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破镜重圆小甜文》 第1章 《一本破镜重圆小甜文》作者：海上焰火【完结+番外】 简介： 【一本破镜重圆·日常向·小甜文，轻微救赎倾向】 【表面冷淡·不自觉钓系总裁受vs温柔绿茶味·大学老师攻】 一场普通饭局，结果偶遇前男友。 从坐到一张桌子上，对方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裴嘉，毫不遮掩，引起旁人注意。 身旁的人开口问道：“裴总，您跟这位程老师认识啊？” 裴嘉看着对面相爱六年的前男友，面不改色，态度坦然回答： “高中同学。” 对方应下裴嘉的解释，没有多说一句两人曾经的关系。 旁人见两人都是一幅跟对方不熟的样子，心想也是。 瑞丰集团的裴总，能跟一个大学老师扯上什么关系？ 看来就是普通同学，碰巧遇上而已。 然而饭局结束之后。 裴嘉贴着防窥膜的车窗被人轻轻敲响。 “开车过来的同事喝了酒，叫了代驾，车上坐不下了，多出我一个……” 前男友心不跳脸不红地撒谎，低头目光诚恳地看着裴嘉的眼睛。 “裴总能顺便送我一程吗？” 裴嘉：“……” “上车。” 到了前男友家楼下。 前男友：“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今天要上去坐坐吗？” 裴嘉：“……” “走吧。” 过了十分钟，等在楼下的司机接起裴总的电话。 “喂，裴总……” “你先回去，唔——” “明天早上来这接我。” 电话挂断的下一秒，前男友像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把裴嘉抵在墙上深吻…… -- 【攻视角一句话简介】 【遇到裴嘉之前，程良白的人生酸苦交织；遇到裴嘉之后，那一半苦涩就被甘甜取代，变成了一颗酸甜的薄荷柠檬糖。】 高亮：1、双洁双初恋，分手原因无任何其他感情因素，攻受只有彼此 2、回忆时期有部分情节以攻的视角展开，攻视角偏多 内容标签： 都市天之骄子 甜文 日常 钓系 主角视角：裴嘉 程良白 一句话简介：一颗酸甜的薄荷柠檬糖，尝尝吧 立意：自强不息 第1章 在深冬举行的婚礼，让所有受邀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都在礼服外多加了一件外套大衣，直到进入有恒温系统控制温度的室内，暖风呼呼地吹在脸上，钻进脖颈间，让人感到有些燥热的暖意，宾客们才脱下外套，交给服务生。 一辆暗红色的迈巴赫停在今天毕家包下来举行婚宴的酒店门口，而跟在车后的人看到这辆迈巴赫四连号的车牌，就知道车上坐的是谁。 后车门打开，两个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随手理了下衣领，一前一后往里走。 前面的男人用手指转着一串钥匙，看谁脸上都是笑的，只是没走心，整个人显得有些吊儿郎当。 一起进门的宾客，跟在门口迎宾的人员，一下就认出了这位是翟家的大少爷。 而翟迅年轻不怕冷，甚至刚刚在车里坐着还出了些汗，一进了室内，就把外套脱了下来丢给服务员。 服务员双手接过他的外套，恭敬拿好，看到他身后的人也脱下了浅色大衣，露出了里面浅灰色的定制西装。 这个颜色挑人，而且一身灰色如果不注意颜色层级的变化，容易显得人不够精神利落，但是这身浅灰色西装穿在这位宾客身上，衬得对方本就白皙的肤色更加白了，气质简雅，一切都显得恰到好处。 “麻烦了。”对方刚将大衣交给服务员，侧身拿起香槟的功夫，就已经有人围了上来。 与毕家合作多年，这次专门从外省赶来参加毕家继承人婚礼的黄老板，认识翟迅的脸，却不认识跟他一起的那一位。 但因为对方着实出众的容貌气质，不免多看了两眼，腹诽道： 他知道翟家主要在娱乐业发展，公司名下不少当红的明星歌手，他女儿最喜欢的明星就是翟家公司的人。 翟大少爷这是带了个他不认识的小明星来参加婚礼？ 黄老板往翟迅的方向多看了两眼，主要是看他身边的那一位，又感觉不像，他见过的人物不少，对方端着酒杯，跟人说话那种姿态，自然流露出一股矜贵，甚至有些压人的气势，怎么看都不像被包养的小明星？ 正好一位商业伙伴瞧见了他，过来打招呼，黄老板趁机问了句。 对方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翟迅旁边，正端着香槟杯与人交谈的年轻男人，转过头来给黄老板介绍道： “那位是瑞丰集团的裴总，裴家的继承人，跟翟少关系很不错。” 一听人介绍，黄老板就知道了，了然点头道： “噢噢，瑞丰集团我知道，原来这位就是瑞丰的裴总啊。” 说完他又忍不住感慨：“这么年轻啊……” “裴嘉。” 面带微笑朝裴翟两人走过来的人，主动用手里的酒杯跟裴嘉端着的酒杯轻轻一碰。 灯光照耀下，淡金黄色的香槟因为倾斜的酒杯摇晃起来。 与对方碰杯，裴嘉轻眨了下眼，眼里多了点笑意，抿了口香槟后说： “你回来了。” 翟迅看到对方也笑了，跟对方的酒杯一碰，喝完酒之后，打趣说道： “乔深，你这学总算要上完了，你再不毕业，我侄子都要上小学了……” 乔深无奈扶额，笑道：“是啊，终于到头了，我明年就毕业了……” 他们这些人一部分大学一毕业就进了自家企业工作，不用继承家产挑梁子的另一部分继续吃喝玩乐，而乔深两者都不是，完全属于另一个赛道，技术出身，一直在上学。 裴嘉和翟迅都工作六七年了，裴嘉都已经从小裴总变成裴总了，而乔深博士还没毕业，还在准备毕业论文，要明年夏天才答辩。 乔深跟他们两关系都不错，平时都是忙人，这回好不容易见一面，跟他们两个大吐苦水。 翟迅边听边笑，听到实在好笑的事情，裴嘉也莞尔。 不过看见许久不见的乔深，裴嘉的脑海里久违地浮现出另一张因为时间太久，已经有些模糊的面孔。 乔深出国留学，逢年过节，有什么事还经常能回来，而另一个人出去之后，裴嘉就再没听过他的消息。 算起来都快五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裴嘉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 不过关于他的想法在裴嘉的脑海里，只是一尾只浮上水面几秒，又迅速潜入水里的游鱼，在水面上留下的圈圈涟漪，也很快消失了。 裴嘉没有再想他。 -- 翟迅和裴嘉到场的时候，宾客都已经快到齐了，等最后几位宾客进场，婚礼很快开始了。 等两位新人念完致辞，会厅里的掌声雷动，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面上都是尊重祝福的表情。 翟迅看了看台上的一对璧人，忽然想起什么，不着痕迹地瞄了身旁的裴嘉一眼，等裴嘉发现他若有所思的眼神时，微微一顿。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裴嘉偏了偏头，有些好笑地看了回去，问道。 “没事没事——” 翟迅端起酒杯，掩饰性地喝酒。 裴嘉挑了下眉，不知道翟迅刚才那么看着他是为了什么，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又见翟迅没准备说的样子，就没深思，移开了视线。 直到两位新人端着酒杯，走到了他们这一桌。 一桌人先后起身，接受新人们的敬酒。 裴嘉脸上本来没有什么表情，看到来人后，站起身露出微笑，举起酒杯，跟新郎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碰，说了句“新婚快乐”。 “谢谢。”新郎微笑着道谢，抿了一口红酒。 婚宴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十点，翟迅跟裴嘉一起离席，走出婚宴大厅。 等电梯显示楼层为负三层，地下停车场，电梯门缓缓打开，翟迅伸手勾住裴嘉的肩膀，扭过脸笑问： “你没那么快回家吧？陪我玩会儿呗，今天蓝夜有场子……” 裴嘉没说话，算是默许，被翟迅揽着走了。 晚上十点钟，蓝夜酒吧。 深冬寒冷的夜晚，开足了暖气的酒吧人声鼎沸，音乐声震耳欲聋，头顶舞台灯冷色系的灯光转动，照亮了无数张沉醉在酒精，激情和荷尔蒙中的年轻面孔。 这家酒吧就是翟迅跟其他几个爱跑场子的公子哥合伙开的，翟迅来了，直接领着裴嘉到二楼贵宾区视野最好，座椅最舒服的位置落座，不用点单，训练有素的服务生直接把翟迅放在这里自己喝的好酒送上来。 裴嘉也是一样，爱喝什么都记在服务员那里，不用交代。 翟迅一坐下，就被年轻漂亮，身材火辣的女孩围住了，喝酒说笑玩游戏。 第2章 而裴嘉独自占了另一张长沙发，身边不让坐人，就端着酒杯，一只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撑着头，歪着头看着下面一楼热闹的景象，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看着，也像在发呆。 有人认出了翟迅的脸，但不认识裴嘉，但见裴嘉跟翟迅坐在一起，看衣着打扮也不是一般人，还一个人坐着，身边没伴，眼珠子一转，脸上扬起热情的笑容，上前来搭讪，结果还没走近沙发，就被旁边的服务生拦住了。 “翟少！好久不见啊，我是小林啊——” 被服务生拦住的人热情地跟翟迅喊话，想绕过服务生到翟迅那边去，但眼睛没控制住，往裴嘉的方向瞄了一眼，被翟迅看见了，心里冷笑。 “你谁啊你，我们认识吗？” 没等小林说话，翟迅已经收回视线，没再看他一眼。 来人尴尬地咬唇，灰溜溜走了，让其他望着这边，跃跃欲试的人心思没了一半。 而裴嘉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保持着俯瞰一楼的姿势，只有偶尔转回头，端起酒杯抿一口酒，往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里弹一下烟灰，看起来来酒吧就只是喝酒抽烟。 翟迅跟最近正暧昧着的女孩调笑，一转头瞥见裴嘉独自坐着喝酒。 他坐的地方光线暧昧昏暗，让其他人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一双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身姿清瘦，以及指尖夹着的一点猩红，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注意。 翟迅愣了下神，立马想起自己把人家拉出来喝酒的目的，松开揽着佩佩肩膀的手，让佩佩替自己玩一局，然后挪到裴嘉坐的沙发上。 翟迅东扯西扯了两句，感慨道： “这时间过得也太快了，一晃十年，少爷我就从青葱年少一晃都快三十了……” 裴嘉看着他，往身边的水晶缸里弹了下烟灰，直接问道： “你今天怎么了？” 第2章 然后裴嘉开玩笑说道：“看见别人结婚，觉得自己也快三十了，该结婚了？” 他觉得这是玩笑话，知道翟迅压根没玩够，根本不可能考虑结婚的事情。 结果翟迅眼神一顿，一撇嘴。 “你别说，还真是——” “上周我家老爷子叫我回家一趟，说毕家的婚宴让我去，他就不去了，我就说好啊，结果吃饭的时候，他就跟我妈一起催我——” 说着，翟迅挪了挪身子，继续说道。 “他说我都快三十了，老大不小了，还整天鬼混，催我赶紧正经谈个女朋友，早点结婚好让他老人家抱上孙子。” 没想到一向都不怎么管翟迅的翟老爷子竟然开始催婚了，裴嘉眼眸转动，视线越过桌子，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对面正玩着游戏的佩佩，然后收回视线，看着翟迅问： “那你什么打算？” 翟迅也点了根烟，蹙眉抽了一口，吐出白烟，才开口道： “你说，我要是跟我爸说，其实我也喜欢男的，这些年谈的女朋友都是假的，” “我爸能不能让我娶佩佩？” 裴嘉盯着他的眼睛两秒，哼笑一声，说：“你可以试试。” 然后轻嘲道：“你以为你爸跟我爸一样吗？” 以翟老爷子的脾气，翟迅要真敢出柜，当天晚上就要卷铺盖被逐出家门了。 而裴嘉刚成年的时候，跟自己父亲裴业墨出柜，说喜欢男生。 裴业墨当时在练字，闻言连头都没抬一下，回答道： “好，行。” 当时翟迅听到裴嘉说，裴业墨对他出柜这件事，就说了这两个字的时候，惊得下巴都掉了。 他家老爷子对他也算是放养，只要不违法犯忌，其他都由着他，但是裴业墨对裴嘉真的是可以什么都不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裴嘉说喜欢男生也行，说不想出国留学，想留在国内上学也行，裴业墨全都随便他。 翟迅这会儿羡慕地狠狠抽了两口烟，不说话了。 裴嘉也安静了一下，伸手把指尖燃了一半的烟搭在烟灰缸边上，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然后说道： “你既然真的想跟佩佩在一起，那就想办法做做你妈的思想工作……” 裴嘉给翟迅出了几条主意，看翟迅具体打算怎么干。 “行吧，我试试。”翟迅端起酒杯，灌了两大口洋酒，然后答应道。 结果裴嘉也端起酒杯，仰头将杯中最后一点酒饮尽，站了起来： “行了，你玩的开心。” “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裴嘉站起身，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外套。 翟迅没有挽留，裴嘉一向说什么就是什么，说要走就是肯定要走，留也没有，只叮嘱道： “行，外边下雪了，地滑，你开车路上小心点。” 裴嘉朝他点点头，抬步走了。 翟迅坐回原来的位置，眼睛看着裴嘉永远挺得笔直的背消失在走廊拐角，然后搂住佩佩的肩膀，笑着夸道： “宝贝好厉害啊，赢了这么多……” -- 已近年关，裴嘉刚忙今年最后一个大项目，总算闲了下来，有时间跟着翟迅放松放松。 今天晚上约在蓝夜四楼的大包厢，裴嘉一身今冬秀场最新款的浅色风衣，一只手插在兜里，推开贵宾包厢的大门。 真皮奢华沙发的正中间，翟迅正跟佩佩一人一个话筒，对唱小情歌。 除了他，还有其他几个关系不错的少爷，身边都有伴。 “裴嘉来啦！”有人余光里看见门被打开，一扭头看见裴嘉，立马露出笑容跟他打招呼。 见裴嘉进来，他身边的玩伴很有眼色，立马让开了位置，裴嘉顺势坐下，扫到桌上的牌和骰子，眼里多了些笑意： “玩什么呢，加我一个。” 玩游戏的间隙，又在点歌器上给自己加了两首歌，一会儿唱。 翟迅说换人玩，搂着佩佩出去不知道出去干什么了，于是裴嘉身侧的座位立马有人补上。 裴嘉没专门侧头看，只从余光里看见是个年轻男孩，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其他公子哥带来的人，他没太在意。 结果玩了两局，裴嘉就发现他身边这个年轻男孩技术很不错，胆子还大，两局下来面前堆满了赌注，把桌上的人都赢了一圈。 裴嘉侧头，这回看清了他的样貌。 一头浅金色的头发，左耳两个耳钉，右耳一个，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放在桌上的左手手腕上有一只很有设计感的细手镯，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芒。 而且，脸长得很不错，属于那种一眼惊艳的浓颜系，五官脸型都长得很精致耐看，裴嘉在心里评价，刚准备收回视线。 许颂晨注意到裴嘉的目光，偏头回视，对裴嘉露出笑容，微挑起一边的眉毛，似乎对自己的脸的吸引力很有自信，毫无顾忌地展示美貌。 裴嘉看了他两秒，轻笑一声作为回应，然后移开视线，端起自己的酒杯喝酒。 没想到许颂晨目光灼灼地看着裴嘉仰头喝酒时，线条优越漂亮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趣味。 又玩了几局，许颂晨故意放水，输了不少筹码出去，然后见好就收。 “我不玩了，换人吧。” 等裴嘉也玩累了，起身下桌，坐回沙发上，端着杯子，细品杯中最后一点酒。 一杯酒水被轻轻放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是许颂晨。 裴嘉抬眼看他，余光略过桌上的酒，没说话。 “我调酒的技术跟我玩牌的技术一样好哦，”许颂晨朝裴嘉眨了下眼睛，面带“请你评价一下。” 裴嘉只扫了眼面前这杯颜色从上到下，从浅蓝色渐变成深蓝色的鸡尾酒，然后抬眸，定定看着端着酒杯的人。 这杯酒叫“蓝夜迷人”，是这里的招牌。 他也是蓝夜的常客，自然知道点这杯酒给别人是什么意思。 蓝夜迷人，那就留下来，别走了，直接邀请他今晚过夜。 其他人注意到沙发这边的动静，纷纷侧头看过来，尤其是翟迅，看见许颂晨主动调了一杯蓝夜迷人给裴嘉，睁大了眼睛，不由坐直身体，眼神里带上些兴奋，一副看戏的表情。 垂眸看着桌上的酒杯，裴嘉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神色看起来在思考。 许颂晨等了快半分钟，见裴嘉就看着桌上的酒，也不抬眼看自己，也不说话的样子，心里腹诽，以为裴嘉有什么其他想法，很是犹豫要不要喝这杯酒的时候，对方终于有动作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裴嘉侧身，伸手拿起了自己搭在扶手上的外套，然后站起来，看着许颂晨说道。 “今晚酒喝够了，就不尝了，”他动作利落地穿上外套，轻飘飘看了许颂晨一眼，语调平静，“你可以请其他人品尝。” 说完，他没再去看许颂晨被拒绝后诧异的表情，回头跟翟迅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婉拒他们的挽留，直接朝门口走去。 第3章 直到裴嘉走出包厢，被打开的门又重新合上，许颂晨看着紧闭的门，收回视线，端起那杯酒，坐回牌桌旁，自己喝了起来。 他正好坐到翟迅旁边。 翟迅休息了一会儿，又上了桌，手上摸着牌，斜了许颂晨一眼，好笑说道： “他不喜欢你这样的。” 许颂晨一愣，疑惑地看向翟迅，用眼神询问。 翟迅嘿嘿一笑，挑了下眉说道： “他喜欢清纯小白花类型的。” “就是那种，上学的时候在班上学习最好，品学兼优，文静乖巧，老师家长喜欢的不得了的好学生。” 轮到他出牌了，翟迅打出一张牌，继续说道： “然后还要长得好看，眉清目秀，清纯温柔那种类型的。” 说完，他扭过头打量了一下许颂晨的脸。 “你这样的，一看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就不好，整天搞东搞西的，学校有啥活动的时候，上台弹个吉他唱个歌……” “脸是挺不错，可惜完全不是裴嘉的菜。” 许颂晨：“……” 翟迅身边的公子哥听见他说的话，噗呲一声笑出来，也把目光投向许颂晨，开玩笑说道： “你要真是想勾搭裴嘉。” “要不先去考个q大b大，保研读个硕士，说不定裴嘉还真考虑一下。” 他们两个像打哑谜一样一人一句，桌上有的人听懂了哈哈大笑，剩下的人听不懂，疑惑地问：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裴嘉找伴要卡学历吗？” 徐常林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噢，我们两个在说裴嘉前男友啊。” 他歪了下头，嘶了一声，自说自话道：“裴嘉那个初恋叫什么来着的，我就记得姓程，名字里好像有个颜色……” 翟迅回答道： “程良白。” -- 冬夜的国际机场。 雪停了一会儿，跑道上落的一层薄薄的雪已经化成了水。 一架跨国飞机缓缓降落在两侧和中央都亮着白色灯光的跑道上，减速滑行，直到停下。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程良白解开安全带，站起来时小腿酸麻，浑身骨头都有些酸痛，他在原地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背上包，跟着队伍下了飞机。 幸好回来前提前查了海市今天的天气，直到要降温下雪，程良白身上的衣物正好，而他前面的旅客只穿了一件薄外套，一出机舱，在廊桥里就感觉到冷了，赶紧穿衣服。 机舱里很温暖，又很晚了，大半乘客们都昏昏欲睡，现在一出来，接触到冰冷的空气，瞬间清醒了。 程良白也是，但他没把羽绒服拉链拉到顶，脖子还露在外面，感觉有些冷。 冷了，就清醒了。 他的视线落在指引的文字上，微微发愣。 在外面待了那么久，他都忘了上一次看到指示牌上写的是中文是什么时候了。 这一刻，程良白终于有了脚稳稳踩在地面上的踏实感。 他真的回来了。 第3章 接近凌晨，国际机场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满是行色匆匆的旅客。 除了肩上的包，程良白的手里多了一个小行李箱。 这次回国就是真的回来了，要带回来的东西当然不止这么点，行李箱里只有要穿的衣物，而其他的东西他都寄了国际快递，东西又多又杂，都还在路上，估计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收到。 他还要找房子，收拾新家，然后安顿下来…… 程良白微微叹了口气，捏了捏行李箱的把手，跟着人群往机场出口处走。 走在他前面的是一对年轻的母女，母亲右手拉着一个行李箱，上面放着一个大行李袋，左手牵着自己的小女儿，小女孩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程良白看着她头上扎着可爱的小辫子，夹了两个嫩黄色的蝴蝶结发卡，努力迈着步子跟上母亲的脚步。 走了一小段路，程良白看着一个粉红色的兔子玩偶从小女孩手里掉下来，掉在了地上。 “妈妈——” 弄掉了玩偶，小女孩惊慌地回头，用眼睛看着滚落在地上的兔子玩偶，想去把它捡回来，却被没有注意到这些，匆忙赶路的母亲拽着往前走。 “我的宝宝兔兔——” 小女孩的声音急的都快哭出来，努力仰起头喊自己的妈妈。 年轻的母亲这才听见女儿的声音，一低头看见自己女儿抱在怀里的兔子玩偶不见了，回头去找，正好看见程良白蹲下身捡起那只兔子玩偶，轻轻拍了拍上面沾到的看不见的灰尘，然后朝着她们走过来。 程良白轻轻捏着玩偶，走到这对母女面前，在年轻母亲的注视下，微微弯腰，把兔子玩偶递给小女孩，眼神温和，温声叮嘱道：“拿好哦，别再弄掉了。” “小兔子被你弄丢了，它会伤心的。” “嗯嗯，”小女孩抱紧自己最心爱的玩偶，用力点点头，然后在母亲的提醒下，跟程良白道谢，“谢谢哥哥。” 程良白垂眸看着她可爱的脸庞，听到这声奶声奶气的道谢，嘴角扬起，温柔微笑地说：“不用谢。” 年轻的母亲也跟他说了一声谢谢，程良白点点头，跟这对母女分开，拉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小女孩抱紧玩偶，被母亲牵着手继续往前走，回头看着大哥哥往另一边走的背影，等程良白走远了，才转回头。 程良白回国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没有人来接机，他自己提前预约的网约车已经在机场外等着了。 程良白拉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大厅。 外面雪又开始下了，但很小，一落下来，瞬间就化了。 程良白站在机场出口的位置，仰头看了眼天上飘落的零星雪花，呼出一口白气，下意识搓了搓手掌。 下雪了。 程良白想。 -- 被气泡，纸箱层层包裹住的快递，历经数日，横跨大洋，在一个阴天的下午，寄到了程良白的新家。 “你这快递都是从国外寄回来的啊。” 东西太多，快递小哥专门送这一趟，把包裹从楼下搬到程良白家门口，坐了七八趟电梯才搬完。 程良白边检查包裹的数量和外包装是否严重损坏，边跟快递小哥闲聊：“是啊，年前回来的，以后不走了，就把东西都寄回来了。” “您是之前在国外工作？” 快递小哥打量了一下程良白，觉得对方看着挺年轻，却也过了上学的年纪，应该是工作了。 程良白对他笑了一下，回答道：“没有，博士刚毕业，回来工作。” “博士啊——”快递小哥感叹一声，帮程良白把包裹搬进屋里。 等快递小哥走后，程良白关上大门，一转身看见堆满了整个客厅，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的包裹，笑叹一口气，开始分门别类地收拾东西。 衣服，书，杂物…… 本来他的书能填满一整个书架，但是回国前把不重要的，以后用不上的都送人了，最后带回来的只有大半箱，等他把书从箱子里拿出来，在书架上按大小内容摆好，红木书架看起来还是空荡荡的。 没关系，以后会慢慢填满的。 -- 海市大学今年开学的早，在海市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学生已经回到了学校。 新学期 第一节课，早上七点四十二分，阶梯教室坐满了三分之二，刚刚回到学校的学生们还没调整好作息，一上早八，全都困得睁不开眼睛，趴在桌子上睡觉。 程良白走进教室的时候，同行的同学多看了他两眼，心里正想整个系人数不多，基本都打过照面，怎么之前没见过程良白，就看见程良白脚下拐个弯，走上讲台，愣了一下。 讲台上多了个人，老师来了，前排不少同学都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睛，看向讲台上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还有人举起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发给朋友讨论。 程良白把u盘插进电脑接口，打开ppt，然后一只手虚握成拳，撑在下颌处，看着眼前的学生。 “这么年轻……” “新来的，学姐说教这课的老师没有姓程的……” “好帅啊……” 直到上课铃打响，还有几个嘴里叼着包子，手上拿着豆浆的同学急匆匆跑进教室，目光扫视全场找位置，发现所剩的位置寥寥无几，一时找不到位置坐。 “坐前面吧， 第三排还有位置，” 程良白忽然开口，前排听到他说话的同学不由安静下来。 被他看着的男生含糊嗯了一声，赶紧一溜烟跑过去坐下。 程良白看着他找到位置坐好，才站起身，开始上课。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这学期植物学的老师……” 他扫视整间教室，跟许多人对视，然后收回视线，对着满教室的学生们，自我介绍道： “程良白。” 第4章 学校的工作比程良白想的要轻松一点，入职一个月，他已经适应了这份工作，跟同事和学生都相处的很好。 第4章 周五的下午，教室办公室。 “程老师。” “你好了吗？我们一起出去吧。”年轻男老师招呼道。 “好了，我们走吧。” 程良白把电脑关机，穿好外套，跟叫他的同事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今晚有个饭局，跟他们学院合作的几家公司的负责人请院长和其他教授吃饭，程良白跟其他年轻老师顺便被带上了，一起蹭饭。 同坐一辆车，听同事们谈论合作的公司，程良白听到一个名字时，一瞬间有些愣神。 科德医药，海市 第三大的综合性医药公司，由瑞丰集团控股。 大三的暑假，裴嘉被父亲裴淮安排进入科德医药的市场部实习，程良白也一起在科德医药实习了两个月。 空调制冷效果极好，冷飕飕的研发中心，食堂种类丰富，还算不错的饭菜，午休间隙跟裴嘉一起去买咖啡…… 这些组成了一个忙碌充实，轻松快乐的大学暑假，以至于程良白现在想起，无比怀念那段日子。 他捏着手机，发了半天呆，手指无意识地解锁开手机，漫无目的地划了两下屏幕，最后点进云端相册，用时间搜寻，找到了一张照片。 两杯放在一起，杯身满是凝结出的细小水珠的冰咖啡，和一只握住其中一杯，手指细长，白皙修长，食指根部有一颗很小的黑痣的手。 程良白看了这张照片半晌，伸出食指轻点了一下那枚小痣，最后默默把它设置成新屏保。 -- 等到了酒店，报出包厢名字，服务员微笑领着几人上楼。 “来了来了。” 等在包厢的人正闲聊着，见门被服务员推开，客人进来，马上结束话题，笑容满面地起身迎接。 程良白跟在副院长身后，本来在车上就心不在焉，直到进门后才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打起精神，结果一抬眸，看见对面站在中间的裴嘉，彻底愣住了。 他是在…… 做梦吗？ 裴嘉？！ 裴嘉本来笑着跟院长客套，只是随意往旁边看了一眼，结果看见了呆站在原地，眼神发愣的程良白，瞳孔轻颤了一下，似乎对程良白出现在他面前这件事感到意外和惊讶。 其他人热情招呼客人们入座，转头交代服务员上菜。 程良白坐在同事中间，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斜对面的裴嘉，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程老师，你怎么了？”身侧的同事压低声音，关心问道，疑惑地顺着程良白的视线看过去，对上裴嘉的眼神。 裴嘉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好久不见。” 他一开口，其他人莫名熄声，好奇地看了过来，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目露疑惑。 “好久不见……”程良白喉咙干涩，低声回应道。 其他人一看裴嘉和程良白这幅样子，立马反应过来。 裴嘉那边，立马有人开口问道：“裴总，您跟这位程老师认识啊？” 裴嘉看着对面曾经相爱六年的初恋男友，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坦然回答：“高中同学。” 而程良白听到裴嘉这句解释，低了一下头，什么也没说。 结果一转头看到同事惊讶询问的眼神，就轻声解释了一句： “我跟裴总……” “高中的时候是同学。” 桌上的人立马找到了活跃气氛的话题。 “噢噢，这可真巧啊，老同学啊——” 桌上的人见裴嘉和程良白这对高中同桌见了面也没什么话可说，看着跟对方不熟的样子，关系应该一般，心想也是： 瑞丰集团的裴总，跟学校里一个年轻老师，就算高中的时候是同学，一毕了业，估计就断了联系，能有什么关系和交情可说？ 于是随便说了两句，就换了话题。 瑞丰集团经营多项业务，裴嘉大学毕业之后，在自己家的公司历练，这两年正好待在科德，才会出现在今天的饭局上。 老同学相认，只是饭前的一个小插曲，等上了菜，桌上的话题自然转到了合作项目和投资上。 一顿饭吃了快四个小时，直到满桌宾客满脸红晕，浑身酒气，饭局才结束，留下一桌子残羹剩宴。 程良白起身时，不着痕迹地看了裴嘉一眼，对方却正好侧过头去跟身边的下属说话，没有接到某些暗示。 “程老师，你坐哪辆车啊？” 来的时候，是两位老师开的自己的车，两辆车刚好坐下所有人，就是有点挤，结果一行人全都喝了酒，叫了代驾，人就坐不下了，多出两个人，正商量着怎么办。 一个老师家离得近，说要坐地铁回去，就还多出一个人，程良白顺势插话道： “那正好，我要去买点东西，家里的纸巾什么的快没了，”程良白指了指旁边的大商场入口，“你们先回去吧，我买完东西自己打车回去。” “那正好，程老师，我们就先走啦。”说话的人呼吸都带着酒味，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嗯。”程良白站在原地，看着两辆车开走，才一转身。 他根本没有朝商场入口的方向去。 今天陪裴嘉来吃饭的刘助理因为要开车，刚才在桌上没喝酒，等快走到车旁，他小跑两步，替裴嘉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用手挡在车门上，让裴嘉先上了车，才绕回车头，上了驾驶座。 “裴总，今晚是？” 刘助理启动了车，等着裴嘉决定今晚是回本家，还是回他在外面的某处住所。 他通过后视镜，看见裴嘉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停在键盘的位置，看起来像在看消息，闭上嘴，安静等待。 这么一会儿，裴嘉没有收到新消息，他看着没有任何信息提示的屏幕，自己在心里轻嘲地笑了一声。 想什么呢，他回国了，在海市大学入职几个月了，都没有想联系他一下，看来真是想断的干净。 这次饭局就是碰巧遇到，碰巧坐到一张桌子上吃顿饭而已。 “回西岸。”裴嘉收起思绪，按灭了手机屏幕，抬头跟刘助理交代。 他侧头去拉安全带，结果就听见“咚咚”的两声，就是从他耳边传来的。 ——他身侧贴了防窥膜的车窗被人叩响。 通过车牌，确定了这一辆后，程良白快步走到车的左侧，深吸了口气，用曲起的指节轻轻叩了叩车窗。 贴了防窥膜的车窗缓缓降下，程良白垂下的眼睛跟车内人抬起的眼睛对上。 跟裴嘉对视上的瞬间，程良白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刘特助被后座的动静吸引，回头看到程良白站在车旁，一时有些疑惑，看向自己老板。 “有事？” 因为坐在车里，裴嘉微微抬头，眼神平静地仰视站在车外的程良白。 “开车过来的同事喝了酒，叫了代驾，车上坐不下了，多出我一个……” 程良白低头，目光诚恳地看着裴嘉的眼睛。 “裴总能顺便送我一程吗？” 话音落下，他放在兜里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捏紧了。 第5章 刘特助这会已经转回头，正视前方，把后排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面上不显，心里有些其他想法。 车上坐不下了，那也有的是方法回去，虽然找他们裴总搭便车也是一种方法…… 但是，他们跟学校的人可不是一起下到停车场的，除了他和裴嘉本人，也没人知道车停在f区，程良白是怎么找过来的？ 裴嘉看着程良白的脸，没有说话。 车内外安静了两秒，程良白耐心等着。 他知道这是裴嘉从小养成的习惯，需要做出回答或者抉择时，先安静几秒，有时候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但更多时候，是心里已经下了决定，故意安静几秒，给对方施以心理上的压力。 “上车。”另一侧的车锁应声解开。 “谢谢。”程良白颔首道谢，从车后绕到了另一侧，熟稔上了车。 等他系上安全带坐稳，跟刘助理说完地址后，深蓝色的豪车起步，驶出地下停车场。 路上，裴嘉闭着眼睛，一只手撑着额头休息，而程良白一言不发，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侧目看着窗外车流如织，灯光璀璨的繁华夜景，好像刘助理刚刚那些猜测都是错的，程良白只是单纯搭次他们裴总的便车而已，没有其他目的。 程良白表面看着窗外景象，实际心乱如麻。 ——他是真没想到会这样遇到裴嘉。 太突然，太巧合了，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虽然事先知道科德医药的高层会来，但是裴嘉现在的身份地位，他都一清二楚，所以根本没抱会遇到裴嘉的希望。 程良白的视线慢慢左移，不着痕迹地看了左手边的裴嘉一眼，抿了抿嘴角。 一直期待发生的事情，期待了太久，等真正实现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不太真实。 然后他看见裴嘉缓缓睁开了眼睛，头歪靠着座椅，白皙的脖颈舒展开，睁开眼睛后，视线落在窗外，看着外面繁华的城市街景，不知在想什么。 第5章 程良白为了看这两眼，姿势已经从身体面对前方变得向左偏，但不敢太明目张胆，只敢用余光描摹裴嘉现在的样子，一时脑海里只剩下身侧的人，再没有其他的想法。 所以等裴嘉开口的时候，他的反应有些迟钝。 “什么时候回来的？” 裴嘉忽然转过头，抓住了程良白偷看他的样子，看着他问。 “……” 程良白愣愣地看了他两秒，才报出自己回国的日期。 年前就回来了啊…… 裴嘉想。 思绪转了一下，裴嘉不动声色地收起那些想法，继续说道：“刚才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 “本来想问你最近怎么样，”他的视线像一把绒刷轻轻扫过程良白的脸颊，有些痒。 “现在看来，”裴嘉轻笑了一下，“应该过得不错。” 从客观来说来说，程良白的确过得不错，提前半年博士毕业，回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当大学老师，开启了人生的新阶段，前途光明。 程良白扯了扯嘴角，眼神游移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算是不错吧。”他这样回答，觉得嘴里完全没有滋味。 裴嘉还没说话，程良白反问道：“那你呢？” “最近好吗？”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就那样吧。”裴嘉神色淡然，看着程良白认真的眼神，又多说了句， “工作很忙。” 刘助理一边开车，一边分出一点注意力听着后排的动静，两人的对话落在他耳朵里，听起来像是一对多年不联系，碰巧见面就客套几句的同学。 但是刘助理仔细琢磨了一下，感觉不对。 这位程老师应该跟裴总有点关系，不然裴总不会这么说话。 “临时车。” 栏杆抬起，车已经驶入了程良白住的小区。 “左转， 第二个路口再右转。” 就到他家了。 程良白想到这里，转头看向裴嘉，发现裴嘉没有看他，正侧头在看窗外。 要开口吗？ 程良白很少这样犹豫。 今天会遇到裴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而且他还成功坐上了裴嘉的车，被他送回家。 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出现的措不及防，而程良白什么准备都没有，也不知道几年过去，裴嘉还…… 还喜欢他吗？ 程良白不知道。 他低头看了眼前襟，觉得今天至少服装没出错，是裴嘉会喜欢的类型。 ——虽然这身衣服只是他今早出门之前，花了四十秒从衣柜里随便拿的。 豪车减速，稳稳停在了程良白家楼下。 “到了。”裴嘉转回头，扫了一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程良白，提醒道。 程良白闻声，慢慢抬起头，看着裴嘉的眼睛，说道：“谢谢你今天送我回家。” “不客气。” 程良白暗自咬了一下嘴，迅速低了一下眼睑，又抬眸，深深看着裴嘉的眼睛，试探问道： “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今天要上去……” “坐坐吗？” 听到这话，驾驶座上的刘助理迅速眨了眨眼睛，坐姿端正，目视前方，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但是腹诽道： 现在都已经过了十点，都已经这么晚了，邀请客人去家里坐坐，好像不是那么的，合适—— 正常情况不应该是“好不容易见次面，这都到我家楼下了，本来想邀请你去家里坐坐，但是今天太晚了，不太合适，所以就不了吧。” 想到这里，刘助约隐隐猜测到这位程老师跟自己老板曾经可能是什么关系了，惊得瞪大了眼睛，把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裴嘉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轻扫了一眼对方胸前，然后回到程良白脸上，发现几年不见，程良白除了气质成熟了些，容貌没有半点变化，跟他记忆里，他们分手时吃最后一次饭的时候一样。 想到那时候，裴嘉平放在座椅上的手指蜷曲起来，最后虚握起来。 程良白话音落下之后，车里陷入了安静。 裴嘉没有让程良白等很久。 他直接伸手拉开了他那一边的车门，回头看着对方说：“走吧。” 第6章 “请进。” 玄关和客厅的灯的开关应声被按下，灯亮了起来，将干净整洁的室内照亮。 因为是一个人住，程良白租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七十多平，是这个小区的小户型。 “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 裴嘉跟着程良白进门，随意打量着程良白的房子。 一尘不染的地面，井井有条、摆放整齐的物品，只有茶几上放着两本看了一半，夹着书签的书，和窗台边一盆长势正好，开了花的雪滴花为房子增加了一些人气。 “要喝点什么吗？家里有果汁，酸奶，咖啡和茶的话，今天太晚了，就不了吧。”程良白声音温和地询问。 “果汁。” 裴嘉接过程良白递来的一瓶，已经拧开瓶盖的果汁，却只是拿在手上，并没有喝。 程良白成功把裴嘉带回自己家，这会儿面对裴嘉平静淡漠的眼神，却是有些坐立不安，强撑着样子，说道： “……回国带了不少东西，本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给你，今天正好碰见你了……” “你坐了一下，我去收拾。” 程良白站起身，看着裴嘉追随着他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 “很快。” 他转身进了房间，直接把门敞着，裴嘉能看到他收拾东西的背影，怔怔看了几秒。 等程良白提着一个精致厚实的大纸袋出来的时候，裴嘉正站在窗台边，用手扶了扶那盆雪滴花的叶子。 感觉到身后的人，裴嘉收回手，转过身看到程良白，伸出了手。 “都是给我的？谢谢。” “很多东西，零食，旅游纪念品……” 程良白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但是他望着裴嘉的眼睛，说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裴嘉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当作回应。 坐也坐了，东西也拿了。 他似乎也该走了。 程良白顺着裴嘉的视线，看到挂在墙上的钟。 十点十七分。 裴嘉垂了一下眼睫，又抬眸看程良白： “今天太晚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 “谢谢你的礼物，和果汁。” 裴嘉路过沙发时，随手拿起茶几上自己就喝了一口的果汁，妥帖地放进纸袋里，然后迈开步子。 程良白没说好，也没挽留，就那么站着。 裴嘉一只手提着袋子，另一只插回了兜里，跟程良白点头示意后，不紧不慢地朝门口走。 等他一只脚已经迈出了程良白家的大门，下一步就要去按电梯时，身后有人伸手，紧紧攥住了裴嘉的手腕，然后从后面抱住了他。 对方一只手攥着裴嘉拎着袋子的手腕，另一只手环住了裴嘉的腰，让他的后背贴近自己的怀抱，把头抵在了裴嘉的肩膀上。 裴嘉并不意外。 ——分别数年的前男友一见面，就在深夜邀请自己到家里来坐坐。 除去一些意外因素，剩下的怎么样也很难脱离情欲这两个字。 裴嘉应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程良白把他带回自己家是想干什么。 程良白沉默地抱着他，觉得不止自己的怀抱被填满了，空虚的心也被填满了，就像是残缺许久的拼图终于找到了完美契合的那一块。 他现在唯一的感受，就是圆满。 半晌，程良白小心翼翼地开口，语气小心到怕惊扰到任何东西： “裴嘉……” “你现在身边有人吗？” 这句话问出口，他不由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想知道答案却又害怕坏的结果。 因为如果裴嘉说有，那恐怕程良白就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和意志力，放开抱着裴嘉的手，狼狈可怜地缩回去，再也没有勇气对裴嘉说一句话。 然后，他就会像之前那样，远远地，无助地看着裴嘉跟别人出双入对，心意相通，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不打扰。 想到这里，程良白只敢把头轻轻抵在裴嘉的肩膀上，垂着眼睑，连去看对方此刻表情的勇气都没有。 被人从身后紧紧抱着，裴嘉的背也挺得笔直，只因为颈侧温热的气息，喉结几下滑动。 这个问题的答案，裴嘉不用思考，脱口而出：“没有。” 他身边现在没人。 话音刚落，裴嘉就感觉自己颈侧的呼吸加重了几分，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次程良白没有沉默很久。 “没有的话……” “我们能和好吗？” 程良白更加贴近裴嘉的身体，嘴唇几乎快要吻上裴嘉的颈侧，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没有真的吻上去。 第6章 脑海里排练过千百遍的的场景真的发生时，真的把这些话说出口时，程良白也没觉得轻松多少，相反，等待审判结果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无比煎熬。 裴嘉沉默了很久，但并不是沉默的拒绝，只是犹豫不决，还在思考，但是思考的时间已经久到程良白失去耐心和理智。 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吻上了裴嘉颈侧白皙的皮肤，在上面留下了一线透明的水光，然后伸手摘下自己的眼镜，直起身子，以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去吻裴嘉的唇，边吻边问：“今晚留下来？” 他做这些事情，裴嘉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 “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他低声说道，说完继续低头啄吻。 什么都可以。 就像之前裴嘉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休息，放松，可以在书房里各拿一本书，坐在沙发上看，也可以找一部评价不错的电影，看到深夜，等晚上休息的时候，如果裴嘉有兴致，他们会亲吻拥抱，两三次情事之后疲惫餍足地入睡，又或者裴嘉不想要，那就只是单纯地睡在同一张床上。 所有这些，都由裴嘉决定，程良白什么都可以。 刘助理在车里等着，时刻注意着门口，做好裴嘉一出来，他就开门下车去开门，把裴嘉送上车的准备。 结果手机先响了，刘助理立马接起电话：“喂，裴总。” “你回去吧……明早七点来这接我。” 交代完，裴嘉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外套口袋里，程良白已经在他打电话的时候，从正面像只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连扯带抱地把裴嘉弄进门，随手带上门后，直接把裴嘉抵在墙上，深深吻住了对方的唇。 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朝思暮想，想了五年，都快想疯了的人现在就在他面前，在他怀里，没有拒绝他的亲近。 分别了五年，有些事情并没有改变。 比如每次接吻的时候，裴嘉喜欢摘他的眼镜，喜欢他主动。 比如要做的时候，不能先着急地脱裴嘉的衣服，要先脱自己的，不过偶尔裴嘉也喜欢自己脱他的衣服，用手一颗颗解开了他的衬衫扣子，脱下他身上的衣服。 就像现在。 裴嘉任由他吻着，不算热情地回应，空闲的双手先解开了自己的扣子，干脆脱下外套后，把手伸向了程良白的前襟。 程良白被他脱下了外套，又自己脱下了里面的衣服，身上只剩下一件保暖衣，亲裴嘉的脸颊的同时，抓着裴嘉的手，带着伸进自己的衣服里，肌肤相贴。 这么热情？ 裴嘉挑眉，兴致高涨，顺着对方的动作，主动投身前男友用情欲编织的网里。 分开的时间以年为单位，似乎很长，但是曾经对对方身体的熟悉，只需要触碰片刻，那些记忆和感觉就如同澎湃的潮水一样，汹涌扑上海滩。 程良白吻裴嘉吻的有些喘气，分开时，唇上染上水光，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自己动情的模样，同时也看到了裴嘉眼里的情欲，身心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裴嘉被他吻的有了反应，用手按住青年的后颈，按向自己，轻声道：“继续……” 程良白闭上眼睛，再次吻上裴嘉的唇，用力吮吸，让裴嘉觉得唇瓣发麻。 冬季的衣物叠堆在地上，从客厅一直到卧室。 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今晚最多两次，裴嘉在沉沦中分出一丝清醒地想。 但是裴嘉没想到，程良白家什么东西都没有。 “没东西？” 裴嘉敞着衬衫，跨坐在对方大腿上，被对方扶着腰，低头亲吻，耳鬓厮磨，在即将进行下一步时，才发现这个事实。 “什么都没有？”他抚摸着对方的腰腹，微微蹙眉地问。 “没有……” “但是我可以……” 程良白扶住裴嘉的脑袋和后背，动作温柔地把他平放到床上，身体下移，不再开口说话。 裴嘉因为他的动作，轻轻喘息着，不由抓紧了对方的发根。 …… 室内弥漫着暧昧的气味，还没有随着换气散去。 程良白已经换上了冬季睡衣，把弄脏的床单被罩都塞进了洗衣机里，按下启动键，才回到房门半掩的卧室，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呼吸一滞。 第7章 裴嘉趴在床边，伸手捡起地上的长裤，掏出了烟盒和打火机。 他俯身的瞬间，精瘦白皙的后背拉直，肩胛骨随着动作舒展开，在昏暗暧昧的光线下漂亮得心惊。 等裴嘉直起身，回到原来的位置，才看见程良白站在门口，裴嘉低头从烟盒里咬出一根烟，一只手把烟盒扔到床头柜上，另一只手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程良白过去。 程良白喉结滑动了几下，乖乖回到床上，躺到他身边，任由裴嘉把微凉的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放在怀里暖着。 金属质地的打火机发出清脆的一声。 裴嘉躺在程良白的臂弯里，仰头看着天花板，放空大脑，享受欢愉后的余韵，半晌，侧过头，朝另一边缓缓地吐出一口烟。 他刚抽了两口，身侧探过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捏走了他指尖的烟。 裴嘉顺着那只手扭头看过去，有些惊讶地看着程良白把那根烟放到了自己嘴边，含住烟嘴，熟稔地吸了一口。 “你不是，“裴嘉迟疑，”不喜欢烟味吗？” 程良白不喜欢烟味，裴嘉 第一次在他面前抽烟的时候就发现了。 那个时候，他们才刚在一起没多久。 “不喜欢？” 裴嘉指尖夹着细长的烟，正享受着，撇见程良白原本要走过来，现在却定在原地的脚步，微歪了下头，看着他问，看到对方点头之后，裴嘉出了房间，去阳台上抽。 后来，裴嘉实在想抽烟的时候，都会去阳台或者站在窗户前，抽完了也在外面站一会儿散烟味，不让程良白闻到。 ——不在不喜欢烟味的人面前抽烟，这属于裴嘉从小所受到的教养的一部分。 而且，他也不喜欢程良白沾上烟味。 他闻的习惯，但是这味道在程良白身上，裴嘉怎么闻都觉得不舒服。 结果在国外呆了几年，程良白自己还学会抽烟了？ 裴嘉用眼神询问他：你怎么学会抽烟了？ 程良白垂眸，看着臂弯里裴嘉仰头看他的眼神，迟疑了一下，含糊说道： “有段时间，特别特别忙，天天没日没夜地做实验，咖啡喝多了受不了，就……” 就学会抽烟了。 裴嘉盯了他几秒。 他以为，这样的事情，程良白都可以游刃有余，轻松解决。 原来也会有熬夜做实验，熬到要抽烟提神缓解的程度。 他没说话，转回头，继续望着天花板发呆，放在对方身上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弄得程良白有些受不了，只好虚捏住对方的手指，不让对方继续。 而裴嘉的沉默被程良白解读成了其他意思。 裴嘉感觉自己枕着的手臂的肌肉有些收紧，还没扭头去看，程良白就先低下头，凑到他头边说： “你要是不喜欢我抽烟，我戒烟，以后都不抽了……” “没有，你想抽就抽。” 他对程良白没那么多要求。 裴嘉从程良白指尖拿回那根烟，放进自己嘴里吸了两口，侧头看着抱着自己的人，缓缓吐出烟圈。 淡白色，薄荷味的烟雾模糊了两人对视的视线。 裴嘉隐约看见程良白眼底闪烁着泪光。 沉默地分享完一根烟，裴嘉轻拍了拍程良白的后背。 “很晚了。” “睡吧。” 程良白安心地闭上眼睛。 裴嘉看了程良白闭眸，平静安详的表情几秒，扯了下枕头，也闭上眼睛，睡着了。 -- 昨晚凌晨才疲惫睡着，但是程良白多年养成的生物钟，让他在七点过几分的时候自然睡醒，闭着眼睛伸手去摸身侧。 但是这时，他的身边已经空了。 摸到身侧的被窝还有余热，程良白一下清醒了，睁开眼睛，正好看见裴嘉坐在床沿，背对着他穿衣服。 “嗯？” 感觉到床的动静，裴嘉扣上衬衫最后一枚扣子，回头： “还早，你可以继续睡。” 他说完这句话，程良白已经坐了起来，面上还有些困意，喉咙干涩地问道： “你去？” 裴嘉站着面对他，戴上手表：“上班。” “今天是周六。” “周六我也要上班。” 裴嘉穿戴好，眼睛看着还坐在床上的程良白，看着他身上当作睡衣穿的单薄的棉质体恤，领口有些大，露出了漂亮的锁骨线条，手规矩地放在被子上，望着他温和单纯的眼神让裴嘉心里一软。 所以他走到床边，俯身，在对方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分开。 程良白喉结微动，一时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怔怔地看着裴嘉已经走到了门口，才掀开被子，下床穿鞋，嘴上询问着： 第7章 “一起吃早饭？我现在去做，很快——” 他快步走到裴嘉身后，只差半步就能贴上裴嘉后背的距离。 裴嘉定了一下，先回头，然后转过半个身子： “我去公司吃。” 程良白又怔怔看着他，不说话，眼神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因为裴嘉这么早就要离开，没有清晨睡醒的温存，也没有吃一顿早餐的机会。 “下次。”裴嘉伸手，扯了下他的领口的衣服，又吻了吻对方的唇，语气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带上了安抚：“还早，睡吧。” “……好。” 然后，裴嘉就转身出了门。 程良白面对紧闭的门，听到外面大门开合的声音，才耷拉着棉拖鞋转身，往后一躺，又闭上了眼睛。 下次。 是一个很好的词。 因为程良白知道裴嘉的“下次”是一定会有的“下次”。 -- 早上八点四十七分，瑞丰大厦。 “早上好。” 裴嘉到办公室的时候，下属都已经坐在了工位上，打开电脑。 “裴总，早上好。” 也许是因为裴嘉今天舒展开，明显带着惬意满足的眉眼，和微微上扬的嘴角，等他进了办公室，两个邻座的员工对视一眼； 今天裴总心情好像很好？ 九点差四分，程良白才睡醒。 等洗漱完，彻底清醒过来，他才发现桌子上裴嘉留下的东西。 那盒烟，还有打火机，都放在他这一边的床头柜上，看起来像裴嘉早上走得太急，忘了拿走。 桌子上还有一枚袖扣。 但是早上裴嘉就是面对着这张小桌子穿衣服的，不可能没看见这枚袖扣。 只有一枚…… 程良白拿起这枚袖扣，想了一下。 最后在纸巾盒后面找到了另一枚袖扣。 ——裴嘉早上没找到另一枚，所以就干脆没带，放在这了。 他把烟和打火机，还有这对袖扣一起放在卧室的小桌子上，最显眼的地方。 看着那盒薄荷烟的包装，程良白微微发愣。 昨晚在车上，裴嘉说他，而他也觉得，裴嘉，好像一点都没变。 他记得裴嘉刚开始抽烟的时候，经常会换口味，尝试不同的烟，直到试了这一款后，就定了下来，一直抽这一款。 程良白拿起那盒烟，从里面拿出一根，动作不算熟练地点燃。 其实，他学会抽烟之后，也一直抽的是这个牌子。 也只抽过这个牌子。 -- “就这样，散会。” 裴嘉站起身，示意秘书收拾东西，然后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开会的时候，手机静音，等他回办公室的路上，等电梯的时候，才发现一个小时前程良白给他发的信息。 一张照片和一条信息。 【程良白：你的袖扣，还有烟。】 “叮——” 电梯到了，裴嘉进去后按下楼层，电梯门缓缓合上，电梯里只有裴嘉一人。 【裴嘉：放你那，下次去的时候拿。】 裴嘉看着界面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耐心等着，直到他已经回到办公室，那行字还在那里。 【裴嘉：你想说什么？】 “对方正在输入”消失了一小下，程良白终于把信息发过来了。 【程良白：今晚能一起吃晚饭吗？】 【裴嘉：今晚不行。】 屏幕另一边，程良白捏着手机，看着这条信息。 【裴嘉：下周三，周日，有空。】 【裴嘉：看你时间。】 看到这两条信息，程良白垂眸，嘴角微微扬起，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敲打。 【程良白：好，那就周日。】 第8章 早春的天黑的很快，程良白五点多收到裴嘉的信息，收拾好下楼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今天裴嘉开的车不是那天饭局的车。 但裴嘉的车，车牌都很好认。 程良白看着车牌p开头，9结尾的车牌，径直朝那辆停在路边的银灰色suv走过去。 裴嘉的生日是九号，幸运数字也是九。 他想着，拉开车门坐上车。 裴嘉侧头看了他一眼，转回头，继续带着耳机，用英语跟对面交流。 在打电话…… 程良白移开视线，在后视镜里跟司机的眼睛对上，这回看清了司机的模样，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两人安静地等裴嘉打完电话。 电话很快就结束了。 “开车。” 裴嘉摘下耳机，抬眸跟陈扬说，然后侧头看程良白。 “今天怎么不是陈叔？” 程良白示意驾驶座上的司机。 陈叔是裴家用了十几年的老司机，在程良白印象里，裴嘉从高中起就一直是陈叔开车接送，一直到他出国前，去机场的时候，都是裴嘉让陈叔送的他。 裴嘉顿了一下：“陈叔两年前生病做了一场手术，术后身体不太好，而且他年纪也大了，就让他退休回老家了。” “现在这位是陈叔的远方外甥，陈扬。” 陈扬听到后座在聊自己，在后视镜里微笑跟程良白打了声招呼。 “程先生您好，叫我小陈就行。” “嗯。” 然后车里就陷入了安静，没人再说话。 裴嘉看着窗外发呆，感觉放在身侧的手被人轻轻握住，也没回头看，任由程良白握着。 一路上，程良白都牵着裴嘉的手。 今天吃饭的地方是一家滇菜馆。 领着程良白穿过大堂的路上，裴嘉随口说道：“这家是新开的，应酬的时候吃过两次，感觉还不错。” “今天想喝这里的竹荪汤。” “我觉得挺好喝，待会你也尝尝。” 程良白：“好。” 等进了包厢，服务员送上了两份菜单，裴嘉接过一份，跟程良白道：“看看想吃什么。” 而程良白随意翻着菜单，看上面美味诱人的美食照片：“你点就好。” 裴嘉先点了自己想喝的竹荪汤，又点了四个菜，等一本菜单快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 “来份菠萝饭。”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弄得服务员愣了一下。 裴嘉抬眼瞧去。 ——程良白也正好翻到最后几页，看到了菠萝饭。 “还是喜欢吃甜的，”裴嘉调侃道，“每次吃滇菜，吃泰国菜，你要点菠萝饭，芒果饭什么的。” 程良白莞尔，朝裴嘉眨了眨眼睛。 “就这些吧。”裴嘉把菜单换给服务员。 “好的。” 等服务员离开之后，裴嘉眼神沉静地看着程良白的脸，而对方坦然地接受注视，目光温和。 最后裴嘉先开口： “你好像没什么变化。” 他的语气带着一点感慨和惊讶。 这是裴嘉心里真实的想法。 一别五年，程良白真的没什么变化，出国前是什么样子，回来还是什么样子。 就是学会抽烟了，裴嘉想起那天晚上，那根被两人分享，抽完的薄荷烟，放在膝上的手指蜷缩起来。 程良白：“一直呆在学校里读书，可能是没有什么变化。” “我觉得，”程良白放缓语速，“你好像也没怎么变。” “是吗？”裴嘉语气很淡。 “我倒是感觉自己这几年变化挺大的。” 程良白出国前，裴嘉还在瑞丰底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子公司工作，资历尚浅。 之前有长辈在上面顶着，裴嘉在子公司历练的时候游刃有余，刚进入集团的时候也不觉得怎么样，真等裴业墨把担子交给裴嘉的时候，他才知道这副担子到底有多重，压的人喘不动气。 那段日子，真的是熬过来的。 裴嘉想起前两年的事情，眼神暗了下去，垂眸，眨了下眼睛又抬起来，换了个话题： “你怎么就回来了，我记得你应该还有半年才毕业。” 裴嘉记得程良白跟乔深出国的时间差不多，都是读博，乔深都还不知道今年能不能顺利毕业，而程良白已经毕业回来了。 程良白：“我提前半年毕业，然后就回来了。” “现在在海大当老师，上个月刚入职。” 说完自己，他又想多知道一些裴嘉的近况，于是反问道：“你呢？这五年都在干什么？” 裴嘉言简意赅：“工作。” 要是别人问起这些，裴嘉就会只用这两个字回答，但是他现在看着程良白的眼睛，接着说道： “学习怎么管理公司，怎么谈生意，后来进了集团，就学怎么跟董事会里的老狐狸们斗智斗勇。” “我爸看我学的像模像样，考验了我两回后，一年前把公司丢给我，自己轻松了。” 裴嘉说的轻描淡写，但是程良白听着这些，就知道裴嘉这五年过得也不容易，现在游刃有余，淡定从容的模样，不过是什么事都经历过了，靠自己走到今天的结果。 第8章 等裴嘉说完之后，他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他们两个之前就是这种交流方式，各说各的，另一个人负责听。 不过之前都是裴嘉说得多，程良白负责当听众。 好像话多了一点，裴嘉想。 “工作内容没什么意思，聊聊你在国外的事情……” 等到菜上齐了，两人拿起筷子边吃边聊。 只是漫无目的地闲聊，从程良白的导师同学聊到裴嘉的商业伙伴。 但是裴嘉很放松。 甚至比自己独处时还要放松。 他一个人的时候，也经常想公司的业务和董事会那群不省油的董事私底下背着他在玩什么花招，没有像现在这样，看着程良白坐在对面安静地吃东西，什么都不用想，浑身轻松。 