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关联》


 第1章

    [gl百合] 《温柔关联作者：愚绿忘【完结】
    文案
    初夏系女孩夏茉柔与暖冬系女孩温时昸
    毕业后夏茉柔满怀希望准备向温时昸告白，却被告知她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女朋友？五年后两人意外重逢，温时昸成了花店老板，夏茉柔经历工作的打击、亲人的离去后回到家乡创业，某天发现温时昸的花店迁址到了她的对面……她们之间到底是自作多情还是再续前缘？
    四季流淌，日夜更迭，爱意始终将你我温柔关联。
    内容标签：都市 甜文 轻松 治愈 日常 he
    主角：夏茉柔，温时昸；配角：陈悠悠，姜明月，林珊
    一句话简介：爱意始终将你我关联
    立意：温暖治愈的情感故事，描述两个不同成长背景的女孩在友情与爱情之间的探索与确认，并从中自我成长的过程。
    第1章 第一章桔梗
    五月末，正值入夏的傍晚，日光只稍稍减了几分，巷子和楼道里飘满了饭菜香味。扎低马尾、穿着校服的少女一脸欢欣地抱着一盆植物，小心地踏着台阶回家。
    门没锁，她一拧就开了。
    女孩的父亲在厨房忙活，他扎着围裙满头大汗地从油烟中探出头来：“小柔回来啦？你又从外公外婆那儿捎了什么好东西？”
    女孩换好鞋，快步跑向厨房，把桔梗捧出来给父亲看，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喜爱之情：“是桔梗，外婆说送给我的。爸爸你看，已经长出花苞了，外婆说再过几天等我考完试，花就会开满了。”
    他手里拿着锅铲，“原来桔梗长这样啊，小时候我们还经常吃腌桔梗下饭呢。”
    女孩把桔梗往怀里挪了挪。
    “行了，拿去阳台那儿放着吧，把你妈妈养的那几棵多肉挪一挪，顺便给它们浇点水。”
    他瞧着女儿开心极了的模样，心里却为这盆植物默默发起了愁，毕竟她和她妈妈一样，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养什么都活不了多久。
    女孩解脱般逃离化身屠夫的父亲，“好！”
    他的声音连同排骨汤的香味在身后追了上来，“肚子饿了吧，收拾好先过来喝汤。你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盆桔梗已经长出五六朵小小的淡紫色花苞，风吹动时像要一只只鼓起飘扬的气球，静止时像一串串悬空的铃铛。
    外婆退休后喜欢捣腾园艺，不大的阳台上种满了大大小小的植物，三角梅延伸垂落在阳台外。错落生长的绿叶，纷繁盛开的花朵在日光的照耀下一同闪闪发光。
    外公站在一旁修剪多余或过长的枝叶，他们分工明确，两人细碎地说着哪株植物长得更好了，哪种虫子最近开始出没，把杆和叶子咬出了洞，得用老办法防治虫害。
    她爱极了这样的画面。她希望自己能够做到在他们的年纪，也能在相处了几十年后仍然和爱的人一起养花谈天，不对彼此的存在厌烦，不对任何小事习以为常地忽视。
    根据外婆千叮咛万嘱咐，她先往土壤里浇透了水，用铲子在根茎周围的土壤小心地挖松一些，最后拿喷壶将每一片叶子上的积尘清洗干净。
    外婆还告诉她，桔梗的花语是幸福降临。
    她已经准备好了。等紫铃铛开了，她要像它一样，朝世界勇敢地喊话，把真诚而脆弱的心交给一个人。
    第二天，太阳升起不久，女孩背着书包出门。桔梗轻轻抖落身上残存的几颗朝露，女孩出现在楼下的早餐铺前。不一会儿，一个披着长发的女生出现在她身后，两人穿着相同的校服，肩上两道蓝白条纹色。
    “昸昸，等会儿到教室给我对一下昨晚的英语答案。”扎马尾的女孩一边喝着豆浆说道。
    “好啊。今早老徐还要检查英语作文背诵，你背完了吗？”披散着头发的女孩大口地咬着包子，被烫得呼呼哈气。
    “糟糕，我把这事儿给忘了……”所剩无几的豆浆被抛进垃圾桶，女孩拉起身旁人的手，“快赶不及了，快跑！”
    下课铃响起，高三七班的教室里却仍是一片沉默。
    “夏茉柔、廖如海、黄明进、张可柠……以上几位同学作文背诵不过关，晚自习来我办公室再背一遍。温时昸，你是英语课代表，也要帮忙督促和提醒班上同学。下课！”
    英语老师面无表情地念完名单，踩着高跟鞋走出教室，露出身后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5天”。
    教室里响起几声哀嚎，“真是女魔头啊女魔头，就剩五天高考了还抽背范文，有必要吗？！”
    “就是说啊，到时候又不一定用得上，还不如用背范文的时间多做几道题……”
    “哪里有时间背啊，数理化卷子的题都看不完！”
    温时昸此时已经用淡黄色的碎花发圈把披散着的头发干净利落地扎成了颗饱满的“丸子”。她转向后桌，轻敲了敲埋头在桌上奄奄一息的夏茉柔的脑袋，“你昨晚干嘛去了？”
    夏茉柔缓缓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说起昨晚，“我查了点资料，查着查着想说学园林专业好像不错，只用跟植物打交道，种树养花，抓抓虫子，于是又翻了一下高考志愿手册，看着看着就十二点多了……”
    “……先不说你之前拿来教室角的那盆号称绿植千年龟的绿萝都死了，学园林天天风吹日晒，说不定还得下地干活，上树观察，想想就很辛苦，你能承受得了吗？”
    温时昸又转头看向教室角，那里有老师鼓励同学从家里带来教室放松心情的各种小植物和手工作品。
    “就算你能承受得住，那些植物可不一定能承受得了你哦。”
    高一开始夏茉柔就经常从家里带小盆栽过来，可惜总是没过多久就死了，因为她不是心情不好就给它们猛浇水，就是心情好了根本忘记还有这个小盆栽。陆续扔掉了三五棵枯枝后，夏茉柔一脸坚毅地带来了一盆茂盛的绿萝，信誓旦旦地保证它会继承之前绿植亡灵的寿命，起码活到高三，到时候她要抱着它一起毕业。
    结果不到两个月绿萝便葬身垃圾桶，同学们从此再也不同意自带辣手摧花体质的夏茉柔带任何绿植到教室养。
    后来温时昸看她伤心，买了一盒盆栽积木，两个不善手工的人在教室利用休息时间从天亮拼到天黑，手都酸了，夏茉柔这种没连碗都没怎么洗过的，还把手给擦破皮了。夏茉柔把拼好的积木摆在教室角，喜爱的目光仿佛那真的是一棵会呼吸会长大的盆栽，只是在夜晚沉沉睡去了而已。
    “我就是想想嘛。而且有一所林业大学跟你想报的外国语大学挺近的，这样到时候我们还能在一起啊。”想到这里，夏茉柔眼睛亮亮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温时昸正想说什么，上课铃声响了起来，便只叮嘱道：“打起精神，好好听课才能离梦想更近。”
    “哎，我爸昨天做的莲藕苦瓜排骨汤很好喝，苦瓜一点都不苦，考完试来我家喝啊！”
    作者有话说：
    新人写文，势必要写出一篇治愈暖心的百合文！感谢大家的阅读，如果喜欢的话请多多评论让我知道有人在看~
    第2章 第二章毕业聚会
    绿苹果气味般的六月开始了。
    一天天过去，天空越早亮起的同时，天气也越来越炎热，高考那两天却如同咒语应验，准时下起了雨。
    夏茉柔跟许多人一样，在紧张的高考氛围中感到焦躁不安，直到考完最后一科回到家，看到阳台上那盆桔梗终于不只是最初的花苞模样，张开的紫色花瓣像一颗在童话里才存在的魔法星星，她才感觉真的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觉得挤压在高中三年的枯燥生活就在这一口轻轻的叹息里消失无踪了。
    接下来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呢？
    无论如何，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魔法星星，祝我好运！”
    爸爸妈妈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自己的女儿双手合十，自言自语。大约是在许愿高考顺利吧？他们相视一笑，并不打扰。
    洗个澡，穿上最喜欢的一件连衣裙。对着镜子吹干头发，寒假时剪到肩上的短发在前不久已经能够扎起一束尾巴。粉刺在洗面奶的清洗后显得干净了不少，皮肤光亮得像削皮泡水的苹果。她在脸上仔细涂抹带着淡淡香味的水乳，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但她却能对外表感到更加自信。
    她已经跟爸爸妈妈提前说过考完试的晚上要参加班级的毕业聚会，让他们少做点饭菜。爸爸妈妈同坐一侧，面前摆着两菜一汤，听见她出来的脚步声，停止了闲聊。
    妈妈放下手中的碗走过来，替她戴正头上的发卡，亲昵地拍拍她的肩膀，“我们小柔真漂亮，去好好享受这个来之不易的假期吧！”
    穿鞋时爸爸叫住了她，“小柔，玩到多晚都要记得叫我去接你，不能随便坐其他男孩子的车，知道吗？”
    “知道了。”她无奈地笑着点头。
    这几乎是人生中最后一次长达将近三个月且有十足理由过得无忧无虑的假期。而这个令人想要放肆放纵的夜晚，是假期一点就亮的启动键。

 第2章

    温时昸披着长发，穿着简单的白短袖和牛仔裤，背着帆布包站在十字路口。交通灯红了又绿，今晚一大半的路都被毕业生热热闹闹地占据了。
    夏茉柔：【我快到了】
    看到消息，温时昸抬起头看向对面，人群里果然出现了熟悉的身影。不过她似乎被几个人围了起来……
    “温时昸，这么巧！”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冲过转黄灯的三秒，跑到她的旁边打招呼，“你们班也是去鸿丰酒楼聚会吗？”
    “对。可能我们学校毕业的传统就是去那里吧，离得不远，好看管。”
    他叫方晓元，高一同班过，分科后就变成了隔壁班的同学，平时见面也会打招呼聊天。
    “你们在几楼？”
    “好像是六楼。”
    方晓元看起来挺开心，“我们班在五楼。”
    三个身影围住了夏茉柔，高个子女孩从背后捂住了她的眼睛，故意将声音放得低沉古怪，“猜猜我是谁！”
    夏茉柔先是愣住了，还好这经过变形的声音以及旁边轻声偷笑的声音她都足够熟悉，她点名道：“林珊、陈悠悠、姜明月！”她们四人从小学就认识了，家都在附近，组成了姐妹帮，一直到忙碌的高三联系才变得稍微少了些。
    盖在眼睛上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林珊笑道：“亏你还记得我们几个！”
    她正想回嘴，姜明月喊道：“绿灯了，快过去！”
    三人嘻嘻哈哈地簇拥着她往左边的路口走去。夏茉柔在匆忙间朝对面看去，温时昸似乎正和一个男生聊着天。
    和她们约好了后天一起去奶茶店，夏茉柔到达班级包厢里坐下十分钟后，温时昸才到场。夏茉柔给她留了身边的位置，她坐了过来，夏茉柔闻到一股清新的水果气味。
    “你刚刚碰见谁了？”夏茉柔一边给她倒果汁，一边好奇地问道。
    “方晓元，他们班聚会在楼下。”温时昸接过果汁喝了一口，羡慕道，“刚刚看见林珊她们了，她们感情真是好啊，就算分班了也一直一起走。”
    “没错，她们几个臭味相投，抱团取暖，拆都拆不散。”
    温时昸想起什么，“明天我们去游乐园，要不要叫上她们一起？感觉明天游乐园应该会挺多人的。”
    “……”夏茉柔飞快地在脑海里搜索理由，“她们明天要去别的地方，就是那个峡谷漂流，她们追求刺激，还喜欢去跟不认识的人拿着瓢和水枪互泼。”
    “这么好玩吗？那后边我们也去吧！”温时昸高中期间几乎没有去游玩过，考完试后玩性大发，对什么都很感兴趣的样子。
    “好啊。”
    人和菜都齐了，老师们熟练地发表几句感言后便想提前离场，让同学们自在点。胆子大的男生不断往老师的杯子里倒酒，放话说要跟老师比比酒量。女孩们打扮得比平时更漂亮些，相互讨论着假期计划。吃饱喝足后，大家开始组队玩起游戏，不管平时熟不熟，都把对方拉进镜头里拍起合照。
    中途夏茉柔去了7楼找林珊、姜明月和陈悠悠，她们三个虽然不同班，但都正好在7楼办班级聚会，所以在来的路上已经约好让夏茉柔上来，她们四个人一起拍合照。
    夏茉柔给每人送了一件相同的礼物，里面是她们初中毕业合照的漫画版。在高考前压力很大的一段时间里，她经常翻看过去的照片和日记，从中获取自我成长的力量。
    “快来再拍一张，三年前vs.三年后的我们！”
    林珊个子高，手臂长，负责举手机。姜明月喜欢显脸小的角度，躲在最后一个。夏茉柔和陈悠悠在中间，她们拿着三年前的照片，重演着当时的动作，嘟嘴、比剪刀手、假笑、搞怪鬼脸，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翻看着新拍的几十张照片，姜明月的眼眶渐渐红了，嘴上却还不饶人，“经过高考，大家都变得沧桑了不少啊。”
    “你才沧桑了，看你那两坨黑眼圈。”林珊坏笑道。
    “把图发我，我把你头发全p掉！”
    “我才不发！”
    姜明月追着林珊要手机去了。只剩陈悠悠和夏茉柔坐在一起。
    “小心点，别碰到东西！”陈悠悠朝她们大声叮嘱道。
    夏茉柔看向陈悠悠，她今晚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着衬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文雅但稍显无趣的样子。她和陈悠悠之前在小团体里是最要好的，在四人里如果要两两一起去做什么，她总会和陈悠悠一起。但在高中后她们之间莫名生出了些隔阂，陈悠悠面对她时变得尤为沉默，眼神里写着她不明了的情绪，久而久之，两人不再单独相处，只有在朋友聚会时才会见面聊上几句。
    “小夏，毕业快乐。”陈悠悠露出笑容，主动说道，她的性格好似不再那么拧巴。
    “你也是，毕业快乐。”夏茉柔想了想，还是说，“你比以前成熟了好多的样子，很会照顾人，感觉像是我们的姐姐。”
    “什么意思？说我老？”陈悠悠故作生气。
    “怎么形容呢……我以前觉得你特别容易受欺负，因为别人说你你从来不回嘴也不解释，只会自己伤心生气。好几次，我和林珊、姜明月背着你去骂那些不扫清洁区，把活都留给你干，自己跑去打球的臭男生。高中后虽然林珊忽然窜了个子，在外形上很可靠的样子，姜明月也因为越来越出挑的外貌认识了很多人，哪里都有她的朋友，但我总觉得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会出来为大家解决。”
    林珊和姜明月已经去了另一边跟其他同学玩游戏，不时发出阵阵嬉闹声。
    陈悠悠盯着夏茉柔看了好久，决定坦白两人之间无形的隔阂。如果当初隔阂是由她设立的，现在也到了该打开的时候。
    “你还记得吗，高一分班后，我们曾经商量过一起报同一个班，虽然没能如愿，但是我和她们两个人都是提前告诉过对方的，只有你是忽然改了，事后分完班了我们才知道的。本来姜明月以为能跟你分到一个班，她超级开心的。”
    “你不再那么需要我们了，叫你一起去做什么，你会说已经和谁一起去了，尤其是温时昸。你有了新的、更为重要的朋友。林珊和姜明月劝我别总对你拉着一张脸，人在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朋友，这很正常。可难道我们没有新的朋友吗，但我们仍然会特意留时间给彼此，因为大家都很珍惜这份友情。你说我变了，在我看来，你变得要更早一些，好像我们忽然走岔了路口。之前单方面先疏远你，归根结底是我把友情理解得太单一了，以为还像小学那样，必须得拉钩发誓相互天下第一好，不然就不公平。”
    夏茉柔张嘴想要解释，看到陈悠悠红通通的眼睛时却保持了缄默。
    “我不愿意想是你不够珍惜我们，只是难免会感到被你抛弃在了备选而不是优先的位置，可我不知道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够好。很多人说女生的友谊复杂，充满妒忌、占有欲、埋怨……我认为那只是一部分人性的暗调。足够深厚的感情可以把这一切包裹住。只有冲破这些阴暗底色发出来的光，才是耀眼至极、值得珍藏的。可惜，直到十八岁，直到我们要长久无法再见前，我才意识到这一点。”
    “以后无论怎样，要记得我们都是你的后背，你可以永远跟我们分担你的快乐与烦恼。”
    陈悠悠举起装着橙汁的茶杯，夏茉柔举起了罐装可乐，两人相视一笑，把在多年友谊面前不值一提的隔阂碰撞粉碎。
    作者有话说：
    新人写文，势必要写出一篇治愈暖心的百合文！女生之间的友情无比珍贵，也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它陪伴着我们度过最懵懂单纯的一段旅程。感谢大家的阅读，如果喜欢的话请多多评论让我知道有人在看~
    第3章 第三章游乐园
    闹钟响了不知道第几遍，夏茉柔才睁开眼睛。窗帘没拉上，刺眼的阳光提醒她今天是个好天气。她顾不上洗漱，先跑到阳台上观察桔梗的花有没有凋谢，还好，它们仍然张开最大的怀抱。
    假期第一天，她早已经约好跟温时昸一起去游乐园。计划里，去游乐园回来之后，她会让温时昸在楼下等一等，她会飞快地跑上楼，小心地将这盆桔梗抱下去送给她。
    她会认真地、勇敢地告诉她：“昸昸，从遇见你，跟你成为好朋友的那一天起直到今天，我感到自己真的很幸运。看见这盆桔梗的时候，我想着它绽放的样子一定跟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像，平凡中带着几分独特的神秘，坚强又美丽，让人想要不断接近。你在我的生活里一直是这样的角色。我很希望我在你的生活里也能是非常重要且独一无二的存在，成为你我生命中仅有的桔梗花。”
    出发前她给桔梗仔细地擦了擦沾上窗外灰尘的叶片和花瓣，一遍遍重复咒语，“魔法星星，祝我好运！”
    游乐园门口前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有不少眼熟的面孔。温时昸戴了一顶淡紫色遮阳帽，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递了一瓶给夏茉柔。

 第3章

    夏茉柔从包里拿出一支防晒霜，塞到温时昸的手里，“等会玩项目的时候，帽子不一定能遮住太阳，还是涂点吧。”
    温时昸不喜欢涂防晒，她总觉得有一种黏腻的感觉，虽然接到了手里仍不想打开。
    “我换了新的牌子，这个一点都不黏，很清爽的，而且味道也很好闻，你试试 嘛。来，我帮你涂手上试试。”夏茉柔干脆打开了防晒霜的盖子，熟练地替她在手上抹开。
    入园后，夏茉柔在门口拿了一张游乐园导览图仔细地看着，一边跟温时昸讨论要玩什么项目。
    “昸昸，过山车你敢玩吗？海盗船我不行，我下来可能会吐。哎，有空中飞椅，排队的人挺少的，要去排吗？还是先去前面吃个冰淇淋？”
    温时昸没有回应，心不在焉地环顾着四周。
    忽然，两双手从身后遮住了她们的眼睛。
    夏茉柔慌张地想要扒下那双手，温时昸就在自己旁边，而且这双手力气很大，皮肤粗糙，不可能是女生的手。
    “谁啊？别闹！”
    挣扎之中，她听到两个声音响起。
    一个就在自己的身后，男生发出捉弄得逞的得意笑声。
    另一个是温时昸，她不知对谁说，“你们无不无聊啊？”
    “哎呀，这样才好玩嘛，你看夏茉柔真的被吓到了哈哈哈。”又一个男生大笑道。
    “好了，袁浩，你快放开她。”温时昸拍掉夏茉柔眼前的那双手。
    夏茉柔才终于看清那两个男生都是隔壁班的同学。站在温时昸身边的是昨晚见到的方晓元，高一跟温时昸是同桌，温时昸也跟自己提起过几次。
    站在自己身旁的男生叫做袁浩，她并不熟悉，只知道他和方晓元同班，经常一起打篮球，有事没事在走廊空气投篮。
    面对夏茉柔疑惑的眼神，温时昸解释道，“方晓元说人多点好玩，而且他朋友一直很想认识你。”
    袁浩羞涩地摸了摸头，不自然地笑着。
    方晓元推了袁浩一把，“男生大方点，才能加快进度。”
    “什么进度？”夏茉柔紧紧地捏着手里已经变形了的导览图，看向温时昸，“你和方晓元？”
    回答的人是方晓元，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对啊！昨晚我去六楼找她，当着你们班大部分人的面跟她告白，甚至你们班主任都还在，你不知道吗？还好她答应我了，不然我真的得从六楼原地滚回家了。”
    方晓元试图去牵温时昸的手证明这段话的真实性，温时昸把手藏在身后，却并没有开口否认两人在一起的事情。
    有那么一刻，夏茉柔几乎要愤怒地质问温时昸：为什么要答应方晓元，他有什么好的？你和他一起经历过什么？明明是我每天和你在一起啊！你到底在什么瞬间、因为什么理由而喜欢上他？如果我是个男生呢，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她低头用力地捏着衣角，才发现早上着急出门，袜子都穿错了。
    也许今天自己的出现是一场错误。
    也许昨晚没有在方晓元之前告白是个错误。
    也许从一开始，她作为一个女生，喜欢上温时昸就是个错误。
    明明是热烈的大晴天，夏茉柔在原地无言的一分钟里却如同被巨浪吞没无法呼吸，眼前的景象碎成了不断上涌的泡沫。
    温时昸担心地看着她，她只好用仿佛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哑着嗓子说道，“我今天不太舒服，要先回去了。”
    温时昸走近了，观察着她的神情。她的表情看起来疼痛难忍，眉头紧皱，眼神闪躲，嘴唇失去了健康的血色，艰难地挤出一丝安慰的弧度。
    “是哪里痛？例假吗？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她想温时昸真的很好，不合时宜、不可言说的只有自己的心情。
    “不用了，打车很快的，到了给你发信息。”
    方晓元给袁浩递了一个眼神，“要不让袁浩送你吧，他家也顺路。”
    她强撑着笑容，“门票不便宜，还是别浪费了。你们玩得开心点。今天可是假期的第一天啊。”
    假期的第一天，夏茉柔对温时昸的暗恋结束得匆忙狼狈，是一张落在夏日隐蔽处壁虎蜕下的干瘪的壳。她还要断尾逃出。
    坐上车，热心的司机师傅搭话道，“怎么这个点就走了啊？”
    没等到回答，司机往后视镜看去，只看到女孩趴在腿上，肩膀如同发出悲鸣的山丘耸动。
    到了家楼下，夏茉柔抬头看见阳台上的那盆桔梗，她没有勇气回家再面对它。好累，她蹲在桔梗下方，祈祷它此刻掉落下来砸在自己头上，好让她不用再承受那么多难以言喻的失落，不用去跟温时昸解释自己今天的反常。仅存的几分理智告诫着她，不要让一场未遂的单方面告白令她们之间变得无比难堪。
    桔梗花什么时候会凋谢？
    花有花期，那对一个人喜欢的期限有多久呢？
    一个女生喜欢上另一个女生，要让步于男生对女生的喜欢吗？
    没有人教过她们这些事情。
    毕业聚会的晚上。
    方晓元喝了点酒，脸红通通的，带着几个好兄弟在身边壮胆，拿着一串彩色气球和花一口气跑上了六楼。
    门口的同学正围成一圈打斗地主，看见这阵仗，牌都丢到了地上。
    方晓元的兄弟先探路，“高三七班在哪里？”
    一个男生立刻拍了拍胸脯，指着方向，“方哥来了，温时昸在那边。”
    夏茉柔去找老同学了，温时昸正拿着手机发呆。她在繁乱的社交里待得有些疲累，想着大概是最后一次这么完整地见到所有同学，等上了大学，大家还会办同学聚会吗？到时候会有多少人参加呢？
    一阵骚乱打断了她的遐想。她望向不远处，酒楼设备有些老旧，灯光已有些暗淡。一批人在浅淡的阴影里浩浩荡荡地朝她走了过来。
    方晓元的告白简短却难以拒绝。
    他只需要用一口气说：“温时昸，我从高一认识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一直等到这一天，我终于可以大声地跟你说：‘做我女朋友吧！’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围观的人真多，多到她听不见自己的心声，平时理智灵活的思维此刻也宕机暂停运转。她艰难地回想自己是否曾经给错方晓元错误的讯号，让他以为她对他存有属于“恋爱对象”的好感，可她明明一直在以普通同学的方式跟他相处啊……
    “好浪漫！”
    “我就知道散伙饭会有告白大戏，总算给我赶上了！”
    “那束花好好看哦，好多颜色的玫瑰~”
    “方晓元平时打球多少女生在旁边给他送水，万一被拒绝的话也太打击了吧……”
    “快答应他呀！”
    鼻头一阵瘙痒，她打了个小声的喷嚏。
    “哇！她点头了！她答应了！”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俊男美女，天作之合！”
    “他们平时有什么交集啊？我之前怎么都没发现他们有暧昧的地方……”
    温时昸张着嘴，却说不出任何话。她没办法在这个场合向大家解释，这是一个误会，这样会很扫兴吧。
    她在人群中仍然没有见到夏茉柔的身影。
    如果她看到会怎么样呢？是跟他们一起起哄祝贺她，还是会帮她从人群中逃走？
    方晓元把花送到她手边。她犹豫一下，接了过来。之后再找机会解释吧，她想，反正她还没有谈过恋爱，小说般的情节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拿张体验卡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吧，又或许相处几天，自己会真的喜欢上他也说不定。
    她劝说着自己一切多么合理，接受一个受大家欢迎的男生的告白，是自己的幸运。
    旁边的同班女生面露羡慕，“一考完试，方晓元就来买通我们看着你，免得这时候找不到你或者被别人抢先了，你看他有多喜欢你啊。”
    温时昸惊讶地开口，“小夏也知道？”
    女生不确定的表情一闪而过，笃定地回答道：“应该知道吧，毕竟你们关系那么好，当然要第一个买通她啦！”
    如果夏茉柔本来就知道的话……她微微颔首，那她会好好试试看的。
    作者有话说：
    新人写文，势必要写出一篇治愈暖心的百合文！剧情需要，平时请大家勇敢拒绝起哄性表白，尊重每个人真心的想法与选择。感谢大家的阅读，如果喜欢的话请多多评论让我知道有人在看~
    第4章 第四章回家
    五年后，春节前。
    从动车站出来，幸好夏茉柔提前打到了网约车。过年前夕的车站门口堵满了车辆和摇晃牌子的人，充斥着不时响起的喇叭声和各种各样的招呼声。
    “平顺！去平顺的，有没有？上车立马走！”
    “安阳，安阳，去安阳的过来！”
    “十元快餐，荤素搭配，有菜有肉……”
    “南彩特产桂花糕、杏仁糕、芝麻糕、红枣糕……”

 第4章

    她穿过这些声音和回忆里一模一样的味道。找到打着双闪的网约车，把行李箱抬进后备箱，车辆启动，回家的路程缩短到半小时。
    车窗外的风景渐渐熟悉起来，一排排房子如山不移，十几年前她刚上初中的时候建起来的新楼盘，现在看起来居然有几分陈旧。经过从小逛到大的广场，里面布置了很多孩子玩的游乐经营项目。
    卖糖葫芦和棉花糖的、卖风筝的、卖烤串的摊位旁边多了许多新鲜又花哨的摊位：卖手打柠檬茶的、卖糖水和冰粉的、卖青蛙气球的……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起来，她笑着接起电话，“爸，我快到了。对，已经到新民路这边。只带了一个行李箱，我自己拿就好。”
    红灯，车停了下来。车窗外正对着两个女孩，不知说着什么，笑得很开心。
    “动车上的东西不好吃，又贵。家里还有剩菜剩饭吗？没有的话我去小区门口吃了再回……好好好，那劳驾您给我做碗牛肉面吧，谢谢亲爱的爸爸。”
    绿灯，车继续向前开去。街道张灯结彩，一片红色的离上次回来也就隔了一年，街道两旁不少店铺却已经更换成了陌生的店面，白色简约的墙体，普通的中文名改成英文名，显得更都市化更高级，少了几分县城的烟火味。
    车还没停，夏茉柔已经看见父亲站在楼下等着自己。他穿着深色外套，头发前几天刚打理过，此时显得十分精神。见到夏茉柔，他脸上立刻舒展开慈爱的笑容，给她拉开车门招呼声“到了哦”，又自觉去后备箱把行李箱搬出来。
    “师傅辛苦了，新年快乐！”
    他到副驾驶窗旁朝里边的人告别道，转头对女儿说，“走吧，回家！”
    妈妈不在家，早上被姨妈临时叫去帮忙招待客人，估计要忙到晚饭后才回来。
    大概是因为工作后一年只有过年才回一次家的缘故，每次夏茉柔回来见到的摆设都那么一致。每到过年前，妈妈会在厚款雪花沙发套上再盖一张红色的薄毯子，有客人来做客后她只需要把薄毯子上掉落的瓜子壳、花生壳清理一下，再丢进洗衣机里洗干净烘干，就又能铺上重新使用了。茶几上的盘子里摆放着相同牌子的糖果酥点、瓜子花生、一只只新鲜饱满的砂糖橘和一瓣瓣掰好的柚子。
    今年妈妈喜欢上了各式各样的仿真花，玄关和茶几上分别放着一束向日葵和橘色的大丽花，她自己的房间里插着最喜欢的蝴蝶兰，在夏茉柔的房间里放的则是紫色桔梗。她曾躲在门后见过夏茉柔抱着那盆凋谢的桔梗哭得伤心的模样。她说假花多好，过了多久都不会凋谢，想起来的时候只需要擦一擦，马上就能恢复宛如初绽放时的美丽。
    爸爸烧起水，准备下锅煮面，“今年工作还好吗？”
    夏茉柔把行李放进房间后出来瘫倒在沙发上，语气里满是无奈，“就一个字，累。为什么以前看你们工作感觉很轻松，而且还有那么多时间做自己的事情？我感觉我从早到晚就对着一台电脑，根本没什么时间去过自己的生活。组长还老是跟我们说，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努力把自己的坑守住，外面几百上千个人在排队等着占你的位子。”
    “我们小柔这么辛苦，我多给你加几片牛肉啊。”
    她拿起一个砂糖橘剥了起来，“我跟你们提过的那个同事，跟我同批进公司的，上个月离职了，年底绩效也没拿，虽然也没多少。”
    “为什么走了？”
    “他们组长欺负人，她也就跟我一样干了一年，就给她安排带新人，因为其他老员工都不想带，只有她最好说话。结果新人交的资料出了问题，影响到项目结算，组长把这个问题丢在我同事头上，要扣她项目奖金。她大哭一场，立马交了辞职信。”
    “那她走之后干嘛去了？”
    砂糖橘很甜，橘子皮的味道清新宜人，稍稍安抚她躁动的情绪。
    “旅游去了，每次加班时候看到她发的照片，我都怀疑自己坐在办公室的意义是什么。”
    坐在同一个办公室里的人，彼此知道名字、部门和职责，面对电脑时脸上是相同的漠然表情，仿佛带上了统一批发的面具。年轻人在学校里穿相同的校服，在社会里戴同款隐形的面具，这是夏茉柔茫然于该如何与对面的人建立更多的联系的感慨。
    日复一日，她还是从一些细枝末节里发现即使脸被巨大的屏幕遮挡，她也能从电话声、键盘声、鼠标声、嘴边不经意的叹气、嚼口香糖的声音、咖啡的香气、喷在衣服上的香水味、空调雪种吹出冷冽的味道、不同零食的味道来判断出某个同事今天的状态怎么样。
    这样的观察会显得她很变态吗？她并没有想要跟对方发展出朋友或者除同事之外的关系，只是这样找不同的游戏会让她感觉到大家都不是智能机器人，她的生活并不是被设定好一成不变的程序，从而安心下来。
    “过来吃面吧。小心烫啊。”父亲将面舀在汤碗里，端到桌上，“感觉很累的时候，要记得你是人，有休息的权利。我们不期望你挣多大钱，只要能养活自己，过得开心，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随时欢迎你回来依赖我们，反正多你这张嘴吃饭而已，二十几年都养起来了，不急这几年。”
    夏茉柔做了一个感动到要哭的表情，“还是爸爸妈妈最好了，我不管，我要做全职女儿。”
    父亲坐在一旁看着她呼呼地吹着面，这时的她跟小时候的她有什么区别呢？头发长长了，瘦了，会化妆了，表情却变得不容易开心起来了，喜欢穿的衣服也变素了，一点儿都不五颜六色，不像个公主。
    吃完面她回房间休息，下午出了点太阳，父亲要去公园跟伯伯下棋。晚上等妈妈回来，他们再一起去外婆外公家吃饭。
    熟悉的略沉闷的棉被味道，加上长时间的车程奔波，令她连手机都不想再看，倒头睡得很沉。
    醒来天已经黑了，时间显示晚上六点，冬天的夜晚总来得特别早。房间里只开了一点窗通风，她把手伸出外边，凉凉的，又立刻缩回了暖烘烘的被窝里。
    她在枕头下摸到手机，点开屏幕，看到妈妈五点多发来的消息。
    妈妈：【小柔醒了吗？】
    妈妈：【我们六点半过来接你去外婆家，可以吗？】
    她赶紧回复：【我醒了，现在起来】
    掀开被子，凉意驱使她立即穿上外套。洗漱过后，脸上终于恢复点颜色。
    他们买了些年货，要提上外婆外公家。
    “夏钲行，你真行啊，重的东西都留后边给我们两个女的拿啊。”妈妈提起一袋芝麻糊，看着还剩下的营养品和衣物，嗔怪道。
    夏钲行走回头把水果饮料放下，扛起最重的浴室凳，讨笑道，“哪能啊，你们想提什么提什么，剩下的我都给拎上去。”
    妈妈烫卷了头发，还染成了红橘色，她说这样看起来比较亮眼，像在冬天里点燃一团火焰给自己升温。
    外婆和外公在门口迎接，略过一旁常常见面的女儿女婿，朝着夏茉柔笑道，“柔柔回来了呀！”
    夏茉柔与他们一一拥抱过后，调皮一笑，“外婆，外公，听说你们最近不乖哦。”
    “呦呦呦，他们这么快就跟你告我们的状啦，我们可也有很多状要告的呢！”七十多岁的外婆穿着紫红色的碎花棉袄，一头银白的短发，却像个孩子般叉着腰。
    外公一向是和事佬，他儒雅地接过东西，把人往屋里带，“进来坐下说。”
    晚饭是外公外婆一起做的，他们喜欢自己动手，嫌弃后辈做事拖拉，下调料太重。清蒸鱼、筒骨汤、娃娃菜炖豆腐、蒜蓉虾蒸粉丝，菜的数量不多，但却会耗费他们许久的时间来准备和完成。
    “柔柔，你最爱吃的虾。”外公把虾朝她那边推了推。
    “谢谢外公。”
    他们边吃饭，边聊起生活。夏茉柔眉飞色舞地讲起五光十色的大城市：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聚集成一座现代化热带岛屿。无论几点钟去餐厅都有人在等位，地铁上永远也抢不到座位；市图书馆金碧辉煌，里面坐着各个年龄段的人，从还没上小学的孩子到退休的老人，都可以吹着免费空调看最新出版的书；无论是美术馆还是咖啡店、商场，常常举办大大小小有趣的展览，有时还有作家或者艺术家来座谈。经常参加这些活动，还能遇到不少有趣的人。啊，街上的外国人也特别多，我还见过他们吃肠粉、肉夹馍和烤串，背个包骑上共享单车，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外婆和外公问那里有没有可以慢慢爬上去的山，有没有可以烧香祈祷的庙？
    她在脑海里仔细搜索，终于想起在网上看到过本地推荐的山和庙宇，但却想不起名字。
    不过，她信誓旦旦地回答“有！”并承诺等工作闲下来后要带大家去好好地玩一趟。
    吃完饭，夏钲行带着工具和外公一起去浴室安装浴室凳，外婆在旁边监工。外婆有次洗澡时脚滑摔了一跤，用了大半个月才恢复走路。他们商量了很久决定安个靠墙可折叠的浴室长凳，坐着洗澡省力气，加上扶手和防滑垫，洗澡会更安全些。

 第5章

    夏茉柔和妈妈负责收拾餐桌和洗碗。她瞥见妈妈做了新年款的美甲，红艳艳的。
    妈妈察觉到她的目光，笑起来，“好看吗？喜欢的话明天带你去做一个。我是熟客，美甲师过年对我不涨价。”
    夏茉柔审视着自己的一双手，长指甲敲键盘不方便，她总把指甲剪得短短的，甚至有点秃。大学时她的舍友喜欢涂美甲，买了很多款颜色的指甲油，大家都可以用，她也试着涂，那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虽然长，却不算纤细，指甲盖也小小的一块，涂上去一点儿也不好看，何况她还涂得坑坑洼洼的。
    舍友说要先修指甲，她把夏茉柔的手拉过去，在指甲边缘涂上凉凉的软化剂，再用磨甲刀把软化的死皮仔细地修掉，之后还要抓着她的指头磨指甲边缘。一阵莫名的酥麻从指头传到身上，夏茉柔慌张地把手收了回来，尴尬地说自己忘了做兼职的时候不能涂指甲油。
    她回过神，神情有些不自然，“算了吧，我不爱做指甲，干活儿不方便。”
    “过年还要干什么活儿啊？至于这么压榨你们么？”妈妈把洗了一道的碗和盘子垒在一旁，调侃道，“大学不谈对象，工作后再不搞点花样，那不是更难找了？”
    夏茉柔耸耸肩，“妈，我同意你的想法，但我也没办法啊。”
    “就没几个合眼缘，又处得来的年轻同事？你不是还说去看什么展览吗，那种地方帅哥美女应该特别多吧。”
    “……”其实她也就去过那么一两回，逛了一圈拍几张照片就走了，“没那么容易啦，大家都很忙的。”
    “人忙来忙去还不是那几件事：吃饭、工作、找对象、混日子。”妈妈把水池里最后一个调味碟冲了一遍交到夏茉柔那边，开水龙头把手洗干净，缓言道，“不是催你的意思，只是怕你一个人在外边孤孤单单的，又不好好照顾自己。按你们年轻人的话，随缘，随缘交交朋友，有的事情就算不好开口跟我们说的，也能有别处说去，不用憋在心里难受。行了，我的活儿干完了，进去看看你爸装得怎么样了，你把剩下的洗好放进橱柜消毒啊。”
    “知道了。”夏茉柔声音闷闷的，眼睛被温水晕起了雾。
    厨房挨着阳台，她收好东西后不自觉走到阳台上一一看过去。冬天开的花不多，在一片绿色、黄色、红色的叶子当中只有月季和菊花伫立着。他们还用泡沫箱种了绿油油的生菜和细长的葱，她以前最喜欢干的活就是外婆外公备菜时叫她去掐一些葱过来。
    转呀转，看呀看，角落里一盆桔梗无声地闯进她的视野之中。整体收缩着，叶片绿得沉静，枝条只长在中心区域，不再往外延伸，似乎进入了休眠期。她被定住一般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浴室里传来几人的笑声，和夏钲行的呼救声：“小柔，快去纸箱里找说明书给我！”
    作者有话说：
    新人写文，势必要写出一篇治愈暖心的百合文！
    能相互理解与支持的家，是可以依赖停靠的港湾，羡慕夏茉柔的家庭氛围，虽然不是每个家庭都能有这样的氛围，但我们依然可以努力用友情、自我支持、爱情等等来建立属于自己的港湾，如果累了，请让自己停靠一下吧。
    感谢大家的阅读，如果喜欢的话请多多评论让我知道有人在看~
    第5章 第五章重逢
    叮。
    群聊：南彩□□。
    陈悠悠在群里发了个定位：【gladness cafe（芳草街二十三号）】
    陈悠悠：【今天咖啡馆开始试营业啦，大家有空吗？过来请你们喝一杯~】
    姜明月：【等我，我必到！】
    林珊：【我今天跟爸妈走亲戚去了，过两天见啊，你们先帮我尝尝哪款最好喝】
    国庆前夏茉柔就在群里看到陈悠悠要回来开咖啡馆的消息，但她一直没具体说开店的进展，还以为创业艰难放弃了，没想到真开起来了。
    夏茉柔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回复道：【加我一个！】
    此时家里只剩夏茉柔一个人。每逢假期，爸妈都会七点起床去公园，妈妈去和阿姨们一起跳舞聊天，爸爸绕着公园跑步，跑完再和叔伯们下几盘棋，直到临近中午才回来做饭吃，生活充实而不忙碌。
    九点半，早餐就去咖啡馆吃吧。她戴了一条蓝色围巾，裹住总透风的脖子，然后从玄关墙上取下电动车钥匙，连手一起插进毛绒绒的口袋里。
    今天出了点太阳，稀薄的阳光照在身上要好一会儿才会感到温热，还好戴着头盔遮挡了不少风。
    她一路沿着芳草街的方向驶去。那条街是个次好地段，属于老街翻新的一条商业街，地理位置稍偏，人流量一般，不像广场和大商场已经是个成熟的热门商圈，但也因此租金便宜不少，可选择的空铺也比较多。
    啊，她忽然想到人家新店开业，空手去不太合适，该买点什么送过去？她往街道两旁看去，有餐厅、儿童兴趣班、 服装店、奶茶店、咖啡店、书店、精品店、花店……对了，她可以买束花或者提个开业花篮送过去。
    花店的装潢很简单，牌子上写着店名“温的花”，旁边只有一束卡通花点缀。门口从矮到高摆放着不同绿植和花朵，门上挂着一串干花风铃正随风摇晃。她把车停在花店前的空地上，推开门走了进去。
    花店里的植物更多，空间比较聚集，香气更浓郁悠长。她低头打量着周围的花材，思考哪种花更适合送礼，哪种颜色和陈悠悠的咖啡馆更搭配。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围着棕色园艺服的女人在花丛中起身，手里还拿着剪刀和喷水壶，微笑地招呼道，“你好，请问需要什么？”
    夏茉柔抬起头，对上眼前人的目光，她礼貌的笑容和询问的话语悬空在嘴边。面前的女人是她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温时昸，温时昸还是喜欢在干活的时候把头发扎成丸子头，她说这样不影响视线和行动，也会感觉更清爽一些。她素着一张脸，跟学生时代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哦，还是有的，以前她的脸还有点婴儿肥，可以捏起一把嫩肉，如今褪去后显得脸瘦小精致了起来。
    她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时刻里遇见她。她曾幻想过温时昸毕业的去向，她也许会继续深造，或许会去遥远但不错的学校里当老师，或者在遥远但还不错的公司里当一名职员。她们曾经无比亲密，但哪怕是在想象力她也不自觉地把她放得好远好远。
    “小夏？”温时昸同样立即认出了她，一时之间却找不到语言，但她调整得很快，眼底的慌张被隐藏起来，她重新变得落落大方，“终于再见到你了。”
    夏茉柔想回应她，却苦恼于如何称呼，以前她喊她“昸昸”太小孩子气也太亲密，但要喊全名却也显得刻意生疏，她舌头打结，想到花店的名字，不由自主地说出，“温小姐……这是你开的店吗？”
    这称呼在两人之间第一次出现，仿佛她们都已长大，成了拥有一段共同回忆的陌生人。
    温时昸无奈地点头，“对，三月春末的时候开的。”
    见夏茉柔脸上有些尴尬的表情，温时昸主动介绍道，“从昆南新运来的花材，都很新鲜。这个粉色的是圆锥形绣球，还有比较常见的月季、香槟玫瑰、满天星、向日葵、洋桔梗……客人都比较喜欢这些，好养，花期相对也比较长，做成干花也好看。或者你想要网上火起来的草莓花束、车厘子花束？我这里也可以做，不过要提前一天预约，当天忙不过来。对了，我还没问，你是想放家里插花装饰用的，还是要送人？”
    夏茉柔想了想，“送人，陈悠悠在附近开了家咖啡店，我打算给她买束花当做开业礼物。”
    “那我以后闲下来可以去她那里坐坐了。你打算选什么花？”
    “我不太了解开业哪种花的寓意比较合适，你可以帮忙包一束吗？”
    “当然可以，你有她咖啡店的照片吗？可以参考墙面颜色和室内装潢来挑选花的配色。”
    夏茉柔打开手机，查找陈悠悠在群里发过几张咖啡店的照片，“找到了。”她把手机递给温时昸，温时昸已经把剪刀和喷水壶收起来，走到她身旁接过手机。
    温时昸观察着图片，脑海里迅速形成方案：“深棕色的门面搭配明亮一点的颜色会比较吸引人的目光，色系相近，也会制造出令人愉悦温暖却不互斥的氛围……主花用橙色的弗朗花怎么样？搭配橙色、黄色和白色的泡泡多头玫瑰铺底色过渡，小雏菊和尤加利叶来填充细节，这样可以吗？”
    “好，按你说的做吧。”夏茉柔不禁在心里感慨，感觉像回到以前她问温时昸题目，温时昸拿过卷子边念题目边把解法步骤说出来那么流畅自然。
    “还好我刚开门，没有别的订单，现在就可以先做你的，不过也得要十几分钟，能等吗？”温时昸眼含期待地问道。
    “可以。”
    温时昸把她带去招待区，那里放着两张露营折叠椅和一张桌子，桌上有一个透明的养生壶，里面煮着深红色的茶水，旁边有杯子和两罐花茶。

 第6章

    “你在这里等吧，我煮了桂圆玫瑰茶，你喝喝看。”她拿出纸杯，倒了半杯热乎乎冒着烟的茶水。
    “谢谢。”桂圆玫瑰茶？夏茉柔从没有喝过，听起来像是她妈妈才会喜欢喝的茶。
    温时昸转身去挑选花材和包装纸，准备包花。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夏茉柔拿起了杯子，桂圆和玫瑰被热水浸泡冲出的味道混合在白色的水雾中朝她的鼻腔涌来，是温和的、芬芳的。呼呼吹了两下，她抿了一口，味道可以接受，于是大口喝了起来。
    大概是僵硬的身体终于得到热量舒缓开来，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她的视线跟着温时昸移动，语气也不再那么尴尬拘谨，“你，为什么会回来开一家花店？”
    温时昸想了想，“大学兼职的时候接触到花艺，那时的店长说我有耐心很适合做这个，毕业后留在她的花店工作坊做了一段时间。不过人是有野心的动物，我还是想要有自己的一家花店，听说大学生毕业三年内在家乡创业有补助，所以就回来了。很现实吧，没有想象中那些浪漫的理由。”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们都回来开店，我还在想怎么都这么厉害有钱开店，一个两个都当老板去了，就剩我是苦哈哈卖命换饭吃的打工人。”夏茉柔捏着杯子笑道。
    “经济下行，现在做什么都不太容易，都是混口饭吃。你在哪里工作？”
    “在深岚做产品运营。”
    “听起来还不错啊。”
    “也就只有听起来还不错了。”
    正当聊天的氛围越来越缓和，门在这时被人用力地推开。一个穿着黑色夹克、与两人年纪相仿的男人熟门熟路地走进来，“小昸，东西到了。”
    “好，等我把这个花包好，很快。”温时昸手上的花已经成型，现在只需要用包装纸包好就完成了。
    “行，我出门着急忘记打水了，在你这儿打一瓶啊。”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保温瓶，扭头想去饮水机旁，却看见一旁坐着的夏茉柔，“有客人呢。”
    温时昸瞥了他们那边一眼，夏茉柔的表情又开始不自在了，解释道，“她是我高中同学。”
    男人点点头，他看起来很熟悉这里，没有多说什么，打好水出去了。门外传来搬运东西的声响，夏茉柔不禁猜测他和温时昸的关系，是花店的合伙人？员工？亲戚？还是对象？
    “花包好了，你过来看一下。”温时昸喊道。
    夏茉柔抱起花，流露出欣赏的表情，花束很漂亮，阴天里也能感受到暖暖的阳光满怀。温时昸越来越好看了，她忍不住偷偷多看几眼，眼睛眨得像要飞出一只蝴蝶。
    “多少钱？我扫给你。”
    温时昸伸出手悄悄盖住了服务台上的收款码，把手机拿了起来，“微信转我吧。”
    “……”夏茉柔心想，温时昸这是什么意思，是希望她们能继续当朋友吗？
    “你犹豫了，是不是想逃单？”温时昸作势收回手机，“没关系，先记账上，到时候我直接去找陈悠悠要就好。”
    夏茉柔抓住她的手，“我没这么说。”看温时昸得逞的眼神，她却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也显得她太小气了吧，“把你号码报给我。”
    温时昸确认她加上了自己的号，才抬起头，“你的微信名称叫夏天茉莉？好安静的名字，以前你的q名更像你一点。”
    “你这起名‘温的花’我还在想难道打包后还要给花加温再送出去吗？”夏茉柔忍不住吐槽道。
    温时昸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理解她的花店名字，抿嘴笑了起来，果然是夏茉柔的直线条思维。
    手机响起来电铃声，夏茉柔看了眼来电提示，是姜明月，估计是来催她的。她向温时昸示意，转过身接起电话，“我快到了。”
    姜明月响亮的声音传了过来，“陈悠悠问你想吃火腿鸡蛋三明治、培根煎蛋三明治、芋泥肉松黄瓜三明治还是牛肉芝士滑蛋三明治？”
    “哪个标价贵我就吃哪个。诶，是她请客吧？”夏茉柔心想，不然我这花不白买了。
    姜明月的声音远了些，应该是在和旁边的陈悠悠说话，“我猜得没错吧？”哈哈笑了几声后，她的声音被再次放大，“那当然啦。行了，她去准备了，你快点过来，别吃不上热乎的！”
    电话挂掉，温时昸低着头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眼神惆怅，嘴角却仍扬起微笑，“帮我跟陈悠悠说声开业顺利。”
    夏茉柔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苦涩，没有搭话，把钱转了过去，她抱起花束，“谢谢，先走了。”
    出门后看到那个男人脱掉夹克，只穿着一件长袖，脸色因为劳动而变得红润起来，他从一辆小货车上往店门口搬着一棵棵中型的橘子树和发财树，看来这几款过年的时候卖得比较好。
    她骑上车，开出一段路后回头看，温时昸的身影出现在那辆小货车旁。
    gladness cafe。
    夏茉柔抱着花出现在咖啡厅时，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看向了她，在场的除了姜明月，还有几个老同学也都来了，大家的变化都不算太大。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招招手，走到最热闹的一桌里的中间，把正在热聊的姜明月薅了起来。
    “怎么有这么多人？你跟她们都认识吗？”夏茉柔凑到姜明月耳旁小声的问道。
    姜明月面上还笑着应和同桌的话题，一边回答，“都是在朋友圈和群里宣传拉来的，不是全认识，多聊聊就认识了。开店得挖本地客源，不然过完年像我们这种外地工作的都走了，谁还能来支持陈悠悠的生意？”
    大家挤了挤位置，腾出了个位子给夏茉柔，她不好意思地在招呼声中坐下了。姜明月闻了闻她怀里的花，“这花挺好看的，你在哪里买的？”
    “……街上的花店买的。”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说遇到温时昸的事情。
    “小夏来了，正好我把各位点的三明治都做好了，可以吃啦！”陈悠悠穿着咖啡店制服，戴着厨师帽，从厨房端了一盘三明治出来分给她们这桌，“小夏，你看看菜单，想喝什么咖啡，我现在给你做。”
    其他人的面前都已经摆上了一杯或冷或热的咖啡，姜明月把丢到隔壁空桌上的手写菜单拿回来放在夏茉柔面前。
    “没事，不急，先把我的花收了。”夏茉柔起身，把花捧到陈悠悠面前，真情实意地说道，“祝你开店顺利！早日成为南彩市小富婆！”
    作者有话说：
    新人写文，势必要写出一篇治愈暖心的百合文！
    终于重逢了！两人身上都发生了不少变化，之后还会发生什么故事呢？
    感谢大家的阅读，如果喜欢的话请多多评论让我知道有人在看~
    第6章 第六章柳萌萌
    高一第一个学期，南彩高中。
    开学第一个礼拜可以自由选择座位，温时昸来得早，她在靠窗的第六排坐下。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人，她是从乡下初中因为成绩好被择优录取升学到市高中里来的，基本没有认识的人，陌生和新奇是她对高中生活的第一印象。
    “你好，我叫夏茉柔。”
    一个明朗的女声响起。
    夏茉柔，是她对高中生活的第二印象。
    她原以为这个坐在自己后座的女孩会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一朵在夏天温柔绽放的茉莉。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初中的？你眼睛好大啊，睫毛也很长！温时昸？我猜一下，是因为你在冬天出生的吗？是这个‘昸’？为什么要在‘冬’旁边加个日字？一定是因为怕你太冷了容易感冒吧！”
    “温时昸，你怎么每天都来得这么早？”
    “温时昸，你上课坐得好直，这样老师就看不到我在草稿纸上画画了，嘿嘿。”
    “温时昸，听写的英语单词我们互相改吧。”
    “温时昸，你要去食堂了吗？一起吧！”
    “咚咚，我在敲门，你要回头应一下。”
    “昸昸，这是我送你的圣诞卡片，可爱吧？！”
    这朵纯白的茉莉花却把她薄薄的耳朵吵得起茧。
    也许是在市里土生土长大的孩子，夏茉柔的胆子很大，跟谁都能聊上几句。她坐在温时昸后桌的那天，温时昸就从她的自我介绍以及跟别人的聊天中听到了关于她的许多信息。
    她们是从什么时候从普通的同班同学，关系再进一步的呢？
    夏茉柔的同桌是个高个子男生，叫李品，开学没多久打球时摔折了腿，断断续续请假休养了两个月，他的位置空了两个月，听说在家里请了辅导老师。每当老师布置分组作业，或者需要同学共同完成的活动时，夏茉柔就会轻轻地敲敲温时昸的肩膀，用软软的语气请求她和她一起组队。
    离得近，方便沟通，这是温时昸对于夏茉柔找自己组队能想到的第一个理由。
    温时昸的同桌是个胖胖的爱吃零食的女生，叫柳萌萌，刚开始因为怕生，担心别人取笑她的身材所以总是独自一人，她们三人便常常自动成为一个小组。在这个小组里温时昸的成绩最好，稳稳班上前五名，夏茉柔和刘萌萌属于中等成绩，经常要温时昸提醒与辅导她们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第7章

    十一月，秋意化作清晨的露珠、叶黄素堆积的落叶、夜晚玻璃窗上的一层水雾，流风四处喧嚣，灌进人们的鼻子、喉咙、心肺，变成一声声咳嗽、喷嚏逃出身体。夏茉柔在身后不再絮絮叨叨地说话，取而代之的是频繁的咳嗽声和喷嚏声。温时昸关上窗户，夏茉柔却又悄悄推开一点。
    “你感冒了，不能吹风。”温时昸把窗户再次关上。
    夏茉柔的声音闷闷的，“可是关窗空气不流通，我会想睡觉。”
    温时昸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条格子围巾转身递给夏茉柔，“你围上吧，可以挡点风。”等夏茉柔把围巾从头到脖子包了一遍，她才把窗推开一点。
    晚修结束，教室在同层楼的林珊常常来教室门口等夏茉柔。夏茉柔想把围巾还给温时昸，温时昸摇摇头，“你带回宿舍再给我吧。”
    夏茉柔在温时昸隔壁的宿舍306，柳萌萌和温时昸一个宿舍305。刘萌萌和温时昸为了回宿舍洗澡不排队，会在教室多留二十分钟。柳萌萌在清理桌面和抽屉里的垃圾，温时昸在预习明天要上的新内容。
    “你有没有什么垃圾，我一起去丢。”柳萌萌的声音很纤细，她打开收拾好的垃圾袋，示意温时昸如果有垃圾可以丢进来。
    温时昸找到一张废掉的便利贴撕下来放进去，“谢谢萌萌。”
    保安叔叔在楼下举着喇叭一遍遍催促，“同学们赶紧回宿舍了！”
    她们离开教室，走回宿舍的路上，柳萌萌看着被催促离开却还在操场上打球、跑步的那些人，不由得发出疑问：“他们为什么会发自内心地喜欢运动？杂志上面说运动能令人解压，获得平静的心灵和匀称的身材，还说每个人应该至少保持三种喜欢的日常运动，有益身心。但我从来没有这种体验，每次要跑步，或者跳绳、打羽毛球、游泳，我都会像一棵无法行动的树，移动只会让我感到不安与恐惧。”
    温时昸观察到她的眼神流露着悲哀，平时的体育课她总是请假或者躲起来不去上，偶尔逃不掉的时候，体育老师会专门站在她的旁边，上下打量她的身体，嘴里发出轻蔑的咂嘴声，仿佛面前是多么无可救药的一件事，“你再不减肥，体测怎么过得了，你还想不想毕业了？”周围看戏的同学交头接耳地笑着，仿佛在给他加油打气，于是他越说越起劲，忽然小声地凑到她耳边，似乎要讲什么秘密，“如果一直这样的话，以后可是会没有男人愿意要你的哦，到时候后果可是会比毕不了业还要残酷几百倍。”
    柳萌萌身上厚重的驱之不去的屈辱感一直来源于这样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千百回地响起，每一次都像一把利剑朝她身上砍去，掉下来的不是肉，是自尊心，喷出来的不是血，是痛恨的哀鸣。
    “老师，体育器械库的老师叫你过去，说上次借的乒乓球和球拍没还回去。”温时昸的脸上没有表情，指向器械库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她不是体育委员，无法确定体育老师会不会相信她的话。
    “是吗？”体育老师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想了想，大声发出指令，“全体都有！绕操场跑两圈，回来集合，做一遍操再自由活动！体育委员负责带队和监督，别让任何一个人掉队或者偷懒，这是为你们自己的身体负责！”
    站在最后一排的体育委员应道：“是！”走到队伍前面开始带队跑步。
    体育老师看了两眼后便离开去器械库了。
    温时昸比柳萌萌矮一点，出发得早，却特地放慢速度等着她一起跑。她们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剧烈起伏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操场上只剩夏茉柔拿着纸巾和水在等待，她们终于快要跑到尽头。汗水把衣服浸湿到几乎透明，在耀眼的日光下，她们是装着味道又苦又咸的决心的容器。
    还没走进宿舍，温时昸已经听到正在305宿舍串门的夏茉柔的声音，她正和自己的舍友们讨论哪款洗发水比较好用。温时昸把课外书放到床上，手碰到了一个软软的物品，仔细一看，发现是一条围巾，但不是她原先的格子围巾，而是一条毛绒绒的兔子短围巾。温时昸拿着兔子围巾问夏茉柔，“这是什么？”
    夏茉柔摸了摸小兔子的耳朵，开心地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围巾，可爱吧？”
    “我是说你为什么把它给我？我的围巾呢？”
    “那上面估计有不少我身上的病毒，你也不能戴了，不如我们交换，把你的先给我戴几天，等洗干净了再还给你。我呢，就把最喜欢的小兔子围巾换给你，如果你觉得冷也可以围起来。”夏茉柔拿起小兔子围巾，绕上温时昸修长的脖子，一边介绍道，“虽然它有点短，但围起来很暖和，一点儿也不透风，而且它的毛很舒服，柔柔的，你摸摸看。”
    她拉起温时昸的手放在小兔子上，温时昸有点被可爱到，无奈地笑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兔子还是面前的夏茉柔。
    柳萌萌洗澡出来，把装着脏衣服的水盆放在水槽中，转身去置物台上找自己的洗衣粉。温时昸的衣服还没洗好，她的手上沾着泡泡，把柳萌萌水盆上的水龙头打开，水声哗哗地响了起来。
    开学两个月，她们的关系已经到了不需要每件事都向对方道谢的熟悉程度，所以柳萌萌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好意。
    “有时间的话我们经常去散散步吧，等人少，比较安静的时候。”温时昸发出进一步的友好邀请，面对柳萌萌询问的眼神，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觉得移动之所以可怕，是因为身体掌握不了强度太大的节奏，也许慢慢来，从比较能够掌握的、舒服的节奏来移动，心里会安全很多。”
    柳萌萌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犹豫许久，水快要溢出盆的边缘，她才做出了慎重的决定，“好。”
    gladness cafe，晚上十点。
    林珊回来后，她们经常有事没事就来咖啡店里坐上一天，反正在家里玩手机就会被爸妈念叨，不如大家聚在一起玩，还能给咖啡店涨涨人气。
    她们把东西收拾好，陈悠悠锁门，林珊石头剪刀布输了去丢垃圾，姜明月和夏茉柔站在门口伸懒腰。姜明月揽过夏茉柔的肩膀，哀怨地说道，“我们去吃烧烤吧，我明天下午要回公司加班，天杀的老板，我今晚要把他做成烤串全部吃进肚子里再拉出去冲掉！”
    夏茉柔惊讶地睁大眼睛，“什么工作，就差这么两三天吗？”
    姜明月叹口气，“是啊，今天在群里一直催催催，其他人都用有家庭小孩需要照顾走不开，或者家太远了票不好买的理由，最后老板直接点名我回去，说我一个单身姑娘事情少，离得又比较近，在家没事做多无聊，不如早点回公司挣钱。”
    “真黑心，春节就放这么几天，还要压榨弱势员工，资本家无一例外都是吸血鬼。”夏茉柔感慨道，同情地拍了拍姜明月的肩膀。
    陈悠悠上好锁，把手搭在姜明月另一边肩膀上，却被姜明月甩开，“你也是个小资本家了。”
    林珊回来看见这幅画面，疑惑道，“你们在干嘛？”
    “她老板叫她明天回去，提前上班。”夏茉柔简单总结道，“那我们等会儿就去吃烧烤吧，给她送行。”
    “走呗！”林珊本来还想说什么，听到吃烧烤就来劲了，“老样子，去夜市街那家萍姐烧烤吧。”
    姜明月学不会电动车，自觉坐上林珊的后座，因为只有她车上备着两个头盔，而且林珊骑得快，她们都喜欢追求速度带来的刺激。夏茉柔和陈悠悠骑着车一路跟在她们后面。
    到了萍姐烧烤店，她们上初中就喜欢来这家吃烧烤，见证了老板和老板娘离婚散伙，孩子从小学三年级到考上大学的阶段。
    “萍姐，我们来咯！想你烤的掌中宝！”林珊把车停好，冲着在门口烤架前满头大汗的中年阿姨喊道。
    姜明月追在后头，“萍姐，她只是馋你的掌中宝，我是想你这个人！”
    十点后正是烧烤摊开始热闹的时段，能选的桌位不多，她们选择挤在屋子最里边，离门口抽烟的男人越远越好。姜明月熟练地点着烤串，其他人追加没点到又想吃的。
    林珊把单子送去烧烤架前，路过冰柜，一脸兴奋地回来问道，“哎，喝啤酒吗？冰的还是常温的？”
    “冰的！”姜明月举手。
    “冰的！”夏茉柔喊道。
    “都要冰的。”陈悠悠总结道。
    林珊点头抛了个媚眼，“不愧是好姐妹啊！”
    陈悠悠坐在最外边，起身跟着林珊一起去冰柜拿啤酒。十几分钟后，烤串陆续被装盘送到桌上，撒下的辣椒粉、孜然粉和沸腾油脂混合迸发的香气激发人的食欲与味蕾，她们边吃边有几句没几句地聊天。姜明月教她们从公司酒局上学到的猜码游戏，很快，啤酒一瓶接一瓶地被清光。
    一个小时过去，除了夏茉柔以外的三个人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
    姜明月趴在桌上，嘴巴仍不服输：“谁怕谁啊？再来一局！我喝死你！”

 第8章

    她旁边的林珊好不到哪儿去，手撑着脑袋，摇摇晃晃地笑着，“啤酒是不是从牛身上挤出来的啊？怎么牛又能挤奶，又能挤出啤酒，这是什么构造？天啊，该不会啤酒是牛的尿吧……yue……”
    陈悠悠明显也是有点醉了，不过看起来她的酒品好点，跟她平时差不多，一声不吭地坐着，双眼迷离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夏茉柔遗传她爸酒量大、新陈代谢快的基因，跑几趟厕所后已经恢复了清醒状态。她把酒换成了水，要了一碟拍黄瓜、一碟糖拌西红柿和一碟果盘，逼着三个人吃下去，再一个个扶着去厕所。大半个小时过去，林珊和姜明月已经恢复到能正常对话和行走的清醒程度，又开始举着手机自拍了。
    反常的是陈悠悠，平时并不怎么喝酒，今天却意外地跟着喝了很多，不会玩猜码，连着喝了好几杯才停。夏茉柔用牙签戳了黄瓜给她，她张嘴却是想吐的样子，吓得夏茉柔赶紧把黄瓜丢到另一边。
    唯一一个拥有良好行事能力的正常人夏茉柔叫了车，把林珊和姜明月塞了进去，她们的家挨得很近，也已经打好电话让姜明月的弟弟和林珊的妹妹到楼下准备接人。
    陈悠悠走到自己的电动车旁，摘下头盔想要戴上，却戴得歪歪扭扭，差点连脑袋一起磕在地上。夏茉柔瞧她这样哪里还能开车，便把她捞了过来，给她戴好头盔，搀着她坐上自己电动车的后座。
    陈悠悠倒靠在她的后背，夏茉柔骑得慢，怕她什么时候不小心歪了掉下去。夜晚的街道空旷了许多，街灯把路面照得亮堂堂的，大部分店铺都已经熄灯关门，只剩下一些便利店、药店和美食店还在营业。夏茉柔想到温时昸的花店，应该也早已经休息了。
    背后的陈悠悠像是被风和路上的颠簸合力摇醒了，在夏茉柔背上打了个酒嗝，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她很快想明白现在是在回去的路上，少了林珊和姜明月的吵闹，气氛又安静了下来。她原本可以不说话，假装一直昏睡直到被送到家门口。但风吹在脸上，划开了她心中的郁结，她想要彻底倾吐出来。
    于是她努力坐直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把头盔取下来抱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冷冽的空气，用比平时响亮不少的音量朝世界激昂地喊道：“好累啊！这什么泥娃娃过河一样的生活！怎么做什么都那么难，挑刺的人怎么那么多，好烦！老天是不是以愚弄人间为乐，先制造一幅美好轻松的画面，把人骗到面前，脚却会踏空掉下悬崖……”
    她的头砸在夏茉柔的肩膀上，把夏茉柔疼得呲起牙。还以为酒品有多好呢，没想到喝醉了一样变话痨疯子。不过这样也好，估计开店事情太多，她又不怎么把这些事情跟大家讲，憋在心里多难受，喊出来痛快点。
    “想要把我摔死是不是，没那么容易，老天你给我听好，放马过来，我全能扛住，你信不信……”陈悠悠抬起头，虚弱地叫嚣着，她缩起身子，像一只丢了壳的蜗牛，“嘶，好冷……”
    终于到了陈悠悠家楼下，夏茉柔把陈悠悠叫醒。后者睁开惺忪的眼睛下了车，自觉去摸口袋里的钥匙，“家钥匙呢？”她一激灵，几乎整个人都清醒了。把口袋都翻遍了，只找到零钱和咖啡店钥匙、电动车钥匙，她习惯把钥匙分开管理，家钥匙用另一个挂件绑着，她觉得这样可以避免一丢所有钥匙都不见的麻烦。
    “应该是放在咖啡店了，走的时候没注意看。”她不好意思地看着夏茉柔，知道今晚自己麻烦了她很多。
    “你爸妈不在家吗？”夏茉柔并没有因此生气或者不耐烦，反而觉得陈悠悠也挺不容易的。
    “他们这几天回乡下参加亲戚孩子的结婚宴。”
    夏茉柔拍拍后座，“上来吧，回去拿钥匙，离得又不远。”
    陈悠悠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上去。
    芳草街的店门无一例外地关着，只有楼上还亮着几家晚睡的灯。陈悠悠看向刚刚经过的“温的花”，若有所思地问道，“你那束花是在温时昸的店里买的吧？”
    电动车的方向歪了一下，把两人吓了一跳，陈悠悠仿佛看了个多有趣的笑话，大笑起来，“喂，你紧张什么？”
    “我没有紧张，是你说话太突然。”夏茉柔慌张地解释道。
    “我现在说话不突然了吧？来问你一个可能会紧张的问题哦，控好方向别再歪了。”陈悠悠收起笑容，认真道，“嗯，你以前是不是喜欢温时昸？”
    作者有话说：
    终于熬过了前五章，第六章字数爆发，为了推动之后的剧情，人物的关系也越来越复杂了（有吗？）真心感谢大家阅读到这里，如果喜欢的话请多多评论让我知道有人在看~~
    第7章 第七章流动的星
    深岚，湾丰宝公司，产品部门办公室。
    开工第一天，按照惯例，老板开年度目标大会，部长开季度目标大会，组长开每月团队例会。会议从早开到晚，听到的内容至少有60%是重复的：相同的大饼，不同的是对每个人定制化口味。
    散会前，组长从名牌包里拿出一叠红包，有眼尖的老员工立刻起立站了过去。
    “来来来，开工利是，大家拿好，新的一年，工作顺利！”
    接红包的员工要想一句祝福语应回去，“工作顺利，事事如意！”
    “恭喜发财，生意兴隆！”
    “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
    夏茉柔接过红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同事已经在桌底下拆开红包，拿出两张红色钞票放进口袋，再把崭新的红包壳夹进笔记本的随机一页里。
    两百块，几乎是一天扣除五险、交通费、房租和外卖后剩余的一日工资，是周末出去逛街吃饭一次的钱，是一个月的水电费，是假如生病跑一次医院看病的医药费，过度疲劳后去一次全身按摩的订单。
    收下它，预示今年的工作正式开始了。公司领导给你今年的发展做规划，花钱买了你的时间、精力，付出开工红包、不定时的奶茶、甜点激发你工作的动力与兴致，这意味着你是有价值的，是被社会生产所需要的，你不需要感到茫然，一切都在轨道之中。她没有拆开红包，放进了通勤包里。她在鼓励自己投入工作的时候，刻意省去了那些时常令自己不适的部分。
    办公室里并不像电视剧里高档的写字楼那样有着干净、视野开阔的大片落地玻璃窗，能让人从窗外的恒常或变化中舒缓心情，获得更多的能量与想象空间。
    她们整个公司在白天也需要长久地开灯，窗户稀少而隐蔽，眼见所及的每一寸空间都被用到了极致：被桌椅控制的格子间，墙上挂着年度目标、季度目标、每月目标、部门奖状、团建照片、狭窄的休息室和茶水间、到了晚上可以调节光的强度和颜色，比如换成护眼模式。如果想要看到外边的天气，需要去卫生间，那里为了通风安装的是正常规格的窗户，不会用百叶窗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遮住。开会结束后，她们常常会聚在卫生间里看着天空的颜色来推测时间，也会伸手到窗外感受室外的温度，来决定回去的路上需不需要加上或者脱掉外套。
    傍晚六点，到了员工正常的下班时间。大家纷纷侧目等待，看今天组长会不会又在下班时间叫人开会。如果五分钟内没动静，大家才会拿起随身物品打卡离开，否则就算按时间走了，他忽然通知开会，还得从楼下或者地铁里跑回来，更糟糕的是终于能透气的心肺又要关回密闭空间的心情。
    “走了，走了。”过了五分钟，同事掐着点拎着包起身，走到门口时却与组长打了照面。
    组长拍拍他的肩膀，说出熟悉而令人从厌烦到麻木的话语，“别着急啊，有个紧急的事情，需要大家开会讨论一下，争取十分钟内解决。”
    数不完的十分钟。
    八点坐上地铁时人已经不像高峰期时候那么拥挤，这是唯一的好处。夏茉柔的肚子已经饿得快要知觉不到饿。她拒绝了和同事一起拼外卖，在公司吃完再回家；也拒绝了同事在公司附近用廉价量足的快餐来解决晚饭，大家觉得她对晚饭的食物要求很高。实际上她对晚饭没有任何想法，只是想要远离公司，不想再耗一点时间待在那里。
    同事用打趣的形式开导她：“你想想，公司的水电免费，在灯下吃饭边给手机和耳机充电，吃完丢掉垃圾，去趟厕所，多扯几张纸，最后在饮水机前打满一瓶水再走人，把能薅的羊毛全都薅得一毛不剩，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节约生活成本吗？长久下来，能省下不少钱呢。”
    另一个同事附和道，“没错，他现在的车贷房贷都是从公司扣出来的。”
    很有道理。
    但夏茉柔并不能被说服。
    她由衷佩服着这样生活的人，按以前的话来说，是一种“阿q精神”，是顽强积极的、打不倒，还能占到便宜的生活小强。可她却难以做到，在那样的时刻里，她更在意的不是自己得到了什么，而是自己失去了什么。她仿佛能看到自己的灵魂一缕一缕在灯照下蒸发流失，在无限的等待与重复里叹息，在叹息里生命也在流逝着。

 第9章

    下班后不要再想这些了，领导不会给加班费的。她强制自己把所有与工作有关的想法从脑海驱散掉，她现在要想的是找个地方吃饭，吃饭的时候配哪部综艺或者电视剧。
    四月，气温已经上升不少。
    周五准时下班，是个难得的一切顺利的日子。
    六点零五分，赵嘉仪去卫生间把打工人标配的衬衫换下来，穿上一条粉亮的连衣裙，在镜子前画上淡妆，美美地出现在顶着一张熬夜脸的夏茉柔面前。
    “小夏，一起去逛商场吧！”
    夏茉柔看了看容光焕发的赵嘉仪，又看了眼黑屏幕上映出的自己，拒绝的话正要脱口而出。
    “我请你吃饭！泰国菜吃不吃？冬阴功、炭烤猪颈肉、菠萝海鲜炒饭、大头虾、泰式奶绿……”赵嘉仪挑眉道，悠悠地列出菜名。
    夏茉柔吞了吞口水，酸辛又甜的泰国菜很符合她追寻味觉刺激的口味，但还是理智地打断了她，“先说你今晚有什么阴谋？今天又不是发薪日。”
    赵嘉仪在手机上划出一张图片，伸到她的面前，表情忽然变得羞涩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这是我关注的一支小众乐队，我喜欢里面的主唱，他们今晚七点在太明汇有小型的现场演出，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吧，求你了~”
    图片中有四个人站在昏暗的小舞台上，紫色粉色蓝色的束束灯光照在他们激情表演音乐的脸上。留着卷发的男人站在中间正对着麦克风高歌，他的周围还有一个寸头的吉他手、一个坐在架子鼓之中胖胖的鼓手，和一个长发穿着豹纹吊带，貌似是女生的键盘手。
    左上方的花样字体写着这支乐队的名字，夏茉柔没有听过，叫做流动的星，像一首歌曲的名字。
    “怎么样？”赵嘉仪捧着脸眨巴着眼睛卖萌，平时求夏茉柔帮忙带早餐或者打掩护时这招最好用。
    “好啦，正好今晚有时间，去看看也不错。” 夏茉柔把图片还回去，保存电脑文件后关机，拿起挎包起身，“走吧。”
    赵嘉仪却按住了她，一脸认真，“你要不要化个妆，或者把头发再扎一下？今晚可是crazy friday night！美好周末的序章！”
    太明汇，下沉广场中央。
    此时搭建好的舞台前已经汇聚不少的人。穿着西装的男主持人和穿着法式拼接黑紫撞色晚礼服的女主持人正一唱一和地介绍着今晚的活动。工作人员在他们身后忙碌地搬运音响设备。
    热场结束，女主持开始介绍道，“今晚是星光璀璨的太明汇乐队之夜，主办方邀请了十支优秀的青年乐队，其中有大家都喜欢听的流行乐队，有用方言和民族语言歌唱的地方乐队，也有远道而来在深岚居住十年的国外乐队，相信他们的表演会点燃各位观众内心的火焰，让这个夜晚更加闪耀珍贵。”
    男主持人接过话，“每支乐队表演两到三首热门歌曲，表演结束后现场会举行一轮由太明汇提供的商场优惠抽奖，包含橘子手机一台、商场一千元免单、乐童室内游乐场月卡、日式料理百元优惠券、若干张超市购物券……欢迎大家积极参与！上百个好礼，一定有你！美好音乐，美好生活，太明汇一直陪伴着你！”
    “欢迎今晚登场的第一支乐队：流动的星。流动的星成立三年，是一支备受瞩目与听众喜爱的乐队。他们在去年发行了第一张数字专辑《无尽》，主打曲目《无尽欢愉》曾登上各大音乐平台榜单前列。接下来请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流动的星，也请你们把耳朵和心交给他们的音乐，一起度过‘无尽欢愉’的时间。”
    舞台下响起阵阵掌声与欢呼声。
    赵嘉仪和夏茉柔来得晚了些，已经挤不到舞台正前面，只能往边角的前排里挤。赵嘉仪举起手机，镜头放大三倍，一边看着画面里的人一边跟夏茉柔介绍：“这是鼓手，这是吉他手，这就是我喜欢的主唱，今天打扮得挺帅，哎怎么走到那边去了！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啊……”她的身体跟着一起移动，但穿过三四个人之后便再也挤不动了，还好她个子高，移动后面前没有高大背影和机器拦着，她的视野算得上开阔清楚。
    一旁跟着挤过来的夏茉柔不太适应这种人群中跟陌生人肩膀挨着肩膀的局促，甚至感觉空气都稀薄了起来，然而瞧着赵嘉仪那一脸的兴奋样，也只能先忍耐着，反正她说了看完他们的演出就去吃饭。
    卷发主唱用磁性的声音介绍道，“大家好，我们是流动的星，一首《无尽欢愉》献给大家。”
    赵嘉仪边举着手机边跟着人群尖叫，嘈杂的声音让夏茉柔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响起的键盘声却告知她演出开始了。
    “嘘，此刻我们相约在这里。四月的夜晚，这不是一场梦境。”
    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将人们代入到梦幻的氛围之中，似有催眠魔力，躁动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
    充满电子迷幻风格的伴奏和歌声在透明的空气中流淌，配合着低饱和的灯光，一时飘到表演者的脸上，一时飘到观众的眼睛里。
    然而这种风格并不是夏茉柔的音乐取向，她只对歌曲前念白的那句女声有些兴趣。于是她往舞台上张望，抓到了站着弹键盘的女生，她记得图片里只有键盘手是女生。键盘手的身形在她看过的表演者里算是丰润，但放在人群之中却是绝对正常的身材。她化着烟熏浓妆，穿着时尚又炫酷的皮衣和皮短裤，看上去个性十足。
    大概是盯了太久，视线被键盘手察觉到，她微微侧过头往夏茉柔的位置看去。夏茉柔周围的人激动起来，“诶，萌萌是不是在看我们啊？”
    表演者当然要对着观众表演，最好盯着人家的眼睛唱，制造一些“只对你一个人唱歌”的幻觉，死忠粉才会越来越多啊。夏茉柔是这么想的，所以她并不觉得键盘手看过来是因为自己，只觉得这是一种维系表演与观众关系的方式而已，再过一会儿，她就会雨露均沾地看向其他位置的观众了。
    不过，这个键盘手越看感觉越熟悉，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也可能是之前见过相同打扮风格的女生，她弄混了而已。
    一曲终了，还有一首，叫做《无尽晨昏》，夏茉柔更喜欢这一首，歌词里是生活化的场景和简单干净的叙述感，节奏也更欢快轻松。
    这张专辑里的歌名不会都是以“无尽”开头，加上些别的名词组合而成的吧？她开始犯职业病，产品运营的职业病之一就是给产品起一个好记、有档次、有文化、要跟产品本身特性相关，但又不能流俗的名字，所以总是把市面上能见到的各种名字拆分重组，玩换来换去的文字游戏。
    如果要让她来想一个跟“无尽”结合起来的名字，在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无尽上班。她被自己想出来的名字气笑了，低着头偷笑了好一会儿。
    鼓手收起鼓棒，吉他的弦音渐弱，表演结束了。
    乐队成员向台下鞠了一躬，挥挥手，“感谢大家听我们的歌，请继续享受今晚，再见！”
    台下的观众回应热烈的掌声与欢呼。
    赵嘉仪举起手，尖着嗓子以平时在办公室骂甲方的数十倍音量呐喊道：“徐晋牧！加油！我喜欢你！”
    主唱明显听得清楚，朝她的位置大方地给了一个飞吻。赵嘉仪啊啊啊大叫，“是给我的！夏茉柔你看见了吗，他给我飞吻了！”
    这时候她居然还能想起身边存在感为零的我……被无辜cue到的夏茉柔心想，真应该把她这个花痴样子拍下来，以后有点事就拿这段录像来威胁她。
    主持人上台用两句话总结刚才的表演，并迅速开始宣传即将进行的现场抽奖活动。运气一向属于非酋的夏茉柔对抽奖不感兴趣，拉着还在回味飞吻的赵嘉仪走出热情不减的人群。
    “哎呀，等一下，我先检查一下他跟我飞吻的时候我有没有录到，万一我太激动不小心按到息屏或者结束怎么办？”离开不知道洒了巨量多巴胺还是肾上腺素的现场，赵嘉仪回过神来，停下脚步，开始检查起手机录像，一边仍然不忘给夏茉柔安利，“怎么样？徐晋牧很帅吧？”
    夏茉柔敷衍地点头附和，只感觉到饥饿的肚子在挣扎。
    “小夏？夏茉柔？”一个等待确认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她转过身，想着是刚好碰到其他同事了吗，面前的却是刚从舞台下来的键盘手。离近了一看，感觉更眼熟了，但却死活想不起是谁
    “你是？”
    键盘手确认了她就是夏茉柔，老实说这个名字她也是整整演完两首歌才回忆起来的。
    “我是柳萌萌，以前高一我们短暂地做过同学，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我跟温时昸是同桌，你坐在她的后面。之后我因为一些事情就转学离开了。”讲到最后一句话，她的表情从十分惊喜变成些许无奈。
    高一……温时昸的同桌……柳萌萌……转学……关键词与她印象中的人物终于重合成一个形象。
    夏茉柔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并且极速地涌上泪水。她声音带着几分嘶哑，“柳萌萌，怎么会是你？”

