秦姝言无奈笑了笑,站起来慢慢悠悠走开。 洛衔霜只让宫女打了水,自己简单洗漱了便捂在被子里看书。 秦姝言回来的时候洛衔霜只露了脑袋在外边撑着头看书。秦姝言走过去,抽走了洛衔霜手边的书,道:“这么看手不累啊?” “但是这么看暖和。” “好了,时间不早了,昨天就让你看书看到很晚了,今天好好休息。” “不成,睡不着。”洛衔霜赶紧拒绝秦姝言的合理要求。 秦姝言盯着她,一边给洛衔霜揉着手臂和肩膀,一边说:“那也成啊。” 洛衔霜背对着秦姝言,没注意到秦姝言眼里闪过的一丝不怀好意。秦姝言指尖搭上洛衔霜的脖颈,还沾了几分未散尽的热气,洛衔霜不由一颤,到底还是没在一股白茶香气里躲开秦姝言。 洛衔霜略微侧头,说:“别乱动。” “那如果我偏要呢?”秦姝言靠着洛衔霜,在她耳畔轻轻开口。 洛衔霜嘴角勾起些,转身去看着秦姝言,顺便攥住了秦姝言的手语气里尽是撩拨:“那你要不猜猜,所谓羊入虎口,谁是羊?” 秦姝言由着洛衔霜抓着自己,偏头亲了下洛衔霜,洛衔霜只是分神了片刻,秦姝言便挣开了洛衔霜的手,一阵视线变换,洛衔霜被秦姝言压着了。 秦姝言一手攥着洛衔霜的手腕,一手蒙上了洛衔霜的眼睛,下一刻,洛衔霜便觉出秦姝言的唇吻上她的额头。洛衔霜睁开眼,睫毛扫过秦姝言的手心,略微有些痒,秦姝言不免僵了一瞬。 洛衔霜淡淡开口:“秦大小姐,你手心有汗。” “嗯。”秦姝言没什么含义地应了一声,接着,声音很轻地问洛衔霜,“衔霜,不试一试吗?” 洛衔霜眨了眨眼,秦姝言也挪开了遮挡洛衔霜视线的手。 也许是灯光微弱,也许是两人之间的距离挨得过于近了,气氛莫名微妙。 洛衔霜仰起头,堪堪吻到秦姝言的侧颈,秦姝言瞥了他一眼,注意到洛衔霜眸子里隐约的雾气,她说:“别动。” 洛衔霜瞧着秦姝言,只见着秦姝言缓缓靠近自己,太平花的气息立刻融进白茶清香里。 洛衔霜的手攥紧了一旁的被子,很快就被秦姝言注意到。秦姝言一面蜻蜓点水般吻着洛衔霜,一边伸手抓住了洛衔霜的手。 洛衔霜的手指被松开,下一刻却被秦姝言紧紧握住。 “姝言。” “嗯,我在呢。” 洛衔霜错开些许呼吸,手早已不自觉勾着了秦姝言的后颈。 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去,所以一片朦胧的夜色里,秦姝言听见了洛衔霜的声音:“我爱你。” 秦姝言没回,只是无声地抓紧了些洛衔霜的手。 …… 没几日,秦姝言又想起会试的事,说:“对了,快要放榜了吧?” 洛衔霜想了想,算算时间,说:“快了吧,但不着急。” 说完洛衔霜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一样,靠着秦姝言继续看书。 “为什么,你不好奇吗?”秦姝言理着洛衔霜的发丝,声音很轻。 洛衔霜说:“等消息呗,总不能自己为了这事溜出去吧?” 第38章 秦姝言歪头盯着洛衔霜的眼睛:“这又是什么时候的线?我怎么不知道?” 洛衔霜笑了笑,很轻很轻地推了一下秦姝言的脑门,说:“想什么去了?我说的是辰贵妃。她走之前我去看她了嘛,说起来了会试,她肯定会帮我看着的,就算她不主动关心,韩宥会很在意的,因为……定好了的等会试结束,他也很着急。” “那你也没告诉我啊。” 洛衔霜抿了抿嘴,熟练地抓着秦姝言的手臂撒娇:“那不是没想起来嘛……” “好了,”秦姝言向来就吃撒娇这一套,她说,“那允贵妃什么时候回来啊?” 洛衔霜也不知道,所以只能回答说:“不确定,这几天吧。” * 某一日下午,洛衔霜午觉起来秦姝言便不在,但还是思考片刻就去窗边坐着喝茶看书。 秦姝言一回来,边看见那位大小姐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秦姝言身形一顿:按理来说她没那么早起啊…… 洛衔霜就这么看着秦姝言一步一步走进来,到对面坐着的时候就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突然有点唏嘘——真能装。 “这是去哪了呀?” 秦姝言抿了口茶,说:“睡不着,出去散散步。” “哦。” 洛衔霜淡淡地应了,也不知道信不信。但是她其实并不打算非让秦姝言说不可。 有自己的打算也是好的。 秦姝言看着她,也不准备说,自己是出去给自己的线人交代了点事情,顺便拿到手一些她需要的消息。 ——那是很久之前一桩没断的案子,不过一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调查。 * 隔了些日子,允贵妃回宫,辰妃也已经解了禁足,但到底是要安分得多了。 允贵妃回来第一天,来找了洛衔霜,带着礼物。 洛衔霜笑着去接她,倒是和早些时候皇帝来的待遇完全不一样了。 “回来了呀。” 允贵妃笑了笑,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她,嘴上却说:“不是喜欢吗?我可是费了好大劲从我哥那骗来的,就当提前给你的生辰礼物了。” 洛衔霜心说你真是莫名其妙的,但面上还是下意识就装得一副惊喜模样:“谢谢——” 允贵妃笑得端庄,也没压着声音,甚至是刻意地说得让门口的侍卫听见:“谢什么,当是你救我上船的谢礼,谢也该是我谢。” 洛衔霜摇了摇头:“说什么谢,举手之劳罢了。” 等洛衔霜打开盒子,看见里面是一副字画。 洛衔霜隐约之间猜到这里面藏了她给秦姝言做的那把剑。她会心一笑,接过来允贵妃拿着的另外几样东西。 不出意外,表面看来都是些吃的。 允贵妃看着她,知道洛衔霜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说:“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刚刚下棋没注意输了一局追着秦姝言闹的洛衔霜:“……” 刚刚亲了洛衔霜试图平息纷争,但因为允贵妃来手忙脚乱一不小心磕到自己嘴唇的秦姝言:“……” 允贵妃倒是也没多想,因为她看见了不远处石桌上的棋局,含笑说:“输了啊?” “就这一次!” 秦姝言知道门口这些人里大概有皇帝的耳目,便也没插入洛衔霜跟跟允贵妃的对话。 允贵妃没多待着,跟两人说了会儿话,下了局棋便离开了。 允贵妃着急走,也是有私心的:她总觉着洛衔霜和秦姝言之间的氛围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像是挚友吧,谁家挚友送龙凤镯啊——哦,改成了双凤——但那不还有成对的发钗嘛。 允贵妃抿了抿唇,就算大桁向来开放吧,但她也不打算问洛衔霜这样不尴不尬的问题。 洛衔霜没让秦姝言帮自己放允妃送来的东西,而是自己去把盒子放好。 秦姝言唠唠叨叨了一路也没能碰到盒子:“哎呀衔霜——” “不给看。惊喜懂不懂?” “我就看看嘛——” 洛衔霜抱着盒子就跑,一边跑还不忘拿出来一个像是特制的锁赶紧锁上。 洛衔霜放慢了步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秦姝言心知这锁自己是一定打不开了,便也不再纠结,看着洛衔霜把盒子放在了柜子上。 秦姝言心想自己总是要看到的,那也就不急于这一时算了。 等洛衔霜回来,看着洛衔霜脸上一副得意模样,秦姝言不免笑了笑,她说:“这么开心呢?” “是的呢。” 秦姝言笑着,抱了抱洛衔霜,说:“那现在呢,能透露一下是什么吗?” 洛衔霜牵着洛衔霜,说:“保密。” 当夜,洛衔霜抱着手炉,秦姝言还打趣她说:“这才什么天你就抱上手炉了,那冬天还得了啊?” “不一样。”洛衔霜落了棋子,说,“最近穿得不厚,抱着个手炉怎么了?” “好好好,你乐意。”秦姝言摇了摇头。 “对了,过会儿我去找允贵妃,你去不去?” “不去。” 洛衔霜手停在半空,道:“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啊,”秦姝言一脸无可奈何,“但总得有人留着装作人都在吧?别的人信得过吗?” 洛衔霜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便把那盘桂花糕推到秦姝言面前,说:“那我等会儿快去快回。” 秦姝言盯着洛衔霜的手,不禁一笑,说:“这还没走呢就已经打算好了?” “那我现在去?” 秦姝言接得自然:“回见,注意安全。” 洛衔霜瞪着秦姝言:“你就不能……假装挽留一下?” 秦姝言觉得好笑,但洛衔霜也真的很乖,她说:“你都快去快回了,留什么?留不住的何必强求。” 洛衔霜听到最后突然有些想笑,她本来都站起来了,却又走近些秦姝言,磨了磨后槽牙,弯下腰平视秦姝言眉梢微微挑起:“什么留不住?” 秦姝言抿了抿唇,轻笑出声,说:“好了好了,快点去,早些回来。” 洛衔霜歪了歪头,秦姝言却先洛衔霜一步,凑上前轻轻亲了一下洛衔霜。 洛衔霜站直身子,说:“走了。” “你非要走得就像难得回来一样?” 洛衔霜笑着应:“好吧,我会想你的。” “哎呀你快走!”秦姝言终于是忍不了洛衔霜的腻腻歪歪了。 允贵妃处。 洛衔霜敲了敲窗户,韩蕴一打开边看着洛衔霜眉眼之间尽是笑意,洛衔霜道:“好久不见。” 韩蕴愣了愣,笑道:“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 “你怎么确定皇帝就这么放心我,放心我和韩家?还是小心为上。”洛衔霜声音很轻。 韩蕴不再说什么,只道:“别来无恙。” 顿了顿,韩蕴继续说:“兄长让我问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洛衔霜没立刻回答,反而问她:“会试如何?第一是谁?” 允贵妃想也不想便道:“宁祈清,字烟斜,据说是柏先生的学生。” 洛衔霜抿嘴笑了笑,说:“多好的名字。” “是你的人?” 洛衔霜不答,只是看了会儿允贵妃。 洛衔霜说:“这样,下个月重阳宴,到时候定好了。” “你倒是一点不急呢?” 洛衔霜答得坦坦荡荡:“急什么,这么久都忍过来了,不差这一两天了,再说,你哥也没看着有多急吧?” “是看着还蛮心平气和的。” 洛衔霜说:“那边是喽,再看看吧。” 洛衔霜将将要走,韩蕴却又叫住了她:“对了……” 洛衔霜回过头,:“怎么了?” “……” 韩蕴顿了顿,又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只是说:“罢了,没事。路上注意安全。” 洛衔霜站在窗下,看了会儿韩蕴。 隐约之间她似乎能猜到韩蕴想问什么,但既然韩蕴又犹豫了,那自己也没必要再提起。 第33章 热闹 隔些天,洛衔霜拉着秦姝言去御花园散散心。 洛衔霜劝得有理有据:“总不能整日在这坤宁宫呆着吧?别的人想尽办法都进不了的皇城,总不能白来吧?” 秦姝言倒不是不愿意出去走走,只是考虑到最近本来就不剩多少日子能真的清闲过日了。比起出去可能还遇到辰贵妃一派的人,她反而更乐意跟洛衔霜呆着。 “你想出去啊?” 洛衔霜点点头。 不过是觉得不能总让你这么安静,想让你出去,我们一起出去散散心。 “但今日长宁不是要来吗?你不等他?” 洛衔霜一点不担心,而且似乎颇有些不满于秦姝言担心长宁,她拿着斗篷,道:“他会去御花园找我的。” 秦姝言很敏锐地觉察到洛衔霜那点微妙的情绪,把斗篷给洛衔霜搭好,系了个很漂亮的双蝴蝶结。 第39章 洛衔霜很满意地勾起了唇角,秦姝言垂眸看看她,不由也轻轻一笑。 倒是真的很好哄。 秦姝言拉着洛衔霜就走:“那我们快走。” 御花园。 倒是没遇到辰妃,不过遇上了韩蕴。 韩蕴一个人无所事事地撑头看着不远处假山上的秋枫,随手自己和自己下着没有结果的棋。 洛衔霜没走过去,只是自己撑在湖边站了会儿。 秦姝言小声道:“真不打算过去看看?” 洛衔霜道:“我悄悄跟你讲吧。” 秦姝言闻言,很快凑到洛衔霜身边,洛衔霜却没说后面的话,只是拉住了秦姝言的手。 “不是,你倒是说啊?”秦姝言眉眼间有些许不解的意思。 洛衔霜看着她,过了会儿突然轻声笑了起来,说:“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秦姝言:“……” 那也是相信你啊,对别人那不得有八百个心眼? 洛衔霜没再逗秦姝言,她说:“一个人过去多没意思,等着看吧?” “你怎么确定,一定会有人来?” “韩蕴确定就好了,哦,你忙着看秋海棠,没注意到,她唇语我看着了。” 秦姝言撇了撇嘴:“好吧。” 没等一会儿,到时真让洛衔霜看见了一个她挺想见到的人。 洛衔霜盯着她,握紧了些秦姝言的手,示意她快看。 “辰妃啊?”秦姝言的语气里不由填上了几分戏谑的意味。 洛衔霜也觉着挺有意思的:“是啊。” 洛衔霜送来了秦姝言的手,轻声道:“过去看看?” “好。” 言下之意:这怎么可能不去嘛?就算不为了看戏,那也得趁着机会跟韩蕴说几句话啊。 两人一走近了,就看见辰妃假意但还算的上是完美的微笑,辰妃道:“皇后娘娘,好久不见。” 洛衔霜点了点头,和秦姝言都装着一副“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我好想你”的模样。 谁比谁更能装呗。 辰妃故意又提起她为什么很久没见洛衔霜的缘由:“避暑山庄那事我当真不是有意的,这听说贵妃回来了,赶紧想着来赔礼道歉。” 洛衔霜不置可否,这到底主要矛盾在辰妃和允贵妃那边。 洛衔霜看看秦姝言,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来了几分“真的很装,你也真的好能装”的意思。 允贵妃这边当然是端得一派宽容大度:“笨也是我不小心,这么生分何必呢?” “这还是要的,便收了吧,不然我反而过意不去。” 洛衔霜站在旁边,看着池子里的鲤鱼,不时也看看秦姝言。 秦姝言很自然地跟洛衔霜想到了一处去:倒是一点不担心辰妃要在这里做点什么手脚——这太蠢了点。 两个人来来回回又推了几次太极,辰妃这才借口想去看看秋海棠走了。韩蕴这才叫洛衔霜:“娘娘,早就听你棋下得很好,陪我下一局?” 洛衔霜自然是要应下来。 秦姝言陪着她一起坐下——秦姝言本身地位就与寻常宫女不同,除非皇帝在,不然坐也就坐了。 洛衔霜看周围没有人盯着了,这才声音很轻道:“有事要问吧?” 韩蕴点了点头:“昨日时间紧,忘了问你了。” 秦姝言盯着棋盘,帮洛衔霜想好了下一步走哪,闻言轻轻抬眼。 “哥哥还想问,长宁……你是想借他的势头吗?” 秦姝言勾了勾唇角,拉着洛衔霜的手落下一子,洛衔霜含着笑看了看秦姝言,没说什么。 过了会儿,洛衔霜才回答韩蕴的问题:“你们俩呢?四皇子,也快及冠了吧?” 韩蕴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些纷争,至少不希望他参与。” 说到这,韩蕴停了一会儿,接着说:“何况……他志不在此,他倒是更喜欢诗词书画这些。” 洛衔霜点了点头,想着总归是对韩家两兄妹,说说也不碍事,便又顺着秦姝言的意思下了一步棋,这才回答:“是啊。扶持明君,明君是前提嘛。既然这个君不成,那便自己定一个。” “长宁……看来也不是个善茬啊?”韩蕴有些许犹豫。 洛衔霜不犹豫什么,只说:“我知道,要是他真的没点什么手段,我也倒还不乐意选他了。” 韩蕴想了想,到底也是这么个道理,她点了点头,总算是受不了洛衔霜和秦姝言的小动作了:“不时,你们俩真的够了,至于吗?下局棋罢了,二对一有意思吗?” “有意思。”洛衔霜和秦姝言不约而同地答话,甚至完完全全坐到了异口同声。 韩蕴:“……” 洛衔霜拉起秦姝言的手,故意又拉着秦姝言楼下了一子,笑得张扬肆意:“我就下,怎么了?我往年在北疆不是很会下,请个外援,尊重一下我的对手。” “……”韩蕴一阵无语,说:“你说得好冠冕堂皇啊。” “殿试是这几天吧?” 韩蕴道:“明日。” 洛衔霜笑了笑,说:“多好,这京中总算是要热闹些了。” 是啊,许久未见的旧友,终于相逢,本就该热闹些。 下午。 韩蕴写了封信,差人说送给韩宥,信上像是只写着兄妹之间水位正常不过的问候,以及说自己将洛衔霜送的香落在了府中,请韩宥重阳宴带来。 韩宥盯着信封上的落款,那可是军中有时密信会用的路数——非得经过特殊处理才能看到真正要写的内容。 洛衔霜跟秦姝言回去了便缩在一处看书。 “衔霜,要是我落水了,韩蕴也落水了你救谁?” 洛衔霜头有些疼,她瞪着秦姝言,心说你是不是疯了。 “说啊?” 秦姝言眼中含笑,一手掐着洛衔霜的腰,补充了一句:“如果时间只能救一个人的话。” “时间不够我不能一次救俩?”洛衔霜也起了逗一逗秦姝言的心思,故意这么回答。 秦姝言可不依:“不成,只能救一个。” 洛衔霜不免轻声笑了会儿,最后还是看着秦姝言,很认真地说:“韩蕴交给她哥,你在我这永远是第一位,不管什么时候。” “比你自己呢?”秦姝言也不知道自己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她当然是不希望洛衔霜不把她自己当成首位,就算取而代之的是自己。 洛衔霜理着秦姝言的头发,反问说:“你希望有一个什么答案呢?” 秦姝言盯着她,说:“不,我想听你的想法。” 没由来的,秦姝言就是开始较真了,她偏想听洛衔霜的真实想法。 洛衔霜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抬起头,看着满园的秋,很久很久,洛衔霜都没有说话。 秦姝言都觉得洛衔霜不会回答了,正想说不愿意回答那就不说,有上一句就够了,洛衔霜便收回视线,她看向秦姝言的眼神很干净,很认真,也带着爱意。 “秦姝言,你记不记得,很早之前,我说过,那一场烟火,很漂亮。” 秦姝言点了点头——虽然不确定洛衔霜接下来要说什么。 洛衔霜接着说:“但我应该没说,后来有那么一年,我回了京城——自己一个人回来的。也没干什么,就是在一个不对的时间点,燃了一场烟花,在那一年秋。” 秦姝言回忆着,似乎记忆里就是有这么一年,在她最为无望的时候,在一场没什么生气的秋,她是见过一场颇为盛大的烟火。 那一年,秦家被陷害,除了她无人生还。 在洛衔霜幽蓝的眼眸里,秦姝言似乎看见了答案。 “那一年,是平熙二十年。” “再后来有一年,我瞒着所有人回京休养,年初三,去兰河边放了烟花。”洛衔霜顿了顿,接着道,“所以可能,我想说,从很早开始,就算那时候不确定这能不能算是所谓爱吧,但至少,对于那个时候的我而言,曾经你的存在,那一天的烟花,算是撑着我走过来的部分力量。” “就算是最近这两年,红墙之下,你也仍然可以算是那时候我唯一的慰藉吧,至少,故人相逢。” “不管是出于这两个原因,还是最为简单的理由——因为我心悦于你,在我这里,你永远是很重要的人,没有别的什么能够胜过半分。” 秦姝言看着洛衔霜,理了理洛衔霜鬓角的碎发,道:“但是洛衔霜,早些年里秦府循规蹈矩的年岁里,北归的雁,永远是我对外界的重要联系,现在依然,就算雁暂时被束缚于笼中。” “那一年,烟花很漂亮,直到那时候我看着烟花,在想什么——在想,如果是你,是那一年烟花下和我并肩的人,肯定会振作起来的。” 洛衔霜眉眼染上了笑意,听着秦姝言的声音轻轻落在耳畔。 “所以洛衔霜,不管什么时候,在我和你自己,我永远希望你更爱自己,而非带着别的什么原因爱你自己,就算是爱屋及乌。” 第40章 “所以,这个问题,我希望你选择你自己更重要。” 不吉利的假设我不愿意说,但是洛衔霜,若是有一天,你抛下我,我会沿着我们定好的路走完,然后来找你的。因为……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孤身前行呢? 洛衔霜看着秦姝言,没说什么,只是道:“这句话,你可得以身作则。” “我保证。” “好。” 洛衔霜看着她,心里已经说完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可是秦姝言,如果有那么一天,生死一线,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让你活着的。 不为了别的什么,因为是你,所以我总会希望你过得很好,平安无事。 秦姝言指尖绕着洛衔霜的发梢,垂下眸子。 片刻后,白茶笼住太平花,轻柔的一吻落在额间。 第34章 月明星稀 长宁是在下午才来的,来时正将要到晚膳的时间,秦姝言随口打趣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那是。”长宁就当在夸自己准时了,开开心心应了下来。 洛衔霜站起来,笑着道:“怎么,卡着时间来?” “哪能啊?”长宁也不急,为自己辩解道,“这不是来的路上被皇帝拖住了吗?让我去批奏折?” 洛衔霜一听,顿时乐了,道:“哎呦这不是信任你吗?是个好兆头,没事。” “对了,说起这事,礼部尚书我见了,借着早朝见的,为人倒是正直。” 洛衔霜点点头,有了些谈正事的模样。她拉过秦姝言 说:“别的呢?你应该不止想说这个吧?” “吃饭去吧,边吃边讲,我饿了。”秦姝言想着洛衔霜早上就没怎么吃,劝两个人别一聊正事就什么都忘了。 洛衔霜点点头,所以片刻之后三个人便坐在了桌边。 长宁道:“为人很好,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反而我觉得不容易纳为己用。” 秦姝言在心里说:你三皇子这手段也不差,你要是真的想,怕是也可以的吧? 洛衔霜笑了笑,夹了只虾来剥。长宁就默默地看着洛衔霜剥完虾把虾放在了秦姝言碗里。随后洛衔霜才一边擦手一边说:“谁说一定要为己用了,不过是提醒一下,这位算是个忠良之臣,可以借一借他的力。” 长宁本来打算的是,是人,那就总有偏向,或许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让这礼部尚书成为自己可用的人。 洛衔霜这么一说,长宁又有些想改主意了——谁说非要站队,不动声色地借势,不是更为明智吗? 何况……忠臣,不需要成为谁的幕僚,若是成了,反而没意思了。 长宁陪着两人下了会儿棋,拿着洛衔霜和秦姝言刚做不久的熏香便跑了。 秦姝言看看洛衔霜,看见了洛衔霜面上同样无奈的模样,轻轻笑了笑,拉着洛衔霜去檐下坐着。 “抬头。” 洛衔霜靠着秦姝言发呆,突然听着这么一句话还有些怔愣,眨了眨眼,抬起头,看见了满天的星星。 “看见了吗?星星。” 洛衔霜没收回视线,道:“嗯。看见了。” 洛衔霜偏过头,看着秦姝言,说:“那看见月亮了吗?” “想什么呢?”秦姝言拿着截米白色的绳子,给洛衔霜绑了截辫子,说,“月明星稀听过没?” 洛衔霜把辫子拉到身前,很是满意地看了看,随后抬起头看着秦姝言的眸子,说:“我就是看见了。” 秦姝言愣了愣,偏过头轻轻笑着,片刻之后,转过头看洛衔霜,说:“嗯,看见了。” “衔霜啊。” 洛衔霜:“怎么了。” 秦姝言问她:“我记得,早些年我们俩见面,你都是爱穿一身红衣的,为什么又变了?” 的确,不管是大年初三的夜晚;又或者是许久之后那一场没有被另一个人觉察的相逢,洛衔霜都是一身鲜艳而又热烈的红衣。 不过从洛衔霜进宫起,洛衔霜就没穿过红衣了,甚至是色调明艳写的衣服秦姝言也不曾见洛衔霜穿过。 洛衔霜愣了会儿,抱着脚坐了会儿,不等洛衔霜回答,秦姝言便猜到了些什么。 秦姝言攥紧了手,伸出手揽过洛衔霜的肩,安抚性地拍了拍洛衔霜的肩。 洛衔霜正想着那一场雪,雪地里的红,辨不清是衣服还是谁的血迹。 一声她再为熟悉不过的声音,把洛衔霜拉回了现实:“好了好了,衔霜,不要想了,都会过去的。” 洛衔霜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靠着秦姝言看星星。 “没事,过去了,总会讨回来的。” 秦姝言肯定道:“会的。” 洛衔霜过了好久,总算是主动开了口:“姝言,你知道吗?在北疆,下了雪的时候出门,尤其是去草原上都会穿些稍微艳一点的衣服。” “免得找不到?” “嗯。”洛衔霜顿了顿,接着说,“但其实以前喜欢红色的衣服,纯粹也就是个人喜好吧,正好也就合适那些不成文的要求了。不过……洛家出了事就不太喜欢了。” 秦姝言知道,洛衔霜没说完的半句话应该是:因为那总是会让她想起来那一年的冬天,铺天盖地的雪里,触目惊心的血色。 秦姝言抱着洛衔霜,没再说话。 次日。 洛衔霜一早起来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泡了杯茶,还在冒着些白气,闻着像桂花茶。 估摸着秦姝言醒的时间,洛衔霜才拿开了面上的书,慢慢悠悠站起来又泡了一杯,专门多撒了几颗桂花。 晚秋的阳光,斜斜地洒在身上,洛衔霜靠着椅子又眯了会儿。 秦姝言走出屋子,就看见洛衔霜脸上盖着书,也不知道是故意盖着当阳光还是阳光过于舒服看书看睡着了。 秦姝言低头笑了笑,轻轻走过去,拿起来洛衔霜面上的书,看洛衔霜还没醒便又低头轻轻吻了吻洛衔霜的唇角。 洛衔霜嘴角极不明显地勾了勾,抬起手便扣住了秦姝言,凑上去便加深了这个吻。 秦姝言下意识撑着躺椅的一半,想跟洛衔霜隔开些距离,但到底是没能成功。 洛衔霜在秦姝言试图退开后,带着使坏性子一般轻轻咬了一下秦姝言。 秦姝言最后的理智总算是激发了她推开洛衔霜的潜力,在自己要喘不上气之前错开几分,有些不满和委屈一般抱怨道:“衔霜,你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 洛衔霜看着她,所以这一刻琥珀落入深湖,洛衔霜声音带笑:“人都是要变的嘛。” “是吗?” 秦姝言顺了几口气,含笑道:“嗯,真的假的?” 说着,洛衔霜察觉到一抹很熟悉的白茶香气靠近,渐渐混在了太平花气息里。 洛衔霜到底先受不了了,跟秦姝言分开些许便赶紧坐好,正色道:“别闹了,我看书。” 秦姝言站起来,瞥了一眼洛衔霜,毫不留情地拆穿洛衔霜:“书拿反了。” 洛衔霜一哽,抿了抿嘴,慢慢地把书正过来:“……” 秦姝言坐在旁边矮桌边,她早拿好了纸笔,便慢慢悠悠地研了墨。 洛衔霜看着秦姝言,好奇问道:“想写什么呢,大小姐?” “写诗,会吗?” 洛衔霜坦然应道:“不会,不能看?” “当然能啊。”秦姝言笑着道,“这算什么话,你想的话有什么是不能的啊?” 洛衔霜抿着唇笑,拿着书站起来,凑到秦姝言旁边,念念叨叨:“哇哦,好厉害的秦大小姐~” 秦姝言瞥了一眼洛衔霜,道:“看你的书去吧,别盯着我了。* 洛衔霜不但不听,甚至还有靠近了些,基本都要贴在秦姝言身上了:“我偏不呢?” 秦姝言无奈笑笑,由着洛衔霜靠着自己她说:“不成,你非要靠着我我紧张,写不出来。” 洛衔霜轻轻一笑,说道:“是吗?我这么就打扰你了啊?” 秦姝言坦然点头应了:“你在就很干扰我,有了心底月在旁边谁看眼前笔墨啊?” 洛衔霜笑着,倒是颇为受用这句话,她笑了笑往旁边挪了挪,很乖地道:“好的哦,那我坐旁边。” 诗自然是没写多少,照例还是被洛衔霜看了会儿收在一处去了。秦姝言道:“每次都收着,写得也不怎么样吧?” 洛衔霜摇摇头,毫不犹豫就否认了:“不可能,懂不懂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秦姝言无言片刻,说,“你有理好吧?” 洛衔霜跟秦姝言对视了好久好久,洛衔霜先绷不住笑了起来,道:“看什么啊?” “看月亮。” 洛衔霜沉默片刻,别开头不再讲话了。 秦姝言敏锐地觉察到这很有意思的一瞬,故意含着笑道:“哎哟喂,只能你逗别人,这一说就生气啊?” 洛衔霜一塞,辩解道:“我没有。” 说完话,洛衔霜仍然一副“我在认真看书”的模样,也不抬头看秦姝言。 第41章 秦姝言便又凑近些洛衔霜,道:“那就是害羞了啊?” 洛衔霜不说话,头埋得更低了,等秦姝言凑到自己面前,洛衔霜飞快地看了看她,注意到秦姝言眼里的笑意,捏着书角,很快地就抬起头亲了亲秦姝言的胎记处。 秦姝言一愣,笑着让开了,两个人这才算揭过了这个话题,秦姝言让开,继续研了点墨,低头思考改从何处下笔。 洛衔霜探着头要看,却被秦姝言挡开了。秦姝言摇摇头,说:“不行,这个不能看,要有点意外惊喜。” 洛衔霜也别开头,就差在脸上写着“不让看我还不乐意看你呢”了,她换过头,又像是觉得态度不够明显,又坐回了一边的躺椅,靠着悠哉悠哉的看书。 秦姝言用余光看看洛衔霜,稍稍勾了勾嘴角,很快就落下了第一笔。 过了好久好久,不知道洛衔霜看了多少次秦姝言,又在秦姝言看她时赶紧收回实现,有是秦姝言也做了多少次同样的事情之后,秦姝言总算是很轻很轻地呼了口气。 秦姝言搁了笔,站起来,吹了吹纸面,等到画干了才折了折收起来——从前日洛衔霜藏着韩蕴送的东西不让她看之后,秦姝言也自己藏了个盒子,就在她屋子里,甚至明目张胆放在梳妆台边柜子里。 秦姝言就是笃定了洛衔霜不会轻易动她的东西,所以也不怎么担心。 秦姝言走进屋子,把图纸放好,又回来看洛衔霜,她早已昏昏欲睡。 ——秋天的日头,的确助眠。 洛衔霜看着秦姝言回来,打起来几分精神,张着手就要全姝言拉她:“站起来好累——” 秦姝言好脾气地拉着洛衔霜坐好,洛衔霜便没骨头一般靠着秦姝言,道:“好累啊,姝言。” “看书也是累上了?” “看书也好累的。” “好啦。”秦姝言蹲下来,看着洛衔霜,说,“去睡一会儿?” “不要,今日殿试。”洛衔霜提起这事倒是有几分执着了。 洛衔霜没有问过秦姝言那张纸的去向,她总是觉得两个人就算关系很好很好,也总是该给彼此自己的空间的,重点不过是自己喜欢她,对方也这样,就够了。 秦姝言也不执着于看韩蕴送的东西,也就是因为这样。 距离感,永远都是要有的。从她们刚认识彼此,就注定了。 就像是,最开始秦姝言并不拆穿洛衔霜,洛衔霜也不问秦姝言的情况。 第35章 旧时梦 傍晚。 洛衔霜斜靠在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扔飞镖。 秦姝言坐在旁边看书,时不时站起来走过去把洛衔霜扔的几个飞镖从靶子上取下来,又扔在洛衔霜那边的靶子上。 洛衔霜转头紧盯着靶心,刚才自己走神看秦姝言,所以没怎么扔好,就等着看秦姝言会不会抓住机会赢了自己。 洛衔霜看秦姝言扔出第三个,嘴角总算是弯出来一抹很漂亮的弧度。 “好厉害呀大小姐——”洛衔霜转头看着秦姝言,顺手就把飞镖取下来。她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别的意思,纯粹只是夸一下秦姝言,表示一下自己故意的腻腻歪歪。 秦姝言看看洛衔霜,一时之间没想到该说什么,眼睛却是最先出卖她的情绪的。 秦姝言琥珀色的眸子里不觉沾染上笑意,也掺杂了几分习以为常的无奈。 片刻之后,秦姝言手里书一挥,故意挡偏了几分洛衔霜扔出来的飞镖。 就是有点费书…… “没关系,这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藏书,也没损坏什么。”秦姝言把书放好,在心里安慰自己。 秦姝言转头看向洛衔霜,还是带着未散尽的笑,她说:“是吧我也觉得呢。” 洛衔霜眨了眨眼,不再像先前一样不答,她回道:“多有自知之明啊。” 这一次,话题结束在了秦姝言这边。 不需要交流,洛衔霜收飞镖的同时秦姝言也拿了靶子,放在一边就要继续看书了。 两个人看了看对方,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片刻之后,两个人的莫名其妙的默契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因为有人来了。 洛衔霜抬头看向门口,是一位年龄不算大的公公。来人面上带着几分笑,乔着洛衔霜了便见个礼,道:“娘娘,姑姑,三殿下来了,带了些宫外的新鲜玩意,说请您二位去看看呢。” 洛衔霜面上看不出有异,淡淡回道:“长宁现下在何处?” “殿下在御花园跟陛下下棋呢。”那位公公略一停顿,带着些笑道,“殿下主要是想让我赶紧来请您给他支招呢。” 洛衔霜略微一愣,随即轻声笑了起来,她看看洛衔霜,道:“那等我去不是都已经输了吗?” 话虽如此,秦姝言还是跟洛衔霜一道站了起来,那太监倒是解释了:“这是怕自己赢不了赶紧提前叫您呢。” 秦姝言抿着嘴笑,对外她倒是一向装得很好,一副仪态得体不苟言笑的模样。 ——方才这太监的话倒是格外提醒了她,哦,自己还是个正一品的女官啊。 进而秦姝言突然又想起,很早以前,本来自己该从司侍做起的,还是多亏了洛衔霜一眼认出了她,这才少了些步骤直接成了正一品,也避免了没人拦着秦姝言她真的对皇帝下手的情况。 那时候,面前这个人带着几分笑,伸出手,说:“来我这边吗?” 秦姝言收回神来,轻轻拉了拉洛衔霜,后者很快会意,点了点头。 很没由来的,两个人明明一点明确的交流和暗示都没有,偏偏就还是想到了一处去。 洛衔霜点点头,意思是:长宁应该有别的事要说,这件事肯定是殿试的结果。 * 正午,殿试便有了结果,长宁清清楚楚听着,殿上宣读:“新科状元……” 洛衔霜和秦姝言到的时候,长宁正一脸愁容盯着棋盘,皇帝看长宁难得纠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确,长宁平日里很少犹豫,而且不论输:赢都落子无悔。 皇帝视线一转,洛衔霜已经到了。 皇帝一拍额头:他早该想到的! 在长宁刚落第一着棋就请人去交洛衔霜,美其名曰“带了些吃食和新奇玩意,叫皇后来看看,凉了就不好吃了”的时候,他就该警觉地想起来洛衔霜的棋艺确实了得,比长宁胜了几分,比自己也有胜算。 糕点当然可以热,这还是龙须酥,长宁这么着急可不就是赶紧请外援吗? 这时候要叫洛衔霜停下别来也不可能了,洛衔霜已然走到近前,略一欠身道:“陛下。” 皇帝只能应:“来坐着吧,长宁特意带的。” 洛衔霜坐着了,皇帝又叫秦姝言挨着洛衔霜坐,这当然只能坐在洛衔霜和长宁中间——这能阻止洛衔霜给长宁支招吗?不能! 不但不能,还又多了个帮手。 长宁一边示意洛衔霜自己纠结的两种走法,一边笑着道:“哪能啊,这当然也是给您带的啊。” 洛衔霜和秦姝言得到示意,很快互换意见,达成共识——左边。 秦姝言趁着这会儿赶紧跟长宁道:“左边。” 长宁毫不犹豫,落了棋便拿起一块龙须酥,演练和几分挑衅的笑意等皇帝落子。 皇帝眉心一跳,心知长宁这么有自信,肯定是这两人给他出招了,但自己又没有证据,只能闷声吃了这亏。 偏生长宁还是个时不时就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见状就道:“父皇您快些下吧,犹豫个什么劲?” 皇帝盯了会儿洛衔霜,又瞪了瞪长宁,道:“你刚才纠结这么会儿是一点不提?” 长宁不吱声了,洛衔霜当然选择明哲保身:“就是啊,棋就是要慢慢下修身养性的嘛。” 长宁一瞪洛衔霜,眼神里就写满了控诉,他说:“不是,你不站我这边?有幸赢过你一次的情谊呢?” 洛衔霜一副无辜样:“我对事不对人,站在道理这边。” 皇帝对此倒是挺满意,他道:“你看看。” 长宁能屈能伸:“好吧是我的错,但是父皇,您也犹豫了一会儿了。” “……” 皇帝一阵无语,还是落了子,也不知道是有几分赶鸭子上架的缘由。 有了洛衔霜和长宁浑水摸鱼,长宁险胜几着。 皇帝一脸欲言又止:你们三个吧,算了不好说。 本来长宁叫洛衔霜来就不只是为了给自己支招,到底这一时半会儿的输赢没有那么重要。 ——最后是谁赢了,那会儿才是真正的结局。 皇帝总不能一双眼睛就一直盯着他们,所以没过几着洛衔霜便从秦姝言手上接来了长宁递的书信。 洛衔霜故意装作是受了凉,转身轻轻咳了几声,转瞬之间便已经将信函收好,就算是旁边站了几个宫女太监都没注意到这番动静。 洛衔霜转回身,依然是一副紧盯棋局的模样,皇帝自然也看不出什么,只能又出声提醒洛衔霜:“看归看,不许给他提醒啊,公平起见。” 第42章 洛衔霜笑得纯真,一副被污蔑了的无辜模样,她道:“我怎么会呢,最不喜欢不公平的对局了。” 秦姝言抿着嘴不说话,眼神也拿捏得一副不听不问的研究棋局的状态。洛衔霜却觉着秦姝言轻轻戳了一下她的手:明晃晃就是在表示“你真的是一个特别装特别虚伪的人”。 洛衔霜不管这样的评价,反手抓住秦姝言的手。秦姝言嘴角抿着一抹笑,不再有什么动作。 一局棋完,洛衔霜自觉不再留着,随便找借口就要走:“近日有些凉,旧疾犯了,算算时间也该回去喝药了,臣妾就先回去了。” 皇帝莫名想起洛衔霜先前也确实在咳,便也不留她,只是道:“看过太医了吗?” 洛衔霜点了点头,道:“看过了。” 具体的洛衔霜也不打算复述,只是庆幸前些时候秦姝言非逼着她瞧了太医,就算这会儿皇帝要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早些日子,准确来说应该是刚入秋那两天,洛衔霜就隐约有些难受,秦姝言很敏锐地觉察到了,又想起去年秋冬也是这样,看来就是早年北疆留的病根,便强行替洛衔霜请了太医。 洛衔霜虽说不那么愿意吧,但秦姝言请都请了那就只能看了。有什么办法呢,说又说不得的……人家的理由还很充分:你病了那我多难受啊? 皇帝点点头,长宁起身略一行礼,把龙须酥递给秦姝言拿着。 回到坤宁宫,洛衔霜皱着眉喝了药就被秦姝言塞了块粽子糖。 洛衔霜弯弯眼睛,半带撒娇意味地道:“谢谢——” 秦姝言笑了笑,道:“好了,先看正事,长宁写了什么。” 洛衔霜收捡了一下案上的书,只是递在了秦姝言面前,不需多言秦姝言便知道洛衔霜的意思,拿了书就起身放在身后书架子上。 回来时洛衔霜也正好收了最后几样东西,拿出信来。 秦姝言坐下,洛衔霜便很自觉地靠着秦姝言,一手环住秦姝言的手臂。秦姝言垂眸看看洛衔霜,也歪头不轻不重地枕着洛衔霜,伸手拿着信纸另一边。 “这次状元是柏先生的学生,宁烟斜。” 洛衔霜视线扫下去不免失笑道:“真的是一句废话都不说啊。” “这还不好啊?”秦姝言拿了块龙须酥递给洛衔霜,继续道,“就喜欢看这样简洁明了的东西。” “这当然好啊。” 长宁信上提:“皇帝的意思是想让他成为自己直系,作为对现在朝上势力的牵制,但我觉得也正因如此,何沈两方都会想拉拢这样的人。到底我盯着,有什么动静再来告诉你吧,虽然你自己也应该能知道。” 秦姝言看着,不由问:“重阳宫宴确认一下?” 洛衔霜点点头,一旦聊起正事,她眼神总是很专注,也不掺杂着个人的情绪——这一点大概也是深受军队指挥的影响吧。洛衔霜道:“也就是半个月,等等就是了。” “是啊,这么久了,不急。” 两个人放了信笺,都不再说话。 秦姝言站起来,又转身向洛衔霜伸出手:“好了,换个地方坐会儿。” 洛衔霜借力站起来,总觉得自己懒散了太久了——但也许是因为有秦姝言,她并不很觉得不好,只是觉着很平和心安。 两人坐在窗边,很安静地在一屋子太平花气味的熏香里晒了会儿太阳,洛衔霜撑着头便迷迷糊糊地眯了会儿。 秦姝言握着杯茶把玩着,时不时分神看看洛衔霜。 半梦半醒之间,洛衔霜觉得自己头垂了下去,但很快就被一只手托住了,隐约之间,也许是心理作用,洛衔霜就是觉出来些白茶香,便还是继续安安心心地垫着秦姝言的手睡觉。 秦姝言摇摇头,无奈但还是很小心地托着洛衔霜的头靠在洛衔霜自己的手上,又起身关了些窗户,免得过于晃眼了。 秋日,午后,暖阳…… 正好适合做一场旧梦。 第36章 此时月 那是很久以前了,早在洛衔霜还在北疆的时候。 洛衔霜还没被父母带着参加各类训练和战事指挥,便时常一个人待在边界处一个村落。 那个村落,偏僻,说不上繁华,但很热闹,大多数的人都是和洛衔霜如出一辙的白发。 洛衔霜成日就穿着一身红袍趴在窗户边,看大人们在院子里忙活,时不时也出去转转,和村子里别的孩子出去打架——当然了,也只是小孩子之间普通的小打小闹,这在那里是被允许的——毕竟说到底还是异域风情更重,传统还是尚武些。 洛衔霜一般都不会输,所以到后来没人愿意被她单方面打击了,那一批孩子便换了娱乐方式:出去打猎,主要是些容易点的目标——但洛衔霜一个人却还是更喜欢危险些的东西。 没事的时候,洛衔霜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是不是偷偷溜到厨房趁着外婆不注意提前吃饭。 洛衔霜梦的,正是一个午后,冬天的午后。 一声不同于中原地区的语言里带着无奈和嗔怪,紧跟着洛衔霜的身影传到了院子里:“洛衔霜——还没熟透,你先别吃诶!” 洛衔霜一听,赶紧停了脚步,从自己外婆身边钻过去,把肉往锅里一放就又赶紧跑出去。 外婆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又走回厨房,又叮嘱洛衔霜道:“饿了自己上树去摘柿子。” 其实也是又柿饼的,但是洛衔霜不爱吃,柿子本身反而她又挺喜欢。 洛衔霜便很麻利地上了树,用起和外婆一样的语言:“好的哦,可以直接把树枝折一枝吗?” “不可以。”这一次回答洛衔霜的,是外公和外婆的声音同时拒绝。 洛衔霜一脸失望:“好吧。” 外公带着两把弓箭,和另外一个弹弓过来,扔了个弹弓给洛衔霜。洛衔霜一手扶着树一手接了过来,笑嘻嘻地道:“谢谢外公。” 说起来也是新奇吧,明明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对洛衔霜关爱有加,当成乖乖的小女孩在养的,但后来随着洛衔霜上房揭瓦的性子愈发显现,都放弃了要培养一个乖乖宝贝的梦想。 梦里总是没有逻辑和常理可言的,所以视线一转,洛衔霜便枕着自己的胳膊靠在窗户边的炕上,这里阳光四季好像都是这样,照在身上总是暖和的,又不刺眼。 洛衔霜闭了好久的眼睛,察觉到一阵风铃声音才缓缓睁开了眼。兴许是久了没见着光,一时间视线有些模糊,但洛衔霜还是看见,窗外一个人,向她伸出了手。 那个人眉眼弯弯,很漂亮,尽是一副中原人的打扮,那个女孩子开口道:“跟我出去玩吗?” 洛衔霜还在懵这,因为她记得,自己屋子里没有铃铛,更不该有风铃响。 洛衔霜没伸出手去,却已经从梦中情醒了过来。 秦姝言垂眸看看她,放下了书:“醒啦?” “姝言。”洛衔霜开口时语气里还散着一股懒散。 “嗯,在呢。” “我做梦了。” 秦姝言看着洛衔霜,问:“什么梦,说来听听?” “梦到……你来找我了,在北疆。”洛衔霜趴在桌上,抬起眼看秦姝言时,总掺着几分暧昧不明。 “然后呢?” “然后……”洛衔霜看了会儿秦姝言,也停顿了一会儿,突然就轻声笑了起来,说,“然后我醒了。” 秦姝言:“……” “可惜了,我都要伸手牵到你了。” 秦姝言抿唇笑了笑,生出手握住了洛衔霜放在桌上的手,很认真地十指相扣,说道:“你现在不是能牵到了?” 洛衔霜眸子明亮,她眼睛弯了弯,点点头:“好吧——对了,提前说一下,等有空了,去北疆的时候,带你去个地方。” “嗯,我记着。”秦姝言点点头,很认真的模样,“练着日落和雪原一起。” 两个人看着对方,颇为默契地笑了笑,洛衔霜道:“好。” * 重阳宴。 洛衔霜难得又穿上了红色,成套金饰分明奢华,却又都和这身红衣一起,衬得洛衔霜不像是这席间中人。 也许是洛衔霜对外时身上的一股冷意,也许也是因为那双颇为灵动的蓝眸,莫名就是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可望而又似乎难以让人觉得真实。 