程良白吃的不算慢，但给人的感觉就是细嚼慢咽，一看就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等菠萝饭上来的时候，程良白拿起盛饭的勺子，侧目看向裴嘉： “要尝尝吗？给你盛一碗？” 裴嘉看着盘子里，放在半个切开掏空的菠萝里的糯米饭，看起来卖相不错，闻起来是菠萝香甜的味道，于是道： “半碗吧。” “我尝尝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吃。” 程良白给裴嘉盛饭，说道： “就是，喜欢吃甜的。” “而且菠萝真的很好吃。” 他说这句话，朝裴嘉展颜一笑，眼睛很亮，笑得很天真，像是小孩子吃到了最爱吃的糖果一样。 真好哄，一道甜点就能哄好，笑得这么开心，裴嘉想。 等快吃完的时候，程良白看着裴嘉，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提起某件事。 “那天晚上，”程良白眼神试探地看着裴嘉，“我问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虽然裴嘉都留下来过夜了，但是没有亲耳听到裴嘉的回答，程良白还是不放心。 程良白憋了几天，今天终于有机会问出口： “我们现在……” “算什么关系？” 裴嘉想起上周五的晚上，他都走出了门，准备去按电梯时，程良白从身后抱住了他，不让他离开。 再然后发生的事情…… 裴嘉身体向后靠，靠着椅背，翘起右腿，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眼神平静地看着程良白的眼睛问。 “你想我们是什么关系？” 对，他就是明知故问，裴嘉冷淡地想。 睡了一觉而已，他什么话都没说，什么承诺都没做，程良白这个几年前分手断了联系的前男友，现在也就还是前男友而已。 程良白顶着裴嘉晦涩难言的眼神，眼神犹豫闪烁了一下，声音低低地问道： “我们现在……还不算复合吗？” 他深深看着裴嘉的眼睛，就说了这一句话，然后闭上了嘴，不再开口，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裴嘉，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他知道裴嘉最吃他示弱可怜的模样。 裴嘉看着他的眼睛，还没说话，感觉到放在桌下的手，手背上多了一点微凉。 ——是程良白的手指。 从桌下伸过来的手，程良白用食指指腹轻轻搭在他的指根，手指温度偏低，所以裴嘉觉得有一点凉。 裴嘉还没发话，程良白不敢直接握住他的手，所以只搭上了一根手指，然后继续看着裴嘉的眼睛，眼睛一眨不眨。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程良白这种亲昵的小动作很多，私下相处的时候动不动过来弄裴嘉一下，裴嘉都习惯了。 但是现在—— 程良白不知道自己伸出去的这根手指，除了让裴嘉回忆起从前，更先让他因为这种跟另一个人肌肤相贴的感觉，想起上周五的晚上。 裴嘉的呼吸微微一沉，难以忽视心里异样的感觉，望着程良白的眼睛里也带上一些其他的东西。 他垂下眸，闭了一下眼睛，想到： 算了吧，不过见了一面，就被人家抱到床上去了，睡也睡了，现在想不认账，怎么可能？ 程良白看着裴嘉的眼神几经变化，像是夜幕中忽明忽暗的星子，让人难以捕捉到踪迹，又让他想起回国那天，飞机即将降落时，他坐在窗边，看到下面跑道上一亮一暗的灯光，让人知道那里就是归处。 最后他听到了裴嘉的回答。 “好。” 裴嘉说完之后，直接抬手捏住了程良白的下巴，引着他身体前倾，朝自己靠过来。 程良白在裴嘉抬手的时候，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幸好他们订的是包厢，程良白想，然后乖乖的，顺着裴嘉的动作凑过去，低头去吻他的唇。 程良白以为会是蜻蜓点水的一下，结果裴嘉收紧手，捏住他的下巴，狠狠地咬他的唇，弄得他有些吃痛，但乖乖受着，直到吻里尝到一点铁锈味，裴嘉才松开手，抬手抹了一下嘴唇，靠回座椅里。 分开之后，程良白还想继续，但看着裴嘉的脸，控制住了自己，也慢慢靠回了座位里，只是在桌下握住了裴嘉的手，把它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内心感到满足。 亲完之后，两人安静了一会儿，都静静看着对方不说话。 直到裴嘉先移开目光，又抬起手，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唇，似乎是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太能见人。 程良白见状，也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眼睛看着裴嘉转过的侧脸，没忍住又凑过去在他唇边又亲了一下。 两人对视，眼里不约而同露出同样的想法。 ——回家再说。 第9章 回家的路上。 程良白回想晚餐时裴嘉的回答，想起那个吻，接着又想到几天前，跟裴嘉在饭局遇到的那天，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蜷缩起来。 回国之后，什么都还没做，所有计划都还没开始，事情就已经发展成了现在这样他预计中最好的结果——不管怎么样，回到裴嘉身边。 程良白一时有些恍惚。 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让人有一种不真实，如在梦中的感觉。 想到这里，程良白侧头去看身旁的裴嘉，试图证明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幻觉，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不知道裴嘉现在其实在跟他想同一件事情。 就这么轻松地复合了？ 裴嘉看到车窗上的自己微微眯起眼睛，在脑海里复盘。 如果是工作，那么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裴嘉都会深思熟虑，从数个角度评估分析，得到利益最大化的结果。 但是在感情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裴嘉完全随心而动，表现出的都是那一瞬间内心真实的想法。 所以，在饭局上看见程良白的那一刻，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不在我身边的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吗？ …… 曾经最熟悉的人现在分坐在桌子的两边，旁人问起，能回答的关系也只是一句“高中同学”　，而说完之后，裴嘉静坐在座位上，那一刻的心情五味杂陈。 裴嘉垂眸，视线随意地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沉吟不语，然后他抬起自己的手，放在了程良白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上，轻轻按住。 程良白顿了一下，微微侧头看了裴嘉一眼，嘴角轻扬，翻转手掌，握住了裴嘉的手。 陈扬本来认真开着车，看见前面红灯时开始减速，听见后排裴嘉跟程良白说话： “这辆车感觉怎么样？” 程良白愣了一下，才回答道：“感觉不错，很舒服。” “你住的那个小区，离海市大学有点远吧，”裴嘉转过头，看着程良白的眼睛，姿态娴熟地问，“这辆车给你开怎么样？” 闻言陈扬微惊，双手捏紧方向盘。 程良白也没想到裴嘉开口就是要给他车，而且还是座下这一辆，即使他不怎么关注车，也知道座下这辆suv的价格。 太贵了，程良白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开这种车的必要。 “谢谢，”他往裴嘉身边凑了凑，先道谢，然后温声解释道，“但是真的不需要，不方便，从我家到学校的路上每天早晚都堵车，开车还没有坐地铁方便，时间短。” “行。” 裴嘉没有勉强，但是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程良白就像未卜先知一样，直接回答： “房子租了一年……” 他知道裴嘉接下来要说，让他搬家，搬到即使开车上班，也比坐地铁快的地方去住。 一套满足这个要求，各方面还都是顶配的房子和搬家这两件事，对裴嘉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只要他说一句话，程良白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记住回新家的路就够了。 曾经的程良白会沉默地接受，然后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但是现在的程良白不想这样，所以委婉地拒绝了。 裴嘉看了他几秒，没再说话，随他去了。 等红灯的间隙，陈扬没忍住，从后视镜里瞅了程良白一眼。 第9章 他跟了裴嘉有几年了， 第一次看见裴嘉这样跟人说话，要送上百万的豪车，豪华舒适的房子，而对方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地拒绝了？ 这位程老师看起来跟裴总认识的时间，比他跟着裴总的时间要早的多啊—— 程良白不知道驾驶座上的陈扬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了也只会淡淡一笑，不打算解释。 甚至会想，如果陈扬知道他不仅不会收裴嘉送的任何价值高昂的礼物，还打算把裴嘉曾经给的钱全都还给裴嘉，大概会惊掉下巴。 但是程良白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们才刚刚和好。 现在说那些，还不是时候。 程良白垂眸，看着自己握着裴嘉的手，轻眨了下眼睛，又握紧了一点。 -- 今晚吃饭的地方离程良白家有点远，而且周日的晚上，海市中心区的街道上车流如织，部分路段严重堵车，裴嘉不喜欢在路上浪费时间，今晚就不回程良白家了，回的是裴嘉距离饭馆最近的住宅。 地下停车场。 下车时，裴嘉跟陈扬交代：“你明天休息，不用来接我了。” “好的裴总。” 裴嘉关上车门，看向程良白：“走吧。” 他率先抬步，程良白跟在后面。 进了电梯，程良白发现裴嘉没有直接按楼层按钮，而是在输密码。 “这里的电梯要先输密码才能用，”裴嘉没抬头，直接跟程良白说道，“我的密码是六个九。” “你的密码？” “嗯，每层的电梯按钮都是业主自己设置的，输了密码，电梯也只能到他买的楼层。” 他话音刚落，电梯就到了三十九层。 电梯门从中间缓缓打开，程良白看到电梯门前的地上已经摆上了两双男士拖鞋，一白一黑，好像有人提前知道他们要回来一样。 “打扫卫生的阿姨临走前摆的。”裴嘉解释，走出电梯，径直走过去换鞋。 黑色的那双是裴嘉自己穿的，白色的那双是阿姨拿的新的，被他留给了程良白。 等程良白换好鞋，穿过敞开的大门，才看到这套房子里面是什么样子。 现代轻奢风的装修风格，以浅灰色系为主，因为东西不多，客厅略显空旷。 程良白进门走了两步，环视屋内一圈，对裴嘉道： “这里的装修……好像不是你的风格。” 跟裴嘉单独待在室内，他的话就多了起来。 裴嘉直白道：“我舅舅弄的，这个楼盘都是他投资开发的，这套房子，是他直接装修好了送给我的。” 裴嘉的舅舅当然知道裴嘉习惯什么样的装修风格，所有房子都是一样，千篇一律的风格，就显得单调无趣了，所以故意没有照做，给裴嘉换了一种装修风格，裴嘉接受良好。 程良白：“那这幅画呢？” 说话时，他的目光投向玄关的墙上一副尺寸较大，占据了三分之一墙面的现代油画。 任何走进门的人都会注意到这幅油画。 画上没有具体的景物，只用丰富的色彩表现，色彩繁多但不显凌乱，近看似乎会觉得画上只有不同形状的颜料…… 程良白对油画没什么研究，觉得眼前这幅画可能就是他不能理解，但视觉上觉得好看的某种风格。 “我舅舅在一个西班牙画家的画展上买的，名字叫春野。” “要这样看。” 裴嘉拉着站在画前的程良白往后退。 等两人快退到墙边，拉开一段距离，程良白终于看懂了画的内容。 ——的确是春野。 那些形状各异的颜色，绿色和褐色是草丛和土壤，而其他颜色画的是各样的鲜花。 原来这幅画的内容是春天开满了野花的草地。 “原来是这样。”程良白定定看着墙上的画，发现有些东西需要找到正确的角度才能看清。 两个小时前才吃完饭，现在裴嘉和程良白又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坐在餐桌的一角。 得知裴嘉要来，阿姨临走前炖了点补品，留在厨房的锅里保温。 “好喝吗？”裴嘉见程良白先尝了一口，开口询问道。 “这个阿姨最会做补品了，我妈每次回国，都要把这个阿姨要走，专门给她做这些。” 就是程良白不太喜欢吃这些东西，也觉得好喝，不知不觉就喝了两小碗。 “还不错。”裴嘉喝了两口后评价道。 “陈叔退休了，林阿姨呢？”程良白用精致细长的瓷勺搅动着碗里的汤水，因为裴嘉的话，想起了林阿姨。 ——高中的时候，裴嘉和他周末就在学校附近的房子住，林阿姨负责照顾他们的生活，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对程良白很好，过年的时候还给程良白包红包。 “林阿姨的女儿两年前结的婚，现在孕晚期，林阿姨请了一年半的假去照顾她女儿。” “要后年才能回来了，”裴嘉说这句话时，抬眸看着程良白说，“你想联系林阿姨和陈叔？” 程良白嗯了一声，垂眸看着碗里的汤水说：“我一出去几年，都多久没见林阿姨和陈叔了，回来了当然要去看看他们。” 裴嘉沉吟了一下，说道：“等我有空，又合适的时候，我们一起去。” 闻言，程良白抬头，露出笑容：“好。” 两人没有再说话，各自安静地吃东西。 程良白边舀起碗中的汤水边想——裴嘉外表看起来冷漠，冷心冷情，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只有真正接近他的人才知道，裴嘉的心其实很柔软，很关心在乎身边的人，所有的行为都体贴细致，在帮到对方的同时，尽量不让对方有任何负担。 就像，曾经对他一样。 程良白埋下头，手指摩挲着碗边。 裴嘉端起小碗，把最后一点汤水一饮而尽： “喝完放厨房里去，明天阿姨来收拾，今天有点累，我先去洗澡。” 程良白答应下来，又想到了什么，叫住转身的裴嘉： “我没带衣服，待会去洗澡，洗完了穿什么？” “都穿我的。” 他跟程良白身量差不多，程良白比他高一点，衣服都能一起穿，高中的时候经常穿错对方的衣服。 衣帽间。 裴嘉自己拿好了衣服，要拿新的自己没穿过的睡衣给程良白，结果看到对方已经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浅灰色的，样式简单但质地十分柔软舒适的春季长款睡衣。 “就这件吧？”程良白说。 见状，裴嘉没多说，直接点头，又转过去给他拿了新的浴巾和内衣，结果拿完东西一转身，直接跟程良白面对面贴着，不知道程良白什么时候离他这么近，紧挨着站在他身后。 而他只是眨了下眼睛，淡定地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对方。 “谢谢。” 两人都已经挨得这么近了，近到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程良白想说些什么，先被裴嘉凑过来，在脸上随意亲了一口。 裴嘉催促道：“快去洗澡。” 程良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闭上嘴几秒，然后才答应道：“……好。” 他从裴嘉的眼神接收到某种暗示，低了低头，转身出了衣帽间，去其他房间的洗手间。 裴嘉随手拿起自己的衣服和浴巾，穿过衣帽间，直接进了主卧的浴室。 当微烫的水流，力度不大不小，极其合适地打在皮肤上，裴嘉长舒一口气，浑身放松，闭上眼睛，大脑放空。 热水从天花板上的顶喷浇下，洗浴间里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和弥漫开，填满了每一处角落的雾气，模糊人所有的感觉。 -- 裴嘉洗的时间有些长，等程良白洗完澡回到主卧，擦干头发，裴嘉还没有洗完。 程良白坐在床边，眼睛望着衣帽间的入口发呆，感觉自己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其实也没有多久，不过几分钟而已，但因为他现在内心忐忑又期待的心情，才会觉得时间流逝的这么慢。 在这他除了等待，不知道还可以做其他什么事情的空白里，程良白在想裴嘉。 其实今晚吃饭的时候，他说裴嘉没什么变化的话，并不准确。 一别五年，裴嘉的变化其实很大。 ——完全褪去了青涩稚嫩，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看人的眼神和言行举止，在不经意间就让人感到压力。 他完全按照长辈的期许那样成长，成为了瑞丰和裴家说一不二的掌权人。 但是那盒留在他床头柜上的薄荷烟，车牌，还有裴嘉对他的态度，都让程良白觉得裴嘉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所以他才会那么说。 浴室里的水声渐渐变小，直到消失，片刻，裴嘉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浴袍，随手系了个一拉就会开的结，擦着湿漉漉往下滴水的头发，打开了浴室的大门。 然后看见程良白穿着浴袍，呆坐在床边等他。 第10章 程良白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发呆，直到余光里出现裴嘉光裸的小腿和黑色的拖鞋，他才慢了半拍地反应过来，抬起头，视线追随着走到一边，去吹头发的裴嘉。 “我帮你吹吧。” 手中的吹风机被程良白接过去，裴嘉默许了。 等他的头发吹得半干，他才让程良白关掉吹风机，转过身面对着他。 “洗漱物品用的惯吗，用不惯的话，明天让陈扬给你买一套新的送过来？” 裴嘉凑近时，带着一股湿润微热，刚刚从洗漱间里出来，还有淡淡香味的水汽。 程良白本来还想吹干自己的头发，但他知道裴嘉不想等了。 “没有，很好。” 他这会儿已经不太敢看裴嘉，垂着眼睑，快速地眨着眼睛。 上次在他家，因为没有东西，没有做到最后， 第二天裴嘉一早就走了…… 程良白思绪正混乱着，下巴被裴嘉用手指挑住。 “看着我。” 程良白依言抬起眼睛，定定看着裴嘉，然后轻轻把手搭在裴嘉的腰间，微微低头。 裴嘉任由他吻了一会儿，有感觉之后直接解开他的睡衣扣子，把程良白往床上一推，自己也顺着躺上了床，被程良白捏住手腕，翻身压住。 一滴水珠沿着程良白额前的发梢，最后滴在了裴嘉的脖子上，一点湿凉。 …… 都不知道在一起多久了，做过多少次了，有时候程良白还是会害羞，不敢直视裴嘉，所以喘息着闭上眼睛，扭过头埋进枕头里。 而他们私下相处的时候，裴嘉最喜欢逗他了，尤其是在床上，看程良白别扭害羞，却又忍着羞耻，按照他的命令做。 但是最近两次好像不太一样。 裴嘉依然在对方的神色中看到了羞涩，但眼神却不再像之前一样躲闪，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裴嘉，将他现在的样子一笔一划，描摹进眼底。 裴嘉跟他对视许久，朝程良白伸出手，却是轻轻抹去对方眼角流下的一滴泪，轻笑道： “哭什么？” “太爽了？”他故意调笑，等着看程良白的反应。 对方不答，呼吸加重了几分，而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裴嘉僵住了，似乎对眼前的情况有些不知所措，但马上过来，停下动作，俯身靠近对方，声音温和： “到底怎么了，跟我说。” 对方握住裴嘉要给他擦泪的手，用蒙着一层亮晶晶的水光，泛红的眼睛看着他，声线有些颤抖： “开心……” 开心？ 所以是喜极而泣？ 裴嘉微愣，回想起上一个过夜的夜晚，程良白也是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看着自己。 执着，坚定，仿佛他的眼睛里就只能看到裴嘉一个人，再也没有位置留给其他东西。 裴嘉看着他现在微红的眼睛，觉得那滴眼泪好像流进了自己心里，除了让裴嘉心软，再没有其他作用。 他用指腹轻轻擦去程良白眼角的泪水，然后用双手捧着程良白的脸颊说： “我也很开心……” 程良白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道：“真的吗？” 他似乎迫切想要得到答案，情急之下伸出手抓住了裴嘉的手臂。 “真的。” 裴嘉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直白坦然地说，“很开心你回到我身边。” “很开心……” “我们还是相爱。” 裴嘉伸出另一只手，拉开程良白握着他小臂的手，然后跟他十指相扣，但是看见程良白听了他的话，眼泪流的更凶了，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继续刚才的动作。 直到结束，身体疲惫不堪，精神上却是兴奋餍足的。 裴嘉靠在床头抽烟，被子堪堪盖到腰腹，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程良白帮他清理好之后，就自己待在厕所里，收拾好心情才出来。 裴嘉看见他要卷起弄脏的床单，声音低哑道： “不用你收拾……抱我去出去，去走廊左边那间房间睡。” “好。” 程良白闻言停下来，抱起床上只裹了一条薄被，露着锁骨和肩头的裴嘉，按照他说的，去了出门左边走廊的 第一个房间，一间跟主卧布局相同的卧室。 因为误触而亮起的手机上，显示着凌晨两点二十一分的时间。 深灰色的床品中，裴嘉闭着眼睛，睡的很熟，程良白趴在他枕边，也感到浓郁的困意，但还强撑着，默默看着身边的人。 许久，他才恋恋不舍地在裴嘉脸上一吻，无声道了一句晚安，然后闭上眼睛，放任意识沉入宁静的黑暗。 第10章 裴家本家，主卧的书房。 裴嘉坐在书桌前，眼神坚定地看着对面眉宇跟自己极为相似的男人。 裴业墨签完面前最后一份文件，合上笔盖，才抬起头看裴嘉，语速很慢： “你已经成年了。” “只要你承担得起自己的选择带来的所有后果，那我不干涉你的任何决定。” 本来裴嘉初三的时候，裴业墨就问裴嘉想不想出去读书，去跟陈女士生活。 ——裴嘉的母亲，陈女士在裴嘉十岁的时候就跟裴业墨分居了，这些年在欧洲旅居。 如果裴嘉愿意，他就可以去跟母亲一起生活。 但是当时裴嘉想了一下，拒绝了，说想上完高中再出国。 但是现在，马上高三了，出国的前期工作都准备一半了，裴嘉却说不想出国了，就留在国内上学。 裴业墨干脆利落地答应： “行，不想出去就不出去吧，你想干什么都自己决定。” “就是你妈那边……”他瞧着裴嘉，挑了下眉示意。 裴嘉表情淡然地回答，“我已经跟妈妈打过电话了，她说她好久没回来了，下个月回国来看我，然后在国内呆半年再走。” “她让我跟你说一声。” 闻言，裴业墨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再没有其他表示。 裴家资历浅一些的佣人其实都只听说过女主人的名字，从来没有见过陈均如，而在裴家工作了十几年的老佣人，都对裴业墨和陈均如的夫妻关系和长年分居的情况讳莫如深，不对外提起一个字。 -- 暑假还没过半，海市附中新一届的高三已经开学了。 开学 第一天，附中门口熙熙攘攘，全是拖着行李箱，背着书包返校的高三学生。 校门口的一段路已经完全堵住了，全是开车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开到校门口让学生拿好行李书包下车。 白色的奥迪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因为行李太多，一个人坐地铁不方便，这次难得是李妍娟开车送程良白到学校，让程良白有些受宠若惊。 “妈，就在这里下吧。” 车流移动的速度太慢，程良白目测了一下从这里到校门口的距离，觉得自己走过去还更快一些，于是解开了安全带。 “行，我就送到这。” 李妍娟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大儿子，嘴上叮嘱道：“你要好好学习啊，都高三了，明年就高考了……” “嗯好。” 程良白答应完，下了车，关上车门。 “前面那辆车……” 李妍娟望着前面那辆黑色的车，自言自语。 她对车没什么了解，就只认识几个大众的车。 而前面那辆黑色的，车标她不认识，觉得像个粽子的轿车，是因为p字开头，一连四个7的车牌引起了她的注意。 “光看着这车牌，就是有钱人吧。” 李妍娟感慨道，眼里闪过一丝艳羡。 干等着也是无聊，等她要拿手机去拍前面车的车标，想搜搜这到底是什么车的时候，车流终于动了，李妍娟只好收起心思，专心开车。 等开到校门口，前面那辆车停了下来，后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附中校服，侧脸线条极其优越的男生从车上下来，斜背着书包，就往校门里走。 因为这个男生长得确实好看，李妍娟难免多看了两眼，然后在人群中发现了程良白的背影。 程良白刚沿着马路走到校门口，身边突然凑过来一个女孩子。 “班长！” 扎着高马尾，额前点缀着几缕碎发的女生，声音清脆地喊道，笑吟吟对上程良白看过来的视线。 程良白看见她也笑了： “刘欣怡。” 两人有说有笑，并肩往校门里走的样子落在李妍娟眼里，让她有些晃神。 程良白的背影跟程书明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而身边那个扎高马尾，阳光活泼的女生，要是换成齐耳短发，那就是她上学的时候…… 后面的车因为李妍娟久久没有动作，按下喇叭催促，李妍娟这才反应过来，收回视线，踩下油门开车。 她目视前方，想起刚才那一幕，无奈摇了摇头，不再深想。 第11章 程良白先跟刘欣怡去宿舍楼放了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才到教室去。 教室里三分之一的座位都已经有人了，程良白走进教室，视线扫到上学期自己坐的位置时，愣了一下。 开学 第一天，高三一班多了一个人。 班上多了一个陌生的男生，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 “裴……” “他不是国际部的吗？” “他竟然转到了我们班来？！” 裴嘉到教室的时候，随便选了一个后排靠窗的位置，正好坐在程良白上学期的位置上，正戴着耳机跟翟迅聊天。 【翟迅：裴嘉你怎么回事啊？！干嘛不出来了？！说好的今年就过来陪我的啊？！我都等了你大半年了，日日夜夜盼星星盼月亮的，结果你说你不来了……】 翟迅这幅样子，裴嘉早有预料，慢悠悠地打字回复。 【裴嘉：平静地看着你.jpg】 余光里，有人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翟迅又发了一堆废话，裴嘉直接屏蔽翟迅的信息，按灭手机，随意往旁边扫了一眼，发现旁边坐下的男生正在收拾书本试卷。 第一节上课铃打响前两分钟，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女性快步走进教室，看见她的同学都兴奋地叫喊起来。 “秀梅，半个月没见，我好想你啊——” “老师你今天穿的裙子好好看啊，感觉你又年轻了。” “行了行了，一个个好话都一箩筐的，这么会哄老师开心。”一班的班主任白秀梅笑骂几个起哄的男生。 上课铃一打响，她就收敛起笑容，进入正题：“上课了，都给我把手机收起来！” “人都到齐了没有啊，到齐了我就直接进入正题，刚开学有好多事要交代……” 白秀梅扫视整间教室，确认所有同学都到了，看到裴嘉的脸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 “对了，这学期我们班上转来一位新同学……” 裴嘉被点到，刚要站起来做自我介绍。 “节省时间，裴嘉同学就不用自我介绍了，以后自然就跟同学们认识了。” 然后她用眼神示意裴嘉的同桌：“有什么问题找你同桌就行，他是班长。” “行了，人都到了，那我就开始了， 第一件事……” 裴嘉：…… 裴嘉默默坐了回去，对自己新班主任的个性有了初步了解，然后侧目去看旁边的男生，一班的班长。 正巧，对方也正侧着脸在看他。 裴嘉指尖转着一支笔，打量对方。 头发微长，刘海留过了眉毛，有点遮眼睛，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显得有些死板，但镜片后的眼睛很亮很有神，眉骨清朗，鼻梁笔挺，骨相极佳。 身上的校服有些旧了，洗的发白，但很干净，被他穿的很显板正规矩，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清爽干净。 对方下意识扶了一下眼镜，对裴嘉点了一下头： “裴嘉同学，我是一班的班长，程良白。” “你刚转来我们班，可能会遇到一些问题，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程良白说完这些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们是同桌，交流很方便。” “希望新学期相处愉快。” 话音落下，程良白看见裴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开学就是摸底考，语文老师发卷子，特别强调要好好写作文的时候，全班哭天喊地，怨声载道。 试卷传到后排，少了一张，裴嘉见状要起身去讲台拿试卷，结果程良白直接把最后一张试卷放到了他桌子上，自己起身去讲台上拿试卷。 裴嘉看了程良白往讲台走的背影两秒，收回视线，开始看试卷。 第11章 裴嘉对自己的新同桌很满意。 安静，体贴，善解人意，知无不言。 除此之外，互不干涉，相安无事。 同时，程良白也在心里对自己的新同桌松了口气。 开学 第一个星期的周五。 除去从同学那里听来的不知真假的话，大概从 第一次见面起，程良白就知道对方跟自己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其实在裴嘉转来之前，一班的同学老师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他的名字。 国际部出了名的天之骄子，家世，样貌，能力样样出众。 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不出国留学了，要留在国内上学，于是转到了他们班。 转到新班级，老师同学全是陌生的，转班生刚开始都会有些不适应，要花精力和时间认识同学和老师，但是裴嘉不一样。 他似乎用一层隔膜把自己跟一班的所有分隔开，整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非必要都不跟其他人交流。 这样也好，班主任想。 本来她还担心裴嘉转过来，或多或少会对一班产生一些影响，但是现在看来裴嘉只是需要个地方待着，并不在乎周围的人。 不过开学一个星期，白秀梅私下找了程良白说话，问他跟裴嘉相处得怎么样。 当时程良白回答他跟裴嘉相处得很好。 白秀梅知道程良白的性格，安静内敛，有话说话 “那就好，如果你跟裴嘉同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觉得自己不能处理好的，一定告诉老师。” 看到白秀梅眼里的关心，程良白点点头，答应道： “好的老师。” -- 周五下午，刚放学，程良白看了眼今天值日的同学都在，没人偷溜，才背上书包走出教室。 然后在楼梯口前的走廊上遇到了班上的几个男生。 “看那边。”说话的男生忽然激动地用手指着楼下某一个方向。 “怎么了？”其他人纷纷转头去看。 程良白也驻足，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裴嘉背着书包的背影。 但其他人先看到的不是裴嘉。 “我艹，迈巴赫s580？” 看到裴嘉上的那辆车，一个男生直接瞪大眼睛，激动地往栏杆上一扑，吓了其他人一跳。 有人补充道：“上周是一辆宾利，我回去查了下，宾利添越。” “裴嘉真是富二代大少爷啊，来接他放学的豪车都不带重样的！” “天呐，我什么时候能坐一次迈巴赫啊……” “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下辈子我也要当富二代，我也要天天换豪车，什么迈巴赫、劳斯莱斯、布加迪天天换着开！” 程良白收回视线，正准备抬步朝楼梯口走，有人叫住了他。 “诶，班长，你跟裴嘉不是同桌吗？” “你要是跟他搞好关系，岂不是有机会坐他的车？！” 说话的人语气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语气里带着一丝嫉妒。 闻言，其他人也转过头来，睁大眼睛看着程良白。 程良白望了一眼说话的男生，语气很淡：“我跟他关系一般。” “开学到现在，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 气氛因为程良白的话有些冷了下来，程良白不关心他们因为自己的话有什么想法，扯了扯下滑的书包带子。 “我先走了。” 没等对方再开口说什么，程良白直接走了。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几个男生面面相觑。 “我们也没说什么吧，他干嘛冷着一张脸，好像看我们很不爽的样子啊……”说话的人觉得程良白刚刚好像很不想理他们的样子。 “谁知道他怎么想，说不定心里觉得裴嘉一来，抢了他 第一的位置，心里不爽呗。”说话的男生撇撇嘴，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了。 本来程良白一直稳坐一班 第一的位置，极少被后面两名超过，结果最近的小测成绩，裴嘉竟然跟程良白不相上下，让程良白当了几回 第二了。 裴嘉不知道班上同学在背后讨论自己，然后因为程良白说了两句话，讨论中心又变成了程良白。 就算他知道了这些事情，也会不冷不淡地笑了一下，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车移动的速度缓慢，裴嘉从手机屏幕上抬头往前看了一眼。 “刚放学，有点堵车。”驾驶座上的陈叔跟他解释。 “没事，您慢慢开，我又不着急。” 裴嘉说着话，侧头看向窗外，看到装满马路的轿车和几车道外的学校大门。 本来他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但是公交站的人群里，有一个低着头，高瘦的身影让裴嘉愣了一下，微微支起身体莫名觉得熟悉。 再定睛一看，发现是程良白站在人群中，低着头看手机。 是他啊，裴嘉心想，收回了视线，靠回座椅里。 程良白在校门口的公交站等车，低头拿出手机。 旁边人无意一瞥眼，看见他手里的手机表面满是划痕和印子，边角的屏幕还碎了两小块。 反应还不太迅速，程良白划了两下，界面才随之移动。 这部手机是李妍娟几年前换新手机的时候给他的，很旧了，内存很小，现在随便下载点什么东西，就得清理内存，用的不是很顺手。 第12章 看到下一班公交车马上就到，已经出现在另一边路口，程良白按灭屏幕，收起了手机。 他不知道不远处，裴嘉就坐在那辆他刚刚在教学楼上看到的车里，隔着贴了防窥膜的车窗多看了他两眼，然后收回视线。 坐公交到地铁站，然后再换乘公交到小区。 漫天橙黄的云霞渐渐暗了下去，程良白回家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他还没走到门口，就先听到了赵浩扬打游戏的声音。 开到最大的游戏音效和小男孩激动兴奋的声音。 门口两道门，里面那扇门打开了，防盗门敞着，程良白同母异父的弟弟正躺在沙发扶手上打游戏。 程良白十岁的时候，父亲程书明出车祸死了，李妍娟就带着他从老家那个小县城到了海市，嫁给了现在的丈夫，生下了赵浩扬。 程良白低着头走到门口，一摸书包平时装钥匙的地方，才发现把钥匙忘在学校了。 “浩扬，开下门，我忘带钥匙了。” 赵浩扬听到他的声音，匆忙抬头看了门口一眼，眼睛立马又垂下，落在手机屏幕上，不耐烦地说道： “我打游戏呢——” “你等我打完这局。” 程良白被他晾在门口，默不作声，垂下头站着。 一局游戏结束，赵浩扬才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起身跑过来给程良白开门，没好气地说： “忘记带钥匙，活该被关在外面。” 程良白进门，低声对他说：“谢谢。” 赵浩扬一声不吭，一屁股坐回沙发里，抄起手机继续打游戏。 “回来啦。” 李妍娟正在厨房做饭，出来拿东西，看到程良白穿过客厅往自己房间走，想起来件事，眼睛看向沙发上的赵浩扬： “浩扬，你数学老师不是说要买什么练习册吗？” “老师发的信息发给你哥哥，你哥哥周末去图书馆，正好给你买了。”李妍娟对赵浩扬说。 程良白在客厅里站定，看着她的视线从赵浩扬转移到自己身上。 “你周末去图书馆自习的时候，记得给你弟弟买一下练习册。” “好。” 他低声答应，见李妍娟转身进了厨房，没话跟自己说了，才回了卧室关上门。 房间本来不算很小，但是空的地方堆了不少杂物，显得有些拥挤狭窄。 隔音也不太好，关上了门，赵浩扬打游戏的声音和李妍娟在厨房做饭，手机放的电视剧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程良白已经习惯了，熟稔地戴上耳机，拉开书包拉链拿出试卷。 -- 【妈：记得给你弟弟买练习册。】 【程良白：好。】 等他到了地方，先按照赵浩扬发给的照片，找到那本练习册放进书包里，才开始自习。 结果结账的时候。 “一共七十八块。” 程良白愣了一下，没想到赵浩扬一本练习册要五十多块钱，正好快到月底了，他的生活费快花完了，手上没钱了。 他打开微信。 七十一块。 程良白微蹙了一下眉，从柜台上拿回来一盒笔芯。 “这个不要了。” 服务员没说话，减掉了那盒笔芯的钱。 “一共六十八块。” 程良白付了钱，等回家把练习册给了赵浩扬，跟李妍娟说这个月的生活费快花完了，她才把练习册的钱转给他。 附中的高三每周只放一天半，周日中午，程良白吃完午饭就回了学校，结果把笔芯的事忘了。 一回学校，就是英语老师安排的小测。 之前准备出国的时候，裴嘉的雅思成绩全都考到了8，现在回来做高三的题，完全没有难度，一只手撑着头，漫不经心地勾选试卷上的选项。 “不好意思……” 旁边传来压低声音，控制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的气音。 “裴嘉……” 裴嘉转过头，确定程良白是在对自己说话。 在他的注视下，程良白抿了抿唇：“我最后一根笔芯用完了，你能借我一根吗？” 然后他看着裴嘉直接把自己手上的笔递给他，等他愣愣地接过去之后，转回头，自己从笔盒里又拿了一支，继续写题。 等试卷收上去。 裴嘉一按笔，扔回笔盒里，往桌子上一趴准备小憩一会儿。 程良白：“裴嘉。” 裴嘉用趴着的姿势转过头看程良白。 “我笔芯都用完了，这支笔你能借给我一周吗？”程良白语气恳切。 “我下周……”他话没说完，就听见裴嘉说： “送你了。” 程良白一顿，过了几十秒才反应过来，看着裴嘉已经把头埋在臂弯里，话才说出口： “……谢谢。” “不用。” 程良白看着裴嘉把脸埋在臂弯里，露出了一小点白皙的脸颊，收回视线，看向手里那支手感非常好，笔身亮黄色，印着漂亮花纹的按动笔，觉得这支笔很漂亮，放在他笔盒里，跟样式完全一样的普通黑笔格格不入。 又过完一周，周末程良白去买笔芯的时候，在旁边的笔架上看到了裴嘉随手给他的那支笔。 他神色微愣，刚挪步过去，还没拿起一支笔，先看到了标签上的字样。 联名限量款，这一支笔够买程良白要买的三盒笔芯。 程良白沉默，拿起一支笔看了看，然后小心地放了回去。 他不想欠人家东西，想买一支一样的笔还给裴嘉，看来只能等下个月发生活费再说了。 第12章 翟迅跟裴嘉本来是一个班，不过翟迅家里安排他高二的时候就出国了，而裴嘉留在国内，两人就分开了，开学不到两个月，翟迅就趁着周末从大洋彼岸飞回来找裴嘉诉苦。 电话那头苦兮兮的，结果一回来就在自己带露天泳池的私人别墅里开泳池party。 裴嘉到场的时候，气氛刚火热起来。 翟迅大敞着蓝绿花色的衬衫，搂着身材火辣的泳装美女跳进泳池里，溅起一大片水花，差点淋湿了裴嘉的裤脚。 “裴嘉！！！” 翟迅一看到裴嘉，激动地像十几年没见面了一样，从泳池里浑身滴水，湿漉漉地爬起来，立马有人给他裹上浴巾。 裴嘉挑眉，诧异道：“你怎么搞的，去沙滩没涂防晒？” 刚刚翟迅跳进泳池里，在水里他没太看清楚，等翟迅爬上来，他就看清楚了，两个月不见，翟迅从头到脸黑了好几个度，肤色直接变成了小麦色。 翟迅睁大眼睛，理直气壮道：“这是美黑！我故意晒的！” 裴嘉扯了扯嘴角，最后忍俊不禁。 两人一起在泳池旁边的躺椅上躺下，端起颜色绚丽的鸡尾酒一碰。 翟迅在电话里吐槽了半个小时还没说完，被不厌其烦的裴嘉挂了电话，这回飞回来见到人了，话匣子啪的一下打开了。 他的话，裴嘉左耳进右耳出，等翟迅这个话痨终于说完了，口渴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问起裴嘉的近况，他才回答： “没什么，挺好的。” 翟迅：“……” 他看着裴嘉不说话，目露不满，用眼神谴责对方竟然对自己这么敷衍。 裴嘉瞅着他的眼神，手上转了转酒杯，眼神游移，想了一下，侧头正视翟迅，挑了下眉，笑道： “我的新同桌……” 翟迅扬起一边眉毛，然后听见裴嘉说。 “比你安静，比你成绩好，还会给我抄作业，顺手帮我收拾试卷。” 翟迅：“……” 翟迅跟裴嘉做同桌的时候，能整节课缠着裴嘉讲话，一节课下来比老师讲的话还多，逼得裴嘉一边耳朵戴耳塞，才能忍受身旁的噪音制造源，还要天天提供各科作业给翟大少爷抄，甚至桌面都要借出一半给翟迅堆东西。 以至于跟程良白做同桌后，裴嘉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净和舒心，才知道人家的同桌可以是这样的。 翟迅心虚地移开视线，转过头去猛灌了两口酒，听见裴嘉在身后轻哼一声，赶紧换上满面笑容地转回头来，好声好气地说道： “我回去的航线已经审批下来了，后天坐我舅舅新买的飞机回美国，反正你那学可上可不上的，你请几天假跟我去美国玩呗，我俩还没一起去美国玩过呢。” 闻言，裴嘉两眼一亮，来了兴趣。 ——毕竟在学校是真的无聊，这一个多月他都没找到什么好玩的事情，感觉自己快憋坏了。 裴嘉用手指转着桌上鸡尾酒的酒杯底座，看眼神像是在出神。 翟迅知道他这是在考虑，自顾自地喝着酒，等裴嘉想好。 “好啊。” 裴嘉答应了。 -- “班长班长，老林昨天说今天上课要讲的试卷，你这还有没有多的啊？” 一下课，周鑫唰地一下跑到程良白的座位上。 第13章 “没有了，一张都没剩。”程良白检查了一下自己手上没发完剩下的试卷，摇摇头。 周鑫面色为难：“可是老林下午就要讲了，我刚准备写的……” 他的视线忽然落在程良白旁边的桌面上，反应过来。 “裴嘉的呢？他不是请假了吗？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了，我拿他的写吧！” 嘴上说着，周鑫已经绕过程良白的座位，到了裴嘉的座位旁。 “我帮你找吧。” 程良白低头，从自己帮裴嘉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沓试卷中，找出周鑫要的那一张。 “谢谢班长！” 周鑫双手接过那张试卷，立马回到自己座位上奋笔疾书。 程良白看了看身旁已经空了十几天的座位，不知道裴嘉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觉得，也有可能，裴嘉不会回来了。 结果下午 第一节数学课，预备铃打响 第一声，老林一只脚刚踩上讲台，又有人从门口进来了。 裴嘉脸上没什么表情，斜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大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刚放下书包，看见自己桌面上一打叠的整齐，厚度可观的试卷资料，眉头慢慢蹙了起来，一把抓起来，动作有些粗暴地塞进抽屉里，眼不见为净。 两周不见，程良白看了裴嘉一眼，莫名觉得裴嘉的脸色虽然看起来跟平时无异，但其实心情不错。 老林叫拿出昨天交代要讲的试卷。 裴嘉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又要从抽屉里把那沓试卷抽出来找。 程良白默默把自己的试卷移到两张桌子中间，低声说道：“看我的吧。” 裴嘉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找试卷。 一节课四十分钟过得很快。 裴嘉身体向后倾，懒散地靠着椅背，从抽屉里抽出那一沓试卷，开始分门别类地整理。 又恢复平常的样子了，程良白想，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支连外面包装盒都没打开，全新的按动笔放到裴嘉桌子边缘。 “这个还给你。” 裴嘉动作一停，垂眸看了眼那支笔，又抬眸看了眼程良白，没说话，也没其他什么表示，垂下眼继续整理试卷。 过了一会儿，他的视线余光里，那只笔旁边多了一颗橙子味的硬糖。 “吃糖吗？”旁边的人问他。 没事的时候吃颗糖，心情会变好一些。 话到了嘴边，但程良白看着裴嘉微微低着，有些看不清表情的脸，默默咽了回去。 然后裴嘉抬起头，看见了他眼里没有言明的话语。 “谢谢。” 他把笔和糖一起拿了过去，直接打开了外面包裹的糖纸，把那颗亮橙色的糖果放进了嘴里。 甜甜的橙子味在口腔中弥漫开，莫名让裴嘉心情好了一些。 “不用。”程良白收回视线，没再看裴嘉，自己也从抽屉里拿出一颗水果口味的硬糖，没看什么颜色的包装纸，直接打开放进了嘴里。 很香，很甜。 是草莓味的。 --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全班同学蜂拥着跑出教室，混入食堂抢饭的大队伍中。 “鲜肉馄饨，大份。” “十块，请刷卡。” 裴嘉把手伸进口袋，顿了一下，又换了一边，这才发现自己没带校卡，玻璃窗后的食堂大叔已经出单了，等着他刷卡付钱。 裴嘉环视一圈，转过头发现身后正好就是程良白。 “不好意思，我忘带校卡，可以借你的吗？” 程良白愣了一下，看着对方的眼睛微微睁大，低下头道：“好。” 钱，应该还够…… “谢谢。”裴嘉接过他手里的校卡。 食堂点餐，刷完卡之后会显示卡内余额。 程良白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机器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滴，刷卡成功。” 裴嘉看到了，什么都没说，转身把卡还给程良白，又说了一句谢谢。 程良白沉默地接过校卡，眼神似乎有一些无所适从，但很快又被自己压了下去，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也点了一份鲜肉馄饨。 “鲜肉馄饨，小份。” 第13章 两节安静的晚自习上得人满脸沧桑，生无可恋。 铃声一响，班上立马如同一壶煮开的沸水。 裴嘉暂停手机上外国教授的教学视频，面带疲色地揉了揉自己的鼻梁，闭了闭眼睛休息。 程良白也是一样，一整天的课加上晚自习，身心疲惫，放下手中的笔，迅速眨眼睛，活动干涩的眼球。 眼镜不知什么时候弄花了一小块，他眨着眼睛低下头，摘下眼镜。 坐了两节晚修，还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裴嘉感觉自己的脖子有些僵硬，换了几个姿势活动脖子，转到左边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己的同桌正低着头，用上衣下摆细细擦拭手中的镜片。 从裴嘉的角度看，程良□□致漂亮的眉骨和高挺俊秀的鼻梁一览无遗，尤其是眉眼低垂的样子，有一种沉静到极致的感觉。 就算裴嘉从小到大，见过的各种美色无数，程良白的长相也绝对是可以被他归为好看的那一类，还很耐看。 他低着头擦眼镜，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神态很认真专注，看起来完全没注意到裴嘉的眼神。 裴嘉想，程良白做什么事都是这幅样子，全神贯注，完全不会分心。 他就这样看着程良白擦了一会儿眼镜，然后一下反应过来，迅速收回视线，心想别人擦个眼镜，自己这么盯着看干什么。 裴嘉收起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借过一下。”他站起身，要从程良白椅子后面出去。 裴嘉的位置靠墙，地上东西又堆得多，有些狭小，要把椅子挪开人才能出去，他一只脚跨过地上堆着的书和资料，随意地挪开椅子。 然后听到身侧一声痛呼。 “嘶——” 裴嘉一回头，才看到自己挪凳子，碰到了程良白的腿。 但是他根本没用力，顶多是凳子边蹭到了对方的腿，裴嘉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道完歉又紧接着问：“你没事吧？” 对方本来就低着的头，又往下埋了埋，放在桌上的手垂下去，揉自己的大腿，声音有些闷： “没事。” 裴嘉在原地站了一下，看着程良白因为低头的姿势，舒展开的后颈和埋下头，从他的角度看不见的神情，蹙了一下眉，觉得对方刚刚的反应有些大。 他出去了，程良白还在用手指揉着自己大腿外侧，靠近膝盖的那一块位置，清楚被裤子遮盖着的位置恐怕已经是一片淤青了。 而裴嘉刚刚挪凳子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那一片淤青，所以他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越揉越痛，程良白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在心里无声叹出来。 刘心怡跟他做同桌的时候，跟他说： “我发现班长你平时老是喜欢叹气诶，是有很多烦心事吗？” 程良白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面对女生关心的眼神，话语含糊： “其实也没有……” 刘心怡轻笑，语气轻松：“那就别老是叹气嘛，老是叹气会让别人觉得你总是心情不好。” 程良白：“……好。” 听她这么说了，程良白就改了。 但很多时候，他没法不叹气，没法不用这种消气的态度面对现状，只能改成在心里叹气。 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还有五分钟才上课，程良白也起身，离开了座位。 关上厕所的门，弯腰掀起裤子，拉到膝盖的位置，一片青紫到发黑，能看到皮下淤血的伤痕显露出来。 程良白垂着眼睛，望着腿上的伤，感觉这片淤青好像有些严重，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过了这两天就好了。 他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腿，也没有什么好的处理办法，只能等着淤青自己慢慢吸收恢复。 其实程良白记得，赵浩扬小时候很黏自己，几岁大的时候，整天跟在自己身后喊哥哥哥哥，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而他却因为心里一些想法，和李妍娟私下的交代，不敢跟赵浩扬离得太近。 ——李妍娟怕赵浩扬要是有什么事，哪里磕着碰着了，程良白脱不了干系，会被继父误会。 程良白没想到，他平时已经很注意了，赵浩扬也长大了，不是小时候被人欺负，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孩子了。 结果这样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上周五的晚上。 暖白色的灯光照在不算大的桌面上，桌上铺满了书本试卷，但是看起来并不凌乱，程良白正捏着笔，看着眼前卷子上的题目沉思。 房门外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他听见了李妍娟和赵明达的声音，但没在意，直到卧室的房门砰的一声被人用脚踹开，重重砸在墙上，又反弹回来。 程亮白猛然抬起头，惊讶地望过去，然后连人带椅子被赵明达一脚踹翻，倒在地上。 第14章 赵明达一身烟酒的臭味，刚从饭局回来，满脸通红，眼神浑浊，朝地上的程良白怒吼道： “浩扬手上那印子怎么回事，啊？！” “他说是你下午在楼梯上拽了他一把，拽了一把能弄成那样？！！明明就是使劲捏的，才会留下手印子！” “你这个小兔崽子，白眼狼——吃老子的住老子的，还敢打老子儿子？！” 程良白听着他吼的话，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堆满东西的书桌又被赵明达踹了一脚，明显晃了晃，一个金属制的笔筒被晃倒了，从桌上掉了下来，砸在了程良白的腿上，让他痛的脸皱了起来，冷汗都出来了。 程良白的声音里带着疼痛，大声地朝继父大喊：“我没有！我没有欺负浩扬，今天下午是……” 他的话没说完，被赵明达拽着衣领，从地上扯了起来，重重扇了一记耳光，打的程良白眼前一黑，脸颊迅速肿了起来。 李妍娟拉着赵浩扬站在门口，看见里面的场景，神色惊慌害怕，面对程良白向她投过去的目光，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一瞬间又带上了些谴责和愤怒。 而程良白顺着她扯起赵浩扬手臂的手，看到赵浩扬右手小臂上，有一片略显青紫的手印。 赵浩扬看见平时对自己耐心宠溺，要什么给什么的父亲现在这幅面目狰狞，暴怒打程良白的样子，有些吓到了，被母亲晃了晃胳膊，才想起自己要说的话，朝赵明达大声喊道： “没有，爸！” “哥他没欺负我！你别打他了。” 他看见赵明达背对着他，手上还揪着程良白的衣领，挣脱李妍娟的手，跑过去扯赵明达的裤子。 “没有，哥没有欺负我！” “今天下午他接我放学，我上楼梯的时候踩空了，他用力拽了一把，才有这个印子的！” 赵明达一松手，把程良白扔在地上，一侧身蹲下来，平视看着自己的儿子，用手拉起赵浩扬的胳膊，又看了看他手上那个已经不算明显的印子，语气认真地问他： “你跟爸爸说，他真的没欺负你，没用手捏你胳膊？就是在楼梯上拽了你一把？” “但是拽了一把怎么就能留下个印子了呢？” 程良白跌坐在地上，深深埋下头，一只手捂着脸颊，忍着痛，脑海里满是疑惑。 为什么拽了一把就会留下个手印？是因为赵浩扬是个小胖子，他拽的那一把，手太用力了吗？ 程良白不知道。 但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赵浩扬被父亲问的不耐烦了，没好气地说：“他就是拽了我一把，才没让我摔下去。” “我怎么知道这样就会留下个印子啊？也不痛啊，没感觉。” 说完，他又看着赵明达的眼睛，理直气壮地说： “他哪敢欺负我啊？老爸你不是教过我，谁要是敢欺负我，我就一定要打回去，要是打不过的，比我大的人，就告诉老爸你，你帮我打回去！” 赵明达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记得自己教过的话，眼睛一亮，得意骄傲地说：“对！没错，就是老爸教过你的，谁要是敢欺负你，你一定要……” “在外面是这样，在家里更是这样——” “在这个家里，谁敢对我儿子不好，敢欺负我儿子，我就让他滚出去，滚回自己那又穷又破的地方去！” 李妍娟知道赵明达这话是对着程良白说的，但难免觉得尴尬，觉得这话不只是说程良白一个的。 赵浩扬不好好学习，考试倒数，还把试卷画的乱七八糟的，气得她用拖鞋打赵浩扬，结果赵明达那天回家的早，就撞上赵浩扬被她打的正嚎啕大哭，立马就冲她发火了，朝她吼不许打他儿子。 而赵浩扬听见赵明达这么说，看见她因为打他被赵明达凶，立马就不哭了，小眼神得意得很，抱着赵明达的腿喊老爸。 赵浩扬正不耐烦地听着赵明达说话，心里想着有些，感觉鼻子好像塞住了，出不动气了，用手指一抠，一小股鼻血立马就从鼻孔里流了出来。 “诶——怎么流鼻血了？！”赵明达见状眼睛一瞪，惊呼道，立马把赵浩扬抱起来，走出房间。 李妍娟的视线先被赵浩扬脸上鲜红的鼻血吸引，侧开身体，让这父子两出去，眼睛才看到房间地上，还坐着自己另一个儿子。 程良白坐在地上，低着头，用手捂着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从刚才被赵明达扔在地上之后，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听见两父子说话，也什么反应都没有，一直低着头。 李妍娟蹲下，在地上随便捡了几本书和资料，放回桌子上，低声对程良白说道： “行了行了，你赵叔误会你了啊，没事了啊，你别往心里去……” 她自顾自地说着话，没听到程良白压的极低的，实在控制不住了才放出声的抽泣。 又或许，她听到了，不想管，也觉得自己管不了。 李妍娟低着头，咬着嘴唇捡地上的书和试卷。 从老家那个落后的十八线小县城，到最繁华的超一线城市来，住着赵家几百万的房子。 当初要是她把程良白留在老家，程良白就是在学习上再有天赋，也就是能上个县重点，不知道最后能考个什么重点大学，怎么能比得过在海市最好的高中读书，年级前三百名都是重本随便挑，成绩再好一些，不是保送清北，就是出国留学。 以程良白现在的成绩，李妍娟听程良白的班主任说，估计能保送，都不用参加高考。 外边传来赵明达的叫声。 “妍娟，你快点过来给浩扬换衣服，都沾上血了……” 李妍娟回头，提高音量回答道：“好。” 又回过头对程良白说： “你自己收拾吧，我待会给你拿个冰袋过来，这事别往心里去啊……” “写作业吧。”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关上门。 房间里只剩下程良白，没有其他人了。 他坐在地上，慢慢地放下捂着脸的手，任由眼泪从红肿的脸颊上流下。 许久，哭够了，程良白吸了吸气，抽了两张纸巾擦干净眼泪，想从地上起来，大腿上一阵尖锐的刺痛，还有刚刚被赵明达用力踹的那两脚，痛的他眼泪又流了下来。 程良白红着眼睛，小心缓慢地卷起了自己的裤脚，看见刚刚被砸中的地方，一片极深的青紫，皮下出血了。 等他收拾好满地狼藉，重新做回桌前写完一张试卷后，李妍娟打开房门，往他桌子上放了个用毛巾裹着的冰袋，视线飞快扫过程良白的脸，什么也没说，又把门关上了。 程良白拿起冰袋，轻轻敷在自己脸上，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日历，然后拿起笔继续做题。 距离高考，距离他离开这个根本没有自己位置的“家”—— 还有227天。 第14章 还有225天。 程良白在心里默念，然后听到 第一道预备铃声，弯腰放下自己裤脚，打开了厕所的门。 然后一抬头，跟正好从对面那间厕所出来的裴嘉对视上。 两人都愣了一下，无言，先后走到洗手台前。 水流从水龙头流出，打在脏白色的洗手池上，裴嘉抬眼，看到镜子里自己平静的眼神，然后余光瞥向了身旁的人。 “你的腿真的没事？” 裴嘉洗完手，关上水龙头，转头看向身旁的程良白问。 程良白沉默了一下，出口还是那两个应付的字： “没事。” 裴嘉觉得自己大致猜到了。 程良白的腿应该受伤了，被椅子碰到的时候，是因为碰到了伤口，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应该伤的不轻…… 裴嘉看着程良白也转过来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 “从你刚刚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没事吧？” 他垂眸扫了一眼程良白的腿： “很严重？” 程良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觉得裴嘉应该在他 第二次回答没事的时候，就放过这件事情，不再追问，但是裴嘉现在的态度，又只是对同学的关心。 毕竟他刚刚的反应确实看起来腿上的伤比较严重。 程良白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 第三句没事了，以沉默回应裴嘉。 裴嘉看到他这样的表现，眼神有些变化，向旁边偏了一下头，又转了回来，眼里带上了些打量地看着程良白，最后忍不住说道： “你知道你刚才说没事的时候和现在沉默的样子，其实满脸都写着有事吗？” 程良白闻言一愣，没想到会从裴嘉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也没想到对方会从自己的脸上看出这些。 裴嘉用手指刮了一下下颌，视线从程良白脸上的表情下移到他的腿上。 “既然有事，”他抬起眼，跟程良白对视，“你把裤脚挽起来，我看看吧。” “很严重的话，我现在就陪你去校医室。” 第15章 “安静——已经上课了。”纪律委员在班上大喊，维持秩序。 吵闹的教室迅速安静下来，同学们都回到座位上，继续做自己的事情，纪律委员环视全班，发现后排有两个位置空着，人还没回来。 他走到空着的位置旁，问前一排的同学： “你们知道班长跟裴嘉去干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他话音刚落，裴嘉从后门走进教室，快步走到自己位置旁，跟纪律委员对上视线。 裴嘉拿起自己桌上的东西塞进口袋，跟他解释完后，又匆匆从后门出去了。 -- 校医室。 等程良白挽起裤脚，露出腿上那一块严重的淤青，女校医一惊，急忙问道： “同学你这怎么弄得，这很严重啊？” 裴嘉站在程良白旁边，一低头再次看到那块淤青，眼皮跳了跳。 在厕所里看见程良白拉起裤脚，露出被砸伤的腿的时候，裴嘉一时间没说出话，有些心惊。 这么严重的淤青，程良白竟然一直忍着。 