 第10章

    作者有话说：
    真心感谢大家阅读到这里，如果喜欢的话请多多评论让我知道有人在看~~
    第8章 第八章消失
    高一第一个学期，南彩高中。
    早自习结束前五分钟，班主任走进教室，先一一巡查每个同学是否有在学习，接着把打瞌睡的同学叫醒，制止偷吃早餐的同学，用老师的威严终止同学说小话，十分忙碌。最后，他走回到讲台前，敲了敲桌子，宣布道，“接下来说件事情。”
    同学们纷纷期待着注视他，因为他们早已从其他通知过的班级同学口中得知要宣布的消息是什么，私底下一直盼望着班主任赶紧宣布，给个定数，好彻底放心做假期安排。
    “明天就是元旦了，即将进入到新的一年，这是个重要的时间点，希望大家能够好好度过这个来之不易的元旦假期。”
    后排调皮的男生带头欢呼鼓掌，教室里顿时沸腾起来，交头接耳地说起小话。
    “安静！等我说完再高兴也不迟。”班主任表情变得严肃，又敲了敲桌子，用比开始更洪亮的声音喊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我什么时候继续讲。”
    沸腾的水渐渐冷却下来，不时冒出气泡。
    班主任睥睨众人，确认每个人都闭上了嘴巴，乖巧地像只等待的小兔子才重新开口。
    “具体的放假时间是从今晚的晚修结束之后，也就是晚上九点半开始放假，一月三日晚上六点半进教室晚自习，我会一个一个点名。今晚九点半离开学校的同学，家离得近或者有家长来接的，今天要跟我报备离开。家住得远的，要明天才能回家的同学，今晚就继续住宿舍，晚上我也会去查寝。不要想着放假了，就去街上到处逛，逛到网吧、游戏厅里去了，告诉你们，这种时间段我们去，一抓一个准，老板也保不住你们。”
    正和旁边几人挤眉弄眼的男生缩了缩脖子。
    “还有，假期作业也是少不了的，我已经跟每个科任老师打过招呼了，高低布置一点让你们心里还记得自己是个学生，别一放假就成啥也不用做的野人了。”
    底下哀嚎一片，表示抗议。
    “行了，就这么点事，一月底就期末考了，你们自己掂量点，直接影响到过年是吃大龙虾还是笋焖肉。”
    讲完，班主任表情一换，仿佛变脸表演，满面春风地走出教室，不得不让人怀疑，放假他其实比学生还要开心。
    夏茉柔高兴极了，自动忽略期末考和作业这种扫兴的事情，把头往前排凑过去，“你们今晚走还是明晚走啊？”
    温时昸抿了抿嘴唇，考虑了一下，说道：“我应该住亲戚家，还是明天再去吧。”
    柳萌萌点点头，“我也明天回，我爸妈今晚没空来接我。”
    “唉，那就不能跟你们一块儿走了。假期三天你们都打算做什么啊？”夏茉柔撇嘴一秒，迅速恢复兴致继续讨论假期的事情。
    晚修最后一节课，语文老师知道大家的身体虽然还坐在教室里，但心思早已飘到了别处，便大发慈悲地给大家放电影《心灵捕手》，同时布置了假期作业就是写这部电影的八百字观后感。不过作业嘛之后再解决，能看电影不用上课才是最爽的。
    晚修时间到了，电影还没结束，语文老师叫大家自己回去找结尾来看。同学们早已迫不及待，只等一声铃响便立刻冲出了教室，夏茉柔也跟着来找她的林珊一起回家了。很快，教室里只剩下零散的几个人。
    温时昸跟柳萌萌一边收拾要带走的作业，一边聊着电影的剧情。柳萌萌忽然捂着肚子，着急地从抽屉里翻出备用的卫生巾，向温时昸说道，“我先去趟厕所。”
    “好，我等你。”温时昸目送她消失在教室门口。
    柳萌萌的桌上叠放着她的练习册和作业本、可爱的糖果笔袋，袋子里装着还没吃完的零食。温时昸想，等把自己的东西收好了就顺便帮她也一起收拾，到时候她回来就能直接回宿舍了。
    五分钟过去了，她还没回来，是不是拉肚子了？来例假很容易拉肚子，她为此还去问过校医，校医说是正常现象，平时要多喝热水多保暖，不要吃太多刺激性的食物，如果太频繁以及痛经得厉害，她再开点布洛芬缓缓。
    “温时昸，我们先回去了，你们记得关灯。”
    剩下的几人渐渐离开，教室里只剩下温时昸一个人了。她只好把课桌重新整理一遍，拿纸巾仔细擦一遍桌子，擦得光洁干净，回来的时候看看三天里能积起多少灰。
    十分钟过去了，柳萌萌怎么还没回来？还是去看看吧，万一她肚子疼得厉害走不动呢？温时昸走出门口，发现这层楼有几间教室已经关灯了。
    厕所在走廊尽头，当初为了施工方便，男女厕所只隔着一堵墙。男厕所大门关着，他们总爱关着门，老师和保安不时会在里面抓到偷偷逃课、吸烟和打架的男生。
    女生下课时间去厕所的话，总会被一群站在男厕所门口看起来没什么事做的男生盯着看，他们的眼神那么直白，带着审视打量的目光，玩弄与攻击的力度，仿佛在面前铺下了一张隐形的网，他们判断前来的猎物是否符合自己的胃口，再随时在一旁收束网绳。
    如果你也盯着他们看，看得久一点，他们中就会有人对你吹起口哨，或者痞笑着发出邀请，“你想进去玩玩吗？”
    夏茉柔认为这些男生的心理是，如果女生看了他们，他们心里就会非常得意，以为自己吸引了异性的目光，于是更加大胆说出一些意味不明的烂笑话。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不要看他们，即使不小心看了被发现，只要马上换成像是看到一只死蟑螂，或者是几十天没丢掉的发臭垃圾桶的表情，然后赶紧走开就对了。他们不过是装腔作势的一堆草包，根本不敢点火，否则烧的是他们自己。
    温时昸听完很诧异，问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夏茉柔露出骄傲的表情，“我爸说的，他一直告诉我，男生没几个好东西，要我擦亮眼睛，别中了他们的诡计。”
    原来会有爸爸教女儿这些东西的啊。温时昸想起自己的爸爸，不再言语。
    女厕所的门则一向是敞开的，课间十分钟，门前经常不得不排起队伍。据说女生上厕所的时间要比男生的长，所以即使整层楼的男生比女生多出不少，需要排队的也往往是女生。夏茉柔很爱拉着温时昸一起去排队上厕所，就算温时昸原本并没有如厕的打算，她也会赖着说那就算陪她去一趟，不然干排队很无聊，而且如果是一个人安静地排队，那些来自对面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就会更长，令她感到恶心和烦躁。
    温时昸走进女厕所，只有最后一个隔间关着门，柳萌萌应该就在里面。
    她站在隔间门外问道，“萌萌，你在这儿吗？”
    因为过分安静，厕所里传来了回声，让她忽然感觉不太适应。
    里面传来窸窣的声响，她提高音量重新问了一遍，仍然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她伸手敲了敲门，接着轻轻地推了推门，门似乎有活动的空间，她使了点劲，门被推开了，应该是之前离开的人太过用力地带上了门，导致门扣得很紧，并没有人在里面。
    难道柳萌萌回教室了？还是去小卖部买东西了？校医室这时候应该已经关门了。温时昸站在走廊上往操场和能见到的各个地方张望，寻找着柳萌萌的身影。操场上没有，小卖部没有，教室里也没有，校医室的窗是黑着的。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她安慰着自己，会没事的，等会儿柳萌萌就会回来了。可柳萌萌现在到底在哪里？会不会是遇到了其他认识的同学，或者去了别的楼层上厕所？
    她回到教室打开草稿本，在用笔快速写下留言“我去找你了，如果你回来了就在教室等我”，放在柳萌萌桌上那叠物品上，这样只要她一回来就能看到这句话。
    温时昸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在每层楼和女厕所找了一圈，尽管一无所获，仿佛只身穿过幽暗空荡的树林，仍期待回到灯光明亮的教室，柳萌萌坐在座位上，说一起回宿舍吧。但教室此时如同安静的墓碑园林。
    宿舍里，只有同样第二天才回家的董雨菲，正在床上收拾东西。
    见到温时昸，董雨菲靠近护栏说道，“温时昸，你们今晚可以早点洗澡，她们都走了。”
    温时昸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萌萌有没有回来过？”
    “萌萌？没有，我一直在宿舍，没看见她。”董雨菲愣住了，回想后说道。
    温时昸简要地解释了一遍经过，董雨菲立即爬下床，“我们去隔壁宿舍问问看。”
    她们班总共有三个女生宿舍，她们分别去了剩下的303和306宿舍，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见过柳萌萌。
    一向急性子的董雨菲拉起温时昸往楼下跑，“走，找宿管阿姨打电话给老班。”
    宿管阿姨平时都待在宿舍大门里的独立隔间，这时候不知道去查寝还是哪里，找不到人，急得董雨菲原地绕圈，见着一个人就抓着问有没有看到宿管阿姨。

 第11章

    温时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快运转着，“这样，你在这里等阿姨，然后打电话给班主任。我再回教室找一趟，万一她回去了，或者是在回宿舍的路上，我也能遇到她。”
    “行，你去吧。”董雨菲犹豫了一下，她并不想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等，但是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是别人，她们不会这么着急和担心，偏偏是柳萌萌，她平时两点一线生活，最大的爱好只有吃零食，除了跟宿舍几个人和座位附近的夏茉柔说说话之外，根本就不怎么跟别人有联系，不可能突然之间消失。
    温时昸跑得有些胃疼，只能降低了速度。保安拿着大喇叭，刚从操场催促完同学回寝室，正走向教学楼，时不时用另一只手上的手电筒照射草丛和路面的阴影处。她像见了救星，朝保安拼命挥手，“保安叔叔！”
    保安听见她的声音，似乎很急切的样子，立即疾步过去，“同学，有什么事？”
    “我、我有个同学不见了，晚修结束后，在三楼上了趟厕所就不见了，也没回教室和宿舍，但是她今晚是不回家的。咳，所以想请您帮忙找一找。她是高一七班的，女生，留着学生头。”她尽可能清晰地给出信息，“我们舍友已经在找阿姨打电话给班主任了，现在我想再回教室看一下。对了！教学楼是有监控的吧，可不可以请您查看一下三楼走廊的监控？”
    “她叫什么名字？”保安意识到事情可能涉及到学生的人身安全，变得严肃起来。
    “她叫柳萌萌。”温时昸才意识到自己着急到忘记了报名字。
    “我先跟你回教室看看，同时让保安处的人调取监控，一起来找。”他的步伐很快，走在了前头，一边拿着对讲机报着刚刚温时昸所说的信息。
    教学楼的灯已经熄了一大半，三楼此时只有两间教室还亮着灯。他们走到高一七班门口，柳萌萌并没有回来。
    “萌萌，萌萌……”温时昸冲着走廊喊了几声，没有应答。
    “当时她有点肚子疼，可能是生理期，所以着急去厕所，我在教室里等了十分钟，她还没回来，我就去厕所里找她，那时候她已经不见了。校医室这个时候没开门，我又去了药店和小卖部，不知道是走的时候错过了，还是怎么了，她不可能突然消失的……”温时昸的心里感到一阵强烈的害怕，不停地在复盘事情的经过，忽然，她的目光落在女厕所的旁边，那里的门依然紧紧关着。
    “保安叔叔，你能不能……去男厕所看一下？”
    保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疑惑地问，“你不是说她是女生吗？”
    温时昸的眼神十分坚定，这几乎是最坏的设想，无论如何也要排除掉，她哀求道，“请你去看一看。”
    保安察觉到她的意思，皱着眉往男厕所走了过去，他大力地推开那道门，除了门砸在了墙上，里面没有响起任何声音。他踩了进去，发现湿漉漉、混着肮脏鞋印的地上躺着一个昏倒的女生。
    “进来！”保安侧过头往门外大喊道，伸出食指探了探女生的气息，同时迅速朝对讲机报告，“报告！在英才楼三楼男厕所里发现一个晕倒的女同学！请求立即派人支援！”
    温时昸看见柳萌萌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她的头发变得参差不齐，凌乱地糊在脸上，外套被划破了丢在水池里，身上的衣服被东一片西一片地剪开，深绿色的校□□部渗出一小片红色的血迹。地上除了肮脏的污渍，还有从她身上掉落下的头发和布料。
    “萌萌、萌萌，你醒一醒……”温时昸蹲下身子，伸手用力地拍着她的脸，她的脸和脖子都有红色的伤痕，她改成用手指掐柳萌萌的人中，没有反应，她转而尝试按压她的心肺，但是是怎么压的，力度应该用多少，会不会把她的骨头压断……温时昸蹙着眉，努力回想并模仿看过的急救姿势，心脏异常地加速跳动着，感觉下一秒自己也要晕倒过去。
    保安掏出手机准备给柳萌萌拍照，温时昸见状冲上去抢走他的手机，摇头怒喊道，“不能拍！”
    “不拍下来记录的话，之后除了我们能看到她的遭遇，还有谁能为她作证？这样做是在保护她，证据比人的眼睛和嘴更有效。”保安年纪不算太大，明显也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只能打起精神安慰道，“你放心，不会有跟这件事情无关的人看到。”
    温时昸颤抖着把手机交还给保安，她很害怕，很想哭，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保安拍下照片，把手机收回制服口袋里，抬起柳萌萌的手臂，想把她背起来，温时昸赶紧上前扶着柳萌萌靠在保安的背上。他们一起下到楼的时候，其他保安正好也一起赶到了。
    “已经让校医赶到医务室了。”一个保安说道。
    “马上打120找最近的医院到医务室，校医搞不定，她这个情况估计要报案。”背着柳萌萌的保安判断道，脚步继续，“先去医务室，等会儿跟你们说情况。这个女同学，你也一起去。孙遂，你找找她班主任的电话，让他也立刻过来。”
    作者有话说：
    拒绝校园暴力，保护自己与身边的人
    第9章 第九章她的蜕变
    周六中午，太明汇，某餐厅。
    昨晚见到的柳萌萌跟她印象里的样子实在差别太大，如果柳萌萌不说，她即使听了名字也只能猜测是不是同名同姓的人。认出彼此后，柳萌萌主动提出加联系方式，还约了再见面的时间。
    和赵嘉仪吃饭的时候她心不在焉，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温时昸她遇到了柳萌萌的事情。自从过年在花店遇到温时昸那次后，她们虽然加上了联系方式，却从没有发过消息，以至于让她产生了一种温时昸只是想骗她看朋友圈发花广告的感觉。
    当初柳萌萌的那件事发生后，夏茉柔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所有消息都只能从温时昸口中得知，但温时昸也只跟她讲了个大概，无法描述细节。
    所以她只知道她带着好吃的回来想分享给大家，柳萌萌却进了医院，家人来学校办理退学，把她的东西都收走了。她和温时昸都没有了同桌。夏茉柔曾想和温时昸坐在一起，但温时昸却忽然埋头不说话。
    男厕所被停用，用木头架子钉死在大门上，改在走廊另一头设立临时男厕所。每周一的升旗仪式和班会，副校长和班主任都在反复强调校园安全的重要性。巡逻的保安多了起来，抓逃课、校园恋爱和打架的力度大了很多。接着迎来期末考试和寒假，新学期开始了，修好的男厕所离女厕所非常遥远，她还因此听过男生们聚在一起发出的抱怨，说害他们看不到女生。
    【哪一桌？】
    柳萌萌发来消息，她的头像是一只表情无辜的橘猫。
    【a区7桌】
    夏茉柔回复道，抬头看向门口，柳萌萌正和服务员沟通，她起身朝柳萌萌招手，“这里！”
    柳萌萌听见声音，抬头确认了位置，对服务员挥挥手便走了过去。
    今天的柳萌萌没有化浓妆，脸上只是日常妆容，穿着一件草绿色的针织休闲连衣裙，棕色长发没有昨晚那种酷酷的“姐玩摇滚生人勿近”带来的极大冲突感。夏茉柔能够很轻易地将眼前的她与过去的她在形象上重叠起来，比起以前漂亮了很多，瘦了不少，但还保留着一致的五官形状，和肉感可爱的脸颊。
    说起来，以前柳萌萌并不喜欢与人打交道，跟自己的交情也没有多深，为什么还要主动联系自己呢？夏茉柔心里总有种莫名的紧张，她害怕自己说错话，也害怕自己的出现会让柳萌萌想起那段糟糕的事情。
    “你点菜了吗？”柳萌萌翻起桌上的菜单，慵懒地笑起来，像极了头像上的那只橘猫，“睡到十一点才起来，都饿了。”
    “还没点，你看看想吃什么。”
    “好，那我就直接点了啊，你听听看，有补充的或者不吃的就跟我说。”
    柳萌萌快速翻动菜单，三下五除二点好了菜，夏茉柔在一旁附和着说可以。旁边的服务员过来确认了菜品，将订单送去了厨房。
    “你是在深岚工作吗？”柳萌萌先开口问道。
    “对，毕业后就一直在这边。你呢？是专职做乐队了吗？感觉很酷啊，昨晚我看了你好久，觉得眼熟，但压根没认出来是你。你变化很大。”夏茉柔以为自己会不好意思开口，但没想到说着说着就把心里话都吐露出来，怕被对方误解，赶紧补充道，“是很好的变化。”
    柳萌萌见她拘谨的模样，大喇喇地笑了起来，“我知道，我也很喜欢我身上的变化。我没有专职做乐队，在隔壁蒙山市有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下了班才能跟乐队的其他成员一起做歌。他们也都是有另外工作的，大家都不完全靠乐队吃饭。我们比较幸运吧，去年在网上发了首歌，被挺多网友用作视频的背景音乐，小火了一把，所以有空的时候还能接到几个商演的活儿。你昨晚是路过正好听到我们的歌吗？”

 第12章

    这样的生活状态是夏茉柔向往已久的，只是发生在柳萌萌身上让她颇为意外，同时也由衷地生出钦佩之意。毕竟那样恶劣的经历，对谁来说都是一次不可磨灭的创伤。她们曾担忧过她因此无法再继续人生，或变得对生活更加畏首畏尾，把自己缩在小而安全的角落里。如今看来，她们的担忧与怜悯显得过于矫情，每个人都有重获新生的力量。
    夏茉柔缓过神，不好意思地笑，“我同事听，她喜欢你们乐队的那个主唱，爱得有点疯狂了，一定要拉着我陪她过来看。”
    “他确实招女孩子喜欢，挺多歌迷也是冲着他来看演出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组的乐队？”
    “大一进的乐器社，大三开始组的乐队，那时候身边的人都开始去找实习或者准备考研了，大学生活变得很无聊，所以跟几个志同道合的社员一起组了队去参加校园比赛，当时徐晋牧还是个很老实的呆子，只会站桩式唱歌，没那么多花活吸引粉丝。”
    “……插个题外话，你跟他是一对儿吗？”夏茉柔硬着头皮地开口，“我同事就很八卦，她叫我一定要问你这个问题，如果有冒犯到的话你可以不回答的。”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会有这个问题。”柳萌萌大笑道，笑声与表情十分具有感染力，让夏茉柔也轻松下来。
    “我经常听别人问乐队里的女生是不是和乐队里至少一个男生有过一段情史，八卦之心嘛，我懂，但我只能回答，我跟他们都不是情侣关系。我是他们学姐，也是这个乐队的队长，不过我们对外一般不说队长的事情，觉得没必要，反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像徐晋牧要负责编曲、写歌，鼓手阿北负责商业活动的对接和资金的管理，吉他泡泡负责搬东西之类的体力活，我就能把操心的事情考虑好，再一一分给大家去做，老妈子嘛。而且我越做队长越发现，管理的事情本来就适合女生来做，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大部分的主流管理者却是男生，这也许是这个世界这么糟糕的原因之一吧。”
    服务员端上了饮料，柳萌萌点的是一杯热拿铁，夏茉柔的是清橙茉莉冰茶。
    夏茉柔喝了一口，酸甜且冰的口感一路传递到胃里，激得她倒吸了一口气，“后面那一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想法。”
    “很奇怪吗？”柳萌萌挑眉。
    夏茉柔摇摇头，“太酷了，我很喜欢，也很赞同。”
    “我的事情说得挺多了，说说你吧。”柳萌萌向她做出邀请的手势。
    夏茉柔一时语塞，“我吗？不知道说什么，就是跟大多数人一样过着普通又不知道在忙着什么的生活而已。”
    柳萌萌没有回应，而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在大学只进了一个去养老院和小学献爱心的社团，跟着室友去做过一些兼职，也试过考研，不过脑子真的记不住那么多东西，就放弃了。后来跟着朋友来到深岚找工作，一开始也不太顺利，面试了十几家公司才找到双方都比较满意的，入职到现在一年多，却对自己的生活越来越迷茫，也失去了很多兴致。就算是周末，我大多数时间也是躺在小小的出租房里修复被工作消磨的心力。哈哈哈，越说越颓废了，不过看到你的状态那么好，也给我打了很多针鸡血，让我有再做点什么来拓展单调生活的想法。”
    柳萌萌点头，深以为然，“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很大，能正常活着就不错了。慢慢来吧，我觉得你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能在深岚存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座城市租金很高，生活消费水平很高，人员流动率更高。我们曾经也想过把练习室放在深岚，毕竟这边演出的机会更多，但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要么房租太贵，要么常常被投诉扰民。能勉强合适的练习室，又会离市区很远，这样我们平时要去上班的话通勤时间会很长，很难兼顾工作和乐队同时进行。所以最后不得已，我们选择了旁边的蒙山。”
    “没错，我们公司走的人也特别多，每个月都能发现少了一些眼熟的面孔，多了一些新鲜的面孔，不知不觉，我也快混成了老员工。”
    柳萌萌拿起杯子，伸到夏茉柔的面前，“来碰个杯吧，敬新鲜的老员工和十八线乐队键盘手，敬好久不见的老同学。”
    两个玻璃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像迟到很多年的上课铃声。
    服务员端着盘子上菜，“菜上齐了，两位请慢用。”
    “边吃边聊吧。”柳萌萌拿起筷子，跃跃欲试。
    “好。”
    柳萌萌点了一盘香煎鸡胸肉沙拉、一份炸物拼盘、一盘烤牛排、一份番茄海鲜意面和一份南瓜奶油浓汤。除了沙拉，其它都挺符合夏茉柔认知里属于柳萌萌的口味：香的、甜的、肉。
    柳萌萌吃意面弄脏了嘴，边拿纸巾擦嘴边说道，“你跟温时昸还有联系吗？转学后我经常会想起她，可惜那时候没有留个电话号码什么的。”
    夏茉柔愣了愣，这个名字明明已经在脑海里出现了许多次，但每回从别人口中听到还是会像被什么忽然砸了一下，于是用着慢吞的语调刻意制造与话中人不熟的距离感，“我们毕业后也没有联系，也就是过年的时候碰着了一回，她在街上开了家花店。”
    “花店？当时不是你爱养些花花草草的吗，没想到反而是她开了起来。”
    这句话让夏茉柔陷入莫名的回忆，想起她们一起在教室里摆弄自己带来绿植的画面，她看着叶子，温时昸看着她，所以她曾以为温时昸也喜欢自己。
    她悻悻地回答，“……是的，大家变化都挺大。”
    大约持续五分钟的时间里，两人沉默地夹起食物，放在嘴里咀嚼，仿佛把话都已经说完了，却各自心知肚明即将要谈及的事情需要袒露更深处的内心。
    夏茉柔把筷子放下，手不自觉地覆上冰凉的杯子，鼓起勇气说道，“那次元旦假期结束后，温时昸变得很沉默，班主任还时不时把她叫走。她只跟我提过一点点关于你的情况，对你、对她来说，那件事都是很痛苦的回忆。我看着她难过的样子，经常想如果当时我能一起留下来陪着你们就好了，或许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柳萌萌的脸上没有了笑意，她垂眸片刻，让夏茉柔看不见她眼神里藏着的情绪，这时的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有些孤僻自卑的女孩。她深呼吸几次调整状态后，才缓慢地抬起头，露出安慰的笑容，“我也总想着把这件事说出来，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来把它聊开。”
    “我记得，我洗了手后走到门口，那一瞬间就被人捂住了嘴巴和眼睛，有人把我的手绑在身后，拖着我进了旁边的男厕所。我听见他们把门关起来，我想叫救命，但是根本叫不出来，我太害怕了，手紧紧地压着我的嘴，我连呼吸都快呼吸不上来。接着有人拿东西砸了一下我的后脑勺，我就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就在医院了，旁边围着一圈人，我爸妈、温时昸、医生、班主任、警察，还有学校的其他老师，应该是保安处处长和其中的一个副校长。看见我醒了，医生马上给我做苏醒后的意识检查，我爸妈握着我的手流眼泪，他们跟我一样都是胖胖的，身体装了很多水，一家人都很爱哭。
    “我忘记发生过什么，看到温时昸也在，我问她有没有带我的东西，我们不是要回宿舍的吗？她转过身蹲下来，没有回答我。接着，警察问我还记不记得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我说我去上厕所了，我来了月经，后面那句我没好意思说。忽然之间我的头传来一阵剧痛，我捂着脑袋像蚯蚓一样抽搐起来。在这股剧痛中，如同数张网捕获了我，我挣扎着身体，意识和记忆却变得更清晰了。于是我边抽搐边哭喊着：‘他们在抓我！’”
    柳萌萌讲到这里，脸上只有恨意，没有一丝悲戚。夏茉柔第一次听到受欺凌者的自述，不可置信地捏紧了拳头。
    “等我身体状况转好后，警察找我去做了笔录，他们也告诉了我在我昏倒的期间，那三个人对我做了什么。
    “三个男生因为放假，玩性大发，打赌要随机捉弄一个女生，这个倒霉的人就是我。他们把我拖到男厕所，可能是我不够漂亮，并没有侵犯我，而是用他们身上带的剪刀和打火机剪掉了我的头发，划破了我的衣服和鞋子来羞辱我。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这三个男生，警察说查看了监控，核对了他们的身份，是高一五班的，离我们只隔了一间教室，也许我还曾经在走廊上见过他们的脸。
    “原本我爸妈是要告他们的，但他们没满十六岁，家长又一直追着我爸妈想要和解，学校和警察也在当和事佬，所以最后还是达成了和解。爸妈替我退学，我在家休息到下个学期开学的时间，重新去了一所离南彩中学很远的私立中学。后来我总在想凭什么是我退学呢？做错的人并不是我啊。难道不应该是他们做错的人离开吗？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们所谓无聊的胜负心，他们没有资格拿无辜的人做游戏的试验。”

 第13章

    柳萌萌眼里燃起不甘的怒火，这把火始终在她心里旺盛地燃烧，任何一件伤害她的事情发生，就是在往里面扔一把干柴，把过去胆小怯懦的自己逐渐烧得粉碎，烧得干净。
    如果无论什么样子都有遭受不公的可能，那她何必要保留最可能受人欺负的样子，她必须要一点一点培养起自己的自信和攻击性，成为强大到可以轻松驱赶那些愚蠢又喜欢通过打击人的自尊来占点便宜的丑怪的样子。
    从火光走出的她拾起火炬，没有人敢再轻易地向蔑视或忽视她的存在。
    夏茉柔被她身上迸发的强大气场与意志震慑住了，半晌说不出话，她明白这样的领悟和从里到外的蜕变需要度过多么惨痛的过程。
    柳萌萌逐渐平静下来，将剩下的拿铁用吸管喝光了，只剩下尚未消融的透明冰块。
    “其实我约你来，是因为一直到现在，我对温时昸还是有很强的愧疚感。她什么都没有做错，甚至为我做了很多很多，但我也知道她会不停地、反复地想：为什么当时没有陪我一起去，为什么她没有早点去男厕所找到我，为什么她不能够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她就是这样的人，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多，想要照顾身边的每一个人。”
    前面讲起那么糟糕的事情，她都没有露出难过的表情，但讲起温时昸，她的眼眶却红了起来，“我因为精神状态糟糕，躲在家里不想见到任何人，所以一直缺少机会去告诉她，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她，感谢她做我的同桌，感谢她努力地靠近我、保护我……”
    夏茉柔心情复杂，她当然一直都知道温时昸很好很好，但原来是对朋友都很好很好，所以才让自己一直产生错觉的吧。她犹豫着开口，“我有她的联系方式，如果你需要……”
    柳萌萌陷入了纠结之中，片刻后，她再度扬起笑容，“我不想贸然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如果有缘分，我们会再见面的。只是如果，如果你们有一天提起了我，你可以告诉她，我现在过得很好，比以前想象中还要好上万倍。是她曾经给予我的温暖，让我仍然抱着对人的期望和信任继续勇敢前进。”
    作者有话说：
    我们都要努力走出阴霾，太阳下我们仍然有着最光辉的脸庞。
    第10章 第十章 yolo项目
    深岚，湾丰宝公司。
    “大家手头上的事情先放一放，现在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两分钟后会议室集合。”
    部长助理秦娇娇穿着一套白色office lady装，拿着尽可能不被别人瞄到内容的文件夹，完美地将部长的语句复制粘贴，送到大家面前。
    “知道了。”
    众人应和道，却转头面面相觑，看有没有人提前知道这次开会内容的风声，是有好事还是又要折腾打工人。
    众人坐下五分钟后，部长终于出现，秦娇娇在电脑上打开基础版的ppt，上面只有一行字：“yolo联名合作”和一个巨大的粗体感叹号。
    部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自诩喜欢年轻人的潮流文化，平时穿着打扮也不像一般的中高层领导每天西装革履那么严肃，他总是穿着不同品牌的休闲衬衫，黑的白的灰的，有时也有粉的黄的。比如今天，他穿的是一件红白条纹的衬衫，最上边两颗扣子敞开，搭配看不出来是不是只有这么一条的黑色西裤。
    “大家上午好，今天紧急召开部门会议是有一件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大家。”他停顿在这里，环视众人一圈，吊起足够的胃口后再继续，“yolo大家都知道这个品牌吧，国际上非常著名且流行的服装品牌，我家衣柜就有很多套它家的衣服。我回想了一下，好像见过赵嘉仪也穿过它家的衣服，非常有眼光。”
    大家转头看向原本在打哈欠的赵嘉仪，被点到的赵嘉仪点点头，露出一张只想敷衍过去的假笑。
    “想必大家也猜到几分了，没错，yolo跟几家公司发出了联名合作的意向，我们公司也获得了机会去争取这次的合作。整个公司都非常地看重这次机会，所以我们要付出百分之两百、三百、四百……加倍的努力来做出产品合作的方案，让对方看到我们的诚意，同时又能突出双方合作的优势。人家给了三个关键词，第一个是……是……”
    秦娇娇瞄了眼本子，小声提示道，“创意、时尚、独立。”
    部长继续道，“创意、时尚、独立。大家把这三个关键词都记下来，记在笔记本上，记在心上，把它们放进产品里，让对方能够一眼就感受得到，这样我们胜出的几率才会更大。接下来，秦娇娇把yolo发的意向合作书发到会议文件里，大家仔细看一下。”
    夏茉柔满怀期待地打开意向合作书。yolo有她一直很喜欢的服装理念：you only live once，它家早于这句话流行于大众之前提出，后来还成为她大学时期的座右铭。不过yolo家自己一直做得挺好的，这次是第一次听说它要与别的品牌合作，是想凑一波联名的热闹吗？可这么做，不会让它失去品牌的格调吗？
    越过前面的介绍，她快速地翻到合作款的页面，上面是三款夏季的主打款：一顶印着yolo标志的鸭舌帽、一件基础款t裇、一个可斜挎的随身单肩包，每款都有三种颜色：黑、白、彩虹色。下方用小字标注，每款男女通用。
    “都看得差不多了吧？大家说说，有什么想法？这次之所以召开的是部门会议而不是组长会议，就是希望能听到更多来自年轻人新鲜的想法。”部长喝了口茶，说道。
    湾丰宝的产品种类很多，涵盖市面上所有可以见到的家居用品和潮玩文创，尤其是这两年突然火爆的盲盒，也因此才会被yolo看中成为潜在合作对象。
    他们部门再根据这些品类划分出不同的组别，夏茉柔所属的就是其中的文创组。如果此时梦瑶姐在就好了，她一定能干练地一顿哐哐输出，把这个合作拉到文创组去做。可惜她休产假生孩子去了，半年内都不回来。
    餐饮具组的组长抢先发言，“我们组是这么想的，它们家出的款非常基础，适合所有人，主打的也是一个轻松休闲，跟我们做的夏季保温杯很契合。想一下，一个年轻人，戴着那顶帽子，穿着那件衣服，背着那个包，然后手里再拿着我们的水杯，既可以走在去上班的路上，也可以去散步逛街，都是非常符合场景的。”
    “我觉得我们的地毯也可以，模特穿着他们的衣服，舒服地坐在地毯上，可以传达出衣服和地毯的材质非常柔软舒适，并且我们的地毯上也会设计成跟他们风格比较相融合的图案。”织物组的组长说道。
    香氛组的组长是位谈吐优雅的女性，她款款说道，“我们组能做的可太多了，香水、香薰蜡烛、精油、车载香氛……每一款都能跟它们做到十分契合，并且整体结合会能把基础款显得非常高级，把香气融入到日常穿搭之中，这是一种我们一直在提倡的生活美学。”
    “我觉得大家的想法都非常棒，能够迅速地提出相契合的点，还有其他组有想法吗？”部长鼓励道，把目光投向坐在角落里的文创组组长，“文创组？来谈一下吧，你们去年的工作成果是很亮眼的，也是我们部门里最年轻的一个组，非常期待听到你们有什么新奇的想法。”
    夏茉柔不带任何期待地朝组长看去。经过一年多的工作，她已经熟悉组长对于文创的理念：把一切概念具象化，做成冰箱贴和盲盒。这很现实，冰箱贴成本低好卖，盲盒一旦炒起来名利双收，她无法反驳，可他对概念的解构与产品审美却令人无法恭维，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丑。
    文创组组长清了清嗓子，“yolo提到的三个关键词：创意、时尚、独立，我认为创意这个词跟我们组是紧密关联的，而时尚、独立也是我们做文创产品的主要标签。我们的文创产品，大家也都见过不少了。部长，我相信我们组绝对能把这次合作拿下。”
    部长似笑若无地点点头，“看来大家都非常有自信和激情来做出这次合作的提案，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下个星期一，每组把提案交到我办公室。ok吗？”
    散会后夏茉柔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坐下没多久，果不其然，组长来挑选组员做提案了。以前做产品方案的负责人是梦瑶姐，她凭着自己超强的行动力、灵敏的潮流嗅觉和高品位的审美，以及最重要的抗压抗领导能力，总是能在组长一再的否决下护送自己的方案直到最终呈现。按梦瑶姐的话来说，就像自己辛辛苦苦生了个孩子，瞎了眼的皇帝不宠爱，她拼了命也要把自己的孩子送上皇位。
    梦瑶姐走了，跟在她身边深受熏陶的那几个人正昂首挺胸，准备好好跟组长提出自己对提案的设想。总而言之呢，夏茉柔虽然进来一年多了，但还是属于给项目打下手的角色，前面那么多比自己有资历有经验还有关系的人，哪有好事随便落自己头上啊？她对参与这个项目的核心团队并不抱有期待。
    组长伸长脖子，视线在每个人头上扫一圈，开始点名，“冯远晖、夏茉柔、赵嘉仪、王丽雅，你们来我办公室一下。”

 第14章

    被点到名的四人愣住，不敢起身过去，彼此用眼神试探组长这是在玩哪出？要么是天降大任，要么就是给他们打声招呼这活儿跟他们沾不上一点边，让他们心里别过意不去，给他们布置点别的小任务？后者发生在组长身上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其他人懵了。虽然组长没有明说，但用破键盘都能猜得到这是要把刚才说的yolo提案分给他们来做。可他点的四个人里有两个是新来三个月才准备转正的实习生，还有两个完全没有扛过做方案的人，这是什么意思？有那么多跟过方案核心工作的人不用，这是明摆着不想把提案搞好啊！
    “过来啊！”见四人还坐着不动，组长催促道。
    四人只好在众人不解又愤怒的目光之中起身跟在组长身后进了办公室。
    “把门关上，自己搬椅子坐。”组长坐在自己的高级办公椅上安然地说道。
    他们平时很少有机会进到组长办公室，听到搬椅子，赵嘉仪指了指门后一排的折叠椅，离门最近的冯远晖关了门，搬出四张椅子分给大家。
    “好奇我为什么叫你们进来吗？”组长笑着问道，那是一种要把你卖了还要让你感谢他的笑。
    三人低头不语，赵嘉仪眨眨眼睛，也没说话。
    “你们年轻，没什么花花肠子，也就不跟你们卖关子了。”组长的笑意更深，“虽然你们在组里的时间都不长，还缺乏一些经验，但我相信工作的这些时日里，你们的能力都进步很大。怎么样才能涨经验，更快地提升自己的能力呢？那当然是去做重要的项目了！不经过实战，光看别人做，哪能变成自己的本事呢？尤其是夏茉柔、赵嘉仪，你们之前的时间太被浪费掉，新人就是要从一开始就紧紧地跟着项目转，这样成长速度才会大大提高，才能在面对挑战的时候独当一面，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几人卑微地点头附和。
    “所以，我这次要把这个非常、非常重要的，跟yolo联名的提案交给你们四个人来做，希望你们用力地证明自己，让其他所谓的老员工不再小瞧你们，不再认为你们只能给他们跑腿、做点无关紧要的材料。当然，你们不要认为我做这个决定是儿戏，首先那三个关键词非常符合你们，创意……”
    几人空空的脑袋上打出三个问号。
    “时尚……”
    夏茉柔穿着打工日的文化衫，王丽雅素面朝天配一副黑框眼镜，冯远晖身上万年不变的格子衫和紧身裤，唯一能跟时尚靠点边的也就只有一身名牌的赵嘉仪了。
    “独立。”
    口袋空空，情感关系单一，无车无房的三人似乎觉得自己终于稍微、有点被包括在里边。
    “其次，我对你们很有信心，因为你们第一家公司就是在这里，相当于这是你们的起点，是由我亲手培养起来的人才。最后，话不多说，虽然提案是交给你们做，但整个组的人都是你们的后盾，你们可以随时找他们提供帮助，大家肯定都是会支持你们的。我知道做这个提案会很辛苦，压力很大，你们也有可能觉得自己难以承受这样的挑战，但希望大家能提高自己的抗压能力，精神上也要闯过难关，漂亮地完成这个项目，来证明文创组不养闲人。”
    组长眯着眼睛歪起嘴角的样子，一时间让夏茉柔分不清楚他是老谋深算还是即将中年痴呆于是胆大包天。
    作者有话说：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第11章 第十一章烤山芋小分队
    “小柔姐，下班了，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就叫我。”王丽雅背着包，朝夏茉柔乖巧地点头招手。
    “小柔姐，我也是，拜拜。”冯远晖紧跟其后。
    夏茉柔装出稳重自如的样子，“好，没什么事，才刚开始呢，趁现在好好休息吧。”
    两人迈着小步子赶紧溜了。
    夏茉柔的脸立刻耷拉下来。
    “小柔姐~”赵嘉仪忽然出现，模仿刚才他们的语气，“新晋队长，我们都走了，那你可怎么办呀？”
    “正常一点。”夏茉柔无奈地扶额，“什么队长，我还说你是队长呢，嘉仪姐。”
    赵嘉仪摆摆手，“别，受不起啊，我起码看上去应该是比你要年轻一点的。你在这继续慢慢琢磨吧，我先走了，期待明天你能给出点好消息，带领一下我们这支四人非老非残队。”
    “什么队？你再说一遍？”夏茉柔追着喊道。
    唉。她瘫在电脑前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下午，她已经不知道因为这个项目叹了多少口气了。
    上午从组长办公室出来，他们一路受到了利箭般的注目，每道视线上都携带着对方灰色的埋怨、褐色的质疑和红色的嫉妒。她在之前的一个项目小群里看到同事的聊天信息，这个群没有领导和合作方，后来常常被用来作为私下的八卦群。她从来没有在里面发言过，所以他们大概是忘记了她还在群里。
    “早就听说赵嘉仪关系硬，没想到梦瑶姐刚离开没多久，组长就让她直接上位了，你们到底打听到她跟哪个领导有关系了没啊？”
    “她姓赵，你没看过公司人事表啊，大股东赵东海就姓赵啊。”
    “就用一个姓来判断啊？见过他们一起出现么？”
    “这倒没有。”
    “人跟人的关系用姓来推测是不够的，老男人跟年轻女人可不止有父女关系，是吧？”
    “啧啧……”
    “那要两个实习生又是什么意思？要捧着赵嘉仪的话，不应该是找几个厉害的人当陪衬，一手把她捧上去么？”
    “老人谁愿意给她陪衬啊，辛辛苦苦搞半个月，最后成果都送她了，没这么赔本的生意吧！而且你们看她平时拽得要死的那个样儿，叫送个文件说自己忙，一个小喽啰，不知道有什么可忙的！”
    “忙着在手机里钓男人呢。”
    “不找两个实习生怎么能显得她还稍微知道点工作流程呢？我看夏茉柔才惨，她估计是在这里边负责背锅的，到时候如果选不上，或者选上了，她反正是什么功劳也挨不上，只有被抛弃的份儿。”
    “小夏啊，太老实，一看就好拿捏，做事又认真，现在估计掏心窝子想把这活儿干好，唉，可没那么容易哦！老天发大饼，能随便落到一个人头上吗？”
    “反正组长这个操作我是看不懂了，到时候别哭着回来求我们再出一版新的提案。”
    “哎，会不会是我们组要裁人啊，到时候他们做不出来，直接让收拾东西滚蛋。”
    “不会吧？我们组不至于穷到这份儿啊。”
    “谁可说不定，钱总是花得越少越好。那两个实习生正好卡在转正的关口上呢，实习期被辞退，公司的利益最大。”
    ……
    夏茉柔心烦气躁地退出聊天界面，这帮老油条就算看不惯组长选了他们做提案，那有气就去找组长撒，有意见就去找组长提，又不是他们跪着求组长选的，真好笑，还私下恶意揣测别人，真是没品，道德败坏！
    她灌下一杯咖啡，神志清醒了不少。仔细想想他们说的话，每一点她都不认同，但她确实从这件事情中察觉到了危险性，这是一场组内斗争，以梦瑶姐为首和老员工的一批人，另一批则是他们这种无关紧要却也无复杂人际关系的人，组长如果想要趁梦瑶姐离开的这个时期把她的资源断掉，培养起自己的小团队，用他们来完成这个提案无疑是最好的组建机会。
    真是烦人，夏茉柔向来讨厌站队，讨厌成为别人手上的棋子。如果明天她去跟组长说自己干不了这活，组长会找人替代她吗？可这次的机会如此来之不易，一旦退出，以后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
    上周大学室友还在宿舍群里发红包，说庆祝自己跳槽到了新公司，当上了小领导，薪资涨了不少。她领了红包，有88.8元，几乎是她手气最好的一次，可点开红包详情一看，总额是五百元，其他人抽到的都比她多。
    她在这家公司混了这么久，如果一直像之前那样发展下去，不说当领导了，感觉离升职加薪都遥遥无期。梦瑶姐很忙，她没有心思去关注其他人，为了保证工作高效和成果，只用自己原来的人。虽然夏茉柔很欣赏梦瑶姐的工作能力和做事风格，但同时也得承认，她要是想加入到她的小团体里是件并不容易的事情。
    天快黑了，感觉毫无头绪，夏茉柔关机离开，到便利店拿了盒鸡腿饭，付过钱，服务员把它放进微波炉里加热。空位刚好还剩下一个，她坐了下来，大家互不认识，在吃饭团、泡面，还有跟她一样的速食便当。
    便利店的对面是商场，里面价格最低的一碗饭要28块8，而她面前的这份便当只要13块8，同样荤素搭配，味道也没差到哪里，说不定餐厅里的跟它一样都是预制品，区别只是一个没拆包装，一个拆了包装，跳进了光亮的碗盘里。
    她打开朋友圈，一直往下滑，大家的精彩生活或者有意思的吐槽都让她感到放松，每个人都有过得好和过得不好的时候嘛。刷着刷着，她看到了一束花，是温时昸发的，她每天都要发几张花的照片，附上花语。

 第15章

    今天是一束洋甘菊，花语是：“在逆境中生长、愈挫愈勇。”
    花枝这么纤细，花盘像拇指盖那么大一点，花瓣还是全部平铺展开的，一点心思和自我保护都没有，看起来那么脆弱不起眼的模样，花语居然是愈挫愈勇？
    这奇妙地激励了她的斗志。
    平平无奇的我，迟早也能占据一方天地的，不是吗？
    这个项目就是目前自己能抓住的最好的机会，如果成功了，她能够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如果失败了，也无所谓嘛，给组长配副老花眼好了，假如他那么不讲情面要开除自己，那她就会拿着赔偿金去旅游一阵子，把糟糕的事情全都抛诸脑后，她都会成为一个更崭新的夏茉柔。
    她忽然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嘴里塞满了饭菜，把空盒子丢进便利店的垃圾桶，转身冲上了公司大楼。
    第二天准备到上班打卡时间，一个骑手提着一袋咖啡送到前台，随后正好赵嘉仪赶到，朝跟前台打声招呼，提着咖啡进了办公室，在yolo小群里发了条消息：【等会儿是去小会议室开会吗？给你们带了咖啡】
    这个群他们昨天中午就拉好了人，直到晚上十点多，夏茉柔发出的消息才打破了干净的聊天界面。
    夏茉柔：【明天早上我们开个小会，大家分工一下吧】
    王丽雅：【好的，小柔姐】
    冯远晖：【收到】
    赵嘉仪：（一个ok的手势表情）
    五分钟后，他们在小会议室集合。王丽雅和冯远晖拿着纸笔，赵嘉仪喝着咖啡，夏茉柔抱着笔记本电脑，四人坐下后一时无话。
    冯远晖小声地说，“我们是不是要先选组长？”
    赵嘉仪把目光投向夏茉柔，其余两人也跟着看过去，夏茉柔感觉自己像是被他们架了起来，涌出升空的不安全感和虚荣感，不适感使她发出挣扎：“还是谁请喝咖啡谁当组长吧。”
    赵嘉仪淡然道，“别误会，我请喝咖啡只是为了明确我的位置：一个钱袋子，后勤人员。”不得不说，她来担当这个身份是很贴切的。
    “那，你俩要不要挑战一下？”夏茉柔朝两个实习生发出邀请，后者立即整齐地把头摇得像排练过似的拨浪鼓。
    这是项目对于别人来说是个香饽饽，对于她们来说却是个烫手山芋，怎样才能把这个山芋用美味的方式吃到肚子里，是个艰巨的考验。
    夏茉柔认真起来，点开昨晚熬夜做的计划书，“好吧，那我就头铁顶上了啊，有什么事情随时跟我沟通。现在第一个环节过了，进入第二个环节，确定合作款产品是什么。目前暂定做三个产品，一个是主打，两个作为备选。每个产品会有三个款式，对应它们给出的帽子、t裇和包。
    “我先来说一下我的想法，虽然yolo在名气和格调上是高于我们的，但是我们也不能想着只是去做它的陪衬，好像我们是沾了它的光才能做出新的产品，它既然给了我们机会，就代表一定看上了我们的某个特点，在这个特点上我们是优于它的。所以要强调的是，把我们的产品作为主体来呈现，放大各自的产品特性，进行结合，而不要让双方都只是在画面里突然出现，一闪而过，消费者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卖的是服饰还是文创。
    “基于此，我能想到的产品有盲盒形式的玩偶，它们穿着yolo的服饰，把彩虹款作为隐藏款，场景包括在家休息、外出骑行、在咖啡馆吃小蛋糕等等，主题名字我还没想到，大意就是you only live once，努力生活，在每一天里创造出一点属于自己的小美好。我去查看了大众对它家的主流印象，还是好评声挺多的，其中也有很多像我一样虽然喜欢它这个品牌，因为经济原因却没有买过它家的衣服，说得夸张些，就有点像摆在橱窗里的婚纱的那种感觉吧。那如果我可以买得起yolo联名款的盲盒，那是不是也变相地意味着我拥有了一件甚至一套yolo呢？”
    王丽雅止不住地点头，“是的，我有这样的经历，会试图找一个与它相关的物品作为它的替代，来激励自己，就像在告诉自己已经离实现它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没错，前提是我们必须把盲盒里的玩偶和情景都做得足够好，即使有不了解yolo的消费者和我们的老客户们，看到了这批新出的盲盒也愿意购买。当然最好呢，是让消费者有花一份钱买到了两个产品的感觉。如果这个提案能通过，我们可以向yolo征求更多和款式进入到我们的盲盒中，成为一条稳定的产品线，而不只是昙花一现的夏日风尚款。”
    “除此之外，我还想到眼罩，做成类似于沙滩眼镜的款式，镜片位置写上yolo和我们制定的标语或者图案。因为现在的人对眼罩的需求越来越多，在办公室午休，或者在乘坐长途的交通工具，甚至一些本身对光敏感的人群，他们都需要佩戴眼罩来帮助自己入睡。目前市面上的眼罩款式比较单一，所以想说搞个小古怪、小反差来让人们的眼前一亮。”
    夏茉柔讲得过分投入，此时才感到口干舌燥，拿起赵嘉仪给她点的生椰拿铁大口吸了起来。
    赵嘉仪忽然大声地鼓起掌来，“好，太好了！”
    冯远晖和王丽雅立即跟着用力地鼓起掌，心里感觉到稍微有点谱了。
    夏茉柔捂着脸，尴尬地制止，“别来这套，安静安静……”
    在小会议室附近办公的同事听到掌声和叫好，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小孩子过家家呢。
    赵嘉仪举起手，“我们现在立个规矩，只要有人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论好坏，都要先给她/他鼓掌，这样大家才会更愿意、更主动地把想法说出来而不是闷在心里。可以吗？”
    “可以！”王丽雅高声应和道，下一秒却变成一副要哭的模样，“终于有人在意我们的想法了，好感动呜呜呜……”
    夏茉柔轻拍她的手，颇有感慨地说，“我们当时也是这么过来的，知道你们现在的不容易。我们一定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做出点成果，让他们不敢再小瞧我们！”
    “嗯！我们一定会努力完成的！”
    夏茉柔感觉自己不仅混成了根老油条，还当上了知心姐姐的角色，正色道，“好，现在到每个人轮流说了，赵嘉仪，你看过的东西比我们可多多了，别又想耍赖。等全部说完，我们举手投票，定最高票的前三个产品，然后就开始分工……”
    离开会议室后，赵嘉仪把群聊名称修改成了“烤山芋小分队”。
    第12章 第十二章帮手
    任务布置清楚后，尽管烤山芋小分队进展得有条不紊，部长给的期限很短，加上周末两天，一共不到七天时间，他们还白白浪费了第一天，每个人心里仍焦躁不安。
    一头大波浪卷发的kelly站在茶水间的饮水机前，晃着空杯子，朝办公室内喊道：“冯远晖，没水了，抬一桶进来。”
    正忙着画设计图的冯远晖完全没有听到，kelly连喊了几遍，不耐烦地走到冯远晖前面，将不锈钢水杯砰地砸在他的桌上，把冯远晖吓得抱紧平板蹬着四轮办公椅往后退去。
    她冷笑起来，“没耳聋啊？那刚刚我叫你那么多遍都听不到？故意的吧？”
    “kelly姐，对不起，我在做事情，真没听到，您刚刚叫我做什么？”冯远晖一个将近一米八的大男人，此时缩在椅子里，胆怯地开口。
    “做事情？做什么事情这么入迷？哦，那个yolo提案啊，就凭你们，做这么用心有什么用？反正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她毫不遮掩地嘲讽完，又用水杯在他桌上敲了敲，“你在这个办公室，目前还是搬东西最好用。赶紧给我去抬一桶新的水进来，想渴死我啊？”
    冯远晖把平板锁屏放好，起身去前台搬桶装水去了。kelly盯着那个平板看了一会儿，哼了一声走回了茶水间。旁边的王丽雅赶紧把椅子上的平板收到自己的怀里，生怕被kelly一只手“不小心”给砸了，万一冯远晖没保存，他画了一天的图就废了。她看见冯远晖的肩上扛着一桶水，垂着头走去茶水间，很快，里面传来kelly不依不饶的声音。
    晚上，休息间里充满食物油滋滋热腾腾的香气，赵嘉仪点了炸鸡披萨组合，给留下来加班的烤山芋小分队提供能量。她自己也留了下来，没有准时开溜，这让其他三人感到惊奇。夏茉柔咬着鸡腿，很没有形象地盘腿坐在椅子上，对赵嘉仪竖起大拇指，“甜辣酱，我喜欢！”
    赵嘉仪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谢谢，我差点以为你要夸我敬业呢。”
    冯远晖哐哐吞下三片披萨，三个炸鸡腿，抓起冰可乐，喉咙咕噜几下，半杯可乐没了。夏茉柔大概太久没见过男的吃饭，这速度把她惊呆了，顿时老妈子上身，“你吃慢点啊，又没人跟你抢。你不会中午没吃饭饿到现在吧？”
    冯远晖肚子里的二氧化碳正上涌着，酝酿一个碳酸味的嗝，说不出话。王丽雅帮忙补充道，“他中午吃了。他吃饭就这样的，中午我的饭还没吃到一半，他已经吃完准备趴下睡觉了。”

 第16章

    “……行吧。”夏茉柔虽然不理解，也只能接受每个人的生活习惯不同。她转而问道，“今天怎么样？还剩哪些没做完吗？”
    王丽雅的眼神有些闪躲，还差点被嘴里的鸡块噎着了，转头咳嗽起来。冯远晖朝肩膀处打完嗝，抬起略带怨恨的眼神，“他们一直叫我们去做事情，时间都被占用了，一下复印，一下换水，一下什么资料没了叫我们去整理出来。平时也就算了，但明明知道我们这周都忙着做yolo的提案，还故意消遣我们，这不是纯纯的使坏吗？”
    夏茉柔听了，心里感同身受，不是滋味，她也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能够体会那种被挥之即来，挥之即去，毫无尊严的感受。她总安慰自己，起码自己在这间办公室还是有价值的，不要去管他们的语气、态度，只要自己能够真的学到东西，到时候她就来个震惊众人的咸鱼大翻身，把他们统统踩在脚下！
    安慰自己容易，安慰别人却很难。想来想去，还是别人不拿她这个小队长当回事儿，否则打狗也要看主人，主人好欺负，没有保护同伴的能力，人家就更不在乎了。
    四人中有三人都沉默地低下了头，嘴巴虽然还在动，灵魂却已游离出身体之外。
    赵嘉仪放下手中的冰可乐，大声地拍了三下手，重鼓士气，“从明天起，如果他们再叫你们做事，你们记得说‘不好意思，组长的事情比较急’如果他们还抓着你们两个不放，就说‘好吧，那我先跟组长说一下，工期要赶不及了’让他们有本事就去找组长。自己的名字不好使，就用好使的名字啊！职场生存法则里的生物链，一个压一个，谁压制你，就去找能压制他的人，知道吗？”
    王丽雅恍然大悟，“还可以这样？”
    “可他们如果认为我们只是在搬组长出来吓唬他们，反而更不爽，更想整我们，那怎么办？”冯远晖还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就让他们试试看。”赵嘉仪一改吊儿郎当的常态，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夏茉柔被她的语气感染，也硬气起来，“嘉仪说得没错，其实还是我们自己不够自信，没有底气，所以即使面对不合理的要求也难以说不。如果我们这次能把提案做好，他们还敢像捏软脚虾一样揪着我们吗？”
    “吃得差不多了，我们进入正题。”她打开电脑文档，“你们完成的部分我已经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但要告诉你们的是，我跟设计部的同事沟通并不顺利，他们说我们给策划的时间太晚，已经在做别的组交上去的策划，这一周都没有办法空出来做我们组的。不管他们的理由是事实也好，托词也好，当下我们必须想办法把这件事情给解决。第一个办法是，我们自己做，第二个办法是，我们找信得过的设计师来把样品做出来。大家觉得怎么样更好？或者有人想要自告奋勇做这次产品的设计吗？”
    王丽雅小心地说道，“我们自己做的话……效果可能会没那么好，时间很赶，而且我和冯远晖的设计功底……可以说为零。”
    “终于到开外挂的时候了！”赵嘉仪一脸兴奋，掏出手机通讯录开始找人，“我现在就联系我朋友，她是插画师，很多作品做成了周边，包括手办和贴纸，去年在深岚办过展览。哦，她叫梅莱，你们听过吗？”
    梅莱？夏茉柔记得自己有看到过这个插画师的作品展，作品走的是精致的暗□□风格，当时身边有很多人去打卡发了朋友圈。
    “她的风格适合我们这次的产品吗？”夏茉柔不禁问道。
    “什么风格不风格的，只要给钱，什么风格都能做出来！”赵嘉仪的人生信条显然就是：天底下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先由着她问吧，如果能合作出来，当然是最好的，他们也能省点力，如果对方不同意，她还要找找其他的人选。
    赵嘉仪把聊天界面亮出来，得意一笑，“搞定啦！”
    “这么快？”三人瞪大眼睛，吃惊道。
    “要的就是效率！我现在把产品构思发给她。小夏，我把你联系方式推给她，你跟她沟通具体的信息，结果也是由你来确认。我只负责打钱。”
    夏茉柔的微信上多出一个红色点点，突然要跟一个在媒体上见到的人交流，她还有点紧张，不过她的角色是甲方，没什么好卑微的。
    夏茉柔：【你好，我是夏茉柔】
    两小时后，夏茉柔刚刚回到出租屋，她开了灯，灯管不知道是用久了还是积尘变厚了，照出来的灯光亮度有些不足。因为消息提醒，亮起的手机屏幕显得有些耀眼。
    是打完招呼后一声不吭，然后发来三张初稿图片的梅莱。
    这手速，也太快了吧！夏茉柔被震撼到鞋都没换，直接坐在地上点开图片放大细看。
    第一张是一个青春洋溢的女孩，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彩色yolo的t裇，目光专注前方，在寥寥几笔的网球场上举起手做出击球的动作。
    第二张是一个挽起头发的女孩，温馨的家里有一张小吧台，她穿着黑色yolo的t裇、休闲的居家短裤和一双人字拖鞋，姿态随意自在地站在吧台后，仿佛刚刚睡醒，正在制作一杯滴漏咖啡，氤氲的香气弥漫在小小的房间里。
    第三张是一个坐在花丛中的女孩，她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白色yolo的t裇和百褶裙，低头认真地看着手里捧着的书。这让夏茉柔莫名地想起一个人，尽管她从来没有扎过麻花辫。
    从这三张草图来看，梅莱对总体的把握迅速而准确，人物与常见的热门款有相似却也有自己的风格，不过画风还需要再往yolo和他们自己的调性进行调整。
    夏茉柔先送上马屁：【这速度，这完成度，您太厉害了！真的不是人体打印机吗！（三个大拇指）】
    梅莱：【只是把我旧的稿图拿出来修改了一下】
    夏茉柔一时语塞，纠结好一会儿，才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我们约个时间电话沟通吧，这样沟通效率比较快，您什么时候方便呢？】
    不知道为什么，把这句话发出去后，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卑微乙方。
    梅莱：【就现在吧】
    夏茉柔有些后悔，就应该把时间改到明早的，她都累了一天，刚到家又要马不停蹄地接着对接工作，她安慰自己，赶紧搞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行动就在当下！
    梅莱行动力很快，立马发来了语音通话邀请，夏茉柔靠着墙吐出一口长气，按下了绿色接听键。
    “梅小姐您好……”夏茉柔刚开口准备寒暄。
    对面打断了她，语气有些不耐烦，“说重点。”
    夏茉柔在心里吐槽一秒，公主性格的赵嘉仪真的能跟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吗？好吧，或许她们都是公主，只有自己是负责安排公主大小事务的怂包管家。下一秒，她被噎住的五官活跃起来，恢复了积极营业的热情，“在场景、人物和画风上，我们希望能够……”
    她把电脑从背包里拿出来，边讲边将需要补充的文件发给梅莱。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房间里只有一扇对着马路的窗，在白天能够照进些阳光，在晚上反射出自己渺小的身影。站在窗前抬头望，是看不见月亮的，天空被许多屋顶遮住，只能露出框定选中的一片，像一片无法漂泊的湖。
    第13章 第十三章提案会
    今天是上交提案的日子。
    焦虑了一整个星期的夏茉柔从早上起来就开始拉肚子。痛苦的时候反而更喜欢胡思乱想，她记得看电视剧的时候，总是吐槽男女主在紧要关头容易掉链子，明明之前认真地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怎么偏偏就因为一些小事情出了差错，影响了结果呢？
    她现在开始理解了，以为能够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和平时做点好人好事攒起来的运气顺利挺到大结局，可人的心理和身体承受能力真的是有限度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起警告的红灯。
    赶上了迟到前的一班地铁，这个时间点是她在无数上班的日子中摸索出来的。从第五个地铁车厢出来可以直达电梯，也离a出口更近，人也多得需要挤三趟才能上得去，发生的口角次数最多，随机掉落的早餐、鞋子、手机也最多。
    平时若是不赶时间，她会选择人比较少，离电梯需要步行一段距离的中部车厢。她也曾经试过在快要迟到的时间里打车过去，以为开车会比地铁要快，但那是在不堵车的情况下。上班早高峰的路况让她宁愿在路边下车，扫辆共享单车一路骑去公司。
    最后十秒，她在前台手抖着打上了卡，才在位置上坐下就收到组长发来的消息。
    组长黄培：【提案我看了，不错，有信心今天能拿下，等会儿给部长好好讲解。我这几天有事出差，期待你的好消息！】
    昨天中午发过去的提案，他现在才说收到。
    夏茉柔把手机翻过来放在一边，闭着眼睛给自己按压太阳穴。
    王丽雅走到夏茉柔身边，小声地给她打气，“小柔姐，加油！”

 第17章

    夏茉柔茫然地抬起头，把王丽雅吓了一跳，“小柔姐，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啊，你没事吧？”
    听见王丽雅的声音，周围的人都朝她们看了过来。赵嘉仪离得近，几步走过来，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夏茉柔的脸，淡定道，“没事，只是熬夜加上没化妆而已，大惊小怪的。”
    王丽雅又仔细看了看，平时夏茉柔化淡妆上班，看久了还以为她就长那个样子。
    赵嘉仪回到座位上把自己的化妆包拿了过来，放在夏茉柔面前，“去卫生间补个妆吧。”
    “因祸得福啊。”夏茉柔笑了起来，朝王丽雅说道，“你嘉仪姐的化妆包里可都是我们平常用不到的大牌，等会儿我得狠狠用。”
    听到大牌，王丽雅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好奇地往包里看去。赵嘉仪无奈地拍了拍夏茉柔的脸，“去吧，拍上三层粉，别到时候吓得部长不敢看你讲解。”
    冯远晖在打印机前打着哈欠，他的状态也没有多好，黑眼圈都快掉到了下巴。虽然有制作好的ppt，但他们还是把简要版的内容打印出来，方便参会人员自行翻看查阅。
    提案会定在十点，离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了。烤山芋小分队打算全员上场，主讲人是夏茉柔，队员分别介绍一部分内容。四人在小会议室里小声地准备着自己的介绍词。他们不清楚按照什么来排讲解顺序，是自愿、抽签还是按座位顺序，所以一直惴惴不安。
    王丽雅明明已经很熟悉这部分内容了，却因为紧张而总造成卡顿，听起来不流畅，平时要她在大家面前讲话也显得畏缩。每说错一次，就拍一下嘴巴惩罚自己。
    冯远晖对着ppt毫无感情地快速念着上面的文字，夏茉柔刚进来的时候站得远看不清人，还以为哪间庙里的和尚还俗来上班了。
    她化好妆后精神也恢复不少，端着杯热水推门走进来，边踱着步子，边理顺开场白。
    赵嘉仪是最不紧张的一个人，虽然拿着打印出来的提案书，却面无表情地点着手机屏幕玩消消乐。
    九点五十分，冯远晖假装路过大会议室实则在打探情况，生怕错过什么消息。他只见到里面有人在弄设备，桌上放了很多写着姓名的嘉宾牌，一般公司内部的提案会，不需要摆嘉宾牌，难道这次yolo的人也要过来？他心里压力顿时升高，立即跑回去传达了这一消息。
    与此同时，夏茉柔收到部长助理秦娇娇发来的消息，说根据抽签结果，他们组第一个过去做报告，十点准时开始。对了，秦娇娇补充道，yolo也派了项目负责人参会，共同讨论和决定提案内容，部长希望能给出一个不错的开场，别让对方在一开始就对合作产生糟糕的印象。
    冯远晖回来正准备把自己的猜想告诉大家，夏茉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到的时间刚好。”
    她把消息的内容转达给三人，来不及考虑更多，她们只能立刻收拾东西赶去大会议室，把提案书一一摆在桌上。王丽雅上传并调试ppt是否能够正常放映，赵嘉仪跟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闲聊套话，看能不能得出什么有用信息。冯远晖分辨出参会人员的座位，提案组的座位前没有摆放铭牌，离展示屏幕最近。
    夏茉柔在心里为自己打气。她很清楚他们为什么会把她们组放在第一个，她不相信抽签结果这一说，他们不过只是想把以为最烂的提案作为开头，用来衬托之后的提案做得好上百倍。现在的她不会因此气馁，她们辛苦了这么多天，付出多少努力做出来的成果，即使别人都不看好，她也拥有足够的自信说这个提案真的很不错。
    陆续有人进入会议室，秦娇娇带着一簇人在嘉宾牌的位置坐下。这簇人几乎都穿着新款yolo的服饰，把他们包装得气质很相似，不过每个人的发型和发色都不相同，连男生也留着长短不一的头发，平均年龄大概不超过三十二岁。部长在十点前两分钟走了进来，这是夏茉柔印象里他第一次没有迟到出现的会议。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yolo黑色的衬衫，热络地与对方寒暄着。
    秦娇娇面带微笑，小声地提醒道，“部长，时间到了。”
    部长几句话把话题收了回来，引回到当下，“第一组是文创组，之前做出了很多亮眼的成绩，也是如今非常时兴的产品，而且这两年已经形成了比较稳定的一批客户群体，也在涌进很多新的消费者。文创组在做联名这方面很有经验，之前跟许多大热ip都有过成功的合作经验。接下来我们就请文创组的同事上来展示你们的提案吧。”
    人群中响起礼貌的鼓掌声。
    夏茉柔在众人的注视之中起身，她曾经在角落里看着梦瑶姐充满激情地展示那些美好的画面，无数次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站在焦点里用自信响亮的声音介绍属于她的项目。终于在今天等到这样的时刻，她必须全力以赴，释放所有的能量，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她们做出的成果。
    “大家好，我是这次文创组提案的负责人，夏茉柔，接下来主要由我为大家介绍提案的内容。”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我们依照创意、时尚、独立的关键词，快速锁定了盲盒作为与yolo联名的产品。盲盒是最能突出创意的产品载体，利用场景、人物、色彩等部分来充分地呈现其背后的创作理念。盲盒也能极大地引起消费者的好奇心理，尤其是联名款，消费者会更加急切地想知道两个已为大众所熟知的品牌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接下来，大家可以看到我们做出的不同盲盒款式图，我们特地邀请了国内知名插画师梅莱小姐，为我们的盲盒设计提供了重要指导。恰好，她本人同时是yolo与我们枫宝文创的老客户，对我们两个品牌的理解与融合都有着独到的见解，为我们的提案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她的眼神愈发认真，说话也更清晰有力，“盲盒以yolo的理念，即you only live once进行设计，最大程度地以视觉画面传达出人可以如何度过只有一次的人生。除了常见的场景外，我们特别在人物的年龄上涵盖了从孩子到老年的不同时期的形象。通常来说，盲盒的消费者以年轻人、学生党与小孩为主要群体，我们在形象上一般也只考虑出年轻化和孩童化的人物。但根据我们的调研，发现yolo在这几年的人群定位上一直在做扩散，用更柔软的面料提高衣物的舒适度，版型做得更有弹性，还用中老年模特展示当季的主打新款，希望能够吸收到更多的中年以及老年的消费者。
    “不谋而合的是，我们在做文创调研时也发现了消费者反馈，希望能够增加中老年人物的产品，因为他们的父母看到孩子非常喜爱这些产品，心里也很喜欢，但是却会因为觉得这是给孩子和年轻人的东西，所以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也想要。如果我们能出合适的中老年人形象的产品，让他们觉得这是适合他们的，不仅能够满足消费者更多重的心理需求，也能把我们的产品推到更多人的手上。
    “这里必须指出的是，如果你们是和咖啡、饮料，或者一些家居类产品合作的话，不会有这样的效果。前者是因为受众群体是很固定的，中老年人市场并不容易打开；后者虽然年龄段合适，但家居产品很难在短期内重复购买行为。只有盲盒，消费者对喜爱的系列普遍有集邮心理，但凡能买的，不会只买一次。”
    夏茉柔停止了讲述，腾出时间给众人仔细地考量这个问题，这是她在这么多天里总结出来的，最能与别人打出特异性的点。
    赵嘉仪拍了拍夏茉柔的腿，在桌下给她竖起大拇指。
    夏茉柔轻轻地笑起来，朝她眨了眨眼睛，“接下来，由我的同事赵嘉仪为大家详细介绍九款盲盒的设计。”
    赵嘉仪丝毫不慌，微微点头，大有一幅“你就看好老娘怎么出招”的傲然姿态。
    ……
    四十分钟后，烤山芋小分队应对完所有提出的问题，终于得以离开会议室。她们既不沮丧，也不欢呼，只有一种听天由命的坦然，以及事情结束后忽然加倍涌上的疲惫，仿佛所有力气和话语都在那四十分钟里被消耗殆尽。
    四人没有回到办公室，她们默契地坐进楼下的咖啡馆，放松自己紧绷已久的神经。
    冯远晖忍不住开口，“虽然我和丽雅紧张到嘴瓢好几次，但最后小柔姐在应对他们的问题上表现得简直无懈可击！我看他们的表情，也都是很认可的样子。为什么我们的气氛还是这么沉闷啊，难道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夏茉柔听完后，朝中间伸出了一只手。
    赵嘉仪抿了口咖啡，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手上。
    王丽雅虽然不理解这是在做什么，还是很乖巧地也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冯远晖还在琢磨着这是在干嘛，赵嘉仪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照着做。他只好伸出自己骨节分明的大手跟着搭了上去。
    “烤山芋小分队，顺利完成任务！”夏茉柔笑着说道，将手往上抬起。
    四只手向上方扬起，似一束庆祝的焰火。

 第18章

    夏茉柔感慨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我们真的做到了很多原来以为做不到的事情，以后再去别的项目，我们可以更有信心，更有经验去完成，毕竟这一个星期，相当于别人半个月甚至一个月的路，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
    “敬自己！”
    “敬烤山芋小分队！”
    四个咖啡杯轻碰一声，气流从心肺流畅地通过不再干涸发紧的喉咙，嘴里响起放松的笑声。
    这是夏茉柔睡得最沉的一晚。
    她早把手机设置成静音，没留意到这一晚屏幕因为拨进的电话亮起了多少次。
    第14章 第十四章泄露
    一道向雷在屋外炸开，楼下过道停放的车响起刺耳的警报。夏茉柔在被窝里惊起，心脏突突地跳，天空阴沉得仿佛是世界末日忽然降临。五月中旬，偶尔是会有这样的天气。
    她摸到枕头旁的手机，时间显示七点半，比闹钟早了半小时。很快，她发现时间底下的弹出多次的未接来电和消息提醒。
    她疑惑而担心地打开未接来电，是昨晚爸爸打来的，从十一点多打到了十二点多，一共打了8次。
    接着打开微信，一排红点点下来，让她有些眼花，里面包括爸妈和组长、部长、烤山芋小分队发来的消息。烤山芋小分队的消息在最上方，她往下划到妈妈的聊天界面。
    妈妈：【这几天外婆身体不舒服，我们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有患癌的可能，要住院进一步检查。】
    妈妈：【你爸想让你回来陪陪外婆，所以一直打电话给你，你是睡了吧？要是工作忙没假期，也不一定非得回来。有什么我们会再跟你说的。】
    外婆有患癌的可能？她仅存的睡意彻底消散。怎么会这样呢？外婆的生活作息一直很健康，外公又不抽烟，她没有吸二手烟的可能，哪里会患上癌呢？她不得其解，只能寄希望于检查后发现身体数据达不到癌症的指标，外婆只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会重新恢复成那个可爱的小老太。
    爸爸：【给你打电话没接，是睡了吗？11点多就睡了？这可不像你啊，没在外面疯玩吧？早点回去休息，注意安全。】
    爸爸：【12点多还没看手机吗？回去了没？】
    爸爸：【是累得睡着了？还是在公司通宵加班？别工作得太辛苦了，一定要注意身体！】
    爸爸：【原本想在电话跟你说外婆的事情，怕你光看消息瞎担心。还是先跟你说一声，我们陪外婆去医院了，可能要住上几天做个全面检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尽量回来一趟吧。】
    她给爸妈回复了消息：【好的，你们先照顾着外婆，自己也要注意身体，我看看什么时候能请假回去。】
    她划出聊天页面，回到列表中，打开部长发来的消息。
    部长任才：【恭喜啊，小夏，yolo这边已经有明确意向定下你们这组的提案了。虽然你们是第一组，讲述的过程中也存在不足，但他们很喜欢你们设计的盲盒，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我们可以进一步推进合作的事宜。】
    yolo选择了她们的提案？她正松了口气心想终于有个好消息，余光看到过了半小时后他发来的下一条消息。
    部长任才：【什么情况？你们提案的资料怎么在网上曝光出来了？】
    部长任才：【这件事，你明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提案的资料在网上曝光了？她从头到尾都是一头雾水。她这几天忙得都没有时间网上冲浪，根本不知道什么消息。对了，赵嘉仪她们可能会知道，于是她省了上网搜索的时间，直接点进了烤山芋小分队的群聊。
    王丽雅：（一张网络消息截图：重磅消息！yolo即将与枫宝文创合作盲盒联名，样品图已经出来了，这是yolo的首次联名，大家觉得怎么样？期不期待呢？个人观点，yolo不去找名模走秀，反而要跟割韭菜的盲盒合作，是穷疯了，还是想改走接地气的路线？）
    王丽雅：【怎么回事啊？我们盲盒的设计图怎么在网上发布出来了？有人认识这个博主吗？】
    冯远晖：【我也刚刚看到，不认识，看他微博，平时发的都是些有争议性的产品新闻，是个营销号吧？】
    冯远晖：【会不会是yolo那边故意泄露出来试探大众风向？如果评论里支持的声音比较多，它就选我们，如果反对的声音比较多，它就抛弃掉合作，再重新找一个。】
    王丽雅：【这样也太没品了吧……】
    赵嘉仪：【要调查才知道到底是哪边出了鬼】
    王丽雅：【小柔姐呢？看到消息了吗？】
    赵嘉仪：【她看到也没用，只能干着急，明天去公司再说】
    夏茉柔现在是一点都睡不了了。她下了床，外面下着雨，昨晚忘记关窗，此时吹着冷风，她把毯子披在身上，焦灼地来回走着。她在网上找到了截图里的那条微博，底下已经有了上千条评论。
    前排高赞的评论：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我只能说yolo是自降身价，被枫宝给蹭到了个大的（笑哭）】
    【图片看上去一点也没有让人购买的欲望啊，两边的美工都换人了吧？品味下降得也太厉害了（白眼）】
    【emmm一言难尽，想要拓展消费者不如降价来得实际】
    【我的评价是，不如瑞鹿，反正每周九块九，比盲盒这种没用又割韭菜的东西实在多了……】
    她不停地往下划，到很后面的位置才能看到几条分散的对联名抱以期待的评论：
    【我觉得可以啊，枫宝家的盲盒做得真的很精致】
    【好像看到了一个老爷爷背着yolo的挎包？挺帅，我爷爷应该会喜欢】
    【从小孩到老人，完整的一生，不刚好是yolo吗？这创意还可以啊】
    她把大部分评论都截图保存下来，私信了发布消息的博主，不抱希望地询问这个消息是哪里来的。明显是某个对家听说了yolo要和她们合作，所以故意放出消息想搅黄局面。放出消息的这个过程中必有一个内部知情人，要么是yolo家有内鬼，要么是她公司里有内鬼。
    她刷牙洗脸，察觉不到自己有多么使劲，脸被擦红了一块，她没有开灯，在镜子里只是一小片阴影。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她穿上全身雨衣和雨鞋，包里备着一双单鞋，到公司再换下来。
    楼下的车有几辆被风吹倒了。雨水哗啦啦地落在她的身上。她听到一楼早起的阿公正在收看天气预报，里面的主持人用好听的嗓音平静地播报：“今日凌晨五点，气象台发布黄色暴雨警报，局部地区分别迎来大雨、暴雨、雷暴雨，预计持续时间为两小时。今日最高温度20c，最低温度13c。请观众朋友们注意外出安全，携带好雨具，小心驾驶。请关紧室内门窗，将阳台上摆放的所有物品及时收回，以免坠落砸伤行人。户外行走请远离树木、广告牌、围墙、水坑等，防止意外发生……”
    地铁里的人比往常显得更拥挤一些，大约是不少人放弃了开车，下来挤不会堵塞的地铁。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潮湿的味道，头发湿了，裤脚湿了，眼镜起了雾，雨伞淌着水。
    夏茉柔讨厌夏天，讨厌下雨，潮湿令人的心情发霉。
    好不容易挤进车厢的一个阿姨瞪了她一眼，拉住扶手后嘟囔道：“现在年轻人有没有公德心的？进了车厢还穿雨衣，蹭得我本来没湿的衣服都湿了，真是阴功。”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雨衣上沾着不少水珠。快节奏、拥挤到失去人际距离的生活里，人们没有闲心为他人考虑，自己身上的水是否会沾湿他人的胳膊，他们连对雨衣都没有一脱一换的心力，脑子里只有：挤上去，挤上去，否则就赶不上了。如果他们此时穿的不是雨衣，而是刺猬背后保护自己的刺，人们会互相扎得多疼。
    她第一个到公司，门还没有开，只好在门口等待。这种体验在她入公司三天后再没有发生过。赶到的员工渐渐多了起来，望向夏茉柔的眼神带着几分猜忌与不屑。除了王丽雅和冯远晖，提着早餐默默地站在她身边。
    打卡前五分钟，前台张玥玥浑身上下只有鞋子沾了点水。夏茉柔往窗外看去，雨势并没有减小，宽敞的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半小时后，组长打来电话，语气低沉，“一个晚上过去了，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物料会泄露？昨天部长说你们组的方案通过了，我本来想好好夸奖你们的，怎么在这种问题上犯错误呢？”
    夏茉柔坚定道，“不是我们泄露的。”
    “那是谁泄露的？你好好说说看。”
    “一定是中间有人把资料发了出去，要么是公司里有别家的内鬼，要么是yolo家有内鬼，不想促成我们这次的合作。”
    “……你以为现在在演电视剧吗？你有证据证明你的猜想吗？”
    “那目前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我们把资料泄露出去的啊。”

 第19章

    “在你之前，我们公司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次物料提前发布出去的事情。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跟别家合作，怎么那时候没有人外泄，偏偏要外泄你的项目呢？”
    “……”夏茉柔无话可说。
    手机里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这件事交给部长处理。过两天我回来，希望到时候还能看到你们这几个人。”
    通话被挂断了。
    四周的人纷纷侧目观察她的表情举动，她如芒在背。
    她给部长发去消息，想要当面跟他聊聊目前的情况。将近中午，部长才回复让她到办公室里谈。
    部长不再刻意展示自己亲切的一面，板起脸，一幅隔岸观火的模样，反而更适合他的气质，“给你机会，要说什么，说吧。”
    “我想申请查看这两天公司的监控。”
    他呵的一声笑了出来，“你是在怀疑部门里有内鬼，故意泄露资料出去？退一万步说，即使真的有，人家会蠢到在监控底下干这件事吗？”
    “万一呢？”她反问道，“这是目前我唯一能证明自身清白的方式。”
    “清白？谁在意你们几个虾兵蟹将的清白？你们本来是有希望越过第一道龙门的，很可惜，这个风浪太大，都差点把你们全给拍死了。”
    “什么意思？那现在到底要我们怎么做？”她皱眉道。
    “你们什么都不用做，yolo现在已经不信任我们了，他们认为要么是我们项目人员保密意识不够，要么就是我们故意放出消息，让大众都以为我们要合作了，逼着他们选择我们，所以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品牌，不再继续跟我们合作。”
    “可我们没有啊。”
    “人家要的不是事实，怀疑一旦产生，就难以消除，双方不能彼此信任，往后的流程都推进不下去。”
    “但他们本来就选择了我们，难道不能转换思维，把它当做一个试水，之后我们把产品好好做出来，不就行了吗？他们现在不想跟我们合作了，难道跟其他产品联名就能取得更好的效果吗？”
    “你看过底下的评论没有？要是一片好评，ok，没问题，按你说的做。但底下都是唱衰的恶评，谁还敢顶着风险去做？”
    “那些评论很明显就是有人故意引导抹黑的，我仔细地翻了很久，找到了几个觉得我们合作是不错的评论，我截图了，现在就找给你看。”她掏出手机，准备翻开相册。
    部长伸手往桌上一拍，夏茉柔恍惚地还以为又打雷了。茶杯晃了晃，没有倒下。
    他的声音压抑着怒气，“你别傻了！”
    她仍不死心，攥紧了拳头，“你再给我两天时间，我去跟yolo那边沟通，尽量挽回……”
    “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公司了。今天下班前，去人事部领离职证明。”部长往后倚靠，闭上了眼睛，表示对话已经结束，他不想再看到她。
    夏茉柔没有离开，她觉得一切发生得莫名其妙，“部长……”
    “多说一句话，我让你们那个什么小分队全部陪着你一起离开。”
    她闭上了嘴。
    然后拿起桌上的文件往他脸上狠狠砸去。
    第15章 第十五章外婆
    关好窗户，拧紧水阀，拉下电闸，夏茉柔拖着行李箱离开房间，在门外将锁转上两圈，心里忽生感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打开这扇门。
    她在这间屋子度过了无所事事的三天，时间忽然多得不知道如何处置。想让自己睡到自然醒，可即便关掉了闹钟，生物钟也会让自己在那个时间点自然醒来，她清醒地躺在床上，听到邻居的闹钟也跟着响起，人们洗漱时发出的咳嗽声，冲水声，有孩子的家里更闹腾一些，嬉笑、念叨、骂声交替响起。等人们关上门离开后，她抱着被子继续入睡。
    现在角色转换，人们贪图一个懒觉的时候，她反而准时起床离开。
    周末的早上，人们大多选择窝在家里睡懒觉，街上行人比起工作日少了许多。早餐摊老板知道人流量少，也不出摊了。拖着行李箱的她在稀疏的行人中格外显眼。
    小超市的老板娘刚卷起闸门不久，拿着扫把和簸箕清扫着门前昨晚不知道什么人丢在门口的垃圾。夏茉柔在这边住了一年，已跟老板娘混到脸熟的程度，亲切地喊着：“阿姨，今天穿新衣服啊，这么靓~”
    老板娘被夸得开心，停下扫地的动作，嘴上却是不在意的口吻，“哪里啊，前几天买的嘛，都穿两次了。中午要跟朋友出去吃饭，这件衣服怎么样，合不合适我啊？”
    夏茉柔认真打量后说道，“合适啊，颜色很衬你皮肤，穿着多显精神啊，再搭条项链更好看。”
    这是她在这边生活学到的万能语言，如果有人问你衣服合不合适她，你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的时候，就回答衣服颜色很合适，或者款式很合适，再要么说上面的图案很合适，今年就流行这种元素。
    “哎呀，项链就算了，太花哨。”老板娘娇羞地摆摆手，把话题转到对方身上，“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啊，还拖个行李箱，去旅游还是出差啊？”
    “家里有事，回去一趟。”她笑着说，让对方起码觉得这件事不至于太糟糕。
    “那拿盒桶装面，或者面包也可以，带去车上吃啊。”老板娘往超市指一指。
    夏茉柔才想起自己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便进去拿了一袋面包和一瓶水，扫了付款码，放进背包里。
    老板娘听见收款提示，转身责怪道，“哎呀，叫你拿嘛，又不是叫你买，本来还想请你吃个早餐的。”
    夏茉柔拉起箱子，“下次，下次，我先去赶车了啊。”
    “路上注意安全啊。”老板娘的声音与那家超市一起渐渐变小,，夏茉柔的脸上也恢复死鱼一般的表情。
    坐上回南彩的动车时，与过年前坐同一列车的心情截然不同，那时满心期待回家休息，有种解放的感觉；此时她既没有觉得解放，也没有觉得太失望，只有一种事已至此的平静。比起自己的未来，她更担心外婆的身体。
    出了动车站，她打车回到家，虽然是周末，家里却没有人。爸爸把前两天的班调到今天，妈妈在医院照顾外婆，给她发了消息，说多煮了瘦肉粥放在冰箱里，让她拿出来热热当做午饭。
    她打开冰箱，里边躺着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买来已经有些发焉的水果蔬菜。拿出粥放在微波炉里叮三分钟，她把行李箱拉进房间里。离上次回到这个房间，有将近小半年了，床上还是过年时套上的加绒被，现在光看着都能感受到一股闷热。她打开窗，街上的风和气味呼呼地涌入屋子。
    喝完粥，她先把家里的垃圾都收了起来，包括冰箱里已经坏掉的食物，打包丢到楼下的垃圾站里。再去附近的超市重新买了两大袋食物提回去，将空荡荡的冰箱填得满满当当，似乎自己心里的某一处也能变得充实一些。
    南彩的天气比深岚的要暖和许多，午后阳光充足，照得人产生些梦幻的感觉。她脱下外边的衬衫，只穿一件短袖便骑上车往人民医院开去。路上的人比起春节期间少了不少，因为是周末，在街上晃荡的大多还是学生。
    医院大门对面有一排卖水果和零食的摊位，大人和小孩正在认真地挑选着，后边的药铺和小超市里同样站着不少身影。进入医院大门，她瞬间迷失方向，白色大楼一栋接一栋，写的仁心楼、慧心楼，她也看不懂分别是做什么的。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医院了，印象里人民医院只有不高的两三栋楼，小时候每次发烧都得去儿科排队打针。
    回顾一遍妈妈发来的具体地址：住院部五楼511。住院部在哪里呢？她走到导览图前边，努力寻找着自己要去的位置。按照导览图的指示，她穿过两栋楼的走廊，乘坐挤满大人小孩的电梯，终于到达外婆所在的病房。
    五个病床上躺着从中年到老年的女人，有的睡着了，有的在刷手机，有的身边坐着人，有的独自一人。离门边最近的女人注意到夏茉柔，用眼神打量她是否是这间病房里谁的家属。
    夏茉柔被盯得不好意思，低头弯腰鞠个躬算打了招呼。妈妈正坐在外婆的床边，手里剥着葡萄皮，剥好一个就放进外婆怀里的瓷碗，碗里已经放了四五个葡萄。刚一走进去，外婆看似半眯着的眼睛便彻底张开，眼里冒出光来，向她伸出手，“柔柔回来啦……”外婆想直起身子，怀里的碗歪了方向，剥干净的葡萄一下滚到了被子上。
    夏茉柔拉住外婆的手，她瘦了好多好多，原本过年才吃胖了一点脸颊，现在加倍瘦削回去。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说道，“是呀，我回来看你啦。”
    妈妈把散落的葡萄收进碗里，被单刚换没多久，不脏，继续用短短的指甲剥着葡萄，剥了一个新的，递给夏茉柔。夏茉柔接到嘴巴里，葡萄甜甜的润润的，她好久没吃过要剥皮的紫葡萄了。
    “这葡萄真甜，外婆快吃啊。”她笑道。
    外婆摸着她的头发，“看到你啊，我的心比吃葡萄还甜哩。”