秦姝言另有一席在洛衔霜身边。一身官服,端庄之余倒是让她穿出了几分出尘。 洛衔霜不动声色地大量着下方的官员——这一次也有不少刚入仕之人,自然也要包括状元。 就算是考完次日簪花宴上已经见过了,但还是有人对这位状元很是好奇,洛衔霜明显能感觉到有一部分人的注意都集中在了某一个人身上。 洛衔霜便也锁定了目标,她面上一点不显,实际已经开始打量那个人了——似乎还是熟悉的,但总是与印象中人有些不同。洛衔霜变还是持着怀疑态度,不打算轻举妄动。 第43章 秦姝言也精于观察个人细微的表情揣摩心理,很快就和洛衔霜盯上了同一个人。 她不着痕迹地往洛衔霜的方向靠了点,低声道:“那便第二位,是吗?” 洛衔霜面色平静,又透着几分严肃,道:“像。” “你看,他玉佩挺好看的。” 洛衔霜依言看过去,只见那神似顾惜文的人放了把扇子在桌上,追着的玉佩一看便价值不菲。 洛衔霜抿了抿唇,道:“嗯,很熟悉呢。” 说这话的时候,秦姝言明显听出洛衔霜的语气有了几分愉悦。 那就应该错不了了。 可那玉佩……又有什么含义吗? 洛衔霜手垂在桌下,手指也隐在了广袖之间,所以没人注意到洛衔霜手指攥紧了些。 腰间那枚玉佩的纹路格外清晰,洛衔霜其实不用可以去摸也能知道,上面的字样应该是“河清”。 这枚玉佩,和那个人扇子上的,就是同一对。 顾惜文,好久不见呢。 接下来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洛衔霜否格外轻松,只是会不时看看下方那人的动静。 不过,在此之外,洛衔霜也看见了另一个人——沈斫清。 秦姝言觉着挺有意思的,她借着乐声,再次让自己的声音隐匿其中,只让洛衔霜和她听得清:“沈斫清这是在想什么呢?” 洛衔霜抿了口茶——本来该是有酒的,但是洛衔霜一来,秦姝言就凭借一品女官的身份之便,一皇后身子弱不宜饮酒为由让人换成了茶。 “谁知道呢,新科状元,明显的皇帝中意的直系,谁不想要?”洛衔霜略一挑眉,语气夹杂着几分戏谑。 秦姝言低头,自己倒是喝了口桂花酿,很容易就招致了洛衔霜略带不平的眼神和无声的控诉。 秦姝言讪讪地笑了笑,道:“我身体好,用不上忌酒。” “……” 殿内,沈斫清喝着酒,隔着挺远的距离,冲着何承暄举了举杯子——倒是一个颇具有挑衅意味的动作。 何承暄自然不甘示弱,举着杯子遥遥一敬。 实际上,沈斫清倒没把何承暄当做自己的主要目标,他一门心思只在宁烟斜那。 宁烟斜……顾惜文? 不想让我知道,就别让我遇到你的把柄让我怀疑。 不过……算了,把柄就把柄吧,反正落在我手上我也不会怎么样,落在别人那我就只好帮你扫尾了,就这样吧。 洛衔霜自然不知道这一番心思,不过洛衔霜转头之时,视线却和宁烟斜撞上了。 洛衔霜几乎是细不可查地歪了歪头,宁烟斜却是收了玉佩,朝着洛衔霜轻轻点了点头。 按理来说这番交流不会有谁注意到的,但偏生有个沈斫清一直就盯着人家宁烟斜。 沈斫清眉眼冷了几分,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垂下了眸子,握着杯子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宁烟斜怎么说也是被动——也不完全被动地跟沈斫清周旋纠缠了将近半月了,自然也是会分神去看着沈斫清的,这会儿一看沈斫清状态略微变了变,虽然拿不清意思,但还是多留了几分心眼。 过了会儿,洛衔霜借故离席。拉着秦姝言离开大殿后却一转眼没了身影,秦姝言拉停了洛衔霜,道:“我不去了,你们俩见见就好。” “为什么?你不去我会想你的。”洛衔霜语速很快,但也还是活泼的。 “我看辰贵妃注意到了,留个心眼,对外毕竟说的是更衣,记着到时候去那找我便是。” “那……你路上小心。” “知道了,快去吧。”秦姝言拍了拍洛衔霜的手,转身,私下确认一遍无人之后才赶紧溜走。 竹丛掩映,假山后,洛衔霜靠着树,感到此刻月色从香樟木树荫间投落,也觉着有人踩着落叶而来了——走到近处了宁烟斜才故意没压着脚步声的。 洛衔霜抱着手,道:“宁大人的玉佩挺好看的,能借我欣赏一二吗?” 宁烟斜轻轻呼了口气,道:“你自己也有。” “字不一样啊。” 洛衔霜说完,两个人都拿起来了自己的一半玉佩——两家关系甚笃,所以从很早前就有了一对玉佩,作为那天出了意外的联系信物。 洛衔霜这一半有“河清”,宁烟斜那一半就有“海晏”。 “河清海晏”,毕生之所求不过如此,为此,不论何时,两家自然合力对外。 两人会心一笑,收了玉佩,洛衔霜道:“好久不见。” “嗯,别来无恙。” 其实单论声音,宁烟斜没怎么变,所以两个人听到对方声音,都有片刻恍惚,就像是……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曾发生,只是一场旧时梦而已。 洛衔霜半开玩笑地道:“现在呢?叫你宁烟斜,还是顾惜文啊?” 顾惜文却听出来了洛衔霜真正想说的意思,他道:“不重要,都是我,但我也许会更喜欢顾惜文这个称呼。” 洛衔霜站直身子,说起了正事:“什么打算?” “打算……三边互相拉踩?” 洛衔霜不算很意外,她只是道:“常在河边走,也不怕湿鞋?” 顾惜文笑了笑,答得没什么所谓一样:“我本来就不在岸上。” “所以你打算让我不靠近,走好我的桥?” “……”顾惜文愣了愣,道,“本来是的。” “可是,你也应该知道,从最初的秦家开始,你我就已经在漩涡之中了,注定不能独善其身。” 顾惜文点点头,其实这也是他从一开始就纠结的原因,一方面他不想洛衔霜掺和进来多一分危险,另一方面他也清楚他们都不能置身事外。 “所以,我尊重你的意愿。” 第37章 白梅雪 洛衔霜靠了会儿树,从隐约的风里感觉出几分秋,甚至隐约觉出不久后的雪。 “你什么打算?” 顾惜文反问:“我什么打算你猜不出来吗?” 洛衔霜轻轻笑了笑,丝毫不意外于顾惜文的回答,自己说出来了后半句:“踩着他们上去吗?” “是啊,”顾惜文一副从容模样,继续道,“你我都清楚,黎民无辜,所以不到不得已我们都会选最平和的方式。” 洛衔霜点点头,道:“嗯。” “就像是你,选择为长宁铺路,也为自己垫路。” 说起长宁,洛衔霜还是打算说一两句什么,她解释:“不可否认,现在这位皇帝是要下位的,那么最好的继承人,是长宁。” “他可控吗?” “惜文。”洛衔霜沉默片刻,道,“为臣者,干涉君的想法怕是不好吧?” 顾惜文一哂:“衔霜,若非这人和你的想法有相同之处,最终目的差别不大,你会选他吗?你不会。” 顾惜文顿了片刻,继续补充:“你会毫不犹豫除了他——或者压制他的势头的。” 洛衔霜不答话,只是很安静地看着顾惜文,算是默认了。 的确,她不算什么真正的“忠臣”,顾惜文也一样,从来不是一个只想固守成规的人。 就像他们会选择参与一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会参与太子之争……做一些他们的父辈不会做的事。 对于他们而言,为了目的是可以不择手段一些的——只是底线在于留有人道,在于最后一定是故人安息,河清海晏,百姓安乐。 洛衔霜总算是轻轻笑了笑,似乎氛围又要好一些了,她道:“是啊——” 过了会儿,顾惜文和洛衔霜都心照不宣地要走了,顾惜文总算又想起来件事,道:“对了,早些时候……京中流言一事,谢谢。” 洛衔霜难得有些无措,眨了眨眼道:“我还以为是你或者两位先生的手笔呢?” 两人沉默片刻,顾惜文解释说:“那会儿我都还没回来呢,缩在蜀中养伤来着。” “那……” 没由来的,洛衔霜突然想起来,这京中还有另一个人,有这样的能耐,也可以有这立场。 洛衔霜想起那天所见的一束木绣球和沈斫清怀里的兔子,到底还是没提。 “罢了,总归不算敌人。”洛衔霜一句话带了过去。 因着出来的时间也有些久了,顾惜文倒也没纠结于此,点了点头便要走。 洛衔霜和顾惜文两人各自走了一个方向,顾惜文一走出这片阴影,就看见沈斫清一副“好巧”的模样,心里一阵腹诽,又掺了几分担心。 “宁大人,好巧。你怎么在此处?”沈斫清一脸完美的笑。 顾惜文心里甩给沈斫清一个白眼,也做出一副“好巧啊”的样子,说:“这不是一时有些忘了路吗?” “是吗?那一道回去吗?” 顾惜文暂时放了点心,这半个月以来,沈斫清虽说总盯着他吧,但到底一副拉拢的感觉,算不上有什么威胁感。 片刻之前,坤宁宫外。 秦姝言点了灯,在院子里徘徊——本来为了让她们离开的时间长得合理些,说的也就是回来拿药,顺便换身衣服,自认也就回了坤宁宫。 第44章 辰妃却像是和皇后关系都好一般,在洛衔霜出来不久也离了席,这会儿也到了坤宁宫门口,说着等皇后一道回去。 秦姝言一面借口皇后更衣,一边在心里吐槽:不是,你故意的吧?非要这时候来找事,就是等着又说不对劲,然后说衔霜不在宫里吧? 的确,要是真的如此,就算没能看到洛衔霜和顾惜文的叙旧和“密谋”,那洛衔霜也难下台。 洛衔霜却像是有了预料一般,并没有走正门,而是悄没声地绕到别处翻墙进去,赶紧换了身衣服出来。 她看着秦姝言后加快了步子,轻轻拍了拍秦姝言的手,示意“一切顺利,放松点啦”。 这一出来,又看着辰妃,洛衔霜眸子暗了暗,本来不跟秦姝言走一起就不开心,这一转头还要又看着这个一面装和善,一面各种下套试图害她的人,何况还要走一路…… 糟,心。 洛衔霜轻轻呼了口气,拉着秦姝言的袖子往外走了几步,面上已然是一副很有亲和力的笑,洛衔霜道:“辰妃,久等了,主要是礼服有些繁琐,一道走吗?” 辰妃有些许失望,但还是装着笑:“没事,走吧。” 洛衔霜勾着秦姝言的手指,两个人都不是特别开心地走了一路,直到回到席上两人又坐在一处才总算有了些兴致。 洛衔霜端着酒杯,遮掩自己和秦姝言说话时的口型——虽然本来就不明显。 “问过了,是顾惜文,和我们猜的一样,他选自走一路,两边都踩。” 秦姝言还是比较喜欢这样的答案的,因为这样的话,她们之后的路自然要顺利些,行事也可以少些顾忌——除了自己人,都能踩,到不必担心两边利益冲突。 而且,是顾惜文的话多好啊,多个帮手谁不乐意? 这些话秦姝言和洛衔霜都明白,所以也没有说的必要,秦姝言以后便只是点了点头,放下了酒杯——跟洛衔霜喝过几次后她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个估计的了。 洛衔霜和秦姝言到时,顾惜文早跟着沈斫清一道坐下来了,只是回来之后的顾惜文有些许心不在焉的——或者说,在想些什么事。 秦姝言和洛衔霜都不约而同就去看了看沈斫清。 然后默默吐槽自己“莫名其妙”,但偏头一看对方也下意识就看了看沈斫清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两个人都不太正常,那也就没什么没关系了。 洛衔霜和秦姝言都抿了抿唇,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吃了几口菜缓解尴尬。 下方席上,顾惜文捏着扇子,视线是在舞蹈上面的,但又是欣赏的意思。 刚才是放心了,但这会儿他还是免不了又琢磨起沈斫清的动机来。 沈斫清也不至于就差一个人,又或者……他知道皇帝的意思是让我作为直系,试探? 沈斫清端着酒杯,自然也知道顾惜文大概会纠结些什么。但沈斫清只是不动声色地盯着顾惜文看了好一会儿,才又收回了有些深沉的目光。 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吗? 又或者说……你真的不是他吗? * 重阳过完,也该有些深秋的意思了。至少洛衔霜已然是成日搭着薄斗篷,缩在屋子里懒得动弹。 秦姝言时不时还是想带着洛衔霜出去转转的——但没有成功。 第一次。 秦姝言想着这两日天气都不错,湿气不重,所以那天吃过早膳她便撑着头,另一只手拽着洛衔霜的袖子晃了晃,道:“真的不去吗?” 洛衔霜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捏着块桂花糕送到秦姝言嘴边,然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好冷的。” 秦姝言:“……”你冷个鬼,斗篷都是我好不容易哄着你系的。 ——对的,洛衔霜不乐意出门,那纯粹是真懒。这位还是非常相信自己的身体素质的,怎么说都不乐意系斗篷。 洛衔霜每次起来就靠着秦姝言,声音很软:“不要,斗篷好麻烦的——” 秦注意冷冷地拒绝:“不可以,头疼别又来撒娇。” “造谣,我什么时候撒过娇嘛……”洛衔霜抓着秦姝言的手晃了晃,继续争取,“我又不出门的,不要那个斗篷。” “那是我做的呢?” 洛衔霜一哽,眼睛眨了眨就开始胡说八道,“就是呢,这个都深秋了吧,我们落着病根的人,还是搭着斗篷好。” 秦姝言:“……”呵,呵,变脸比翻书快的人罢了。 当然了,秦姝言做的斗篷没用上,现在洛衔霜搭着的也就是宫里做的——但那也是秦姝言亲子系的双蝴蝶结! 不知道第几次秦姝言试图叫洛衔霜出去的时候,洛衔霜撑着头就道:“不成,早上起来吹了会儿风,难受。” 秦姝言摇了摇头,想了想这几日的天气,再开口时便换了个话题:“可是我听说啊御花园里新进了几株木芙蓉,特别好看。” 洛衔霜抿了抿唇,当然知道这是秦姝言想出去走走——主要是跟洛衔霜一起出去走走。洛衔霜道:“那——你想看啊?” 秦姝言就等着这句话了,赶紧承认:“是啊,挺久没见着了。” “那……走吧” 秦姝言拉着洛衔霜,眉眼间尽是些笑意。 洛衔霜这几日倒也不是故意要晾着秦姝言不可,只是秋露有些重,夜里总是下雨的,旧伤难免有些泛疼,所以也就不愿意出去了。 而每一次拒绝了秦姝言,洛衔霜又总是在午后阳光好些了,又主动去拉秦姝言出去。 御花园。 因着在外不便于过分亲近,洛衔霜便只是勾着秦姝言的衣袖,用仅仅两个人能听得清的音量道:“说是木芙蓉一日三变,是真的假的?” “不知道呢。”秦姝言本身并不是很喜欢,也不常去看木芙蓉,这样的话倒是听了些,只是自己也不甚确定,“你多来御花园看看,没准看见变了呢?” 洛衔霜抿了抿唇,道:“不要,多累啊?” 秦姝言笑了笑反问洛衔霜:“你早些时候训练怎么不见你叫一声累?秋天了不乐意动直说嘛……” 话说了一半,秦姝言突然想到点别的什么,生生停下了后半句话。 ——那是在去年冬天,算是深冬了,院子里梅花正好,笼着薄薄的一层霜。 洛衔霜缩在炭火边上,耳朵都有些红,她抱着膝盖跟秦姝言看同一本书。 秦姝言问她:“你……旧伤现在会疼吗?” 那会儿洛衔霜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秦姝言会问她这个问题,因为从来没有人注意到过。 过了会儿,洛衔霜缓缓开口:“有时候吧,但总归没有最开始痛,倒也还好——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你到了水汽重一些的天就很没精神,总是搭着毯子也不怎么动。听说很多以前伤得重的人后面就会这样,到了阴湿天气就泛疼。” “少听那些道听途说,”洛衔霜含着笑道,随后很自然就补了一句,“虽然这是真的。” 秦姝言:“……”后半句多理直气壮,就像前半句不是你说的一样。 洛衔霜知道,秦姝言肯定想起来她是怎么回事了,所以洛衔霜很及时阻断话题:“好好好——但是呢,我不是个求知欲特别强的人,所以……不来看了。” 第38章 秋梦痕 秦姝言从来不是什么很好糊弄的人,尤其是关于洛衔霜的事情,她很敏感地就追问道:“伤疼不疼?疼就回去。” 其实前些天秦姝言也想起来过这件事,所以对于洛衔霜出不出去她执念并不是很深,只是喜欢来闹一闹洛衔霜,至于洛衔霜能不能出去她大概还是有估计的——总归陪着洛衔霜那么久了。 洛衔霜轻声笑着,道:“你还不知道?我都出门了,肯定是不痛。” “对了,你生辰快要到了。” 洛衔霜点了点头,不打算问秦姝言生日礼物的一些透露。 一方面是要留点惊喜,另一方面也是清楚就算她问了,秦姝言也不会说的。 倒是不必要真的常来御花园看这木芙蓉是不是真的一日三变,因为隔天长宁就“莫名其妙”地听说洛衔霜和秦姝言去看木芙蓉了,所以差人送来了几株给洛衔霜。 洛衔霜一早还迷迷糊糊的,就听着秦姝言的声音,声音不大,想来也是想让洛衔霜多睡会儿:“那一盆摆在那就好了。” 洛衔霜坐起来,只穿着袜子就一蹦一跳到窗边去看是怎么回事,随后洛大小姐就看见院子里多了几盆木芙蓉:“……” 秦姝言一看洛衔霜醒了,正好花也摆好了,便随口说了几句话送走宫人,赶紧向洛衔霜小跑过来。 “怎么不穿外衫,不冷啊?”一边说着,秦姝言就去去了洛衔霜的衣服。 洛衔霜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秦姝言走过去,一边还去拽着秦姝言的手:“哎呀那不是起来就想看你嘛,一着急就忘了?” 秦姝言失笑道:“哎呦这是怪上我了呢?” 第45章 “怎么能呢?”洛衔霜甜甜地笑着,说,“这不是好久没看见你了嘛……” “……” “真久啊,睡一觉的功夫加上你醒来这片刻之间。” 话是这么说的,但秦姝言面上尽是压不住的笑意,眼神间还带了几分无奈。 洛衔霜自然是为自己辩解:“这么几个时辰了!古人还有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这不说三秋也得有一秋了。” “好好好——” “对了,那花是谁送来的?” 秦姝言随口就道:“长宁,奇怪吗?” 洛衔霜摇了摇头,道:“也还好,到底是个皇子,现在有点得势的皇子,想知道宫里的事也不难,本来我们就没避着人嘛。” 秦姝言点了点头,的确,长宁在宫里是有耳目的,不过她从前没想到这么多——或者说会这么关注她和洛衔霜。 洛衔霜就像是知道秦姝言在想什么一样,但她又不愿意说得过于详细,毕竟那也是自己的猜测,所以洛衔霜只是解释道:“好啦,放心,长宁这人吧暂时还是自己人——呃,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一条战线的人。” 秦姝言也不疑有他,毕竟很早前她也和洛衔霜讨论过长宁的动机和站队。 “嗯。” “姝言啊。” 秦姝言筷子一顿,直觉不太对劲,问:“你想干什么?” 洛衔霜嘻嘻笑着,说:“出宫玩?” 秦姝言一阵无语,最后带这些纵容和好笑道:“你是吧秋天出工当成惯例是吧?” “走不走嘛?” 秦姝言想也不想:“不行。” “为什么?”洛衔霜娴熟地开始撒娇,“去嘛去嘛……” “这两天下雨了,你不难受?” 洛衔霜一哽,其实也还好了,可能也是习惯了,反正她倒是也不觉得有什么。 秦姝言递给洛衔霜一小碗粥,慢慢悠悠地道:“好了,过些天好不好?” “成交!” 这一过,也就到了洛衔霜对朝堂上的事感兴趣的时候了。 九月初三。 长宁进宫来看洛衔霜。 洛衔霜和秦姝言本来是坐在一处腻腻歪歪地看书的,听着消息赶紧就站起来——一般来说听着消息了长宁也就马上到了。 三个人坐在一处,照例就是下着棋打发时间,顺便聊天的。 洛衔霜屏退了宫人,剩下的时间自然是不必顾忌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了。 “对了,宁烟斜最近什么动静?” 长宁想了想,比较准确地说:“不知道,感觉像皇帝的人,但感觉和何承暄、沈斫清私交也不差。” 秦姝言抱着手臂,知道长宁话里话外的意思——那可是个精明的人,算个狠角色,周旋权势可是一点不差。 洛衔霜抿着嘴,说:“别的呢?” “他啊,现在去刑部了,皇帝点的,沈斫清和何承暄都没反对。” “那但凡然不能反对啊,皇帝都说了人,犯不着再说什么了吧,而且……不是说了他立场不明吗?”秦姝言慢条斯理地帮洛衔霜下了一着棋,招来长宁忿忿不平地蹬视。 洛衔霜拉着秦姝言,秦姝言有恃无恐也反过去瞪长宁,眼神里明晃晃就说着:你看你看,衔霜跟我是一边的哦。 洛衔霜才不正面参与他们俩的掐架,好在长宁及时止损,知难而退,接上了刚才的话题:“说起来宁烟斜也是个狠角色,这才一个月左右吧,刑部就出局了一个人,不知道有没有党派。” 洛衔霜眉梢一挑:“谁啊?” “原先的侍郎,感觉会有沈斫清的手笔在里面,手法有些熟悉了。” 洛衔霜呼了口气,道:“疯子,一个月,侍郎?皇帝这么着急啊?” 洛衔霜没说,但秦姝言分明觉得还该右后半句话是“太医诊脉诊出来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吗”。 “就是因为这,现在感觉他们对宁烟斜很是顾忌,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也成为政治牺牲品。” 洛衔霜轻轻摇了摇头,道:“不会。” 秦姝言道:“说起来,顾忌的话……处境如何?” “目前是还好,毕竟都看得出算是皇帝青眼有加的人,犯不着上赶着自讨苦吃。” 政治话题自然也不能占聊天的全部内容,所以几句话之后话题也就很自然地变得轻松不少。 长宁走了之后,秦姝言才问洛衔霜:“怎么样?” “嗯……”洛衔霜摇了摇头,“谁知道她的,但顾惜文那边肯定是不打算把长宁作为很重要的一步,不过也正常,长宁这条线得是后话了。” 秦姝言道:“回头出宫的时候看看?” “成啊。”洛衔霜点点头,继续道,“对了,说起来肯定有人会看不惯顾惜文,得让韩宥那边盯着些,毕竟现在顾惜文在明。” “嗯。” 秋天,雨夜,忽略洛衔霜隐约不适的旧伤,就是适合做些美梦。 * 很多年以前的初秋,秦府。 秦姝言坐在后院秋千上,秋千轻轻晃着,秦姝言的脚一直垫在地上。 分明手上拿了书,秦姝言却没心思看。她只是突然想起来,上一年新年看见的那个女孩。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着那个人身上有股子寒气,不是气质上的冷——这一点那个小孩倒是挺好的,就算可能她自己觉得自己跟别的小孩不在一个层面,但实际上真的挺乖的。 这么算起来,好像早些时候就听有人说,洛家那位将军夫人也是白头发的,没准……一家人吧。 秦姝言甩了甩头,自责了片刻为什么没:事想起来人家只见过一面的小朋友。 但向来也是有迹可循。 秦家是个很标准的书香门第,对秦姝言的教育向来管得严,秦姝言也便习惯了在院子里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只是偶有些许不对外人言的叛逆。 这个年纪的孩子,天生对外面的世界就是好奇的,男的遇到了这么一个拉着她一起去看烟花的人,或者是说难得看见一个和自己不一样的人,总是有吸引力的。 秦姝言到底没再想洛衔霜,因为接下来的梦也不允许了。 梦里画面一转,却还是发生过的事。 那一年去寺庙祈福,秦姝言一个人跑到前面,摘了几枝野花拿在手上,却听着林子里有些簌簌的响动。 秦姝言小心翼翼走过去,那时候的洛衔霜对于外人不算很敏感,便接着练剑。 红袖翻飞之间,长剑破空而下,却并没有反射出半分光线,飘飘落下的竹叶却已然断成了两半,转了几圈继续打着旋下坠。 秦姝言看了好久,手中的花依然落地,她才算惊醒,也该到时间了,边野索性不捡起那花,慌慌张张就往回跑。 兜兜转转,那几枝花还是被洛衔霜看见,顺手捡起一只,别在腰间回了府里。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孤零零地摆在洛衔霜桌上的花瓶里。 梦境光怪陆离,很快梦里就不再是秦姝言真真切切经历过的了。 她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雪地,雪地尽是一片刺眼的红,那是血色。 分明是冬天,却仍有几簇货在燃着,雪地里有个人,一身红衣,混着干涸的血迹,提着的剑没有一点光泽。 视线的最后,是那个人也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了雪地里。 ——那是洛衔霜。 分明看不清雪幕里那人的模样,但秦姝言就是莫名觉得那应该是洛衔霜。 * 秦姝言睁开眼,床边燃了一盏蜡烛。洛衔霜撑起头看着秦姝言。 秦姝言眨了眨眼睛,问:“怎么了?” 洛衔霜没有回答,也只是问:“你梦到什么了?” “梦到你了。”秦姝言淡淡地回答,隐去了具体的东西。 “是吗?” 洛衔霜伸出手,却停了下来,她俯下身,亲吻秦姝言的眼睛。 她吻去了梦存在过的痕迹。 “是吗?可是梦里的你哭了。” 秦姝言定定地看着洛衔霜,一时无言。 是啊,为什么呢,分明是自己想象到的场面,只是因为那个人很像她,就算是梦也会难受。 因为…… 秦姝言无声地回答道: 因为,就算是一场莫名的梦,也不忍心看见你受伤,看见你的无助。 看见了,也会很心疼。 第39章 酒未温 “好啦,再睡会儿吧。” 说着,洛衔霜躺下身,轻轻抱着秦姝言,无意识地拍了拍秦姝言的手臂。 消息给韩宥带到之后,很快就有了消息。 “韩大人说的呢是最近感觉何承暄对顾小将军有点防备,因为沈斫清那边感觉和顾惜文有些亲近。” 听秦姝言说这话的时候,洛衔霜正好在修剪院子里的一株红枫——说起来也没什么修的必要,但洛衔霜闲着也是闲着,只能拿这当消遣了。 洛衔霜手一顿,剪刀落下的时候却卡在了树枝上。洛衔霜脸上难得显现出一瞬间的空白,她眨了眨眼,一副无辜模样,秦姝言却是没忍住笑了会儿。 第46章 “别笑,马失前蹄不行?” 秦姝言抿了抿唇压下笑,但也没完全压下来,她轻咳了一声道:“咱们就是,其实,换个词会稍微好一点?” “那什么词?” “……”秦姝言愣了愣,随后洛衔霜和她不约而同就笑了起来,秦姝言道:“你也别笑,忘词了不行?” “好好好——”洛衔霜点点头,取下剪刀放在一边,“先说正事。” 两个人挨着坐下,秦姝言道:“我觉得吧,这倒是很像沈斫清的手笔,逼着他站队,跟何承暄划分界限,顾惜文没避开。” 洛衔霜点点头,“虽然不知道沈斫清一改他以前的路数,只对顾惜文才逼着他表态的原因,但……” 洛衔霜话语一顿,因为她突然想起来一些关于沈斫清和顾惜文莫名其妙的巧合…… 她甩了甩头,接上刚才的话道:“但不管怎么说何承暄这边说他心急也好,有恃无恐也罢,反正要有动作,这就是沈斫清的目的了。” “有什么好处呢?”秦姝言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断了顾惜文的一条后路,自己又反踩?” 洛衔霜一时间竟然也觉得有理,她过了会儿才说服自己换了个思路:“或者……向皇帝表忠心?” “那何承暄也不必动手吧?” 秦姝言话语一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对,何承暄的路子明显急躁些,或者说……让人觉得有后路。” 洛衔霜突然一哂,道:“这是个突破口,你说,何承暄凭什么觉得自己有退路呢?” 秦姝言盯着洛衔霜,抬起杯子碰了碰洛衔霜的杯子,慢悠悠道:“皇帝没准就是这么想的呢……” 洛衔霜抿唇不语,抿了口茶之后才道:“先看看顾惜文的路数好啦。” “就这样吧。”洛衔霜话锋一转,说,“对了,最近顾惜文在看的案子,跟你少不了关系吧?” 秦姝言明显一愣,她眨眨眼,说:“什么案子?” 洛衔霜:“得了大小姐,你出去的频率,和传回来顾惜文的动向倒是蛮接近的。” 秦姝言看洛衔霜有猜测了,也懒得装了,毕竟这件事自己都瞒了很久很久了。 “你记不记得,挺久以前有次中午你醒来我不在,我说我去散心了啊?” 洛衔霜回想了好久,说:“明明不止一次,但那次我知道。所以从那个时候你就在找当事人或者家属,然后收集这件事的证据了?” “是吧,要早一点点。”秦姝言没说自己是用了点什么手段或者人脉,洛衔霜也并不在乎,这不重要,“这个案子,背后有何承暄的人,虽然不是主谋,但也的确参与了,里边有一具尸体,就是死于他之手。” “借刀杀人啊?” 秦姝言把杯子转了一圈,说:“是,彼此彼此。” “不管,我要胜你一筹。” “随便啦。” * 虽然说着什么“就这样吧”,但当天洛衔霜就使人送了封长信给韩宥,至于信上一些不太能够见得了人的内容自然是阅后即焚。 这场戏没过多久就上了台。 洛衔霜靠在太师椅上,秦姝言照旧练着剑。 “出剑慢了。” 秦姝言很快收剑,从刚才那一式开始又来了一遍,这次洛衔霜没说什么了。等到秦姝言练完了剑,洛衔霜已然切了几块苹果,秦姝言一走过来就递了一块到秦姝言嘴边。 秦姝言张嘴咬过去,转头便俯下身去。洛衔霜略微一僵,旋即便勾了勾唇偏头咬了剩下一半。 洛衔霜看着倒是挺平静,但秦姝言视线一转便看见她手紧紧攥着衣袖,秦姝言站直身子,轻轻笑了笑打趣道:“不是,大小姐,你在紧张吗?” 洛衔霜咳了几声虚张声势:“我才不会。” “嗯嗯嗯。”秦姝言抿着笑不拆穿她,道,“那就当我看错了吧。” 洛衔霜平定了一下情绪便也站起来,她拿了块苹果,道:“姝言,你会不会歌舞啊?” 秦姝言愣了愣,道:“会啊,怎么了?” “我想看——”洛衔霜早就撒娇特别熟练了,几句话之后秦姝言便妥协了。 秦姝言随手拎了把扇子,选了处平地。舞选的是她早些时候最是熟稔的,虽然已经很久没练了但肌肉记忆还是在的。 洛衔霜也是到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从来没见秦姝言跳过舞。 “分明是会的,为什么呢?” 洛衔霜发了一小会儿呆,慢慢走过去,她离秦姝言离了一小段距离,适应了一下便有些许僵硬地跟着秦姝言有样学样。 秦姝言注意到了,但也没说她,只是含着些笑跳完了后半段,洛衔霜也很快跟着站好,拿起秦姝言的扇子掩饰尴尬。 尴尬对于洛衔霜来说想来就只是这么一瞬间,因为过了一一刻她往往就爱做点什么别的事——来让自己更紧张。 洛衔霜转了两下扇子,还不等秦姝言调侃她“你是什么拿在手上都能转啊”,洛衔霜便猝然收了扇子,捏在手上,眨眼间便凑近秦姝言用扇子去勾秦姝言的下巴。 秦姝言愣神归愣神,调整得却是很快,她一把抓住扇子,借力把洛衔霜拽到自己面前。 洛衔霜本来就面皮薄,能突然想起来勾一下秦姝言就不错了,这会儿突然被一拽,笑场还没收住就笑不出来了。 洛衔霜赶紧松开手不拿扇子了,秦姝言当然是要抓着机会逗洛衔霜。 “大小姐,先动手的也是你,先装不下去的怎么也是你啊?” 洛衔霜别过头,也不答话,就想着赶紧跟秦姝言拉开点距离,秦姝言也不打算让洛衔霜轻易脱身了,她低下头,却也只是轻轻吻了吻洛衔霜的额头。 “我就这样,你第一天认识我啊?”洛衔霜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仗着秦姝言惯着“窝里横”。 秦姝言松开洛衔霜,又变回那一副端庄知礼的女官模样,她顺着洛衔霜的意思道:“嗯哼,习惯了。” “好了,你现在就这么放着朝上的事不管了?”秦姝言进来还是有些关心起朝事了的。 洛衔霜懒洋洋地抬起手,很不走心地比划了一个“嘘”,装模作样地道:“后宫不议朝政啊。” 秦姝言一哂,道:“你议得还少了是吧?” 洛衔霜衣服无辜模样,摊了摊手道:“我不过就是关心一下好朋友和疑似想当嫂嫂的人以及看好朋友不顺眼的人,这算是家事,我有什么错呢?” 秦姝言差点被一口茶呛到,笑了会儿道:“你说沈斫清啊?” “我不知道呢。”洛衔霜这倒没说谎了,她还真的不确定,只是觉得沈斫清的态度太模糊了。 秦姝言好好喝了口茶,说道:“其实我就觉得吧……沈斫清就是让我觉得态度不定的,早些年在京中就听他请命去过西境,但被拦下来了,后面又慢慢当了左丞相,虽然不是亲自下场,但有人因为西境顾家和何承暄那边的人闹过。” 秦姝言说了几句又觉得很奇怪,她甩了甩头,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算了不想了,我也真是看谁都像……” 洛衔霜小声补了一句:“可是就是很奇怪。” 正事还是要说一下的,所以洛衔霜说完这句就绕到了最开始的话题:“好吧,我不是给韩宥写了信吗?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把情况考虑够了的,毕竟人在深宫,总也不能亲自下场,只能提前安排了。” “嗯哼。” 不用细说秦姝言其实也大概能猜到洛衔霜考虑的那些情况。 隔些天,一份摘录的折子被长宁的人送到了洛衔霜手上。 “娘娘,殿下让亲自交到您手上。” 洛衔霜看着他,回想了一会儿他是哪一位,随后到:“小桂子?” “是,娘娘费心。”那人欠了欠身,道,“对了,韩将军的信件也在这里边。” 洛衔霜看着那一盒糕点,嘴角抽了抽,默默挨下了这个爱吃各种糕点的名声。 洛衔霜和秦姝言温了壶酒便靠坐在窗边,先看了长宁的摘录,是参何承暄的。 秦姝言和洛衔霜大概都知道,何承暄的人动手了,并且被沈斫清反将了一军,参到了何承暄这里。 洛衔霜嘴角勾了勾,秦姝言也拿起来韩宥的信来看。 前几日翰林那边作文,顾惜文的文当然是被讨论了,但偏偏有个京官要挑错,搞“文字狱”那一套。 到这,秦姝言看了看洛衔霜,无声做了个口型:像是沈斫清。 洛衔霜点了点头说得更明确了:“因为其实这种东西也没人会真的信,不过钓个鱼而已。” 说完两人便继续往后看。 因着这事还真就有人去查了,查出来个莫名其妙的“私兵”——其中手段自然就是何承暄了。 不管何承暄的目的是试探顾惜文的才能也好,防患于未然铲除变数也罢,这一招算是下错了。 因为这本来也就是私下里查查,关于京中危险,韩宥还是要过问的,自然也就被拦了下来重新查。 第47章 这一查那想怪到谁身上就说不定了,毕竟韩宥为官数载,唯一亲近过的就只有洛家,一出事也毫不犹豫置身事外保全,所有人都默认了那是皇帝的阵营,何承暄自然也不好把注意打到他这里。 但人不犯我,我自然要挑事,毕竟矛盾总是需要人挑起的,不是你,就只能我亲自下场了。 按照洛衔霜提早就交代好的,这件事落在了兵部一个并不起眼的人身上——“很巧”,跟何承暄又有点关系——何承暄举荐过这个人。 洛衔霜在京这么久,早就对这些细枝末节的关系有了把握,何况其中利害韩宥自然也明白。 这一细究可不就得跟何承暄有关系了吗? 当然了,按照韩宥的说法,顾惜文的人也参与到这里面了,所以查得分外顺利。 洛衔霜嘴角挂着几分笑,说道:“瞧瞧,这里面没一个好人。” 秦姝言可不端水,道:“说起来你怎么猜到这一环的?” “你不也有数吗?”洛衔霜抬眼看向秦姝言,反问着。 “不一样,看看别人的思路。” “好吧,上次不就说有人盯着顾惜文吗?长宁也说了作文那事,多好的机会啊,是我我也会抓紧机会的。” “就怕这里面……不止何承暄。” 洛衔霜正了正色,难得严肃:“皇帝肯定知道啊?” “是啊,私兵不是重点,因为皇帝也觉得何承暄会有自己的势力,就是摸不清脉络罢了,不过试一试顾惜文的深浅,试一试各方态度。” “挺聪明的啊大小姐。” “好了,你还预设了第二种情况的吧?”秦姝言看了看微微沸腾的酒,慢条斯理取出酒壶在一边,随意扔了几颗桂花。 “那不重要了,现在出现的这种预设可能性为十成十,不是吗?” 是啊,预设成立,那就是事实,至于别的……在这场局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第40章 半掩窗 秦姝言给两人倒了杯酒,道:“是啊,其中由谁介入,有谁观战,到现在也不那么重要了。” 洛衔霜碰了一下杯子,道:“好好喝一杯,何承暄说不定会怀疑到我这边。” “嗯,毕竟韩宥下场了。” 这件事洛衔霜和秦姝言都没有关注过后续,因为那不是她们需要特别注意的了。 现在秦姝言更关心洛衔霜的生辰。 此刻,丞相府。 沈斫清晃着青瓷杯,因着背对灯光,所以面容都隐在了阴影里,唯有那双眸子分明透着冷。 “长宁又是怎么回事?” 一旁一名护卫模样的人站着,小心地答道:“三殿下……可能是皇后的意思吧?” “洛衔霜。”沈斫清没带什么含义地重复了一下,转而就说起来自己更关心的事,“这一招棋算是赢了,别忘了善个后。” 顾惜文……我可是好不容易做的局。 ——也不算白费。 而山海楼。 顾惜文没带扇子,手上却挂了串黑檀木。 “这可不是我做的手笔,不过沈斫清心情不好拿人开刀而已。” “是吗?” 顾惜文一副不怎么在乎的模样,粘着檀木手串,语气淡淡的:“你当然可以不信,不过,你也可以不相信接下来就该是他会做做样子在皇帝面前给你说几句话,但是呢……自然当不得真。” 何承暄一直没说话,直到此刻才拦住了另一个并不责备么淡定的人,说道:“怎么会呢,我们自然还是信你的,一个弃子,舍了也便舍了。” 顾惜文一口气没放下来,何承暄就接着道:“可是,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表忠心?”顾惜文抿了口清茶,声音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腔调,“茶不好,下次换一个吧。你不会真的觉得皇帝对你没怀疑吧,你比我清楚,现在不是时候,所以……借此机会打消怀疑不好吗?” 何承暄抿唇不答,眉心微微皱着:连这刚上任没多久的宁烟斜都能看猜出几分吗? “说什么呢,倒也是,近些年何家势大,该收收锋芒,毕竟为人臣者,总是改安分守己忠于君嘛。” 顾惜文的神情永远透着疏离,就像他当年宁愿毛线用替身也不愿意自己去跟那群世家子弟又交往一样。 “嗯。” * 九月初九。 重阳日,却是个雨天。 秦姝言和洛衔霜坐在矮凳上,穿堂而过的风隐约带着雨丝,和秋日的气味。 炉子上温了壶酒,散着一股很清淡的酒香。 “今日是……青梅酒?”洛衔霜嗅了嗅,分明很确定,但还是想问秦姝言。 秦姝言点点头:酿酒嘛,似乎都成为她们之间的某种纪念活动,每年如此。 酒温好了,秦姝言却要冒着雨往外走。洛衔霜赶紧站起来,因为太着急了反而踩到了自己的裙子。 洛衔霜在自己反应过来的第一刻就伸出手去抓秦姝言,却也只抓到了外袍。但这也够了——够洛衔霜凭借自己这一摔拽得秦姝言趔趄了一下。 “姝言,你怎么这么容易拉倒呢?”洛衔霜稳住身形,一面离着衣服,一面半真不假地怪给秦姝言。 秦姝言吸了口气张口,看样子是想回怼洛衔霜的,但……寿星嘛,爱人嘛,是可以有特权的。 所以秦姝言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道:“怪上我了啊?那不还是在第一时间反手拉你了吗?” “好吧。” 洛衔霜见好就收,毕竟刚才秦姝言是踉跄了一下,但的确在很短时间内就反应过来并且回身抓住洛衔霜,避免了洛衔霜在生辰这天因为踩了自己裙子摔破相的悲剧发生。 秦姝言由着洛衔霜给自己理头发,一边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呢?去厨房一趟而已。” “我乐意站起来,怎么样吧?”洛衔霜最后顺了顺秦姝言的头发,拿起了旁边桌上的伞,说,“一起过去?” “好。” 窗外,一串串的雨丝顺着屋檐落下,自然形成了一道雨幕,掀开珠帘出去,两个人便看着了一片分不清是雨还是雾的模糊。 秦姝言转过头看着洛衔霜,也不急着走,洛衔霜便撑伞等着她。 过了会儿,秦姝言含笑道:“看什么呢?” 洛衔霜一阵被莫名其妙转告了的无助感,要反驳吧拿自己确实在看啊。 洛衔霜张了张口,做出一派气势很足炸毛猫模样,反问道:“那你看什么呢,秦大小姐?” 秦姝言可不像洛衔霜一样,本来就是预设好的对话,所以秦姝言很自然地就接道:“隔雾看花啊。” 洛衔霜眼睛不自觉弯了几分,却又还要压着嘴角,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用空着的一只手去拉秦姝言,道:“走了。” “嗯。” 王峥早早就出宫去陪妻儿了,所以整个坤宁宫除了三两个固定的宫女是一个人也没有,秦姝言拿出面粉来和。 洛衔霜隐约知道秦姝言等会儿要干什么,便也不打扰她,只是站在一边很安静地看她,过了一小会儿,洛衔霜突然又撑起伞跑回正殿。 “哎呀你慢一点。”本来秦姝言只是提醒一下洛衔霜,但话说完了又总觉得意犹未尽,便还是补了一句,“别踩着裙子了哦。” 洛衔霜对自己的糗事一概免疫,自动忽略,便还是脚步不停带回来几张纸和笔。 洛衔霜没去打扰秦姝言,只是搬了张凳子坐在一边,很安静地描摹秦姝言的轮廓。 秦姝言的身后是半掩的窗,透进了模糊的秋色,唯一鲜明的只是画上侧立的人。 秦姝言是不是也会看看洛衔霜,洛衔霜赶紧把画立起来不让秦姝言看,又道:“和你的面吧,不给你看。” “画的都是我我不能看?”秦姝言好笑道,“坊间绘画专门请人作为参考也还是有钱拿的,我呢?倒贴长寿面?” 洛衔霜毫无心理负担:“洛小姐亲笔,你付钱我画有什么?” 秦姝言无奈,只能暂时妥协一下:“好好好,画好看点,不然不付钱的。” “那没办法,画的不好就只能去怪柏先生没教好了。” 醒面的功夫,秦姝言装模作样洗了洗手便背着手朝洛衔霜走过去。 洛衔霜也没起疑心,抱着画定定地看着她。秦姝言眼里却突然显出来几分不怀好意。洛衔霜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秦姝言的手就已经落到了洛衔霜的侧脸。 秦姝言到底是和洛衔霜待得久了,手是洗了,但没洗完——留了两根手指还沾着面粉,就等着这会儿来蹭洛衔霜了。 洛衔霜瞪着秦姝言,但还是不忘护着画。 秦姝言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只能哄洛衔霜道:“好了,墨没干等会儿蹭着衣服了,我保证我不看。” 洛衔霜将信将疑地放了画,秦姝言也似乎真的对画不那么执着,只是背过了还沾着点面粉的手,一手扣住洛衔霜的手,俯下身去。 第48章 洛衔霜攥着秦姝言的手,竟然没注意到秦姝言另一只手已经落到了折起来的画上。 洛衔霜这次反应是快了些,但无奈早先踩裙子的时候崴到了一下脚,愣是没从秦姝言那把画追回来,索性也就放弃了。 “好看吧?”洛衔霜抱着手,眉眼间含着几分自己都不曾觉察的笑,像是有清风过而湖面涟漪微动。 “好看。”秦姝言当真是没说谎,洛衔霜虽然琴学不好,但画还是学得很好的。 “我说画。” “嗯哼,我也说的画。”秦姝言当然知道洛衔霜是说画上的人,还是顺着接话。 洛衔霜噙着笑道:“我觉得不好。” “因为人比画好看。” 秦姝言不禁一笑,道:“画和人一模一样的话,那就不能称之为画了。” 后面的活,是秦姝言拉着洛衔霜做的。 洛衔霜走到桌边去看面醒得怎么样了,秦姝言看她好奇,便问:“想不想学?” 洛衔霜回头看秦姝言,秦姝言却已然走到洛衔霜身后,洛衔霜点了点头,道:“你教我。” “除了我还能有别的人吗?” 说着,秦姝言站在洛衔霜身后,环着洛衔霜的腰,握住了洛衔霜的手。 没过多久,洛衔霜和秦姝言重新把酒温着,因着凳子矮,便拿了张凳子来放面碗。 “生辰快乐。”热气氤氲有些模糊视线,洛衔霜听见秦姝言的声音里带着爱意——从很多年之前延续至今的爱,盛放了很久很久的烟花。 洛衔霜抬起头,含笑道:“只是生辰吗?” 秦姝言笑了笑,顺着洛衔霜的意思来,说道:“那就,洛衔霜平安顺遂。” “不许个生日愿望吗?”秦姝言看酒温得差不多了,便取出酒壶,却没急着给洛衔霜倒——吃了面再说。 