女校医听见程良白解释说，是在家里不小心被金属物品砸伤的，自己也正确处理过了，就接着说道： “刚受伤的时候，先冰敷，过了24小时后再热敷……你做的都是对的，这样的淤青也只能等它自己慢慢消下去了。” 她又低头看了看程良白的腿，着实担心： “你这淤青没个两三周，大半个月，好不了，体育课都不能上了。” 程良白听着她的话，低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慢慢放下卷起的裤脚。 “宿舍有红花油，活络油什么药油的吗？用药油抹抹，再按摩一下，能好的快点。” 程良白摇头：“没有。” 他忘记从家里拿了。 “我给你开一瓶药油，你拿回去在宿舍抹？”女校医说着话，已经起身往校医室里面放药的柜子走。 程良白蹙了一下眉，下意识想拒绝，不用开药油，但见状也不好开口了，默默把话咽了回去，殊不知自己的表情变化被站在他身旁的裴嘉尽收眼底。 裴嘉眨了眨眼睛，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保持沉默。 女校医拿着一盒红花油回来，放到程良白面前：“校医室买药只能刷校卡。” 程良白顿了一下：“我没带校卡” “那你登记一下，明后天记得……” “我带了。” 裴嘉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校卡，在程良白仰起头的注视下，直接放在机器刷卡的位置，滴的一声，然后看向程良白，示意他拿起桌上的红花油。 程良白看了他几秒，收回视线，转回头又看到机器上显示的数字，手拿起了那瓶红花油，心里想的却是： 他看见裴嘉的校卡平时都放在桌面的笔筒里，只有要用的时候才会拿，课间出来上厕所肯定是不会带的。 所以裴嘉刚刚让他在走廊上等一下，是跑回教室去拿校卡了。 “好了，没什么其他问题，你们就回去吧。” 女校医看向裴嘉，叮嘱道：“你扶一下这位同学啊。” 裴嘉依言扶住站起身的程良白的一条胳膊，让他受伤的那条腿卸力，把身体重心放在自己身上。 等走出校医室，程良白才说：“谢谢你，我自己能走。” 他想把胳膊收回去，但裴嘉没松手，看着他的眼睛反问道：“自己走，腿不痛吗？” 有人扶着，受伤的腿不用使力，就真的没那么痛了。 程良白：“……谢谢。” 裴嘉扶着他，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程良白侧头看着他，顺势继续说道：“红花油的钱我下周……” 裴嘉用两个字堵住了他的嘴： “馄饨。” 程良白一愣。 上周裴嘉在食堂点完餐后才发现没带校卡，借他的校卡，买了碗馄饨。 他以为裴嘉忘了。 但是那碗馄饨才十块钱，他手里这瓶红花油要二十三块。 裴嘉觉得自己看着程良白的表情，就能知道对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撇了眼程良白手里的盒子，刚想说话，被程良白抢先了。 “我明天再请你吃碗馄饨？”他望着裴嘉眼白分明，清亮有神的眼睛。 裴嘉知道自己要是拒绝了，程良白就要把那差的十三块钱直接还给他，所以直接点头说好。 然后 第二天下午，程良白就刷自己的校卡，买了两碗馄饨，跟裴嘉面对面坐在一张餐桌。 裴嘉看看程良白推到自己面前的大份馄饨，又瞥了眼对方碗里明显要少几个馄饨的小份，拿起汤勺，先喝了口汤，没抬头问对面程良白： “你很喜欢吃馄饨吗？经常看到你晚餐吃馄饨。” 不过都是小份，裴嘉怀疑程良白吃一碗小份馄饨，应该吃不饱。 “嗯，”程良白吹凉勺子里的汤，随口回答道，“我很喜欢吃馄饨。” “小时候家旁边的早餐店，每天早上现包的小馄饨特别好吃，我爸经常带我吃。” 吃完小馄饨，程书明就骑着单车，带程良白去学校，进了学校，程良白往小学的教学楼走，程书明往初中的教学楼走，程书明是初中老师，教数学的。 想起程书明，程良白低下头，深深闭上眼睛，遮掩住眼底的悲伤难过。 他还没升到初中，成为自己父亲的学生，程书明就死了。 就在学校门口出的车祸，不受控制的轿车冲上来的时候，程书明把一个三年级的小女生推开，自己被车撞死了。 但程良白在跑到校门口，看到任何鲜红色的东西之前，就被父亲的同事，学校的其他老师抱在怀里，死死捂住了眼睛，不让他看车祸现场。 所以程书明留给他最后的印象，是早上停好单车后，低头对自己儿子爽朗一笑： “走吧良白，你去上学，爸爸去上班。” 裴嘉不知道程良白说完那句话后，脑海里浮想联翩，也没注意到对方的手久久停滞在空中，没有动作，只顺着他的话随口说道： “我也喜欢吃馄饨，也是小时候我爸带我去吃，是一家特别好吃的馄饨……” 说完话，对方久久没有回应，裴嘉疑惑了一下，才抬起头看见程良白垂眸发愣的样子，以及眼神里深深的悲伤痛苦。 裴嘉的手指蜷缩起来，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程良白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他回想他们刚刚的对话，一时找不出任何可以让程良白突然情绪低落，一副要哭的样子的内容。 程良白埋着头，一滴眼泪快从眼眶流出，滴进碗里了，才回过神，抬手一抹眼泪，然后注意到余光里，桌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包，已经打开了包装的纸巾。 他迅速抬眼看了对面一眼，发现对方正低着头，专心吃着馄饨，看都不看他一眼，好像桌子上的纸巾是凭空出现的。 裴嘉的反应让程良白的心慢慢落回原处，又好像被一层轻柔的像空气一样的东西裹住。 他有些仓皇地重新低下头，迅速抽出一张纸巾，按了按眼眶，擦干眼泪，抽了抽气，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对裴嘉说： “不、好意思，忽然想到一些事情了……” 裴嘉咬开一颗满是鲜肉，鲜香美味的馄饨，还在专心地吃馄饨。 “谢谢。”程良白低声说道，把纸巾的包装重新弄好，放回裴嘉的那边。 裴嘉把纸巾收回兜里，才抬眼看对面的程良白，不知道这是跟程良白认识之后， 第几次跟他说： “不用。” 然后看了看他碗里的馄饨，有意转移话题地说： “快吃吧，不然冷了就不好吃了。” 程良白看了他两秒，轻轻嗯了一声，拿起了勺子，从汤碗里舀了一颗鲜肉馄饨，送进嘴里。 他已经几年没有回老家了，不知道记忆里那家早餐店是否还开着，招牌的小馄饨是否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不过程良白觉得，现在眼前这碗馄饨也跟记忆里的馄饨一样好吃。 第15章 【妈：今晚我跟你赵叔在外面吃饭，浩扬在家里，你们晚饭点外卖吧。】 【程良白：好。】 回消息的时间是五点半，而程良白回到家快七点的时候，家门口的地上已经放着一个奶茶的外卖袋子。 他走到门口，弯腰提起奶茶袋子，从书包里拿出钥匙开门。 走进家门，赵浩扬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放着两大个外卖袋子，袋口大大敞开，露出里面的汉堡炸鸡。 估计是一听说今晚可以自己点外卖吃，赵浩扬直接在手机上点了一大堆自己平时爱吃，而李妍娟绝对不让他多吃的垃圾食品。 “唔……哥，你回来了。”赵浩扬一手一只烤鸡翅，吃的满嘴是油，还没吃完，就直接丢到桌子上，往袋子里伸手去拿炸鸡腿。 嘴里塞满了吃的，说话都含糊不清，但看到程良白手中的外卖袋子时，两眼一亮。 第16章 “奶、茶到啦，唔……” 程良白走到桌边，把外卖袋子放到桌上： “你的奶茶。” “唔——”赵浩扬把嘴里的肉艰难地咽下去，差点呛到，叫住转身要走的程良白，“妈叫我们今晚吃外卖，我直接点了，你也一起吃。” “点了这么多，我一个人哪里吃的完。” “好。”程良白看到那两个外卖袋子，就知道是这样，先把书包放回自己房间，折返回餐桌坐下。 “奶茶我也点了两杯，”赵浩扬边撕开奶茶袋子边说，“不知道你要喝啥，我就随便给你点了。” 程良白看着赵浩扬把自己点的那杯拿走，因为满手是油，撕不开吸管包装，就伸手过去帮他撕开，然后才拿起剩下那一杯。 “谢谢。” 他没看是什么奶茶，等插上吸管，甜到发腻的口感让程良白蹙起了眉。 太甜了，程良白看了眼杯子上的标签，发现是全糖。 他喜欢吃甜的，但是这杯奶茶实在是太甜了，是那种一口喝下去都齁嗓子的甜度，不知道加了多少糖。 但是他又知道赵浩扬点的这家奶茶一杯就要二三十块钱，不想浪费。 程良白硬着头皮喝了两口，就受不了了，放下奶茶，看了看外卖袋子里的东西，扭头问赵浩扬道： “还有什么是你要吃的？” 赵浩扬看了看还剩下的东西，含糊不清地说：“没事，我点了好多，你喜欢吃什么自己拿。” 程良白点点头，看到他面前的袋子里都是油炸的东西，拿起剩下的两个汉堡看了看，挑了深海鳕鱼的。 他不爱吃这些油炸的东西，平时在学校吃的清淡，吃这些炸鸡汉堡，没吃两口就觉得油腻。 本来李妍娟不在家，程良白可以自己下碗面条或者煮冰箱里的饺子汤圆，随便吃点就行了，但是赵浩扬不愿意晚饭吃这些，肯定要点外卖。 赵浩扬看着他就吃了那一个汉堡，就准备起身回房间，疑惑道： “你不吃了吗？还剩下这么多。” 桌上还剩一个汉堡，大半盒炸鸡，还有其他各种零碎的东西。 程良白站起身：“我吃饱了，你吃吧。” “再吃几个炸□□，你才吃一个汉堡哪里吃得饱啊？” 赵浩扬把剩的那盒炸鸡推到他面前，眼睛盯着他看，非要他继续吃，程良白没有坐下，站在桌边对他说： “我真的吃饱了，你吃吧。” 然后又说了句。 “吃完叫我，我来收拾。” 他只拿走桌上那杯喝了几口的奶茶，就回了房间。 奶茶实在是太甜了，他喝不下去，但是又不能浪费。 程良白想了想，拿了自己平时喝水的杯子，撕开奶茶杯口的封膜，把奶茶倒出来，然后往里面兑水，再尝了尝，感觉差不多是自己可以接受的甜度了。 还没喝两口，就听见赵浩扬在外面大喊： “哥！哥！程良白——” 程良白被他叫的眼皮一跳，立马放下手中的杯子，跑出房间。 “我流鼻血了。”见程良白出来，赵浩扬赶紧仰着头，从座位上跳下来。 一管鲜红的鼻血从赵浩扬的鼻孔流出，已经流到了嘴边下巴，滴到了衣服上。 程良白给赵浩扬扯了两张纸巾，让他塞住鼻孔，再让他把弄上血的上衣脱下来，先泡到冷水了，好洗掉。 “你怎么又流鼻血了？” 他记得上周赵浩扬就流过一次鼻血了。 一想起上周周末的事，程良白身体一僵，感觉腿上已经消下去不少的淤青又开始隐隐作痛，想到红花油就在书包里，被自己从学校带回来了，待会洗完澡还可以抹。 ——家里也有红花油，但是程良白不想跟李妍娟要，不想再提上周的事情，就把在学校买的带回来了。 “我怎么知道啊，莫名其妙就流鼻血了——” 赵浩扬满不在乎地说，又觉得鼻孔里痒，要伸手去抠。 “别抠了，好不容易止住了，待会又流了。”程良白见状蹙眉，心里想。 最近天气干燥，赵浩扬一不爱喝水，二又爱抠鼻子，一周流一次鼻血好像也算正常。 “烦死了。” 赵浩扬不想听他说话，转身跑出厕所。 程良白看到他转身时，脸上不耐烦的表情，知道自己不该说那句话，抿了抿唇。 赵浩扬连李妍娟的话都不听，更不会听他的话，他也没资格管对方。 刚沾上血的衣服先泡了一下冷水，很容易就洗掉了，程良白想了想，知道这衣服留到李妍娟跟赵明达回来，肯定要问自己怎么回事，自己洗完晾了算了。 程良白在厕所洗衣服，赵浩扬回了自己房间玩手机。 等洗完那件衣服，程良白干脆洗了个澡，等洗完了去敲赵浩扬的门： “浩扬，我洗完了，你也早点洗澡。” 赵浩扬没应，房门也没关上，程良白一推就开了，头刚探进门，嘴里还喊着“浩扬”，然后看到房间里一幕瞬时瞪大了眼睛。 赵浩扬歪倒在床上，手机掉在被子上，不省人事，本来刚才一边流鼻血的鼻孔用纸巾堵上了，但是现在另一边鼻孔也流出了鲜红的鼻血，弄到了被子上。 程良白瞪大眼睛，惊诧地喊： “浩扬？！” 第16章 海市附属医院。 “怎么回事啊，良白？！” 李妍娟跟赵明达一接到程良白的电话，就马上往医院赶，李妍娟看到程良白在急救室外面等着的时候，腿都软了，说话的声音颤抖。 事情经过程良白已经在电话里说过一遍了，但是等赵明达跑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地抓住程良白的肩膀，着急忙慌地问道： “怎么回事？！” 程良白只能把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赵明达喘着粗气，手上一松，放开了程良白的胳膊，感觉自己的腿现在软的跟面条一样，瘫坐在医院的椅子上。 一接到程良白的电话，他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了，狠狠地揪了起来，又慌又怕，生怕赵浩扬有个什么事。 急救室的灯亮着，三人现在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在外面焦急地等着。 李妍娟跟赵明达占了一边的椅子，程良白默默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眼神发愣，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看到赵浩扬的鼻血流满了嘴唇和下巴，不省人事地倒在床上的那一秒，他的大脑真的是一片空白，一下子吓蒙了。 但是等他收拾好心情，一抬眼，却对上赵明达正瞅着他，那种怀疑又戒备的眼神，程良白身体一僵，嘴唇嗫嚅，最后什么都说不出口，又默默低下了头，尽量不跟对方对视。 没办法，他跟赵浩扬两个人在家，赵浩扬昏迷了，被救护车送到医院，他说在家里发生了些什么，都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赵明达是不会完全相信的，等赵浩扬醒过来，赵明达肯定要问他发生了什么。 但凡赵明达从赵浩扬口中听到半句说他不好的话…… 程良白低着头，眼神空洞，放在岔开的腿间的手，一下一下抠着指甲。 赵明达不喜欢他，可以说厌恶至极。 程良白也从来不想讨他喜欢，同样厌恶他。 继父不喜欢自己的妻子跟前一个丈夫生的儿子，觉得自己花钱养的是别人的儿子，心里膈应，其实也能理解。 但是联系上当初赵明达跟李妍娟，还有程书明之间是怎么回事，事情就不对味了。 毕竟李妍娟怀上赵浩扬的时候，还没跟程书明离婚。 而程书明知道李妍娟出轨，查出来怀上孩子了，要跟自己离婚，去跟赵明达的时候，李妍娟眼里，从来都与人为善，都没大声跟人说过话的老好人发了他们认识十几年以来，最大的一次火。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程书明看着李妍娟见他发火，下意识护住小腹的动作，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什么都不用说了，离婚吧。”李妍娟面色冷淡。 程书明气得满脸涨红，最后看着自己青梅竹马，从高中在一起，大学一毕业就结婚生子，一起走到现在的妻子，声音颤抖地问道：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妍娟？” “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幸福吗？不开心吗？” “你为什么要，跟那个姓赵的……” “你不爱我了吗？不爱我们的良白了吗？” 程书明情绪激动地说着，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噙满了眼泪。 ——因为李妍娟说要离婚。 程书明无法想象他跟李妍娟离婚，她离开这个家，离开这里，这个家之后的日子。 李妍娟靠着墙站着，眼睛直直地看着程书明，回答他的话说： “以前，有时候是不开心的，但更多的时候是幸福的，所以我跟你生了良白，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但是现在，有些时候我觉得我是幸福的，但更多的时候我觉得我没那么幸福……” 第17章 在程书明再次开口之前，李妍娟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 她说：“程书明，我后悔了。” 想起曾经，李妍娟的眼眶也红了，声音带着不甘和埋怨： “我们本来都已经走出去了，本来都已经离开这里，考到大城市去了。” “可你就非要回来，要回来当一个普通的初中老师——” “我当时是不愿意的，可那时候我爱你，好，你要回来，我跟你一起回来……” “但是，”李妍娟看着程书明，终于把这几年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我后悔了。” “我后悔当初为了你，为了所谓的爱情，回到这个破地方来，回来在现在这么一个小公司当个小会计，什么好事都轮不到我，让那些有关系的人占去了。” 她抬手一抹脸上淌下的眼泪，继续说道：“当初要是我们留在江城，肯定不用像现在这样，一天天死命算计着钱过日子……” 听到她的话，程书明整个人已经完全僵住了，看着妻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在李妍娟说完之后，程书明无话可说，只能摘下眼镜，用力抹了把眼睛，又想到些什么，用泛红的眼睛看着她，开口道： “我打听到那个姓赵的也是有老婆的，就因为你怀了他的孩子，就非要跟我离婚，去跟着他……” “他已经离婚了，等我跟你一离婚，他就会娶我。”李妍娟斩钉截铁地说，手摸着自己的肚子。 程书明说的那些，她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知道赵明达的事后，她就知道肚子里这个孩子对赵明达有多重要了。 就为了让这个孩子名正言顺地，以婚生子的名义生下来，赵明达就能跟自己老婆离婚，把她娶回去。 因为赵明达的确有老婆，但结婚五六年了，发现自己老婆一直怀不上孩子，家里老人又催得紧，才去医院检查，结果老婆什么事都没有，赵明达自己查出来是弱精症，难生孩子。 赵明达嫌丢人，把这事捂得死死的，生怕让别人知道。 但是李妍娟打电话给他，说自己怀孕了，说要钱打胎养身体的时候，赵明达先是怀疑，但心里到底抱着那么点渺茫的希望，觉得自己是弱精症，女方难怀上，但又不是真的怀不上，所以亲自带着李妍娟去医院检测胎儿的dna。 检查结果一出来，李妍娟真怀上了他的孩子，赵明达高兴疯了，在医生面前又叫又跳，手舞足蹈的，当场就说自己马上离婚，叫李妍娟也赶紧离婚，好好把他的孩子生下来。 李妍娟本来没想这样，她觉得自己当初愿意跟赵明达，只是一时糊涂，从赵明达手里弄了几万块钱，已经不错了，应该见好就收。 但是来了海市，看见比自己当时上学的江州还要繁华无数倍的超一线城市是什么样子，看到赵明达住的房子，开的车。检测结果一出来，赵明达立马给她打了十万块钱，还请了个保姆，说专门照顾她生活，李妍娟沉默了，清楚地知道自己心动了。 只要她跟程书明离婚，就能从小县城整天柴米油盐，洗衣做饭，算计着手里那一点钱过日子的普通女人，变成海市住着大房子，开着车，家里有保姆的富太太。 最后，在赵明达迫不及待地追问下，李妍娟轻轻点了点头。 没想到李妍娟会说出这样的话，态度这么坚决地要离婚，震惊和茫然之中，她的胸前有什么小东西在昏白的灯光下一闪一亮的，晃到了程书明的眼睛。 定睛一看，他才发现李妍娟原本空空如也的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一条一看就价值不菲，绝对不是李妍娟自己买得起的铂金项链。 那一瞬间，程书明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 他知道李妍娟爱美，喜欢打扮，上学的时候跟他说，喜欢家境好的女同学戴的手链，工作之后，也总是注意同事们的穿着打扮，看见女同事戴的首饰用的包，眼里嘴上都是羡慕。 大学的时候，程书明勤工俭学，攒钱送了李妍娟一条手链，至今都记得李妍娟收到礼物时，满眼惊喜的样子。 结婚这么多年，他一直都记得李妍娟爱美，喜欢这些东西，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会送李妍娟首饰，但是贵的首饰实在送不起，送过最贵的一条项链三千块出头，就已经是程书明攒了几个月的钱。 李妍娟顺着程书明的视线，一低头看见了从衣服里漏出来的项链，身体一僵，再抬起头来，看向他的眼神，一切都不言而喻。 两人僵持着，李妍娟看着程书明低下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又猛地抬起头来，对她说：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你看来也不爱我了，那我强留着你也没什么好结果……” “但是、但是，”程书明慢慢朝李妍娟走过来，双手颤抖着抓住她的肩膀，“妍娟，我们还有良白啊，程良白啊，我们的儿子，才刚十岁——” “你走了，他就没有妈妈了，你叫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啊？” 程书明自己的父母死的早，无父无母，没人管的小孩小时候是什么感受，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不能让程良白也过那样的日子。 吵架闹离婚，到底是不光彩的事情，两人也是趁着深夜，孩子跟邻居都睡着了，压低了声音在客厅吵的，但是没人注意到程良白的房间，原本紧闭着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条小缝。 程良白本来想去客厅喝水，结果却隔着门缝，看见自己父母吵架，不敢出去了，就趴在那条门缝上，隐约听见了两人吵架的内容。 他听懂了。 妈妈要跟爸爸离婚，她不要他跟爸爸了。 程良白光着脚，在门边僵僵地呆站着，在客厅也关了灯之后，才回到床上，用被子捂住头小声地哭了起来。 吵了几架，李妍娟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婚，程书明放弃了，只要求程良白的抚养权要归他，李妍娟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她心里觉得，以赵明达现在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态度，她改嫁要带着程良白，赵明达都会同意，但是，要是程良白跟着她到海市去，物质条件好很多，但其他的她不能保证，不是自己亲生的，赵明达肯定是不会像程书明这么爱程良白，免不了程良白要受委屈，还是跟着程书明好。 已经决定了要离婚，两人平时面上还是和睦恩爱的，在程良白面前演戏，好像那道深到已经分割开这个小家的裂缝并不存在。 结果就在他们约好去民政局离婚的前一天，程书明出车祸了。 婚不用离了，程良白也就只能跟着李妍娟了。 程书明刚死不到两个月，程良白就有了法律伦理上承认的继父。 程良白刚到新家的时候，赵明达还在他面前装了几天亲善和蔼的继父，却发现程良白不愿意理他。 本来以为是小孩子刚刚丧父，又到了陌生的环境不适应，等习惯了就好了。 直到赵明达自以为大度地跟李妍娟提议，要给程良白改姓，改成姓赵，以后叫赵良白，以后他也当成他的亲儿子养。 结果李妍娟还没说话，到了赵家后一直安安静静，好像跟个哑巴一样，不会说话的程良白 第一次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不要改姓，我不要姓赵——” “我要跟我爸爸姓，我要姓程，叫程良白，才不要叫赵良白！” 赵明达脸上的笑僵住了，李妍娟有些尴尬，急忙把程良白搂到自己怀里，结果程良白不要她抱，推她的肩膀，要从李妍娟的怀里出去。 赵明达一看程良白推李妍娟，生怕他弄到李妍娟的肚子，心里还有股被扫了面子的郁气，直接扯着程良白的手臂，把他从李妍娟怀里扯出来，扔到房间里去关着。 关门前，程良白听见赵明达冷笑着说： “一看就是个养不熟的……” “不要跟老子姓，那有本事也别花老子挣的钱！” 他当时说这话，李妍娟没当回事，以为只是赵明达一时气话，结果没想到她刚生下赵浩扬，还在坐月子，有一天赵明达让月嫂把孩子抱出去，把房门关上，就冷笑着看着她说： “老子挣的钱，都是要留给自个儿子的，至于你跟那个姓程的生的儿子，既然都不愿意跟我姓，老子也不愿意养，你自个养吧。” 赵明达看着李妍娟苍白的脸色，心里想着这个女人到底给自己生了个儿子，是自己儿子的亲妈，最后说道：“看在你给我生了儿子的份上，房子我给住，饭我也给吃，你再要其他的，那就一份也没有了。” 除了住处和在家里吃饭，赵明达叫程良白上学的花销和生活费都让李妍娟自己给。 可是来了海市后，李妍娟就没有再工作，在家里当全职太太，手上的钱除了赵明达给的生活费，剩下的私房都是自己跟程书明这么多年存下来的一点，还有临走前低价卖了老家的房子，和程书明车祸的肇事方给的赔偿款。 她就要拿这些钱，供程良白到上完大学，出来工作为止。 第18章 没办法，每个月给程良白的生活费又要李妍娟精打细算着，不多也不少地给，不知道她有时候实在给的不够，逼得程良白在学校每天都要计算着花销，保证生活费能撑到月底。 快了，就剩两百多天了，只要一考完高考，他就可以出去打工赚钱了，再也不用每月都跟李妍娟要钱了，程良白闭上眼睛，心里满是苦涩，又期待着那一天早点到来地想。 急救室的灯熄灭了，门打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三个人唰地一下站起来，赵明达几乎是朝医生扑了过去，急忙问道： “医生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第17章 赵浩扬做了很多检查。 医生反复看着几十张不同项目的检测结果，面色沉凝，抬眼看面前这对满脸忧心的夫妻，和站在他们身后的大儿子。 再生障碍性贫血。 一个在此之前，谁都没听说过的罕见疾病。 赵明达去外面抽烟，李妍娟在病房里，坐在赵浩扬的病床边捂着脸哭。 程良白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低着头，认真看着手机屏幕上一行行字。 再生障碍性贫血，简称再障，是一组由多种病因所致的骨髓造血功能衰竭性综合征障…… 早期症状包括皮肤出现出血点、轻微磕碰后就出现青紫；无诱因出现鼻出血…… 跟程良白看见的，赵浩扬这两周的表现都对上了。 程良白收起手机，仰起头，站着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却是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 晚上十一点。 赵浩扬做检查的时候醒了一次，现在又睡着了。 赵明达弓着背，坐在病床旁，什么也不干，就用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病床上的赵浩扬。 门外的程良白看了他的背影许久，双脚像灌了铅一样，连往旁边挪半步都觉得艰难。 最后他低下头，抬手揉了揉发酸干涩的眼睛，转身在走廊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深深埋下头，闭着眼睛休息。 直到李妍娟从里面出来，拍了拍程良白的肩膀，叫他起来。 她狠狠哭过的眼睛，现在肿的像核桃一样。 李妍娟抹了把脸，面容在这个晚上仿佛一下衰老了好几岁。 她说：“你赵叔不回去了，今晚就在医院陪着浩扬。” “我回家给他和你弟弟拿衣服。” “这没你的事了，跟我回去吧。” “……” “好。”程良白慢慢站起身，双腿酸麻。 他待在这里，确实什么用都没有。 临走前，程良白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才抬起沉重的脚步，跟着李妍娟穿过医院长长的，已经熄了灯，光线昏暗，满是消毒水味道的走廊。 -- 一回到学校，家里的事情就跟程良白没有关系了，直到周四的晚上，被班主任叫出去的时候，程良白心里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但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安静无人的走廊角落里，程良白接到了李妍娟的电话，班主任站在走廊岔口处，抱着手臂，看着楼下，脸上愁眉不展。 “喂，妈……” 程良白就说了这一句，然后安静地听李妍娟讲，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愣，再然后就是不知所措和茫然。 海市有六十多家三甲医院，医疗资源应该是全国数一数二的，虽然赵浩扬得的是罕见的血液疾病，但在海市的医院也肯定能治。 但是李妍娟说，赵明达要带赵浩扬转院，去外省治病。 “这几天他到处找人打听，说是全国最好的，治这种病的医院，在津市那边，叫什么血液病医院，是专门治这种病的……” 然后赵明达就决定要把赵浩扬转到那家医院去。 “票已经买好了，我们明天中午就走。”说完这句话，李妍娟沉默了，没再说话。 赵浩扬出了这样的事，她也没精力再管程良白，再说程良白本来也就懂事，什么事都不用她操心。 “反正你周末回家也就是睡一觉，吃两顿饭就回学校，我每个月多给你三百块钱，你周末回家了，就自己在外面吃或者点外卖吧。” “你都这么大了，都十八岁了，你弟弟现在生了这样的病，我实在是……”李妍娟吸了吸气，像是刚哭完，最后跟程良白说道，“你自己好好待在家啊，有什么事找你班主任就行，我都跟白老师说好了……” 程良白沉默地听着，听到这里就知道这就是李妍娟打电话要交代的事情，认真听她说完之后，答应道好。 等他挂了电话，从走廊角落走出来，迎上班主任关心又带着担忧的眼神。 “跟你妈妈说完了？” 程良白个子高，等他走到白秀梅面前，她要仰头才能看见程良白的眼睛，只看见程良白的眼里没什么情绪，但莫名让人觉得茫然。 白秀梅忍不住道：“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愿意跟老师说……” 程良白认真听她说完，才回答道：“老师，不用担心，我没事。” 晚自习已经上了快十分钟了，程良白跟白秀梅才一前一后进了教室，引得几个同学抬头看了看，对上班主任的眼神又马上低下头。 白秀梅表情严肃地扫视班上一圈，看了一会儿班，才离开。 等她出了教室，身影消失在走廊上，裴嘉才侧头看了眼被班主任叫出教室一趟，回来就像变了个人，整个人眼神直愣愣地看着桌上写了一半的试卷，却是在发呆的程良白。 裴嘉收回视线，抬手在草稿纸写了一行字，推到两张桌子的中间。 被草稿纸碰到手臂，程良白才回过神。 【怎么了？】 “……” 程良白拿起笔，想在那行字下面回复“没事”，但笔尖只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墨点，就被收了回来。 他抬起头，面向裴嘉，眼神有些飘忽地摇了摇头，用气音轻轻说了一句“我没事”。 裴嘉看了他两眼，没说话，原本在桌面上拿着笔的手放下去，伸进抽屉里。 程良白看着他拿出了什么东西，放在了自己手边。 ——是一条糖，缤纷水果口味的。 草稿纸上，“怎么了？”下面多了一句“谢谢”。 【不用】 裴嘉收回视线，拿回草稿纸，用捏着笔的手撑着头，继续看手机上外国教授的教学视频。 程良白瞄了一眼纪律委员的位置，在桌下慢慢撕开了那一条糖外面的纸质包装，迅速拿起一颗紫色的葡萄味糖塞进自己嘴里，含着糖想： 明天回家，家里就没人了，李妍娟多给的生活费，可以存下来，自己在家里煮点面条饺子应付吃就行。 每个月多三百块钱，等存到寒假的时候就是…… 程良白心里有件事，一直没跟李妍娟说。 他想趁着这次寒假回一趟老家，一直都在从自己的生活费里省钱。 李妍娟不爱回去，她跟家里人关系都淡，出来这么多年，也就带程良白和赵浩扬回去过一趟，结果才住两天，赵浩扬就嫌老家又穷又破，什么都没有，闹着要回海市，还偷拿李妍娟的电话给赵明达打电话，说想老爸了，然后赵明达就命令李妍娟带着他们回去。 一共住了三天半，赵浩扬讨厌嫌弃的地方，却是程良白临走前恋恋不舍，不愿离开的地方。 程良白一直想回去。 他想回去看程书明的墓，自己的小学，被李妍娟卖掉的曾经的家，还有老家的亲人。 程书明说是孤儿，其实是被个被街坊邻居，都喊叫王奶奶的老邻居养大的。 王奶奶年轻的时候死了丈夫，没有儿女，也不改嫁，就一直自己一个人过，有次去乡下走亲戚，在路边捡了个不知道被谁家丢了的女婴养，后来又管了两个父母都死了，没人要的半大小子，其中一个就是程书明。 等这三个都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长大了，成家立业了，王奶奶就跟着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女儿住。 程良白管她叫姑姑，管王奶奶叫奶奶，还隐约记得小时候，程书明几乎每周都要带他去姑姑家看王奶奶，平时没事路过姑姑家，都要进去看看，坐一会儿，陪王奶奶聊聊天。 王奶奶就是你的亲奶奶，程书明这么跟几岁大，还不太懂事的程良白说。 李妍娟把程良白带走前，去看王奶奶，她还私下塞给程良白一千块钱，叫程良白没事就给她打电话，有机会的话，也回去看看她。 程良白当时哭着说好，却没想到这么多年，也就回去过一次，平时再想奶奶，也只能打电话。 今年他终于成年了，手上也有一点钱，不多，但应该够他来回的车费，本来心里还想该怎么跟李妍娟说，但是现在好像不用了。 程良白觉得，他可以回去了。 但是想到这些的起因，他又埋下头，心情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 第19章 裴嘉听着耳机里语速极快的英语，眼神却游移到同桌的桌子上，看见程良白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一本有些厚的本子，不知道再写什么。 他多撇了一眼，好像看到了什么“早日康复”的字样，顿了一下，似乎能猜到程良白刚刚被班主任叫出去和回来后的反常举止是怎么回事了。 家里有人生病了吗…… 裴嘉收回视线，决定尊重同桌的隐私，不再偷看人家的日记内容。 -- 【程良白的日记】 【……希望浩扬早日康复，希望我能顺利回家……】 【……】 【裴嘉好像感觉到我心情不好，就像上次我给了他一颗糖一样，他给了我一条水果糖，很好吃。】 【还有九颗糖，我把它们放到了书包最里面的夹层里放着，也许以后心情不好，或者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再拿出来吃一颗。】 第18章 从转到新班的那天好像还是昨日，结果时间就如强弓射出的利箭，一转眼就从夏到冬，准备放寒假了。 同时，黑板旁边的高考倒计时早已变成了数字1开头，还有班上已经清空的几个保送生的位置，让剩下的不少人倍感焦虑。 但是这些对裴嘉来说，都无关紧要。 只有一点，一放寒假，他用来躲清闲，不跟家里长辈到处应酬的理由就没有了。 一想到放假居然还不如在学校轻松自在，裴嘉默默叹了口气，右手拇指在中指因为写字抹出的茧上打圈。 “咳咳——” 旁边传来两声努力控制着音量的咳嗽声。 裴嘉往旁边侧目，瞄了一眼自己同桌脸上的口罩。 程良白从上周开始咳嗽，一直咳到今天还没好，而且程度好像有些加重。 “咳咳咳——”程良白低下头，捂住嘴咳嗽。 他咳的太厉害了，瘦削的脊背都因为剧烈的咳嗽震动。 裴嘉见状蹙起眉，没有犹豫地伸出手摸上程良白的背，用了些力气，帮他顺着气。 等程良白稍微好一点后，他说：“你越咳越严重了。” “去医院看过医生了吗？” 程良白拉下口罩，猛灌了两口温水，才压下嗓子干痒难受的感觉，摇了摇头，回答裴嘉说： “……没有。” “咳嗽的话，过一段时间自己就会好了。” 裴嘉看着他摘下口罩，明显有些憔悴不好的脸色，嘴唇动了动，最后开口说了一句： “要是过几天还是咳的这么厉害，就去医院看看吧。” “一直这么咳嗽，还不管的话，可能会发展成支气管炎或者肺炎。” 程良白戴好口罩，只露出一双不再那么清亮，有些病恹恹的眼睛望着他，声音闷哑答应：“……好。”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班主任没来，是隔壁班的班主任过来讲了一些放寒假的注意事项和假期内的其他安排，然后就让各课课代表把寒假要做的试卷都放下去，就可以放学了。 寒假试卷一塞进书包，全班人就跟被打开了笼子的鸟一样熙攘地飞出教室。 程良白迅速站起来，喊道：“今天是 第八组的人留下来打扫卫生，劳动委员记得留下来最后检查……” 裴嘉把桌面上的东西全都塞进地上半空着的箱子里防尘，然后呲溜一下拉上书包拉链，背上站起身，跟程良白打了声招呼： “寒假快乐，再见。” 听见他的声音，程良白一侧头，眨了下眼睛，裴嘉看着他眼睛弯了起来，被口罩挡住了脸上的笑： “嗯。” “寒假快乐，下学期见。” 裴嘉轻笑了一下，抬起手随意挥了挥，表示告别，然后一只手拽着书包带子，走了。 程良白看着他走出教室才收回目光，感觉喉咙发痒，又干咳了两声，才开始收拾书包。 他身体确实不太舒服，但是作为班长又要留下来处理完所有事情才能走，等班上的事情都结束了，他迅速回到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正好跟宿舍里最后一个拿着行李往外走的男生迎面遇上。 对方笑着跟他说了声再见： “再见啊班长，寒假快乐。” 程良白感觉眼前的画面一瞬间黑了一下，闭了一下眼睛，才睁开望着他嗯了一声。 对方没注意到程良白的异样，跟他擦肩而过后低头看手机去了。 程良白感觉有些不太妙。 走完人的宿舍空荡荡的，他刚收拾完被子，感觉腿已经软的有些站不住，一屈膝坐在了床沿，他感觉自己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整个人由内而外都很热，像在发烫一样，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热的，抬手一摸自己的额头，手本来很热，而额头滚烫。 不用说，已经发烧了。 他恐怕不能自己回家了。 程良白昏昏沉沉地想，感觉已经一闭眼睛就能晕过去。 没办法了，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肯定撑不到回家了。 程良白强撑着睁大眼睛，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后，随手点进屏幕最上方的几个聊天对象之一。 眼前已经模糊的连键盘都看不清，程良白半睁着眼睛，手指按了语音输入键上，语气虚弱地说话。 看着那段语音发送出去，他拿着手机的手垂下，放在膝盖上，难受地靠在床沿边的柱子上，闭上眼睛，慢慢失去了意识。 开学的时候是高三提前开学，学校门口的马路就已经严重堵塞了，今天放寒假是全校一起放学，就算附中门口有六车道，也是一条车流堵住，七八分钟才挪动一小段距离。 裴嘉出来的时间不早不晚，正好赶上堵的最严重的时候，感觉从出校门走了快一个小时，车才顺畅地行驶起来。 “小嘉，裴总知道你今天放假了，叫我们今晚回本家……” 老陈正在开车，目视前方，嘴上跟裴嘉说着话。 裴嘉正低头看着手机，只带了一边耳机听老陈说话，听到今晚有家宴，刚抬起眼看向老陈，要说什么，手机顶端就弹出一条新信息。 裴嘉低下头，点开那条信息，嘴上还在跟老陈说好，今晚回本家吃饭。 【程良白：语音46秒】 嗯？有什么事要跟他说？ 裴嘉疑惑地挑了一下眉，戴上另一边的耳机，点开那条语音听。 “……白老师，我好像发烧了，现在在宿舍，感觉已经走不动……” “……你能来接我吗？” 听到“白老师”，裴嘉愣了一下，等听完整条语音，他回复道。 【裴嘉：你发错信息了。】 发完信息过了几分钟，程良白没有回复，裴嘉看着空空如也的聊天界面，眉头一皱，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没有人接。 想起分别前程良白口罩下病恹恹的样子，再加上这条发给班主任，结果错发给他的语音，和程良白不回信息的情况，裴嘉蹙起眉，思索了一下，摘下耳机，抬头跟驾驶座上的老陈说： “陈叔，回学校。” 他摸着下唇，对在后视镜里露出疑惑眼神的陈叔解释： “我同桌可能在宿舍发烧昏迷了。” -- 不知道睡了多久，程良白在梦里感觉自己的身体一阵冷一阵热的，出了一声虚汗，难受的要命，也不知道难受了多久，才感觉好一点，睡的安稳了些。 就这样自然睡醒，程良白闭着的眼睛，深黑的睫羽微颤，看起来马上要睁开眼睛了。 意识回笼之后，他听见身边有许多人说话的声音，嗅到了空气冷冽的消毒水的味道。 刚刚醒过来，程良白的眼神一片茫然，慢慢眨了眨眼睛，才发现自己靠在裴嘉的肩上，不知道睡了多久。 “醒了？” 裴嘉看着他支起脖子，眼神茫然地看着自己，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的样子，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肩膀和手臂。 “裴嘉……”程良白轻声念道，然后疑惑地问，“怎么，是你？” 裴嘉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程良白刚醒过来，脑海里唯一的想法。 等记忆慢慢恢复，程良白才想起他烧晕之前，是给白老师发的信息。 所以，怎么会是裴嘉在医院陪在他旁边，还把肩膀借给他枕着睡觉？ 程良白疑惑着，理了理睡觉弄乱的头发，发现自己一只手上正打着吊瓶，因为他刚睡醒，移动了手，有些回血，赶紧把手放了回去。 裴嘉直接把手机聊天界面亮了出来，解释道： “你发烧烧晕了，把语音发给了我，我给你发信息，你又不回我，我就猜测你可能已经发烧烧晕了，没人管，就回学校来找你……” 在路上，跟班上其他同学要到程良白的宿舍号，裴嘉跟老陈回到学校，直奔高三男生宿舍，一点时间都没耽误。 结果一推开半掩着的宿舍门，就看见程良白靠在床边的柱子上，闭着眼睛，口罩外的皮肤发烫，额头上满是冷汗，已经高烧昏迷了。 第20章 “然后陈叔就把你背了起来，直接把你送医院来了，”裴嘉收回自己的手机，把程良白正联着充电宝充电的手机拔下来还给他。 看程良白眼神有些变化，应该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裴嘉仰头，看了一眼还剩小小半液体的吊瓶，继续说道：“你真是烧糊涂了，给白老师发信息，让她来接你，你忘了白老师得了流感，怕传染给我们，这几天都没来学校……” 所以，当裴嘉听到那条语音里，程良白喊的是白老师的时候，就知道程良白的脑袋已经不是很清醒了，而信息误发给了他，他转发给白老师，她也不能马上到学校来接程良白，于是他就让老陈掉头回了学校。 本来在把程良白送到医院来的路上，裴嘉想给程良白的家长打电话，叫他们过来，结果程良白的手机有密码，他就给白秀梅打了电话，却得知程良白的家里人有事去了外地，没人能过来管程良白。 但是白老师自己都生病了，裴嘉听着电话里虚弱无力的声音，都察觉白老师现在状态也不好，不方便到医院来。 “所以我就让白老师暂时把你交给我了。” “既然你醒了，就给白老师发个信息报平安吧，她很担心你。” 程良白沉默地听完裴嘉的话，理清楚自己昏迷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才慢吞吞拿起自己的手机，发现裴嘉已经帮他充满电了，一按亮屏幕，就看见了裴嘉和白老师发给他，没有得到回复的信息。 【白老师：良白，听裴嘉说你发高烧了，现在在医院……】 【白老师：等你醒了，给老师发个信息说一声。】 第19章 裴嘉看着他低下头，赶紧回复白老师的信息，觉得陪程良白打了快三个小时的吊针，他的腿都要坐麻了，慢慢站起来，准备走两步活动一下腿。 刚站起来，就听见程良白说话。 程良白用没打针的手拿着手机，眼神虚弱，但还是十分温润，仰头看向站起来的裴嘉，语气认真：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裴嘉……” 听到他道谢，裴嘉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垂眸看着他的眼睛：“不用谢。” 程良白还想说什么，但先吞了下去，赶紧先回白老师的信息。 裴嘉转着头，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低头也拿出手机开始回信息。 他今晚直接缺席了家宴，难得父母一起发信息来问，裴嘉已经回过一次了，就说临时有点急事，来不及回去吃饭了。 这次的信息是裴业墨问他今晚还回不回本家。 裴嘉垂眸看着信息，侧头瞄了一眼座位上的程良白，思索了一下，觉得今晚不想在路上跑了。 ——本来学校离本家就远，回去一趟路上几个小时，现在待着的医院离本家更远了，现在都快九点了，他要是今晚还要回本家，得到凌晨才能到了。 【裴嘉：今晚不回了，就在悦景睡了，明天再回。】 程良白的信息发过去两分钟，直接接到了白老师的电话。 “嗯，刚醒……退烧了，感觉好很多了，老师你不用担心。” 听到程良白这么回答，电话那端的白秀梅才稍稍放下心。 关心完程良白，她才说道： “这次真是多亏了裴嘉同学，要不是他收到你的信息，就回学校找你，可能要等宿管检查的时候，才发现你在宿舍烧晕了……” 程良白听她说完，轻声回应道：“嗯，我知道，真的谢谢他。” 话语没落，他抬眸跟裴嘉垂下来的眼睛对视上，对上的瞬间，程良白觉得自己整个人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强忍着没有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迅速移开视线，而是就这么对视着，直到对方先移开视线，他才垂下眼睑，迅速眨了眨眼睛。 刚挂断白老师的电话，程良白看见有个身材精瘦，神态沉稳，长相普通但眼神极亮，很有精神气儿的中年男人走到裴嘉面前，跟他说了一句话，又低头看向他，脸上带上点笑地说： “同学醒了？” 裴嘉介绍道：“他是我的司机，陈叔。” 裴嘉的司机，送他来医院的人，程良白想，见老陈跟裴嘉都站着，下意识想站起来跟老陈道谢，被拦住了。 “没事，你病了，好好休息吧。”老陈说完，看了一眼吊瓶，发现快要见底了，就去叫护士过来。 裴嘉又在他旁边坐下，对眼里没什么情绪，就看着他的程良白说： “没事，休息吧，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 “……” “谢谢……” 程良白觉得自己除了这一句话，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跟裴嘉说了。 裴嘉看着他道完谢之后，因为发烧难受，有些湿润的眼睛，顿了一下，才说道：“……不用。” 护士过来帮程良白拔了针头，又测了体温，程良白还在低烧，但不用再打一瓶吊瓶，可以让医生开点药，回家吃了。 陈叔去拿药，裴嘉问程良白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程良白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确实没有之前那么烫了：“感觉好不少了，头不晕了，就是还有点痛……” “等吃了药，再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应该就能退烧了。”程良白根据自己以前生病的经验推测到。 裴嘉听了，对此持怀疑态度，没有说话。 “对了，我的书包和行李？”程良白看向裴嘉，用眼神询问。 “都在车上，待会把你送回家……” 裴嘉刚说完这句话，就想起程良白家里人都不在海市，他立马反问道： “你现在回家，有人照顾你吗？” 回家…… 想起每周回家，进门时没有开灯，屋里黑黑的，没有一点生气的场景，程良白沉默了一下，才低声回答道： “我现在已经感觉好不少了，可以照顾好自己……” 裴嘉定定地看着他，扯了一下嘴角，说道： “那要是晚上又高烧，烧晕了怎么办？你要是再给白老师或者我发信息，我们没有你家的钥匙，到时候就只能破门而入了。” 他看着程良白听着他的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无措，听到“破门而入”的时候，先是有一丝尴尬，但又明显有点想笑。 裴嘉扯了扯嘴角，看着程良白戴着口罩，露出挂着一点冷汗的额头，还有湿润的眼睛，刚拔完针的手背还青着，整个人都病恹恹的，状态不好的样子，无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行了，今天我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 “你跟我回家吧，我家里有人照顾你。” …… 什，么？ 程良白看着裴嘉裹着黑色的羽绒服，只露出冷白色的脸庞和一点脖子，说话时看着他的认真的眼神，觉得自己刚才听到的话不太真实。 裴嘉刚才说，让他跟他回家？ 等真的坐上车，程良白的表情还是愣愣的，好像因为刚发完高烧，大脑运转的速度严重下降，显得有些迟钝。 但是从医院的注射室，转移到车内这种私密，相较狭小的空间，他刚坐下的时候，有些不适应，下意识观察起车内的布置。 后排座椅是两人座，空间很大，可以伸直腿，中间被一个长长的扶手隔开，扶手靠近前排的位置是车载冰箱。 刚坐上车，程良白就感觉身下的座位很舒服，腰靠，肩枕的位置和软度都恰到好处，完全按照人体工程学设计，以给车主最好的体验。 裴嘉从另一边上了车，坐好后见程良白已经系好安全带，整个人放松地靠在座椅里休息： “座位可以按这个按钮调节，你可以躺下休息。” 说着，他就按下了中间扶手程良白那一边座位的按钮，控制座位慢慢倒了下去，让程良白先愣了一下，对上裴嘉的视线，眨了眨从医院出来，被风一吹，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湿润的眼睛。 裴嘉自己系好安全带，也调整了一下座位的倾斜程度。 ——本来车上座位应该是按照裴嘉的习惯调好的，不用再调，但是因为裴嘉坐车习惯坐左边，现在左边被程良白坐了，所以裴嘉才会调座位。 程良白后面发现了裴嘉这个习惯，然后坐车就会自觉坐到靠右的位置。 但是现在他还什么都不知道，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从来没坐过的豪车的内部，然后脑海里莫名冒出了几个月前的回忆。 开学初，裴嘉刚转来班上，跟他做同桌的时候，有男生别有用意地问他，跟裴嘉搞好关系，是不是能坐裴嘉的豪车。 当时他回答，跟裴嘉不熟，都没说过几句话的时候，怎么会想到，裴嘉会因为收到他误发的信息，就跑回学校，送他到医院，陪他打一晚上的点滴，然后还要带他回家…… 他还真的坐上裴嘉不知道是什么品牌，但光看内部的构造，就知道一定贵的惊人，让班上有些男生做梦都想坐一次的豪车了。 第21章 今天刚好是这个学期的最好一天，程良白忽然意识到。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转了一下眼睛，看向右边的裴嘉，发现对方正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按，像在给谁发信息。 “那个……” 安静的车内，老陈突然开口。 “小嘉，程同学，你们两个都没吃晚饭，现在不饿吗？” 被他一提，程良白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肚子，发现现在自己的确有些饿，很想吃点什么东西来填饱肚子。 然后他又扭头去看裴嘉。 裴嘉也没吃晚饭？ 裴嘉看到他的眼神，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解释道： “不是，我自己饭点的时候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他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现在是有点饿了……” “想吃皮蛋瘦肉粥，你呢，吃吗？” 程良白闻言，点点头。 刚发完烧，其实感觉吃其他什么东西也没有胃口，但是裴嘉一提皮蛋瘦肉粥，程良白的眼睛就亮了，确实想吃。 于是裴嘉跟老陈说：“陈叔，直接回悦景就行，我已经跟林阿姨说了，让她煮一锅皮蛋瘦肉粥，我们两个当晚饭吃，你当夜宵吃？” 闻言，老陈笑了笑，答应道好，又说林阿姨家常菜做的特别好吃，上次吃过一回，他回去念念不忘。 裴嘉想到什么，对边上安静的程良白解释一句：“林阿姨是在悦景照顾我的保姆。” 裴嘉家里有保姆，程良白感觉自己一点都不意外，有种很合理，很符合他的认知的感觉。 车内又陷入了安静，陈叔专心开车，程良白靠在椅背里，刚刚睡醒没有什么困意，但头有些晕，也不想看手机。 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低头看手机的裴嘉，收回视线后，闭目养神，但脑子里还有一些杂乱，理不清的想法。 他感觉自己 第一次这么清晰意识到，身旁跟他做了一个学期的同桌，年纪差不多的男生，真的是所谓的含着金汤勺出生，从小锦衣玉食，一群佣人伺候着，换豪车像换衣服一样的富家公子。 跟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程良白想，闭着的眼睫轻轻颤动，最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心绪归为平静。 第20章 从医院又回到学校附近，等到了地方，电梯门刚打开，就看见一个围着围裙，挽着头发的中年女人站在门边迎接他们。 程良白听见裴嘉喊了她一声林阿姨。 林阿姨四十出头，眉眼间有些皱纹，但能看出年轻时的长相很是温婉，眼睛笑眯眯的，很让人心生好感。 “小嘉回来啦，这位就是程同学吧，欢迎来做客呀。” “阿姨好。” 裴嘉看着程良白微微颔首，跟林阿姨问好，态度亲和礼貌，忽然意识到程良白就是那种最讨长辈喜欢，乖巧懂事，礼貌谦和的好孩子，见了谁都是笑的。 悦景小区是海市附中周围环境最好的学区房，在裴嘉中考完的暑假，家里就已经准备好了整个小区位置和户型最好的几套房子，方便裴嘉走读。 两百平的房子，四房两卫一厅，裴嘉睡主卧，还有一个书房，林阿姨有一个房间，还剩下一个一直留着，但没人住过的客房，正好让程良白休息一晚。 林阿姨把程良白领进房间，跟他说房间里什么都是新的，没人用过，床单被罩毛巾这些东西，都是她刚刚换上的。 程良白听着她的话，等林阿姨说完后，垂下眼睛看着她，低声说道： “不好意思，我今天突然过来，太麻烦您了。” 闻言，林阿姨哎哟一声，急忙说道：“不麻烦不麻烦，这都是我的工作。” “你是小嘉的同学，还是同桌呢，这还是小嘉 第一次带同学到这里来……” “听小嘉说，你还在低烧，退烧药感冒药，退烧贴，还有温水，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林阿姨示意程良白看床头柜上的东西，继续说道，“今晚要是哪里觉得不舒服，或者要什么东西，我就睡在隔壁，你来敲门就好了。” 程良白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觉得被触动的同时，面对这样的善意，又有一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无所适从，最后说了一句谢谢阿姨。 “东西放着就行了，快出去喝粥吧，我刚熬的呢，小嘉说他和你都没吃晚饭，叫我多煮点。” 程良白答应一声好，转身出了房间，发现裴嘉和陈叔都已经坐在餐桌旁，面前是一锅热腾腾，还冒着气，鲜香扑鼻的浓粥。 他走过去，坐到裴嘉旁边空着的座位。 裴嘉刚盛完自己了，把汤勺递给程良白：“当在自己家就行了，想吃什么自己盛。” 程良白接过汤勺，搅动了一下锅里的粥，发现林阿姨的粥煮的很浓，用的是香米，饭粒已经煮开了，也不光加了皮蛋和瘦肉，还有剥了皮，处理了虾线和虾尾的鲜虾和干贝，连姜片都已经挑了出去。 这就是有钱人家吃的皮蛋瘦肉粥吗？程良白腹诽。 难怪刚刚在车上，裴嘉要问他能不能吃虾和干贝。 “好多东西，好香，”程良白给自己盛了一碗，跟裴嘉说道，“我觉得这应该是皮蛋瘦肉粥豪华版。” 裴嘉轻笑一声，说：“尝尝，林阿姨做家常菜的手艺一绝，特别好吃，能在我家请的所有保姆和厨师里排进前三。” 闻言，程良白微微顿了一下，心里实在好奇，开口问道： “这个所有，具体是多少？” 没想到裴嘉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快速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在思考答案，最后却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多少，太多了，记不得了。” 程良白：…… “那确实很多，多到数不清了，”老陈对程良白笑道，说完端起已经空了的碗，又盛了一碗，称赞道，“这粥煮的可真香啊，这么好吃，我再来一碗。” 真的很香，很好吃，程良白喝了 第一口粥后，看着手里精致印花的骨瓷汤勺想。 不知不觉就喝完了一碗，感觉胃里因为这一碗浓粥温暖又舒服，身上又出了点汗，已经感觉不到头痛了。 说不定烧已经退了，程良白想。 但是他今晚确定是要留下来了。 陈叔吃完夜宵，跟裴嘉确定了一下明天的日程，然后跟程良白说了声再见就走了，现在就剩他，裴嘉还有林阿姨。 三个成年男人，两个还没吃晚饭，饿了一晚上，一锅浓粥见了底，程良白还有些意犹未尽，感觉很久没有这么好胃口了。 裴嘉放下碗，抽了张纸巾擦嘴，见程良白也吃完了，也递给他一张。 “谢谢。” 裴嘉看程良白站起身，习惯性地收拾桌上的碗筷：“放着就行了，林阿姨会收拾，你去洗完澡吧，今天早点休息。” “好。” 林阿姨听见声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赶紧接过程良白手上的东西，催促他赶紧洗澡休息。 事实证明，裴嘉把程良白带回来的决定是正确的。 刚洗完澡，吹头发的时候，程良白的头又晕了起来，让林阿姨用测温枪测了一下，结果发现又低烧了。 裴嘉也刚洗完澡，穿着一身灰黑色的丝绒冬季睡衣站在门边，头发还湿着，往下滴着水珠，肩上搭了一条浅蓝色的毛巾，一只手拿着它擦头发，黑如点墨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半靠在床头的程良白虚弱的脸色。 林阿姨让程良白喝了包感冒药，就让他躺下，叮嘱他好好睡一觉，然后就转身出去洗杯子。 裴嘉见程良白已经准备休息了，抬手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在关门之前说道：“早点休息吧，晚安。” 在门完全关上，挡住走廊透进房间里的光线之前，他听见房里也传出一句微乎其微的声音： “晚安。” 房门关上，卧室里就陷入了黑暗，程良白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他以为自己会像在宿舍一样，忙了一天，又病了的情况下，倒床就能睡着，但是现在的睡意却不是很浓，让他的大脑还有精力思考。 程良白在家里的床是一米五的，而现在他躺着的这张床是一米八的大床，刚看见的时候，他没有觉得很大，因为房间很大，比他在家里的卧室大上两倍，所以放着这张床也不觉得大。 他又摸了摸盖在身上的被子，看着厚实柔软，但盖在身上的感觉很轻，应该不是他所知道的被芯材质。 程良白躺在床上，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但过了一会儿睡不着，又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花板上的灯，感觉困意涌上来的时候，刚合上眼睛，就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第二天早上，程良白醒来的时候，不用摸额头，也不用测温枪就知道烧已经退了。 被窝柔软舒适得程良白不想起床。 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一觉了，只把手伸出被窝，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第22章 才七点十几分，还可以再睡一会儿，程良白想，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然后就睡到九点。 他隐约听见外面有门开关的声音，知道也有人醒了。 程良白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慢慢眨了眨眼睛，彻底清醒过来后，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等他换上校服，叠好被子，收拾好所有东西，走出房间，就发现林阿姨和裴嘉都已经起来了。 裴嘉坐在餐桌边吃早餐，刚夹起一个小包子放进自己碗里，看到程良白走出来，看着他问： “现在感觉怎么样，退烧了吗？” 程良白闻言，下意识抬起手摸自己的额头，回答道：“应该已经退了。” “那过来吃早餐吧。”听到这样的回答，裴嘉嗯了一声，低下头咬了一口包子。 林阿姨听见声音，从厨房里探出头： “小程醒了？早餐想吃什么，阿姨现在给你做？” 程良白一愣，实在不太习惯这种模式，微张开嘴又马上合上。 裴嘉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看着程良白把一种想让他帮忙决定，带着希冀的眼神投了过来，转念一想，明白了对方这样做的想法，开口说道： “跟我吃的一样？” 裴嘉早餐吃的精致清淡，面前摆了一笼小包子，还有一小锅生滚鱼片粥。 程良白赶紧点点头，表示同意，走到餐桌旁，裴嘉的身边坐下。 “再蒸一笼小包子就行了。”裴嘉跟林阿姨说，然后把自己面前的蒸笼推到程良白那边。 “一起吃，等下一笼包子蒸好。” “好。”程良白没有推辞，从善如流。 或许是因为在学校也经常跟裴嘉坐在同一张餐桌吃饭，现在这样一起吃早餐，程良白也很放松，先给自己盛了碗鱼片粥，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个包子。 是蜜汁叉烧包。 程良白一口咬下去的时候，感觉到甜味的肉汁在嘴里溢散开，除了好吃之外，再没有其他形容词。 一个小蜜汁叉烧包，他三口就吃完了，又夹了一个，然后发现这一笼小包子，外表上看不出区别，都一模一样，但每一个都是不同的馅，口味丰富，让他每夹起一个，都会猜测这个会是什么馅。 等吃完早餐，程良白默默把筷子并齐，放在碗上，轻轻吸了口气，偏头看向裴嘉，开口道： “从昨天到今天的所有事情，都谢谢你，裴嘉。” 