 第20章

    她极轻地靠在外婆的肩膀上，明明是开心的样子，但在闻到她身上传来浓浓的药味和一种似乎是废土般的气味时，却瞬间鼻头一酸，她猛地闭上眼睛，以防掉下眼泪。
    “这么大个人还撒娇呢，都是被你们惯的。”妈妈缓缓说道，仿佛没有注意到夏茉柔的表情。
    “就这么一个孙女，不拿来疼还拿来骂啊？”外婆继续摸着夏茉柔的头，像她小时候那样。
    她们聊了天气，天气很暖和，等医生说外婆可以下床后，她们会带她去楼下小花园走走；聊了妈妈煮的瘦肉粥，放的盐好像少了，味道淡淡的，外婆说要加点酱油、味精，吃起来才有滋味，妈妈说这样不健康；聊了外公，他守了一夜，中午才回去休息；聊了夏茉柔的工作，她说她前段时间忙了个大项目，都没时间休息，这次才能调到这么长的假，外婆说那你只能待七天吗，她想了想，说如果公司没什么事的话她也可以继续请假。听到夏茉柔的回答，外婆露出满意的笑容，带着这一抹笑意慢慢地睡去了。
    夏茉柔还想说什么，被不再剥葡萄的妈妈制止了，她指了指走廊，低头快速地把垃圾袋打了个结，起身离开了病房。夏茉柔将外婆温暖的手放进被子里，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动静会打扰到入睡的外婆。
    妈妈把垃圾丢到走廊尽头上的大垃圾桶里，转身掏出一小瓶酒精喷雾，喷在自己的手上抹了抹。
    “因为用药和身体的原因，她很容易陷入昏睡，今天已经是她打起精神说话最多的时候了。”她收起喷雾瓶，只有站在足够近的距离，才能发现她的脸上也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夏茉柔低头捏着手指，“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妈妈站在阴影处，“昨天出来的，医生说应该是宫颈癌晚期，拖的时间太久了，你外婆总觉得是小毛病，以为忍一忍就没事了，跟我也从没提过。医生说的有些话我也听不懂，怪我们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只知道检查血压有没有问题，骨头有没有问题，眼睛有没有问题。”妈妈叹了口气，身影顿时萎靡下来，夏茉柔从没有见过妈妈变得如此脆弱无力。
    好一会儿，她的眼神才恢复至清明，目光重新有了焦点，是同个病房的女人走出来接水，妈妈在朝她点头示意。等女人走后，她的声音如同往常，“继续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到时候再看情况吧。尽量别在外婆面前提这件事，让她轻松点，好吗？”
    “嗯嗯。”夏茉柔点头。在她眼里，妈妈是全家最坚强的人，她原本想单独告诉妈妈，自己没了工作的事情，现在看来还是别给她增加担心了。她继续说道，“下周你也回去上班吧，我和外公轮流照顾外婆就行了，晚上或者周末你和爸爸有空再过来。”
    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总喜欢这么做，仿佛能够稍微放松下来，“你长大了，也可以成为我们的依靠了。”
    傍晚，外公带了饭过来，三四个饭盒再加上一个装汤的保温壶，拎着沉甸甸的。外公给外婆准备的饭盒里是加多了水煮成的软塌塌湿哒哒的米饭，几乎要变成米糊的样子，蔬菜和肉打碎加调料后蒸熟，用筷子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便于入口。夏茉柔感到外婆像是回到了没有牙只能吃米糊的婴孩时期。
    外婆吃饭的时候很想表现出菜做得很好吃，但她咀嚼十分吃力，最后只能舌头搅动几下便把食物吞下肚中。好在胃口还不错，把饭菜都吃光了，外公夸奖她真厉害，外婆得意地回答道说不管什么时候，吃饱最重要。
    妈妈带着外婆上厕所去了。夏茉柔已经和妈妈商量好，晚上她会留在这里睡家属陪护床，让外公和他们都回去好好休息，此时得了空闲，她赶紧跟外公说了这个决定。
    外公听了，执意反对，“柔柔，你才刚回来，也累的吧。年轻人不适合这种环境，晚上房间里关了灯，你心里会害怕的。那么多病人，有人咳嗽、不舒服，要叫护士，或者要起身上厕所，吵得很。我到了这个年纪，也不需要多长的睡眠，就算在家里睡也总醒个几回，对这种事情已经熟悉了。”
    夏茉柔心疼地看着外公，因为外婆的病，他的样子也跟着沧桑不少，以前她从未想过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们。他们平时看上去总是那么有精气神，说话有力，逻辑清晰。
    她思考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说服他，“外公，我还不知道能回来待几天，你看我什么也不会干，做菜没有你们做得好吃，又不用上班，这几天就让我好好陪着外婆吧，我还有很多想问她和想告诉她的事情呢。等我不得不回去，或者我受不了的时候，我会跟你们提出来的，到时候再换回你的班，好吗？”
    外公思考良久，“你有这样的心，我和你外婆都很感动，只是你不要勉强自己，如果累了，随时跟我们说。还有，今晚你先回去睡，我中午已经休息过了，你刚回来第一天，精神还是要养足了，明天过来的时候可以带几本书，无聊的时候看看。你下午在这里的时候，文芳教你怎么照顾外婆了没有？”
    文芳是妈妈的名字。夏茉柔点头道，“妈妈教了我怎么带外婆上厕所，还有怎么给她擦身体。”
    那些都是听上去很容易的事情，但在病人的身上却发生得如此困难，外婆需要人扶着进出厕所，因为行动不便，还不能洗澡，只能在人少的时候给她擦擦身体，保持身体清洁。外婆说，她真想人们生来就赤条条的，想搓哪儿就当着人们的面搓哪儿，一点也不必羞耻。
    第16章 第十六章适应
    回到家后，在深岚的生物钟仿佛失去了作用，夏茉柔总能睡得特别沉，醒来后能量充沛，做什么都有干劲。九点过后，她麻利地起床洗漱，换好衣服，去餐桌上找爸妈准备好的早餐，她掀起大红圆罩子，里边的盘子躺着三个包子和一碗白粥，都还温热着。
    爸妈已经带着早餐去了医院，今天他们都有空，打算陪一整天，让她晚上带好东西再过去，于是她多了一段白天可以自由消遣的时间。
    吃完早餐，她骑上车去芳草街。早晨的阳光正好，晒着身上暖洋洋的。她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阵风经过。
    把车停在gladness cafe前，里面已坐着两桌人。夏茉柔推开门进去，一个穿着咖啡师衣服的女生甜甜地跟她打招呼，“早上好，想要喝点什么？”
    “我找陈悠悠。”她回答道，面前的女生小个子加上青春幼态的脸庞，还有那股社畜身上很少见的蓬勃朝气，不禁怀疑陈悠悠莫非聘用未成年人当服务员？
    女生正准备转头向后厨间喊人，陈悠悠从帘子中钻了出来，“小夏。”
    陈悠悠的头发剪到肩膀，烫卷出恰好的弧度，不老气，反而有种法式慵懒感，修饰她原本就立体的五官，身上的牛仔衬衫自带中性气质，乍看过去竟有些雌雄莫辨。
    “你换了发型？很帅嘛。”夏茉柔惊讶道。
    陈悠悠略带羞涩地垂下眼眸，转头朝后厨间说了什么，才完全从帘子后走出来。她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兼职生，元元，你要喝什么吃什么，跟她点就好。”
    元元用力地点头，“嗯嗯，跟我点就好，不知道点什么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哦。”
    “好，让我看看你出了什么新品。”夏茉柔低头翻阅面前的菜单，陈悠悠从服务台走到夏茉柔的身边，元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夏茉柔指着菜品，“这个吧，西班牙拿铁，还有烟熏鸡腿三明治。”
    夏茉柔抬头确认，小女孩却一时收不回目光，直到陈悠悠也看向她，她才仿佛条件反射一般伸出手指在点单台上操作，“西班牙拿铁和烟熏鸡腿三明治是吗？”
    “她这单不收钱，你记我账上。”陈悠悠提醒道。
    “好的。”元元把订单收了起来，看向夏茉柔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好奇与打量，“请找个舒适的位子，等会儿我会把餐送过去。”
    陈悠悠陪着夏茉柔到角落里坐下，这里的视野很好，能晒到阳光，看到在外围栽培的绿植，空间也有一定的私密性，对话更自在。
    “她成年了吗？”夏茉柔问道。
    “你外婆……”陈悠悠同时开口，听清了她的问题，无奈地回答道，“成年了，不过还在读书，周末过来兼职。”
    “读书？读什么书？”
    “在美院读大一吧，具体什么专业我也不清楚。”陈悠悠想了想，补充道，“她是我堂妹的朋友，说喜欢咖啡，顺便挣点生活费。我们周末比较忙，请个人正好合适，而且她态度很热情，客人都挺喜欢她的。”
    “是挺可爱的。”夏茉柔笑道。
    “你对她感兴趣？”陈悠悠忽然认真道。自从她揭开了夏茉柔喜欢过温时昸这件事之后，两人在讨论女生的时候会莫名多出不自在的地方。
    “你想多了。”夏茉柔做了个停下的手势，示意话题结束。
    陈悠悠挑眉，重新捡起刚刚被放下的问题，“你外婆身体怎么样了？”

 第21章

    “诊断是宫颈癌晚期，我昨晚上网查，都说几乎没有治愈的希望，只能依靠延缓治疗。”
    “上网查，那不都是小感冒也能说成重症的吗？还是听医生说吧，看看需不需要换去更好的医院？”
    “估计我外婆会觉得折腾，这件事也轮不到我做主，等她们拿主意吧。”
    “你请了多久的假？”
    夏茉柔正要开口，瞧见元元端着咖啡和三明治过来了，“等会儿啊，我先喝口，有点渴了。”
    “你好，西班牙拿铁和烟熏鸡腿三明治，请慢用。”元元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边的小酒窝。
    “再倒一杯水过来。要热的还是冰的？”陈悠悠说道，前一句对元元，后一句对夏茉柔。
    夏茉柔愣了愣，“冰的。”
    元元接收，“一杯冰水，ok，很快就来。”
    等夏茉柔喝了一口咖啡，表情还不错之后，陈悠悠继续说道，“工作不顺利？”
    不明白怎么就被看出来了，陈悠悠莫非是会看相？夏茉柔被呛得咳嗽几声，陈悠悠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忙去口袋里有没有纸巾。元元倒水回来，正巧补上刚才忘记随餐附上的纸巾，拿起纸巾递到夏茉柔嘴边，夏茉柔捂着嘴，一只手接过纸巾，还想道谢，结果咳得更厉害了。
    元元和陈悠悠就等在旁边看着她咳嗽。元元注意到陈悠悠虽然一脸担心，但却没有上手给夏茉柔拍背。
    好一会儿，夏茉柔才停了下来，拿起冰水缓缓喝几口下去，喉咙被冰镇住，不再躁动。
    “谢谢你啊。”夏茉柔朝元元说道，元元甜甜一笑，“不客气的。”有客人进来，她立即离开朝客人走去，一边热情地招呼道，“你好，欢迎光临，看看想喝点什么呢？”
    陈悠悠皱着眉头，说话也谨慎了不少，“你怎么了？”
    夏茉柔放下冰水，“一切说来话长。”
    “那你就慢慢说。”
    夏茉柔忽然泄了口气，瘪了下来，把工作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她曾经在南彩小富婆群里提起过接触到yolo的项目合作，大家都很为她开心，鼓励她不管做得怎么样，也算是为自己的喜欢努力。没想到结果却如此出乎意料。
    “感觉有人在搞鬼，只是不知道是搞你的鬼，还是搞你公司的鬼。”陈悠悠总结道。
    “对吧，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恨我不能把那个人揪出来，还我一个清白。”夏茉柔咬牙切齿道。
    “给你赔偿款了吗？”
    “给了，当天中午办手续，下午拿到离职证明和赔偿金。要是不给，我高低得去仲裁他们！”
    “这么快？”
    “是啊，不知道是大公司流动性大，所以离职程序走得特别快，还是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我呢？”
    “糟糕的事情就让它烂在那里吧，反正你之前也说不想待着那家公司了，之后你可以再找找别的工作。”
    夏茉柔抱起胳膊，纠结道，“我在想，打工有什么前途？还不如学学你们开店好了，在家生活节奏多好啊，跟家人朋友在一起，还能互相照顾、约出来一起玩。”
    “还有谁在开店？”陈悠悠明知故问。
    夏茉柔绕过了她的提问，“我现在没有脑子思考，目前还是先照顾我外婆，等她身体好起来再考虑自己吧。对了，你这里还缺不缺人？我可以学怎么做咖啡和三明治吗？这样我自己在家也可以做了。”
    “这种技术活怎么能被你学过去？以防万一，你来就负责上菜和打包，还有打扫卫生，跟有意见的客人沟通解释……”
    夏茉柔翻了个白眼，咬了口三明治，“店长，里面怎么有胡椒粉，你不知道我对胡椒粉过敏吗？”
    陈悠悠接过戏演起来，“女士，你事先没有告知我们哦，为了给鸡腿增味，使用了胡椒粉进行腌制，如果你真的不能吃的话，把鸡腿拎出来放一边不吃就可以了呢。”
    ……
    夜晚的医院灯火通明，大堂的灯泡亮得如同白昼，使得再细微的伤口也能暴露在眼皮底下。医生护士依旧在忙碌着，病房前排着候诊的几人，晚上的病人并不比白天的病人来得少。夏茉柔想起自己在深岚的时候也常常是下了班才能去看病，所以对夜晚的医院反而更觉熟悉。疼痛很懂事，发作起来的程度总能在她的忍耐范围内，看多了几次，来回都是胃病，她记住了那几款药名，和布洛芬、感冒灵一起备在公司。
    住院部511病房。
    走廊上时而安静，时而出现吵闹声，像一束火苗，哗地亮起，倏地熄灭。
    夏茉柔出现在病房前，离门口最近的那个阿姨已经不再用陌生的目光打量她，反而露出淡淡的笑容，算作招呼，她回以礼貌的微笑，同时注意到阿姨旁边的桌上用水瓶插着一束快要枯萎的粉色康乃馨。
    爸妈给她交代了要注意的事情，如果搞不定就按铃找人，或者给他们发消息，接着跟外婆念叨几句小柔已经长大了，有事情要跟她说，不要怕她不懂，别怕麻烦小辈之类的话，走到门口，他们回头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九点多，外婆已经开始困了，却还撑着精神跟夏茉柔说话，像怕她害怕似的，介绍起病房里的其他人。
    她从最近的邻床说起，这是邵阿姨，比你妈妈大几岁，对面是徐奶奶、秦阿姨和宋阿姨。徐奶奶跟我们家挨得近，就隔了一条街；秦阿姨喜欢下围棋，你会的话可以跟她下几盘；宋阿姨爱看书，孩子在国外，你可以多跟她聊聊天。那个靠近门口的就是宋阿姨。
    说着说着，外婆便阖眼睡去。夏茉柔扶起她的身体，把身后垫背的枕头放平，再把她的头安放在枕头上，她的头发白了许多，又硬又粗糙，夏茉柔希望外婆的命也一样，要硬挺着撑过来。
    病床上方挂着病人的资料卡，写着：林淑美，74岁，妇科肿瘤科，入院日期2023年5月22日。
    家属床其实就是四个铁棍子绑着一张硬得能把婴儿的手磨破的布，睡在上面的人时刻怀疑自己要掉到地上，还会在半梦半醒中做一脚踩空然后惊醒的梦。夏茉柔带了耳塞过来，但她忽然不敢戴上，收回了盒子里。
    她打开朋友圈，刷着朋友们的新鲜事和代购最近在卖什么。赵嘉仪发了旅游的照片，王丽雅发了加班的夜景，冯远晖跟她认识的许多男生一样不怎么发朋友圈。姜明月发了部门聚餐，林珊在晒自己的游戏战绩，陈悠悠朋友圈都是咖啡、蛋糕和店休。她继续下划着，却没有看到想看的那条。
    半夜，过了十二点，气温降了下来，夏茉柔裹紧身上的毯子，像只小狗蜷缩在自己的窝里。突然，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头，她吓得快要跳起来。关了灯的房间里只有走廊上照进来的微弱亮光，让她看清这只手来自于身边的外婆。
    外婆轻喊她的名字：“小柔……我要起夜，你扶我去一下。”
    “好。”她拿开毯子，立即起身扶着外婆，“先穿鞋子，在这边，这是左脚，对，先穿左脚……穿好了，我们现在过去。”
    “你害不害怕啊？”外婆问道。
    “没什么好害怕的啊。”夏茉柔眨眨眼睛，“好了，你进去扶着旁边的把手，我在外边等你。”
    厕所对面是宋阿姨，她的被子里还透着光，估计还没睡，躺在被子里玩手机。夏茉柔想，她离走廊和厕所都那么近，不得不一直忍受着别人走动和水流的声音，还有药物、危险与粪便的气味。
    带着外婆回到床上后，夏茉柔却一时睡不着了。她听着救护车不知道是出门还是回来的声音，幻想着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生病住在医院里，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不得不承认，生命如此坚强又脆弱。最近几年“996”工作模式流行起来，各种网站的头条蹦出年轻人猝死在工位上的新闻越来越多。她从不认为自己会是其中之一，赵嘉仪却总劝她是时候该去吃复合维生素和各种营养品了。
    如果把人来到世界上的时间定义为常识里的年龄，她的身体有按时成长吗，有提前老去吗？她的心理年龄有几岁呢？她总觉得自己不像快要25岁的人，还是那么幼稚，宁愿过着简单的生活，不愿意思考更复杂的事情，害怕雕琢自己成为了不认识的模样。
    她重新打开朋友圈，发现温时昸在一分钟前发了朋友圈，是一束多瓣茉莉，一朵朵茉莉如同洁白的珍珠散落在绿叶之中，层层花瓣似绸缎又似月光中的一地雪花，隔着屏幕也仿佛能闻到它们幽幽散发着的香气。
    妈妈说过，夏茉柔名字里的茉，便是因为她闻了外婆家的茉莉香，忽然五体通畅，郁结胸闷消失不见，接着便感觉孩子在呼唤着她，一小时后，她在医院把她生了下来。当时她就想给孩子起个小名，就叫茉莉，不过外婆不同意，说这是她那个年代才会起的名字。起了全名后，大家要么称呼她的姓：小夏、夏夏，要么喊她最后一个字：小柔、柔柔，中间的茉反而常常被忽略了。
    不过在夏茉柔的心里，自己却是一株在夏日清晨开着的茉莉，风轻柔地吹拂，阳光轻柔地怀抱世界，水轻柔地蒸发消失，她的存在本也该如此轻柔，可惜她的花苞过于结实，像颗抱紧自己的石头，总是迟迟不肯绽开。

 第22章

    作者有话说：
    似乎铺垫得有些长，不知不觉已经到十六章了，下一章就要开始朝谈恋爱的方向发展啦！
    第17章 第十七章送花
    天亮得越来越早，鸟儿停在窗外的树梢鸣叫。今天是星期一，没什么订单，温时昸可以起得晚一些。上周遇到“5·20”情人节加上周末，订单量爆满，她请了两个人帮忙裁剪处理花材，包装花束到凌晨一两点没包完，手都被磨薄了几分，疲劳感至今尚未完全消除。
    她独自住在离花店不远的一间房子里，这是一栋老房子，房子面积不大，分上下两层，一楼是客厅、厨房、餐厅和小院子，二楼是两卧一卫和单边阳台。房东家里三代人，一共六个人都住在这栋楼里，每当花开花谢时，坐在屋里的人便少了一个，院子里的杂草愈发茂盛，房东再也无力打理。他被儿女接去了大城市居住，舍不得卖掉房子便挂牌出租。房东从看房的十几人里看中她，是因为这姑娘独自一人，没养猫狗，又是个斯文女孩，应当会把房子打理得很好。
    白发苍苍，身上已布满老年斑的房东拄着拐杖问她：“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租两层楼呢？你很有钱，还是之后有男朋友来跟你住？”
    两者皆不是温时昸的答案，她既不是很有钱，也没有男朋友。她回答道：“爷爷，你的房子很漂亮，让我感觉很温暖，我想把它重新变得漂漂亮亮的。”
    “谢谢你。”房东十分动容，深情地回望着这栋房子的每一处角落，他当然希望能一直待在这充满回忆的地方，可时间总要把沙滩上堆起的城堡带去别处，潮起潮落，他也只是时间里的一粒沙，来去并不能全由自己。
    毕业后她用所有的积蓄都用来开花店和租房，刚开始的半年很困难，每天都是入不敷出。她没有花钱给房子做大的改造，有空的时候自己刷刷漆，过了两个月才陆续把房子的墙全部涂成米白色，每当油漆滚筒刷滚过斑驳的墙面时，她都感觉自己像是在耕田的农妇，犁出希望的天地。接着是更换老旧的设施，厨具、空调、热水器和部分管道已经积累起锈迹的黄斑，让她怀疑时间的颜色是淡到肉眼无法观察到的黄色，随着一分一秒，日积月累覆盖起来的厚度才能为人所察觉。
    经过一年多的改造，现在的房子终于变成她理想中的样子。院子里花草茂盛，家居简约温馨，她把小卧室改成了多功能房间，在里面可以看书、画画、听歌、k歌，做什么都可以，不过由于忙碌和懒惰，她并不常使用这些功能；除了卧室，她最常待的地方是阳台，她在阳台上望着院子花草的长势，望着日升月落，望着恰巧从门前经过的每一个人。
    吃过早餐，她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支笔和准备用到一半的每日手册，写下今天的待办事项：
    1.给宋阿姨送去每周花束。
    2.联系6月1日儿童节小星星幼儿园活动负责人王老师，确定所需要的花材、数量、样式及配套用品；
    3.订花材：（增加白色、粉色、黄色）
    1与云彩市李老板订购：荷花、洋桔梗、芍药、凤尾兰；
    2与张老板订购：百合、玫瑰、月季、乒乓菊、非洲菊、洋甘菊、满天星（尤加利亚暂时不用加订）；
    3与钱老板订购春兰叶、常青藤叶、高山羊齿和清香木；
    4与何老板订购照旧，多加一批向日葵和茉莉，今年流行茉莉手串和花环。
    4.花店的冷柜制冷失调，已预约下午一点工人上门维修。
    5.联系五家中小企业客户，询问端午节是否有合作意向。
    6.交花店与房屋的水电费。
    写过一遍，温时昸已经将今天要做的事情都记在了脑子里。她跨坐上停在院子里经过小小改造的电动车，这是大街上十辆里能出现六辆的大众款式，她用了许多干花给车篮和后视镜做了独一无二的装饰，既不影响驾驶，也能在车辆停放密集的地方一眼认出自己的车。
    五分钟后，她到达温的花，从冷柜中取出一束茉莉花，确认每朵花的状态良好后放在车上，骑去医院送给一直照顾她生意的老客户。
    宋阿姨洗漱过后坐在床边看书，是一本深蓝色封面的《如雪如山》，细碎的白点散落成雪山，巨大的阴影隐于其后。她正沉浸在第三篇故事里，女人们在澄蓝色的泳池里屏住呼吸，擦肩而过。
    温时昸轻车熟路地来到宋阿姨的病床前，她的脚步几乎没有声音，茉莉的香气却提醒旁人她的到来，她开口唤道：“宋阿姨，不好意思，今天迟了些。”
    宋阿姨终于从书里抬起头，仿佛忘记了今天是星期一，温时昸要给她送新的花过来。她说，“又到星期一了。”
    每周的一束花是宋阿姨为自己准备的周历，一束花代表一个星期。在这周的花即将枯萎的时候，她会安慰自己期待新的花束，新的惊喜，新的日期，新的生命。
    “这周是茉莉啊？也是，都快六月了，正是茉莉的好时节。”宋阿姨把书放下，接过茉莉花束放在鼻子前仔细闻嗅，她记得茉莉花香浓郁，在路边都能闻到带着茉莉味的风，不知是嗅觉退化了，还是花已不新鲜，这次她需要贴得很近，鼻头使劲吸着，才能充分感受到它们的香气，她露出满足的笑容，“真好闻，清香清香的。”
    温时昸看向桌上的粉色康乃馨，塑料瓶的底部水已发浑，显然一周以来没有换过水。她把手伸向由粉转黑的康乃馨，“我先把之前的处理掉。”
    宋阿姨点头，继续欣赏着新鲜的茉莉。
    温时昸连花带瓶拿出外头的垃圾桶，把花丢了进去，在旁边的公共洗手间里把瓶子由里到外冲洗干净，她扯下几张纸巾擦干瓶子上的水渍，仿佛它一直如此明亮透净。
    她回到511病房门口，听到宋阿姨在向其他人介绍，“……之前我常常去她家买花的，她家的花很漂亮，姑娘手巧，包装得也精致，是吧？你们也喜欢的话，我让她多带几束过来。你们都喜欢什么花啊？”
    屋里响起讨论声，茉莉和书本都被放在桌上。她悄然走进去，自觉地拿起花，拆开包装纸，将茉莉放进瓶子，仔细摆弄出合适的造型。等她弄好，屋里讨论的话题从花束自然而然地转到她身上。
    “小姑娘，你店里都有什么花啊？”
    “你多大了？自己开的店还是跟对象一起开的？开在哪条街上？”
    “我儿子最近在追女孩，女孩嫌玫瑰花太俗，你建议送什么比较好嘛？”
    一道道问题接二连三地向她抛来，她正准备一个个回答，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躲在角落的病床边上，阳光照在被褥上，晒得暖洋洋的，那张脸藏在满溢的光芒之中。温时昸完全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只知道久久地盯着那张脸。是夏茉柔吗？她怎么会在这里？或许是她的亲戚，所以长相有几分相似？
    夏茉柔被盯得不好意思，外婆察觉到不对劲，也望向了她，眼见藏不住了，她只好起身，装作刚把温时昸认出来的模样，“是我。”
    天知道她有多么窘迫！她一夜睡不踏实，反反复复醒了又睡，睡了没过多久又醒了过来。阿姨、奶奶醒得早，偶尔有护士过来查房，动静越来越大。她在七点半彻底睡不着，起来洗漱，对着镜子一看，两边的黑眼圈深得像被无处不在的施工噪音吵得两天两夜没睡的流浪汉下巴和额头还冒出了两颗痘痘，简直丑死了，偏偏还在这个时候遇到温时昸，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遇到温时昸啊？
    “夏茉柔？”温时昸喊出她的名字。
    “嗯。”夏茉柔应道，“我陪我外婆。”
    “这么巧？你俩认识啊？”秦阿姨最爱八卦，立刻抓住房间里冒出的新话题，“你们什么关系？”
    “我们俩是高中同学。”夏茉柔解释道。
    “这样哦，同班同学吗？怎么刚才没认出来呢？”
    夏茉柔被问住了，一时答不上话。温时昸接过话茬，“女大十八变，毕业后大家都去了不同地方，联系少了，人都长得越来越好看了，一时间认不出也正常的。”
    秦阿姨心直口快，“那也是，我女儿在街上遇到老同学也认不出来的，只跟最好的那几个同学玩，其他都慢慢陌生了，明明以前还好多人来家里吃饭，一起写作业看电视的呢。说起来，同学之间也是有缘分的，同学做完了，发展不起朋友，那也就断联络了的……”
    夏茉柔捏紧了手指，一脸沉思。
    外婆听完说道：“今天能在这儿遇到，谁说不是另一种缘分呢？朋友嘛，一站一站地上车下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在一趟车上了。”
    温时昸走到夏茉柔身边，“我们都很珍惜缘分的，过年的时候我们都还见面了呢。”
    她这句话什么意思？
    夏茉柔近距离地看着温时昸的脸，白白净净的，好看得发光。她今天没扎丸子头，把乌黑的头发从中间打横扎起一半，留一半散着，淑女得很。她身上香香的，不知道是喷了香水还是在花店待久了沾上的芳香。

 第23章

    “阿姨，你们刚刚问我要什么花是吗？我给你们看看图片，看您喜欢哪一种？”温时昸随身带着花店宣传单，上面有主打的鲜花款式、地址和联系方式，她从包里取出几张，双手分别给每人递上一张，“有喜欢的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不需要的话丢了也没关系，只是麻烦大家别回头跟护士医生说我是来发传单的啊。”
    大家笑起来，“不会不会……”
    “那你可要给我们打折扣啊，是不是？”
    外婆拿着传单仔细阅读，夏茉柔歪着脑袋跟着一起看，一时看传单，一时看温时昸跟阿姨、奶奶们聊天的身影。她变得越来越会说话了，拥有那种让人快速对她放松警戒的亲和力，真羡慕。原本昨晚她们都很喜欢自己，逮着自己聊天呢，温时昸一来，她们又都朝着她身上去了，阿姨和奶奶变心变得也太快了。
    温时昸一直待到了中午，每个病床前都来了看护的人，病房里有各式各样的饭菜味道，都清清淡淡的，没有呛人诱人的香辣油烟味。宋阿姨面前仍然是温时昸在坐着，护工送餐到宋阿姨这桌，温时昸帮忙打开饭盒，拆开筷子。
    宋阿姨含笑说道：“小温，你也该回去吃饭了吧？谢谢你今天陪了我们这么久，耽误你的时间了。”
    温时昸摇摇头，“不耽误，宋阿姨。因为你，我才认识这么多喜欢花的人，顺便发展新客户呢。”
    宋阿姨是上个星期才转到这间病房的，之前温时昸在宋阿姨的病房里也认识了几位阿姨和奶奶，出院的时候还订了她家的花来庆祝。
    不过下午确实还有事情，温时昸跟大家告别准备离开。外婆推了推自从温时昸出现后一直沉默发呆的夏茉柔，“你同学要走了，你要不要去送送她，或者跟她吃个饭？反正一会儿你爸妈就送饭过来了，不用担心我。”
    温时昸好似听见了，抬眼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夏茉柔硬着头皮应道，“我送送你吧。”
    作者有话说：
    见面了见面了见面了！什么时候开始谈？
    第18章 第十八章新的方向
    夏茉柔身上还穿着过夜的薄外套，在和煦的日光底下浑身发烫。她走在温时昸身后，两人像踩着琴键，不能走得太快或太慢，不能离得太远或太近，影子稍稍要挨近重叠的时候，夏茉柔就会停下脚步，等温时昸的影子毫无察觉地前进，她才重新迈开步子跟上。
    两辆救护车在门口停下，医护人员推着车下来，有人做着疏散离开的手势喊道，“急诊！让一让！让一让！”
    温时昸后退几步，下意识伸手护住身后的人，两人的距离忽然缩得只有两只鞋印那么近。等医护人员推着伤员进去，门口恢复平静，她们才被解了咒，温时昸收回胳膊，夏茉柔眨了眨眼睛。
    “你要回店里吗？”夏茉柔开口问道。
    温时昸愣了愣，点头道，“对，找了师傅过来修理东西，不然可以多坐一会儿。”
    “你开车了吗？”
    “开了……”温时昸皱起眉头，“不过开过来的路上感觉快没电了，应该是昨晚忘记充了。”
    “……”夏茉柔心想，原本只需要把她送出来就交差了，现在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唉，都怪自己没事瞎问。但温时昸都开口了，如果不送她回去，她开到半路车真没电了怎么办？花店离这里似乎也不是很近。
    她的话在嘴边转了又转，“那坐我的吧，我送佛送到西。”
    温时昸莞尔一笑，眼里有惊喜的神采，“那就麻烦你了。”
    夏茉柔的车型比温时昸的要大一些，黑蓝色的车体，看上去挺酷。夏茉柔打开后备箱取出备用白色头盔，温时昸接过来认真地往脑袋上戴，她的头有点小，系带拉得很紧。戴上后只露出一张五官，大眼睛小嘴巴，眼巴巴地等着夏茉柔，乖巧得不行。
    “额……你上来吧。”夏茉柔骑上车戴好自己的头盔，回头说道。
    温时昸坐上后座，夏茉柔感觉她的重量轻飘飘的，像在身后挂了个气球。
    “我坐好了。”温时昸说道，一只手偷偷抓住后备箱下的铁架。
    车开了，起速平稳，温时昸渐渐松开了抓铁架的手，放回了腿上。
    高中的周末，偶尔夏茉柔会偷偷开她爸爸的车载着温时昸一起去逛街，那辆车当然比这一辆要旧，重量要轻，过减速带的时候像在玩过山车，夏茉柔会兴奋地大叫，温时昸会抓住她的衣服，明明也很开心，却四处查看附近有没有交警，喊着下次再这样就不坐她的车。夏茉柔会嬉皮笑脸地保证下次不会这样了，可是一次又一次地明知故犯。
    此时回忆里熟悉的感觉顺着某个破了的口子流进了现实，温时昸开始分不清这是不是她曾经想要的以后。她们又坐在了一辆车上，距离那么近，却如同隔着一道银河。
    “你外婆身体怎么了？”温时昸问道。
    以前夏茉柔带过几次温时昸回外婆家吃饭，不过这次她们都没有在外婆面前提起这一回事，免得被追问更多。
    夏茉柔想了想，还是如实告诉，“刚查出来宫颈癌晚期。”
    “那你要在这边一直陪她吗？”
    “……还不确定。”像是害怕被继续问下去，夏茉柔换了话题，“你的花店开得怎么样？”
    “还可以，不过南彩的花店越开越多，节假日街上提着两只桶摆摊卖花的也好多，竞争越来越大了。”
    路过一家五金店，穿着深色衣服的师傅坐在门口修理认不出的铁具。她们不约而同地打量了一会儿这个店面，以前这里是一家零食店，她们经常来买零食饮料，边走边吃，回到学校，袋子里的东西也往往被消灭个大半。毕业那年零食店的姐姐说要关店，去一个遥远的城市闯一闯。
    车继续开，她们没再说话，十分钟后到达温的花。
    温时昸下了车，把头盔摘下来放进后备箱，走到夏茉柔面前说：“记得你外婆在家里的阳台上种了很多花，养的都很漂亮，算是我的启蒙花艺老师。你进来挑一些她喜欢的花带给她吧。”
    夏茉柔摆摆手，“不用了……”
    温时昸说，“是我想送给她，如果你不选，那就跟我进来，我来选，麻烦你等会儿回去帮我转交给她。”
    夏茉柔被说服，“好吧。”她下了车，把车停在门口锁好，跟着温时昸一起进到花店。
    花店里开着比常温稍低的冷气，夏茉柔身上的外套终于发挥有用之处。温时昸像是习惯了，感受不到温差，脖子都没有缩一下。
    花店的摆设跟过年前夏茉柔来的那回差不多，只是有些品类变了。
    “康乃馨和百合搭一束，怎么样？”温时昸从桶里抽出几只不同颜色的康乃馨和百合，“她有喜欢的花或者颜色吗？”
    “你选的这两种都挺好，颜色的话，粉色吧，她有颗少女心。”夏茉柔看着她手里的花，有的开得正好，有的似乎刚刚苏醒。
    “好，那我去包起来，你随意看看。”温时昸仔细地挑选出状态合适的粉色康乃馨和粉色百合，不能开得太过，不能含苞小气，选好后她麻利地选出包装纸在台上摆弄起来。
    夏茉柔在花丛前绕了两圈，注意到对面那条街的店都关了门，没有几家开的，便询问起来，“对面怎么没有开店？”
    温时昸抬头看了一眼，“芳草街这两年一直在修整老建筑，那边的店大多也搬到了其他地方。对面这片到这个月才基本全建起来，春节前你来的时候，它离封顶还有一大截。现在装修好了，下个月应该正式对外招商，引入新的店铺。”
    夏茉柔从街头往后看到街尾，再从一楼往上看到五楼，忽然想到如果在这里开家店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了。”温时昸捧着花走过来，花束里还插了一张祝愿早日康复的小卡片。
    “谢谢。”夏茉柔接过花，“你包得很好看。上次陈悠悠也这么说。”
    “哈哈哈，说起来，我总路过她家的店，但还没有机会进去坐一坐。”
    “她做的咖啡和三明治味道都不错，等你休息的时候可以去试试。”
    “你这几天有空的话，可以带我去一次吗？”温时昸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一个人去，有点尴尬，不知道要不要跟她打招呼。”
    “……好。”夏茉柔愣了愣，想起两人空白的聊天界面，“到时候我提前给你发消息。”
    “好。”温时昸点点头，夏茉柔不知还要说什么，准备转身离开，她鼓起勇气问道，“小夏，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夏茉柔回头看她，温时昸似乎有些紧张，不再像之前表面上的落落大方，她心想：朋友？哪种朋友？是告白后分道扬镳，希望再重归于好变成好闺蜜的那种朋友吗？她不明白温时昸的想法，但还是回答道：“当然。”
    温时昸露出满足的表情，样子像她怀里最美的一朵粉色百合。
    告别后夏茉柔的心脏还在加速跳动，她的车速比开过来的时候要快上一倍，还好工作日上午街上冷清。开到街头，她停下车，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楼上的招商广告。

 第24章

    她捧着花回到病房，几位阿姨奶奶调侃道，“去了这么久，原来是到同学店里薅了一束花回来。这花漂亮的哩！”
    “她硬要送，没办法，我可不好意思了。”夏茉柔恢复年轻小辈的姿态，哄着众人，“下次我多带几束漂亮的花回来，每个人都有份。”
    外公已经坐在外婆身边，原本是爸妈要过来的，可外公说自己想过来，爸妈拗不过他。桌上堆着空了许多的饭菜，外婆吃过饭正眯着眼睛打盹，听见声音便醒了过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东西都没拿，当然要回来啊。”夏茉柔说道，把花捧到外婆面前，“这是我同学送给你的，她知道你喜欢养些花花草草。”
    外婆模糊地记起什么，问道：“她是不是以前你总单独带回家的那个同学？除了姜明月她们之外的那个，安静、学习又好的同学？”
    “对，温时昸，以前你们都跟着我叫她昸昸。”夏茉柔把花交由外公拿着，自己走到一旁收拾背包，“外公，你也吃过饭了吧？”
    “吃过了，你赶紧回家吃吧。”外公戴上眼镜，仔细欣赏手上的花，向外婆殷勤地说道，“漂亮，配你。”
    外婆害羞地笑起来，还是当初的少女模样，原本刚想起的印象被打断，沉溺在一片温情之中。
    回到家，爸妈正坐在客厅不知在聊着什么，见到夏茉柔便收起了话，招呼她去餐桌上吃饭，桌上留了菜，要是冷了就放微波炉里热一热。
    夏茉柔换好鞋，说：“我不饿，先冲个澡再吃。”
    洗了个热水澡，身上的消毒水味被沐浴露的香氛盖过，脑子里的温时昸安静下来，不再追问“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她吹干头发坐在餐椅上，爸妈起身各自收拾，准备去上下午的班。夏钲行在市里一家银行工作，妈妈在银行附近的公司做会计，听说两人当初是在同一个培训班上认识的。
    “晚上我做饭，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夏茉柔问道。
    “都行，你爱吃什么就做什么。”夏钲行对着女儿一脸宠溺。
    “一道素，一道荤，一碗汤。”许文芳说道，虽然她是家里最不会做菜的人，对菜的要求却最多，“吃完就好好休息吧。”
    门被关上，家里只剩下夏茉柔一个人，菜有些凉了，但她懒得热，将就吃了。她打开手机上的照片，记下招商的联络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被接通，夏茉柔问道，“你好，我在芳草街看到你们那边在招商，方便咨询一下吗？”
    “方便的。我们这边刚建好不久，地盘和设备都很新，您是想开什么店呢？”对面传来一个职业女性的声音，背景有些嘈杂，似乎很多人同时在忙碌的样子。
    “……”夏茉柔被问住了，她还没有考虑到这一层，“我想先问问店铺大小和租金，再决定具体开什么店。”
    “哦，了解了。那跟您简单介绍一下，我们这边是准备打造成网红一条街，欢迎各种各样的店铺入驻，也会投入比较大的宣传力度吸引人流量过去逛街消费，成为南彩的一张城市文化与时尚兼容的名片。根据不同的地段和空间，店铺大小和租金也有所区别，现在是初期阶段，价格比较划算。刚放出来几个星期，现在已经有很多位置都被要走准备进入装修阶段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约个时间，我带您现场了解一下呢？”
    “明天下午吧。”
    “好的，那我等会儿加一下您的微信，微信号是您现在这个手机号码吗？”
    “是的。”
    “好的，那我等会儿添加，麻烦您通过一下，我给您发些材料看看。”
    “嗯。”
    “好的，那先这样，希望能够合作愉快！”女声公式化地对答着，五秒钟后挂断了电话。
    真的要在这里开一家店吗？夏茉柔后知后觉地慌张起来，要开什么店？自己一个人能开好吗？万一赔本亏死怎么办？难道自己再也不回深岚了吗？她要远离小时候幻想坐在高楼大厦里办公的女强人梦想了吗？
    ……
    通讯录上冒出个红点，像是新的人生方向为她发来的邀请。
    第19章 第十九章病症
    午后的阳光渐渐淡了下去，夏茉柔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一只手伸到桌上，地上掉落一本她中学时期爱看的青春小说，她刚看开头，就忍不住浑身尴尬地边笑边吐槽，自己当初是怎么看得下去这么幼稚夸张的情节。熟悉的房子气味，舒服的沙发，加上饭后发晕，没一会儿她便睡了过去。
    桌上的手机振动两下，响起一串银铃般的来电铃声，把她从无梦的小酣中吵醒。她动用发麻的手拿起手机，来电人是赵嘉仪。自从她离开公司后，她们只聊过一次，回来这边后她几乎与世界断联，跟在深岚的人都没有了联系，烤山芋小分队虽然没有解散聊天群，但也沉寂了下来。赵嘉仪这么不爱管别人闲事的人，打电话是要说什么？
    她带着心中的疑惑按下了通话，“喂？”
    “还好好活着吧？”赵嘉仪有些迫不及待，“告诉你几个消息。”
    “什么事啊？”她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懒音。
    “组长昨天和今天都没来，反而是梦瑶姐今天回来了，你猜猜发生了什么？”
    夏茉柔惊讶得声音大了不少，“……梦瑶姐回来了？她四月中旬才生完孩子，现在回公司干什么？”
    “她回来上任组长的位置。那个该死的黄培，我呸，他跑去盛川集团了。我听了内幕消息，这该死的早就被挖了墙角，对方要求他把我们这次和yolo的机会搅黄，好让他们去和yolo合作，所以他这次才会什么都不管，把机会给我们这种从零开始做起的小组员，就是想把提案做废。”
    “可是除了文创组，还有别的组也有提案啊，如果yolo选择了其他组呢？”
    “yolo从一开始看中的就是我们文创组，其他组说白了就是陪跑的，显得公司为了争取机会更加用心而已。”
    “……”
    “梦瑶姐回来看了我们做的提案，说能做到这份上很不错，问你考不考虑回来继续工作。”
    夏茉柔的脸上闪过惊喜的神色，下一秒五官却颓了下来，“她难道还不知道我是被部长辞退的吗？”
    “对了，忘记跟你说，任才跟黄培一样烂，虽然他没有被挖去别的公司，但是他收了黄培给他的好处，两人狼狈为奸，合伙演的这出戏。他们本来没有想到yolo会选择我们做出的提案，在它选择我们之后便火速搞出了资料外泄这一出，可怜的你就是他们的替罪羔羊。”
    夏茉柔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原来真的是有内鬼，原来就是笑嘻嘻地满嘴说着非常期待、非常看好自己的两个上司。她不眠不休工作出来的成果，无论做得再怎么好，在他们眼里早已是废铁一堆。
    “如果不是梦瑶姐回来了，我也准备离开这家公司的，反正到哪里不是混口饭吃啊。”赵嘉仪不屑道。
    “梦瑶姐也知道这件事吗？”
    “她说这种事情她看多了，她本来就不服黄培，也看不惯他和部长那样的作风，要不是实在没人顶上，而梦瑶姐又宁愿牺牲产假提前回来，部长估计也不会同意让她升职当组长，说不定把职位空一两个月，再找个自己的关系户塞进来好捞油水。”
    “我不明白，他们这样做是在帮忙对家损害自家公司利益。如果发生次数不少，为什么他们受不到任何约束和惩罚呢？”
    赵嘉仪沉默了几秒，“古代赈粮的事情你听过吧？老百姓总以为是当地贪官克扣了大半千辛万苦运来的赈粮，实际从上到下每个环节，经手的人都可以捞一把，只是多少的不同。日子和经验一长，链条也就形成得越稳固，即使其中一个人被发现，也很难撬动整条链子上的人。”
    “……普通人很难对抗，但你爸爸不是公司董事吗？他对这些也心知肚明？”
    “他是职场和人情中被炸得浑身空心的老油条了，不然怎么当得上董事？可不是电视小说里那样只要投资几个钱就能干的。人性太复杂了，小夏，保护自己的利益就够了，别指望世界是座纯洁的象牙塔。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很多人是在灰色甚至是黑色地带生活下来的。白色像火焰，让你燃起希望和向往，又把你烧得什么不剩。”
    说着说着，赵嘉仪的声音变得低沉下来，不再像她平时吊儿郎当的风格，夏茉柔平时就摸不透她的想法，此时更觉得她表面下藏着许多无法知晓的面孔。
    “你好好考虑一下。休息一个月，避避风头，再回来大家都会自动忘记这件事。”
    可我不会忘记，我也不敢再相信公司里的任何人。
    夏茉柔没有说出这句话，她心里的窟窿却传出了回声。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跟梦瑶姐共事学习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在梦瑶姐这种事业型的人眼里，原本毫无交集、毫不起眼的自己算得上什么呢？如果自己的存在耽误了她的工作进度，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丢下吧？

 第25章

    等不到夏茉柔的回答，赵嘉仪意识到她的心里仍有不少纠结，恢复轻松的语气，“好了，我只是传达以上的消息，至于决定，你自己考虑清楚再告诉我。王丽雅和冯远晖做回实习生的工作，也没什么时间跟我吐槽。没有你在跟我一起摸鱼，上班的时间真无趣，咖啡奶茶都没人拼。不啰嗦了，好好珍惜休息的日子，假期愉快！”
    夏茉柔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挂掉电话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继续躺在沙发上，维持着与入睡时相同的姿势，却毫无睡意。眼前是堆放杂物的桌子，再过去是用一张素布遮住的电视机，她的视线穿过屋子所有的家具和厚厚的墙壁，回到深岚的日夜。复杂的情绪从身体里的不同器官如烟飘起来，它们有着不同的色彩、气味和幅度，深深浅浅地四散而去。
    晚上七点半，医院门口的小超市。
    超市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狭窄的过道上人们不可避免地擦过彼此的肩膀。夏茉柔正在挑选软糖和果冻，既可以解馋也能分享给牙口不太好的阿姨奶奶们。
    一个约四五岁一头短发的小女孩直冲冲地走到她旁边，踮着脚伸长了胳膊想够到货架上的东西，嘴里大声地喊道：“果冻！我要果冻！”
    夏茉柔看着她，她的眼神却似旁若无人，只盯着货架上的果冻。她的旁边没有大人跟着，看起来也不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她一直重复着“果冻！我要果冻！”夏茉柔只好帮忙，指着其中一包苹果味的果冻问：“是这个吗？”
    “不要！”小女孩拒绝得十分坚决。
    夏茉柔指向旁边的香蕉味果冻，“是这个吗？”
    “不要！”小女孩重复道。
    “小朋友，你想要哪一个果冻？”夏茉柔问道。
    “果冻！我要果冻！”她似乎只会说这一两句话，而且眼神根本没看过在帮忙的自己。
    夏茉柔有些头疼，无法理解她的意思，只好说：“那我抱你起来，你自己拿吧。”
    小女孩倒是不怕生，任由夏茉柔把她抱起来，眼疾手快地从货架上拿出一包葡萄味果冻，“紫色！”
    夏茉柔才明白原来她不理解果冻的口味，只认识果冻包装上的颜色，可她为什么不早点说要紫色的果冻呢？
    正准备把女孩放下来，外边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喊，“薇薇，薇薇！老板你看到有个小女孩进来了吗？短头发，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上面有个小黄鸭。”
    老板说，“我看看监控啊。”
    超市不大，女人的声音响亮，里面的人都能听得清楚。
    夏茉柔打量自己抱着的女孩，不正是穿着黑色短袖，上面一只小黄鸭印花吗？女孩似乎也听到了呼喊，却没有任何反应。她抱着女孩走出来，看到收银台前站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正跟着老板一起查看监控。
    女孩喊道：“妈妈！”
    女人迅速回过头，那是一张很难形容的脸，看五官明明应该和夏茉柔差不多的年纪，面容憔悴，眼神显得过于成熟与沧桑，以至于夏茉柔不太确定该如何称呼。女人冲过来抱过女孩，夏茉柔毫无阻拦，她抱过孩子的力气却大得吓人。
    “你怎么自己跑进来！这样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一定要跟着妈妈一起走！”女人捧着孩子的脸和胳膊仔细查看有没有地方伤到，女孩仍是一脸与她无关的淡然，既不挣扎也不显得亲昵，紧抓着那袋葡萄味果冻，仿佛这一切都不是因为自己而发生的。
    等女人稍微冷静下来，夏茉柔开口解释道，“刚刚她想要果冻，拿不到，又一直叫，所以我才抱她起来拿的，我不是坏人啊，不是要把她抱走。”
    “谢谢你啊，她就是这样的，不好意思，把你吓到了吧？我本来接她回家，车子有点故障，我让她在旁边等我，我好修理，没一会儿就跑不见了。最近她牙齿不好，很少给她吃零食，我们之前带她在这里买过东西，她记着这里有好吃的，馋嘴了就跑了进来。”女人缓过神来解释道，惩罚性地捏了一把女孩没多少肉的脸，“让你跑！一点都不听话！”
    女孩被捏疼了，别过头躲开妈妈的手。
    女人一边继续念叨着女孩，一边扫付款二维码支付果冻钱，之后便离开了。
    夏茉柔买好东西走进医院，经过停车处，看到女孩正坐在电动车上吃着果冻，女人则蹲在地上修理轮胎。女孩手中的果冻刚要送入嘴里，不知怎么，果冻滑溜溜地擦过嘴边，瞬间掉到了地上。女孩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投去好奇或厌烦的目光。
    女人立即起身捂住她的嘴巴，安抚道：“没事没事。告诉妈妈，怎么了？哦，果冻掉了是吗？你要告诉妈妈，不要叫！”
    女孩不再尖叫，想跳下车去捡起果冻，女人用胳膊环住她，“掉到地上的东西不能吃！脏了！你坐好，妈妈拿新的果冻给你……”
    女孩却像听不进话似的，没有停下动作，嘴里嚷着：“果冻！果冻！”
    夏茉柔走近两人，看向狼狈的女人，她的部分头发被女孩抓了起来，询问道：“需要帮忙吗？”
    女人欣喜地回道，“麻烦你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新的果冻给她。”
    夏茉柔照做，后备箱里不仅有果冻，还有女孩的衣服、水杯、晚饭的食材……她拿出一个果冻放在女孩的面前，女孩的视线立刻锁定果冻，松开抓着妈妈头发和衣服的手，转来抓住果冻，不到一秒，她恢复成看起来乖巧无比的孩子。
    女人喘了口气，本想对女孩指责一番，但碍着夏茉柔在旁边，只能整理一下头发，气愤又无奈道，“她有病，真的有病，脑子的问题。”
    她已经习惯了在夏茉柔脸上出现的那种惊讶和打量的目光，“外表看起来还挺正常是吧？实际上脑子一点也没发育，医生说她现在的状态跟一两岁的小孩没什么差别。在医院干预了大半年，天天上课，只学会了几个词，就她爱吃的那样东西：果冻、紫菜、饼干，一句‘妈妈，我想吃果冻’都说不出来。医生和老师都说急不来，让我们别对她要求太多，可你看她这个样子……唉，我又开始抱怨了，不好意思啊。”
    女孩把果冻递给女人，女人撕了个开口，女孩便急着拿回去喝一口要溢出来的糖汁。
    “……没事，你的车修好了吗？”夏茉柔问道。
    “很快，麻烦你在这看她一会儿，我两分钟就弄好。”
    “好。”
    女人蹲下去继续捣鼓着轮胎。
    夏茉柔问道，“她这种情况，是什么病？”
    “自闭症，不是网上说的那种什么不想跟人交往、社恐，这种是先天的发育问题。她一直到去年过完四岁生日才开口说话，来来回回只会说那两个字，眼睛也不会看人，像是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似的，别的都是工具。学什么都很慢，一不如意就尖叫，不过比其以前好点，以前是爱咬人，没少被她爸揍。她一岁多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我朋友她们的孩子在摇篮里就会跟人一块笑了，她就像个木头一样，怎么逗都没反应。她爷爷奶奶都说这种情况长大就好了，背地里去庙里烧香。后来我们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才来医院检查。你说谁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这样的情况？可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硬逼着自己接受啊，毕竟还要继续生活下去。”
    她大概不是第一次向他人讲述孩子的情况，说起来没有一点停顿，也没有特别强烈的情绪起伏。夏茉柔看着笨拙吃着果冻的女孩，如此专心，她只能暗自心惊，原来还有这种病？
    女人把工具收起来，直起身子，平静后反而不好意思，“谢谢你啊，又麻烦了你一次。你来医院是自己不舒服，还是亲人生病了？”
    “我来照顾家人的。”夏茉柔答道，接着之前的话安慰道，“你们真的挺不容易的。如果是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人扬起苦涩的笑容，“大家都有自己的不容易，熬着过就好了。我们要赶着回家了，希望你的家人早日康复。”
    夏茉柔下意识想回你们也是，却闭上了嘴，只点点头。女孩吃完了果冻，伸着舌头去舔果冻壳里的甜味。女人叫她跟姐姐拜拜，女孩朝前挥了挥手，视线还黏在果冻壳上。
    作者有话说：
    实在不好意思，最近小猫生病了，照顾许多身体终于恢复，耽误了更新，之后继续更新，不弃坑，一定会好好写完的。
    第20章 第二十章看铺
    “你真打算留在这里，不去深岚了？”
    陈悠悠骑着车，朝同行的夏茉柔问道，不小心迎风打了个呵欠。
    今天的天气不错，只是饭后不久，吹着平稳舒适的风，令人生出些想要打个盹的困意。
    “我先了解下情况，没说一定。”夏茉柔心虚道，这件事她还没跟父母提起，就是怕他们空欢喜一场。陈悠悠对这条街的商铺情况比自己熟悉，找她陪看能避开不少坑。

 第26章

    天知道昨晚跟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自己有多害怕被追问原因，不过陈悠悠只回答一句：【我去看看租金涨了还是跌了，掌握一手房地产信息，转头再卖给有需要的人，好骗她们来店里顺便消费一笔】
    夏茉柔：【你真是魔怔了】
    陈悠悠：【我这叫有商业头脑】
    “那如果各方面合适的话，你打算开什么店？”陈悠悠接着问。
    夏茉柔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还记得初中放假的时候我们经常去什么地方逛吗？”
    陈悠悠无需思考便张口答道：“大多时候是去小吃店、饮料店坐个大半天，然后去超市买点日用品，去书店逛一圈翻翻最新的言情小说和漫画杂志。你不会想开实体书店吧？这年头开书店跟凭空烧钱没什么区别。而且你不是不爱看书吗，当时风靡整个年级被翻到书皮磨损的经典言情小说，你也没看几本，虽然现在想想情节是过分脑残了点。”
    “我还是很爱惜我一分一分挣来的窝囊费的。”夏茉柔一副心疼的模样，“除了你提到的这些地方，我们不是也经常去精品店、杂货铺吗？有一家在学校后街那儿，我们最喜欢去，叫……什么小天使的，有人要过生日或者新年的时候，我们就会去那里挑选合适的礼物送给对方。”
    “对哦，现在那些店都改名叫什么什么优品了，卖的东西也都差不多一个样。”
    很久以前，她们时常讨论长大后自己要做什么。陈悠悠想当救死扶伤的医生，姜萌萌想当公司里踩着高跟鞋化着口红，威风凛凛的白领，林珊想做一名宅在家里却能控制整个网络的黑客大神，温时昸想当一名大学老师，夏茉柔则什么也不想当，只想在街上支个小摊，卖什么全看心情。大家调侃她胸无大志，摆摊算什么正经工作，纯粹是懒人一个才能想出来的。
    很久之后，她去到不同的城市生活，最爱逛的地方不是咖啡店和甜品店，而是杂货铺。她逛众所周知的xx优品，也逛小众的中古店，她喜欢人们在精心挑选时的心情，仿佛在沙滩上寻找一枚喜爱的贝壳。
    喜欢一个东西，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但人们却总需要反复确认，自己有多需要它，会喜爱它多久，买下它会不会被人认为是不切实际乱花钱；若是送人的话，对方会和自己一样喜欢它、爱护它吗？
    在营销中心停好车，夏茉柔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通电话，“我到门口了。”
    很快，营销中心的大门被推开，走出一个穿着整套西装的女人，她的手机贴在耳边。夏茉柔朝她招招手示意，女人挂断电话，走向她们，步伐看起来十分飒爽。
    女人开口道，“夏小姐您好，我叫周立，在微信上已经跟您沟通过了。旁边这位是您的朋友？”
    “对，她跟我一起看。”夏茉柔朝陈悠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藏好自己的店主身份，别露出马脚。
    周立了然，“好的。请问你们是想先坐下了解一些相关情况再去看铺子，还是想先去看铺子后再聊呢？”
    夏茉柔想了想，“先看铺位吧。”
    “好的。请问夏小姐有意向的铺位吗？比如偏好的位置、面积大小或者租金范围，这样有助于节省时间，快速找出您想要的铺位。”
    “面积不用太大，地段稍微挨近热门区域。”
    “好的。可以问一下您是想经营什么类型的店吗？我可以帮您参考周边的商铺，比如饮食类、服装类、花店、美容美发、培训机构等等。”
    “不做吃的喝的，卖点小玩意儿，你就当是个杂货店吧。”
    “明白了。坐我的车一起去吧。”周立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附近的一辆黑色长安响了起来。
    夏茉柔和陈悠悠跟着她上了车，两人都落座在后座。车上有许多的个人物品：深绿的椅子靠背和坐垫，摇头晃脑的一组海绵宝宝车载挂件，布艺的玩偶纸巾盒，散发着淡淡清新味道的香薰，使得初入车内而不觉得沉闷。
    夏茉柔忍不住问道：“这是你自己的车吗？”
    周立对着后视镜一笑，“是我的。公司给业务员配的是电动车，经理及以上的岗位才能使用单位车。搞那么麻烦，还不如开自己的车，你们坐着也舒服，还能好好聊聊天。”
    “今年芳草街大整改，是准备开发成网红街的，这些之前也跟夏小姐提过，目前在南彩市来说是开店的最佳地段了，加上现在有市政资助补贴，租金相对中心商圈划算不少。”周立伸手往后指了指，“忘记说，后边有饮料零食，你们挑喜欢的拿，不用客气。”
    主驾驶的背上挂着装满零食的篮子，副驾驶的背上挂着王老吉、矿泉水、橙汁、茉莉花茶和牛奶。
    夏茉柔夸奖道：“你准备得这么周全，起码得是部门的销冠吧？”
    “都是应该做的。”周立谦虚道，“我离销冠这个位置还得努力。”
    周立指指前方，“快到了。我们按从前往后的顺序去看铺，这样你们更好对比地段和周边店铺，过程中可以用手机拍照或者录视频记下来。”她沉声提醒道，“不过别发在社交平台上，否则很快许多搞装修和借贷的会顺着不知道哪来的消息和你们的联系方式层出不穷地找上来。”
    第一家铺位面积比较小，原先是开米粉店的，周边的铺位基本是第一批入驻的商家，主要是餐饮店。过了用餐高峰的午后，此时显得安静清闲，员工脱下了白色帽子，趴在桌上玩手机或睡觉。
    第二家铺位面积很大，之前是一家连锁教培的分店，总部资金链断供所以不得不关了店。周边有化妆品店、美容机构、理发店和玩具店，妈妈们最爱逛的地段。夏茉柔觉得空间太大，周立说如果不需要这么大的面积，可以分隔出一半。
    第三家铺位面积稍微小了一点，之前是家内衣店，这一带是各式各样面对不同人群的服装店：女装店、男装店、童装店和中老年人服装店。再往里走，有一些关着门的铺位，但周立介绍说服装店更新很快，大部分都已经出租出去，在等工人装修。
    她们继续走了一段，感觉到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周立解释说，“接下来属于芳草街最后修整的地段，算是脱离了中心，更挨近居民区一些，但这儿也有它的好处。这边相对来说风格更文艺清净，店铺类型没有那么集中，竞争没有那么激烈。有几家咖啡厅、甜品店、手作坊、书店、花店，还有被租下来做个人工作室的。虽然位置稍稍偏一点，但这些店铺都比较个性化，装饰得十分有格调，所以有不少人专门过来打卡，还成了回头客，总体性价比很高。”
    gladness cafe就在前边的拐角处，陈悠悠和夏茉柔不禁往那边多看了几眼，又掩耳盗铃般低下头。
    夏茉柔小声问道：“今天是那个小妹妹在看店吗？”
    “她兼职，周末才来。”陈悠悠瞥她一眼，“怎么，想她了？要不要推微信给你？”
    “不是这个意思，我随便问问。”夏茉柔一本正经解释道。
    周立听见两人的嘀咕，回过头来，贴心道：“两位有任何担忧都可以跟我说哦。”
    “没事，没事。”夏茉柔摇摇头，“只是我听说这边有家咖啡店还不错，在跟朋友说什么时候有空去坐一坐。”
    周立想了想，“咖啡店？我经常点这边的咖啡喝。有一家叫gladness，距离很近，出品稳定，骑手送过来一块冰都没有化，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牌子的制冰机。你们感兴趣的话，等会儿结束后我请你们过去店里坐坐，或者点两杯咖啡带回去喝。”
    陈悠悠忽然笑起来，有点腼腆，又有点藏不住的得意。周立原本只认为她是个话少的陪伴，没怎么关注她，这时却被莫名吸引了视线，看得有些呆住了。
    “今天时间比较紧，就不麻烦了。”夏茉柔回道。
    周立回过神，并不继续劝说，这不是双方合作的重点。
    她们径直走向另一侧，周立继续介绍道，“那边一排都已经建好了，一共十个铺位，现在已经租出去六个，还剩四个。它们不都挨在一起，是零散分布的，一个在头头，一个在中间，两个在尾巴上。中间有个别楼是私宅，留着一楼打打牌或者当做车库，不耽误做生意。我个人建议是前两个，保证人流量，后边那两间靠近居民区，很多顾客走到中段以为后边没什么可逛的，就不会再往后走了。”
    头头这间店地理位置较好，原本有人想定下来开蛋糕店，可惜后来家里有事，在创业资金上有困难，就一直空在那里。周立极力推荐这间铺位，从采光、面积说到通风设备和停车位，夏茉柔只是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下一家”。
    中间那一家，便是夏茉柔当时在温时昸花店里看到的那家，目前有个做手工首饰的客户在考虑，但还没定下来。周围装修好已经开始运营的这间铺的大小符合她的预想，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两边摆放货架，墙上挂些装饰布和装饰物；中间放一大张桌子，铺上中古图案的桌布，加入空间分区概念，做成展厅和花园的样式，在其中放置货品，既能展示商品又能显出别具一格的设计感；左后方做个小收银台兼工作台，最后边留出空间做仓库和卫生间。

 第27章

    “对面有一家花店，这家花店做得挺不错，我们有时团建搞活动需要鲜花，也会跟老板娘订购。要是夏小姐把店开在这里，两人算是对门邻居，花店老板娘人漂亮又善良，您跟她一定会相处得很融洽。”
    周立不知道自己这段话中的那句话又惹得陈悠悠笑了起来，这次她笑得倒是毫不遮掩，反倒是夏茉柔的表情不太自然。夏茉柔小心地往花店瞄去，门开着，没见人，应该在里边坐着。
    她有些急切起来，“去最后两家看看吧。”
    “夏小姐对这里不满意吗？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周立流露出有些困扰的样子，这位夏小姐一路上走走看看，对哪一间的反馈都差不多，总说再看看，不知道是意向不足还是有所保留，她明显对这间感兴趣，打量的时间长了不少，可却没有打探更多的消息。
    “没有，只是想着来都来了，就都看一遍吧。麻烦你了。”
    周立只好点点头，顺着对方的话，“不麻烦，我们现在过去。”
    三人走出门外，周立给门上了锁，带头走在前边。
    “你早就看好店址了？”陈悠悠凑到夏茉柔身边小声道，她敲敲自己的腿，“戏也不必演这么全套，全走下来腿都酸了，等会儿请吃饭得加量啊。”
    夏茉柔用佯装恶狠狠的语气说道：“吃！必须让你吃到不得不扶墙出去！行吗？”
    此时，屋里的温时昸抱着花盆走出门，每种植物需要的日晒时间和强度不同，她正给它们轮番晒太阳。望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背景，她微微歪着脑袋，用绵长的目光相送。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见面吧
    一周即将过去，如同一个眨眼易逝的长假。
    要不是这几天在家的时候，夏钲行和许文芳时不时就问一下夏茉柔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别因为家事耽误了自己的工作，夏茉柔都快忘了要回深岚这件事。自己早被辞退的消息就在嘴边，可对上他们那双充满关爱的眼神，她硬生生把话吞回肚子里，只说已经在抢票了，抢到票后就告诉他们。
    今天周六，夏钲行把红薯和包子蒸上，打上一锅豆浆，震动的动静把房间里还没起床的夏茉柔都吵醒了，她翻个身，睡意已经驱散，便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开始网上冲浪。
    许文芳敲了敲夏茉柔的房门，夏茉柔哑着嗓子喊道：“进来。”
    许文芳转开门锁走到床边，惊讶道：“你居然醒了？是不是打豆浆吵到你了？”
    “是我本来就醒得早。”夏茉柔伸了个懒腰说道，“不过那个豆浆机的声音听起来有的转不动啊，是不是要坏了？你们换个新的吧，这个也用挺久了。”
    “你爸修过好几次了，说还能用，不肯换。”
    “没必要，到时候转着转着，万一炸了多危险。换台豆浆机也不花多少钱，我现在就下单个新的回来。爸不会生气吧？”
    “他当然不会，有女儿送的东西高兴还来不及呢。他就是懒得挑，又爱显摆自己那双手。”
    “那确实。”夏茉柔点点头，手机页面调到购物平台上找静音豆浆机。
    “今天周六，我跟你爸去陪你外婆，你在家好好休息，没事做的话就去找同学一起玩。”许文芳抚摸夏茉柔乱糟糟的头发，摸到一手油，于是不动声色地把那只手往她睡衣上擦了擦。
    “好。”夏茉柔放下手机闭上眼睛，脑子还未完全清醒。
    夏钲行端出蒸好的早餐，大声喊道：“早餐好了，过来吃！”
    “你跟我们一起吃，还是再躺会儿？”许文芳问道。
    “一起吃吧。”夏茉柔抱住许文芳的胳膊，缓慢地睁开眼睛，故作委屈道，“嫌我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啊？”
    “去你的！”许文芳用另一只手往她脑门上敲了敲。
    盘子里躺着香喷喷的红薯，这是本地小红薯，个头小小的，皮薄、水分足，香味浓郁，夏茉柔常常连着皮一块吃下去，碗里是奶黄色的豆浆，前边有个糖罐。他们喜甜的程度不同，若是统一放，总有人觉得太甜或不够甜，经常为此吵架。
    打豆浆是夏钲行的乐趣，他爱听划破安静早晨的稳定的工作声响，仿佛那也是他一天的启动键，在声音中哐哐哐地运作起五感和四肢。不过被邻居投诉了几回，他后来只在周末不算早的时间里打个两回。
    夏茉柔吃完后把桌上的碗筷收拾起来，夏钲行和许文芳已经出门，明明已经快五十岁的年纪，生活里却仍有解决不完的事情，跟以前自己想象的悠闲中年生活远远不同。她把碗筷洗干净后放回厨柜中，瞥到桌上已经被洗干净斜放倒置晾干的豆浆机，她才想起自己忘记下单了，于是原地拿出手机挑一挑，对比了几家，买了个新的豆浆机。
    按照没事做的第一选项，是去陈悠悠的咖啡店坐上一天。但她思来想去，戏总要迎来谢幕的时刻，不然只能变成等着被拆穿的谎言，这两天她必须回一趟深岚，做个决定。不过在回深岚之前，她还有事情想找温时昸聊一聊，
    只是今天周末，她会不会很忙？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快速眨着眼睛，一再确认发来消息的人。
    温时昸：【你今天有空吗？】
    温时昸：【想跟你见一面】
    夏茉柔：【好巧，我也正好有事要跟你说】
    夏茉柔：【我现在过去方便吗？】
    温时昸：【方便】
    夏茉柔：【那一个小时后我在gladness cafe门口等你】
    夏茉柔之所以把地方选在陈悠悠的咖啡店，除了因为温时昸之前提过想去一次，最重要的是陈悠悠今天去参加市里举办的咖啡展会，不在店里，就不会向她们投来八卦的目光！
    她顿时浑身打了鸡血，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回到房间打开衣柜，要穿什么衣服？搭什么鞋子？她这次回来只带了几套舒适常穿的衣服，现在看去却觉得太过普通。之前她们见面都属意外，她完全没有好好打扮过，这次一定要把自己收拾好才行……
    衣服没办法换，还是化个妆吧。她把衣服扔在床上，在梳妆台前坐下，抽出把大学留下来的胡萝卜刮眉刀开始修眉。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眉毛野得都快长到天边去了。她精心地摆弄着脸上的所有细节，丝毫想不起上一次这么紧张地化全妆是在什么时候。在那次在公司周年庆晚会上表演小品？毕竟她化妆技术不好，特别耽误时间，连给yolo讲提案的时候她也只是画了一层淡妆，显得有精神有气色就够了。
    离原定出门的时间越来越近，她才化完妆，一照镜子哀嚎一声，感觉下手用力过猛，想立刻拿卸妆水擦掉，但随即安慰自己，可能只是自己不适应这样的妆容，她需要时间缓一缓适应一下。
    她换上衣服和鞋，回到镜子前整理头发。她从学生时代开始每天上学就是扎马尾，曾经被扎了满头辫子，发尾粘着许多花和娃娃的女孩嘲笑。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她的妈妈不擅长扎头发，她也不擅长，这就像一个人不擅长织毛衣一样简单。她也曾经想过留短发，但见过一个短发女孩睡一觉起来头发全炸开的样子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等长大后才了解到短发想要保持好看，比长发更难打理。
    她打算先扎起马尾，免得骑车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糟糟。她的眼睛似乎逐渐适应了镜中的她，不再列入危险名单。最后，她拎起一个去年姜明月送她的手提包，往里边丢纸巾、车钥匙、手机和口红。站在门前握住把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呼气的瞬间打开了门。
    她比约好的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全然没有察觉自己刚才开车有多快。温时昸还没有到，她赶紧进去找站在吧台里面的元元，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但从彼此身上她们都能感受到一些被隐藏的部分，认识太久的人因为距离太近，反而将对方看得模糊。
    “小夏姐！”元元见她推门而入，率先喊起来，等人走近了，她问道，“今天悠悠姐不在店里，她没跟你说吗？”
    “我知道，我不是来找她的。”
    元元的打扮跟上次一模一样，只是似乎没有那么高兴，听到回答，她先是垂下眼睛，接着猛地抬起眼睛，露出些好奇的神采来，“那……”
    “我等会儿跟一个朋友在这坐一坐，我自己买单，别记陈悠悠账上，也别告诉她我带朋友来过，行吗？我会在她面前美言你几句。”夏茉柔朝她使了个眼色。
    元元眨眨眼睛，扬起小狐狸般的笑容，“当然没问题。”
    夏茉柔点点头，往店内座位看去，上午这个时候店里人不多，她指了指之前跟陈悠悠坐的那桌，“元元，帮我留这个位置，先上两杯水。”
    “好的。”元元应道，开始拿出杯子倒水。
    夏茉柔往门口走去，准备等待温时昸的到来，隔着玻璃门，却见温时昸穿着一件白色蕾丝裙，已经站在了门前不远的距离，正望着路口。
    夏茉柔推开门，“温时昸，进来吧。”

 第28章

    温时昸略显惊慌地转过身，很快恢复了平时所见的平静，她笑道，“没想到你来那么早。”
    “我们来得差不多。”夏茉柔说道，等温时昸走进店里，她才松手关上门，明明门不需要一直用力撑着。
    “坐这边。”夏茉柔带她走到选好的桌旁，元元已经放好了两杯柠檬水，两人相对坐下。
    元元端着菜单走过来，脸上是礼貌待客的笑容，仿佛从没见过夏茉柔在这儿出现过那般，“两位上午好，这是我们咖啡店的菜单，请问是现在点餐还是等会儿呢？”
    夏茉柔把菜单推到温时昸面前，回道，“我们选好了再叫你。”
    “好的。”元元点头后退，在离开前颇为玩味地看了一眼夏茉柔。
    温时昸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把菜单推回夏茉柔面前，“我要一杯茉莉花香拿铁，热的。你呢？要点吃的吗？”
    听到咖啡的名字，夏茉柔愣了愣，也许是因为她不爱喝茶咖，所以从未注意过店里还有这一款咖啡。
    她把问题抛了回去，“你吃过早餐了吗？想吃蛋糕还是三明治？”
    “蛋糕？”
    “好。重芝士蛋糕、提拉米苏、巧克力蛋糕和白桃蛋糕，更喜欢哪一个？”
    “嗯……巧克力？”温时昸是在按以前夏茉柔的喜好来决定。
    “好。”夏茉柔对此了然。她招来元元点餐，顺便把菜单还回去。气氛停滞几秒，她渴得喝下两口水，玻璃杯中水量顿时少了一半。
    温时昸今天很漂亮，她也化了妆，不过依然是淡淡的，与之前最大的变化是扑了一层浅浅的蜜橘色腮红。她面前的水纹丝不动，主动开口道，“你说要跟我说的事情是什么？”
    还好夏茉柔是真的有事要告诉她，以她人之名，“四月的时候，我在深岚遇到了柳萌萌。”
    “你遇到了她？”这件事超乎温时昸的意料之中，她如湖水的脸上涌现出复杂的神情，有惊喜，有担心，“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夏茉柔笑起来，“她过得很好，比我们想象中要好很多很多。我见到她的时候，表情比你现在夸张一万倍，如果你当时也在，你绝对也会跟我一样。对比以前我们认识的她和现在的她，完全可以用‘蜕变’这个词来形容。”
    温时昸心里为她开心不已，眼神传递出来的却是怀疑与不解，夏茉柔不会是在骗她吧？
    夏茉柔准备将她们当初见面的场景和吃饭时聊的话一一转述给温时昸，刚说到柳萌萌加入了乐队当鼓手，还是队长的时候，温时昸已经打开手机的搜索页面，“你说那个乐队叫什么名字？流动的心？”
    “星星的星。”
    手机页面上跳出乐队的合照，温时昸把图片放大再放大，从一片黑色中找出唯一的女乐手，有些失控地说道：“是她！”
    “现在你相信了吧？我可不会乱说，我知道她对你来说很重要，曾经很重要的朋友。”夏茉柔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现在也很重要。”温时昸不假思索道，她长长的睫毛卷起极小的泪珠，“我的意思是，大家都很重要，因为我们是一起度过青春的人。”
    夏茉柔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她点了一杯冰海盐巨峰美式，甜中带苦，让她保持清醒和冷静。她继续说道：“她说她很感谢你，你帮了她很多，也一直鼓励着她带着希望继续后来的生活，但当时的她没能告诉你，所以希望我见到你的时候可以帮她向你转达。”
    温时昸露出释怀的笑容，她知道自己做的有限，但如今柳萌萌能过得自如，就胜过一切她对她寄予的期望和抱歉。
    “她问我现在的你过得怎么样，但除了知道你在这里开了一家花店，别的我一无所知。”夏茉柔苦笑起来，很快便用力将这一抹苦笑压下去，“我把她的联系方式推给你。本来当时就想发给你的，但是她说不想贸然地打扰你的生活。”
    “谢谢。”隔了好一会儿，温时昸才开口说道。
    有人骑着自行车摇着铃铛路过窗外，光凭阳光下的背影也能感受到一阵意气风发。把视线移回对方身上，她还是那么青春、元气满满，浑身上下都流着对抗全世界的勇气，自己却像忽然老了十岁，徒留满身疮痍做盔甲。
    不过好在，好在面对她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时光把她带回从前的样子，敢于感受爱、接受爱、回应爱的样子，尽管她永远做得不够。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告白与蛋糕
    “我要说的事情就是这些。”夏茉柔说道。
    桌子中心有一块完整的三角形巧克力蛋糕，最上层的巧克力碎和奶油有微微融化的痕迹。
    在高中毕业第一天，夏茉柔从游乐园回到家的那个上午，她记得回到家的时间是将近十点钟。她在阳台上抱着那盘桔梗流着眼泪，冰凉的地板被升起的日光照得温热起来。
    她忽然听到有人在敲她家的门，她慌乱地擦去眼泪，把桔梗放了回去，轻轻地踩着无声的步子，一边猜测着是谁。爸妈不可能回来还敲门，是姜明月她们？可是她们没有在群里发消息要过来。难道是那个叫袁浩的一路跟着她过来了？
    她踮起脚通过门上的猫眼向外看去，是正在手机上打着字的温时昸。夏茉柔口袋里的手机一震，是有消息进来了。她的眼泪又不住地涌出来，她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温时昸：【小夏，你还好吗？】
    温时昸：【我到你家门口了，可以让我进去吗？】
    夏茉柔：【就你一个人吗？】
    温时昸：【对】
    夏茉柔跑去卫生间擦眼泪擤鼻涕，对着镜子确认自己看起来好一些，才走回去打开门。温时昸看着她肿起来像鱼泡一样明显哭过好一阵的眼睛在原地呆住了，夏茉柔喊她她才赶紧走了进来。
    “你怎么哭了？”温时昸不解道，“是因为你不喜欢那个袁浩吗？”
    夏茉柔眼神充满哀怨，“我当然不喜欢他！”
    “不喜欢也不至于哭成这样……”温时昸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应该提前告诉你一声的。都怪他们一直在我们面前念叨，说你们之前在走廊上经常遇到，还说你去看过袁浩打球，我以为你真的对他有意思。”
    “他们神经啊？自作多情的臭男生！他们自以为是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误会我，相信我会喜欢那个男的？”夏茉柔又委屈又气愤，走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来。
    温时昸跟过去坐在她旁边，“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我怕如果你是因为害羞，或者怕被我开玩笑才不敢跟我说你有喜欢的人。”
    闻言，夏茉柔直直地盯着温时昸，“我是有喜欢的人，但不是因为害羞，也不是因为怕被你开玩笑才不告诉你。”
    温时昸尴尬地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夏茉柔炙热的眼神令她生出一丝莫名的恐惧，“那你可以早点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出谋划策呢。”
    夏茉柔气极反笑，“你为什么要跟方晓元在一起？”
    温时昸想了想，“我之前可能给了他一些错误的信号，让他产生了误会，如果他是单独跟我说的话，我一定会拒绝，好好跟他解释清楚。可当时很多人都在起哄，他们班的，我们班的，好像还有其他班的人，一直叫我答应他。如果当场拒绝他，他会很没面子吧，所以我想着先答应他，等之后再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
    听起来确实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夏茉柔问道，“所以，你其实不喜欢他？”
    “当然不喜欢。”温时昸皱眉，“我们都没说过几次话，哪里谈得上喜欢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一起去游乐园？”
    “他知道我要跟你一起去游乐园之后，就死缠烂打地说要一起来，我拒绝后，他说你跟那个袁浩互相有好感，为了你我才同意的。”温时昸颇为郁闷，“谁知道他不仅眼瞎，还明目张胆地说瞎话。你走之后我已经跟他解释清楚了，一切都是误会。”
    “那你们这是已经分手了？”
    “分什么手？连开始都不算。”
    听到回答，夏茉柔一直皱起的脸才舒展开来，别过头翘起嘴角。
    温时昸将头凑过去，想看清楚她的表情，到底还在不在生气。夏茉柔没察觉到她的靠近，转过头本想说原谅她之类的话，却见到一张被放大数倍的脸，她曾经无数次用视线一丝一缕地描绘这张脸，探索和感受她的神秘，她的温柔，她冷淡的表情上有双熠熠生光的眼睛。她的大脑宕机，行动却出乎本能，她的手抓住温时昸的衣袖，身体向温时昸贴近，嘴唇降落在她干燥而柔软的唇上，她闭起了眼睛，睫毛搁浅在她的下眼睑。
    这一瞬间，心脏爆发出飞机发动机般巨大的轰鸣声，快速跳动着，让夏茉柔觉得自己充满力量，只是在等待起飞。温时昸没有推开她，却也没有回应她，夏茉柔的眼泪从她紧闭着的眼睛缝隙流下来，经过温时昸的脸颊和唇边，她们同时尝到眼泪苦涩的滋味。