洛衔霜想了会儿,最后道:“那我要许一个,秦姝言平安喜乐,诸事顺遂。” 秦姝言笑着玩洛衔霜的头发,道:“不给自己许一个啊?” 洛衔霜满不在乎一样,说道:“有这个座位前提的话,剩下的我可以自己去拿。” 秦姝言心里一暖,还是问:“得不到呢?命中不该有吗?” “不。”洛衔霜想也不想,她抬起眼去看秦姝言的时候特别特别认真,“得不到,那我偏要强求,就算不能亲眼看到——比如沉冤昭雪,比如我许的愿望。” 就算是曾经在世家里排得上名的才女,秦姝言也一时想不出什么来回应,只能收回手,牵住洛衔霜空着的手,道:“会得到的。” “嗯,我信。” “对了,等等啊,我去拿东西。” 洛衔霜眉眼间漾开了笑意,点点头:“我等你。” 第41章 酒映雾 秦姝言很快便又回来了,带着一个颇为精细的盒子。 洛衔霜眼睛里闪着些许细碎的光亮,盯着秦姝言。 秦姝言跑过来,却把盒子背在了身后,她弯下腰,盯着洛衔霜,看进了洛衔霜的眼眸里,道:“猜一下是什么吗?” 洛衔霜别过头,有恃无恐道:“不要。” “猜一下嘛。”秦姝言拖着调子继续商量 洛衔霜含笑道:“那我想要发钗。” 秦姝言把盒子放在桌边,当真取出来一对发钗,一对是白茶与太平花相绕;另一对则是月色浸水,缀着腊梅枝丫几许。 洛衔霜不觉勾起嘴角,伸手接过来,道:“哇哦,你好厉害呀,实现愿望的神。” 秦姝言欣然接受这番夸奖,但还是说:“那还是有区别的,神对众生是平等的,但我不一样,只能实现一个人的愿望。” 洛衔霜捏着簪子把玩片刻便分开了一对簪子,她的神情里分明有几分惊讶:“哇哦还能当做武器啊。” “我专门让人做的,厉害吧?” “嗯嗯嗯。” 秦姝言继续问:“然后呢,想要什么?” 洛衔霜想了想,道:“想要……对镯。” 秦姝言抿着嘴,做出一副颇为遗憾的模样道:“那真是可惜了,神力不太够了,换个愿望吧。” 洛衔霜站起来,手里拿着发钗,上前半步吻了吻“神”的侧脸。 “不,作为神的信徒,我不能用有神的赠礼吗?” 秦姝言无奈,偏过头,如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一下洛衔霜的嘴角:“行啊。” 说完,秦姝言便不再藏什么了,从盒子里拿出一把扇子。 洛衔霜一眼变能看得出来这扇子和寻常的扇子并不一样,很适合作为暗器。 果然,秦姝言拿出来便向洛衔霜故弄玄虚:“猜猜看呢,怎么用的。” 洛衔霜借过来扇子,道:“小心着点,虽然呢我保证不会伤到你。” 全都有点点头,说道:“嗯哼,就算你失误了那我也会全身而退。” 洛衔霜到底武将之家出来的,对武器相关永远都颇易上手。 “唰——” 洛衔霜倏地推开些扇子,也看不清其中手法如何,一枚暗器便在眨眼之间钉入了从窗户飞出去。 洛衔霜站起来便打算出去捡,那枚暗器却已然在洛衔霜合扇时自己又飞了回来。 洛衔霜在这一刻这才注意到扇与暗器之间连这条很细的线,洛衔霜再度甩出暗器,伸手想要去碰一下那条线,秦姝言却眼疾手快拉住洛衔霜。 “这也算是暗器的一部分,很容易割伤的。”秦姝言解释道。 但…… 洛衔霜的手指已经按了上去,并且很快便冒了点血。 秦姝言:“……” 洛衔霜:“……” 洛衔霜并没有惊讶多久便转为了一脸笑意,道:“这个我喜欢,多好用啊。” “好了,不包扎了,伤得不重。” 洛衔霜这时候却不干了,她胡搅蛮缠道:“那不成,快去,我就要,你再不包就要好了。” 秦姝言:“……我就不。” 洛衔霜最后也只能妥协,因为自己收手很及时,确实只是蹭到了一下,几句话功夫就止得差不多了。 洛衔霜最后还收了个香囊,依旧是苏绣,绣的太平花,另一面是白茶。 洛衔霜立刻就把香囊挂在了腰间,也就是这会儿秦姝言才突然想起来洛衔霜除了这次中秋宫宴,从来不在腰间挂什么配饰。 “怎么没戴玉佩?” 洛衔霜愣了愣,随后轻轻笑了笑,说道:“那玉佩多让人觉得不好啊,而且……又不是你送的。” 秦姝言笑道:“顾惜文知道你这么说他吗?” 洛衔霜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他估摸着也只有重阳带过那一天。” “你们俩……扑朔迷离的关系啊。”秦姝言不由失笑。 洛衔霜道:“不就是有一点点不太熟的感觉吗?见了面就不一定这样了,说一句怼一句的。” 但是到了重要的、危险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拉起对方。 酒微凉,落入喉间略有些涩。 秦姝言当然只让洛衔霜和三杯,但洛衔霜哪是这种规规矩矩又听话的人嘛。 所以在秦姝言第三杯酒入口,洛衔霜便站起来凑了过去。 秦姝言没能反应过来,便只能在第一时间反客为主。秦姝言拉着洛衔霜的手便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 气息交缠之间,几滴青梅酒滑过侧脸。 秦姝言垂下眼,眼底闪过了一抹笑意,抬起手颇为恶劣地抹去那道酒痕,随即错开几分,道:“娘娘,酒还是少喝吧。” 洛衔霜抿着唇,视线落在秦姝言搭在自己颈间的手上,抬起手也覆上秦姝言的手,语气懒散地反问道:“大小姐何不以身作则呢?” “我没有吗?” “都是让人失去理智和判断的,酒,和爱有什么区别?” 秦姝言松开手,拆下洛衔霜挽起的头发,似雪的长发散开的一瞬间,分走了人的部分注意,以至于秦姝言莫名洛衔霜的面容在这一刻又些许朦胧,像是清酒盈着雾气。 “不一样的。”秦姝言一手把玩着洛衔霜的头发,低声道,“酒可以戒,可以失,但你不行。” “是吗?” “嗯。”秦姝言不再多回答什么,只是沉默着吻了吻洛衔霜,空出手盖灭了炉火。 本来殿内只燃了两三盏蜡烛,这会儿也就显得分外朦胧。 …… 洛衔霜就着秦姝言抱她坐着的姿势,勾着秦姝言的脖颈,声音有些许不稳,她道:“姝言,先商量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 “把蜡烛灭了,或者……把那边梳妆镜挪开。” 洛衔霜闭了闭眼睛,秦姝言开口时明显有几分故意使坏的意思。 “我如果不呢?”秦姝言挑了挑眉看向洛衔霜略微含着水汽的眼睛,“这多有意思?” “多瘆得慌?”洛衔霜毫不犹豫地给出否认的答案,末了还又特意加上了一声拖着调子的称呼,“姐姐……” 第49章 秦姝言笑意更甚:“这次不,好不好,衔霜——” 洛衔霜抱着秦姝言,闭上了眼不再说什么。 这副模样倒是又让秦姝言想起来了些什么。秦姝言看洛衔霜抱着自己,确认不会摔,便空了只手去解自己的发带。 绛红的发带,配上特殊的白发,蒙上眼很是衬得肤色之白。 洛衔霜咬着唇,秦姝言笑道:“好啦,闭上眼睛。” 洛衔霜本来也没睁开,所以片刻之后,洛衔霜感觉到温热的一吻落在眼上。 …… * 十月后,暴雨夜。 毕竟要商量一下后面的安排,所以洛衔霜撑着伞去找韩蕴。 其实两个人的住处离得并不远,所以两个人临着走前的一番刻意的腻腻歪歪就显得分外做作了。 洛衔霜掀开帘子,扑面而来便是一股暖意,隐约带着茶香。那便韩蕴抬眸看过去,眼里现出了几分笑。 既然已经开始了这一局棋,韩蕴便再忍不得不问洛衔霜对于秦姝言的态度了。 “所以,言寂殊至于你算是什么地位?” 洛衔霜抿了抿唇,却还是神色淡淡地又落了一子。 “底线。”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两个字不能够很好的表述自己的意思吧,洛衔霜继续补充道:“这么说吧,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在做这件事,那我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也可以不计后果,但有了她那就不一样了,至少我不会让她知道,也会在乎得失轻重,因为她和我,是不一样的。” 衔霜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或者说,或作是我自己着点道,被算计一二,我可以当做自己技不如人,可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甚至就此揭过。但是非要把算盘打在言寂殊身上那我就未必真的这么看得开了,我自然是以命抵伤。” 说这话的时候,洛衔霜虽然也还是带着笑,但总归是与平常不一样,那双幽蓝的眼睛分明透着一股子狠劲,像是早些年在兵剑争鸣之间满身戾气时的眼神。 韩蕴抿了抿唇,还是决定把话问得明白些:“你喜欢她,对吗?” 这一次却是洛衔霜接不上话了:总觉得有一种被长辈问起自己的爱情故事的尴尬感,或者说自以为藏的挺好的心动突然被长辈发现,并且当面跟你开玩笑的无助感。 过了会儿,耳根微红的洛大小姐才轻咳了一声道:“是啊,从很久以前开始。” “她对你也是这样?” 洛衔霜毫不犹豫:“嗯。” “明白了。” “对了,接下来稍微收着点锋芒吧。” “我也这么想的,装了这么久,一时之间风头太盛也不好。”韩蕴落下一枚棋,道,“但……借着沈斫清宁烟斜何承暄那三队人打得紧张,私下里一点小动作也不是不行。” “到底只能徐徐图之,这么多年的盘根错节,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清理干净的。” 两人聊了会儿,洛衔霜也落下了最后一子,结束这一盘棋。 “走了啊,我可要回去陪言寂殊了。” 韩蕴无奈笑了笑,挥挥手:“快走快走!” 雨夜,隐约之间漫着几分紧张感,洛衔霜皱了皱眉,也加快了步子。 坤宁宫蜡烛是亮着的,洛衔霜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提着裙摆便小跑着进去。 “姝言?” 洛衔霜进去,却发现秦姝言不在。先前那几分紧张感总算是应验。洛衔霜脸上一瞬间便有了些愠怒,掺杂着着急。 洛衔霜拿起秦姝言送的扇子,又去柜子里拿了匕首便要走,这会儿自然是顾不得拿伞了。 洛衔霜盯着殿内的每一寸细节,总算是看见一道黑色的印迹,像是炭火划过的痕迹。 洛衔霜毫不犹豫出去,没再走正门,三两下便翻过了墙头。 姝言,等我。 洛衔霜路上经过侍卫处,摸进去叫了小桂子:“让长宁准备收拾个残局,想闯个祸。” 小桂子看洛衔霜面色焦急便也不问为什么,披着外衫就往外边走。 “我亲自解决就好。” “明白了。” 洛衔霜堪堪止住往前走的步伐,借着树的阴影遮掩身形,等到那一队巡逻的侍卫离开,洛衔霜和小桂子都才松了口气。 洛衔霜语速特别快:“从这里出去,最近的宫墙在哪?” 小桂子知道不适合一句一句指路,说了声“娘娘跟着奴才过来”便往前跑了两步带路。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洛衔霜总觉得过了好久好久。好在总算是算在宫墙边沿看见了没来得及出去的人。 洛衔霜拦下小桂子:“我去就好。” “您小心。” 第42章 刀锋凉 “哎呦,娘娘,不愧是北疆回来的将军,被困了这么久,还能这么准确找到我们。”绑着秦姝言的人看见洛衔霜,带了几分阴笑,语气也听不出来是嘲讽还是不屑。 洛衔霜冷笑道:“对付你们那还需要北疆那些手段啊?何承暄养了那么久的狗,你说会不会有感情啊?” “你不必激我。”那人顿了顿,道,“娘娘不如猜一下,您有没有机会救到这个人呢?” 洛衔霜瞳孔一缩,十来个人便送墙上跃下,洛衔霜这会儿耐心分明不好也不犹豫片刻便上前和那些人打了起来。 匕首出鞘,真真不带着一点寒光,刀锋过处截断了雨滴下落的路径,却用人血以代之。 到底边境这么多年生死一线磨练出来的反应力和果决还是颇有用处的,没过多久洛衔霜便只剩下最后一人没杀,她箭步上前,踹倒那人,匕首在顷刻间就抵上咽喉。 洛衔霜虽然停下了刀,却明显更为不耐烦,她幽幽道:“可是你把我香囊弄脏了,所以我现在不太想让你好好地死呢。” 洛衔霜一面卸了这人的下颌,一面伸出手指便戳了这人的眼睛:“可惜了,不愿意那你也是不能活过今晚的。” 洛衔霜干脆利落剁下了这人一节手指,放进随身的一个包里。 小桂子皱了皱眉,到底一直没出声。 “收拾收拾,谢谢。我走了。” 洛衔霜的身影消失在宫墙外,小桂子这才出来,果然,每一个人都少了一截手指。 果然是个食人花…… 这言寂殊之于您这么重要吗? 洛衔霜甩了甩刀,有几分嫌弃,但还是收了匕首入鞘。 洛衔霜想起那人最后一句话:“娘娘,东门外乱葬岗见吧,如果您能来的话。” 另一边,秦姝言已经醒了,却被束缚了行动。 “醒了啊?” 秦姝言不答,安然又闭上了眼。 衔霜,你会来的,是吗? 一刻钟以前,秦姝言就觉察到似乎有人进了坤宁宫,她勾了勾唇角:“这就坐不住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喃喃完了,秦姝言便随手用炭灰在地上抹了一道痕。 就是算漏了一步——那人上来就把人打晕…… 所以等那人进来,她也只是象征性挡了两下便被打晕了。 秦姝言无声咬了咬下唇,手却已经在尝试着解开绳子了。 “你猜猜,她能不能,或者会不会来找你呢?” “真是没意思,洛衔霜还会跟我呛几句呢。”那人像是颇为遗憾,还轻叹了口气。 洛衔霜很快追了上来,拿起了折扇却还是没敢扫开。 洛衔霜加快步子追上去,还是挥开扇子,钉住了马车一个轮子。 洛衔霜连着发了几枚暗器,马车不出意外被迫停下。 车上的人挟着秦姝言下来,洛衔霜明显松了口气,但还是紧绷着不敢放松。 “娘娘,以命换命,这笔交易公平吗?” 洛衔霜哼笑一声,上前两步,却又因为那人明显收紧了刀,生生止住步子,道:“你觉得,为了一枚弃子,放弃整盘棋,划算吗?” 洛衔霜知道,这时候过于紧张反而处于劣势,不如稍微装作无所谓。 “那看来她也没什么价值了。” 洛衔霜皱着眉,加重了语气:“不过……我几时说过,坤宁宫的人是别的人能动的了?” 看来那几个人是已经死了,但娘娘,您自己也受伤了吧?你猜猜,这些又如何呢?” 话音刚落,又有一群黑衣人从暗处出来。 这本身就是一场针对于洛衔霜的截杀,就算洛衔霜出了事,也只能怪洛衔霜自己要出宫,遭遇不测也是必然,怪不了别人,顶多推个替罪羊。 洛衔霜从一开始也就清楚,可是她管不了这么多,也因为,她一定会带着秦姝言回去的。 洛衔霜神情一冷,放好扇子便拔了匕首。 “这可是陨铁制的刀,可真是难为皇后娘娘了,这么稀奇的东西……” “是有点大材小用,但没办法嘛,将就一下。”洛衔霜说话之间,为了去看秦姝言的状况不小心又挨了一刀,她咬着下唇生生忍下疼,反手掷出匕首,转而抢了一把长剑来用。 第50章 另一边,秦姝言也已经解开了绳子,但到底还不好有什么动作,只能慢慢活动,想抓着机会挣脱。 洛衔霜看看她,总算是勾出一抹笑意,下手却还是没忘记留一截手指。 秦姝言这边抓着机会便抬脚回扫,一手抓着匕首挣开,鱼为首的这个人缠斗起来。 洛衔霜直到那个人才是这场阴谋里的主力,手臂隐约的无力也让洛衔霜明白剑上是淬了毒的,所以洛衔霜赶紧放下近旁的人,冲着秦姝言喊道:“过来!” 秦姝言依言边打边退,洛衔霜只顾着挡开阻碍奔向秦姝言。 两人背对对方,一招一式都是配合绝佳的,洛衔霜眉眼间的不平和暴躁也平定了不少。 “该说什么好呢,娘娘?”那人一边招招要取洛衔霜的命,一边有些玩味地道,“一边不在意,一边什么危险都要替她规避掉,就是……这么久了,您还拿得动剑吗?” 洛衔霜引开那个男人,离了秦姝言一段距离,压着声音道:“是很久没打过这么久了,不太习惯,但……北疆回来的人,你有几分胜算呢?” “就算我没有,这毒也是无解的。” “是西境来的毒吧?”洛衔霜一哂,转眼一看秦姝言伤了,眼里更是含着戾气和焦躁。 那人明显一僵,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洛衔霜一间直取咽喉,那人堪堪挡下来了,却还是一剑穿喉。 洛衔霜看向那人倒下的背后,小桂子拿着洛衔霜先前的匕首。 洛衔霜总算是放心垂下了手…… 洛衔霜蹲下,去了这人手指的同时,也在他身上搜着解药。 秦姝言道:“这剑有毒,对吗?” 洛衔霜也知道这瞒不住秦姝言,只能道:“嗯。” 说完,洛衔霜摸出来一个瓶子,看样子是给自己人备的。 洛衔霜轻轻一晃——一颗。 看样子,另外这些人的命你们是真的不在乎呢…… 洛衔霜不着痕迹压下烦躁,从自己袖见滑出一个瓶子,这本来是自己止疼的药,这会儿也只能拿出来骗一下秦姝言了。 洛衔霜拿着两粒药,把真正的解药递给秦姝言,又很小心地倒了几粒止痛药在瓶子里伪造解药不止一颗的假象。 秦姝言没怎么疑心,吞下了药。洛衔霜松了口气,问道:“何家在哪?” “您……”小桂子明显很犹豫,似乎是生怕洛衔霜上门整何承暄。 洛衔霜笑了笑,带着几分倦意,道:“放心,送个东西,没到我非要杀了他的地步。” 小桂子指了路,洛衔霜便问秦姝言:“陪我一起走吗?” “好。” “那我把这些人解决了,您二位小心些。” 洛衔霜和秦姝言异口同声:“谢谢。” 何家,洛衔霜随手抛了那个布袋子在后院,拉着秦姝言便走了,一点不做停留——再停洛衔霜就不一定能熬到回去了。 坤宁宫。 洛衔霜和秦姝言很快便休息了,毕竟这一天也够累了。 秦姝言侧卧着,环着洛衔霜的一只手。 深夜,洛衔霜睁开眼,手臂分明是剜心的痛。洛衔霜几乎是在在受伤的第一时间便猜出有毒,所以狠下心剜了伤处一圈血肉。 就算这样,也大概还是避免不了毒素扩散的。 还是得早些找到解药。 * 三皇子府。 小桂子挟着把剑进去。 长宁顷刻之间便坐起来,问道:“怎么了?” “娘娘遇到了点事,受伤了,不重,但是这件上有毒。” 长宁皱着眉,眼里是苍叶藏不住的杀意:“何承暄吗?” “是。但娘娘的意思是,何承暄暂时不能动,毕竟背后根系交错。” 长宁点点头:“知道,但动他一个心腹有什么不行?对了,剑留下,我让府里人尝试去解。回去帮我盯着些洛衔霜的情况,不对立刻告诉我。” 小桂子点点头:“明白了。娘娘提到那毒应该是西境来的。” “西边……那看来何承暄是真的暂时不能动了啊。”长宁顿了顿,继续问,“是她让你来的?” 小桂子一阵犯难,人洛衔霜根本就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这事啊,这解药只有一颗都还是她自己看出来的。 这片刻迟疑长宁边知道了,叹了口气道:“这事压下去,朝上我盯着,告诉洛衔霜自己小心,怎么着也熬到我这边解药出来。” “好。” * 次日,何承暄看着后院的一对指骨,分明看见一个人指上还带着枚戒指,分明是暗器——这是那个领头之人的。 手下的人大气也不敢出,只能静静悄悄地去看何承暄的脸色。 “洛衔霜……” “这是摆明了警告我呢!” 身边那侍卫壮着胆子问:“大人,那我们现在……” “告诉辰妃,去试试洛衔霜。”何承暄咬牙切齿地道。 “是。” 坤宁宫里,洛衔霜倒了杯茶坐在一边看秦姝言练剑,慢慢悠悠地说:“少练会儿,伤口裂开得不偿失。” 秦姝言在回头看洛衔霜这一瞬间就抓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洛衔霜一举一动都是用的左手。 “你……” 秦姝言剑也不练了,走过来看着洛衔霜。洛衔霜眨眨眼,问:“怎么了?” “你告诉我,你的毒是不是没解?”问这话的时候,秦姝言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情都显得焦灼。 洛衔霜面不改色,道:“就是伤有点深,疼呢……” “真的?” “骗你干什么?上次我们就说好了,受伤了不瞒着你的。” 秦姝言将信将疑:“好吧。” 洛衔霜看着秦姝言转身,暗暗放松了些,洛衔霜一早就用了北疆学的一些方法,在最大程度上削弱了毒性,并且减慢毒的扩散,但总也是不能完全消除毒性的。 就看长宁手下人的速度了…… 抱歉啊姝言,这一次我还是没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后面就尽量隔日更啦(偶尔日更?) 第43章 风起时 当日,辰妃来看洛衔霜。 洛衔霜和秦姝言正好坐在一处看书,听见通报都不约而同皱了皱眉。秦姝言虽然不情不愿地,但还是从洛衔霜怀里钻出来。 两人慢腾腾地站起来,辰妃也刚巧进来。 “哎呦,倒是许久没见着了呢。”洛衔霜语气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脸上也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秦姝言抿了抿嘴,看起来是很想笑的,只好想了想自己跟辰妃的矛盾,勉强压着笑见了个礼。 辰妃来便只是寻洛衔霜下棋,洛衔霜自然不好拒绝。 辰妃道:“前些日同皇上有一局棋没下完,近来也一直没琢磨明白,寻思着娘娘棋艺了得,便想着来问问,叨扰了。” 秦姝言攥着手,心里倒是把辰妃的每一句话都反驳了挑刺了,但到底装得一片谦和。 洛衔霜含笑道:“不过是别人谬赞了。” 洛衔霜左手端起茶杯,辰妃却眼神一动,关心道:“娘娘手不舒服吗?” 洛衔霜无声骂了句烦人,无辜道:“你倒是心细,就是练一练左手罢了,闲着也是闲着嘛。” 洛衔霜说完就像是嫌弃左手不太好用一般,又换成右手端杯子。 在旁的人看起来,洛衔霜换手换得轻轻松松,但洛衔霜在尽力维持自己面部表情平静的时候,心里早不知道喊了多少句疼了。 幸好早些年随军打仗没少受伤,倒是还能忍。 辰妃了然:“这便好,还说不舒服便请太医瞧瞧呢,别是落了什么病痛才好。” 秦姝言盯着她,心说你这是说的反话呢?你是想说——多奇怪啊,为什么你能安安生生坐着而没事? 秦姝言视线一转,又担心洛衔霜这一次故作无事会不会牵动伤口什么的。 洛衔霜趁着辰妃摆棋,回头看看秦姝言,眼神安抚秦姝言,示意道:“放心啦,没事的。” 这一局棋,洛衔霜可不打算给她解出来——上门来试探我还想让我办好事?不如午睡一会儿——梦里边多容易啊。 但总归辰妃看自己本来的任务也完成了,便故作遗憾道:“那便罢了,今日多有叨扰……” 洛衔霜颔首,端着调子:“怎么会呢,倒是没帮上你,白跑了一趟。” 几句场面上的话过去,辰妃便往回走了。 洛衔霜盯着她走出去,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秦姝言也皱了皱眉,坐下来盯着棋盘看。过了会儿,她随手捻起一枚棋子,扔在一边,语气也泛着冷:“何承暄的人呢……” 洛衔霜收回视线,随手拨弄了一下那枚被秦姝言挑出来的白棋。 “这可是她主动要送上来的哦,那就乖不上我了。”洛衔霜按下那枚还在小幅度晃动的棋,勾出一抹摄人的笑。 “你打算怎么做?” 第51章 洛衔霜收了几颗棋,伸手勾了勾,秦姝言垂眸看看,便凑近了几分。 洛衔霜说了几句话,秦姝言会心笑了笑:“那我晚点过去看看。你伤比较重,好生呆着吧。” 秦姝言这一走便好些时候才回来,洛衔霜都不慌不忙地又煎了一次药了喝下了,往门外看看都还没看着一点秦姝言的身影。 洛衔霜皱着眉,还是站起来去了小厨房。 王峥靠着晒太阳,听着动静便坐了起来。他面色凝重瞧了好久洛衔霜手里的药碗,道:“这也不是个办法啊,还是出宫去瞧瞧?” 洛衔霜沉默片刻,似乎真的在考虑可行性,最后还是淡淡笑了笑,一边去冲洗药碗一边道:“多不方便啊,只能押一下长宁那边了。而且……好戏开场,我怎么可能不留下来看?” 王峥定定地看了洛衔霜半天,突然发现这丫头跟早些年在边疆的时候特别不一样了——说不上来,或许是心思更缜密些,又或许是背负的东西太多,让她整个人也压抑不少吧。 “你这般信任那三殿下?” 洛衔霜抿着嘴,洗碗的动作也顿了一下:“也算不上,就看他有几分真了。而且……他就算解决不了,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拉拢些柏先生或者顾惜文——这两位一定是真的。” “我再提醒你一下,你们族里这药最多拖半个月,一天多的都没有。” 洛衔霜眉梢一挑:“我怎么不知道?” “……”王峥一阵无语,“你学了就跑,夫,夫人哪来得及说啊,这不就叫我盯着你吗?” 洛衔霜嘻嘻一笑,卖乖道:“哦——” 洛衔霜回去,将好撞上秦姝言回来。洛衔霜心跳一阵加快,暗自庆幸:幸好刚吃了糖散散味,不然肯定露馅。 秦姝言一看洛衔霜,便笑着走过来:“妥了。” 洛衔霜好奇道:“看不出来呢大小姐,这次是什么人啊?” “你不管。”秦姝言偏开头,故意吊人胃口,“反正我有我的路子。” “好好好——” 入夜。 秦姝言被洛衔霜“强行”拉上屋顶—— “我不去。” 洛衔霜半撒娇半不讲理道:“去嘛去嘛,陪我一起上去呗?” “啊……不行。” 洛衔霜蹲下来了,抬起头看着秦姝言:“好不好嘛?” 秦姝言:…… 片刻后—— 秦姝言:“好好好。” 秦姝言可真是觉得自己被鬼上身了,明明“规规矩矩”的二十来年就在遇到洛衔霜的时候歪得一发不可收拾。 洛衔霜缺不乐意了,转过头就道:“哼,突然就不那么想去了,就像我强迫你一样。” 秦姝言好气又好笑的,还是弯下腰,温声哄道:“怎么会呢,我想去,你陪我去的,好不好嘛?” 洛衔霜顺着台阶就赶紧下了:“好的呢~” 秦姝言摇了摇头,笑了会儿又跟上洛衔霜。 院子里一直都有一架梯子,租子出去也不知道干什么,洛衔霜便早早支使人夹在檐下。 洛衔霜上去之后便拉过秦姝言的手,三两步挑了处好位置坐下。 洛衔霜撑着身子抬头:“多难得啊,星星好看——就是没有月亮。” 秦姝言一哂,道:“月明星稀懂不懂?” 洛衔霜笑着认了:“好的,我的错,没有常识。” 两个人笑闹了会儿,秦姝言问道:“对了,说起来你特意让我用那一封信纸,为什么?” 洛衔霜眨了眨眼,好认真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偏头就笑了起来。秦姝言莫名其妙但就是很莫名其妙地跟着笑了。 秦姝言笑完反过来就怪洛衔霜:“都怪你,不要笑。” 洛衔霜立刻压下来嘴角:“你不笑我就不笑的,都怪你,不管。” “怪你。” “你。” “你。” 洛衔霜抬手认输:“怪我。好吧,就是一点很容易的手段,下棋的那棋子我沾了点密信常用的东西。” “什么?” 洛衔霜不说话了。 就在秦姝言盯着洛衔霜,看洛衔霜一副努力维持面色稳重的模样。秦姝言几乎以为她又是在吊胃口或者酝酿些胡说八道的时候,洛衔霜被绷住笑,靠上秦姝言的肩,自暴自弃道:“看我有什么用啊,我忘记原理了啊。反正就是会留下很特殊的气味,招一种不知道名字的蜘蛛,但味道特别不明显,而且除非刻意处理不然洗不了。” “……你们,搞这么贼?” 洛衔霜神情真正严肃了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很淡,像是回忆,也带着点伤感:“说是很早之前出过一次意外,伪造调包信件的那种,所以这种方法会运用在很关键的东西上,但没多少人知道。” “哦。” 秦姝言没再问下去了,因为她很敏感地觉察出洛衔霜情绪有些许异样,便只是默然揽住洛衔霜的肩。 “对了,”洛衔霜靠了好久,突然又坐起来,转过身看着秦姝言,“你当时,为什么信我?” 秦姝言愣了愣:“什么时候?” “那年宫宴,你准备行刺的时候。” 秦姝言轻笑一声,说:“因为……我喜欢你啊。所以我信。” “不信。” “好吧,那就是当时突然又觉得,杀了他又能怎样呢,我想要他们死是真,但有私心想陪着你也是真,何况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那不如等等。” 洛衔霜继续问:“再往前呢?为什么又没犹豫过呢?” 秦姝言抬起头,想了好久,最后道:“因为……我觉得你不记得我了啊,所以既然没人知道,那有什么关系。但真正到决定了才发现还是很有关系的。” 洛衔霜无声笑着,歪下去便枕着秦姝言的腿看星星。 过了很久很久吧,久到星轨偏移,流云散了又聚,些许的虫鸣散了几轮,洛衔霜才撑起身,很认真地道:“有关系的,就算所有人都不记得,不知道,但我会记得你的,会去找到你,把你拉回来。” 秦姝言看着洛衔霜,眼神里有些洛衔霜看不明白的情绪,但总归还是漫着几分笑。 秦姝言抬了抬手,洛衔霜却已然偏头凑近,秦姝言稍微一愣,揽住了洛衔霜。 白发在温柔旖旎的风里拂动,半隐半现着秦姝言的手,唯有手上的镯子清响分外清脆。 “起风了,快些走吧。” 洛衔霜松松地抱着秦姝言,闻言点了点头,却没有着急要起来。 秦姝言低头去看洛衔霜:“怎么了?” “……嗯,”洛衔霜一脸麻木,委屈道,“脚麻。” 秦姝言抿了抿嘴还是没忍住笑,在洛衔霜瞪她之前断了洛衔霜的话,秦姝言解下斗篷给洛衔霜搭着,道:“好吧,那再坐会儿。” “什么时候才能看见那场戏呢?” 秦姝言看着很远的地方音乐的灯火,道:“后天吧。” 这两日,不管朝堂或者宫内外,都过于祥和了,像是酝酿着什么更大的风雨。 第44章 季语山 两日后一早,御书房。 辰妃那儿的宫女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地跪着。 皇帝神情急躁,翻了几次那些信件便摔在地上。那宫女很是时候做出一副害怕不已的样子。 “这是在哪发现的?” “这是……奴婢今早收拾床榻,一不小心碰掉了枕头,就看着这些信件掉出来……这奴婢便想着赶紧来告诉您。” “告诉朕?”皇帝嗤笑一声,道,“为何不先告诉皇后,或者允贵妃?” 那宫女犹豫片刻,道:“这,皇后娘娘一早还没起,我想着这若是真的那便是重罪,也不敢耽搁,想着这御书房离得最近……” 皇帝盯着她盯了会儿——到底是秦姝言的人,倒是一样的能装。 这人一来便一直都是一副小心翼翼没见过大事,胆小得不行的,实在不像什么会撒谎的模样。 皇帝扫了一眼那些信件:后妃和外臣,还是权臣来往密切,字里行间打的都是皇权的主意,这当然是大事。 一来一回,皇帝便定下了注意——查。 片刻之后,洛衔霜坐在镜前梳妆,一边漫不经心地挑着今日用什么首饰,一边道:“瞧瞧,今早不是刚有人来找吗?这不就到了——这个好看,用这个。” 秦姝言可不喜欢落井下石,所以她只是接过洛衔霜挑好的发簪,说道:“哎呀,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听着阵仗还挺大呢?” 两个人纯粹就是恶人成对,不约而同轻笑起来。 “走吧,去看看什么事?” “嗯。” 皇帝这一搜查,辰妃自然仓皇失措。 一看皇帝身边还跟了自己宫里的人,眼神就像是淬了毒一样,但还是赶紧辩解:“皇上,真的不是臣妾啊……” 洛衔霜和韩蕴几乎前后脚赶过来,一来便看着辰贵妃哭的花容失色的。 第52章 韩蕴是装镇定但关心,洛衔霜这直接就开始演“怎么了怎么了”的无措而不知情。 秦姝言趁着无人发现抿了抿笑,端起自己女官很有眼力见并且镇静理智的样子。 洛衔霜进来之后便一直在一边,也不说情又不调油的,直到皇帝带着愠怒甩下那几张书信,洛衔霜才轻轻甩了甩袖子,落下一方帕子。 洛衔霜赶紧蹲下去捡,先前帕子里两只蜘蛛已经爬走,洛衔霜只是拎着帕子一角,盘算着早点扔了。 皇帝没管这边,听着辰妃一直辩解。 说到底,这么多年没有点感情和犹豫是不可能的,不过皇帝更在乎的还是自己手里的皇权。 没过一会儿,辰妃突然被吓着了,喊出声来:“啊!” 辰妃顾不上别的,赶紧甩开手上的蜘蛛,皇帝垂眸一看,就看旁边的信上也爬了只蜘蛛。 皇帝终归还是皇帝,有些时候的敏锐度就是一般人比不上。他心里一阵烦躁,赶紧传了人来看着上边的异样。 洛衔霜从头到尾都只是隔着点距离看这场闹剧,有一种看自己的作品的得意感。 秦姝言面色沉稳,心说自己和洛衔霜真是适合去当那些恶人或者幕后黑手,这面不红心不跳的呢。 洛衔霜盯着那边,本来换些人呢秦姝言就还是有机会的,就是可惜了,这位林太医受过洛衔霜的暗示。 —— 前些时候洛衔霜按例和秦姝言去取祛湿御风寒这类的药,林太医问道:“这两年可有好些了?” 秦姝言帮洛衔霜答:“今年比起刚来那年好得多,想来京中气候与北疆差别不少,近年又不动武不受伤的。” “那便好,不过要根治的话不太可能,还是得一直养着。” 洛衔霜点点头,随口就问:“林太医。说起来早些年还在边疆的时候,听人说有些味道很容易引蚊虫但人很难闻到是真的吗?” 林太医笑道:“这,微臣就不算很清楚了,说起来这就算为真也应该得是军中书信往来会用吧?辨真伪。” 洛衔霜笑了笑,大方承认:“是吧,以前听军中的人跟我说不要去碰那些机要,说是容易找毒虫,我还当时怕我去玩。” —— 秦姝言也突然想起来前些时候太医院的那番话,不由一叹:原来洛衔霜从那个时候就在蓄势了吗? 洛衔霜看太医想起来什么一般站起来,就知道他肯定还是记得,并且还研究了一下。 “娘娘屋里会熏香吗?” 身边不知道是哪个宫人,闻言便回话:“有的。” “可否借来一用?” 洛衔霜静静地看着林太医,心里也惊讶他能这么敏锐想到熏香。 秦姝言心沉下去:幸好…… 那日洛衔霜让她去放信件便道:“对了,辰妃那边的香可以换一换。” “用什么?” “这个。”洛衔霜说着便拿起来一个盒子。 秦姝言突然想起来:“可我记着辰妃那边不怎么燃香,最多只是在屋门口燃一点。” “那不更好?”洛衔霜抬眸看向秦姝言。 秦姝言突然会意,点了点头笑道:“你这算什么,心机深沉?” “彼此彼此嘛。就是我懂的一些手段比你要稍微上不了台一点。” “能用得上,分什么台面上下?”秦姝言眼里闪着些许狡黠,带着泛寒的笑。 果然,那些蜘蛛不会靠近熏香,反而对信件的气味格外亲近。 到这,不管怎么样,就凭皇帝的心思,辰妃是善终不了了,但允贵妃和洛衔霜等人还在继续看着。 等皇帝过来,韩蕴却先以自己没能管好后宫为由请罪,皇帝自然也不会真的说什么。 秦姝言和洛衔霜一阵暗自称奇:要不说能在后宫不温不火但一直稳坐如山呢。 临走,洛衔霜落了皇帝一步,回过头别有深意地看了看辰妃。辰妃抬头看过来,虽然狼狈,却也带着鲜明的不甘和恨。 三人一道离开,皇帝问起洛衔霜:“可是觉得朕罚得不当?” 洛衔霜垂着头,看了看那几封到现在没人管的信,心知这件事只会在私底下查,不会很快牵动到何承暄。 她摇了摇头,道:“不,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看,这样都挺好的。” “可是通外谋权可是重罪,按理当诛。” 秦姝言抬了抬眼,腹诽着:这问得多好啊,不如直接说感觉你们俩关系不好的,不想她直接死? 洛不以为意:“出于私心我是愿意的。毕竟是那么多的将士们都爱着,都拼了命要护着的社稷,我自然是在乎的啊。” 毕竟他们的遗愿就是让我替他们看着边地安定山河安宁,人间烟火温馨。 “可能是看征战牺牲的人太多了,所以任何打这等注意的人我都是有恶意的。但如果直接杀了反而牵连朝堂,会不会有什么乱子那也说不准,不如压下来。” 洛衔霜分析得冷静,皇帝赞赏之余,却又突然想起来自己这几年做的事。难免一阵无忧的愧疚,但…… 但,他是天子,不可能过了这么久反而来承认自己的错。 洛衔霜看看韩蕴,那位一直不怎么说话,只在分别时看了看洛衔霜。 洛衔霜坦然回望,短暂的视线交错后,四人分道而行。 洛衔霜回到院子里,便很快拉起秦姝言的手,也忙不迭就把那包过蜘蛛的帕子扔了。 秦姝言笑道:“你倒是,方才包着那蜘蛛的时候不见你多嫌弃。” 洛衔霜无辜摊手:“那不一样啊,那会儿是有用,可以忍忍。” “你说,这件事会不会被反咬一口回来啊?” “不知道,反正……从头到尾我们都是局外人姿态出现。就算皇帝疑心再重,”洛衔霜说着,还是犹豫片刻,道,“大不了见招拆招吧。” 下午,秦姝言找的那个宫女也悄悄来了坤宁宫。 “娘娘。” 洛衔霜看了看秦姝言,秦姝言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洛衔霜这是自己人。 “别叫娘娘了,不怎么喜欢。”洛衔霜一边说,一边就走过去把人拉起来。 秦姝言上前半步,也劝道:“是啊,本来就是被困在这里的,谁愿意呢。” 洛衔霜无声笑了笑:“会出去的。” “嗯。”秦姝言眼里盈满了笑,转而便介绍起来面前的人,“这位是早年秦府的人,后面一起入宫了,帮了我不少。” “姑娘,老爷,秦家都帮了我们家很多,滴水之恩尚且涌泉以报,应该的。” 洛衔霜对别的人那都平和得不得了:“你叫什么名字?” “芳茵。” 洛衔霜略微皱了皱眉,芳茵愣了愣,秦姝言却是在那一瞬间福至心灵,知道了洛衔霜的意思。 秦姝言不由勾出一抹笑,道:“原来的名字。” “奚瑛。” 洛衔霜点了点头:“嗯。” 入夜。 洛衔霜和秦姝言不慌不忙地换了身轻便点的衣服偷摸去了辰妃……现在没有名分了——那就叫季语山。 一个称呼卡在嘴边后,洛衔霜犹豫好久,还是秦姝言小声提醒她:“人家叫季语山。” “多好听一名字啊。”洛衔霜感叹一句,接着就换上一片毫不掩饰的恶意——因为已经看见季语山了。 “你来干什么?”对方轻嗤一声,倒也是势均力敌的恶意呢。 洛衔霜轻笑着,她今日可是故意穿了皇后的红色外衫,为的就是刺激辰妃——显然效果很好。 洛衔霜一面嫌弃这个身份,一面又觉得有的时候对有的人就是有用。 “来看看你啊,毕竟也算是说过些话,毕竟……昨儿还在下棋。”罗先说说最后一句话时,还故意而恶劣的带上了几分惋惜的意思。 秦姝言在一边把玩着送洛衔霜的扇子,指尖还捏了枚棋子,眉眼之间也全然不是最开始于季语山交锋时的隐忍。 季语山看着秦姝言眉眼间的冷漠和恨意,一时竟有些发冷。 过了会儿,季语山倏地笑了起来,语气之间尽是嘲讽:“洛衔霜,就算没有了我又怎么样呢?你就怎么确信我不能脱身?” 秦姝言冷声道:“你当然不能啊。你不会真的觉得,何承暄会保一枚弃子吧?他能不能自保都不一定呢。” “是吗?那不如来猜一猜?” 洛衔霜抿着唇,这会儿终于说:“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来落井下个石罢了,反正这一局,你输了。” “洛衔霜,”季语山笑得惨淡,又泛着些绝境下的恨意。 秦姝言本来不在乎,可季语山接下来的话却像极了某一种诅咒,针对于洛衔霜:“折断了翅膀,失去同伴的孤雁,永远飞不会去。赢了又怎样,你也注定只能永远被困在这里,和我一样,成为权力斗争下的孤魂!” “不一样的。” 第45章 檐上雁 秦姝言抢先便说,说完毫不犹豫抓住了洛衔霜的手,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和洛衔霜说:“不会的,会回家的。” 第53章 洛衔霜皱着眉,却还是在听见这话的时候松了口气,缓和些许。 “猜猜看呢,我会回去,就算离群又怎么样,总有人在等着我,所以就算沾满了鲜血,一步一步走,我也会回去。但你不一样。就算这一局你够活下来又如何?这深宫是你的归宿,不是我的。” 洛衔霜语气笃定,像是在陈述某样事实。 屋外,一个女人身形很安静地听了会儿,听了洛衔霜这句话后,怔愣好一会儿,无声地笑了笑,随后很轻很快地离开。 离开的方向分明是允贵妃处。 秦姝言狐疑地看了看外边,正要悄声说什么,洛衔霜却拉住了她,道:“我知道是谁,不用了。” “说起来,洛衔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能跟别的人动手吗?” 洛衔霜眼神凛冽:“嗯?” 其实季语山也只是猜测,不过是赌一把罢了,这些事她拿不出给皇帝说,因为不确定,也因为洛衔霜可以脱身——皇帝对洛家那一点愧疚永远是她的保命符。 这种胜率不高又得不偿失的事,现在的她可不敢去试了。 洛衔霜哼笑道:“一点旧伤,当然不至于。我劝您呢,还是先顾一下自己哦。” “赌一下吧,”秦姝言慢慢悠悠道,“何承暄,是保自己,还是保你?” “原来是你啊。”季语山笑得凄厉,“可你看看洛衔霜,她信你吗?” 秦姝言冷声道:“这就是是我们的事了,我信她。” “哦,对了,知道你为什么赢不了吗?”秦姝言轻笑出声,指尖一枚棋子落在地上,清脆作响。 片刻之后,秦姝言的声音,响在一站烛火摇曳中:“因为你不信任何人,也没有人真正信你。” 半柱香后,坤宁宫。 秦姝言端了杯温水:“是韩蕴?” 洛衔霜笑着在图纸上划去辰妃的名字:“你知道?” 朱砂落墨,鲜明而刺眼。 “只能是她,她从一听说那件事就知道是我们的,不然奚瑛不能这么顺利就来的。”秦注意说得冷静。 洛衔霜收了笔,说:“现在还觉得允贵妃是个好人?” “无妨啊,总归是自己人。”秦姝言不以为意,只说,“在这吃人的地方,要想立足哪有这么简单?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有免死符的。” 秦姝言说着,手覆上洛衔霜的手背,玉镯相碰,成了夜色里唯一的声音。 秦姝言本来都要去休息了,突然又起疑,又走回洛衔霜面前:“等等,你抬一下手呢?” 洛衔霜心说躲不过了,还是只抬了抬左手:“嗯哼?” 秦姝言一看她这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装无辜的模样,更确信了季语山的话。 秦姝言皱着眉,语气难得冷冽:“你知道我说的什么的。” “有伤呢你就让我抬手,忍心吗?” “别装。”秦姝言对于洛衔霜的示弱一点不管,仍旧盯着她。 洛衔霜惨然笑了笑:“你有点为难人了,姝言。” 秦姝言眉眼间尽是愠色,什么话到了喉间都又显得苍白:“洛衔霜!” “我错了。”洛衔霜拉了拉秦姝言的手却难得一次被甩开了。 完了,这次难说了,估计得看几天对我不管不问的秦姝言了…… 秦姝言看了洛衔霜好久,洛衔霜虽然犯怯,却也还是拿一种可怜无辜的眼神回望。 到了最后,秦姝言一身气也撒不出来,闭了闭眼,呼了口气便往殿外走。 洛衔霜赶紧要追,秦姝言冷冷淡淡的声音便传了来:“我要自己待会儿。” “可是我想见你。” “谁拦着你想了啊。” “……” 洛衔霜一阵无言,又想着这还是自己作出来的场面,更加无话可说,只能弱弱地喊:“可是我看不到你睡不着的。” 秦姝言:“……” “这算什么呢?又是毒又是伤的都有心思睡得着,反正你自己也不当事呢。” 洛衔霜无奈看着偏殿紧闭着的屋门,直到里面烛光亮起,洛衔霜才叹了口气。这下洛衔霜却没再回去正殿,去了一边小阁楼休息。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对很多人来说。 韩蕴披着斗篷,屏退了身边的人,一个人就着烛火下棋。 从很久之前,第一枚棋落下开始,就早已退无可退,也注定所有人都深入局中,只能往前走。 再帮你一次好了,给你垫一块石头,也好淌过去这趟浑水,翻过这座宫墙,过万重山,回你该去的地方。 洛衔霜搭着毯子,撑着头看偏殿的烛光,最后还是没能等到烛火灭了去看看秦姝言便已经耐不住困意睡着了。 夜色深处,秦姝言披着大氅出来,看着小楼上的灯看了好久。 谁作得过你啊,你不生病谁生病啊! 最后秦姝言轻手轻脚上去,把帘子放下来,给洛衔霜也好被子后还站了好久好久。 也不知道我来不来得及。 ——你最好是有后手,不然我会一直讨厌你的,我保证。 秦姝言灭了灯,可偏殿里的灯却是一夜未黑。 * 三皇子府——静园。 长宁毫不犹豫地看着刚刚翻墙而来,却又丝毫不显得狼狈的人。 “宁大人可真是功夫了得呢,禁军的巡视是一点碰不上?” 宁祈清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说:“怎么会呢,不过是运气比较好罢了。” 