裴嘉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他。 开口已经打好了腹稿，但是程良白这时发现自己无法坦然地跟裴嘉对视。 他发现裴嘉的眼睛颜色真的很深，是那种完全不掺其他颜色，纯度很高的黑色，无论是看人看物，眼神也总是如止水一般的平静，再加上极深的虹膜颜色，盯着人看的时候就好像一汪幽潭，不知不觉就把人吸进去了。 然后他的眼睛就不自觉地快速眨了了两下，逼着自己看着裴嘉的眼睛说完了话： “……这些我会记在心里的。” 然后他又对裴嘉说了一声谢谢，看到裴嘉忍不住笑了，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看表情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回答他： “没关系，我做这些事情，只是因为我想做，而不是想让你怎么样。” 程良白感觉他的视线扫过自己的脸，好像在他的眼镜上多停留了那么一下。 “既然你已经好了，那我就不留你了，走吧，陈叔在楼下等着，我正好也要回家，先把你送回家。” 程良白也跟着他站起来，答应道好，然后回房间拿上东西，跟林阿姨说了声再见，跟着裴嘉下到了地下停车场。 等车走到自己家的小区外面，一路保持安静的程良白才开口跟裴嘉说： “就送到这里吧，要进小区有些麻烦。” 说着他已经背好了书包，垂了一下眼，又迅速抬起来，眼神专注，带着感激地要开口。 然后看到裴嘉抬起两只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扯了下嘴角，有些好笑又无奈地说： “我觉得从昨晚到现在，我已经听了你不下一百句‘谢谢’，这次就免了吧。” 程良白：…… 他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低了下头，然后自己也笑了。 “那好吧，这次就不说了。” “再见。” 等听裴嘉也对他说了声再见，程良白才笑着转过身，打开了自己那一边的车门。 等拿完后车厢里的行李，他站在路边，跟车后排的窗户挥了挥手，然后看着裴嘉坐着的车开走，才提起行李转身，脚步轻盈地回家。 他走在路上，分出思绪，在脑海里算日期。 今天是21号。 车票买在26号。 还有五天，他就可以回老家了。 程良白想着，低下头，对自己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第21章 程良白做了一夜的梦，梦醒时，隐约记得梦里都是上学时琐碎又平常的事情，但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意识回笼之后，他慢慢睁开眼睛，然后偏过头。 梦里另一位主角，呼吸平稳，闭着眼睛，安静地睡在他的旁边。 今天是休息日，所以昨晚有些放纵，裴嘉累了，这会儿还熟睡着。 程良白慢慢侧过身，趴在裴嘉枕边，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许久，才转了回去，动作极轻地从自己那一边下了床。 他怕吵到裴嘉，就拿了牙刷杯子到外面的洗手间洗漱。 路过开放式厨房时，跟一个身形高挑偏瘦，穿着保洁服的圆脸女人对上视线。 刚买完菜回来的佣人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穿着睡衣从最里面的主卧出来，还不是她认识的裴嘉，眼神惊愣了一下，表情有些迟疑。 程良白也愣了一下，没想到今早会有佣人过来。 他下意识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抬起手往上拉了拉领口有些大，边缘处能看到一枚深红吻痕的衣领。 佣人马上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活迎上来询问： “先生需要什么？” “倒水，温热的。” 程良白把手中的杯子递给她，看着她转身进去倒了水，再把杯子递给他。 新来的阿姨对房子里突然多了一个陌生男人接受良好，出于一些考虑，开口询问道：“不知道先生该怎么称呼？” “我姓程。” “好的，程先生，”阿姨训练有素，“程先生要吃早餐吗？” -- 裴嘉感觉自己是被饿醒的。 他睁开眼睛，拿起床头上的手机一看，正好十一点，已经可以吃午饭了。 然后他听见卧室的房门被人打开。 程良白觉得十一点钟，裴嘉应该快醒了，放轻动作打开了卧室的房门，进来看一眼，正好赶上裴嘉刚睡醒，睁着眼睛望向门口，然后看到程良白进门，看见他醒了，笑了起来。 “早上好。”程良白走过来，自然地在裴嘉脸颊上亲了一口，像是这样的动作他已经在无数个早晨，做过千百次一样。 裴嘉在他靠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了，闭了下眼，然后再睁开，全过程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真是一点没变，裴嘉想。 程良白就是喜欢这些小动作，私下共处的时候，有事没事凑过来亲他一口，或者玩他的手指，像只黏人的猫，这么多年他都习惯了。 “起床先喝一杯温水。” 程良白见裴嘉起床，先进了洗手间，转身出去端了一杯温度刚好的水回来，递给洗漱完的裴嘉。 裴嘉喝了大半杯，端着杯子进了衣帽间，准备换一套居家服。 “午餐想吃什么？”程良白伸手接过裴嘉手中的杯子。 “昨晚跟阿姨说了，蒸条鱼再清炒个菜心，还有个汤，你想吃什么，可以让阿姨晚上做。” “阿姨已经备好菜了，等你起床呢。” “好，你去跟她说开始做吧，我换了衣服就出去吃饭。” 程良白点头，临走前看见裴嘉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米白色的家居服，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颜色相近，款式也相似的家居服。 看起来，有些像情侣款。 程良白捏了捏衣角，嘴角微微扬起，走出卧室。 等裴嘉换好衣服，走到餐厅的时候，正午时分，灿烂明媚的阳光能穿过窗户，直射进屋里，所以阿姨只拉开了窗帘，留了一层遮光柔纱帘，让照进屋内的阳光柔和舒适，不至于刺眼。 程良白从旁边的厨房里走出来，手上拿了两副碗筷，在桌子上摆好，然后抬起头对他温柔一笑： “吃饭了。” 裴嘉看着他脸上轻浅的笑意，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眼睫颤动了一下，嗯了一声，过去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 跟很多人想象的不一样，裴嘉私下的生活跟纸醉金迷，糜烂放纵这些字眼根本扯不上边，甚至可以用枯燥单调来形容，即使他已经习惯了孤独，但有时候也会觉得寂寞。 第23章 而这种孤单和寂寞从少年时就陪伴着裴嘉。 但其实身为裴家的继承人，裴嘉从小到大都有无数人争先恐后，前仆后继地凑上前来，想哄他开心，想拥有一个“好朋友”的位置，只是没有一个人成功而已。 直到，裴嘉遇到了程良白。 裴嘉抬眼看了对面正垂着眼，认真吃饭的年轻男人，又垂下眼，看着自己碗里粒粒分明，晶莹剔透的米粒。 “这道鱼做的真不错。” 程良白抬眼跟裴嘉说话，却看见裴嘉捏着筷子垂着眼，不知道正在想什么的样子，愣了一下。 “在想什么？”他轻声问道。 裴嘉回过神，抬眼看着程良白，有些敷衍道：“没什么……做的不错，那你多吃点。” 他抬起筷子，作势要给对方夹鱼，结果看着程良白从自己的碗里夹出一块挑完鱼刺的鱼肉给他。 “我挑完刺了，你多吃点。” “谢谢。”裴嘉没有拒绝。 他习惯餐桌上一切需要处理的食物都有人提前处理好，所以程良白很习惯在餐桌上帮裴嘉剥虾挑鱼刺。 然后裴嘉礼尚往来，用筷子夹起鱼鳃下的月牙肉，沾了下盘中的汤汁，放进了程良白的碗里。 “谢谢。”程良白微笑，把那块月牙肉送进嘴里，品尝这块号称鱼身上最爽滑鲜美的嫩肉。 吃完饭，程良白帮阿姨简单收拾了下碗筷，然后循着裴嘉刚刚过来的方向，走进跟主卧配套的小厅里，正好看见裴嘉拿了烟和打火机，推开阳台门的一幕。 金属质相碰的清脆一声，裴嘉单手打开打火机，点燃唇间含着的细长的烟，然后轻吐出一口烟雾，没过肺。 他刚放空思绪，闭眼享受地吞吐着稀薄的烟雾，身后那道分隔开客厅和阳台的玻璃门就被人轻轻拉开。 裴嘉没有回头，抬手从嘴边拿下烟，朝顺手拿出来的水晶烟灰缸里弹了一下烟灰。 “我抽烟呢，你过来干什么？” 话刚说完，裴嘉就想起重逢的那个晚上，程良白从他指尖拿走那根烟，微张开嘴咬住烟嘴的场景，眼神一动。 才想起来，程良白也学会抽烟了。 程良白不答，从身后抱住了裴嘉，胸怀紧贴着裴嘉的后背，把下巴抵在对方的左肩上，片刻，低声说道： “我也想来一根。” 听到这个要求，裴嘉眯了下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僵持了一下，才给程良白也点了一根，捏着烟身递到他嘴边，让程良白含住烟嘴。 他说了声谢谢，然后就这么从身后抱着裴嘉，沉默地抽着那根烟，反倒让裴嘉没了刚才的心境。 看到裴嘉去阳台抽烟的背影，程良白其实先在沙发上坐下，低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抬起头，看着裴嘉的背影，才跟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吃午饭的时候，裴嘉的心绪就莫名变得复杂起来，而他只能感觉到，不能猜测出具体的原因。 为什么呢，明明早上起床的时候一切都还很好，程良白实在疑惑，所以跟了出来。 直到一根烟燃尽三分之二，裴嘉把它摁灭在烟灰缸里。 “别这么抱着，热。”他伸手去拉程良白那只环在他腰间的手，很容易拉了下来，然后那只手又被程良白反手捏住手腕，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才松开。 裴嘉失笑，头一回觉得自己对程良白这些小动作无可奈何。 “昨晚还没抱够吗？”他随口问道，有点逗程良白的意思。 昨晚程良白实在像只树袋熊，黏着他不撒手。 程良白不答，裴嘉以为他害羞了，自己先笑了，毕竟他觉得程良白还是以前随便一逗，就会从耳根子红到脸的样子，结果就听见程良白开口： “我昨晚……” “表现的好吗？” “你还，满意吗？” 裴嘉：“……” 听清那两句话，裴嘉的眼皮狠狠跳了两下，一时间表情都有些惊讶。 在国外待了几年，不仅学会抽烟了，性子也野了吗？ 以前程良白怎么可能会问他这种问题？！ 要知道裴嘉以前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挑逗程良白，看对方被自己轻飘飘几乎话逼到角落里，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就亲上了堵他的话。 裴嘉转过身，抱胸看着程良白的表情，发现对方想要假装坦然，但实际还是强忍着羞耻，耳根微红的样子，才不出意料地扯了下嘴角。 他不知道程良白问出那两个问题的时候在想什么。 程良白在想，上周他们在饭局上，重逢后 第一次见面，裴嘉就跟他上楼了，而后面已经走出了他家的大门，却在他纠缠上来的时候没有拒绝，默许了之后的事情。 他那时候觉得，不管裴嘉心里对他是什么想法，至少他的身体对裴嘉还有吸引力。 只要裴嘉还给他留有尝试的机会，不是完全拒绝他，程良白就还有信心。 但是程良白也发现，一晃几年，裴嘉的情绪想法更加内敛，他愈发看不懂了，这种感觉就像回到了他们刚刚开始的时候，程良白只能根据裴嘉露出的那么一点信息和提示，笨拙地去猜。 猜不出来，他就只能开口问了。 然后裴嘉坦然回答道：“很好，满意。” 没等程良白反应，他就抬手拿下了对方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按住对方的后颈，引着对方身体前倾，吻了上去。 阿姨收拾好厨房之后，切了个果盘送到小客厅来，然后马上离开。 程良白看见了，感觉自己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快烧了起来，刚刚所有的情绪都被羞耻冲刷殆尽，愈发贪恋裴嘉唇齿间那股薄荷味。 明明薄荷是让人清醒的东西，但是它们在裴嘉这里，却让程良白上瘾，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不过，他也没想过挣脱。 心甘情愿。 第22章 陈扬对程良白很好奇。 自从那次他开车到程良白家楼下，接程良白跟裴嘉一起吃饭之后，程良白的家就变成了陈扬手机导航上的常用目的地。 裴嘉会在程良白家过夜，这是 第一件让陈扬觉得惊诧的事情。 毕竟以裴嘉的身份，私人行程全部严格保密，只有身边最亲近的人能知道，非必要绝对不可能在外面过夜。 至少在程良白之前，陈扬根本不可能想到会有人对裴嘉说“今晚回我家吧，上次给你念的那本书还没念完……”这样的话。 然后裴嘉就答应了。 陈扬默默吞咽了一口惊讶的口水，把目的地改成程良白的家。 其实也不止陈扬一个人，裴嘉身边的人都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明显让裴嘉特殊对待的程良白感到好奇，私下里都有些猜测和想法。 ——程良白离开的时间太长，裴嘉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一批。 只有那天跟裴嘉一起去饭局的刘助理，知道程良白是裴嘉的高中同学，两人在他们这些人还没有来到裴嘉身边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 但因为程良白提起过老陈，陈扬就留了个心眼，私下给自己这位远方堂叔打了个电话，关心完对方的身体，然后就提起了程良白。 “你说小程啊——” 从陈扬口中听到程良白的名字，老陈的声调明显提高了几度，显得激动惊喜。 “对啊堂叔，就是程先生，那天在车上……” 然后陈扬就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老陈跟他说，程良白是裴嘉高三转班之后的同学，做了一年的同桌，高三放寒假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了，上大学前就同居了，程良白甚至被裴嘉带回本家住过一段时间，见过裴家的人…… 仔细一算，他们两个在一起快六年，直到程良白出国留学才分的手。 陈扬：“……” 挂了电话后，陈扬的脑子里一下冒出无数想法。 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同居，暑假一起出去旅游，一起去首都上学。 被裴嘉带回本家见裴家的其他人，在一起快六年…… 这不就是年少时青涩单纯的初恋，甚至看这个流程，将来是能走到结婚那一步的那种吗？ 就是陈叔没跟陈扬说，他们两个是什么原因分的手，然后程良白就出国留学了，两人彻底断了联系。 但是现在程良白回来了，迅速旧情复燃，又纠缠到了一起，很明显心里都还有对方。 这下陈扬明白了。 裴总清心寡欲这么多年，都还以为是跟裴董一样，超凡脱俗，觉得世俗红尘不过如此，毫不留恋，没想到是心里早就有人了。 说起来裴总也是专情，这么多年，还是就喜欢初恋。 -- 除了那天跟裴嘉去饭局的刘助理，裴嘉身边还有一个更精明干练，资历更久的助理姓徐，单名一个凝字，叫徐凝，对程良白印象深刻。 有次裴嘉没有去办公室，居家办公，徐凝带着一份今天之内必须让裴嘉签字确认的文件，赶到了裴嘉当时在的月湾水岸。 第24章 刚走进书房，隔着一道镂空装饰的隔断墙，徐凝还没看见人，先听见了一道音色温润的年轻男声。 “吃橙子吗？上午的时候我吃了一个，这个橙子好甜，我给你剥一个？” 这不是裴总的声音，书房里有其他人，这是徐凝听见声音的 第一想法。 然后她拐过隔断墙，看见沙发上，穿着白色纯棉短袖，微低着头的年轻男人坐在裴嘉旁边，刚从桌边的水果盘里拿起一个甜橙开始剥，听见她的脚步声，一抬头看见徐凝愣了一下，然后扭头去看裴嘉。 两人相处的样子实在是不像普通的朋友，有种一般人难以插入的和谐亲昵，徐凝愣了一下，才联想到最近的传闻，反应过来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的身份。 她走近沙发后，在旁边站定，微低着头，把目光投向裴嘉，先没说话。 两人都在等裴嘉说话。 直到裴嘉从电脑上移开目光，抬头看徐凝，开口说道：“来了，东西给我。” 徐凝硬是控制住了自己的眼神，没往程良白那边看半眼，从包里把文件拿出来，放到裴嘉手边，看着他拿起来，然后清了清嗓子，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回答老板的问题。 “坐吧。” 徐凝在裴嘉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恭敬地微低着头等待。 程良白还看着已经翻开了文件，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回应的裴嘉，扭过头又看了看眼前穿着修身的职业西装，外表精明干练的助理，最后低下头继续剥手上的橙子。 徐凝刚才忍住了没去多看程良白一眼，但是在裴嘉看文件的时候，垂着眼暗自腹诽： 裴总向来把私人生活跟工作分得很开，以往她私下跟裴总汇报工作，书房里从来不会出现 第二个人。 这还真是徐凝 第一次在裴嘉的豪宅里看到除了保洁司机之外的其他人。 虽然徐凝全程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往裴嘉身边看，但是刚刚从隔断墙后走过来的那几十秒，已经足够她把程良白的模样描摹在脑海里。 程良白生得很好，完美结合了父母外貌上的优点，眉眼清隽，眼型偏细长，眼尾微微上扬，笑起来很好看，鼻骨高挺，线条流畅漂亮，上半张脸都长得像父亲，嘴唇长得最像李妍娟，m型唇，唇珠精致显眼。 单论长相，徐凝在裴嘉身边见过的美人无数，比得过程良白的人不在少数，但程良白最吸引人的从来都不是外貌，而是身上那股清冽如风雪过后，沉默静谧的森林一样的气质，还有温润如一汪清泉的眼神。 这样的气质和眼神，可真是少见，裴总的眼光一如既往的高，徐凝眨了下眼睛想到。 “橙子剥好了？”裴嘉忽然抬头，看见程良白正把刚刚剥完皮的甜橙掰开，没有停顿地说道，“你去让阿姨切个果盘送过来吧，徐助理喜欢吃樱桃，让阿姨拿两斤樱桃待会让徐助理带走。” 徐凝对裴嘉微笑，说： “谢谢裴总，我今天有口福了。” 裴嘉家里的水果都是私人果园里出产，精挑细选的最优品质，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然后她又把目光投向已经站起身的程良白，亲和礼貌地笑道：“谢谢，麻烦你了。” 程良白微微点头：“不客气。” 他把剥好的橙子放到裴嘉的手边，才转身出了房间。 徐凝看了眼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然后视线又落在裴嘉手边那一小碗果粒饱满，汁水丰富的甜橙上，不知怎么的，心头有些兴奋，还想笑。 之前在茶水间撞见新来的小姑娘八卦上司的绯闻，当时徐凝只轻笑一声，觉得无聊，不放在心上，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等裴嘉偏过头有话问她，徐凝赶紧压了压嘴角扬起的弧度，拿出工作时的状态回答。 等他们简短地聊完工作，程良白才带着切好的果盘回来了，放在裴嘉跟徐凝中间的桌角上。 等裴嘉在文件上签完名，合上钢笔笔盖，徐凝收好文件，起身准备离开。 “裴总，那我先走了。” “嗯，不留你吃饭，别忘樱桃。” 程良白看向裴嘉，询问道：“我送徐助理吧？”说着话他已经站起身，要送徐凝出去。 “去吧。”裴嘉点了下头，拿起果盘边放着的，防止吃水果时汁水弄脏手的金属小叉子叉起了一块橙子。 程良白把徐凝送到电梯口，才把盒子装的樱桃递给她：“徐助理慢走。” “谢谢。” 徐凝微笑着望着程良白，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她才眨了下眼，活动一下有些干涩的眼球。 看着电梯镜面材质上映出的自己的面容，徐凝忽然有一种感觉。 ——以后她还会经常见到程良白的。 看着电梯楼层下降，程良白转身回到书房里，坐回裴嘉身边，然后看见自己刚刚给裴嘉剥的橙子，裴嘉已经吃完了，抿了抿唇，心情很好，把小盘子从裴嘉的手边拿走了。 “这橙子确实不错，你再给我剥一个吧。”裴嘉低头看着平板说。 “……好。”程良白忍俊不禁，依言又给裴嘉剥了一个甜橙，这次直接喂到裴嘉嘴边。 裴嘉对着喂到嘴边的橙子顿了一下，然后张口咬住了。 吃完这个橙子，这次凑到裴嘉唇边的是程良白的唇，裴嘉在他凑过来的时候，偏过头，两人接了一个橙子味的吻。 接完那个吻，程良白把脸埋进裴嘉的肩窝里，浅笑着想。 橙子现在是他最喜欢的水果了。 第23章 “咚咚。” 秘书小姐在门后的裴嘉允许之后，一手端着手磨咖啡，另一只手抱着一叠文件进入总裁办公室，看见裴嘉正坐在办公桌后，双眸看着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虚放在键盘上。 秘书小姐缓步走过去，把咖啡和文件放在位置上，准备离开时，裴嘉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亮了起来。 【程良……】 秘书小姐不小心扫到几个字，立马移开目光，目不斜视地快速离开办公室，关上了门。 在她转身往门口走的时候，裴嘉拿起了手机，解锁密码，低头看信息。 裴嘉的联系方式基本都有两个，工作使用跟私人使用的分开，程良白其实一直静静地躺在他私人用的微信好友列表里，因为长时间不联系被其他人的信息压到了最下面，直到这个月，那个纯白色的头像又出现在列表的最上面。 裴嘉盯着程良白一直没有改过的纯白色头像看了几秒，然后才点开它，查看程良白新发来的信息。 随手往上翻几页聊天记录，全都是程良白分享给裴嘉的东西。 春末夏初，学校绿化带里已经打了花骨朵的绿植，下午上完课，走出教室时仰头看到的粉紫色的云彩，还有校园里被学生喂得肥嘟嘟，坐着的时候身体形成三角形，见了人就躺下打滚卖萌的猫咪。 新发来的几张照片，看场景和条幅上的字，应该是在参加什么讲座。 【程良白：记得夏志远教授吗，我们上学的时候，白老师用他的事迹给我们当作文素材，今天他来我们学校开讲座了。】 【裴嘉：记得，我还记得你写他的那篇作文，还被白老师选成范文在班上念。】 【程良白：开心.jpg】 裴嘉看着那个可爱的小猫表情包，也勾了勾嘴角，没再回消息，放下手机继续工作。 等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裴嘉再拿起手机的时候。 程良白又发了两张照片过来，一张学校领导老师跟夏志远教授的合照，另一张他单独跟夏志远教授的合照。 程良白站在满头银发，但精神矍铄，目光清明锐利的老教授身边，眼神温和清润地对镜头微笑，两人的气质出奇地契合，浑然一体。 裴嘉的视线落在程良白的脸庞上，许久才移开，再看向他身侧的老教授身上，轻眨了下眼睛，莫名觉得，等程良白七八十岁，耄耋之年的时候，也会是这幅气质清贵不凡，双眸清明的样子。 他知道程良白毕业后回来当大学老师的时候，就觉得程良白没选错，他确实适合这份工作。 【裴嘉：照片拍得不错，很上相。】 等中午吃饭的时候，裴嘉刷着手机，刷到一条内容一下吸引了他视线的短文。 “【pebbling】原来我们这样的行为来自于企鹅啊……” 裴嘉点开这篇短文，从头看起。 …… 你身边有没有一个人会把有趣的短视频、图片或者可爱小故事分享给你呢？ 这种行为叫作“pebbling”，意为“丢鹅卵石”。 南极有一种企鹅会用鹅卵石筑巢，据说它们喜欢在伴侣的巢穴里留一块鹅卵石，告诉它，我来过，我很关心你。 看完这篇小短文，裴嘉会心一笑，然后切换界面，给程良白发消息。 午饭时间，程良白也正在海市大学的食堂里吃饭，然后就收到了裴嘉的消息。 第25章 【裴嘉：原来你是一只企鹅（微笑表情）。】 程良白：？ 然后裴嘉转发过来一篇短文，程良白在看到标题里的“pebbling”的时候，就已经对着聊天界面露出笑容，知道裴嘉为什么会那么发上一条信息了。 程良白找一张卡通画风的小企鹅丢鹅卵石的动图发给裴嘉，然后才解释道： 【程良白：其实这个说法被辟过谣。】 【程良白：会用鹅卵石筑巢的是南极的阿德利企鹅……】 工作日没有应酬，裴嘉也是在公司食堂吃饭，只是单独坐一张桌子，旁边的桌子坐的是总裁办公室两个年轻小姑娘，边吃边笑，但余光里看到裴嘉本来是眼含笑意看着手机界面，然后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收敛了起来，不笑了。 程良白根据记忆里自己看过的一篇极地动物行为学研究报告，给裴嘉科普完阿德利企鹅，然后询问： 【程良白：最近很忙吗？】 他们已经快两周没见面了，明明就在同一座城市，还是两个相邻的区，从海市大学到瑞丰大厦其实只要四十分钟的车程，坐地铁要一个半小时，而裴嘉却连一个晚上空闲的时间都不能给他。 看见这句话，裴嘉就知道程良白想他了，没回答问题，直接回应： 【裴嘉：我记得你明天下午就一节两点的课，没其他事了？上完课，我去接你，出去吃饭。】 一眼扫过裴嘉发过来的信息，程良白低头一笑，回复道“好”。 -- 裴嘉跟程良白复合快两个月，消息才传到翟迅耳朵里了，专门打了个电话过来八卦。 电话刚接通，翟迅刚说三个字：“听说你……” 裴嘉一闭眼睛，好笑地扯了下嘴角，不用听完对方要说什么，就直接回答道： “是的，都快两个月了，你消息真慢。” 翟迅：“……” 听完裴嘉简略说完事情经过，电话那头的翟迅咂吧咂吧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刚听说裴嘉身边竟然有人了的时候，翟迅先是诧异，好奇心顿起，直到听到对方的名字，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恍然大悟。 原来还是老熟人，还是程良白啊，翟迅想。 当初程良白跟裴嘉在一起那么久，裴嘉跟他说他们分手了，程良白出国了的时候，翟迅都不敢相信。 听到裴嘉说是饭局上意外遇到，然后就…… 翟迅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调侃裴嘉道： “老情人就是这样，许久不见，一见面就容易旧情复燃，干柴烈火。” 裴嘉闭眸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翟迅八卦完了，裴嘉问道，“还有其他事吗，没事我挂了。” 他知道翟迅就是为了八卦他跟程良白复合的事，专门打个电话过来的。 “也没其他什么事……”翟迅刚说完，立马就想起来，“下周末我组了个局，都是熟人，你有空不，过来一起玩呗，咱们两个都好久没见了……” 裴嘉想了下自己下周的行程，发现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道： “行啊，下周正好没事，去。” “那你带程老师不？”翟迅改口改的很快，听说程良白现在在海大教书，直接管他叫程老师。 裴嘉没有替程良白答应，而是回答道：“看他有没有时间，想不想去。” 如果是其他人组的玩的局，裴嘉不一定会带程良白去。 有些家伙玩的太开，翟迅跟他们比都是小巫见大巫，他们组的局，裴嘉自己都不想去，更不可能带程良白去。 但翟迅组的局，都是熟人，那就无所谓了，程良白有时间可以陪他过去玩半天。 久违地听到翟迅的名字，程良白先反应了一下，然后笑着答应了。 其实以前，程良白没少陪裴嘉出席这种场合。 第一次的时候，说不紧张不害怕是假的，程良白从出门坐上车起就开始紧张。 然后被裴嘉看出来了。 “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该怎么……”程良白有些语无伦次，嘴唇嗫嚅，看向裴嘉的眼睛里满是不安和无措。 他没想到裴嘉会带他去朋友聚会。 程良白上一次这么语无伦次，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是在电话里跟他借钱…… 这是裴嘉 第一次看见程良白这幅样子。 他能不能不去…… 程良白想说出口，但却没有任何拒绝的立场，只能把话吞回肚子里，在裴嘉的注视下，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后座安静了一分多钟，裴嘉才开口： “你是紧张吗？因为要跟我一起去聚餐？” 程良白抬起头，但依然垂着眼睛，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纠缠在一起的手，小声嗯了一声。 裴嘉不解，反问道：“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就是一次普通聚会……” 话没说完，他意识到什么，猛然抬起手捏住了程良白的下巴，强迫他面向自己，也因为他的动作，程良白抬起眼睛，困惑惊讶地看着裴嘉认真的眼睛。 “你是因为你是以我男朋友的身份参加，所以这么紧张吗？” 他在“男朋友”三个字上加了重音，觉得自己说到了关键。 裴嘉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性向和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有什么问题。 他的出身，家世，长辈的培养看重，和远超同龄人资质和心性等，所有的一切都是裴嘉随心所欲，我行我素的基础。 但是很明显程良白不是这样。 裴嘉觉得自己已经洞悉了所有，刚准备收回手，却听到了程良白否定的回答。 “不是。”他通过裴嘉的神态语气，明白过来了，对裴嘉摇摇头，抬手握住裴嘉捏着他下巴的手，但没有其他动作了。 组织了一下语言，面对裴嘉投过来的目光，程良白语气真诚地回答道：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现，不知道该怎么做。” 甚至他的心底还有一些由臆想而来的害怕，可能是因为李妍娟看过的一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富家公子们的聚会，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场合。 程良白从来在裴嘉面前撒不了谎，所以，裴嘉看着他的眼睛，知道自己刚才想错了，挣脱开程良白握着他手腕的手，透过窗外的建筑，发现已经快到聚会的地方了，最后安抚程良白说道： “不用紧张，就是普通聚会而已，吃个饭，聊聊天，玩几局游戏而已，不用你表现什么。” “都是我的朋友，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轿车停稳，熄火。 “到了。” 裴嘉侧头看了程良白一眼，解开安全带，打开自己那一侧的车门下车，等程良白下车，走到裴嘉身边时，裴嘉握住了他的手，直接牵着他走进大门。 程良白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十几米高的吊顶，抬头就能看见巨大的水晶吊灯，光亮洁净，一尘不染，浅橙褐色的玉瓷地板，宽敞空旷的大厅，富丽堂皇，装修奢华。 有穿着统一制服的佣人过来领路，上了四层之后，连着穿过两扇被门边的佣人打开的双开门，进入餐厅。 程良白看见餐桌边已经坐满了一大半，还有四个位置空着。 “来了，裴嘉。” 一头红发，左耳戴着三个亮闪闪的耳钉的翟迅咧嘴一笑，然后就看见了裴嘉身侧的程良白，目光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立马瞪大了眼睛。 其他人也是一样，看见裴嘉牵着程良白的手，齐齐露出了震惊的眼神。 裴嘉随口答应一句，在全场人的注视下，直接拉着程良白走到桌上还空着的位置边坐下，坐稳之后，先回头看了一眼程良白，然后转过头来，环视所有人的表情，似乎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眼里带上几分得意。 “介绍一下，”裴嘉牵起程良白的手，朝着他们晃了晃，然后笑着说道，“我的男朋友。” “程良白。” 第24章 翟迅刚跟裴嘉打电话约好下周的局，没过两天，两人就在一个珠宝展会上撞上了。 一打照面，翟迅把裴嘉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嘿嘿一笑，打趣道： “瞧你这满面春风，还是程老师知情识趣啊。” 闻言，裴嘉挑了下眉，反问道：“有吗？” “你自己看看？” 说着，翟迅上前半步，双手搭上裴嘉的肩膀，按着他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展厅墙壁上一块镜面材质的装修，将裴嘉整个人和身侧的翟迅照得分毫毕现。 亮如寒星，微微眯起的凤眼，年轻俊美的容貌，神色微冷，气质疏离，显得有些难以亲近。 翟迅站在旁边，感慨道： 裴嘉生的是真好，从外貌气质再到身材体态，就没有半点缺点。 而他刚才说那话的依据就是，裴嘉现在眉眼舒展的开，整个人的状态就透露出一种舒心餍足，明显看出最近过得不错。 据翟迅所知，最近发生的事情能让裴嘉这幅表现，就只跟程良白有关了。 第26章 裴嘉跟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几秒，然后侧头看翟迅说： “我没看出来，跟之前有什么区别吗？” 翟迅哈哈笑了两声，笑而不语，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 不过就因为他提这一嘴，晚宴结束后，裴嘉上车坐稳后，驾驶座上的陈扬询问今晚回哪一处房子休息。 陈扬透过后视镜，看见后座上裴嘉闭着眼睛，没有犹豫地开口道： “回他那。”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但陈扬了然地答应，启动了车。 收到裴嘉信息的时候，程良白在看书，刚往书页中放上书签，合上书，准备回卧室休息了，然后看见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裴嘉：在家？】 深夜收到裴嘉的信息，程良白愣了一下，然后解锁手机回复道： 【程良白：在。】 【裴嘉：开门。】 一看清下一条信息，程良白唰地一下站起身，踩着拖鞋快步往门口走，掠过玄关，打开了反锁的家门。 然后看见裴嘉一只手抱胸，另一只还拿着手机，身体倾斜靠在门框边，看着厚重的门打开后露出的程良白。 程良白有一种在普通的，不是任何特殊节日的一天，忽然收到一份惊喜的礼物的感觉。 “进、进来吧。” 他敞开门，让裴嘉进屋。 裴嘉抬步，跨过门槛走进来。 “喝酒了吗？”程良白闻到了裴嘉身上那股若隐若现，馥郁浓香的红酒味。 “没喝多少，两杯。” 裴嘉的眼神还算清明，醉意很浅，眼睛轻飘飘地扫过程良白的全身，似乎无意地撩拨了对方一下。 刚刚被着急打开的大门，现在被轻轻关上。 程良白把裴嘉迎进屋，看着他往沙发上一坐，松了松领带，接着客厅明亮的灯光，看清了裴嘉深夜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打扮。 他 第一次见裴嘉穿的这么正式。 裁剪修身，私人订制的宝蓝色西装，手工皮鞋，还有胸前袖扣，跟衣服颜色配套的宝石袖扣和胸针，头发明显也精心打理过，用发胶把额前的碎发刘海往后抹，显得整个人眼神气势更加锐利，被裴嘉目光扫到的那一刹，程良白的心颤动了一下。 裴嘉像是刚刚参加完什么宴会，然后就来找他了。 他喉结滑动了几下，闻着裴嘉身上淡淡的酒味，关切询问道： “喝酒了，胃难受吗？我给你煮点汤水什么的？” “不用。”裴嘉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程良白的脸，然后用眼神示意程良白坐下。 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吗，程良白心想，乖乖挨着裴嘉坐下，然后就看着裴嘉身体前倾，靠向他，抬起的两只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然后程良白感觉有什么冰凉的，金属质地的东西绕上了自己的脖子，低头一看。 裴嘉往他的脖子上戴了一条项链。 吊坠是一枚银白色的，不知道是什么贵金属材质的羽毛，羽片和羽枝都根根分明，在不算好的光线条件下都无比漂亮，绝对是能称得上艺术品的精致。 “给你带了礼物。”裴嘉看程良白低头去看这条项链，用手指捏住那片羽毛，轻轻抚摸的样子，很是满意。 在展会上看到这条项链的时候，裴嘉就觉得它很适合程良白。 的确，程良白戴着它很漂亮。 不过这样的项链跟程良白现在身上单薄的睡衣不太搭配。 裴嘉想，等下次程良白穿正装的时候，让他戴。 程良白细细摸完那片羽毛，抬起眼看裴嘉，扬起嘴角道： “谢谢，我很喜欢。” 看表情，裴嘉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程良白家的沙发不是自己买的，不算很大，容纳下两个成年男人之后，就没剩下什么位置了，两人挨坐在不大的沙发上，大腿几乎贴在一起，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和呼吸。 没有人说话，程良白看着裴嘉的脸庞，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今晚盛装出席商业活动的人，在结束之后，来到了他家，跟他挨坐在这张沙发上，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光彩夺目地出现在灰姑娘的家里一样。 在裴嘉决定用行动结束这种暧昧的安静之前，程良白先动了，毫不犹豫地凑过去，吻住裴嘉的唇，然后护着他的后脑，把裴嘉向后压到在沙发上。 裴嘉显然很喜欢程良白的主动和热情，头枕在柔软的沙发扶手上，抬手环住他的肩膀深吻。 然后裴嘉在程良白的手去脱他的西装外套时，喘息笑着说： “想在这里？可以啊，不过那你要换沙发了。” “也确实该换了，这个太旧太小了。” 但裴嘉不介意，相反还有些新鲜。 平时都是在床上，还没在沙发上试过。 程良白回答道：“我早就想换掉它了。” 然后让裴嘉配合抬手，脱掉了身上西装外套，下一步直接向西装裤上的皮带伸出手了。 程良白很念旧，很习惯用一款老牌子的经典沐浴露，这么多年都没有换过，而裴嘉房子里的洗浴间里也都备着这个牌子的沐浴露。 沐浴露的清香跟红酒的味道逐渐交织，融合在一起。 …… “还想啊？” 凌乱不堪的床上，裴嘉哑着声音，拖长调子，有气无力地问道。 “你明天不是还有早课吗，早八啊——” “学生可以逃课，你是老师，你不可以逃课啊。” 他仰起头，露出颈侧一小块被程良白反复亲吻舔咬的皮肤。 程良白一只手撑在枕边，另一只手拿起床头柜上最后一片塑料包装的小东西，撕开之后回答裴嘉的话： “没事，我起得来。” 裴嘉无奈闭目，因为程良白的动作，微微喘息起来，最后忘记这一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裴嘉还闭着眼睛，手往身侧一摸，旁边位置已经空了，被窝有些冷。 他没睁开眼睛，借着困意又睡了个回笼觉，直到彻底睡醒，才掀开被子下床，移动的过程中，忍不住嘶了一声气。 昨晚有点玩过头了，裴嘉揉了揉腰，冷着脸想。 等洗漱完，裴嘉出了卧室，径直走进厨房，拿出了程良白给他准备的早餐。 两个小时前，程良白给裴嘉发的信息： 【程良白：我去上班了，早餐在厨房温着，吃完早餐要回去吗？】 裴嘉喝了口入口温度刚刚好的虾粥，然后夹起一枚水晶虾饺，边吃早餐边看回复消息。 【裴嘉：不回去了，决定给自己放两天假，这两天就在你家了，懒得折腾。】 而且裴嘉现在浑身酸软得动都不想动，连路都不想走，懒得再让陈扬来接自己回去，再说他给自己放假了，那就是来找程良白，既然如此他就不用走了。 裴嘉捧着金边白底的瓷碗，在边沿吹着气，坐在餐桌边，抬起眼睛重新打量这间屋子。 面积太小了，但一个人住，东西不多，还算宽敞，床也小了，不过裴嘉 第二次留宿之后，就买了一张自己睡习惯的豪华床垫送过来，还能接受。 他提过给程良白换房子，程良白不接受房产这种价值太高的礼物，那可以不写程良白的名字，免费住就行。 但那时程良白静静看着他，听完话后，态度温和而坚决地拒绝了。 “我很喜欢这间房子，中介带我看房的时候，我一眼就看中了，当场就决定要租下来。” 第二次提议被拒绝，本来裴嘉眼里没有情绪地看着他，听到这话时，忽然有些好奇，问道： “你喜欢它什么？” 程良白停顿了一下，才看着裴嘉的眼睛回答问题： “看房前几天海市一直是多云，不出太阳，天总是阴沉沉的，像蒙了一层灰一样，但是那天早上，中介把我领进门，走到阳台边拉开窗帘的时候，出太阳了，一拉开窗帘，冬日的阳光就直直照射进屋子里，洒在地面上，让人看着心情就很好。” “而且这个小区的绿化做的真的很不错，种了很多桂花、白玉兰还有海棠花，因为冬天树叶都掉光了，才显得光秃秃的，中介给我看了春夏的时候拍的照片，站在阳台上，满眼都是绿色还有纯白的玉兰花，真的很漂亮。” 程良白说这些话的时候，漆黑的眼眸里像含着几颗很亮，还一闪一闪的星星，因为在讲一件自己觉得很幸福很满足的小事，身体自然地放松，嘴角也微微上扬，愉悦从表情中流露了出来。 裴嘉静静看着程良白，移不开自己的眼睛，等到程良白说完了理由，用“他真的不想换房子”作结束语，把话头抛回给他，裴嘉才偏了下头，眼睛扑闪，清了下喉咙，回答道： “你不想换，那就不换吧。” 反正他也可以把这间房子买下来。 “嗯嗯。”程良白对他笑着点点头。 其实这些理由只是一部分，程良白真正想的是，这是他给自己的家。 第27章 他住过很多房子，住的时间最久的是老家的平房，跟程书明和李妍娟在一起，那是他真正的家。 那两间小平房，被李妍娟卖掉之后，他就没有家了。 赵明达的房子，程良白从头到尾只是一个外人，只是暂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赶出去。 然后，他遇见了裴嘉。 …… 年少的程良白可以，但也只能安心地住在裴嘉的房子里。 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一切愿望只能被埋在心底，安静等待破土而出的机会。 现在的程良白依然可以安心地住在裴嘉的房子里，同时，他也有选择的权利了。 搬进新家的那天，程良白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环视暂时堆满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显得很挤杂乱的屋子，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终于给自己一个家了。 但是这还不够，他的家里还缺了另一个人。 他还想要裴嘉。 只有裴嘉在，程良白才觉得圆满。 第25章 吃完早饭，裴嘉按照程良白的留言，把碗筷放进水槽里泡着，然后折返回客厅，脚步微顿一下，径直走向阳台的玻璃门。 落地窗帘有两层，里面一层遮光帘，外面一层透光的白色纱帘，昨晚两层窗帘都拉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而今天早上程良白拉开了里面那层遮光帘，清晨的阳光透过那层柔纱帘，变得不再刺眼，柔柔的光线照亮了室内。 裴嘉走到纱帘前，抬起手，拉开了薄薄一层的纱帘，然后推开了玻璃门，站在阳台上，垂眸往下看。 现在已经立夏了，程良白家的楼层不高，站在阳台上往下看，满眼都是深浅不一的绿色，成年树木的树冠是一种沉静偏深的绿，衬得前年新载的花树更为显眼，佳木葱茏，风景宜人，还能听见清脆悦耳的鸟鸣声。 裴嘉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干，就静静地看风景，直到阳光越来越热烈，有些晃眼，裴嘉才回到室内，关上了玻璃门，重新拉上了那层柔纱帘。 墙上挂着白底黑字的钟表的时针刚刚擦过十二点。 程良白已经坐在学校食堂里，把面前的菜拍了张照片，给裴嘉发信息。 【程良白：照片。】 【程良白：中午吃什么？】 【裴嘉：点了外卖，已经送到了。】 【裴嘉：照片。】 程良白点击放大照片，一看照片边缘眼熟的包装盒，就知道裴嘉点的外卖是那家他们以前经常吃的私房菜。 糖醋小排、水晶虾仁和清炒时蔬三道菜，加上了一碗豆腐菌菇汤。 三菜一汤，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美食的香味几乎能穿过屏幕。 【程良白：看起来很好吃，很香。】 屏幕顶端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程良白等着裴嘉的回复。 【裴嘉：你晚上回来也可以点这家外卖。】 视线看到前五个字时停顿了一下，程良白抿了抿自然上扬的嘴角，回复道。 【程良白：好，下午没课，可以早点回去，大概六点半到家。】 他想了想，又发了一句。 【程良白：家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 【裴嘉：嗯，好好吃饭。】 -- 等吃完饭，把桌上的厨余垃圾收好，往门边一放，裴嘉忽然感受到房子小的好处了，他可以几步就从门口走到洗手间洗手，然后回到卧室里。 身体还是有点不舒服，整个人懒洋洋的，不想动，回到卧室之后，裴嘉把枕头被子堆到床头，摆出一个舒适不累腰的弧度，然后半躺在床上，放松地舒展身体，躺着玩手机。 但一下午的时间都消磨在床上，裴嘉也觉得无聊，随意逛了逛程良白的家。 房子太小，一小会儿就逛完了，唯一能多看两眼的，就是跟卧室正对门的书房里，靠墙摆着的一个看起来很有分量的书柜。 房子是两房一厅，房型不错，两个房间程良白睡在主卧，另一间侧卧改成了书房。 有时候晚上吃完饭，程良白坐在桌子前工作，改学生的实验报告，而裴嘉就坐在对面也打开电脑，处理公司的事务。 但是这次他没带电脑过来，也没心情工作，裴嘉站在满满当当的书柜前，准备那本书看，随手拿起一本摆放位置最顺手，深蓝色书皮的本子。 刚翻开 第一页，裴嘉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程良白的日记。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裴嘉的手指一僵。 他知道程良白有写日记的习惯，但从来没有过想看的想法。 裴嘉很重视个人隐私，这是他的底线之一，绝不允许别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侵犯，很多佣人和下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辞退的。 裴嘉要求别人尊重自己的隐私，自己也会尊重别人的隐私。 被随意翻开 第一页的笔记本被迅速合上，但是书页上的内容已经映入了他的眼睛。 【……陈叔把我送到了机场，临别前对我说了一句“一路顺风，”，坐在候机室，能透过旁边巨大的玻璃幕墙，看到起飞和降落的飞机，还有半个小时，我就要走了……】 【他没来送我，我猜到了，但还是觉得很失落。】 【……他会想我吗？】 裴嘉脸上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但动作却有些慌乱地把那本深蓝色皮套笔记本塞回原处，像是转移注意力一样，迅速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科学读物，转身出了书房，刚要在沙发上坐下。 结果一看到沙发上欲盖弥彰的毯子，昨天晚上迷乱放纵的画面一幕幕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裴嘉：“……” 他默默把那本书放到了茶几上，然后掏出了手机。 临近放学的时间，程良白望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准备收拾东西坐地铁回家。 其他老师也是一样，办公桌斜对面一个男老师站起身，笑着问程良白道：“程老师，学校后门新开了家自助火锅，听学生说超级好吃，要不今天我们一起去尝尝？” “是啊，程老师，我们一起去啊。”另外还有两个同行的女老师。 “下次吧。”程良白把电脑关机，所有的插座都关掉，站起身，微笑回应道。 没等对方继续劝说，程良白低头笑了一下，然后又抬起头回答道： “今天家里有人等饭。” 他预估的时间刚好，六点三十五分，准时站在了家门前。 “我回来了。” 程良白推开门，笑着喊道，然后看到裴嘉正斜靠在客厅沙发的扶手上看手机，听见门开的声音，侧头望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裴嘉放下手机站起身，回应道：“嗯，你回来了。” “准备吃饭吧。” 程良白的眼睛看着裴嘉，视线余光注意到了客厅里崭新的沙发，毕竟沙发的体积这么大，他想不注意是不可能的，眼神一瞬间有些微妙，然后又马上恢复正常，乖乖朝已经走到他面前的裴嘉张开了手。 裴嘉走过来是因为程良白站在客厅通往厨房最近的路线上，不是想跟他抱一下，但是程良白都已经张开了手，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好吧，裴嘉在心里说，张开手，身体前倾，轻轻抱了程良白一下。 然后成功听到对方在他耳边，满足又开心地轻哼了一声。 抱了一下，程良白就满足了。 这也太好满足了，裴嘉此刻心情有些复杂。 要钱要资源要东西，物质上的东西，他一句话就可以满足。 但是程良白跟他要清晨睡醒后的温存，深夜临睡时的一个吻和一句“晚安”，要工作下班回到家后的一个拥抱，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偶尔能得到裴嘉随手买的小礼物就会很开心。 “吃饭吧。”程良白在裴嘉耳畔亲了一小下，温和说道，打断了裴嘉的思绪。 他看到餐桌上送到之后没有打开，一直保温的外卖，走过去开始拆外包装，裴嘉站在他身后两步之外，看着他的瘦削，略显单薄的背影，听见程良白随手跟他分享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一小会儿，轻笑着叹了口气。 算了，程良白要的所有，他都能轻松满足，既然如此，那就给他吧。 就连裴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看着程良白的背影想着这些的时候，眼神有多么温柔和满足。 -- 等到翟迅约裴嘉出去玩的那天，裴嘉跟程良白睡完午觉起床，陈扬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这两天没课，程良白昨晚就在这里睡的，正好跟裴嘉一起出发。 路上。 裴嘉见程良白一路安静，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开口说道： “不用紧张，都是熟人。” 说着，裴嘉轻笑一声：“说不定还有人记得你。” “……嗯。” 程良白想去牵裴嘉的手，刚碰到对方的手背，引得裴嘉侧头看向他，直接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大腿上，随意抚摸，感受衣服下的大腿肌理紧实，手感很好。 第28章 程良白被他看的移开自己的视线，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腿上，裴嘉修长白皙，能看见皮肤下淡青色血管的手，过了一会儿，还是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轻轻按住。 从住宅出发去那家私人会所有些远，当裴嘉说让程良白睡一会儿，睡醒就到了的时候，程良白点点头，把座椅往后降，盖上车上准备的小毛毯，闭上眼睛，迅速沉入了梦境。 那年寒假跑回家，是王姑姑和姑父开车来火车站接他。 回家的路上也是这样长长的路，兴奋劲过去之后，程良白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中间还转乘了一次，累得不行，一闭眼就在车上睡着了。 第26章 庆山县火车站。 “哎哟，几年不见，良白一下子长这么高，比你姑父还高，长成个大小伙子了！” 王姑姑一见到程良白，满脸喜色，仰着头左看看右看看，怎么都看不够，高兴过后，瞧着程良白长大之后，跟二哥程书明相似的眉眼模样，实在忍不住，趁丈夫跟程良白说话，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然后赶紧拿出手机给王奶奶打了个电话。 “好了妈，我们接到良白了啊，马上就回家了……” 一行人往火车站出口的方向走。 程良白这次回来带的行李不多，就背着一个书包，手上拉了一个行李箱，自己能轻松拿着，但是姑父硬是把他手里那个行李箱抢过去拉着，还要把书包也接过来，程良白硬是扯着书包，不让姑父帮忙拿。 “谢谢姑父，书包我自己拿就好。” 王姑姑转头看见他们两拉扯，说道：“哎，良白，书包要是重的话，就让你姑父帮你背嘛。” “姑父，不重，我自己背就行。” 程良白硬是扯着书包肩带，才没让被姑父抢过去，最后好不容易守护住书包的时候，自己都笑了。 上了车，姑父开车，王姑姑坐在副驾驶，程良白坐在后排。 王姑姑数年不见程良白，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他说，先问了他们这的冬天是不是比海市冷好多，程良白带的衣服够不够厚。 “要是衣服不够厚，先将就穿姑父的袄子，过两天姑姑就带你去大商场买衣服啊。” 程良白怎么都推脱不得，最后只能无奈笑着答应。 然后又关心程良白的成绩，问他在海市过得好不好，程良白只捡好的说，绝口不提半句自己在赵家受的委屈。 最后王姑姑还是没忍住，起了个头： “你妈现在那个……” “对你还好吧？” 要跟李妍娟离婚，还有离婚的原因，程书明都还没跟其他家里人说，他出了车祸之后，李妍娟一处理完丧事，赵明达就让她到海市去，帮忙给扯了个公司到外地发展业务的借口，给程良白转学走了。 等再过了几年回来，除了程良白，还带回来个赵浩扬，对外就说是再婚了，工作的时候认识的，嫁了个海市本地人。 不过有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一看赵浩扬的模样大小，就能估计到程书明死了没多久，李妍娟在外面就有人了，私底下没少说闲话。 王姑姑也清楚这些事情，对曾经自己的二嫂没什么好话能说，但难免担心程良白跟着李妍娟，在继父家生活过得不好。 程良白手指一僵，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停顿很久： “赵叔对我……” “还行。” 毕竟赵明达根本就不管他任何事情，平时工作也忙，工作日回家基本是深夜，程良白又喜欢待在房间里，跟赵明达的作息基本错开，也就是周末休息的时候全家一起吃饭，才会跟赵明达坐在一张桌子上。 不过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赵明达笑呵呵地关心赵浩扬，问这问那，把赵浩扬问烦了，埋头吃饭不理他了，他也笑呵呵地不生气，一瞥眼看见旁边安静吃饭的程良白，有时候也装作好继父的样子，问两句程良白的学习。 程良白有些措不及防，默默放下筷子，干巴巴地回答他的问题，对方只敷衍地嗯啊两声，就再没下文了。 后来程良白上高中住校，只有周末才回家，跟赵明达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 像上次那样的事情，程良白的手放在大腿上，下意识按了一下自己的腿。 也就发生过那一次而已。 其他的事情也都不痛不痒地过去了。 所以程良白的回答也不算撒谎。 王姑姑听了他的回答，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一点，但心里还是很有些想法。 虽然说程良白的亲妈李妍娟还在，大城市的环境资源什么的怎么也比他们这落后偏僻的小县城好，但是在继父家生活，还有个被宠坏了，坏脾气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几年都不回来一次，王姑姑怎么都担心程良白受委屈，憋在心里不告诉他们。 她收拾好心情，又接着跟程良白说东说西，说王奶奶和大伯父有多么想他，在家里给他做了多少好吃的。 自顾自地说着，然后丈夫突然压低声音跟她哎了一声： “哎，” “别说了，良白睡着了。” 他通过后视镜看见，不知什么时候程良白靠着后排座位的头枕，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闻言，王姑姑转过身看了一眼，等转回来就压低声音跟姑父说道： “他坐车回来，路上累了，正好，路上走一个多小时，让他好好睡一觉。” 程良白侧头靠着椅背，安静地睡着了。 -- 快过年了。 裴嘉爷爷还在的时候，过年的时候都要在本家里举办家宴，七大姑八大姨，但凡能沾上点关系的亲戚都要来参加，老人家喜欢热闹。 等老爷子走了，当家做主的人变成裴业墨，裴业墨喜欢清净，不喜欢过个年还要应酬，旁系的亲戚一概不请了，各自就在各自家里过年，家宴直接从十几家人缩水到两家人。 所以过年那一天，裴家本家，除了佣人，就只有两家人，陈均如没回国，裴业墨和裴嘉一家就两个人，还有裴业墨的亲弟弟，裴嘉的叔叔一家三口。 一共五口人，连长桌都不用坐，直接就用平时吃饭的圆桌。 “小钰跟哥哥坐一起。”裴观棋笑呵呵地让自己的独生女裴钰坐到裴嘉的身边。 裴观棋跟裴业墨长得很像，模样个头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亲兄弟，但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公司新来的员工都被老员工告知，看见眼神偏冷，脸上没什么表情，很有气势的就是裴业墨，而看见弯着眼睛，脸上笑呵呵的，看起来像邻家好脾气的大叔的就是裴观棋。 裴观棋只有一个女儿，裴嘉唯一的堂妹，裴钰，比他小四岁，今年刚上高一。 “哥。”裴钰乖乖坐到裴嘉旁边，声音清脆地喊了裴嘉一声。 裴嘉在她要坐下的时候，提前帮妹妹拉开了椅子，抬眼随意打量了一下裴钰。 “你化妆了？” 裴钰：“……” “你为什么是疑问的口气？我化妆了不是很明显吗？” 裴钰凑近裴嘉，近距离跟裴嘉展示自己精致的妆容。 裴嘉仔细看了看，评价道：“这下看出来了，化的全妆。” “刚才就看出来你的脸和脖子差一点颜色。” 裴钰：“……” 她噗呲一声笑出来，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脖子，然后打趣自己哥哥说：“我化了眼妆，还涂了口红，真的很明显诶，你居然只看出来我脖子跟脸有色差？！” 裴嘉转回侧着的身子，拿起汤勺给裴钰盛了一碗老鸭汤，然后又拿起筷子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八宝鸭肉，边做着这些边回答道： “当然是因为小公主不化妆跟化了妆一样好看，我才看不出来。” 裴钰知道裴嘉这是在逗自己开心，眼睛一弯，抿着唇笑了。 吃完年夜饭，长辈们移步到茶室喝茶聊天，裴钰拉着裴嘉在后院的空地上放烟花。 裴嘉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给裴钰点了一簇仙女棒，自己也拿了几根点燃，看着它们绽着火星，绚烂又迅速地燃烧，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瞳眸里，在裴嘉冷白的脸颊染上一点暖色。 “小钰小嘉，”裴钰的妈妈从室内走出来，笑着喊了他们，“走了，你们去天台玩，我们大家都去天台看烟花。” 烟花是提前准备好的，裴家本家最高的一栋楼的天台就是最佳的观赏位置。 -- “吃饺子喽——” 王姑姑从厨房里端出来两大盘饺子，声调含笑地喊着。 她朝吃完晚饭后，在沙发上挤成一团一人抱着一台手机的孩子们喊：“好了好了，都别玩手机了，过来吃饺子。” 她往厨房里走，跟进厨房帮忙拿碗筷的程良白迎面撞上。 “良白，快去吃饺子，这锅是奶奶刚包的猪肉馅的，可好吃了。” “好，姑姑。”程良白笑着点头。 他跟弟妹们坐到一张桌子上，往碗里夹了两个猪肉饺子后，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第29章 屏幕亮起。 【李妍娟：今晚在谁家吃年夜饭……】 【李妍娟：新年红包】 他们过年也没回来。 因为赵浩扬年后就要做骨髓移植的手术了。 具体的情况李妍娟也没跟程良白讲，就说赵明达跟赵浩扬的骨髓配对配上了，等年后做了手术，赵浩扬的病就能好了。 但是他们过年不回来，就让程良白一个人待在海市，李妍娟想了想，就让程良白自己回老家过年，正好跟程良白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给程良白发信息的时候，程良白都已经在奶奶家住了好几天了，被弟妹们带着把整个小县城都逛了一遍。 【程良白：在奶奶家吃年夜饭。】 然后发了几张年夜饭和全家福的照片过去，先说了一句“谢谢”后，把李妍娟给的红包收了。 -- “哥你快看！” 裴钰激动地扯着裴嘉的衣袖，指着天边绚烂绽放的烟花。 一束金色的烟花冲上天际，在达到最顶峰的时候，瞬间绽放出无数朵金花，一层层地向外延伸开，形成一棵金灿灿的花树。 裴嘉仰头看着天空中只存在片刻，却无比绚烂的火树银花，直到金花落下，消散在暗黑的夜空里，久久不能回神。 等 第二束烟花被点燃，迅速冲上天空的时候，他才眨了下眼睛，脸上带着一点轻浅的笑意，侧头看了眼身边的家人，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向天空拍照。 裴嘉正在录像，一条新信息在屏幕上方弹出。 【程良白：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平安喜乐……】 裴嘉刚看了个开头，信息通知就收回去了，等他录完视频，点开程良白的信息，发现这条信息是卡在十二点整发过来。 