 第29章

    夏茉柔松开手，向后退去，温时昸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问道，“什么意思？”
    她们曾在高二的下个学期，因为宿舍楼施工，被安排去和同年级特长班的女生合宿，从而见识到原来女生宿舍也可以混乱无比。
    特长班的女生之间流行互叫老公老婆，会非常大方地一起玩摸胸、脱衣和亲亲的游戏，。冬天冷的时候，不同宿舍的人也喜欢在熄灯后串宿舍，常常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觉，身上盖两张被子取暖，其中一个人忍不住骂出声：“别摸了！再摸都别睡了！”
    温时昸一直以为男生之间才有这种刻意制造的模拟性游戏，没想到在女生之间也存在着，她虽对此好奇，却仍觉得略为低俗，每当见到这样的场景，就如同唐僧见了美女妖怪，挪开目光在心里默念清心咒。
    夏茉柔则是一边脸红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有时那群女生见她这幅害羞的可爱模样，要走过来调戏一番，她则躲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嘴上不停喊着“姐姐们饶命”。好在她们认为理科班的女生不懂打扮和情趣，无聊又不开窍，就像男生一样是块人形石头，只是不臭不脏，并不会真的来招惹她们。
    温时昸不明白，现在的夏茉柔是在跟她玩和好的游戏？
    夏茉柔起身去阳台上抱起那盆桔梗走回来，下了鱼死网破般的决心，回答道：“反正估计现在在你心里，我已经是个变态了，那我不如全都告诉你。温时昸，我喜欢你，是爱情的那种喜欢，不是友情的那种喜欢。虽然我们不是一男一女，而是两个女生，可我相信爱情不止会发生在男女之间，也会发生在两个彼此信任，相互陪伴的人身上，这不是由性别来决定可以或不可以的。你千万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捉弄你，在确认之前，我度过了很折磨的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苦恼，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你又能不能接受我对你有除了友情之外的感情。”
    她将这盆桔梗递过去，桔梗悬在半空中，姿态如火焰热烈，“这盆桔梗是从我外婆送给我的，她告诉我，桔梗的花语是幸福降临。”
    温时昸没有伸出手来接，她的手垂在身侧，甚至微微发抖，她的目光不断在桔梗上流连，却不敢抬头看夏茉柔一眼。
    “我也祝愿，幸福会降临在你身上。”
    说完，温时昸转过身走到门边，她的步伐急匆匆的，仿佛害怕自己走不出去了一样，她转动门把手，回头朝夏茉柔送去最后一眼：“谢谢你，小夏，毕业快乐。”
    她说的每个字都如此真心实意，以至于夏茉柔根本无法责怪她什么。门被关上，房子里又变得空空荡荡，正午的光芒将夏茉柔和她手中的桔梗灼烧出无数的黑洞。夏茉柔没有再掉眼泪，她只是感到，青春终于还是无可挽回地结束了。
    夏茉柔伸出叉子，从上往下划出一点巧克力蛋糕吃了起来。
    蛋糕在夏季很畅销，和咖啡也很搭，陈悠悠从上个月开始钻研热卖的几种蛋糕，这个月才放进店里橱窗售卖。
    温时昸拿起叉子，划出靠近自己那头的蛋糕，却没有送进嘴巴，“前两天，我好像看见你跟陈悠悠一起逛街，你们现在是普通朋友，还是在交往？”
    正站在别桌等待客人点单的元元朝这边伸长了耳朵。
    夏茉柔别过头咳嗽几声，一边回头瞪大眼睛说道，“我和她一直都是好朋友。你难道一直都在以为，我是那种傻到分不清友情和爱情的人吗？还是专吃窝边草的兔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温时昸把叉子连上面的蛋糕一起靠在盘子边缘，腾出手轻拍夏茉柔的背。
    一下，两下，三下……夏茉柔的咳嗽渐渐止住了，只是因为用力咳嗽而满脸通红，她拿起剩余不多的水润着呛疼的嗓子。
    温时昸开口解释道，“以前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可能在我眼里，你总是一个非常天真又勇敢的女生。你的朋友很多，父母对你很好，大家都喜欢你，你也喜欢大家，好像跟谁相处都能非常愉快。那些你不喜欢的人，你也能拒绝得很干脆，你根本不用去在意谁喜欢你，谁不喜欢你，因为总有人会喜欢你。你从不缺人喜欢，不缺人对你好。我想了很多次，如果我是个男生，这件事情会变得多么简单。”
    夏茉柔的心情糟糕极了，她挖出一大块蛋糕塞满嘴巴，“你大学的时候有跟男生交往过吗？”
    “大学的氛围比我想象中自由得多，只要不是苦行僧一般决心献身学业的人，大家好像都觉得恋爱是比打游戏更有趣的消遣。我读大一的时候，有一个大四在学校附近公司实习的学长追我，我们在一起到结束的时间，还没有他在那家公司实习的时间长。因为我没时间，也不愿意跟他去参加一些我不认识人的聚会。后来我从他的学弟，也就是我们班的一个同学口中得知，他私下跟他们吐槽，跟我在一起两个月才牵了一次手，他觉得进度太慢，白费时间。”温时昸说到最后，竟笑了起来，“我的同学劝我，大学搞纯爱那一套已经不吃香了。”
    “你呢？有再找到喜欢的人吗？”她反问道。
    “当然。”夏茉柔觉得这个“再”字莫名有些刺耳，却也不得不承认，在温时昸之后，她也喜欢过别人，毕竟世界上优秀可爱的人那么多，不至于非要吊死在一棵不开花不结果的树上。
    “男生还是女生？”温时昸小心地问道。
    夏茉柔没有一丝犹豫地回答道，“都是女生，我对男生一点兴趣也没有。第一个是社团部长，长得好看，很会拍照，也很会装出善解人意的样子，听说毕业后开了家摄影工作室。跟她在一起之后，发现她经常跟好看的女生拍完照后还保持联系，聊天记录还很暧昧，就分手了。第二个是我变成学姐之后，在迎新的时候认识的，她每天都来找我聊天，谈的时间……算久吧，快一年呢。可惜在我毕业前，因为要异地，她不相信我会一直跟女生在一起，所以非常和平地结束了。与其说她不相信我，还不如说是她不相信自己，她连结婚的年纪都没到，家里人就已经催她找男朋友，最好一毕业就结婚，她可能心里早就觉得自己会抵不过家人这一关吧。”
    温时昸歪了歪脑袋，“那你爸妈不催吗？”
    “还好吧。”夏茉柔挖了块蛋糕，“你也吃啊，我一个人吃不完，别浪费了。”
    温时昸拿起叉子，吃掉上面粘着的蛋糕，重新挖了一块，“他们知道吗？”
    “我没跟他们说过，毕竟又没有个稳定对象，最后还可能孤独终老，干嘛没事踢掉柜门，给他们找刺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夏茉柔心里轻松多了，她真讨厌事情闷在心里的感觉，看着温时昸的目光也不再闪躲，“你也别再把我当小孩子看了。我们都是成年人，以前的事情也翻篇了。”
    温时昸望着如今的夏茉柔，不知不觉扬起了嘴角，“你说得对。”
    她们同时将叉子伸向最后的蛋糕，又同时停住动作。夏茉柔调转叉子的方向，用另一头在剩余蛋糕的中间切开，两人各自叉起自己的一半，甜滋滋的奶油和微苦的巧克力迅速在舌尖融化。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停忘
    第二天上午，医院。
    夏茉柔一家人齐聚病房，她手上提着许多袋水果，逐床分给大家，“阿姨、奶奶，喜欢吃什么就拿！别客气！补充维生素！”
    “小夏又带这么多好吃的过来呀~”宋阿姨往袋里瞅瞅，拿出盒蓝莓，既开心又心疼，“还有我喜欢吃的蓝莓呢，一盒可贵了，你少买点吧！大家吃不完，到时候坏了就浪费了！”
    “所以得辛苦你们多吃点儿嘛。”夏茉柔笑道。
    “小姑娘破费了啊。”宋阿姨摸摸她的头。
    桌上的茉莉逐渐出现枯萎的黄色，花瓣和叶片比起之前缩小了许多。
    夏茉柔回到外婆的病床边，妈妈曾向她转述医生的话，说外婆的病情在做了几次治疗后控制得比较好，再继续观望一个月，如果能保持恶化速度降低，预后效果很可观，到时可以回家休养，只要定时去医院保持治疗频率就可以了。
    夏茉柔想，外婆真厉害，这一定是因为外婆的乐观心态和健康的作息打败了身体里那些可恶的癌细胞。
    “外婆，我等会儿就先回深岚去了。你好好的啊，我还要回来找你给我讲故事呢。如果外公或者我爸妈惹你不高兴了，你就跟我说，我回来批评他们！”
    “你是小娃娃，还想怎么批评他们啊？”
    “我做道特别难吃的菜，逼他们全给我吃下去！”
    “哈哈哈……古灵精怪。他们都对我好着呢，还不用我讲故事哄着他们，都是他们给我讲故事。”
    “哎呀，你这是在怪我？我也可以给你讲，但你又不爱听小年轻的事。”
    “你们说的那些词，什么yyds、凡尔赛，没一个听懂的，理解起来费劲。”
    “活到老，学到老嘛，我可以跟你慢慢解释，等你学会了，就可以跟你那些姐妹们讲，到时候就轮到她们不懂了，怎么样？”

 第30章

    外婆被她这些鬼点子逗笑了，好一会儿说道：“你有空常回来就行。”
    夏茉柔点点头，把脸贴着外婆手上唯一还有点肉的掌心，那里刻着老人家相信的命数，“我很快就回来。”
    四个小时后，夏茉柔到达深岚站，拖着行李跟一群人挤上地铁，车厢门叮叮叮地关上，这是这座城市跟回来的她打的第一声招呼。
    她离开深岚很多次，也回来过许多次，以前要么是过完年回来，心里充满不想工作的哀怨，要么是出差或短途旅游回来，身心疲惫，只想回到出租屋里的小床上躺着。唯独这次回来，她心生诸多感慨，将头顶上方的地铁线路图一个站一个站地看过去，回想自己去过了哪些站，又在那里发生过什么。
    车程到一半，她需要下车转线，她早已知道从哪个车厢下去能够快速搭乘转线扶梯，这几个车厢往往也是最拥挤的车厢。转线后的地铁没有那么上一条那么拥挤，但尽管如此，地铁上仍然没有空出的位置。一个把上半身全靠在扶手边的男人下了地铁，她迅速走过去，把行李箱往边上靠着，抓住了扶手，这里是地铁上她感到最安全的角落。
    地铁疾驰飞过光影，再过五站，她就可以下车了。
    她掏出手机给赵嘉仪发了定位。
    赵嘉仪：【你今天回来？】
    夏茉柔：【对】
    赵嘉仪：【晚上一起吃个饭？】
    夏茉柔：【正有此意！】
    她们三言两语约好时间和餐厅，
    地铁站离出租屋步行八分钟，她刚住过来的时候路上只有两家水果摊，后来逐渐多出了糖水摊、炒粉摊、奶茶摊和各种各样的小吃摊，她有时懒得做饭，就会顺路捎一份带回去吃。
    今天周末，出摊的时间比平时要早一些，还没有到傍晚，已经能见到几家铺子出摊了。
    经过楼下便利店时，门前降下了三分之一的布帘用来遮阳，她没有看到老板娘和老板，应该正坐在里面吹空调。是的，亚热带气候的深岚加上城市热岛效应，早早地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闷热。
    带着行李爬上六楼，这栋楼的顶楼，安装了增压器，洗澡时水压却仍然忽大忽小。她当时选择这里，一是房租便宜，二是去上班的通勤时间不算短但可以接受，三是相对她看过的其他房子来说，采光算比较好，虽然没有大大的落地窗和阳台，但周末在家休息的晴天，她还是能躺在床上就见到照落一地的阳光。
    她用钥匙打开门，一周没通过风的房间充斥着一股沉闷的空气和熟悉事物的味道。她关上门，打开窗，经过的风像发现新世界，倏地溜了进来，挤走闷闷不乐的旧空气。
    她在沙发上躺了好一会儿，奔波了一天的身体才完全放松下来。给爸妈发了平安到达的消息，他们回复一个ok的手势，叮嘱她好好休息，别熬夜，不然明天上班起不来得扣工资了。
    放下手机，她盯着天花板和目光所及的一切，属于她的，不属于她的，带得走的，带不走的……当时搬进来的时候刷到太多“房子是租来的，生活不是”的帖子，导致她一股脑地买了好多营销起来的家居好物，大多是实用价值较低的装饰品，摆满了房间的墙面和各个角落。她并不后悔，毕竟看起来美好，能让人心情愉悦，也已经为自己提供了情绪价值，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心灵按摩吗？
    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她起身洗了把脸，走到梳妆桌前开始护肤和化妆。工作外跟赵嘉仪见面，还得好好捯饬捯饬，免得真以为我去流浪街头了，她想。
    余时自助火锅。
    “您好，请问几位？”门口穿着红色工作服的服务员问道。
    “两位。”
    “现在还要等5桌，预计等待时间半小时起，这是您的等位号a68，请留意叫号~”
    “好的。”
    夏茉柔拿好纸条，在店前布置的为数不多的空凳上坐下，她把这个消息同步给刚过下班点，但不知道实际上有没有下班的赵嘉仪。
    赵嘉仪：【要开会，我跑了，但现在路上堵车，估计我到那儿正好赶上】
    赵嘉仪：【你饿不饿，饿了我请你吃店门口的免费糖果和咪咪条】
    夏茉柔发了个白眼的表情包，起身打算逛逛附近的街道再回来。
    这家火锅店是新型的社区火锅店，主打饮食与城市生活文化相融的理念和自助服务。店门口张贴的不是美食菜单，而是一卷卷现代深岚生活工笔画，用美术的方式将快节奏的生活定格浓缩在细腻至极的工笔画中慢放，地铁跑得像戴着铃铛的马，满桌的食物与远处的田野、牧场遥遥呼应，人像形态各异可移动的树，从地上长出身体，不敢躺下太久。
    她随意走着，晚霞渐渐从天空落到高楼大厦的窗上。街上行人如云，提着大包小包，热烈讨论吃了什么，玩了什么，等会儿要去哪里。
    这里是一处藏着各式各样店铺的商业社区，她往里走，路过许多或精致或工业风或日系风格的咖啡馆和餐厅，再往前走就得过马路到对面的街道。拐弯走进巷子，一家黑色门框的铺子透出明亮的灯光出现在她眼前，仔细听还能听到一阵悠扬的钢琴曲，招牌上写着“停忘”两字。
    她站在门口通过半敞开的门窗往里观望，原木桌上铺了一张大大的白色镂花桌布，上面摆放着项链、手链、串珠、耳环和头饰。左边一面墙是足有一人高的置物柜，每个格子里住着一罐或一瓶香薰。右边是一排狭窄货架，斜放着一张张唱片，各色的封面共同组成一幅同时吸引目光和耳朵的画面。
    停忘，是指在这里停下，就能忘了一切的意思吗？
    带着巨大的好奇，她推门走了进去，工作台里的女人手指捏着两根棒针，一上一下飞舞着，不知是在即将步入盛夏的时节为什么而织着什么。
    女人看了她一眼，说了声“请随意，有需要叫我”，便继续忙着手上的活。
    这家店很小，夏茉柔在门口所见的已是它的所有，当然，也有她在进来绕了两圈后才发现的一些微小细节，比如专辑货架两端各有一副可供现场听歌的耳机和椅子，旁边还有一小盒酒精棉签和价格表。价格表上不仅介绍了货架上的唱片列表及价格，也标明了使用耳机听歌的价格：五分钟五元，十五分钟十元，半小时二十元。底下还有几行小字：
    耳机佩戴时间不宜超过半小时
    找寻能带来共振的赫兹
    保护耳朵
    守护你的灵魂
    这句话她方才在香薰柜上也看到一句类似的：
    鼻子闻香 初嗅最为珍贵
    久了或觉平常
    保护鼻子
    守护你的想象
    她张望着原本不怎么感兴趣的首饰区，终于在一处发现标语：
    手饰颈饰耳饰
    装饰外表也投射品德
    试戴后归于原位
    守护你的美丽
    夏茉柔感慨道，真是一家有趣的店。她的好奇心愈发扩散，店的名字是否别有它意？店的主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她开口之前，那个坐在柜台的女人问道：“你是在看我们的标语吗？”
    “对，写得挺好。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吗？”
    “当然啦，我一个字一个字想出来的。”
    “你是老板吗？”
    “哇，你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女人停下手中飞舞的动作，“好多人不是喊我‘店员’就是喊我‘那个……’我都有点自我定位模糊了。”
    女人放下棒针和天蓝色的毛线团，从柜台走了出来。
    夏茉柔这才完全看清女人的外表。她个子娇小，模样看起来比自己大几岁，不超过三十岁。一头乌黑的头发长到腰上，穿着波西米亚式的长裙，只是套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大，她手指上戴着三枚戒指，手腕上缠着好几圈黑色、银色为主的珠子，脖子和耳朵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你们的店名是什么意思呢？我想到的是，在门前停下，然后忘记一切。”夏茉柔问道。
    “我们店可没卖失忆症喷雾啊，不过这个解释也不错，如果进来就能让人忘记烦恼，我岂不是做了许多好事？”女人大笑起来，“名字叫停忘，本意是‘听望’，听见想听的声音，望见喜欢的事物。我本来还想加上‘朽’，谐音‘嗅’，加起来叫‘停忘朽’，但是感觉怪怪的，像什么废品回收站，收集别人不想要的，被忘记的，朽烂的了东西，有病。”
    夏茉柔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果然得是你这样有趣的老板，才能开出这样有趣的店。”
    “夸得我很开心，有看中的东西给你八折，当交朋友了。”
    “谢谢！”
    夏茉柔环顾一周，店里的物品比她平时消费的价格高出不少，她面露犹豫，考虑到生活的不确定性，她只打算买方便携带又物美价廉的东西。看来看去，她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一条蝴蝶项链上，项链做工精致，蝴蝶的姿态并不平整，而是翅尖翘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起飞。

 第31章

    “麻烦你帮我拿这一条蝴蝶项链。”
    “好，这条项链很漂亮，是我一个在欧洲学设计的朋友手工做的，我自己也很喜欢。来，给你试戴一下，这边有镜子。”
    夏茉柔低下头，方便老板帮她系上项链细扣。
    “好了，你看看怎么样。”
    她对着一张圆镜仔细照看，跟今天穿着的灰色套装很搭，越看越喜欢：“就要它吧。”
    她早已在心中暗暗计算好价格，原价五百，折后是四百，省了一百块，这么想还挺划算的。
    “好，你要戴着走，还是取下来我给你包装一下？”
    “我戴着走吧，它有可以装的盒子吗？”
    “有，我给你拿。顺便过来扫个付款码。”
    老板走回柜台后，蹲下身去找盒子。夏茉柔反复摸着项链上的蝴蝶，虽然不是纯银，但手感凉凉润润的很好。
    “你在织什么？”
    桌上还留着那一堆天蓝色、白色和淡黄色毛线团和两根棒针。
    “织衣服，不是我们穿的那种衣服，是能给店里东西套上的衣服，比如我现在织的就是能给唱片套进去的，我还想织能装进首饰和香薰的衣服。”
    “为什么？”
    “喜欢啊，还可能因为我闲的没事做吧。你在这边上班吗？”
    老板把一个黑色复古丝绒首饰盒递给夏茉柔。
    “以前在，之后可能不在了。”
    “打算去哪里？”
    “回家，可能也像你一样，开一家小小的店，卖自己喜欢的东西，过一过闲得只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样的日子。”
    夏茉柔扫了桌上的收款码，又扫了店铺的二维码，并发送好友申请。
    “那我祝你心想事成。”
    “谢谢，生意兴隆！”
    夏茉柔戴着蝴蝶项链，推开门，门外是清新却并不芬芳的空气。门内门外都为她注入不少新鲜能量，让她对生活又多一些探索的欲望。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聊天火锅局
    赵嘉仪：【我到了，你在哪儿？门口没看见你】
    夏茉柔：【在附近转了转，很快就到】
    五分钟后，夏茉柔提了两袋糕点回到火锅店前，赵嘉仪穿着孔雀蓝的短上衣，黑色皮裤，背着通勤专用的香奈儿包，头上还戴个墨镜，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扎眼。
    门口排起的队比原来还要长出一倍。好在正好喊到她们的号，两人给了号后便在引导下入座，服务员边倒水边介绍自助套餐，晚市普通套餐一人198元，酒水套餐一人298元，豪华套餐……
    赵嘉仪说道：“酒水套餐，两人。给你接风洗尘，够面子吧。”
    夏茉柔笑了笑，她俩同期进公司，一起从实习生做起来，那时不够人手，招的实习生很多，刚开始她俩关系没多好，反而是一些实习生听了小道消息，爱巴结赵嘉仪，像她跟班似的捧着她。实习考核结束，项目也做完了，部长以考核不通过为由炒掉了60%的实习生，就剩下四个，只有她们两个在文创组，还好文创组是新成立不久的组别，需要人手，不然夏茉柔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留下来。
    转正后她俩总是一起被布置工作，沟通也多了起来，夏茉柔才发现原来赵嘉仪不像她想的那样是娇气千金，虽然会偷懒，爱摸鱼，但仍然对待工作，对产品运营也有自己的看法和思考。赵嘉仪大概也发现夏茉柔性格好脾气，工作还好用，对她以普通同事身份相处，反而更能平等交流。
    “回家休息几天，气色确实不错啊，黑眼圈都消了，果然最好的医美是离职。”赵嘉仪感慨道，接着把自己的刘海掀起来，露出几颗痘痘，撇嘴道，“看，我都多久没熬出痘痘了！上次跟你一起做yolo的项目都没熬出来。等休息日又要去美容院待个半天，真浪费时间。”
    “还真是！怎么，最近项目这么难搞？把你都折腾成这样子？”
    “项目不算难搞，毕竟难搞的东西也到不了我手上，但事情太多太杂，梦瑶姐一回来先叫我们整理出旧的一些经典方案，然后准备接下来三个月要出的计划大纲，还有每周培训，周报数据化，你说我跟客户对接信息的时候怎么数据化？反正她虽然很厉害，雷厉风行，但掌权了之后还是不一样，该玩的手段还得玩。老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们不过是燃烧的蜡烛，不对，应该是被火光欺骗的飞蛾。”
    “听着也太惨了，以为她是女组长，管理方式会温和点。”
    “能搞事业的女人，往往比同位的男人强得多，职场对女性有多恶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打这一套，底下有人不服的，总蠢蠢欲动要搞事情。之前跟黄培关系不错的几个员工，现在被派的都是跟实习生一样的杂事，听说黄培准备让他们一起过去，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
    “各有各的前程。奇怪，你跟我提起黄培，我一点恨他的感觉都没有，感觉他已经死了一样。”
    “哈哈哈哈，在你心里被千刀万剐死的吧。”
    “刚知道消息的那天确实是在想象里用意念把他为数不多的头发一根一根拔下来，还有，冲去任才的办公室，抓起他桌上的办公剪刀把他的花衬衫一道一道剪成碎布，全塞他一张没句实话的嘴里。”
    “听着很爽啊。”
    “想都不能想得爽点，那我也太窝囊了。”
    寒暄几句后，她们起身去自助区拿盘子取餐，转了两圈回来，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和冰啤酒。两人都不是大胃王，第一批上桌的食物以吃一顿就回本的海鲜、牛排、烤羊腿和解腻又不顶饱的水果沙拉为主。
    “所以，你到底还打不打算回公司？”
    “不回。”夏茉柔回答得十分果断。
    “为什么？”赵嘉仪有些郁闷，喝了两口啤酒咽进肚里。
    夏茉柔陪着也喝了起来，“你说梦瑶姐觉得我之前做的方案还不错，首先，那是我们和丽雅、冯远晖一起做的，虽然我是组长，但成果我不能全部包揽下来；其次，她对我可能连赏识的程度都不到，只是觉得这个人好像挺好用；最后，我有点赞她和你们的朋友圈，但是她作为组长，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我，向我释放她需要我，希望我回来跟她一起工作的信号。综合看来，我还是可有可无的打工人而已。在她手上虽然成长会很快，但是她太对工作负责，反而对一起工作的人没有那么负责，我们以前不是讨论过这个问题吗？说她是客户很喜欢的那种人，但却不是同事会很喜欢的那种人。我们之所以经常念叨她休产假了，说想念她，不过是因为黄培比她更招人讨厌罢了。”
    好一会儿，赵嘉仪叹了口气，然而又释怀地笑道，“忽悠不了你了。”
    “最重要的是，我现在有了想做的事情。和一堆文件和数字打交道久了，都忘了自己的动力是什么，好不容易发现它，就看看它会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吧。”
    “什么想做的事情？”
    “我想开一家店，卖喜欢的东西，应该会有不少之前我们组的产品，到时候看看能不能跟市场部那边联系一下，争取给个折扣价。”
    “在哪里开？”
    “南彩。”
    “你家那边？你之前不是说，想离家远一点，好独立吗？”
    “可能经历这么多之后，我认为独立不是由距离来决定的，而是由一个人的心有多坚定，能承受多少结果来决定的。这件事我还没有跟家里商量，是我自己想做，结果也由我自己承担。反正打工也赚不到多少钱，还不如创业呢，起码是给自己打工。”
    “也行，自己当老板，不用受领导的气。不过，创业期老板太难做，需要操心的事情多了去了，你的头发估计保不住多久，多吃点芝麻菜吧。”
    “去你的，芝麻菜补头发？”
    “都有芝麻两个字，跟黑芝麻差得不大。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叫我，借小钱，拉赞助可以，借大钱例外，本小姐还没有做天使投资人的打算。”
    “行，先感谢你支持我。你打算继续待着那儿多久？不觉得把时间花在别的地方，可能会更好吗？”
    “我在准备下半年出国留学。之前在麦国读完本科就被喊回来，其实我心里挺不爽的，跟家里也闹过几回。他们希望我多接触企业工作，但我喜欢做自己能做到的事，而不是玩管理人心。现在工作这么久了，他们觉得我有了一定经验，再去深造挺合适，回来直接当个小领导，晋升就容易多了。”
    “那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骗他们说去读金融和企业管理，其实我报的是产品制造与设计。”
    两人相视一笑，共同举起啤酒瓶碰了下。
    “我再去加点菜，把火锅搞起来。”赵嘉仪离开座位，拿起空盘子转悠去了。
    夏茉柔摸了摸坠在脖子下方的蝴蝶，它贴着皮肤，此时也是温热的。她拿起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翻阅未读消息。
    周立：【夏小姐晚上好，打扰了，请问您上次看铺的意向如何？】

 第32章

    温时昸：【明天我要给宋阿姨送一束新的花，但好多都送过了，不太想送重复的，你有听她提起过想要什么花吗？】
    陈悠悠：【我看了监控，你昨天带温时昸来店里，不告诉我？】
    爸爸：【今晚你妈兴致大发做了菜，给你看看外婆外公见到这些菜的表情】
    第一张图片：烧糊的肉。
    第二张图片：煮烂发黄的青菜。
    第三张图片：快要融化且不均匀切块的胡萝卜。
    第四张图片：番茄炒鸡蛋颜色正常，只是鸡蛋碎得用筷子无法夹起。
    第五张图片：撇嘴怒目的外婆，望天无语的外公。
    第六张图片：一脸胸有成竹站在炒锅前的妈妈，锅里冒着浓浓白雾，显然妈妈在施展最擅长的水煮一切大法。
    夏茉柔快被这几张图片笑死，光看图片就能想到当时滑稽无比的画面。如果自己也和他们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她回复了几个大笑的表情包，打字道：【勇气可嘉！虽然知道味道一定不会好，但我也想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
    接着，她退出和夏钲行的聊天界面，点进了温时昸的消息。
    夏茉柔：【好像没听她提起具体的某种花，我今天回深岚了，如果在病房的话还能帮你问问】
    温时昸的名字很快变成正在输入中：【你回深岚了？】
    温时昸：【休假结束，开始上班了吗？】
    夏茉柔：【过来处理点事，还要回南彩的】
    温时昸：【这样……】
    夏茉柔：【宋阿姨好像喜欢红色和紫色，你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明天给她送过去吧】
    温时昸：【好，谢谢你】
    夏茉柔：【不客气】
    温时昸：【你离职了吗？】
    夏茉柔：【你怎么猜到的？】
    温时昸：【就这么猜出来的】
    夏茉柔：【……】
    捧着叠起两盘肉和菜的赵嘉仪回来，夏茉柔接过上层的菜放在桌上，目光迅速回到手机屏幕上。
    温时昸没有再回复。
    “等什么重要消息呢？”赵嘉仪瞧她眼神不太对劲。
    “没什么。”夏茉柔把手机重新倒扣在桌上，仿佛才看到面前有那么多菜和肉似的，“你拿了这么多啊？”
    赵嘉仪无语，“你刚刚不是拿了一盘？眼花了？”
    “额……没注意，看火去了，得调大点，熟得快。”夏茉柔假模假样地找到火力调节器转到最大。
    赵嘉仪忽然想到什么，扬起若有所思的笑容：“你回家一趟，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青梅竹马？还是家里找人跟你相亲去了？”
    夏茉柔愣了愣，“你在想什么？”
    “这反应，八九不离十，被我说中了。”赵嘉仪咂咂嘴，汤滚了，她拿夹子把难熟的肉放下去，“盯手机盯这么紧，还一副苦苦等待生怕错过消息的表情，你可别告诉我是在等不相干的人发消息。”
    “……”
    “说真的，这么久也没听你提起过有对象，或者想谈恋爱的想法？难道你是个不近男色，清心寡欲的女人？”
    “……不近男色这点倒是真的。”
    赵嘉仪仿佛脑干打架，嘴角和眼睛眉毛一起皱了起来，看着夏茉柔一脸淡然的表情，刹那间恍然大悟喊了出来，“你喜欢女的？”
    夏茉柔赶紧嘘了一声。
    赵嘉仪捂住嘴巴，仿佛听到一个大八卦一般兴奋，“哎，上次你陪我在商场看乐队表演，那个键盘手女生，演完下台来找你的那个，你们之前是不是有过什么？”
    夏茉柔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她只是我的高中同学，而且只一起上了不到一个学期的课，后来她因为一些事情转学走了。”
    “是吗？但我看你俩当时氛围很古怪啊，不像是很熟，但是又好像有点什么的样子……”
    “她同桌是我当时喜欢的人，她俩关系好，我跟她同桌关系好，有时候会三个人一起行动。”
    赵嘉仪好好理解了一番才开口，“那键盘手知道你喜欢她同桌吗？”
    “……不知道吧。同桌也是毕业那天才知道我喜欢她的。”
    “你告白了？”
    “对。”
    “在一起了吗？”
    “没有。”
    “……怎么回事，我还想嗑西皮呢。”
    “啥都不知道你就想嗑，清醒一点！”
    “她不喜欢女生？”
    “……她倒没有这么说，但可能是吧。大学的时候她说有跟学长交往过，虽然没多久就分手了。”
    “你们还有联系？”
    “过年碰到了一次，她在街上开了家花店，这次回去又碰巧见到了，昨天跟她聊了一次，算是把一些话说开了吧，不然见面太尴尬了，我都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我。”
    “聊完之后知道了吗？”
    “……说实话，还是不知道。她的意思应该是想做回朋友吧。”
    “哎，她是直女，被你表白了，过了这么久还要跟你做回朋友，图什么啊？你自己清醒点，别陷进直女的圈套了。”
    夏茉柔尴尬地低下头，“可是我好像还喜欢她。”
    “你什么情况？受虐狂？人家是说做朋友，不是过了好几年来答应当时你的告白。哎，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她才想回家开店的哦？”
    “不是不是，这绝对不是，我很早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了，只是我们家里人都是打工的，没有创业背景和经验，所以我没有敢往那边去想而已。”
    “那就好，事业是为自己的，绝对不要因为别人而牺牲自己的事业，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知道了。”
    夏茉柔吃了几口牛肉，小心地问：“你不惊讶？不歧视？”
    “你是不是忘了我在麦国待了好多年，什么性取向没见过？恋物癖多到吓死你，还有穿着西服要跟蟑螂结婚的。”
    “吃饭的时候请不要提起那么恶心的动物。”
    “你说穿西服的还是蟑螂？”
    夏茉柔威胁道：“再说我就把香菜全下锅里。”
    不吃香菜的赵嘉仪一脸嫌弃，结束了这个话题，过了一会儿又问起：“我只是好奇，人真的会喜欢另一个人这么多年吗？像小说和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怎么说呢……”夏茉柔沉思道，“我也不是一直都在喜欢她，我大学还交过两任女朋友呢，当时心里认为她是很可惜很难忘的初恋，她总是一个比较独特的存在，时间久了也会慢慢淡忘。但是再偶然看到她的时候，那种强烈的心动的感觉，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在体内疯狂分泌导致的心跳加速、忐忑不安，暗自愉悦又暗自害怕，想看她又不敢看的心情，已经好久没有同时发生在我身上了。”
    “简单来说，就是你重新喜欢上了她？”
    “好像是这样。可以选的话，我当然也不想，感觉在给自己找麻烦。谈恋爱也没那么重要，就算要谈，世界上又不缺女人。”
    “我觉得你也可以别这么快决定，有可能只是她激发了你以前未完的喜欢，但你喜欢的是曾经的她，过了五六年，大家多少都会有些变化吧。现在的她，你了解多少，你确定你重新喜欢上的是现在的这个她吗？”
    “……”
    夏茉柔拿起身边放着的两盒糕点，“沙师傅家新出的口味，爱吃你自己留一盒，一盒拿去分给丽雅和冯远晖，不爱吃正好给他俩一人一盒。”
    这是个热闹的夜晚，店里竟然响起了那首《无尽欢愉》：
    “光芒落在你的脸庞/像一个形状/黑暗笼罩你的身体/牢笼里歌唱”
    “此刻欢愉来自何方/难忘的畅想/再闻你的芬芳/已随岁月/刻在我心上”
    “无边的世界/无尽欢愉/无形的黑夜/无尽想你……”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不同步，但你中有我
    早上，楼与楼的间隙只容得下一辆轿车通过，虽然看不见人们在屋里的举动，却能清晰地听见活动的动静，在脑海里放映假想的画面。楼下男人刷牙刷出巨大的干呕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孩子哭闹不止，不知道是饿了还是被揍的；不同楼层的门打开又合上，有的门上贴了装饰，有的保持原样；人们在楼梯上用脚步踩出高高低低的节奏，有时是独奏，有时是合奏；还有……车辆启动时的震动，男人女人，男孩女孩，从巷子里睡眼惺忪地离开。
    夏茉柔紧紧闭着双眼，耳朵却被迫张开，接受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讯息。她企图躲进被窝，很快又热得踢掉了被子。醒来，打开手机看看消息，不知不觉又睡着了，手机砸在枕头上，反复几次，其中一次砸中了脸，疼得她冒出泪花。
    挣扎着起了身，她揉了揉眼睛，今天晴朗无比。她一脸迷糊，神志却逐渐清醒。
    今天要收拾东西，等昨晚网购的几个搬家纸箱到了，她就可以直接放进去。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之后，她要拍几张照片，整理房子的情况去网上发帖子，把这还有半年租期的房子转租出去，好从房东那里收回两个月的押金。

 第33章

    她走到冰箱前打开门，发现里面只剩下几罐调料和两颗鸡蛋，关上门走到零食柜前，拿出最后的袋装面包撕开吃了起来，嘴里有点干，她翻找几下找出了一盒之前被遗漏的牛奶。
    手机显示现在是上午九点半。
    草草解决完早餐，她播放手机里喜欢的歌单，把头发用夹子全部夹了起来。她在屋里转了一圈，从哪里开始收拾好呢……
    医院。
    温时昸捧着一束紫色的花走进病房，宋阿姨却不在病床上。
    夏茉柔的外婆招呼她道：“你是柔柔的同学吧？”
    “是的，您还记得我？”温时昸走近她，她的旁边是外婆的伴侣，戴着副银边眼镜，原本在给外婆念今日新闻，此时抬起头的表情有些疑惑。
    外婆说道：“当然记得。我们后来还经常提起你们来过我们家写作业呢。铭华，你记得吗？这是柔柔高中的时候经常带过来一起吃饭的同学。”
    外公点头笑道：“记得，记得，柔柔的同学。”
    温时昸知道外公这表情是想不起来的，但也不必纠结于此，便问道：“你们知道宋阿姨去哪里了吗？”
    外婆答道：“医生叫她去治疗了，应该要晚点才回来。你又带花过来啦？”
    “是的，周一了，该换束新的了。”温时昸瞥见之前让夏茉柔带来的粉色康乃馨和百合，瓶子里的水很干净，根部也被修剪过，所以花保持得居然还不错，果然是经常养花草的人。
    外婆注意到她的视线，笑道：“还没当面谢过你，我听柔柔说了，是你给我送的花，谢谢啊，小姑娘漂亮能干心也好。”
    “这是我应该做的，以前吃过你们给我做的好几顿饭呢。我还记得您家里阳台上种了好多植物，都打理得特别好。原本我让小夏挑，她不好意思，我只好自己挑了几枝。我跟她说，您也算是我对花艺的启蒙老师了，之前我都没见过有人能在家里也把花养得那么多，那么好的。”
    “可惜柔柔跟随她妈，她妈随她爸，都不怎么会打理，最多浇浇水，剪剪叶子，不然像你一样开家花店多好。老头跟我生活这么久了，现在自己在家都得经常给我打个视频，给我看阳台上的花草，问我还要给它们做点什么。”
    外公在一旁露出“你就炫耀吧”的偷笑表情。
    “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部分，我以前也没想过自己会开一家花店。”
    外婆拍拍床边，“你坐着等吧，还是得马上回去了？”
    温时昸有些犹豫，“等会儿店里还有事，我先把宋阿姨的花换了，等她回来，麻烦你们跟她说一声。”
    “好，我们跟她说，她昨天还在期待你过来呢。”
    “宋阿姨一直是一个人住院，我来送花也会留点时间出来跟她聊聊天解闷，今天看来是不行了，我晚点再过来一趟。”
    “没事的，你忙去吧。有空就过来，我们都喜欢你这样懂事可爱的孩子。”外婆慈爱地看着她，仿佛把她也当做了自己的孙女。
    温时昸道过谢，走回宋阿姨桌旁把新拿来的紫苑放在桌上，带着枯萎的茉莉连瓶一起拿到走廊上的垃圾桶，把花丢了进去，又走进卫生间把塑料花瓶冲洗干净，注入小半瓶新的水，带回去，最后把紫苑插进瓶口。
    向夏茉柔外婆和外公道了别，温时昸离开医院，给夏茉柔发去消息：“见到你外婆了，她精神很好，你外公在给她读新闻。”
    回到花店，她收到夏茉柔的消息：“她们找你聊天了吗？”
    温时昸：【嗯，聊了一会儿】
    温时昸：【宋阿姨不在，去治疗了，我晚点再过去一趟】
    夏茉柔：【没耽误你时间就好】
    温时昸：【当然不耽误】
    夏茉柔：【那就好】
    总是聊了几句后就不知道该聊什么了……温时昸挠着头走进店里，黎蔷正在整理花材，她的孩子坐在凳子上看动画片。
    她蹲在孩子的旁边，问道：“薇薇在看什么？”
    薇薇认识她，看了她一眼，转过头继续看着jojo去冒险。
    “小昸，你今天这么快就回来了？”黎蔷坐在小板凳上剪去新运来的花材上多余的枝叶。
    “嗯，宋阿姨不在，我晚点不忙了再去一趟。薇薇今天不上课吗？”
    黎蔷用力地使着剪子，半是埋怨半是无奈地说道：“老师说她最近总是犯困，不守规则，还打老师和同学，让她先停两天课在家里休息够了再回去，真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好。”
    “犯困？她睡不好吗？”
    温时昸在黎蔷身边坐下，一起修剪起来。
    “不知怎么，一晚上总要醒好几回，有时候是上厕所，有时候要喝水，要玩玩具，折腾个不停，她爸气得揍她一回，她哭累了才睡着。老师让我们多带她活动活动，消耗她的精力，晚上才能睡好，但我们平时也没那么多时间带她玩，她又不怎么听我们的话，叫她干点活儿就坐那儿看动画片，屁股都不带挪一挪的。”
    温时昸想了想，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柜台前打开抽屉拿出一袋小饼干，再走到薇薇面前蹲下，“薇薇，你看这是什么？”
    薇薇看向她手里的饼干，回答道：“饼干！”
    温时昸指了指一旁的塑料凳子，“帮我搬凳子过来，奖励饼干！”
    薇薇立即站起来去搬凳子给温时昸，温时昸竖起大拇指笑道：“谢谢你！”
    她从袋子里拿出一颗小饼干，薇薇不等她递过来便伸手拿过来放进嘴里，开心地笑起来。
    “还要吃吗？”
    “要吃！”
    温时昸继续使唤道：“去拿我的水杯过来。”
    薇薇便四周张望，开始搜寻起温时昸的水杯。她之前见过，那时候老师教她分辨“你的、我的、他的”，黎蔷带她在这里时教她分辨自己的水杯、妈妈的水杯和时昸姐姐的水杯。
    留了三套衣服出来，衣柜里的衣服都已经收拾好了。夏茉柔开始整理鞋子和杂物。对了，还得点个外卖。
    一刻不歇地收拾整理，终于等到了外卖到来，才有理由坐下休息一会儿。她点了咖喱鸡排饭配一杯柠檬茶的套餐，找出一部下饭综艺，边看边吃了起来。
    这时，她收到外婆发来的语音，“柔柔，吃饭了吗？你同学今天过来了呢。”
    温时昸忙完手上的活，陪着薇薇看动画片。
    “小昸，来吃饭吧。薇薇，吃饭了，平板收起来。”
    黎蔷回家半小时，带着做好的饭菜过来，三人在小桌子边坐下。黎蔷把平板收了起来，薇薇有点小脾气，但很快被香喷喷的饭菜吸引过去，肚子也咕咕叫了两声。她对很多食物过敏又挑食，黎蔷准备了她专用的小饭盒，打开放在她面前，薇薇自觉拿起叉子开始吃饭。
    桌上摆着一道香菇炒鸡肉，一道西葫芦炒肉，和一大盒米饭，分好碗筷，黎蔷和温时昸也吃了起来。
    自从请了黎蔷和她老公宋自勤来店里帮忙之后，黎蔷除了兼职处理花店的日常工作，还包做午饭。在这之前，她一个人经营花店的时候，通常会到周围餐馆或者点外卖解决。只有能完整休息的时候，她才会去菜市买点菜回去自己做。
    “宋哥还在建筑工地那边忙活吗？项目什么时候结束？”
    “还在，还有一个月吧，最近天气还行，进度比较快，如果六月七月下雨太多，可能就得往后延一延。”
    “但这天气太晒了，在工地总归是辛苦的。”
    “没办法，干工地来钱多。薇薇这孩子太烧钱了，我们也只能尽力，明年她就到上小学的年纪了，我都不知道她能不能上得了。”
    “干预这么久，也是有效果的，我看她现在已经不怎么跑出去，能够好好坐着了。”
    “那是因为有动画片看，如果拿走，没几分钟就得闹起来。看造化吧，如果实在不行，只能送去特殊学校了。老宋现在打死都不愿意，我一提这件事，他就不搭话，要么就生气。当我愿意送自己的女儿去特殊学校跟那些耳聋、哑巴、脑瘫的孩子在一起吗？”黎蔷重重地叹口气，“这要看命的！”
    温时昸理解他们的难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题中心的薇薇正努力啃着手里的鸡腿，她夹了点青菜塞进米饭，好让不怎么爱吃蔬菜的薇薇扒饭时能把青菜混进去一块吃下肚子里。
    “咔嚓、咔嚓、咔嚓。”
    房间终于收拾得差不多，夏茉柔把房间拍了几张照片，再录下从开门到房间里最后到小阳台结束的全程视频。
    她一边喝着剩下已经不冰的柠檬茶，一边在手机上敲转租信息：房子格局、面积大小、地理位置、附近的地铁站、家具设施、房租、水电费，能想到的全写上去。她提前了解过，转租帖子发在豆苗和小紫书上转租的成功率最高，关键还免费。帖子发布出去没多久，她就收到了许多想要咨询的消息，干劲十足地回复起来。

 第34章

    “你好，房子的具体位置在……提前约好看房的时间就可以了，晚上九点前我随时都可以带你们看房……对，后边要续租的话直接跟房东重新签就好了……”
    傍晚，看房的人下了班要过来，夏茉柔提前在路口等待，人到了之后一路介绍周围的环境：“那边走个五米就有快递驿站，拿快递可方便了。那儿是超市，还有一排快餐店。对了，你坐地铁来的吧，地铁口出来也有很多吃的，如果没时间做饭，下班回来在那里买一份回来吃就行。”
    “大门这里现在升级成人脸解锁了，非常安全！”
    “虽然是步梯，但是走起来不会觉得累，台阶不多，还能当做爬梯运动。”
    看房的人在房间里转了转，感觉还挺满意，问道：“水电费怎么算？包含网络费了吗？水压怎么样？邻居吵不吵？隔音效果怎么样？我睡眠浅……”
    夏茉柔一一回答：“水电按商用住宅计算，不包含网络费，网络费50元，但网速一般，对网速要求高的话你可以自己装宽带。水压正常，不影响洗澡。邻居可安静了，是两个女孩子一起住。隔音效果还行，晚上也没什么动静，不影响睡眠。”
    此时天还没黑，外头仍能有些光亮。
    “什么时候可以搬进来？”看房的人问道。
    “最快三天后就可以。”夏茉柔眨巴着一双闪亮的大眼睛。
    “我那边房子月底才到租，我再考虑考虑。”看房的人离开了，楼下的公共门锁从里边扭一扭就能打开。
    夏茉柔没有气馁，这才是第一个呢！
    柠檬茶已经被喝光了，她只好开瓶矿泉水喝几口，继续回复帖子下的消息。
    晚餐时间，宋阿姨上午结束治疗，几乎整个下午都在病房昏睡。医院食堂的送餐员工把盒饭送到她面前，大声叫醒了她，让她在单上签字。她昏昏沉沉地醒来，手指力气不足，虚握着笔潦草地写下自己的姓名。
    送餐员工收起单据，离开病房，继续去送其他孤身住院病人的盒饭。
    温时昸走了进来，她手上不再捧着一束花，而是提着一袋糕点。
    宋阿姨正在病床上发着呆，见了她便惊喜道：“小昸，你怎么来了？”因为睡了太久，没喝过水，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温时昸把糕点放在盒饭旁边，从水壶里倒了杯水递给她。宋阿姨缓慢地坐了起来，接过水小口地喝下。温时昸一边回答一边拆开盒饭袋子：“上午你去治疗了，没看见你，只能等有空再来一趟，找你聊聊天。”
    宋阿姨喝了水，干涸的身体和喉咙似逢甘霖的旱地，感觉好了不少，笑道：“你送花来就行，哪还能耽误你再跑来一趟？”
    “吃饭吧，还热着呢。今天有红烧茄子，你不是喜欢茄子吗？还有紫菜蛋花汤。”
    温时昸把小桌子支起来，架在宋阿姨面前，再把打开盖子的盒饭、例汤和拆开的筷勺摆在上面，自己在一旁坐下。
    “谢谢。”
    “不客气，慢点吃。”
    她看向夏茉柔外婆那边，还是夏茉柔的外公在陪着，他们也在吃饭，不过用的是自家保温饭盒，一看就是家里人做好了带过来的。外婆注意到她的视线，朝她投来亲切的目光，她回以一个微微的鞠躬。
    “今天带的是紫苑花，喜欢吗？”
    宋阿姨往花束看去，高兴地说道：“喜欢啊，紫色多优雅好看，名字也好听。”她才注意到桌上多了个糕点袋子，嗔怪道，“你带来的？都叫你别破费！”
    温时昸知道她心里高兴，但怕麻烦人，“它家好吃，我贪嘴买多了，吃不完，才分给你尝尝的。糕点保质期时间短，总不能放家里浪费了吧？”见宋阿姨表情柔和下来，她才得逞般笑道，“有桂花糕、绿豆糕和枣泥糕，等吃完饭尝一个。”
    一天燃烧到末尾，沉寂到深蓝的湖底。
    夏茉柔放下手机，揉揉盯着屏幕时间太长而发酸的眼睛，躺在床上听着城市安静的白噪音，渐渐合上眼睛。
    温时昸回到家中关上门，在浅蓝色的沙发上坐下，柔软的沙发包裹承重着她疲惫的身躯，她回想起临别前，宋阿姨问起她父母的事情，她搪塞几句应付过去。接着夏茉柔外公叫住了她，手里拿着一部大屏的按键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她和夏茉柔的高中毕业合照。
    “柔柔外婆叫我回去找找你们以前的照片，柔柔留了一张在我们家里。你看，柔柔在这儿，她左边这个女孩，是你吧？你们以前关系是真不错，还挨在一块拍照呢。”
    照片是夏茉柔外公用手机对着合照拍的，不知道是手机像素的原因，还是合照过了几年的时间，看上去已经泛黄模糊了起来。照片里，夏茉柔朝气满满地直视镜头，温时昸在她的左侧，扎着干净利落的丸子头，露出光洁的脖子，对着镜头，她既没有展现出少年人对未来的迷茫与野心，也没有结束高中生活的高兴或悲伤，她只是用面对一座山、一条河、一本书那样的目光注视着前方。翻过这一页，定格这一幕，生活将要继续。
    她印象更深的是，一群人里总有人不巧闭了眼睛或表情搞怪，不得不拍好几次合照，最后一次拍照的时候，夏茉柔拉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识侧过脸去看她。夏茉柔小幅度地晃了晃两人拉着的手，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看我干什么？看镜头，等会儿老师要骂你了，嘿嘿。”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坦白
    这七天是目前夏茉柔离职后度过的最忙碌的七天。
    她分批带了总共十几个上门看房的人，终于在第五天遇到了确定要租下来的人，那是一个跟她一样孤身来深岚的女孩，年纪跟她刚毕业时一样，准备毕业过来实习找工作。第六天，她约好房东过来，三人一起完成了转租事宜。
    女孩会在下周三从亲戚家搬过来。
    她的快递箱和打包材料陆续到齐了，在不需要回复消息和带人看房的时候，她就着手把东西打包起来。她发现许多东西不必要带走，带走比留下更麻烦。她把廉价的电饭锅、电磁炉、平底锅和碗筷等用之前攒着做收纳箱的快递箱收集起来，连同不再会穿的旧衣物一起拖到楼下垃圾站旁，她知道很快就会有附近的阿姨叔叔过来回收，想到它们仍有去处，她心里的不舍与浪费的愧疚感便减少几分。
    倒数第二天，夏茉柔约好快递上门把五个箱子寄回了家，虽然寄件时写了快递员承担搬运的说明，但她还是跟快递员轮流把箱子搬了下去，她搬较轻的两箱，这样一来既节省时间，也别太辛苦工作人员。
    那天晚上，她跟赵嘉仪又见了一面，赵嘉仪送了她一款yolo轻奢系列的黑色格纹手提包，“用了点零花钱而已，别在意。以后当老板的人，总要背个有点身价的包，这样去谈合作别人也不会随便对待。说点不好听的，万一店开不下去，还能把它转卖回点本。”
    趁赵嘉仪去洗手间补妆的时间，夏茉柔在手机上悄悄搜索这款包，挂在官网上的价格是六万六。她用加起来不超过五百块的沙师傅糕点和一顿饭，换来了五位数的包，心里忽然很想哭着认赵嘉仪为亲姐。她用手背抹着泪花，嘴角却用ak都压不下来。也不知道赵嘉仪这样的客户，买的时候有没有贵宾折扣。
    走出餐厅，赵嘉仪开着自己的小奔驰载夏茉柔到附近的地铁站，两人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临下车时，赵嘉仪说道：“丽雅和冯远晖私下经常提起你，之前听说你还有可能回来的时候可高兴了，结果知道你要离开深岚，为你感到可惜。他们多少觉得自己拖累了你，才导致这个结果，所以不好意思来见你。不过他们还是让我给你传个话，说你永远是烤山芋小分队的好组长。”
    夏茉柔说不感动是假的，虽然之前的大部分时间里和王丽雅、冯远晖的关系只是普通同事，但经历了烤山芋小分队的团结一致，彼此的关系更像是曾经的战友一般，看起来她仿佛变成了那个负伤不得不退下战场的士兵。
    “跟他俩有什么关系呀，都是替罪羊，结果早就定在那儿，没什么拖不拖累的。我要走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没人逼我，姐只是换条路走走，说不定这边才是真正的康庄大道。以后有机会，请你们都来南彩住几天，这边的自然风光可比深岚好上百倍，住几天就能忘忧多活几年。”
    赵嘉仪乐道：“那你不得活成千年老妖怪？”
    “什么老妖怪？那可是快活似神仙！哎，沙师傅糕点你分他们吃了没？”
    最后一天，房东来检查卫生，这是个好说话的二手房东，没办法，在深岚找真正的一手房东比茫茫人海中找到初恋还难，好在他并不像传说中的二手房东那般苛刻、不管事儿。走完一圈，他便坐下来跟夏茉柔对数目：两个月押金，扣去本月水电费和管理费，还剩三千七百五十。
    夏茉柔一向懒于梳理复杂细碎的账目计算，只点点头想快点结束。
    “转过去了，你核对一下。”

 第35章

    终于回到我手里了！夏茉柔掩饰着心里的激动，“收到了，谢谢。”
    办完正事，房东开始话家常，“你是要回家吗？你家在哪里来着？”
    “南彩。”
    “这么年轻怎么不留下多拼几年，攒个房子首付再回去？着急回去嫁人吗？”
    虽然知晓对方本意是开个玩笑，听着却并不让人舒服，“……你想多了，我有我的原因。钥匙在这儿。”
    “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了，我赶车回去。”
    夏茉柔拉着个行李箱，肩上背个帆布包，她没背赵嘉仪送的包，一方面是舍不得背，一方面那包容量小，只能装得下手机、红包和一包手帕纸。此时她的帆布包里装的可不止这三样。
    在动车上找到位置坐下，她便放下小桌板，从帆布包里拿出平板、蓝牙键盘、耳机和一个小本子放在桌板上，还有一瓶便利店买的白桃气泡水。
    往时在车上，平板和耳机是用来追剧、看综艺和听歌的，但自从决定要开店之后，她忽觉留给她的时间如此短暂且仓促，忙完转租和搬家两件大事后，她必须赶紧着手开店的事宜。
    她这次回来没有告诉爸妈，准备在吃饭的时候好好跟他们解释一番。要如实说出来吗？她心里泛起嘀咕，她既不想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让他们担心她在外头受委屈，却需要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让他们支持她回来的决定。
    当初毕业，她一心要去大城市闯闯，爸妈虽然担心她独自在外生活，却也为她能到更发达、能赚更多钱的地方而开心。她实习转正后便开始给家里每月打一笔家用，尽管只有几百块，但好过没有。之后要开店创业，前期投资烧钱，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本，不用说，家用肯定得断了，估计还得厚着脸皮找二老拉点投资入股。哎呀，她给忘了，外婆还在住院，也是笔不小的费用。她还是想想办法压缩各方面成本，她从小到大一直有着自己的小金库，加上没什么花钱的爱好，工作又忙得没法旅游，余额还算可观，实在不行再找朋友借点启动资金……
    车程悠悠，一个半小时后她抵不过弥漫全身的困倦，歪过脑袋睡着了。车窗外的风景从一幢幢楼房变换成田野和点缀其间的乡村矮平房，等这些也过去，只能看到连绵不绝的山和树林，列车穿过一个又一个隧道时，人们知道这是快到南彩了。
    夏茉柔上楼回家，熟练地掏出钥匙打开门，就像她这一个星期里她从没离开过那样。周日下午，爸妈要么在医院陪外婆，要么去公园转悠，总的来说，除了睡觉吃饭，他们不会花太多时间待在家里，他们认为这是一种重复无所事事的浪费。
    所以她十分放心地走进屋里，打算休息一会儿，晚点做顿饭给他们个惊喜。吃人嘴短，吃了她做的饭，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哼哼。
    明天上午，她会去和周立最后确认一次，如果都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当场签署合同。夏茉柔在深岚的那几天，周立找过她两三次，告知之前她考虑过的哪间空铺已被人定下，提醒她如果有明确意向，可以先交订金锁住铺位。她表现得十分佛系，似乎在说上天给她剩哪间就哪间，实在不行，不开店也无所谓。周立摸清这点后，便也不再催促。
    她坐在沙发上给陈悠悠发消息：【明天上午有时间跟我去看店铺的合同吗？】
    过一会儿，陈悠悠才回复道：【你要不换个时间？明天有事。】
    夏茉柔：【什么事？】
    陈悠悠：【元元在学校有舞台剧表演，前两周就叫我们去看，正好明天周一店休，我还准备下午去她学校附近的ktv搞团建，已经通知大家了。】
    夏茉柔：【……我也想去】
    陈悠悠：【那你改时间吧，明天过来一起。】
    夏茉柔：【我跟周立也定好时间了，放鸽子不太好，你不知道她都找了我几回】
    陈悠悠：【那你去找温时昸吧，她也熟悉这套流程】
    夏茉柔：【……】
    陈悠悠：【干嘛？你俩不是又重新成为好朋友了吗？这点事儿都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夏茉柔忿忿回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读书的时候她麻烦我的事儿可不少！】
    说完她就在这头独自扶额后悔了，难不成真要找温时昸陪她一起？她自己一个人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算了，到时候再说吧。她把这件事抛于脑后，跑去厨房边吃零嘴边准备晚餐。
    她正忙着做最后一道菜，土豆炖牛肉，快干锅了要加水，加水后味道淡了要加盐，丝毫没有注意到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站在她的身后。
    “黑胡椒粉呢？”她看了眼调料品架子，没瞅着，打算转身去另一边的柜子里找找，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挨近，她一个激灵挥了一巴掌过去。
    “哎呦！”夏钲行吃痛地捂住肩膀叫了起来。
    “爸？！你回来了干嘛躲我后边吓人啊？！”夏茉柔松了口气，上前想查看自己那一巴掌落得重不重。
    夏钲行后退两步，仍然哎呦哎呦地叫唤几声，见夏茉柔着急了才露出得逞的笑容，“我没事，皮厚实着呢，逗你玩玩。”
    夏茉柔压抑住翻白眼的冲动，“你想吓死我呀？”
    “你才要吓死我吧？怎么突然闪现回来？我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菜香味，还想着隔壁老张家下班也没我们家早啊，怎么这个点都吃上饭了。进门一看，以为厨房冒出个田螺姑娘，再走近一看，原来是我家闺女在大展厨艺。”
    “爸，把你这套收收吧！我可不是我妈，我不吃这套！”
    “她吃这套就行了。田螺姑娘，你这锅快烧干啊。”
    夏茉柔回头一看，刚加水没多久，又快烧干了，赶紧把火转小，去找黑胡椒粉。
    “你找什么？”
    “黑胡椒粉在哪儿啊？”
    “黑胡椒粉……前阵子用完了，还没买。”
    “……那算了，少味调料也不影响整体。”
    夏茉柔把菜盛到盘子里，夏钲行在水池洗完手，习惯性拿了碗筷到桌上。
    “妈呢？怎么还没回来？”
    “她下午跟芬姨练舞去了，我给她发个消息。”
    “行。”
    “你要不要先跟我说说，怎么回来了？”
    “等会儿吃饭的时候一块说，省得我解释两遍。”
    夏钲行拿出保温饭盒，装进米饭和好入口的菜，一边了然说道：“行。只是如果是会惹你妈生气的原因的话，你最好跟我通个气，我到时候好帮你说说话。”
    “我又没干什么坏事，你放心吧。”
    虽是这么说，夏茉柔心里也拿不准他们到底会不会因为自己不提前跟他们沟通，就决定不在深岚工作要回来开店而生气。
    夏钲行提着饭盒，“我去给你外婆送饭，你妈要是回来了，你俩就先吃。”
    十分钟后，许文芳拎着个袋子回到家中，袋子里是练舞服、花扇子和手绢。她脸上显然有运动后焕发的红润神采，眼神却透露出一丝担心与好奇。
    “你爸发消息说家里有田螺姑娘，原来是你啊？”
    夏茉柔：“……正是在下。”
    许文芳瞧她吃瘪的模样有些可爱，禁不住笑了起来，“吃饭吧，我可饿了。”
    夏茉柔心想，终于能吃饭了，老爸怎么还没回来，她憋话憋不了太久，快忍不住了。她盛好饭端到许文芳经常坐的位置前，等她一过来坐下就能吃上饭。
    两人相安无事地夹菜吃饭，聊许文芳下午的舞练得怎么样，是什么曲子。
    “本来你芬姨叫我休息一阵子，别去练了，怕我照顾你外婆，忙不过来，到时候休息不好心情也不好。我说人要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情，除了自身承担的那些责任之外，还有很多看起来没那么重要，但对自己来说却是应该要去做的事情。像我，我就觉得应该去跳跳舞，因为我喜欢跳舞，我需要跳舞来放松自己的身体和精神，我也需要去轻松点的环境和不同的人聊聊天。”
    夏茉柔点点头，“确实，我们家又不是没有人，轮流照看就好了，也没必要全都跟在外婆身边，这样她反而还觉得压力大。”
    “她跟你说的？”
    “我看出来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
    “有一次我去送温时昸，哦，我一个同学，在病房里碰到了，她来给宋阿姨送东西，然后我就顺便送了她一趟。回来的时候发现外婆笑得比我还开心，额……笑得比我陪在她身边睡了一晚还开心。后来我发现，当她觉得我在忙活我自己的事情时，她反而会松口气，才能真正休息好，因为这时候她不需要操心我无不无聊，每晚陪着她会不会害怕或者睡不好。我们过于担心她的时候，她也会担心我们，不是吗？”
    许文芳想了好一会儿，才摸了摸夏茉柔的头发，欣慰地说：“你长大了啊。”
    夏茉柔握着妈妈的手腕，小心地说：“那长大的女儿等会儿要跟你们说件事情。”

 第36章

    许文芳早看出她心里那些的小九九，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却能感受到并不是多么糟糕的事情，便扬起嘴角露出轻松的笑容：“行，让我跟你爸听听，你长大了几分。”
    她俩吃到快一半的时候，夏钲行回来了，许文芳喊他洗手过来坐下。夏茉柔趁他洗手的时候赶紧拿了碗盛好饭送到他面前。夏钲行少见女儿的狗腿行为，端着饭，眼珠子预料到什么似的转了转，“你是闯什么祸了？还是有什么事得求我们啊？”
    “那我直说了啊。”夏茉柔站着两手叉腰，咬咬牙说道。
    “快别卖你那打开半晌的关子了。”
    “我辞掉了深岚的工作，打算回来自己开店创业了。”她一字一顿地说完，观察着两人的脸色。
    夏钲行兴致勃勃，边吃边说：“哟，当老板啊，打算开什么店？”
    “……类似于文创店的杂货铺。”
    “就是一些年轻人喜欢的小玩意儿，摆件、娃娃、盲盒什么的是吗？”
    “差不多。”
    许文芳放下筷子，“你看好地方了吗？”
    夏茉柔的声音越来越小：“看好了。”
    “看来你都准备好了？地方在哪儿？”
    “芳草街。”
    夏钲行大嗓门地说道：“那边还行，年前不就一直在宣传那边要打造什么市里的文旅、文化还是网红什么一条街吗？”
    夏茉柔点头如捣蒜：“对对对。陈悠悠过年期间就在那儿开了家咖啡店，我之前跟你们提过的，现在经营得也不错呢。”
    许文芳不为两人一唱一和所动，一脸正经地继续问道：“你为什么忽然有这个想法呢？”
    “首先澄清一点，我不是忽然有这个想法的，我已经考虑很久了。不管什么时候回来，比起其他地方，我还是喜欢待在南彩，跟大家在一起，互相照顾，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休息的时候还有个伴一起，多舒服啊。其次，我在公司的发展前景一般，干的很多事都不是我真正想要做的，我想换份工作，但想着与其给别人打工，不如自己干呢。当然，我肯定是小规模地尝试一下，不会一下子把所有的钱都投进去期待一步登天的，你们放心。最后，我喜欢好看有趣的东西，你们也知道，我屋里头摆了那么多都快摆不下了。我原本的工作跟这个就有关系，只是很局限，我根本施展不开自己。总归一句话，我相信我可以用自己的能力把它们卖得更好，让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上它们。”
    夏钲行嘴里被牛肉塞得鼓鼓囊囊的，边鼓掌边含糊不清地说：“好，好，有想法！”
    许文芳瞪他一眼，他便识趣地低下头继续嚼着嘴里的菜。
    夏茉柔眼巴巴地望着妈妈，等待着她的发言，毕竟妈妈一直都是家里真正的话事人，她的意见最最最重要。
    许文芳沉声道：“小柔，你确定这是你想做的事情？不后悔？假如干了半年，钱都赔了，也愿意？”
    “愿意。我还这么年轻，失败了又怎么样呢？大不了再回去工作呗。”夏茉柔认真说道，在许文芳旁边坐下，挨着她的肩膀撒娇，“我真是这么想的，失败一点儿都打击不了我，我就想把它干好，但我也知道不是光想，它就一定能好。妈，我一定会付出很大很大的努力去完成它，我就想试试，我能不能自己干好这件事。”
    许文芳的脸色柔和下来，手抚上夏茉柔的手背，略微心疼地说道：“那你可真要很努力很努力。这事儿除了努力和智慧，还需要不少的运气，平时没事多积点功德。”
    一听这话，夏茉柔就知道妈妈同意了，开心地抱住她，把脸埋进她的怀里：“谢谢妈妈！我从小助人为乐，是标准的良好市民！我的运气一定不会差！”
    夏钲行啪地放下碗筷，两只长胳膊一搂，把妻子和女儿双双搂入怀中，感动得似要流泪：“我们终于又恢复三口之家啦！”
    三人的欢声笑语让灯光显得更加明亮温暖，在人们心里未知的起点定时闪烁，如同灯塔，作彷徨前方的后盾。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三人餐
    “在这儿签字，盖手印。”
    周立穿着初次见面时的工作服，坐在夏茉柔对面引导着如何一步步完成签署合同。夏茉柔签下名字时心跳得很快，体内涌动着一股磅礴的气势，时刻等待冲出来对世界呐喊几声，为了不在人前失控，她只能拼命压抑着它。
    夏茉柔用大拇指盖上红泥，印在自己的名字上，指纹与名字的墨迹相融成章。
    周立将一式两份的合同各自分好，收起自己所有的那一份，脸上仍是处变不惊的微笑：“恭喜您，夏小姐！从今天起，您拥有了这间铺子的经营权，预祝您的事业蒸蒸日上，红红火火！开业前您给我发个消息，我们会送去庆业花篮，给您撑撑场子。”
    “好，谢谢。”夏茉柔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她慎重地收起合同，放进文件夹里，“辛苦你了。”
    “哪里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周立说道，“还好原本定下铺位的何先生换了地方，这样你们两边都能拿到自己喜欢又合适的铺位。”
    虽然夏茉柔疑心这位何先生是否真实存在，但她还是附和道：“是啊。”
    上午九点，周立带夏茉柔去芳草街79号的铺位转了一圈，确认室内没有异味、墙体损坏、基础条件完好，出去时夏茉柔朝对面望去，花店的门关着。周立解释道：“这边的店铺开门时间都不太早，基本要十点后才开始营业。不过温的花好像偶尔会避开周末，选一个不太忙碌的工作日店休。等有空，我可以介绍你们两位美女老板认识，互相有个照应也好。”
    “那我先回去了。”夏茉柔把文件夹放进包里，起身说道。
    “好的，我送送您。”周立跟着一起走到门口，“如果您需要找装修，我们这边有合作的公司，可以推给您看看。我们的客户可以享受一定的折扣，装修公司也是经过我们精挑细选才合作的，在南彩有一定的口碑和业务量……”
    还没介绍完，周立发现夏茉柔忽然别过了脸，似乎在躲着谁。她疑惑地朝前边看去，“温小姐？”
    “周小姐，上午好。”温时昸说道，眼睛却盯着她身边的夏茉柔。
    “温小姐是要去开店了吗？”
    “今天店休。”
    “这样，我正想跟您介绍一下……”
    害怕被周立卖了的夏茉柔忽然转过脸，不再躲避，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招呼道：“温时昸，好巧啊，在这儿也能遇到你！”
    温时昸弯起嘴角，“似乎是挺巧的。”
    周立难得地愣道：“你们两位，认识？”
    温时昸问道：“你等会儿忙吗？要不要来我家一起吃个饭？周小姐，如果你不忙的话，也可以一起来。”
    周立看向夏茉柔，后者仍一脸纠结地思考，她只好先行回道：“好啊。我还不知道温小姐你会做饭呢。”
    “家常菜而已，还算能入口。小夏以前吃过，只是不知道她的口味有没有变。”
    听这语气，怎么感觉她们两个不仅仅是认识，背后还有不少故事？周立忽感面前是一部情感大戏，自己是不慎入幕的配角演员。
    夏茉柔望着一脸八卦的周立认真说道：“她做菜挺好的。”
    从小就开始自己做菜的人，怎么会做菜不好吃？
    “走吧。”夏茉柔走下台阶，一步步迈向温时昸身边。
    周立饶有兴致地跟在后边，看戏可不能少了她。她忽然想起什么，“夏小姐，上次跟您一起来的那位陈小姐，你们也相互认识吗？”
    温时昸笑着替夏茉柔回答道：“认识的，不过我跟她还没有那么熟悉。小夏和她是小学就认识的好朋友，我跟小夏是高中同学。”
    “原来是这样。”周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要不要叫上她一起？如果她愿意的话。”温时昸问夏茉柔。
    夏茉柔摇摇头：“她今天有事，不在这边。”
    周立暗自感到遗憾。
    温时昸眨眨眼睛，“这样。”
    三人乘着自己的车驶离这里，温时昸在前边一点带路，夏茉柔和周立跟在她旁边。
    温时昸的家离得不远，开车不到十分钟，已经可以把车停在楼下的小院子里。
    大门是遥控的，温时昸按下门钥匙键，“很少开这扇门，我没车，一般都走旁边的小门。”
    周立把车开进去，院子不大，她往边上停好车下来，感慨道：“没想到温小姐家里居然还有个院子。”
    温时昸谦虚道：“一直没什么时间打理，最近天气好，才种得起一些青菜番茄。”
    夏茉柔在另一侧的小菜地蹲下，打量一棵棵大白菜，番茄的枝叶间结了一些小颗的青色的果。再过去，是一片高低错落的绿植，她一时认不出来是什么。
    温时昸敞开一楼客厅门，招呼在院子里四处打转的两人进去。
    周立问道：“要换鞋吗？”

 第37章

    温时昸答道：“不用。”
    最后进去的夏茉柔有种自己才是蹭来别人家的感觉。
    温时昸给两人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你们随便转转，我先去弄菜。你们有忌口的东西吗？”
    周立摇头，“没有。”
    夏茉柔跟着摇头，“没有。”
    温时昸反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吃姜和萝卜吗？”
    夏茉柔：“是……”
    温时昸略带狡黠地笑道：“正好我也没买这两样。”
    像只看起来乖巧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的小狐狸，夏茉柔很久以前就这么形容过温时昸。
    周立夹在两人中间，喝口水丝毫没有感觉到尴尬，她职业病发作，打量起屋里的格局和装潢，说起一堆夏茉柔不怎么了解的术语，温时昸倒是有所了解地在一旁附和解释起来。
    过了一会儿，温时昸进了厨房，留下周立和夏茉柔在客厅。转得差不多了，周立问道：“可以上二楼看看吗？”
    “去吧。”温时昸在厨房回应道。
    “走，一块儿上去看看。”周立朝夏茉柔说道。
    夏茉柔点头，两人一起走上二楼，上到最后一级台阶，便能感受到从阳台上吹来的微风，二楼的采光极好，阳台是落地的玻璃门，挂着的贝壳风铃一边旋转一边发出微小而清脆的碰撞声。
    二楼的客厅比较小，只放了一张沙发和一排柜子。柜子上是一些杂物和几本花艺书。两扇房间门关着，她们没好意思打开。两人走走看看，又回到了阳台上。阳台上边晾着她平时穿着的几件衣物，下边摆着一个小圆桌和一张摇摇椅。满满都是一个人简单而重复的生活痕迹。
    夏茉柔朝外边看去，能够看到路过的行人与车辆，对面的门前有棵三层楼高的树，树上似乎还有个筑造完满的鸟窝。
    一会儿，油香味和翻炒的声音传到了楼上，周立坐在摇摇椅上查看手机上的消息，夏茉柔看了她一眼，便自己下楼走到厨房。围裙挂在冰箱旁边，看上去不常用的样子。温时昸熟练地翻炒锅里的豆角肉末，撒下不同的调料，香味四溢，惹得人想要立刻舀上一碗饭拌着吃。
    温时昸转身才发现夏茉柔站在身后，有点被吓到但却立刻用笑容掩盖，“你怎么过来了？监督我做菜吗？”
    夏茉柔盯着锅里，“怕你豆角没炒熟，吃完大家都中毒。”
    温时昸无奈地笑了笑，洗手准备下道菜的食材，切着烫过皮的番茄。
    夏茉柔问道：“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你敲这几个鸡蛋进碗里打匀吧。”温时昸指了指桌上的剩在盒里的四颗鸡蛋，递了只碗和一双筷子过去。
    夏茉柔接过来开始打鸡蛋，温时昸叮嘱道：“小心碎蛋壳。”
    夏茉柔拿着鸡蛋的手顿了顿，反驳道：“我现在已经不会再打碎鸡蛋了。”
    “你在深岚的时候自己做饭吗？”
    “一阵一阵的，吃腻了外卖就自己做一周，吃腻了自己做的清汤寡水的菜就点回外卖。”
    “我也差不多。”
    “还以为你经常自己做呢。太忙了？”
    “嗯，做菜还是挺花时间的，主要自己一个人吃，懒得做那么好。我招了员工，平时上班她会带饭菜过来一块儿吃。”
    “有员工使唤了，不愧是温老板。”
    “你也不快成夏老板了吗？”温时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当初也是周立带我去看铺位，那时候芳草街还是原来的老街。有次看到她给你朋友圈点赞，我还在想你们怎么认识的。”
    “嗯……那还真是巧了。”
    “你选的铺位在哪里？咖啡馆旁边吗？”
    “差不多吧。”
    鸡蛋都快打好了，夏茉柔才记起来忘记放盐了，便问道：“盐呢”
    温时昸从盐罐里舀起一小勺，撒了一些进鸡蛋，“够了吗？”
    “够了。”夏茉柔接着打鸡蛋。
    温时昸把豆角肉末盛到白色的盘子里，准备端出去。夏茉柔把鸡蛋放她旁边，接过了她手上的菜，“你接着炒吧。”
    餐桌不大，最多能坐下四个人，其中桌上一半的位置都堆着杂物，显然日常使用的面积只有桌边的一小块。夏茉柔把菜放好，自觉去整理起那堆杂物，免得等会儿吃饭不方便。
    温时昸等着西红柿炒出汁，从厨房伸出个脑袋往外看，取了条干净的抹布打湿拧干后递给夏茉柔。夏茉柔在心里吐槽这个女的看起来很爱干净，怎么却不爱收拾东西。
    最后是一道紫菜肉丸汤，水滚下入丸子后得煮一会儿，温时昸把番茄炒蛋端出来，夏茉柔把桌子收拾好了，跟着一起进去。她在水池边上洗抹布，温时昸把煮好的饭连同电饭锅一起拎出去，夏茉柔摸到橱柜把手，拉开取了三只碗和三双筷子，每只碗都不一样，看得出来温时昸下单都挑喜欢的单个单个买，从不凑齐一套。
    周立处理完消息，下楼就见到餐桌已经摆好了两道菜和三副碗筷，连忙走过来问道：“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夏茉柔回道：“差不多了，洗手盛饭吧。”
    厨房比较小，再挤进第三个人显得有些拥挤。温时昸站在锅前，正好挡住了水槽。她掰了几块紫菜下锅，紫菜迅速散开飘在汤里，撒点盐和黑胡椒，就能出锅了。她刚把汤倒进汤盘里，站在一边儿的夏茉柔就两只手端走了，她只好叮嘱道：“你小心别烫手，握住底下没那么烫。”
    周立不知怎么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尴尬地朝温时昸说道：“借过一下，我洗个手。”
    温时昸往外迈了两步，低头想起拉开橱柜拿出汤勺，顺手关掉煤气。周立洗完手再次问道：“我还能干点什么？”
    温时昸笑了笑，“没了，出去吃饭吧。”
    周立只好走出厨房。温时昸在水龙头下把汤勺冲干净，自己在抹布上擦干手，也走了出去。夏茉柔把三人的碗都盛好了饭，两人把主座留给温时昸，周立坐在了边上，夏茉柔看了会儿，在中间位置坐了下来。
    温时昸坐下自谦道：“手艺很普通，你们随便吃点。”
    “闻着挺香的。”周立笑道，“起码卖相比我做的好多了。”
    夏茉柔拿了个小勺子，舀起一勺豆角肉末倒在碗里，开始吃了起来。温时昸盯着她的表情，直到她开始夹下一道菜。察觉到温时昸紧张的视线，夏茉柔忍不住弯起嘴角，别过头对周立说：“挺好吃的，够下饭。”
    周立听完，也跟着舀起豆角肉末拌在饭里吃起来。温时昸放下心，伸出筷子夹菜。
    周立忽然问道：“夏小姐以前就吃过温小姐做的菜吗？”
    夏茉柔解释道：“嗯，高中的时候她去我家玩，我爸妈有事情回来要很晚才回来，她就在我家做了两道菜，其中一道菜就是番茄炒蛋。我们那时候还讨论要不要加糖。”
    “确实，番茄炒蛋加不加糖，每家的做法和口味都不太一样。”
    “对，但很巧，我和她都没吃过加糖的，所以只是讨论了几句，最后也没加，怕甜，吃起来怪怪的。”
    “南彩这边吃咸味要多一些，口味偏重，要是东南那边就吃得清淡，做菜爱加糖。”
    “应该是这样。”
    “那夏小姐是为了温小姐才选的那家铺位吗？”
    周立一脸无辜地看着两人。夏茉柔的脸忽地涨得通红，舌头被丸子里的汁烫到，斯哈地吸着气。温时昸停下夹菜的动作，一会儿盯着夏茉柔，一会儿目光移到周立的脸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起身离开了餐桌。
    “咳、不是……只是巧合，真的……”夏茉柔缓过劲儿，温时昸给她重新倒了水，她接过喝了两口，舌头才冷静下来。“谢谢。我也是后边才确定的。”
    “哦，是这样。”周立低头皱着眉头，心想这两人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说关系不好，她俩又是高中同学，以前就去过对方的家，吃过对方做的饭，今天偶然遇到还能聚一起吃饭，厨房里还配合打下手；说关系好，怎么选铺位正好在对面都不知道。
    “她那间铺位在咖啡店旁边吧？那是她朋友开的。”温时昸坐回位置，说道。
    “不是啊。”周立感觉更奇怪了，“她选的不在咖啡店旁边，在你花店的对面啊。”
    温时昸疑惑地重复道：“在我的……对面？”
    “对啊，所以我才说是不是因为你俩认识，所以她要开在你的对面，彼此有个照应。第一次看铺的时候，我就跟她提过你那家花店，还夸你人好，相处一定很愉快，不会闹出什么纠纷。”周立解释道，突然恍然大悟般看向夏茉柔，“哦！你是不是当时不知道那家花店是温小姐开的啊？”
    夏茉柔心里直喊糟糕，早知道就不叫上这个周立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温时昸也基本猜到夏茉柔的想法，见她仍然面露尴尬，便应着说道：“是的，我们高中毕业后没怎么联系，所以她不知道我把花店开在那里了。”
    “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太巧了！”周立兴奋道，她感觉自己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第38章

    夏茉柔叹口气，认命地继续扒着碗里的饭，不敢抬眼看温时昸投来的目光里夹杂着什么。
    接下来的话题夏茉柔都不怎么参与，周立和温时昸聊着芳草街上的熟人八卦消息。一顿饭终于结束，周立先站起来阻止两人要收拾碗筷的动作，“都别跟我抢洗碗的工作啊，刚刚你们做菜的时候我没帮上忙，碗就让我洗了吧。”
    温时昸笑道：“行，我跟你一起把碗碟收进去。”
    两人端着碗筷和盘子说说笑笑地走进厨房，夏茉柔弯下腰皱起一张脸，想找个地方钻进去算了。
    她听到温时昸在里边说：“以后我们就直接称呼名字吧，别再叫什么温小姐周小姐的了，太客气了。”
    水声冲刷着周立的回答：“好啊，那我就叫你……温时昸，对吗？小昸？”
    “对。”
    “行，你叫我全名周立，或者我比你大几岁，你叫我立姐也行。”
    “立姐，辛苦你洗碗，洗好放边上沥水架上就行。”
    “好，你出去歇会儿吧，我洗得很快。”
    温时昸手上拎着块抹布出来，擦着餐桌。看着夏茉柔还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腿上，她脸上带着不自觉的笑意，她还是那么可爱，感觉自己做错什么，或者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被发现了，就会变成这幅模样。
    “夏老板，以后就是对门邻居了，多多关照啊。”
    夏茉柔的耳朵又红了起来，她缓缓地抬起头，不是很心甘情愿地回道：“也请你多多关照。”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哪里有靠谱的装修公司
    医院病房。
    夏茉柔趴在床边，把跟爸妈说的那一套跟外婆外公重新说了一遍，还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爸妈有多么支持她的决定，自己要如何如何大展宏图。
    外婆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我早就跟他们说过，让你回来找份工作，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又怕你不开心，这下太好了，不用等一年才能见你一次。”
    “哪有一年见一次，过节放假我不是都回来吗？”夏茉柔撒娇道，“我就想多回来看看你们。”
    外婆忽然瞪大眼睛，“你这丫头不会是为了我才回来的吧？这可没必要，你一定要为你自己考虑……”
    夏茉柔安抚道：“哎呀，我当然是为了自己啦，不仅为你，也为我自己，这是个一石二鸟双喜临门三阳开泰四季如春五福临门六六大顺的决定。”
    外婆笑嗔道：“又开始胡说八道。”
    夏茉柔坐直起来，“好了，我得回去忙活了，要找装修公司把店装修一遍，争取暑假期间开门营业，到时候找您俩老来剪彩。”
    “行，记得找正规公司，别找你爸推荐的那个李叔叔，熟人干活麻烦。”
    “好，我知道了！”夏茉柔应和道，转头在假装看报纸的外公肩膀上捶了几下，“外公，您也辛苦了，晚上我给你们带好吃的！”
    “哎，你刚刚是说在芳草街？是不是跟你同学的花店离得很近？”外婆想起这件事，顺口问道。
    夏茉柔点头道：“对，挺近的，离我另一个同学开的咖啡店也很近。”
    “挺好的，同学之间相互照应照应。”
    “嗯。外婆，外公，我先走了，晚上再过来。”
    外婆挥手道：“去吧。”
    gladness cafe
    “你们店有没有月卡，我充一张，降降开支。”
    陈悠悠端了杯咖啡上桌，正用笔记本电脑浏览本地装修公司的夏茉柔抬头可怜地说道。
    “可以有，直接微信转我，包你一个月的早餐。”
    陈悠悠自己喝的是纯净水，一早上来试机子试豆子，已经喝过了两小杯咖啡，不能马上再喝了。
    “行啊，私账是吧。”
    夏茉柔喝了口冰美式，真苦，可是为了提神，她忍了。
    “你直接找的那家装修怎么样？我看装得还不错，靠谱的话推给我。”
    陈悠悠皱眉思考了一会儿，“不推荐，这一墙一瓦都是我监督下来的，中间扯皮了不知道多少回，还有重做的，如果我没有很快发现估计工人都要找理由推脱不返工。反正，开店最心累的阶段少不了装修这个过程。听说装修哪哪儿都是坑，坑多坑少的问题，纯碰运气。”
    “不至于吧，做好前期调查，看看哪家口碑好，装修方案细致，筛选一下还是能找到比较靠谱的。”
    “最重要的还是资金足不足，你给的多，当然能选到更好的。但我们最主要考虑的还是性价比，如果投入少一点，只是需要多花时间监督，最后效果能达到，那不是也省一笔钱嘛。”
    “这倒也是，就看愿意花钱还是花时间。”
    “那你愿意花哪个？”
    “我先看看，花钱是能花到多少。”
    “记得谈价，别人家一上来说多少你就给多少，这种事都是能谈的。”
    “我知道，但能谈到减多少我就不能保证了，总觉得人家降了就行，很难谈到最低价。”
    “我也差不多，之前我还专门问过姜明月，她杀价女王，技巧多得很，你到时候也问问她。”
    “她没告诉你她怎么砍价的？”
    “应该是教过我几招，现在都给忘了。”
    “行，我到时候问问。对了，你问过营销中心那边说可以提供的装修公司吗？”
    “没，怕他们中间有回扣导致价格更高，我就自己找了一家。”
    “哦。”夏茉柔敲开周立的聊天界面，咨询装修公司的资料，一边继续跟陈悠悠聊天，“上次团建怎么样？好玩吗？元元表演什么？”
    “团建唱歌吃饭那套流程，只要是我买单大家都很开心。元元表演……一个跳舞的节目，具体跳的什么我也不太清楚，离舞台有点远，看不清，不过她唱歌挺好听。”
    “唱的什么歌？”
    “莫文蔚的《慢慢喜欢你》”
    “记得这么清楚？感觉怎么样？”
    陈悠悠有些莫名，“就好听啊，虽然她嗓子不是莫文蔚那种性感磁性的，但是唱得挺甜，校园里暗恋一个人的那种感觉。”
    夏茉柔挑眉，心想你还能听出这层意思。
    “她不会真有暗恋的人吧？”
    “那我怎么知道？咖啡店周末忙得很，没那么多机会听八卦。”
    夏茉柔欠揍地晃晃脑袋，“哼，装什么呢，以后我生意也忙得飞起。”
    “行行行，预祝你生意红红火火，蒸蒸日上，数钱数到手软。”
    “哎，你说的不严谨，现在已经很少需要数钱了，都用移动支付，快给我重新说。”
    陈悠悠白她一眼，“到账声声响不停，可以了吗？”
    “这还差不多。”夏茉柔满意地点点头。
    周立给她发了三家装修公司的简单介绍，她迅速浏览了一遍，要了全部的联系方式，准备一家一家慢慢聊。
    “你那天和谁一起去签合同？”
    工作日的中午，业务清闲，陈悠悠继续坐着闲唠。
    “我自己去的。”夏茉柔嘚瑟道。
    “呦，这么厉害？已经开始独当一面了？”
    “那可不？迈开优秀老板养成的第一步！”
    陈悠悠略带宠溺地笑起来，鼓了鼓掌。
    “不过走的时候，正巧遇到了温时昸。你肯定想不到，她邀请我和周立一起去她家吃饭，之前也是周立带她看铺位和签约的，这也太巧了。”
    “有什么巧不巧的，小地方人就这么多，抬头不见低头见。”
    夏茉柔耸耸肩，“也是。”
    “等等……你们去温时昸家里吃饭？果然是好朋友啊，发展迅速。”
    “别阴阳怪气的，那也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拒绝。”
    “你这脑袋，把店开在人家对面，恨不得她对你投怀送抱吧，还拒绝……”陈悠悠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到底对她还抱不抱有那方面的心思？”
    夏茉柔停下敲键盘的手，一番思索，“说没有，这很明显在骗人，但说有，我却不像以前那样一定要有什么结果。现在我想的很简单，看到她我就开心，把店开在她对面，每天都可以看到她，那不是每天都开心吗？而且理性分析，那个位置开店也很合适。总之，就算做不成情侣也没关系，不是说做朋友比恋人更长久吗？我看也挺好的。”
    “……”陈悠悠沉默，朋友比恋人长久，她相信这句话，但人的占有欲却由不得理智控制。
    夏茉柔把电脑屏幕转向陈悠悠，“这家经理姓陈，你看看是不是你亲戚？给我谈个折扣。”
    陈悠悠无奈道：“姓陈的多了去了，哪能都是我亲戚？”
    “祖上十八代都是一家。”
    “那你得看看人家认不认我。”
    温时昸：【名片：幸运设计装修秦师傅】
    温时昸：【这是我之前找的装修公司的师傅，合作的过程感觉比较认真可靠，人也蛮好说话，需要的话你可以联系看看】
    夏茉柔：【好，谢谢，我正在多找几家对比看看】