夜色正浓,所以长宁也不曾注意,宁祈清手腕一截红痕。 “可是有结果了?”长宁也不多说什么废话。 宁祈清也不说话,扔给长宁一瓶药。 “你这么快,我都要觉得你是上何承暄那去了。”长宁接了药,想起自己好不容易带回来的药材也试得差不多了。 宁祈清这么容易就拿到解药,居然还有点不甘心呢…… “殿下不如扫扫自己屋檐,何府至少暗器不少,您可注意些。”宁祈清意味不明道。 长宁笑着,眉眼尽是冷静:“那我可期待着呢,慢走不送了,不过今日……” 长宁突然想起来,皇帝对这个消息封锁着,便顿了顿,这一顿的意蕴可就又不一样了。过了片刻,长宁道:“今日不是什么适宜出门的日子,宁大人自己小心就好。” “药的话,她已经拖了些时日了,每日三次。”宁祈清顿了顿,道,“殿下的药方也没错,见效可能稍微慢点。” 宁祈清转身后最后一句话显得格外带有警告意味:“药性不冲,但娘娘身体不好,不要混着用——如果你真的为她好的话。” * “殿下。”暗处,一人慢慢走出来。 长宁敛了神情,道:“如何了?” “需要立刻把药送进宫吗?” 长宁攥紧了手里的药,盯着宁祈清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久,眸色幽深。 长宁接了药瓶,说:“今日不太平,明日我一早去送。对了,我们的这份留个样在府里,以备不时之需吧。” 总归是有一天要跟何承暄站在对立面的。 是夜,长宁把两瓶药标好了说明,打算着都给洛衔霜——虽然洛衔霜大抵会选宁烟斜的,但总归费了这么多功夫了…… * 几日前,天色将熹。 长宁费劲溜出城,却又在城外见着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宁祈清盯着他,似笑非笑道:“三殿下,这是找什么呢?” “宁大人。”长宁上前半步,道,“本殿下的事就不劳烦心了。倒是宁大人你,此刻却在城外,又是何居心?” 宁祈清并不回答这后半句话,直截了当地问:“是娘娘的事吧?” “……”长宁心念一动,想起来这宁祈清该是洛衔霜的人,便四下环顾一便。 “放心,没别人。” 长宁抿了抿嘴,还是作了解释。 宁祈清听完眉眼间都沾上几分冷:“真是西域的?” 那何承暄这手可伸得够长的了。 ——这样两方都心照不宣的事,自然不需要说出口,稍一对视便都有了数。 “她这么猜的。” “那你什么进展?”宁祈清捻着手指,压着烦心问。 “差一味药,城外山上有,正要去找,你不拦我我可能到山下了。” 很奇怪,或许是前面许多年的人生里坚持的傲气,也可能只是为了一个承诺,宁祈清的语气不容置喙:“给我看看。” “……好。” 反正都是一条绳上的,洛衔霜的人总也不是什么绣花枕头。 隔天一早,朝上。 有人不知怎么便得了长宁出城的消息,公然质问长宁:“殿下殿下深夜外出可否说说是为何事?” 宁祈清淡然抬眸,无语看见沈斫清含笑看他,心里突然一虚,随即又立刻反应过来—— 沈斫清这是盯死了自己呢,就算他甩了沈斫清的人,至少沈斫清也知道自己出去了,这一结合可不就要猜到自己和长宁会面了吗。 第54章 宁祈清垂下眼帘,正打算向自己的人使个眼色,沈斫清竟然站了出来:“那薛大人,禁军都不知道的事您是如何知道的?” 不等薛大人解释,皇帝便叫了停,道:“是朕让长宁出城的,也要向你们解释吗?” 沈斫清低着头,眼尾带笑,站了回去。 朝会一散,皇帝便在书房问长宁:“说说吧,出城干什么?” 长宁垂着眸子,心说我就知道你肯定要问,而且回答不好肯定要出事吧? “儿臣早就听说云山适合看日出,以前在公里一直没机会,早就想着去看了……” 皇帝突然哽住,过了会儿摇了摇头:“罢了。以后做事小心些。” * 次日一早,坤宁宫。 洛衔霜睁眼便发觉环境和睡前不一样了,又看看偏殿已经开了的门,轻笑了笑,嘀咕道:“生气也不能不不心软的啊?” 刚刚打定了主意要去哄人,就听见王峥道:“霜儿,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啊?” “病了呗。”秦姝言声音冷冷的,明明就是还特别特别生气。 “才没有!” 洛衔霜赶紧踩了鞋就要走,有突然想起什么,一边应声一边抓起狐裘系好。 不知不觉间,都入冬了啊。 第46章 花载酒 一顿谁也不说话的早膳用完,秦姝言看洛衔霜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都没说,等了会儿便冷着脸去屋子里,顺手带上了门。 洛衔霜正要去追吧,长宁便提着壶桂花酒来了。 洛衔霜:“……” 转念一想长宁一定是带着解药来的突然又没有那么烦心了。洛衔霜摇了摇头过去看长宁。 长宁一见着面,四下一确认没人便把药抛给洛衔霜 一抛就抛两瓶。 洛衔霜特别自信地接了,正要看呢又看一个瓶子朝自己飞过来,忙不迭又空出手来接。 “不是你谋杀我啊?”洛衔霜盯着长宁开玩笑。 长宁满脸得意,道:“怎么这么说话呢母后?我很伤心的。” “切。”洛衔霜撇了撇嘴,还是道,“谢谢。” “嗯。”长宁语气倒是淡淡的,洛衔霜就是听出来几分傲气。 洛衔霜无奈笑道:“给你得意上了啊?” “那肯定——” 长宁到是没告诉别人,那天手底下的人一配好药他就自己试过了。 他碰了碰手心的一道划痕,敛了神色,问道:“不说吧?言女官生气了?” “……” 不说还好,这一说洛衔霜便没劲了,拖着调子说:“是啊,都怪那个季语山。” 长宁一时想不起来人:“啊?” 洛衔霜也愣了愣,突然想起来长宁不太熟,随口解释道:“辰妃。” 也是啊,在宫里待久了,谁记得谁呢?不管是季语山,还是奚瑛,或者别的谁……到了最后就剩着一个别人眼里的“她”,一个本不该是自己的称呼。 ——所以她一定会出去的。 “好吧,今天不吵你了,我得去御书房了……”长宁想了想时辰,一边走一边挥了挥手。 洛衔霜应声:“回见,对了,谢谢。” 洛衔霜看了说明,就着凉茶吃了药才晃晃悠悠去找秦姝言。 窗边,秦姝言自顾自下棋,知道长宁来了便也不自己翻医书了。 洛衔霜不打算走正门,溜到窗户边探了个头:“姝言——” 秦姝言抬起眸子扫了洛衔霜一眼,别开头。 眨眼之间,秦姝言回头又看了看洛衔霜,犹豫片刻把洛衔霜摘的花接了过来,继续别开头看棋局。 洛衔霜眉眼间笑意立刻深了几分,她站起身来,借了个力便翻窗进来。 秦姝言:“……手这会儿不含疼了?” “是啊,”洛衔霜凑过来,“可能是昨儿盖了被子吧。” 秦姝言好气又好笑地,说:“走开,别烦我。” 洛衔霜不依不饶凑过去:“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可是!”秦姝言话到嘴边却饶了一转停顿片刻。 洛衔霜眼神特别平静,幽深的蓝色莫名便让人心安,她握着秦姝言的手,黑棋应声落盘,洛衔霜却是半分视线不分。 “可是如果长宁不能带回来解药呢?是想说这个吧。”洛衔霜抿唇笑了笑,道,“姝言,不管是以前战场之上,或者是现在我们所求之事,哪有什么万全之策呢?这个道理你比我清楚的。” “但……你不一样。跟别的人不一样。”秦姝言固执道。 洛衔霜不由勾起唇角,笑道:“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在刀光剑影间求生求胜。总要去赌一赌,只是有的人可以相信,那就能够交付希望。” “知道为什么季语山比不过别人吗?因为她不信别人,信的人不可信。”洛衔霜慢慢劝道,“所以你也信我,好不好?”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你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呢?”秦姝言皱着眉,语气间还有几分委屈。 “因为……你会担心啊。” 秦姝言着急道:“那你更该告诉我的!你答应好了的。” “你口口声声我信你,所以我信啊,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了,可是你呢洛衔霜?说到底告诉我又会如何?我难道不可以想办法吗?” 洛衔霜定定地看着秦姝言,过了好久慢慢地松开手,拾起那枚棋子,重新放在棋盘中。 “不是的。”洛衔霜盯着棋盘,分明有些愣神,“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我也问过我爹为什么有的伤不告诉娘亲,他说,既然不构成威胁,既然一定能够解决,那为什么要去让自己在乎的人担这份心?” “所以,出于私心,我不想让你担心,你明白吗?” 秦姝言落下一子,封了洛衔霜的退路:“可是,站在另一个人的角度呢?她就会愿意被这样保护起来吗?我偏乐意担这份心,也是因为我在乎啊。” “……”洛衔霜沉默了好久,最后还是让了一步。 的确,在这件事上她一直只听到了爹爹的想法,也把自己带入了这样一个立场里,可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又何尝不算一种……不公呢? “可是……” “是,如果我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管是预测还是已然发生,我都会告诉你,因为你有知道情况的权利。所以你到底顾忌什么?” “我知道了。”洛衔霜呼了口气,很重地点了点头,“可是我现在好难受啊,你这两天不理我。” 秦姝言:“……”不是,你怎么做到上一秒跟我争辩下一秒撒娇的? 挣扎片刻,秦姝言还是正视自己的心理——就吃洛衔霜这一套,怎!么!了! “那抱一下,好不好?”秦姝言偏着头去看洛衔霜的表情。 秦姝言分明看到洛衔霜抿着笑了,那人却还说:“不好。” “那……” “但是也不一定?”洛衔霜立刻改口,伸出手来。 秦姝言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站起来走到洛衔霜面前。 下一刻,太平花触碰到月亮。 清浅的一吻也落到额间。 * 何承暄果断舍弃了季语山这一颗在他看来“成事不足”的棋子,季语山也终于被禁锢在了一方天地里。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都还算的上是安宁。 入了冬,很快便要迎来初雪的。 是某一天的清早,洛衔霜将好在陪着秦姝言练剑,几片雪花便落在了眼睫。 两个人不约而同就扔了剑,相视而笑。 “去坐会儿?” “好啊。”洛衔霜含笑道,“正好长宁送的酒一直没喝。” 秦姝言道:“怎么说?怪我呗,没让你喝。” 洛衔霜笑得眼睛弯弯的,攀着秦姝言的手道:“哪能呢?” “我去拿吧。” 洛衔霜点点头,说道:“我把剑放好就来,坐那凉亭吧?” “行。” 两个人说着坐凉亭,最后还是合计着“初雪怎么能不去淋一下”,又坐去了太平花树旁边。 秦姝言拎着斗篷过来,給洛衔霜搭好。 洛衔霜看着这做工还蛮复杂的,特别特别厚的白狐裘,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啊?这刚刚初雪?” “你如果今天不是穿的单衣练剑的话。”秦姝言看了看洛衔霜,不咸不淡地道,这么一扫洛衔霜就立刻闭嘴,隔着秦姝言系斗篷的手给两人斟酒。 “瞧瞧,这算不算此生也算共白头?”秦姝言拂了肩头的雪。 洛衔霜点点头,笑着说:“当然算啊。” “长宁这酒看着倒像是自己酿的。”洛衔霜抿了一口后怀疑地看秦姝言。 秦姝言还没尝呢就说:“是啊,京城谁家酒瓶像这个一样上好的白玉啊。” “败家皇子……” 秦姝言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拂去洛衔霜鬓边的雪。 “我头发都这样了还能看着雪啊。”洛衔霜看着秦姝言。可能是下了雪,那双眼睛也像是蒙了冰,却不像对别的人那样的拒人千里。倒更像是阳光下的碎冰,漂亮耀眼。 第55章 这时候长宁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喝着我的酒还说我坏话啊?” 洛衔霜:“……” 秦姝言一愣,紧接着就想笑:我说慎言永远不会错吧? “你……”洛衔霜说一半就住嘴——差点被酒呛了。 秦姝言一边忍着笑一边伸手拍着洛衔霜的背:“哎呦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协调能力啊。” 长宁走过来,手里还是提着酒的——瓶子换了,换了……青花瓷。 秦姝言看着那瓶子又是一愣,心里默默赞同洛衔霜刚才的评价。 “不欢迎啊?”长宁瞪着她们俩。 秦姝言赶紧否认:“不不不,就是觉得瓶子特别好看。” 长宁可是能够对秦姝言话里的意思当听不出来的,就当这是在夸自己了:“是吧,我也觉得,专门挑的呢。” 洛衔霜一边忿忿秦姝言不直接说他一边又腹诽这人真够有脸的,问道:“这不会是那位送的吧?” 长宁问:“谁啊?” 也不知道是真没反应过来,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何承暄的人啊,或者季语山的母家。”秦姝言一下子就明白了。 “怎么可能,我这么正直公正的人,就算这件事就是有我在查。” “嗯,知道了,不就是自己养了一批有点本事的能人,还是一切都为了大桁,我知道的,我们都能理解的。”洛衔霜笑得标准,语气也特别礼貌,就是让人窝火。 长宁:“……” 长宁幽幽地说:“我觉得吧,我们刚认识没多久你不是这样的。” 秦姝言也说:“我也觉得吧,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也不这样的。” “是嘛,人女大十八变,我们长宁及冠变脸有什么错?” “受不了你们俩一点。” 雪稍微大了,三个人盯着突然落满酒盏的雪,幽怨地你看我我看你地,又还是赶紧跑去凉亭那边。 “你真的好磨叽。”洛衔霜一遍拉着秦姝言跑一边不忘看长宁。 “懂什么!新得的,边疆送回来的,白狼的毛!就两件!”长宁一边拿着自己的杯子一边还要手忙脚乱抱着部分斗篷,免得拖在泥里还难得清理。 “好好好了不起吧。” 第47章 春飞雪 “说说看吧,何承暄那件事怎么了的?”洛衔霜抿着酒,抬眼去看长宁。 长宁说起正事便是一副冷静模样:“我和那个宁烟斜在查这事,然后呢按理来说不对,但我们在何承暄那确实找到了几封一样的书信。” 洛衔霜和秦姝言越听眉心蹙得越明显,都看了看对方,又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知情。 长宁扫了一样这两人,心知自己的猜测至少对了前半截:辰妃那确实有两人的手笔,不过何承暄她们没参与。 “真不是你俩啊?”长宁还是有些犹豫。 洛衔霜和秦姝言一个比一个无辜:“这我们没打算。” 秦姝言接着补充:“本业是想着这事不确定会落在谁手上,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就算查到这了皇帝也还是没跟何承暄明讲吧?” 长宁点着头:“是啊,不但没提还不让我跟宁祈清往外说一句,甚至因为查不到当着人何承暄的面说我俩。” 洛衔霜心理大致有数,也就不对皇帝动机有什么疑问,她只是说:“那倒也还正常,要拉何承暄下水,最有效最直接的是谋反,仅仅是与后妃相通,那也可以洗到辰妃身上去,因为辰妃母家无势。” 秦姝言和长宁都觉着皇帝当断不断的,但说这话的却是长宁:“但我个人还是觉得,不如先拖何承暄下来。等他真正养熟了可能反而是祸患。” “那么有另一个问题,他现在是什么状况有底吗?” 秦姝言回了洛衔霜的问题:“如果他现在羽翼丰满,为什么还愿意居人下?” 洛衔霜抿着唇,过了会儿才说:“因为,兵家之事如此,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一般打仗可以稍微弱化些许,但何承暄,算是孤注一掷,不能败,皇帝那边也是这个主意吧。” “那还得等上多久呢……” 洛衔霜在桌底下牵了牵秦姝言:“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 有了初雪,腊八自然隔不远。 当天一早洛衔霜便起来去院子里看。狐裘挺厚重的,里边鲜红的衣服半隐半现。洛衔霜靠在檐下 抬起头去看外边,伸手想接几片雪花。 呼吸间白气散进雪里,洛衔霜听着里边有些动静,便推了窗去看。 “你怎么起这么早?” 洛衔霜看秦姝言挑发饰,便赶紧跑进去,从早早准备的盒子里拿了一对发簪出来,一边还回秦姝言之前的话:“今日腊八啊——带这个!” “这是什么,生日礼物啊?” 洛衔霜点点头,说:“好看吧?” “嗯。” 银钗上,月色落在花间,银蝶坠在下边也试图停落花瓣上。 洛衔霜盯着镜中,难得没去追逐者秦姝言的视线,直到她左右比划好几次才小心翼翼戴好。 洛衔霜拉着秦姝言去外边,一边还说着:“下雪了,去看看吧。” “平日里看得少了?”秦姝言一边由着洛衔霜把自己拉出去,一边无奈又半真不假地“抱怨”。 这一站起来秦姝言便又开始觉着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了,她皱着眉头又看了看洛衔霜。洛衔霜也看着她,眼里藏了几分笑。 秦姝言突然反应过来,是今日这身袍子颜色亮了些。她拉起洛衔霜的手,突然便笑了起来。 纯白狐裘下边,绛红里又藏了些鎏金,衬得一截手腕分明的白。 秦姝言突然就明白了,洛衔霜那几分笑意的意思了:“我都站了这么久了你倒是后知后觉。” 秦姝言一边拉着洛衔霜走,一边笑着说:“不是说不喜欢吗?” “人都是会变的啊。”洛衔霜理直气壮的,腕上玉镯发着些许的暖,“就像……以前我也没想过会在宫里比较轻松啊。” 秦姝言敛了视线,突然便福至心灵班知道了洛衔霜本来想说的话。 片刻之后,等两个人站在屋檐下了,秦姝言才说:“嗯,其实……” 洛衔霜赶紧捂住秦姝言的手,秦姝言当真愣了一下,差点都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想起来了又开始犹豫到底先说哪一句。 ——她倒是很好奇,分明没燃过熏香,但洛衔霜身上永远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太平花的味道。 洛衔霜倒是先开了口,说:“我知道,但现在有什么再说的必要呢?” 秦姝言点了点头,也觉得不需要了,现在就很好,很好。 她们抬起头,纷纷而下的雪像是许久前她们看见的那一场“晚春飞雪”。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了。 比如,明明最开始的靠近都是利用,却又在不觉间清醒地堕落。 又比如说,本来自以为是执棋者的人,只是甘愿又成为了另一局棋的一步。 洛衔霜看了会儿雪,突然又转头看秦姝言,说:“突然觉得吧,这种时候就该听琴,快说你也觉得。” 秦姝言突然就笑了。 洛衔霜觉得这可能是一半气的一半无奈的。 “好好好。” 洛衔霜立刻就拿了墙边的伞撑开,拉着秦姝言去小阁楼那边。 秦姝言拧了拧眉,心里觉着这一系列的都是洛衔霜算好了的,但还是由着洛衔霜去了,她倒是也想看看洛衔霜要干什么。 到了那边,秦姝言变一下子明白了——那檀木琴架上边好好地搁了本谱子。 秦姝言眼里闪出惊讶,她看着洛衔霜,洛衔霜果真是一副“看我对你多好,快去看快去看”的模样。 洛衔霜指了指琴,很是期待地说:“快去看看啊?” 秦姝言走过去,发现那是本自己没见过的谱——不是自己寻不来的那类,倒像是……新曲。 洛衔霜也跟着过来,收了伞搁好,说:“你快点问我啊,这是什么曲。” 秦姝言又是好奇又是好笑地:“你幼不幼稚啊,好吧,这是?” “本来呢说寻个什么孤本的,但是总又觉着没趣,便自己写了个,当然了我知道我的水平,所以又让柏先生给我润了润。” 洛衔霜抿了抿唇,又觉得有点歧义,她一看秦姝言那半信半疑还有几分逗趣的神情就知道秦姝言肯定往另一个方向想了。 洛衔霜气笑了,抬起手用吹落的袖子拂了下秦姝言的脸,说:“寿星了不起啊,他没改多少的,我就算自己弹得一般但欣赏能力还是有一点的好不好?” “嗯,好好好。”秦姝言笑着,抓住洛衔霜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的袖子,将就着把人拽到面前。 洛衔霜装着重心不稳顺势坐下,一坐就靠着秦姝言了:“痛死了。” 秦姝言眼里适时产生一点点的鄙夷——就真的一点点,特别特别少。 “得了吧,将军站不稳一拉就摔,那我们大桁可怎么办啊。”秦姝言揽着洛衔霜,分着眼神给曲谱。 第56章 洛衔霜歪头去看秦姝言,本来是要随口胡说八道“这种话怎么能乱说呢,小心灭口”,可是到了最后还是觉得另一句话她更想说一点:“你看它都不看我,我生气了。” “哎呦还生气呢?”秦姝言闷着笑了好一会儿,说,“看你看你。” “哼。” “听一下吗?你自己的曲。” 洛衔霜点着头,很自觉地挪开点距离坐在旁边,看着早就燃着的炭火,上边一壶酒正温着,散漫出浅淡的酒香。 洛衔霜撑着头看秦姝言,后者一边看谱一边弹着,虽然也并不是很流畅,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生疏的秦姝言也胜过洛衔霜几分。 秦姝言慢慢悠悠地弹完了,还是觉着洛衔霜肯定还憋着什么招的,毕竟……早些时候韩蕴来的时候还带了个蛮长的盒子。 洛衔霜却只是伸出手,分明是一副撒娇的姿态,却又像是时刻拿着主动权。秦姝言轻笑一声走过去,坐下时还牵了下洛衔霜的手。 “瞧瞧,我多体贴,直到你起也差不多这时候,专门备了早点。” 秦姝言倒是捧场:“哇——” 这时候可真是刚刚好,奚瑛和王峥都先后起来了,洛衔霜和秦姝言一人招呼一个,让她们都过来。 秦姝言从一看着那桌早点便知道这是四个人的份。 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看起来是不在意的,似乎什么事都只是“刚刚好,不早不晚的遇上了”,但其实她走的每一步都很少有没考虑过的状况。 一举一动似乎都是设计过的,但又都是带着善意作为出发点,所以每次就算清楚这一点,也只会心生欢喜——这是来自于另一个人的惦念。 奚瑛早些时候也会推举,说:“这不合礼数的。” 洛衔霜那会儿就以一种玩笑的口吻说:“在这宫里不喊娘娘便有礼了?” 奚瑛一愣,随后还是轻松些,笑了笑说:“谢谢。” 秦姝言抿了抿唇,那时候只是道:“人呢,尊重是自己给的。在这立足第一要义永远都是‘先得自己看得起自己’,少管那些所谓尊卑礼教,那样活着多累。” 洛衔霜那会儿是怎么一个反应来着? 好想她只是有些许复杂但又觉得理所应当的神色看着秦姝言,最后很平和地勾了下唇角。 这天早上的菜有些甜了,就算秦姝言嗜甜,尝到梅花糕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眉毛拧成了一团。 洛衔霜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很是怀疑地去掰了一小块秦姝言碗里的梅花糕尝尝。 后果当然就是洛衔霜抓着秦姝言的袖子一副“我是不是有毛病”的表情,缓过劲了她又去瞧旁边一直面不改色的两个人。 秦姝言控诉着:“洛衔霜你自己做的是吧?” 瞧瞧,连名带姓都喊出来了,这得是多震惊又离谱。 洛衔霜也有苦说不出:“不是你们俩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搞得我多自信的。” 王峥无辜:“怪我?我说了太多糖不行的。” 奚瑛无助摊手:“呃我刚喝第一口粥,这个是正常的。” 得了,午膳早些吃吧。 秦姝言缓过来了还是不打击洛衔霜:“就是吧你还多为我考虑的,其实也不难吃。” 洛衔霜一脸嫌弃——对,自我嫌弃。 “得了吧,你脸不要再皱成一团了。” 第48章 万松顶 虽然甜过了些,但总归慢慢吃还是能忍忍的。所以吃着饭几人便开始聊天,根本无视“食不言”那一套。 “说起来最近好清闲啊。”洛衔霜咬着筷子等嘴里的甜味散一撒。 秦姝言抬起眼,用一种“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瞧着洛衔霜:“如果你觉得一不小心撞上季语山跳楼这算是平常的话……那是挺清闲的。” “那又不是我做的,她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干?”洛衔霜无辜耸肩。 本来奚瑛和王峥都真心想说:就算时局不好,但也哪有这么多事给你做啊? 听了这事突然就没那么想说了。 * 那也就只是前些,挺久前,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雪落下的时候,韩蕴组了个局,几个妃嫔都说去棠梨阁那边下棋品茶观雪。 洛衔霜慢慢过去了几人才上楼,一上去便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啊——” 洛衔霜赶紧去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发现楼下有一具尸体,刚才上楼不是走的那边,便也没注意到。 洛衔霜莫名就是知道了那是谁,下意识退了一步,这一退便撞到了秦姝言。 秦姝言声如蚊讷:“是……季语山吗?” 洛衔霜慢慢地点了下头。 等一群人走下去,也已经传了太医和侍卫们来了。 确认是辰妃没一会儿,正当韩蕴也犹豫着到底怎么处理她,洛衔霜却解了外衫蹲下去给季语山盖好。 秦姝言没说话,只是默然上去给洛衔霜搭好斗篷。 洛衔霜拢了拢狐裘,说:“到底这么多年了,好生葬了吧。” “已经差人去给皇上说了,我也是这个意思。”韩蕴语气温和,莫名却也有些伤感意思。 但秦姝言觉着,韩蕴也并不是真的多伤心的,只是更像是……失落。 算起来,韩蕴和季语山虽然一致不和,但也都是身居高位,难得纠缠好多年,突然没了对手,难免失落也是正常。 洛衔霜皱着眉,暗自有了判断,她深深地看了会儿韩蕴,又求证一般看着秦姝言。秦姝言也不说话,瞥了一眼韩蕴。 事后,季语山以妃礼安葬。 洛衔霜和秦姝言前见了韩蕴,后者说起这事很平静,平静得不正常:“人,到了大势已去无可挽回时,就是容易心生死念的。” 秦姝言盯着她,早就不顾着维持表面的礼数了:“是吗?可是人更多的时候是有求生本能的,除非没有任何能让她在意的事。可是……她有六皇子。” “如果……” 洛衔霜在韩蕴停顿的间隙,说出了此刻三人都有了数的答案:“如果长德并不喜欢自己这个母妃呢?” “季语山的眼里最多的是权势,少亲情。感情这种东西永远是双向的,六皇子长德没感受过亲情,自然不会有反馈。” 秦姝言说:“这其中,您的手笔也不少吧?” “我?不过是对长梒好些,顺便关心点长梒的兄弟。”韩蕴说的无辜,眼神却是冷着的。 洛衔霜不知怎么,突然笑两声,声里有几分戏谑和无奈。 她早就知道,韩蕴就算是自己这一方,但也总有自己的打算,就像是韩蕴自己也想要那权势。 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这深宫早就让她也成为了其中的傀儡,只有这样才能相对自由地活在里面。 至于她们和韩蕴,说是同盟,也不乏利用,不过这一段路并肩而已。 秦姝言隐约也觉察出韩蕴笑意背后的心酸无奈,也不说话,只是默然给三人都添了茶。 * 到了正午,雪小了不少,只是偶尔有些许细雪,落在手上便顷刻间化开了。 秦姝言说:“雪停了,不陪我过两招?” 洛衔霜正好在琢磨怎么安排一下让最后这件礼物自然些拿出来呢。 果然,这叫什么? 这叫心有灵犀,不点也通。 洛衔霜站起来,手里拎着那把扇子——她就算不用也基本不离手。 秦姝言为了这事还说过她呢:“你至于吗?寒冬腊月的,一刻不放这扇子。” “出门我又不拿,而且这个好看。”洛衔霜答得理直气壮有理有据。 秦姝言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满满也就接受了。 洛衔霜说:“好啊,正好,之前不是说送你真的剑吗?” 秦姝言呵呵一笑:“正好,真好啊。” 洛衔霜嬉笑着去拉秦姝言:“好了好了,那我蓄谋已久好吧?快去看。” “好——” 银白的剑柄雕着花,握着却还是很合适,剑身像极了很多年以前,秦姝言在山道上瞥见的剑锋——锋利,反射不出一点点的亮。剑穗配了白茶。 洛衔霜说,走吧:“去试试剑。” “这剑有名字吗?”兵器相撞的一刻,秦姝言问。 洛衔霜笑着,看似非常轻松挡下这一招,实际在一套连招过来时,她呼吸凝了片刻。 堪堪避过去后,洛衔霜也没记着回答:“你这跟我讲话的时候出招算使诈了啊。” “你说,兵不厌诈。” 洛衔霜笑着,说:“你取一个好了。” “你以前的剑有名字吗?” 洛衔霜有这么一瞬间的愣神,随后便收了招。 那可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恍惚片刻,洛衔霜淡淡回话:“落瑶。” “正碧落尘空,半摇半壁,月在万松顶。” ——当初爹爹问她时,她随口就说了句刚刚记的词,本来也就是一句玩笑,但名字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57章 名字起得随意,但洛衔霜其实一直很喜欢。 “那就叫…颂沉。” “好。” 冬末,也可以算作是春初。 洛衔霜回过神来的时候顾惜文正打算向刑部动手。 长宁也来了,一见面就说:“最近何承暄也是收敛,都没什么戏给我看。” “不乐意啊?” 秦姝言冷冷地说着:“你又不是不会没事找事。” 洛衔霜听着秦姝言的语气,没有来就有点想笑,但一牵动刚刚被咬着的地方就疼,洛衔霜生生把笑又忍了回去。 “……” 洛衔霜刚要说话呢,可能是因为那一丝痛,她突然有几分怔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三个见面更多的就是那些明争暗斗。 转念一想倒也还正常,本来最开始也就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长宁需要台阶,洛衔霜也需要自己的消息链。不过是……无形之中有了点牵绊。 “怎么说话呢,我这么关心过时期盼着大桁百姓安乐太平无事的。” 洛衔霜说:“嗯。那我这么人畜无害手无缚鸡之力的。” 秦姝言抿着笑,也补了一句:“那我也这么谦卑有礼,默默无闻的。怎么会胡说八道呢。” “……” “好了,说正事。”长宁把话题拽回来。 秦姝言恹恹的,说道:“最近多太平啊,哪有正事给我说?” “就是太安静了,宁烟斜那边憋什么招呢?” 洛衔霜无辜摊手:“我们安安分分做人,老老实实为臣,怎么你了?” “……”长宁深呼口气,刚要细数一下宁烟斜那些动作,呢洛衔霜就赶紧趁着台阶没塌跑下来。 “好吧,我听说呢,开春南边沿海会送一批丝绸来。”洛衔霜意有所指。 长宁:“你要干嘛?” “我不干什么,什么都不做,主要看你想干什么了。”洛衔霜语气里含着笑,说,“出一点纰漏的话呢……” 洛衔霜说一半不说了,看着秦姝言,戳了戳秦姝言的手,十一秦姝言接。 秦姝言啧了一声,说:“就算没什么影响,但是善于看人的御史的话,谁知道会不会看出几分能力不足,不善于也不认真对待这些事呢。” 长宁点点头。 的确,这种事情上的纰漏,可大可小,就看别人怎么说,皇帝听到什么了。 “你们两个倒是……心狠手辣。” 洛衔霜眨眨眼,说:“那点下课也真是心机深沉。” 长宁倏地笑了,说:“彼此彼此。” 秦姝言看着长宁,还是说:“这最多算是,尊重对手。” 洛衔霜看长宁走了,便拉过来秦姝言,说道:“姝言,好痛啊。” 秦姝言垂下眸子,看着洛衔霜,翘起嘴角,说:“真的吗?” 洛衔霜点点头,下一刻面前的人又突然靠近了…… 洛衔霜抓着秦姝言的胳膊,之间有些发麻,含糊道:“等等……” 秦姝言难得使坏,错开分毫,说:“怎么了?奚瑛出宫了,王叔休息。” 不知道是因为呼吸不上还是别的什么,洛衔霜耳根泛着点红,秦姝言盯了会儿鬼使神差地抬手碰了一下。 洛衔霜缩了一下,辩解道:“你手好冰的。” 秦姝言气笑了,说:“嗯,刚刚在炭火边一直暖手,是有点冷。” 洛衔霜一哽,还是站起来,拉着秦姝言就走。 …… 下午,洛衔霜午觉睡够了才慢慢悠悠坐起来,说:“对了,得去见一下韩蕴,交代个事。” “是关于那批丝绸?”秦姝言眨了眨眼,视线清明些了才去把帘子拨开。 洛衔霜刚打算穿鞋就觉着什么东西勾着了自己的手。 随着秦姝言轻轻的笑响在耳边,洛衔霜突然想起了食指上那截红绳。 “……你什么癖好?” “怎么了?”秦姝言下巴垫在洛衔霜肩上,有点硌,但洛衔霜只是看了看便没说什么了。 洛衔霜木着脸,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做过的坏事:“算了,没事。” “这会儿没事了,不知道是谁呢……”秦姝言调子里带着戏谑,话没说完就被洛衔霜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洛衔霜凶巴巴地:“不准说话。” “嗯嗯嗯。”秦姝言眼里藏不住的笑,练练点头,洛衔霜刚刚松手她还是说了,“不知道是谁还质问我为什么明明有利用还不说?” 洛衔霜一阵无语,揉了揉额头说:“搞得你没反问我一样。” “那你先问的,早些时候还说的是不提这事反正过去了。啊受不了了就开始翻旧账?” “……” “我就喜欢翻旧账,你管我。” 秦姝言换着鞋,不忘哄人:“不管不管——” 问就问吧。 又不是不能说。 说了也不会影响我们什么。 至少……你爱我,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正碧落半空,半摇半壁,月在万松顶。”高爽《摸鱼儿高爱山隐居》 第49章 千思寄 “对了,有个问题。”秦姝言一边走一边又戳一下洛衔霜。 洛衔霜答得毫不犹豫:“怎么了?” “你怎么确定那些御史就会顺着长宁,我们想要的方向说话呢?” 洛衔霜轻轻笑着:“因为那位御史……我早就让长宁去接触过了。” 秦姝言笑了会儿,是有这么一个类似的人:“所以那次长宁来送酒的时候你和他说的话这个意思?” 洛衔霜转头拍了下秦姝言的额头,笑说:“你钝感力好强啊。” “不是,谁那时候就开始想着怎么整人了啊?”秦姝言也无辜。 “那时候”其实也就是早先长宁来坤宁宫还频繁的时候。 某日长宁提着些君山银针来的时候,洛衔霜故意别有所指地提了句:“来这么勤,殿下可当心着御史的笔啊。” 长宁脚步一顿,甚至半只腿还悬空一瞬。随即他便笑了笑,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什么,反正他说:“说便说了吧。” “是吗?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殿下……不怕吗?”秦姝言抿着热酒,抬眸瞧过去是带着几分玩味。 “你可真是一个……城府深沉的恶毒皇后。”话虽这么说着,秦姝言还是思绪万千。 虽然很多时候秦姝言也能够很早地部署一些事情,会提前和洛衔霜做些打算。 就像是辰妃那件事上,其实秦姝言从很久以前,早到辰妃第一次为难她,她便动用了奚瑛这条线,疏通了关系送奚瑛去辰贵妃旁边,一步一步教她取得辰贵妃的信任…… 但是,比起战场的瞬息万变、步步相扣,这样相对安全的环境,到底是培养不出来洛衔霜这般敏锐程度。 至少有的时候会有疏漏。 洛衔霜一边琢磨着,一边还是没忘了鼓励一下秦大小姐:“好啦,说的就像你准备来斗倒季语山的东西不是提前了好久就筹谋的一样。” “你怎么知道?”秦姝言抬起头,还是下意识看看周围,赶紧问洛衔霜。 “好吧我猜的。”洛衔霜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就是觉得太顺利了……奚瑛太突兀了。” 其实还有另外的原因,是那天洛衔霜突然想起来为什么总觉得奚瑛很熟悉了。 所以洛衔霜问奚瑛:“我是不是见过你的,在别的地方?” 奚瑛犹豫一下,说:“如果秦小姐没说的话那应当是行宫避暑,为季语山求情那个事。” 洛衔霜突然就笑了,她说:“那叫求情啊?” “不算啊,但是至少表面是。”奚瑛也说得无辜。 但是这番对话让洛衔霜印象比较深的,也不只是“避暑”这个特别早的时间,还有秦姝言。 看样子,秦姝言早早就和奚瑛有了联系,早在……奚瑛得到季语山信任,或者更早,在奚瑛去季语山那里的时候——也就是她们入宫的时候。 秦姝言得意道:“厉害吧?提前这么久预见的棋局。” 洛衔霜配合着:“厉害啊,特别厉害。” 开了春,丝绸经运河上来。 长宁送了张纸条给洛衔霜,写得很简单:记得回头去挑一下,说是有些蛮好看的。 洛衔霜和秦姝言看到纸条都是不由得一愣:…… 不是,你倒是说点正事啊? 这东西还是能挑的啊?哦,可以的。 “好吧,等着看戏了。”秦姝言很快就还是觉得,这么有些不着调还更舒服些。 洛衔霜点点头,拢了拢斗篷。 虽然开了春,冰雪消融,但洛衔霜还是时刻裹着大氅,只是比早先轻便了些,外观倒是一如既往地复杂。 “要不我们来猜一下,到底和长宁同谋的是哪位?” “那你不如猜长宁用什么法子揽过去的人。”秦姝言说完,还是补了一句,“说吧,赌注呢?” 第58章 “下次……我……” 秦姝言本来好好地捂手,一听着前两个字就明白洛衔霜的算盘了,跳起来就捂洛衔霜的嘴:“换一个。” “凭什么?你玩不起!秦姝言!”洛衔霜瞪着秦姝言说话说了一大堆却也含含混混的。 秦姝言松了手,居高临下看着洛衔霜,说:“骂得挺脏的呢?没听清,再来一遍?” 洛衔霜:“……” 洛衔霜沉默,洛衔霜瞪人,洛衔霜最后妥协了,她说:“那就后面再说吧。” “成啊。”秦姝言愉快的答应了。 “那我猜那位范大人。” 秦姝言说:“我猜李大人。” “好。” 半个月的风平浪静,倒也是不容易了。 但很快,洛衔霜和秦姝言便听见了消息。 “运送贡品的货船被匪贼所截,少许损毁。” 奚瑛到了年龄,洛衔霜特意安排了出宫,所以这坤宁宫便还是只剩了三个人。 秦姝言说:“损的只是些茶叶,生丝损了点。不多,不影响正常交接,但是……也足够了。” 洛衔霜坐在一堆糕点面前,闻言点着头,却在等长宁来。 ——这赌约她非赢不可。 秦姝言走过去弯腰去看洛衔霜:“怎么回事,心事重重的?” “不知道啊,不知道是谁打的赌啊。”洛衔霜笑着,仰头亲了下秦姝言的下巴——她发誓,只是起猛了没看好,绝对不是因为高度差。 傍晚,长宁倒是顶着落日来了,但看他却挺急着走。 “猜猜看,最后结果?” 秦姝言说:“你先别说话,先说,到底是哪个御史帮你的忙?” 长宁:“……?”不是,你们又在打什么谜语? “你不管,先说。”洛衔霜也转过身来看他们,眼里尽是期待,看向秦姝言又带了些挑衅。 长宁突然就明白了:“干嘛啊这么重要的事你们俩打赌?” “不让啊?”这一刻洛衔霜和秦姝言倒是意见统一异口同声了。 “好好好,李大人。”长宁顿了顿,说,“不准告诉别人啊。” 这话一出来洛衔霜就蔫了下去,像是正午歪歪斜斜的花。 谁赢谁输不言而喻了。 秦姝言一边忍着笑一边追问:“那你用什么办法收买的人家?” “怎么胡说呢姑姑?”长宁端着架子,字正腔圆道,“都是为了大桁,清清白白,说什么结党营私这种伤感情的话呢?” “……”秦姝言撇了撇嘴,“啧。” “好吧,就只是……有那么些人,会因为很多的原因,比如更深的野心,亲人,名利,又比如一些莫名的原则。最后选择变成大多数人眼里的正直无私无畏的形象。”长宁停顿片刻,说,“有了突破口,一切都好说。” 洛衔霜听起来也没那么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很快也就接受了自己没猜对的事实。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猜到的?”长宁似乎是特别感兴趣,问秦姝言。 秦姝言耸了耸肩,说:“就是感觉,感觉他很像。” 洛衔霜很快抓关键词:“你很了解?” 长宁也略微挑一下眉,等待着后续。 “不熟悉,以前听过,在朝好多年了。虽然是不显山露水稳扎稳打,似乎也不沾派系。可我总觉得这样的人往往是最可怕,也是最好用的。” “你其实也没有真正让他为你办事,甚至没出面吧?”洛衔霜皱着眉说。 这话说出来,秦姝言便又开心几分——想到一处去了。 “这么说也没错,不过就是略微用了点手段,某日在朝上夸了他几句,回头应该被皇帝看中了,又顺手表示了一下对那负责人的不满……” 这样的人,刚正不阿,也不欠人什么,只要在原则范围内,能还的都会还。 洛衔霜点点头。 等到长宁走,秦姝言才说了憋了好久的话:“这种方法多聪明啊,又不关自己的事,又得了好处的。” “前提也得是对对方足够了解。”洛衔霜补了一句,还是赞同秦姝言的,“这样,的确也是最明智的方法,又不是心腹,也成不了同盟,不如不拖不欠,给对方印象也好些,至少也不为敌。” “这样的人要是反了……那我们多难做啊。”秦姝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这种可能。 洛衔霜也愣了愣,还是笑着说:“他自己也说了,是个人,就会有突破口的。” “罢了,不说了,这一局后续不重要了。” “是啊,宁烟斜督办,那边革职,就看是谁的人抢到这位置了。”洛衔霜抛了颗花生。 ——被秦姝言半道截胡了。 洛衔霜一抬头,边看见秦姝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洛衔霜吸了口气,要说话却先笑了。 “愿赌服输,踢你的要求吧。” 秦姝言吊着话题:“那我得想想。” 洛衔霜直觉不是什么很好的事情,立刻就像猫一样警觉起来了,等到秦姝言附在她耳边说两句话,洛衔霜脸都是木的。 “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愿赌服输。”秦姝言话一转,语气就带上了撩拨,“而且……你怎么会拒绝呢?” “……” 秦姝言把垫了几层才让洛衔霜坐在秋千上好拿的糕点挪了地,说:“你坐过去些,给我匀个地。” 洛衔霜索性直接站了起来,说:“你抱我。” “也成。” 月色下,秋千略微晃着,秦姝言始终用脚尖踮着地。 “衔霜。” “嗯?” 洛衔霜偏过头,秦姝言的吻便落在了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白茶香。 洛衔霜吸了两口气,错开分毫,说:“我觉得呢……” “你不觉得。” 呼吸交错,洛衔霜攥紧了袖口。秦姝言的声音响在耳边:“怎么,说的也是你,紧张的也是你。” 她的声音带着笑,洛衔霜不由得轻轻一颤。 洛衔霜偏了偏头,又被秦姝言卡着脖颈转过头看秦姝言。洛衔霜想了想,低下头亲了亲秦姝言的眼睛:“你不要说话。” “不说。” 不说便不说吧。 至少你的心跳我听得分明。 这一刻,我听见你。以后的每一刻都是如此 第50章 夏始末 夏初。 