微信和其他社交软件也不停弹出新年贺词的信息，而裴嘉看着程良白发来的这条信息，脑海里自然就想象出程良白弯着眼睛，轻笑着，声音清亮温润地祝他新年快乐。 他点开输入框。 【裴嘉：新年快乐（烟花）】 别人发了这么长一句，而他只回了四个字，好像有些敷衍，但是裴嘉也不想用软件给的套话，就发了这么一句。 手机另一边。 程良白一直拿着手机，盯着时间卡在刚过十二点的时间发出了新年祝福信息，然后立马就收到了裴嘉的回复。 他看着对方发来的“新年快乐”四个字，微微一笑，然后看见“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好奇地等着裴嘉下一条信息。 一下收到了两条。 【裴嘉：请你看烟花】 【裴嘉：视频】 第27章 年后的日子刚清闲两天，又忙碌了起来。 一个阳光温煦的下午，裴钰的妈妈跟闺蜜喝下午茶，把在家宅着的裴嘉和裴钰一起带上了。 会员制的私人会所位置僻静，装修清雅简约，往来的服务员都统一穿着软底鞋，走路没有声音。 裴钰的妈妈跟闺蜜坐在挨着的单座沙发上喝茶聊天，边说边笑。 被带来的三个小辈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拿着手机联机打游戏。 刚结束一局游戏，屏幕上出现闪着金光的“胜利”的字样，裴嘉有些无聊地退出游戏，按灭手机屏幕： “不玩了，歇一会儿，吃点东西。” 面前的桌上铺着丝绸质地的深绿色桌布，规整摆着各式糕点。 裴嘉不怎么喜欢吃甜点，看着桌上摆在古色古香的托盘里，造型精致的糕点，用眼神挑选着，最后捏起了一块龙井茶酥。 入口不甜，带着一股淡淡的绿茶香味，非常合口。 余光里，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裴嘉低头喝了一口花茶，咽下最后一口茶点，有些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查看信息，看到发信人和信息的内容时愣住了。 裴嘉看着这两条信息，慢慢皱起了眉头。 -- 半个小时前，庆山县人民医院。 王姑姑一家人加程良白坐在医院手术室外面的座椅上，齐齐望着手术室紧闭的门，难掩担忧。 王姑姑红着眼圈，神情惶恐，感受到丈夫的手在自己背上抚摸着，动作有些慌张地用两只手抓住姑父的手，想从其中获得一些安全感。 程良白坐在她身边，沉默不语，似乎也没从刚才突发的情况中恢复过来。 这是他 第二次打120叫救护车。 吃完午饭，王奶奶忽然感觉胸口闷闷的，堵得慌，本来只是捂着胸口想缓缓就好了，结果越来越严重，浑身冒冷汗，一看就不好了。 幸好当时一家人都在。 程良白一见奶奶这样，当机立断就打了120。 然后王姑姑又给奶奶吃了速效救心丸急救，十分钟内送到了医院抢救。 做造影，跟医生沟通，签手术同意书…… 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像水一样顺滑迅速地流走了。 等王家的老大两夫妻接到电话，从市里赶来医院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结果还算成功。 听到王奶奶没事，王老大紧绷的背才慢慢放松下来，发现自己已经满背是汗了。 刚做完手术，王奶奶现在在ccu里躺着。 看到今天早上还给自己煎鸡蛋饼吃的外婆，现在躺在床头满是各种医疗仪器的病床上，穿着蓝白色的病服，盖着医院白色的被子，越发衬得虚弱和瘦小。 王姑姑的女儿王曦今年刚十二岁，看到外婆现在这个样子，憋着眼泪咬着牙齿，等出了病房，才抱着程良白的腰哭了。 王老大家里是一个上大学的女儿，和一个刚上五年级的小儿子，弟弟也抱着姐姐哭了。 “没事的，小勇，奶奶的手术成功了，奶奶会好的……”姐姐轻声安慰着弟弟，似乎话也是对自己说的。 等他们四个去找家里大人。 四个大人正凑在一块发愁医药费的事情。 王姑姑有个同事的父亲前两年跟王奶奶一样，是急性的心肌梗塞，做了手术现在情况不错。 她刚打电话问完人家，说是前后住院费，手术费，各种费用加在一起用了快十六万。 “花了这么多呀，林姐，不是现在医保能报销多少多少吗……”王姑姑问道。 “哎哟，我爸做的那个放支架的手术，放了三个支架，那个支架是进口的，国外的东西，一个就要两万多，不能用医保的，只能自费……” 而刚刚护士已经过来，叫他们先交五万块的住院押金。 程良白站在不远的拐角处，听见了不少话，回头跟姐姐对视一眼。 五万块只是住院押金，手术费什么的还没缴，还不知道后面要花多少钱，要是按照王姑姑那个同事说的，要花十几万出去，那现在就得准备好钱。 十几万，说实话对两家人来说绝对是个大数目，但硬挤一挤，再借一点，也能凑出来。 但问题就是，半年前王老大跟人做生意赔了不少钱，不仅把自己的家底赔光了，还跟王姑姑和外面其他不少亲戚朋友借了钱，现在手上哪还有钱。 王老大跟自己老婆一算账，发现最多能拿出八千块钱，再努力挤一挤，把给孩子准备的学费和手上的生活费算上，也不过一万多一点。 如果是十六万，两家各拿八万，王姑姑家差不多可以，但王老大拿不出钱，他们家一下要拿十几万出来，也是不可能，连借都借不到。 几个大人正发愁着。 “去交一下钱，收费处下二楼左拐。” 护士走过来，把一叠单子塞给姑父。 姑父把一叠缴费单分给其他人看了看，一算又是七八千。 两个小的听着大人的话似懂非懂，而两个大的，程良白跟姐姐对视一眼，四目忧愁。 他们帮不上忙，只能尽量不给大人添乱了。 “姐姐带你们买吃的好不好？”姐姐把两个小的哄着带走了。 程良白选择留了下来。 他看着几个大人为了钱发愁焦虑的样子，一股酸涩不堪的滋味在心底蔓延看，最后苦到了喉头。 “离开学还有几天啊？！柔柔跟小勇一开学，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怎么办啊，王竞成？” 大伯母听见丈夫说要用她好不容易给孩子存下的钱，语气难免急躁起来。 “你先把钱拿出来，孩子的学费，不是离开学还有十几天吗，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那也不够啊——八千多一点怎么能够？” 王姑姑正在打电话借钱，听见他们两吵起来，赶紧跟电话那头的朋友连说了几句谢谢，急忙挂了电话，过来劝架。 姑父先去把住院押金和其他一些费用缴了，沉默着把缴费单放进王姑姑的包里，心里算了算手上现有的钱，发现就剩两万块不到了。 看着王姑姑劝架，无可奈何又迷茫地叹了口气，真的不知道怎么样能凑够剩下的钱。 程良白眼神有些放空，站在跟海市的三甲医院相比，显得老旧简陋的县城医院的拐角旁，闻着空气中一样的消毒水气味，忽然觉得胃里翻滚，有些想吐。 第30章 他忍着那种难受的感觉，看王姑姑和姑父不停地打电话跟人借钱，王老大吵完架，大伯母坚决不愿意动学费，现在一个坐在座椅上生气，一个忍不住在医院走廊上点了烟，然后被护士赶到室外去了。 程良白愣愣地站一会儿，最后默默转身走了。 他脑子有些乱，又有些放空，但马上一个想法像浪潮拍上了礁石，占据了他的脑子。 -- “现在，有多少啊？” 王老大连抽了几根烟，在寒风中跺了跺脚，转身回到医院里。 王姑姑揉了揉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备忘录，低声回答道：“手术费是够了，住院的钱还够三四天的……” “我两手上能拿的钱，基本都拿出来了，借了两万多一点……” 听到王姑姑说已经借了钱，王老大动了动嘴唇，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偏移开眼神，跟坐在另一边的，自己的老婆对视。 王姑姑看见他眼神的方向，声调有一些轻微的颤抖，轻声说道： “嫂子拿了一万……也是借的。” 王竞勇心情复杂，看了看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然后就没人说话了，安静下来。 但心里各有想法。 王柔带着弟弟妹妹在医院外面小逛了一圈，一人买了一根糖葫芦，等他们两个吃完了，觉得在外面待的挺久了的，才带着他们往回走。 等回到医院，王姑姑把跑过来的女儿搂在怀里抱着，看着另外两个孩子走到哥嫂身边，立马发现少了一个。 “柔柔，良白呢？他不是跟你们一起吗？” 小县城的冬天，天空灰蒙蒙的，已经快黑了，刚过完年，又是快吃晚饭的时间，街上没什么人，只有一阵一阵的寒风呼啸着刮过，摇晃着路边光秃秃的小树。 程良白站在外面有一会儿了，衣着还算厚实，却也打了个寒颤。 他有些怕冷，抬起脚步走到了避风处，手上拿着亮着屏幕，刚打出去电话，等待接通的手机。 等电话接通，程良白有些踌躇，慢慢又走到了路边吹风，有些艰涩地开口： “妈……” -- 发现程良白没跟王柔他们一起，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王姑姑立马给程良白打了电话， 第一个没接通，紧接着又打了 第二个。 这回很快就接通了。 王姑姑急忙问道：“良白啊，你跑哪里去了？怎么不跟他们几个一起啊，你人生地不熟的……” “姑姑，我没走远，我就在医院后门外面。” 听这话，王姑姑才放下心，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电话里程良白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点鼻音。 “那你快回来吧，我们要去吃饭……” 程良白先应了一声好，然后在王姑姑挂电话之前，原本平静的声调有了些起伏地问道： “姑姑，奶奶的医药费……还差多少钱？” 第28章 听到程良白问出的话，王姑姑一下就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看了斜对面的大嫂一眼，抿了抿，先没说话。 刚才王老大跑到外面抽烟，孩子们还没回来的时候，大嫂跟自家亲戚打了一圈电话，把能借钱的人都问了一遍，最后才借到了钱。 两人坐在一起把钱汇总加在一起，总之是不够的，片刻沉默之后，大嫂侧过身，抬眼又垂下后，低声问她： “良白他妈，你问了吗？” “她换了电话，我也不知道她新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就跟她联系不上了……” 王姑姑知道她什么意思，心里说不上是憋闷还是难受什么情绪。 她想说，李妍娟换了电话号码，几年不回来一次，逢年过节都不跟他们家联系一下，摆明了想跟他们家撇清关系，都已经改嫁了，就不是她嫂子了。 “你别那么想，”大嫂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开口劝慰道，“我也知道人家现在当富太太了，不想跟我们扯上啥关系了，但是她到底跟书明生了良白啊，怎么也做过你们家十年的儿媳妇啊……” “要是书明还在，妈生病了要钱，他能不出钱出力吗？” “就给良白他妈打个电话问问，要是她肯借，那也是好的啊。” 王姑姑知道她说的这些话合情合理，两家认识的，能借钱的人基本都借完了，再要借几万块就是真难了，要是李妍娟愿意借，那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但问题是，她也没有李妍娟新的电话，要想跟李妍娟联系就得问程良白。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程良白开口，程良白自己就先问了。 电话两头都安静了一下，有些话不用说明，双方都明白。 王姑姑最后声音艰涩地说道：“应该差不多，还差五万吧……” “你跟你妈说，算我们跟她借的，不管怎么样都会还给她，等姑姑手头宽裕过一点……” 程良白很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给我妈打完电话，就回去。” 挂断电话之后，程良白一直挺直的背慢慢弯了下去，最后弓着背，身体无力地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眼神望着马路，有些空洞和茫然，然后慢慢被悲伤和无措占据上风。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捂住自己的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手指微微颤抖。 他已经跟李妍娟打完电话了。 “我考完高考，暑假就出去打工，你只给我交 第一个学期的学费，生活费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程良白知道李妍娟手上能拿出来的钱，就只有给自己准备的上学的钱。 赵明达养着她，是让她住好吃好，一切生活花销都是花他的钱，但是他却不让李妍娟自己手上有钱，偶尔指缝里漏出一点，李妍娟也是随便买包买护肤品，几下就花完了，存不住。 然后李妍娟直接打断他的话： “程良白，”她直接喊程良白的全名，语速因为情绪加快，“你姑姑他们听说我嫁了个有钱的怎么样的，我们家里的情况你不清楚吗？” “我手上的钱都是留给你上学用的，你以为还有很多吗？你爸留下来那点钱，这么多年早就花的七七八八了，全都花在你身上了，我连一分钱都没动！” “我直接告诉你，就剩不到四万块钱了，估计是不够你上完大学的，你上大学的时候肯定是要想办法自己赚钱的……” 程良白沉默地听着她的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不到四万…… “你姑姑他们还想让你出钱？！还不是想问我要……” 程良白听着她的话，垂下眼睛，默默咬住了嘴唇内侧的肉，等听李妍娟说完，深吸一口气，重复自己刚才的话。 他的学费还有时间想办法，他可以放假的时候兼职去赚，但是医药费却是马上就要凑出来的。 没听他说完，李妍娟态度坚决地否定： “我告诉你，不可能。” “就剩那么点钱了，你还要给他们？！你奶奶的医药费，你姑他们会想办法，不用你一个还在上学的操心！” “就算他们跟我借，我也没钱借给他们！” 她的语速又快又急，丝毫不给程良白一点插嘴的机会。 “……你就跟他们说，你弟弟也生病了，正在治病呢，我手上也周转不开，拿不出钱——” “他们要是怎么样你，你就自己买张车票回家，反正年也过完了……” 李妍娟不耐烦地说完这些，没再听程良白说一个字，直接挂断了电话。 程良白听到电话被挂断的那一声，眼神怔怔地望向街道对面，眼里其实什么也没有。 他张了张嘴，可已经挂断的电话和空无一人的身侧，没有一个人可以听他说几句话。 最后程良白木然地放下拿着手机的手，思绪像是严重生锈的机器一样，想转动一下就会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他很少跟李妍娟谈钱。 李妍娟不工作，家里全靠赵明达一个人赚钱，而赵明达不喜欢他。 李妍娟跟他说过，养他花的是程书明留下的钱，花完了就没有。 她要是敢拿赵明达的钱给他花，赵明达发现了，就要把他赶出去。 李妍娟知道程良白很怕赵明达，故意拿赵明达吓一吓他，让他乖乖听话。 “所以我给你多少你就花多少，不许乱买东西，不许乱花钱，也别看别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来找我要钱买……” “听到了没有？” 小程良白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听到李妍娟的问话，沉默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程良白站在路边，寒风刮得脸颊生疼，他却像没有感觉一样，任由露在外面的皮肤慢慢失去温度，一片冰凉，眼神没有聚焦，就望着路对面发愣。 直到王姑姑的电话打过来，程良白才回过神来，接起电话。 等他接完姑姑的电话，几分钟前有两条新信息发了过来。 第31章 【李妍娟：转账一万元】 【李妍娟：就这一万，再多的没有了，算是我给的，不用他们还。】 程良白垂眸看着屏幕上的字，眼底没有任何情绪，一片荒芜，最后点了接收。 【程良白：好，谢谢妈。】 他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下，抬手捂着眼睛，胸口起伏明显，呼吸变得不平稳。 被李妍娟挂电话的时候，他以为她不会拿一分钱，现在给了一万，已经超出他的期望了。 但是姑姑说，还差五万。 程良白捂着眼睛，深深埋下头。 有些事情，谁也没有说，但是他都明白。 如果姑姑他们不是把手头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把能借的都借了一遍，真的还差那么多钱，没有办法了，是不会跟他开口，跟李妍娟开口说借的。 还差四万块，他怎么样才能拿的出来？ 程良白用力摸了把脸，不着痕迹地擦掉眼眶里的一点眼泪，打开手机，在跟李妍娟的聊天界面停留了几十秒，然后退出。 他不用打开自己的微信钱包和银行卡，都知道里面加起来也不过几百块钱。 四万…… 程良白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屏幕，不自觉地咬唇肉咬的有些狠，直到又打开微信，嘴里尝出一点铁锈味，感觉到痛的时候，他才松开嘴。 跟李妍娟的聊天框点进来又点出去，重复到 第三次的时候，他鬼使神差一样，点开了最顶端，另外一个人的头像。 发出信息后，程良白整个人都是发愣的，有些恍惚，所以等裴嘉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接通了。 “喂？” 裴嘉冷淡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让程良白捏着手机的手迅速收紧。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给裴嘉发的信息代表了什么。 “程良白？” 他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裴嘉没有绕弯子，直接问道：“你现在很缺钱？” “……” 裴嘉只能听到对面寒风刮过，树丛枝叶摩擦摇晃，还有一道气息不匀的呼吸声。 程良白现在在什么地方，刚刚干什么了？ 这个想法在裴嘉脑海里转了一圈。 过了一小会儿，程良白才又轻轻嗯了一声。 果然是缺钱，而且估计很着急，裴嘉想到。 他看到程良白给他发的那两条信息的时候，一瞬间心里就有了很多猜测。 如果不是火烧眉毛，走投无路，以程良白的性格，怎么样也不会发信息问他借钱。 【程良白：裴嘉，我能跟你借四万块钱吗？】 【程良白：我可以打欠条，给你算利息。】 程良白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居然头脑发昏，病急乱投医到跟一个同学发信息借钱，还不是几十几百这样的小数目，想跟人家借几万块钱。 但是发出去，已经被对方看到的信息不能撤回了，已经接通的电话也不能什么不说，直接挂断。 他捏着手机，感觉因为用力和紧张，手心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语气有些虚弱心虚地开口：“对不起，我发错信息了，你当没看见吧……” “哦？”裴嘉的声调微微上扬，语气带着一些揶揄，“你还认识一个跟我同名同姓的人？你是打算跟他借钱？” 程良白不知所措地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后知后觉地想起那条信息里他直接打出了裴嘉的名字。 他慌忙之下，找的发错信息的借口，就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 而裴嘉没打算放过他，继续问道： “我还是 第一次遇到跟我同名同姓的人，要不你介绍我跟他认识一下？” 程良白无言以对，拿着手机的五指越发收紧，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能默默听着裴嘉的话。 裴嘉准备打语音电话的时候，就起身往外走，出了房间，靠在窗户边，目光穿过干净透明若无物的玻璃，看着外面一池波光粼粼的碧水，给程良白打电话。 “好了，不逗你了，我知道你没发错信息，就是发给我的。” “遇到什么事了，这么着急要四万块？” 裴嘉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方便说吗？不方便说我可以不问。” 但是他心里已经有猜测了。 程良白合上的双唇微动，声音低哑干涩地回答： “奶奶生病了……医药费还差四万。” 闻言，裴嘉的眸光微动，放缓声音，说： “好。” “我知道了。” 程良白垂下的在寒风中冻僵了，冰冷的手因为裴嘉的话慢慢握了起来，情绪起伏不定。 裴嘉：“你确定四万够吗？” “微信，还是银行卡？” 听到这两句已经默认要借钱给他的话，程良白睁大了眼睛，一时不敢置信。 他已经在心底否认这个他以为错误的选择了，希望裴嘉当没有看见他发的信息，但是裴嘉竟然…… 程良白不自觉又去咬口腔内壁的肉，这回一下咬中他之前咬破的地方，疼的他浑身一颤，但现在已经顾不上嘴里的疼和铁锈味，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现在只要张口答应，那四万块就凑齐了。 电话那边的裴嘉跟他一起沉默。 裴嘉说完话之后，那边一直没有回应，只能听到呼吸声，说明程良白还在听电话，却没有回答他的话。 裴嘉张口，本来想说“不想跟我借钱了吗？”，但实际却是轻声喊道： “程良白？” 听到裴嘉喊了自己的名字，程良白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 他喉咙干痒，语气艰涩地说道： “我可能要很久，要高考之后出去打工赚钱之后才能把钱还给你……” “时间可能要久一点，我不知道我大学毕业之前能不能连本带利息，全部都还给你……” 他最后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很坚定。 “但是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裴嘉安静耐心地听他说完，听他没有再说话，才接道： “没关系，不着急。” “电话里不方便，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可以当面说。” 电话刚挂断，过了几十秒，裴嘉转钱过来了。 看清转钱的数字，开头是一，程良白怔愣了一下，才发现一后面是六个零，不是他下意识以为的五个。 【裴嘉：转账十万】 裴嘉给他转了十万块钱？！ 程良白满眼震惊，差一点就点了接收，赶紧点开输入框，因为手指冻得有些僵硬，打字的动作有些不利落。 他给裴嘉打了语音电话过去。 “你转多了，我只想借四万——” 裴嘉的声音很平静，条理清晰： “怕四万不够，所以给你转了十万。” “没事，收了先用吧，后面多了你可以再还给我，如果还不够的话，你还可以找我。” “对了，无息，不用担心。” 听着裴嘉的话，程良白真的没有话可以说了，低下头，不自觉地深呼吸两次，然后又抬起头，望着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来的，昏黄色，让人感觉温暖明亮的路灯。 会所里外的灯也已经亮了。 华丽精致，花朵形状的灯，映照在池面上，池里养的锦鲤从池底游到了水面上，探出了一张一合的嘴。 “哥？” 裴嘉出来的时间有点久，裴钰跟好朋友一起出来找他了。 裴嘉转身，对她们两个示意自己在电话，让她们保持安静，然后对电话那头说道： “还有其他问题吗？没有的话，那就先这样吧，等你有时间再说。” “……好。”程良白低声说道，然后赶在裴嘉挂电话之前，说出了自己前面忘了说的话。 “裴嘉——” 程良白轻声说道： “谢谢。” 这一句“谢谢”跟之前他跟裴嘉说过的所有“谢谢”都不一样，裴嘉能感受到这句话里包含了很多很多，很复杂难言的东西，还有无比真挚的感激。 但他的回答还是跟之前一样，没有改变。 裴嘉回答道： “不用。” “去吧，我挂电话了。” 电话挂断之后，程良白再看着那条转账信息，再没有犹豫地点了接收，然后迅速转身，脚步轻盈，飞快地往医院门口跑去。 好像有什么东西跟迎面的风一起吹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抬手抹掉眼角快要流出的泪水想。 第29章 高三的最后一个寒假，放假时间很短。 过完年没几天就要开学了，幸好王奶奶已经做完了手术，术后恢复的不错，精神状态好转的很快，已经转移到普通病房了。 临走的前一天，程良白在医院陪了王奶奶一下午，等到真的要走了，他牵着老人干瘦松弛，满是褶皱的手，目光温和地说： 第32章 “奶奶，我买的明天的车票，明天下午就要坐车回海市了。” 王奶奶躺在病床上盖着白色的被子，因为年纪大了，眼睛有些浑浊，也因为病弱，不再像程良白刚回来见到她时，那样精神明亮。 程良白心头一酸，闭了闭眼睛然后说道： “奶奶你要好好的，我回去了，再过几个月就高考了，等我考完高考，一放暑假就回来看你，到时候等成绩出了，我 第一个就告诉你好不好？” 听着他的话，奶奶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动作幅度不大，却很认真地一下下点着头。 程良白对她笑，伸手轻轻抹掉了王奶奶眼角的泪。 他在心里想，只要最亲的人还在身边，不管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等到吃完晚饭，程良白在房间里收拾行李。 自己带来的行李，还有姑姑他们给他买的衣服，老家特产。 “咚咚。” 王姑姑敲了敲房门，在外面问道： “良白，姑姑方便进来不？” 程良白直接放下手上叠了一半的衣服，跨过地上摊开的行李箱，打开了门。 “收拾东西呢。”王姑姑进屋，看见床上的衣服和地上的行李箱，反手把门带上。 程良白收了收地上的东西，好让她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看着王姑姑在书桌旁的凳子上坐下，直接问道：“姑姑，有什么事吗？” 王姑姑坐在凳子上，双手放在膝上，微低着头，忽然深吸一口气，就抬起头来对上程良白的眼睛，眼眸一动，道出来意。 “良白，这次你奶奶生病——” 程良白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站在原地没有动，安静地听着。 “你妈妈一下拿了那么多钱，我跟你大伯真是不知道怎么谢她……” 王姑姑的腰不好，坐在椅子上有些佝偻，目光真切，充满感激地望着程良白说： “想跟她说声谢谢，也没机会……” 程良白把钱转给王姑姑，说是李妍娟给的之后，王姑姑就想要她新换的手机号，想说没机会当面道谢，怎么也要在电话里好好道谢。 然后就看见了程良白为难的表情，和沉默地拒绝。 程良白不知道王姑姑因为他的拒绝都想到了些什么，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让她联系上李妍娟，不然他绝对没办法跟李妍娟解释，他给王姑姑的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最后王姑姑的眼神透露出一股浓浓的失望，低声答应道好，没有强求，然后跟程良白说，李妍娟借给他们的钱，他们一定会还的。 “良白，你把这个收好，回家了交给你妈妈，然后给姑姑发信息说一声。” 王姑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欠条，交到程良白手里。 不管程良白怎么说，那些钱是给奶奶治病的，算是他们家出的，不用还，王姑姑依旧坚持钱是借的，打了欠条。 这次轮到程良白没有坚持，坦然收下了欠条，答应道好。 把欠条交给程良白了，王姑姑来找他的目的也就完成了，可以出去了，但她没有动，还坐在那，看着程良白，声音中满是感慨，喊道： “良白啊——” 她望着程良白，说： “你爸走的时候，你才十岁……” 听到她提起程书明，程良白的眼睛露出一抹痛色，神色染上哀伤。 程书明永远是他心头不能愈合的伤，伤口永远在那里，永远血淋淋的，连轻碰一下都会痛到程良白无法呼吸。 他的伤痛，对王姑姑有何尝不是？ 王姑姑抬手抹了抹眼泪，抽泣着，嗓音带着鼻音说道： “你妈妈把你带走了，这么多年也没回来过几次，我们想你了，也只能打个电话，在电话里关心你几句……” 她再放下手，露出眼睛时，眼眶红着说： “现在你长大了，姑姑看到你长得这么高，长得这么好，学习也好，什么都好。” “姑姑也算是放心了，你爸爸……也能放心了。” 房间里只有王姑姑一个人在说话，程良白沉默着，垂下的眼睑微微颤动，最后收拾好情绪，心情归于平静，才抬起眼睛继续看着王姑姑。 “好了，姑姑要说的话也都说完了，”姑姑扶着膝盖，慢慢站起身，跟他说道，“你继续收拾吧，别忘了带什么东西回去。” “明天早上我跟你姑父，还有你妹妹，一起送你去火车站。” “好。”程良白答应道，把姑姑送出门，然后关上了门，暂时没了继续收拾的心思，跨过行李箱后，呆呆坐在了床边。 最后他叠完那件叠了一半的衣服，然后默默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裴嘉发信息。 【程良白：我明天就回海市了，晚上到……】 【程良白：你后天有空吗，我们开学之前约个时间见面，还是学校见？】 -- 两天后。 老陈背对着程良白，输入门上电子锁的密码。 滴滴两声，门打开了。 “请进。”老陈拉开门，自己站在旁边，示意程良白进去。 这是程良白 第二次来这里——悦景小区，裴嘉走读时住的地方。 他反应了一下，才迈开脚踏进门槛，他进门之后，老陈没有进门，直接在外面把门关上了。 程良白听见关门声，侧了一下头，然后又转了回来，穿过玄关。 屋内应该开了空调，比外面要暖和很多，程良白刚进屋一会儿就感觉热了起来。 裴嘉就在客厅里站着，程良白先看到他穿了件长袖衬衫，外面套了件浅色毛衣马甲，头发剪短了，刚长长一点，背对着他，光看背影就觉得明亮朝气，很有少年感。 然后瞬间抓住程良白注意的是裴嘉面前的，上次他来没看见的东西。 一个目测有两米长的大鱼缸，摆在客厅中央的沙发旁边。 旁边的落地窗轻笼着一层浅米色的透光窗帘，下午屋内光线明亮，而程良白看到鱼缸上面的荧光灯管都打开了，将缸里清透的水和造景都染上了蓝紫的色调，颜色艳丽的小鱼摆尾游动，十分吸引人眼球。 “来了。” 听见门开关的声音和程良白很轻的脚步声，裴嘉没有回头去看，眼睛一直看着眼前的鱼缸，拿着饲料喂鱼。 没听见脚步声了，裴嘉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程良白刚走进客厅几步，就站在原地，好像有些无所适从，气氛有点尴尬。 他转头盖上饲料的盖子，拍了拍手，说道：“不用紧张，坐吧。” “我刚喂完鱼，去洗个手。” 裴嘉转过身，看着他动作有些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下，才迈开腿往里面的洗手间走。 裴嘉的态度和语气都很随意，但却让程良白放松了不少，心里松了小半口气，拉开薄羽绒服的拉链后，在距离最近的沙发上坐下，然后侧目看向那个颜色艳丽，造景丰富的大鱼缸。 看清缸内的鱼和其他生物，程良白微愣，眼睛微微睁大。 “在看鱼缸？”裴嘉去洗手，很快就回来了，看见程良白坐在原来的位置，扭头去看长沙发另一端的鱼缸，表情愣愣的，好像看入迷了。 听见他说话，程良白才回过神，看向他，下意识就站起身了。 “好奇的话，过来看啊，”裴嘉看着他说，然后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走到鱼缸边，说道，“这个缸我刚开缸两个星期，怎么样？” 程良白走到他旁边，先看着裴嘉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移向面前的鱼缸，指着里面一条在海葵里钻来钻去，橙红色和白色条纹相间的小鱼，轻声问道： “这是小丑鱼吗？” 裴嘉看着他手指的地方，回答道：“是啊，准确来说这种颜色最常见的小丑鱼，叫公子小丑鱼。” 然后又介绍那条小丑鱼钻的海葵。 “这是长须地毯海葵。” 程良白沉默了一下，然后看向裴嘉，声音很轻地问道： “那它们不都是海洋生物吗？” 闻言，裴嘉先下意识嗯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程良白下一句没问出的话是： 那为什么它们可以被养在家里的鱼缸里？ 裴嘉迅速眨了两下眼睛，在程良白带着疑惑不解的注视下，张口解答：“这是海水缸。” “缸里的水都是用海水盐配置出来的海水。” “跟水族馆里的一样？” “对啊。” 明白程良白的意思之后，裴嘉回答的速度就快了。 他看着程良白没有见过海水缸，表情觉得很稀奇的样子，扬了扬眉，问道：“好玩吗？” 听到他的问题的时候，程良白正看着缸底的一只中型体型的海星慢慢挪动，闻言抬起头看着裴嘉，坦然回答道： “好玩。” 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来找裴嘉的目的，一进门却先被裴嘉的鱼缸吸引住了。 裴嘉刚要跟他继续介绍鱼缸里他精心挑选的生物，看见程良白眼神的变化，心里了然，直接开口道： 第33章 “先说你的事情吧。” 说完，带着程良白回到沙发边。 程良白又回到刚才自己坐下的位置，看着裴嘉在自己旁边的沙发上落座，身体往靠背上一靠，顺势交叠起了双腿，明亮锐利的眼睛看着他的脸，然后垂了一下眸，收敛起目光。 “我……”程良白事先打好了腹稿，但现在还是有些无所适从。 他垂下眼睑，喉结微动，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借条，放在桌面上推到裴嘉面前，然后语气真诚地道谢： “谢谢你——” “我奶奶的手术很成功，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裴嘉垂眸看着桌上那张借条，神色莫名，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又好像在发呆，没有把程良白的话听进去。 怎么了吗？ 程良白小心地看着裴嘉的脸色，心里倏然打起鼓，有些惶恐，忍不住开始咬嘴唇。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染上的这个毛病，一紧张就喜欢咬自己的嘴唇内侧，上一次在医院外面直接咬破皮，后面疼了好几天。 程良白看着裴嘉素白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心想： 他做错什么了吗？ 裴嘉为什么这个反应，不说话，也不给他回应？ 第30章 裴嘉不知道他沉默的这几十秒，程良白心里已经闪过无数想法和猜测，他垂眸看着借条上的字样，眼神游移。 半晌，裴嘉无声轻叹了口气，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他心想，还是问清楚吧，已知信息太少，他没法做判断。 旁人从表面看，裴嘉跟程良白平时除了学习上的交流，都各自专注自己的事情，很默契地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做了一个学期的同桌也没有发生过一次不愉快，相处融洽，有时候还会有一些心照不宣的玩笑，彼此都觉得很好。 而让裴嘉来评价，他对程良白印象很好。 裴嘉从小到大所处的复杂环境和接触到的人员，让他很小的时候就具备了分辨一个人接近自己的目的的能力，而长大之后，眼光更加锐利，轻松就能看清一个人。 所以从小到大，裴嘉身边那么多出于各种目的，想尽各种办法讨好他，或者用其他手段引起他注意的人，只有一个看起来不着调，其实本质不坏的翟迅在裴嘉这里拿到了一个朋友资格，其他人全都铩羽而归。 再说程良白。 跟他相处了一个学期，裴嘉早就摸透程良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认真沉稳，行事有一种每一步都稳稳落在实处的稳重成熟，裴嘉在他身上找不到半点同龄人常有的浮躁幼稚，就像炽热的夏天，有些人像窗外鸣叫不停，让人心烦难受的蝉，而程良白像一棵枝繁叶茂，树干笔直，长得很漂亮，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舒心的常青树。 不管是烈阳还是暴雨，蝉会熄声，草会弯折，而树一直安静伫立在那里。 海市附中是海市最好的高中，全国闻名的超级中学，天才云集，不包括国际部在内，年级前三百名都是国内的重本任选，而在裴嘉转过来之前，程良白的成绩一直稳在班级 第一，年级前三，基本上可以确定未来会就读国内最好的大学。 但是—— 裴嘉伸手，在程良白的注视下，从桌上拿起那张借条，视线从上面十万块钱的数额，移到自己跟程良白的名字上。 程良白的字写的很好看，是行楷，行云流水，流畅漂亮， 第一眼看见会被惊艳，再细看，越细品越觉得这字写的是真漂亮，有气势，有风骨。 裴嘉看着欠条上他写的自己的名字，感觉“裴嘉”这两个字，程良白比他写的还好看几分。 “你练过字吗？”裴嘉捏着欠条，随口问道。 从他刚刚沉默地没有反应，再到沉默地看那张欠条，听见他的问题，程良白不自觉地挺直身体，才感觉到自己不知道是因为室内温度还是紧张，手心和后背都感觉到汗意。 他想了一下，才回答道：“小学的时候，写过很多字帖。” “然后就没有练过了。” “我小时候也写过很多字帖，还请了著名书法老师教，硬笔软笔各一个，”裴嘉把欠条轻飘飘地放回桌上，然后看着程良白的眼睛，眼里带着几分欣赏，“字没你写的好看。” 他刚才在看我的字？ 程良白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到。 “……谢谢。” 裴嘉拿起手机，打开跟林阿姨的聊天界面，问程良白道： “要喝点什么吗？我想喝热可可。” 不用了，看着裴嘉收下借条，任务完成了，他准备走了。 程良白还没开口，裴嘉已经看出了他的意思，先一步说道： “着急走吗，待会有其他事？” 程良白望着他，还没回答。 “有时间跟我聊聊吗？”裴嘉轻轻眨了下眼睛，眼睫微颤，好像一只展翅的蝴蝶，直视程良白的眼睛说，“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程良白并不意外。 在来这里的路上，他已经设想过见到裴嘉之后的各种情况。 裴嘉有问题要问他很正常。 “我待会没事，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裴嘉感觉程良白在他面前很紧张，先收回了视线，说： “喝点什么吧，草莓牛奶，热可可，果汁或者茶水，四选一。” “那，”不用在面对裴嘉的目光，程良白很自然地放松了一些。 “跟你一样，热可可吧。” 裴嘉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吩咐完之后，先按灭手机，看着黑下去的屏幕映出自己的脸，慢慢抬起眼，给了程良白一点反应时间之后，直接进入正题道： “你跟我借钱这件事，你父母知道吗？” 裴嘉猜，他们应该不知道，不然今天不会是程良白一个人来见自己。 程良白闻言，脸上的表情凝住，慢慢抿住了唇。 奶奶生病的医药费，让程良白一个还在上学的学生跟同学借钱，这种情况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而且程良白借到钱之后，是以什么方式去交钱的？如果是交给父母或者自己去交，家里大人不可能不知道。 难道借口说钱是公益捐款凑齐的？ 那也很容易被发现啊，以他对程良白行事风格的了解，这么容易被拆穿的谎言还不如不撒。 “他们，都不知道，也没有其他人知道。”程良白慢慢摇了摇头。 “我家……” “情况比较复杂。” 裴嘉没有接话，做出一副程良白愿意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的样子。 程良白觉得这些事情很难对外人开口，但的确又有让裴嘉知道的必要，毕竟人家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借给自己这么多钱，事后来了解情况也是应该的。 他垂下眼睑，看着放在腿上的双手交缠在一起，组织好语言之后才开口。 裴嘉安静地等着，直到程良白愿意说。 “我们家是重组家庭，我亲生父亲，在我十岁的时候车祸去世了……” 裴嘉眼神微微闪烁，瞬间明白了程良白从来没有提起过父亲，只说母亲，家长联系方式上也只写母亲一个人的原因。 “然后我妈妈就带着我嫁给了继父，跟继父生了一个弟弟。” “他……”程良白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晚上，他叫赵浩扬得不到反应，然后进屋看见的那带着鲜红色的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捏住，语气变得低沉，“他年前也生病了，继父跟我妈妈带着他去外地治病，已经安排了手术……” 然后他抬起头，望着裴嘉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有些变化。 “但是我跟你借钱，是为了我奶奶的医药费。” “我弟弟情况不好，他们今年就在外地过的年，我自己买了张车票回老家过年，然后……” 裴嘉看着程良白慢慢又埋下了头，这次埋的更深，说话的语气带着一种有些麻木的痛苦。 “我跟姑姑他们说，钱是我妈给的，不用他们还，然后我妈在给了钱之后，就没有再问过我这件事情，我也不打算告诉她。” “所以他们都不知道我跟你借了钱。” 裴嘉听到这里，见程良白看样子已经说完了，然后开口问道：“你这样两边瞒不是很容易被拆穿吗？” “不会很容易被拆穿。”程良白思路很清晰。 “我妈嫁给我继父之后，这么多年都没回过几次老家，跟老家亲戚朋友基本都断了联系，手机号码都换了，最多给我外婆打电话，每个月给她一点生活费，我姑姑他们没有我妈的联系方式，想联系她就只能通过我。” 这样听起来确实没那么容易被拆穿，裴嘉想。 但是程良白谁也不告诉，把这件事情捂在自己这里的结果就是—— “所以，你就打算只靠自己还给我钱？” 听到裴嘉问这个，程良白立马打起精神，坐直了一些。 第34章 “嗯。”他点头肯定。 程良白的眼睛微亮起来，语气很认真地开始讲自己的想法。 “等考完高考我就会开始打工……” 也是在医院外面打的那通电话，程良白才知道李妍娟手上的钱估计是不够自己上完大学的，所以他假期打工，上学的时候兼职还要把自己未来的学费和生活费也算进去。 再加上要还裴嘉的钱…… 程良白已经意识到这笔钱应该比他一开始预想的情况还要难还，所以说到这里，看向裴嘉的眼神略带不安，很是难言。 “我应该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来还你的钱。” “很可能要到我大学毕业，工作有稳定收入之后……” 这些他在电话里已经说过了，但是裴嘉听完之后，还是把钱借给他了，而且口头答应是无息。 他望着裴嘉，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现在的程良白一无所有，他再感谢裴嘉，也只能用心记住裴嘉在他最走投无路，别无他法的时候出手帮过他，没办法给任何物质上的答谢。 听他说完之后，裴嘉先是没有说话，重新拿起桌上那张借条端详。 倾诉完所有，程良白心里一松，再没有之前那种好像身在水中，脚踩不到地面的不安与害怕，感觉就像脱下了一层厚重的枷锁，一瞬间整个人都感觉到了轻松 听见客厅安静了下来，两人一时没有再交流，林阿姨才端着两杯现做的热可可，面带微笑地从走廊拐角走进客厅。 先把眼神投向裴嘉示意，然后看向程良白，把托盘上给客人准备的杯子端到了程良白面前，轻轻放下，微笑着说道： “阿姨刚刚做的，同学尝尝好不好喝，慢用。” “谢谢阿姨。” 程良白觉得林阿姨很和善，看他的眼神总是笑的。 林阿姨送上两杯热可可之后，收起托盘悄无声息地退出客厅。 裴嘉端起热可可，浅尝了一小口，放下杯子后，看着也只尝了一口还烫着的热可可的程良白，似乎在心里做了什么决定，开口说道： “其实我在把钱转给你的时候，就没打算让你还钱，这十万就算直接给你了。” 程良白一惊，手上一疏忽，没把杯子稳稳放回茶碟里，差点打翻。 裴嘉看着他听见自己的话，连杯子都没放稳，杯中黑色稠状的可可微微洒出来一点，流到茶碟里。 “没事，留着给阿姨收拾吧。” 说着，裴嘉还是伸手把靠近自己的纸巾盒递给了他，看着程良白迅速收拾之后，有些着急地抢着回答他的话。 “不行——” 程良白语气偏急，瞳孔微微颤动，张了张嘴，然后说： “这钱我不能不还给你，我没有理由没有立场拿你这么多钱，还不还——” 裴嘉看着他，很理解他现在的反应。 程良白不会是心安理得占别人便宜的人，恐怕都只有别人占他便宜的份。 所以他接话说道： “我知道你会这样。” “就算我真的不要你还，你也一定会把钱还给我。” 程良白沉默点头，眼神坚定。 裴嘉捏着那张借条，把它从中间对折，捏住它对折的边缘线，话锋一转，放缓了语气说： “但我不想让你直接还钱给我，让你用另一种方式还债，看你愿不愿意接受。” 听到这里，程良白的眼神有些变化，有些疑惑地问道： “什么意思？” 裴嘉想让他用什么其他的方式还债？ 第31章 面对程良白略带惊讶和询问的眼神，裴嘉偏了一下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垂下瞳眸，语气淡淡地解释道： “我最好的朋友现在在美国，前天刚飞回去，他不在，我平时在学校和周末放假的时候都挺无聊的，干什么事都是一个人。” 程良白听着他的话，还是很疑惑，但心里感觉像平静的湖面忽然被投了一颗小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他怔怔地想到，原来在学校，裴嘉看起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其实偶尔也会觉得孤单和无聊吗？ 但其实裴嘉想要人陪着，都不用任何表示，都会有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凑上来，但裴嘉一看见他们藏在友善热情的表面下的东西，瞬间就没了兴趣。 他现在望着程良白现在还有些搞不清他到底什么意思的样子，嘴角微扬，语气有点开玩笑，但更多的是认真地说： “程良白，你当我……两个月的玩伴吧。” 听到裴嘉的话，程良白的眼睛微微睁大，微张开嘴，一时间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然后听见裴嘉继续说。 “今天是二月九号，到四月九号，两个月。” “就当我付钱给你，让你陪我吧。” 程良白看着裴嘉，放在腿上的手不由蜷缩起来，等裴嘉说完这两句话，用眼神征询他的意见时。 程良白移动了一下身体，问道：“你要我，陪你干什么？” “嗯——” 裴嘉拖长尾调，然后说道： “吃饭、看电影、看书，运动。” 程良白看着裴嘉话音刚落，忽然又想到什么，倏地转过头，示意沙发另一端的鱼缸。 “还有喂鱼。” “就这些，没了。” 程良白：“……” 裴嘉就要他陪他做这些事情？ 两个月，十万…… 这个世界真的有这么轻松的“工作”吗？ 程良白一时有些恍惚。 裴嘉看着他变化的眼神，道： “如果我找你，你不想，或者觉得影响到你学习了，你可以拒绝。”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我还是挺好说话的。” “怎么样，愿意吗？” 程良白先是沉默，没再直视裴嘉的眼睛，而是垂下双眸，睫羽轻颤，看起来在思考，裴嘉没催他，给他思考的时间，也移开视线，没再看着程良白的脸，端起了桌上现在温度刚好，入口温热但不会觉得烫的热可可。 只要陪裴嘉两个月，就算还掉了那十万块钱…… 程良白微抿住唇，抬眸看了一眼喝着热可可刷手机的裴嘉，又迅速收回视线。 以他对裴嘉的了解，裴嘉这个提议对他来说真的很好，完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程良白想的更深。 他天生就很敏感，又因为童年的经历，很难不过度关注和深究别人对他的态度和行为。 裴嘉…… 程良白还垂着眸，视线也垂下来，落在裴嘉交叠的双腿上，看着衣料上细微的褶皱。 说实话，程良白觉得裴嘉是他遇到过的，对他最好的人之一。 从发现他腿上的淤青，带他去校医室买的那瓶药油，放假那天带他去医院，再到打完那个语音电话，马上转过来的十万块钱。 程良白不知道这些对裴嘉来说是什么，但是对他来说，裴嘉对他的好已经到了让他感到惶恐不安的地步。 现在也像之前每一次一样。 裴嘉在尝试用他可以接受的形式，让程良白接受自己的善意。 所以陪他两个月这样的提议，其实就是裴嘉不用他还钱，那十万块钱就算直接给他了，只是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而已。 至少程良白是这样理解的。 他很犹豫，犹豫自己要不要拒绝裴嘉这样体贴到无可指摘的善意。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身上有什么是你希望得到的呢？ 还是说，这样的好真的是不求回报的，不是他，换一个人裴嘉也是一样的态度？ 程良白本就低着的头又往下埋了几分，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呼出，伸手端起桌上的杯子，借浓郁可口的饮品平复了一下心情。 程良白想拒绝，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承受这样的好，不管裴嘉是否有所图。 但是，当裴嘉快喝完大半杯热可可，退出感觉无聊的软件界面，抬眸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淡淡地，没什么情绪地问： “你想好了吗？”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程良白的嘴边，然后他看着裴嘉的脸，一点一点地，默默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他回答道：“……好，我愿意。” “但是——” 没想到还有个转折，裴嘉挑眉看着程良白说。 程良白：“如果中间发生什么意外，我没能做到……我还是要还钱给你。” “可以。”裴嘉朝他点了点头，答应了。 沙发处安静了一下。 裴嘉往椅背上靠了靠，然后看着程良白问： “寒假作业写完了吗？数学全部？” 程良白：“都写完了。” “那这道题。” 裴嘉拿起手机，熟稔地从手机相册里找到题目的照片。 “我昨天弄了两个小时，最后还是强算出来的，感觉肯定还有其他更简单的方法，你是怎么做的？” 第35章 裴嘉一提题目，程良白马上就收起其他无关的想法，接过裴嘉的手机看题，在脑海里回忆这道题的做法。 “这道题我记得，老林拓展的时候，讲过一道类似的例题，要用一个平时不常用的公式解……” 程良白讲了一下那个公式，裴嘉一听就会了，拿回手机说道： “那看来是我上课没听讲，没印象了。” “就这道题。”裴嘉结束话题，然后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四点了，林阿姨该准备晚饭了，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他看着程良白，想到什么，有些突兀地问他： “你刚刚说——” “你继父和母亲带着你弟弟去外地治病了，现在都不在海市，那家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程良白：“没有，家里就我一个人。” 裴嘉顿了一下，继续问道：“那你一个人吃饭怎么解决？” “自己煮面煮馄饨和饺子，”程良白有问必答，“吃这些吃腻了，有时候去楼下的小饭馆里点一个菜，米饭随便加。” 裴嘉听完直接对他说道：“那你待会留下来跟我一起吃饭吧。” “好。”程良白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 等裴嘉问他想吃什么，可以裴嘉跟林阿姨点两个菜，他点两个菜的时候，程良白还有些不熟悉这样的状态，眼眸闪动，低低说道： “都由你决定吧，我没什么忌口。” “好，那今晚就吃白切鸡和水晶虾仁，再加一个甜汤。” 程良白嗯了一声，看着裴嘉低头在手机上打字，跟林阿姨说想吃什么菜，对现在的状况还有些不适应，但想到上次跟裴嘉一起吃饭时的感受，整个人忽然就放松了下来，有一种顺其自然的感受。 然后就被裴嘉下一个问题问懵了。 裴嘉按灭手机，想了想晚上想干什么，然后联想到本来晚上他不打算外出，陈叔可以提前回去休息，但是程良白在这里陪他，晚上老陈还要开车把程良白送回去，程良白的家跨区了，路有点远。 然后裴嘉就有了其他的想法，抬眸看着程良白问道： “要不你暂时搬到这里来住，怎么样？” 第32章 说是暂时搬过来住，程良白 第二天带过来的行李也不过一个24寸的行李箱，再加上一个装满书和试卷的书包。 “真的不用，陈叔，我自己拿就好。”程良白有些好笑又无奈地拒绝老陈。 从他提着箱子下到一楼，看到陈叔，老陈就要帮他背包拿箱子，被程良白再三拒绝才作罢，然后等到了悦景，老陈又作势要帮程良白拿行李，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程良白没让老陈把自己的行李接过去，自己拿了一路。 “滴滴——” 听到大门输入密码，被打开的声音，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裴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向门口。 他的视线越过陈叔的肩头，跟老陈身后的程良白对上视线，说道： “来了。” “嗯。”程良白也正好望着他，嘴角上扬一点，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接近饭点，林阿姨带着手套，小心翼翼地端着一锅刚从炉子上端起来，冒着热气的浓汤从厨房里走出来，等把汤锅在餐桌上放好，她才拍拍围裙，笑着跟程良白说： “小程来啦。” “先把行李放房间里，等吃完饭再收拾吧。”说着，林阿姨也上前来接程良白的行李，也被他躲了过去。 “谢谢阿姨，不用了。” “骨碌碌——” 行李箱的滑轮在大理石瓷砖上滚动，被程良白推进了上次他发烧到这里来，临时住了一夜的侧卧里。 毛巾、拖鞋、洗漱用品，什么东西都是齐全的，而且再加上家具的布局和装修风格，让程良白有一种住进了高档酒店的感觉。 他把行李箱靠墙放，然后把书包放在椅子上，转身出去之前，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脚步方向一变，绕路走到床边，伸手抚上床上林阿姨昨晚铺上的平整的，散发着一点柔顺剂香味的被褥。 手底下的触感柔软舒适，被褥比起程良白手心微凉。 程良白觉得这种感觉很舒服，忍不住多摸了两下，然后才收回手，往门口走去，临出门时关上了门。 程良白的房间里有一张长桌，本来是裴嘉平时学习写作业的地方，他搬进来以后，每天下午和晚上的时光，就变成了他跟裴嘉一起在这张桌子上学习。 临近开学，海市难得阳光灿烂的下午，程良白跟裴嘉面对面坐着，一人手边一堆书，自己做自己的事，气氛安静和谐。 直到程良白刚写完一张试卷，对完答案，在试卷上打上分数，才闭目转了转脖子，活动有些僵硬的脖子，顺手拿起屏幕朝下，放在旁边的手机时，才看到几分钟前李妍娟打过来一个电话，因为手机静音了他没有接到。 程良白一惊，手指一松放下笔，迅速起身，快步往门口走，回拨了回去。 李妍娟应该手上正好拿着手机，程良白回拨过去，铃声刚响两声，她就接起了电话。 “喂，妈——” 程良白走到阳台上，关上门，跟李妍娟解释道： “我在……图书馆自习，手机静音了，刚才没接过你的电话。” 从上次他在医院外面给李妍娟打完那通电话之后，这还是李妍娟 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我想到是你在图书馆了……”李妍娟随便说了两句，然后问程良白什么时候回的海市，还有几天开学。 程良白如实回答： “八号晚上到的，回来五天了……” 等程良白觉得李妍娟对他能说的话都说完了，该挂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他的母亲安静了十几秒，然后开口道： “……浩扬，明天就做手术了。”她的声音一下就带上了哭腔。 “明天上午 第一台手术，你赵叔跟我这两天就没合上过眼睛，今天晚上更是睡不着了……” 许是情绪压抑的太久，无人倾诉，李妍娟在电话那头抽泣起来。 忽然得知赵浩扬明天就要手术的消息，程良白的身体不由绷紧，握着手机的力度也加重了几分。 阳台的窗户敞开着，早春的风徐徐吹进来，程良白从控温的室内出来，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这会才感觉到有些冷。 他听着李妍娟边哭边说的说。 “你说你弟弟怎么就，得了这样的病啊？” “你是没看到浩扬现在的样子，本来活蹦乱跳，黑胖黑胖的，现在……” 程良白听到李妍娟捂住嘴哭，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石头堵住了一样，一个音也吐不出口。 从李妍娟提起赵浩扬，他就沉默了，保持安静。 他知道李妍娟是这些负面情绪憋在心里太久，实在憋不下去了，才打个电话跟他发泄。 她和赵明达带着赵浩扬一走几个月，除了李妍娟每个月一号转生活费给程良白，他们跟程良白就再没什么联系，这几个月连李妍娟也没给程良白打过几通电话，每次还都是刚说两句，不到十分钟就挂了。 这种孤单一人，感觉就像没人管一样的状态，程良白却觉得一身轻松，极少想起远在外地，名义上的家人。 好像本来就该是这样，程良白想。 他在这个“家”里就是完全多余的，现在李妍娟每个月还给他转生活费，等他上了大学，能完全自立之后，他跟李妍娟的联系里连生活费这一点都没有了。 最后程良白无声叹了口气，轻声安慰李妍娟道：“妈，没事的，浩扬的手术肯定会成功，不是说主刀的是医院最厉害的主任吗……” 说着话，程良白隐隐觉得他有什么事要跟李妍娟说，但等李妍娟迅速挂断了电话，程良白捏着手机，才想起来他要跟李妍娟说什么： 奶奶的手术很成功，术后恢复的也很好，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他一时忘了说，而李妍娟从头到尾也没问起半句。 想到这一点，程良白僵举着拿着手机的手，然后慢慢垂下。 他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望着外面的风景，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和情绪都搅成一团毛线，丝毫找不到解开的线头，就只能任由它们继续这样，转身回到室内。 程良白回到房间，看见裴嘉还跟他出去的时候一样，戴着耳机，边听网课边在在本子上勾勾画画。 他放轻脚步，轻悄悄回到位置上。 其实他一看手机，匆忙出门的时候，裴嘉抬眸看了一眼程良白的背影。 余光里撇见程良白坐回他对面，似乎也没什么事的样子，裴嘉收起心思，继续听课。 等他把这节网课剩下的十几分钟听完，单手摘下耳机，闭了闭眼，湿润有些干涩的眼睛，抬起头才发现程良白刚刚看起来在思考题目，其实眼神是放空的，就怔怔看着面前空白的试卷发呆，根本没有动一笔。 第36章 刚才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就变成了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裴嘉想。 或许是他的注视太有存在感，沉浸在情绪中的程良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就马上回过了神，一抬起头就对上裴嘉盯着他看的眼睛，身体一僵。 裴嘉直截了当地问： “你怎么了？” 他看着程良白垂了垂眼睛，眼睫轻颤，背也没再像刚才那样挺得很直，而是往身后的椅背上靠了一些。 然后抬起眼睛，眼神晦涩地望着裴嘉，开口： “我刚刚跟我妈打了个电话……” 停顿几秒，才接下一句话。 “我弟弟明天做手术。” 说完这两句，程良白闭上了嘴。 因为担心弟弟明天的手术，心情不好吗？ 裴嘉偏了偏头，礼节性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听见程良白脸色很白，看上去很不好地叹了一口气。 他到了嘴边的话被程良白这一声叹气轻轻堵了回去，而程良白憋在心里，用无数巨石压在内心最深处的话却从这一声叹气里找到了出口。 程良白隐隐记得,他小时候程书明也笑着问过他，想不想要弟弟妹妹。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但是让现在的他来回答，他是想要的，弟弟妹妹都好，他会努力当一个好哥哥的。 后来…… 赵浩扬出生了，程良白有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虽然他打心底厌恶赵明达，但是却没有把这些情绪牵扯到赵浩扬身上，相反看着刚刚出生的小婴儿，满心都是对刚出生的弟弟的欢喜和当哥哥的兴奋。 然后就被赵明达和李妍娟一起从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看着裴嘉，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讲起一件往事： “我从老家转学到海市的学校，离我家走路只需要十分钟，一路上只有校门口要过马路，保安和学校义工会送学生过马路，所以一路都很安全，我可以自己走路回家。” 然而赵明达要程良白住校，态度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并且当着李妍娟，月嫂还有程良白的面说道，不许让程良白跟赵浩扬单独待在一起，不许程良白进主卧。 那时候他看程良白的眼神，就像是看到跟自己有过节的仇人一样，毫不掩饰的憎恶和戒备。 每每看到赵明达的眼睛，小程良白心里都会觉得害怕，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让赵明达注意到自己。 程良白眼神平静，或者说麻木地回忆曾经。 “所以，”他在桌子下面的手握紧又张开， “其实我从来没有抱过他。” 