 第39章

    夏茉柔发完后捂住了脸，陈悠悠不解道：“你干嘛？”
    好一会儿，等心平静下来后，夏茉柔才把手放下来，“温时昸给我推荐了装修师傅。”
    “她不会是想拿回扣吧？”
    “？”
    陈悠悠无视她故作凶狠的表情，摇摇头起身伸个懒腰，“干活去了。”
    一小时后，夏茉柔轮流约见两位了解下来各方面条件比较符合的两家装修公司来到自己的那间三面白墙的铺子里，现场查勘，沟通装修方案和具体价目。
    第一个来的是个中年男人，他把手伸进口袋抽了张自己的名片夹在手指间，站在门口环视一圈面前的小铺子，把那张名片塞回裤子上的口袋，带着几分算计与不屑地问道：“你是做什么生意？要间这么小的铺子。你预算多少？客服给你发过我们的价目表了吧。”
    言下之意是，掂量掂量自己口袋里的钱够不够请得起自己。
    夏茉柔交叉胳膊，眼里的热情退去，“发过了，她还跟我说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她反馈，包括师傅的态度。”
    男人轻笑一声，手插在口袋里走进铺子，目测了个大概，“妹妹，你这间铺子要省钱的话不如自己买几桶漆，在街边找几个散工刷一遍，摆几个架子就行了。”
    “现在是我摆架子还是你摆架子？”夏茉柔沉声道。
    “哟，小丫头胆子不小，哥给你建议而已，你要想花钱随便花呀，但是你得有。”
    “谁说我没有？”
    男人走出来，“有的话至于在这儿盘这种面积的店么？我在这行干了几十年，什么人，兜里有多少钱，借的还是自己的，事儿多不多，开店赔还是赚，聊个几句全都能摸清。”
    夏茉柔感叹道：“这么厉害？”
    男人正想继续说点什么，“如果你真想找我们合作……”
    “慢走不送。”夏茉柔转身走进店里，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划掉这家装修公司，同时立即找到它家客服发了条语音过去：“你好，我见到你们那边来的师傅了，我不考虑了，就这样。”
    男人悻悻离开。
    夏茉柔暗自骂道，“什么鬼啊，这种随地看不起人的装修师傅真的能有生意做吗？”
    客服发了个惊吓的表情，连忙问道：【请问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夏茉柔：【我要投诉他！！！而且因为他，我对你们整个装修公司都没有好印象，换人也没用！！！】
    十几分钟后，第二家的装修师傅到了，也是个中年男人，不过面容和谈吐看上去像个正常人。夏茉柔扶额，能不能谈成不重要，双方都是正常人才重要。
    “是夏小姐吗？”师傅二号问道。
    “是的，您好。”
    师傅二号掏出个小本本，在纸上写写画画，走进店里用手粗略地丈量距离，问了夏茉柔一些问题后，又从包里掏出本装修手册，翻到风格页面，“你这个店是做小卖部的是吧，那按这种简约风格来装修还是不错的。”
    夏茉柔看了看，这本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的，样式都是十年前的款了，打印出来的图片也不是高清的。这页上的样图基本是颜色均匀的白墙加上几盏吊灯和几张桌子，不仅是简约风，更是“家徒四壁”风。
    “师傅，我不是要开小卖部……”
    “那你是要开什么？”
    “……杂货铺。”夏茉柔换了个对方比较能理解的词。
    “那不是跟小卖部一样吗？”
    万事开头难。
    夏钲行这么安慰她，然后大口咬掉夹起来的糖醋排骨。
    夏茉柔坐在一旁，郁闷地搅着碗里的饭，“主要不是做事情难，而是感觉人跟人的沟通很难，明明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脑电波怎么千差万别像两个物种在鸡同鸭讲。”
    “怎么连自己也骂上了？”夏钲行笑道，“没事啊，总会遇到合适的。”
    许文芳也在一旁安慰道：“拿出老板的样子来，人家现在是找你要钱要份工作，你不乐意就把他们赶走就是了，上赶着来找你的多的是。”
    夏茉柔一想，啧啧应道，“也对，就应该这样。”
    想起以前做产品运营的时候，身份多卑微，得到处找人说好话，让人家给材料、改方案，产品销量不好整个组都怪运营和宣发没做好，宣发还能怪资金少，没钱投流做广告，运营只能怪产品本身做得不够好，定价不合理，可这谁敢说啊，只能憋在心里。
    好在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已经不是一只憋屈的乙方打工人了，她现在是白手起家的青年创业者，一个未来要在文创行业扎根卖货的老板！她得有充足的底气，别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要让她操心忙碌的事情多了去了。
    她加速把碗里的饭吃完，把碗筷搁在水槽里，抽了张纸巾擦擦嘴，“我先把菜给外婆外公送过去。”
    许文芳叫住她，“小柔，你爸去送就行，他顺路过去办点事。”
    “对，我快吃完了，马上就去。”夏钲行从碗里抬起头说道。
    “好吧，那我继续去找装修公司聊了。”
    “我老朋友，你李叔叔也是做装修的，我推给你吧。”
    夏茉柔想起外婆的叮嘱，只能摇头微笑道：“不用了，我自己找找。”
    说完，她赶紧走回房间，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对着整理后的装修公司资料揉了揉揉眼睛。她线上沟通已经排除了好几家，要么价格太贵，要么一看方案就感觉审美倒退回她小学的时候。
    一家一家列下来，她还是打算找温时昸推荐的那个秦师傅聊一聊。仔细回想，她还没有怎么观察过温时昸的花店装潢如何，因为都被一大片花花绿绿和保鲜柜或吸引或遮挡住了视线。她只记得别致的点在于她家的花店除了两道玻璃门，墙的四面还留有许多大小一致的窗口，可以从不同的方位看到室内室外，光照进屋子里洒落在花草上，无比自然融洽，没有强行地将室内室外隔离开来的距离感与差异感。
    在晴朗的日子里，连坐在其中的温时昸，看起来也像浑身发着光芒从林中走出的天使。
    让人心甘情愿带走一束花。
    作者有话说：
    有十个收藏，一个评论了，开心开心(*^▽^*)！！！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叒入
    “秦师傅？”
    夏茉柔手里提着一组矿泉水和一袋面包，向站在店门口的男人问候道。
    “对，你是夏小姐？”男人应道，他戴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模样。
    “对。”夏茉柔用钥匙打开门，“您吃过早饭了吗？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
    “在家里吃过了。家住得近，吃完就过来了，时间正好。”
    他们约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夏茉柔八点五十到，秦师傅比她还早，这一点已经让夏茉柔给他加了印象分。
    两人进入空荡荡的店铺，夏茉柔把矿泉水拆出来，给人递了一瓶，“喝点水。”
    “谢谢。”秦师傅接过水，等夏茉柔转身时将水放回了地上。他掏出纸笔和量尺，开始做室内的测量工作。
    完成测量后，他收回量尺，将简单绘制的图和记录下的数据呈现给夏茉柔：“夏小姐，你这间铺子室内面积45平方，面宽和进深的比例是一比三，高约4米，是不错的小铺型。你对装修风格或者在装修上的想法是怎么样的？”
    夏茉柔的眼睛亮了起来，掏出自己的小本子，上面有她画的样图：“我的想法是这样的：门口我需要有打卡点和一眼能望到里面的橱窗，打卡点可能是一排长凳加上一个大大的卡通摆件，简单来说就是要吸引人的视线；室内的装修，墙面涂白，用环保型甲醛低的油漆，然后两边和中间是售卖区，收银台在这里，这边摆个小沙发，后边留出空间做置物空间和卫生间……”
    交谈许久后，秦师傅将达成一致的点记在本子上收了起来，“那就先这样，我争取五天内交一份设计方案给你，如果你还有其他的想法，我们线上随时沟通。”
    “好，期待你的方案。”夏茉柔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高兴，她感觉到这个秦师傅做事很认真，也愿意倾听和配合客户的需求。
    送走秦师傅，她望着还没打开的面包和秦师傅摆在一边的矿泉水，她应该再买几张凳子过来的，不然都没个能坐的地方。离下一个师傅到来的时间还长，隔着一条路和平缓驶去的车辆，她看到对面的花店已经打开门做生意。
    提着面包，夏茉柔走进温的花。
    她这回好好观察了店里的装潢，地面没有铺瓷砖，扫起来很方便，有些搬运东西磕碰时留下的划痕。屋里整体是偏韩式的风格，简单明亮的色系，主要靠软装营造氛围。从地上摆着的，到悬挂在空中的，大多空间属于花草。里边有张木质大长桌，旁边有一个货架装着不同的包装材料。
    坐在桌旁的不是夏茉柔，而是个中短头发的女人。夏茉柔走路动静轻，女人并没意识到店里来了人，仍继续手上的工作。直到夏茉柔轻咳两声，问道：“温时昸不在吗？”

 第40章

    那女人才转过头，“她出去送订单了。你是？”
    “我是她朋友，也在对面开了个店，想着过来串个门。”
    女人走过来，走近后夏茉柔才觉得她十分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人。
    “那你先坐一坐，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女人带她一起在椅子上坐下。夏茉柔发现桌上是一大袋茉莉花，女人正在将茉莉花串成手环，放入小巧可爱的礼品袋里。
    “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我们六月的活动赠品，客人只要购买一束花，我们就赠送一串茉莉手环。不知道怎么，今年开始流行起这玩意儿，网上拿它摆地摊的人可多了，卖得都挺好。我们跟个热闹，不主打卖这个，但做个小赠品随单赠送还是可以的，成本低。小时候我们家门前就有几棵茉莉树，一开花香得快熏死人，几个小孩就围着一起摘茉莉花串手环和头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又流行起来了。”
    “是啊，潮流一直逃不出循环。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我小时候也和朋友玩过，绑成长长的一条，挂在耳朵上当项链。”
    “对，小时候就是爱这么玩又爱美。”
    听着女人说话，夏茉柔觉得越来越熟悉，可还是想不起是哪个亲戚，或者在哪里见过。难道是温时昸的妈妈或者亲戚？可是女人并没有以此来介绍自己的身份，两人也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怎么称呼你？我来过店里两次，都只有温时昸自己在。”
    “忘了说，我是在花店做兼职的，我叫黎蔷，蔷薇的蔷，你随便怎么叫我都行。我是年后来店里的，平时小昸说开门了我就过来，大部分白天我都在店里，有时也出去送货。”
    “哦。”夏茉柔点点头，“那现在店里一共有几个人啊？”
    “主要的事情是小昸来做，我兼职包花，我老公兼职搬货，节日前需要比较多的货，运过来店里没有小货车，只有小昸和我也搬不动。一开始是小昸找到我老公运货，后来认识我以后，知道我需要工作，手脚也算勤快，所以又找了我。特别忙的时候，还会找临时的两三个人来帮忙。”
    夏茉柔大概确定过年在店里见到的那个男人是黎蔷的老公，而不是温时昸的对象。但以防万一，她还是问道：“小昸她没有对象一起帮忙吗？”
    “你是她朋友，你还不知道吗？”黎蔷笑道，“她这么忙，哪里来的时间和心思谈恋爱？”
    “……是啊，我也这么想，但是以为她找借口呢。”
    “还真不是找借口，她是真的特别忙，因为她什么事情都想亲力亲为，我也是做了半年，她才信得过我能把事情做好。说实话，我能看得出来经常来的那么几个男客人，对小昸有点意思，但是小昸对他们跟其他的客人是一样的，客客气气，只有对待客人的礼貌，完全没有想发展其他关系的意思。我比她大几岁，她叫我声姐，我有时也不免替她操心，觉得那几个男客人看起来外貌和谈吐举止也不错，怎么她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呢？”
    夏茉柔暗自放下心，“男人靠不住，还是打拼事业要紧。”
    黎蔷笑着附和道：“现在年轻的女孩子都这么想，时代不同了，如果我也像你们这个年纪，我才不会那么快嫁人生孩子呢。”
    有孩子了？
    夏茉柔盯着黎蔷的眼睛，带着几分生活磨砺的沧桑，谈话时却也有几分飞扬的神采，说话不带停顿的语气，她想起来了，她在医院见过她，当时黎蔷带着她的孩子，那个有自闭症的女孩子。
    她忽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极力掩饰着从内心流露出的同情与怜悯，这对她们来说并不礼貌，也不需要。
    好在这时温时昸回来了，她的车在门口停下，从屋里能看见她摘下头盔的身影。她几步走了进来，拍了拍身上洒落的阳光，“蔷姐，我回来了。”
    看向黎蔷的同时，她也发现了坐在一边的夏茉柔，脸上的微笑顿时如同晚春的花朵盛放开来，“小夏，你怎么来了？”
    “在等装修师傅过来，顺便过来坐坐。”夏茉柔在心里感激温时昸出现得如此及时，因此也顾不上装拘谨。
    温时昸走到她旁边，向黎蔷介绍道：“蔷姐，这是我高中同学，现在我们也算是邻居了，认识一下，以后常走动。”
    “对，蔷姐，我叫夏茉柔，叫我小夏就好。”
    “那太好了，我又多一个漂亮妹妹。”
    “小夏，这是蔷姐，平时在店里帮忙。你们刚刚都聊过了吧，我介绍得简单点，有什么以后多聊天就知道了。”
    “嗯。”
    温时昸留意到夏茉柔身后的面包，问道：“你还没吃早餐吗？”
    夏茉柔都忘记了这茬，回头拿起自己藏在身后的面包，不好意思地说：“我昨天买的面包，抹茶芋泥味，挺好吃的，你们一起尝尝吧。”
    黎蔷张开一双指甲被枝叶染出些绿色的手，“我就不吃了。”
    夏茉柔认真道：“给你留一个，还是两个？”
    黎蔷笑道：“一个就好，我吃过早餐了。”
    “我先洗个手。”温时昸转身去卫生间，一分钟后走回来，顺路接了杯水给夏茉柔。
    黎蔷叫起来：“哎呀，我光顾着聊天，都忘了要给你倒水喝。”
    夏茉柔赶忙安慰道：“没事的，蔷姐，我之前就来过，自己接水也可以的，只是我不怎么渴才没接。”
    “对，我只是怕等会儿吃面包太干。”温时昸解释道，用白净的手拿起一块夹心面包，放进嘴里咀嚼起来，露出惊喜的表情，“很好吃！”
    夏茉柔低头笑了笑，温时昸演的成分过多，换做以前，她只会咂吧两下嘴，说有点甜，让夏茉柔少吃点。
    温时昸发现夏茉柔发现了她在装，于是转开话题：“你今天见几家？”
    “上午约了三家，刚刚已经见过你推荐的那位秦师傅，他挺好的，很专业，比我昨天见到所谓什么著名装修设计公司出来的要好多了。他说五天内给我设计方案。”
    “嗯，我当时找他也是碰巧，他开的算是工作室吧，有天在街边摆个专业装修的牌子，我路过看到顺便问了下。你应该也发现他不会忽悠人，不会说些故意讨人欢心的场面话。商家一般都同时对比好几家，在预算范围内选，在不知道质量前只能选谁的态度更符合自己的心意。而人，一般都容易被甜言蜜语蛊惑。”
    夏茉柔点头认可，忍不住说：“你现在话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一套一套的，适合去玩剧本杀。”
    听到这个评价的温时昸小心地确认道：“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夏茉柔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连黎蔷都忍不住在她俩之间来回看了几眼，她才继续道，“夸你。”
    温时昸心满意足，“谢谢，我一直在学习说话之道，努力提升自己。”
    黎蔷问道：“为什么要学这个？话有嘴不就能说吗？”
    温时昸想了想，视线飘去夏茉柔身上，“因为有时候，感觉自己不太会说话，容易让人误会。”
    夏茉柔能读懂她指的是什么，此时却沉默下来。
    黎蔷点头道：“宋自勤也经常说我说话不过脑子，有时候一句话我们能想成不同的意思，就又要吵架。做生意还是得注意这点。”
    袋子里的茉莉花已经做完一半，她起身舒展久坐的手脚，瞥见对面门口站了个人，便朝夏茉柔示意道：“你说的那个师傅好像到了。”
    夏茉柔站起来，“那我先过去了。蔷姐，记得把面包吃了。”
    黎蔷一只手还叉在腰上，“好，谢谢你啊小夏。”
    温时昸目送她离开，夏茉柔回头看了她一眼，像只小鸟穿过街道到了对面。
    “以前好像没听你提过你在这里读书，还以为你是外地来的呢。”黎蔷伸展活动结束，手抓着纸袋将最后一只面包伸进嘴里。
    温时昸笑道：“我老家在乡下，高中来了南彩，读三年书，毕业后也离开了，一直到开花店才回来。”
    “那你为什么要在南彩开店？”
    “……因为这里有重要的人和回忆啊。”
    第30章 元旦番外
    “小夏，起来，要集合了。”
    董雨菲叫上还坐在床上歇着的夏茉柔，后者发完饭晕，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仿佛失了明的紫薇。
    “搁这装瞎呢，快走，不然黄灿灿等会儿开骂，我可不管你。”
    黄灿灿是文娱委员，负责组织班上这次的元旦晚会节目。她挑选了八个有舞蹈基础的女生，其中包括同一宿舍的夏茉柔和董雨菲，一起表演孔雀舞。
    经过一个月的排练和筛选，她们的节目成功进入晚会节目单，今晚就要表演了。今天一整个下午，在得到班主任的允许后，她们八个人都待在排练室，生怕离开后被其他班级的人用。她们在放学铃声响起前吃完了晚饭，此时距离上台表演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她们还需要完成换装、化妆和彩排的最后任务。

 第41章

    夏茉柔感觉累极了，但不得不打起精神，支起身体，跟着董雨菲一起走出宿舍门。
    打好饭回来的温时昸迎面走来，见到行尸走肉的夏茉柔，“怎么了？像被榨干似的。”
    夏茉柔见到她，整个人都挂在温时昸的背后，嘤嘤地叫着：“好累好累好累……”
    董雨菲无奈道：“你给她加加油吧，不然今晚的孔雀舞得变僵尸舞。”
    温时昸从饭盒里夹了肉喂到夏茉柔嘴边，“好好表演，我给你拍照。”
    夏茉柔把肉咬进嘴里，勉强说道：“那你要拍得好看点，别拍丑照！”
    “行。”
    董雨菲拉起夏茉柔的胳膊，迫使她从温时昸的身上下来，“走啦走啦，再晚真的迟到了。”
    “昸昸，帮我拿件外套去教室。”
    夏茉柔的声音消失在楼梯口，随即是急促的脚步声。
    温时昸回到宿舍吃完饭，洗好饭盒放在一旁等待晾干。趁没人排队，她好好洗了个澡。用毛巾把头发擦得几乎滴不下水，才爬上床打开柜子，取出一个包装好的礼物盒。
    她敲开夏茉柔宿舍的门，在晾衣处找到一件夏茉柔干了的外套，没有足够大的袋子，她只好挂在胳膊上，一路走去教学楼。排练室在离教学楼不远的文体楼，离晚自习还有点时间，她忽然想，要不要去看看在练舞的夏茉柔。
    刚产生这个念头，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将步子迈向另一边的文体楼。走到门前，她才担心起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干扰到她们。
    走过一间又一间排练室，透过全透明却长久没有擦拭过的玻璃门，温时昸看见黄灿灿正在给董雨菲盘头发，换上金黄色舞蹈裙的夏茉柔，在一旁有模有样地对着镜子练习动作。
    她弯下腰，腰肢纤细柔软，垂下修长的手臂，模仿孔雀抖翅的动作，灵动优雅。接着，两边用拇指与食指牵起绣有孔雀屏扇的裙摆，做出开屏的动作，有节奏地转起圈，一圈，两圈，三圈，倏地半蹲下来，裙摆如同绽放的花朵落在地面上，她是其中最招人的花蕊。
    夏茉柔侧过头，余光瞥见门外的身影。她站起来，顿时露出大大的笑容，天真活泼，仿佛方才如此矜持神秘的人不是她。她几步跳到门边，推开玻璃门，拉温时昸进来。
    温时昸把外套披在夏茉柔身上，“你的外套，如果冷的话，排练完就赶紧穿上吧。”
    夏茉柔把手伸进袖子里，裹成一团，吸了吸鼻子，“好。”
    “好看吗？”夏茉柔转身三百六十度，期待地看着温时昸。
    “好看。”
    “等会儿黄灿灿给我们做妆发，说音乐老师那边太忙了，不能给我们化妆，只能我们自己解决了，还好她妈妈把化妆品给她带过来了。”
    “这衣服真的很凉，你摸，就应该夏天的时候穿这个表演，冬天谁还穿这个表演啊，纯受冻，难道就没有冬天开屏的孔雀吗？”
    夏茉柔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直到黄灿灿叫她的名字，“夏茉柔，到你了！”
    董雨菲皱着眉摸着后脑勺上的盘发，实在是盘得太紧了，紧得头皮都要被连根拔起。
    夏茉柔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一副要去受刑的模样。
    温时昸轻拍两下她的脸，“站上舞台要比现在还漂亮。”
    “真的吗？”夏茉柔又道，“那我现在不漂亮？”
    “现在也漂亮，但你可以更漂亮。”
    “哼，反正冷的又不是你，被抓头皮的也不是你。”
    “但能把舞跳得这么好的人是你啊。你就当牺牲一下自己，一饱大家的眼福吧。”
    黄灿灿用堪比港剧包租婆的气势催促道：“夏！茉！柔！”
    “来了来了！”夏茉柔连忙应道。
    “快去吧，加油啊，我会好好欣赏你的演出。”
    “你敢低头一秒就被我抓到！”夏茉柔一巴掌拍在温时昸肩上，转身跳去黄灿灿面前，被黄灿灿一只手压在凳子上。黄灿灿拾起一把大梳子，解开夏茉柔的马尾梳了起来，把夏茉柔疼得闭起眼睛。
    两小时后，元旦晚会开始，主持人一男一女，努力用播音腔念着开场词。舞台灯光很亮，音响很吵。班级位置在舞台的正前方，视野很好。温时昸戴着眼镜，能够清楚地看到在舞台下一排坐着的校领导和评委头顶的反光，当然，他们常常是几乎相同的一群人。
    班主任叫了几个力气大的男孩子把八个女同学的椅子搬下来，放在班级位置的最后，方便她们结束后找到座位。
    孔雀舞的表演在晚会中段，第12个节目。前11个节目，温时昸依靠自带的小电筒，自动屏蔽周遭的声响，一页页地翻看手中的重难点笔记，偶尔换换脑子，前边表演霹雳舞，她闭上眼睛在脑子里背诵古诗文。
    当主持人宣布下面带来高二七班的舞蹈节目《孔雀灵》时，她睁开眼睛，视野由模糊的一团渐渐清晰起来。她努力在八个装扮相同的俏丽少女中辨认哪个是夏茉柔，是站在中间的吗？是站在左边的第二个吗？啊，是左边数过来的第三个！
    趁音乐还没响起，站好位置的夏茉柔匆忙扫视台下，班级位置在哪儿？温时昸在哪儿？
    悠扬的音乐声响起，夏茉柔的身体已经练出自动反应，可以轻易地跟上每一个动作。眼神也很重要，要专注如同一切皆凝于指尖，要迷离如同面前站在一只喜欢的孔雀，不停地舞动自己的全身去接近和吸引对方。
    舞台下，温时昸专心地观赏夏茉柔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视线像黏在她身上的蜂蜜粘连不断。半晌才记得要拿出晚会前老师发放下来的手机给人拍照，可惜像素不好，晚上更看不清，她索性举着手机录像。
    舞曲终了，她们的动作定格在这一瞬间，左手举起，指尖捏成昂首的孔雀头，夏茉柔抬起下巴，看向指尖上的孔雀，右手拉起裙摆，长腿往后侧伸出，凸显出少女青涩但已亭亭玉立的身姿。
    温时昸带头鼓起掌，甚至还跟着喊了几声。退场时，夏茉柔终于找到在人群里只能看见一张张模糊脸庞的温时昸，她的五官那么立体清晰地浮现在夏茉柔的眼中，包括她脸上为其自豪和骄傲的神情。
    等她们全部退下舞台，温时昸抱着袋子挤到最后一排的位置，以给对方抄过两天要上交的英语作业，与人交换了座位。她满心期待地朝后张望着夏茉柔出现在人群的尽头。
    不多时，穿着金色舞裙的女孩们从热切的注视中走过，哦不是，有一个女孩在最前面，拉着裙子快步小跑穿过通道，奔向前方，气喘吁吁地来到温时昸的面前。
    温时昸伸出手接她，她却整个人扑进温时昸的怀里，搂着目光有些呆滞的女孩的脖子，一屁股坐在她腿上，在她耳边仍不断地喘着气，“好冷好冷……”
    温时昸将手贴上夏茉柔的背，希翼自己身上的热量能快点传递到怀里的人儿，将她暖和起来，“你的外套呢？”
    “啊，好像落在后台了。”
    “要不要回去找一趟？”
    “我全拿回来了，你们一个个急着跑，丢三落四的。”女孩们随后出现，黄灿灿把手上的外套扔到夏茉柔身上，又把眼镜、水杯什么的归还给其他人。
    温时昸把外套披在夏茉柔身上，夏茉柔张开双臂伸进袖子里，温时昸把帽子戴在她头上，顺手揉了一圈脑袋。夏茉柔从她身上下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转过头往后一仰，帽子掉在后背上，“快把我头发解下来，痛死了。”
    黄灿灿瞪她一眼，“嫌我扎得紧？下次把你头发薅光。”
    夏茉柔朝她吐舌头做鬼脸，“可没下次了，学校肯定不让高三花那么多时间去准备表演。”
    温时昸按住她的后脑勺，花了两分钟才把缠了几圈的发绳从头发里转出来，头发散落的那瞬间，夏茉柔终于如释重负，上下左右全方位转动自己酸疼的脑袋脖子肩膀。
    温时昸把发绳收进自己的口袋，拉起帽子遮住她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隔着外套给她捶肩膀。
    见状，董雨菲模仿起夏茉柔，“哎哟，我的肩膀也好酸，有没有好心人给我捶一捶啊？”
    黄灿灿往她脑门上敲了一下，“清醒一下，你的身边没有这种好心人。”
    林珊和姜明月以上厕所为理由从班级里逃出来，钻进七班的尾巴，激动地叫到：“小夏！你们跳得超好！超漂亮的！”
    夏茉柔把脸从帽子里露出来，张开手迎接两人的拥抱，“嘿嘿，我们练了很久呢。”
    “快来拍张合照！”姜明月掏出手机准备三人自拍。
    夏茉柔想了想自己已经包裹得严严实实，“可是我现在……”
    “没关系啦，做个纪念而已。”林珊一把拉过她，姜明月和林珊在一左一右，把夏茉柔包在中间，亲昵地贴着脸。姜明月按下快门，两人换了个姿势比耶，夏茉柔用手指捏了只孔雀，咔咔又是几张。
    跟夏茉柔拍完照，她俩自来熟地夸起上台表演的其他女孩，响起阵阵连舞台音响都不能完全掩盖的笑声，于是又有了几张多人合照。

 第42章

    大收获后林珊和姜明月才偷偷摸摸地从后头溜回自己的班级，“放学来找你啊，小夏。”
    夏茉柔朝她们挥挥手，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那是被好好爱着和关心着的人才会露出的表情。
    温时昸喜欢极了这时候的她，像个真正的被所有人宠爱着的公主，那么美好，一切宠爱都源自于她本身的特质，而不是世俗条件加之。
    “怎么，看呆了？我太好看了？”夏茉柔发现她望着自己发呆，取笑道。
    温时昸不好意思地别过视线，却被夏茉柔拉了回来，“我们也要拍合照！”
    夏茉柔的手机像素更清晰，她对着两人的方向举起手机，小声提示道：“3、2、1，元旦快乐！”
    散场搬椅子回到教室开完简短的通知会后就算是正式放假，温时昸知道等会儿夏茉柔要跟林珊她们一起回家，只好抓紧时间从抽屉里拿出礼物，放在夏茉柔的桌上。
    夏茉柔望着礼物盒欣喜不已，“给我的？”
    “元旦快乐啊。新的一年好好加油。”祝福简单朴实。
    “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夏茉柔拆开蝴蝶结丝带，她对温时昸准备的礼物没有一点猜测，无论是什么她都会很开心很喜欢，练习题和复习资料的东西例外。
    一条红色的围巾静静地躺在盒子里，这条围巾的针脚明显，一看就知道不是在外面买来，而是自己动手织的，大概率还是第一次织出来的作品。
    “我第一次织围巾，不是很好看，但毛线很软，围起来还是挺舒服的。”
    温时昸拿起围巾，在夏茉柔脖子上绕了两圈，“暖和吗？”
    夏茉柔爱不释手地摸着围巾，“你织的？你什么时候织的？”
    她常常看到女生们下课或者回宿舍没事做的时候拿出两根棍和一团毛线，聚精会神地织着围巾或者帽子，这些女生也常会被问起是不是有喜欢的人，要把他们送给谁，几乎默认她们是处于爱河中的少女，开始学习母亲那般的贤惠。
    “上周买的毛线团，这周午休和晚上睡觉的时候织的，还好赶得上。”
    夏茉柔手笨，学不会弯弯绕绕，耐心也不足以让她一坐几个小时来摆弄毛线游戏。温时昸这种只知道学习，不参与任何课外活动的人，竟然会花时间偷偷给她织围巾？说实在的，她更愿意相信盒子里是她手抄的错题集。这画面实在难以想象，她情不自禁地抱住面前有些羞涩的人，“非常暖和，非常漂亮，非常喜欢！”
    “我也有礼物给你！”
    她松开怀抱，这个礼物在抽屉里已经放了好几天，不知道挪到哪里去了，她蹲下来一顿好找，拿出一个长方形盒子，很明显，里面是一个杯子。
    “呐，元旦快乐，给你的礼物，也祝你新的一年学业进步，所有知识过目不忘，下笔如有神；生活上天天开心，每天都有值得大笑的事情！”
    温时昸接过盒子，打开来看，是一个精致的保温杯，杯身有一朵小雏菊。她想到自己身后桌上的杯子，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透明水杯，没有保温功能。冬天想要经常喝到热水的话，每次只能接一点水，多跑几趟去接，可她不是愿意把时间花在排队接水的人，便总将就喝着冷掉的水，把自己冻得缩成一团，等水流进胃里变得暖和，她才得以舒展开身子。
    “谢谢。”她真心实意地说道。
    “不客气。”
    夏茉柔显然对自己送的这份礼物也十分满意，说完便低头不停地摸着脖子上的围巾，软软柔柔的，舒服极了。
    后门被人敲了敲，她们同时转过头去，林珊、姜明月和陈悠悠站在门口，望着她们，“小夏，回去了吗？”
    夏茉柔点点头，“等我一下啊。”她转回头，“昸昸，明天出来玩吗？”
    “好。”
    “那就说定了，明天见！到时候我给你发消息！”
    夏茉柔没有什么需要带回家的东西，她只戴着脖子上的围巾，朝伙伴们走去，“看，昸昸织的围巾！好看吧！”
    “明天见。”
    温时昸独自对着空气说道，手指抚摸着杯身上的小雏菊。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
    2023年辛苦啦~~
    2024年一起变得更好~~
    第31章 第三十章病情恶化
    “这位是秦师傅。”
    夏茉柔朝得空过来看一眼的陈悠悠介绍道。
    秦师傅戴着顶黄色安全帽，手里是打印下来好几页的装修方案，朝两人点头招呼。秦师傅的方案与预算很合夏茉柔的心意。过了两天，他带工人和材料正式动工装修，预计半个月的时间完工，这样能赶上暑假的开头营业。
    陈悠悠小声叮嘱道：“在哪里找的？看起来还可以，但最好还是多来监工和沟通，别完全交给他们。”
    夏茉柔答：“知道了，温时昸介绍的。”
    陈悠悠瞥她一眼，“那我先回去了。”
    “这么快？不坐坐？”
    “你这儿施工呢，坐什么。你要不要过我那儿坐会儿？”
    夏茉柔摆摆手，“不了，我再看会儿，学习学习。你快去吧。”
    她正兴奋地将眼前的空房子与想象中有趣好看的店铺重合起来，像在拼积木一样，拿起第一块，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一间铺子就被搭起来了。
    九点，听到对面传来动静，正准备开店的温时昸过来跟夏茉柔和秦师傅打招呼。
    秦师傅看起来对温时昸的印象很好，见到温时昸时露出一个难得的微笑，“温小姐，好久不见，谢谢你的推荐。”
    温时昸回以微笑：“客气了，秦师傅功底深，小夏才会最后选择你的方案。”
    夏茉柔站在一旁看两人寒暄，手机忽然响起，她走远几步接起电话，“妈，怎么了？”
    手里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你外公刚才说外婆一直昏迷不醒，现在推进手术室了，我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你也一起过来吧。”
    “好，我马上过来。”
    挂掉电话，夏茉柔匆匆向两人告别，“不好意思，家里有急事，我要先离开。秦师傅，这段时间就拜托你了。”
    温时昸见她着急忙慌地骑上车，疾驶而去，心里猜到几分。
    秦师傅不语，他见过各种场面，无论客户是否跟随监工，他都会好好完成自己的份内之事，因此并没有觉得松一口气，反而因为不需要与客户花时间沟通，能更好地催促与监督工人做事。
    医院。
    夏茉柔和许文芳几乎同时到达医院，她们在门口相遇，一路赶去病房。
    “什么情况啊？”
    “我也不清楚，你外公电话里讲得模模糊糊，只知道他今早以为外婆起得晚，没喊她起来，八点多了，病房和走廊都热闹起来，她却一点没受影响。你外公觉得奇怪，喊了她几声，平时肯定都醒了，今天愣是没醒。他叫了护士过来，护士又叫医生，医生没个解释就说推进手术室。你外公只能在外边干等，给我和你爸打电话，你爸估计在忙，没接到电话，我就先过来，顺便叫你一起。”
    脚步声咚咚，与说话声一同急切万分。
    外公正一脸担忧地坐在椅子上，两手搭放在腿上，听见脚步声，朝走廊转角望去，见到终于赶来的闺女和孙女，手竟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夏茉柔唤他，“外公。”
    两人站在他面前，张望着那道无法看进去的手术室铁门。
    许文芳问道：“怎么样了？”
    “进去差不多一小时了，没出来过，我也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两人在他身边坐下等待。许文芳安慰道：“爸，没事的，可能只是检查的功夫久了些。”
    夏茉柔附和道：“对啊对啊。”
    外公只是沉默。
    十几分钟后，一个医生走出来，正是外婆的主治医生，姓张。他戴着手术帽，帽子下沁出微汗。
    “你们是林淑美的家属吗？”
    三人立即站起来，“是是是。”
    医生对外公和许文芳有印象，便询问道：“她最近饮食上边是不是有问题？不爱吃东西，或者有胃肠道不适？”
    夏茉柔和许文芳疑惑地看向外公。他们平时都会准备好饭菜带过去，菜都没有重盐，也没有一丁点辣椒。外婆每次打开饭盒都很有食欲的样子，即使这道菜在一星期内出现了第三次，她还是能当着大家的面儿捧场地边吃边夸。
    外公别过脸，避开两人的视线，朝医生解释道：“她说没食欲，吃完饭不久就要吐出来，我只能给她喝点粥，喝多了也反胃。我叫她跟你报告，她总说生病就是这样的，这点小毛病比起宫颈癌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不应该听她的话……”
    “您冷静一下，我只是照例询问。检查后发现她确实胃肠道出现问题，并不严重，只是你们之后要监督她准时进食，如果再出现呕吐或者胃疼的事情，及时跟我们报告。”

 第43章

    “好的好的，一定跟你们报告。”
    “她这次一是营养不足，导致贫血，意识不清醒；二是自身病情恶化，癌细胞扩散，导致疼痛性休克。后续我们会调整药物用量和化疗次数，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外婆阖目躺在担架上被推了出来，三人围了上去，外婆的脸消瘦了几分，苍白得像一片七十年代无法过滤干净的纸张。
    病房外，许文芳努力克制着情绪质问：“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我们也可以煮粥的嘛。妈要是吃不下米饭，你说一声我们换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演给我们看，勉强吃下去结果还要吐出来，这样好伤肠胃的，不如不吃！”
    外公像被训话的孩子，无奈道：“她说这样你们比较安心，要是告诉你们，你们又要担心，请几天假时时挨在病床边受苦受累，万一到时候影响到工作……”
    “这有什么的？一家人不就是图个互相照顾吗？妈都这样了，我们还不多陪着点，那以后等她……”许文芳说不下去，低头哽咽起来。
    病房内，夏茉柔轻轻抚摸着外婆的胳膊，她薄得只剩一张皮的手掌插着输液管，仔细看能发现好几个针眼。不知道她是怎么受过来的。
    过了一会儿，许文芳和外公走进来，夏茉柔看出她的眼睛哭过，许文芳看出她的眼睛也哭过，两人对此不提。
    夏茉柔忽然说：“要不要把外婆转去深岚这种大城市的医院看看，那边的医疗比南彩发达。”
    外公叹口气，“她不会去的。”
    “为什么？”
    “之前你在深岚，你外婆都不想去，别说你现在还回来了。”
    “可是看病更重要啊。”
    “她一辈子没出过南彩，现在病得这么重，还要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适应不了。再说，你们都要工作，只有我过去陪着，她见不到你们也难过。”
    “我们过去陪一周，等她适应些了，就周末过去，那边租房我很熟悉的，可以很快就找到医院附近的房子，就是挂号一时半会儿可能挂不上，我刚刚用手机看过了……”
    麻醉效果散去，外婆悠悠转醒，眯着眼睛听三人的对话，听到这儿，她的手动了动。
    “外婆？”
    夏茉柔第一个察觉到她的动静。
    外婆试图睁开眼睛，病房里没有开灯，过亮的日光微微刺眼，她眨了好几下，才完全睁开。
    “我不去……哪儿也不去。”外婆的手在夏茉柔的手中，她努力握紧，让人感觉到她虚弱至极的身体里仍藏有力量。
    折腾一趟，临近中午，许文芳起身说：“我出去买点粥带过来。”气不过似的补了一句，“今天全家喝粥。”
    下午，在再三劝说下，夏钲行和许文芳回到单位继续工作。夏茉柔收到温时昸发来的问候，简单回复后便把手机放下，开始劝外公在陪护床上休息一下。外公望着陷入沉睡的外婆，似乎想起很久远的事情。
    她的外公姓卓，全名叫卓宇，有时外婆会喊他“卓老头”，他不是南彩人，而是来自一个比南彩更偏远的地方。夏茉柔小时候常常好奇，过年去亲戚家串门时串的都是外婆和妈妈的亲戚，却很少见到外公和爸爸那边的亲戚。她长大一些后理解了“入赘”这个词，男方后随女方家，按理来说男女自愿即可，却往往引起不少闲言碎语。
    她青春期时爱八卦，缠着外公外婆交代两人是怎么好上的。外婆说下乡干农活的时候，这男人不爱说话，却老跟在她身边悄悄帮她干活。久而久之，觉得他为人老实，嘴里没什么花言巧语，虽然不识几个字，但肯干活，最重要的还是在那个乡里，他算得上十分英俊，只是身材太瘦，家里穷得只有过年能吃几片肉。
    外公说淑美名字好听。
    夏茉柔不罢休，说外婆讲了那么多，你难道不多讲几句？
    外公才继续道，你外婆的头发黑亮黑亮的，扎两条大粗辫子，手脚也壮实，看起来可有力了，却不怎么会干活，挥铁锹的时候能砸到脚，疼得哎呀乱叫，我只能去帮她，免得铁锹坏了没工具干活。
    夏茉柔哈哈大笑。
    外公又说，你外婆有文化，时不时就对着田，对着山念诗，还会唱歌，嗓音又甜又亮，迷人啊，大家都停下来看她、听她。
    真浪漫，夏茉柔感慨道。
    外公最后说，她们要返乡的时候，淑美问我要不要一起走，我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跟她走了。
    外婆补充道，你外公从小在不同的亲戚家长大，他是自己想出来闯闯。
    夏茉柔问道，后来呢？
    外婆说，后来不就是你眼前的这样了吗？行了，今天的故事会就到这里了。快洗漱睡觉。
    晚上，许文芳在几人的遮挡下给夏茉柔外婆换成人纸尿裤，她们都能闻到戴着浓浓腥臭味的排泄物，只能努力憋着气忍一忍。
    夏茉柔手机响了起来，等许文芳宣布“好了”，她才转回身看一眼已重新穿好裤子，盖上被子，一切如常的外婆。她走到走廊上，打回秦师傅的电话，秦师傅在那头说今天工作结束了，一切正常，明天八点准时开工。
    夏茉柔才想起这回事，忙说好的好的，你们辛苦了。
    秦师傅说，都是应该的。那没什么事先这样。
    通话结束，她翻开消息界面，温时昸和陈悠悠都给她发了消息，都是关心她外婆，也劝她不要太担心的话语。她不知道该回复什么，犹豫间把手机重新放进口袋里。
    夏茉柔趴在栏杆上，看天看地看行人，看草看树看垃圾桶，她的鼻尖还残余那一点吓人的腥臭味，这不是她第一次闻到，可却是最难以接受的一次，这股臭气仿佛来自死神，令人胆战心惊。
    病房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味道，药味，体味，消毒水味，窗只能在白天开半扇，压得人喘不过气，不敢用力呼吸，怕把别人鼻尖的氧气吸了过去。
    感觉到身后有人，她以为是爸妈其中的一个，那人却在她旁边站定，一同趴在栏杆上。
    “你还好吗？”温时昸问道。
    “你怎么来了？”
    “店里忙完了，出门的时候看到秦师傅已经关门走了，想着过来看看你外婆的情况。房间里人好多，我就没进去。在门口吃了点东西上来，就看到你自己站在这里。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医生怎么说？”
    “病情恶化，要加大治疗强度。之前还说控制得挺好，有机会出院呢。”夏茉柔讲起医生的嘱咐，和外婆假装食欲很好却背后呕吐的事情，“好辛苦，生病已经这么辛苦了，还要每天在我们面前演戏，更辛苦。”
    “也许她觉得演戏给你们看并不算辛苦，接受你们因为照顾她而产生的担忧更辛苦。”
    “……是的，明明最让人操心的是她，她却还要反过来操心我们。”
    “爱是双向的。”温时昸看向她，感受到夏茉柔有一丝呆滞，她反问道，“不是吗？”
    “应该是吧。”夏茉柔回答，语气中仍有一丝不确定。
    “你这几天就好好顾这边吧，装修那边我帮你看着。”
    “会很麻烦你吧？我自己跟秦师傅确认就好了。”
    “还好，就在对面，没事的时候过去转转也方便。”
    “……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客气什么？互相关照。”
    出来的时间有点长，夏茉柔不好意思地问：“我该进去了，你要不要一起？”
    温时昸想了想，婉拒道：“下次吧，先让外婆好好休息，免得还要打起精神来应酬我。”
    “好。”
    夏茉柔朝她笑了笑，走进了病房。
    温时昸继续吹了会儿风，听见夏茉柔在里边说话的声音，只是听不清说了什么，只能猜测他们问她出去做了什么，她编理由搪塞掉。
    夜晚既寂静，又热闹，是可供明目张胆休息和放松的十二小时。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宵夜
    六月，是毕业的月份，青绿的叶子中结出细小的白色果实。
    忙过高考结束的那几天，店里的生意恢复平常，转眼要进入七月，气温愈发高了起来。
    黎蔷交完下个月的房租和学费，心里不免感到一阵无力的焦虑，每个月到这时，她都会不可避免地生出对生活的怨恨，恨她只能一天天重复这样操劳的日子；恨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不是个正常人，不是吞金兽而是融金兽，钱财一旦靠近她就会自动融化消失；她也恨宋自勤，如果当时不是他要娶她，她不会迷了眼昏了头嫁人生子；她到头来最恨自己，没有贵人运，没有本领，没有外貌，普通得十分贫苦。
    她恹恹地坐在花店里打包花束，薇薇盖着小毯子躺在两张拼起来的椅子上睡午觉。今天是周六，上午订单最多，忙得差不多后，温时昸又到对面去了。黎蔷听温时昸提过，她同学，那个姓夏的女生，最近家里有事，不怎么有时间去监工，温时昸时常有空便过去帮忙盯一盯。

 第44章

    看来是很好的关系。
    黎蔷把花束包好，没多久，骑手进店里拿走了，她追着人嘱咐花不能放后备箱，最好放在前边，以免变形遭投诉。
    对面的墙砖都铺好，涂完了漆，灯也安好了。橱窗外有一排可坐三人的长椅，门口立着一个一米五高的玩偶，像只兔子，黎蔷不认识。现在就差屋里摆摆东西，还有在门口挂个牌牌。说起来，她还不知道那家店要叫什么名字呢。
    半小时后，温时昸接着电话走回自家店门口，黎蔷以为她又接到订单电话，可这电话起码讲了十来分钟。挂完电话，温时昸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黎蔷很少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温时昸进来喝了口水，店里的冷气让她渐渐平静下来。见黎蔷担忧地望向自己，她露出个安抚的笑容，“干嘛这样看着我？”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感觉你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
    “是有点儿麻烦，但可以解决，别担心。”
    “什么麻烦？”
    “……家事。”
    “你家人？很少听你提起。”
    “嗯，没什么好提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们找你干嘛？要钱？还是催婚？”
    温时昸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别打听了。花送出去了吗？”
    “刚送出去。后面还有两个单子，不急。”
    “那你先继续弄，我出去一会儿，五点前回来。”
    温时昸检查一下包里的东西，出门骑上车，很快消失在黎蔷的视线中。
    对于温时昸，黎蔷是心怀感激的。相处半年下来，除了觉得她人好能干还漂亮，再多的事情却也不知道了，对于家庭和感情这种私人事务，她一向不提，多少有些神秘。有时黎蔷会笑称她是位从竹子炸开出来的仙女，跟孙悟空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温时昸把车停在一家银行前，进去取号排队。一小时后，她从柜台前离开，在门口拨了一个电话，“钱我打过去了，你们省着用吧。”
    “行，我们会省着花的。晨晨，快说谢谢姐姐，她给钱让你买生日礼物呢。”那端的女人高兴地说道，催着旁边的男孩说话，一个稚气的男声乖巧道，“谢谢姐姐。”
    女人继续说道，温时昸可以想象出她此时眉飞色舞的模样，“好了，那我先把借款还完，就带晨晨去商场买生日礼物。你在那边注意身体，工作辛苦也要好好吃饭啊……”
    “去吧。”温时昸挂掉电话，把女人的声音电波切断，身边便只剩下车水马龙的噪音。
    她不想再听她虚伪装出来的热情和关心，即使是她俩是一对实打实的亲生母女。
    好一会儿，她拨出另一串号码，“爸，晨晨今天过生日，下个月妈妈也要过生日了，但我应该都赶不回去，最近工作很忙，得努力赚钱。你如果有时间的话，就帮我去看看他们吧。”
    旁人经过，听到的是：“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可传入温时昸耳朵里的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好的，我会去的。”
    电话被挂断。
    她重新骑上车，回到温的花，那真正需要她，也是她需要的地方。
    回到花店的时候正好五点，订单已经全部送了出去，黎蔷带着薇薇收拾书包准备回家。等吃过晚饭，她还要赶去餐厅帮厨。
    黎蔷挎着包，“小温，我们先回去了。”一边催促薇薇说再见。
    “温姐姐，再见。”薇薇一字一顿地说道。
    “明天见。”
    花店冷清下来。
    芳草街要打造成网红街的进度一直卡在70%，入驻的商铺越来越多，街道指引立了起来，网络视频也拍了不少，吸引来的客人大多以吃喝逛街为主，临时起意要买花的少，她不做卖小束花的生意。街边已经有了两三家九块九一束的摊子，花束里配着一条几毛钱的小灯串，惹得逛街的行人停下驻足。
    她定的营业时间是到晚上九点钟，逢节日再往后推一小时。期间订单看运气，有时多一些，似乎好几个人同时过生日或者要表白，有时一单也没有，她就放着最近热播的电视剧或者综艺当个背景音，这时候她能让自己松弛几分，不去策划什么，不去考虑得失，只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打个十来分钟的盹。
    门被推开的动静吵醒了她，“温时昸？”
    她快速地眨着眼睛，想赶紧看清来人，听见声音，便知这是夏茉柔来了，她含糊地应了声。等夏茉柔走近，她已经能完全看清她手上提着的便当袋子。
    “我猜你还没走，果然是。”夏茉柔把便当放在木桌上，“你吃饭了吗？”
    温时昸一想，她原本是要点外卖的，可惜没胃口便给忘了，“还没。”
    “正好，我在陈悠悠那儿薅来的，一起吃吧。”
    夏茉柔穿着件oversize的绿色短袖，散着头发，发尾还有些湿润，看起来刚洗过澡，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温时昸挪过位置，在木桌旁与她相对坐下。
    “她准备闭店，剩下的三明治和小蛋糕，我全打包过来了，三明治用她的微波炉加热过，现在应该正好。火腿和虾仁的，你吃哪个？”
    温时昸还在考虑，夏茉柔已经拆开手套，“算了，掰开都尝尝吧。你不介意吧，我分出来的卖相可能不是很好。”
    “她这么早就闭店？”
    “嗯，她晚上有事情。”夏茉柔不敢说是自己问陈悠悠要来的，其实人家正儿八经营业到晚上八点，最近还在筹划发展日咖夜酒的业务，已经准备学调酒了。
    她简单粗暴地把三明治一分为二，尽量保持差不多的分量，把东西往温时昸面前推去，“吃吧。喝的我做了两杯，陈悠悠嘴上指导。两杯冰拿铁，低咖啡因的，没拉花。”
    温时昸接过来，“谢谢。你外婆还好吗？”
    夏茉柔坐下来，“有所好转。外婆说，要我谢谢你的花，让她每天的心情都很好。”
    宋阿姨前不久办了出院，温时昸不用再去医院送花，偶尔夏茉柔过来，她便包一小束塞给她，要她带给她外婆。
    “那就好。”温时昸又说，“装修现在只差里面的货架和外边的牌匾，你店名起好了吗？”
    “老早起好了，叫奇思妙想。文创产品都是一刹那的灵光乍现，加上日夜劳动捏就而成的，但卖点和视觉点永远在前者。”
    温时昸竖起大拇指，“让人看到就产生好奇心，想进去看看你店里都摆着哪些奇思妙想。”
    三明治厚实，她们各自吃完一半，拿起另一半。
    夏茉柔忽然说：“你今天不太开心？”
    温时昸愣了愣，挤出一个笑容，“有免费晚餐，为什么不开心？”
    “一种感觉，你不愿意说的话也没事……”夏茉柔喝了口拿铁，“晚上还有生意吗？”
    温时昸摇头，“估计没有了。”
    “等会儿要不要去吃个宵夜？”这是夏茉柔回来后第一次向温时昸发起邀约。
    温时昸不禁问道：“你没吃饱吗？”
    “……就是好久没吃烤串了。你能喝啤酒吗？”
    啤酒？
    温时昸想了想，“能喝。”
    吃完东西，夏茉柔把垃圾收进袋子里，“我那边一堆快递，先过去拆。我们大概几点去？”
    温时昸看了眼时钟，现在是六点十五分，“八九点，都行。”
    “行，我弄好就过来。”夏茉柔提着袋子出了门，往街边的大垃圾桶扔进去，似乎这个动作已经做了不下几次。
    期间来了两个订单，温时昸认真包好，一束给骑手，一束自己出门送。将近九点，夏茉柔推门进来，温时昸已经检查过一遍店里的设备，拿好钥匙准备出门。
    夏茉柔犹豫地问道：“你这里有创口贴吗？”
    “怎么了？”温时昸拉起她藏在身后的手仔细地看，右手食指上有一道不浅的划痕。
    “组装东西的时候碰到，一点小伤口，创口贴贴上就没事了。”夏茉柔解释道，目光却停留在温时昸的脸上。
    温时昸拉着她的手一路走去柜台，拉开抽屉，里边有酒精和创口贴等家常必备药物。
    “要消一下毒再贴。流血了吗？”她拿出酒精棉球和镊子，要擦拭那道伤口，抬头提醒道，“会有点疼。”
    “流了一点，不多，很快就止住了。”夏茉柔有些心虚，冰凉的酒精渗入伤口，她吸了口气，很快适应，“一点也不疼。”
    温时昸看她一眼，笑起来，“下次小心点。我这边有工具，缺什么就过来拿。”
    夏茉柔应道：“好。”
    温时昸又看她一眼，忍不住说：“怎么这么听话？”接着拿出创口贴撕开，贴着伤口包上，将边缘抚平两遍以便紧紧贴合。
    夏茉柔脸无法自控地红起来，只能低头辩解道：“你不是为我好吗？为我好的事情，我当然听啦。”她收回被裹住的那根手指，动了动。

 第45章

    “走吧。”温时昸关了灯，锁上门。两人各自骑上自己的小电动，忽然担心地问，“你能转动把手吧？”
    夏茉柔有些无语，“当然可以。”说完便转动油门骑着车在温时昸面前晃了一圈，“可以走了吧？”
    “去哪家？”
    “跟我走就对了。”
    温时昸察觉到夏茉柔渐渐变回了以前的那个她，开始在自己面前张扬开来，不再紧紧拘束着自己，两人也不会被“关系”的模糊而感到困扰和痛苦，更多的是双方付出和感受真切的情谊。她为之感到开心和如释重负。当然，她也一遍遍追问过自己，和夏茉柔的关系，到底是只想做朋友，还是只能做朋友？但这个问题没有必要在现在去解答。
    十分钟后，她们来到一家竹姐串串。九点算夜宵的早场，此时店里人不多，只开张了两台。温时昸第一次来这家店，跟着夏茉柔走到一张小桌坐下。
    “竹姐这里的串都很新鲜，而且烤得又香又快。”夏茉柔把菜单推给温时昸，“你看看，想吃什么。”等温时昸考虑的时候，她跟走进来的老板寒暄，“竹姐，我微信上加过你的，是不是有朋友圈优惠啊？”
    竹姐爽朗道：“给我看看你发的朋友圈，够不够三十个赞？够了就整桌打八折，酒水除外。”
    夏茉柔掏出手机，翻出朋友圈给竹姐看，“你数一下。”
    “四十个赞，行，多点几串。我怕你们两个女孩子吃不完，要不要再叫点人过来一起？”
    “你这次给我们烤得好吃点，我下次多带几个人过来给你捧场。”
    “你这小姑娘真会。这趟是来考我功底是吧？今晚的串准香得让你们流口水。”竹姐指了指冰柜，“里面有酒水饮料，自己拿。点好餐给我儿子送到前面来。”
    “行，你去忙吧，等会儿其他桌客人要骂我耽误火候了。”夏茉柔打趣道，旁边桌的人听了，跟竹姐一起笑起来。
    温时昸点了几样，推回给夏茉柔，“你看看有什么要补上的。”
    夏茉柔低头查看，再抬头时温时昸手上已经拿了两罐啤酒。竹姐的儿子大概五六年级，发育得却很壮实，从一堆作业中起身拿走她们的菜单，走到竹姐旁边报了遍菜名。
    温时昸拉开罐上的拉环，“你怎么知道这家店？”
    “竹姐是林珊一个什么亲戚的朋友，她热心肠得很，在群里发红包让我们转发竹姐的朋友圈集赞，帮忙宣传。我是学到了，奇思妙想开业的时候，我也要这么干。”
    “是个本地宣传的好方法。”
    “你当初怎么宣传的？我取取经。”
    “我吗？我没怎么用媒体的方式，主要还是靠在社区、街道上发传单，还有在外卖平台上参与活动，把我推到客户面前的概率大一些。慢慢地积累起回头客，也能跟一些单位合作。”
    “真不容易，虽然现在听你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当时也度过不少难熬的时候吧。”
    “万事开头难，能做下去就会越来越顺利的。”
    “碰一个吧。”夏茉柔举起啤酒，温时昸也举起自己的，啤酒罐轻轻一碰，将溢未溢。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合照
    啤酒罐很快空掉，温时昸重新拿了两罐回来。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比起热闹的说笑起哄和亢奋的划拳声，她们这桌显得过分安静。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带我过来这里。”
    温时昸喝酒上脸，尽管没醉，说话条理清晰，两颊却已经染上粉色。
    “我不太习惯跟人提起家里的事情，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她晃了晃啤酒罐，沉甸甸的，“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我考上了江大，我们全家都很开心。”
    江临市是她们曾约定要一起去读大学的城市，这样就算录不到一个学校，也能在同一座城市。夏茉柔知道她考上江大的消息，但去学校填报志愿的时候她并没有见到温时昸，还以为温时昸在故意躲她，填完后便立刻离开，所以最后温时昸到底去了哪里，她并不清楚。
    “半个月后，我爸妈为我筹的大学费用和他们自己存的养老钱全没了。我舅舅从我妈那里骗了我大学的钱拿去赌桌上，信誓旦旦地说得了高人指点，稳赚不赔。第一个星期，的确返了笔不小的钱回来，我妈更相信他了，把几万块的养老钱也拿出来给了他。第二个星期，他说盈亏各半，别着急，等下一把。第三个星期，这笔钱瞬间蒸发掉，化成了雨水，落到不知道什么人的口袋里。总之，我家的账户上是被掏得干干净净。”
    夏茉柔还没有说什么，温时昸已经露出带着安慰和遮掩的笑，她避开夏茉柔心疼的目光，继续说下去，“我爸知道后，气得心脏病发，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没能撑到送我去大学。我也没去江大，太远了，学费、生活费、车费都太高，那时能借到的钱也很有限，所以我选了后面的志愿，去了一座二线城市念书。”
    她恐怕夏茉柔要打断她，或者眼泪和哽咽会藏不住，于是加快了语速，“我抽出很多时间做兼职，各种各样的兼职，只要人家要我，我就能干。因为总是独来独往，我在大学的人际关系处得不好，没能再交到知心的朋友。但还好努力带来收获，大三那年我有了稳定的兼职，不用再东跑西跑十几块一小时地攒。那时我是在学校门口一家新开的花店，花店老板是一个比我高三届的学姐开的。在店里兼职时间长了，我的手艺越来越熟练，以至于快大学毕业的时候，她问我要不要跟她合伙一起干，扩展更多的业务，拿更多的钱……要不要再点几串？快吃完了。”
    夏茉柔哎了一声，“干嘛忽然断掉不讲？”
    温时昸被她的反应逗笑，“后面的事情你应该都能猜到啊。”
    夏茉柔皱起鼻子，低头迅速地续了一把荤素搭配的烤串，竹姐的儿子很有眼力见地主动跑过来拿起单子。
    “你为什么不留在那里？”
    “我对那个城市没有归属感，也对那样的生活感到厌倦，虽然心里不免会怀疑，自己有资格说厌倦，或者说享受吗？大二的暑假，我妈再嫁，那个男人借过钱给她应急，很快又生了一个孩子，我不想回去打扰那个新组建的家庭，寒暑假也在外边找包住的流水线工作。能活下去，活得好一点，这个信念贯穿了我整个大学生活。大学毕业，我攒了一笔钱，终于有选择离开的权利。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南彩好。”
    温时昸这次的笑容发自真心。
    笑容不知该说什么，只憋出一句，“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
    两人一时无言，又清掉一罐啤酒。
    “喝点饮料吧，你想喝什么？”夏茉柔起身问道。
    “椰汁。”
    夏茉柔拿了一罐椰汁，一罐可乐回来，把椰汁先打开再递给温时昸。
    “那今天是怎么了？你还没说到。”
    “你记得挺牢。”温时昸起身，“我先去趟洗手间。”
    竹姐的儿子听到关键词，自觉从书本中伸出手指明方向，温时昸谢过他，往屋里走了进去。
    温时昸一走，夏茉柔扶额叹气，陷入无比自责的情绪。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温时昸，再见到她，她仍然像从前那样，只是出落得更稳重，更落落大方，她以为这是她顺风顺水、自然而然的成长，却不知道她还经历如此长久而痛苦的阶段。
    现在的她分明是破茧成蝶。
    可以自由游玩于花丛与森林的蝶。
    猛然上涌的眼泪滑出眼角，她立即用手背拭去，反复几次，直到听到从屋里传来脚步声，她才迅速调整好状态，假装被可乐辣得熏出泪花。
    温时昸盯着她看了足足一分钟。竹姐端着烤串过来，笑呵呵地说：“两个小姑娘胃口还可以啊，觉得味道怎么样？”
    “好吃！竹姐烤的串又香又够味道！我都拍照准备发朋友圈了。”夏茉柔翻出自己拍的照片给竹姐看。
    竹姐满意地点点头，“小姑娘拍照就是好看哈。诶，你们俩拍合照了吗，要不要我给你们拍两张？”
    两人茫然地对视了一眼。竹姐以为她们不信任自己的拍照技术，开始热情炫耀起自己给儿子和阿姨们拍的照片，“我拍完照发群里，她们都说不用p图了的！你们别害羞嘛，好朋友合个照留个纪念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还打算以后学那些网红店，在店里搞个照片墙，来吃串的都可以把照片放上去，多好。”
    拗不过她的热情，夏茉柔把手机递给她，“那就麻烦竹姐了啊。”
    竹姐拿起手机，感慨一句，“像素蛮好的嘛。你们坐这桌灯光很好，一点都不黑。”她调整着角度，指导两人的动作，“你们头挨得近一点，对。笑一下，别露牙齿。比个手势，来，3、2、1，茄子！”
    “小姑娘怎么拍都好看。”竹姐满是羡慕地感叹道，把手机还给夏茉柔，期待地望着查看照片的两人，“看看怎么样，要不要再拍几张？”

 第46章

    夏茉柔才看了第一张，连忙说，“谢谢竹姐，拍得很好看，我们留这几张够了。”
    温时昸也跟着说道：“竹姐你也年轻呢，多拍点自己的照片。”
    竹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少女时期的羞涩，“我上镜不好看，拍得少。”
    “大胆做动作，毫不吝啬地向镜头展现你的美，一定好看的！”夏茉柔轻拍几下竹姐的胳膊，鼓励道。
    这时，温时昸抓拍到竹姐笑起来的模样，把照片亮出来给竹姐看，“多漂亮啊！生动又有感染力。”
    竹姐惊喜地打量照片中的自己，一头有些凌乱的短发，身上一件黑色短袖，外边套着厨师围裙，没有佩戴任何首饰，背后是墙上贴的励志文字和假绿萝，她正朝面前的人笑，这笑容既不是对客人过分热情的假装，因为她的眼角也在上扬，那是一种发自内心喜爱的笑容，带着几分早已消失的羞涩。她忽然想起自己青春时期和朋友拍的大头贴，她们挤在机子前做着奇奇怪怪的表情却很开心。
    她的眼睛忽然泛起一点湿润。
    她急急忙忙地把手机还给温时昸，“我的串还烤着呢。”便跑回门口摆弄烧烤架上的烤串。
    温时昸收回手机，也不再说什么。夏茉柔给她发来方才竹姐拍的三张合照，确实是出乎意料的好看。虽然角度有些歪，桌上的食物和饮料也乱糟糟的，两人都没有化妆打扮，神态却很好，距离也刚刚好，给人留下若即若离的遐想。她默默按下保存。
    “你还有事情没说完。”夏茉柔提醒道。
    温时昸一愣，回想起来，觉得她真是一如既往地犟。
    “很简单。我妈再婚后跟男人一起贷款买房子，每个月要还笔不小的贷款，小孩要上幼儿园，他们为了接送方便又贷款买了辆车，有时周转不过来，便会问我要点。他们不知道我具体的工作，我只说在南彩，每年回去一两趟，每次待不到两天……”
    “你为什么要给他们打钱？那房子跟你又没关系，当初还是她害你读不了江大！”夏茉柔气愤地说道，感觉自己话说得有些重，她小声道，“对不起，我只是很替你感到不值。”
    温时昸的手在椰汁圆盖上滑啊滑，她呵笑一声，是在嘲弄自己，“我当然也怪过她，但她本意不坏，一切都是命。我舅舅为了逃债，这几年都不知去向，一会儿听说在南彩，一会儿听说去了昆里，还好他一直打光棍没结婚，不用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喂，温时昸，你应该考虑的是自己，你考虑他们干什么？”夏茉柔不解地望着她，气都写在脸上。
    温时昸耸耸肩膀，不知道是故作轻松，还是真的轻舟已过万重山，她得意地说：“因为我现在过得很好啊。”
    夏茉柔被这句话和她说话时游刃有余的姿态所打动，却还是吞吞吐吐地反驳道：“你原本可以比现在过得还好，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温时昸把椰汁举向她，“小夏，知足常乐。”
    夏茉柔无奈地举起可乐，与她的碰了碰。
    “所以你今天有些低落是因为你妈妈来问你要钱？”
    “嗯。她这次还用她儿子的生日做借口，把我给的钱美化成要给他买生日礼物。”
    夏茉柔啊了一声，刚退下去的气愤重新涌了上来，“你别这么窝囊啊温时昸，下次别给，自己留着。你现在住的房子虽然有院子看着挺好，但还是租的呢，骑的也是二轮，加上花店的经营，每个月花不少钱。你以后还要买车买房结婚的吧，都得靠存啊。”
    怎么感觉越说越奇怪了，可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温时昸以后会结婚吗，像其他人一样？夏茉柔的气势瘪了下去，手把易拉罐捏扁了几分。
    温时昸无奈道：“知道了，你现在真的很爱操心，不愧是要准备做老板的人，以前只知道吃喝玩乐，天天开心。”
    夏茉柔望她一眼，把剩下的四串烤串你一串我一串地分好，“吃完走两圈消消食？”
    “好。”
    她们买了单，竹姐儿子过来确认，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松动，说了句：“欢迎下次两位姐姐光临。”便继续给客人服务。
    此时已经过了十一点，正是宵夜忙碌的时间段，店里店外都满了桌。她们匆匆和忙得热火朝天的竹姐道了别，夏茉柔开心地说：“竹姐家生意还挺好。”
    “是啊，品质和宣传缺一不可，学到了吗？”
    “学到了，学到了，等试业的时候就安排上。”夏茉柔应和道，又小心翼翼地打量温时昸的表情，“你心情好点了吗？”
    温时昸停下脚步，用手拉起嘴角往两边展开一个超级大的笑容，五官变形到让夏茉柔几乎要认不出这是温时昸的脸，“你觉得呢？”
    夏茉柔被她夸张的表情和一反常态的举动逗笑，拍下她的手，“你别跟我装。”
    “我哪有装？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人，在心里感受到100%，但是表面上只会展现出50%，甚至是30%的人吗？我就是这种人。所以只要你感觉到我有50%的开心，其实我心里已经开心到不能再开心了。”温时昸站在路灯下，昏黄的光悬在她的四周，一双大眼睛里装满深情，她是那么漂亮美丽，气质却平易近人，安静地站在那里不动，好像唾手可得又遥不可及的样子。
    夏茉柔闷闷地说：“那就好。”
    温时昸的语气带了些讨好，跟上夏茉柔的步伐，“你这么忙还抽时间陪我一个晚上，我还不感恩戴德，恢复血量，怎么对得起你？”
    夏茉柔自然是拿她没办法的。
    “你头上有飞虫，走快点。”
    “你头上也有。”
    “我今晚洗过头发了。”
    “可是还是有啊……一直在围着转。”
    “一定是烤串的油烟味！啊，我等会儿回去又要洗一次头了！”
    “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虽然字数不多，但这章算是两人的一个重大进展！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开业
    奇思妙想。
    黎蔷拉着薇薇在店里转悠，薇薇总是忍不住要摸货架上的东西，每一个都能吸引她的视线。黎蔷小心地把弄乱的商品重新摆放整齐，她对这些小玩意儿十分喜欢，但想想买回家里只能摆着，没什么实用价值，家里玩具已经够多了。
    陈悠悠带着打包好的咖啡、饮料和小食早早到来，算是开业庆祝的一点心意。期间不忘见缝插针地询问客人吃过早餐了吗，渴不渴，逛完可以顺便去前边的咖啡店休息。
    周立和温时昸把以公司名义送来的花篮摆在门口，挨在gladness cafe花篮的旁边。周立与夏茉柔握手庆祝，熟练地说了一套接一套的祝词。她见到陈悠悠，后者手上正拿着gladness cafe的杯子。陈悠悠一下子没认出周立，她今天不穿上班的通勤装，身上那股正儿八经的销售精英范儿没了，只以为是普通客人，便招呼道随便看看，等周立转了一圈拿了两件东西结账后回到门口，她问她吃过早餐了吗，渴不渴，逛完可以顺便去前边的咖啡店休息。
    周立眨眨眼睛：“原来你是那家咖啡店的老板？”
    陈悠悠辨认了她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说道：“周小姐？你今天打扮跟之前不太一样，一时没认出来。”
    温时昸把最后一个花篮布置好，举起手机从不同方位拍了几张照片，才走进奇思妙想里。夏茉柔有时在门口招呼客人，有时在货架前向客人介绍产品，有时在收银台结账，忙得脚不沾地。温时昸一一与周立、陈悠悠打过招呼，在收银台前检查收银系统和店里监控是否正常运行。
    店里响起几声尖叫，黎蔷拍了她几下，薇薇仍紧握娃娃不放手，温时昸疾步走出柜台，小声道：“这个娃娃就当我送给薇薇的礼物。”
    黎蔷哎呀几声，“不用，家里的娃娃够多了。”
    “蔷姐，玩具就是图个新鲜，这个小黑芝麻团摸着手感多好，听说是个什么游戏的联名周边，不算贵，你回去给薇薇挂在书包上。”
    不等黎蔷同意，温时昸便抱起薇薇走回柜台结账。
    “也不知道你是为了薇薇，还是为了小夏。”黎蔷笑道。
    “一件小事，让两边都开心，利益最大化。”温时昸把薇薇放下，嘱咐道，“好好保管哦。”
    夏茉柔在门外喊道：“准备放礼炮啦！”
    原本她想早上开业的时候顺便放炮，但上周爸妈找了人算良辰吉时，不仅算好了开业时间，连礼炮什么时候放也有讲究。
    众人都围在门口等着看。陈悠悠和周立站在前头，黎蔷捂着薇薇的耳朵站在后边。夏茉柔买的礼炮多，给在场的每个人都送上一支。
    三、二、一。
    跟着夏茉柔的倒数声，众人齐齐扭动礼炮屁股，数支礼炮共同爆出声响，彩色亮片、丝带、干花瓣漫天飞舞，缓缓降落。薇薇一手抱着玩偶，一手抬高想抓住在空中漂泊的彩色。
    周立开口恭喜道：“爆竹一声响，开张开业开鸿运。”

 第47章

    陈悠悠接过话：“礼花空中放，迎富迎贵迎吉祥。”
    温时昸在胸前抱拳庆祝：“新店开张，万事顺意，财源滚滚好运来。”
    夏茉柔笑起来，模样也有了几分端庄：“借各位吉言。”
    忙碌直到临近傍晚，元元带了几个好朋友过来逛，夏茉柔用店铺号加了她们的微信，说以后上新会发朋友圈，有喜欢的她可以帮忙留货。
    “我这里的东西在网上可不是随便能买到的哦，不信拍照上网搜，它们都是我跟一家家公司和一个个创作者辛辛苦苦谈下来的，在南彩绝对是独一家！”
    见元元和朋友们要拍照，夏茉柔给她们介绍了两三个专门设置的拍照点，“站在这儿，背景和灯光都特别好，非常出片。”
    “不愧是小夏姐！”几人夸赞道。
    温时昸停在门口，以免打扰到她们的镜头，“小夏，点外卖吗？你该吃东西了，等会儿晚上更忙。”
    夏茉柔起身答道：“我爸妈马上带饭过来，你还没吃吧？我让我爸多装一份。”
    温时昸放了心：“不用，我随便点个外卖吃就行。”
    “别啊，给我爸我妈一个感谢你的机会，他们老早就想亲自跟你道谢了。”
    “谢我什么？”
    几人拍好照，转移位置到另一处去了。
    夏茉柔走到温时昸面前诚恳道，“谢你一直帮我，也谢你给外婆送的花。”
    “这些你已经谢过了。”
    “你很久没吃过我爸做的菜了吧？他这几年厨艺有不小的进步呢，尝尝看吧。”
    “好吧。”
    “等他们到了，我叫你。”
    温时昸回到花店里。夏茉柔给几位青春洋溢的大学生结了账，让她们给店铺返图发发社交媒体，做个宣传，在新客折扣价上再优惠五块钱。
    她手机响起消息提醒，是南彩富婆帮的消息。林珊和姜明月赶不回来参加开业，在群里给她发庆祝红包。她一一收下，回了几句话，便立即给夏钲行打去电话，要多送一份饭菜来。
    说实在话，她直到现在仍有种梦幻的感觉，就像小时候看芭比娃娃动画片里的那样，华丽的舞裙穿在身上，美丽的宫殿近在眼前，却令人恍惚这是一辆夜晚会在尽头消失的南瓜车，疑问这些东西难道真的属于自己吗？
    当然属于。她可是从成百上千的物品中综合各方面因素挑选出这些产品，动用了不少之前积累的人脉关系，找到创作者的授权，跟生产公司谈价格和订购量，每个步骤都消耗她真实的生命力，奇了怪，越消耗，越蓬勃而起，身上仿佛有花不完的精力，什么都愿意去试试。
    又一条消息提醒，是赵嘉仪发来的庆业红包。
    赵嘉仪：【恭喜夏老板，看到你朋友圈发的图片，感觉还不错，有奇思妙想的女人！】
    夏茉柔：【感谢这笔阔绰的打赏，快比我今天营业额高了。国庆放假过来玩，包吃住~】
    赵嘉仪：【不是拉我过去你店里打黑工的吧？】
    夏茉柔：【我哪敢？】
    赵嘉仪：【再议吧，国庆打算飞国外玩玩，国内太挤了】
    夏茉柔：【果然，是我不配了】
    两人打趣几句，赵嘉仪问起八卦：【你跟那个女生怎么样了？旧情复燃没？】
    夏茉柔：【……等有空跟你好好唠唠。】
    门口停了车，她抬头往外看，是爸妈来了。她补充回复道：【我先吃饭去了。】
    夏钲行和许文芳提着饭盒边走边打量着店里店外，夏茉柔走到门口接过饭盒，嘚瑟道：“我这店怎么样？”
    许文芳点点头，“还可以，亮堂。”
    夏钲行大咧咧地笑：“虽然我们不懂你们年轻人的玩意儿，但看起来还是很时尚潮流的，不错不错。今天开业顺利吗？”
    “挺顺利的。”
    “我看门口好多花篮呢，早知道我和你爸也订一个送过来。”
    “你们就没必要花这笔钱了，花篮也就是凑个热闹，制造点氛围，一个礼拜就该谢了。”
    许文芳制止道：“今天不要说不吉利的字，多说点好话，有个好意头。”
    “知道了。你们坐会儿吧。”
    “小温呢？不是要给她送一份饭吗？我们去送吧。”
    “她就在对面，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那店里没人看着怎么办？”
    “店里有监控，我们去去就回来了，你们难道还想留在那边彻夜长聊啊？”夏茉柔拎起一个饭盒，拉起许文芳往外走，“走走走，再晚她就要饿死了。”
    温时昸正一个人在店里处理事情，听到门外传来声音，她想起送饭这回事，便急急起身，夏茉柔不是说喊她过去拿吗，怎么还送过来了。
    “小温啊，还在忙吗？”夏钲行步子大，先走进了花店，“你的店很自然很漂亮嘛。小夏卖人文，你卖自然，相互配合。”
    温时昸愣了愣，忙说道：“叔叔好。”见夏茉柔和许文芳在他身后，接着喊，“阿姨好。”
    “小温你好。”许文芳十分亲切地说道，“谢谢你最近一个月一直帮小柔的忙，有空多到我们家里吃饭。”
    “不客气的，我这边离得近，方便。谢谢阿姨和叔叔带的饭，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你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以前她来我们家吃过爸做的菜，说可好吃了。”夏茉柔笑道。
    夏钲行一拍手，“是哦，高中那会儿，小柔经常带你回来吃饭的，一时间给忘了。那你尝尝夏叔叔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好。”温时昸接过夏茉柔手中的饭盒，“你们都吃过了吗？”
    许文芳应道：“嗯，在家吃过才来的。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好好吃饭再工作啊。”
    “好。你们回奇思妙想好好转转，小夏弄得特别用心。”
    “嗯，那我们先过去了。”
    温时昸捧着还热乎乎的饭盒，心头一暖，“我吃完洗干净饭盒再给小夏带回去。”
    夏茉柔走在最后，她悄声问道，“你不忙的话，要不要过去一起？”
    温时昸笑道：“不打扰了，你爸妈应该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行，今晚几点下班？”
    “可能得十点。”
    “我也这么打算，那十点我过来把碗带回去。”
    “我到时候拿过去你店里也行。”
    夏茉柔俏皮道：“比比速度吧，看谁先下班。”
    她转身跟上爸妈的脚步，左右胳膊各自揽住一个人，还想像小时候一样在中间把自己晃起来，现在的体重和身高已经无法做到，只能假装一下聊以回味。
    “辛苦吗？”夏钲行忽然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疼惜。
    夏茉柔扬起脸，饭粒粘在嘴角边，她把它摘下来喂进嘴里，“有什么辛苦的？我开心着呢，今天只是开业的第一天，后边的事情还多着呢。”
    “还有什么事情？”许文芳问道，“店开起来了，不就只剩下进货、补货、收银这些经营的事情吗？”
    夏茉柔眉飞色舞道：“经营不止这些，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我要拍照片、录视频，在好几个平台上注册店铺账号，吸引更多的人过来；还要建立线上销售渠道。我还想过在店里直播，每天介绍一个系列的东西，等人多了我就开小黄车；或者我还可以邀请一些离得近、有时间的创作者来店里分享她们的作品，开个类似于小型座谈会的形式。一说起这些我就又兴奋又焦虑……”
    夏钲行伸出一只大手按住她蠢蠢欲动的脑袋，“好好吃饭，事情要一个脚印一个步骤去做，急不来。”
    “就是，想法这么多，都挤一块儿了，才开业第一天，老老实实把线下先做好。我和你爸刚刚拍了照片和视频，等会儿发朋友圈给你宣传宣传，虽然我们同事可能不会过来，但说不定他们会告诉自家小孩，小孩可能感兴趣呢。”
    “你们这么好啊，平时只发做菜和跳舞的照片，现在还能帮我宣传，真是南彩好父母。这个奖我以个人的名义颁发给你们，过几天锦旗就送上门了，记得查收一下。”
    许文芳无奈道：“满嘴跑火车，跟你爸一个样。”
    夏钲行把自个儿的大脑袋凑到夏茉柔头上，两人一起默契地做起鬼脸，把许文芳乐得掏出手机要给他俩拍下来。
    七点半后，店里人流量开始多了起来，夏茉柔忙着招待客人。夏钲行把吃完的饭盒收进包里，和许文芳默默离开，两人走去温的花。
    夏钲行问道：“这个同学当时很爱吃我做的菜，还能给我打下手，小柔说她成绩挺好的是吧？不知道后来考到哪个大学读书。怎么后来没听小柔再提起过她呢？”
    许文芳想了想，“好像真是。林珊、姜明月、陈悠悠我们都还听她经常提。可能她们当时闹了点小矛盾，现在过去那么久了，大家也都不在意，又重新做回好朋友了。”
    “老婆大人料事如神，应该就是你说的这样。”