南边暴雨不断。一道一道的奏折递上来。 长宁在边上看着,在皇帝看向他的时候说:“儿臣以为,是可以派位官员过去……” “这还用你说?”皇帝瞪了一眼故意说废话的长宁,道,“朕是想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长宁耸肩,学着有些朝臣的话:“不知道啊。儿臣还是觉得自己非嫡非长,您何不去看看皇兄……” 皇帝一封折子就扔过去。 长宁赶紧接着,刚刚翻开看了一眼就听皇帝训他了:“胡说八道。这些皇子谁是嫡啊?先皇后就只留下了常昭这一个公主。” 长宁适时正了正色,道:“那您问我的时候是有打算了的吧?” 皇帝瞧着他,冷哼道:“你问我还是我问你啊?” 长宁说:“其实呢,派宁烟斜也并无不可,当今朝堂正是缺新人的时候,总要给新人一点机会,也试一试才干如何,总不能用一个有才无能的官员吧。” “你也说了是新人,兹事体大,就放心他去?”皇帝属于是明知故问,就想看长宁如何回答。 长宁道:“柏先生名声在外,徒弟……稳妥些那当然也可以再定一个有经验,才能有目共睹之人一道。” 皇帝点头。 次日,宁烟斜和沈斫清被点去南边。 沈斫清听到消息一时有些复杂:宁烟斜就算了,你要当自己人试试才没问题,干什么这次轮到我头上。 转而他又觉得很有意思,或许是瞥见了宁烟斜眼里一闪而过的嫌弃了。 不想一道啊? 那我偏要。可惜了,只能捏着鼻子忍着跟我一起了。 下了朝,宁烟斜一转头就看到沈斫清得逞的笑,但是不管怎么样,在宁烟斜看来就只是纯粹的挑衅。 “……” 宁烟斜咬着后槽牙,从嘴角挤出来句话:“怎么又是你?” “是我,那又怎么,您是觉得皇上的安排有失公允不合理?”沈斫清笑着挑火,“还有,宁大人,大桁向来重礼,还是喊丞相比较好。” 宁烟斜突然就笑了,说的话是谦卑些了,语气却让人怎么听怎么难受:“微臣哪能对皇上的决策有意见呢。丞相说的,微臣记着了。” 沈斫清笑意更甚,说:“快些走吧烟斜。” 宁烟斜一阵烦躁,又挑不出来该从哪反驳。 另一边,洛衔霜煮着茶,听着消息还没什么反应,秦姝言倒是听了消息就笑。 洛衔霜抬眸看她:“这又是你什么笑点?” 第59章 秦姝言笑得岔了气扶着洛衔霜咳嗽。洛衔霜无奈笑着拍秦姝言。 等秦姝言顺了顺气喝口茶了还在咳,边咳边说:“就是你不觉得沈斫清就是……和宁烟斜很奇怪吗?” 洛衔霜突然反应过来,秦姝言就是在想象这两人一路得闹成什么样。洛衔霜设想一下也没忍住笑了声:“那顾惜文不好过了。” “也不一定呢?” 洛衔霜一边笑一边解释,“他啊,绝对玩不过那姓沈的。” “你又直觉是吧?”秦姝言一眼看穿。 “不……不全是。”洛衔霜敛了点笑,说,“个人就是比较乐得看顾惜文吃亏。” 秦姝言笑了:“你啊……” 玩笑归玩笑,闹够了还是得想想正事。洛衔霜说:“现在这这边便剩着何承暄了。” “他暂时不会生事的,至少不是对我们发难。”秦姝言倒是淡然,放了茶杯慢悠悠说话。 洛衔霜眼尾含笑:“怎么说?” “现在出了事可就只能是他的人的错了,而且上次的事谁都知道负责的人是他那派,只是不说而已。现在若是沈斫清他们有功回来,他的处境就不一定很好了。” “可是,顾惜文哪边都吃得挺开的,何承暄……挺信他。” “那也只能是在南边出问题了。”秦姝言道,“你是不信沈斫清还是不信顾惜文啊?” 洛衔霜可不担这盼着顾惜文在沈斫清那吃亏还要不相信顾惜文的恶人名号。她赶紧就否认:“那怎么能呢。” “只是……潜意识觉得,这次的南边,可能不是很好善了。”洛衔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秦姝言抬眼看她,眼里有一点点的戒备:“你真的少感觉一点,一次两次的,准得有点吓人了。” 洛衔霜说:“那也不能怪我,天生的。” 两个人无声对峙片刻,最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话。 “静观其变算了。” “随机应变吧。” * 顾惜文一行人回来已经是夏末了。 洛衔霜深夜带着秦姝言溜出宫。今夜值守有小桂子,便也没有翻墙出去。 临走,洛衔霜对小桂子点了点头。 ——这个人长宁本来可以带走的,是他自己留下作为两方联系,也算是长宁留给洛衔霜的一点帮助吧。 两炷香的时间,洛衔霜便敲响了宁宅的门。 其实这处宅子和柏先生那离得很近,但洛衔霜偏生就没有去看。 “不去瞧瞧那两位?”顾惜文关门前特意留意了一下四周环境。 洛衔霜摇了头又想起顾惜文没回头看不到,便说:“放心,我的武艺你不信是吧?这个时候他们该休息了。” “我就不休息?” “刚回来,得准备些东西吧?”洛衔霜抱着手看他。 “找我什么事?” 洛衔霜牵着秦姝言往里走,顾惜文瞥了一眼她们俩却也没说话。洛衔霜道:“我听说你们在那遇到疫病了。” “雨水多,潮湿闷热,也不算意外。”顾惜文淡淡道。 秦姝言皱了皱眉,顾惜文看着她,说:“秦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秦姝言愣了愣,突然想起来早些时候洛衔霜便告诉她顾惜文直到她身份了,这还是自己同意了洛衔霜才说的。 秦姝言点点头,声音听来是凉的,还是莫名让人安心:“可是我总觉得那像毒。” 顾惜文看着面前两人,觉得这两个人是越来越像了,尤其是说话的方式和语气。 “怎么说?” 秦姝言刚要接,就听见另一个很熟悉又特别不该出现在这的声音从墙边来。 “多巧啊,我也觉得。” 洛衔霜看看顾惜文,看到对方吃到苍蝇一样的表情突然就很想笑,只好抬起手接着袖子挡脸。 沈斫清走过来,装得惊讶不已:“娘娘?您不是应该在宫里吗?还有这位是……言姑姑?” 洛衔霜突然就笑不出来了:“……沈大人。” 秦姝言也难受,后槽牙酸。她所赐那个也几乎不装清澈无辜了,端着调子反问,说着洛衔霜早些时候会说的话:“沈大人,您这时候不应该在丞相府吗?” “来找宁大人商量些事。”沈斫清要笑不笑地,说,“正好遇见娘娘您也比较关心那投毒的事。” 洛衔霜不想说话,和秦姝言都不约而同就把交流留给那两位。 “按理来说疫病其实可能传染,但除了那一县其他地方都没症状。”顾惜文虽然在沈斫清来的时候非常、非常不爽,但还是能忍,接受能力也蛮好的。 沈斫清说:“只是这件事我觉得不能报上去,是吧,将军?” 洛衔霜一口茶卡在喉间,见鬼一样盯着顾惜文,然后立刻正了正色去抓秦姝言的手,后者也特别震惊,但好在她现在甚至比洛衔霜还能装一点。 顾惜文抿着嘴,突然就觉得做人好难,不如没回来呢。 “呃,就是,衔霜……” 顾惜文话没说完,就发觉两道视线盯着自己像刀一样——来自沈斫清和秦姝言。 顾惜文深吸一口气:“好了,你别看了,就是你看到这样,被有些变态扒出来了。” 沈斫清面上笑着,但笑得很假。 桌下,米色桌布下边,沈斫清的脚试探着勾道顾惜文的脚尖。顾惜文瞪了他一眼,后者很无辜回视。 “……” 算了说正事。 谁知道那疯子得寸进尺呢。 沈斫清脚尖刚刚勾到顾惜文小腿,顾惜文便不动声色地一边倒茶一边把沈斫清的脚踹了回去。 顾惜文脚踩着沈斫清的,面上非常友好地笑着。沈斫清笑意更浓,顾惜文看也不看他,说:“是啊,无凭无据。” “早知道让长宁病着了,皇子出事,多大的事,肯定得查。” “嗯,挺好的,先查就查你,办事不力。”顾惜文冷冷淡淡地。 另外一边洛衔霜死死拉着秦姝言,两个人都默默品茶,还轻轻悄悄地交流茶怎么样。 正好,不用我们说话了,养养嗓子吧。 “那你也别想逃得过,大不了一起出事,还能搭个伴。” “……”滚啊。 临到走,洛衔霜跟秦姝言说:“我说句话,等等啊。” “好。” 顾惜文面无表情扔下沈斫清一个人坐在那,说:“自己走吧。” “你们这是……”洛衔霜一离开人就特别好奇,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顾惜文咬着牙道,“我求你了别问。” “切。我还不乐意知道呢。”洛衔霜道,“好吧我诚实一点,给你提个醒哦。秦姝言的主意不准打,牵涉到她的利益我不出意外会选择她。” “知道了,看出来了。”顾惜文无奈又无语的。 洛衔霜点着头,说:“所以你这是选了沈斫清是吗?” “嗯……可以这么算,同盟。” 顾惜文其实还是有犹豫的,说实话,他不是特别信任沈斫清——他只是不敢去相信周围新出现的人了。 “顾惜文。” 看洛衔霜面色正经像有什么重要的事,顾惜文也谨慎了些:“怎么了?” “就是……有的时候还是可以去试着相信一下别的人的。”洛衔霜抿了抿唇,说,“很难,但是你总不可能一直孤立,总有人会值得你信任也应该被信任的。” 宁烟斜点头,他其实清楚,洛衔霜说这话有秦姝言的关系。 “知道了,那不也得确定了人是什么人才能信啊,他多能藏啊。” “行,不说了,跟她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 洛衔霜和秦姝言走的很快。 秦姝言问:“你们说什么了?” “夸你了。真的。” “……” “好吧,顺便劝劝他。” “劝他不要始终沉在过去?” “嗯哼。也说,你看,我和姝言多好!” “你啊……” 像我们,就算过往不堪回首,而今身陷囹圄,也在等。 等第一只雁过,第一场雪落。 等一个人,带着花来。 第51章 孤舟微月 刚过立秋。 洛衔霜和秦姝言每日起来便去院子里,去盯着那株枫树,看第一片红叶。 “姝言!” 秦姝言一听着洛衔霜叫她便绕过来,顺着洛衔霜视线看过去,嘴上还是问:“怎么了?” “我看到了啊。”洛衔霜抬着头,实现却始终在秦姝言身上。 “哪呢?” 洛衔霜抬手指着树叶间:“那呢。” 秦姝言不由得靠近洛衔霜,好看得准确些。 洛衔霜嘴角上扬,趁着机会赶紧偏头亲了下秦姝言的脸。 秦姝言顷刻间便转头去看洛衔霜,想严肃一点却还是没忍住笑,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洛衔霜还没来得及躲就被秦姝言拎着后颈抵上枫树。 第60章 “秦姝言……” 秦姝言声音含笑:“嗯。” 洛衔霜缓过那阵懵劲,便仗着自己近身格斗比秦姝言强,使了些巧劲牵制住秦姝言。 洛衔霜一手摁着秦姝言的手,一边抬着头,说:“我真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秦姝言说完就不禁笑了起来。 “你……” 洛衔霜开了头却没说完话。 说什么呢? 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闹了一阵便真到了饭点,洛衔霜和秦姝言因为没有王峥盯着,便坐在棋盘边上一边吃一边下棋。 “对了,我突然有个想法,但是不知道具体能不能行。” 洛衔霜撑着半边脸,漫不经心地落了一子,说:“说说看呗,反正大不了我兜着底,怕什么?” “真的?” “嗯。” 不知道为什么,秦姝言听见这句“嗯”,便下意识地轻松了不少。 或许这就是那天,洛衔霜跟顾惜文说的“信任”吧。 洛衔霜听着秦姝言讲话,开始还多认真的,越往后听,便不由之间带上几分笑。 “多好的计划,去试一试呗。” 说完,秦姝言便继续下棋,落了子便端着粥等洛衔霜。 秦姝言看着天色,意味深长道:“瞧瞧,山雨欲来呢。” 洛衔霜抬眸扫了一眼,笑了声,说:“是啊,准备收拾一下走,换个地方坐吧。” 洛衔霜和秦姝言只好暂停下棋,一人端早点一人端着棋盘往屋子里走。 只是刚刚走到一半雨点就下来了。 洛衔霜被砸了一下,皱着眉,头还是低着只能抬起眼去看。 这不看还好,就当不知道了,这一看…… 不是?等等?你下什么? 秦姝言也被砸到了,她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回头看了看洛衔霜:“快走,被砸脑袋傻了我不管啊。” “行行行。” 等两人坐在窗户边,洛衔霜慢慢悠悠推开窗户支好。 “干什么啊这是,不下雪直接下冰雹啊?” 秦姝言哼笑一声,说:“谁知道这下子那群人该怎么做文章呢。” 洛衔霜伸手出去,接了几颗冰回来,语气却是凉的:“那不是也正好吗?” “也是。” 洛衔霜看手里的冰化了,又不死心地伸出手去接。接完回来便要笑不笑地看了会儿秦姝言。 洛衔霜看秦姝言警惕起来,抓紧秦姝言没来得及起来躲她的时间,伸着手就去冰秦姝言的脸。 秦姝言下意识往后仰也没躲过,便一边被蹂躏一边伸着手特别特别努力地去接冰。 “洛衔霜!非要这样是吧?” 秦姝言捏着洛衔霜的手腕,接着冰就往洛衔霜脖子上招呼。 “哎哎好了,一报还一报。” “不可能!哪有这种好事?” “咳,别玩了,有人来了。” 秦姝言是说收就收,站起来看看来的人却是韩蕴。 韩蕴掀帘进来,就直接说:“这天气怪着呢。” 洛衔霜知道她意不在此,还是顺着她,道:“是啊,所以这是来干什么了,总不至于专门来提醒我注意这天气吧?” “当然有别的事。”韩蕴也不说别的了,直截了当地道,“哥哥说查探清楚了,何承暄没自己养兵。” 洛衔霜和秦姝言一听,都不由皱起了眉,秦姝言说话都带上了迟疑:“可是……不像啊。” 韩蕴道:“我也觉得,但我和哥哥的意思是,不排除他把兵直接养在军队里。” 洛衔霜哼笑一声,说:“这倒是可能性大,而且……最好的选择是禁军吧?” 秦姝言点了点头,说:“也不排除地方的守备。” “或者……” 剩下一种情况,她们谁都没说,只是互相交换了眼色便都明白了。 那是最可能,也最坏的一种情况。 “所以不管怎么说,注意着些自己的动静,以前的就算了。哥哥在清理禁军了,就是时间肯定得花很久。” “知道了。” 洛衔霜倒是还关心另一件事:“所以你来这一趟总得有什么由头吧?” 韩蕴微微一笑,说:“给你送东西呗。皇上让给各宫分,我就顺便来了。” “行啊,为了见我见了所有人啊?” 韩蕴哭笑不得,还是接过了洛衔霜的玩笑:“瞧瞧,这什么待遇,我对你俩多好?” 秦姝言跟着,拖着尾调道:“谢谢贵妃——” “走了啊。” “回见。” 韩蕴离开,秦姝言神色恹恹地道:“那我们只能安静些时日了。” “是啊,但那跟顾惜文有什么关系?”洛衔霜笑得妖冶,捏着一撮白色的头发去挠秦姝言的脸。 “叫什么名字,人家现在是刑部侍郎了。” 洛衔霜一愣:“不是?等等?” 秦姝言瞥了她一眼,略微无语道:“我们搞的那些动静,牵涉出来的人是他参与查办的吧?赈灾有功吧?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吧?人家又有沈斫清,省的快点怎么了?” 洛衔霜叹了口气,道:“有些人啊就是后来居上啊。” “你在嫉妒个什么劲?” “我嫉妒个鬼啊,夸他,夸人呢。” * 洛衔霜捏着扇子扔暗器玩,秦姝言正好要收剑,顺手挽个剑花就赶上洛衔霜开扇。秦姝言又抬剑挡了一下,洛衔霜眼睛一弯,合上扇子就站起来。 秦姝言剑也便没收,等着两小时过来。 “想起来个事,刚才那一式有点问题。” “嗯。” 秦姝言抬起手恢复到刚才的动作。 洛衔霜伸手去握剑,却覆在了秦姝言手上。秦姝言无意识地锁了下手。 洛衔霜偏头看看她,不怀好意地笑了声,也松了下手,转而紧紧地握着秦姝言的手。 秦姝言很清晰地感觉到,洛衔霜的气息基本就洒在自己颈肩,到底还是没缩手了。 洛衔霜拉着秦姝言,比划了一个连招,又顺着秦姝言的手指,换成了十指交错的姿势。 秦姝言本来就有些在等着看洛衔霜能有什么小动作,这下突然就笑了。 秦姝言微微偏过头,那一瞬间,两人鼻尖相贴。洛衔霜下意识就往后考了几分。 秦姝言立刻打趣道:“怎么,退什么呢?” “避嫌,距离产生美,懂不懂?”洛衔霜理不直气也壮地给自己找补。 秦姝言淡淡地扫了一下两人的手,语气含笑:“娘娘,你的手比你诚实多了。” 洛衔霜抿了抿唇,也不由笑了起来。 “嗯,我口是心非,你第一天知道?” “知道。”秦姝言话锋一转,说,“我就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第一天知道啊?” “真。是……天生一对是吧?”洛衔霜轻声笑着,想松开手却被秦姝言死死抓着。 “干什么?自己练一遍。” 秦姝言无辜道:“没学会。” “……” 洛衔霜半强迫地又拉着——被秦姝言拉着又演示了一遍。 中秋前夕。 分明已经是深夜,城中到了宵禁的时候了,坤宁宫却还是亮着蜡烛。 洛衔霜披着披风坐在矮凳上,面前荧荧的火光照的她眸子回去了蓝,一贯灰白的发丝也都是蒙着金纱的。 秦姝言坐在她旁边,很安静很安静地看着面前的纸燃着。 “给我一张吧。” 洛衔霜点了点头没说话,递了几张纸给秦姝言。 本来这应该是每年的习惯了。 一年一度,悼亡者,念往昔,追来日。 起初似乎是那一年,洛衔霜刚来的那一年。 秦姝言记着,那时分明是严冬腊月的,秦姝言起来却发现洛衔霜披着单衣,只潦草的批了大氅便坐在台阶上,角落未燃尽的纸闪着几点火光。 分明是河北温暖的色调,视线里那个人却显得分外孤单。 分明看不到表情如何,秦姝言就是知道,那个人在哭。 那时候,洛衔霜就像现在的秦姝言一样,拿着黄纸一角,引了火就坐在那出神,直到火星烧到了手才后知后觉地松开。 秦姝言松开手,几点余烬没进火堆里,她不慌不忙地捻了捻指尖,发现那点灰怎么也搓不掉之后便放弃了。 转而伸手去抹洛衔霜的脸。 洛衔霜轻笑着避开,说:“严肃点。” “他们又不想看你严肃得不得了伤心难受,不如自然点。”秦姝言神色暗了一两分,还是多乐观地劝洛衔霜。 “这倒也是。” 秦姝言转了话题,说:“其实啊,衔霜。我有时候总是在想,要是我们有一天分开……我说的是为了这个局分开……” “不行。” “如果呢?” “那就……分开,那时候,每一只雁过,你听见它们振翅,都可以当做我在想你。”洛衔霜呼了口气,看着将圆不圆的月亮。 第61章 秦姝言想了想,还是觉得能跟一句:“那就每一场雪落,都是我,是我想见你。” “好了,这么伤感做什么?” “是是是。” 秦姝言说完便准备着收拾。 洛衔霜突然神情一冷:“好了,一定得伤感点了。” “嗯?” “真正让人难受的人来了。” 作者有话说: 章节名:“孤舟微月对枫林”——王昌龄 第52章 清辉落漫 洛衔霜刚刚站起来,便有人提着灯笼进来。 随后而到的是皇帝。 秦姝言眉眼一凛,还是立刻装起了谦卑守礼。 前面的那位高公公洛衔霜和秦姝言都在是熟悉不过了,此刻看她们身后,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们好久,但终是碍于皇帝在场一言不发。 “你这是……” 洛衔霜赶紧装着无辜,却还是没像旁人一样跪下去。 不想,也不甘。 “臣妾是想着,离开北疆这么多年,也没好生祭拜过父母和那些将士们,明日中秋,也就算提前团聚一下了。” 洛衔霜看皇帝欲言又止,心里安定片刻,但还是有了警惕。 秦姝言瞄了一眼洛衔霜,继续装着稳重模样,一边又开始盘算要是问到自己这来怎么说。 洛衔霜也明白秦姝言那一眼的意思——皇帝那点愧意是不适合时常拿来消耗的,把控的不好反而又适得其反的风险。 但洛衔霜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偏生就想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去刺激皇帝。 偏就想提醒他,那些冤魂是有人惦念着的,也总有人重情重义,杀不尽止不住。 皇帝静默半晌,最后说:“这样,你便在宫里立个洛将军夫妇的牌位吧。” 秦姝言其实都很惊讶,惊讶于皇帝会打破那规矩,主动提出来在宫里摆设灵牌。 “谢皇上恩准。” 秦姝言听得出来,洛衔霜这一谢谢得心不甘情不愿。 等到皇帝离开,秦姝言便立刻过去拉着洛衔霜,也不说话,就是紧握着洛衔霜的手。 那人指尖微微发着凉,盯着宫灯离开的方向却很是坚定,淬着几分厌恨。 秦姝言也看着宫门看了好久。 秦姝言其实很能理解洛衔霜那一瞬间的失态的。 这人或许是见惯了生死胜败,平日里对什么事都平平淡淡的,要么运筹帷幄,要么出一点纰漏也还是波澜不惊想对策。 只有在这些时候——在她面对皇帝,面对跟那些往事有关的东西时,才会分外不能忍受,甚至会清醒地做出看似失态不该的抉择。 或许是经历的时间更久一点吧,秦姝言比洛衔霜先收回神来。 “衔霜。” 秦姝言嗓音沉沉的,算是安抚性地拍了拍洛衔霜的手。 洛衔霜总算收回视线,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没事,一时有些难受。” “嗯,我知道。” 秦姝言看着洛衔霜的眉眼,很轻很轻的一吻落在洛衔霜额间。 “不要皱着眉了。” “我没有。”洛衔霜眼睛有点红,嗓音也突然有几分哑。 秦姝言又固执地亲着洛衔霜的眉心。 “骗人。” “嗯。” 秦姝言突然很心疼,明明自己经历也差不多,但她偏偏突然就似乎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这些年。 看见忠良之将死在自己竭尽全力保护的人的猜忌里;看见了文臣一生清廉,却落得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的名声。 看见幸存者被遗落在过去,留在自己最是厌恶的地方,对着一切的源头也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 洛衔霜慢慢蹲下去,抱着膝盖直接坐在地上。秦姝言也顺势支着腿坐在洛衔霜边上,一手揽着洛衔霜的肩。 也算是些许安慰了。 …… “你安慰我什么啊?”洛衔霜说着,声音竟然染上了哭腔,“明明你比我还难受的。” 秦姝言怔愣好久,久到氤氲水汽模糊了视线,久到她抬起头看见月亮从云层间穿过再次撒下清辉,久到……她能够艰难但熟练地掩饰情绪。 “可是……月亮出来了。”秦姝言垂眸,看着洛衔霜。 “嗯。” 或许是情绪压抑了太久,也或许是今夜月亮很圆,时节很好吧。 洛衔霜情绪难得一次失控,也是秦姝言第一次看见洛衔霜这副模样。 怎么会有人哭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呢…… 秦姝言开口时尽是自己都没有觉察的哽咽:“衔霜,难受的话哭一下好了。” 洛衔霜无声地抱着秦姝言的腰,一直压抑着的哭声总算溢出口。 秦姝言咬着下唇,或许是秦家刚刚落罪那一年哭得够多了,所以到后来秦姝言就算想起来还是难受,也只是无声落泪而已。 秦姝言抬起头,看着太平花还没落尽,随着一片花落,洛衔霜突然感觉有一滴泪落在颈间——来自于秦姝言。 * 就算对某些人再反感,牌位该立的还是立了,不过洛衔霜和秦姝言另外找小桂子去宫外做了秦家人的牌。 原本那天祭的也就不只是边疆亡魂。 洛衔霜情绪来得突然,隔天便病了一场。 秦姝言有些着凉,但到底也还好,只是洛衔霜近几日便浑浑噩噩的,发着烧却始终念念不忘拉着秦姝言,离了一刻都得哄劝半天。 “衔霜。” 洛衔霜皱了皱眉,没应。 秦姝言又唤了一声,说:“我去端个药?” “不喝。”洛衔霜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拒绝秦姝言走开,还是拒绝喝药本身。 秦姝言无奈,只好又等了会儿。 好在近日王峥在,眼瞧着药好了便自己端过来,没看见秦姝言出来,也只好敲了敲门。 “王叔,直接进来吧。” 洛衔霜只好慢慢坐起来,非常纡尊降贵地勉为其难地掀起眼皮去端药。 秦姝言颇为无奈地盯着洛衔霜,从她手里拿过来药碗。 “你是打算外敷吗大小姐?” “……” 洛衔霜喝了口药,本着应激反应一样往后退了一下。 秦姝言好笑道:“有这么苦吗?” 洛衔霜没回答,脸拧成一团咽下去,还抿了抿嘴琢磨一下。 秦姝言笑得肩都有些颤,没等她嘲洛衔霜,洛衔霜就先一步说起她了:“不准笑,再笑你也喝。” “病了了不起啊?” “嗯……” “好好好,你清醒了最好不要试图封口。”秦姝言任劳任怨地喂着药。 洛衔霜慢慢清醒过来已经是次日下午了。 她刚睁开眼就觉得光线有些暗。 嗯……有点吵。 洛衔霜仔细去听,才辨出那是雨声。 也难怪这么暗。 “醒得挺早?” 可能是高烧刚退吧,洛衔霜声音还有点哑: “不行啊?” “行啊,快过来看看,韩宥的信。” “很么时候的信我还看。”洛衔霜一边穿鞋一边自以为小声的嘀嘀咕咕。 秦姝言抬眼看了看她,毫不留情地点出来:“我听见了,超大声的。今日的信,今日一早韩蕴以探病名义送来的。” “瞧瞧,我这病得多巧。” 说着这一病秦姝言就不想跟洛衔霜开玩笑了,她冷着声音说:“巧呢,太医说了,这算积郁成疾,早晚得病。” “他也说早晚啦,那不就是算巧吗……” 不知道为什么,洛衔霜就是看着秦姝言越说越没底气。 “好的好的来了,写什么啦?” 秦姝言看着洛衔霜踩着鞋就过来,突然就觉得这信也不着急看了。 洛衔霜开开心心地坐在秦姝言边上,就发现秦姝言盯着自己。 “怎么了?” 秦姝言没说话,理了一下洛衔霜的头发,很突然但动作很轻地捏着洛衔霜的下巴吻了过去。 洛衔霜刚刚醒一小会儿还懵着呢,本来说看看信件醒醒神,信是没看,就只觉着一片茶香扑面而来,和另外的花香串在一起分不出彼此了。 到底还是清醒了些了…… 秦姝言稍微错开些,洛衔霜着急说话:“你……” 洛衔霜突然也觉得没什么说话的必要了——这就算是最细微的动静都还是会很轻易又碰到秦姝言的唇。 “怎么了?”秦姝言却想是故意的,亲了洛衔霜一下说。 洛衔霜抿了抿唇,突然勾着秦姝言又凑了过去。 “不怎么,不担心被传染啊?” “不。” 秦姝言手撑着案台边沿,顺势也把洛衔霜圈在怀中。 呼吸交错间,洛衔霜下意识想伸手抓一下边上的东西,秦姝言实现一扫便抬手扣住了洛衔霜的手,强势而不容拒绝地扣进洛衔霜的指缝。 直到听着一张宣纸飘飘转转落在地上,洛衔霜才找回来些许理智,仰头的同时也抬起手,食指抵在秦姝言唇边。 第62章 “先看正事。” “嗯。”秦姝言说着,也没有要让的意思。 洛衔霜疑惑之际秦姝言突然又开口了,她说:“你脸色有点红。” 洛衔霜正要恼羞成怒反驳,秦姝言却又乖乖坐回案前,慢条斯理捡起了纸,整理一下桌面,很无辜地看着洛衔霜,仿若下一秒还能面不改色地问洛衔霜“怎么了”。 洛衔霜深吸一口气,总算平静地说:“病刚刚好些,呼吸有些累。” “嗯。” 秦姝言答得漫不经心有故意憋着坏,洛衔霜更不爽了。 但是她自己说的先办正事。 成,先忍着吧,总有机会讨回来的。 洛衔霜心思一转看起了信,片刻后和秦姝言异口同声:“只怕不止这些人吧?” 两人相视一瞬,洛衔霜突然就觉得好像也不一定什么都得有来有回。 笑了一下,秦姝言又说:“但是呢,能查出来这些也差不多了,至少相对安全些许,平日里自己用亲信也差不离。” “怕也就只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至少有了突破口。” “也是,回头记得告诉顾惜文和……” 说到沈斫清,秦姝言和洛衔霜都沉默了。 嗯,虽然……很奇怪,但就是……应该没猜错。 洛衔霜无言片刻,觉得反正知道是谁也就不重复说这人的名字了。 “接下来……刑部该换人了。” 秦姝言站起来,烧了信件,又去拿起暗格里面的图纸,不慌不忙地沾了墨,划去了“刑部尚书”这一排。 洛衔霜看着,没说话。 世事轮转,一个位置总不能一直坐着,该换就换嘛。 人到暮年还得回望自己,念一念善呢。 何况……手底下有冤案不清,冤魂不少。 “有些陈年的案子,该拿出来见一见了。” 洛衔霜从秦姝言手里拿了笔,又在上面添了一道,直到彻底看不出原来的字样。 纸燃得差不多了,秦姝言伸手去捻了最后一点火星。 雨顺着屋檐滴落,分明有雾气未散,远山却似乎清明些了。 第53章 忠臣名将 秋夜,暴雨。 还不到宵禁的时候,刑部尚书陈唯府邸。 青绿帷幔后边,未灭的烛光透进些许的微黄。一道影子悄没声息地翻窗而入。 床幔被银白刀锋挑开。 “尚书大人。” 陈唯陡然睁眼:“你是谁?刺杀朝廷命官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这人突然笑了,他一边笑一边说:“原来您也还记得律法严明,天网恢恢啊?那不知道您记不记得,有另外一句话,叫冤魂索命?” “你到底是谁?来人呐!” 或许是洛衔霜没刻意安排过,也或许是她说过了怎么死你自己安排,所以这人刺杀也随意些。 “您要不休息一下嗓子吧,没人会应的。至于我吗?从北疆回来的人。” “你!” 后面的话他是没机会再说出来,也没人能够听见了。 “别的话……留着跟那些人说吧。” 洛衔霜一手撑着桌子,说:“流言……也该起了。” 秦姝言早就摸清楚了,洛衔霜的手段,看起来不讲究什么,实际上那都是别人做过的事被她换了层伪装一笔一笔还回去。 上一次,也是如此。 跟军粮牵扯的几个人,死于中毒。 这一次……死便死了,也还是得那那一年初的流言传回去。 “流言……叛国呗。” 洛衔霜一副局外人语气:“你多睚眦必报啊,秦大小姐。” 秦姝言睨了她一眼,哂笑道:“是啊,彼此彼此。” 洛衔霜笑着,勾着秦姝言的衣领把人拽到面前,眼神牵连暧昧。 “我还是比较怀念以前的你,怎么办呢?” 秦姝言眼神晦暗,就着这个姿势靠近洛衔霜。 秦姝言拨了下秦姝言的下唇,说:“吻着现在的我,念念不忘以前啊?” 洛衔霜静默片刻,似乎是在想怎么回,但她刚刚开口就被秦姝言堵了回去。 “……” “你故意的啊。” “是啊。” 洛衔霜不说话了,勾着秦姝言的后颈便凑了上去。 “与外族牵连,总也要证据吧?” 秦姝言翻了页书,说:“这你不必管。” 洛衔霜笑道:“你是越发熟稔了是吧?” “准你带兵的时候自导自演说人家先动手,不能我无中生有捏造证据了是吧?” 洛衔霜一哽,反应了好一会儿自己什么时候干过这么不要脸的事。 还真有。 洛衔霜到现在都能记起来那时候对方震惊又想骂她,忍了好久不敢骂终于骂出来了,被洛衔霜一句“证据呢”堵回去时候的神情。 这么一想两小时突然觉得自己这两年居然比早些时候收敛了好多。 至少不那么无耻了。 ——身边的人是跟她越来越像了。 京中一时间流言四起,牵扯出了去岁的一桩连环毒杀的案子。 顾惜文坐在院子里,听手底下的人讲那些传言,一下子就知道那是洛衔霜的手笔了。 “我说为什么那桩案子这么巧,在我入仕正需要功绩的时候。”顾惜文哼笑一声。 “人家都说那时候是北疆将士的冤魂索命,这一遭是陈唯也是错判好人又通敌叛国,逝者不甘呢。” 顾惜文抿着茶,突然笑了,说:“也没错啊。” “那就这么回话好了。” 顾惜文一听这声音,就立刻垮了脸:“你能不能走点寻常路?” “本相乐意。”沈斫清拍了拍手,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什么就看见几发暗箭以很刁钻的角度朝自己来。 另一边呢,顾惜文端着茶杯,带着挑衅一样看过来。 御书房。 皇帝摔了奏折,长宁在边上没说话,听着皇帝骂人。 前面跪着的官员大气不敢出,只能一直低着头。 “朕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说些什么冤魂索命的吗?” 长宁听到这,突然觉得都能连起来了——这一切,看起来是不同的事,一件是洛家,另一桩是秦家,但……都可以是洛衔霜。 这么做……想让秦家翻案啊。 长宁想了想,没说什么,倒是边上何承暄,说:“不妨让宁烟斜去查,上一次不就是他吗?看起来是能力很强的。” 长宁神色一凛,还没说什么就听着顾惜文说:“事关陈年旧案,又是叛国的名声……他一个人怕是不好查吧。” 皇帝冷静些许,说:“秦家的事压着,沈卿,你和宁烟斜一道去查,另外,宁烟斜代刑部尚书。” “是。” 长宁捻了捻手指,心说倒是毫不意外呢。 不过……这个机会,可以去查何承暄了。 洛衔霜很快便知道消息了,说:“可以让韩宥把我们查的东西告诉顾惜文了。” 秦姝言说:“上次的消息是说洱城守备可以算是根据地了,得让他们合情合理地去查。” “顾惜文和沈斫清一个比一个的心思重,他们有办法的。” “不过……猜一猜呢,为什么何承暄会提顾惜文?”洛衔霜绕着斗篷的系带,慢慢悠悠地说。 秦姝言抿了抿唇,虽然觉得不是好消息,还是说:“他怀疑顾惜文了。” “这一次……要么顾惜文得到信任,沈斫清出点什么事,要么顾惜文选择沈斫清,反而何承暄失势。” 顾惜文接手第三日,刺杀者主动投案,带了从陈唯那得到的下家和信物。 ——争了一个从轻发落。 这边结了,顾惜文和沈斫清便顺势去了洱城。 * 另一边顾惜文和沈斫清查得艰难但好歹有进展,可京内,皇帝起了疑心—— 为什么这么巧呢,接二连三,关于洛家,关于秦家……关于他做过的事。 洛衔霜其实也有了预料,所以和秦姝言商议着:“如果,皇帝那边起了疑心……” “他会的。” 洛衔霜顿了顿,说:“不过都这样了,我更好奇秋末围猎,你说,现在五皇子回京了,四皇子长徵是志不在此,但是那位呢?” “你想干什么?” “栽赃嫁祸?”洛衔霜说得轻松,就像只是陈述一个在平淡不过的事实。 秦姝言在这一刻,第一反应不是觉得洛衔霜的手段怎么样,而是想到了方案:“你说,当今圣上,最看不得就还是皇子争劝而一系列大臣站队争储,或者谋权篡位。那顺着来的话,也不错?” “你可真是,近墨者黑,这种手段。”洛衔霜笑着,说,“不过我真是这么想的,只好委屈一下长知了。” “为什么是五皇子?” 其实说到这里,秦姝言第一反应是长德。 洛衔霜摊摊手:“他也不无辜,按我的消息,他不是什么善茬,祸……” 第63章 洛衔霜赶紧噤了声,但似乎晚了点,坤宁宫门口立刻便有了些动静。 洛衔霜心口一疼。 怕什么来什么。 幸好,别的东西都毁去了。 ——不过,密谋的时候被人家听到了也是挺难受的。 片刻之内,坤宁宫被层层围困。 皇帝的动作和神情分明带着怒,也有些许微不可查的无奈无力他把一早截获的一张密信扔在桌上,不知道赢了什么办法,本该空白的纸显出了字迹——秋猎收网。 皇帝闭了闭眼,说不清是不是在回避洛衔霜的视线。洛衔霜视线一落在纸上,便立刻又收回来,只觉得周身的血冷了几分。 秦姝言也不自觉指尖发麻,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洛衔霜,不自觉想起来,奚瑛离开太久了。 她们在错愕担心里,听见皇帝说:“后宫不得干政,你明不明白!” 洛衔霜也不忙着回,只是站起来,红色的衣衫没能让她的眉眼有分毫缓和,倒是显得冷漠而带着恨。 “嗯,辰妃……季语山不就是这么死的吗?”洛衔霜语气很淡,每一个字都在刺着皇帝 皇帝沉默了一瞬,说:“那不是朕做的。” “嗯,不是你,那别的人呢?那些一心为国,尚有家室的将士们呢?他们凭什么就该死在那吗!”洛衔霜语气陡然尖锐不少,甚至看着皇帝的神情,情绪上来直接砸了手里的瓷杯。 皇帝说起这事便语塞,目光转向一边的秦姝言——她也还是站着,只是目光半垂,显得要温和些许——这也只是皇帝看不清她的眼神才有的错觉而已。 洛衔霜看着皇帝,不着痕迹往旁边站了些,恰好挡住了秦姝言。洛衔霜语气很凉,像是冬月的冰雪:“洛家的事向来不掺无辜之人,这与她无关,何必牵扯别人。” 皇帝本来便气极,语气里都是不可抑制的愠怒:“可是功高盖主,你要我怎么信他们?你不明白,在这个位置上……” “可你大概也不知道,那一仗是他最后一仗了。很早很早以前,他们每一个人都跟我说为将者,切忌功高盖主拥兵自重,所以他察觉你的疑心就决定好了了,赢了那一场就告老还乡,甚至辞呈都写好了!” “……” 洛衔霜察觉秦姝言要说话,赶紧接着打断:“是!历来名将,有军功者,得民心者,有几个能够全身而退等到还乡。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信一下这几个一路陪你走过来的人呢?” 洛衔霜眼里带着红,分明要哽咽了,却突然又笑了起来,无望,却也讽刺:“因为你的皇位里,有他们的功吗?” “洛衔霜!” 洛衔霜点点头:“嗯,说吧,我听着呢。或者你看不惯,也下令除了我,又不差这一个人了。” 皇帝站了会儿,拂袖转身便走。 …… “皇后失仪,忤逆圣上,禁足坤宁宫。” 秦姝言看皇帝一走便抓住了洛衔霜的手,说:“你……故意激他啊?” “嗯。”洛衔霜平复一下情绪,又坐了下来,说,“不如直接挑明了,反正……他不会,至少不会让我死在皇城,那就真的说不清了。” “你啊……”秦姝言换了个杯子给两人倒茶,一边抿一边说,“不管怎么样,这样了反而要轻松点。” “是啊。” 而且,至少这件事落在我们,不会影响到前朝那两个人,也不耽误什么。 算是有利有弊,就是说不上是利大于弊或者反之了。 不过…… 在皇帝走后,洛衔霜和秦姝言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姑娘,此后,一帆风顺,一举凌鸿鹄。” 往后便没了声,洛衔霜紧紧握着秦姝言,秦姝言咬着下唇,就算是哭也没什么声音。 洛衔霜没说话,松开一直捂着秦姝言耳朵的手,转而把秦姝言揽进怀中,轻声说:“至少,是服毒自杀,板子还没开始。” 秦姝言点头,说:“我知道,就是……” 就是,如果我自己去,就不会这样了,如果……如果没有在这个时候…… 洛衔霜轻轻吻了吻秦姝言的额头,说:“不怪你,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 到底清闲些,冬天很快便过了。 洛衔霜正笼着被子看书,突然听秦姝言说:“最新的消息,三日前,沈斫清点了洱城外,何承暄的私营——呃,他报的是土匪窝。” 秦姝言说着,面上带了几分笑。洛衔霜瞥了她一眼,笑说:“还笑,消息这么灵不知道的以为咱们不是被禁足是直接和外界联系了呢。” “总是要会冒险的嘛,有钱还能使鬼推磨呢。”秦姝言坐下,抢了洛衔霜一半被子,嘟嘟囔囔,“开年了都,怎么还怎么冷。” “冷你就抢我被子啊?”洛衔霜笑着,又拉了点过来。 “你就不能坐过来一点吗?” 洛衔霜气笑了,说:“你后来居上鸠占鹊巢啊。” “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洛衔霜抿了抿嘴,面上不情不愿地靠在秦姝言怀里。 另外一边,洱城。 沈斫清撑着身子看顾惜文提着酒来。 “上来坐会儿啊?” 顾惜文看着他,笑了笑,故意说:“不,高处不胜寒。”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顾惜文的眼里出现了几分惆怅,但夜色太过深重了,所以顾惜文没有察觉出来。 下一刻,顾惜文就看着沈斫清的剑朝自己飞过来。 “你幼稚不幼稚?” 沈斫清笑着,看顾惜文眼里满是笑就知道自己诡计得逞了:“那尚书大人愿意帮我把剑送上来吗?” “……” 沈斫清抬起头,抓住了顾惜文的手。 他一句话也没说,但顾惜文还是觉出来沈斫清有些许的伤感,难得一次,顾惜文回握住了沈斫清的手。 沈斫清笑了会儿,突然觉得,自己的决定似乎也不差。 至少……没错。 第54章 浑水摸鱼 仲春,顾惜文孤身回京。 洛衔霜在宫里几乎是同时知道了消息,小桂子难得一次不是送了消息就赶紧着走,他忧心忡忡道:“何承暄这一次可是下了本,沈斫清折在半路。” 洛衔霜皱着眉,半晌没说话。秦姝言也愣了好久,最后说:“知道了,麻烦盯着一下宁烟斜的动向。” “明白,但看殿下那边的意思,宁烟斜状态不对。” 洛衔霜总算回了神,说:“嗯,正常。” 小桂子走了。 洛衔霜总算是又卸下了劲来,她叹了口气,道:“我不信沈斫清真的就这么心甘情愿送在那了。可是……为什么?” “如果,假设一下,他日你我处在这样的境地会怎样做?” “如果有这么一天,于我,首选是一起杀出重围,而且,不光是我们,他们的胜算也会在六成左右。”洛衔霜心烦归心烦,分析起来还是有一套。 秦姝言推了杯酒在洛衔霜面前,顺着说:“而且,顺着这条路走,回来还能继续查,何承暄早晚耐不住性子。何况,我们的人早也在何承暄的阵营有了暗线。” 洛衔霜看着那杯酒,突然想到了什么,说:“等等,我们似乎忘了一个很重要的点,沈斫清的态度。” 剩下半句话,洛衔霜没说,但她们都想起来了—— 沈斫清的站位:如果不是最为寻常,和她们一样的路呢? 如果,沈斫清想走最偏激的一条路呢? “不,沈斫清以往为什么又按着不动呢?”秦姝言慢慢说着。 “因为……下不定决心。还有惦念的。” “那么,如果,如果我们猜测的是真的,沈斫清是故意要把命送在那,那或许是他们查到了什么。” 比如,何承暄的势力远超于他们所想。 比如有什么以前不知的事,让他对如今时局彻底失望。借此也逼着顾惜文进一步走上这一条路。 ——毕竟从一开始,顾惜文也不是一个什么彻底的好人,也有过这个打算,不过碍于两位先生没动手。 洛衔霜抿着酒,突然觉得这也是对的:“那么,沈斫清以此断了顾惜文的路,凭他的手段,如果甚至假死脱身呢?” 秦姝言冷冷淡淡,排除这种可能:“他的尸身回京了。” 洛衔霜又不说话了,闭了闭眼,说:“罢了。我们这么想,顾惜文估计也如此,但不至于一点风不给我透。” 近来变故过于多了些,洛衔霜和秦姝言都烦着,关于沈斫清的动机却是一直没再提。 直到过了些时候,长宁传了消息,说:“宁烟斜以办事不力,身体抱恙为由请辞。” 洛衔霜眉心一跳,骤然有些无力感。 顾惜文这是真的对时局失望了吧。 这么往后推,沈斫清估计在听皇帝要压下陈唯手里秦家的案子的时候或许就已经不抱希望,并且早定好了这种打算吧。 第64章 秦姝言抓着洛衔霜的手,说:“无妨,说不准宁烟斜是有别的缘由呢。” “不,让他退的,不止是沈斫清。” 洛衔霜攥着那张来自顾惜文的纸条,说:“池先生在洱城……意外。” 洛衔霜说这句话声音甚至颤着。 秦姝言讶然:“他不是在柏先生处一并修养吗?” 洛衔霜点点头,很简短地解释:“知道这一次有些难,所以他也一道去了。” 或许是过于惊讶,秦姝言有些失声:“我们传的信,还是晚了吗……” * 数日前。 洛衔霜睡得并不安稳,眉心一直蹙着,秦姝言是在洛衔霜轻呼一声醒来时接着就醒了,她拍着洛衔霜的后背:“又是做噩梦了吗?” 洛衔霜缓过劲来,靠着秦姝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换了个角度,说起另一件事:“很多年前,有一场仗,是我和顾惜文遇到一起了。很不好打,那时候的西北各部有个叫易西德的将军,和我们碰上了。那一场仗,算是我们深入对方地界,很难打。不过最后险胜。” 最后重创易西德,几乎全部歼灭对方,但是他们的损耗也很大,两个人都是重伤回去的。 易西德注定回不了部族了。 秦姝言点点头:“所以,你是……梦到那天的场面了?” 洛衔霜摇摇头,说:“不是,但按理来说他大概率是死了。我梦到,梦到一片山林,记不清前后了,但是我看到他了。我好像,还看见了池先生,和顾惜文。” 洛衔霜说着,皱眉想了好久,说完了后半句话:“最后的一个画面,是池先生替顾惜文挡了好些招……” “没事,都是梦。过去了啊……” “可是……” “别可是,这世上哪有这么玄乎的事情,能每次都恰好预测到呢,放宽心,不会的。” 秦姝言拍着洛衔霜,好不容易让洛衔霜最后重新缓缓入睡,自己还是又站起来,轻手轻脚燃了蜡烛,拟了封信。 信里省略了些东西,只说:“何承暄可能勾连了西境的人。万事小心。” 次日一早,洛衔霜还没起来呢秦姝言就已经把信送了出去,交代好以最快速度送到洱城。 