赵明达像是防贼一样防着他，就连李妍娟本来是最了解程良白的人，却不知道是心里也怕程良白因为遭遇的这些事情，对赵浩扬怎么样，还是表面上为了顺从赵明达，默许了一切。 “……其他住校的同学每天都盼着周五放学，就能回家了，而我从来不期待周五，我一点都不想回家，更想待在学校里……” 程良白说着话，头慢慢埋了下去。 他不是有意要对裴嘉说这些，也从来不想对其他人说这些，但是程良白现在真的难受到了极点，这些话已经堵在了他的胸口，堵的他快不能呼吸了。 再不说出来，他就难受的想死了。 而坐在他对面的裴嘉现在心情有些微妙。 怎么说呢？ 他感觉自己捡了一只闭死了外壳的蚌壳回家，结果它忽然就在一个普通的下午，没有任何缘由地当着他的面打开了一条缝隙，让裴嘉窥见了壳中雪白的蚌肉和深埋的珍珠。 他安静地看着蚌壳打开的缝隙，没有任何动作，不想惊动它分毫。 程良白断断续续地说着。 后来赵浩扬长大了，从襁褓之中的小婴儿长成了一个会跳会走的孩子，然后程良白发现，自己对赵浩扬的喜爱随着他年龄的增长慢慢减少了。 因为赵浩扬从几岁的时候就展现出了恶劣的性格，横行霸道，强势无礼，惯会欺负人。 他很小的时候，还会管程良白叫哥哥，再长大一点，懂事了，他就知道程良白不是他要让着，要听他话的哥哥，而是一个可以使唤欺负，闯了祸可以推给他的“哥哥”了。 “其实，我也不想把他当弟弟了。”最后，程良白埋着头，低低地说道。 然后他听见裴嘉说： “他不把你当哥哥，你当然也不用把他当弟弟，这有什么不对吗？” 裴嘉望着程良白猛然抬起的眼睛，直截了当地说道。 “同理，你的继父听你说的，也从来没把你当成一家人，甚至是敌视的态度，而你的母亲，”裴嘉顿了一下，自以为委婉，但其实还是很直白地说道，“很明显她更偏心你的弟弟，更在乎丈夫和小儿子的感受，要求你委曲求全。” “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换做是我的话——” 裴嘉盯着程良白的眼睛，眼神锐利，紧紧抓住程良白的眼睛，让他的视线不能移开分毫，只能看着自己地说： “她怎么做是她的事情，她做出了选择，把结果告诉了我，我接受，可能刚知道结果的时候会有点情绪，但是那点情绪过去之后，我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情伤心失望，也不会再在意她的行为——” 他问程良白：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程良白僵住了，看起来听完裴嘉的话，一时没有反应，但其实大脑里已经分析完，明白了裴嘉的意思。 裴嘉让他接受母亲偏心的现实，不要再为此产生负面情绪，自己纠结内耗。 ——无论他有多少想法，多少情绪，都不可能改变李妍娟的选择，所以没必要再像刚才那样，情绪低落，那样麻木的难过。 见程良白言语和行为上对自己最后一句话没有任何回应，裴嘉微乎及微地蹙了一下眉，准备再说些什么，或者对人家的家务事闭口不言了，才听见程良白一句声音很轻地，却确实说出了口的回答。 “我明白。” 他抬眸看见程良白神色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平时冷静自持的模样，只有眼睛里还没收拾好情绪，但已经被明悟占据上风。 房间里安静了一下。 然后程良白开口： “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控制好情绪，跟你……说了这些。” “以及，谢谢你的回答。” “……” 裴嘉肩膀放松，往椅背上靠了靠，回答： “没关系。” “我看你刚才很难受，所以才问了一句……” 他望着程良白的眼睛，望到了他的眼底。 “你愿意说这些事情，想要倾诉。” “我觉得我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我愿意听。” 第33章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 程良白刚穿上厚外套，准备跟裴嘉出去吃饭，收到了李妍娟的信息。 【妈：手术成功了。】 然后发过来一张赵浩扬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还睡着的照片。 照片没放大，程良白一眼先看到医院的病房布置，心一下收紧。 他感觉自己现在看到听到跟医院有关的事情，就会有一些不好的感觉。 程良白的手指已经伸到了屏幕的上方，最后还是没有点击放大那张照片，就只看着小图。 赵浩扬的手术成功了，那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回海市…… 程良白的脑海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听见裴嘉喊他。 “程良白——” 裴嘉在门口的鞋柜前换好鞋，看着程良白穿好外出的衣服，要走到门口来换鞋的，现在却站在玄关低头看手机，所以喊了他一声。 程良白从手机上抬起头，看着裴嘉对他说。 “走了。” “……好。” 程良白低头赶紧回复信息，然后收起手机，快步走到门口换鞋。 【程良白：好，希望浩扬早日康复。】 【程良白：那你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得知赵浩扬刚做完手术，还要再观察修养一段时间，不会很快回海市，程良白才放下手机，安心跟裴嘉吃饭。 直到开学的前一天晚上。 “明天要回学校了。” 裴嘉把头枕在沙发扶手上，拿着平板玩游戏，结束一局游戏看着屏幕上的时间说道。 “是啊，今天就是寒假的最后一天。”程良白按灭手机，放在膝盖上，扭头跟半躺在沙发上的裴嘉对视。 片刻，裴嘉开口问： “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明天早上吃完早饭就要走。” “都收拾好了。” “那今晚早点休息吧，”裴嘉退出游戏界面，从沙发上坐起来，把平板往桌子上一放，下地穿拖鞋，“我去洗澡了。” 晚上十一点钟，林阿姨关掉外面所有的灯，回到自己房间。 程良白这时已经盖着被子躺在床上，余光里撇到从门缝透进来的一线光亮也消失了，在林阿姨关上自己房门之后，一切陷入安静的黑暗。 第37章 程良白刚躺上床，还没有酝酿出睡意，睁着眼睛在黑暗里望着天花板。 明天就开学了。 他带到这里来的行李，基本就是他要带到学校去的，所以程良白也不用回家，明天早上直接跟裴嘉一起去学校。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在床上挪动了一下身体，忽然有些不想离开。 在这里住了还不到两周的时间，他却已经产生了不舍的情绪。 身下的床很大很舒服，躺在上面就像躺在一朵云朵上一样，这个房间也很大，住的很舒服。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程良白在心里摇摇头。 他之所以不想离开这里，搬回家里，是因为这里跟“家里”给程良白的感觉真的完全不一样，甚至就连在学校里独来独往，每天除了学习写试卷，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的自由自在，也没有在这里轻松舒心的感觉。 不过在李妍娟他们回家之前，周末放假裴嘉要是没有其他安排，要程良白陪着干什么，他还会过来这里。 离四月九号还有几十天，程良白想，然后闭上了眼睛。 海市附中高三提前开学的 第一天，程良白先把行李箱放回宿舍，简单打扫完宿舍之后才匆匆赶到教室。 裴嘉不用去宿舍，这会儿已经在座位上趴着睡觉了。 他旁边的凳子拉开，程良白的书包放在上面——裴嘉先来教室，顺手把程良白的书包也背过来了。 程良白走到座位旁，低头看裴嘉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发顶，安静地走开，走上讲台把黑板旁边的倒计时一下翻过几十页，翻到今天的天数。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四个月。 高中最后一个学期开始了。 【程良白的日记： 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寒假就像周末一样，一下子就过完了，又回到学校上学。】 他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停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小黑点。 程良白的眼神偏移，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旁边同样低头，认真在写什么东西的裴嘉，移回视线，想接着刚才的话写，却又停顿思考了一下才继续动笔。 【感觉有他在，在学校的感觉好像也不一样了……】 【其实，不只是我陪着他，他也陪着我。】 最先发现裴嘉跟程良白的关系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的人是白秀梅。 因为对程良白自身性格和家庭情况的一些了解，白秀梅在程良白到办公室来找她，交代完正事之后，就喜欢跟程良白聊聊天。 “我看你跟裴嘉最近挺好的啊，天天一起吃饭。” 白秀梅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笑的很开心。 其实她自从接了一班，跟程良白熟悉之后，就发现程良白在班上看起来人缘很好，谁都认可喜欢的班长，但其实平时很独，干什么事都是一个人。 学习、吃饭、运动、从教室走回宿舍，她很少看到程良白跟其他同学一起，每次都只看到程良白一个人。 但程良白自己习惯了这样，白秀梅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但是最近这一个月，她发现了情况。 最近这一个月，她经常在食堂看到程良白跟裴嘉坐在一起吃饭，吃着饭还有说有笑的，还一起去操场跑步。 有次周五放学，程良白跟裴嘉在学校外面商业街的奶茶店买奶茶还被她撞见了。 那次可真是白秀梅 第一次在学校外那条学生最喜欢逛的商业街看见程良白。 看到白秀梅脸上的笑容，程良白也笑了，点点头，肯定她的话。 “那就好，我看裴嘉平时也老是独来独往的，现在你们两个关系好了，干什么事都有个伴。” 白秀梅挪了挪椅子，笑着对程良白继续说道： “本来我还想你跟裴嘉上个学期就坐了一个学期的同桌了，现在又坐了快一个月了，想说要不要给你换换，其他同学都没做过这么久的同桌的，现在看来也不用了哈。” “不用换，现在很好，”程良白笑着回答，说完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也不想换。” “好，好，那老师就不管了。” 白秀梅把改好的试卷连带着成绩表递给程良白： “行了，回去吧。” “嗯。” 程良白接过东西，边转身往外走边低头看成绩表，一低头 第一眼就看到了裴嘉的名字。 ——因为裴嘉是 第一，他的名字还在裴嘉下面一行。 他又被裴嘉超了两分。 程良白无奈笑笑，挠了下头，然后眼神认真起来，开始一门门对比他跟裴嘉的分数，看看到底是什么科目让裴嘉超过了他两分。 -- 【妈：我们明天下午的车，三点多就到海市了，家里没菜，我也没心情做饭，晚上出去吃……】 看到李妍娟的信息的时候，程良白正跟裴嘉外面吃火锅。 程良白不能吃辣，裴嘉又想吃辣锅，点的鸳鸯锅底，两大盘肥牛刚下进煮沸了，蒸腾出白雾的锅里，对面座位上，裴嘉的眉眼被水雾模糊须臾，又被染上温度。 程良白看着对面裴嘉低头看手机的样子，眼睫闪动，低下头看锅里逐渐变色的牛肉，随时准备捞起。 这时，他放在台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程良白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的字眼，反应过来这条信息的意思。 “肉好了。” 裴嘉从手机上抬起头，看到漏勺里的牛肉已经煮变色了，可以吃了，伸长手从程良白手里接过漏勺，把熟了的牛肉捞起来，先把一半放进程良白碗里，剩下半漏勺倒进了自己碗里。 程良白给李妍娟回复了一句好，放下手机，定了定神，决定把明天李妍娟他们回来这件事放到一边，先好好吃饭。 但是吃饭的过程中，裴嘉还是注意到了程良白时而恍惚的神情和频繁落在手机屏幕上的视线。 以前他注意到这些情况，也只会按在心里，不会过问，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什么不知道的，就直接问程良白。 所以等回到悦景，陈叔载着林阿姨出去了，屋里就只有他跟程良白两个人的时候，裴嘉毫不委婉，直接开口问道： “刚刚吃饭的时候，你怎么了？老是看手机的。” 程良白本来也要跟裴嘉说这件事的，没想到裴嘉先问了。 两人一人一边坐在沙发上，程良白微微侧头，望着裴嘉的眼睛，眼神有些闪烁和不安。 ”吃饭的时候，我妈给我发信息，说她跟我继父弟弟明天下午就回来了。” 明天还是假期，本来程良白这两天都不回家，在这里住着的，现在看来不行了。 听到他的话，裴嘉也马上想到这一点了。 “那明天中午吃完午饭，就让陈叔送你回去吧。” 程良白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垂下眼睛，脸上露出一点郁郁不开心的表情。 本来刚刚跟裴嘉在外面吃完一顿热腾腾美味的火锅，吃饱喝足，精神放松又满足，但是现在那点简单的快乐已经被明天他要面对的事情冲散了。 然而程良白的余光里，裴嘉没有移开视线，还看着他。 本来说完话，确定了明天的事情，就没什么事了，但是在裴嘉收回视线之前，程良白的情绪变化太明显了，让他根本不能忽视。 许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程良白又抬起头来，看回裴嘉。 裴嘉看着他不说话，似乎就在等程良白跟他说些什么。 所以，程良白没有犹豫地开口了。 “他们明天下午回到家，我妈说晚上出去吃饭……” “我就是，不想面对我的继父，一想到要跟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我就——” 他猛地低下头，深呼吸了几次。 “为什么？”裴嘉轻声问道，眼里带着探究。 他从程良白之前的话里能大致推测出程良白的继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脾气不好，性格暴躁蛮横，自私偏心，对程良白不怎么好。 但是一提到他，程良白的反应有点太大了，裴嘉直觉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情，忍不住地追问。 程良白沉默了一下，低着头，也不看裴嘉，声音很轻，回答道： “因为我弟弟生病的事情，虽然手术成功了，现在恢复的也不错，但他的心情不会很好，只可能是很坏，或者特别坏。” “平时他不会怎么样我，但是当他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再看到他觉得很讨厌很烦的我——” “很容易拿我出气。” 裴嘉眼神一凛，几乎马上就反应过来，声音冷下来问道： “上学期我看到的你腿上被砸伤的地方，那么严重的淤青？” 第34章 “……” 程良白沉默。 “那次是……他误会我掐了我弟弟的胳膊。”程良白只含糊地解释了一句，就闭上了嘴。 他沉默地低下头，裴嘉也不再开口，客厅里安静下来。 第38章 程良白低着头，修长白瘦的手指纠缠在一起，用前不久才剪过的指尖轻划着指腹的皮肤，陷入思绪。 赵明达心情不好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程良白印象很深。 那时候他刚上初中，也是冬天，也是寒假。 赵明达在外面应酬到快凌晨，带着一身浑臭难闻的酒气回到家里，从坐在客厅里等他回家的李妍娟听见门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打开门迎接他，赵明达嘴里含糊不清地抱怨和咒骂就没停过。 程良白刚刷完牙，身上穿着睡衣，已经准备睡觉了，看见赵明达回来，被李妍娟扶到沙发上躺着的时候，脚步不知不觉就加快了几分，想快点回到自己的房间。 结果李妍娟叫住了他： “诶，良白，给你赵叔倒杯水喝。” 说完她转身进了洗手间。 程良白脚步一顿，默不作声地变了个方向，走到餐桌旁倒了一杯温水，然后拿着他走到沙发边，递给半躺在沙发上，满脸暗红，呼吸之间都是酒味的赵明达。 赵明达的眼睛半睁半合，迷糊间瞧见程良白递过来玻璃杯，伸手去接。 “哗啦——” 程良白松了手，而赵明达还没拿住杯子，玻璃杯从他的手中滑掉打翻，水洒到赵明达的裤子和沙发上，然后啪地一声，玻璃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程良白一惊，眼神闪烁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做。 赵明达喝醉了酒，反应慢几拍，眼神发愣地看着被水弄湿，湿哒哒黏在皮肤上不舒服的裤子和沙发上的水渍，还有地上的玻璃碎片。 听见杯子摔碎的声响，从洗手间探出头的李妍娟看见赵明达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言语不清，面带怒气地骂道： “你这个小崽子，平时一个屁都不放，连个人都不会叫，叫你给我倒杯水喝，你还敢故意弄我身上，搞得老子衣服都湿了——” 赵明达脚步虚浮，喘着粗气，但成年男人的力气不是现在的程良白可以对抗的，他用手狠狠揪起程良白的后衣领，狠拽着他往门口走。 “没有赵叔，我不是故意的。”程良白慌张地解释，努力想把自己的衣领从赵明达手里扯出来，不想被他这么拖着。 而赵明达根本就不听他解释。 “滚！！！给老子滚出去——” 他打开门，直接把程良白丢出门外。 “砰”的一声，大门被赵明达狠狠摔上，摔门的巨大响声在空荡安静的楼梯里回荡。 被推倒摔在门口地上的程良白回过头，听见大门反锁的声音，满眼无措，表情呆愣。 他隐约听见李妍娟好像说了什么，门锁有些动静，然后赵明达拔高了音量的吼声就从门后传了出去。 “老子说了让他滚出去，你敢让他进来？！” 门后没声了。 程良白先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那扇对自己紧闭的大门抿紧了下唇，又因为室外的温度，体感冰冷，双手抱臂，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以为赵明达拿住了杯子，才松手的。 门内没有动静了，好像程良白真的被赵明达赶了出来，被李妍娟忘在了外面。 他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空气冰冷的楼道，默默在门口顺着墙边坐下，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想让自己的身体温暖一点，不再冷的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里客厅的灯都关了，楼道里的声控灯也因为深夜的安静暗了下去，一点亮都没有了，程良白缩在门口的墙边，把头埋在膝盖里。 已经过了他平时睡觉的时间，他已经很困了但是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脚上的拖鞋还在被赵明达拖出来的时候弄掉了一只，现在脚上只有一只拖鞋，冻得瑟瑟发抖。 程良白感觉自己手脚一片冰凉，忍不住从膝盖里抬起头，望着紧闭的，从来都不愿意为他打开的大门一会儿，又默默埋下头。 他硬是困得睡着了，直到李妍娟在赵明达已经睡熟之后，赶紧出来给他开门。 “良白，儿子——” 程良白被李妍娟叫醒了，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自己的母亲，感觉身上被她裹上衣服。 “快点进去睡觉吧，今天你赵叔心情不好，喝醉了，是妈妈不好……” 李妍娟压低声音，伸手把程良白从地上扯起来，一摸他脸和手都是一片冰凉，知道程良白在外面受冻了，眼神愧疚又难受。 程良白低着头不说话，其实被李妍娟一叫就清醒了，感觉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很难受。 但他不知道自己是身体上更难受，还是心里更难受，不知道自己还能对李妍娟失望到什么程度，只埋着头，不去看母亲愧疚的眼神，假装很困，一闭眼睛又能睡着的样子，裹着外套默默回到房间里爬上床。 李妍娟在被子里塞了一个热水袋让他暖着，让他赶紧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就关上门出去了。 她不知道程良白在她关上门之后，就缩在被子里无声哭了起来，哭湿了枕头，最后在眼泪里睡着了。 然后 第二天发了高烧。 但是程良白不想把这些都告诉裴嘉。 因为那些陈旧的伤疤难看不堪，让他说出口让裴嘉知道，就是让他亲手把那些结了疤的伤口撕开，自己会痛不是最重要的，而是那样血淋淋的场景，他不想让裴嘉看到。 所以程良白的回答是： “有一次他从外面回来心情特别不好，我不小心撞到枪口上去了，他就把我赶出了门，还不让我妈开门放我进来……” 说完之后，他就沉默了，余光瞥见身旁的裴嘉在听完他的话，移开视线，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手机，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着，像是在跟什么人发消息。 裴嘉看着屏幕上的字，眉头微皱一下就马上舒展开，深吸一口气，然后侧头看着程良白，语气严肃认真地问道： “他经常对你动手？严重吗？你有没有拍照留证或者去医院的记录？” 他一连几个问题，程良白就知道裴嘉把问题想严重了，从他含糊，不想多说的话语中猜测赵明达经常对他动手，赶紧解释说没有。 那样的事情其实没发生过几次。 只要不牵扯到赵浩扬和赵明达自己，赵明达对他的态度一般都是无视。 赵明达要是真的虐待他，李妍娟不可能不管。 他这么回答，然后看见裴嘉微微皱眉，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反问道： “你觉得他这样对你没关系？你继父对你这么……” “你妈妈就——”话没说完，裴嘉已经抿住嘴唇，没再说下去。 有什么好说的，程良白不是已经告诉了他，母亲的心已经完全偏向了现在的丈夫和小儿子那一边，程良白是她可以委屈的另一边。 听裴嘉提到李妍娟，程良白的后背僵了一下，又慢慢放松，再次用沉默作为回答。 其实他没有什么想法。 在坐上从老家来海市的高铁的时候，他就已经接受了现实，或者说不接受也没有办法。 李妍娟叫他忍着赵明达，让着赵浩扬，他都习惯了。 但程良白一直都在等，等自己成年，等考完高考，等到自己可以离开，有能力挣脱开那一切。 上一周学校举行百日誓师，那距离高考就还有…… 想到那个已经变成二位数，长久的等待和坚持马上得到回报的数字，程良白的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心绪起伏，然后飘远的思绪被座下沙发的动静扯回身体里，侧目看过去。 裴嘉忽然起身，下陷沙发回弹，他大步走到玄关接近门口的位置，从墙上拿下什么东西又折返回沙发旁边，直接把手上的东西往程良白大腿上一丢。 程良白低头一看。 是小区大门和这栋单元楼楼下大门的门禁卡，还有刷电梯的ic卡。 悦景作为海市最好的高中附近的最高档的小区，安保和门禁系统都很森严，从小区大门，到每栋单元楼都要刷门禁卡，而楼里的电梯也有“梯控”系统，只有刷每层户主专属的ic卡才能使用。 程良白之前进来都是老陈或者裴嘉带着他一路刷卡。 然后裴嘉现在把那三张卡都给他了。 什么意思？ 程良白心里其实有了想法，但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拿着它们，虚握在自己手心里，抬眼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裴嘉。 丢完东西，裴嘉双手抱臂，站在沙发旁，俯视仰起头看他的程良白说： “门口的密码是xx0809。”门口是密码锁。 “记得住吧？” 裴嘉眼睫微动，轻轻眨了下眼睛，跟程良白说话的语气平静中带着认真和坦荡。 “程良白，离家出走，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他这么说道。 “门禁卡密码都给你了，就算林阿姨和我都不在这里，你也可以自己过来。” “如果再发生那样的事情，别忍了，什么也别管，他把你关在门外，你就自己过来这里。” 第39章 “林阿姨的微信你有，她平时都住这里，偶尔会回她自己家，你要过来的话，记得提前给她发信息……” 交代完这些，裴嘉望着程良白的眼睛问： “还有什么问题吗？” “……” 手中的门禁卡被握紧，在手掌心里膈应着，程良白嘴唇嗫嚅了几下，看着裴嘉的眼睛，发现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说的话都是认真的，眼眸里闪过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意识到什么，他仓皇地低下头，没有注意到裴嘉看见他这样的动作时，眼里涌现出的复杂的情绪，声如蚊呐地回答道： “……好。” 第35章 第二天，吃完午饭，老陈把程良白送回家，折返回来接送裴嘉。 今晚裴业墨要带裴嘉出去跟国外过来的大客户吃饭。 一顿饭吃到快八点钟，等送走客人，裴业墨带裴嘉换了个地方喝茶。 裴业墨端起一杯，浅浅抿了一口，望着自己的独生子笑着开口问道： “我听说，你最近好像谈恋爱了？” 闻言，裴嘉看着手机的眼神一滞，一下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诧和疑惑，蹙起眉。 “没有。” 他看着裴业墨反问道： “你听谁说的？” “没有？”裴业墨声调微扬，重复裴嘉的话，眼睛微眯了一下，开始举证。 “悦景那套房子你以前一个月也就住三四天，不想在路上跑才在那住，我记得你没事喜欢跑去东湖住的。” “结果最近这几个月，从过完年到现在，你放假了竟然哪也不去，在悦景宅着，跟你那个小同学出双入对，天天吃饭看电影的。” 他望着裴嘉挑挑眉，眼神打趣，语气调侃：“你跟翟家那个小子玩得好，也没见住一块，这么黏在一起啊，还跟我说不是谈恋爱？” 裴嘉能被养成现在的性子，实在是跟裴业墨脱不了干系。 说起来也是物极必反，裴业墨生性散漫，以前却被事事争强好胜的裴老爷子逼着上进，逼着结婚生子，如果裴老爷子当初没有硬逼裴业墨结婚，他本来是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准备中年就退休，找个在山上的道观住着，公司什么的直接给弟弟裴观棋就好了。 可惜裴老爷子知道小儿子能力不足，撑不起裴家，绝不任由裴业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看着裴业墨成功从他手中接过裴家，生下裴嘉之后，才放心撒手走了。 当初自己被亲爹管的太严，想干什么都不行，所以等到自己教育儿子，裴业墨对裴嘉几乎放养，只要裴嘉想干的事情不违法犯忌，裴业墨都随便他，根本不管。 所以就算是裴嘉说不想去出国就不出去了，现在疑似跟男同学谈恋爱，还同居了，裴业墨知道的时候也就挑了一下眉，裴嘉的性向他早就知道了，坦然接受，这会儿笑着打趣裴嘉。 裴嘉思绪一转，就知道应该也不是陈叔和林阿姨主动说的，估计是裴业墨前不久抽空关心了一下他，问了他们两个，才知道他跟程良白的事。 他语气平淡，难得态度认真地解释说道： “不是，没有谈恋爱。” “只是关系比较好的同学而已。” “翟迅不在国内，我一个人无聊，就让他陪着我而已。” 之所以态度这么认真，是因为裴嘉知道裴业墨真的是那种会有一天心血来潮，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来见他和他的“男朋友”的人。 “不是吗？”裴业墨语气惊讶，似乎还有点失望。 “我还以为你真谈恋爱了，今天好不容易跟你喝口茶，想多问问。” 其实是想八卦吧，裴嘉心想，望着他不说话，用平静的表情表明自己的态度。 “那好吧。”裴业墨垂下跟裴嘉长得一模一样的眼睛，端起新泡好的热茶，徐徐吹了吹茶水冒出的白烟，安静闲适地品茶，不再纠结裴嘉的“感情”问题 裴嘉也移开视线，伸手拿起了自己的茶杯，低头继续刷着手机。 他点开跟程良白的聊天界面。 前几条信息的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程良白：已经吃完饭回家了。】 【程良白：什么事都没发生。】 裴嘉看到这两条信息，心想无事发生就行。 【裴嘉：好。】 喝茶喝了一个多小时，都已经快十点钟，今晚裴嘉跟着裴业墨回本家。 回家的路上，裴家父子相对而坐，裴业墨双腿交叠，一只手撑着头，闭着眼睛假寐。 裴嘉本来也是同样的动作，闭目养神，但心里却静不下来，一时心绪起伏。 ——因为裴业墨刚才打趣的事。 谈恋爱…… 跟程良白？ 裴嘉闭着眼睛，想到他时思绪一顿，轻轻吸了口气，想到： 程良白…… 他在心里自然又熟稔地默念了一遍这三个字，脑海里自然浮现出对方沉默不说话，眼神温润又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小心的模样。 裴业墨会误会他跟程良白有什么，是觉得以裴嘉的性格，怎么会多管一个普通同学的事情，明显对程良白很特殊。 裴嘉闭着眼睛想，手指轻点在手机黑屏的屏幕上，眉头慢慢轻蹙起来。 他好像确实对程良白挺特别的？ 为什么？ 裴嘉在尝试剖析自己的想法。 程良白算是他在新班级认识熟悉的 第一个同学。 现在他们的情况，应该算是朋友？ 裴嘉回想上个学期。 想起那天晚自习，他看到了程良白腿上的伤，然后陪他去校医室；想起自己那次没带校卡，借的程良白的校卡买馄饨；最后想起刚开学不久，他借出去的那只笔，程良白还笔时，给他的那颗橙子糖。 然后就是这个寒假里，跟程良白有关的事情。 …… 裴嘉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最后在心里对自己说： 没关系。 不管是出于同桌和朋友的身份，还是单纯发善心，帮程良白的那些忙，对他来说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想帮就帮了，没什么。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而那些对程良白来说意味着什么，裴嘉没有去想。 -- 晚上十一点。 程良白已经准备睡觉了，临睡前从卧室出来倒水，看见了赵浩扬在客厅里。 他低头看着赵浩扬默不作声从他面前走过，就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回到卧室关上门，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今天下午他回到家，刚把家里简单打扫完，就听到门外有人的动静，紧接着是李妍娟喊门的声音。 程良白打开门，看到李妍娟一手提着行李，另一只手牵着的小男孩时，忍不住睁大眼睛，满脸惊诧，有些不敢置信眼前这个瘦弱沉默，低着头不看人的小男孩竟然是他印象里的赵浩扬。 虽然预想到生了一场大病，赵浩扬可能有些变化，可能会体重会减很多，又或者变得虚胖。 但是他真的没想到，赵浩扬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变化大的他都快认不出来了。 而李妍娟跟赵明达…… 陪赵浩扬治病动手术的这几个月，谁都不好过，神态苍老了好几岁，脸色都憔悴不堪。 李妍娟最在乎外貌打扮的人，程良白看到了她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和难色，在她的鬓边看到了几根明显的白发。 看到母亲生出白发，程良白一时间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感觉鼻头酸涩，难受的滋味堵在胸口，沉默地接过李妍娟手上的行李，往后退了几步，让开路，然后才清了清嗓子，干巴巴说了一句： “你们回来了。” 最后进门的赵明达听见这话，眼神意外地看了程良白一眼，然后视线就回到赵浩扬身上。 他看见赵浩扬低垂着头，似乎对终于从医院回到自己家这件事没什么反应，放下行李，绕过去走到赵浩扬面前，双手按上自己儿子的肩膀，表情和语气有种故意装出来的轻松兴奋。 “好了啊儿子，我们回家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你生了这么大病，现在都好好的了，能蹦能跳的。” “老爸只要你以后每天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其他什么老爸都不管了……” 不知道他哪一句戳中了李妍娟，李妍娟从进门起就一直安静着没吭声，现在看着大病初愈，但从体型从小胖墩瘦成竹竿一样的小儿子，呜的一声哭了出来，不管不顾地蹲下来把赵浩扬拥进怀里。 “你哭什么哭，浩扬现在好好的，这不是好事吗，哭什么？！”话是这么说，赵明达自己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眼睛里涌出辛酸的泪花，也伸出手把赵浩扬揽进自己怀里。 父母都哭了，赵浩扬本来低垂着头，从程良白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紧咬着腮帮子，先是小声的抽泣，最后也放声哭了出来，嚎啕大哭。 一家三口在客厅里紧抱着彼此，一起大哭，眼泪除了辛酸痛苦，还有庆幸和喜悦。 第40章 程良白站在一旁，手上还提着李妍娟的行李，手心被有些重的行李和不算宽的带子勒出了深红色的痕迹，他却没有感觉。 半晌，他挪动有些僵滞的脚步，默默提着李妍娟的行李，把它们放进了主卧，然后静默地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他们三个。 第36章 安静的晚自习，教室里。 程良白正捏着笔，垂眸，靠近窗户的肩膀忽然被轻拍了一下。 他一惊，一扭头看到班主任白秀梅就站在窗口，眼含笑意地朝他眨了眨眼睛，从开大窗户把市一模刚出来的成绩单递了进来，叫他下课贴到教室后面的公告栏上。 程良白点点头，无声答应道好。 而他看见白秀梅的视线越过自己的肩头，看向教室里面，一回头，发现全班人全都扭过头看向自己跟窗外的老师时一惊。 准确来说，他们看的是程良白桌子上刚刚拿到的一模成绩单。 看到一班人都已经无心学习，心全在一模成绩上了，白秀梅有些好笑，趴在窗户口探头进来跟全班人说： “一模成绩出来了，大家这次考的不错，个个超常发挥，估计这次我们班平均分是年级 第一了……” 她话还没说完，平时班上几个最跳的就已经开始欢呼。 “安静安静，还没下晚自习呢，等下课了你们再看成绩……我回去做数据分析啦，班长维持好秩序啊。” 最后一句话是对程良白说的。 “好。”程良白点点头。 白秀梅给了他两张成绩单，一张要贴到公告栏，另一张要剪成成绩条。 老师刚走，前座的同学就迫不及待地从程良白手上摸走了一张成绩单，嘴上还说道： “班长班长，我帮你剪，你知道我最喜欢帮你忙的……” 程良白无奈失笑，任由他摸走一张成绩单，另一张成绩单留在自己手里，刚从头开始看， 第一行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市排名那个明晃晃的“1”，双眼瞬间睁大，完全出于自己的预料，自己都没有想到。 一模的时候只是觉得手感很好，所有的题目全都轻松顺滑地写完了，还在想这次一模的题出的有点简单。 明显前排的同学也立马看见了程良白的排名，回头睁大眼睛看着他，发出低声惊呼，引得其他还不明所以的同学越发心痒好奇。 程良白弯了下眼睛，对他笑笑，然后继续看成绩单，下意识开始找另一个人的名字的瞬间，意识到什么，身体一僵，神色微变，掩饰性地快速扇动睫羽，眼神左偏右移，控制住自己刚刚的想法，决定先抄下自己的分数。 等他抄完最后一行，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去寻找裴嘉的名字的时候。 “叮铃铃——” 在过去无数个日子里已经无比习惯的下课铃声，在此刻却觉得有些刺耳和难受。 这道铃声就好像在提醒程良白不要再去想他一样。 在全班同学扑到自己座位上围个水泄不通之前，程良白垂眸站起身，大步走到教室后的墙边，把成绩单贴到公告栏里，然后从围过来的人群中挤了出去，自己走出教室透风。 他想自己待一会儿，一直走到了偏僻，没什么人经过的走廊拐角处才停下，趴在栏杆上望着远处校园外商业街繁华的夜景，眼神有些迷茫，但却不再像之前那样麻木虚无，眼里多了很多东西。 他身体前倾，把自己的重量都压在了触感冰凉，不锈钢的栏杆上，因为心里积攒的事情，脑子很乱。 在光线昏暗的走廊角落，程良白趴在栏杆上，把下半张脸埋在臂弯里，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在一瞬间落寞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慢慢涌上一股酸涩的感觉，像是整颗心脏被泡进了酸苦的柠檬汁里一样难受。 裴嘉…… 程良白忍不住回想。 -- 周日的下午，程良白刚走进教室的时候， 第一眼看到自己座位旁边的椅子上是空的，裴嘉还没来。 估计又是踩点到吧，程良白想。 他手抓着自己书包的肩带，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视线偏移，沉默地看向自己旁边的座位，嘴唇微微抿起。 前天晚上的事情…… 当时他收到的冲击太大，脑子太乱，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就连裴嘉说了什么，也没听全。 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裴嘉就走了，等程良白想追的时候，却从窗户看到了裴嘉上车的背影。 直到今天，他们聊天框里，上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周四的晚上，裴嘉说明天放学想去看电影。 而他回复说好，就给李妍娟发了信息，说周五晚上跟同学有约，不回家吃饭了。 结果…… 程良白望着输入框里一闪一闪的光标，想给裴嘉发信息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心想要不等周日上学，在学校见了面再说。 他已经习惯了裴嘉主导所有的事情，但是裴嘉这一次的举动让程良白懵了。 周日的晚自习，程良白身旁的座位空了三节课，裴嘉没来。 然后周一，周二…… 裴嘉一直都没来学校，直到程良白实在等不下去，跑去问班主任，裴嘉怎么一直没来学校上课，他才知道，跟上次一样，裴嘉又请了不知道多长的假，甚至可能一直到高考前。 裴嘉不来学校上课，为什么？ 是单纯不想来学校了，还是不想见他？ 想到这一点，程良白的大脑一片空白，在教师办公室，在白老师面前都没掩饰好自己的失态，被白老师追问几句，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含糊其词。 程良白闭了闭眼睛，又想掏出手机，打开跟裴嘉的聊天框，却发现自己出来没带手机。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没听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声，直到走到他身后两步处的人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那个，班长？” 是周鑫。 听到他的声音，程良白下意识回头，从恍惚迅速回过神来，看着周鑫，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不好意思，我不太想。” 周鑫话音刚落两秒，程良白就开口拒绝了他。 似乎是从老师那里听说裴嘉可能以后不来上课了，周鑫就想跟裴嘉换座位，跟程良白做同桌。周鑫的同桌确定保送后就再没来学校，他现在也是一个人坐，现在看程良白也是一个人了，所以就来跟程良白说这件事。 然后被程良白干脆拒绝了。一模的成绩刚刚出来，一下课全班同学都 拒绝周鑫的提议之后，程良白又说道：“你有题目不会，都可以来问我……” 但是做同桌就算了吧，他真的不想。 程良白垂了下眸，又迅速抬起。 “那好吧，班长。”周鑫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觉得有点尴尬，随便找个借口走了。 直到上课铃打响，程良白才慢吞吞回到了教室里，坐回自己的座位。 一个课间，成绩条已经剪好发下来了。 程良白默默收好自己桌上的成绩条，然后向右偏过头，犹豫了两秒，还是没忍住朝裴嘉的桌面伸出了手。 他最后还是拿到了那张印有裴嘉姓名的成绩条。 程良白捏着那张细细的纸条，垂下眼睛，看着纸条上的字，眼神有些晦涩。 半晌，他把成绩条平放在自己的桌面上，从抽屉深处拿出了手机。 【程良白：照片】 【程良白：一模成绩出来了。】 …… 【程良白：你不回来上课了吗？】 -- 美国，纽约。 “裴嘉——” 新染了栗色染发，穿着甜美带着一点小性感的露背短裙，妆容精致的女生给了裴嘉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久不见，你终于来找我和翟迅了！”徐佳楠眼里含笑，望着裴嘉，嘴上抱怨道。 徐佳楠跟裴嘉和翟迅也是从小就认识，一直同班到高中毕业出国留学，现在跟翟迅一起在纽约大学读书，平时经常联系。 裴嘉对她微笑，马上注意到徐佳楠今天的打扮，视线上移。 “新发色很好看。” “上周染的，栗棕色，好看吧？”徐佳楠得意地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然后把视线投向旁边坐在酒吧高台上，看着他两的翟迅，轻笑一声说道，“翟迅前天见我就没看出来我染了头发。” “我看出来了，”翟迅为自己叫冤，“我以为是光线问题，看你头发变颜色了。” 裴嘉单手虚握放在唇边，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 徐佳楠入座，跟翟迅坐在裴嘉两边，三个人闲聊起来。 “对啊，我又分手了。”徐佳楠脸色不虞。 结果就看见翟迅凑到裴嘉耳边，对他说：“这已经是她这个学期分手的 第三个男朋友了。” 声音大的徐佳楠听的一清二楚。 徐佳楠：“……” 徐佳楠皮笑肉不笑，反击道：“翟迅你也好意思说我，你上个月甩了你今年 第五任女朋友，为什么呀，你还没告诉我呢？” 第41章 翟迅朝她哼笑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 裴嘉侧头看看左边的徐佳楠，又扭头看右边的翟迅，打趣问道：“对呀，为什么啊？”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丢脸的原因，反正翟迅在两人的逼问下死活不松口。 裴嘉见状笑笑，放过他了，转回头端起自己的金菲士，浅尝了两口，然后开口道： “其实来找你们两之前，我也有点事……” 话还没说完，刚刚两个还互相讽刺对方感情的家伙立马划干戈为玉帛，两眼放光地看着裴嘉八卦问道： “你有什么事？！” “看上谁啦？！” 裴嘉伸出一根手指轻摸着酒杯边缘，也不看另外两个人，视线落在杯子里浅金色的液体上，不紧不慢，开口式却话锋一转： “其实也不算什么事，说起来还有点……” “尴尬？” 尾调微微上扬，透露出一点不确定。 徐佳楠跟翟迅不接话，用眼神明示裴嘉快点说。 裴嘉简略带过前面那些事，没讲跟程良白的交易，直接说道： “我……亲了他一下。” “应该算是亲吧。”裴嘉支起一只手，手指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嘴唇，但眼神很不确定。 其实那到底算亲了一下，还是算其他的什么，裴嘉心里也没有答案。 他回想那个晚上。 最近新上映了一部悬疑片，上映一周好评如潮，场场满座，就连裴嘉看完预告片也来了兴趣，拉着程良白去看。 “没有人？” 走进放映厅，却看到满场空无一人，程良白疑惑道，然后看向裴嘉说： “不是说这部片子最近很火，好多人都想看吗，今天还是周五，怎么会没有人啊？” 难道网上的好评都是刷的？其实都没人来看这部电影？ 裴嘉看着他，用四个字让程良白说不出话了。 他说：“我包场了。” 程良白：“……” 两人在最佳观影位落座，放映厅里的光线暗了下来，电影开始了。 网上的评价基本属实，这部悬疑片确实拍的不错，演员演技，编剧水平，拍摄手法都在线，综合起来能在裴嘉这里打八分。 剧情刚进展到三分之一，程良白已经入戏了，注意力完全被电影画面抓住，眼睛一眨不眨，没注意到身旁的裴嘉扭头看了他几秒，然后才转回头，继续看电影。 直到设置在剧情高潮前的惊吓点出现，完全沉入进剧情的程良白真的被吓到了。 “啊——” 裴嘉听到身侧一声短暂的叫声，平放在扶手的右手手腕被另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攥住。 程良白居然被吓成这样，还害怕地抓住了他的手？！ 裴嘉嘴角上扬，被逗笑了，扭头去看程良白，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另一个人手心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而程良白被吓到之后， 第一反应是去看身边的裴嘉，忍不住吞咽，扭头对上裴嘉淡定自若，完全没有被吓到，眼底还藏有一点笑意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耳根有些发烫。 “我……”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虚弱，状态只能用惊魂未定四个字来形容。 裴嘉扫了一眼程良白还抓着自己手腕的手。 “你害怕的话，就抓着吧，我不介意。” “没有……” 程良白手上一松，想把自己的手收回去，然后余光撇向画面变化的荧幕，动作一滞。 裴嘉抬起另一只手刮了下鼻尖，作势自己已经继续投入电影剧情，并不关注程良白的举动。 最后程良白没有收回手，妥协地虚握着裴嘉的手腕，继续看电影。 等到铺垫了一个多小时的高潮剧情出现，裴嘉的心思却已经不在电影上了，一半的心神不自觉地分在了手腕上温热柔软，跟另一个人皮肤相贴的触感上。 程良白看的其实也没有那么入神。 高潮过半，凶手已经浮出了水面，后面的剧情都收尾了，再没有惊吓点了。 而裴嘉感觉到虚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松开，像流水一样轻柔无声地流走了。 几乎是不用思考的反应，裴嘉侧过头去看程良白，在看清程良白眼里的东西之前，只看见了他迅速垂眸低头，像是躲避自己视线一样的举动。 两人表面都还在看结局，其实心思都已经不在电影上了。 裴嘉隐隐有种想做些什么的想法，但他不确定程良白的态度，一时不想轻举妄动。 电影正片结束，荧幕上开始播放片尾幕后制作人员的名单。 “拍的还不错，挺好看的。”　裴嘉总结道。 “拿好东西走吧。” “……好。” 程良白刚答应说好，放在大腿上的手机就顺着曲线滑到了地上，发出一点声音。 他弯腰伸手去捡，跟同样弯下腰帮他捡手机的裴嘉额头撞到了一起，不算撞，就是碰到了而已。 已经拿到了自己的手机，程良白还是下意识跟裴嘉道谢：“谢谢。” 然后抬眸去看裴嘉，正好对上裴嘉也抬起眼睛看他的眼神，发现两人现在的距离已经近到鼻尖差一点就贴到了一起。 太近了，这是程良白脑海里唯一的想法。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唇边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擦过，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程良白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睁大，望着裴嘉带着一点试探意味的眼睛。 “就亲了一下？”翟迅微眯起眼睛，望着裴嘉的眼神很失望。 “你别打岔——”徐佳楠听的很起劲，追问道，“然后呢？” 裴嘉偏了一下头，垂眸看了一眼酒杯，又看回徐佳楠的眼睛说： “然后他就伸手把我推开了。” “看起来完全不能接受这种事情。” 其实也很正常，程良白看样子就是家长老师最喜欢那种安分学习，从不让人操心的好学生，裴嘉估计谈恋爱这三个字都没出现在程良白的字典里，更别提还是同性恋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这些的。 他那天确实有点冲动了。 “然后呢？”裴嘉说完那两句话就不说，这回轮到翟迅追问了。 裴嘉扭头看向他，语气坦然：“没有然后了。” “我跟他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就把他送回家了，就这样。” 说了这么多话，有点口渴，裴嘉端起杯子，把还剩小半杯的酒水一饮而尽，再开口就换了个话题。 其实裴嘉省略了不少。 措不及防被推了一下，裴嘉的背轻撞上座位的扶手，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些，视线集中在程良白的身上。 程良白眼里的情绪几经变化，从最开始的惊诧，不敢置信，变得怀疑疑惑，最后望着裴嘉嘴唇嗫嚅，欲言又止。 片尾放完了，放映室里散场的灯光亮了起来，在程良白闭眼适应忽然亮起来的光线的同时，他听见了裴嘉语调平直的道歉。 “不好意思。” 听到这句话，程良白看着裴嘉轻微皱了下眉，看着他似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裴嘉确实觉得自己没什么话可以说了。 然后他听见程良白轻声说道，语气很是迟疑： “裴嘉，你喜欢……男生？” “……” “嗯，”裴嘉点头，看着程良白坦然回答道，“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生。” 程良白慢慢合上了微张的嘴，不再说话。 但是他的沉默被裴嘉解读成了其他的意思，或者说，以裴嘉的思维方式，很容易就想到其实那些事情。 裴嘉顿了一下，衣服下的肩膀因为现在的情绪微微绷了起来。 他打了一下腹稿，才开口跟程良白解释道： “别误会，我借钱给你……那些事跟我喜欢男生都没关系。” “……” 沉默了几秒，他才又抬起头打量程良白的脸色，觉得自己现在的解释跟刚才的举动相比，显得有些苍白，想了想说道： “抱歉，不知道你不能接受这件事，我刚才……” 可能是鬼迷心窍了吧，裴嘉在心里接了下半句。 “是我的问题。”他态度坦然地承认，丝毫不辩解自己刚才的行为。 程良白沉默地听着裴嘉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只有眼神闪动了几下。 然后他听见裴嘉说。 “今天是二十七号，离九号也没剩几天了……” 裴嘉放缓语速，但语气很认真。 “我们那个合约就到此为止吧。” “你不欠我什么了。” 第37章 发完信息后，程良白就把手机放在了书旁边，继续写题，直到写完剩下的小半张的试卷，他才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 没有新信息，裴嘉还没回信息，程良白按灭屏幕，把手机放了原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很小心地掩饰好那一点失望。 第42章 但是直到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洗漱完准备熄灯了，程良白躺上床后，再睡前看最后一次手机，发现他跟裴嘉最新的聊天信息还是他发出去的那几条。 熄灯了，一片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发出的一点微弱的亮光，有些刺眼。 程良白默默按灭了手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裴嘉不是那种不常看手机，隔很长时间才会回信息的人。 这么长时间不回信息，要么是有什么事情没看到信息，要么就是已读不回。 没有删除他，只是不回他的信息了吗？ 裴嘉不想再跟他联系了吗？ 躺在黑暗里的宿舍里，程良白的心慢慢地滑到了悬崖边缘，忍不住咬起了自己的嘴唇。 那天发生的事情…… 程良白望着天花板沉默地回想。 想起最后裴嘉对他说的话。 “你不欠我什么了。” “合约到此为止。” 那个合约到此为止了，那他跟裴嘉就再没有联系了。 猛然想起这一点，程良白的心一下滑落进深谷，直直坠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底。 他失眠了。 因为脑海里一直想着裴嘉，直到快要凌晨才实在困得不行了，迷迷糊糊地睡去。 他睡着之后，放在枕边的手机亮了一下。 一夜无梦，一直到 第二天早上六点，放在枕边的手机闹钟响了起来。 程良白闭着眼睛，手伸过去关掉闹钟，然后掀开被子下床。 直到他在洗漱台的镜子前刷牙，拿起手机时看到亮起的屏幕上裴嘉新发来的信息，原本还有些迷糊的眼睛慢慢睁大。 程良白急忙洗漱完，解锁手机点开跟裴嘉的聊天界面。 【裴嘉：抱歉，现在在国外，接收信息没那么及时，现在才看到。】 【裴嘉：知道了，谢谢。】 【裴嘉：出国找朋友玩，估计得一两周才会回去。】 发信时间是凌晨四点。 看到这一条信息，程良白才明白过来。 裴嘉没有已读不回，只是没有看到他的信息而已。 发现是自己想错了之后，程良白轻轻松了一口气，心情变好了一点。 然后他的视线停留在 第三条信息上。 出国找朋友玩？ 程良白眼神微滞。 他记得裴嘉说过，最好的朋友现在在美国留学，裴嘉是去美国找他了吗？ 果然还是…… 想起定下合约前，裴嘉说的话，程良白微微抿了下唇，垂眸沉默。 其实没有他，裴嘉也可以出国去找自己的朋友。 其实当时裴嘉说的话，只是说给他听的善意，但并不完全真实的解释而已。 裴嘉想要愿意陪他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还要专门跟他定个约定呢？ 一直以来努力忽略，不想深思，现在却毫无保留地摊开在面前的事实，让程良白很难受。 他不知道怎么定义裴嘉在他心里的位置，但是程良白很清楚地知道，裴嘉对他很重要。 不知不觉，他跟裴嘉快认识一年了。 裴嘉的出现，让程良白原本单调到像黑白电影一样的生活，多了无数绚烂的色彩。 这种感觉太新奇美好了，程良白丝毫不敢挥霍浪费，就像一个穷人有一天意外得到了许多金子一样，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它们，生怕一眨眼金子就消失不见了。 程良白忍不住点击放大了裴嘉的头像照片，是一张裴嘉在飞机上拍的黄昏与夜晚交接之时的天空，深蓝紫色的夜幕与落日最后一抹橙红色织染在一起的天空。过去的几个月里，程良白已经无比熟悉这张照片，现在看到它，他就想起了裴嘉。 还有他给裴嘉的备注，就是简单的“裴嘉”这两个字，程良白看着它们，慢慢抿住了唇。 他给裴嘉发了新的信息。 【程良白：那天，我不是不能接受，只是突然知道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程良白：等你回来后，我们能当面说吗？】 发出这两句话，程良白看着一闪一闪的光标，最后打出了自己真正想跟裴嘉说的心里话。 【程良白：我不想到此为止。】 不管是什么关系，程良白都不想跟裴嘉到此为止。 深深看着屏幕上最后一条消息一眼，程良白把手机收进兜里，不再胡乱地多想，耐心等着裴嘉的回答。 午餐时间。 “一碗鲜肉馄饨，大份。” 程良白端着刚煮好的馄饨找到座位，刚掏出手机，就看到他等了一个上午的人终于回消息了。 裴嘉答应了他的提议，直接回答道好。 【裴嘉：预计下周六回去，我也有话要当面跟你说。】 慢悠悠发完这两条消息，正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裴嘉也跟程良白早上一样，盯着聊天界面的文字和对方的头像看了一会儿，然后勾了一下嘴角，在按灭手机时，眼里还有一些思虑，但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 裴嘉不在的日子，程良白的生活三点一线，上学，放假，回家，去图书馆自习。 单调到好像每一天都一模一样。 如果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 “浩扬，你五点多放学回来，现在都已经九点了，玩这么久的游戏，该写作业了吧。” 一扇薄薄的房门根本挡不住客厅里的声音，程良白听李妍娟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 大病痊愈回来后，赵浩扬变了，原本李妍娟抓他的学习，控制他玩手机的时间，赵浩扬还听一些，现在就不一样了，李妍娟要管他玩游戏，赵浩扬就朝她吼说，在医院的时候，赵明达和她都答应他，等做完手术回家了，每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玩多久手机都行，大人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弄得现在李妍娟要管他，都要软磨硬泡，好说歹说，赵浩扬才愿意听两句。 所以现在周末放假，只要程良白在家里，就免不了听他们母子两争执喊叫。 程良白深吸一口气，动了动因为久坐有些僵硬的腰背和肩颈，写试卷写到一半，放在旁边的手机亮了起来。 看到是裴嘉发信息过来，程良白放下了笔，拿起手机。 “喂——我的字典忘在学校没带回来，把你的字典给我用。” 赵浩扬没敲门，直接拉开了程良白的房门。 程良白正在跟裴嘉聊天，见状，只能先抬起头看他，问道： “什么字典？” 赵浩扬的视线在程良白捏在手上的手机和桌面上摊开的卷子上转了一圈，黑沉沉的眼睛望着他，不说话。 程良白本来以为他就是过来拿个字典，现在却被他的眼神看的有点发毛，后背都绷紧起来，刚想开口，然后就听到赵浩扬开口，声音很轻，却是诘问的语气。 “你怎么也玩手机不学习啊？” 话音未落，赵浩扬突然探身过来，伸出手一把抢走了程良白的手机，回头跟李妍娟大喊： “妈——” “哥他也玩手机不写作业，不好好学习，你过来管他——” 措不及防被抢走手机，程良白一愣，惊讶地看着赵浩扬抢了他的手机就跑。 虽然手机界面是锁着的，但是他正在跟裴嘉聊天，裴嘉新发过来的消息在锁定界面也能看到！ 程良白站起身追出去，想赶紧把手机拿回来。 李妍娟看见赵浩扬抢了程良白的手机，还说程良白不好好学习，一看就知道是赵浩扬在无理取闹，责怪他道： “你闹什么？！” “你哥哥又不打游戏刷视频，就算用手机也是用来学习的。” 看到程良白追出来要把手机拿回去，李妍娟朝赵浩扬伸手。 “把手机还给哥哥。” 赵浩扬绕过李妍娟跑了，嘴上不甘心地喊道。 “不、要——我不能玩平板，他也不能玩手机。” 程良白闭了一下眼，面对赵浩扬因为李妍娟不让他玩游戏，就来找自己麻烦，无理取闹，不讲道理的样子已经是麻木的无奈。 他都习惯了，都没什么情绪，只想把手机拿回来。 程良白一个跨步，拦住了赵浩扬，想把手机拿回来，结果赵浩扬死捏着手机不放，满眼愤恨不平地瞪着程良白，从牙缝里漏出来几个字。 “我就不给你！” 李妍娟见状就知道赵浩扬倔脾气又犯了，只好先跟程良白说： “哎呀，你先给他吧，别跟弟弟抢，等会儿我给你拿回去……” 程良白听到她这么说，动作一滞，却没转头看她，也没松手。 “你干什么呢？！” 赵明达洗完澡，听见动静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程良白竟然在跟赵浩扬抢什么东西，眉毛一皱，朝程良白喊道。 一看到赵明达出来了，赵浩扬立马就朝他喊道： “老爸，哥哥他也玩手机不写作业，结果老妈就管我，不管他。” 第43章 “我看到他在跟人聊天，根本就没好好学习。” “他也不许玩手机——” 赵明达才看清程良白跟赵浩扬争抢的东西是程良白那个破手机，听见赵浩扬这么说，嘴上满不在乎地哄着自己儿子： “好好好，他也不许玩手机。” 闻言，程良白一抬眸就对上了赵明达正看着他的眼睛，眼神意思很明显，叫他把手机给赵浩扬。 而程良白还是没松手。 赵明达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变了，用有些诧异的眼神和表情质问程良白： 他怎么这么不识抬举，竟然跟赵浩扬抢东西？！ 他都发话了，程良白还不肯松手。 赵浩扬也是一样的想法，扭回头朝程良白喊道： “你没听到我爸说什么了吗？你也不许玩手机了，把手机给我！” 程良白还是没反应，结果李妍娟直接上前来，一把扯开了程良白紧捏着手机不放的手，低声跟他说道： “你就给他吧，反正你也不怎么用手机，你赵叔在旁边看着呢……” 然后又安抚程良白道： “等你弟弟睡了，妈就给你拿回来——” 她话音未落，客厅里就炸开砰的一声，惊的他们两个一起看过去。 赵浩扬把程良白的手机一把摔在地上，然后仰着头，眼睛瞪着程良白说： “我说了，你就是不许玩手机！！！” “不许玩——” “你这孩子……”李妍娟真没想到赵浩扬能直接把程良白的手机摔地上，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赵浩扬了。 然后她的手就被程良白挣脱开，眼睛看着程良白走过去，迅速蹲下去把手机捡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转身回了房间，关门的声音比平时大了一点。 程良白想反锁房门，才发现房门的门锁是坏的，锁不上。 他坐回座位上，检查自己的手机，发现手机被赵浩扬刚才那一摔，原本碎了一点边角的屏幕被摔碎了三分之一，保护膜下面有些地方都已经碎成了玻璃渣子了，但幸好没坏，还可以用。 