 第48章

    “烦人。”许文芳嫌弃道，“两个都是好孩子，我们别提这茬。”
    走到花店门口，温时昸还在对着电脑敲键盘。夏钲行小声地咳嗽一声，算是提醒。温时昸抬眼见到两人，忙不迭地起身说道：“叔叔阿姨，进来坐坐吗？”
    许文芳笑道：“不坐了，家里还有事，下次过来。”
    夏钲行点头：“嗯，我们是过来看你吃完没有，顺便一起把碗收回去，省得你跑一趟。”
    温时昸愣了愣，“我……我还没洗干净呢。”
    “不用你洗，我们带回去顺便跟小柔的一块儿洗了。”
    夏钲行已走到木桌边，看着还剩下大半的碗里，小心翼翼地问道：“不合胃口吗？”
    “不是的，叔叔，菜特别好吃，只是今天有点太忙了，吃几口就得回复消息。”温时昸解释道，“我留着晚点回家热热再吃，明天洗干净再让小夏帮忙带回去，真是麻烦你们还跑来一趟。”
    “你这样，身体受得住吗？”许文芳担忧地问，她从温时昸身上想到了以后的夏茉柔，忙起来会不会一样没时间吃饭，伤了肠胃。
    “我中午吃得多，这里备的零食也多，我刚刚也已经吃了一半，挺饱的，你们放心吧。”
    “好吧，自己照顾好自己，身体最重要。”许文芳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肩膀，“那我们先回去了，你和小柔都早点忙完，早点回家休息。”
    “好。慢走，路上小心。”温时昸将两人送到门口，夏钲行挥手让她回去。
    “真是可怜，饭都凉了，她才吃了几口啊，店里也没人帮个手，以后小柔不会也这样吧？做父母的想要让孩子过得好，活得轻松自在一点，可就赚不了钱，希望她能赚到钱，又怕她累着，耽误身体。”许文芳坐在副驾驶上叹气道。
    夏钲行劝说道：“年轻人都想创业，可创业哪有那么容易？想做出成就，就得拼！她俩都是愿意努力的人，我们好好支持她们就行了。不是你说的吗，女人看着外表温温柔柔，心里的想法和力量比男人还要多，还要强，只要给她们发展的机会。我相信比起辛苦，她们更在意自己有没有尽力而为。”
    许文芳点头，拿出手机，“在洪姐那儿给她们点个糖水做饭后甜点吧，糖水几口就能喝完，不耽误时间，补充糖分和水分。你觉得绿豆沙怎么样，还下火。”
    “我反正爱喝，给我也点一碗。”
    十点，街道上行人渐少，许多店铺逐一关门，只剩做夜宵生意的门前亮着灯。今晚月亮是浓郁的橘黄色，只是不够圆，像只饱肚子的船，载着游人与货物在黑暗的银河中飘飘荡荡。
    各自锁好门的夏茉柔和温时昸疲惫地隔着一条路相望而笑。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宁静的夏天
    奇思妙想开张一个月，已经成为学生们在芳草街必去的地方，暑假后更是夸张到为了买某一款手办，抽到某一款盲盒，学生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在开业前就已经在门口排起队等的情况。
    夏茉柔拎着从家里打来的豆浆，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她昨晚熬夜搞上新方案，今早起得迟了些，此时被几个蹲在门口的学生埋怨道：“小夏姐，你怎么迟到啊？害我们多等了十分钟，早知道我就先去吃早餐了。”
    “你们怎么不给我发消息？早说我就让你们先吃早餐再来。”夏茉柔打开门，学生们从后头挤进来，冲到货架前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个蘑菇头女生惊喜道：“找到了，我就知道你这里会有x系列的手办，之前断货了很久，咸鱼上翻倍卖！”
    一个扎马尾的女生低着头在几个货架前翻来覆去地找，夏茉柔边喝豆浆边问：“你要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我看看有没有。”
    扎马尾的女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鼻子塌，皮肤晒得黑亮，“我想要上周新出的s家盲盒，你这儿是不是还没上？”
    “上周新出的？它那个系列上周只是在部分城市门店上架，不包括南彩，要看后续情况，卖得好才有可能推广到其他城市。”
    “凭什么都在大城市卖啊，当我们小地方的人买不起吗？网上炒得贵死了，都是一堆奸商！”小马尾沮丧地骂道。
    夏茉柔跟着吐槽，“就是，太坏了，我也很烦这种行为，又让我少赚一笔。”接着从旁边挑选了两个物品，递在女孩面前哄道，“别难过。你是喜欢s家的东西，还是喜欢它上周推的盲盒形象？你可以看看这两个，一个是s家最近也很火的印章，一个是跟那个形象类似的玩偶。如果都不喜欢也没关系，如果它放开销售，我有货了一定通知你。”
    “谢谢小夏姐。”小马尾接过她手上的两个物品打量起来，又放了回去，“我零花钱不够，万一它上了，到时候我就没钱买了，我再等等吧。”
    “没事。”夏茉柔把东西放回去，“假期可是有很多攒零花钱的好机会，一定要充分利用起来。”
    “什么机会？”蘑菇头也走了过来。
    “你们虽然现在还没到能打暑假工的年纪，但是爸爸妈妈叫你们跑跑腿，买买菜什么的，你们就可以把剩下的钱揣进口袋，或者明码标价，跑腿费一次五块。有空把以前的书、作业本收拾出来卖掉，把脱坑不追的明星周边、漫画出掉，那不是机会多多吗？小钱积累成大钱。”夏茉柔颇有经验地说道。
    “这些我们都知道，我还有同学给人化妆、做头发来赚零花钱的，手艺可好了，要不是我学不会，我也跟着一起干了。”蘑菇头女孩哀怨道。
    夏茉柔觉得有些不理解，“额……你们多大了？”
    蘑菇头女孩拿着挑好的东西，眨眨眼睛回答道：“高一，下学期高二。”
    “高中生就能给人化妆做发型了？”夏茉柔惊讶道，她自己化妆水平总被吐槽，学不会也没耐心用卷发棒，头发都是土生土长的。
    “是啊，她们都是自学的，在班上给同学弄得好，表演节目的时候就被喊去帮忙，后来有同学要出cosplay就找她们，她们就慢慢变成了妆娘。”
    “妆娘？”
    “就是化妆的小姑娘，小夏姐你不知道吗？”
    “嗯……听说过，只是没想到年纪这么小就能当妆娘了。”
    “不小了，我上网刷视频看到小学生出妆教我才惊呆了呢！”
    陆陆续续来了人。学生放假怎么都不睡懒觉，夏茉柔在心里吐槽道，面上却客客气气地招待这群小孩。她给蘑菇头结了账，蘑菇头和小马尾就着最近刷到的奇葩短视频聊了起来，跟她告别后离开。
    忙到午后，夏茉柔把缺的货登记上，理好货架上商品，把地板打扫了一遍，靠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悬挂的风铃响动，快递员把一箱快递放到门口，夏茉柔签了字，把快递箱挪到脚边，把腿放上去，晒晒太阳。
    芳草街的绿化做得很好，保留着原来的行道树，因此树密而高，遮阳效果好，只晒到腿，晒不到她的脸。
    手边有啃了一半的面包，她嚼累了，碳水升糖，加上暖烘烘的阳光，不知不觉便眯起眼睛打起盹来。
    再醒来时是因为脖子有些酸痛，她睁开眼睛，发觉温时昸正坐在旁边，用手拂去馋面包的飞虫。
    “醒了？”
    “嗯。”夏茉柔上下左右活动脖子。
    “你中午就吃这个？”
    “不饿，夏天总让人没什么胃口，只想喝饮料。正好你来了，要不要点个奶茶糖水什么的？两杯起送。”
    “行。你想喝什么？或者我那边有花茶，你要不要喝？”
    “甜吗？”
    “可以加方糖或者蜂蜜。”
    “太健康了，算了，我要喝冰的。”夏茉柔打开手机看起外卖，很快选好了一家饮品店，把手机递给温时昸，“你看看这家有没有想喝的。”
    温时昸接过手机，夏茉柔把面包拿起来咬了一口，太干，味如嚼蜡，她重新把它丢到一边，望着好天气哼起歌：“宁静的夏天~天空中繁星点点~”
    温时昸轻声合唱：“心里头有些思念，思念着你的脸……”
    我可以假装看不见
    也可以偷偷地想念
    直到让我摸到你那
    温暖的脸
    高一的夏天。
    体育课，大家在操场上跑了两圈后解散，自由活动，温时昸和夏茉柔坐在槐树的树荫下，面对一条没什么人打理，里边却清澈见底的小溪流。她们喘着气，身上的汗水还在不停地流，打湿了后背。夏茉柔爱出汗，身上又不爱带东西，她拉起肚子上的衣服擦着额头，温时昸把她衣服拉下去，拿纸巾给她擦。
    夏茉柔嘿嘿一笑，短短的额发都粘在脸上，显得傻气十足。她问温时昸：“你高中有什么目标吗？”
    温时昸很快回答：“考一个好的学校，以后找一个好的工作。”
    “就这样啊？”夏茉柔觉得有些无聊，“高中诶，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她们说这是一个人最能享受青春的时光，你不想再做点别的吗？比如谈个恋爱什么的？”

 第49章

    “青春期就一定要谈恋爱吗？”温时昸笑她，“你别再看她们传阅的那些青春文学了，那都是假的，像美人鱼死掉的泡沫，看起来美好，实际上更多哀伤的幻想而已。”
    “想想都不行啊？”夏茉柔哼了一声，“我就希望我的高中生活过得精彩一点，以后回忆起来还能想起些东西，别都是坐在暗无天日的教室里埋头写试卷，那才痛苦。”
    两人在树下躺下来，绿绿的草尖刺破背后的校服棉布面料扎在皮肤上，又疼又痒。
    “怎么样才算精彩？”
    “我想想……过得开心就很精彩，有朋友一起讲笑话、压马路，一起吃好吃的，哈哈哈哈，光想想就开心。”
    “不谈恋爱？”温时昸揶揄道。
    “那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一个人也谈不了啊。”
    “哦，这意思是已经找好目标了？”
    “你哪儿理解的这层意思？别编排我，我可没有这么说。高中男的也太傻了，要么只知道打球，要么长得一般又爱耍帅，我看着都替他尴尬，要么呢就是书呆子，跟女生说话只知道聊成绩聊学习，没意思。”
    “你要求还挺多。”
    “我没要求啊，长得好看，别做作，聪明点，兴趣相投，就像我们这样，聊聊天晒晒太阳就很舒服自在。”夏茉柔见温时昸不说话，“怎么，就这些还觉得我要求高啊？”
    温时昸用手背遮住眼睛，声音也小了下来，带着几分犹豫，“我只是在想，像我们这样就很开心的话，为什么还需要再找一个人呢？爱情和友情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夏茉柔侧过身看她。明明是光落在温时昸的身上，看上去反而是温时昸在发光，她身上的阴影藏在耳垂和脖子后，像一尾游弋被困住的鱼。在闪闪发光的溪流和温时昸的身上，她感觉一切都美好而短暂。一切如常，可恍然间溪流涨落，日衰雨盛，槐树被连根拔起，在土坑里种下新的树，身边的事物飞速变化，亦真亦幻。
    温时昸忽然小声地唱起来：“宁静的夏天，天空中繁星点点……”
    夏茉柔跟着唱：“心里头有些思念~思念着你的脸~”
    她伸出食指按住了一只爬上温时昸胳膊的蚂蚁。
    是啊，爱情和友情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
    如今的夏茉柔有了答案。
    知道答案，却不一定要填上答卷。
    奶茶送到了，她们拆开包装袋喝了起来。骑手消失在街角时，天空忽然阴沉起来，没多久，骤雨哗然落下。
    夏茉柔跟温时昸回去把店门口前的盆栽收进店里，加上原本在店里的黎蔷，三人很快把东西收拾好，只是身上多少沾湿了一些。
    “这雨也太突然了，一下就下这么猛。”夏茉柔拿着纸巾擦头发和脸上的水。
    “七八月的雨，是这样，很快就会停了。”温时昸在柜子里翻找着东西，终于取出一个袋子，从里边倒出两件衣服，“你挑一件换吧，之前网购买的，一直忘记带回去。”
    一件蓝色，一件绿色，款式一样，左边的胸口上有支刺绣的桔梗花。
    夏茉柔不解道：“为什么一样的衣服要买两种颜色？你有这种习惯吗？”
    温时昸摇头道：“没有，只是觉得这两种颜色都好看，挑不出来，干脆就都买了，没想到正好用上。”
    夏茉柔挑了绿色那件，“你不是喜欢蓝色吗？”
    “嗯，后来跟花草叶子树木打交道多了，觉得绿色也很好，生机勃勃，有种安静的呼吸感，那个词，叫做森系？”
    夏茉柔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个词被温时昸一本正经地说出来，有种说不出的滑稽，“那我就是森系女孩了？你是什么？蓝色妖姬？”
    温时昸白了她一眼，把人推进卫生间，“你先去换吧。”
    黎蔷身上湿的不多，她正站在风扇前看着相互打趣的两人，布料薄，吹一会儿就感觉差不多了，不黏着皮肤就没问题。等两人都换上了衣服，她哎哟一声，“这是不是情侣装？不不不，两个女生那个叫……闺蜜装，是吗？”
    温时昸和夏茉柔的表情微妙起来，黎蔷没察觉，自言自语道：“我们家好久没买过亲子装了，上次是薇薇两三岁的时候吧，孩子长得快，衣服总是穿不了多久就得换。改天跟老宋一起挑一套，有空拍拍照片，留念一下也好。”
    温时昸把黎蔷从风扇前拉到椅子上，“蔷姐，别怼面前吹，容易着凉的。”
    “哈哈哈，这样风才够大，你看，都差不多干了。”黎蔷摸着身上的衣服。
    温时昸听着雨声，若有所思道：“下次还是带个吹风机过来备着吧。”
    三人在店里坐了一会儿，雨势渐小，温时昸找出一把伞，两人准备一同过去。
    黎蔷不解道：“小温，你又过去啊？”
    温时昸点点头，“我的奶茶还在那边。”
    夏茉柔握着伞柄，两人肩挨着肩离开，乌云散开，日光散了下来。
    奇思妙想门口的椅子上摆着两杯奶茶，一个全身湿漉漉的女生怀里抱着一只小橘猫，橘猫缩在女生的怀里，远看只能看到毛绒绒的一小团，仿佛雨幕之中燃烧着一小团橘色的弱弱的火苗。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来了只猫
    女生是早上来店里买不到盲盒的低马尾，她抚摸着怀里的猫，猫毛上的雨珠在她温暖的手掌下蒸发，逐渐干燥，她自己的身上却仍然淌着水。
    见到撑伞过来的夏茉柔和温时昸，她不敢高声喊，怕吓到怀里的猫，只能轻声呼救：“小夏姐！”
    夏茉柔收了伞，挂在门边的兔子手上，看起来像是它本来就拎着一把伞。
    “怎么了？你淋雨过来的？”夏茉柔走到她旁边，发现她衣服几乎已经湿透了，大概是在雨势最猛的那时候被淋的，她怀里有个毛绒绒的东西，耳朵动了动，“猫？”
    “嗯。”低马尾点点头，小心地把手掌挪开，露出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橘猫，“我在楼下捡到的，它躲在石头缝里被卡住了，下的雨太大，感觉它会死，我只能淋着雨费劲地把它拉出来。好不容易救出来了，我爸妈不给我带回去，说流浪猫细菌多，不卫生，但是你看它这么小一只，在外边流浪太可怜了，如果我不带它走的话，它该怎么办呢？”
    低马尾捋了一把它的猫，“你看，它不脏，我把它身上的雨水用来给它洗澡了，现在干干净净的，就是眼睛和爪子还得擦一擦。”
    温时昸从奇思妙想里拿了纸巾和干净的抹布出来给低马尾，“你先擦擦。”
    低马尾愣了愣，“谢谢姐姐。”
    “这是对面花店的老板，你可以叫她昸昸姐。”夏茉柔介绍道。
    “你们一个小夏姐，一个昸昸姐，还是反季节。”低马尾拿抹布先给猫擦了擦，再擦自己的胳膊和腿。
    夏茉柔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小夏姐，你能不能收留它？它这么可爱，一定是个吉祥物、招财猫！我们很多学生都喜欢店里有猫的，可以边逛边撸猫，这样你店里的人气会很旺的！”低马尾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希望能说服两位看上去人美心善的姐姐。
    “可是我没养过猫，它太小了……”夏茉柔看着那只小猫，可爱是很可爱，但养猫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橘猫什么都吃，身体比品种猫要健康多了，只要有吃有喝有地方住，长得可快了。”低马尾解释道，“我一直都想养只猫，平时就爱刷萌宠视频，但是我爸妈说光是照顾我一个就够烦的了。”
    温时昸蹲下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同学都叫我蔡蔡。”低马尾说道，把攻势转向了温时昸，“昸昸姐，你喜欢猫吗？”
    蔡蔡把小猫露出来，小猫闻着陌生的气味好奇又畏缩，朝温时昸伸出手又收了回来，“它好像很喜欢你呢。”
    温时昸轻轻地摸了摸小猫，猫并不抗拒，嘤嘤叫了几声。夏茉柔见她似乎喜欢，也蹲下来试着逗了逗猫，这只猫挺亲人，来者不拒，很快便要敞开肚皮给她们揉。
    “猫特别喜欢让人摸它的脑袋和下巴，会很舒服，而且它们舒服的时候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摩托车在启动。”蔡蔡不遗余力地介绍自己知道的猫的习性，示范怎么样去摸猫的脑袋和下巴，“轻轻的，观察它的表情，如果它没有躲开，开始闭上眼睛享受了，就舒服节奏和力度是它喜欢的。”
    “还真是猫奴。”夏茉柔笑道。
    温时昸说：“蔡蔡，你先回家洗个热水澡换衣服，天要放晴了，你这样容易感冒。猫先留在这里，我们用快递箱给它做个窝待着，后边的事情我们再看看，是自己养，还是你能说服爸妈，或者一起给它找个领养，都行，反正先放我们这儿照顾着，你放心吧。”
    蔡蔡用力地点点头，明明答应了她，她低头看着猫却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温时昸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
    蔡蔡把猫抱给一旁的温时昸，“昸昸姐，小夏姐，那我先回去，晚点过来。”

 第50章

    “快去吧，再晚点衣服在半路就被太阳晒干了。”夏茉柔调侃道。
    蔡蔡笑出了眼泪，扭头抬手用手背抹掉，跑回了家。
    “进去吧，我找合适的纸箱。”
    小仓库里有大大小小的纸箱，夏茉柔挑了一个中号纸箱，在里边垫上泡沫纸。温时昸把猫放了进去，小家伙在里边爬了爬，伸爪子轮流抓纸壳和泡沫纸，看起来适应良好。温时昸把塑料杯剪开一半，接了水，放在纸箱里，小猫很快爬过去舔了起来。
    夏茉柔划着手机，嘟囔道：“它这么小能吃猫粮吗？还是喝奶啊？它要上厕所怎么办？晚点要不要带去宠物店给它做个检查，直接在店里把东西配套拿回来算了。”
    温时昸用打湿的纸巾给猫擦眼睛，眼屎过于结实，她擦了好几次才弄掉，手上不小心被猫没剪过的指甲划到，还好只是破了点皮，没到要打狂犬疫苗的程度。
    “这附近哪里有宠物店或者宠物医院？”夏茉柔问道。
    “好像有，我搜一下。”温时昸丢掉纸巾，提醒正小心地逗着小猫的夏茉柔，“你别拿手跟它玩，它指甲长，容易划到手，你找个球或者棍子跟它玩吧。”
    夏茉柔随手拿了根绳子扔到小猫面前，小猫屁颠屁颠地抓着绳子咬了起来，把自己摔到泡沫纸上。
    “哈哈哈哈……”
    夏茉柔忍不住掏出手机给它录视频，一边解说道：“有个女学生捡到的流浪猫，送来我店里叫我帮忙照顾一下，可爱吧？就是有点傻，不太聪明的样子。”
    温时昸也给它拍了视频，发给微信上来订过花的宠物店老板。过了一会儿，她跟夏茉柔说：“我联系了附近的宠物店，她说我可以先过去拿点羊奶粉和幼猫猫粮，晚点它状态好点再带过去看看。”
    “好。”夏茉柔从桌上摸了把钥匙给她，“直接骑我的过去。”
    温时昸接过钥匙，“门口的奶茶记得拿进来，还有你那个快递。”
    夏茉柔跟着她走到门口，天空已彻底放晴，只留下地上未干的积水和被洗净的叶子。她把奶茶和用来搭脚的快递搬了进来。奶茶的冰块已经融化得差不多，甜味淡了，她重新蹲在小猫面前，拿起角落的绳子，自言自语道：“小猫小猫，你遇到心软的神啦，还是三个呢……”
    小猫叫了几声，仿佛在回应。
    比起猫，夏茉柔更喜欢狗，喜欢像萨摩耶和金毛那样的大狗，摸起来的手感一定很好，狗黏人又热情，还能遛，多好玩，她一直想要等生活稳定后养条狗，以前在深岚租房，房子小，城市对宠物的限制多，也怕自己管不好，影响邻居。回来后忙忙碌碌，也没想过这事情，没想到有只猫来了。也是，春夏季节猫狗出生率高，街上的流浪猫数量比流浪狗多，就是不知道这只猫是走丢了，还是被人赶出去的，妈妈还在不在。
    半小时后，温时昸把车停在门口，夏茉柔出来帮忙提东西，一个猫窝、一袋猫粮、一袋猫砂、一个中号猫砂盆、一罐羊奶粉、一只奶瓶、两只碗、一包宠物湿巾、一瓶益生菌、一个猫用指甲钳……她忍不住说：“这是新手大礼包吗？”
    “算是吧。”温时昸想了想，“放你这儿，还是放我那儿？”
    “你喜欢它吗？”
    “还挺喜欢，你不是在犹豫吗？”
    “我刚查过，很多花草对猫来说是有毒的，放你那儿可能不太安全，也怕它辣手摧花，到时候更麻烦，就先放我这儿吧。”夏茉柔提起东西往里走，温时昸把剩下的拿进去。
    “这些东西怎么用？”
    温时昸一一介绍道：“羊奶粉要用温水冲泡，刘阿姨不确定它断没断奶，所以这是它的主食，也可以喂点幼猫的猫粮，用水或者奶泡软一点好吃进去。猫窝这个很简单，放在你觉得它适合躺着的角落。这个是猫砂盆，要把猫砂倒进去，猫要在这里上厕所，对了，还不知道它会不会用猫砂盆，如果不会，我们还得教它用。”
    “啊？这还要教？”
    “对啊，不过很容易就学会了。”
    “怎么教啊？”
    “就是像这样。”温时昸拉起夏茉柔的一只手，对着空气模仿刨砂埋坑的动作，“多教几次就会了。”
    温时昸撒开她的手，继续介绍道，“益生菌，是怕它肠胃不好，可以调理一下，补充点营养。猫不能碰酒精，所以得用专门的宠物湿巾，或者单独一块毛巾打湿了给它擦。指甲钳……我跟刘阿姨学了手法，等它吃饱喝足适应后再剪。”
    夏茉柔还在练习刨砂的动作，温时昸扭头看她，她才收回手，“你找一找把猫窝放哪里。”
    “好。”夏茉柔拿起橘白色相间的猫窝，看了一圈，决定放在柜台后边，她叫来在倒猫砂的温时昸，“你看看，这儿怎么样？挺有安全感吧。”
    温时昸点点头，夏茉柔刚把猫窝放那儿走出来，温时昸发出新任务：“你烧点水，等会儿给它冲羊奶粉。”
    “得令。”
    “猫砂盆放哪儿？封闭式的，味道会小一点，但避免不了味道有时候会飘出来，听说还挺臭的，你找个不影响的地儿吧。”
    “放仓库吧。”夏茉柔把安置好的猫砂盆抱走，再回来时见到猫躺在温时昸的腿上，她正拿着湿巾仔细地给小猫擦拭脸和身体。
    温时昸像一尊佛，小猫像一只猫，废话，夏茉柔嘲笑自己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她凑到跟前，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一戳小猫的肚子，“好软。”
    “一上来就对人家耍流氓啊？”
    “这怎么能算？”
    “对猫来说，肚子可是很隐私的地方，小心它咬你。”
    夏茉柔悻悻地收回手指，脏兮兮的小猫很快在擦了三四张湿巾后变得干干净净，眼睛能够完全睁开，圆溜溜的盯着人，看着精神多了。这回她避开了肚子，摸了摸它的脑袋，“还挺可爱。”
    “怎么样？考不考虑收下来做店里的招财猫？”
    “……也可以，如果蔡蔡爸妈还是不同意的话，我就收了它！你买这些的钱我给你转回去！”
    “你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没听你提过想养猫，蔡蔡把猫抱过来的时候，你的样子看起来也不是很开心。”
    “……之前确实没考虑过养猫，我一直是狗狗党来着。”
    “那干嘛又要收了它？养猫可不容易，你别着急，再想想。”
    夏茉柔摇晃着奶瓶，好让奶粉在水里充分融化，“我知道，养宠物和养小孩一样，都需要很强的责任感，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以来没有养的原因。我总是不知道我的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也不敢随意跟别人产生太深的联结，对人、对事物，久了都有感情，都有责任，反而就有些束手束脚。”
    见温时昸耐心听着，没有提问或说什么的意思，她便继续往下讲，“就算我的家乡在这里，就算我开了这家店，我还是觉得生活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万一店开不下去，或者生意太好，我去外边开分店了呢？我爸妈一定老样子支持我，我脑子一热，什么都可能干得出来。所以我害怕，我不知道未来会不会一直停留在这里，我能不能真的对一个人、一只宠物负责，这些都是我犹豫的地方。”
    感觉晃得差不多了，她把奶瓶递给温时昸，温时昸握着奶瓶往猫的嘴边凑，它闻到食物的味道，急匆匆地撞到奶嘴上，碰了好几下才饿极了吸吮起来。它喝得极快，半瓶奶很快被喝光，肚子也鼓了起来，嘴边和胡子上都是白白的奶渍。
    夏茉柔直接上手给抹干净，把吃饱喝足的猫抱进怀里，“但也就像我说的那样，生活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我留下它，奇思妙想里住进一只猫，这些都是可以被实现的可能。”她揉着小猫的两边爪子，“对吧？”
    小猫叫了两声。
    温时昸问道：“那你不犹豫了？不害怕自己对它负责不了吗？”
    “我相信我可以。”夏茉柔自信一笑，“从打算要开店那天起，我每天都在心里把这句念了无数遍：我可以，我相信我可以。结果，店不就好好地开起来了吗？虽然也遇到过不少的困难，目前也还有事情需要去发展，但我真的觉得我做得很好，而且在你们的帮助之下，我对我自己更有信心了。”
    温时昸竖起两个大拇指，“你本来就很厉害。”
    夏茉柔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别觉得我自恋啊。以前我总是很需要来自别人的肯定，比如我需要爸妈的认可，需要朋友的鼓励，需要陌生人的好意，甚至需要对手的退让。不能满足我需要的人，我就换掉，去找能满足我需要的人。但现在我更多时候思考的是，别人需要我什么。工人需要我的钱，爸妈需要我好好活着别生病，朋友需要我聊聊天、聚一聚，我能感受小猫也需要我，这些我都能做到，而且大家乐于见到。同样的一件事，只是从需要换到被需要的位置，看待事情的感受和决定就会发生显著的变化。我现在想做个被需要的人，就算会累点、吃点苦头也没关系，我相信我会得到更多的东西。所以……如果你有需要我的时候，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第51章

    小猫不知不觉在夏茉柔的腿上睡着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温时昸避开夏茉柔认真到有些固执的眼神，把脑袋凑到它的肚子上方听，觉得很神奇，那是一种有规律的起伏波动，就像满腔爱意要溢出厚厚的身体壁垒，不需要通过张嘴来表现。
    夏茉柔也把头放低去听，两颗脑袋轻轻地碰到一块，不仅能听到猫咪轻快的咕噜声，也能感受到彼此被放大的心跳频率。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边拥有，边失去
    九月，气温渐渐降低，人们往往在清晨时分加上一件长袖，等阳光高照，再将其褪下。
    在这样的天气，外婆坐在轮椅上闻着一路初绽的桂花香回到家里。夏钲行背着外婆上楼，外公在后边搬电动轮椅，这栋楼说了几次要加装电梯，低楼层的家庭拖着不答应，迟迟动不了工。
    进了门，夏茉柔在厨房忙活，许文芳在客厅各种收拾，两人都累得一头汗，听见动静，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前去门口迎接，“欢迎回家！”
    夏钲行把外婆轻放在沙发上，许文芳挨在左边坐下，给她捏捏手，夏茉柔倒了水过来，在右边坐下，问了几句，想起锅里的菜，又跑回去翻炒几下。
    将近四个月没回过自己的家，外婆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持，用充满深情的目光流连在屋子里的每一处角落，一切都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仿佛她并没有离开那么久，而只是去亲戚家串个门住了一晚。沙发垫很软，可她竟然有些不习惯，只能用手一遍遍地抚摸自己挑选的沙发巾。
    夏钲行在厨房帮忙，端出菜和碗筷，“来吃饭了！”
    外婆忽然着急起来，“我那些花草呢？”许文芳扶她缓步走到阳台上，见到花草虽不似春夏时蓬勃精神，仍如常生长，心里添了几分慰藉，四季轮换，冒芽和枯萎亦时时更替。出神地望了会儿，许文芳提醒道该站累了，过去吃饭吧。
    时隔多月，三代人再次齐聚在这张大圆桌上吃饭，每人心里都油然生出几分感慨。夏钲行一向是家里最会活跃气氛的人，他盛好一碗汤，递到外婆面前，笑道：“妈妈，回家了！别的先不说，尝尝小柔今早九点就开始捣腾的乌鸡汤。”
    外婆看了眼坐在对面刚脱下围裙的夏茉柔，她满怀期待地望着自己，眼睛像小鹿一样灵气漂亮，不好意思道：“哪有那么夸张，我九点是去买菜好不好？”
    外婆舀了一勺，吹了吹，喝进嘴里，汤水香浓，当归和乌鸡的味道融合得恰到好处。她笑道：“厨艺快赶上你爸了。”
    夏茉柔嘿嘿一笑，“尝尝别的，这个豆腐特别嫩滑。”她舀了勺蒸豆腐送到外婆碗里。
    外婆问道：“你今天上午没去开店？”
    夏茉柔答：“嗯，没事，那帮学生都上学去了，年轻人也在上班，九月以后我把营业时间改到了下午。”
    “有时间带我去看看。”
    “一定，等你这两天在家休息好，我就带你过去。”
    “今天下午不行吗？”
    夏茉柔一怔，与其他人对了对眼神，哄道：“不急，你刚回来，还得收拾家里呢。”见外婆态度有所松动，她继续说道，“外公在家东西都随手乱放，有的东西我和妈收起来了，有的东西不知道放哪儿归置，还得你去整理整理。”
    外婆笑着拍了外公一掌，“看，被说了吧。”
    外公配合地摸了摸脑袋，装作糊涂道：“是吗？我都没注意。吃完饭再去看看……”
    回家的第一顿饭在轻松平淡的氛围中结束，夏钲行承包洗碗的工作，外公收拾桌子，许文芳陪着外婆进屋里把之前拿去医院的东西重新放好，夏茉柔道了别，提着厨余垃圾下楼丢掉。她怅然地抬头望着那间阳台上长满月季的屋子。
    奇思妙想。
    开门不久后，陈悠悠提着咖啡过来撸猫，经过一个多月的喂养，小橘猫的体型已经翻了两倍，夏茉柔给它起名为“起司”，奇思妙想里“奇思”的谐音，正好起司奶酪的颜色也是黄色。起司亲人又活泼，谁来店里都能摸一摸。此时起司正主动地跳上陈悠悠的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它凑近闻了闻陈悠悠咖啡杯的味道，扭头闭上了眼睛。
    “你外婆回来了，还好吗？”陈悠悠一边摸着起司的下巴，一边问道。
    “精神挺好，也能吃得下饭。”夏茉柔却忍不住叹口气，“就是氛围很不对劲，大家心里都知道保守治疗，意思就是没有什么治愈的希望，但却不能表现出来任何情绪，开心不对，难过也不对，更不能可怜和同情。我们既希望像许多奇迹发生的故事里那样，一天天过去，身体里的疾病自然而然地消失，她能活得很久很久，却不敢对她有一丝的要求。你说，人活到这个份上，生死都不能由自己决定的时候，到底是快乐多一点，还是痛苦多一点？”
    “那你能感觉到她求生的意志多一些，还是……”
    “不知道，她什么也不说，但我们能感觉到她的害怕和着急。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想下午就过来看看，感觉就是怕自己什么时候没了，看不着自己孙女开店的样子。我们劝她说不急，家里还得忙活呢，过两天再来。”
    陈悠悠点点头，“难免会患得患失，多体谅包容吧，也许过段时间心态就不一样了。”
    “嗯。林珊说项目结束了能休半个月，明天回来，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川西玩，我是肯定去不了，你呢？”
    “我也去不了，最近在忙秋冬的菜单研发。”
    “那跟她说一声，让她另外找搭子。你日咖夜酒的混合业务做得怎么样？”
    “收入是增加了，但投入也多，营业时间还拉长了，八月的时候效果还行，九月开始感觉只能达到收支平衡吧，所以想再做点新口味的热饮出来。”
    “你倒是爱折腾。”
    “不然呢？没有人推你一把，你就得自己推自己一把，不然谁知道是在原地打转，还是在匀速前进。”
    “周立不是总朋友圈推你的咖啡店吗？我看她现在老带客户去你店里做，也给你增加了不少营收吧，有没有给这种长期且优质的客户打折？”
    “当然有，我们谈好的，她需要有个相对安静放松的空间跟客户谈生意，我正好能提供，良性合作。不过说起她，她真挺厉害的，我在边上听她跟客户讲话，一套一套的，听着都特别有说服力，又会拿捏客户的需求，大多客户现场口头同意后，她马上反手就能拿出草拟的合同开始跟人对起来，把事情又推进一大步，这效率。”
    “你很欣赏人家啊。”
    “我一向都欣赏有本事的人。”
    “她结婚没？”
    “她离婚了，孩子两岁多，前夫拿了抚养权，她每个月休息的时候能跟孩子见上三四次面。”
    “啊？”夏茉柔满脸震惊，把正在打盹的起司吓得立起耳朵，“她结过婚，离过婚，还生了小孩？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陈悠悠犹豫道，“我也没看出来，要不是她自己说的，我怎么也不会相信。”
    两人的话题围绕周立八卦起来。有一天，周立把客户送出咖啡店门口，又坐了回来，问陈悠悠要了块蛋糕打包带走。陈悠悠以为是她自己要吃，周立解释说是给自己孩子带的，陈悠悠当时和夏茉柔一样震惊，但她表情管理做得好一些，只是皱着眉头表示不解和困惑。
    周立把自己如何结婚，如何离婚，如何与前夫打抚养权官司的事情向陈悠悠娓娓道来，向夏茉柔转述时，陈悠悠省略了大部分周立的心路历程，只简单说道：“周立和她前夫是相亲在一起的，谈了一个月就结婚，第二个月她怀上孕，前夫要她辞掉工作在家养胎，周立不同意，一直到怀孕六个月，肚子大了起来，约好的客户见到她人，马上就找借口跑掉了，没办法，她才休假待在家里。生完孩子，她和前夫及其一家人的养育理念不同，经常吵架。半年产假休完，她想回去工作，他们不同意，公司那边说为了体谅她照顾家的需求，给她调了文职岗，她接受不了，抛下全部回娘家待了两个星期，最后收到一张前夫寄来的离婚协议书，她想都没想就签了。”
    “想都没想？”
    “她是这么说的。然后就是打官司，因为她没了工作，法院把孩子判给了前夫，她现在想开了，觉得还是自己活得潇洒自在最重要，别的都是过眼云烟。以为抓到了就是拥有了，可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失去。”
    两人陷入沉默。有几个年轻人走进店里，夏茉柔招呼说随意看，他们逛了一圈后离开，这才是经营的常态，夏茉柔已经不会再随意向任何一个迈进店里的人投去过于炽热的目光，容易把人吓跑，也让希望落空。
    “她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憋得太久，闷在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以后再见到她的话，我的眼神一定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陈悠悠好奇，“什么变化？”

 第52章

    夏茉柔郑重道：“钦佩。她不仅工作能力强，面对生活的不幸也能这么坚强，不值得我加倍钦佩吗？”
    陈悠悠想了想，“不幸吗？我觉得对她来说，那些事情就像关卡一样，闯过去就够了。”
    她摸了摸怀里的起司，起司伸了个懒腰，跳到了地上，大概是睡饿了，醒来便熟门熟路地去食碗前吃东西。
    “我回去了，周立的事儿别随便说啊。”陈悠悠起身，把自己的空杯丢进店里的垃圾桶，十分精心地将印有logo的一面露在外头，也许就能成为一个宣传点。
    夏茉柔抿嘴，做了个拉拉链的东西，坚定地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大片粉紫色的晚霞吸引匆忙的行人停下拍照，夏茉柔在门口拿外卖的时候抬头无意间瞥见，忍不住拍了好几张。能见到晚霞的日子，真好。
    她的感性没能维持几秒，有人走近打断了她：“小夏姐！”
    元元朝夏茉柔笑着招手，她今天穿了件好看的碎花裙子，头发和妆容十分精致，跟平时在咖啡店上班的样子很不一样，不愧是漂亮到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青春女大学生。
    “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用兼职吧？”夏茉柔把人拉了过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早把元元当做自己的机灵妹妹。
    “嗯，过来玩的，有个同学叫我帮她来你店里买个东西。”元元走进店里，先摸了摸起司，“差不多一星期没见，又长大了。还记得我吗，小起司？”
    夏茉柔打了个哈欠，“元元，你吃饭了吗？我得先吃了，不然晚了来的客人多。”
    元元却忽然把手盖在了外卖袋子上，哀求道：“先别吃……求你，小夏姐，我要跟你说个事。”
    夏茉柔皱起眉头，“要借钱？”
    元元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继而下定了决心，用一股视死如归的语气说道：“我准备今晚跟悠悠姐表白。”
    “……”夏茉柔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仍没明白，“为什么要先告诉我？”
    “因为你们是好朋友啊，我想问问你的看法。”元元说得理所当然，“刚开始我还把你当做过情敌呢，后来发现你对悠悠姐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我就解除了对你的警报。可是最近我发现周立姐来店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不光只是谈客户，还经常和悠悠姐聊很久，我觉得她对悠悠姐不太对劲，我还是得先下手为强！”
    “嗯……”夏茉柔有些为难的样子，她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清她们之间的关系，怎么都在偷偷发展自己的感情线不跟她说一声啊！害她现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了？小夏姐，你觉得我有多大的胜算？”
    夏茉柔哽住，按陈悠悠提起元元的次数和语气分析，她大概和自己一样，也只把元元当做一个可爱的妹妹，可这话她怎么能当着本人说出口……
    “没关系的。”元元忽然笑起来，轻吁出一口气，“不管悠悠姐喜不喜欢我，对我是哪方面的喜欢，我都决定要跟她告白。至于结果，无所谓。我只是想让她知道这件事情，她很好，值得被人喜欢，虽然我的喜欢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夏茉柔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你的喜欢对你来说很重要。我的看法是，做你想做的，不会觉得后悔的事情。哎，我是站在你这边说的这句话哦。”
    元元握住她的手，“这句话就够了，谢谢你为我加油打气！我先去找昸昸姐拿我订好的花，想知道成败的话，请关注我今晚发的朋友圈。对了！你千万别提前给悠悠姐走漏风声，免得我抓不到人，我已经拜托卉真帮我把她留在店里了！”
    还真是准备充足啊。
    元元往对面跑去，碎花裙摆在空中扬起勇敢的弧度。夏茉柔低头笑了笑，打开面前的外卖袋子，不由得回想起自己被那个学妹告白的时候。学妹的气质跟元元有几分相似，都是很有朝气，喜怒写在脸上的类型。她记得学妹喜欢的时候很黏人，冷淡的时候很自我，不禁让被告白的她思考一个问题，她是因为我才生出喜欢的情绪，还是她只是需要喜欢一个人的体验，所以把喜欢的情绪倾倒在我身上？
    她隐约见到元元在对面捧着花一路跑去的身影，她放下筷子走了出去，美丽的晚霞即将被黑夜取代。
    温时昸也在望着元元离去的身影，等人消失在尽头，两人同时收回视线，在对面望见彼此。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们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像在比赛谁先转身离开，或者谁先走过来。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林珊
    黎蔷身体不舒服，请了假，天气一冷一热，感冒的人目之所及地多了起来。听她说，薇薇在医院上课的班级里一大半孩子都请了假，少则三四天，多则一周，回去上课没几天，又感染上了，治疗费不知道能不能退回一点。
    温时昸只好减少今天的工作量，做订单和继续筹划随后中秋、国庆两个节日的活动。将近中午，她直起腰起来走动两圈，活动手脚。奇思妙想还没开门，九月后夏茉柔总拖到下午才开始营业。
    正要走回店里时，她看到一辆绿色出租车在面前停下，一个打扮潮流的女生下了车，从后备箱取出行李，朝自己打招呼：“温时昸！”
    温时昸愣了愣，几步走上前去，女生把鸭舌帽摘下来，一头橘色短发略显凌乱，见温时昸没认出自己，她自我介绍道：“我是林珊，小夏和悠悠的朋友，好久不见！”
    温时昸当然认识林珊，虽然直接接触不多，但学生时代见过的面也不少。令她略微惊讶的是以前印象中的林珊偏向于没心没肺的假小子风格，现在的她穿着一身oversize中性套装，戴着耳钉，无名指上套一个骷髅戒指，酷酷帅帅的，笑起来却还像个十几岁的少年，让人感觉她好像长大了，又没完全长大。
    “我认出来了。”温时昸飞快地眨着眼睛，“你怎么回来了？休假吗？”
    “你好聪明。”林珊肯定道。
    “你是来找小夏的吗？她要下午才来。”
    林珊摇摇头，神神秘秘地说：“我知道，我是来给她们准备惊喜的，不然我直接坐到她们店里了。我听说你们离得很近，出了站就直接打车过来，打算先在你这里订两束花送给她们，当做我没能回来参加开业的补偿吧。”她对温时昸抛了个wink，“顺便也照顾下你的生意，都是老同学嘛。”
    温时昸有些招架不住，讪笑道：“先进来坐吧。”
    林珊把行李一放，就自在地左看看右看看，到处闻一闻，接二连三地提问和点评。温时昸给她倒了水，她一口喝光，用手背擦了擦嘴巴，“我能不能自己挑喜欢的花，然后自己包？”
    温时昸说：“当然可以。”
    林珊就拉起她四处选出自己看中的花，不确定的时候就歪头问温时昸的意见，最后选出四十多朵花放在空桶里。在温时昸的介绍下，她快速地挑了几种颜色的包装纸，和一卷红色的亮面英文丝带。
    林珊把花材摆放得乱七八糟，花杆打起架来，温时昸便教她先选出主体，按颜色和花头大小由里往外做过渡。林珊一边动手一边说：“小夏喜欢绿色，就要三支绿色的绣球花，旁边来点五彩缤纷的小玫瑰，毕竟不能太绿，生活得是多姿多彩的嘛……你觉得摆出来会好看吗？”
    温时昸微笑道：“你亲手做的，她敢不喜欢？”
    “那必须喜欢。”林珊哼哼道，“小夏经常在群里提起你，我有时候还挺后悔高中的时候没怎么跟你玩，感觉你人挺好的，气质美女，温柔有耐心。就是那时候你太爱学习了，文文静静的，感觉我毛手毛脚又大喇喇的性格，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
    温时昸愣了愣，解释道：“高中的时候学习压力比较大吧，我那时候也很想跟你们一起，可羡慕你们几个人总是一起闹着玩了，还好现在也算认识了。”
    “那就一块玩。”林珊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指头上沾了点枝叶，便收了回去，继续道，“现在是我羡慕你们了，一起在这里开店，你和小夏还就在对面，太巧了，天天都能见到面。我在外边上班，天天跟挑事的同事斗智斗勇。”
    “是，有朋友一起的感觉和自己单打独斗不太一样。你工作怎么样？辛苦吗？”
    林珊摇摇头，“别提了，连续加班三个月才换来这次的假，再不给休息，我这条不值钱的小命就快没了。”没等温时昸说什么，她迅速发起了邀请，“我准备去川西玩一趟，现在是淡季，游客应该不多，想拉小夏和悠悠一块去。我们之前还商量大学毕业一起去毕业旅行，结果东一个西一个都实习去了，一直没一起出去玩过，只有过年在家才聚得齐。你要不要一起？”
    温时昸犹豫道，“我的时间可能不太行。”
    林珊见她确实不是在客气，也只好说：“你当老板，没办法，得自己对收益负责，哎，你店里没员工吗？”
    温时昸说：“有一个兼职员工，她生病请假休息了。”

 第53章

    林珊把花摆得差不多，准备包起来，温时昸说：“要不我来包？你准备下一束，小夏应该差不多要来了。”
    “好。”林珊往边上让出位置，“悠悠喜欢黑色，但是没有黑色的花，我就自作主张给她搭一束吧。你知道她为什么喜欢黑色吗？她说觉得黑色很安静，奇怪吧？我喜欢阳光的颜色，跟我的新发色一样。我昨天下了班在理发店里又漂又染，坐到了快十二点才染好这个发色，头皮和眼皮都快支撑不住了，还好效果不错，不然我真的会谢。”
    温时昸忍不住盯着她的头顶，“像橙色的非洲菊，花语是阳光和坚强。”
    林珊眼睛一亮，“真的吗？我想看看，在哪里？”
    “暂时没货了，我给你看照片。”三言两语中，温时昸已经把花包好，她找出手机相册里的照片，是一大束灿烂的橙色非洲菊，“之前一个女孩过生日订的，她说自己是狮子座，就喜欢这种热烈张扬的感觉。”
    林珊激动地拍了下桌子，“我也是狮子座！这花儿很适合我，等补货了，我高低来你这儿订一束。”
    “过两天就到货了，到时候我送给你，当做你迟到的一份生日礼物。”
    林珊高兴极了，一把抱住温时昸，“认识你可太好了！我现在宣布你不止是小夏的好朋友，你也是我的好朋友了！”她低头看到包好的花束，赞不绝口，“太漂亮了！我先把它绕一圈丝带……”林珊松开手，去拿丝带，温时昸走到一旁拿剪刀帮忙，忽然看见站在两人背后，一脸不可置信的夏茉柔。
    “林珊，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我在……”林珊察觉不对，抬头看去，想把花藏起来又没处可藏，索性对夏茉柔做了个过来的手势，“这花，你看到了吗，我亲自挑选、摆好了造型，好不好看？送你！虽然缺少了点惊喜，不过不重要！”
    夏茉柔看了眼桌上的花，当然很开心，比见到花更开心的，莫过于好朋友回来见面，“惊喜？你还想搞这套？难怪在群里发消息你都不回，还打算跟陈悠悠去接你。”
    “那我们这岂不是双向奔赴？”
    “托你的福，没奔赴成功。”
    “哎呀，现在不就见到面了吗？我还有一束没弄好，你别耽误我，站一边去。昸昸，你过来教我一下……”
    夏茉柔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她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还抱着？叫上了“昸昸”？
    温时昸先把丝带一端剪掉，给陈悠悠的那束什么花都有，纯属凑个热闹，她摆了个爱心的框，让林珊往里一支支填进去。
    “你们什么情况？”夏茉柔小声问道。
    温时昸眨眨眼睛，猜到她想问的是什么，“没什么情况。你今天开店早了点。”
    夏茉柔压下心里的狐疑，解释起来，“从监控里看到起司的碗空了，它最近吃东西有点猛，赶紧过来给它添上，也想着万一林珊回来，要去接她的话，能早点准备准备，谁知道她一声不吭跑你这儿来了。她没吓着你吧？”
    温时昸忍不住笑：“有一点，现在能适应过来了。”
    “那就行，她就这个性格。”夏茉柔松口气，上手摸了把林珊的头发，“你怎么染得这么纯，得漂到多少度？你跟你爸妈报备过了吗，不然你顶着它回去，你爸妈不得揍你一顿？”
    林珊被念叨得有点烦，“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他们还想管我染不染头发啊？我老板都没说不能染。我才不管呢，不爱看自己把眼睛闭上。”
    夏茉柔鼓掌：“可以，翅膀硬了不少，你这几天出来跟我们混吧。”
    “我正要说，我打算回来待个两三天，然后就去川西玩一趟，你们跟不跟我去？也算给自己放个假嘛。”林珊满怀期待地看着夏茉柔。
    夏茉柔迟疑地重复道：“去川西？去几天？”
    “五六天吧，听说那边景点之间离得远，坐车时间长，风景也适合慢慢感受，我不想只是每天急匆匆地打卡拍照。怎么样？我们以前不是说过有时间一定要一起旅行一次吗？我好不容易有这么长的假期，你们现在自己开店，可以自由支配时间，就是少了姜明月，她下半年最忙了，肯定约不到……”
    温时昸看出夏茉柔的犹豫，站到林珊旁边去帮忙剪掉过长的花杆，“爱心的形状出来了，中间插这朵，两边对称点，可以吗？”
    等林珊把花包好，要扫码付钱的时候，温时昸正准备说不用，夏茉柔便说：“记我账上吧，当我给她报销的打车费。”
    林珊点头，“行，就算她账上。”
    趁林珊在给花拍照时，夏茉柔舔舔嘴唇对温时昸说道：“谢谢你啊。我先带她去店里转转，等会儿再带她去找陈悠悠。今天可能没什么时间营业，我把备用钥匙给你，要是我傍晚还没回来，麻烦你有空去给起司添水和猫粮。”
    她从包里掏出把钥匙放在桌上，温时昸将它收起来，“好。”
    “还有，我说的记账上，是真的哦，不用打折，微信上发我。”夏茉柔生怕温时昸不要她给钱，着重强调道。
    “我拍完照了，等会儿我们再去拍合照。”林珊走过来，把手机递出来，“昸昸，来加个微信，我会再来找你玩的！”
    林珊和夏茉柔手里各捧着一束花，两人都忘记行李还落在花店，大步走向奇思妙想。
    “我要看看起司，你给它剪过指甲吗？我怕它抓我。”
    “温时昸上周给她剪过了，我不敢，按不住它。”
    “你怎么这么怂？”
    “活的欸，它会挣扎，又叫又踢，还可能会咬人，我和温时昸都被抓破过皮，不过之前已经带它打过疫苗，所以没关系。”
    “这么凶？”
    夏茉柔推门进去，起司正蹲在地方一脸警惕地看向她们。“起司！”林珊把花放在椅子上，拔腿向猫跑过去，起司迅速一躲，钻进了柜子底下。
    “你吓到它了，淡定点行不行？”夏茉柔在柜子前蹲下，伸出手给起司闻自己的味道，“要让它闻你的味道，熟悉一下，不然你就是个奇怪的陌生人，谁看了不跑？”
    林珊学着夏茉柔的样子，把手伸了过去，起司轮流在两人的手边闻了闻，尤其在林珊那边使劲闻，林珊不禁缩了缩，“它不会突然咬我一口吧？”
    “先走开吧，让它自己适应。”夏茉柔把她拉起来，“店不大，你随便转转，想要什么自己拿。”
    林珊挑了一组流行的盲盒，“这套在我们那边早就卖断货了，你这里怎么还有？”
    夏茉柔看了眼，“我之前跟供应商求来的库存，而且这边的消费主义还没那么严重，很多东西不用抢也能买到，当然，也可能根本就没有售卖的机会。”
    “那下次我先问你一声，有的话帮我留着。”
    “行啊。”
    起司钻了出来，走到夏茉柔脚边喵了几声，夏茉柔伸手到它面前，它便把头挨在她的掌心蹭了蹭。林珊忍不住叫了起来，“好可爱啊！！！我也要！！！”
    一小时后，夏茉柔和林珊走进店里，林珊把花举在自己的面前，想等陈悠悠来的时候做个鬼脸吓唬她，没想到她把花拿下来，嘴巴和眼睛鼻子各歪各的时候，对面的女生却毫不害怕地鼓掌笑了起来，“小夏姐，你这个朋友好有趣啊。”
    夏茉柔简直没眼看，在林珊的脸上拍了一巴掌，介绍道，“这是陈悠悠后来请的兼职店员，叫元元。这是我和你悠悠姐的好朋友，她叫林珊，有点人来疯，体谅一下。”
    “没有没有，还挺好玩的。悠悠姐在后厨，我去喊她，你们先坐。”
    “嗯。”夏茉柔发现元元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停滞，像弹东西飞出去碰到了墙壁，又飞了回来，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元元眨眨眼睛，“啊？还好啊，今天我学校没什么课，所以过来上班，不过可能后面来的频率就要减少了。开工作室的学姐让我去帮忙，这也可以增加我的专业能力和工作经验。”
    “你还在读书吗？读高中还是大学？”林珊问道。
    “这学期大二了。”
    “才大二，真是青春洋溢的好时候。”林珊感慨道。
    “林珊……珊珊姐也很青春，我们学校很多人的打扮跟你一样，你混进来完全没问题。”元元看了眼她的一头橘毛，如火焰张扬。
    “真的吗？”林珊有些得意，朝夏茉柔显摆了下，扭回头，“你别叫我珊珊姐，跟她们一样喊我林珊就好了，不然感觉我还在公司上班，那帮新来的实习生就叫我珊珊姐，有什么问题都叫我，叫得我头疼。”
    “好。那你们先坐，我去喊悠悠姐过来。”
    望着元元边离开边深呼吸的背影，夏茉柔难免有些心疼，元元站在后厨前停下，拉开帘子，笑着说道：“悠悠姐，小夏姐带着你们的朋友过来了。”
    陈悠悠愣了愣，点点头表明知道了，摘下手套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边摘口罩边走了出去。元元给她让开一道口，陈悠悠擦过她的肩膀，朝外面的人挥手。

 第54章

    林珊回应了她的挥手，一旁的夏茉柔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互动，脑子里响起昨晚元元在朋友圈分享的一段歌词，来自孙燕姿的《逃亡》：
    心里的期待总是填不满
    我看著山下千万的窗谁不曾感到失望
    就算会彷徨也还要去闯
    关于未来只有自己明白
    不想让心情被现实打败
    一路开往 最高那一座山
    ……
    用月光取暖给自己力量
    才发现关于梦的答案
    一直在自己手上
    只有自己能让自己发光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矛盾
    从大学拿到驾照到现在，夏茉柔总共只开过不到一个巴掌次数的汽车，在深岚的交通全靠地铁和打车，回来南彩后便是骑着自己的小电驴驰骋街道。为了能驾车带外婆到店里，夏茉柔提前几天在楼下开着夏钲行的车绕了几圈，去了数不清多少次附近的超市和快递站，哪怕步行不用十分钟，也要开趟车过去，等操作车辆的手感和反应逐渐恢复，才最终得到众人的允许。
    夏钲行和外公把外婆扶到后座上，外公坐外婆旁边，夏钲行坐副驾驶，夏茉柔坐主驾驶，三双眼睛齐齐盯着她，把她盯得有点受不住，“你们要相信我！”
    夏钲行抓着车顶的扶手，附和道：“相信你！我们都相信你！”
    夏茉柔顺利地起步，把车开出车库，夏钲行正要夸，忽然看见右手边来了辆车，比夏茉柔还紧张，叫了起来，“慢点慢点，让人家先过去，别刮到车！”
    夏茉柔方向盘一转，油门一踩，在那辆车前边开进了道，“放心，刮不到一点。”
    外婆欣慰道：“小柔真的长大了，小时候坐扭扭车横冲直撞的，现在都能开小汽车带我们出门了。”
    夏茉柔机灵道：“现在家里多了我一个司机，你们想去哪儿都可以，我爸没空，就我来，我会在还剩三分之一油量的时候把车还给老爸的。”
    “行行行，加油卡刷我的。”夏钲行从钱包里取出加油卡放进车上的小抽屉里。
    几人谈笑间，经过熟悉的和正在变迁的街景，车在奇思妙想前停下。夏钲行先下车走到后座门边，打开门，一手扶着外婆，外公在里边扶她的另一边。外婆站定脚跟后，一眼看见门口的白色兔子摆件，“真可爱。”
    兔子的两手之间挂着一块小黑板，夏茉柔在上面标明营业时间与上新通知，板子边上几根粉笔，有的客人便会在黑板上面画点涂鸦，写几个字，夏茉柔没把它们擦掉，因此虽然仅是一块小黑板，倒也显得十分热闹。
    “奇思妙想，这名字好，小柔脑子里不都是吗？”外婆笑道。
    “外婆，我那只猫叫起司，它不咬人，你别怕它。”夏茉柔边介绍边开门。
    “我以前家里养过不知道多少只猫，还会怕它？你给它起的什么名字？我们都是管它们叫咪咪、来福、旺财，还有小花、小黑、小白……”
    几人进了门，起司正在追地上的毛球，见了人便停下来露出谨慎的表情观察，外婆喊道：“小黄！”
    夏钲行跟着他们逛了一圈，“那我先去上班了，车留在门口，我自己打个车过去。”
    “老爸，我送你过去吧，很快的。”夏茉柔说道。
    “不用了，你好好陪他们玩。”夏钲行挥挥手，走到街边拦了辆出租车。
    夏茉柔和外婆外公聊起店里的陈设和商品，他们每拿起一个东西，转到后边或底座看到标签上的价格，都要发出一次惊讶的感叹：“这么贵！谁会买啊？”看向夏茉柔的眼神也越来越充满质疑，“你这丫头不会是个黑心老板吧？做生意不能这样的！”
    夏茉柔只好在购物网站上对着商品搜索，把一模一样的价格页面亮出来，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并没有翻倍卖东西的任何嫌疑。外婆戴着副老花镜，看了好一会儿，“一支笔真的能卖到二十五块钱？以前一支笔也就五毛一块的嘛。这是马良的神笔哦？”
    外公正拿着这支二十五块的笔端详着，“这也没毛啊？毛笔才有这么贵。”外婆推了推他的胳膊肘，“赶紧放回去。”
    “哎呀，现在的消费跟以前不一样，不止用物品的实用价值来定价，还有很多文化消费、兴趣爱好消费……”夏茉柔试图解释道。
    “我看，那都叫冲动消费。”外婆摇头道，仍无法理解普通的物品为何有着过高的定价。
    夏茉柔抱起起司在两人面前卖萌，“来，认识一下你的……应该怎么叫？曾祖父，曾祖母？”
    外公眼睛亮了起来，一向沉默的嘴里发出喵喵两声，摸着起司的毛发，“长了好多肉，你之前发的照片它可瘦可小一只，看起来还没巴掌大。”
    “是啊，听说橘猫只要好吃好喝地养着，长得特别快。”
    “长得快好啊，赶紧长大，帮忙捉老鼠。”
    外婆忽然问道：“小柔，什么时候找对象？小黄有了妈，你得给它找个爸。”
    “啊？它有我不就够了吗？够它吃喝够它住的。”夏茉柔打哈哈混过去。
    外婆伸手摸着起司，“你现在开了店，算是有了事业，之后该忙什么，不用我提醒了吧。”
    “店的事情还多着呢，刚开起来两个月，脚跟都没站稳。”
    “跟找对象不冲突啊，一边工作一边找，同步发展，同步开花，事业爱情双丰收，怎么样？”外婆笑道。
    “我是人，不是神，不是想要什么就能马上实现的。”夏茉柔赔笑道。
    “又没让你马上实现，只是想你有个心思，去规划规划……我也想知道，我们家小柔未来会跟一个什么样的人过日子啊。”
    夏茉柔收起了笑，不自觉地望向对面。
    外婆发现她的表情似乎有些动容，想趁热打铁追加几句，但夏茉柔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她打开消息界面，是陈悠悠发来求救，说林珊坐她店里一中午了，非要喊她一起去川西，要她现场订车票。夏茉柔回了个无奈的表情包，里外都不好搞。
    昨晚三人聚会，各自聊完近况后，林珊知晓了夏茉柔外婆的事情，也就不要求夏茉柔这次跟着她们一起去，但陈悠悠没有能实打实推辞的理由，她给的理由在林珊那里都比不过曾经说好一起出去玩的约定。
    “你出去玩几天，根本就不影响你咖啡店的经营啊。我想不明白，你不是还有两三个员工守店吗？还是你觉得跟我出去玩很无聊？”林珊仰天长叹，“你们都变了，都不爱我了，我们友谊的小船就要沉没了……”
    陈悠悠哄不好她，急了眼，“我们都很想去，但是店里的事情真的也很多，你不开店所以不知道能呈现在面前的事情，背后还有很多你想不到的要准备的功夫，所以我真的抽不开身离开那么久。而且你为什么非要去川西呢，下次去不行吗？附近开发了一些游玩的景区，我们也可以花一天时间过去……”
    “我今年的目标就是休年假去川西，我在群里提过很多遍了，你不会没看到吧？我好不容易花年假回来一趟，就让我去每个地方都有的人造景点，那我何必休这个年假呢？你们早说没时间不就好了，还说什么赶紧回来一起嗨，就是骗人啊！”
    “我们骗人？”陈悠悠忍无可忍，“你还是小孩子吗？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也考虑一下我们的处境。为什么一定要大家按着你的想法，你的规定去走？”
    林珊气得腾地一下站起来，“好啊，我本来只是想让你们休息几天放松一下，现在变成我逼着你们陪我出去，变成我任性，我无理取闹！你说我还是小孩子，我确实是，但你变成了老板，恶心的、只知道利益的成年人，资本家！比我可恶多了！我祝你的店生意兴隆，忙得停不下来，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你剩下的一辈子就困在这个店里吧！”
    她一口气说完，冲出门口，还好当时店里人不多，对此面面相觑，小声交谈起来。陈悠悠仍然坐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思考着什么。站在柜台后的元元换下工作服，跟另一个店员说了句话，便独自推开门追了上去。
    林珊腿长，爱运动，跑得快，撒腿几分钟跑到了奇思妙想的门前，来不及看清里边的人，便克制不了地攥紧拳头大叫起来，“陈悠悠欺负我！”
    夏茉柔的外婆和外公被这一场面吓得不敢动，夏茉柔轻拍他们的手，示意没事。她走到委委屈屈的林珊面前，个子没她高，她只能咳嗽一声提醒她里边还有人，别随便发疯。
    林珊睁开眼睛，视线越过面前的夏茉柔，“夏外婆，夏外公，你们怎么在这里？”原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她，声音忽然带上几分哭腔，“啊……丢脸死了。”
    见她一副要哭的样子，夏茉柔把她揽着进门坐下，外婆心疼地抓住她的手，“珊珊，你说谁欺负你了？”
    林珊望了夏茉柔一眼，知道陈悠悠一定跟她说过了什么，不好把她们的小打小闹讲出去，便吞吞吐吐地说：“我和悠悠……打游戏，她的角色一直欺负我的角色，所以我很生气！”

 第55章

    外婆眼睛都不敢眨，没想到就是因为打游戏的事情，把人气得要哭，噗嗤一声笑起来，“那你别跟她玩这个游戏了，她不对，打游戏就打游戏，怎么能逮着人欺负呢？”
    “就是啊，我根本都说不过她，她那张嘴厉害死了。”林珊窝进夏外婆的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撒着娇。
    外婆摸着她橘色的头发，惊喜道：“这颜色真漂亮。”她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在这几个月迅速变得花白的头发，“我好久没去染头发了，我要不要也去染一个？老头子，你也一起嘛。”
    “好。”外公应道。
    元元站在门边张望，犹豫是否要进去。夏茉柔瞥见她半边身子躲在门边，过去把人拉了出来，“怎么了？”
    林珊也看见了她，气已经消了不少，问道：“陈悠悠让你来找我的吗？”
    元元摇了摇头，又怕林珊更生气，赶紧补救道：“是我自己来找你的。你不是想去川西没有伴一起去吗，我可以去。”为了增加可信度，她用坚定的眼神望着林珊，“真的，我想去很久了。”
    夹在中间的夏茉柔问道：“可是你不用上课吗？”
    元元笑起来：“大二的专业课不多，大多是公共课，我请几天假没事的。正好我在咖啡店的兼职就要结束了，攒了笔钱，不知道怎么花。听到林珊说要去川西，其实我也想去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林珊小跑到元元面前，两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元元体型偏瘦小，夏茉柔都怕林珊手劲太大把她给捏碎了，“你说真的？”
    元元真诚地点头，“我们可以现在就买好车票，明天出发。”
    林珊激动地将她抱入怀中，“啊啊啊啊元元元元，我的好元元，只有你才是我的好搭档！”
    夏茉柔在一旁默默地给陈悠悠发送实时报道，让她等会儿赶紧把元元的兼职费用结清。
    趁林珊专心挑选车次时，夏茉柔小声地凑到元元耳旁，“你是真的想去吗？”
    元元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真的，我想去散散心，换个开阔的、新奇的环境，见见不一样的人和风景，或许我就会拥有新的体验和感受。”
    夏茉柔仍然一脸担忧，“但林珊跟陈悠悠这么熟，你们一起玩的话会让你经常想起她吧……你不用怕陈悠悠难做，你自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跟谁去都行。”
    “我分得很清的，你是你，林珊是林珊，悠悠姐是悠悠姐，你们虽然关系好，但我不会把你们一概而论，你们的性格完全就不一样，我能感觉到和林珊一起出去玩应该会是件很开心的事情。而且，我也不会介意提起悠悠姐的事情，我觉得喜欢她很正常，当然，最好让林珊告诉我所有关于她的糗事，让我逐步脱敏……无论如何，我已经调节好心情了，所以小夏姐你放心吧。”元元的目光里不止有一如既往的勇敢，还有成长后增添的几分光彩，这几分光彩是复杂的，以深色为基调，发出彩色的亮光。
    夏茉柔摸了摸她的头，“好，那你们玩得开心，注意安全。”
    “嗯。”元元开心地点点头，下一秒被林珊拉过去确认要坐十点半那趟还是十一点半那趟的动车。
    夏茉柔回过头，外公正用手在帮外婆梳理头发，起司从外公的怀里跳到外婆的腿上，努力地舔着脖子上的毛。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有小偷！
    十一月，路上的树大多仍然常青，只有芳草街上几棵枫香树的叶子悄然变红。人们穿上长衫外套，将手缩进温暖的口袋里。
    在一个热闹的周末午后，夏茉柔正忙得不可开交，忽然听见有人义正言辞地指控，“小夏姐，有人偷东西！”
    夏茉柔从收银台探出头去，有个身影仓皇跑了出去。“快呀，小夏姐，他跑了！”要结账的人为了凑热闹，也不排队了，聚在门口往外看去，只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像一把离弦的箭追了出去。
    夏茉柔瞥见被清空的热卖商品栏，朝蔡蔡嘱咐一句，“帮我看着店啊！”便撒腿跟着追了出去。身后传来一阵嘈杂，有人喊“快抓小偷啊！”，有人喊“快打110！”，也有人喊“趁现在，店里今天的消费我买单！”
    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夏茉柔跑得有些吃力，渐渐跟不上速度，还好她停下喘气的时候，望见那个黑色衣服的男人一个跳跃，扑倒了疑似小偷的身影！夏茉柔赶紧鼓起劲再次向前跑去，黑衣服男人用强壮的身体用力地压制住倒地挣扎的小偷，两只手熟练地将小偷的手反扣在腰后，见夏茉柔赶到，黑衣男人开口道：“你检查下他包里的东西！”
    小偷的包被甩飞至一旁，夏茉柔又跑了几步，将背包打开检查，里边确实是夏茉柔店里的东西，都是一些热卖品，价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她回身观察小偷的脸，未脱稚气的脸庞上有一双半是惊慌半是羞愧的眼睛，看上去还像个学生。
    夏茉柔喘着气叉着腰一步步拎着包走近，没好气地说，“你偷这些干嘛啊？”
    黑衣男人见他不再挣扎，调整了一下姿势，把人用力拎了起来，“站起来！敢做不敢当啊？”又看向夏茉柔，“你认识他吗？”
    夏茉柔回想了一会儿，“你是不是附近惠中的学生？”
    听到学校名字，小偷再次挣扎起来，被黑衣服男人踹了一脚，两腿跪在地上，吃疼地倒吸了一口气。男人拍了他脑门一巴掌，“老实点！小小年纪不学好！”
    “谢谢你啊，还得继续麻烦你带着他一起回店里，我会报警处理的。”夏茉柔朝黑衣男人说道，接着背上包无奈地朝学生看去，“你最好等会儿能给我解释清楚。”
    学生此时终于感到害怕，哀求道：“小夏姐，给个机会……”
    夏茉柔蹙眉，“这时候知道喊小夏姐了？你拿我东西前怎么不知道喊我一声？这种事情发生有一就有二，所以我一次都不会放过，至于你的家长和学校会怎么处理，由不了我决定。你是学生但你不是读幼儿园的年纪，在你做这个决定之前，就应该想到这样的后果。”
    两人按着他走回奇思妙想前，里外等着看戏的一群人欢呼道，“抓到了，抓到了！”
    温时昸估计是听见动静，也赶了过来，此时快步走到夏茉柔面前，“没事吧？”
    夏茉柔点点头，“没事。有人报警了吗？”
    温时昸放心下来，“报了，你店里和街上都有监控，能看到过程。警察应该快到了。”
    有人忽然说道，“他不是惠中的吗？”
    学生们争先恐后地上前，试图辨认小偷的脸，他快把头低到胸前了，还是有人喊出了他的名字，“曹天明？高一最差的那个班，因为家里穷所以总是翘课到处卖东西，被大家瞧不起的那个？”
    小偷猛然一挣，从黑衣男人的手中蹿了出去，众人惊呼起来，还好民警迎面赶到，两人合力抓住了他，又带了回来。民警一人负责问事情经过，一人拷着小偷，邻里与街上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驻足围观。
    事情经过简单，又有足够的人证物证，民警要把小偷带回局里，找来监护人再聊这件事情，夏茉柔申请半小时后过去，先把店里的事情处理好。民警同意了，把小偷和那袋子东西一同带走，口头嘉奖了黑衣男子见义勇为。
    温时昸和蔡蔡早已合力看住了店，把拿了东西要结账的算清楚才放人出去，夏茉柔只需要核算一遍就可以。
    黑衣男人拍拍被扯皱了的衣服，准备离开，被夏茉柔眼疾手快地留住，“不好意思，刚刚没来得及跟你好好道谢，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感谢你了！你本来好像也是来店里逛的吧？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送给你。如果没有的话……请你吃个饭，或者送个锦旗到你单位？”
    男人挥挥手，“不用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别客气，你什么都不要，我反而不好意思。”
    男人思考了一会儿，“其实我刚来南彩工作不久，对南彩还不太熟悉，在手机上刷到芳草街才趁休息日过来逛逛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晚上请你吃个饭吧，尝尝南彩的本地美食。”
    男人爽快道，“行。”
    “先加个联系方式吧，我晚点告诉你时间和地址，一定来啊！”
    夏茉柔回到店里，温时昸还在柜台站着，“你要休息一会儿，还是直接去警局？”
    “谢谢啊。”夏茉柔瘫坐在沙发上，起司跟着跳上沙发，蔡蔡也坐了下来，“还有蔡蔡，也谢谢你，多亏你们俩帮我守着店，不然我要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就更惨了。”
    蔡蔡劝慰道，“不会的，大家还是很有素质的，少部分人除外。”
    温时昸也走了过来，“我把花店交给蔷姐看着了，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帮你看店也行，陪你一起去警局也行。”
    蔡蔡自告奋勇，“我可以帮忙看店，现在离我回家的时间还早着呢。”
    “行，那我们快去快回，晚上大家一块儿吃饭，我请客。”夏茉柔起身，温时昸跟着后边，“蔡蔡，有什么事就联系我们。”

 第56章

    温时昸走快两步，拿过夏茉柔手里的车钥匙，“我开吧，你缓缓。”
    夏茉柔知道她在关心自己，却还嘴硬道：“我又没受伤。”
    “我只是让你在心里做个准备，等会儿要是学生家长撒起泼不认，你该怎么办。”
    “那不是有警察同志在场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温时昸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坐好出发了。”
    驱车到了最近的公安局，两人下了车，在服务台交待了情况，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听着不同人的对话。有人丢了东西，有人收到诈骗短信，有人因为停车位的问题在小区打架……
    “哪位是夏茉柔？”一个民警拿着本子走出来，朝两人问道。
    夏茉柔站起来，“我是。”
    民警看见她旁边的温时昸，补充道，“家属朋友在外边等一等，你跟我进来。”
    夏茉柔朝温时昸说：“那我先进去了。”
    温时昸点头，默默计算着时间，顺便在手机上搜索“未成年人偷窃如何处罚”。十分钟后，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急冲冲地从外头走了进来，被一名民警带了进去，温时昸想，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那个偷东西学生的母亲。
    半小时后，夏茉柔拎着东西走了出来，表情不好不坏，朝温时昸往外抬了抬下巴，语气有些心累，“走吧。”
    两人往外走去，温时昸忍不住问道，“怎么处理？”
    “他没满十六周岁，又是第一次偷东西，东西涉及的金额没达标，只能责令监护人对他严加管教。”
    是温时昸查询后得到的最普遍的结果。
    “他家庭条件确实不太好，但这也不是他来偷东西的理由。他妈妈一个劲儿地向我道歉，为了表示会加强管教，直接在我们所有人面前打自己的孩子、他一声不吭，不躲不闹，看起来还挺乖的样子，也许只是一时生出邪念吧，希望他真的能够改正。”
    夏茉柔念叨完，见温时昸陷入思考，她便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事情也算解决了，他以后会怎么样也不关我们的事，应该不会再来了。现在帮我想想，晚上要请那个帮忙的人去哪里吃饭吧。”
    挑选一番后，夏茉柔把地址和时间发给黑衣男人，他备注自己的名字叫陈满亦。她提醒店里的两人，“你们晚上一起来，七点，就在芳草街上福妈餐馆。”
    蔡蔡摇摇头，用可怜巴巴的神情说道：“不行，我妈说我今天在外边时间太久，晚上必须回家吃饭，吃完饭得做作业，不能出门了。”
    “那你呢？”夏茉柔转向温时昸。
    “蔷姐得回家，店里没人……”温时昸有些犹豫。
    夏茉柔腾地站起来，揽住温时昸，悄声道，“就当再帮我一个忙，回头我去你店里打工半个月，可以吗？”
    温时昸正欲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但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多，耽误了自己的生意，我总得表示点什么，你要是不答应，我会过意不去的。”夏茉柔真挚地说道，一双小狗眼睛望着人，见温时昸态度有所松动，才咧嘴笑起来，转而向蔡蔡说道，“你在店里挑件东西，当今天的看店费，可以吗？”
    蔡蔡高兴起来，“真的吗？”
    夏茉柔大手一挥，“真的，随便拿。”
    蔡蔡便起身去货架上挑选起来。夏茉柔搞定一个，回头看向温时昸，“怎么样？陪我去吧，不然我一个人跟男的吃饭，怪尴尬的。”
    陌生男女单独吃饭确实有危险，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那人下午才帮过忙，温时昸应道，“行，我先回去把线上营业时间调整一下，到点叫我。”
    温时昸回了店，蔡蔡也挑选好自己喜欢已久，正在凑钱买的一个手办，她小心翼翼把它拿到夏茉柔面前的时候，夏茉柔配合地演了场戏，装作心痛舍不得的样子，下一秒就大笑着宣布：“现在它是你的啦，拿回去好好照顾哦！”
    第41章 第四十章奇怪的男人
    晚上七点，福妈餐馆。
    正是饭点的时候，要不是夏茉柔提前预约好时间和位置，恐怕还要在外边等上半个钟头。
    温时昸坐在夏茉柔身边随手翻看起菜单，夏茉柔凑过脑袋一起看，手指在菜单上点了几下，“汽锅鸡，你爱吃的清蒸鱼，一个丸子菌菇汤，烧豆腐，一份炒时蔬，一人一份泡鲁达，这样够吗？”
    “应该差不多，不够再点吧。”温时昸接过服务员送来的茶水，倒进两人的杯子中，“那个人快到了吗？”
    夏茉柔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看了眼，便立刻拉开椅子起身往外走，“说到门口了，我去接一趟。”
    很快，温时昸看见夏茉柔身旁多了一个男人，她白天只匆匆见过男人几面，当时焦急的心思全放在夏茉柔身上，此时才注意到男人面容端正，身材比起常见的南方男人要高大不少，衣着简约却是讲究的牌子，经济条件不错的样子。他眼含笑意地听着夏茉柔给他介绍这家餐馆，两人看起来竟然有种相配之感。
    温时昸心里隐约不是滋味，她收回视线，端起杯子心不在焉地喝茶。两人的谈笑声近了，她握紧杯子，犹豫着放下，听夏茉柔介绍道，“她是温时昸，他是陈满亦，你们今天都帮了我大忙。我们一共三个人，年龄相仿，也不用拘谨什么，放开肚子吃就是了。”
    夏茉柔坐回位置，陈满亦在另一侧坐下，他笑着朝温时昸打招呼，“温小姐你好，我们下午好像有见过面。”
    温时昸礼貌回应道，“你好，谢谢你帮小夏抓到小偷，不然这事儿还得变得更麻烦。”她拿过陈满亦面前的杯子，倒进茶水，再递回去。
    陈满亦道过谢，视线在夏茉柔和温时昸两人之间打转，“你们是好姐妹吧？”
    “我们是高中同学，准备开店的时候发现她的花店对面正好空着要出租，我就盘下来了，现在也算是生意上的邻居。”夏茉柔的说辞简单，像是要避开什么。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们还挺有缘分的。”
    “嗯，是啊。”夏茉柔看了一眼温时昸，“我姓夏，她名字里有个‘昸’，一头一尾，怪对称的。”
    陈满亦愣了一下，笑了两声，“还真是。”顿了顿，他介绍起自己，“我是海岱人，前不久被调到这边开展项目，大概要待个半年，没想到今天好不容易有时间出来逛逛，就遇到这么一桩事。这儿平时治安怎么样？”
    “你放心，治安很好，只是开店经营，难免会遇到点小偷小摸的事情，不足为奇。”
    服务员抬着两条胳膊端着一锅菜，嘴上喊着“让一让”。等把菜放在桌上，她才用一口带着浓浓本地口音的普通话介绍道，“这是汽锅鸡，云南十大经典名菜之一，请慢慢享用。”
    “这道菜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陈满亦好奇地望向锅里，“里边是一只鸡？”
    夏茉柔解释道，“我小时候遇上过节，外婆就爱花时间做这道菜。据说是把钭仔鸡砍成小块，和姜、盐、葱、草果一道放入汽锅内盖好，再把汽锅放在满水的汤锅上，通过蒸汽将鸡蒸熟，这样做出来的滋味很鲜。快舀一碗尝尝吧。”
    “女士优先。”陈满亦朝她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茉柔懒得继续装客气，直接拿过陈满亦面前的碗，盛了满满一碗才放回去，笑道，“我和昸昸在这儿吃过好多次了，不急这一口，还是没尝过的优先吧。”
    陈满亦说不过她，便拿起勺子品尝起来，表情有些夸张地说道，“好喝！真的很鲜，有股我以前没尝过的味道。”他在碗里挑了挑，夹起一颗椭圆果实，“这是什么？有点像平时吃的坚果。”
    夏茉柔看了一眼，答道：“草果，去腥用的。”
    温时昸忍不住夸道，“你可真厉害。”
    夏茉柔有几分嘚瑟，“那当然，虽然我没做过，但我看外婆教过我爸做，跟在旁边认识了一下。”
    陈满亦莫名有种插不进她们氛围之中的感觉，索性低头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
    菜陆续上齐了，陈满亦问起两人开的店。他进过夏茉柔的奇思妙想，却没进过温时昸的花店，便自动脑补出寻常花店的样子，感慨道，“温小姐的气质就是应该开花店的，娴雅文静，感觉自带香气。”
    夏茉柔皱起眉头，心里泛起嘀咕，不好驳人面子，更何况他其实夸的没错。
    温时昸大概听过不少这类恭维话，面色不改地回句“谢谢”，问起陈满亦的工作具体是做什么的。
    “南彩近几年咖啡种植兴起，不少国内的咖啡豆品牌也顺着发展起来，我公司在这边开展合作项目，想做点风味上的研发。你们平常喜欢喝咖啡吗？我可以给你们送一些尝尝。”
    夏茉柔回道，“还好，偶尔喝喝，自己弄就不好喝了。”
    提到自己的工作，陈满亦的话多了起来，“目前市面上大多数咖啡店，真正卖的不是豆子的风味，而是不同的糖浆。比如秋天出个什么金桂乌龙拿铁，不过就是在乌龙拿铁里倒一勺桂花糖浆。大众口味嘛，能喝到更多的甜味，还增添了桂花味的氛围感，就觉得足够了。”

 第57章

    夏茉柔想起陈悠悠每日在咖啡吧台上忙碌的身影，绞尽脑汁研究新品时的兴奋与苦恼，这么努力经营的一家店，此时却在他的嘴里变成一句轻飘飘的“大多数”。她的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忍耐着呵笑一声，“没办法，我们就是大众口味，味蕾不够灵敏，也没那么多要求，只要觉得好喝就愿意买单。有时人家给我特地介绍用的是产自哪里的咖啡豆，有什么样的风味，讲得天花乱坠，听起来一颗咖啡豆里简直能装下整个庄园或是春天，可入了口我却确实喝不出什么具体的果香调、花香调，只尝得出酸、苦、涩、甜、醇。”
    温时昸接过她的话，“受众不同，我们也只能代表自己的想法，你别介意。”
    陈满亦挑了挑眉头，喝了口水，“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味。”他识趣地换了话题，身体转向温时昸，“温小姐经营花店会遇到像偷东西这样的事情吗？”
    温时昸笑道，“这倒很少，硬要说的话，因为花束制作和运送花束的麻烦事儿还比较多。”
    “怎么说？”陈满亦似乎很感兴趣。
    温时昸瞟了夏茉柔一眼，后者正用手撑着脑袋一副无聊的样子望着自己，眼神对上后眼珠子便转来转去，试图传递出不满的心情。温时昸没忍住笑了笑，夏茉柔的心情才有所好转。
    她没忘记回答陈满亦的问题，简单解释道，“很多顾客会发网上看到的图片给我，要我照着那束花做，但很难做得完全一模一样，大多是因为花材和价格的问题。不忙的时候，我和店员会轮流出去送货，忙的时候只能交给外卖员，我们会格外嘱咐花束要轻拿轻放，但总有赶时间的快递员没有留意，导致顾客收货时发现问题要投诉或者退货。”
    夏茉柔想起一桩事情，“上回你那个老顾客申请退货，结果刷朋友圈还看到她配了张你的花，文案是什么‘美好的日子里总有惊喜’，真是令人无语。”
    “人性贪婪。”陈满亦摇摇头感慨道，“哪门生意都不好做……”
    夏茉柔的手机响起来，打断了他的话。来电显示是爸爸，她按下接听键，“爸，怎么了？我在外边吃饭。嗯，好，准备回去了。回去再跟你们说，没什么事儿。好，拜拜。”
    “怎么了？”温时昸问道。
    “没什么，我下午的时候发了条朋友圈，我爸刚看到，问我怎么了，回去再跟他们解释。”夏茉柔打量了下桌上已经吃得差不多的菜，“陈先生，你住的地方离这里远吗？可以提前点打车。”
    陈满亦听出话外音，答道，“不算远，打车回去二十分钟吧。时间不早了，你们女孩子也该早点回家休息。”
    此时刚到九点。
    夏茉柔起身说要去趟卫生间，其实是顺路去结账，以免还要上演一场结账的推拉仗。回去的路上见到桌子已经被收拾干净，温时昸正和陈满亦有说有笑。
    他们聊着附近哪些地方好玩，陈满亦发起同去的邀请，温时昸要回答时注意到夏茉柔的身影，敛起笑容，摇摇头道，“最近比较忙，抽不出时间，你可以找感兴趣的同事朋友一起去，我想他们一定也会乐意的。”
    说完，她拿起夏茉柔座位上的包站了起来，“我们该走了。你叫的车也快到了吧？”
    陈满亦瞄了眼手机上的界面，“还有两百米。”他起身跟着温时昸走到夏茉柔旁边，望了眼结账台的方向，“多谢夏小姐请我吃这顿饭，认识你们很开心。不嫌弃的话，以后多带我在南彩玩一玩，我来买单。”
    夏茉柔眯起眼睛讪笑道，“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三人走出餐馆，夏茉柔和温时昸坐上电动车，朝他告了别，便头也不回地开走了。陈满亦原地等了一会儿，打的车终于到来，他拉开车门坐上后座，报完手机尾号后，打开了温时昸的朋友圈。
    “这人怎么跟白天不一样啊？吃饭的时候听他说话，总感觉有点……油腻？是因为我很久没跟这类人打交道了吗？”遇上红灯，夏茉柔坐在后座没好气地吐槽道，“他抓小偷的时候感觉还挺帅一人，果真帅哥不能说话，说话就暴露情商。”
    听夏茉柔这么说，温时昸暗自放心下来，“还好以后应该也没什么交集。”
    “嗯。”夏茉柔点点头，忽然往前凑过去一点，小声道，“他是不是喜欢你这种类型？”
    “啊？”温时昸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算了。反正你本来就这么讨人喜欢。”夏茉柔缩回头抱起胳膊，自言自语道。
    温时昸偏过头想听清她的话，却被催促道，“绿灯了，快走吧。”
    她往前看去，四周的车辆已经启动，她拧动油门跟上步伐。腰间忽然被抓起一角，像只小狗咬住自己的玩具。她第一反应是减慢车速，接着才慢慢意识到，夏茉柔开车比自己快多了，她哪会儿怕这个。
    那她这是什么意思？
    忽然生出的占有欲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温时昸好像能够渐渐看清夏茉柔对待自己的心了。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追问
    许文芳躺在沙发上专心地打着消消乐，夏钲行洗好一串葡萄装进盘子里，端放在茶几上，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一屁股在许文芳脚边坐下，被许文芳抽出脚踹了一下，他自觉往边上挪了挪，嘟囔道，“小柔快回到了吧。”
    晚饭前，许文芳在手机上刷到夏茉柔发的朋友圈：
    “今日奇思妙想营业大事件：抓小偷！”
    既然还有闲心发朋友圈，看语气也不是很严重的样子，一向胆大心细的许文芳猜测事情大概已经被解决，但仍一脸疑惑地给夏茉柔发去消息：“你们店里出小偷了？现在怎么样了？你人没事吧？”
    发完，她将这件事告诉正在脱围裙的夏钲行，“你宝贝女儿说店里出小偷了。”
    “什么？小偷？”夏钲行急忙把围裙挂回墙上，追问道，“什么情况？”
    “我发消息问她了，还没回我呢。”她晃了晃手机屏幕。
    “发消息干嘛，直接打电话问啊。”夏钲行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夏茉柔的电话，显示对方未接听。他更急了，手拿着锅铲在半空中无厘头地挥了挥，“不接电话，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许文芳并不惊讶，反倒安慰起来，“要是真有什么事，她会自己找我们的，别担心了。她长大了，能自己处理好，再说，附近就有她的好朋友们，她真要找人帮忙也会先找她们一起解决，轮不到我们。先吃饭吧，晚点再问问看。”
    很快，外公牵着外婆从街上散步回来，许文芳和夏钲行没提起这件事，四人一如往常地吃饭。
    饭后，夏钲行迫不及待地躲到房间里给夏茉柔拨去电话，这回倒是接通了，电话那头背景嘈杂，夏茉柔的语气听上去也没什么问题，他才放下心来，走出门外，跟给外婆按肩的许文芳对上眼神。
    等外公带着外婆回去，屋里剩下他们夫妻俩时，他们才敢直接提起这件事，免得让外婆担忧。外婆最近的身体状况还算可观，比较稳定，一直在坚持用药，每天从早到晚都安排了不同的活动，充实得很。
    门外传来上楼梯的脚步声，夏钲行手上还拿着一小串葡萄，踩上棉拖小跑到门前，拧开门把，将准备开门的夏茉柔吓一跳。她看起来状态还行，没少胳膊少腿，脸上也没有擦伤。
    “爸。”夏茉柔很快笑起来唤他一声，“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她走进门，夏钲行帮忙关上门，往茶几上指了指，“去吃葡萄，刚洗好的，没籽的，可甜了。”
    许文芳从沙发上坐起来，拍拍身边的位置，用尽量平淡的语气问道，“你今天没事儿吧？小偷抓着没？”
    夏钲行挤到夏茉柔身边，紧紧盯着她的表情，担心她藏着事不肯说，“快跟我们说说！”
    夏茉柔一屁股坐在软软的沙发上往后靠去，两手交叉在脑袋后，翘起二郎腿，嘚瑟道：“那当然是抓到啦！”
    “真的？谁抓到的，不会是你抓到的吧？我闺女有这力气？”夏钲行一脸兴奋道，她从小到大但凡干出点什么成就便会露出这副稍显跋扈的样子。
    夏茉柔扬起下巴，翘起的脚像小狗尾巴一样轻轻晃动，“刚好店里有个客人帮忙追了出去抓到了，我捡漏，跟着压人回去，昸昸她们叫来了警察，下午我们就把这件事解决好了。”
    “那人为什么要偷你店里的东西啊？”许文芳问道。
    “附近一个高中的学生，听说家里条件不太好，经常卖东西给同学，被同学看不起，也有点可怜吧，但居然敢偷到我这里，我肯定是铁面无私，绝不留情的！”夏茉柔高举起握紧的拳头。
    许文芳满意地点点头，“对，学生也不是原谅的借口，何况都高中生了，该懂事了，负责任的了！”
    “到警察那边怎么处理？”夏钲行问道。
    “家长赔了点钱，我本来不想要的，觉得他们经济困难，因为孩子犯错了还得请假扣工资过来一趟赔钱，但转念想想，他做错事情就是要付出代价，要让他明白他的行为一定会影响到家人，这样一来，他不仅偷不到东西，赚不到钱，还得赔钱，这就是他所要承担的后果。所以我收下道歉和赔偿，转头就走了。他要是还敢来，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第58章