消息还是晚了一步,消息刚刚送到,顾惜文已然在郊外了,也没能看到信件—— “顾小将军,别来无恙。” 顾惜文本是在林间潜着,准备查那土匪残余,骤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背一凉,赶紧抽剑回挡。 “铛——” 兵器相撞之声在林间也显得刺耳。 “你不是——” “是啊,我早该死在彦阳城了。你不也是吗?你能有幸活着,我有我的法子。” 顾惜文挡下一刀,趁机捅了那人一剑:“何承暄吗?” 按理来说几番过招顾惜文不该败的,可是…… 顾惜文本来都要刺出最后一剑了,那人却突然笑得癫狂,说:“顾惜文,你也永远不要想从这出去!” 接着,顾惜文便看见另一边池清衍伤痕累累被押过来。 池清衍看见顾惜文了,便也不再装,使着巧劲挣脱束缚,就近夺了刀而来。 到底寡不敌众,终究落着下风。 顾惜文双目猩红,想要速战速决却还是分了心被牵制着。 “顾惜文!” 池清衍喊着顾惜文,声音不怎么变过,可语气与前些年在彦阳城全然不同。 “今日这遭是我失算,但你顾惜文一定得出去。手下败将,永远是手下败将。” 顾惜文看了看他,突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池清衍第一次教他,就说:“不管什么时候,顾全大局永远是为将者的第一要义,不分心,是战场活命第一招。” 顾惜文咽了口血,池清衍说,只有离开,身份才不会暴露。 顾惜文突然笑了,他每一招都像是杀招,说话也咄咄逼人:“你知道吗?有一点,你输不起,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注定赢不了!” 到底顾惜文没能救过池清衍,就像很多年以前,他没拦下顾老将军。 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了,至少顾惜文从山中出来,是次日的晨光熹微。 数日后,郴县县令秘密安葬了一个人,碑前也没刻字,不过地方很好,算是个风水宝地。 顾惜文也见到了到了这县令:“替我给洛小姐说一声,平冤与提携之恩,无以为报,如果今后有用的上的地方,只管说就是了。” “嗯。” “这次……是我没考虑周到,我会去查这件事的。” 顾惜文摇了摇头:“不怪你,你已经帮了很多了,快些回去,注意安全。” * 初夏。 洛衔霜拎了只落在地上的麻雀便去追秦姝言。 差点被啄到了的秦姝言:“……” 能怎么办呢?跑吧。 洛衔霜追了一半,自己差点被啄到了,赶紧就松手让人家飞走。这一放便让秦姝言抓到了机会。 “冤冤相报懂不懂啊?”秦姝言笑着,拉住洛衔霜的手腕便把人压着。 洛衔霜呼吸一滞:“……失算了。” “那也没办法,你现在脖子在我手上。”秦姝言说着,故意松了手又搭上洛衔霜脖子。 洛衔霜不说话,只是笑了笑,踮了踮脚去亲秦姝言。 秦姝言一时没想到这个走向,愣了愣便攥着洛衔霜的手更深地吻了下去。 洛衔霜皱了皱眉,似乎是有点不习惯颈间的手,但还是没说什么,抬手环着秦姝言。 没人注意,院外有人悄然落地,紧随而来是守着的侍卫声音:“殿下,皇上说了,任何人不能靠近。” “那可否将这糕点送进去,好些时日没见母后,想着母后喜欢便想着送些,若是……” “这,几人相互看了看,到底没说话,只是默然接过来。” 总归,是皇上看中的,最有希望夺嫡的两位皇子之一。 坤宁宫外,长宁攥着手,眸光晦暗不清,说不准是在盘算什么。 算起来,那位五皇子回京也有两个月左右了。 在边境待了许久,算得上战功赫赫,在朝中名声挺好。那几个人想得也不错:按皇帝的意思,四皇子长徵过于不争不抢了,六皇子长德也不适合,非要选也只能是他和这位五殿下长知。 至于何承暄……看他那架势,是打算把自己扳倒。 数日前,何承暄在早朝的时候公然说起自己府上的那些能人异士 本来这事可大可小的,但何承暄偏生还要不知真假地隐晦说自己养了私兵。 长宁当时没说什么,只是暗自有些感叹何承暄恶人先告状的脸和瞎猫撞上死耗子的运气——他真养了私兵的,但是都安插进了禁军。 说到这还得有韩宥一点功呢。 什么时候不好非要在五皇子回来了整这出…… 长宁耐着性子和皇帝推了几轮,但效果都不好,不管是对于翎妃的冤情,还是自己身上的怀疑。 停留片刻,长宁快步离开。 皇帝不能做的事,总要有人去做,就算手段稍微不正一点…… * 洛衔霜近日都盯着看何承暄,看样子洱城他的损耗也不小,随后还有皇帝亲信顺着线在查,总归也是安分得多。 ——非要说有什么让她们担心着些的,也就只有西境了。从春末开始,西境的一些部落就开始蠢蠢欲动的,时不时就朝那些村落进犯一二,又被白将军打回去…… 或许是一时间过于轻松,以至于洛衔霜全然忘了还有长宁这么一桩。 中秋宫宴。 洛衔霜按礼出席——就算闹得有点僵。 歌舞正好,宫外却是层层围困了的暗流汹涌。 长宁坐在席间,第一杯酒敬了皇帝:“父皇待儿臣仁厚……” 洛衔霜抿了抿唇没说话,秦姝言看她应该是想笑的。 第一杯酒刚入口,外边突然响起一阵慌乱。 “怎么回事?” 洛衔霜看了一眼皇帝,没动,也没说话。秦姝言看了看她,很默契地就去看长宁,后者真真是游刃有余的模样,端坐原位。 “皇上,昭礼殿走水了。” 就是再等等就不是走水了吧…… 洛衔霜五味杂陈,又喝了杯酒,可能是这一年事情太多,她竟然有几分麻木。 果然,长宁站起来,道:“儿臣去看看。” “行。” 洛衔霜手一顿,意味深长地盯着长宁,后者看了看她又看看秦姝言,走了出去。 今日,不好善终了。 洛衔霜捏着扇子却犹豫了。 既然事已至此,不如水再混一些,总归不会再坏了。 秦姝言看着洛衔霜,心领神会。 一刻钟后,一个宫女慌慌忙忙地跑进来,也顾不得什么礼法周全,惊慌失措道:“不……不好了,三殿下,带着兵过来了。” 第65章 皇帝瞬间摔了筷子:“怎么可能!” 一群人冲出去就刚好看着殿外的侍卫互相残杀,站着的人剑上都还滴滴答答淌着血。 洛衔霜闭了闭眼,偏头对秦姝言说:“也算好事。” 皇帝情急之下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个洛衔霜,拔了旁边侍卫的剑就要挟持洛衔霜。 洛衔霜拉着秦姝言闪身一避,后仰的同时抬脚踹去,折扇瞬间扫开,伤了皇帝的手腕,秦姝言顺势夺了剑。 秦姝言不需要洛衔霜说话,迅速反将一军,挟持了皇帝,语气幽幽的:“觉不觉得我的手法和有个人很像?” 其实皇帝真正第一个想到的是曾经的洛老将军,但顺着一推也就自然想到了洛衔霜。 “洛衔霜教你的?”皇帝神色冷着,看了看洛衔霜。 洛衔霜正和御前侍卫打得不可开交,闻言说:“是啊,不怀念吗?” 皇帝突然笑了,说:“怀念啊,洛卿和洛夫人,说实话,你们很像。” 坤宁宫外。 洛衔霜拿着剑,剑锋直指长宁,长宁没有闪避,说:“你下得了手吗?” 洛衔霜没答话,因为她看见另一边秦姝言明显寡不敌众,洛衔霜盯着他们看了好久,长宁察觉她的视线,说:“母后啊,瞧瞧,什么时候了,你还是在担心她。” 片刻之前,洛衔霜和秦姝言应付了皇帝那,便还是打算杀出去看看。 “这样,我先去看看韩蕴,她刚刚离席出去了。” 秦姝言点点头,目光投向呼喊声最大的一边:“这样也正好,我去那边看看。” “小心点,坤宁宫见吧。” 等到洛衔霜去,却看到的是长宁等候已久。 洛衔霜眉眼一凝,毫不犹豫提剑便冲着长宁去。周围的士兵立刻要上来,长宁却着急喊到:“住手,不要靠近。” 洛衔霜哼了一声:“怕我杀他们?” “没有。” 长宁咬着牙,对上洛衔霜明显艰难,就算这样也还是不忘说道:“娘娘,困了这么多年功夫是一点不落啊?” 洛衔霜抓着长宁一点纰漏,剑尖立刻指向长宁的咽喉。 “打架还分心,死得很快的。” 长宁却是不怎么在意一样,笑着说:“顾全大局,你不会杀我的。” 洛衔霜没说话,只是一直看着秦姝言那边,确认只是伤了。 “我们来打个赌吧。”长宁摊手,表示一下自己当真已经扔了武器,对洛衔霜无害。 洛衔霜盯着她,突然觉得这人比沈斫清还疯,呼了几口气,说:“什么?” “赌她能活多久。” 洛衔霜手有些颤,眨了眨眼,似乎在纠结,也许是在盘算如果不听那胜算有多少。片刻后洛衔霜还是扔了剑:“放人。” “好啊。” 长宁一边笑着,一边抬手表示停战,秦姝言周围的人立刻散开了。 “条件呢?” “不谈条件,只是试一试罢了。说起来,你就不好奇我什么时候知道你们俩的吗?” 第55章 玉碎瓦全 秦姝言皱着眉,洛衔霜也抿着唇,道:“你送糕点那日吧。” “母后当真是聪明……”长宁笑着,这么看去他的模样倒是生得极好,沾着血还有些惊心的美。 洛衔霜提不起劲和他周旋,满身戾气,视线落在长宁的剑上。 长剑被掷在一边草地上,悬着的太平花沾染上尘。 多讽刺啊。洛衔霜想着。 太平,逼宫,联系在一起了。 长宁察觉洛衔霜的视线,一时间也有几分怔愣,不等他说话,洛衔霜便出了声:“好了,放人吧。” “那不行。”长宁固执着,“我当然不会动她,但是,娘娘,您还是待在坤宁宫好了。” “……” 秦姝言闭了闭眼,张口喊的还是洛衔霜的名字。其实秦姝言也不知道喊这一声的意义在哪。 但这一刻,秦姝言就是想看洛衔霜。 洛衔霜看过去,只见得秦姝言很坚定地点了点头,洛衔霜明白,那是秦姝言在劝自己不要玉碎连瓦也不全。 “好,我去说句话。” 长宁点头,又走去一边捡起剑来擦,免得洛衔霜还得绕一下:“行。” 秦姝言笑了笑,侧脸沾了一道血痕,拍了拍洛衔霜的手道:“大不了,你来见我就好了。” “嗯。”洛衔霜应得不走心,她只是慢慢擦着秦姝言脸上的血。 事到如今,长宁再怎么疯,她们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一步棋算漏了,只好在一段时间暂避锋芒稳扎稳打,寻求别的机会反杀破敌了。 ——她们往日下棋,最熟悉的就是这个道理了。 “我会来见你的。” 然后送你离开牢笼,带着两份希望。 洛衔霜呼了口气,看看秦姝言发间的一般发钗,总算是释然笑了笑。 “我信你。” 洛衔霜退了半步,转身,头也不回自顾自走进坤宁宫。 长宁使了个眼色,让侍卫把秦姝言带去另一边昀晴宫,随后自己站在坤宁宫站了好久,才转头离开。 洛衔霜去了大氅便去了侧殿一边,靠着廊柱,看着另一边主殿檐下。 * 不久之前,刚刚八月。 坤宁宫按例爆发了一场关于吃什么陷月饼的争执。 洛衔霜抱着手,咬定了这次要自己做点火腿馅。 秦姝言不冷不热地劝退她:“做了火腿的你自己吃吗?” “没关系啊,尝尝鲜嘛,大不了送些给旁边韩蕴。”洛衔霜不紧不慢的,一边剥花生一边拖着调子劝秦姝言。 “那我不管,我要鲜花的。”秦姝言端着碟水果,一边吃一边说。 洛衔霜当然没意见,非常“慷慨”地道:“那就做呗,我帮你啊。我呢还是吃五仁馅好了。” 秦姝言看着洛衔霜,突然有种被坑了一次的感觉。 她是真的有一瞬间觉得洛衔霜那番话真的很像是在说:你看我多大方的,你说想那就做了,不想一有些人吧还要拦着我。 秦姝言正琢磨着,也走进了。靠得近些秦姝言才发现,洛衔霜的眼睛里就盈着狡黠。 好,真就等着那几句对话是吧。 洛衔霜看着秦姝言磨牙,突然笑了,说:“我早就猜过了嘛,你早晚得被惹毛了。” 秦姝言哼了一声,也一副不计前嫌,坐着剥花生,剥了又不急着吃,只是一直攥在手心里。 洛衔霜抬眸看她,秦姝言微微一笑,伸出手把花生摊在手心里,说:“一个人慢慢剥多累啊,呐。” 洛衔霜突然觉得自己被反将了一君,还是只好笑呵呵地接过来,然后开始用秦姝言永远不会用的招数,笑得也乖巧:“谢谢姐姐——” 秦姝言:“……” 我干什么非和她比谁更幼稚啊。 洛衔霜抱了会儿秦姝言的手,也开始笑。 “烦死了。”秦姝言笑着推洛衔霜坐好,自己又做一遍吃水果,顺道塞了一个在洛衔霜嘴里,花生上火,吃点别的。” * 洛衔霜收回神,正要去一边阁楼坐一会儿,又突然眼前一闪。 洛衔霜似乎看见,中秋前些时候,月饼已然提前做了,洛衔霜撑着头靠在长椅上,秦姝言还保持着坐相,一边吃月饼一边翻书。 洛衔霜懒洋洋地问她:“你在看什么——” “看你没看过的。”秦姝言故意要逗洛衔霜,也故意不跟她说。 洛衔霜果然很快上钩,坐起来说:“我不信。” 秦姝言也没答,只是轻轻地笑了声。 洛衔霜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连毯子都扒拉扒拉抱在面前,说:“过来一起看嘛。” “叫声姐姐来听听?” “姝言——”洛衔霜笑着扔了个小的绒布老虎给秦姝言,秦姝言稍微往后仰一些,将好让那小老虎落在腿上。 秦姝言笑着开玩笑说:“干什么,扔你自己过来也不管用啊。” “姐姐,我要看!”洛衔霜撒起娇是得心应手。 秦姝言坐过来,洛衔霜没看书,反而是看着秦姝言的侧脸。 秦姝言察觉视线,刚刚转头就下意识往后仰。 洛衔霜得逞般笑了笑,似乎又不打算只停在刚刚那一触即分的吻,也就一直看着秦姝言。 因为坐姿,秦姝言稍微要比秦姝言高一点点,所以垂眸看着洛衔霜。洛衔霜天天看着自己,非常认真,眼睛特别漂亮。 秦姝言看着洛衔霜睫毛颤了颤,正要低头,洛衔霜就很迅速地低头咬了一半秦姝言的月饼。 真正的一半。 一大半。 洛衔霜腮帮子鼓着,眼里满是笑意,秦姝言本来要去挠一下洛衔霜呢,鬼使神差地决然收了手,只是捏了下洛衔霜的脸。 洛衔霜皱着眉甩头,别开秦姝言的手,含含混混地说:“不许捏脸。” 第66章 “好好好。” 秦姝言刚刚说完就又去捏了一下洛衔霜的脸,顺便摸了一下头发。 洛衔霜恍神看着那些场景,觉得自己大概也是疯了吧。 明明刚刚分开,她却觉得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了。 另一边,昀晴殿。 秦姝言一坐下就发现这里依然收拾好了,室内最为显眼的位置摆了一堆药,看起来像是不知道具体备哪一个索性就各种各样的都放着了。 秦姝言看了看,其实也就只是手臂上有些伤比较严重,侧颈被剐蹭了几道而已。 秦姝言无声笑了笑。 有些人,看着比谁都运筹帷幄的,实际上也还挺好玩的。 心软,顾虑还不少——洛衔霜算是最重要的一个。 又不敢放人,又不敢做什么。 多矛盾呢。 想着,秦姝言包扎好便出了殿,走到小阁楼,试图借此看看另一边的坤宁宫。 虽然不能真真切切地看见吧,但秦姝言就是觉得,某个人也是在看着这一边的。 秦姝言摸索出来刚刚洛衔霜塞给她的东西,是一张白纸。 秦姝言愣了愣,突然发现那和早些时候用来坑害季语山的很像,至少材质是差不多的。 秦姝言似乎知道了洛衔霜最后看她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了。 ——很快我们会再见的。 可是……明明刚刚分开,我就已经很想你了。 是夜,没有几个人是安安心心睡着了的。 长宁得忙着处理后续。 的确,这一步走得很险。 但长宁还是觉得,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只要皇帝在那个位置上一日,何承暄就很难倒。 因为皇帝生性多疑,分外看重权势了,让位自然心不甘情不愿,要除何承暄又想借势平衡各方,偏生又想着死死把各方权力抓在手里…… 多贪心,又多不可能啊。 那不如早些结束这个局面。 反正,西境何承暄的人已经和白将军开始杠上了,并且后者占上风了,不是吗? 那不如顺势也让中原乱起来,何承暄坐不住,也斩草除根,以免后患。 次夜,洛衔霜已然对守卫的换防有了数。抓住了机会便越墙离开。但毕竟时间仓促,洛衔霜也只会又打晕了几个人赶紧抽身。 她没往昀晴殿去,而是悄无声息溜向了皇城边缘。 两刻钟后,城郊的宅院。 洛衔霜顾不上调整气息,敲了三下门。 顾惜文开门很快,看到洛衔霜也毫不意外一样。 “我就知道你会来。” 洛衔霜接了句话:“我也猜你知道。” 宫里这么大动静,早传开了。 “这次是想干什么呢?”顾惜文倒了茶,温度偏冷了点。 洛衔霜道:“来告诉你一声,跟韩宥联系着,他禁军统领职位估计不变,让他准备好送秦姝言走。” 昨夜。 秦姝言倒是还找到了笔墨,便靠在软榻上写写画画些什么。 “现在,御林军大抵归了长宁,禁军长宁没有合适人选,韩宥也不能动,背后过于复杂了。” 秦姝言随手划去了礼部和一些京官。 “上一次洛衔霜的毒,看来长宁手底下人才不少。” 是翎妃的母家吗,或者长宁这么些年收买的人…… 不管怎么样,目前看来最好用的上的是韩宥了。 “你呢?”顾惜文略一挑眉,但他已然知道答案了。 洛衔霜道:“她去西境,我得留着,总要有人留在这里盯着。” “好。” “对了,你那蜘蛛养没养?” 顾惜文愣了愣,反应了一会儿洛衔霜说的是哪一个。 “哦,没呢,可以去给你弄几只回来。” “行吧。” “弄到了发信号吧。” 洛衔霜不多逗留,翻越宫墙回到坤宁宫,还是发现长宁等候已久了。 “好久不见,母后。”长宁抱着手,笑意吟吟地。 洛衔霜才看不出来他有半分笑,她撇了撇嘴,道:“嗯,不问问去哪?” 长宁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宫里待着是闷了些,出去走走有什么不可的。” 洛衔霜盯着他,满脸警惕。长宁笑道:“对你们两个,我要求也不高。” 洛衔霜哼笑一声,道:“我在就说过了,长宁,斩草不除根,心慈手软的,一般死得最快。” “是吗?”长宁笑着,让开路来,继续说,“我偏要试一试呢?” 洛衔霜也笑着:“嗯,我们慢慢看。” 第56章 反噬己身 那之后好些天,洛衔霜都很安静地待在坤宁宫。 主殿里,洛衔霜一身红衣,也不挑一下便坐在地上。身侧是一排排的试稿,摆放得很乱,又有洛衔霜自己的顺序,摆不了的洛衔霜拉了绳搭着。 洛衔霜撑着手,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疲惫。就这么发了会儿呆,洛衔霜慢慢站起来,本来就只是随便搭着的斗篷就这么滑落在地上。 洛衔霜没捡,只是扫了一眼便去案前拿笔。她翻开一本只写了一半的书,慢慢拎起一张诗稿,按着很久以前她们讨论过的修改又誊了一遍。 说起来,她们的字很像,是长久以来互相影响的,也不乏洛衔霜故意去学秦姝言写字的因素。 那时候秦姝言问她:“你就非要学我是吧?” “我就学,我学人精。”洛衔霜一脸“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有恃无恐,笑吟吟地看着秦姝言。 “学学学,真是的,幼稚鬼。” 洛衔霜写了一首,把原先的诗稿折了两道放在一边盒子里,甩了甩袖子,捡起另一张。 她手肘向后靠着桌案,把诗稿举起来。宣纸透了光,像一层薄纱。鬼使神差一般,洛衔霜抬起手,临到要碰到纸又顿了好久才收了手。 想什么呢,这才多少天啊…… 可是她就是很想秦姝言。 另一边,秦姝言撑着头昏昏欲睡的,手里拎着的笔悬在纸上悬了好久,直到一滴墨浸透了纸秦姝言才回神。 她盯着一点墨迹看了好久,最后摇了摇头,把那张纸揉作一团随手扔在一边。 秦姝言只是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没有完成的承诺。 那时候洛衔霜坐在太平花树旁边,该到花落的时候了,风一吹便扫下一阵太平花雨,风也是花香味的风。 秦姝言看着洛衔霜,伸出手去摘洛衔霜发间的花。也就是那个时候,洛衔霜伸出了手,也伸向秦姝言的鬓间。 视线相碰那一瞬间,秦姝言抿了抿唇便开始笑,也不打算把花摘下来了。 就这样,也多好看的。 洛衔霜收回手,一边笑一边把自己面前的清茶推到秦姝言面前。 “送你了,整个夏天。” 秦姝言垂眸看去,青绿透亮的茶汤里浮着几朵太平花。 “那投桃报李……”秦姝言顿了顿,道,“只好送你一幅太平花了?” “只是花吗?”秦姝言抬眸看过来的时候,眼睛里很亮很亮,像是透着月华几许。 秦姝言道:“画人——” “嗯。拉勾。” “幼不幼稚啊?”秦姝言伸出手,顺便还盖了章。 洛衔霜:“那你别伸手啊?” “我这叫……忘记叫什么了,我乐意好不好?” 洛衔霜笑着,说:“好好好。那我猜呢,这幅画我得等好久才能拿到了。” 事实上,洛衔霜的一些无心猜测往往很准——准确来说或许是好的不灵坏的都灵。 说完之后真的就因为这样那样的事耽搁了,直到现在才又有了大把的空闲去画画。 或许是关于洛衔霜的画面,秦姝言都记得清楚吧,所以秦姝言只是略微一顿便落了笔。 画的就是那一天太平花下的场面。 但也或许正是因为那时洛衔霜吧。所以秦姝言画了好几次都只停在一半便没再画了。 “洛衔霜,你怎么那么难画的啊……”秦姝言喃喃着,又扔了团纸在边上。 分明她一身杏色的衣服,却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墨。 初冬。 这一年的第一场雪在立冬的一天来。 洛衔霜穿着一身红衣,坐在早落败了的太平花下,抬起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直到身边有人来了洛衔霜也没回头看一看。 她知道是谁。 再狐裘落到身上那一瞬间,洛衔霜站了起来,长宁很快收手回去,狐裘也就顺着落在雪上边。洛衔霜低头看了看,拎起来放在桌上。 “何必呢?” 洛衔霜淡淡道:“无所谓了,你又何必呢?” 洛衔霜说的是什么事情长宁再是清楚不过,可他就是不乐意让洛衔霜和秦姝言待在一处。 恨就恨吧,至少在有些事情上我们的目的还是一样的,也不算全是不好的回忆吧。 长宁没说话,视线落在一盘没下完的棋上,他捻了捻指尖,说:“那我也无所谓啊。至少你在这,不是吗?” 第67章 洛衔霜坐着,默不作声收了棋。 长宁一直等到洛衔霜收完,才听见洛衔霜又开口,语气说不上嘲讽或者是不以为意:“不忙着登基大典吗?” “不急。近来局势不安,自然还是勤政体恤民情些好。” 洛衔霜眉梢一挑,哼笑道:“准备动何承暄了啊?” “不是准备,早就动手了。” 洛衔霜手里拿着白棋翻来覆去地玩,说:“我想见安帝,有些事得说清为好。” “好。”长宁点头。 洛衔霜最后还是没带狐裘,笑着把棋子收在手心里便起身出去了。 殿里没燃蜡烛,略微显得暗了,洛衔霜进去时,皇帝正坐在案前看着书出神。 ——书里写“衔霜当路发,映雪拟寒开”。 写“文臣不爱财,武将不惜死”。 那是很久以前,在他初登皇位,一切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的时候。 那两位将军和他说的。 那时候他们因为边疆不定,负命而去…… 洛衔霜走过去,扫了一眼字便像是被刺痛了一般收回视线。 “陛下。” 这是洛衔霜第一次这么称呼他,没有带什么很极端很不甘的情绪。 皇帝抬起头,看着洛衔霜,很久没说话。他叹了口气,说:“衔霜。” 洛衔霜突然有点恍惚,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她刚刚记事的时候,皇帝还没有那么忌惮洛家的时候,皇帝见她就是这么喊的。 “嗯。” “朕……” 皇帝愣了愣,说:“你先讲吧。” “不了,我比较好奇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言寂殊,是什么人?” 洛衔霜笑着,也看了看长宁,说:“就是坤宁宫的女官啊。” “不只吧,一般的人你会把洛夫人的剑法交给她吗?”皇帝定定地看着她。 “她啊……”洛衔霜笑着,燃起一边的蜡烛,有了点昏黄的光落在脸上,洛衔霜显得更危险,也很摄人心魄,像是曼陀罗散着香,“亡魂咯。” 洛衔霜一边笑一边解释:“本该死在平熙二十年的人,你猜猜呢?” 皇帝叹了口气。长宁也拧紧了眉,隐隐有了猜测。 “秦姝言。”皇帝闭了闭眼,还是说出来了那个名字。 洛衔霜道:“是啊,来这就是想提醒一下您罢了。对了,您就不好奇那个辞官离京避世的人吗?” “他……” 长宁皱着眉,先一步确认了答案:“顾惜文吗?” 到了现在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至少现在,顾惜文绝对安全,秦姝言也没什么人会动她。 洛衔霜慢悠悠拍了拍手,抬眸看去,分明带着笑,却一点温度也没有,瘆得慌:“就是比较喜欢聪明人。” “现在懂什么叫做……斩草不除根死得比较快吗,长宁?”洛衔霜眼里含着戏谑。 长宁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这句话我也挺想说的,一边忌惮我母妃异族人的身份,一边又留着我,多有意思啊。” 洛衔霜站起来,别的更多事情似乎没有解释的必要了,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能猜到了。 就是这个揭晓谜底的顺序跟洛衔霜最开始想的不一样罢了。 洛衔霜临走,又说了句话:“对了,之前姝言总说我预言准,那么您猜猜,我刚刚在猜什么?” 在猜……之后的每一场梦,你大概都会梦到那场雪里的身影不得解脱,梦到走不出雨季的冤魂…… 虽然是损了些,但她没有立场不计较那些人命,总要有人记得。 因果轮回,也总有人要承担些后果。 洛衔霜离开后,一枚棋子缓缓坠地,滚了好久好久才走到终点。 这一日,秦姝言笼着大氅,一直坐在窗户边,看雪,累了便回神下一下棋。另一边墙上悬着的是那副没画完的画,差着画中人的正脸没添上去。 秦姝言每每看着那画,眼前就是能够浮现起洛衔霜的模样,各种各样的,但她总觉得,那又不完全是洛衔霜。 那个人是鲜活着的,各种各样的神情,都可以有,就算是那个场景,洛衔霜可以是故意冷着脸,可以撒娇看着自己,可以是什么诡计得逞的狡黠,也可以纯粹看着一树的太平…… 那都是她。 是她们的这几年。 至于无聊至极作的几句诗,秦姝言只记着了上边几个字。 ——“霜落无言”。 就算不忙着登基大典,也总还是得改改年号,任命些新的官员,所以往后一些时日都算过得安生。 洛衔霜也得了蜘蛛,倒是也没让她自己去拿。 很久以前,洛衔霜就从钟妃那出手搭救了一个小太监。 说起来早些时候那一句“满身珠翠早晚也栽在这上面”就是那一次说的。 有恩就有还的时候,一听闻洛衔霜被困坤宁宫,那人就接着送午膳的名义来过一次。 洛衔霜看着他总觉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叫什么。 “奴才是早些年您从钟妃手里救了的。” “麻烦了。”洛衔霜点点头示意自己记得。 那人道:“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奴才,虽然人微言轻,但一些忙自然是要尽力帮的。” 洛衔霜看着他的装束,心说秦姝言安排得可真是好,现在这位置可也算不上低了啊。 “别的也没什么,就是可否麻烦回头从宫外取件东西?” “这好说,届时您告诉奴才何时何地就好。” 洛衔霜微笑着道谢:“麻烦了,这坤宁宫也不宜久留,一路小心。” 洛衔霜没问秦姝言的住处,因为就算问了她也不能一次找过去,不如借助那蜘蛛好了。 没等到顾惜文的讯号,洛衔霜先就看着了另一件东西。 不知是谁送来的,洛衔霜一拿着盒子便吓着呼吸一滞,本能都一阵反胃,下意识就扔在了一边去,捏着那把骨扇的手也用劲到泛着白。 正在洛衔霜愣神的时候,一道白光闪过,洛衔霜立刻拿着扇子挡开。 “娘娘,不觉得很熟悉吗?” 洛衔霜忍者不适感,抓着机会站起来冷声道:“不觉得。告诉你主子……” 洛衔霜话音一顿,也险而又险地避开一招,瞬间扫开扇面。扇上淬了毒——前些日子从顾惜文那顺来的。 “有些下作手段不用为好,免得反噬己身。” 第57章 听见了吗 “娘娘!” 要不说长宁这笼络人心的本事不小呢,这侍卫就是比较厉害,这就听着动静了。 洛衔霜正好劈手夺了那人的剑,抬手刺了几剑都避开了致命处。 “看来你没机会告诉他了,不过……没关系,我的预测一般都蛮准的。” 洛衔霜让开身,等那几个人把此刻制着,洛衔霜道:“等等。” 洛衔霜说着,慢慢悠悠走上前去。抓着那人的手,没什么表情地掰断了那人的指甲。 “因果报应嘛,总要还的。”洛衔霜眼里染了几分戾气,连着断了整只手的指甲。 洛衔霜没管手上的血,有些嫌弃地悬在一边,道:“随便怎么处置好了,不必要让我知道了。” 等人一走,洛衔霜扶着桌案,总算呕出一口血,她拧着眉,分明难受得紧,却还是死死攥着那盒子。 分明昨天就有预感了,为什么就是没出去找她呢…… 昨夜,暴雨如注。 随着一道白光乍现,雷声由远及近。分明没做噩梦,洛衔霜还是猝然睁了眼。 没由来的,洛衔霜心跳有些快,她轻轻喘了几口气,再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得又慢慢起来。 片刻之后,袅袅的烟冒出又接着地走。 记不清这是什么时候调的香了,大抵还是和秦姝言一道做出来的。 后半夜怎么也睡不踏实,稍有动静洛衔霜便会醒过来。 她抓着发簪,上边的月牙有些硌手,但洛衔霜始终没松过手…… 下午。 长宁一过来便看见洛衔霜撑头坐在院子里,分明像是在极力忍耐些什么。 病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长宁便差人去叫太医。几句话的功夫,洛衔霜便注意到了动静,慢慢睁了眼。 看到长宁那一刻,洛衔霜难得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淡淡地又收回了视线。 洛衔霜开口,声音都是哑的:“怎么了?” “早上的事……我会让人查的。她那边我加了人看顾着。”长宁犹犹豫豫好久,最后挑拣出了这么一句。 “多矛盾呢,”洛衔霜意味不明的,压着头疼道,“一边觉得看不顺我们,一边又狠不下心。” 长宁笑了声,道:“忠臣之后,不管怎么样都得好好的,我总不能成为第二个他吧。” 翎妃的名声,秦家的忠良,洛顾两家的战功赫赫……一件都不能少。 这本来也就是洛衔霜押长宁的理由,也是长宁最初的投名状,现在觉得唯一有些用的歉礼。 第68章 矛盾却又重情重义的…… 洛衔霜敛了眼神,没说话。眼里的幽蓝似乎蒙了灰。 “今日怎么不配剑了?”洛衔霜转了个话题。 长宁心说你看了那剑多糟心啊,我带着干什么? “没必要。” 长宁停顿了会儿,说:“诏书过些日便会出来了。” 他没有明说,但洛衔霜知道,那是关于秦家一案的澄清。 “嗯。” 说到这,太医也正好到了。 洛衔霜瞥了一眼,伸了手出来。 …… “娘娘这是忧思过重,又受了惊吓,加上……本来底子算不上很好……” 长宁沉默地听着,另一边洛衔霜早捱不下去支在案前睡着了。 他点了点头,小心翼翼走过去,接过侍女递的毯子,给洛衔霜搭上。 “屋子里炭火看着,别再着凉雪上加霜。”长宁说完,最后回过头看了看洛衔霜便一言不发出去了。 连着好些天,洛衔霜都浑浑噩噩,整日没多少清醒的时候。 长宁没来看,想着见了面还得提起劲跟我说话,针锋相对的,多难受呢,没必要。 另一边昀晴殿也显得稍微有些许生气了。 秦姝言伤了手,成日坐在窗边看书,下棋。 兴许消息的对等度也不同吧,秦姝言没听着洛衔霜的状况,整个人也就状态好得多。 稍微晴一些了,秦姝言便去院子里逗鸟玩,也拎了一只回去养了几天。 秦姝言按例出来,一边看几只鸟争食一边出神想洛衔霜那边的状况。 她突然发现,另外一边有只鸟一直趴着,也不争也不吃的。秦姝言脑中无由来的一阵空白,心跳在那一瞬漏了一跳。 秦姝言皱着眉,压下一阵无由的心慌,轻手轻脚地过去,抓了些吃食摆在它面前,那只鸟总算纡尊降贵地啄了几下。 “你是病了吗?”秦姝言喃喃着,顺了一下它的羽毛。 等了好一会儿,另外的鸟群散了,秦姝言才抱着这只鸟回了屋子。往后的好几天,秦姝言时不时就盯着它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姝言愣是从这只鸟身上看到几分恹色和伤感。 我大概是疯了吧。 秦姝言甩了甩头,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 那只鸟总算是有了起色,至少会主动飞一小段距离来秦姝言边上吃点东西了。 那一天,洛衔霜总算是愿意坐起来看会儿雪了。侍女抱着斗篷就过去,说:“娘娘,您烧没退呢,少吹会儿风吧。” 洛衔霜没说话,问:“长宁呢?” “呃……” 话音刚落,长宁就把这宫女从无话可说不知怎么说里解救出来。 长宁走过来,满脸担心又试图隐藏的:“怎么了?” “我要去见秦姝言。”洛衔霜没犹豫,也没想长宁怎么这么巧,下意识的呛声互怼都省了。 长宁沉默片刻,想起昨儿问太医的时候,那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洛衔霜没继续看长宁,低头抿了口茶。 “好。” 洛衔霜没有很大反应,但说不意外也是假的。 长宁道:“先把药喝了。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怎么样?” “好。” 长宁没多留,很快便出去了,站在坤宁宫门口又发了好久的呆。 或许……比起非要强求得不来的东西,他还是更希望洛衔霜过得稍微开心些。 至少不是最近这几日一样。 次日,洛衔霜一早便看见有人等着,便几口闷了药往外走。 屋内桌案边上,一个白瓷瓶安安生生地放着,里边正是前些日顾惜文让人送来的东西。 虽然没用上,但不管怎么说最后目的还是达成了。 以后兴许还是要用的,也不亏。洛衔霜想着,紧了紧狐裘。 * 昀晴殿。 洛衔霜停在门口,道:“我自己进去。” “这……”跟着的几人愣了愣犹豫再三,还是默默退了几步。 洛衔霜推门进去,取了绛红斗篷搁在一边,跑过去看秦姝言。 秦姝言一看洛衔霜来了,抓着那只小鸟放在手心里就要去拉洛衔霜,突然想起手没好全,又匆匆收了手。 洛衔霜眼睛有些红,又漫着水汽。秦姝言扯出一抹笑,勉强安慰道:“好了,意外嘛,而且那个人不是死了吗?” 洛衔霜没说话,只是看着秦姝言,慢慢伸出手抱住了她。 “我好想你……” 秦姝言一愣,抬了下手让鸟自己飞一边去,然后慢慢拍了几下洛衔霜的背日,说:“好了,我现在在这呢——你发烧了?” 洛衔霜借着秦姝言的衣服蹭了蹭眼泪,说:“就是着凉了,没事。” “喝药没?” 洛衔霜抬起头,乖乖道:“嗯。” 秦姝言突然笑了起来,拉着洛衔霜坐下,说:“来肯定有别的是要说吧?” 秦姝言倒不觉得洛衔霜每一步举动都有什么目的不可了——很早之前,秦姝言就知道。洛衔霜有的时候还是会重情义一些,就像对自己,虽然也有过几分利用,但每一次事关自己洛衔霜又都在尽力避免利益损耗。 洛衔霜想了想,觉得是得说一下,但她转念一想,视线扫过窗外,又不打算说出来了。 洛衔霜拉起秦姝言的手,却没先写下要说的。秦姝言听见洛衔霜问自己:“还疼不疼?” 秦姝言眨了眨眼,压回去一阵眼红,摇了摇头:“没事。” 洛衔霜抬起秦姝言的手,很轻很轻地吻了一下手背。 秦姝言垂眸看去,洛衔霜睫毛颤了颤…… “过些时候顾惜文护着你出宫,届时韩宥派人送你去西境。” 洛衔霜一笔一划地写着,写完便抬头,询问一般看着秦姝言。 秦姝言没拒绝,她只是又写着:“那你呢?” 洛衔霜呼了口气,写道:“总有人要留下来,这是最好的选择。” 的确。 秦姝言其实也明白,她去西境,带着顾惜文的人去西境,最好是能借此机会便压制着何承暄的人,以及境外蠢蠢欲动的部族;而洛衔霜留在京中,算是里应外合,也算是看顾些内地的状况。 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了。 “好。” 秦姝言点头,倾身抱了抱洛衔霜。 这个拥抱和以往都不一样,洛衔霜分明感觉到秦姝言很用劲。 洛衔霜察觉秦姝言的心情,故意开玩笑:“好了,轻点,喘不过气了。” 秦姝言依言松了些,声音闷闷的:“哦。” “怎么,准备吧接下来好久好久的拥抱都抱了是吗?”洛衔霜好笑道。 说起来这一幕多有意思的,分明平日都是洛衔霜有事没事拉着秦姝言不撒手,到了这时候却是秦姝言更不舍得放手了。 “嗯。” 洛衔霜听见秦姝言的声音,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 洛衔霜下巴垫在秦姝言的肩上,伸手去逗那只鸟。 小鸟没见过洛衔霜,不等洛衔霜碰到自己就赶紧跳开,喳喳叫了几声,就像在控诉:“你莫挨着我啊,走开啊!” 秦姝言听着这动静,一时间觉得有些久违了。 但分明不久之前,坤宁宫也是这样的。洛衔霜平等地逗院子里每一只生物,惹得哀怨声一片,接下来…… 洛衔霜立刻委委屈屈地说:“它骂我?你养的,管不管?” 偏偏洛衔霜最近病着,整个人都透着柔弱无力,温温婉婉的气质,看上去真的有那么几分受了欺负的样子。 秦姝言倏地笑了,说:“你多冒昧啊上来就要打人家。” “你还向着她……” 秦姝言一边笑,一边拉过洛衔霜的手,说:“人家多可怜,病几天了……好嘛,我最爱你啦。” “听见没有?她爱我!” 无辜被波及还要被诬陷的小鸟:“啾啾?” 然后怎么寻思怎么生气,到洛衔霜走了都还追着人家要啄人,秦姝言赶紧起来把它抓在手心里,又喂了些吃的。 作者有话说: 小鸟:我请问呢?你有毛病吧? 霜霜:嗯?你说谁?不知道啊? 姝姝:不知道,可能它也病了比较晕吧。 小鸟:你还向着她,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也是昏君! 姝姝:昏君就昏君咯。 霜霜:嘻嘻嘻~ 小鸟:不嘻嘻!! 第58章 星火明灭 夜半。洛衔霜是生生被呛醒的。 起火的是主殿。洛衔霜想也不想便拎了斗篷披好,想也不想便要进去。 长宁前脚踏进坤宁宫,转眼就看着洛衔霜打算进殿。 “洛衔霜!”长宁拔腿飞奔过去,抓着洛衔霜的胳膊,声音急促,“你现在进去干什么?真打算让纵火者得逞啊?” “别拦着我!” 第69章 长宁喘了口气,知道洛衔霜想要什么,他三两下解了斗篷,接过来另一件浸过水的,说:“我替你去拿,行不行?” “桌案边上。” 洛衔霜说完,看着长宁毫不犹豫冲进殿里,自己走回偏殿,拿了一瓶药出来。 长宁跌跌撞撞从殿里出来。几乎是他跨出门那一刻,一截横木带着火落下来,将好砸在长宁脚边。 小桂子着急,赶紧上去:“皇上!” “没事。” 洛衔霜拧着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长宁。 “皱着眉干什么?拿出来了。” 长宁扔开斗篷,由着小桂子把原先的大氅披上,自己走去把那一盒东西递给洛衔霜。 洛衔霜接过来,没说话,把药递给长宁。 长宁盯着洛衔霜看了会儿,洛衔霜总算是勉为其难说了几个字:“烫伤了那个会好得快些。” “嗯,谢谢。” 还说我呢,明明自己也不是什么多心狠手辣不会新人的人…… 长宁转过身,很轻很轻地笑了声。 虽然有些吵,但洛衔霜还是听见了,她抬头看了看长宁,眼神有些复杂。 “怎么突然去住偏殿了?”长宁看着宫人进进出出救火,偏头问洛衔霜。 洛衔霜语气平淡,眼神也又掩饰回了那种对什么东西无所谓不在意的样子:“一时兴起吧。” 长宁没接着问,也没拆穿洛衔霜。 他们俩都知道,洛衔霜想说的后半句是—— 以前谁住过那需要提醒你吗? 当然是秦姝言了。 “皇上,人抓到了。” 长宁转身,看着进来汇报的侍卫,那一身伤分明就像在说:“抓到了,我们损失也不少。” “伤亡呢?” 来人顿了一下,道:“两个人命丧当场。” 长宁默然片刻,道:“嗯。” 洛衔霜看着长宁,对上视线那一刻洛衔霜没说话,自己走了出去,道:“出去走走,呛得慌。” 经过门口两人身边时,洛衔霜顿了顿,顿下身来笑得摄人。洛衔霜垂眸,有意看了看这两个人的手。 洛衔霜站起来时,看似无意,只是停顿片刻,实际上轻轻迈了一小步,足尖碾过那人的手指。 “我见过你吧?” 那人不说话,洛衔霜便说:“本来是跟着何承暄的,是我杀了那个谁你才上位的吧?那你听过吧,我比较喜欢连坐。” 洛衔霜收回脚那一刻,又变成一副无辜柔弱大病未愈的模样,慢条斯理提了提裙摆,向着御花园的方向走。 在她身后,两个人的右手都沾着血,尤其是指尖。 洛衔霜绕去了昀晴殿一一或许也算是一种妥协吧,长宁从洛衔霜那一病,并不怎么干涉洛衔霜和秦姝言了。 但也不知道什么缘由,谁都没有提秦姝言坤宁宫去的事。 今日看来,也许是好事吧,至少连些许风险秦姝言都没沾上。 昀晴殿。 洛衔霜进去时,秦姝言正好坐在阁楼上,略有些忧心地看着坤宁宫的方向。 洛衔霜轻手轻脚地走上去,到了秦姝言身后,秦姝言没回过头,洛衔霜便捂住了秦姝言的眼睛。 秦姝言抬起手,握住洛衔霜的手腕,说:“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一套呢?” 洛衔霜松了手,在秦姝言身边坐下。 “我这叫……少年心性,你不懂。” 秦姝言抿了抿嘴,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她靠着洛衔霜一边笑一边拆穿洛衔霜:“嗯好。如果你这心狠手辣的作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面目也算少年心性……那我高低心思单纯。” 洛衔霜瞪着秦姝言,恼羞成怒地互相揭底道:“怎么说话的啊,你是什么好人吗?算计季语山那一次是谁出的主意?一见面就认出来装不熟还试图利用我的是谁啊?” 秦姝言眨了眨眼,一副“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的表情,小说嘀咕:“那不就是……装着无辜顺手借势坑一下季语山呗,怎么你了?” “好好好,不要互相贬低了。”洛衔霜歪头亲了下秦姝言的唇角。 秦姝言抿唇笑了笑,抬起手勾着洛衔霜的下颌,偏头亲了回去,倒也还是一触即分。秦姝言看着洛衔霜,问:“你怎么来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醒了呢。”洛衔霜不答,反问秦姝言。 “就是……梦到你了,然后醒了。” 秦姝言说完,就这么很安静地看着洛衔霜,似乎在等一个答案,又像是在无声地说:你看,我都告诉你了,你就遮遮掩掩的。 洛衔霜笑了笑,说:“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对了,那幅画我不打算画正脸了,给你。”秦姝言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取下一边屏风上搭着的画。 “为什么?” “因为……有了特定的一个神情,那就不是你了,不完整。” 洛衔霜听完,沉默片刻。 这一路过来其实她都挺烦闷。只是看到秦姝言那一瞬间才好了些。而到了这一刻,洛衔霜觉得其实这一场火也没那么糟糕了,就连这昀晴殿和坤宁宫分毫不像的院子也顺眼些。 “没受伤吧?”洛衔霜递了画,上上下下看一会儿,扶着洛衔霜的肩转了个身。 洛衔霜无奈地由着秦姝言转,说:“好了,我要晕了。没事,我住的偏殿,起火的是主殿。” 秦姝言一时间没接上话,过了会儿她才问,问了和长宁一样的问题:“洛衔霜,为什么去住偏殿?” 洛衔霜看着秦姝言,本来可以开玩笑带过去,但她又不想这么说了。洛衔霜理了一下秦姝言的发丝,说:“可能是因为比较想你吧。” “我想……去北疆。” 洛衔霜在那一瞬间就知道了秦姝言的意思,她笑着道:“当然可以啊。” “嗯,去看一看你说的,北疆的日落。”