他看到了裴嘉发的信息。 聊天聊到一半，程良白突然不说话了，裴嘉发了个“？”过来。 【程良白：刚刚手机被我弟弟抢走了，现在才拿回来。】 过了几秒种，“对方正在输入中”才出现，又过了十几秒，程良白看到： 【裴嘉：？】 程良白垂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眼神能透露出他现在糟糕的心情。 手机另一边，裴嘉刚在餐厅里点完菜，等上菜的间隙，看到程良白的信息，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程良白跟他弟弟关系不好，被抢走手机肯定不是兄弟间开玩笑的行为。 “他在家是不是经常欺负你？”这句话裴嘉在输入框里打完了，但看了几秒没发出去，又被他全都删掉。 最后裴嘉发过去的信息是： 【裴嘉：我明天上午就回海市，让陈叔去接你，中午一起吃饭？】 看到这条信息，程良白刚刚生出那些的情绪先被他压了下去，平静了一下心情，回复裴嘉道： 【程良白：好，明早我去市中心图书馆，等陈叔快到了，给我发信息就好。】 简单聊了两句，裴嘉说要吃饭了，程良白就放下了手机，继续自己刚才没做完的事情。 等他一张试卷做完，快十一点钟，程良白想反锁上却没成功的房门被人轻轻敲响，他捏着红笔自改卷子的手一停，然后抬头看向门口。 在听见停在他房门外的脚步声时，程良白就知道是谁了。 赵浩扬睡下了，李妍娟看见门缝里透出来的光，知道程良白这会还没睡，估计还在写作业，就想过来跟他说话。 门一打开，李妍娟看见程良白就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没什么情绪，然后又低下了头，看着桌面上的试卷不看她。 “还在学习啊，都十一点了。” “嗯，改完这张试卷就睡了。”程良白继续改着试卷，低着头，声音很平静。 李妍娟看着他的发顶，看着程良白埋着头不看她，还有红笔下面一整面试卷全是对的，没有一题写错，声调上扬，高兴地说： “你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你这次一模考的特别好，全市 第一啊——” 程良白手中握着的红笔停顿，在试卷上留下一个显眼的小红点。 “只是运气好，”他还是低着头，看也不看李妍娟一眼，“语文跟英语的作文，可能是老师改的松，才都拿了满分。” 程良白觉得这次拿 第一，运气因素占比较大的一部分，毕竟作文满分对他来说也是可遇不可求，要看改卷老师。 但是李妍娟不这么认为。 “老师改的松，那是大家的分都高，怎么没见其他人跟你一样考这么多分？” 好好夸了程良白两句，李妍娟才终于进入正题，语气变得有点小心地问： “手机……没摔坏吧？” 程良白知道李妍娟来找他，就是来说这件事的，早有准备，语气平静地回答，“没有，没坏，还能用。” 说完这句话，他就闭上嘴，等着听李妍娟还要说什么。 李妍娟看着桌面上那个屏幕已经碎的不成样子，破旧不堪的手机，吸了口气，看回程良白说道： “你这手机也用几年了，都弄成这个样子了……” “这，离高考也没几天了，都不到两个月了。” “等考完高考，妈妈就给你买个新手机，好吧？” 最后两个字，李妍娟的语气都有点低声下气，用恳求希冀的眼光看着程良白，希望能得到让自己心安的答案，然后听见程良白有些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这才放下了心，心想总算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程良白觉得她想说的话应该都说完了，应该走了，结果李妍娟站在他门口后面没动，安静了半晌，语气幽幽，带着一股深深的无奈和疲惫，叹了口气，说道： “哎，你弟弟……要是有你十分之一听话就好了。” 程良白一顿，然后握着笔的手慢慢收紧，最后几乎把细细的笔杆攥紧在自己的手里，微微偏头，闭上了眼睛。 生病之前，赵浩扬的脾气一样这么坏，但至少还是听李妍娟管的，做完手术回来之后，就算李妍娟生气发火，气的要动手了，赵浩扬也不怕，李妍娟要是敢打他，他都不用等赵明达下班回家，一个电话就打过去跟赵明达告状。 他现在这幅无法无天的样子，在学校和在家里闹出的事情，李妍娟简直心力交瘁，都快气出病了。 这些话她不能跟赵明达说，更不可能对外人说，也就只能跟程良白说两句了。 但是她说她的，程良白也不想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试卷上，忽视李妍娟说的那些话。 李妍娟眼底带有血丝，眼神疲惫的眼睛望着从头到尾都没抬头看她一眼的程良白，喉头一堵，声音渐渐没了，不再说话了。 “……你早点睡吧，别熬夜。” 她拧开房门，准备出去的时候，听见程良白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明天早上去图书馆，约了同学，中午和晚上都不回来吃饭了。” 李妍娟吸了吸鼻子，没回头，低声说道： “好，那我就不煮你的饭了。” 她关上门走了。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渐远，程良白慢慢抬起头，看了房门一会儿，又摸起了手机，没按亮屏幕，就看着屏幕那一块块碎裂，被摔的碎成渣子的地方发呆。 不管是什么东西，程良白都用的很珍惜，他从来不会糟蹋东西，然而他珍惜用了几年的手机，赵浩扬摔在地上的时候都没有一秒的犹豫。 手机被摔了，李妍娟可以说给他买个新的。 那其他东西呢？ 程良白知道那些东西李妍娟不可能补偿给他了，所以他早就不抱有任何希望，直接死心就是他做出的最优解。 屏幕亮了起来。 【妈：红包】 【妈：平时学习太辛苦了，跟同学出去玩，好好放松放松。】 看到李妍娟新发来的两条信息，程良白呼吸一滞。 他深吸了几口气，最后虚脱一样低下了头，手指微微颤抖，最后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第38章 “先生这边请。” 身着深色修身制服的服务员从门口一路将程良白领上餐厅的顶层，观景视野最好的位置。 程良白身上简单的白色短袖跟浅蓝色牛仔裤跟装横奢华幽雅，空气中弥漫着一点极淡的花香的西餐厅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午餐时间，入目餐厅里空荡无人，桌面上摆放的杯花精致完好，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发现只有自己一位客人时，程良白一顿。 这家西餐厅他上次来的时候，客人不算多，但也不至于正值饭点，没有一位客人。 第44章 裴嘉包场了？ 这是程良白下意识的想法。 其实上一次吃完之后，他觉得这家西餐厅的菜并不好吃，但这一次裴嘉还约在这里，也许裴嘉觉得这里还不错。 他心里想着，绕过空荡荡的餐桌座位，看见了坐在巨大落地窗旁边的裴嘉，正扭头看着外面风景。 程良白一愣。 半个月不见，裴嘉染了头发。 ——原本纯黑的发色现在掺进了一些深蓝色，徐佳楠帮裴嘉选的蓝黑色，衬得脸颊跟脖颈的颜色更加白皙。 更别提今天裴嘉还穿了一身黑，上半身是印着炫酷彩色的图案的黑体恤，胸前带了一条银白色的金属项链，纯黑的长裤，一边耳垂上还戴了一枚黑色的圆形耳钉。 程良白还是 第一次见裴嘉戴耳钉。 耳钉不知道是什么质地，但在程良白看到裴嘉的那一眼，他脸旁黑色的耳钉反射出极亮的，近乎炫彩一样的光线，让程良白移不开眼。 脚步声渐近，裴嘉回头，正好对上程良白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微顿，然后朝程良白微勾起唇轻轻一笑，看着程良白放下书包，在他对面落座。 服务员递上两本菜单，裴嘉接过其中一本，边看菜单边跟程良白说。 “上次我觉得一点都不好吃。” 程良白：“……” 他不着痕迹看了还站在桌边，等待他们点餐的服务员一眼，默默收回视线，继续看着裴嘉。 裴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抬眸笑着看着他，才把下半句话说完。 “换了新厨师，这次尝尝新来的厨师手艺怎么样。” 这样啊，程良白恍悟。 裴嘉很快点完菜，抬起眼睛去看程良白慢慢翻着菜单，完全不知道点什么的样子，开口道： “我帮你点？” “好，”程良白抬起眼睛，看着裴嘉，微扬起嘴角，答应道，“你帮我点吧。” “……主菜要奶油蘑菇意面，甜品你想吃提拉米苏还是慕斯？”裴嘉抬眸看他。 程良白把自己手中的菜单翻到甜品那一页，“慕斯吧，榛子巧克力味。” 服务员点好餐，收起菜单走后，桌上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沉闷，程良白垂眸看着面前的餐具，还没酝酿好想说的话，听见裴嘉先开口了。 裴嘉示意程良白去看旁边玻璃窗外的风景，自己俯视楼下的车水马龙和远处辽阔无云的晴空，开口说道：“风景很好，我喜欢。” “晚上更好看。” 程良白依言扭头往下看。 他们所处的这栋大厦就是海市中心区最高的建筑之一，而餐厅位于86层，几乎可以俯瞰大厦周围海市最繁华的中心商业区。 在这么高的地方从透明到仿若无物的窗边往下看，就像身处云端一样。 程良白不恐高，但这样的高度他看了一会儿，眼前就有了眩晕感，默默收回视线，看到裴嘉胸口那条银白色的金属项链随着他身体转回来的动作轻晃了两下。 程良白沉默了一下，轻轻吸了口气，才抬起眼睛，看着裴嘉的眼睛夸赞道： “头发很好看。” “嗯，刷染的蓝黑色，我也觉得不错。”裴嘉从前往后，随意地把刘海往后一捋，露出光洁漂亮的额头，显然对新发色很满意。 一切看起来都跟之前一样，在等上菜的间隙，随便闲聊几句，没什么意义和营养的内容，就是朋友之间的闲聊。 但是，在看了对方十几秒后，两人几乎同时移开了视线，不再直视对方的眼睛。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奇怪，好像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黏性物质弥漫开，让空气流动的速度减慢。 裴嘉低头解锁手机，手指在手机界面上漫无目的地划着，随便点开几个app，刷了两下什么都没干，又退出了。 程良白垂眸，端起桌上的杯子喝水，眼神放空地看着玻璃杯中倾斜的水，细软偏长的鸦睫颤动了两下，然后慢慢抬起，小心翼翼地看向对面的人。 他觉得裴嘉今天的穿着，真的让人耳目一新。 在裴嘉发现之前，程良白已经收回了视线，默默喝完了小半杯水。 整个餐厅只有他们一桌客人，菜上的很快，服务员端着菜品走到桌边，那种奇怪的气氛暂时消散不见，桌边的空气平稳而缓慢地流动起来。 “尝尝。”裴嘉拿起刀叉，抬起眼睛看向程良白。 那天看完电影之后，过了小半个月再坐到一张桌上，裴嘉看着对面细嚼慢咽，安静吃饭的程良白，决定吃完饭再说。 直到最后一道甜品被服务员送上来。 程良白看着面前盘中方形，用异形巧克力和榛果点缀的慕斯，眼睛微微发亮，直觉肯定会很好吃。 裴嘉的甜品是意式奶冻，表面淋了一层莓果酱，看起来十分美味诱人。 他拿起盘边搭配的专门吃甜品的细长金属小勺，挖下一口奶冻送入嘴中，感觉到奶冻醇香的奶香和莓果酱酸甜混合的味道。 还行，裴嘉在心里评价道，但在服务员上完菜离开，身影消失在余光里之后，他的心思已经不在美食上了。 而程良白用心品尝完一小块慕斯，心里还有些意犹未尽时，轻轻放下叉子，金属质地的细叉很轻地落在瓷盘上，声音微不可闻，但却重重得在程良白心里响了一声。 饭吃完了，该谈谈其他事了。 程良白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抬眼看向对面的裴嘉。 然后对上了裴嘉不知何时，已经看着他的眼睛。 没有人开口。 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他们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裴嘉看出了程良白的意思，微微一顿。 程良白在等他开口。 裴嘉视线向左微移，看了眼服务员身影消失的拐角，又迅速收回视线，对程良白说道： “你坐过来？” 程良白微微一愣，原本平静的眼神像泛起些许涟漪的湖面，依言坐到了裴嘉身旁，距离就跟在电影院时差不多。 裴嘉侧过身，正视着他，忽然抬起手。 “可以吗？” 他作势要摘下程良白的眼镜。 程良白没有回答，自己抬起手摘下了眼镜，不知道裴嘉要做什么。 他近视度数不算深，但平时眼镜不离身，突然摘下眼镜，眼前的世界略显模糊，包括裴嘉的脸庞。 但距离够近，程良白微微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人眼神专注，视线一寸寸地打量着自己的脸庞。 他屏住呼吸，能感觉到裴嘉的视线从他的眉心、眼睛、鼻梁最后停留在唇边，没有再往下看。 然后听见裴嘉说： “眼镜款式选的不好。” “你摘了眼镜更好看。” 程良白眨了下眼睛， 这副眼镜还是他初二的时候，调座位调到后排，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清黑板上的字，近视了，被李妍娟带去眼镜店里配的。 选的最常规普通的款式和最便宜的镜片，一副眼镜也要四百块钱。 听见价格时，程良白有些惊慌，看见李妍娟略带不满，觉得太贵了的表情，他默默低下头，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眼睛，现在近视了要配眼镜。 之后他一直有注意保护眼睛，控制不让度数迅速增长，所以这幅眼镜一直用到现在，没有换过。 程良白迅速回过神。 ——因为裴嘉的动作。 裴嘉忽然抬起手，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身体慢慢前倾，凑近程良白，然后停在一个很近，给了程良白拒绝的机会的距离。 “能接受吗？”裴嘉直截了当地问。 跟刚才摘眼镜一样，程良白没有说话，用行动回答。 身侧垂放下的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座椅边缘，程良白闭上眼睛，身体前倾，让两人之间最后剩下的那一点距离变为零。 他轻轻吻上裴嘉的唇。 很笨拙，很青涩。 真的付出行动，程良白感觉自己的耳根烫到快要烧起来，从脖子红到了脸，整个人感觉像在发高烧一样，头脑不清醒了。 现在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裴嘉柔软湿热的唇瓣。 裴嘉有些懵，没想到程良白能这么主动，甚至在程良白亲上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不自觉地睁大眼睛，眼前只能看到程良白微颤的鸦睫。 比起在电影院的那次，这次才像真正的接吻。 感觉到嘴唇被轻轻吮吸，裴嘉的呼吸也乱了，脸颊发烫地闭上眼睛。 人生中 第一次跟人唇齿纠缠，感觉有点奇妙…… 但很好，裴嘉想。 一吻结束。 程良白还有种晕乎乎的感觉，但看到裴嘉睁开的眼睛，近乎惊慌地移开视线，撇开头，耳根红的滴血。 刚刚分开的时候，裴嘉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偏低下头，抬手擦了一下嘴唇，迅速平复了呼吸后抬眼看程良白。 看到对方害羞得脖颈耳朵红了一片，心想这才是他熟悉的程良白。 第45章 刚才亲他的时候，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我……”程良白忍不住开口，但只发出了一个微弱的气音，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于是裴嘉开口了。 “跟男生接吻，什么感觉，会觉得恶心吗？” 他重新坐直，拉开一点距离，看着程良白的眼睛问。 程良白还在整理心情，平复呼吸，听见裴嘉这样问，迅速抬眼跟他对视，诚实回答道： “不会。” 他感觉…… 很好。 甚至是甜的。 程良白的眼睛迅速瞄了一眼桌上裴嘉刚吃完的奶冻。 裴嘉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在听到程良白的回答和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程良白没说出过口的意思后，垂下眼睑，思考了几秒。 然后裴嘉抿了抿唇，抬起眼睛，看着程良白的眼神很认真地问道： “程良白，你要不要跟我试试——” “谈恋爱？” 闻言，程良白的眼睛瞬间瞪大，对于裴嘉的直白，有种招架不住的无措和慌乱，脑子里瞬间涌现出无数想法，像洗衣机里的衣服乱搅在一起。 ——裴嘉喜欢男生。 ——他们刚刚接吻了。 …… 裴嘉问他，要不要试试跟他谈恋爱。 谈恋爱？！ 裴嘉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后，程良白一直垂着眼睛没说话，但是裴嘉看着他几经变化的表情还有交缠在一起的手，知道程良白不是用沉默在表示拒绝，而是真的在思考纠结，于是开口：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思考，你好好考虑，什么时候给我答案都行。” 闻言程良白慢慢抬起眼睛，对上裴嘉看着他的眼睛，微张开唇，看起来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点了点头。 两人安静了十几秒，裴嘉拿起手机，对程良白说：“吃完了，拿好东西。” “走吧。” 刚刚回来，中午就跟程良白吃了顿饭，裴嘉下午要回家，另有安排，就让陈叔先把程良白送回图书馆。 一路无言，裴嘉低头玩着手机，余光里瞥见程良白的衣角，都不用去看，都能感受到对方现在的情绪，看起来还在刚才的事情。 裴嘉望着正在播放视频的手机界面，慢慢眨了眨眼睛，微乎及微地向另一边偏了一下头，想抬起手摸一下自己的嘴唇，但忍住了没有动作。 轿车稳稳停在了图书馆外的路口，陈叔提醒程良白下车。 “那我就走了。”程良白边说边去解身上的安全带，安全带解开时发出清脆的一声。 “嗯，”裴嘉看着他的动作，随口说道，“好好学习。” 程良白已经拉开了车门，突然转回头，看着裴嘉的眼神复杂难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裴嘉刚想开口，看着程良白俯身过来，突然拉起了自己放在座位扶手上的右手，在他的手心里飞快画了一下，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回身，迅速打开车门下了车，背影里莫名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被他突然的举动弄的有些懵，裴嘉愣住了，就看着程良白已经关上车门，站在车旁跟他挥了一下手，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就转身跑进了图书馆里。 陈叔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些，保持沉默，什么都没有问，直到裴嘉收回视线，目视前方，对他说： “走吧。” “回家。” 轿车启动，驶入车流之中。 后排宽大舒适的座位上，裴嘉的手慢慢虚握起来，感觉手心还留着程良白微凉的手指的感觉，微微发痒。 他张开右手，翻转过来，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眨了眨眼睛，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在下车之前，程良白在他掌心里打了一个勾。 ——好，我愿意。 裴嘉低头轻笑了一下，拿起手机，刚准备给程良白发信息，就先收到了他发来的信息。 【程良白：明天也能一起吃午饭吗，还有晚饭？】 裴嘉挑了下眉，嘴角轻轻上扬着，回了消息。 【裴嘉：我明天没事，可以，男朋友。】 第39章 图书馆自习室，程良白刚在角落里的位置坐下，还没从刚刚的“落荒而逃”中恢复过来，一掏出手机就看到了裴嘉发来的新信息。 他的视线迅速扫过那条信息，看到最后三个词的时候，身体一下僵直，整个人都怔愣住。 然后慌乱地移开视线，无意识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脸颊瞬间升温，能感觉到胸口的跳动变得明显急促起来。 等手机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而黑屏了后，程良白捏着手机的双手才又有了动作。 他伸出食指，解锁开手机密码，界面跳转后，映入他瞳眸的，还是裴嘉几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程良白缓慢抬起眼睛，视线又移到 第一个字开始，重新看起。 他对面坐着是一个备考的年轻女生，刚对完一套试卷的答案，抬起头来活动一下僵硬的肩颈。 然后发现对面的男生从坐下到现在，都十多分钟了，还一直拿着手机，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然后用手捂住了自己额头和上半张脸，让别人看不见他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 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入迷。 注意到程良白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的，女生下意识想到，想法在脑海里转瞬而逝，没有太在意，放轻动作起身去倒水。 她走之后，程良白慢慢把手机平放在桌面上，胸口起伏，深深吸了口气，放下手机的那只手慢慢抬起，轻轻捏了捏自己一边红的发烫的耳垂。 然后又转而摸上自己的脸。 不用看也知道，跟耳垂一样，因为激荡的情绪发烫变红。 程良白默默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心里，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 裴嘉的信息发出去快一个小时，才收到程良白的回复。 【程良白：好。】 -- 裴嘉的座位空了两个星期，现在它的主人回来了。 程良白背着书包走进教室，看到自己座位旁边，那个熟悉的身影，顿了一下，然后慢慢露出了笑容，朝自己的座位走过去。 他走近的身影出现在裴嘉的余光里。 “来啦。”裴嘉顺手拉开旁边的椅子，看着程良白坐下来，放下书包。 他坐下后，两人自然对视，视线却只在空中交汇了两秒，又不约而同地分开。 程良白转身去拉书包的拉链，裴嘉转了回去，继续刚才做的事情。 好像这个周末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但其实，昨天一整天他们都待在一起。 从早上程良白收拾好东西，走出家门起，自习的地点就从图书馆变成了裴嘉现在自己住的一栋带有前后花园的私人别墅。 “学了一早上，不饿吗？”裴嘉关上平板上的界面，抬头看向对面的程良白。 “有点饿了，出去吃饭是吗？”程良白眼睛看着试卷，在最后一道题的答案上打了个勾，还没抬起头，视线里出现了一只白皙漂亮的手，伸到了他手边，然后—— 哒的一声，裴嘉按下了他手中按动笔的按钮，笔尖收了回去。 程良白轻眨了下眼睛，视线顺着裴嘉收回去的手，抬起眼睛，看向他的脸。 裴嘉若无其事地说道：“走吧，去吃饭。” 程良白眼里多出点笑意，默默放下笔，温声答应道： “好” 临出门前，在门口换鞋，程良白看着前侧方的裴嘉，垂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犹豫又胆怯，最后，在大门打开之前，他终于伸出了手，牵上了裴嘉的手。 手被人牵住，裴嘉下意识回头，看见程良白垂下眼睑，轻轻咬着唇，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 裴嘉看着程良白这种表面若无其事，其实已经藏不住害羞和胆怯的模样，慢慢扬起嘴唇，无声笑了一下。 他收回视线，动了动被程良白握住的手，大拇指从他的手心里拿出来，握住了程良白的虎口。 “走吧。” -- 马上要上课讲试卷了，陈琳如才发现自己发少了一张试卷，急忙离开座位去找程良白。 但是，程良白的座位空空如也。 他不在。 陈琳如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看向旁边的裴嘉问道： “裴嘉，你知道昨天下午发的那张数学试卷，多的班长放在哪吗？” 听见她对自己说话，裴嘉侧了一下头，听完之后，直接弯下腰在程良白经常放试卷的地方翻找，找出她说的那张试卷递给她。 陈琳如没想到裴嘉这么快就帮自己找到试卷，愣了一下，然后急忙说了声谢谢，拿着试卷走了。 程良白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刚在怎么了？”他坐回座位问裴嘉。 裴嘉手上转着笔，视线左移看向他，淡然说道： “没什么啊，你不在，我帮同学找了张试卷。” 第46章 他的话程良白只听进去前半句，因为裴嘉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程良白的注意力落在了他手上正快速旋转着的那只笔上。 饱和度极高的亮黄色，精致漂亮的印花图案。 是他买了支新的，还给裴嘉的那只笔。 裴嘉正好看到程良白的视线落在自己转笔的手上，微微一顿，然后他的视线看向程良白的桌面上静静躺着一支，跟他手上拿着的一样的笔。 裴嘉眨了眨眼睛，有话想问他，但因为上课铃响了，暂时按下到了嘴边的话。 等到午饭时间。 两人坐在一起吃饭，裴嘉手上捏着勺子，想起自己想问的问题。 “对了，上学期你借我的笔用，后来怎么买了支新的还给我，不把原来那支还给我？” 原来那支笔程良白现在自己在用，所以裴嘉知道不是他用坏了，才买支新的还给自己。 几个月前的事情了，没想到裴嘉现在突然问起，程良白愣住，低头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才能回答他的话。 “因为我觉得……”他语速有些慢，还在组织语言。 裴嘉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最后看着程良白半垂下的，没有直视自己的眼睛，听着他说话。 “我觉得你可能不会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可能会不要那支笔，说送给我算了。” 程良白这么说不是没有依据的。 裴嘉确实有轻微洁癖，不会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他们认识不久，程良白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在裴嘉的注视下，程良白慢慢说完最后一句话。 “所以我就买了支新笔还给你。” 他说完之后，两人之间就安静了，只听见旁边桌子上，其他同学聊天聊的热火朝天的声音。 安静了几秒，裴嘉才开口说话。 “原来，”他望着程良白的眼睛，眼里闪过一丝什么，语气很慢，“你是这么想的吗？” “嗯。” 程良白嗯了一声作为肯定。 半晌，在他以为这个问题就这样过去了之后，他听见裴嘉说。 “以后不用这么麻烦了。” 裴嘉垂了下眼睫，又抬起看着他，认真说道： “你对我来说，又不是别人。” 然后他就用眼神点了一下程良白的嘴唇，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亲都亲过了，不用计较用了一支笔。 裴嘉这样的表示存了点逗程良白的心思，然后就如愿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程良白瞬间明白了裴嘉的意思，面上一热，迅速低下头，抿住自己的嘴唇，被裴嘉逗的不好意思了。 裴嘉面上没什么表情，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笑意，有种得逞的快乐。 晚自习上了半个小时，班主任放轻脚步，从靠近后门的窗户边探出头，视线迅速扫过全班。 教室里很安静，在她的眼里，所有人都低着头认真学习。 表现不错，白秀梅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去巡查自己教的其他班。 她来的前后，程良白一直保持着低头看书的姿势，只是拿着笔勾画的手换成了左手，而他的右手垂放在他跟裴嘉挨着的座椅之间，轻轻地贴着裴嘉同样垂下，搭在椅子边的左手。 只是贴着手背，再没有其他的动作。 裴嘉本来以为手背上的感觉只是程良白无意碰到，但是程良白一直没有移开，就这样跟他贴着手背，裴嘉才侧头看了一眼，发现程良白一直跟自己贴着的还是惯用的右手，现在在用左手拿着笔，才明白过来。 他转回头，单手打开水杯，借喝水的动作掩饰自己脸上忍俊不禁的笑容。 本来每天晚上要上三节晚自习，但是学校考虑到走读的同学还要回家洗漱，所以走读生 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就可以放学了。 等到 第三节晚自习上课，纪委在讲台上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班上比平时多了一个人，扫视全班两遍，才发现裴嘉没走。 他走下讲台，迅速走到裴嘉的座位旁，弯腰轻声问道： “裴嘉，你怎么没走啊？” 走读生都是 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就走了，他发现裴嘉现在还没走，觉得奇怪跑来问一句。 他突然走过来跟裴嘉说话，引得旁边的程良白也抬起头看他，垂放在座位上的手动了动，但还跟裴嘉的手贴着。 裴嘉感觉到他的动作，面上不动声色，放在座位下的手轻轻蹭了蹭程良白的手背，然后跟纪律委员说： “没事，我想多做两套题再走。” 程良白看着裴嘉侧身对着自己的样子，听着他跟纪律委员说话。 纪律委员嘟囔一声。 “那行吧，这节课的人数，我把你算上了。” 裴嘉：“嗯。” 他走了。 裴嘉转回头，感觉到身旁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还有手背上传来的被轻蹭的感觉。 他没转头去看，继续刷题。 座位下，原本跟另一个人手背相贴的手转动，分出小指勾住了对方的手指。 直到下课前五分钟。 裴嘉看了眼时间，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东西，程良白微侧过头，安静地看着他收拾东西，最后拉上书包拉链，准备走了。 裴嘉提起书包，轻轻挪开椅子站起来，没转身直接走，而是站在椅子边跟程良白对视。 如果不是在教室，如果周围没有其他人，那裴嘉也许会凑过去亲一下程良白的唇边，当作分别吻。 但是现在这是不可能。 所以他们只是对视，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差不多该走了，裴嘉背上书包一边的肩带，看着程良白用气音说道： “我走啦。” “明天见。” 程良白点了下头，回应道： “明天见。” 第40章 今天周五。 本来中午吃饭的时候，程良白坐在裴嘉身边，用身体挡着桌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跟裴嘉轻声说道： “今天晚上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得按时回家。” 跟裴嘉在一起后，程良白的生活其实没什么变化，还是原来的样子。 只不过在学校的时候，他可以跟裴嘉形影不离，周末的时候，原本应该去图书馆自习的时间，可以跟裴嘉约会。 但是其他的日常，程良白不想改变，所以周五他就要按时回家吃饭了。 结果等到放学前的 第二节课。 【妈：今天我们要回老赵他妈家吃饭，他妈说想孙子了……你放学回家了自己下饺子面条，或者在外面吃吧。】 程良白拿起手机，看到这条信息时，眨了眨眼睛，然后反手把手机展示给身旁的裴嘉看。 裴嘉垂眸看完上面的文字，然后抬起眼睛。 “那你就跟我回家吧。” 程良白嘴角扬起，答应说好。 他刚要收回手机，却看着裴嘉突然握住他的手，在手机黑屏之后垂眸看着屏幕边角碎裂的地方，没有说话，然后作势要拿走他的手机。 程良白顿了一下，下意识放开手指，让裴嘉从他手中拿走了手机。 裴嘉拿走程良白的手机，仔细看过手机屏幕上几块碎裂的地方，最后视线停留在大拇指搭着的边缘。 ——屏幕边角几乎碎成了玻璃渣子，从表面贴的膜下面露出一点。 裴嘉把手指按在那里，微微用力，能感觉到细小的，尖锐的痛感。 他放下手机，抬眸看着程良白的眼睛，伸手拉过他刚才按着屏幕边缘的手指。 程良白已经知道他这一系列的动作是因为什么了，眼神一下黯然下去，被裴嘉握住手的时候，手指蜷缩了一下。 裴嘉拉过他的手，垂眸看着程良白手指指腹上沾着的一点稀碎的玻璃碎渣。 半晌，他松开手，让程良白把手收了回去。 裴嘉看着程良白垂眸不语的样子，刚想开口说什么，被过来说话的同学打断了。 等同学走了，裴嘉看了程良白一眼，决定等私下的时候再说。 直到放学，坐到车上。 驾驶座上的老陈刚跟两人热情打完招呼，就听见裴嘉说。 “陈叔，挡板。” 老陈马上合上嘴，动作利落地升起前后座之间的挡板，在挡板完全升起之前，他看见裴嘉转过身去，看向程良白。 裴嘉上车还没系安全带，现在直接转过身，身体前倾，伸手从程良白的口袋里摸出他的手机。 程良白没有动作，只是沉默地垂眸看着裴嘉。 “屏幕都碎成这样了……” 裴嘉抬眸，看着程良白眼神沉静看着自己的模样，没有继续说下去。 见状，程良白轻轻叹了口气，解释说道：“本来没碎成这样，结果……” 结果赵浩扬心情不好，找他的茬，故意把他的手机摔成这样。 他还是伸手把手机从裴嘉的手里抽了回来，说道：“再将就用两个月，就换新的。” 第47章 “我妈说，等考完高考给我换一个新手机。” 他的语气很平淡，好像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听在裴嘉耳朵里，却让他皱起了眉。 就算已经知道程良白家里的情况，他也不能接受程良白这么受委屈，还是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样子。 他伸手握住程良白的手，认真说道：“别再用两个月了，我们待会吃完饭，就去给你买新手机。” 闻言，程良白一抬头，对裴嘉这样的话略感惊讶，看了对方半晌： “谢谢……”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被他一点点吞了下去，程良白只是对裴嘉摇了摇头，一切都在神情中，不言而喻。 裴嘉知道他的意思，微微抿起嘴唇，神情中流露出一丝不悦。 程良白不知道是自己的拒绝让他不高兴，还是其他的什么，刚想开口哄男朋友两句，眼前的视线就变得模糊起来。 裴嘉突然抬手摘下程良白的眼镜，身体更加贴近，而一被摘下眼镜，程良白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自觉又期待凑过去，举起双手捧着裴嘉的脸颊，跟他吻上。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但是这样的吻已经变成了习惯。 年少初尝情爱的滋味，美妙到令人沉溺。 裴嘉喜欢程良白，喜欢他安静漂亮，像羊脂玉一样温润的眼睛，喜欢他看着自己的眼神。 程良白性格内敛，总是喜欢把心情藏起来，不表露出来。 但是裴嘉看着他的眼睛，就会想起从前在书上看过一句话。 “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和爱。” 程良白对他的喜欢，就算闭紧了嘴巴，也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裴嘉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亲的微微发麻，心跳加速，直到有些喘不上气了，才推了推程良白的肩膀，拿下了他捧着自己脸颊的手。 程良白顺着他的动作，但分开时在裴嘉脸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才放开他。 裴嘉往后挪，坐回自己的位置，再抬头去看程良白，忽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再仔细看，才发现人家的眼镜还在自己手里，这会没了眼镜，正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自己，声音含着点笑意，又淡淡无奈地说道： “裴嘉，我的眼镜……” 裴嘉看了看他，突然玩心顿起，慢悠悠地拉开眼镜腿，自己戴上了。 程良白：“……” 他笑了，在有些模糊不清的视线里，看着裴嘉戴着自己的眼镜，一时间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你没近视，戴我的眼镜会晕吧。”他说。 裴嘉只戴了一小下就摘了下来，把眼镜还给程良白，看着他戴上，忽然说道： “你还是不戴眼镜的样子好看。” 重新戴上眼镜，眼前的一切又恢复清晰，程良白看着裴嘉，忽然心领神会地接上下一句。 “那只有你能看到我不戴眼镜的样子。” 毕竟除了睡觉洗澡，程良白的眼镜真是从不离身，一直戴着。 但是每次接吻的时候，裴嘉都要摘下他的眼镜，然后看见他不戴眼镜时的模样。 裴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嗯了一声，语气听起来好了一些。 吃完晚饭，在送程良白回家的路上，裴嘉望着窗外繁华耀眼的城市灯光，慢慢把头靠在了程良白的肩膀上。 程良白感觉肩膀上一重，知道是裴嘉靠了过来，放松身体，任由他靠着自己的肩膀。 在看到窗外的建筑逐渐熟悉起来，快到家的时候，他提醒了老陈一下。 “陈叔，前面那个路口左拐，把我放到公交站就好了。” 话音落下，过了一会儿，程良白听见裴嘉在他耳边轻声喊道： “程良白……” 程良白听出了他有话想说，微微侧头，下巴挨着裴嘉的头发，听到裴嘉语调平静，没有一丝起伏，很是笃定的话。 他听见裴嘉说。 “你在你现在的家里，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你知道每次我送你回家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你其实不想回去吗？” 程良白身体一僵，沉默地听着裴嘉贴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说话。 裴嘉从他肩膀上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我说的对吗？” 程良白没有回答，默默低下头，把脑袋抵在裴嘉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裴嘉的感觉没有错。 他的确……一点都不想回那个，根本不能被称为“家”的地方。 那里根本就不是他的家，从来都没有他的位置。 跟下午的时候一样，程良白不用回答，答案就已经浮现在表面上了。 裴嘉已经知道答案了。 “连回去的路上，都会觉得不开心……” 他抬手按住了程良白的肩膀，身体更加贴近在一起，抱住了程良白，然后摸了摸他抵在自己的肩膀上的头。 在车停在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裴嘉用力摸了摸程良白的头发，语气很认真地说道： “高考——” “就等考完高考，你就搬出来，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听到裴嘉这样问自己，程良白的脸埋在他的肩膀上，看不清表情，但是裴嘉能感觉到自己手下的身体呼吸微微一沉，然后轻轻颤抖起来。 过了许久，裴嘉听见一个几乎用尽所有力气，从喉咙深处吐出来的，却只有他能听见的“好”字。 车内一片安静。 裴嘉抱着程良白，摸摸他的头发，摸摸他的背，越想越觉得心疼。 他这么喜欢的男朋友，怎么能受这么大的委屈？ 被故意摔碎的手机，戴了几年，镜片磨花了也不换的眼镜，书包肩带也是磨的起毛…… 就连裴嘉想把这些东西补偿给程良白，程良白都不好接受，因为他无法跟李妍娟解释，躲躲藏藏，偷着用又太麻烦了。 裴嘉不想等那么久，让程良白再过两个月这样的日子，直到考完高考，但就是因为离高考不远了，现在的时机实在不合适让程良白受这些事情的影响。 所以他在程良白耳边安慰道：“快了，就剩不到两个月了，你马上就可以离开那里……” 程良白把头埋在裴嘉的肩窝里不说话，默默收紧了手臂，把裴嘉抱的更紧了。 裴嘉感受到了，轻拍了他的后背，用行动安抚。 红绿灯早就过了，陈叔听着后排的动静，默默开车在附近绕圈子。 说到最后，裴嘉试探性地问道： “如果你不想回去，那我现在就带你走，我们回悦景，好吗？” 听到这句话，一直安静被裴嘉抱着的人才有了反应。 程良白无声哭了，冰凉的眼泪淌在裴嘉的脖子上，让他肩膀绷紧，闭上了嘴，没有再说话。 他任由程良白在自己肩膀上哭了一会儿，才抬眸看向前面，开口道： “陈叔，回悦景。” “……不用。” 程良白的声音还带着鼻音，阻止裴嘉道。 他把头从裴嘉肩膀上抬起来，露出一双湿润微红，眼底还有泪光的眼睛，注视着裴嘉的眼睛。 “不用，你送我回去吧。” 在裴嘉开口之前，他抢先说道： “就等高考以后，我就搬出来……” “我不想这样离开，我要把一切都摊开跟我妈说清楚。” 他又把头埋回裴嘉的肩膀上，闷声说道： “不用担心。”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程良白偏过头，从埋头的姿势变为侧枕着，露出眼睛看着自己的男朋友，语气满足，带着一点淡淡的依赖。 “现在，我有你了。” “只要你在，我被赶出来，也不是无处可去了。” “我还有男朋友，不是吗？” 第41章 门口的密码锁被启动输入密码，然后解锁开。 坐在沙发上等裴嘉的程良白听见了，扭头朝门口看去，然后听见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声。 “哥，我来啦——” 裴钰推开大门，嘴里喊着裴嘉，然后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男生从沙发上站起来，正看着走进门的自己。 因为裴钰事先已经说过今天一起吃饭的还有他新班上的同学，所以裴钰看到程良白并不惊讶，走进客厅，朝他微微一笑，刚要自我介绍时，听见里面房门开关的声音。 裴嘉换好衣服，从里面的卧室走了出来，一抬眼看见裴钰。 “来了。” “哥——” 裴钰快步走过去，热情地挽上裴嘉的手臂。 程良白站在客厅通往卧室的走廊上，看着兄妹两站在一起，竟然发现裴家两兄妹的眉眼和神态十分相似。 他看着眉眼秀丽，温柔的裴钰，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样子的裴嘉，恍惚了一下。 裴嘉任由妹妹挽着自己的手撒娇，看着程良白，给他介绍裴钰，“这是我的妹妹，裴钰，金字旁的钰。” 第48章 然后他看回裴钰，把程良白介绍跟她，说道：“程良白，善良的良，纯白的白，是我现在的同桌……” 裴钰刚要点头示意，就听见了裴嘉的下一句话。 “也是我现在的男朋友。” 场面瞬间冻结住。 听见裴嘉的话，裴钰瞪大了眼睛，根本反应不过来堂哥刚才说了什么。 她听见了什么？ 男朋友？！ 程良白先听见那一句同桌时，知道他们的关系不好对外言明，觉得裴嘉这么说没有问题，结果没想到裴嘉下一句话就直接这么跟裴钰说。 他微微睁大眼睛，惊诧地看向裴嘉，满眼不知所措，忍不住在心里想，裴嘉把他们的关系就这么告诉妹妹，真的没问题吗？ 接收到程良白的意思，裴嘉一顿，然后给了他一个安心没事的眼神。 程良白还有些不安，下意识去看裴钰的表情。 没想到裴钰已经反应了过来，收好之前的惊讶，只是看着程良白的眼神里明显多了些兴奋和好奇，面带微笑朝他点头示意，然后声音温柔地喊了一声哥哥好。 她说道：“我叫你良白哥哥可以吗？” “你叫我小钰就好。” “……可以。” 没想到裴钰就这么接受了他们的关系，也管自己叫哥哥。 听到那声“哥哥”的时候，程良白真的愣住了，回过神来看见裴钰还在等他回答的表情，才开口应下她的话。 裴钰站在旁边看着他们说话，表情很淡然，看着自己的男朋友跟妹妹互相认识。 等陈叔开车到了楼下，要出发去餐厅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裴钰颔首示意，往里面走。 “换鞋。”裴嘉对程良白说道，迈步往玄关走，被程良白跟上，从后面拉住了手。 他靠近了一点裴嘉，压低声音问道： “我们的关系……” “就这样告诉你妹妹，真的没有关系吗？” 怎么还在担心这个？ 裴嘉侧过头看见程良白眼里的疑问与淡淡不安，语气平常，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平淡，开口说道： “我家里人都知道我喜欢男生。” “裴钰早就知道了。” 程良白：“……”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是裴嘉看到他听到这话后的表情，觉得他这幅呆住的样子很可爱，轻笑一声。 “很惊讶吗？我发现自己对女生没有感觉，喜欢男生的时候，就跟我爸妈说了。” “还有我叔叔一家，家里人都知道了。” 程良白：“……” 他看着裴嘉蹲下身换鞋，自己也过去拿好外出要穿的鞋，但没有直接换上，而是看着裴嘉愣愣地问道： “他们……是完全不管你吗？” 裴嘉头也不抬，“我叔叔他们不会管我。” “我爸说只要我不违法犯忌，触碰法律底线和道德底线，其他事他都随便我，都让我自己做主。” 这么放手吗？ 程良白凝视看着裴嘉线条利落干净的侧脸，忽然觉得裴嘉身上那种远超同龄人的成熟稳重，面对事情时成熟的思考方式和角度，也许就是裴业墨这样放手教育的优秀成果。 不过…… 裴嘉的妈妈呢？ 裴嘉提起家里人，好像就只有父亲跟叔叔，他从来没听裴嘉提起母亲。 他注视的时间太长，裴嘉换好鞋，站起身踩实，扭头对上程良白的眼睛，跟他静静对视，没有说话。 里面传来厕所门开关的声音。 ——裴钰出来了。 裴嘉看程良白无意识地咬唇，低下头去换鞋，知道他还是紧张，在裴钰走到玄关来之前，蹲下身，握住程良白系鞋带的一只手，放轻声音跟他说道： “不用紧张，裴钰是我妹妹，不是其他什么人，”他想了一下，说，“你就把她当同学对待就好。” 程良白埋着头，低声回答，“好。” 裴嘉看着他的发顶，心有点痒，想做些什么，但无奈裴钰已经过来了，只好作罢。 今天裴钰过来找他，是因为裴嘉去美国玩了半个月，回来之后就去上学了，只让陈叔把从美国带回来的东西送回本家。 他给裴钰买了一堆东西，裴钰收到礼物开心得不得了，结果裴嘉一直没回本家，周末跟程良白在一起，她一个多月不见裴嘉，想哥哥了，就过来一起吃饭。 去餐厅的路上，程良白才理清楚，裴嘉是独生子，裴钰是裴嘉叔叔的女儿，也是独生女，裴家这一辈就只有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 程良白看着裴钰缠着裴嘉撒娇，说有多么喜欢裴嘉给自己买的东西，谢谢哥哥，看着在外面一向冷淡，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裴嘉对妹妹温柔细心的模样，很是感慨，看见裴嘉在家人面前的模样，又觉得有些新奇。 他觉得跟裴嘉认识的越久，接触的越深，就是越发现他看起来性子很冷的男朋友，其实是个很温柔细心的人。 等到了餐厅点好菜，三人边等上菜边随便聊着天。 裴嘉：“我去一下洗手间。” 程良白站起身，让裴嘉出去。 等裴嘉离开座位，桌上就剩下程良白跟裴钰两个人，刚刚热络起来的气氛现在变得安静下来，但也不觉得尴尬，很和谐。 程良白看着对面青春靓丽，容貌姣好的少女垂眸看着茶杯，细长浓密的睫毛轻颤，自己也低下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裴钰撩了一下鬓边散落的碎发，抬起头看着程良白，忽然开口。 “良白哥哥，我可以问你……” 听见她开口说话，程良白抬起了头。 “你跟我哥是怎么在一起的吗？”裴钰眨了眨眼睛，眼里满含笑意，燃烧着八卦的小火花。 程良白一愣，看着眼前眉眼跟裴嘉尤其相似的少女，脸上很自然地就带上笑容，低了一下头，又抬了起来，回答她的问题。 “……他转班，我们做了同桌，然后就熟悉了……” 裴钰认真听完他的话，忍不住接着问道：“那你们是谁先喜欢上对方的，谁表的白呀？” “不知道是谁先喜欢上对方的。” 程良白这么回答 第一个问题。 他不知道裴嘉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裴嘉的。 或许，他看见裴嘉的 第一眼，看见一个只能用漂亮和矜贵这两个词来形容的男孩子正好坐在自己座位上时，就已经心动了。 裴嘉身上有太多让他心动的地方了，程良白根本数不清。 第二个问题。 “他表的白，” 第一次有人问起这些，程良白也是 第一次说起这些，很是害羞，不太好意思，看着裴钰眼里惊喜期待的样子，说，“我们一起看电影，画面有些恐怖，我被吓到了，然后……” 裴钰的眼睛睁的更大了，一脸惊讶，吃到了大瓜的表情，甚至抬手捂住嘴，遮掩脸上的表情。 程良白被她看的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抬手挡了挡自己的脸。 结果他就听见裴钰压低声音，还凑过来问他。 “那良白哥哥，你跟我哥最亲密……你们亲过吗？” 程良白：“……” 他惊讶地抬起眼睛，看着面对对他眨眼睛，眼神期待的裴钰，忽然就一种在面对裴嘉直白的话语和动作时，那种完全无力招架不住的感觉。 果然是裴嘉的妹妹吗，程良白下意识想到。 但是这个问题他实在不能回答，甚至脸上有些泛红，赶紧回避性地摇摇头，都不开口。 裴钰见好就收，“那好吧。” 裴嘉还没回来，菜也没上，两人继续闲聊天。 “好甜啊。” 裴钰听着程良白讲他跟裴嘉约会的过程，弯起眼睛，脸上露出笑容。 程良白也是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不过他忽然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算强烈，但让他感觉很不好，像是一脚踏空一样。 程良白忍不住回头张望。 裴钰看见他的动作，目露疑惑，等程良白把头转回来的时候，开口问道： “怎么了吗？你在找什么？” 程良白什么也没有看到。 除了餐厅里的客人和来往的服务员，餐厅门口是路过的行人，没有看到什么意料之外的人，所以他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正好裴嘉回来了，两人都把目光投向朝桌边走来的裴嘉，程良白起身让座。 “谢谢。”裴嘉坐回原来的座位，一看见裴钰看着自己的眼神，瞬间明白了，看看她，再把目光转向程良白，笑着问道，“你们两个趁我不在，都说了些什么？” 餐厅旁的走廊里就是电梯。 一部下楼的电梯刚刚合上门，开始下行。 电梯里几个刚刚应酬完的中年男人面红耳赤，拍着肚子，谈笑道：“今天的酒是真不错啊，下次让老刘再带一瓶……” 第49章 “你说是不是啊，老赵？” 被他喊叫“老赵”的男人没把他的话听进去，所以没吭声，正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照片。 说话的男人见状，开口问道：“你瞧什么呢？” “刚才拍的啥照片？” 赵明达收起手机，随口敷衍他道： “没什么。” 第42章 距离高考还有47天。 程良白修改贴在墙上的高考倒计时，然后看着数字微微发愣，想打开日记本写点什么，才想起自己把日记本放在学校了。 因为赵浩扬经常找不到自己的东西，每次都要说会不会是程良白拿走了，然后把他的房间乱翻一通，所以他就养成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学校的习惯了。 程良白默默收起写日记的想法，合上笔盖，开始整理这些天写的试卷，把一叠厚厚的试卷按照科目分门别类地收好，直到李妍娟喊他吃饭。 他打开房门，看见李妍娟刚把菜端上桌子，又转身回厨房去，同样被她喊吃饭的赵浩扬和赵明达已经坐到了桌前。 看见赵明达也在，程良白脚步一滞，垂下眼睛，微抿着唇，沉默地走进厨房，帮李妍娟端菜拿碗筷。 等饭菜都端到桌子上了，赵家两父子动筷吃了起来，程良白给李妍娟盛好饭，等了一会儿，李妍娟却在厨房里一直没出来，似乎是接了个电话，在厨房里打电话没出来吃饭。 程良白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旁边赵家两父子边吃边聊天，赵明达以前喜欢在饭桌上问赵浩扬学习，现在也不问了，就问赵浩扬每天开不开心，有没什么好玩的事能讲给老爸听。 程良白听着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父子两其乐融融的聊着天，低下头，沉默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直到李妍娟挂了电话，从厨房里大步走出来，走到餐桌旁一把夺下程良白的碗筷，往桌子上一拍，然后扯着他的手臂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你给我过来！” 李妍娟拽着程良白的衣服和手臂往他的房间里走。 她这一下的动作把其他三个人都弄蒙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妍娟把程良白往房间里一推，砰的一声摔上房间门，让餐桌上的两父子愣愣地看着 程良白被推的站在房间中央，看着李艳娟的表情满是不知所措。 李妍娟摔上门后，猛一转身，眼睛死死盯着程良白，开口说道： “刚才你外婆给我打了个电话，” “她骂我，说我有十万块钱拿去给你奶奶做手术，怎么就那么没良心，把钱都给了婆家，不知道给娘家……” 李妍娟看着程良白脸上骤变的表情，声音放轻，但疑惑又不敢置信的语气却更让人心里一紧。 “可我明明记得，我就给了你一万啊……” “……” “你告诉我，哪来的十万块啊？！” 本来听到母亲说，王奶奶做手术，自己让程良白给了王姑姑他们十万块钱，李妍娟还以为是母亲听错话了，她就给了程良白一万，怎么能传成十万？！ 但是电话那头，程良白的外婆硬说就是十万块，就是李妍娟借给王姑姑他们的。 李妍娟挨了亲妈好一顿骂，挂了电话心里还是不信，结果现在看到程良白脸上变化的表情，一下就懵了，不敢置信这事是真的，看程良白的眼神变了变，立马紧皱起眉，追问道： “十万块钱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程良白呼吸一窒，下意识咬住牙，看着母亲不说话。 见状，李妍娟本来脑子还在震惊的情绪中，这会已经反应过来，瞪着程良白厉声逼问道： “说啊——” “你一个高中都没上完的学生，从哪里弄来的十万块钱给你姑姑他们？！” 一扇薄薄的房门，根本挡不住李妍娟这会已经控制不住音量，尖锐到刺耳的声音。 赵家两父子听见李妍娟的话，拿着筷子的手都顿在半空中，没心情吃饭了。 而赵明达听到十万块钱，也跟李妍娟刚知道这事的时候一样，脑袋愣愣的，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房间里，程良白看着母亲脸上震惊、不敢置信和怀疑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的复杂表情，逼问自己，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样子，脸颊微动，用力磨了磨牙，才张开嘴，声音很小，但听在李妍娟的耳朵里很清晰。 “跟同学借的钱。” “给奶奶做手术。” 房门被从外面打开。 “阿娟，这是怎么了？”赵明达打开房门，看见房间里母子两对峙的一幕，朝李妍娟问道。 而李妍娟这会已经完全顾不上理他，听到程良白真的承认了这件事，原本就睁大的眼睛这会儿直接瞪圆了，死死盯着程良白，眼圈发红，用力吞咽了两口，她扯着尖细的声音喊道： “跟同学借的？！！” “你哪个同学，能借你十万块钱？！！” “那是十万块钱啊，不是十块钱，一百块钱啊，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你同学怎么能借你这么多钱？！！” 李妍娟的胸口剧烈起伏，说话时的声音几乎破音了，往前走了两步，几乎快把程良白逼到墙角。 只解释了那一句，程良白就合上嘴，迅速垂下眼睛，不再去看李妍娟现在的表情。 他不可能把裴嘉说出来，只能闭上嘴。 但是他的沉默，却一下点燃了李妍娟的怒火。 她抬起手指着程良白恨声问道：“你还在骗我是不是？！” “真是你同学借给你的？！” “什么同学，叫什么名字？” 程良白垂着眼睛，不去看李妍娟的眼睛。 李妍娟看着他这幅样子，忽然话锋一转，像是抓住了什么线索一样，问程良白道： “是女同学吧？！” 程良白一愣，下意识就抬起了眼睛，眼神微愣地看着她，不知道李妍娟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他这样的举动落在李妍娟眼里，更是证实了她的话，让她顺藤摸瓜地继续问下去。 “你谈恋爱了是不是？！” 李妍娟手指颤抖着，从兜里掏出手机，找出一张赵明达发给她的照片，然后把手机屏幕怼到程良白的眼前，逼着他去看手机上的照片。 程良白定睛一看屏幕上的照片，整个人都惊住了。 屏幕上那张照片，是上周末裴钰来找裴嘉，他们三个人一起出去吃饭时的餐厅，然而座位上只有他跟裴钰两个人，裴嘉当时去洗手间了。 李妍娟看着他看见照片之后，眼里情绪一瞬间的变化，嘴唇微微颤抖起来，刚才说话时的力气一下卸了一半，深呼吸着 “谈恋爱了，交女朋友了是吧？” “你平时在学校，一周就回来两天，还天天早出晚归，见不着人影——” “你跟我说你是去图书馆学习了，去看书去了，行，你这孩子从小学习就不用人管，什么事都自己安排的好好的，用不着我操心，我就每个月按时给你生活费就行了，多让人省心啊……” 李妍娟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她抬起手用力一抹脸，继续说道： “结果现在，你谈恋爱了瞒我瞒的可好了，说是去图书馆自习，其实是出去约会了，跟女孩子吃饭去了！” “要不是你赵叔吃饭的时候撞见了，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啊？！” 李妍娟收回手机，自己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想起上周末的晚上，她在梳妆台前抹脸。 赵明达刚洗完澡，穿着睡衣在床上刷手机。 “诶，阿娟，”赵明达突然开口，引得李妍娟一愣，听见他问道。 “你现在一个月给你老大多少钱啊？” 听到赵明达提起程良白，李妍娟更是觉得莫名其妙，随口回答完他的话，然后奇怪地反问道： “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听到李妍娟说的数，赵明达哼笑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挪到她这一边说道： “怎么才给这么点啊，够花吗？” “跟你说个事啊，”赵明达坐在梳妆台旁的床边，拿着手机点开相册，找出自己昨天晚上拍的一张照片，然后把手机递给李妍娟看。 “这是你老大吧。” 李妍娟接过手机定睛一看。 照片拍摄的视角不太好，她看了几秒才看见赵明达给她看的照片是什么。 她看见程良白了。 赵明达好笑道：“我昨天晚上跟老刘他们几个应酬撞见的。” “在那种地方看到他的时候，我还愣了愣，心想自己看错了吧，结果再仔细一看，还真是你大儿子。” 李妍娟这会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话了，蹙眉看着手机上那张照片，用手指放大，仔细去看程良白被餐厅里的绿植遮挡住了一点的侧脸，脸上朝对面的人温柔微笑的样子。 然后她移动手指，去看坐在程良白对面的人。 第50章 一看背影就知道是个年轻女孩，一头乌黑光亮的长发垂及腰间，发尾微卷，显得尤其精致美丽，穿了一身浅绿色，荷叶袖的连衣裙，身旁放着一个同色系的小包，正抬起手撩头发，手腕纤细白皙。 赵明达的手机像素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连她手腕上戴着一条极细的手链是什么样子都拍的一清二楚。 不知怎么的，李妍娟就盯着这条手链看，觉得很眼熟，她把照片发到自己手机上之后，把手机还给赵明达。 “你是昨天晚上看到的？” “在哪啊？” “他不是去图书馆自习了吗？” 话音落下，李妍娟就反应过来了。 ——程良白骗了她，说是一整天在图书馆学习，其实是跟女孩子约会去了。 赵明达瞧着她的脸色，就知道李妍娟心里在想什么，开口说道： “这不是谈恋爱了，怕你说他，瞒着你嘛。” “人之常情。” “我这也是碰巧撞见了，也就那么凑巧，他两在这地方吃饭……” 说到这里，赵明达看了看李妍娟，眼神意味深长。 “他约会这餐厅可不便宜，你给的那点生活费，连一个人吃一顿都吃不起，” “你要不给他涨点生活费吧，约会吃饭不能只让人家女孩子出钱吧。” 听到赵明达提起钱，李妍娟顿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在自己的手机上放大那张照片，把裴钰戴着的手链截图下来搜索。 马上就有了结果。 李妍娟就觉得这条手链很眼熟，是因为她在哪本时尚杂志上看见过，当时就觉得这条手链好看，多看了几眼就记下来了。 看到这条细细的手链图片下面，价格那一连串的零，李妍娟屏住呼吸，心想裴钰戴的这条不可能是真的吧。 这要是真的，一个小女孩能随便戴这么一条手链，家里得有多少钱啊。 她又忍不住去搜裴钰身上那条裙子，还有那个小包，搜出来的结果都跟手链差不多。 再加上赵明达刚才说的话。 李妍娟回过头，望着躺回床上刷手机的赵明达，语气有些迷茫，又不敢置信。 “他这是谈恋爱了……” “是吗？” 赵明达刷着手机，好笑说道：“这不一看就是吗？” “跟女孩子两个人出去吃饭，还是这种餐厅，不是约会，还能是什么？” 