    “做得对，做得好！”
    “那个帮你抓到小偷的人呢？有没有好好感谢人家？”
    “有啊，我晚上就是请他吃饭去了嘛。”
    “男的女的？”夏钲行眼里冒出八卦的光芒。
    夏茉柔瞥他一眼，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懒洋洋地回道：“男的，你们别多想啊，这顿饭结束后，我们可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说得这么薄情？人家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光一顿饭就能打发得了吗？”夏钲行一脸打探，“他长得怎么样？多大年纪？单身还是结婚了？来你店里的客人年纪都不大吧……”
    夏茉柔挪起屁股，顺手端起葡萄往许文芳的另一边坐去，“跟我又没关系。”
    “古人不是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要是看起来还不错的话，小柔你可以考虑考虑的啊。”夏钲行顺势坐到许文芳旁边，探出脑袋穷追不舍。
    许文芳伸出手按在他的脑门上往后推去，“还不了解你女儿？这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感兴趣，一定长得不怎么样。”她朝夏茉柔看去，发出眼神询问。
    夏茉柔吃着葡萄犹豫道，“也不是长得不行，长得也还行吧。”
    夏钲行不解道：“那为什么你好像很不待见他似的？他干了什么让你不喜欢的事情吗？”
    “他是帮了我的忙，那也不代表我就要喜欢他吧，我不是也表示了感谢嘛？只是聊天的时候感觉合不来而已。”
    “哎，就你俩一块儿吃饭吗？”
    “还有昸昸，她又帮我看店又陪我去警察局，也得请个饭感谢她啊。”
    “昸昸也在啊，那人是不是看上昸昸，冷落你了？”许文芳恶趣味地开起玩笑。
    夏茉柔克制不住地撅起嘴，将盘子放回茶几上，“去哪家买的葡萄这么酸，不吃了。”她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你们夫妇俩这么八卦，好做媒，明天直接去公园相亲角应聘吧！”
    许文芳和夏钲行默默看着她愤愤离去的身影，闭上了嘴。夏钲行拿起颗葡萄尝了尝，“这哪儿酸了？”
    洗完澡，夏茉柔换上舒服的睡衣躺在床上，一旦闭上眼睛，脑海里便会不断浮现出陈满亦看向温时昸的样子，眼里毫不掩饰地写着好奇、欣赏、希望得到关注与倾慕，像高中毕业宴席那晚的那个臭小子，叫方什么来着，方十元？方晓元？真烦。
    她睁开眼睛，望着被暖黄色灯光照亮的天花板，像一块足够大的幕布，重映她们的高中岁月。
    体育课上，大家做完训练后便各自领取体育器材自由活动。夏茉柔喜欢打羽毛球，跟董雨菲组了队在球场上一来一回打起来。休息间隙下意识朝在树荫下复习的温时昸看去，却发现她身边不远处多了一个人。
    那男生是其他班的，夏茉柔总在走廊上见到他独自匆匆穿过走廊，可他明明与她们班不在同一层。要说是来找谁的，也没见他停留在任何一个人身边聊天。直到这一天，她终于发现这个沉默寡言如一阵风的男生居然出现在温时昸的附近，他那么认真地看向低头思索，并未发觉一切的温时昸。
    “噔”的一声，羽毛球砸到了夏茉柔的脑袋上。
    董雨菲在球网的那边叫起来，“小夏，别发呆了，抓紧时间，再打十分钟就下课了。”
    她猛然想起来，每当自己与温时昸一起站在走廊上时，那个男生的步伐便会放得慢一些，余光望向毫无察觉的温时昸。是的，温时昸那时就是这样迟钝的人，难以发现别人隐藏起的喜欢，哪怕她已经这么热烈张扬地把喜欢两个字写在脸上，温时昸也只会单纯地认为这是“好朋友之间的喜欢”。
    上学时，温时昸的生活重心放在刻苦读书，要考一个好学校；工作时，温时昸的生活重心放在经营花店上，她每天都有事情要忙。两人重逢将近一年，夏茉柔从没有见过她和异性有过多的相处，也没有表现出情感上的起伏。她难道是古墓里跳出来无情无欲的小龙女？还是把自己训练成了新时代ai？
    想到这里，夏茉柔不禁生气起来，捶了几下枕头。
    温时昸会喜欢上陈满亦吗？她这么笨，不会几个月后又傻乎乎地要答应他的告白吧？夏茉柔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呼吸变得沉重缓慢，心却加速跳动起来，像是害怕将要失去什么。
    渐渐握起的拳头凝聚了这种担忧的心情，她确实害怕，害怕一切重蹈覆辙，哪怕她认为温时昸已经有所改变，在她与她愈加贴近的时候，仍要面临两人要如何定义这种紧密的关系。
    在青春的走廊上，当时的她望着天空问了温时昸一个有些无厘头的问题：“一朵云和另一朵云碰到一起，会怎么样啊？会像地上的车辆那样撞碎吗？”
    温时昸眼睛都没有抬起来，无奈地回答道：“云很轻。”
    “我说的是里面装满水的那种云，像厚厚的吐司片那样的云。”她伸出手指了指天空中最大朵最厚实的云，“看到了吗？像那种的。”
    温时昸才跟着她的指向抬起头，仔细地思索一会儿，“那就会下雨吧，如果它们身体里都装有很多的水，承载不了就会落下来。”
    “然后呢？”
    “然后？”面对追问，温时昸困惑地眨眨眼睛，很快想出新的答案，“水分减少，它们就可以带着更轻盈的身体被风吹到下一个旅程。或者……下完雨后，它们交汇的地方会诞生出彩虹。”
    第43章 第四十二章保证
    秋冬的氛围越来越浓，空气变得愈发干燥，弥漫一层玻璃般透明的凉意。日光慵懒，势头只剩夏日的两三分。窗户没关紧，一阵风趁着几厘米的缝隙挤进这间温暖的屋子，拂过温时昸的发丝。
    她正坐在桌前手执一把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自己的长发，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理过头发了。将发尾的结一下下全梳顺后，她抽了张纸巾弯下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头发，干燥的天气里碎发如同一把凋零的落叶。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将店里新到的一批易受寒的鲜花做保温处理，再为接下来的感恩节、圣诞和元旦更新花束款式，尤其后面两个节日，步入秋冬后卖花卖得最好，需要提前很长时间才能预定到足质足量的热门花材。
    开门没多久，黎蔷提着热乎的早餐走进来。气温降下来后，薇薇起床困难，总舍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又哭又闹，黎蔷一大早就被她折腾个遍，不得不比往常晚到个十几二十分钟。温时昸了解后也从不说什么，只是从黎蔷的神色中看出一种感觉，似乎能离开那个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小女魔头是种解脱。
    她们默契地避开这一话题，黎蔷津津有味地边吃早餐边说说起刚去的小笼包店里有两个外地人在吵架，她提起耳朵使劲听，没能听懂对方用方言吵的啥，但瞧见所有人都跟自己一个八卦小偷的模样就忍不住咧开嘴，又是被烫的又是笑的。
    温时昸也跟着笑起来，她不喜欢看别人尖锐的吵架场景，但黎蔷讲述得绘声绘色，仿佛听了出戏。她提起洒水壶要走到外头，门口的风铃却先响了起来。
    陈满亦朝她挥挥手，满面笑容，“温小姐，我和朋友正巧路过，他的咖啡厅月末准备试营业，想订点鲜花装饰装饰，我就推荐来你这儿看看。”
    一个有点小个子的年轻男子从陈满亦身后走出来，他比温时昸高不了多少，脸却长得是现在最受欢迎的奶油小生的款，有些意气风发的模样让温时昸想起了最初时候见到的元元。
    她放下洒水壶，伸手将两人迎进店里，“欢迎，先进来坐坐吧。蔷姐，泡壶茶来。”
    小个子男子立即摆手道，“别，我不爱喝茶，你这儿有现磨咖啡吗？”
    温时昸愣了愣，想起对方是开咖啡店的，不知道是不是跟茶有竞争关系，“不好意思，我让开咖啡店的朋友送两杯过来吧，离得很近，不耽误时间。你们想喝什么？”
    “离得很近？那等会儿我们顺便去看看。”小个子男人若有所思道，往周边望了望。
    “不用了，温水就行。”陈满亦侧过头瞪了一眼小个子男人，对方却没有发觉，收回眼神打量着花店。
    “好。”温时昸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陈先生，怎么称呼你的朋友？”
    “陈先生？叫得这么客气，阿亦，你不是说你们一起吃过饭的吗？”小个子男人不客气地嘲笑道，“叫我kendy就行了。”
    “kendy，你想要什么样的花？”
    温时昸自动屏蔽掉前面一句话，领着两人一路看过去。kendy挑挑拣拣，好看的花期短，花期长的不够好看，花语合适的有点俗，便宜的也俗，可也不愿意买贵的，“毕竟都是要定期凋谢的玩意，摆的是格调，差不多就行了。”
    温时昸一一介绍道，“我们也有跟咖啡店合作过的，根据经验之谈，如果是新装修想要除味的，可以选吊兰、常青藤、观叶兰这些绿植摆在门边、窗边这些通风的地方；餐桌上要摆的话建议每桌只放一支，一来是方便更换，二来减少裸露的花粉，同时也能显出你所强调的格调、氛围感，一般会采用颜色明亮且常见但气味不会喧宾夺主的花材，比如月季、洋桔梗、蝴蝶兰、郁金香、绣球等等，遇到情人节时，则普遍使用玫瑰，母亲节时则以康乃馨为主。”

 第59章

    kendy的眼神逐渐由不在意变得集中起来，不自觉地点头认可，“行，既然你这么了解，又是阿亦推荐的人，我当然信得过。晚点请你整理好刚才你说的这些东西的报价，按月结，按星期送，希望一切合适。你这么漂亮又善良，肯定不会坑我这个外地人，毕竟我好歹也是来建设你们家乡的，对吧？”
    温时昸用余光瞥了眼黎蔷，她用眼神询问道：吵架的两个人是他们？黎蔷读懂了，憋笑着点了点头。
    送走两人，就在转身的时候，她瞥见夏茉柔穿着绿色连帽外套，帽子十分宽大显得脑袋小得可爱，长长的刘海凌乱地遮挡在眼前。她的左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右手提溜着一串钥匙准备开门，却在门前停住脚步，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目光交汇。
    温时昸原本想要伸出手与她隔空打个招呼，但今日的夏茉柔似乎有些不同，往日的夏茉柔见到自己，总会像要忍不住朝自己跑过来的热情模样，此时却是一副恹恹的神情，很没有活力的样子，隔着距离，她无法确认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看到夏茉柔将右手放回口袋里，再伸出来时单手对着手机打字，很快，她的手机响起消息提醒。
    她有些忐忑地打开手机，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他来找你做什么？”
    温时昸回复道：“他带朋友来买花。”
    “他们手上没有花。”
    “他朋友要开咖啡店，谈的是长期合作。”
    “哦……谈成了吗？”
    “晚点整理报价单给他。”
    发送后，夏茉柔没有立即回复，却仍定在原地，没有要结束对话的意思，对话框上方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温时昸有点摸不着头脑，身后黎蔷唤了她一声，她应道：“蔷姐，怎么了？”正要往店里走去，手机一震。
    “他是不是喜欢你？”
    撤回。
    “你离他远一点。”
    撤回。
    “你会喜欢像他那样的人吗？”
    温时昸皱起眉头，什么意思？她抬起头想询问夏茉柔，夏茉柔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门躲进店里去了。
    她抓着手机走回店里，她当然是下意识地想要回答“不”，但她却不能立刻回答。温时昸的眉头舒展开，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连黎蔷唤她的声音都没有注意到。
    夏茉柔的消息再次出现，“你需要考虑这么久？”
    温时昸交代黎蔷几句店里的活，带上一件猫咪背心穿过街道，走进奇思妙想。
    屋里沉闷的空气随着敞开的门逐渐流动起来，夏茉柔正蹲在地上摸着起司毛绒绒的脑袋，外套衣角碰到了地面。这几个月，起司能吃能喝能拉，成长得十分迅速，早已无法待坐在一只手掌上，从一两斤的体重飙升到六斤，清秀可爱。
    温时昸轻敲几下门边，夏茉柔没听见，仍心不在焉地摸着起司，眼神不知看向何处。温时昸只好自己走进去，在她的身边蹲下，将猫咪背心凑近起司，让它闻闻味道认识一下。
    “你怎么来了？”夏茉柔回过神来惊讶地望着她，又看了看她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天气凉下来了嘛，怕它会冷，又正好刷到推荐，忍不住就买了。给它穿上试试，看看它喜不喜欢。”
    夏茉柔配合地抱起起司，限制它的活动，伸长它的手好让温时昸将背心穿进去，背心是婴儿蓝的颜色，手感像棉花一样很柔软。起司第一次接触，有些不适应，总想要跑走，夏茉柔边牢牢固定它，边哄道，“乖，穿上可好看了。”
    温时昸终于将扣子扣好，起司扭动着身体想要将它脱下，夏茉柔放开它，它躺到地上打滚，连走路都不会了，两人哈哈大笑起来，拿出手机记录下来。闹了一会儿，温时昸抱起它，把扣子解开，才解到第二颗，起司就从背心里灵活地钻了出去。
    她将背心整理好递给夏茉柔，“你帮它收起来吧。”
    “行。”夏茉柔收起猫咪背心，心虚地咬了咬嘴唇，“你只是为了这件背心过来的吗？”
    温时昸眨了眨眼睛调整情绪，坦然道，“不止是。我看到你的消息了，好像有什么误会，所以赶紧来解释一下。”
    “是吗？那你解释吧。”
    “我不会喜欢像他那样的人，也不会喜欢他，这跟他对我怎么样没有关系。”
    “为什么？”夏茉柔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但她还想要听到更多。
    “没有什么原因，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温时昸随手拿起一个货架上的玩意儿打量起来，既希望能够结束话题，又隐隐期待话题继续。
    夏茉柔脸上的笑意冻结，没由来地气愤道，“敷衍。你这样就很容易让别人误会。”
    “误会什么？”
    夏茉柔用力地拉过她的手，“陈满亦肯定会以为多跟你接触几次，你就会喜欢上他啊！你对谁都笑盈盈的，从来不拒绝，这回他还特地找人来照顾你生意。没错，他是个好人，但也不代表你要跟他在一起，他只是来出差的，待不了几个月就要离开，你总不可能跟着一起离开吧？所以，要我说，你这单生意不管能不能做成，后边都不要给他一种有机会发展的错觉！毕竟是你自己说的，你不会喜欢他！”
    温时昸被她的一顿输出惊讶道，“小夏，你在想什么？”
    收到消息时，她便有种夏茉柔在吃味的预感，是的，她一直都能够察觉得到夏茉柔仍然喜欢自己，只是没有把握这种喜欢是一种习惯性的依恋，还是再见面后重建起来的真正的喜欢，喜欢如今的自己，而不仅仅是懵懂青春里的那个傻女孩。
    现在看来，她好像低估了夏茉柔对自己的感情。
    “其实这几年来我拒绝的本领进步了不少，只是在你面前，我没有施展的机会。我会跟他说清楚，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有这种错觉，相信我，好吗？”
    她无限温柔地在她面前做了保证。
    夏茉柔的心跳得比刚才更快，不知所措地松开温时昸的手腕，不自然地将手收进外套口袋。温时昸的这两句话在她意料之外，大大超过了她的预期，这种说不清的暧昧将她撩得神志不清，才会忽然说不出话，露出有些笨拙的模样。
    不过她确实坚定了要相信温时昸的信念，甚至为自己担心她会被别人拐走而后知后觉地感到羞涩，刚刚自己噼里啪啦说的那段话，是不是像个失态的黄毛丫头？
    温时昸的手机响起电话铃声，打断了她观察夏茉柔的专注，夏茉柔伸出一根手指挥了挥，假装随意道，“快接电话吧。”
    氛围终于开始重新流动起来。
    来电人是陈悠悠，温时昸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打给自己。
    “温时昸！从你那里过来的两个男人是疯子吗？！”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八点档
    上午十点半，咖啡店里零散地坐了三四桌客人，纷纷以手机、咖啡杯、三明治作为掩护，偷偷观察正在大厅中央的三女两男，其中一位还是本店老板。柜台里边站着两个忙碌的服务员，一边留意客人的需求，一边做着咖啡和食物，一边还得担心几人要是吵起来该怎么办。
    “一进来就挑着挑那的，嫌我们装修风格过时，我好脾气说人嘛现在都喜欢复古风，又看橱柜里的蛋糕问是不是批发来的，我耐心解释都是当日现做，品尝后能区分得出来。看了菜单，问豆子的产地、风味这些基本信息还好，结果你知道他问了句什么吗？”
    陈悠悠把眼睛瞪得老圆，写满不可置信，叉着腰望着面露尴尬的温时昸和只想听劲爆八卦的夏茉柔。
    温时昸还没见过这样的她，她话里的人正霸占着最好最大的一张桌子，捧着脑袋像是在观看马戏团表演，她瞥去无奈的一眼，“kendy，你说了什么？”
    kendy无辜地摆了摆手，“我只是问她今天起床后到现在有没有上过大号而已啊，有必要发这么大火吗？”
    “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夏茉柔一脸震惊，心想奇葩一个赛一个。
    kendy慢悠悠地解释道：“当然有关系，我来是要喝咖啡的，而且是现、磨、咖、啡，所以我要求咖啡师的手一定要非常干净，不能有异味，以免影响豆子的风味，这不合理吗？”
    他一身潮男打扮和自我主义式的发言，跟夏茉柔在深岚打工时遇到的家境优越却家教一般的人如出一辙，在他们眼里除了自己，其他人不过是种工具，不能疲劳，不能有生理需求，不能有个人想法的工具，他们设定条件：忍耐是基本素质，勤劳苦干是基本体力，遵守集体规则才能获得安全……
    夏茉柔感到一种熟悉的厌恶感，面对这种人时要带上应酬的假笑面具，以免一个不小心惹到他们。可现在，她已经没有这样的面具了，在她离开深岚的那一天，这张面具就在她的行李箱轮子底下被碾碎，成为城市道路中毫不起眼的一部分。
    她气不打一处来，“当然不合理，你的要求奇葩又苛刻！又不是说上过洗手间后不洗手。人有三急，难道你能控制自己什么时候上厕所，什么时候不上厕所吗？”

 第60章

    “我为什么要控制？我又不需要自己冲咖啡。”kendy不屑地笑道，“算了，毕竟这里只是个小地方，要不是因为阿亦，我也不会过来，不应该对你们有这么多要求的。把现磨咖啡换成两杯冰美式，应该是全自动机器萃取的吧？”
    陈悠悠甩了甩头发，“小庙供不起大佛，你们换一家喝。”
    夏茉柔摇摇头，“拜托你搞搞清楚，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不是处在无菌温室里的标本，想要卑躬屈膝的态度，回你的皇宫去吧。”
    kendy生气地站起来，大概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我真是没想到，老板不懂得尊重客人，这个地方的民风难道就是这样的吗？你们又是女生，又自己开店，说话态度却没有一点做生意的样子，凶巴巴的干嘛，我又没有非要你们做什么，问一下都不行？太霸道了吧。”
    陈满亦见岳超越激烈，赶忙起身把他按回位置，向三人不好意思地解释，“其实他不是故意为难你们，只是每个人的要求不一样，多多包涵。”
    他拍了拍kendy的胳膊，kendy便跟着起身，看了三人一眼，哼了一声，“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们外地人惹不起。”撇撇嘴转身要走。
    “kendy。”温时昸叫住他，走出一步，脸上仍带着几分得体的微笑，“我想我也不能跟你合作了。我的手不仅需要用来擦拭污秽，每天都会在处理植物时沾到泥土、土肥，有时不小心还会被划伤口子流血，这样也会影响花的香味吧。”
    陈满亦急了，“温小姐……”
    温时昸没有理会，继续道，“另外，我不知道你的咖啡店开了之后是否要招员工，他们能不能接受你这样的标准。毕竟，你说的嘛，这里只是个小地方，想要在这里待得开心点，入乡随俗，尊重他人，希望这对你来说会是个不错的建议。”
    kendy等着她说完，接着看向陈满亦，竟然有些高兴，“这可是她说的，我可没有说取消跟她的合作哦。”
    “你！”陈满亦生气地瞪了一眼kendy，欲言又止，他明显不想在这里吵架，压抑自己的声音道，“还不是因为你一直要闹。”
    “干嘛？又怪我啊？”kendy不怕死地凑过去看他的眼睛，“温小姐给你下什么迷魂药啦？”
    “你说话放尊重一点！要吵架要打架自己出去解决。”夏茉柔伸手把温时昸拉回身边，以免战火殃及无辜。
    kendy却眼睛亮起来，“我同意你说的这一点。哎，我觉得你比温小姐好，适合吵吵闹闹过日子，这样生活好歹还能有点活着的感觉。”
    夏茉柔的表情像吃了只苍蝇，恶心地别过脸，“谁会想跟你这样的人过日子？”
    陈满亦百口莫辩，一把按着kendy的后脑勺推出去，转身仓促地说道，“抱歉，温小姐，夏小姐，这件事情日后再跟你们解释。”
    “不用解释了，你管好你自己和你自己人就行。我们不缺这一单生意。”夏茉柔挺出身子，挡在温时昸面前。
    陈满亦还想说点什么，被kendy抓住胳膊往外扯走了，“人家都赶你了，你还想留那儿啊？”
    “你怎么这么事儿啊？！”陈满亦低骂一声，彻底爆发出一早上就开始积压起来的情绪，买早餐要吵，挑座位要吵，令人厌倦极了，愤怒极了，“是你非要过来，是你非要开咖啡店，是你非要来这里喝喝看。你不过就是没事找事，做完这一切，立刻能够拍拍屁股走人，收拾烂摊子的人永远是我！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这么任性？长大一点行不行？考虑一点别人的感受行不行？”
    说完，他不再顾及什么，独自加快脚步离开。kendy追上去，两人争吵的声音与身影随着过往车辆逐渐消失。店里恢复平静，看戏吃瓜的客人收回张望的眼神，继续聊天、发呆或工作。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陈悠悠摸着脑袋思索，“听起来怎么有点死缠烂打，藕断丝连的意思？”
    “你确定是这两个用词？”夏茉柔不太理解。
    温时昸想了想，“烈女怕缠郎。”
    陈悠悠挑眉，“这可不容易。今天可真是够幸运的，亲眼看到这么一场抓马戏剧，我的宝贵客人们可得传唱个三四天。”
    “不好意思……”温时昸刚要开口，很快被陈悠悠喊停，“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那时候有点着急才那么说的。谁知道这俩看上去人模狗样，实际上这么狗血八点档，纯当给大家添添乐趣，这事儿就过去了。不过，你们怎么认识他们的？”
    夏茉柔拉出一把椅子不客气地坐下，一边招呼店员倒水，“高个子的男人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帮忙抓小偷的那个。”她向陈悠悠讲述饭桌上陈满亦的表现，接着，温时昸补充今早在花店发生的事情。
    听完，陈悠悠摸摸下巴，眼睛在两人之间瞟来瞟去，带点调侃的笑意，“我说呢，一副护鸡崽的样子，原来是怕别人把自己的人给抢走了。”
    夏茉柔立即在桌下掐了一把陈悠悠的腿。
    陈悠悠顿时表情扭曲起来，一只手反击回去，互拧大腿，看谁先忍不住。夏茉柔吃劲，愣不松手，两人比拼着力气，互相瞪着，胳膊上的筋都冒了起来，像两头打架的小狮子。
    刚结束一场又来一场，温时昸对她们的小打小闹见惯不怪，准备离开，“店里还有事情，先回去了。”
    “我也回。”夏茉柔迅速撒开手，起身跟上，扭头朝陈悠悠甩记眼刀，“给我等着，下次让你跪地求饶！”
    “滚滚滚。”陈悠悠恨不得抬起一脚将夏茉柔踹飞回去，“怂包一个。”我明明是助攻的活儿，怎么成了挨揍的份儿？
    解决完事情，心情明朗不少，脚步也轻快了起来。走到分叉路，夏茉柔说：“他们要是再找你，你就跟我说……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
    “好。谢谢你。”温时昸笑道。
    “客气什么，别老谢我。”夏茉柔嘟囔道，“都是我自己想做的。”
    摩托车轰轰驶过，温时昸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回去吧。”夏茉柔转过身貌似潇洒地走出几步，快要走到对面的一半时，却忽然猛然折返，回头朝已经背过身的温时昸跑去，她大声又急切地喊道，“温时昸！”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陈满亦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个威胁了，可她还是不想等。如果现在就能确定的事情，为什么总要等待一个所谓的时机呢？那样完美无缺的时机真的存在吗？就在路的中央，她想通了，如果她永远停在这样相隔一段的距离，自以为是地拿捏分寸，害怕前进会导致再次受伤，她便会无止境处于提心吊胆的状态之中。
    因为她始终想要，得到她，更亲更近地陪伴她，哪怕冒着再次失去的风险。
    跑步的姿势因为心急来不及调整，显得有些狼狈，她心里吐槽自己，仓促，仓促，太仓促，可是忍不住。
    温时昸听见了，不知所以地回过头来。
    夏茉柔气喘吁吁地停在她的面前，两人之间隔了十个步子。她最后一次为自己打气，认命般闭上眼睛。
    “我给你一次在我面前练习拒绝的机会。”
    “你想跟我试试吗？”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告白
    干净的道路上没有一辆车，街上甚至没有一个过路人，只有沙沙作响的树叶和低头张望人间的云朵，所以温时昸能够很清晰地听见夏茉柔那句鼓足勇气的询问。
    “我给你一次在我面前练习拒绝的机会。”
    “你想跟我试试吗？”
    她惊讶又欣喜，惊讶于夏茉柔的折返而来，惊讶于这句话发生在这样的场景和时刻，惊讶于在自己身上受过伤害的夏茉柔竟然再次做了主动的人，还体贴地给予了拒绝的权利。她的心脏跳动得如此剧烈，一万只蝴蝶正在身体的每一处欣然起舞，她舍不得眨眼睛，担心错过眼前的每一秒。
    那句“什么意思”就要涌到嘴边，可仅存的理智已经自动分析了所有含义：
    要不要试试喜欢我？
    要不要跟我在一起试试？
    要不要试试接受和我以情侣的方式相处，从这一刻起？
    她分明清楚知道，再去确认未免显得愚笨。
    在与夏茉柔相逢的这段时间里，她常常在快乐的余韵中自问，我还有资格吗？毕竟她做的这一切并非自然而然，一开始是出于抱歉和弥补，可后知后觉才发现，难道自己对夏茉柔只有友情，别无他想吗？
    当然不是。
    她在心里喊自己的名字，温时昸，你已经是个能做好很多事情的人，不会轻易患得患失，不要觉得爱是种遥远的神坛上的祭品。
    你在夏茉柔的身上付出了爱，也值得收获她的爱，拥有她的爱。你们是平等的，情感是公正的，时间不会回溯倒流，可终于你们再次走进了彼此的心房。也许你们从未离开过彼此。
    温时昸垂下讶异的眼神，夏茉柔不相信她会拒绝自己，七上八下的心却不比温时昸少一分忐忑和紧张。她前进几步，好更清楚地观察温时昸的反应。温时昸应该不会再跑掉了吧，她咬咬嘴唇这么想，要是再跑掉，这么短的距离，她可以一伸手就抱住她。

 第61章

    约莫有十秒钟，夏茉柔感觉这十秒如同一整个漫长世纪，阳光和雨水在瞬间交替，白天和夜晚在潮汐翻涌间交融，她变得又老又年轻。
    十秒后，温时昸抬起眼睛直视夏茉柔，眼神温柔而坚定，足以令万物在一眸中静止。
    “我想，在很久以前，我就这么想了。”
    “但我没有你聪明，没有你勇敢，但现在的我可以做到了。”
    “小夏，我好喜欢你，一直都好喜欢你……”
    温时昸的眼里不自禁地流出泪水，很快用袖子擦掉，弯起嘴角哽咽道，“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终于能够用力地抓住它。”
    没等温时昸说完，夏茉柔已经忍不住伸手将温时昸揽入怀中。她们身高相似，温时昸只比夏茉柔矮了一点点。她们重逢以来对分寸拿捏得很好，鲜少有肢体上的触碰，连暧昧的牵手都几乎没有怎么发生，这一个拥抱如此柔软而结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体温与气味。
    夏茉柔有些心疼，有些满足，却又在肌肤碰触的时刻发出埋怨，她早知道温时昸这么好抱，怎么就不早点占便宜呢？
    高中的最后一个春天。
    学校对高三生取消了春游活动，夏茉柔和温时昸在放学后一同坐在樱花树下。粉嫩的樱花在早春淡淡绽放，校园广播里响起青春的金色旋律，温时昸拿着一本口袋笔记，夏茉柔带了一袋子零食和饮料，一句一句组成没有主题的对话。
    操场上热热闹闹的，干什么的都有，跑步的、散步的、脚步声哒哒踏踏，打球哼哼哈哈喊着的，不远处的合唱室传来激昂的和声。空气里飘着不同的气味，附近人家的饭菜香，树木的草本香，流经的水沟散发淡淡腥臭，鱼儿明明无法抉择却看似自由地在水草中游动。
    人们的身影不断移动，消失后在下一处出现。
    即便同样坐在一排樱花树下的男女学生，大多是藏不住甜蜜的校园情侣，还有各自结伴只为了遥遥张望想见的身影，而她们什么也不做。
    日暮欲沉，深紫色的夜晚来临，风变得大了起来，被吹散开的樱花如同纷飞的粉蝶落在她们身上，笔记本的书页上，零食袋的彩色上。晚自习的铃声取代了歌声，催促着悠闲的人们。
    夏茉柔起身拍了拍校服上的零食渣渣，温时昸也跟着站起来，由于起身太快，两人都有点眩晕，下意识寻找支撑，结果互相面对面倒进了对方的怀里，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脚有点麻了，抱住别动啊，等会儿一块儿摔了。”
    夏茉柔手上提着垃圾袋，干脆双手环住温时昸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温时昸一只手抓着来不及收进校服口袋的笔记本，一只手紧抓夏茉柔的衣角，鼻子能闻到夏茉柔发间的味道。
    樱花仍在她们的身边不断飞舞。
    秋日的街道上飘落的只有渐黄的梧桐叶。
    两人凑得极近，夏茉柔心痒痒，只敢扬起下巴，在温时昸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不要对我道歉，也不必道谢。也许现在的我们，才是最好的我们。”
    温时昸乖乖不说话了，她的手抓住夏茉柔的外套帽绳，往下一拉，仰头笨拙地亲上夏茉柔干燥的嘴唇，然后匆匆后退，回味似的笑了笑。
    忏悔之人原以为只能得到一句原谅，一个转身，却收到一句告白，一个吻。
    那么这也意味着，她可以将背上的荆条取下，化作示爱的花束。
    花店。
    黎蔷望着总是不停痴笑，做事情到一半便停下来发呆的温时昸，心中大感困惑。她从未见到温时昸露出这样的表情，痴痴的，眼神放空，时不时便笑起来，根据她看人的经验来说，像极了陷入爱河的女人。
    她想起今早来过的两个男人，揣测难道是他们其中一个有关？挡不住好奇心，她走到正在包装一束桔梗花的温时昸身边，寻找时机探问。
    桔梗花在这个季节并不常见，也不是主流的花店花材，大多人喜欢的、送人的都是洋桔梗，模样很不相同，偏偏温时昸在店里养了好几盆，紫的、蓝的，还有白的，每日悉心照料，不过桔梗生命力顽强，活得好好的，黎蔷还想过什么时候花不行了，把桔梗的根要了回去凉拌吃。
    偶尔做花束或花篮需要用到时，温时昸才会剪下几枝，今天更是仔细剪下十几枝，黎蔷不明白，这束花要给谁，便问道：“哎，谁专门要了一束桔梗花啊？”
    温时昸的动作放慢下来，抿唇莞尔答道：“没有人专门订的，是我要送人的。”
    “哦？谁这么好命啊？”黎蔷打趣道，“是上午来的那两个男人吗？高一点的还是矮一点的？”
    温时昸赶忙摆摆手解释道，“不是，跟他们没关系。对了，原本跟他们谈的合作也不继续了。”
    黎蔷惊讶道，“为什么？我感觉他们应该挺有钱的，能合作上的话不是挺好的嘛。虽然矮一点的那小伙子看着就爱挑刺，但高一点的那个小伙子不是一直在帮你说话，还特地介绍朋友过来……”
    “蔷姐，我跟他就是见过一面，吃过一顿饭而已。你记得吗，前几天小夏店里出了个小偷，就是他帮忙抓到的，所以才有了认识的机会，但也就是这样而已，我不喜欢他，所以你也别把我跟他扯到一块了。”
    “原来是他啊，他是帮小夏的哦，那他是不是更喜欢小夏？帮你只是为了打点关系，好接近小夏啊？你这么一说，他们也挺搭的嘛，不过还是没有你那么搭……”
    “蔷姐。”温时昸语气严肃了些，将沉浸在谱写偶像剧剧情的黎蔷拉回现实，“我和小夏跟他都没有关系，我们都不喜欢他，最多当个朋友。”
    “好嘛好嘛，不说他了，你们都是有主意的人。不过你们真的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吗？再怎么厉害，也会孤独的吧？我不是要劝你们结婚什么的，我知道结婚给女人带来多少麻烦。你看看我，我以前可也是不少人追的呢，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黄脸婆一个，天天围绕着难搞的孩子，下了班回去还有一堆家庭的琐事，哪来时间和精力打扮，寻开心呢？有时身边有人要结婚，我都想劝她再考虑考虑。只是你们这么年轻好看，有合适的人谈谈恋爱，也是不错的。”
    黎蔷碎碎念道，一边收拾桌上的碎叶。
    温时昸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别担心，已经有人陪我了。”
    “谁啊？”
    温时昸难得露出点羞涩的模样，轻声道，“小夏。”
    “小夏？”黎蔷有点出乎意料地发出疑问的笑声，摇了摇头表示无奈，“你俩关系确实很好，亲如姐妹，每天都能见到，但我说的不是这种陪啊，我说的是那种……”她挤挤眉毛，“是可以在情人节出去点个浪漫套餐的那种，结束以后还可以回到同一个房间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的那种……”
    “……”温时昸低下头，脑海里幻想出自己和夏茉柔一起做这些事情的画面。
    “害羞了？有什么好害羞的，都大姑娘了。”黎蔷瞧了瞧温时昸悄悄变红的脸色，不禁调笑道。
    温时昸佯装自然，“这些事情，我和小夏也可以做。”
    “哎哟，你们两个姑娘的氛围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跟她相处很舒服，而且我们对彼此都很好，都觉得对方是自己什么中最特别的人，这跟是男生还是女生没有太大关系。”
    虽然她曾经假设过无数次，如果自己是男生，或者夏茉柔是男生，她们会不会早就能够在一起？但她很快认识到，性别不同的自己，一定也会有某些地方不一样，而她们喜欢的就是作为女生的自己。
    “哎呀，说不过你，你们开心就行了。”
    黎蔷将桌面收拾整齐，无奈地忙别的事情去了。
    直到关门前她才想起来，温时昸还没回答那束桔梗花拿去送给谁了。
    作者有话说：
    520就要告白呀~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交叠
    奔跑回奇思妙想，推开门大口大口呼吸，脑子里仍停留在告白场景的夏茉柔将自己脱单的消息最先告诉了起司。她走进店里，对着空气冷静一秒，随后一把抱起正躺在椅子上盯着她的起司转圈圈，一圈又一圈，脸上洋溢着无比兴奋的笑容。
    她的人生，好像在幸福的地图上又拼凑了一大块拼图。
    她揉着起司柔软的毛发，起司不明白她热情的举动，很快跑到一旁。她手里得了空，便拿起手机给陈悠悠发消息，一个接一个大笑的表情包轰炸，就是不说事儿。
    陈悠悠：“？？？”
    陈悠悠：“发什么癫？？？”
    夏茉柔：“我跟温时昸在一起了（比耶）（烟花）”
    从忙碌中抽身休息一会儿的陈悠悠看到这条消息，不得不揉了揉眼睛，逐字检查确保没有眼花看错，今天离愚人节很远，夏茉柔没必要拿这件事情跟自己开玩笑。不久前还是一颗怂蛋，怎么从她店里出去没多久，就说在一起了？

 第62章

    陈悠悠知道这两人就差捅破窗户纸，此时并不意外，只是问道：“谁先告的白？”
    夏茉柔自豪地回了个表情包：“（女孩举手）”
    陈悠悠满意地笑：“总算不怂了。别的不说了，祝你俩百年好合。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夏茉柔眉飞色舞道：“我已经打算好了，这周就找时间约她去约会，我等会儿得找找附近有什么合适的地方，你有什么推荐吗？”
    陈悠悠摇摇头：“我说的是，你俩打算公开谈还是私下谈，公开谈的话能公开到什么程度，好决定受你们迫害时我能跟谁倾诉。”
    夏茉柔面露犹豫：“……这得跟昸昸商量一下。”
    接着愤愤道：“居然这样评价你的两位常客！我俩怎么会迫害你呢？”
    陈悠悠回了个白眼，将手机丢回进口袋里，准备继续工作。
    收拾台面的时候，她不禁想起那个傍晚，打扮漂亮的元元捧着花束推开门走到收银台前，而她只是惊讶地从一沓咖啡杯中抬起头问道：“休息时间，怎么跑过来了，在附近玩吗？”
    元元的眼睛开始发红，她以为是灯太亮，或者她太累了。
    “悠悠姐，今天并不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但这束花是送给你的。有一次闲聊，你说没有人给你送过花，因为你不喜欢这种被注视的感觉，我想你害怕炽烈的感情，我只好学着收敛，不知道是收敛得太好了，还是不太好，你总是离我忽远忽近。”
    “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个小妹妹看待，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年龄只差了几岁，我也不比你矮多少，我做咖啡的手艺还可以，我对你也不止是对姐姐的依赖。”
    “我在学校的课程越来越忙，能来兼职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我想要抓住这次机会，来向你表明我的心意，我喜欢你，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
    “我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元元叹了口气，她早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只希望自己不要被讨厌，“如果你想进一步了解我，就点点头；如果你不想，就摇摇头；如果、如果你还没想好……”她瞟到一旁的自助柠檬水，“就喝一杯柠檬水。”
    陈悠悠记得店里人不多，她有点紧张，并不是因为觉得难堪，而是在想怎么样让元元不那么受伤。
    她选择接了一杯柠檬水，但没有喝下，而是递给了元元，轻声道，“柠檬水的味道清新，比白开水好喝些，你可能暂时觉得还不错，但如果你再往外走，便会发现世界上仍有许多种美好更丰富的滋味在等待你去探索和品尝。”
    “而柠檬水泡久了会发涩发苦，趁它还没有变味之前，保留这份记忆吧。”
    陈悠悠回过神来，自己的手中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多了一杯柠檬水，她尝了尝，今天的柠檬水很新鲜。
    一整天下来，夏茉柔都没有什么心思经营店铺，好在快到营业的关门时间了。一旦看到情侣走进来，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象支起耳朵，观察两人之间的相处，情侣应该怎么一起走路，需要挽手吗？怎么说话，聊些什么，需要撒娇吗？
    她还试图从他们和她们的身上探究出哪里有好玩的地方，好吃的餐厅。空闲之余，她不断在手机软件上搜索适合情侣一起做的事情，将合适的活动保存在备忘录中，打算以后和温时昸一起一条一条完成。
    她不是第一次谈恋爱，却是第一次真正要和温时昸谈恋爱，光是这个念头，就足够让她捂住过于兴奋的脑袋，以免脱离身体飞出地球。
    回复消息的心情也变得十足愉快。
    在对话框里消失许久，但以各种奢侈品、美食、旅游照片活跃在朋友圈的赵嘉仪忽然发来消息，上次聊天还停留在夏茉柔开店没多久，赵嘉仪要来她的地址补送开业花篮的时候。
    赵嘉仪：“（升职通知书：）”
    赵嘉仪：“终于换部门了，品牌部才是我大施拳脚的地方。”
    夏茉柔的眼睛亮了起来，赵嘉仪的形象与能力确实更适合去品牌部，光鲜亮丽地用自己的魅力展示品牌调性。
    她回复道：“恭喜啊！！！”
    赵嘉仪：“那边的linda休产假去了，好不容易空了个位置，我立刻申请了转岗。你不知道，那个老巫婆，也就是梦瑶姐，她能对组员苛刻到什么程度，新来的实习生没有一个能熬到转正的，连我这种爱摸鱼一向准时下班的人都逃不过加班的命运。你算跑得快，逃离了魔爪。”
    夏茉柔：“不过我看今年出的产品和合作方，档次确实有提高不少。”
    赵嘉仪：“那可不，毕竟都是背后工作人员的一滴汗、一行泪换来的。”
    夏茉柔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你之前不是说下半年要去留学吗？”
    赵嘉仪：“别提了，忙到申请都没办法好好准备，加上最近谈了个恋爱，不想异地，所以就先待着吧。”
    夏茉柔：“我要听我要听！你跟谁谈了，我认识吗？”
    赵嘉仪：“你见过的，之前拉你去演出的那支乐队，他们的主唱。”
    夏茉柔：“牛啊，不愧是你！”
    赵嘉仪：“跟乐队一块儿吃过几次饭，那个键盘手还问我怎么没跟你一起，我说你早跑回家创业去了。”
    键盘手是柳萌萌。
    她们虽然加了联系方式，却没有再联系过。
    赵嘉仪：“你呢？最近怎么样？事业和感情都还顺利吗？”
    夏茉柔于是得意地宣布：“我也谈恋爱啦！”
    赵嘉仪：“哦？不会还是之前你提起的校园初恋吧？”
    夏茉柔嘿嘿一笑：“正是。”
    她很快补充道：“我完全像以前那样喜欢她，不对，应该说是更喜欢她了，她真的特别好，没有人会不喜欢她！而且，她也喜欢我！我甚至觉得她在这边开花店就是为了等我回来……”
    赵嘉仪：“恋爱脑晚期，没救了。”
    夏茉柔并不在意这个评价，回复一个笑脸，“我乐意。”
    赵嘉仪跳过这个话题，“下个月初，他们乐队要去南彩演出，想着跟他们一块儿去，顺便找你玩两天，你时间方便吗？”
    夏茉柔发出啊的一声，“真的吗？可以啊，只要你过来，我就留出时间给你！”
    赵嘉仪坏笑，“那就先这么定了。”
    夏茉柔后知后觉想到，乐队要来，那柳萌萌也要来，她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温时昸呢？
    店里的最后一位客人离开。
    夏茉柔开始整理收拾店铺，补充猫粮，更换新的水，蹲在猫砂盆前铲屎。
    门口传来脚步声，她正在使劲铲最难铲的一块，因此头也没来得及抬，只能招呼一声，“不好意思，要打烊了。”
    脚步没有停下，而是来到了她的身边。
    看到温时昸捧着纯洁的桔梗花束，夏茉柔一手拎着垃圾袋，一手握着臭烘烘的猫砂铲，尴尬地停滞在半空。她急匆匆地收拾好，再用免洗洗手液将手清洁干净，才像是终于看到温时昸一般问道，“你要做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那束桔梗花上，曾经她给温时昸送了一盆紫色桔梗，没想到竟会在今天以这样的方式回到自己的手中，像是时空交叠。
    “送给你的。”温时昸笑道，笑夏茉柔不自然的假装和眼里明亮的期待，“还好开得不错，没有错过。”
    “你说过，桔梗花的花语是幸福降临。”
    她将花束递给夏茉柔，夏茉柔却将手按在温时昸握着花束的手上，顺势将温时昸揽进怀里抱住，她想，这样的时刻怎么能不算是幸福降临呢？
    从盛夏七月走到十一月的尾巴，她们明明常常在关店后一起散步回家，但确定了关系后，两人的心思都变得甜蜜黏稠起来，如往常走在街上时气氛也变得略微尴尬。
    聊聊今天营业发生的事情？好像太平常。学网上的视频说几句情话，救命好土好油腻根本说不出口……谈恋爱的第几天可以牵手？如果现在把手伸过去会不会太冒犯？夏茉柔默默捏紧拳头，难受地东张西望，希望找到一个恰好可以开启的话题。
    没想到，温时昸先开口了，“我们的关系，需要向你爸妈保密吗？”
    看着夏茉柔有些紧张担心的模样，她补充自己的想法，“毕竟我们也只是刚开始，不用急着让他们接受……”
    夏茉柔很快说道，“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也不要因为他们而产生与我相处的压力，这些是我本来就要做的。当我考虑清楚，自己不可能像约定俗成的那样与男人谈婚论嫁的时候，我就开始给他们洗脑了。”
    温时昸疑惑道，“怎么做？”
    “我说我根本不需要跟男人结婚，也不需要生小孩，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我有稳定的经济收入，有陪伴在身边的家人和好朋友，结不结婚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他们好像也渐渐接受了这一点，虽然偶尔还是会提一嘴，但起码不会劝我去相亲。他们问我老了怎么办，我说跟好朋友一起住养老院，继续一起吃烧烤喝啤酒。”

 第63章

    想到那样的画面，两人同时笑起来。
    “我本来想就这么蒙混过去，但你知道吗，我今天居然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把我们在一起的消息直接发在家庭群里。”夏茉柔为自己当时的激情感到好笑，“因为我想要向他们分享我的喜悦，我希望他们跟我一样高兴。我把那行字删掉，只发了个开心的表情包，过了不久，他们问我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她顿了顿，“我还是犹豫了，说是秘密。但我真的希望在不远的将来，某一天，我能和你一起站在他们面前，以伴侣的身份。”
    昏黄的路灯下，她们的身影越靠越近。
    温时昸牵起夏茉柔的手，“好，我陪你等那一天。”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与外婆公园散步
    难得一遇的店休日。
    天色亮得越来越晚，早上七点钟，窗外还是灰暗一片，刮着有些阴冷的风，落木不时敲打窗户，可都吵不醒正在温暖被窝中酣眠的夏茉柔。
    南方的室内没有地暖，不习惯开空调制暖，以前依靠传统的烧火炉、火盆来取暖，后来有了电暖器和热水袋，更方便些。
    夏钲行天生体热，不怕冻，到了这时候也得服软，尤其是寒气最重的早上，身体没有热量加持，特别容易拉肚子。他起床后立即打开屋里的电暖器，睡前为了安全，他们总在床铺暖和之后就关掉。
    等屋子里暖和一些后，许文芳便会从被窝中钻出来，一双脚摸索着提前藏在被窝里的棉袜，从前她的脚总是冰冰凉凉，听了夏茉柔的建议睡前用热水泡脚15分钟，果然热乎不少。她穿上袜子，将等会儿外出要穿的衣服铺在电暖器前的椅子上，踩着棉鞋洗漱去了。
    “小柔，我们走了啊，你别起那么晚，说好了今早要陪你外婆去公园的。”夏钲行站在夏茉柔的房间外边喊道。许文芳替他整理厚厚的鼓起来的外套，嘱咐道，“今天外婆就交给你了，你们过二人世界去，晚上回来要是外婆不满意，我就收拾你。”
    夏茉柔被念叨醒了，伸着懒腰含糊地回道：“知道了！”
    家门口的门被打开又关上，爸妈的脚步随着一级一级的阶梯消失远去。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装上电梯？她苦恼地睁开眼睛。
    她打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外婆自从学会用微信发语音消息后便常常跟她说话，每每发出一条还要仔细听一遍，觉得不好听再重新说一条，有时一句话得发个两三条语音，让夏茉柔哭笑不得。
    外婆的头像是许文芳给她在家里沙发上拍的一张照片，她穿着红艳艳的衣裳，衬得面色也十分红润健康。
    消息在半小时前发来。
    外婆：“柔柔，起来了没有？没起来也不要紧，多睡一会儿，醒了再回复我。”
    外婆：“（热粥）（小菜）”
    外婆：“我的早餐。”
    夏茉柔对着空气打个喷嚏，缓了一会儿回复道：“外婆，我醒啦！还有没有粥，给我留一碗。”
    上午九点。
    夏茉柔打着呵欠推着她的外婆出现在附近的人民公园，外公去水库边和渔友垂钓。公园入口不远处便有座凉亭，喜动的人们在外边的空地上唱歌跳舞，喜静的人们在凉亭中坐着听广播、下棋、交流生活情报。
    外婆一出现，便忙不停地与这些人里的熟面孔接连打招呼。大家的目光很快从常常见面的外婆转移到许久才见一次的夏茉柔身上。
    “你老伴去哪儿啦？这是你孙女吧？”
    外婆乐得点点头，“他跟老周他们去水库边上钓鱼去了，这是我孙女小柔。”
    “都这么大了？长得挺高，有1米7吧？”
    外婆感慨道，“二十几了，不是以前的小姑娘了。”
    “在这边工作了吗？哦，之前你提过，她在这边开了家店是吧？”
    外婆哎了一声，“对。说是为了好照顾我。”
    “什么店啊？我也去逛逛。”
    外婆摆摆手，“小孩子才爱去的店，我们看不懂那些玩意儿。”
    夏茉柔没能插上一句话。
    “处对象了吗？结婚了吗？”
    外婆笑笑不接话了，看向夏茉柔，“这我不清楚，你自己答吧。”
    夏茉柔赶紧咧嘴应付道，“伯伯，阿姨，我有对象了，谢谢关心啊。”
    外婆惊喜地盯着她。
    对面追问道，“那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要买房吧？最近房价降了点，可以考虑考虑哦，我儿子就在房产里工作，要不要帮你问问？”
    “还早呢，考虑的话一定来向您请教。”夏茉柔重新推动轮椅，“我们去那边逛逛，回见啊。”
    说完，她恨不得推着轮椅直接飞起来，可现实是她不得不穿梭在一片告别和对自己的评论声中。
    外婆仍坐在轮椅上得体地笑，等两人彻底离开众人的视线后，才质问道，“柔柔，你处对象了？”
    夏茉柔放慢推行速度，喜滋滋地答道，“对，前不久的事儿，没来得及告诉你，这事儿你要替我保密啊，我连我爸妈都没告诉呢，就告诉你一个人，谁让你是我的亲亲外婆呢？”
    本想生气的外婆听到最后一句，怒意消散，终于露出点笑容，“为什么要保密？”
    “刚开始发展嘛，要是告诉他们，准要问东问西的，烦死人了。”
    本想问东问西的外婆嘴巴一撇，“那还不是关心你。”
    夏茉柔寻到一处清净的空椅子，将轮椅停下，“我知道，等我觉得时机合适，我会说的。”
    外婆不甘心，“先给我透露点，到时候我还能帮你说点好话。”
    夏茉柔宠溺地笑道，“好好好。你想知道些什么，问吧。我先给你喷驱虫水。”
    她从外婆的包里拿出一瓶用了大半瓶的驱虫水，开始往外婆的手上、脚上喷洒，抹匀。这个天气里活跃的蚊虫并不多，但以防万一，她还是坚持这么做。涂完后，将外婆的袖子拉下来。把外套裹紧，以防风灌进身体里去。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柔的人，体贴的人，很好很厉害的人。”
    “他在哪儿工作？”
    “就在南彩。”
    “那你们是在南彩认识的？”
    “对，我们是老同学。在我回来后又重新联系上了。”
    外婆露出满意的神情，“挺好，老同学，那就知根知底，比新认识的人好。你们以前读书那会儿也在一起吗？”
    夏茉柔语气略微失落，“我当时暗恋人家，错过时机，没在一起。”
    “这样啊……”外婆察觉到她的不开心，赶紧换了方向问道，“那你们怎么又在一起的？”
    夏茉柔便很快高兴起来，“因为我们见面后发现，对方都变得更好，我们也更喜欢对方了。”
    外婆听了，也由衷开心起来，看得出来，她的乖孙女真的很喜欢对方，分明是再朴素不过的打扮，身上却布满恋爱的少女气息。
    “长得好看吗？”
    “好看，很好看。你还夸……”夏茉柔突然意识到说漏嘴，连忙找补，“是你以前看电视剧夸过的那种长相。眼睛大，皮肤白，鼻子挺……”
    外婆根据这番描述想了想，“那他是不是现在流行的小鲜肉？”
    夏茉柔陷入纠结，含糊道，“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是。”
    外婆噗嗤一声笑出来，“外表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地善良，能对你好。”
    “那当然，她不止长得好看，心地还善良，还对我可好了。当然，我对她也很好。”
    外婆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你们好好发展，早点带回来见个面吃个饭，希望我能赶上你结婚的那一天。”
    夏茉柔的嘴唇动了动，没有立即回答，这个瞬间她想了很多，她想说其实你们已经见过面吃过饭了，她想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结婚的那一天，同性结婚比向家人出柜遭受的非议要更多更多。
    假如真的有那一天……
    外婆，你会接受我吗？
    外婆，你会支持我吗？
    外婆，你依然会爱我吗？
    外婆没等到回答，疑心自己的话给夏茉柔带去压力，也不再继续这一话题，视线往远方看去，“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天蓝也是一天，天灰也是一天。”
    临近正午，虽然没有太阳，却能明显感觉到越来越强的紫外线和气温的升高。
    夏茉柔和外婆坐在树荫下，她问，“外婆，你中午想吃什么？”
    外婆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吃麦当劳。”
    夏茉柔惊讶道，“你可别害我，你在吃药，不能吃炸物这种油腻上火的食物。”
    外婆叹口气，“我都好久没吃了，天天喝粥吃青菜，嘴里淡的都没滋味。”
    “你哪有说的那么可怜啊？外公不是总给你做清蒸鱼、清蒸排骨那些吗？”
    “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都会吃腻的。”外婆用可怜的眼神盯着夏茉柔，“我就想吃一次，只吃一点点，都不可以吗？”

 第64章

    附近的麦当劳里。
    午餐时间，位置抢手，好在夏茉柔眼疾手快，进门后迅速瞄准准备离座的一桌人，搀着外婆走过去时正好落座。
    “刚刚我们说好的，带你来只能闻个味道，主食你只能点土豆泥、玉米粒，别的最多吃两块麦乐鸡块，十根薯条，一半香芋派，吃不饱我再在路上给你买小面包啊。”
    夏茉柔在小程序上点单，一边观察外婆的脸色，她倒不怕外婆会不听话，反正现在点单电子化，要点什么都由她来操作。
    “知道了，饮料呢？我要喝可乐。”
    “不行，太冷了。”
    “要热的。”
    “没有热的，给你点个红茶？”
    “奶茶！我看到别人喝了。”外婆眼冒红光地望着隔壁桌上的餐饮。
    夏茉柔无奈地应道，“行，热奶茶。”
    过不久，手机提示可以去取餐，夏茉柔便起身去取餐处。等她走后，外婆赶紧招来恰巧经过的服务员，拿出口袋里的钱，小声道，“你好，可以帮我要个牛肉汉堡吗？”
    年轻又好心的服务员看出老人家身体不便，指了指桌面上的参考图，确认老人家的点单后接过钱去柜台下单。
    夏茉柔端着一盘食物回来时，外婆正乖巧地坐在座位上，对显得尤其清淡的食物没有丝毫不满，反而像个把土豆泥当雪糕的孩子，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她仔细地品尝了每一样食物，夏茉柔见她那副满足的样子，有些心软，暗暗思考是不是不该限制那么多。
    没多久，警惕的外婆瞥见服务员端着一个汉堡走过来，她赶忙将身上的老式手表摘下来扔到一旁，拉住未曾察觉的夏茉柔急匆匆地喊道，“我的手表不见了，你快找找是不是掉在地上了。”
    夏茉柔只好放下手中的香芋派，弯腰去地上找。服务员正好走近，外婆比了嘘的动作，拿起汉堡就用力将它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夏茉柔忽然抬起头，“没看到啊，是不是落在公园里了？”
    外婆抬起手腕，催促道，“刚才进来的时候我还戴着呢，你再仔细找找，那可是你小气外公年轻时好不容易送给我的一个礼物……”
    她眯起眼睛，朝一旁不明所以的服务员微笑挥手。那年轻又好心的服务员好像明白了什么，默默转身离开了。
    “好像掉到隔壁桌底下了，我过去让人家帮忙捡一下。”
    夏茉柔起身走到隔壁桌，拜托那桌的人帮忙捡起，拿到手表后她缓了口气，道谢后回来坐下，“小心点，现在维修老式手表的店很少了，摔坏很难修。”
    外婆接过手表，用袖口擦了擦，“反正现在也不值几个钱了。”
    “不能这么比，当年还是得花不少钱的吧。”夏茉柔心疼道，“不然你现在还天天戴着。”
    “你快吃吧，我的份儿都吃完了，得再去找找别的吃的。”
    本来就没点多少东西，外婆这么一说，夏茉柔便赶紧几口将剩下的东西塞进嘴里，将奶茶喝光，居然也觉得挺饱。
    “那我们回家去。”夏茉柔开始收拾东西。
    “不回，去你店里坐会儿。”
    “我今天休息，还回我店里坐啊？”夏茉柔有种被迫加班的感觉。
    外婆想了想，“那就去你同学的花店逛逛，我看看有什么新鲜的花，带一束回去。”
    夏茉柔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疲倦一扫而空，“好啊。”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赠票
    午后一点，花店里外格外宁静，大门为了保暖关上了，店外的植物减少，只摆放一些耐寒的植物。黎蔷吃过午饭，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温时昸安静地打扫店里的卫生，不时拿出手机查看消息，看夏茉柔和她外婆什么时候会到。
    不久，一辆车停在花店前，温时昸敏锐地听见声响，放下手上的物什，往门边走去，正好瞧见夏茉柔扶着外婆下车。她推门出去，接过夏茉柔外婆另一边的胳膊，夏茉柔放心地离开，走到后备箱处取出折叠后的轮椅。
    “昸昸啊，我们来你这里坐会儿，不打扰吧？”外婆的气色看起来很好，高兴地摸了摸温时昸的手，“我们柔柔经常提起受了你很多照顾，上次店里出小偷，也是你一起帮忙解决的。”
    “您可别这么说，小夏也帮了我很多忙。”
    确定关系后，她对见夏茉柔的家人有些无法控制的紧张，哪怕之前已经见过多次，哪怕他们和她们如此友好可亲。
    三人走进花店，黎蔷听见温时昸出门的动静，也已醒来，笑着招呼道，“老太太，你身体好多了吧？”
    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她常听夏茉柔跟温时昸聊起外婆的事情，便能一眼认得出来。老太太身形消瘦，戴顶花棉帽，穿件深紫色的棉袄外套，一件黑色长裤，脸上布满岁月的起伏，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如同黑夜中那道明亮的月牙。大概是隔代遗传的影响，夏茉柔看上去和外婆确有几分相像，眉眼之中透出一股坚韧的气质。
    “好得很。”
    外婆与两人寒暄几句，便朝着花与树木走去，几乎要置身其中。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唠嗑的新鲜面孔，黎蔷跟过去介绍起来。
    起司从桌子底下慢悠悠地朝夏茉柔走去，顺带做了个猫式拉伸。当夏茉柔闭店休息时，要么将它带回家，要么放在温时昸的花店里。它还算懂事，不会糟蹋花草，最多闻闻。
    温时昸去泡花茶，夏茉柔跟起司玩了一会儿，抱到外婆面前晃了晃，将它丢给外婆，便走去温时昸的旁边坐下，熟练地拿出茶杯烫了烫，瞥了眼她的表情，笑道，“你紧张什么？”
    温时昸朝她虚张声势地皱鼻子警告，“没有紧张。她喜欢喝玫瑰茶吗？”
    “喜欢。她在家也经常泡来喝。”
    听到回答，温时昸放下心来，认真地进行泡茶工序。
    夏茉柔一会儿看她，一会儿看外婆，觉得自己幸福极了，不由自主地捣乱起来，玩起温时昸的头发。温时昸今天扎了条辫子，辫子黑亮黑亮的，随着举动甩来甩去，已经有些松散。发间还散发出淡淡的洗发露香味，夏茉柔不知不觉坐得更近，研究起素珠子点缀的头绳。
    温时昸侧过头看她一眼，犹豫要不要拉开距离，刚要挪位置，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头绳断开，辫子也随之彻底散开，垂在温时昸的肩侧。
    “啊，对不起对不起！”夏茉柔手忙脚乱地喊起来，她的手指上残留一半头绳，很明显，她是这场意外的罪魁祸首。
    温时昸顿时朝夏茉柔外婆看去，但后者只是转头看了看嬉笑的两人，没发生什么大事，便转回了头，继续研究花草去了。
    夏茉柔今天没扎起头发，因而没有多的发绳能补救，她小心翼翼地整理温时昸凌乱的头发，“我帮你捋顺吧，有没有梳子？”
    “随便弄弄就好了。”温时昸小声道，她并不在意发型如何，只关心两人的关系会不会被发现，需不需要提醒夏茉柔遮掩一点。
    外婆抚摸花瓣的手收了回来，朝黎蔷露出和蔼的笑容，余光落在两个年轻女孩身上，“她俩经常这样吗？”
    黎蔷没有任何怀疑，点头道，“对啊，她们关系很好，以前温小姐的午饭是由我从家里带来的，自从夏小姐在对面开店之后，两人就经常一块儿吃饭，没事的时候互相串串门，夏小姐的猫也经常来这边遛弯，晚上她们一起打烊，作伴回家，也安全些。”
    外婆感慨道，“真好。”
    “是啊，温小姐还说以后不用结婚，就这么跟夏小姐过下去呢。哎，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不想好好组建一个家庭呢？我们以前哪儿会有这样的想法，就算自己没意识到，身边的人也会催促，到年龄了，该找个人结婚生小孩，日子才能过下去。”
    外婆笑了笑，“时代不同了。她们现在这样，不是也挺开心的嘛？”
    夏茉柔招呼两人过来坐下喝茶，黎蔷扶着外婆过去，温时昸将第一杯热玫瑰茶端给外婆，“请品茗。这花茶是在鲜花基地旁的茶厂里制作的，取的是当季最鲜嫩的一批玫瑰，没有任何添加剂，原汁原味的玫瑰风味。”
    外婆接过茶杯，嗅了嗅茶香，一种包裹着暖意的芬芳在鼻腔弥漫开来，使得身体与神经一同舒展，如同玫瑰花瓣卷成的一阵微风吹过，抚平波浪的皱纹。
    “很香。”
    她感受到来自温时昸的殷切目光，有些意外，印象中这女孩一贯乖巧有分寸，没有过浓烈的情绪表达，温和得就像手中一杯熨帖的热茶，不过这时候却显得有些烫。她于是仔细回想起温时昸的事情，温柔体贴，老同学，重新联系，皮肤白，眼睛大，鼻子挺……夏茉柔早上形容喜欢的人，不就是温时昸吗？
    她的眼睛骤然瞪大，吓了温时昸一跳，连忙用手背去贴茶杯，“太烫了吗？”
    她渐渐定下心神，缓缓道，“没有……只是忽然想起些什么。”
    夏茉柔也挨到她身边，探头问道，“想起什么了？你一副惊讶的样子，我还以为茶里有虫呢。”

 第65章

    她的眼神飘忽起来，在女孩们的脸上流转，少年时期的她们与成年后的她们，青涩的脸庞与成熟坚定的面孔渐渐重叠在一起，变得更为清晰，“想起以前你带昸昸来家里吃饭，你们一块儿写作业，看电视，那时候屋子里多么充满活力，多么热闹……”
    夏茉柔和温时昸随着外婆的话一同陷入当时的回忆之中，良久，才从氤氲里回过神，低头喝光手里的茶。
    临行前，温时昸将一罐完好的玫瑰花茶送给夏外婆，外婆没有推却，而将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略微粗粝的手掌摩挲着她的手心，“有空常来坐坐。”
    一旁的夏茉柔见此场景十分欣慰，“当然，我会带她去的。”
    温时昸回握夏外婆的手，仿佛得到了某种支持，“我会的。”
    练习室。
    经过一下午的排练，几人已经十分疲累，决定暂停练习，先点外卖。柳萌萌打开手机，经纪人转发了这周音乐节主办方在群里发布的彩排流程，通知乐队出发的时间。
    原本乐队表演结束后就要在次日赶回，但柳萌萌决定休两天年假在南彩多待几天。主唱徐晋牧的新任女朋友是赵嘉仪，夏茉柔关系还不错的前同事，听到乐队要去南彩，便要跟着一块儿过去，顺便见见夏茉柔，参观一下她自己开的文创周边店。
    柳萌萌更想见的人是温时昸。
    自从某天收到一条备注为“我是温时昸，好久不见，你还好吗”的好友添加，她便与温时昸重新取得了联系，只是双方的交流停留在互问近况的寒暄上，时隔多年还能知晓对方过得不错，这已经是个不错的结局。
    但有机会的话，她仍然想要亲自补上当年没来得及的道谢。
    即将到来的南彩菠萝音乐节是个不错的机会。
    于是，她在联络人中找到温时昸的头像，发送了音乐节的电子赠票与见面的邀请。
    乐队有两张赠票，她要了一张，还有一张自然是被徐晋牧拿去给随行的女朋友。可惜票数不够，不然应该要送一张给夏茉柔，毕竟人家正好在南彩，还帮自己联系上温时昸。
    她想起吃饭时夏茉柔提起温时昸的表情不算太好，不知道是不是闹了别扭，或者关系随着毕业冷淡下去，不知道在夏茉柔回去开店的时间里两人有没有再次成为好朋友。
    温时昸的回复很快发了过来：“太好了，我一定会去的！”
    与此同时，在沙发上休息的夏茉柔也收到赵嘉仪发来的一张南彩菠萝音乐节赠票。
    赵嘉仪：“呐，给你免费要来的，门票早卖光了，黄牛票都翻了几倍。”
    夏茉柔：“姐，我的亲姐！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赵嘉仪：“可惜没有多的了，只有一张，不然就再给你一张带你女朋友一起去看了。”
    夏茉柔：“……”
    是哦，她猛然想起这件事，柳萌萌的乐队演出，自己已经看过了，要不要让给温时昸去看呢？可是让温时昸自己一个人去音乐节，似乎也不太妥当。她得找温时昸商量商量。
    外婆从回来后便说要睡午觉进了房间，她便自己在客厅晃悠，走到外婆房门前准备道别离开，外公恰好垂钓回来，手里提着一桶钓上来的鱼，连鱼带水装了一半。外婆听见动静，从房间里走出来，朝桶里瞥了一眼，仍旧很给面子地说“可以啊，新突破！”
    两人围在桶边听外公说起分别钓到了什么鱼，小鱼都已经放归，今天天气一般，海鸥在他们身边不停夺食，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鱼都落入它们的口中。
    夏茉柔一抬眼注意到外婆的嘴角不知道沾了什么白白的东西，她伸手去给她擦干净，外婆却一个激灵往后退，神色心虚，自己也摸了摸嘴角，“你干嘛？”
    夏茉柔察觉不对，闻了闻手指上沾到的东西，味道甜甜的，“沙拉酱？你拿来的沙拉酱？”
    “什么沙拉酱，我不知道。”外婆嗫嚅道。
    夏茉柔转身冲进外婆的房间，外婆在后边哎呀叫起来，“你到我房间里边干什么？”
    她试图在房间里寻找跟沙拉酱有关的东西，要么是她闻错了，要么就是外婆藏了东西。桌上没有，抽屉里没有，没有头绪之际，她转过身在床边角落的垃圾桶里发现了汉堡的包装油纸。
    “林！淑！美！”
    “你什么时候偷偷藏了一个汉堡！”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蓄谋已久
    手机躺在桌上的边角，亮着的屏幕上是那张电子赠票，温时昸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对着电脑浏览流动的星乐队演出视频。
    她曾经好奇地点开过乐队介绍，难以相信柳萌萌化着烟熏妆一脸冷淡地站在乐队中间，还成为了队长，其他乐队成员都像她的小弟围在旁边。她的感受很复杂，既有不可思议，又为之开心自豪。不过她并没有继续窥探下去，一方面是因为物料很少，哪怕乐队官方微博也不怎么更新内容，一方面她害怕继续看下去，会让如今的柳萌萌与印象中的柳萌萌彻底割裂开来。
    时隔将近半年，她再去查询，关于乐队的视频和资料多了不少，似乎今年各地都流行起来举办音乐节，她乐队的曝光率也越来越高，能够到更多城市参与演出。视频中的柳萌萌总站在舞台的右侧，大屏幕特写时很少会带到她，即便如此，她在热浪席卷的氛围中操纵键盘时表现出来的利落，尽情享受的模样，仍像足一个对现场的掌控者。
    手机忽然响起电话，是夏茉柔打开的，已经晚上十点多，不知道她打来是有什么事。温时昸疑惑地按下接听，夏茉柔清朗的声音夹杂着风声便传了过来，“下来开门，我到你家门口了。”
    温时昸有些慌张地应了一声。她已经洗漱过，此时穿着冬季的加绒睡衣，吹到半干的头发毫无美感地耷拉着，一张素颜的脸彻底暴露出眼底的黑眼圈和两颊上的雀斑。她起身几步小跑到窗边，见到夏茉柔骑着她的电动车在楼下望向自己，车灯照亮了她的家门前，夏茉柔朝她挥手，她们的位置完全与高中时期相反，却依然等待着彼此。
    她迅速穿上放在沙发上的厚外套，踩着一双家居棉拖下楼开门，心跳声得比踏在一级一级的阶梯上的脚步声更为热烈。
    这是夏茉柔第二次来到温时昸的家。虽然几乎天天见面，她们大多数时间还是在店里工作和街道上散步，偶尔去吃吃附近的小摊。有时夏茉柔会磨蹭着想要送温时昸回家，温时昸却总会以“太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见”为由将她友好劝退。
    夏茉柔跟着温时昸进门，院子里的多数植物被温时昸搬进屋子里，土里也不种菜了，光秃秃的一片，显得有些寂寥。
    温时昸带她直接上了二楼，二楼阳台开了一扇小窗通气，相比外边还是暖和不少。沙发前开了一台电暖器，强度只开到第二挡。茶几上零散地摆放着书、本子、笔、水杯和香薰。
    “没来得及收拾，你别介意。”温时昸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指了指沙发，“随便坐。你要喝什么？”
    “不重要，我又不是来做客的。”夏茉柔将她一把拉过去，两人一齐落座在沙发上，距离极近。
    “你、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温时昸默默往边上坐了过去。
    屋子里暖和，夏茉柔很快感觉到热，拉下外套拉链准备脱下，“有件事儿想跟你说一下。”
    明明是正常的举动，但在温时昸的眼里却被空气进行慢动作处理，暖黄色的灯光助长了这种暧昧不明，仿佛夏茉柔的外套之下别无他物。她一边命令自己看向别处，视线却无法抗拒地回到夏茉柔的身体上，眼神逐渐变得不可言说起来，“你……想说什么？”
    外套被搁置在沙发扶手上。夏茉柔的内搭是一件白色的纯棉衬衫，胸上的口袋有一只小鸟的刺绣。她卷起衬衫袖子，再次朝温时昸靠近，“就是……”
    她正准备告诉温时昸关于音乐节门票的事情，却发现温时昸居然在自己面前神情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她愣了愣，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你累了吗？”
    温时昸听见这句话，顿时睁开眼睛，全身的紧张化为想要钻进沙发缝里的尴尬，“你不是想要……”
    夏茉柔从她害羞的动作和泛红的脸颊中猛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个绝佳的可以亲亲的机会！她顿时懊悔不已，发出一声怨恨自己过于迟钝的哀嚎。
    这番模样终于把温时昸的尴尬打消了一半，虽然夏茉柔的本意不是要亲她，可她为错过一个吻而后悔不已的模样也怪可爱的。她收拾好心情，正经道，“快说吧，什么事情？”
    夏茉柔还在埋怨自己怎么连这样明显的暗示都读不懂，该回去多做点恋爱功课了。错过了时机，她此时只能恹恹地回答，“这周六柳萌萌的乐队要来南彩演出，主唱刚好是我前同事的男朋友，她拿了一张赠票给我，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把票转给你。”
    “这么巧。”温时昸将手机屏幕打开，亮出柳萌萌给自己的电子赠票，“今天柳萌萌给我的。你不用让给我，我们可以一起去！”

 第66章

    夏茉柔盯着屏幕再次愣住了，是了，她怎么没想到既然赵嘉仪都能拿到赠票，柳萌萌当然也能拿到赠票，而她当然会将它送给温时昸。
    完蛋，虽然结果很好，她们可以一起去音乐节了，但是夏茉柔却感到有些吃味，她注意到电脑上被暂停的视频，正是流动的星live演出，于是这种酸溜溜的心情再次蔓延开来，“哦……你这么关注她啊。”
    温时昸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语气变化，合上电脑解释道，“我只是今天收到了赠票，才想要看看她表演时候的样子，你不是说她变化很大吗，我怕到时候去看演出认不出她，那岂不是很尴尬？”
    “可是为什么她只送给你，不送给我，明明她也知道我在南彩。哎，是我不配，还是你们的关系更好……”
    温时昸抓起夏茉柔的手，“你不要在这里给我乱想。”她再次打开手机，找出和柳萌萌的聊天记录，“你看，我问过她了，她说乐队总共只有两张赠票，一张被主唱要走给女朋友了。我还在想去网上找一找有没有出票，买一张给你呢。”
    夏茉柔认真看起对话，确实如温时昸所说，她还替自己问了一句，柳萌萌说去问问认识的演出者有没有不需要的赠票，到时候再弄一张过来。
    “还好，你的朋友把赠票给了你，这样我们都可以一起去，也不用麻烦她再去找人。”温时昸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看夏茉柔明明消了气却还微微撅起的嘴巴，像个孩子似的，自己也模仿起来，“你那个朋友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啊？”
    夏茉柔慌了神，正要解释，温时昸见她这样却绷不住，自己笑了起来，夏茉柔哼了一声，“你学我干什么？我朋友都有对象了，我才是应该吃醋的人。”
    “那你不是也已经有对象了吗？”
    温时昸盯着她安静地说出这句话，杀伤力却很大，夏茉柔的嘴角眼角完全控制不住地向上翘起，恨不得吐出舌头甩起尾巴。
    “那我要亲一下我可爱的对象。”
    夏茉柔终于找回主动权，将错过的时机弥补回来。她微微起身靠近温时昸，将温时昸逼靠在沙发背上，眼睛紧紧注视着她因轻咬而发红的嘴唇。温时昸不再感到尴尬和羞涩，将下巴微微仰起，方便双唇的触碰。
    夏茉柔的嘴唇如同飞舞的蝴蝶落在一枚饱满的花瓣上，雨滴不断落下，蝴蝶的翅膀与花瓣一同起伏，在一次次进退之中升起了雾，她们逐渐无法看清对方的模样，连神志也一同丢失，只想要遵循本能，将吻进行得愈发深入，愈发热烈，如同一股璀璨而汹涌的热潮紧紧裹住了两人的身体，将她们推得越来越近，无法分离，无法喊停。
    12月初的周六。
    今天是南彩菠萝音乐节的第一天，温时昸和夏茉柔难得在周末黄金时段同时挂上闭店通知。
    得知这个消息后最高兴的人是黎蔷，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周末的白天和老公一起带薇薇出去玩了，全家人共同出游的记忆十分遥远，于是得了这个空闲，她便让宋自勤开车载她们去郊区农场。
    赵嘉仪独自乘坐飞机，航班降落的时间是上午11点。这个时间，柳萌萌已经入住安排好的酒店，和乐队成员来到音乐节现场准备彩排，音乐节表演的开始时间在晚上七点半，表演嘉宾共有十几组，一组表演好几首歌，算下来彩排时间格外漫长。流动的星在其中算是咖位靠后的一批，只能用被挑剩的时间进行彩排，也就是没什么人会选择，连主办方工作人员都会离开去吃饭休息的中午时段。
    夏茉柔用平板制作了一段接送视频，一行五彩斑斓的字喧嚣又安静，“欢迎深岚大小姐赵嘉仪做客南彩”，举着它站在接机口等待赵嘉仪的到来，收获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与笑意。
    温时昸陪在她的身边，她根据夏茉柔的描述，用高级花材搭配了一束色彩丰富的花束作为迎接礼物。她仔细打量每一位独自走出来的年轻女性，猜测夏茉柔口中有钱好看的大小姐是什么样的形象，不得不说，会见陌生亲友这种事情，即便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也多少有点紧张。
    没多久，接机口走出一个穿着长款风衣的年轻女人，她有一头棕色有弹力的波浪卷发，穿着及膝的黑色长筒靴，拉着一款爱马仕红色行李箱，上面贴满各式各样的贴纸。她缩了缩肩膀，墨镜遮掩了她眼中的迷茫，在别人眼里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向四处张望。
    夏茉柔一眼认出了她，举着平板的同时空出一只手朝她挥了挥，“赵嘉仪！”
    那个女人听见声音，看了过来，挥手回应，拉着行李箱快步走过去，第一件事不是久别重逢的寒暄而是不客气的告状，“哎，不是说南彩四季如春吗？怎么比我想象中要冷这么多，是机场空调开得太足了吗？我感觉我要被冻成鹌鹑了。”
    “你没看天气预报吗，这周降温，等会儿去车上加件衣服。你想先去酒店办入住还是去吃饭？”夏茉柔自然地接过话茬，“你找的攻略上边有家餐厅正好在你定的酒店附近。”
    “先吃饭，这家航空提供的早餐又少又难吃。”赵嘉仪看了看平板上的字，笑着嫌弃道，“底色太暗，颜色太花，字体不符合调性，重改一版。”
    “救命。”夏茉柔听到熟悉的话术一阵头大，赶紧转移注意力，介绍起身边的温时昸，“这是温时昸，她还特地给你包了一束花欢迎你，漂亮吧？”
    赵嘉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已经注意到安安静静却紧紧盯着自己的女生，这个穿着天蓝色长款外套，围着白色针织的围巾，扎着低丸子头的女生有种日系的温和气质，明明年纪相仿，也不算娇小柔弱的类型，却会让人莫名生出一股保护欲，是那种会让人联想到初恋的存在。
    夏茉柔戴着一顶黑色八角帽，露出清晰的五官，她脸上长了点肉，肤色比起在深岚的时候深了一些，看起来健康充满活力。妆容精致却不讨好，她不需要再故作成熟地穿office lady风格的套装，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和风格随性穿搭。她今天穿着宽大的加绒黑色卫衣和深灰色工装裤，给人酷酷的感觉，两人站在一起十分养眼又和谐。
    “很漂亮，人和花都是！”赵嘉仪的e格被激发，上前抱住了温时昸，“你的名字好好听，我就叫你昸昸吧。我叫赵嘉仪，名字很大众，但我应该是叫这个名字的人里边不太大众的一个人。”
    她好心情地接过了花，这束花的审美能进入到她迄今为止收到的鲜花前五。
    “那我就叫你嘉仪。”温时昸对她的热情适应良好，毕竟她已经认识了不打招呼就冲进店里抱人的林珊，“快上车吧，我现在订餐厅位子。”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意外
    夏茉柔今天特地申请开夏钲行的车出来，虽然不是什么豪车，起码干净宽敞，方便出行。
    赵嘉仪自动入座后排，温时昸犹豫坐副驾还是去后排陪赵嘉仪时，被赵嘉仪发现，将她往前推了过去，“你给小夏导航路线吧，我还是第一回坐她开的车，说实话不是特别放心。”
    温时昸将围巾取下来递给她，“不嫌弃的话，当毯子用来盖盖腿。”
    赵嘉仪欣然接受，将围巾披在了身上。夏茉柔将车里的温度调高，缓缓倒车出库。她的车技娴熟了不少，跟着导航一路畅通。
    赵嘉仪看了看车内的布置，“这你买的车？看来事业发展得很顺利嘛，果然打工是赚不到钱的，还是得自己干。”
    “我爸的车，我借用。我和我妈都喜欢布置，就按照我们的喜好选了坐垫、挂件儿、车载香氛什么的，所以看上去像女生的车。不过你说得对，与其天天加班挣窝囊费补贴医药费，不如自己干，就算累死累活挣不到几个钱，好歹不用受莫名其妙的气。”
    “你这话的意思是，当老板就不用受气了？”
    “那也不完全是，创业很辛苦的好吧，只要跟人打交道，就很难避免不合，只是这种不合相对来说好处理很多，相互妥协，合作共赢，实在不行，大不了换一家试试。不像职场压迫，只有单方面妥协的份儿。”
    “这倒是。”赵嘉仪把话引到温时昸身上，“昸昸，你晚上也一起去音乐节吗？”
    温时昸点头道，“嗯，我朋友留了张票给我。”
    夏茉柔解释，“柳萌萌，她给的。我们仨是高中同学，她俩以前当过同桌。”
    “柳萌萌？徐晋牧的队长，我跟她一起吃过几次饭，她人挺好，开朗健谈，就是有点老妈子，爱管事。不过也能理解，队长的习惯嘛，毕竟她一个女的管着几个男的，再不操心，这乐队迟早得散。”
    “嗯？为什么迟早得散？”
    “之前是因为乐队收入不高，乐手想跑，今年演出多了些，有的人开始飘了，嚷着要搞能赚钱的口水歌，有的人请不到假，在纠结到底是把正职辞掉不干赌一把音乐事业，还是老老实实继续稳定的收入，浇灭昙花一现的音乐之火。”