秦姝言笑吟吟地看着洛衔霜,说,“然后接你一起去看雪。” “好。” 冬至日。 洛衔霜趁夜离了坤宁宫,这次她倒是长了记性,没对守卫动手便混了出去。 洛衔霜刚出现在昀晴殿边上的转角,就注意到一个落了单的侍卫。 呃……很像前刑部侍郎的侍卫。 两个人刚一对上视线,洛衔霜莫名其妙就是有些想笑。 两个人缩在一边等时机,洛衔霜悄声道:“你知道有人知道你没离京还闯皇城是得脱层皮才出得去的吧?” 顾惜文比了一个再说灭口的手势,道:“没办法,欠的人情要还的。” 洛衔霜没说话,看着现在刚好,两人甚至一个眼神手势都没有就一起闪身出去。 眨眼之间,一抹鲜红掠过红墙。 秦姝言坐在树底下,看着她们进来,也没说话,心知是洛衔霜上一次来便摸清楚了地形,绘了图纸给顾惜文。 顾惜文屏息听着外面的声响,轻声道:“等等,按照巡逻的速度,得在过小半盏茶。” 洛衔霜点点头,取下来腰间悬的剑给秦姝言:“你的,颂沉。给你拿来了。” 秦姝言看着剑,愣了会儿,抿唇笑着,说:“谢谢。” 秦姝言抬头看着洛衔霜,看了会儿突然站起来,轻轻取了洛衔霜发间的对钗,笑道:“现在不给我什么时候给啊?” 洛衔霜没说话,眼神里的笑说明了一切想说的:“我就算不提你会想不起来?我可是专门换的这一对。” “等我回来接你。”秦姝言敛了笑,总算有了些将要离别的模样。 洛衔霜看着她,点点头,一句话不说。秦姝言却看得清楚,洛衔霜眼尾有些红。 “时候快到了。” “走吧。” 洛衔霜说完,听见了秦姝言的最后一句话:“红衣真的很漂亮。” 顾惜文抓紧时间解了腰间的配剑扔给洛衔霜:“落瑶,放了这么久,自己收好。” 洛衔霜没来得及说话,便拽了一把秦姝言赶紧离开。 洛衔霜看着他们俩一路离开,消失在视线里。过了会儿才呼出口白气,无声道:“谢谢。” “皇上……娘娘,娘娘不在宫里。” 长宁一听这句话记立刻放了剑谱,疾声道:“去找啊。” 那人刚要出去,长宁又叫住了人:“算了,等等,我一道去。” 洛衔霜早早换了地方呆着,就在长宁去后宫必经的路上等着。 长宁猝然停下的时候,小桂子一下没停住脚,直撞在长宁手上。随后主仆二人同时抬起头看向边上的屋檐。 “长宁啊,这么着急?”洛衔霜笑意吟吟,鲜红的袍子衬得脸色愈发的白,但早已不显分毫病态。 长宁皱了皱眉,道:“娘娘,高处不胜寒,不如早些下来。” 洛衔霜没听,抬着头看了会儿京城,由着白色的雪落在眼前有些许模糊视线。 “这句话,还不知道该对谁说呢。” 第70章 长宁不置可否,借着宫墙作为支撑,三两下便到了洛衔霜身边站在。 “对了,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出来吗?”洛衔霜没收回视线,仍旧看着更远些的灯火和山影。 长宁皱着眉,纠结了一会儿,突然闪过一个很不好的想法。 “秦姝言……”长宁盯着洛衔霜,闭了闭眼,道,“洛衔霜,是谁,韩宥吗?” 洛衔霜笑得轻蔑,说:“看不起秦家还是看不起我教的武功啊,怎么非要有人呢?” 长宁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你都等到现在了,该出城了吧?” “嗯……你猜呢?”洛衔霜抬起头,眼里尽是掺着挑衅的似笑非笑。 长宁没再说话,转身回了道上,说:“母后,累了便回宫吧,我先走了。” 洛衔霜看着长宁离开,突然觉得好像长宁的目的也不只是要这皇位。 中间似乎总有些很奇怪的地方。 比如他就算怀疑,也没动过韩宥,只是另外提了个人分权。 洛衔霜考量了会儿,收回视线,又在那坐了好久才慢慢悠悠回去。 城外。 刚刚出城,顾惜文便无声无息地隐在夜色里。 秦姝言攥着手里的令牌,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月亮,按着计划去近郊找洛衔霜的人。 秦姝言看着不远处槐树下的身影,无声握紧了剑。 不等秦姝言拔剑或者出声询问,那人便先行了一礼道:“秦小姐。” “你是?”秦姝言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问他。 那人的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至少听声音有些许文雅的意思:“年初三,烟花。” 秦姝言确认了身份,还没说话呢,她很自觉介绍自己:“姑娘叫我洛知就好。” 秦姝言抿了抿唇,心说这哪能随便叫啊,洛将军救的人,身边的心腹。 “洛先生。”秦姝言考量一二,选了个比较合适的称呼。 那个女子似乎愣了愣,随即笑道:“倒真是……好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 “上一个是,洛衔霜吗?” “是。”洛知笑了笑,她以前教过洛衔霜一段时日,于是军中总有人叫他先生,最多的还是洛衔霜。 两人直到不宜久留,便一边走一边说话。 “她提起过你。”秦姝言道。 洛知怔了怔,慢了脚步跟秦姝言并排,又压低了声音说:“是吗?说我什么坏话?” 秦姝言一哂,总算知道洛衔霜以前的名声多么差了。 事实上,声名狼藉的洛衔霜真的只是夸了洛知。说人家文武双全,特别温柔——主要体现在忍洛衔霜十来年直到柏辰淮出现收了这妖怪。 “没呢,提起来过,说的好话。” 洛知真真是忍得多了熟得不得了:“脾气好啊?” 秦姝言憋着笑点头:“嗯。” 过了会儿,两人翻身上马,洛知看秦姝言熟练的样子,有些诧异。 秦姝言觉察到视线,说:“洛衔霜教过。” “她……”洛知莫名其妙想到洛衔霜不会是那么早就打算让人家大小姐上战场了吧,什么都教。 不可能,她不至于。 “本来只当兴趣,没成想用上了。”秦姝言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还是要稍微挽救一下洛衔霜本来就稀碎的形象。 ——免得哪天提起自己别人都觉得:啊和洛衔霜熟,知道了。 “那就走吧。” 秦姝言迅速跟上,冷冽的风刮过耳边,略微有些冷。秦姝言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把方才洛知递的面罩拉到眼下遮住些。 连着好些日子的奔波,秦姝言始终没听见关于自己的消息。 直到那天她和洛知在一家驿站歇脚,突然听见隔壁有一桌在说话。 “听说了吗,皇上前日夜里驾崩了。” 旁边一人赶紧纠正:“胡说,该是太上皇。” “是,没改过来。” 秦姝言皱着眉,看了看洛知。洛知眼神里带着些许询问的意思。 秦姝言眨了眨眼,明白过来意思,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不会是长宁,可能郁郁而终。” 洛知没问为什么,他毕竟没那么了解长宁,至于对不对的……不那么重要,毕竟结果摆在这了。 一旬过后,秦姝言和洛知到了西境。 是白枝也亲自出了军营接的人。 “早听姓顾的跟我说了,快些进去吧。” 秦姝言愣了愣,着实没想到这白将军会是个女子啊。 算了,洛衔霜和洛知不就是嘛,别人也当然可以。 白枝也掀了帐篷进去,里边没什么人。 ——倒是有一个,有一个在场三人都熟悉的人呢。 不是沈斫清还能是谁啊! 秦姝言一晚上惊讶两次,看了看沈斫清,想起来顾惜文愤然辞官,在京城一个人呆着…… 或许是和顾惜文要熟络些,秦姝言一阵惋惜顾惜文,她无声叹了口气。 白枝也开玩笑道:“秦姑娘不惊讶?” 秦姝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太平了。 ——但本来也就猜到过啊! 好吧,还是很惊讶的。 秦姝言微微一笑,说:“和洛衔霜聊天猜到过。” 秦姝言瞄了一下沈斫清的反应,他当真是立刻警惕起来,盯着秦姝言,一副想问又不想问的模样。 秦姝言莫名有些想笑,要是洛衔霜在这她俩是真能笑一会儿的。 洛知也看了看秦姝言。秦姝言已然收拾好表情,说:“顾惜文倒是没往这方面想,可惜了。” 沈斫清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说:“也不可惜,他暂时不知道为好。” 秦姝言很好理解顾惜文的用意,便点了点头道:“放心好了,他亲自送回来的……人,没谁会提起你的。” 沈斫清颔首,道:“谢谢。” “对了,听顾惜文说,你打算去北疆那边?”白枝也站在沙盘前面,略微抬了眼问秦姝言。 秦姝言这会儿严肃多了,说:“是啊。毕竟北疆也是何承暄的势力,总要压着点,能拿下来是最好。” “需要多少人?” 出乎意料的,秦姝言嘴角带笑,说:“不用了。” 洛知看着她也有些疑惑,毕竟事先只说秦姝言过些时日去北疆,也没说具体的。 秦姝言手里拿着令牌,说:“我有我的门路,多的不能说。” 秦姝言说这话,也不知有意无意,看了看沈斫清,沈斫清正好没看见秦姝言,便也没人问起来了。 白枝也点了点头,道:“一路劳顿,下午正好他们烧烤庆祝,不妨先去休息会儿。” 他们谁都没说话,但都明白,秦姝言会现在西境待一段时日。 一方面熟悉真正的战场作战,生死一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纸上谈兵”这样事情发生——虽然洛衔霜肯定经验老道也肯定都教过秦姝言,但总归实操和理论还是有一线差异。 十日前。 秦姝言离开皇城的时候,顾惜文停了一瞬,拿出一块令牌给秦姝言,秦姝言赶紧接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顾惜文才开始解释:“洛衔霜不知道跟没跟你说,我在有些地方设了钱庄赌场一类,养了些私兵。” 顾惜文说这几句话非常平静,又很平淡,秦姝言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多好,多正常。 虽然……当这件事主角变成别人都觉得一身清正的顾家少将军的话,是有一点刺激。但是吧,再正直的顾小将军那都闯了皇宫冒充了侍卫了,什么不能做啊。 “我已经分了部分人去北疆了,在你去之前他们会以游击分散的形式跟那边外族和何党作战,你去了之后看你方便吧。”顾惜文说着,补充半句,“主要负责人会在庆州城外铁铺等你。” “放心,你的人我尽量给你没什么损耗地带回来。” 顾惜文没说话,但他第一反应是:“胜败生死,兵家常事,保全可不容易。” 但顾惜文转念一想,秦姝言跟洛衔霜待久了,说话也好不到哪去,所以顾惜文没先说话,转而琢磨起秦姝言说话的用词…… 好吧,尽力是吧,尽力和言出必行可不一样。 成,跟洛衔霜一路的人没两个说话正常的。 秦姝言看顾惜文抿直了嘴,突然知道他为什么不反驳了——琢磨为什么这么说,还琢磨明白了呗。 洛衔霜啊洛衔霜,都怪你这臭名昭著的人,明明我名声多好的,得了吧,被带入“洛衔霜这一类人”里边了吧。 秦姝言一边磨着后槽牙,一边考虑自己怎么能让自己的形象不那么近墨者黑。 琢磨一会儿,秦姝言果断放弃。 算了吧,都是洛衔霜了,救也救不回来了。 傍晚。 秦姝言抱着颂沉剑,坐在石块上看着日落。 西境平原为主,看日落都是和京城不一样的感觉,至少视野要开阔得多。 第71章 秦姝言手里攥着剑穗,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手指玩。 洛知站在一边看着她,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洛衔霜托顾惜文给自己带了个信。 信上说:“答应了秦姝言的,虽然只是句玩笑吧,但是呢,要是她自己提到说想我——呃,可能性不大,或者先生看出来了的话替我放场烟花。” 洛知一边笑着嘀咕:“你的承诺还得先生帮你,多没诚意啊。” 此刻却还是做好了打算去城里边买烟花了。 没等秦姝言注意到洛知,她便又骑着来时的马离开了,临走只给白枝也说:“出去一趟,不必管我。” 入了夜,篝火燃起,映得每一个人面上都是暖色的,眼底也升腾着些火苗。 秦姝言坐在顾惜文旁边,准确来说是顾惜文看秦姝言坐下来了才慢慢悠悠绕过去。 “沈……”秦姝言犹豫了一下,没想起来该喊什么。 沈斫清捏着树枝拨弄一下火,说:“没事,叫沈斫清就好。” 秦姝言点头,能感觉到顾惜文像有话要说。 “惜文……怎么样了?” 秦姝言抿了抿唇,说:“想知道你去看看他呗。” 沈斫清没说话,秦姝言也无心绕弯子了,因为她自己也有点……特别想洛衔霜了。 “挺好的,”秦姝言还是觉得,这不足以形容顾惜文,所以又补充道,“像是……刚回京的洛衔霜那种。” 顾惜文想起来,自己见过那段时间的洛衔霜。 漂亮,沉静,一看就有自己的打算。 就是……过于安静了。 秦姝言看沈斫清有些失落,还是又叹了口气,道:“没那么糟糕,什么表情啊。” “嗯。”就是有点想念。 话音刚落,一束烟花在不远处的天上炸开,紧接着的是五颜六色的花盛放在夜色里…… 像极了很多年以前的新年。 那个人说:如果你想我了,那一定会是烟火绚烂。 一如初见的那天。 第59章 决胜千里 数日前,京城。 洛衔霜本该多睡会儿的,但外边又太吵了。 洛衔霜坐起来,一边梳洗一边分心听着外面的动静。但也许声音太多了,也许是离得太远了些,洛衔霜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些“太上皇……”“昨夜”“太医……” 洛衔霜受伤动作一顿,扯到了自己头发,疼得脸皱成一团。 死了?那叫太医也没用啊…… 洛衔霜草草梳了头,按着习惯把和秦姝言手里的成对的发钗插好,抓起外衫和狐裘就往外走。 说起来,自打和秦姝言分开,洛衔霜都是穿红衣居多,就连斗篷时不时都变成了红色的。 洛衔霜跟着人走,刚到太安宫就发现长宁也急匆匆地赶过来。视线交错一瞬,莫名其妙地有些尴尬,洛衔霜赶紧收了视线,走到一群后妃里边。 韩蕴一看洛衔霜过来,便也不动声色地靠近些,两人并肩站着,韩蕴悄声道:“你还好吧?” “没事,就是前些日病了一场,早就无碍了。”洛衔霜隔着袖子拍了拍韩蕴的手。 原本一群人就有些躁动,在加上洛衔霜和韩蕴就跟说腹语一样,嘴都不怎么动的,所以两个人在角落说话也并不惹眼。 韩蕴措辞委婉,说:“后悔吗?亲自把人带出来,阴差阳错走到这一步了。” 洛衔霜抿了抿唇,道:“也说了是阴差阳错了。而且,也不见得全是坏事吧,至少他可比……比先皇有决心得多。” 韩蕴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了。洛衔霜瞥了一下韩蕴,注意着她的状态。 洛衔霜其实早就能看得出来了,韩蕴看着像被红墙琉璃瓦禁锢久了而“同化”,但她对于皇帝的感情还是很复杂。 就像是现在,韩蕴的眼睛里,分明有些难掩不住的失意落寞。 隔些日子,皇帝下葬皇陵,按照大桁的定例,大多妃嫔得去守皇陵。 洛衔霜本是撑着头坐在院子里,可能是长宁的确最近好事没少做,又加之秦姝言已经离开了吧,洛衔霜心情居然还好得能跟长宁坐在一起下局棋。 不过说话比起往常还是莫名少了很多,也只是最多聊几句最无关痛痒的话。 今天却又不一样,长宁主动起了话题,说:“对了,言……秦姝言以往跟你提过吧,按照礼法规定……” 洛衔霜在长宁说话的间隙,一个劲地想早些时候作为交换让秦姝言逐一讲的那些礼法规矩。 洛衔霜想起来了,但她还是等长宁自己说完,也是因为洛衔霜没有打断别人说话的习惯吧。 “按照规矩,先帝妃嫔得一道守皇陵。”长宁说着,恰好也落了子。 洛衔霜点点头,拿着白棋,手蹲在半空,头也不抬说:“你后半句话呢?” 长宁等着洛衔霜落子,等了片刻发现洛衔霜也在等自己说话,便让了一步,说:“你猜到后半句了吧?” 洛衔霜轻轻一笑,总显示抬了眼去看长宁,手底下棋子落盘,堵了长宁的退路。 “韩蕴的事吧?”洛衔霜略微一停顿,接着道,“那条件呢?” 长宁一哂,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洛衔霜也跟着笑了笑,说着也奇怪,这时候氛围其实好了很多。 “没有,就只是,下意识的问法。”洛衔霜澄清着。 长宁说:“所以呢,意下如何?” 洛衔霜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来那天韩蕴的神情,那么一瞬间的茫然,掺着失落。 “再说吧,不得再过些天吗。” 洛衔霜和长宁都没再说话,但他们又都清楚得很,这条件就是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希望洛衔霜这边的人能提供协助,至少结成暂时的盟友,一致对抗何承暄。 不过这本来也没什么,毕竟现下谁都没有明确说反对新君,唯一有点什么,只是考虑到往后的安全。 总有一天,还是会兵戈相见的。不过如今他们谁都没有提起,暂时维持着易碎的平和罢了。 是夜。 洛衔霜去找了韩蕴,在长宁提前知道的情况下。 其实也可以选择悄悄摸摸地见面,不过没必要了。 洛衔霜见着韩蕴时她正在喝茶。 洛衔霜带着惯有的笑走过去,说:“还有心情喝茶啊,看来我这一趟是没必要了。” “尝尝?新到的茶,你说不要但其实挺好喝的。”韩蕴给洛衔霜倒了一杯,推到桌对面。 洛衔霜笑说:“贵妃斟茶,怎么也要喝呀。” “你来,是说守皇陵的事吧。” 洛衔霜沉默片刻,韩蕴这一句话,洛衔霜就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了。 或者说,从洛衔霜一进来,看见韩蕴的一瞬间,洛衔霜就知道了,只是还想问一问罢了。 洛衔霜:“是。” 韩蕴抬眸看看她,语气冷静而温和:“你也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是啊。”洛衔霜抿了口茶,琢磨片刻,这一口茶显得她组织语言的时间不那么空白了,“可是,为什么啊?你可以走出去的。” 韩蕴笑了笑,洛衔霜从她的笑里看出来了很熟悉的感觉——和在太安宫时一样。 “衔霜,虽然这个比喻不对,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也只能通过某个地点,某件信物才能窥见几分你和她的曾经。你会怎么选,要,还是不要?” 洛衔霜静默着,她其实一听完就知道了答案,只是她潜意识里总觉得韩蕴好像不该这么放不下的。 “所以,你在乎的到底是他,还是以前?”洛衔霜纠结一会儿,问了自己一直想问,但始终没说出来的话。 韩蕴没想到洛衔霜的答案,明显一怔,倒着的茶都险些漫出杯子,韩蕴轻轻一笑,说:“不重要,衔霜,你也知道,他最开始不是这样的。” 在洛衔霜的记忆里,先皇都曾有过真情的,何况这是从太子时期就陪着她的人。 洛衔霜自己也突然笑了,有些无可奈何,也有自嘲——对于刚才问出来这个问题的自己。 “明白了。”洛衔霜淡然一笑,说,“到时候我来送你。” “好。” 韩蕴看着洛衔霜一步一步离开,喝了最后一口茶。 洛衔霜,总有一天你要走出去,回你该去的地方,但是我不一样。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处的,不管中间我为了地位做过什么——当然以后我还是会站在你这边,做一些什么事。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的归处,最终是那一处皇陵。 至于原因…… 或许只是因为,我爱过他,很久以前,也爱了很久。 而且……算了,你不知道为好,还是不必要产生别的情绪了。 洛衔霜没由来的,就是感觉那天韩蕴有一部分的话是没说完的。 比如…… “我不希望有一天,你为了让我自由离开,耽误了原本的计划。” 第72章 虽然这一部分考量其实占比很小。 * 这一年春天来得有些晚。 洛衔霜其实一直借着韩宥和顾惜文那群人有联系。 开春不就,寒意还没消,甚至这两日不减反增。洛衔霜笼着狐裘,无声无息的地出现在了御书房。 桌案边上就摆着沙盘,清楚地标注着沦陷地,各方占据势力。 洛衔霜看着北疆,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地名:邰州。 邰州城往西几里,是当年洛家打的最后一仗的位置。 洛衔霜愣了一瞬,这才有些恍然:都好多年了啊。 也快要回去了。 快了。 洛衔霜知道,那里虽然标着与白枝也不一样的棋,但那也算是一路——那里,是秦姝言。 洛衔霜转过身,看着桌边的文书。 “梒城局势胶着……” 洛衔霜嘴角都抿直了,停顿片刻,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一样,合了文书就要走。 长宁的声音却先一步到了耳边:“娘娘,这么急着走,不多待一会儿吗?” 洛衔霜确信,长宁是刚刚来的,这话说的,就像自己刚来他也来了,并且知道一样。 洛衔霜迅速调整好状态,转身道:“来了有一阵了,累了。” 长宁笑着,没说话,洛衔霜这时候才注意到长宁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分明刚才洛衔霜注意到动静的时候应该不止一个人才对。 长宁追到洛衔霜的视线,做出一派很大方的模样,说:“放心好了,我让他们在外面等着了,过一会儿就走。” 洛衔霜一阵无语,这话不就是摆明了说:你真的打算现在走也行,不过外边等着些文官,回头怎么说我就不知道了。 而且你可以选择跟我待一会儿,反正我等等就走,忍一忍就好了。 洛衔霜手藏在袖子里,怎么都捂不热,洛衔霜便放弃了,大大方方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笔转着。 笔没沾墨,非说有点缺点也就是过于轻了,不算顺手。 洛衔霜慢慢悠悠沾了朱砂,在宣纸上长宁留着的两个字上划了一道。 长宁挑了挑眉,道:“这么有信心?” 洛衔霜眉眼垂着,隐约透出来一点笑,她说:“是啊,我赌我的人赢。” “那里的指挥,是秦姝言吧?”长宁没接着洛衔霜的意思往下说,而是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洛衔霜没什么反应,搁了笔,说:“猜到了啊?” “是啊,还猜到,前面邰州一战有你的手笔吧?” 洛衔霜笑得无辜坦荡:“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决胜千里。皇上,还是太高估我了。” “是吗?” 只是很久之前,她跟秦姝言提起过邰州。 也记不清到底是不是故意要说的了,但洛衔霜讲得很详细。 那时候洛衔霜和秦姝言刚刚挑明心意不久,所以还是更可能是无心的。洛衔霜想了想,也许这个叫做…… 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60章 说不定呢 那时候,洛衔霜靠在秦姝言的腿上看星星,嘴里念念有词的。 “四十七……五十。” 秦姝言有一搭没一搭地理着洛衔霜的头发,最后颇为恶趣味地扫着洛衔霜的睫毛。 洛衔霜避开了几次,最后笑着拉住了秦姝言的手腕,说:“你好讨厌啊!” 不过说起来也是奇怪,明明数星星多没意思的,被打断也本该挺糟心的。但好像只要是跟身边的人待在一处也就没什么所谓了。这一点上倒是两个人都有一种不需要言说的共识。 “记得清楚哪颗数过了吗?”秦姝言没急着撤回手,就这么笑盈盈地看着洛衔霜。 洛衔霜说:“记不清吧,反正也数不清。” 秦姝言不由笑了起来,说:“这样,我想听……北疆的事。” 洛衔霜收了笑意,坐起来跟秦姝言并肩,也不抬头看了,只是很安静地感受着初秋的风拂过脸庞。 过了片刻,洛衔霜说:“讲……邰州好了。想听哪方面的事?” “嗯……”秦姝言斟酌片刻,说,“作战?” 秦姝言也知道,这无异于让洛衔霜再一次直面有些事情。虽然听起来挺不好的,但她们又都很清楚,这是避免不开的。 洛衔霜没有拒绝,只是很慢很轻地讲了起来。 * 数日前,邰州。 秦姝言站在帐中,早是一身米白色的袍子,袖口束银,暗线绣着月色流云和太平白茶。 “整个邰州,易守难攻,邰州以北靠山,临断崖,天然而成的屏障。至于以西那处被称作天阙的地方本就不好越过,但那正好也是数年前洛家一战的战场……” 秦姝言喃喃着,洛知没吭声,他一听就知道洛衔霜肯定和秦姝言透过些邰州的情况。 “不过……洛先生?”秦姝言转而想起来,洛衔霜说过另外一件事。 洛知应声:“怎么了?” “当年的密道可还能用?” 洛知一怔,似乎是没想到洛衔霜什么都告诉人家了:“这个不清楚,得去探一探。” 也是,过了好些年了,现在守着的人又不是自己人,说不准已经被发现了呢。 秦姝言没继续追问什么,她兀自考量了一会儿,说:“听洛衔霜说西边天阙那里,铁质的东西都很容易偏?” 洛知点点头,当年那一战除了粮草的问题而让很多士兵都是带病上阵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在于此。 那时主要战场就定在了天阙边上,后来追击的时候又正正进了天阙。 秦姝言本来也不是为了确认,只是很久以前洛衔霜就和她说过这件事,突然想起来了,随口一问。 其实原本天阙并没有现在这么难以越过,也并非如今所见的裂谷,只是一处不知为何而来的洼地。 当时注意到那一点的还是洛衔霜。洛衔霜彼时凌驾在白马身上,举起弓很快便发了箭。 很不巧,那一箭偏了。 换作别人可能也就算了,但洛衔霜一口咬定自己不可能错:“不会,我那一箭就是冲着那个领头去的。” 因为洛衔霜的一箭,也间接促成了这一触即发的战事真正开始。 不过那时候没人注意洛衔霜的话了。 事实证明,洛衔霜说的也的确是对的。是天阙本身就会干扰到铁器的轨迹…… 秦姝言收回神来,说:“那一战之前怎么没人注意?” “其实本来不该选在那里的,只是那几年很奇怪,那边的瘴气沼泽散了,至今没有再聚起来。” 这么也就对了,一片原本无人涉足,短期内也鲜有人走近的地方,更不要提摸清楚一些异向了。 说是命中如此吧,似乎也太过于平淡了。但秦姝言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了。 秦姝言呼了口气,说:“我的打算是,再闯一次天阙。” “可是……” “是你你也不会去对吧?”秦姝言趁着那人犹豫,接上了话,“那不如赌一次。” “另外今夜我去探一下密道。”洛知虽然对秦姝言的想法感到意外,但还是没有提出反对。 她倒是觉得,这种作风很熟悉呢。 ——像是某父女俩最是喜欢的行事做派。 用那两个人的话就是:富贵险中求。 “另分一部分人,从北绕道,反正黛云山以外不是大桁的地盘,借个道。”秦姝言抬起手,指着黛云山,又慢慢移到了那一处断崖。 如果说刚刚只是惊讶,那这时候洛知便是有些怀念了。 在很久以前,也许是受了自己父亲的影响,洛衔霜自己领兵也就喜欢兵行险招,越难办的事她越要去试试。 洛老将军还有夫人盯着,大多时候会稍微稳妥折中一些,但洛衔霜就要放肆得多。每次一被说就忿忿不平地反驳:“那不是赢了吗?损耗不是很少吗?” 至于对方再说什么“下一次呢”之类的话,洛衔霜理直气壮:“每次都下次,这都多少个下次了,诅咒我干什么?” 等人走了,秦姝言慢慢喝上地图,顺口问洛知:“先生,可是有不妥?” 洛知稍微一愣,反应过来秦姝言是说自己的笑,便轻咳了一声解释:“没有,就是觉得,你们真的很像。” 秦姝言微微一笑,说:“不过是她教得比较多。” 洛知没说话,心说:那也是你真的很有胆识魄力才行,不然……一般人也不敢学啊,你看看,那么多人和她一起打过仗,谁又像她呢? 只有你,学了她,变得和她非常像,最后也赢了。 这一仗,出其不意,也险而又险。但不管怎么说最后还是赢了。 秦姝言笼着白貂斗篷,站在城楼上的时候,才又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自己这一次打得有多险。 是夜,她拎着酒壶,坐在城墙上,颂沉剑靠在怀里,碰着剑穗叮叮当当的响。秦姝言就只是看着看不到边际的雪原。 第73章 朦胧之间,似乎另一个身影着着一袭红衣,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拿剑,信步登上城楼,坐在秦姝言身边。 她们隔着些许距离,又亲密无间。 秦姝言似乎觉得,有一双手搭上自己的肩膀,那个人说:“你看,你做得很好,特别厉害。” 下一刻似乎有一股很淡的花香靠近,带着雪原的冷冽,让人清醒而又沉沦于此。 * 洛衔霜等了会儿,长宁离开了。 虽然很有信心地划了梒城,但总归还是担心着的。这点担心很快也就成了真——梒城被包围,准备攻城。 这一战如果败了,那就是秦姝言几个月以来唯一的败笔。 此刻,不只是身在包围圈里的秦姝言,就连刚去到西北不久的顾惜文都没忍着不管,连夜给秦姝言发了信。 秦姝言没回顾惜文的询问,不是因为回不了,而是根本没有收到。早在被围城的一刻,梒城对外的通信都被切断了,此刻就像是被困于笼中的囚鸟…… 她整夜都坐在书房里,其实她已经有对策了,不过还打算等等,等一个时机,来里应外合。 另外一边,皇城。 洛衔霜整夜坐在阁楼上,这时候的风,也已经带上了隐约的秋天的气息。 算一算顾惜文都到西北有好几个月了,从仲春开始。 “如果这个时候,姝言和外界的联系断了……”洛衔霜自言自语,看着自己宫里那幅她凭借记忆临出来的地图,“不过最近开来的话,姝言的打法和我当年很像,就看,就看我俩有没有一星半点的默契了。” 这一场打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的和洛家那一场很像呢,就是地方换了。 洛衔霜手指划过地图,眼睛里似乎有些什么很幽深的东西,酝酿着什么。 “死守是不行了,唯一的生机,就在于突围,如果有这个胆量赌一把,倒是可以赌顾惜文会不会带援兵赶过来。” 与此同时,北疆,梒城。 秦姝言呼出一口气,说:“赌。这是唯一的出路。” 洛知没说话,他从秦姝言一提出来就清楚了,的确,死守总归是死,不如去放手一搏,至少能有幸存。 次日,北疆天阴,像是风雨将至。 洛衔霜推开面前的书卷,平日里特意关照着洛衔霜的那位太监这时候送了午来。走到洛衔霜身边去布膳的时候才悄声说:“韩大人按您的意思已经传了书给顾将军了。” 洛衔霜在听到“顾将军”的时候就愣了愣,但随即想起来长宁在澄清一系列事情的时候就把他和秦姝言的身份都挑出去了。 ——也不算坏事,就是……心里总觉得有些五味杂陈的,对于长宁,也对于这些年。 “但是那边的消息也很快,不知道为什么,顾将军的行程被拦住了,也进退两难,可能……可能得耽误。” 洛衔霜听得蹙起了眉,但还是微微笑了笑,拿出些许银两,道:“有劳了,近些日子你也避一避吧,坤宁宫,能不来就避着。” 来不及细问洛衔霜为什么,他却已经从洛衔霜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不寻常,赶紧收好表情往外走了。 桌布底下,洛衔霜指尖收紧,攥得袖子都有些发皱。 顾惜文想藏匿行踪,那比我要熟练多了,这么快…… 虽然情感上她信自己一路走过来的每一个人,但理智又让她不得不怀疑起某一个身边的亲信了。 另一边,顾惜文得知自己行踪暴露也分外惊讶。他倒是面上镇定自若,很快便做出了反应:“要打消耗,那便耗吧。” 顾惜文随即对身边的人点了点头,说:“去点一队人,行装轻便些,半个时辰后走。” “将军……”那人明显有些拿不准顾惜文的打算。 顾惜文一时间稍微有一点点后悔,后悔把自己的心腹留在西境,带了沈斫清留给他的人。 “你守在这,能赢最好,不然至少守住了,明日没消息就给你那位少爷发信号。” 顾惜文明显有后半句比较狠的话没说,但这一次那个副将却福至心灵地懂了:再装死那就真死一下好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少爷怎么暴露的吧,但他还是下意识点了头,那一瞬间顾惜文眼里分明有了些玩味的笑意。 半个时辰后,秦姝言决定今晚带人突围,顾惜文也带着一小队人马悄然离开,绕了道朝梒城去。 顾惜文拿不准秦姝言,但他突然想了另外一种对策——就看洛衔霜对秦姝言的影响深不深了。 事实证明,洛衔霜在没下限和兵行险招上不但无人能出其右,还非常能影响人。 是夜,一道冲天的火光出现在雨中。 顾惜文突然就笑了,他一脚踩在枯枝上,手握住了剑,剑身上刻着两个篆体字——请月。 下一瞬,秦姝言端坐马上,声音传进每一个人的脑中。 很奇怪,她的声线永远很温婉,但不论什么时候又都给人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此战必胜,战败则死。” 身后也有人跟着喊,再随后的,是略显准备不足的迎战中兵器相撞的声音。 梒城环山,所以顾惜文一早等在山脚,也正好借着树影遮掩行迹。 “之前被突袭吃了什么亏,自己去拿回来。”顾惜文亮出剑,白光折射着月光。 秦姝言的率先突围,就像是某种信号,城内的驻军在下一刻全数应战。 后半夜,秦姝言早下了马,身上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迹,却偏偏像一个胜利者,眼神里流露着几分不屑,和不甘。 有了顾惜文的突袭,效果当真是好了很多,虽然也还是处于相对劣势。 正在顾惜文因为被射中一箭想先找“仇家”的时候,变故陡生。 刹那之间。 万箭齐发,山石滚落。 就算是涵养好如秦姝言和顾惜文那种,也没忍住几乎同时——在看到那变故的一瞬间——低低地骂了一句。 “你最好别告诉我这是你的人。”秦姝言咬着牙,手上一刻没停。 顾惜文无辜是无辜,语气里也不少怨怼:“我有病啊打我自己。” 顾惜文一说这个,突然想起来某个疯子,更烦了,但现在他们被困在这,也更分不出人去跟山上的人对线。 “不是,我突然想起啊……”秦姝言都这个地步了,不忘想到底是敌是友。 顾惜文眉心的“川”都要定型了,说:“说不定呢。” “……” 第61章 虽迟但到 秦姝言折断了箭头,忍着疼吐槽:“不是,等等,我觉得不对。” 雨势很大,顾惜文也觉出来了不对。 如果是沈斫清,就算再疯那也不至于让他们都冒着一起死在这的风险,尤其是顾惜文在这。 顾惜文脑子里弯弯绕绕,最后咬着牙说:“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洛衔霜之前就让我留个心眼了。” 顾惜文当时收到的信里,洛衔霜是说了让他随缘去搭一把手,但是…… 顾惜文正要烧了信件,却突然又注意到宣纸上有些许被剐蹭的痕迹。由着这顾惜文突然留了心,透着光才发现那后半张空白透着字:“记着留后手。” 秦姝言分着心去想,腹诽着:“你可别折在这了,不然沈斫清能追过来。” 秦姝言从她第一次在西北看见顾惜文,这人上来第一句话居然不问他发小,他问秦姝言:“姓沈的是不是活着呢?” 秦姝言当时被问得一愣,说不清是因为顾惜文猜到了,还是因为称呼的转变。秦姝言眨了眨眼,有一点懵夹着一点无奈,说:“你怎么知道的?” “尾巴露出来了。”顾惜文收敛好情绪,不咸不淡地评价。 秦姝言背着顾惜文,悄悄摸摸地问洛知:“他是在骂沈斫清吧,是在嘲讽沈斫清吧?” 洛知一阵无语,看秦姝言满脸的想继续看但不能的遗憾,最后点点头,说:“走了,有的是机会给你看。” …… 正想着呢,顾惜文语气急促道:“护着点,拿东西。” 秦姝言没说话,默默地靠近些顾惜文,主要的招式打发也变得和洛衔霜的要像一些。说着让秦姝言注意,实际顾惜文自己也没闲着,一直配合着秦姝言出招。 片刻之后,一道红色的烟升在了上空。 顾惜文看上边的攻势明显弱了,总算是松了口劲,咽下口血沫,说:“玩包围呗,谁玩谁啊。” 秦姝言粗略扫了一下自己的人——在梒城的本身就只有一半的人马,这会儿折损率蛮高的。 不需要别的暗示,洛知注意到秦姝言的视线便领着剩下的人往山靠近。 战后,梒城。 秦姝言自己疼着呢,但碍于面子,愣是忍着没表现出来一点点。一边复盘一边没忘了损几句顾惜文:“还不急着走呢?” 顾惜文刚把一个橘子抛起来,接的时候一不小心扯着伤了,正要皱眉突然看见秦姝言都平心静气搁那玩茶杯,也硬生生忍了回来,顺便反省一下怎么和秦姝言的相处状态变成这样了…… 第74章 答案是不知道,反正很默契的见面就爱掐几句。 可能是太像洛衔霜的德行了,顺口? “你不管,我不跟你算为什么和那谁谁一起瞒着我不错了。” “顾将军大义,不像有些人。”秦姝言笑呵呵的,主要是在笑顾惜文对沈斫清的称呼,继续说,“哎呦你那位我都不想说了,真的是……” 顾惜文啧了一声,瞪了一下秦姝言,意思很明确:我说就算了,你说……也算了,不要带上我一起说啊。 “谁说谁啊,洛衔霜那德行我也不说了,损人利己的,你倒是学个十成十。” 秦姝言学着顾惜文的腔调:“……得了吧,至少利己,谁也别说谁了,谁好到哪去了一样。” 休战的共识达成,秦姝言慢条斯理地转着发钗玩,说:“真不急啊?” “我回去了能干什么?沈斫清的人盯着呢。” 秦姝言歪头盯着他:“不是,你俩……?” “以前留的人。”顾惜文也盯了回去,说,“不要那么八卦。” “切。” 京城。 洛衔霜突然惊醒,坐起来却忘了自己是梦见了什么,只好慢慢吞吞站起来,挑了个凝神静气的香燃着。 一股子白茶香逐渐漫散在空气中。 韩宥…… 洛衔霜指尖绕着烟气,琢磨着最近的一系列事情。 的确很像是韩宥的手笔这不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总是没有情况很坏,甚至可以算是“仅仅是有点意料之外,无伤大雅”。 “那不如,再赌一次,赌个大的。” 数日后。 洛衔霜出现在御书房。有些意外,长宁就像是等了很久一样,转过身,饶有兴致地盯着洛衔霜,说:“你知道最近那些文官说什么吗?” “说……”洛衔霜话到嘴边又绕了一圈,她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了笑,“说皇上该纳妃立后啦,然后质问为什么让我一直留在这——” 顾惜文手上不停,一直转着扇子——好像什么东西到了洛衔霜手上都能被转几圈一样。 长宁视线一扫,勾了勾唇,说:“昀晴殿住着可还习惯?” 洛衔霜没接茬,换了个话题:“我其实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韩宥站在你这边的。” 长宁一愣,随后就笑了,他似乎是很轻易就接受了洛衔霜看出来的事实,说:“他说你很容易起疑心,我还怀疑着呢,现在看来倒是真的。” 洛衔霜听完,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了,她不慌不忙坐在一边椅子上,扫开了扇子,半真不假地扇了几下,道:“那是他自愿的了。” “我也挺想知道的,他为什么要和我说。”长宁搁了笔在一边,撑着头看洛衔霜。 “人嘛,往高处走,他想要这个位置,那就选了。”洛衔霜不知是有意无意的,提醒着长宁,“不管是上一次,或者这一遭,都是他的自由,选谁作为合作,我干涉什么呢。” 长宁没再说话,道:“你这一来,不仅仅是为了说韩宥的吧?” 洛衔霜其实还真的是为了韩宥,所以她抿了抿唇,默默都开了一小会儿自己在长宁看来是什么形象——我哪有这么多心眼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啊? 你天天想这么多累不累?我想那么多反正是会累死。 “顺便呢,提醒一下,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你是想让人说我心头不甘妄想干政呢,还是想让人说你别有所图扣押太后啊?” 洛衔霜说得半真不假,眼里要笑不笑的,长宁就也没当回事,淡淡地道:“你知道的,现在你可不只是太后这么简单,你怎么知道其中有没有想让你死的呢?” 洛衔霜“唰——”地合了扇子,抬眸去看长宁,道:“理由是震慑那几个反对者吧? 洛衔霜紧接着就是一转:“不过看来他们也挺反对你的。” 长宁:“……” 不过也许这也是实话,长宁沉默片刻,只道:“你知道我不会听的。” “知道。而且……我总觉得,你会后悔的。” 长宁没有犹豫,语气也笃定非常:“不会。” 洛衔霜没说话,但眼神明晃晃地就是在说:我说了,我猜得一般都很准的。 其实早在秦姝言刚刚离开不久,长宁就已经另外任命了一个人,去分了一部分韩宥的权,另一方面也是盯着韩宥的动静。 可是也很奇怪,韩宥那之后总是也在不经意间在洛衔霜和外界的往来中做一些手脚,说轻不轻。 ——比如这一次,如果不是洛衔霜注意到了,或许顾惜文和秦姝言就不得不损失极重。 久而久之,长宁对韩宥的信任度也逐渐提高,甚至对韩宥的削权也没那么厉害了。 洛衔霜目的达到了,慢慢晃悠着往昀晴殿走。 就帮你到这了,韩宥。 洛衔霜背着人,嘴角略微上扬些许。 宫外,韩宥坐在府中,盯着院里不知道种了多少年的月桂,喃喃着:“我说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就是比较聪明,默契当真是比旁人高得多……” 次一年,夏末。 一封又一封的的战报传回来,京中的局势也紧张得多,可以称得上是人人自危了。 一片慌乱中,也不乏有期待——不知存在于洛衔霜这一类人里,就连有些官员或百姓都是隐隐期待着的。 可能是因为,更多的人,早早听闻过顾惜文这一批人的治理策略,比较之下,似乎是谁都不重要,甚至有部分人期待着乱中谋利…… 别的人怎么想洛衔霜是不怎么关心了,她倒是对长宁的态度挺好奇的。 越是战报频繁,长宁反而越爱坐在昀晴殿,洛衔霜倒是也乐得和长宁下几局棋了。 “你是一点不担心啊?” 长宁拿着棋一面考量下哪合适一些,一面答得又漫不经心的:“担心有什么用?这一批人不如你的,这是既定事实。” “好歹还是废了这么大劲得来的位置,舍得?”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长宁落了子,视线没从棋盘上挪开。 洛衔霜笑了笑,说:“不后悔?” “不会。”长宁半真不假地催促,“快点下。” 洛衔霜:“行——” 立秋的那一天。洛衔霜还是无所事事地坐在昀晴殿里,她其实有一段时间没跟秦姝言她们通过信了。 一方面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这个时候韩宥的暴露风险还是降到最低为好。 这一天下午,洛衔霜主动叫了长宁一起过来用膳,给的理由是:“立秋了,挺久没好好坐在一起吃个饭了。” “以后就不一定有这种机会了吧?”长宁一边说,一边拿了块令牌给洛衔霜。 洛衔霜挑起半边眉,道:“这是什么?” “你当做是歉礼吧。”长宁兴致算不上很高,语气也淡淡的,“有了这个,就算是攻……城的时候你要站在对立面,那我养的私兵都不会动你。” 洛衔霜怔愣了好一会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说什么歉礼,我们之间……也许清了。” “那就当,送你和秦姝言的重逢礼。” 洛衔霜抿了抿唇,说:“那回头送你一份……登基礼,虽然迟了。” “好啊。” “对了,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最开始看到你我要给你那个机会,遇见皇帝吗?” “我知道,秦姝言劝过你,你也觉得是个机会吧?”长宁笑着,有些无所谓了,这时候说什么其实没那么重要了。 毕竟最开始他和洛衔霜就是一个撒了鱼饵,一个愿者上钩,又在后来达成了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的合作…… 很多年以前的冷宫外。 洛衔霜和秦姝言并肩走着,远远就看见一个孩子趴在墙头,没有别的什么情绪,只是很安静地看着远山和流云。 但是那一刻洛衔霜和秦姝言都看见了一种很熟悉的神情。 “知道那是谁吗?”洛衔霜偏了偏头,还略微踮了下脚。秦姝言也恰好在那一刻略微低下些头听洛衔霜的话。 作者有话说: 其实长宁怎么不算一个乖乖宝宝呢?人家只是想给母妃平冤昭雪,只是喜欢霜霜但都不敢做而已(对手指) 第62章 南雁栖弦 秦姝言略微一愣,随后拉着洛衔霜的袖子,示意她不需要抬头。随后那温温柔柔的语气响在洛衔霜耳边:“那个看年龄该是三皇子,生母翎妃不知道为什么被定了个疑似通敌的名声,连带着还没出生的小孩一道被打进了冷宫但翎妃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洛衔霜算了算时候,想起来在早些年的时候洛衔霜父母每次回京都会去近郊祭拜故人,洛衔霜想了想,的确是说的……“翎妃”。 “不如这个好人给你来做?” 洛衔霜看着秦姝言眼里的笑,说:“我是什么很会利用人的人吗?” “就是觉得,”秦姝言顿了顿,要笑不笑地看着洛衔霜,“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点熟悉感。” 第75章 洛衔霜一哂,说:“这句话不该我来说吗?你那时候就比他收敛了些而已。” 秦姝言立刻就反驳:“是是是,你要内敛得多,不明显——” “走吧,先让他在冷宫过得顺利些许,再另外排个机会让他和皇帝碰个面。” 到底是个皇子,皇帝兴许会愿意赌一把。 * 洛衔霜说完,看着长宁,正要逗几句呢,长宁却先笑着挑起一边眉毛,说:“你又怎么知道我那时候不是刻意露出的神情呢?” “知道啊。”洛衔霜倒是没有长宁想象的那么惊讶,她拎着扇子跑了一转又接住,“从……你来坤宁宫开始。从那时候我们知道你能在短时间内变成那样肯定是有手段的,而且……会演。” “互相当垫脚石啊……”长宁呼了口气,语气有几分无可奈何,也有释然的笑。 “这么说,也没错。” 下雪了。 洛衔霜靠着栏杆,伸出手去接。白雪落在红衣上,色彩分明也很漂亮,像是……血里开着白梅。 虽然时候不对,但城外确确实实就是升起了一场烟花。 洛衔霜看着第一朵花盛开便站了起来,掀起珠帘探出身去。 分明已经挨得很近了,但两个人就是分外想念。 与以往不一样,这一次的烟花不是出自于洛知手上,而是秦姝言燃的,烟花升起来的那一刻,秦姝言正好重新上马。 隔着星海和寒风,她看着皇城的方向。 “别来无恙。”秦姝言声音很轻,些许的白雾也被抛在了身后,散进冬夜里边。 洛衔霜看着最后的烟花落幕,总算是呼了一口气。 “好久不见了啊。” 翌日,只是东方开始出现些许鱼肚白的时候,攻城的战役突然打响。 洛衔霜早早就坐在殿中,借着蜡烛,把那几支和秦姝言有关系的发钗戴好,也换了身同样是红色,但要轻便些的袍子。 正擦着剑呢,突然就听见外面的慌乱喊声。 “动作倒是够快的。”洛衔霜轻笑出声,干错利落地收了剑,视线又落在桌边搁着的那块令牌。 洛衔霜视线陡然间暗了片刻,犹豫一下,她还是拿起来挂在腰间。 过了今日这也该清了…… “皇上,禁军……禁军也在对面。” 长宁拿着剑,听到这话震惊了片刻,突然笑了,他摇了摇头,笑里有些苦涩难言:“洛衔霜……你到真的是机关算尽。我说呢……” 洛衔霜这时候悄然出现在长宁身边。 她语气含笑:“是啊,怎么说也是出生入死的交情,这怎么叫算计呢?” 只为最多也只能算是“默契”。 或者说得难听些,叫做在不知道对方状况的前提下赌博。 长宁闭了闭眼,视线落在了洛衔霜腰间的剑上,无奈道:“好了,洛将军,现在你有机会杀了我了,擒贼先擒王嘛。” 洛衔霜摇了摇头,外面喊杀声不断,他们却像是还能谈笑风生。 “我说过的,会换你一份登基礼,你的命,和名声,够不够?” 长宁一愣,随后点头。 “够。” 洛衔霜看着长宁,慢慢转身,她知道,长宁不会对她动手,最多只是自己一走就会有人紧跟而至。 早上。 红墙下,洛衔霜剑尖沾着血,染红了一路的雪,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隔着很远,洛衔霜提着剑跑向自己来时的地方,身后的追兵像是走走过场,洛衔霜知道,只是因为自己腰间的符而已。 她看见了一个自己很熟悉不过的身形,连那一套剑招也是自己一点一点教会的,洛衔霜眼里的阴霾顿时散开,转而一片清明,像是秦姝言形容过的那样——没见过,但就是莫名想起北疆的湖。 不远处,秦姝言也看见了洛衔霜,她不再与周围的人周旋了,一点一点靠近洛衔霜,后者也朝她飞奔而来,一身鲜红的袍子,很漂亮——不是这么个情景下相逢的话,或许只会让人联想到抢婚。 这个想法一出来,秦姝言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但只是片刻之间,秦姝言的剑锋落在一个士兵颈肩,随着血腥气味漫散开,秦姝言总算是思维正常了些。 城楼下,刀光剑影之间,每一道光似乎都折射了彼此的模样。 秦姝言变了。 这是洛衔霜看着她之后的第一反应:眼里有股子狠劲了。 也不知道算是好还是不好的,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都不重要了吧。 洛衔霜片刻走神,也不忘了现下的处境,长宁那边估计很快会杀出来,那别的人呢? 打斗之间,洛衔霜背靠着秦姝言,那是个很信任的姿态了。分开之前,洛衔霜很快地问:“顾惜文和那个姓沈的呢?” “快了。吵架了,分开行动,不知道谁来。” “姓沈的干什么惹他了?脑子被驴踹了?” 洛衔霜眼神一凛,挥剑挡开一个险些伤着秦姝言的人,眉眼间总算隐约染上了戾气。 秦姝言眼神飞快一扫洛衔霜,突然觉得自己此刻里多年前的那个洛大小姐很近——那个在战场上拼杀突围的洛衔霜。 “先杀出去了再说。” 洛衔霜说话之间剑光一闪,血溅上了白发,很醒目:“好。” 找到顾惜文的时候,他正将剑锋指向了长宁,洛衔霜眉心蹙着,赶紧喊道:“顾惜文!” 说话之间,洛衔霜的剑已然被她掷了出去,正好落在长宁身前。顾惜文也停了动作。收起请月剑,退后半步,不再说什么,索性开始考虑一会儿见着某个人该怎么办。 “你要保他啊?”顾惜文在洛衔霜走过来时还是象征性地问了问。 秦姝言跟在不远处,看了看顾惜文,还是走到顾惜文身边,把空间留给了洛衔霜和长宁。 长宁早就没什么反抗的心思了,他清楚败局已定,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但他只是想留洛衔霜留得久一些罢了。 但不知不觉之间长宁好像也想明白了,好像比起这种洛衔霜在,但处处都显着冷漠的模样,他似乎更为怀念那一年的坤宁宫,至少……她们之间的氛围很好很好。 洛衔霜闭了会儿眼睛,她笑里略有几分无奈,说:“记得我说欠你的登基礼吗?这次我也放你走,我们扯平了,三殿下。” 长宁站在原地,有些狼狈,他过了好久才突然笑了,从决定让洛衔霜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想开了,他只说:“嗯,你们……挺好的。” “嗯,走吧,拿着这个。”洛衔霜递给了长宁一块佩玉,说,“拿着它,洛家的人会保你平安无事,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谢谢。” “我说了,我们扯平了,你的保命符,换一块洛家的印让你平安无虞到最后,很公平。” 洛衔霜退了一步,给长宁让开道,牵住了秦姝言的手。 顾惜文别开视线,说:“走了,再不走他来了,对了,帮我挡着点,说我不在。” 洛衔霜皱眉盯着顾惜文,说:“你们不是和好了?这次闹的什么?” 顾惜文没说,听着些声音了赶紧就溜了,带着他的那几个人。临走前顾惜文冲秦姝言最后交代了一句:“你不要跟她乱讲些什么啊。” 秦姝言笑了笑,她握紧了洛衔霜的手,道:“那么关心他也没见你关心我呢?” “那不是刚才想着我们俩和那几个人未必杀得出去,下意识问问援兵,然后说到吵架,然后习惯性好奇嘛……”洛衔霜看着秦姝言,又晃了晃秦姝言的手,说,“秦大小姐——” 洛衔霜说完便面向着秦姝言站定了,她看了看秦姝言才向她靠近了些,在秦姝言唇边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将要分开之际却被秦姝言扣住了后颈…… 洛衔霜一直抱着秦姝言,这时候好像除了拥抱没有什么别的语言更能传递感情了。秦姝言让洛衔霜把下巴垫在自己肩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洛衔霜。 兴许是思念堆积,洛衔霜有些许哽咽,她声音闷着,一遍一遍重复:“我好想你……” “嗯,我知道,我也是。”秦姝言蹭了蹭洛衔霜的侧颈,松开些洛衔霜,抬起手抹了洛衔霜的眼泪。 洛衔霜眨了眨眼,随后又抱着秦姝言不撒手了。 秦姝言低头笑着,将洛衔霜额角的碎发理好,说:“沈斫清和他今天一早就这样了,我也没问,忙着接你来了。” “好好好。快走吧,不是说还要在宫外回合的吗?” “没事,攻城赢了,慢慢去。”秦姝言牵着洛衔霜,慢慢走着。 嗯,赢了,反正以后还长着,慢慢走好了。 * 皇陵养的归雁飞起又落下,落在不知是谁的琴弦上,韩蕴只是看着,笑得温柔,眼里有笑,也有些许欣慰。 “你也该得偿所愿了……” 韩蕴抱着手站着,突然想起来,早些时候去看洛衔霜的时候她正好在那整理诗稿,韩蕴没仔细看,只是视线一扫,看见了有一句词。 第76章 “南雁栖弦,弦落雁……” 第63章 霜落无言 “不对,刚不是感觉着声音了吗?应该是沈斫清了啊?人呢?”洛衔霜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了自己那逃难的挚友。 秦姝言随口乱答:“没准顾惜文跑岔了撞人家面前了,那不就不来了呗,找着他的人就走了?” 洛衔霜觉着也有道理,便没多问,只是一边走一边伸手蹭了下秦姝言脸侧的血。 “越蹭越花你不知道啊?”秦姝言笑着用另一只手抓住了洛衔霜的手。 洛衔霜理直气壮回应道:“知道啊,借故碰一下怎么了,看看是不是真人,还是我幻觉了。” 秦姝言没管洛衔霜胡言乱语,只是松开了洛衔霜的一只手,扔牵着手走向她们的来处。 “之后呢,想干什么?” “不知道啊,再说吧。反正你早说了要带我去北疆。”秦姝言停了片刻还是想起来了那一年春的许诺。 洛衔霜笑了笑,眉眼尽显温柔,道:“好啊,等处理完这些繁杂事,就北上,去看雪。” “好。” 数日后,宁王府。 洛衔霜和秦姝言并肩进去,那时长宁正坐在桌前,焚起了香,很好闻,也很熟悉——是很久很久以前,洛衔霜在坤宁宫调过的,当时赠了些给长宁,不想他惦记了那么久,还是找人把配方弄出来了。 “早知你来,特意换的香。” 长宁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不过是想短暂有些那一年坤宁宫的感觉。 洛衔霜和秦姝言都沉默了片刻,还是秦姝言开的口:“三殿下……不,现在是宁王了。” “嗯。” 这话一出,三个人都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好像那些年岁已经过去好久好好久了——他们也早就不是当年人了啊。 “以后呢?想去哪?”秦姝言晃着茶,漫不经心一般地问。 洛衔霜补充了半句话:“留在京城,当个没什么实权的闲散王爷?还是出去走走?毕竟以前不也就想出宫吗?” 长宁沉默了好一会儿,纠结着要怎么样才能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而且说得合适一些:“出去,我想……去守北疆。你们不是都打算休息了吗?我也感觉自己不愿意在这是非之地呆着了,正好,你走了,北疆总要有人接着吧?” “嗯,什么时候走?”洛衔霜伸手去拢了拢袅袅的青烟。 长宁顿了顿,说:“开春,叶将军不就是定的那个时候回京吗?正好接手。” 这一次发问的是秦姝言了:“不回来了?” “偶尔回回京别让新皇不安吧,也该安定些了。”长宁说完,突然觉得有些很特别的感觉,他说,“经历了那么多了,还能坐在一起焚着香,谈笑风生的,多难得啊。” 洛衔霜和秦姝言都笑了笑,说:“都经历那么多了,有什么是不能的。开了春,一起走吧?” “说起来,你们都努力了那么久,到最后要把江山让回给晏家人,真的都愿意啊?” “都累了那么久了。我们也该歇歇了。”秦姝言看着洛衔霜──她的注意从来都不会离开洛衔霜的,继续说,“其实,好像我们这群人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江山,现在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啊。到底忠臣养出来的后人嘛,还是守守他们的愿望。” “嗯,也挺好的。”长宁抿了口茶,语气里没什么情绪,过了会儿,隔着眼蓝色的薄纱,他又问,“你们呢,去哪?” 洛衔霜和秦姝言异口同声道:“开了春,去北疆。” 说完,她们都看了看对方,眉眼不自觉弯了弯。长宁看着她们,真的觉得这样挺好的。 这一次,我算是选对了吧。 雁总是要北迁的,自己有幸陪同一趟也够了。 只是自己显然不是往后那每一次都会陪着这只雁的人了,她有她的归处了。 秦姝言问他:“到时候一起走吧。” “好。” 聊了会儿之后,洛衔霜牵着秦姝言离开。她说:“除夕夜了,去看烟花吧。” “那好啊,当年那一场烟花还没看完呢。” 她们并肩离开,走向多年前的那一晚,也走向她们漫漫的来日方长。 夜幕落下那一刻,烟花升起,绚烂至极,随后纷纷落下,像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而后再一次升起了另一个盛大之极的时代。 最后,是万家灯火,连满了整个京城,延伸到了北疆,到了每一寸曾经的黑暗之处。 所有逝去的人们,都在此刻找到了归宿,在一片人间烟火气里相逢。 “会这样的吗?一场雪落,掩盖所有的不公与冤屈,像你曾说的那样。”秦姝言拦着洛衔霜,站在桥边,河里映出了她们的身形。 “既然以纪清为了年号,就会是如此的 。”洛衔霜转过身,在人流攒动里看着秦姝言,帮她理了理斗篷。 秦姝言随口问着没什么必要,也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百年之后呢?” 洛衔霜也随口答着:“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后来者,自然前赴后继。” “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雪落下了,也许是霜吧,谁知道呢?反正她们并肩而立,也不需要再说些什么了。 就像是那一卷诗稿里半句诗——霜落无言。 新年一过,洛衔霜一早就起不来,赖着床哼哼:“姝言……” “怎么了?”秦姝言一边系斗篷一边好脾气地看着洛衔霜,试图把人从被子里拽出来。洛衔霜被子一卷,把自己裹成了一团,露出双眼睛,很乖又可怜兮兮地看着秦姝言:“这个商议我是非去不可吗?我又没参与你们的行动。” “不行,就算你没有直接参与,那你也是很多机密和情报的来源,你不去谁去?” “一家人,出个代表不够吗?” 秦姝言笑着,费了好大劲总算是把洛衔霜扒拉出来了,一边理着洛衔霜炸毛的头发,一边说:“知道了你困,但是咱们可以去那摸鱼嘛……” 洛衔霜哼哼唧唧地,凑过去亲秦姝言:“那不知道是谁整到半夜不睡觉。” “那不知道是谁缠着我,怎么都不对搁那撒娇啊。”秦姝言哂笑着揭洛衔霜的底。 “不管,帮我梳头发我可以考虑自己哄一下自己。” 秦姝言无奈摇了摇头,让洛衔霜坐着了,给洛衔霜梳头发。 一盏茶后,洛衔霜总算是被一阵风吹得彻底清醒了。她整个脖子缩在斗篷里边,又往秦姝言身边蹭了蹭。 “这下醒了吧?” “醒了。”洛衔霜在风雪里睁眼,看见自己的红衣,映得秦姝言一身杏色都染着了粉,她说,“那按现在的意思,都挺中意四皇子呗。” 秦姝言:“是谁呢,说——我又不熟悉,这不一下子就说到了?” “我不傻,谢谢。”洛衔霜一副标准的笑,不难看出来她又是咬着牙说的这么一句。 秦姝言忍了忍,没压住嘴角的笑,最后一边被洛衔霜追一边说:“好好好,知道了,我的不是……” “怎么会怪你呢,姐姐?”洛衔霜也笑了起来,拉着秦姝言的手跟她跑出府。 洛衔霜理了一下前后,四皇子长徵,出自韩蕴,她笑了笑,说:“我说韩蕴才是真正的黄雀在后吧,一身干干净净,成了最后的赢家。” 算是开玩笑,所以秦姝言也说:“是啊,连最大的妨碍季语山都是别人动的手,她可没沾。” “可不嘛……好了,天天背后说人家,我决定,我等下要继续睡觉。” “好好好。” 出了门,洛衔霜匆匆回头,又看了看身后的牌匾:“洛宅”。 马车上,洛衔霜说:“你真的不打算再回秦家看看啊?” “哎哟喂,这是开始下逐客令了?”秦姝言开着玩笑。 “怎么说话,我是这种人?” 秦姝言扣着洛衔霜的手,正了正色说:“一家人,住一起不好吗?而且我们又不在京城长住。” 主要也是因为,秦宅住着难免有些让人伤心了。 所以秦姝言一回来,便和洛衔霜商量着把秦宅卖出去,或者做点别的什么——前两日安排好了定,秦宅用来收养一些战后遗孤,找专人照料者,反正不只是她们出钱。 在她们之后,顾惜文也把自己和柏先生的宅子也作为了收容孩子的地方。反正一个住沈斫清那,一个早早去了郴县——池清衍安葬的地方。 定的地方是山海楼。洛衔霜和秦姝言因为某人赖床到得晚了些——但居然不是最晚的,还有顾惜文和沈斫清垫尾。 洛衔霜在他们来的时候,几乎是立刻就抓住了秦姝言的手——准确说是抓得紧了些。 秦姝言和洛衔霜很默契地把视线落在顾惜文身上,洛衔霜就更甚了,因为秦姝言看她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神略微有那么一点点心疼。 秦姝言:…… 秦姝言抿了抿笑,和洛衔霜咬耳朵:“还看,等会儿沈斫清给你穿小鞋。” 第77章 “哦。” 人是早上到的,商量是中午商量完的,走是吃了午饭才走的。 洛衔霜和秦姝言定了一起先去南边平乱,至于顾惜文和沈斫清要一起留在京中,辅佐新王,等稳定些再一起离开。 白枝也等他们说了,才说自己的安排:“别的不去了,我去南域,找人。叶将军说他之后想去南境正好交接了,殿下不是要接北疆嘛。” “北疆太冷,中老年是可以离开养养。”洛衔霜揶揄着,秦姝言一听就在旁边笑,笑得还多明显的。 叶将军瞪圆了眼睛,拍桌子说洛衔霜:“你好到哪去是吧?” 洛衔霜立刻委委屈屈抱着秦姝言的手:“我年轻……” “你好了,”秦姝言还想笑,一看叶将军赶紧装起来严肃公正,“反正你也不去守北疆了。” “以后这种妇唱妇随的人,不准叫来!” 秦姝言无辜摊手:“放心吧将军,我和衔霜会来找你玩的。” “滚呐。” 别人看来最成熟稳重的顾惜文开口当和事佬:“好了好了。半斤八两的……” 洛衔霜抱着秦姝言委委屈屈地看着笑,受伤的只有叶将军和白枝也。叶将军撇了撇嘴角:“沈斫清把你手从我们惜文手上放下去。” “什么你们,我的!” 沈斫清一边说,一边把顾惜文的手举起来晃了晃,“看见没有!我们,天下第一好!” “是我们!”洛衔霜挽着秦姝言的手磨着牙反驳。 叶将军:“……” 不管怎么样,战后的安排是定下来了,洛衔霜和秦姝言开开心心地回去,商量着拉上长宁一道——反正都是人,还是个聪明得要死的人,怎么能不用? 隔着好些时日,他们三人还是坐在了一处,共同商量着对付别的人。 洛衔霜和秦姝言并肩而站,看着城墙下边的灯火,曾经梦里预想过无数次的场面总算成真。 “你知道吗,衔霜?” 洛衔霜抱着剑,还挽着秦姝言的胳膊:“嗯?” “很久以前我就在想,能不能有一天,我们一起站在战场上。” 洛衔霜抬眼看着秦姝言,踮脚去吻了吻秦姝言的唇角,带着隐约的果酒味。 “你看,愿望成真了。” * 【正文完】 第64章 番外·一 说好的第一场雪还是拖到了来年,不过反正推迟了,那就看来年的初雪也不错。 长宁骑着马走在前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折来了几截柳条,一手拎着缰绳就开始编。 洛衔霜和秦姝言在后边嘀嘀咕咕。 “如果这时候回去业绩最多秋天吧?”秦姝言随口就问,在自己已经确定答案的前提下问洛衔霜。 洛衔霜咬了一口刚刚秦姝言扔给她的苹果,被酸得一个激灵,苦着脸咽了几口唾沫,堪堪把表情调整得平静一些。转头一看秦姝言那幸灾乐祸瞧着她笑个不停的模样,更是一阵无力无语。 “……” “是啊,所以我们一路玩着过去呗,我听说西闫山那的瀑布很漂亮,下一站就那吧?”洛衔霜笑得不怀好意,但是又很标准,挑不出错来——最多就是能明明白白看出来她笑得一点不情愿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似乎哪哪都不对。 秦姝言知道洛衔霜肯定要报复一下,但等了好久没看见洛衔霜的动作,甚至话都没再说,便也放松了戒备。 “行啊,那也得问宁王意下如何啊。” 洛衔霜和秦姝言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宁王殿下——” 没等长宁回应,洛衔霜和秦姝言一抬头去看长宁,就看见那位殿下手里捏着柳条,另一只手正把一个编好了的环往头上放,来来回回调整了好几次。 听见这对一直悠哉悠哉慢慢走的妻妻喊他还一个激灵差点把花……不是,“树环”又勾的掉下来。 “……”长宁不慌不忙地回头,明明那匹黑马都要勾到柳叶了,他这么一拽又只好抬着头看,然后默默地继续走,“怎么个事?” 洛衔霜说:“商量个事,殿下。” “说吧,我考虑一下呢。”长宁转了回去,放慢了脚……马的速度。 “介不介意和我们一路,去西闫山转一转?”秦姝言自己骑着马也不忘要去拉洛衔霜的手。 洛衔霜收回去手,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这个天气你也是不嫌热是吧?” “不啊 比起嫌热那我要你。”秦姝言笑嘻嘻地应了,但还是收了手就去勾洛衔霜的头发。 说起来,洛衔霜除了还在宫里的时候有些重要场合会认真盘个发,其余时间都是散着发的。这一点倒是也给秦姝言勾她头发玩提供了便利。 洛衔霜这倒是不管了,她转头看看秦姝言,发现秦姝言已经很久很久没散下来过头发了——其实在很久以前还在宫里的时候她也会将头发尽数绾着。 除了……某些时候,秦姝言永远都仪态得体绾着发。 洛衔霜从秦姝言高高束起的头发里分出一缕头发,就用一只手不怎么熟练地编着辫子。 长宁一直没回头,他只是考虑了一下就说:“知道了,一起去呗。反正叶将军那边也推迟着没打完呢,咱们立冬前去就够了。” “行——”又是属于某两个人的异口同声。 长宁总算回头了,一回头就看见两个人都绕着对方的头发玩,怔了一下又不自觉抿出几分笑来:“我说两位将军,咱们走快点成吗?这风雨欲来的……” 洛衔霜和秦姝言盯着彼此看了会儿,突然一笑,然后不约而同放了手。也不需要说句什么甚至一个手势就驾着马往远处飞奔。 ——在刚刚对视那一秒,她们就很默契地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洛衔霜声音轻快,语气里有挑衅但就不让人觉得不舒服:“殿下,这么墨迹是不行的。” 秦姝言慢悠悠地跟了一句话:“这个速度放在北疆会吃亏的——” “你俩得了吧。”长宁笑着,象征性地扔了枝柳条去砸这两个人。 长宁片刻也不犹豫,抬起眼看了看乌云,迅速追上那两位。 还没到客栈,雨就已然开始落下了,雨点还特别大。 洛衔霜一边抓着缰绳,一边拿剑去干扰秦姝言,嘴上还不闲着:“这雨这么大是觉得我太聪明了想砸我脑袋啊。” “得了吧,”长宁一听秦姝言开了这么一个头,以为自己熬出头了能看见两个人互怼了,结果秦姝言接着就继续说,“砸了也不顶用啊。” 长宁:……得了吧,你就夸她吧。 长宁沉默片刻:“得了吧,说这句话的时候就说明不用再砸了。” 秦姝言抿了抿唇,想忍着不笑,但还是失败了,她一边笑一边把洛衔霜的剑推回去,转而拎着颂沉就去戳洛衔霜的胳膊。 “得了吧,咱俩早晚摔下去。”洛衔霜往前倾身,躲过秦姝言的攻击,转手就握着剑柄不让再拿回去了。 秦姝言收了剑鞘损洛衔霜:“行啊,反正一起摔还有人一起……宁王,一起摔一下?” 长宁:“……行啊,我没问题。” 话一说完三个人就莫名其妙又很自然地一起笑出了声。 “笑什么!不准笑!”洛衔霜笑岔气在那咳,一边咳一边不忘制止另外两个人笑得更开心的恶劣行径。 秦姝言一边笑,一边探身过来把斗笠给洛衔霜戴着。 长宁无辜地看着旁边,一副“我就笑,就笑!怎么了”的样子。 在雨真正下大了之前,几人到了处客栈。 “三间房?”店家没抬头,在看见他们的装束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然后视线上移,看见洛衔霜那如雾的白发,突然意识到这是几位贵客,但到底没有很大惊小怪的模样,只是语气带上几分笑恭敬。 洛衔霜看向秦姝言,面上维持这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撒娇:“你要跟我分屋睡吗姐姐——” 秦姝言眨了眨眼,没说话,却又什么说得清清楚楚了:……我说同意了吗你就先下手为强占据撒娇的高地了? “两间。”秦姝言和长宁难得异口同声地特别有默契。 洛衔霜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有一点点尴尬。她自己也知道这尴尬尴尬得莫名其妙无厘头的,但…… 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洛衔霜轻轻咳了一声,点点头,很自然地向秦姝言伸出了手,指尖勾了勾。 秦姝言无奈地笑着,拿起荷包,稳稳当当放在洛衔霜手上。洛衔霜给了钱就转头看秦姝言。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秦姝言嘴角勾着笑,眼睛弯弯的,“你会说,其实你可以只给我这要用的钱就好了的。但是呢,我想了一下,我觉得我们的财政大权还是给将军你比较合适呢。” 洛衔霜:“嗯?” “您身手好,不容易被抢,然后……比较稳重可靠……”接下来的秦姝言就编不下去了,不过本来也就是习惯性开玩笑,编不编得完也不重要。 第78章 秦姝言一说完,那位殿下就开始拆台,抱着剑快速往楼梯上走,憋笑憋得不敢回头看洛衔霜。 洛衔霜本来也挺想笑,但看见长宁也笑立刻就炸毛,拉着秦姝言追上去:“不是,你不准笑,我都没笑。” “我忍着呢,等你先吧。”长宁一说完就死死咬着下唇,用依稀的痛觉压抑笑意,“不对,先去换个干的衣裳,晚饭见吧。” “嗯。”洛衔霜一应完,又想起刚才秦姝言的话,一阵无语。无语完也就到了房间门口。她推开门,然后抱着秦姝言的手臂晃,“我的形象这么不好的是吧?你骂我……” 秦姝言无辜:“我哪句话是在骂你吗?” 洛衔霜才不讲道理,她始终坚信:在秦姝言面前,讲道理算什么,撒娇!就该撒娇!这样她就不会说我啦! 她黏黏糊糊地,亲了亲秦姝言的脸,说:“那你笑什么!” “我……”秦姝言一说就想笑,“你自己不觉得假吗?最后一句话。” 洛衔霜:……不知道怎么反驳,虽然够能胡说八道,但是……这个是有点,呃,特别扯了。 “得了。不管,亲一下哄不好。” 秦姝言歪头看她:“那要几下?” “……嗯,不知道。” 秦姝言安静了一会儿,洛衔霜也就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洛衔霜正看着秦姝言的脸发呆,心猿意马地欣赏秦姝言的颜,突然手腕一疼,下一瞬就被秦姝言用发绳束着了。 洛衔霜没回过神,秦姝言便攥着洛衔霜的手腕,迅速把人压在门边。 “偷袭算什么啊?”洛衔霜微微笑着,主动凑近些,又在马上要亲到秦姝言的时候靠了回去。 秦姝言低下头去,凑在洛衔霜耳边,一边咬着洛衔霜泛红的耳垂,一边笑:“有些人就是……嘴上比谁都能说。那也得看谁先动手啊。” 洛衔霜之间突然一阵发麻,她微微偏开头,偏生秦姝言又不放,紧跟着就亲洛衔霜。 …… 气息交错里,洛衔霜有些站不住,但秦姝言一直把着她的侧腰,也算是稳稳站着——但也更被动…… 洛衔霜总算得了片刻喘息得空闲,她侧着头,没去看秦姝言,下一刻就听着秦姝言的声音响在耳边:“怎么不说话了?” “……” 洛衔霜很轻地吻了吻秦姝言的唇角,立刻又错开,一次一次,秦姝言也就眼里含笑看着洛衔霜。 “你不管,刚刚咳得嗓子疼。” 秦姝言掐着洛衔霜的下颌让她不得不转过来,指腹有意无意蹭着她的下唇:“真的?” “……假的。” “好了大小姐,你有点冒汗。”秦姝言指尖扫过洛衔霜的后颈,不知有意无意的,气息就撒在洛衔霜耳边。 洛衔霜想也不想就开始否认:“雨淋的。” “好,雨就雨吧,去沐个浴?” 洛衔霜就算自己整个人都是发麻的,眼尾不自觉就沾上点红,嘴上说的话可从来不管自己什么状态,能接就接,不能接也想办法接。所以她说:“走啊,一起?” “遵命~” 作者有话说: 后续什么不写了,自由发挥吧,爱看什么就想什么吧~ 第65章 番外·二 西闫山。 洛衔霜早早起来就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不出意外的一身红衣。 秦姝言起得早些——另外这位洛小姐还是因为一些原因起不来想赖床。 “大小姐诶,你再不起来等我们爬到半腰就得晒死了。”秦姝言抓着洛衔霜的手晃悠,好声好气地劝人。 洛衔霜迷迷糊糊含含混混地说:“你说……宁愿热死,也选我的。” “那……可是好热的,你中暑了怎么办?” “……”洛衔霜被人抢占了道德制高点,但其实这会儿也醒得差不多了,便只是磨磨蹭蹭了一会儿,骗着秦姝言心肝情愿地俯下身来吻她了才慢慢悠悠伸出手,“你抱我起来呢我考虑一下,姐姐,答不答应?” “答应。” 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呃,还是有一点的,比如不知道多久以前洛衔霜试图去做但不出意外地没有得逞的某件事情。 洛衔霜开开心心地环着秦姝言的脖子,凑上去就亲秦姝言的侧颈。 “不准动,不然扔你下去。”秦姝言一点也不真地威胁。 洛衔霜有恃无恐地,又亲了一下才说:“得了吧,你才不会呢。你最爱我啦!” 秦姝言不禁笑了起来,把洛衔霜放下,说:“是是是。” 洛衔霜看了一眼秦姝言的发钗,默默地拿起是一对的那支钗子,笑嘻嘻地道:“我也最爱你啦!” 秦姝言默然片刻拿过来发钗,小心替洛衔霜簪好:“嗯,我知道。” 在我见过的一切里,我都最爱你。 洛衔霜想了想,又觉得这个说法不太贴切。 因为“我最爱你”不是选择得来的答案——从头到尾都只有过这一个选项。 西闫山这一趟一过,这三个人就收到了北疆来的信,叫他们赶紧送个人过去,因为内乱刚刚结束,边境各部都虎视眈眈的,还是多个人为好。 长宁很自然地接过了这一趟差事,他说:“北疆见。” 洛衔霜和秦姝言一道去送长宁。洛衔霜环着秦姝言,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抬起来挥了挥:“回见,输了不准说我们很熟,在手下败将那丢面的事不干啊。” 秦姝言一哂,说:“你别咒人家殿下啊,宁王殿下明明就是战无不胜——” “放心,最多平局,输了我也嫌丢脸,平了也不会说跟你有关系的,你俩丢脸。”长宁很自然地把玩笑抛了回去。 洛衔霜总算正了正色:“好好打,自己注意安全排第一,至少留得青山在。” “等你们来了,请你们吃饭吧。” 洛衔霜和秦姝言一道回答:“一言为定。” 这一年中秋过后,秦姝言和洛衔霜去了。 战事早就缓和不少。洛衔霜和秦姝言就一路晃悠着逛集市。 “好久不见,两位将军。” 洛衔霜拉着秦姝言,向声音来源看过去,两个人都是一愣,随后便是齐齐的笑。 “别来无恙。” “有什么安排吗?”长宁顿了顿,说,“吃个饭去?” 那天,他们再度同席而坐,洛衔霜故意靠着秦姝言,跟没骨头一样,长宁看着她们俩,眼神里的东西却早就不一样了——带着祝福,欣慰。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一桌的人先喊了一声:“下雪了。” 三个人看看对方,都不约而同举起了酒杯,遥遥一碰,最后都看着窗外。 洛衔霜伸出手,去接了一点雪,白色的花,一落到手上便化成了水。但到底化不化对洛衔霜来说没什么影响,她觉察得出来自己的手特别冰,所以嘴角一勾,立刻转头。 下一个瞬间,秦姝言感觉一块冰落在自己颈间,她下意识缩起脖子,抓着洛衔霜的手腕,一边笑一边喊她:“衔霜!放放放,你手冰得什么一样……” 洛衔霜闹够了,把自己从夏天就记到了现在的仇报了便松了手,说:“好的,姐姐。” 秦姝言没放开洛衔霜的手腕,反正这会儿饭也吃好了,索性就把洛衔霜的手拢在自己手心里捂着。 “羡慕吧,一年四季都是凉的。” 秦姝言顺着洛衔霜,拖着调子应:“羡慕——” “你们接下来什么安排?不会就一直留在北疆吧?” 洛衔霜想了想,说:“不会,明年初夏左右走,冬天又回来。” 秦姝言:“这个频率好吧?一半一半的。” “好,你们乐意。”长宁笑着,酒盏在手里转了几圈。 过了会儿,长宁说:“对了,前些时日我在这边见着长德了。” 洛衔霜和秦姝言均是一愣,看着对方一阵没说话。 明明也没过多久吧,长德,六皇子,季语山的孩子……都好像过去好多好多年了。 “他在这干什么?” 洛衔霜的话几乎是挨着秦姝言的话出来的:“他不是去玥山修道了?” “是啊,跟着一个看着年纪大些的人来的,游历吧,修道的不也都喜欢这样吗?” 几个人没再讨论这件事本身,秦姝言反而跟洛衔霜说起件别的事:“对了,你知道在我们那边,有传闻说,功德圆满之人死后是能够飞升的吗?” “知道,我们也传啊。”洛衔霜吃了块肉,说,“你们还传什么了?” “说的是……哎,那两位神仙叫什么?”秦姝言说着,抬头看向长宁,似乎是求证,但是宁王也看着她。 长宁张了张口,似乎要想起来了,最后还是眨了眨眼,说:“哎呀想不起来了。” “就是,最开始的时候,天道诞生主管生死的两位神灵,但是她们各司其职但是理念不和,老死不相往来?” 第79章 长宁点了下头:“是。” 洛衔霜沉默了一会儿,说:“前半段我知道,但是在我们那边,我从小听的是……二者算是此消彼长的吧,但是关系一直很好。” 三个人就着这个话题还吵了几句,最后长宁一句话终结了:“哎呀好了,咱们又飞不了升,讨论这个干什么啊?”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是哦。” “好吧,神仙的事谁知道呢。喝一杯?” “成。” 临走,洛衔霜看了看长宁的剑,本是无意扫了过去,突然发现他的剑穗变了。 洛衔霜没说话,淡淡收回了视线,下意识地就把秦姝言的手攥在了手心里。 秦姝言知道洛衔霜要说些什么,而且是关于长宁的,便也没做反应,接着和长宁道别。 洛衔霜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长宁,说:“对了,有空你俩可以去鹤莲山麓转一转,风景不错,最好……年初三,热闹。” 长宁愣着没说话,半晌了才冒出来一个字:“?啊?” 洛衔霜摇了摇头,头也不回地抛了个香囊给他:“有瘴气,带着能避免混在那喂野兽。” 长宁没反应过来,却已经抬手接了过来:“……哦。” 一离开长宁的视线,洛衔霜就抱着秦姝言的腰,黏黏糊糊地说:“好冷啊姐姐。” “……”秦姝言揽着洛衔霜的肩膀,虽然这么走稍微有一点别扭,但谁都没松手,路上有人认出来她们俩了,但都只是招呼一声,偶尔送一点好拿的东西给两人提着。 洛衔霜笑呵呵地说:“秦将军人缘好好呀——” 秦姝言垂下眸子,看着洛衔霜,看见那一湖的波光粼粼,说:“洛将军也不差。” 都是在这作了战,和城中百姓相处了好一段时间的人,谁也别说谁了。 “对了,长宁那是怎么回事?” 洛衔霜想起来正事,神神秘秘地凑在秦姝言耳边,说:“我刚刚,看到他的剑穗了。” 秦姝言想了想,突然想起来没在长宁的剑穗上看到那白玉的太平花了,好像……有个木质的。 秦姝言恍然大悟一般,抬起了手,又放回去继续揽着洛衔霜:“这才……也是,四个月了,新的地方不一样的人,挺好啊。” 洛衔霜说:“明明五个月。而且,说不定啊,人家宁王殿下是被看上的那一个,不过相处下来动心不自知呢……” “我们俩……”秦姝言笑了会儿,突然觉得她俩在背后八卦别人的行径不太对,有点良心发现,“少说别人吧哈哈哈。” “他有心上人,我们作为……挚友,不能说啊?”洛衔霜笑嘻嘻的,抱着秦姝言拖拖拉拉地往前走。 秦姝言被带的得走不了直路,总算是忍无可忍拍了洛衔霜的头一下:“我俩早晚被你带沟里去啦。” “哎呀……”洛衔霜拖着声音,立刻开始耍赖,“我就想抱你嘛……” “……” “得了,抱抱抱。”秦姝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重心和姿势,还算是走得稳了些。 鹤莲山麓。 过了瘴气,洛衔霜拉着秦姝言就往里边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飞禽走兽,却都一点不靠近她们。 秦姝言喘了口气,问:“为什么它们不过来?” 说这话的时候秦姝言正看着远处那只鹿,洛衔霜看看她,又看看它,说:“你想摸一下的话我们也可以过去。” “是这的人养的?” “不是。”洛衔霜有点想笑,但还是解释说,“这些鹿不属于任何一家,但这里的人多少都会点驯鹿。或者用外面的传言说,这里的人通灵性,能驱使走兽。” “这是……你母亲是这里的人?”秦姝言点点头,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 洛衔霜点点头,看秦姝言还是有疑惑的模样,笑了笑,说:“是,在北楝国还在的时候是贵族,北楝覆灭就都来这了。” “嗯。” 刚到村口,洛衔霜就看一群孩子在那片空地准备捕鸟。 洛衔霜倒是不见外,上去就给一个小孩脑门上弹了一下,那小孩刚刚要说她就看见洛衔霜的白发了,立刻又讪讪站好,不怎么情愿地说话:“我去叫长老。” 洛衔霜笑眯眯地挥手:“跑那么快干什么,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那小孩跑得更快了。 秦姝言:“……你少逗人家小朋友。” “他刚刚瞪我,你帮他说话……”洛衔霜嘴一撇,委委屈屈地看着秦姝言。 秦姝言:…… 得了,你逗吧,你抱过人家。 秦姝言跟着洛衔霜走了几步,突然又有别的小孩过来了,是几个女孩子。 她们上来就围着洛衔霜和秦姝言,甚至有一个跑过来摔了,坐在秦姝言腿边就开始哭。 秦姝言愣着,看看洛衔霜,洛衔霜一脸爱莫能助:“我不会带小孩。” 秦姝言只好硬着头皮,把人家小孩抱起来,轻声细语地哄:“不疼不疼,乖,碰到哪了?” 洛衔霜满脸的笑,看着秦姝言,突然觉得特别特别的温馨。 没一会儿,刚把小孩哄好,刚才那小孩就带着长老一起出来了,秦姝言看了看,长老也是白发,不是老年的斑白,也像是生来如此。 洛衔霜颔首,喊人:“伯伯,好久不见,一切安好。” 是啊,好久了,六年了吧。 “好好好……瘦了。” 洛衔霜一副乖乖女的模样:“没有,我可是带了人的,不招待一下客人?” “你家的,哪能算客人吗?”长老瞪她,“你才是,都不知道赶紧带人进去,外边多冷。” 秦姝言抿唇笑着,把刚刚哄好的小朋友放在地上,拍了拍人家的头,突然想起来什么,赶紧小声问洛衔霜:“他辈分没你大吧?” 洛衔霜一哂,靠着秦姝言笑,然后冲小朋友说:“叫声姑姑来听呢?” “不。” 秦姝言得到了答案,看洛衔霜不受小孩待见又有些好笑。 长老看着他们,一副老人看女儿女婿的模样:“你外婆外公拌嘴呢没出来,快去劝劝。” “她们就爱这样,越拌嘴感情越好——”洛衔霜拉着秦姝言,跟长老说好了就往里走。 “哎,晚上篝火晚会,不准来迟!” “我以前从不迟到。” 长老:“……呸!” 秦姝言一路走过去,看见的人虽然偶尔有黑发,但都是发型比较统一——有辫子,带着彩绳编出来的那种,不管男女都有类似于抹额的东西。 洛衔霜假装没看见秦姝言的眼神,坦坦荡荡——不怎么坦荡地往前走。 “不是,你自己把发型换了不告诉我?”秦姝言皱了皱眉,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反而是带着纵容。 洛衔霜眨巴眨巴眼睛,说;“你是怪我吗?” “……”没有,绝对没有。 今天一早起来,洛衔霜就不知道送哪搞来一堆彩绳,悠哉悠哉地坐着编辫子,末了还跳了半天挑出来一条三色细绳,中间坠着弯月和几片流苏。 “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打扮了?” 洛衔霜想了一下,说:“刚刚开窗看见楼下有,觉得好看就买了,需要帮你也做一个吗?” 不知道怎么想的,秦姝言拒绝了。 想在一想,洛衔霜那犹豫的一瞬间,不就是在想怎么蒙一下她吗? 我也是疯了,没听出来,义正辞严地拒绝。 “好了嘛……我不是故意的,而且,你又不用搞入乡随俗那一套,你做你自己就好了呀,你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要是你也在这里了,那我就遇不到你了呀。” 洛衔霜一边说一边晃晃秦姝言的手,撒娇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了。 秦姝言一听,心里顿时软了一下,她拍拍洛衔霜的脑袋,说:“也没怪你,好啦,快走吧。” “嗯,其实是……我们还有一个习俗。” “什么?” “如果,如果呢谁看上了外面来的人,如果对方愿意的话,可以让长辈亲自编头发,换成当地的服饰,参加篝火晚会。” “然后呢?” 洛衔霜沉默片刻,顺手摘了旁边路上的野果子,递给秦姝言。 “然后,就算是自家人了,这辈子都不能反悔的。” 洛衔霜抬起眼看秦姝言:“你愿意吗,姐姐?” 秦姝言看了看周围没人,低下头亲了一下洛衔霜,说:“我早就说了答案了。” 是你,当然愿意。 作者有话说: 耶,见家长咯。 就是霜霜的撒娇和小伎俩, 姝姝的纵容和愿者上钩而已啦~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