 第67章

    “对，柳萌萌之前提过，她和他们基本都是兼职做音乐，各自都有正职。”夏茉柔跟温时昸补充道。
    赵嘉仪眼含笑意地说起自己的对象，“徐晋牧六月的时候离开了他的it公司，专门搞音乐去了，没演出的时候就写歌，有时候也跟其他音乐人搞搞创作，在账号上更新点日常，主打一个抛头露面赚曝光度，希望能参加明年的乐队节目，让演出费翻个几倍。”
    “你俩怎么搞到一块儿去的？”夏茉柔真挚发问，“不会用的钞能力吧？”
    赵嘉仪骄傲地抬抬下巴，“老娘还用得着这种手段吗？光是我迷人的五官和身材，还不足以让他神魂颠倒，自投罗网？”
    夏茉柔嗯嗯敷衍两声，“我相信你说的，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艺人和粉丝在一起，经典的小说情节。”
    “他算艺人吗，嗯……姑且也算吧。其实很简单，我们是在一个私人酒吧里交换的联系方式，酒吧老板是我们的共友，那晚正好请了他当神秘助兴嘉宾。他表演结束后，被老板一个个介绍给客人，也算帮他宣传音乐，他就不停地喝酒，到我面前的时候已经开始醉了，话都说不清楚。”
    “他说了什么？”
    “就是你好，我是流动的星乐队主唱，希望你能来看我们的演出之类的。我当时没表现出我本来就是你的歌迷，就当个陌生人，问他要了联系方式，他可高兴了，就这么正式认识了。”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当做追星一样玩玩，但你这回看起来还挺认真的。”夏茉柔不打趣了，“听说乐队男生都很花心……”
    “嗯，我一开始就是好奇，毕竟你的梦中情人在突然之间进入了你无趣的打工人生活，冲击力巨大。就算是花点小钱请他吃饭，投资点钱买demo版权我也乐意，换句话说我变成了他的甲方，这对卑微的乙方来说是种多么神清气爽的身份改变。”
    夏茉柔没克制地笑了起来，她完全能够体会到这个爽点。
    “所以，他对你好吗？”温时昸问道。
    赵嘉仪满意地眯起眼睛，“我们确定关系后，他就在账号里介绍过我的存在了，倒是我有种被吃定的感觉。毕竟本来我的预想不过是寻欢作乐，不是寻找真爱。不过好像，误打误撞遇到了，就先这么着吧，后边的事儿谁也不知道。”
    温时昸拿出一瓶饮料递给她，“润润嗓子，快到了。”
    赵嘉仪嘿嘿一笑，“我的感情聊完了，等会儿饭桌上可就轮到你俩说给我听了。”
    温时昸害羞没接话。
    夏茉柔说，“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那都是你开店之前的事了，还跟我讨论到底自己是一直喜欢人家，还是见了面之后重新喜欢的……”
    “哎，打住，别乱说话啊。”夏茉柔带着一丝慌乱瞥向温时昸。
    温时昸思考着这两句话中的信息量，原来夏茉柔早就跟亲近的朋友提起过自己，她的心因自己而起伏波动，并不只有温时昸存在这样的烦恼与欣喜。
    夏茉柔将车停好，三人走进订好的小包厢，赵嘉仪说要先去趟卫生间。用餐高峰期，负责这边的服务员还在忙碌，包厢变得安静下来。
    温时昸忍不住问道，“所以你有答案了吗？”
    夏茉柔愣住，“什么答案？”
    “你跟嘉仪之前讨论的问题……其实我也有思考过。”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
    温时昸不答，“是我先问的。”
    夏茉柔宠溺地笑了笑，“我的答案是两者皆有，结果很统一，反正都是很喜欢你。”说着，她在桌下牵起温时昸的手晃了晃，“越来越喜欢的那种。”
    温时昸点点头，“我也是。”
    “不能抄答案！”
    温时昸正要说什么，一个服务员端着一盘餐具和一个茶壶走进来，“你们好，这是餐具和茶水。三位对吗？”
    赵嘉仪紧接其后进来，“对。人到齐了，你们这儿有什么必点的招牌菜，介绍一下。小夏，昸昸，你们吃过这儿什么好吃的菜吗？”她在相近的位子坐下，服务员一边倒茶水一边介绍。
    温时昸想松开手，夏茉柔却不放，反而调戏般说道：“昸昸，你想吃什么？我来点。”
    赵嘉仪白她一眼，“我才是客人，不先问我吃什么吗？”
    “你不是已经在看了嘛。”夏茉柔嘿嘿一笑，“我买单，想吃啥就点啥。”
    很快，她们点好四菜一汤，陆续上菜。
    赵嘉仪放下菜单喝茶，眼睛环视一圈，微笑着摆出一副拷问的架势，“让我猜猜，是小夏主动告白？”
    gladness cafe。
    周六的咖啡店里几乎坐满了人。纯粹来喝咖啡休闲的，对着台电脑加班工作的，和朋友不停拍照的……陈悠悠奔走在前台与后厨，一刻都闲不下来。
    周立今天也来了，周末是约看铺的高峰期，每到周末基本都会带最有成交意向的客户来这里详细聊合同内容。咖啡店的氛围轻松，东西好喝，服务态度好，客户的心理压力比起坐在营销中心里头要小得多。离开前往往能够友好达成合作，周立总会说是因为这家咖啡店给她带来了好运。
    陈悠悠则会笑着摇摇头回道：“是你厉害。”
    她仔细观察过周立与客户聊天时的样子，自信，真诚，沟通能力强，总能站在对方角度清晰地回答客户所关心的问题。她从不表现着急，哪怕周末是约看的繁忙时段，说话的语速不疾不徐，目光从未从客户身上移开。在细节上，她会及时为对方添水，嘘寒问暖，业务能力几乎无可挑剔。
    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不成交呢？哪怕这次不行，下次也会优先选择与她合作。自己的咖啡店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的形式，陈悠悠并不自大，有时还会为周立预留一个好的桌位。
    今天周立的客户是一个年轻女孩，大约只比自己小一两岁。两人看起来谈得十分愉快，陈悠悠推测这单能成。
    奇思妙想。
    “店虽然小了点，但应有尽有。”
    赵嘉仪在奇思妙想里转了一圈，如实评价。
    “你怎么没要我们公司的产品，需要的话我帮你找人谈价。”
    “能谈到多少？”夏茉柔笑道，接着解释，“没要是因为跟我这家店定位不同，我这儿的主要消费群体是收入一般的年轻人加上学生群体，消费能力有限，我也不愿意卖那么贵的东西。之前我爸妈来看，还悄悄骂我黑心商人呢。”
    赵嘉仪拿起一个玩偶揉了揉，“大城市物价高，小地方物价也不见得会低，这是趋势，同样，不要低估人的消费能力，尤其是年轻人和学生群体，虽然他们一次性消费单价不高，但消费次数很多，累积起来还是可观的。”
    “行啊，厉害了，看来这半年来认真上班还是学到不少东西。”夏茉柔欣赏道。
    赵嘉仪见她没有继续要聊订购的意思，心下了然，便放下玩偶，坐在逗猫的温时昸旁边，“可以去看一下你的花店吗？”
    温时昸点头，“当然，就在对面。”
    “我知道，她当初想在你对面开店的时候，我就觉得不简单。看来这个距离对你们关系迅速发展还是起到了不小的推动力。”
    夏茉柔傻笑但打断，“看完之后，一起去我朋友的咖啡店吃点东西，就可以出发去音乐节了。”
    年轻女孩接了个电话，脸色瞬间变得难堪，她起身出去接了两分钟，回来时状态已与之前的朝气蓬勃不同，但仍强撑笑容，“不好意思，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周立有些困惑，但见女孩没有要提及的意思，便先按下不谈，“刚才我们说到这家铺子的周围已经入驻了许多知名茶饮店、餐饮店，您想开糖水铺的话在这里是十分合适的……”
    十分钟后，一个气势汹汹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服务员有些愣住，还是礼貌地上前询问，“您好，请问……”
    中年男人径直走向周立对面，拉起年轻女孩就要走。周立忙伸手拦住，“这位大哥，您有什么事儿好好说。”
    年轻女孩也试图用力甩开他的手，“你放开我！”
    服务员喊来陈悠悠，陈悠悠火速从后厨出来，挡在男人面前，皱眉道，“你和我的客人认识吗？凭什么把人家拉走？”
    中年男人并不屑于面前的黄毛丫头，“认识？她是我女儿，我是她爸，难道我不能带她回家吗？”
    陈悠悠松了一口气，既然是家人，应该不会闹出什么大事，但她仍然不放心，“你女儿你好好说话啊，干嘛动手动脚的，她都这么大了。”
    “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别管。”中年男人转头愤愤地问年轻女孩，“你听不听话？”
    年轻女孩瞪着眼睛，她的身子微微颤抖，显然十分害怕，却还在努力挣脱父亲的手，“我不要去你安排的那个单位上班，我要自己开店！”
    男人大概气极，一把她的手甩开，“你被洗脑了是吧？”他指着周立，“就是她给你洗脑的？说开店就一定能赚大钱？她是销售，靠这个赚钱的，哄的人越多赚的钱越多，她为真的为你考虑吗？你手头上那点钱不出三个月就得全部赔光！”

 第68章

    “小悦，你没事吧？”周立检查了女孩的手腕和手臂，确认没有伤口，微微放下心来。
    殷小悦不悦，“你认为我只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但我已经规划了很久，光是跟立姐都已经前前后后花了半个月看过十几个铺位，这是目前我最满意的一个。你认为我开糖水铺不对，这种是小孩才爱喝的玩意儿，赚不到钱，说出去也没有面子，可你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开糖水铺吗？我知道你担心我，可你从来不在意我的想法，认为我浅薄无知，一定会失败。我不这么认为，因为我做了足够多的调研，我知道开一家糖水铺我需要做什么事情。就算辛苦，就算收入肯定不稳定，回本时间可能没有那么快，但我就是想尝试啊，我用自己大学兼职辛苦攒下来的钱为自己创造一次尝试的机会，不行吗？我这么年轻，就算这次失败又怎么样呢？”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高，将店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起来，更有人举起手机拍照拍视频。
    男人的气焰不如最初嚣张，“你那点钱够什么？说了多少次现在经济不好，做什么都是赔本的，等以后稳定了再考虑。为什么非要急这一时？怎么说也不听，你小时候多听话呀，越长大越不懂事，还读大学出来的，理都讲不通。”
    “我大学室友准备跟我合伙，她明天过来，我们会一起决定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掺和了，是好是坏我都会为自己承担。爸，我不再是只活在你记忆里的只会哭着要吃糖的孩子了，所以请你别再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男人沉默了，众人都以为他接受了女儿诚恳的说辞，没想到下一秒，他竟然抄起桌上的玻璃杯砸向周立，他怒吼道，“都是你！”玻璃杯砸在周立的肚子上，滚落至地面，他拾起一块大玻璃碎片，朝周立袭去，“都是因为你……”
    咖啡店一时充满惊恐的叫喊声。
    陈悠悠双手用力地抱住男人的腰，试图控制住他无法前行，殷小悦抱住他的左臂，却无法拦住他挥舞玻璃碎片的右手，周立向后倒去，预备钻到桌子底下。
    正好推门而入的夏茉柔以及身后的温时昸和头一回来的赵嘉仪被这场景惊呆了，陈悠悠见到是她们便喊道，“快报警！过来帮忙！”
    眼见围在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中年男人转手将玻璃碎片刺向腰间的手，陈悠悠顿时惨叫一声，手背一片鲜红。她怒了，反正店里有监控，又是男人主动挑事攻击，她回手只能算个防卫。
    她抓住那片碎玻璃，哪怕这让她的手指流出更多鲜血，等彻底抓住后她反守为攻，将碎玻璃搁到桌上，滑溜到边角，手脚并用地将男人捆绑住，压倒在地。这男人体型中等，肚子里只有晃荡的啤酒，要彻底压制住他并不容易，他的手同样抓住陈悠悠，双脚不断踢着附近的物品和人，使人不敢轻易靠近。
    夏茉柔在打电话，向对方说明情况。温时昸注意到门口附近那桌人的辣椒酱和柠檬水，说声“不好意思”就拿起冲了过去，往男人的脸上直浇，她浇的姿势那么优雅，仿佛在淋一盆植物。
    霎时，男人的上半身几乎都被打湿，脸和脖子上红红点点的，有一两颗辣椒籽掉进了眼里，辣得他打起滚来。旁边的陈悠悠不免被淋湿了一点，她破裂的手掌沾了水，更疼了，发出嘶嘶的倒吸声。
    赵嘉仪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根麻绳，和温时昸合力将男人的双手捆了起来。周立从桌下钻出来，将陈悠悠扶起，惊慌又自责，“你的手……先去消毒止血！医疗箱在哪儿？”
    夏茉柔终于打完电话赶来，宣布道：“十分钟后警察就会赶到。保留现场，一个都别走！”
    第51章 第五十章音乐节
    中年男人被夏茉柔一行人重重包围，没有一个客人离开，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警察的到来，包括他的女儿。殷小悦抹去脸上的眼泪，内疚地望向一边。这么闹了一番下来，真正受伤的人反而是原本与她们毫无关联的陈悠悠。
    周立先给陈悠悠的伤口处拍照存下证据，再从服务员拿出的医疗箱中取出碘伏棉球，小心翼翼地清理创口。她的眉头皱得比陈悠悠还紧，仿佛比受伤的人还疼。
    “疼吗？”
    “还行。”
    陈悠悠对疼的生理知觉一向迟钝，大概是干活磕磕碰碰次数多了，难免有被玻璃划破的时候。
    周立一直埋头给她的手臂清理伤口，陈悠悠无法观察到她的表情，但也知道她一定内疚极了，只能试图通过轻松的聊天表现自己其实还好。
    “小夏，小昸，你们带朋友来玩？”陈悠悠注意到朋友们的身边多了张貌美的新面孔，那美人正抱着双臂怒视男人，手里还抓着麻绳的一端，生怕那男人突然要跑。
    夏茉柔反应过来哎了一声，“对，她是我在深岚的前同事，叫赵嘉仪，过来玩两天。刚从我们俩店里过来，说喝杯咖啡歇一会儿，没想到碰到这事儿。”
    温时昸让服务员给那桌客人重新上了壶柠檬水和一碟辣椒酱。场面有些严肃，她接过话，略带笑意，“这下，你不想休息也得休息了。”
    陈悠悠苦笑一声，“有道理，算我因祸得福？”
    周立听到这句话，眼里积蓄的泪水猛然落下，恰好掉在伤口处，陈悠悠嘶地本能抽回手臂，像又被割了一下似的。周立的眼泪不断滴落，连镊子都拿不住了，“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陈悠悠这才低下头去看她的脸庞，是一张哭花了的脸，她何曾见过这样的周立，顿时慌了手脚，比方才最危急的时刻还要着急，“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划的我……你别哭了。”她下意识地想伸手给她擦眼泪，可右手不便动弹，只好用左手手背给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
    这种触碰很微妙，等手真切地摸到柔软的脸庞时，陈悠悠才发觉自己的举动有些逾越，但要是倏地收回手，又显得自己想太多，于是她只能擦了好几下，直到周立眼中的愧疚变成不知所措，脸庞也由苍白转为淡粉色。
    “是有人在这里报的警吗？”咖啡店的门被打开，两个男民警走进来环视一圈，很快锁定被固定在座位的男人，民警一号检查了中年男人的身上除了衣服被打湿，脸上有点污渍以外，并没有受伤。
    “你叫什么？”
    “殷盛。”中年男人不甘地答道，“你们要搞清楚，我只是在跟我的女儿处理家事，是她们自己要冲过来的，我只是误伤，而且那伤口根本就不算什么。她们现在把我绑在这里，才是严重地侵犯了我的人身自由，损害了我一个成年男性的尊严！”
    听到这里，几乎所有原本在场的人都发出了不屑的轻笑。
    “我们店里有监控，可以现场调出来。”陈悠悠已经恢复平常的模样，使了眼色让服务员禾子将监控调出来。
    周立忙说道，“民警同志，那个男人砸碎店里的玻璃杯，持碎片伤人，导致她的手臂流血，我已经保留了相片。”
    民警二号走过来看了看陈悠悠的伤口，划痕不大，但伤口挺深。他将情况大致记录在本子上，嘱咐道，“等我们把监控看完，你们就可以去附近医院或者诊所处理一下伤口，留份伤情报告。”
    监控调出来了，众人纷纷围上来查看。殷盛被民警二号带到监控前边指认行为，但他拒不承认，“这里我们发生了争执，是因为她们不让我带女儿回去，我是她爸，我带我女儿回家有什么问题，犯法吗？”
    “她们几个人围攻我一个人，我当时心急，摔了个玻璃杯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她们的，谁知道她们压根不怕我，还要来控制我，这要是你你不觉得危险吗警察同志，我只是在保护我自己而已！”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气不过，看向一旁的殷小悦，要是左右两边都有民警按住，他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都是你，年纪轻轻的认识的什么人，全跟着学坏了，现在还坑到老子身上！”
    这话一出，大家忍不住了。
    赵嘉仪对他厌烦至极，“你自己做的一堆破事怪到别人头上，早知道我去厨房拿黑胡椒出来给你再加点料。”
    “哪有这么当人父亲的，丢脸死了！”
    “管教女儿嘛拎回家想怎么管怎么管，在大庭广众之下伤人，问题可就闹大了。”
    “真丢脸，回家怎么面对孩子妈妈。”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民警一号不得不提高声量控场，“小点声！”
    殷盛腆着脸不再说话。
    监控确凿无误地记录了当下场景，民警要求将其拷贝一份，将殷盛、殷小悦先带回所里，陈悠悠和周立去处理伤口再赶过去。
    事情到这儿算是告一段落。陈悠悠吩咐禾子将现场打扫干净，等会儿客人走了就结束营业，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接着，她看向夏茉柔，“这里有什么吃的就自己拿吧，来不及伺候你们了。要是这两天你朋友不着急走的话，再找时间跟她好好认识一下。”

 第69章

    夏茉柔拍拍她的肩膀，“行了，你赶紧去吧。周姐，你好好看着她，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
    周立点点头，询问陈悠悠身份证件放在哪里，忙活一圈后带着陈悠悠坐车离开了。
    这一趟搞得三人也没了胃口，看看时间也快到原定的出发点，于是在附近的便利店随便买了些饮料和食物，坐上夏茉柔的车往音乐节赶去。
    举办音乐节的位置一向偏僻，远离市区，开过去要一个半小时。路上赵嘉仪先是吐槽了一圈刚才的事情，接着跟男朋友打了个电话，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又讲了一遍，最后沉沉睡去。
    车里安静下来，一波一波的空调暖气和略微漫长的车程如同温水煮青蛙，神经好不容易放松一些却需苦恼于何时到达。
    她们停在红灯前。
    夏茉柔一直留意着手机有没有来电或消息提醒，生怕错过陈悠悠和周立来找自己的动静。温时昸主动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她们没事的。”
    “我知道，只是感觉今晚都不能好好享受音乐节的氛围了。”夏茉柔回想起看见陈悠悠手被划伤，血淌了半条胳膊的场面仍心有余悸。
    她们都是头一次参加音乐节，之前看了一些现场氛围很high很浪漫的视频，把对音乐节的期待变得很高。昨晚她们对着网上的资料研究了很久音乐节的准备工作，光是说穿搭要时尚轻便，还要保暖，就足够她们翻遍整个衣柜。还有说要带够水粮，但是得少喝水，以免总是排长队上厕所……
    温时昸握她的手紧了些，“没事，就当体验一次，下次还可以去。”
    “嗯。”夏茉柔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担心，贴合的手掌温度宜人，驱散了内心的不安感，忽然笑了起来，“你当时怎么想到拿水和辣椒酱泼他的？太厉害了！”
    “正巧瞥眼看到，觉得合适，就这么做了，还好有用。”温时昸感觉到她的语气不再沉闷，也开心起来，“我还嫌辣椒酱太少了，不然得让他多尝尝滋味的。”
    夏茉柔哈哈笑起来，带着恶趣味的温时昸不太常见，她格外喜欢，随即捏了捏她的手心，担心道，“还是有危险的，你直接冲到他前面，万一他转头攻击你怎么办？”
    “当时顾不上那么多，而且多亏悠悠和那个小妹妹拉住了他，才有这个机会泼他。”温时昸想起那个看起来就是初出茅庐的女孩，“有这样的父亲，平时的家庭生活也会很难熬吧。”
    看她大约是想起了自己的家庭，发出相似的感叹，夏茉柔望着她开解道，“她不是也准备跳出来自己闯吗？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温时昸缓缓点了点头，看向前方，“绿灯了，走吧。”
    南彩菠萝音乐节现场。
    三人几乎是踩点入场，检票进去后夏茉柔和温时昸发现场地虽然很大，但第一次见面前乌泱泱的一大片人着实有些震撼。天黑之后，舞台处的大屏闪耀着五颜六色的炫目画面，打光强烈，为现场预热的音乐节拍如同一朵朵巨浪拍打在近处的礁石上发出巨响，仿佛这里便是世界一切的起源地。
    周边有主办方提供的便利店和售卖音乐节周边的摊位，不少人排着队进行挑选。赵嘉仪对此场景十分熟悉，但她并不着急将两人带进观众区域。
    “你们看过节目单了吗？想看哪些节目的表演？”
    她们提前搜过演出节目单，大多是没怎么听过的音乐人，只有几个人的歌曲存在于歌单之中，基本算是音乐节常驻大咖。流动的星的演出从九点半开始，属于音乐节收尾部分，半小时后整场音乐节便迎来结束。
    讨论了一阵歌单，听身经百战的赵嘉仪聊哪些音乐人现场走音，舞台状况百出，现场求婚或吵架的情侣，还有一整场都举着超高支架录制演出视频的奇葩，被巡查保安照了几回都不收敛。当然，除了混乱不堪的场面，剩下的便能勉强称上是不错的回忆。
    她们期待着能在今天晚上留下美妙的回忆。
    很快，第一场的演出人员登台准备，原本四散的乐迷开始朝观众席走去，人群化为密密麻麻的一阵浪花向前涌去，渴望离舞台再近一点。三人好不容易挤进舞台还算靠前的角落，
    人群之中骤然响起歌手的名字，呼喊声越来越大，快要溢出来的激情终于在歌手亮相的时刻爆发，人们仿佛失去理智，疯了一般地叫喊着。
    忽然响起的音乐像是一针迷幻剂，既让人兴致高昂，又抚慰着心灵的某一处，一切都变得飘飘然起来，所以此时陷入音乐的人们需要触碰、牵手、欢呼、扭动、拥抱来确定自己真切地存在于此。色彩缤纷的舞台和人们身上快活的气息，让月亮也变得稀薄和苍白。
    夏茉柔的情绪非常容易的被带动起来，她完全忘却了此前的忧虑，逐渐大胆地跟着身边的人一同挥舞手臂，合唱自己熟悉的曲子，当见到熟悉且欣赏的歌手出现在大屏上时，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们竟然可以距离如此之近，可以亲耳听到歌手的现场演唱，而不是通过平台与耳机。她举着手机录制喜欢的歌曲舞台，眼眶渐渐湿润，感性让心灵与身体柔软起来，她好像变成一块可以揉捏挤出水的海绵。
    当她看向身边的温时昸时，她发现温时昸早已注视着她。这样的瞬间是巧合吗，还是说温时昸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地观察她、等待她？她眼里的情意是被玫瑰色渲染过的吗，还是她比想象中更喜欢她而无法掩饰的呢？
    夏茉柔忍不住单手搂住温时昸的腰，将她更贴近自己，迅速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温时昸开心又害羞，眯起眼睛摇了摇头，示意赵嘉仪的存在。赵嘉仪则别过脸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脸上的笑容却需要虚捂住嘴来掩饰。
    这也太好嗑了！她握紧拳头在心中呐喊道。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负责
    从派出所出来已然天黑，街灯通明，车来车往，如同在夜晚海洋馆中游曳的一尾尾金鱼。
    周立伸手替衣着相对单薄的陈悠悠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晚上降温更厉害了，快进去。”等陈悠悠坐定后，她将车门稳当关上，绕到驾驶位打开车门坐上去，随即调高车内温度。
    在派出所里的纠纷解决花了不少时间。殷盛碍于自尊不肯道歉与赔偿，殷小悦又气又哭地不停地在一旁劝说，最后只能打电话叫来母亲，那是位面相正经严肃的中年女人，穿着名牌大衣，戴一副金框眼镜，气质文雅，很难想象她会与殷盛这种自大、不尊重他人的男人是一对夫妻。
    殷盛见到她，行为有所收敛，不再叫嚷，最终在民警调和下向陈悠悠和周立进行道歉并承诺赔偿。
    离开前，殷小悦再次对周立和陈悠悠郑重道歉，“对不起，因为我父亲的一时冲动影响了你们，我改天一定登门赔礼道歉。噢，不然我去你咖啡店免费打几天工……”
    陈悠悠无奈地摇摇头，“不用了，我打算店休几天。”
    殷小悦感到可惜，接着转向周立，“周姐，我还能找你合作吗？”
    周立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需要先解决好内部矛盾，否则就算你真的盘下了那个铺位，你爸的存在也会为你带来不少麻烦。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如果你依然坚定，依然有把握要开店，欢迎再来找我。”
    等殷小悦走后，陈悠悠缓缓说道，“其实我能理解她的心情。”
    周立看她一眼，“你之前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儿？”
    “差不多吧。我爸妈起初也不支持我开咖啡店来着，我妈希望我留在南彩，能够经常回家，我爸说创业可以，但南彩不是一线城市，精品咖啡店的受众小，不如开米线店。”陈悠悠苦笑道，“没有不喜欢米线店的意思，但我只是想开咖啡店而已，就像有人喜欢苹果汁，有人喜欢橙汁。”
    “于是我们大吵一架后持续冷战，我妈在中间调和我和我爸的关系，但并没有什么作用，他们自己也天天吵架。”
    “我的创业资金来自于我之前工作的积蓄，还有申请的创业贷款，没有问家里要一分钱，就算这样，我爸也会认为我所花费的钱最终都是来自于他的手里。如果不是他供我读大学，我哪里能有机会工作攒钱，申请贷款，他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很努力地经营咖啡店，每天营业几乎没有店休日，不停更新菜单，只是为了向家里证明我可以做好我想做的事情。”
    周立第一次听陈悠悠说起这些事情，便理解了为什么她几乎不给自己半点闲下来的机会，明白了员工背地里喊她“拼命三娘”的理由，也知晓了尽管陈悠悠和夏茉柔看起来经历相似，却截然不同的人生态度。
    她忍不住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车里一时陷入安静，仿佛能听见两人在呼呼吹风的空调运转下浅浅的呼吸声。
    “我当然知道。”到最后一个路口时，陈悠悠终于点头笑道，“我们都做得很好，所以你没必要对我感到抱歉或者心怀感激，毕竟就算是店里其他客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也会一样上前帮忙。因为我是店长，我有责任处理在店里发生的一切，包括保护好我的客人。”

 第70章

    左转方向灯一闪一闪，周立单手往左打方向盘，回正，离咖啡店只剩两百米的距离。
    “你有保护客人的责任，我有感谢恩人的责任，这不矛盾。我说了要对你负责，直到你的手完全好起来之前，我会一直照顾你，请你不要拒绝，不然我会良心不安。”
    陈悠悠几乎是头一次听到周立用示弱的语气与别人说话，没想到这个别人竟是自己。她不习惯被人照顾，连听到这句话都会尴尬得耳朵发烫。她只是手受了伤，又不是完全没办法自理，再不济，她找夏茉柔帮忙好了，但这人最近谈恋爱与温时昸如胶似漆，也不好打扰……
    “下来吧，收拾下你要带走的东西，我再送你回家。”
    周立拉开陈悠悠的车门，瞬间看穿她眼里的苦恼，叹了口气，在冬夜的路灯夏凝成一团白雾飘散。她没忍住上手揉了揉陈悠悠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你别想那么多，想太多老得快。”
    陈悠悠躲了躲，没能完全躲开，被搀扶下来，她肢体僵硬地想要摆脱，“我脚没有受伤，可以自己走。”
    周立没有听从，仍然扶着她的胳膊，笑道，“脚没受伤就走快点。”
    南彩菠萝音乐节。
    “下面有请乐队：流动的星，为大家带来精彩演出！”
    九点半，两个小时过去，气温下降，寒风掠过。观众的腿有些隐隐发酸，带进来的水也快喝光了，手机电量变红。人群开始渐渐离场。夏茉柔、温时昸和赵嘉仪趁这机会努力往前排走去，钻进每一个可以站立的缝隙。
    在乐队上场准备演唱的前一秒，她们恰好挤到了观众场地的正中央，视野极好。乐器准备好后，柳萌萌便分身扫视台下的人群，期望能见到温时昸，但夜晚太黑，除了最靠近舞台前面几排的人脸上亮堂些，往后看去几乎都是挥舞的荧光棒和手机闪光，难以分辨谁是谁。吉他声起，她收回探寻的目光，跟着节奏按下键盘。
    虽然三人的位置不算特别靠前，但舞台的灯光打得足够亮，使她们能够清楚看见舞台上的每一个人。赵嘉仪永远能在乐队中第一个发现徐晋牧，这绝对是因为徐晋牧不仅站在靠前且中间的c位，还是第一个挥手与乐迷打招呼的人，而不是因为她戴的近视美瞳。
    “大家好，我们是流动的星，今晚演唱的第一首是上个月新发的关于冬夜里与喜欢的人漫步街头的曲子《stay with me》”
    温时昸找到在弹键盘的身影，拉了拉夏茉柔的袖子，“是她吗？”
    夏茉柔露出欣赏的微笑，点头肯定道，“是她。”
    温时昸的眼眶莫名红了起来。在屏幕上和夏茉柔口中肆意生长、充满魅力的柳萌萌，终于真切地出现在眼前，她紧紧盯着她，目光中饱含疼惜，仿佛那是自己失散多年，已经在别处安然长大的妹妹。她固然看见了柳萌萌外貌上的改变，但真正让她感到惊艳的却是她表现出来的精神蜕变。柳萌萌的眼神不再胆怯，逃避他人目光，她如今站在千人的目光中心怡然自得，舞台便是她的主场。
    “黄昏的河边，你走在我前边，回头拉我跟上一点”
    夏茉柔拉起温时昸的手跟随音乐的节拍摇晃起来，不想让她独自陷入沉重的回忆中，她用眼神告诉温时昸：感受快乐，享受快乐，是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冬夜飘起雪，让我格外想念”
    温时昸了然地闭上眼睛，耳畔是音乐声，她和夏茉柔交握的手在风中荡秋千，她的身子仿佛也跟着摇晃起来。虽然闭上了双眼，却并没有陷入全然的黑暗，总有隐隐的光芒在前方温柔地照耀，只等她睁开眼。
    “啊……曾经的每个你，眼前的每个你，永永远远stay with me”
    “我们约定一起走下去”
    ……
    第一首歌表演结束，柳萌萌在一片欢呼声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她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喊她名字的乐迷通常来说并不多，大多是喊乐队名字或者徐晋牧，还有雨露均沾把全队成员名字轮流念一遍的。乐迷给她起的昵称叫“萌姐”，偶尔也会有举着印有她照片的应援扇怒喊的真爱粉，她会十分慷慨地寻找她们的脸庞，抛出wink或飞吻。这都是跟徐晋牧学的媚粉法则，不，这不叫媚粉，她开玩笑的，这叫回应爱意。
    今晚为她欢呼的声音中，有温时昸发出的吗？她会为自己感到骄傲吗？
    来不及想，第二首的节奏开始了。
    温时昸举着手机录制视频，但很快没电自动退出录制，只能收起手机。赵嘉仪将带来的gopro递给她，“你要用这个录吗？画面比手机要清晰。”
    “谢谢。”温时昸感动地接过gopro，柳萌萌在屏幕中更加清晰可见。
    “你去的每场都拍吗？”夏茉柔揉着僵硬的肩膀问赵嘉仪。
    “差不多吧。最开始的时候录个新鲜劲儿，后来成习惯了，录完也不怎么回看，除非他嘴瓢或者有什么新的演出，我才会拿出来给他看，专门笑话一下。没想到他还挺喜欢回看自己的现场，我以为他是自恋……”说到这儿，赵嘉仪自己没忍住笑了起来。
    “那其实呢？”夏茉柔追问道。
    赵嘉仪的表情略微嘚瑟，眯起眼睛嘿嘿一笑，“他说他在看我眼里的他，也就是感受我的视角，感受我的存在和心情。如果我心情不好，拍的就不好看，如果我心情好，哪怕画面飘来飘去，他也能从视频里听到我在大声跟唱。”
    夏茉柔感觉身上被浇了一罐蜂蜜，黏糊糊，没忍住起了鸡皮疙瘩，半是吐槽半是羡慕，“你们可真肉麻。”
    赵嘉仪哼了一声，“你俩还不是？”
    准备最后一首歌的间隙，柳萌萌终于根据徐晋牧的眼神在人群中发现了赵嘉仪，以及她身边的夏茉柔和温时昸。
    夏茉柔跟之前在深岚见面的时候有些变化，回到南彩后的她似乎更为自在，身上一股子被压迫无奈的班味消失，拥有了真正的个人风格。
    理智上她很快便能确认夏茉柔身边的女生就是温时昸，可她还是再三打量，确认如今的温时昸与高一时自己的同桌真的是同一个人。温时昸的变化比夏茉柔要大得多，高一时的温时昸是个不怎么打理外表的勤奋学生，很少受外界影响，看起来是个沉浸在自己小世界中的人，这一点她们当初都一样，所以格外理解彼此，小心翼翼地维护交流边界。
    可温时昸现在紧紧站在夏茉柔的身旁，她们低头亲密地说着小话。她们都长大了，明白并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再选择逃避。
    柳萌萌轻轻地、满意地笑了起来，手指在键盘上翩然起舞，一串串音符飘扬四方。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五人餐
    “感谢大家陪我们度过属于音乐的一晚，下次再会！”
    第三首歌曲演出结束，时间紧张，主办方在台下催促，乐队只好朝底下挥手道别后匆匆赶往休息室。几人按照惯例在演出结束后进行一个团体拥抱，勉励自己珍惜与感谢每一次演出的机会。
    有人背起包要赶最晚的一班车离开，很快只剩留在南彩的柳萌萌和徐晋牧。徐晋牧坐在椅子上一边喝水一边发消息，没办法，音乐节的通讯信号太差，环境嘈杂，即便接通了也无法听清楚对方说话。
    柳萌萌攥着手机，想了想，给温时昸发去消息：“我乐队的表演怎么样？”
    她本以为温时昸会继续沉浸在音乐节末尾的演出之中，没想到下一秒就收到回复。
    “非常好！”
    “等会儿一起吃夜宵吧，小夏，嘉仪和你们乐队主唱。”
    柳萌萌和徐晋牧对视一眼，同时发问道，“去吃夜宵？”
    音乐节最后一首歌还没唱完，人群已经散了不少。听说夏茉柔开了车来，可五个人坐不下，徐晋牧便蹭了其他演出人员的车先行离开，到市区订好的餐厅等她们。
    柳萌萌将身上黑色炫酷的舞台演出服换成一套卡其色的日常休闲服，卸去脸上的浓妆，补了层淡妆，确认形象不会与现实生活差距过大后，她从后台溜到观众席中去找温时昸一行人。她记得她们的大概位置，加上人逐渐变少，要找到并不难，没多久，她便站在了三人身后。这三人中，近来跟她见面的最多的竟然是赵嘉仪。
    赵嘉仪已经无心观看演出，正对着手机回复消息。夏茉柔和温时昸则由于第一次参加音乐节，仍有余兴。
    柳萌萌有种奇妙的感觉，是紧张又心安。就像回到高一她们上体育课集体做操的时候，她因为体型偏粗壮，自觉一举一动费力气又不好看，还会招来他人的目光与嘲笑而倍感羞耻与压力。温时昸和夏茉柔排在她前面，两人认真练习的间隙，会顺着侧头的动作看向她，挤眉弄眼地默默嬉笑一番，她便会感到轻松不少。
    像察觉到背后的视线，温时昸偏过头往后看，正巧与柳萌萌脑海中的回忆对上，两人都有一瞬的呆滞。
    “柳萌萌？你换衣服了？差点没认出你，以为你还穿那套黑色的。”夏茉柔也看了过来，她见过柳萌萌私下的样子，没有那么大的差距感。

 第71章

    “现在走吗？”赵嘉仪熟稔地问道，她已经从手机上得知徐晋牧先离开的消息，见三人犹豫互看眼色，她作为过来人劝说道，“走吧，现在外边的路可能已经开始堵了，要等这首歌唱完，出去还得靠挤，找车都得找半小时。”
    “走吧。”温时昸点头附和道，“你们都穿得少，再晚就更冷了。”
    于是三人向后拨开人群，一路赶去停车场，果然主干道上已经出现拥堵现象。尽管是快到深夜的郊区，但由于音乐节人流量大，许多出租车司机和网约车司机得知消息后便赶来附近希望能接单拉客。不少外地游客在与司机拉扯价格，你一句我一句，一时间竟比市中心商场门口还热闹。
    好不容易找到车坐上去，开出去也得费点时间。温时昸将车上平时存放的零食拿出来分发，“先垫垫肚子。”
    赵嘉仪从后座接过零食袋递给柳萌萌，“你今晚跟我们住一家酒店吗？”
    柳萌萌挑了一条巧克力和一小包饼干，“嗯，方便嘛。离餐厅也不远，直接走就行。”
    “对，南彩地方小，好吃的好玩的地方都挤在一块，好住的酒店也都在那一片。”夏茉柔撕开巧克力包装，总结完便一口咬掉大半。
    “等会儿出去开快点，有点想上厕所。音乐节的女厕所前边就没少过人。”赵嘉仪吃着威化饼干催促道。
    “早知道先带你们去后台上完再走。”柳萌萌接道。
    “没事，还能忍。每月总少不了一次三小时的会议，我憋习惯了。”
    “这么夸张！你以前不是最擅长尿遁？”夏茉柔惊讶又觉好笑，“以前组长开会时间长点，你不是说去拿资料，就是去上厕所，半天不回来。留下我们一帮人看着组长气得牙痒痒，却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挺解气。”
    “谁让他净翻来覆去说废话，浪费时间。”赵嘉仪毫不在意道，惹得夏茉柔更加发笑。
    温时昸看着笑作一团的两人，忽然有种无法融入的感觉。她们交谈的话题，涉及的人物，都是她未曾参与过的。
    车子缓慢前进着，终于驶过最拥挤的路段，车速得以加快，在宽阔的道路上疾驰而去。车里亮着暖黄色的灯，温馨的像一间移动的客厅，女人们愉快地会话，笑声与询问的眼神并存。
    “萌萌，你之前回来过吗？”温时昸靠着椅背，转头问道。
    柳萌萌摇摇头，“没有，第一次回来。我爸妈也不住这边了，所以没什么机会回来。”
    “感觉这里变化大吗？”
    “挺大的，很多地方都重建了吧，以前的平房变成城市的高楼，小卖部变成大商场，要不是随处可见的米线店，我还认不出这里是南彩。”柳萌萌顿了顿，“我没想到你会留在南彩，还开了花店。教室里的植物角里你放了一盆最省心的仙人掌，两三周才浇一次水。它顺利长大了吗？”
    “没活过那个学期，因为总有人顺手给它浇水，水分太多，根就烂了。”
    温时昸看着夏茉柔笑了起来，但语气里多少有些后知后觉的惋惜，不过那时的她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麻烦，苦恼于找什么新的植物来代替，好在后来班级事情多了起来，班主任不再关心植物角，她也没有补上自己的盆栽。对此孜孜不倦的人只有夏茉柔。
    夏茉柔心虚地接过话，“我记不清日期，总以为已经隔了很久，但可能也就两三天，顺手给她的一块儿浇了，还去她面前邀功，结果被骂了。”她扭头朝温时昸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
    “那你这不是活该被骂吗？”赵嘉仪无奈道。她拍了拍身旁的柳萌萌，往前边两人的方向挑了挑眉，“你当初看出她俩的小九九了吗？”
    柳萌萌一脸茫然，“什么小九九？”
    夏茉柔哎呀叫起来，“你说什么呢，柳萌萌在的是高一第一个学期，我们都才刚认识。”
    赵嘉仪一眼识穿她蹩脚的遮掩，“刚认识你就老给人家仙人掌浇水？你给柳萌萌的浇过水吗？”
    夏茉柔不说话了，将车载音乐调大声了些。
    温时昸回想起来，“你当时拿的是一盆水培绿萝吧，每天瞥一眼就知道要不要添水换水。”
    柳萌萌嗯了一声，“从家里拿的，我妈说它最便宜，死了也不心疼。”
    几人笑起来。
    一直开到餐厅门前，四人仍然毫无困意。她们下了车，往订好的包厢走去，一路上见到许多青春活力的脸庞，大约也是从音乐节回来的乐迷。其中有一桌女生紧盯着柳萌萌，柳萌萌察觉到视线，大方地朝她们打了声招呼，引起一阵无法克制的尖叫。
    赵嘉仪迫不及待奔去卫生间，剩温时昸和夏茉柔一同旁观柳萌萌与女孩们签名、合照。很快从其他桌又围上来几个人，柳萌萌有点不好意思地让她俩先走。夏茉柔挥挥手让她别在意，温时昸跟女孩们一样举起手机对着她拍。
    终于营业结束后她对着镜头俏皮地吐吐舌头，一手遮住温时昸的镜头，“走了走了，她们说没逮住徐晋牧，我等会儿让他也出来发发福利。”
    走进包厢，赵嘉仪已经坐在徐晋牧身边，两人头靠着头点菜，柳萌萌对此习以为常。夏茉柔第一次见赵嘉仪这副娇滴滴的小女人模样，忍不住偷笑，被正好抬头的赵嘉仪瞪了一眼。
    徐晋牧起身与第一次见的夏茉柔和温时昸打招呼，“初次见面，我叫徐晋牧，乐队主唱。听说你们是我萌姐的高中同学，幸会幸会。”
    “我是小夏。”
    “我是温时昸。”
    两人跟着寒暄了几句，接着被柳萌萌催着落座。一张圆桌，徐晋牧和赵嘉仪坐在偏右侧，她们往左侧走去，夏茉柔坐在赵嘉仪旁边，接着是温时昸，柳萌萌最后。
    赵嘉仪把手机传给夏茉柔，“转一圈，看看还要点什么。”
    服务员来倒茶水，上小菜，菜也点好了，手机回到赵嘉仪手里。几人夹着小菜填肚子，聊起今天的演出。
    徐晋牧闪着期待的眼神问道，“你们是第一次听我们的歌吗？”
    夏茉柔回道，“我之前在深岚的时候跟赵嘉仪一起听过你们的商演，今天算第二次。你们的表演没有以前那种青涩感了，现在看上去是一支很成熟的乐队。”
    “真的吗？我太开心了。”徐晋牧咧嘴笑起来，“原来嘉仪提到的人是你啊。”
    赵嘉仪嚼着花生，乐于补刀，“都快老一岁了，想保留青涩感也很难吧。”
    徐晋牧摸了摸卸妆后只剩骨相的脸，凑到赵嘉仪面前，“我看着老了吗？”
    赵嘉仪嫌弃地轻拍几下他的脸，仔细道，“你没抹水乳吗？等会儿回酒店拿我的用。”
    “我之前在线上听了你们的歌，很好听，现场又是另一种感觉。”温时昸看着柳萌萌说，她们之间的空隙不远不近，显得十分客气。
    “真的吗？”柳萌萌显然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光明》这首歌，是我作词作曲的第一首歌，但不是主打，在歌曲页面排的很后，演出也没有机会拿出来唱。”
    “听了，我对它的歌词印象挺深的，是怎么说来着……”温时昸努力回忆，“什么墨水、灯光……”她当时便联想到柳萌萌的那段遭遇，心中震撼，词中的愤怒涛涛，配合重重的鼓点，像一声声惊雷落下，映出暴雨中灯光下的不屈的脸庞。徐晋牧绝望的歌声后还有一个充满力量的和声在支撑着，那是柳萌萌不屈的信念在闪烁。
    柳萌萌缓缓念出歌词：“纸上的墨水是黑暗吗？逼仄的灯光算光明吗？”
    他人的一时兴起，为何要我承受？
    我又为何要逃离？我本就身处光明。
    接触音乐后的柳萌萌从音乐中获得慰藉与力量，这给了她很大的勇气将自己的不甘与怨恨以创作记录下来，写了这么一首歌。徐晋牧问她歌曲的灵感来源，她在一片越来越压抑的沉默中说完了自己的故事。
    她本以为大家会忙着安慰她，但成员们却一个个地说出了自己的糟糕经历，她才明白原来不管一个人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男是女，学习好或不好，都有可能遭受来自他人的恶意，仅仅是因为“看不惯”、“好无聊”。受害者过度反思自己，是对自己施加的残忍。该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的人，往往是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问题的加害者。
    服务员端菜进来，打断了她的回想。
    “快吃吧。”夏茉柔张罗着，菜肴的香味将她的困意驱散不少。她拿起温时昸的碗起身舀了一碗热乎汤放回去。
    “你喝汤吗？我顺手给你盛一碗。”夏茉柔问柳萌萌。
    柳萌萌将碗递过去，“谢谢。”
    温时昸已经低头喝了起来，品尝两口说道：“很好喝，里面有你喜欢的萝卜，不老，挺入味的。”
    夏茉柔高兴极了，最后将自己的汤盛得满满一碗才坐下。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咬一口
    也许是着实饿了，菜品又不错，五人的进食速度十分默契，闷头就是吃。半小时后才聊天的部分才开始多起来，主要话题为明天去干嘛。

 第72章

    赵嘉仪已经去过夏茉柔和温时昸的店，打算明天和徐晋牧一起好好逛逛南彩别的地方，后天早上再离开。
    “你们自己潇洒去，萌萌来我们店里玩。”夏茉柔举起茶杯向柳萌萌，柳萌萌也抬起自己的茶杯与她的碰了碰，“必须去，给你们打杂，这我擅长。”
    “不用打杂，看着玩儿就好了。”温时昸笑道。
    “那今晚就到这里吧，回去洗洗睡觉，后天早上有空的话约你们吃个早饭。”赵嘉仪取下搭在椅背上的外衣，徐晋牧帮她穿上。见夏茉柔手眼在桌上翻找什么，她晃了晃手机，“单我已经结过了，不必计较。各位都是我的朋友，能聚在一起吃饭不容易。”
    夏茉柔露出“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微微叹气道，“在我的地盘还要跟我抢单？”
    赵嘉仪做了个鬼脸，拎起包踩着靴子准备离开。柳萌萌也起身与温时昸、夏茉柔招呼，“我跟这俩顺路。明天见。路上小心。”
    五人走到餐厅门口道别，三人往附近的酒店走去，夏茉柔和温时昸回到车上，已经过了零点，又是一天。路上的车流很少，没有了后座的赵嘉仪叽叽喳喳，车内安静了不少。
    “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温时昸忽然说道，尽管她的神态有些疲惫，却还是眼含笑意，“要不是出了事，应该把悠悠和立姐也拉过来的。”
    “是吗？比我们在一起还开心吗？”夏茉柔故意嘟嘴不悦道。
    温时昸扑哧一声笑出来，伸出食指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脸颊，□□弹弹的，一时舍不得收回手，解释道，“是不一样的开心。今天很热闹，认识了新朋友，也见到了老朋友，而且大家都过得很好，这不是很让人开心吗？”
    “确实，我也很开心。”夏茉柔感慨道，“时隔这么久，在这里看到赵嘉仪，还是觉得挺巧合的。毕竟我可认清自己的地位了，要不是她男朋友过来演出，她一定不会自己过来找我玩哈哈哈。”
    “嗯。”温时昸收回手，垂下眼眸，“但你们的交流很默契，可以轻松地开很多玩笑，聊的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听起来你们之前一起工作的时光是苦中作乐，回想起来也很有趣吧。”
    夏茉柔敏感地察觉到她话语中的失落情绪，拉上她的手，“你怎么了？”
    温时昸撑出一个笑容，回握她的手，“没什么，就是觉得遗憾。遗憾没有参与你之前的生活，不知道你是怎么度过在大城市打拼的每一天，被欺负的时候、受委屈的时候又是怎么挨过来的。”
    夏茉柔知道她是在心疼自己，神情动容。
    “不过看到赵嘉仪对你那么好，我就放心了，你这么讨人喜欢，当然会交到很多好朋友。”温时昸自我肯定般点点头，将交握的手松开，提醒道，“小心开车。”
    夏茉柔双手抓住方向盘，踩油门的力度大了些，车速快了起来，“我不回家了，直接去你家吧。”
    温时昸眨了眨眼睛，应了一声，“也是，你现在回家会吵到叔叔阿姨。”
    “过几天我跟家里人说搬去你那里，怎么样？就说这样比较方便，你那边离芳草街比较近。”
    夏茉柔瞥了她一眼，温时昸的慌乱带着玫瑰色的欣喜，“你爸妈会同意吗？”
    “当然会。”夏茉柔自信满满地答道，“不同意又能怎么样，我的腿不还是长在我身上？难道还能来逮我不成？”见温时昸不说话，她再次委屈巴巴地撅起嘴，“哦，我明白了，你犹豫是因为你不想我来，怕我扰你清静……”
    温时昸原本靠着椅背，此时惊坐起来抓住夏茉柔的手腕，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夏茉柔挑眉问她，委屈小狗消失得干净，瞬间变为得逞的表情，等待着温时昸的回答。
    “我的意思是你别冲动，好好跟你爸妈说。你开奇思妙想后跟他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现在还要搬出来，他们心里肯定不好受。”
    “知道啦，我会跟他们好好说的。说不定早就嫌我太晚回去打扰他们二人世界呢。”夏茉柔笑道。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发给立姐发消息问了悠悠的情况，她说已经没事了。估计咖啡店真的要休息几天。”
    “能休息两天就算她忍得住了。本来想建议她直接去东北滑雪，玩上一个星期，偏偏伤的是手，也不太方便。”
    “立姐说她这几天会照顾悠悠。”
    夏茉柔回想起周立似乎从一开始就格外留意陈悠悠，陈悠悠对她常来咖啡店的行为也接受良好，废话，送生意上门哪来拒绝的道理，就是硬生生对着看也会把人看顺眼了。隐约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会发生变化，她忍不住说道，“要不要打个赌？”
    “什么赌？”温时昸有些好奇，“关于她俩的吗？”
    夏茉柔点点头，“果然，你也发觉了。”
    “还不能说准。虽然她们年龄差距不算大，但立姐结过婚，生过孩子……也许她只是纯粹出于愧疚，才想要照顾悠悠。”
    “可她现在是单身，有恋爱自由，感觉来了连理智也控制不住。”
    “你觉得悠悠不会介意这一点吗？”
    “她吗？确实从来没听她提过喜欢什么类型的人，也从来没有跟谁交往过，所以元元要向她告白的时候，我已经在心里提前为她默哀了。陈悠悠一向性格要强，不愿意示弱，也不轻易袒露自己的心声。如果她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到发觉的时候应该已经喜欢到不行。”
    温时昸没有接话，陷入了思考当中。
    “别为她们操心了，该怎么样自然就会怎么样。”夏茉柔的食指轻敲方向盘，“要到了，准备下车回去洗澡睡觉。”
    温时昸纠结道，“还没跟萌萌约明天几点见面……”
    夏茉柔无奈道，“姐姐，明天起来再约就好了，她又不会跑掉。你一会儿说赵嘉仪，一会儿说陈悠悠和周立，现在又考虑起柳萌萌了，那我呢？”
    温时昸双眼茫然表示出她的困惑，“你不就在这里吗？一直在我身边。”
    车停了下来，夏茉柔往后倒去，闭上眼睛一番纠结后重新睁开眼望着温时昸，“你这样算是在说情话吗？”
    温时昸更茫然了。
    夏茉柔哈哈大笑起来，解开安全带测过身子，伸长手臂环住温时昸的脖子，凑到她的耳边抱怨道，“不要在我面前提太多人，我很小气的。哪怕她们也都是我的朋友，可我还是自私地希望你能多看看我。”
    温时昸僵直的脖子慢慢放松下来，她搂着夏茉柔的腰，夏茉柔脱下外套只穿着内搭，她能感觉到她温热的体温。夏茉柔说完后，将脑袋贴到她的旁边，两人乌黑的发丝交缠在一起。
    “真想咬你一口。”夏茉柔埋在她的肩上闷声说道。
    “咬吧。”温时昸轻声说道。
    夏茉柔听了，心开始躁动起来，她的这声回应无异于引诱。可温时昸穿得结结实实，她一时没找到能下口的地方，只好抓起温时昸放在自己腰间的手送到唇边。温时昸紧张但丝毫不退缩的模样很漂亮，真奇怪，累了一天的她怎么还是这么漂亮，像朵暗夜中悄然的蔷薇。
    夏茉柔将嘴唇贴在她的手腕上仔细摩挲，这里的肌肤柔滑，洁白干净，被她逐渐用力的嘴唇磨得发出粉红的色泽。温时昸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她无意识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忍耐着这折磨人的动作。
    夏茉柔终于张开口，与预期的不同，她探出舌尖在手腕上舔了舔，温时昸被这炙热的触感烫得想要缩回手，却被夏茉柔不留情地一把抓住，“我还没咬呢。”
    温时昸于是知道这个惩罚不会轻易结束。她的整个身子都因为突然涌上的激情而轻轻颤抖起来。
    见状，夏茉柔终于舍得咬上她的手腕，她的力度控制得有点笨，因为害怕让温时昸觉得疼所以格外地轻，可这红豆落下般的瘙痒只会让人更加浮想联翩。她小心翼翼地叼起一块肉，留下牙印做盖章后将温时昸的手归还，便迫不及待地抓起扔在后座的外套，催促道，“快走，我要回去咬别的地方。”
    温时昸张了张嘴，认命地笑了起来，跟上了步伐。
    走回酒店的路上。
    赵嘉仪揽着徐晋牧的胳膊，与柳萌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不知道，我从一上午开始就被她们两个女人接连秀恩爱，觉得自己电灯泡发亮极了。”
    “啊？”
    赵嘉仪停下脚步，三双眼睛彼此转来转去，试图理解对方此时的想法。
    “她们两个是一对？”徐晋牧摸摸后脑勺。
    “你是开玩笑的还是说真的？”柳萌萌一时分不清赵嘉仪的话。她当然发现了夏茉柔和温时昸之间的相处相较一般人尤为亲近，不过她自动理解为多年好友的默契，也没有过分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弯弯绕绕。
    赵嘉仪大笑了几声，被徐晋牧按住嘴巴提醒，“现在半夜了，小点声。”

 第73章

    她才收敛了笑意，认真道，“夏茉柔之前就跟我说她高中开始就喜欢温时昸了，不过当时告白被拒绝了。她回来开店这件事情也跟温时昸有关，不然怎么会正好开在人家对面？前不久她终于再次告白成功，她们这状态一看就是热恋期，半点都藏不住。”
    柳萌萌揉了揉眼睛，这段话信息量很大，她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回高中时夏茉柔与温时昸说笑的画面，又想到自己刚才坐在温时昸旁边，夏茉柔不时投来的巡视目光。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她的妈妈
    翌日傍晚，机场。
    晚霞来得早，机场外的天空是深深的玫瑰色，机场内明亮如雪。温时昸和夏茉柔将各自准备的礼物交由柳萌萌和赵嘉仪。
    “一些南彩特产，做个纪念。”夏茉柔笑道。
    温时昸接着说，“备多了些，可以分给家人朋友一起尝尝。”
    “我可不会跟你们客气。”赵嘉仪接过礼物，“谢啦。下次一起去其他地方玩。”
    柳萌萌难掩惊喜的神色，一时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不舍道，“下次见。”
    徐晋牧拉着三人的行李箱默默杵在一旁。
    她们都真心期待着下次相见，毕竟成年人的一别，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正再见。
    送行结束后的一个小时，夏茉柔坐在温时昸的院子里抬头望向天空，一架飞机不疾不徐地划过天际。温时昸将烤好的冒着白腾腾热气的红薯端出来，温暖香甜的味道从屋里一路流淌。
    夏茉柔拿起一个红薯，温时昸没来得及阻止，夏茉柔已经被烫到把它立刻丢回盘子里，急急地将手摸上耳垂降温。
    温时昸忍不住笑，拿起一个小红薯掰成两半，接着坐下呼呼吹凉。夏茉柔疑惑地望着她，伸出食指去碰了碰她手中的红薯，瞬间又缩回手指，“你怎么拿得住？别把手烫伤了。”
    “还好，一会儿就凉了。”温时昸的身子偏凉，她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出生在冬天，所以对光和热格外向往，也更为耐受。
    夏茉柔把身子靠过来，“昸昸，下周是圣诞节，也快到你的生日了。你打算怎么过？”
    被这么一问，温时昸才想起过生日这件事来。圣诞节前一直到元旦期间，花店的生意尤为繁忙，温时昸总在生日过去两三天后才在某个瞬间忽然记起自己无意又长了一岁。她没有为自己庆生的习惯，只是坐在满屋鲜花绿植之中，默默感受着一切，似乎它们的存在已经是最好的礼物。
    温时昸想了想，给出最简单可行的方案，“我们晚上找个漂亮餐厅，好好吃个饭。”她将降温后的红薯贴了贴夏茉柔的脸，“还烫吗？”
    “正好。”夏茉柔取过红薯塞进嘴里吃起来，眼神闪着亮晶晶的期待，“你说……我明天正式搬过来怎么样？”又认真补充道，“我会付一半房租和水电的！财务方面我们还是要分清楚。”
    温时昸一时分不清是红薯甜还是面前的夏茉柔更甜，她莞尔一笑，让心中的担忧散去。
    “合租愉快。”
    “这叫同居啦。”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贴合的手心比刚出炉的红薯还要滚烫。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中午。
    温时昸待在花店的清闲时间多了起来，此时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肩膀上挂着的颈椎仪转了又转，捶打紧绷顽固的疲劳肌肉，因为习惯了力度，不觉得难以忍耐。
    桌上放着提前点好的外卖，她懒得打开。黎蔷在一旁喂薇薇吃饭，学校放假，只能带着薇薇一起来花店，好在没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有人忽然站在了门口，往里张望，“是温时昸的店吗？”
    黎蔷耳朵尖，喊了声，“小昸，找你的。”
    温时昸听到熟悉的声音，身体自动反应，“怎么了？”
    门口那人走进来，温时昸依稀辨认出他的模样。
    妈妈再嫁的男人总戴一顶帽子保护自称十分珍贵的光头，他是设计师，说灵感枯竭的时候盘盘自己的脑袋，便会思如泉涌。他比妈妈小三岁，妈妈嫁给他后才拎着离开的行李与温时昸告别。
    “我知道你一直很懂事，上大学后勤工俭学，还叫我别给生活费，总说够用了。”
    “昸昸，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爸，但我不能永远只为了你们而活。”
    “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也要追求新的人生。我们啊，别再这么命苦了。”
    最后那句话常在低落时于温时昸的心头回响，如同在地面上滚动的行李箱轮子拖出一圈圈涟漪。
    温时昸对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好印象，他是帮过一些忙，但旁人心知肚明他的每一笔借款都别有目的。后来他的公司经营不善，他的收入降了不少，埋怨起养家育儿的不易，说好不容易挣来的钱都花在了她妈妈和孩子的身上。
    他看上去比几年前老得多，身上的衣服是中老年男式服装直播间里的热门款式。妈妈也像这样老了许多吗？
    “昸昸，你真的在这儿开店啊？租金不便宜吧？”他自来熟地打量四周，随口点评道，“不错，装潢很有格调，现在流行北欧简约风。花也漂亮，当然，肯定是你最漂亮。”
    “对了，你还记得我吧？我是你后爸，莫叔叔。之前晨晨生日，我们还想叫你回来一起过，又怕你太忙，不敢打扰。”
    黎蔷听着这几句话，默默牵起薇薇，一起走到温时昸的身后。
    温时昸的表情算不上好看，如果她妈妈在，她怎么也会装出几分高兴。
    “莫叔叔好。”
    他满意地笑了笑，“有个亲戚之前来南彩玩，在你这儿买了束花，拍了几张照，还加了你微信，我一看电话号码，不就是你吗？这次我过来出差，就想着过来看看到底是不是你。毕竟你妈一直操心你，又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温时昸拿了支矿泉水给他，“你们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你妈妈天天在家不是带晨晨，就是出去跟小姐妹逛街打牌，生活滋润着呢。晨晨聪明，学习不错，爱交朋友，就是念的那个私立学校一学期费用可贵了，所以我才不得不多接几个项目，四处跑，多挣点钱才能养活这娘俩嘛。”
    温时昸将目光落在别处，仿佛这样就能忽略他说的话。
    “今年过年你会回来吧？大家一块儿热热闹闹吃个团圆饭。我跟你妈保证过要是见到你，一定要把你劝回来。晨晨也想见你呢，小时候见过那几回都早忘了。”
    他的表情里透着一种“我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肯定会给面子答应我”的自信。
    温时昸摇摇头，“节日期间店里比较忙，走不开。”
    莫叔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没关系，我不怪你，但你要可怜你妈妈思女心切，几年了总归得见个面，报个平安。”
    “莫叔叔，我跟我妈偶尔还是有联系的，她知道我过的怎么样。”
    “我又不是没看过你们的聊天记录，来来回回就那几句，‘吃饭了吗？休息了吗？身体好吗？有钱用吗？’这也太简单了。她真正关心你的事都不好意思开口，比如你谈对象了吗？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要小孩？”
    温时昸不答话，走回电脑前查看店铺后台是否有新订单。
    “就是知道你们现在的小孩讨厌家里催婚，你妈才没提，其实心里着急呢。你要是有好消息，记得跟她说一声，也不用她老记挂……”
    “莫叔叔，她有什么话让她自己来跟我说吧。您过来出差应该也挺忙的，还是别耽误您的时间了。我等会儿也要继续忙，顾不上招待您。”
    莫叔叔的脸瞬间垮下来，“这是在给我下逐客令？”
    一向不喜欢陷入尴尬与对峙局面的温时昸难得保持冷漠。
    黎蔷出声打圆场，尽管她看出来这男人并非真心来看望温时昸，“我们今天下午订单确实挺多的，傍晚赶着送出去，小店人手不够，您多理解。”
    “好，我请不动，热脸贴冷屁股。几束破花能挣几个钱，真拿自己当回事。你妈从来就没提过你，要不是我想起你了念叨几句，这个家里根本就没有你的存在！”
    温时昸皱起眉头，紧盯着面前原形毕露的穷狼，一字一顿，“把钱还给我。”
    莫叔叔变了脸色，“什么钱？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温时昸淡漠的神情中透出一股狠劲。
    “之前我妈问我借过几次钱，加起来五万块，说给你还贷款，给晨晨付学费，既然你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子，没理由不还我这个外人的钱吧？”
    看他窘迫试图还嘴的样子，她忽然笑了出声，“怎么？还不起？那你还是老老实实出你的差，挣你的钱，别再在我的身上打任何主意，别再拿我妈的事情做借口，因为我根本不在乎。”
    她妈妈说要追求的新人生，就是没有她的人生，以为这样就能不再命苦，但怎么如今看来，仍旧糊涂又糟糕。
    男人气急败坏地转身离开，临走前甚至伸手想摧残旁边插在桶里的花，被迎面走来的夏茉柔呵问，“你要干什么？”

 第74章

    他嘴里吐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加快脚步消失在门外。
    察觉屋内氛围凝重，夏茉柔猜测道，“这人找你们麻烦了？”
    她手上提着三碗温热的酒酿丸子和一碗牛奶丸子。温时昸接了过去，神情放松下来，“吃点甜的，心情就好了。”
    黎蔷先打开牛奶丸子，让薇薇自己舀着吃，这个薇薇爱吃，不用追着喂。
    “是我妈再嫁的对象，路过寒暄几句，只是我不爱听。”温时昸静静地说着，“我没有忍他，所以他生气了。”
    夏茉柔竖起大拇指，“干得好，干得漂亮！昸昸女王！”又转向黎蔷玩笑道，“蔷姐，你怎么不通知我过来，我也想现场看看那男人被怼的样子。”
    刚说完，夏茉柔的笑容忽然一顿，是一脸镇定的温时昸在桌下牵住夏茉柔的手，她感受到那只手的微凉以及不受控制的颤栗，像身上的千万个细胞在同时呐喊。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雪夜
    姜萌萌在年底休了假，提前回南彩过年。她从陈悠悠那儿听完夏茉柔的八卦，从夏茉柔那儿听陈悠悠的八卦，一天天的简直不亦乐乎。
    自从夏茉柔搬进来和温时昸同居，虽是冬季，院子却愈发显得生机勃勃。起司的安置地从夏茉柔的店里转移到家里，有整个院子和楼梯给它上下撒欢跑动。陈悠悠送来咖啡渣沃土，番茄和白菜长得更好了，夏茉柔经常摘下一些带去给爸爸和外公。冬夜店铺提早一小时打烊，姜萌萌便会牵着自家金毛一路遛到这里来，金毛叫吉祥，刚见面时起司朝它哈气，渐渐熟悉起来才愿意让吉祥靠近。
    夏茉柔洗好澡穿着库洛米睡袍走出来，轻踹姜萌萌躺在沙发上横七竖八的腿，腾出坐的地儿来。
    “你男朋友怎么不领回来给大家见见？”夏茉柔随口问道。
    大约十月份的时候，姜萌萌在群里公布有了恋爱搭子，慷慨地发了99块钱红包，说让她们沾沾一下喜气。
    “异地恋嘛，平时一两个月见上一回就不错了，我们暂时不考虑结婚，所以还没到见家长这一步。”姜萌萌没什么情绪起伏地回答，手上打着游戏，唰唰唰地砍怪物。
    “哦。”夏茉柔用手一下下梳着刚吹干的头发，她的头发长长了很多，掉落得也多。她懒得追问更多，姜萌萌一向是有主意且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她们看起朋友圈，聊起以前某个认识的人的近况，感慨几句，又扯到其他人身上，时不时发出笑声。
    温时昸也洗了好澡，她在厨房复烤了昨天做剩下的小面包，端成一盘当宵夜送下来。
    “你们要喝热牛奶，还是煮点红茶喝？”
    “这么健康吗？有没有红酒？”姜萌萌来了兴致，她跟温时昸很快处成朋友，拿起一个面包便大力夸赞，“这扑鼻而来的香味，这金黄饱满的光泽，这蓬松柔软的……怎么说来着……面包，我必须细细品尝温大厨的手艺！”
    温时昸开心地笑了笑，想起什么来，“之前我们买了做热红酒的材料，但那段时间太忙了没有做，不如现在煮吧。”
    “行。”夏茉柔利索地起身，“我之前收藏过攻略，就交给我吧。我先去切柠檬、苹果和橙子，昸昸你找个合适的锅。”
    姜萌萌嚼着面包，“那我就坐在你们家里等吃等喝，会不会显得不太好？”
    “爱干嘛干嘛，又不是上班，在这儿谁还能管你？”夏茉柔站在冰箱前头也不回地说道，被温时昸从背后系上围裙带子，她顺手掰块巧克力喂到温时昸嘴里。
    姜萌萌发消息喊来陈悠悠，很快穿着白色大衣的陈悠悠提着店里剩的小蛋糕赶了过来，身后跟着一身黑色风衣的周立。陈悠悠熟门熟路地把蛋糕拿去微波炉里解冻，姜萌萌不怀好意地靠近正在脱风衣的周立，“你俩怎么一起来的？”
    周立被吓了一跳，停下脱风衣的动作，“我晚上在咖啡店工作。”
    “都快过年了，还有很多人找店铺吗？”姜萌萌碎碎念道，“你觉得我要不要也回来开家店算了，今年行情不好，公司开始裁员，与其被动不如主动。不对，裁员还能领一笔赔偿呢，不拿白不拿……呸呸呸，我怎么诅咒起自己了。希望今年年终奖翻倍！年终奖翻倍！年终奖翻倍！”
    周立脱下风衣，里边穿了件厚实的黑色羊毛毛衣，“我的业务不仅有空铺租赁，也有房产和租房哦，有需要吗？”
    “买房？暂时不用。”姜萌萌摇摇头，“现在房价一直跌，等跌到我买得起的时候再说。”
    说话间，几人陆续端着东西到达客厅围成一个圈坐下，最中间的茶几上摆满水果、蛋糕、面包、高脚杯和一锅热红酒。姜萌萌不停地拍照，原本在拍美食，后来镜头被移到了每个人的脸上。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玩谁最好看的游戏吗？每次都是我赢，因为我会撒娇让她们都投我哈哈哈哈。”
    “快，再玩一次，现在说，我们这几个人里今晚谁最好看？不能说自己。得票最多的人可以喝第一杯红酒。”姜萌萌兴致高昂，“我先说，我觉得今晚昸昸最美！她烤面包的样子最迷人！”
    温时昸接着说，“我觉得今晚立姐打扮得很飒。”
    周立眼神流露出意外，望着夏茉柔和姜萌萌热情的两双眼睛默默笑了一下，说道：“悠悠今晚的发型很好看。”
    众人注意到陈悠悠的脸火速红了起来，如同初升在海平线上的朝阳映红海水。她的发型其实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因为今晚她的发绳突然断了，周立给她用了自己的发绳，没有什么特别的花纹，它只是一根素到不能再素的黑色发绳。
    陈悠悠像扔掉什么烫手山芋似的，朝姜萌萌指了指，“你最美。”
    夏茉柔假意生气，终于得到一票的姜萌萌继续嘚瑟地问，“我哪里最美？你要说清楚。”
    陈悠悠变卦，“我没看清，今晚请喝酒的小夏最美。”
    夏茉柔起身欢呼，“yes！”
    姜萌萌拿起一只抱枕扔向陈悠悠，被周立接住，“怎么还带反悔的？你要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朦胧美也是一种美！”
    一阵嬉闹当中，热水果红酒色彩缤纷咕噜咕噜地冒起泡来，红酒的酒香、橙子的酸甜和肉桂的馥郁混杂在一起，温暖了空气。
    南方没有地暖，遇到冬日大降温，一股透彻的湿冷像吞噬温度的细菌恨不得钻到人的骨子里去。喝一口热红酒下到肚子里，像摁下开关亮了灯，整个人的身子都暖和了起来。
    女生的夜话格外漫长，话题乱七八糟，有幸运的事情也有糟糕的事情，讲着讲着大哭又大笑，反正核心只有挣钱和爱自己，爱身边的人。
    将至零点，周立往外看了一眼，“下雨了吗？”
    夏茉柔打开窗，将手伸出去，一片极小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迅速融化。
    “朋友们，是雪！下雪了！”
    姜萌萌迅速举起手机，“我要发给林珊看！”
    大家穿上外套兴奋地快步走到院子里，吉祥也蹦跶了过来，起司缓缓地、谨慎地靠近，闻闻半空中落下的白点点。肉眼辨不清是雪是雨，但当它落在身上的织物时，却能清晰地看清它晶莹剔透的六角形结构。
    几人冻得鼻子通红，仍不肯进屋。南彩的冬天很少下雪，大多也只在郊区下，想要达到一夜醒来积雪厚度能够用来堆雪人、打雪仗更是少有，所以她们格外珍惜这一转瞬即逝的时刻，也许明天醒来天空恢复了明亮，飘雪的夜晚只是一场梦境。
    温时昸抬起一只手似乎要去抓住那些细碎的雪，却只是像把被搁置的伞停留在半空，任雪花触碰与路过。夏茉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沙发上抓了条毯子出来，披在温时昸身上，裹住她的半张脸。温时昸将手恶作剧地按在夏茉柔的颈侧，冻得夏茉柔抖了抖。
    “好啊你，恩将仇报。”
    夏茉柔熊抱住温时昸，把冰凉凉的脸贴到温时昸的脸上，温时昸推不过，两人差点倒在院子里。
    姜萌萌在拍照，纳闷拍不出想要的韩剧效果，到处找角度，碰巧拍到这一刻。
    陈悠悠的手插在口袋里，只用眼神注视着面前的一切。她的手一天要擦洗几十次，皮肤受损，十分脆弱。不知怎么，她心里涌起些触动，好像这场不期而遇的雪在慰藉她。她时常感到自己孤零零一人，寂寞又倔强，分不清朋友需不需要她，还是她更需要朋友来证明自己并不那么孤独。
    周立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双咖啡色羊绒手套，手腕处有一个小小的笑脸刺绣。
    她将手套递给陈悠悠，“周末逛街的时候看到这双手套，一下子就想到你应该需要它。”
    陈悠悠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来戴上。
    “谢谢。”
    她很喜欢这双手套的颜色和款式。她想过买双手套，可总觉得麻烦，也许买了之后用不上。就像她对待感情一样，相处很麻烦，也许结果还不好，不如不要开始。所以她对周立一直是若即若离的态度，她不是觉得周立不好，只是害怕万一……万一她们的结果不好。

 第75章

    即便陈悠悠不明说，周立也能猜到她的顾虑，但从未退却，一贯地对陈悠悠好。她相信与其担忧结果，不如努力扭转方向盘，往想要的道路上打，即便就算会经过一些岔路，也能到达对的终点。
    她在心里往前踩了一脚油门。
    她往陈悠悠的身侧迈出一步。
    她右打方向盘。
    她转向右边，鼓起勇气。
    “悠悠，我希望你能需要我。”
    半晌，陈悠悠像腮帮子鼓起的金鱼泄了气，承认道，“我……”
    “哎，你们快过来，我们发现松鼠了！”
    姜萌萌的一声惊呼打断了陈悠悠的话。陈悠悠像捡到救命稻草，转身准备离开，周立拉住她戴着手套的手，陈悠悠身子顿了顿，没有挣脱开。
    于是周立满意地牵着她走向不知道藏到哪儿的松鼠。
    飘雪寂静，她们的欢笑却不断回荡在这个夜晚。
    最后自称酒场上千杯不醉的姜萌萌在沙发上睡着了，温时昸和夏茉柔一人一边扛着她到客房睡觉，吉祥乖巧地一路跟随。陈悠悠和周立收拾了茶几，打包好垃圾，一人提一袋离开了。这时雪还在下着。
    夏茉柔一边给姜萌萌拍下黑历史照片，一边吐槽，“这红酒的度数不高啊，她怎么醉的？”
    温时昸望着姜萌萌脸上无意识上扬的嘴角，心中了然，“酒不醉人人自醉。这里又不是酒场，没必要千杯不醉。”
    “有道理。”夏茉柔收起手机，顺势倒在温时昸身上，“我也醉了。”
    “干嘛？要发酒疯？”温时昸无奈地揉了揉夏茉柔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拉着人关门离开，屋里留了盏小夜灯。
    两人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渐渐远去。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家人
    花店只营业到上午，便正式关门放假了。奇思妙想更是已经提前三天结束营业，挂上大红色金镶边的「春节快乐」祝语门牌。
    夏茉柔这几天反而忙得脚不沾地，三个家轮流跑，几乎承包了所有的过年采购工作和打扫工作。
    街道上的人群像沿着街道轨迹飘来飘去的云朵，总是集中出现，又忽然消失。小孩和少年穿着来来回回那几件从街头游荡，经过门前，相互追赶直到街尾。骑三轮车收废品的阿爷阿奶戴着花帽子，喇叭积极地吆喝着。
    温时昸喊住了他们，三轮车停下来，阿奶和气地笑，“妹妹，你要卖啥？”
    她和黎蔷收拾了一些纸箱和报废的电器，拖到门口堆着，阿爷过来看了眼，把怀里的秤拿出来称了称。
    阿奶环顾一圈店里说：“小姑娘打理得真不错，我和老头子经常路过，看一眼心情就能好起来。对了，你们收现金吧？今天我儿子不在，我们两个老人不怎么会用二维码那些。”
    这些东西不值多少钱，温时昸点点头，从阿爷粗糙的手掌上收过钱，总共24块2毛。她很久没见过绿色的两毛钱，有些撞见枯木冒新芽的激动。
    黎蔷拿起这张两毛钱仔细看了看，稀奇般说，“这是新出的吧，小昸你可得收藏好，以后说不定成古董了。”
    店里终于收拾完了，临走前，温时昸递给黎蔷一个新春红包和一个卡通红包，“这一封是你今年的奖金，这一封是给薇薇的新年红包，”
    黎蔷十分感激，双手接过，“谢谢，也祝小昸你新年快乐，来年更好！”
    她把红包收进外套口袋里，朝温时昸挥挥手，“走了啊！”
    忙碌结束后的那阵寂静如同热水被骤然冰镇，温时昸倚在门边放空了一会儿，才进行最后一项工作：将花店最后的一百支花用大大的报纸包成一束迎春花挂在门口，旁边的小卡片上写着“百花迎春，欢迎自取”
    她刚锁好门，下一秒夏茉柔就骑着车出现，“嗨美女，要不要搭个车？”
    温时昸一脚跨上车，“出发！”
    热水破冰，变成往前奔腾的河流。
    躺在猫窝里舒舒服服睡觉的起司听见脚步声和开锁声，立即跑到门口等待。等一开门，便朝两人响亮地喵上一声。于是两人用玄关处的免洗洗手液洗干净手，一齐上手摸摸起司的脑袋、小脸、脖子和后背，起司尾巴翘得高高，十分享受。
    向喵主子行完见面礼，夏茉柔再次洗手，走到冰箱前拿出食材准备做个小丰盛的午餐，温时昸则拿起一把长扫帚，将大大的湿抹布包在尖尖处绑紧，带上防尘口罩和宽大的竹编帽，准备将角落里的蜘蛛网打下来再搞卫生。
    客厅桌上放着她们提前买好的新年礼物，其中一部分在晚上要送去给夏茉柔爸爸妈妈和外公外婆。
    半小时后，夏茉柔将炒好的两菜一汤端上餐桌，备好碗筷，大声唤道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奋战的温时昸，“昸昸，吃饭了！”
    温时昸回应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很快下来一只身上沾着灰黑色蜘蛛网的脏脏包。
    “大意了，我应该套件一次性雨衣的。”
    夏茉柔哈哈大笑起来，“没事，反正都要洗，把这件脱掉。我做的菜够吃，别等会儿掉菜里加餐了。”
    温时昸去卫生间把脏衣服脱下来，大概弄干净了些，放进洗衣篮里，哒哒哒地走出来。
    “快吃吧，别等我。”
    夏茉柔用平板找好下饭综艺暂停摆在桌上，“你慢慢来。”
    终于落了座，温时昸瞥了眼平板，是之前没看完的旅游综艺。夏茉柔按下播放键，两人同步拿起筷子，夹起菜。
    她们下午的计划是大扫除、布置春节装饰、小憩片刻、洗个澡，直到——
    傍晚，两人提着新年礼物到夏茉柔外公外婆家吃年夜饭。
    许文芳在客厅陪外婆看经典档电视剧，夏钲行和夏外公在厨房里忙活，圆餐桌上已经摆着热气腾腾的八宝饭、糖醋鱼、千张肉、排骨莲藕汤，还有一盘看着十分清爽的百合包肉。
    夏茉柔连礼物都还没放下，就先嚷了起来，“不是说等我们来打下手的吗，怎么你们都快搞好了？”
    温时昸也有些慌张，按理说她们小辈得帮忙做事才对。
    许文芳嗑着瓜子笑道，“过来坐着吧，有什么活儿让两个男的忙活去。我们几个聊聊天，等会儿就能吃饭了。”
    温时昸跟着夏茉柔在沙发上坐下，外婆朝温时昸眯着眼笑，吃力地伸出手，温时昸看见了，便挪了位置坐近，托住外婆瘦黄的手。外婆的手掌温热，像一只不太好摸的手套，只要稍微用力，手上的青筋便会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肤凸显出来。这蜿蜒的青筋是从心脏起源的河流，亦是她人生交织的脉络。
    外婆的身体从入冬后每况愈下，见了医生来回都是同样的话，外婆嫌折腾，也不愿再去，只是在家按时服药，睡得一天比一天长。这几天夏茉柔得了空，花了大部分时间陪着她说话，说着说着，外婆便会闭上睡觉陷入昏睡，夏茉柔死死盯着她的胸膛，幸好尽管再微弱也总有起伏。
    许文芳对夏茉柔说，“别太担心，你外婆憋着股劲儿，肯定要跟我们把年给过了的。”
    夏茉柔没敢问出口，那过完年呢？
    外婆的另一只手被夏茉柔握住，“外婆，我和昸昸来给你拜年啦！”
    “好……”外婆嗓音沙哑，满意地望着两人。
    夏钲行推开厨房的帘子，颇为欢乐地大声喊道：“开饭喽！”
    夏茉柔推着外婆去餐桌旁，温时昸进厨房帮忙端菜拿碗筷。外公正单独备着外婆的餐食，显然清淡且软烂许多。
    这是温时昸记忆以来经历的最和睦温馨的一场年夜饭。
    她的父母无论是在买菜、打扫、准备年夜饭和饭桌上、收拾餐桌都有吵不完的架，有时会碍于亲戚的面子没有当场发作，但等客人都离开后，温时昸便会听到两人爆发的争吵声，争吵的内容离不开钱：为什么要买亲戚家的猪，他分明叫高了价，为什么不砍价？为什么不把另一个亲戚欠我们家的钱要回来？他们不容易，难道我们就容易吗？你什么时候肯让我过年回娘家看望我妈，老说没时间没时间，你昨晚去哪里打麻将打到天光才回来？赢了多少，输了多少？今年红包还发得出去吗？
    ……
    但在这里，温时昸没有听到这些，她仔细观察，每个人的表情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幸福和知足，哪怕是重病的外婆，在外公的喂食下也笑着缓缓吃下碎菜肉拌在一起的稀饭。
    没有人刻意招呼她，劝她夹多点肉，逗她腼腆不说话，仿佛她已经自然而然地成为这个家里的一份子，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夏茉柔轮流拿起大家的碗开始舀汤，舀好长辈的，再拿起温时昸的碗舀汤，最后再舀自己的。
    夏钲行忽然问道，“你俩住一块儿有段时间了，都还习惯吗？没吵架什么的吧？小柔没欺负昸昸吧？”
    温时昸很快摇摇头，“没有，小柔很照顾我。”
    “是吗？”夏钲行大概想到平时夏茉柔在家皮孩子的模样，哈哈大笑几声，被许文芳拍了拍大腿才收住，用家长的语气感慨道，“都长大了。”

 第76章

    许文芳接过话，“你们都不容易，过日子嘛，开心最重要。你们能互相照应是件好事。平时别想太多，有时间就多休息，多出去玩，别总闷在店里。”
    “谢谢爸妈。”夏茉柔点头道，悄悄看了眼温时昸，温时昸还在回味着话里的意思，也跟着点头，“好。”
    晚饭后，夏茉柔和温时昸挤在厨房里负责洗碗。夏茉柔哼着歌，温时昸小声打断她，“你跟你爸妈说了？”
    “说什么？”
    “我们的事。”
    夏茉柔摇摇头，“不过他们应该都能看出来吧。”
    见温时昸脸上半是欣喜半是担忧，夏茉柔加重了语气，“他们肯定看出来啦，你难道看不出他们很喜欢你吗？”
    温时昸缓缓点了点头，像懵懵的树懒。夏茉柔想伸手揉她的头发，但手上都是泡沫。
    窗外响起点燃鞭炮的声音，噼里啪啦一串串热闹地炸开。接着，一大朵彩色烟花在半空中绽放，没等消散，另一朵也腾空追上，映在玻璃窗上，黑夜如此璀璨繁忙。
    夏茉柔轻声喊出温时昸的名字，温时昸将原本欣赏烟花的脑袋倾向她。
    而她亲上她。将一朵瑰丽烟花定格在唇间，将不会轻易逝去。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节日快乐！祝大家一切顺利。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