李妍娟慢慢扭回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有些恍惚。 程良白谈恋爱，了？ 他就这么瞒着她，要不是赵明达碰巧撞见了，她这个亲妈现在还要被程良白瞒在鼓里。 李妍娟看着眼前沉默埋着头的程良白，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长本事了，谈恋爱了瞒着我是吧？” “我本来还想你平时学习那么忙，我给你的钱，你也就吃个饭，哪来的钱谈恋爱，还跟女孩子出去吃饭——” “现在看，是你有本事，谈了个家里有钱的千金小姐是吧？！！” 李妍娟说吧，在脑子里一下把所有事情都穿起来了。 “寒假之前就谈上了，然后你奶奶做手术，你跟我要钱，我没给，你就跟人家要钱，” “跟女朋友要的钱，拿去给你姑姑他们是不是——” 赵明达站在门旁听着，这会才从李妍娟的话里拼凑出事情的经过，听到程良白借了“女朋友”十万块钱的时候，眼神变了变，看着被李妍娟逼到墙角，贴着墙站的程良白。 面对母亲的怒火和质问，程良白沉默着，一句也不解释。 他低着头，额前的刘海垂下来，看不见眼睛，只看下半张脸也觉得清秀好看，身形清瘦挺立，不管什么时候，程良白的背都挺得笔直，也没训练过，体态就这么好。 还真是有当小白脸的本事。 赵明达瞧着程良白，眼里多了些不屑。 程良白的沉默在李妍娟眼里就是默认了她的话。 “你女朋友叫什么，是你同班同学吧，”李妍娟逼问，“把她的名字告诉我……” “她父母知道这事吗？” 无论她怎么问，程良白都是一言不发，闭上眼睛，把头撇到了一边去，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了，扭回头，看着李妍娟说道：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你不用管的。” “那十万块钱我会……” 听见程良白的话，李妍娟一下子拔高了音量，“什么叫我不用管？！” “你拿人家这么多钱，人家父母不知道吧？！你就不怕人家父母找上门来，来找我要钱，要我还钱吗？！！” “我……”程良白看着李妍娟满是血丝的眼睛，知道她已经听不进去自己的话，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了。 李妍娟逼着他说“女朋友”的名字，要跟人家父母联系，而程良白根本不会回答。 “不说是吧？”李妍娟指着程良白，恨声喊道。 “我现在就给你班主任打电话，问她你跟班上哪个女生谈恋爱了——” 看李妍娟已经拿出手机，要打电话给白秀梅的时候，程良白一惊，忍不住去抢她的手机。 “我都说了，那十万块钱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不用你管！” 李妍娟根本听不进去程良白的话，一直逼问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和联系方式。 争执之间，程良白还是把手机从李妍娟手上抢走了，没让她给白老师打电话。 下一秒，房间里响起清脆的一道耳光声。 程良白被打的偏过脸去，脸颊马上红肿了起来，眼镜被打掉在地上，摔掉了镜片。 “你想怎么样啊你，”打完那一耳光，李妍娟气的身体发抖，声音颤抖起来，“你怎么这么有本事，这么有能耐啊？” “你就把你奶奶姑姑他们当亲人，不认我这个亲妈了是吧？！” “跟我要钱我没给你，你去跟女朋友要，这么不要脸皮，跟女朋友要这么多钱，也要给你奶奶做手术……” “我就问你，这十万块，你还得起吗？” “还不是要我来还？！！” 她刚吼完，就听见程良白同样吼出来的回答。 “我说了我会还给他，根本不用你管——” “你平时根本就不管我，每个月就给钱，怎么现在我不要你管，你还非要来管我啊？！” 程良白猛然抬起眼睛，看着李妍娟喊道，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地对李妍娟说过话。 他忍不下去了。 然后李妍娟扬起手，作势还要给程良白一耳光，被他捏住手腕，甩了下去。 程良白的眼睛也红了，但硬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在眼前这一家三口面前哭。 “老爸死了，你嫁给这个姓赵的，看着他不高兴就拿我出气，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打我，看着赵浩扬天天欺负我，你一句话都不说，就叫我忍着——” “凭什么啊？” “就凭我爸死了，你跟了这个姓赵的，又生了个儿子，心里压根就不在乎我了，根本就不想要我了是不是？” 李妍娟怔愣地看着程良白含满眼泪的眼睛，反应过来后 “我什么时候说不想要你了？难道你不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我要是当时不想要你了，我干嘛不把你丢在老家，丢给你姑姑他们——” 听到这句话，程良白看着李妍娟的眼睛一眨不眨，声音很轻，却让李妍娟彻底没了声音。 他轻声问道： “如果没有我爸车祸之后留下来的那些钱，你还会要我吗？” 这句话说出口，程良白终于觉得心里空了，终于不用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想着这些事情了。 程书明车祸的赔偿款，当时是司机负全责，赔了不少钱，而程书明还在轿车碾压上来之前，把一个学生推到路边。 事后，那个学生的父母上门，给了李妍娟一个厚厚的信封。 还有那间被李妍娟卖了的老屋。 零零散散加起来，绝对不是李妍娟告诉程良白的数目。 两母子还是对峙着，这回轮到李妍娟不说话，看着眼前的大儿子，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又不能开口。 赵明达看着他们两个这幅样子，看到赵浩扬看着李妍娟现在的样子，都不说话了，一幅想过去又不敢过去的样子，自己走过去，插入母子两中间，要护着李妍娟了。 他看着程良白，皱了皱眉，表情冷漠中掺着轻蔑，开口斥责道： “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没等程良白反应，他接着说道： “算了，你们母子的事，我也懒得管。” “就说你那十万块钱的事，” “你欠人家女孩子家里十万块钱算怎么回事，就这么欠着啊？仗着跟人家谈恋爱了，人家瞧上你了，正好家里又有钱，你就没脸没皮地花女孩子的钱啊？！” “我猜人家家里不知道吧，知道能让你这样对人家女孩子？要是等人家父母知道了找上门来，你妈是个要强的，我也丢不起这脸——” 第51章 说到最后，赵明达瞧着程良白，没好气地说道：“那十万块钱，我给你，你拿去还给人家，然后算你欠我的。” “等你把高考考完了，就给我出去打工还钱……” 他站在程良白面前，程良白的眼睛看着他，没有错过他眼里那些轻蔑和不屑，还有高高在上，近乎施舍一样的口气。 没等赵明达说完，程良白就开口打断了他。 “不用。”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定，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明达的脸。 他看着赵明达的眼睛，语气近乎嘲讽： “不是说好的，我不改姓，不跟你姓赵，你给我口饭吃，给我张床睡，就是你大恩大德，其他的什么都别想吗？” “一分钱也别想花你的吗？” “你在这里假惺惺地演什么呢？” 程良白的声音很轻，但就用这几句话扒下了这个中年男人虚伪的面具。 赵明达额头上青筋凸起，看见程良白眼里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愤恨，脾气一下上来了，直接开口吼道： “臭小子，你忘了这里是谁家了是吧？！” 程良白直接打断他没说完的话，抢着说道： “我没忘！！！” “这家姓赵，我姓程，这里不是我家——” “所以我走！” 程良白转身把桌上的书本试卷塞进书包里，然后拉上拉链，背到背上，把校卡上的钥匙扯了下来，当着赵明达跟李妍娟的面，放在桌子上，然后抓起手机，扯开李妍娟过来拦他的手，穿过客厅，毫不犹豫地打开大门，跑了出去。 第43章 东湖别墅。 刚吃完饭，裴嘉这会儿没事，难得这么悠闲，在别墅里逛了一圈，从二楼的餐厅走楼梯下到一楼，看了看客厅的墙面里的嵌入式鱼缸，又坐电梯上了三楼，最后进了书房。 他上次看的书还夹着书签，好好地放在桌面上，裴嘉没有吩咐整理，阿姨会让所有的东西都保持原样。 裴嘉随手拿起一本他之前看了一半的书，往沙发上放松一坐，翘起腿开始看书。 在上楼之前，阿姨问他下午想不想喝下午茶，好开始准备甜点，裴嘉摇了摇头，说只想喝杯红茶，其他的甜点就不用了。 他进了书房之后，阿姨端上来一小盘精致摆盘的果切，然后就放轻动作关上门，让裴嘉一个人看书。 裴嘉手中的书刚翻了两页，才刚接着之前看过的内容继续看下去，放在旁边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把书放在膝盖上，随手拿起手机，看见是“男朋友”打来的电话，微微一愣，接起电话的时候，嘴角已经扬了起来。 “喂？” “裴嘉……” 听到程良白喊自己名字时的声音，裴嘉立马感觉到不对，微微挺直了后背，在沙发上坐直，开口问道： “怎么了？” “我……”程良白张开嘴，只吐出这一个字，然后嘴里就尝到了一点咸涩的滋味。 他哭了。 眼眶里积蓄了许久的眼泪，在听到电话那头裴嘉的声音时，终于决堤了。 从眼角顺着脸颊流下，汇成一条溪流。 电话那头，裴嘉清晰地听见了程良白几次开口，却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发出颤抖的气音的声音。 裴嘉慌了，握紧手机，声音变得焦急起来。 “你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你别急，慢慢说。” “我离……”程良白用尽浑身所有的力气，想跟裴嘉说，他终于“离家出走”了，从那个让他觉得快要窒息的地方跑了出来。 他下意识想说“离家出走”，但是却想起那个地方，那间房子，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家。 程书明死了，老家那两间房子被卖掉，程良白就没有家了。 他慢慢合上嘴，深深低下头，把头抵在了膝盖上，深深地喘息着。 电话那头，裴嘉急切问完之后，听不见程良白的回答，只能听见他一次次深深喘息的声音，眉头紧皱，情急之下喊道： “程良白，发生什么事了？！” “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 “……” 听到男朋友急切的话语，程良白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几乎不成调的气音，对裴嘉说。 “我……跑出来了。” 裴嘉合上嘴，认真听着他的话。 “我从那里、跑出来了……” “再也不回去了……” 电话两头都安静下来，然后裴嘉听见了程良白的哭声。 裴嘉能想象出程良白现在的样子。 他在哭，但是不哭出声，就像是知道自己的眼泪不会让任何人心疼，哭声反而还会惹来厌烦一样。 哪怕是现在，电话那一头的人是他，程良白也是压抑到极点，泣不成声，小心翼翼压着声音地哭，然后在裴嘉忍不住问他“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的时候，抽泣的声音才开始变大，在一瞬间决堤，哭出了声音。 裴嘉闭眼，忍不住深呼吸，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只手捏住了一样，酸胀疼痛。 他一下合上腿上的书，往桌子上一放，从沙发上站起身，连扶手上的外套都没拿，直接冲出了房间，叫陈叔去开车。 电话那头，程良白边哭边跟裴嘉说，“我想见你……” 听到程良白这句话，裴嘉头脑清晰，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接你。” “……” “我在、陈叔送我回家下车的那个公、交站。” “好，我知道了。” “等我。”裴嘉声音清脆，掷地有声地说。 “你就待在那里。” “我马上就去找你。” 裴嘉接过阿姨递上来的外套，几步下了楼梯，小跑上了老陈开过来的车，关上车门，直接跟老陈报出地址，然后对电话那头的程良白语气斩钉截铁地说。 “马上。” “……好。” 程良白不想挂电话，但是手机快没电了，裴嘉语气温柔地安抚他，哄着说自己已经在路上了，预计一个小时，等快到的时候，就给他打电话。 挂了电话，裴嘉刚才对电话那头温柔耐心的语气现在变得冷静直白。 “陈叔，快点。” “好。”老陈依言踩下油门，加快了速度，黑色的加长宾利驶入车流之中。 路上，老陈从后视镜里瞧着裴嘉现在微抿着唇，十分冷淡的脸色，默默收回了视线。 本来今天没有安排，裴嘉看样子是打算在家里宅一天的，现在却突然要去程良白的家。 是小程有什么事吗？ 陈叔忍不住思考。 挂断电话之后，程良白坐在公交站旁边的花坛边上，把书包抱在怀里，深埋着头，一时间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只等着裴嘉。 其实，他的脑子里现在乱的像一团缠死的毛线，什么想法都有，但是纠缠在一起，根本找不到线头把它们理顺，干脆就放空大脑，手里捏着手机，等着裴嘉的电话。 程良白在花坛边坐了半个小时，心情才慢慢平复，呼吸也变得平缓。 只是原先眼里蒙着一层水光，视野模糊，程良白也没发现，等他把眼泪擦干净，眼前的一切还是模糊着，很不清晰，他才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想起眼镜没有了。 “嘶。” 程良白的手碰到了自己一边红肿起的脸颊，不由地痛呼出声。 刚刚只顾着哭，忽视了其他感觉，现在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隐隐发烫的巴掌印，甚至李妍娟长长的指甲还在他脸上留下了刮痕。 程良白不用看，也能想象到自己脸上是什么样子。 因为他坐在花坛边上从臂弯里抬起头这一会儿，路过的不少行人就纷纷投来视线，还有人上前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程良白对这位好心人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拒绝了他的提议。 他抬起手，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声叹了口气，默默把头埋回了臂弯里，等着裴嘉的电话。 直到，有人在他面前停下，抬起脚踹了他一下。 “喂，你坐在这干嘛？装可怜啊？” 吃完饭下楼买饮料喝的赵浩扬，手里拿着瓶冰可乐，走出便利店时就看见了坐在路边花坛上的程良白，眼珠子一转，走了过来。 程良白一抬起头，就看见赵浩扬站在自己面前，仰着下巴，态度恶劣地说。 “你不是跟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谈恋爱吗？” “怎么现在跟条流浪狗一样蹲在这啊，这是等着谁来把你捡回家吗？” “要滚就滚得远远的，有本事以后都别进我家的门。” 明明还是个小孩子，说话的语气却没有半分孩童的天真无邪，满是一种故意为之的恶意。 程良白静静看着眼前的赵浩扬，直到赵浩扬被他的眼神看的闭上了嘴，一脸想继续说下去又不敢的样子。 第52章 程良白盯着他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说得对，那里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 “你既然从来没把我当哥哥，那从现在开始我也不把你当弟弟了。” 程良白嘴唇微动，然后继续说，“那我为什么还要让着你，随便你欺负我，而不还手？” “你刚才踢了我一下，我现在要……” 他话还没说完，赵浩扬已经被吓得跑了，边跑边回头说，“你敢打我试试，我回去就告诉我爸，叫我爸打死——” “啊！” 赵浩扬跑步的时候没看路，被脚下一处凸起的地砖绊倒了，狠狠摔在地上，手中的易拉罐被摔爆，汽水喷涌而出。 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一下肯定摔的不轻，更别提赵浩扬几乎是立马大哭起来。 “啊啊呜呜呜——” “好痛啊呜呜呜——” 程良白下意识站起身想过去，然而只迈出了一步，脚步就收了回去，膝盖弯曲，重新坐下。 他没有过去，甚至偏开了头，没有再看赵浩扬的方向一眼。 “呜呜呜——” 赵浩扬就趴在原地哭，等着有人来把自己扶起来，哄自己。 有行人经过看见有个小孩摔倒了趴在地上哭，好心去把赵浩扬扶起来到路边花坛上坐着。 “我的腿好痛呜呜呜——”赵浩扬用力哭叫着。 “小朋友你家大人在哪里啊？” “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吗？” 赵浩扬小脸哭得涨红，下意识往花坛另一边的方向看过去，发现程良白也正看着这边，站起了身，脚尖偏向这边，要走过来的样子。 “呜呜呜他是我哥哥——” 行人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坐在花坛边上，看着小孩子摔倒了大哭，完全无动于衷的男生，还没蹙起眉问他，做哥哥的怎么能就看着弟弟摔倒了趴在地上哭，管都不管一下。 然后就看着程良白站起身，却没有朝他们这边走过去，而是走到了马路旁，听见赵浩扬的话，才回过头看着他们，说道： “我不是他哥哥。” “他妈妈马上就来接他了。” 而裴嘉来接他了。 一辆黑色的加长宾利转弯，驶入这条街道，开始减速。 程良白背好书包，站在路边，已经看见了驾驶座上老陈看见他时，脸上扬起的微笑。 裴嘉坐在后排，程良白只看见他一片衣角，就知道那是自己男朋友。 程良白回头，看着赵浩扬的眼睛，语气平静地陈述： “他来接我了。” “我会离你家远远的，以后都不会再踏进你家一步。” 在他说话的间隙，那辆车停在了他的面前，后车门正对着他，车里的裴嘉看见程良白，已经解开了安全带，准备下车。 “别叫我哥哥。” “你才不配当我弟弟。” 说完最后一句话，程良白转回头，没再往后看一眼，正好拉开裴嘉从里面打开的车门把手，在裴嘉出来之前，用手推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回车里，自己上了车。 赵浩扬连哭也忘了哭，愣愣地看着程良白上了车，关上车门，那辆宾利重新起步，驶入车流之中，消失在街道路口。 第44章 车上。 “裴嘉——” 关上车门之后，程良白不管不顾地扑到裴嘉怀里，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男朋友，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裴嘉马上伸出手环抱住自己的男朋友，但视线越过程良白的肩膀，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看到程良白在上车之前，扭头说话的对象是一个大约七八岁大，坐在花坛边上的小男孩。 不用有任何其他想法，裴嘉就知道—— 这就是程良白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长相跟程良白没有半分相似，一点都不好看。 裴嘉漠然地收回视线，任由程良白紧紧地抱着自己，一手按在他的后颈，微微用力，另一只手轻抚在他的背上，抬起眼睛，正视前方，让陈叔开车回去。 程良白抱了裴嘉好一会儿，把脸埋在裴嘉的肩窝里，贴着他颈部那一块细腻温暖的皮肤，等车驶出这条街道，进入主干道返程，他才慢慢放松了紧抱着裴嘉的手，从埋头的姿势变为把头靠在裴嘉的肩膀上。 察觉到他这些动作变化后的情绪平缓，裴嘉用力摸了摸他的头发，用下颌蹭了蹭，然后温柔问道：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想跟我说说吗？” 他的怀里，程良白深吸一口气，余光撇到旁边的挡板没有升起，陈叔在开车，这会儿激动的情绪已经如潮水般退去了，有些留恋又不舍地在裴嘉肩膀上蹭了蹭，才慢慢松开了抱着裴嘉的手，直起身子跟他对视。 裴嘉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红肿的掌印和微红的眼睛上，一时抿住唇，什么话也没说。 程良白注意到他的眼神，后知后觉地低下头，抬手去摸自己的脸，然后被裴嘉伸出的手挡住。 裴嘉想摸他的脸，手停留在距离他脸颊一毫米的地方，想碰又不敢碰，最后轻声问道： “是不是很疼？” “……” 程良白轻轻捏住他的手，按在了自己另一边完好的脸上，然后说道。 “还好。” “我妈气急了，打了我一巴掌。” 裴嘉看着他不说话，看了一会儿，慢慢垂下了眼睛，又抬了起来，用眼神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程良白歪头，用脸蹭了蹭裴嘉的手心，然后开口解释，“刚刚吃饭的时候，我外婆给我妈打了个电话，然后我妈就知道……” 他把事情的起因简略地说了两句，说到那张照片时，微蹙起眉，有些担心地看向裴嘉说： “那天你妹妹跟我们一起出去吃饭，你去洗手间那一会儿，我跟小钰在被我继父拍到了……” “然后他和我妈就以为我跟小钰在谈恋爱。” 裴嘉：“……” 听到这里，裴嘉真的愣住了，没想到能这么巧。 这个学期裴钰就来找过他这么一次，一起吃顿饭的时间，能被程良白的继父撞见还拍了照片，还正好是他不在的那一会儿，才弄成了这样的误会。 “那张照片——”程良白顿了一下，回忆自己看到的那张照片，“小钰被拍到了背影，除了背影就没有其他什么的……” 他望着裴嘉的眼睛问，“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确定只被拍到了背影？” “确定。” 裴嘉沉吟几秒，看着程良白的眼睛回答道，“只被拍到了背影没什么事，不用担心，就算她被拍到正脸也没关系，这些事情我来解决。” 他说话的时候，程良白一直看着他的脸，认真听着他的话。 他觉得，很安心。 裴嘉注意到他的眼神之后，微微一愣，然后歪了下头，有些好奇地问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程良咽了下口水，刚想回答，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裴嘉顺着他低垂的视线，看到碎裂的屏幕上，来电人的备注。 是李妍娟。 算算时间，李妍娟看见他发的信息，下楼来找赵浩扬之后，应该已经从赵浩扬那里知道他上了裴嘉的车。 从程良白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现在裴嘉看着程良白神色漠然又麻木地看着来电的手机，试探性地伸出手，捏住了程良白拿着手机的手，然后开口： “不想接的话，就不接。” 裴嘉伸出手指，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把手机从程良白的手里抽走，自己拿着。 他做这些动作，程良白始终低着头，没有阻止，任由裴嘉替自己做了选择。 挂断李妍娟 第三个电话后，裴嘉又看到了她发来的信息。 【妈：程良白你去哪了？】 【妈：你平时那么懂事，那么乖，一点也不让我操心，这次是一下给我来个大的是吗？你这是要离家出走吗？！】 【妈：浩扬说你要打他，他摔倒在地上，摔得那么严重，你就在旁边看着，都不知道扶弟弟一下……】 裴嘉迅速扫过这些信息，看完之后冷漠地按灭手机屏幕，抬眼看向还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的程良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对他说， “你的手机没电了，先放我这里充电吧。” 裴嘉刚说完，程良白的手机就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嗯。”程良白听见手机关机的声音，靠回座椅里，好好坐着。 裴嘉也靠回座椅里坐好，后座安静了片刻，原本搭在座椅扶手上的两只手无声地向中间移动。 裴嘉没有看，在手指轻碰到另一小块温软细腻的皮肤时，没有犹豫地跟那只手十指相扣，紧紧握住了程良白的手。 “中午吃饱了吗？”他想起程良白刚才说的，扭头看向他问道。 程良白诚实地摇摇头，“没有。” 吃饭吃到一半，李妍娟就把他从饭桌上扯了下来，拉进房间里。 第53章 裴嘉看着他，接着问道：“那，想吃什么？” “想吃……”程良白认真想考，手上无意识用拇指摩挲着裴嘉的皮肤，最后的答案是，“小馄饨。” “学校里那种？” 跟程良白在一起不知道吃了多少顿饭，裴嘉发现他是真的喜欢吃食堂的鲜肉小馄饨，一周能吃好五六次。 “只要是馄饨就行，我不挑。” “行，那就让阿姨在家里给你煮。”裴嘉低下头拿出手机发信息，没注意到身侧的人在听到他说家这个字眼时，脸上怔愣住的表情。 他恢复原来的表情，埋了埋头，眼睛却不舍得从裴嘉的身上移开，一直盯着他，脸颊微动，更加握紧了裴嘉牵着他的手，然后不着痕迹地往前排看了一眼。 他想吻裴嘉，但是这辆车没有挡板。 程良白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好了，一到家你就可以吃上小馄饨了。”裴嘉发完信息，抬眼看他，对上了程良白注视着自己，毫不掩饰某些想法的眼神，顿了一下，然后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陈叔，转回头后跟男朋友眨了一下眼睛，用眼神示意。 裴嘉：回去再说。 程良白：好。 等加长的轿车缓缓驶入东湖别墅的庭院里，裴嘉领着程良白进屋，走进餐厅，阿姨刚把碗筷摆好，看见裴嘉微微一弯腰，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餐厅。 刚一坐下，程良白拉住裴嘉的手臂，把他拉向自己的同时身体向前倾，迫不及待要吻裴嘉。 “有监控——”裴嘉的眼睛微微睁大，被程良白的主动吓到了，急忙用手抵住他的肩膀，微微拔高声音说道。 他可不能接受安保人员在监控里看见他和程良白接吻。 程良白停住动作，垂下眼睫，脸上明显露出一丝失望的情绪，听话地松开了裴嘉的手臂，默默坐回去。 裴嘉在椅子上坐好，眼睛一直看着程良白，脸上恢复一贯的平静淡然。 他心里在笑，面上也露出一点好笑的痕迹，对程良白说。 “你先吃饭。” “吃完饭之后，去我房间。” 第45章 说完这句话，裴嘉看着程良白漆黑的瞳孔紧盯着自己，一眨不眨，似乎太过于专注忘记了眨眼，眼里含着笑意，朝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程良白知道裴嘉是故意在逗弄自己，但还是不由得像含羞草一样缩了起来，他垂下眼睛，低下头，暴露在裴嘉视线下的一边耳朵有些泛红。 程良白把头转向餐桌，看到桌上只摆了一幅碗筷，又侧头问裴嘉道，“你已经吃过午饭了？” “嗯。” “你吃吧。” 程良白没再说话，拿起勺子开始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裴嘉的错觉，平时在学校吃馄饨，程良白都是细嚼慢咽，细细品尝每一个馄饨的鲜美，吃完馄饨后还要撇去葱花，慢慢喝汤，但是这一次他吃的很快。 “放着吧，等阿姨收拾。”裴嘉看他放下勺子，习惯性地收拾碗筷。 他朝程良白伸出手，看着他把手放上来，“带你逛一圈这里。” “悦景那里只是上学的时候，不想在路上跑才偶尔睡一下。” “平时没事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裴嘉牵着程良白的手，领着他走进电梯下到一楼，从一楼的大厅开始逛起。 “外面是？” 出了电梯刚走两步，程良白就看见一楼巨大的落地窗外，以及旁边一扇半敞着的玻璃门，通往别墅的后花园，而后花园的小门正对着一片在午后日光下波光粼粼，水波宛如浮着无数金箔的湖面。 “那是东湖，”裴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么回答道。 “不知道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反正我爸买下这片地的时候，它就叫东湖。” 闻言，程良白侧头看他，微微睁大眼睛，有点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买下——” “这片地？！” “嗯。”裴嘉干脆地点下头，然后说道。 “东湖，和周围这一圈的地都是我爸以前买的，然后建了这栋别墅和周边的配套设施……” “因为我喜欢水景，这栋别墅这一侧正对着东湖，每一扇窗户都能看见湖景，所以我以前经常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住，等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爸就把这里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我，说这里以后就是我的了，随便我怎么折腾——” 裴嘉牵着程良白的手，走进落地窗，示意他往外看。 “后花园里种的花都是我亲自选的，” “有绣球、月季、水仙、铃兰……” “绣球花开了，看。” 落地窗外，正对着他们的就是一片热烈盛开，粉紫色的重瓣绣球花。 “很漂亮。”程良白看着精心修剪过枝叶和形状的灌木中，一朵朵颜色鲜艳，硕大的绣球花，发自内心地称赞道。 “现在外面太阳好大，等傍晚的时候再出去逛花园，”裴嘉牵着程良白转身往回走，走回刚才一进门的大厅，带程良白去看镶嵌在客厅墙壁上的鱼缸。 客厅里那个鱼缸，程良白刚才就看见了，但只是晃了一眼，知道那边墙上镶嵌着鱼缸。 现在才被裴嘉拉着走到面前，仔细端详，才看见这个鱼缸里是什么样子。 许多种类和颜色的海葵、形状奇异的珊瑚、颜色艳丽的海水鱼成群游弋、小虾和小螃蟹在底部的砂石里慢慢移动着。 比起在悦景那个不大不小的鱼缸，程良白觉得面前这个鱼缸就像是海底世界的一角。 “好看吗？”裴嘉侧头，看向眼睛已经完全被眼前绚丽的海洋世界吸引住的程良白，笑着问道。 他看向程良白的表情是笑着的，很开心，还有些藏不住的得意，就像是跟朋友炫耀自己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好看。” “很好看。”除了这个回答，程良白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一条身形扁圆，身上布满荧蓝色条纹的鱼游到他面前，在缸壁边用鱼嘴一点一点的，程良白看着它，下意识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鱼刚刚亲吻过的位置。 “这是什么鱼？”他扭过头，眼神好奇地问裴嘉。 “纹吊，”裴嘉看向那条从程良白指尖溜走的鱼，“也叫蓝纹倒吊，或者金线吊。” “那这条呢？” 程良白指向另一条跟刚才那条鱼体型相近，但全身都是亮黄色，比他的巴掌小一点的鱼。 “黄金吊。”裴嘉看了一眼那条鱼，马上就给出了答案。 “看它的颜色，很好认。” 程良白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转回头继续欣赏眼前的海底世界，裴嘉在旁边陪他看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开口问道，“还想继续看鱼吗？” “还是逛完再看吧。”他朝程良白伸出手。 “好。” 客厅、餐厅、卧室、健身房还有私人影院…… 别墅太大，裴嘉带程良白从一楼逛到四楼，就不想走了，等走到自己的房间时就说中午先休息，剩下的地方等有时间再逛。 裴嘉位于四楼的卧室是个大套间，一连打开三扇门，看见床，程良白才觉得自己进了裴嘉的卧室。 “我一般在这睡，偶尔累了不想动，也会在其他房间休息。”裴嘉这么说道。 他拉着程良白在卧室里的小沙发上坐下，懒懒地窝在沙发上，然后 看见程良白眼里有些倦意，裴嘉看了眼时间，抬起手摸了摸程良白的脸，说道，“换身衣服睡午觉吧。” “你没带衣服过来，先穿我的吧。” 程良白答应道好，被裴嘉领着走进跟卧室连同的衣帽间。 “这套可以吗？” 裴嘉从收着家居服的衣柜里拿出一套面料舒服柔软的家居服，对着程良白的身材比划。 “我们两个身材差不多，我的衣服你应该都可以穿。” “嗯。”程良白接过那套家居服，看着裴嘉转身，背对着自己，边向衣柜里伸手边说。 “我也换套衣服睡觉。” 说着，裴嘉拿出另一套衣服放在一边，直接抬起手开始脱衣服。 程良白还没反应过来，眼看着裴嘉脱下了上衣，露出光裸的后背。 平时穿着衣服，身形看起来削瘦单薄，现在脱下衣服才能看到裴嘉的身体并没有想的那么瘦弱，肌理均匀，表面有一层薄肌，不大不小，线条流畅漂亮，美感和少年人的力量感兼具。 属于少年人的漂亮，鲜活的身体。 程良白只在措不及防的情况下看了几眼，就匆匆移开视线，赶紧转过身换衣服。 眼前被布料蒙住的时候，他的眼前几乎是立刻浮现出刚才看到的场景，喉结难以控制地滑动几下。 裴嘉换好衣服，把刚才出去穿的衣服丢进地上的脏衣篓里。 “换下来的衣服放这里，阿姨会过来收拾。” 他抬步往外走，刚走出衣帽间时被程良白从身后抱住，腰间伸出两只手，搭在他的腰上，环住了他。 第54章 这里已经是裴嘉的卧室，程良白想，偏过头，抬起一只手捧着裴嘉的脸颊，让他转过头跟自己接吻。 “唔——” 裴嘉被吻的有点措不及防，但马上接住了这个吻，在程良白的怀里转了个身，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把程良白抵在了衣帽间门边的墙上用力吻住。 他们之间的吻早就不像刚开始时的青涩笨拙，偶尔还会咬到对方的唇舌，吃痛后分开，好笑地去看对方。 现在的一切变得熟练，双方游刃有余，一方有目的地凑近，另一方就能马上接住，刚在一起的恋人热衷于这样亲昵甜蜜的游戏。 而程良白在车上的时候就想这样吻裴嘉了。 他一只手揽住裴嘉的腰，另一只手按在男朋友的后颈上，任由裴嘉把自己抵在墙上，无处可逃的同时，也不让裴嘉离开自己的怀抱。 等裴嘉觉得唇舌都被吻的发麻，下意识后退时，程良白没有放开他，甚至顺着他往后的力道转了个身，把裴嘉抵在了墙上，然后用双手珍惜地捧着裴嘉的脸颊，闭上眼睛，深深地吻下去。 他听见裴嘉的呼吸变得急促，抓在他手臂衣服上的手收紧又放松，并没有抗拒他的动作，才放心地继续。 但是…… 不够。 这样不够。 他还想要更多。 裴嘉知道程良白现在这么热情主动，抱着自己不放手是因为什么。 自己故意招惹的，就乖乖受着吧，他在心里好笑地对自己说，闭着眼睛随便程良白吻。 直到裴嘉感觉自己的下颌都因为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有些僵硬了，他才抬起手去推程良白的肩膀，用动作表明自己的态度。 然后程良白就乖乖地后撤，跟裴嘉的唇瓣分开，又把头靠在了裴嘉的肩窝里，他刚才捧着裴嘉脸颊的双手也默默放下，按在了裴嘉的肩膀上。 裴嘉正被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弄得脖颈微痒，然后就感觉颈侧最敏感的皮肤上多出一点湿润温热的触感，身体立马紧绷起来。 程良白在吻他的颈侧。 “你……” 裴嘉颈侧的皮肤特别敏感，被程良白这一下弄得有些受不了，喉结狠狠滑动了几下，想推开对方，已经伸出的手却因为程良白逐渐加深的吻缩了缩，最后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甚至配合地扬了扬头。 光是亲吻，裴嘉也觉得不够了。 过了许久，裴嘉感觉着程良白的动作，推了推对方的肩膀，开口说话，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微哑。 “你还想继续？” 对方的吻落在他领口宽大的家居服露出的锁骨上，沉默着，没有说话。 “今天就先这样吧。”裴嘉用力推了推程良白的肩膀，“下次再……” 跟刚才一样，裴嘉又许下了同样的承诺，才让程良白乖乖后退，分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拉开距离，两个人直视对方染上欲望的眼睛，一时没人说话。 “睡午觉……” 裴嘉眼睫闪动，拉扯着程良白往床边走，最后一起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而躺下之后，两人侧着头，看着对方，听着安静的房间里，同一张床上，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心里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了一样，觉得满足。 “睡吧，”裴嘉轻声对程良白说道，“睡醒了，我带你逛其他的地方，去逛花园，吃完晚饭，你可以继续看鱼。” “好。” 裴嘉说的话，每一个词，程良白都会这样心甘情愿地答应道好。 在闭上眼睛睡觉之前，他微微抬头，凑了过来，给了裴嘉一个午安吻，吻的很轻，落在水面上都不会泛起涟漪的那么一下，温馨而单纯，然后看着裴嘉躺在一边的侧脸，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中午去接程良白路上一折腾，把裴嘉本该午休的时间错过去了，他这会儿倒是不困，躺在旁边看着程良白睡着。 他看着男朋友睡在自己旁边，安心恬静的睡颜，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一只手撑着头，就这样看了一会儿，然后想起了什么。 裴嘉转过身，从床头柜上摸起自己的手机，给老陈发了一条信息。 【裴嘉：今天的事你不用跟我爸汇报了，我自己去跟他说。】 然后又打开跟裴业墨的聊天界面，组织好语言之后，给自己父亲发了几条信息。 瑞丰大厦，顶楼的总裁办公室里。 秘书小姐站在桌边，等着裴业墨签好合同，这时他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收到了新信息。 裴业墨签好最后的一个名字，把文件还给秘书，示意她离开，然后才拿起手机查看消息。 【嘉嘉：你这两天有空吗，我有重要的事要当面跟你说。】 【不靠谱的老爸：白天随时来公司找我，晚上就回本家。】 【嘉嘉：好。】 【嘉嘉：那我明天上午去公司找你。】 第46章 午觉睡的时间不长，程良白感觉自己闭着眼睛，眯着睡着了一会儿，然后就醒了。 他轻轻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还睡着的裴嘉，动作很轻地转过身，拿起床头柜上充满电的手机。 他在等待手机开机，感觉到身后有了动静。 裴嘉醒了。 说是不困，一躺到床上也是闭上眼睛就睡着了，甚至身边多了一个人也没有丝毫不习惯，潜意识里觉得身边的那个人很安心。 程良白转过身看他，而裴嘉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身边躺着的人，闭了闭眼睛，缓了几秒，然后直起身，把头埋在了程良白的怀里。 程良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放松下来，保持这个姿势，让裴嘉把头埋着自己怀里。 然后他听见裴嘉埋在他怀里说。 “手机给我吧，你别看了。” 同时裴嘉已经伸出手，摸上了程良白拿着手机的手，作势要抽走他的手机。 “……” “我给我妈回个信息，跟她说我不回去了。” 程良白低声对他说。 裴嘉侧过头，侧枕在他胸前，露出眼睛看着程良白，“我帮你回。” “……” 程良白没有说话，在裴嘉伸手过来的时候，也没有捏紧，任由裴嘉抽走了手机。 裴嘉打开程良白的手机，问他： “要发什么？” “就说……” “我不回去了……” 程良白低下头，看着裴嘉枕在自己怀里的头，看着裴嘉替自己看完了李妍娟发来的信息和十几个电话，然后回了信息。 “这样可以吗？” 裴嘉给程良白看了眼输入框里的信息，得到他的肯定后，发了过去。 “好了。”裴嘉按灭手机屏幕，放下了手，侧过头跟程良白对视。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摸上程良白没什么情绪，平静的如一潭死水的脸，用手指刮了刮他的脸，“在想什么？” 程良白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慢慢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想什么。 “不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裴嘉往上挪了挪，拉近跟程良白的距离，近到彼此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他歪着头，看着程良白，话锋忽然一转。 他说：“每次我问你有什么想法，你都说听我的。” “那现在也听我的。” “别再想那些事情了，都过去了。” 他盯着程良白的眼睛，语气忽然变得很认真。 “我发现，我的男朋友真的很喜欢钻牛角尖。” “总是会因为这些事情很不开心。” 程良白被他看的垂下了眼睛，缄默以对。 “从前的事情，我没办法改变，但是现在你在我身边。” 裴嘉捏住程良白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垂下的视线，看向自己，语气认真起来。 “现在就算你想回去，我也不会放你走了。” “程良白，我喜欢你，跟你表白，你也同意了跟我在一起——” “做我的男朋友是要每天都开心的，而不是为了那些事情抱着我哭。” 被裴嘉捏起下巴，被迫抬起眼睛看着他，程良白脸上的表情是一种 “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我不会再让你哭了。” 说完这些话，裴嘉盯着程良白看了几秒，然后手指用力，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偏过头，看了看他脸上还看得出一点余痕的掌印。 “还看得出来……” “待会戴个口罩，吃完晚饭带你去买手机和眼镜。” 他松开捏着程良白下巴的手，转而拿起刚才放在床上的手机，在程良白面前晃了晃。 “这个，你以后就不需要了。” 话音未落，老旧的手机被丢进床边的垃圾桶里，发出哐当的一声。 -- 裴家很有钱，而裴嘉是裴家的大少爷，瑞丰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来接裴嘉放学的豪车没有一天重样、每一辆车都挂着p开头的车牌、专业的司机兼保镖和佣人、每个城区都有豪宅…… 第55章 今天被裴嘉接到东湖别墅，程良白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裴嘉是什么样的出身，有多么有钱， 这里…… 这片大到他看不见对岸的湖，周围一圈的建筑设施，这栋豪华至极的私人别墅，只是裴嘉收到的一份生日礼物而已。 “别动。” 裴嘉拿着两幅自己给程良白挑的眼镜，给他试戴，戴完之后觉得两幅都挺好看，不会再遮住程良白那双漂亮的眼睛。 程良白看见裴嘉拿着的两幅眼镜，挑了其中一幅眼镜架颜色偏深，没有另一幅显眼的。 “这个吧。” “我觉得你戴的都挺好看的，风格不一样。”裴嘉把两幅眼镜一起递给旁边专门服务的人员。 “都要。” 然后跟程良白说，“另一幅备用。” 而程良白的视线跟在那个离开的服务员身上，看着他离开，收回视线后，看向裴嘉，喉结滑动几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点一点，把自己想说的话吞回肚子里。 上午听到的那些话又在耳边响起。 “……有本事，谈了个家里有钱的……” “……仗着跟人家谈恋爱了……家里又有钱，你就没脸没皮地花……” 脸上戴着口罩，程良白低下头垂下眼睛，让任何人都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但是下午裴嘉对他说的话又覆盖了他的回忆。 “不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只要跟裴嘉在一起，他就可以没有任何烦恼。 裴嘉玩着手机，随意搭在椅子边的手上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被程良白握住，以为是程良白想牵手，所以没转头看。 而程良白静静看着他的侧脸，口罩下的嘴唇微微抿起，垂下的眼睫微微颤抖。 但是…… 程良白在心里有些无奈地想。 裴嘉给他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多到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半晌，他在口罩下无声地叹息，忍不住握紧了裴嘉的手，手指钻进对方的指缝里，十指相扣，再也不想松开。 -- 周日的上午，瑞丰大厦顶楼，董事长办公室。 秘书为裴嘉打开门的时候，裴业墨正坐在沙发上泡茶。 “来啦。” 他没抬头，出声招呼儿子，余光里看着裴嘉径直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正好陪老爸喝喝茶。” 他端起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放到裴嘉面前，裴嘉垂眸端起那杯热茶，吹了吹热气。 父子两安静地喝了一会茶，裴业墨才饶有趣味，慢悠悠地开口问裴嘉，“说吧，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当面跟老爸说啊？” 闻言，裴嘉放下茶杯，抬起眼睛看着裴业墨，挺直背，正襟危坐地开口。 “我谈恋爱了，跟我带回悦景住的那个同学。” “他叫程良白，善良的良，纯白的白。” “我把他带去东湖了。” “现在我们……”说到这里，裴嘉顿了顿，接着自己的话继续道，“算是同居了吧。” “嗯。” 听到这些，裴业墨丝毫不惊讶，示意裴嘉继续说。 “他……” 程良白家里那些事情，裴嘉垂了下眼睛，觉得没必要让裴业墨知道，于是长话短说。 “反正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要跟我在一起。” “等考完高考，他愿意的话，我会带他回家见你。” “还会带他去见我妈。” 听裴嘉说到这里，裴业墨拿着茶杯的手指微动，慢慢品了口茶，放下茶杯后说了一声好，然后打趣裴嘉道。 “我还在想你要把你的小男朋友藏到什么时候，是不是等藏不下去的时候，才会告诉我。” “现在说是男朋友了，怎么之前说只是同学啊？” 闻言，裴嘉歪过头，看着裴业墨反问道，“就算我想藏，你会不知道吗？” ——老陈会把这些事情汇报给裴业墨。 “说只是同学的时候还没谈上，后面才在一起的。”裴嘉解释道。 “我正大光明地谈恋爱，为什么要藏着他？裴钰都知道了。” “早就想跟你说了，一直没机会而已，今天正好都说清楚。” 裴业墨抬手摸了摸下巴，干脆道。 “行，都想到要带去见你妈了，看来是动真格，认真谈的。” “我没意见，你都这么大了，想谈恋爱就谈吧，决定把男朋友带回来的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 “好。”裴嘉干脆利落答应了。 “那我要说的事情就说完了，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个。” 看着裴嘉起身要走，裴业墨眨了下眼睛，挽留道。 “再坐会儿啊，待会跟老爸一起去吃饭。” 裴嘉站定，看着对方，连想都没想就回答道：“不要。” “下次再跟你吃饭。” 然后他朝自己老爸笑了一声，眼里带着笑意说道。 “现在男朋友等我回去吃饭呢。” 第47章 飞快讲完两张试卷，老师让同学们自己梳理总结一下，拿起水杯喝水。 裴嘉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转着笔，视线飞快地扫过试卷，直到余光里出现一张小纸条，垂下的眼眸左移。 他的同桌兼男朋友写在便签上的字飘逸清秀，行云流水。 跟人一样好看，裴嘉眨了下眼睛，在心里说。 【中午吃什么？】 裴嘉思索几秒，在下面回复。 【 第一食堂，想吃香菇焖鸡。】 程良白在他的回答上打了一个勾，然后在便签上画了个小爱心，画完之后自己先不好意思抿唇笑了一下，才把纸条推过去。 然后他收回视线，垂眸等着裴嘉的回复。 过了几秒，小纸条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边缘。 他画的小爱心叠上了一个新的小爱心。 -- 高三教师办公室。 “来，坐。” 白秀梅替程良白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又弯下腰从办公桌下面的纸箱里拿出一瓶饮料。 “喝什么？老师记得你喜欢喝乌龙茶。” “谢谢老师。”程良白没有拒绝，微笑着接过那瓶乌龙茶。 白秀梅自己也开了一瓶青梅绿茶，喝了一口，交叠起双腿，跟程良白笑道。 “没事啊，不用紧张，老师找你就是随便聊聊天。” 程良白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但是在心里知道，如果只是随便聊聊天，那白秀梅就不会专门挑自习课，把自己带到办公室来坐着聊天了。 果然，白秀梅随便问了问他最近的学习情况，觉得压力大不大，程良白一一回答完后，看着白老师笑着点头应好，望着他的眼睛眨了下，然后低了低头，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最后吸了口气，抬起头对他说。 “你妈妈前天打了个电话给我……” 程良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让白秀梅愣了愣，才把后半句话说完。 “……问我，你在班上跟哪个女孩子走的特别近……” “问我有没有发现你谈恋爱了……” “我说没有啊，我没发现你跟哪个女孩子走得特别近，看起来像谈恋爱了，我说你平时都跟男生接触得多，同桌也一直是男生……” 听着她的话，程良白垂下视线撇开头，没有继续跟她对视。 “她就说了这些吗？”他低声问道。 “还说你谈恋爱的事被她发现之后，吵架了，你就离家出走，不接她电话不跟她联系……” 白秀梅仔细瞧着程良白变化的脸色，更加斟酌着语气说话。 “她很担心你，想让我跟你好好聊聊……” 程良白垂着头，视线低垂看着下方，闭了闭眼睛，不发一言。 白秀梅看着他这幅样子，慢慢合上唇没再说话，放在膝盖上的手互相摩挲着。 然后程良白听见她加重了语气，声音变得更加温柔亲和，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但是老师知道，事情肯定不完全是她说的那样，我认识的程良白也不是她说的那样的孩子，她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不能跟我说……” “而且，对于谈恋爱这件事，老师的态度你是知道的——” 白秀梅看着程良白抬起眼睛，正视自己的模样，视线从他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掠过他新剪的长短适中，显得干净又漂亮的头发，还有整个人放松闲适的状态，心里微微放松。 谈恋爱这种事情在学校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事，每个班上都有那么几对，只要没有什么负面的影响，老师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还拿小情侣开个玩笑。 被李妍娟问到有没有发现程良白谈恋爱的时候，白秀梅愣了愣，因为确实没发现程良白有这方面的迹象，但是也发现程良白这个学期的变化。 之前的程良白时刻紧绷得像一根拉紧的弦，几乎快要拉紧到极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拉断，她看在眼里，心里一直记挂着，私下经常找程良白聊天，话里话外劝程良白不要把自己绷的这么紧，要学会劳逸结合，放松放松自己。 第56章 程良白总是嘴上答应说好，说自己经常去跑步放松，但白秀梅看见的还是他天天钉在座位上，永远埋头苦学，跟同学的交往寥寥的样子，只能在心里叹气，然后想办法让程良白跟其他同学多接触交往一些，任命他当班长。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高三，然后，裴嘉转到了班上…… 白秀梅一瞬间明白了什么，看着程良白的眼神变得复杂几分，但又不敢确定，眼神闪烁几下。 …… “老师我知道了，我会找时间跟我妈妈好好沟通的。” “好，你跟你妈妈好好聊聊，能把事情说开最好，要是还说不好，还可以来找老师……” 这个话题结束了，程良白以为白秀梅要跟他说的话都说完了。 结果—— “那你能不能告诉老师——”白秀梅弯起眼睛，微笑看着程良白问，“你是真谈恋爱了吗？” 听见这个问题，程良白下意识就想到了裴嘉坐在他旁边，一只手斜撑着头，漫不经心地刷题，神色认真的模样。 他被白老师弯起的笑眼看着，耳根有些泛红，脸上也浮现出一点羞涩的神情，但认真看着对方的眼睛，没有移开，郑重地点头承认了。 “嗯。”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白秀梅似乎并不意外，像是心里已经知道了一样，脸上还是原来温柔亲善的笑容。 “真谈恋爱了呀。” “没事，挺好的，情窦初开，能遇到一个自己喜欢，正好也喜欢你的人。” 白秀梅对程良白笑笑，“行，老师知道了。” “那就没什么事了，你回去上自习吧。” “要是有什么事，随时来跟老师说。” “好。”程良白起身，手上拿着那瓶乌龙茶，对白秀梅露出一个轻松舒心的笑容，然后转过身，脚步轻快地走出办公室。 回到教室。 “被老师叫去谈话还顺了瓶乌龙茶？” 等程良白坐下，裴嘉看见他去趟办公室带回来瓶乌龙茶，很自然地接过去，拧开瓶盖自己喝了两口，然后轻声问程良白道。 “秀梅找你什么事？” 程良白叹了口气，简略地跟裴嘉说了说。 听完他的话，裴嘉转过头，认真看着程良白问。 “那你……什么打算？” “还要跟你妈妈联系吗？” 说这句话时，裴嘉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并不希望程良白还这么做。 下午放学后的教学楼空荡无人，走廊尽头。 裴嘉抱臂，靠着走廊的墙站着，垂眸看手机，但只戴着一只耳机，没戴耳机的那一边听着旁边的声音。 程良白在跟李妍娟打电话。 “还是早点解决的好，我不可能一直逃避。”他看着裴嘉的眼睛这么回答，有些话没有说出口，只是通过眼神和行动告诉裴嘉。 他没那么脆弱，不能去面对这些事情，也不想什么都不管，躲在裴嘉的身后。 “我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的，相信你的男朋友好吗？” 走到走廊尽头，准备打电话的时候，程良白捏了捏男朋友的手，语气轻松地说。 裴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轻轻点了下头，然后看着程良白往里面走了两步，掏出手机打电话。 过了一周，现在李妍娟的情绪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激动，接起电话的时候，声音还有些不确定，确定是程良白打来的电话之后，情绪才有了起伏。 “你……” “白老师跟我聊过了，让我跟你好好聊聊。” 程良白先开口说话，让电话那头的李妍娟沉默听着。 “借给姑姑他们的钱，我谈恋爱……” “你什么都不用管，这些事情都跟你没有关系，都是我自己的事。”程良白语气平静，有些生硬地重复自己说过的话。 这也是他心里真实的想法。 本来这些事情程良白都好好瞒着李妍娟，自己完全能处理的很好，如果李妍娟一直不知道，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什么都不会发生，事情也不会闹成现在这幅样子。 李妍娟沉默地听着，只有加重的呼吸声暴露了她现在的心情。 平时孩子乖巧懂事，家长什么不用管不用操心的时候，心里自然觉得省心舒服，但是孩子跟他们说不用他们管的时候，就是另外一种心情了。 就像李妍娟现在听着程良白这些话，隐隐觉得心口发堵一样。 然后就想起前天晚上，赵明达一回家就黑着脸，连赵浩扬亲热地喊老爸，他也没像之前一样热情地回应，逗儿子玩，气鼓鼓往沙发上一坐，也不知道生什么气。 李妍娟怕触他的眉头，什么也没敢问。 等到赵浩扬睡了，他们夫妻两进了卧室，关上门，李妍娟才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洗澡。 “你手机呢，解锁了给我。” 赵明达阴着脸，语气不善地问她。 “要我手机干吗？”李妍娟小声嘀咕了一句，默默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解锁开递给赵明达。 “我发给你的那张你大儿子跟女孩子吃饭的那张照片呢？” 赵明达删了聊天记录，又把手机还给李妍娟，语气认真严肃，命令她道。 “你自己删干净，什么也别对其他人说知道了吧。” 听到这话，李妍娟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啊？”她嗫嚅着问赵明达。 赵明达斜着眼瞧了她半天，冷笑了两声，就阴阳怪气地说了句。 “怎么了？” “你大儿子有本事呗。” 等 第二天，赵明达气消了，李妍娟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程良白“女朋友”的家里人找到赵明达的公司去，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总经理都得在旁边站着赔笑，转头把赵明达叫到办公室去，没好气地逼赵明达删了照片，让他学会闭嘴，还说这事要是解决不好，人家不满意，赵明达就不用干了。 知道这些之后，李妍娟先是不敢相信，然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有多复杂。 她也没想到程良白真谈了一个这样的“女朋友”，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女朋友……”李妍娟话没说完，就想起了赵明达的话，默默闭上嘴，没再想问他。 照片的事情，程良白只从裴嘉口中知道解决了，但具体怎么解决的他不清楚，李妍娟也什么都没说，等程良白说完了话，电话两头只听得见两道呼吸声。 “今天周四了，明天周五放学……” 你回家吗？ 她没说出口，程良白也明白她的意思，用沉默回应。 电话两头安静了许久，程良白开口回答道，“我不会回去了。” “以后都不会回去了。” “你就当跟我爸离婚的时候，把我留给我爸，留在老家了吧。” 如果程书明还在…… 程良白的心头一片冰凉，每每想起这个想法时，明知是妄想，明知是根本不可能的，还是忍不住会去想。 如果他的亲生父亲还在，那他就不会是现在这幅样子，不会在这里…… 也不会遇到裴嘉了。 没有听李妍娟的回答，程良白闭上眼睛，挂断了电话。 算了，没有这样的可能。 李妍娟给他转了一笔钱过来，比之前程良白想的多不少，有零有整，他一看就知道这笔钱是什么意思，收下了。 裴嘉垂眸看着手机屏幕，视线边缘出现一双鞋。 “电话打完了？” 程良白低声嗯了一声，轻轻牵上裴嘉的手。 “都说好了？”裴嘉收起手机，抬眸认真看着程良白的眼睛问。 “嗯，都说完了。” 他就说了一句话，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跟裴嘉提，然后牵紧裴嘉的手，朝用关心的眼神看着他的男朋友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看到他弯起眼睛微笑的样子，裴嘉心里一松，嘴角微微扬起，下意识抬起另一只手捏住程良白的下巴，作势要吻。 但还在学校，监控…… 裴嘉的脑海里闪过这些想法，原本看着程良白眼睛的视线上移，下意识去寻找走廊里的摄像头。 刚看了一边，没有发现摄像头，他的唇就已经被人堵上了。 程良白根本不在意裴嘉考虑的事情，在裴嘉捏住自己下巴的时候，下一步要接吻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亲了上去，恨不得把裴嘉整个人抱进怀里，紧紧抱住。 他闭上了眼睛，裴嘉还睁着，扫视一圈没有发现有摄像头，抵在程良白肩膀上的手才稍稍卸力，但也没让程良白抱着自己一直亲，一会儿就推开了他，一边抬手擦嘴一边好笑地问道， “不怕有监控吗？被拍到了怎么办？” “不怕。”程良白竟然没有犹豫地摇了头。 他微笑看着裴嘉的眼睛，眼里像是闪烁着光。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第57章 他抬手环上了裴嘉的肩膀，把头靠在裴嘉肩上，情动地说道。 “裴嘉……” “谢谢你。”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谢谢，也不知道谢裴嘉什么，但是裴嘉明白他的意思，抬手抱住他的肩膀，感受着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回答道。 “不用。” 第48章 程良白有写日记本的习惯。 他这个习惯裴嘉认识他不久的时候就知道了。 分手之后，程良白是自己回东湖别墅收拾的东西，马上就要出国了，他能带走的东西很少，没带走的东西都让佣人收了起来，等裴嘉回来的时候，别墅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变，但裴嘉住了一天，就知道什么都变了。 原本成双成对的东西，现在都只剩下他自己的了。 裴嘉看到自己的东西时，觉得有些不顺眼，反应过来之后，才想到自己已经跟程良白分手了。 已经分手了…… 一阵沉默后，裴嘉移开了视线，转身离开。 习惯了跟另一个人在一起的生活，又回到一个人的日子，刚开始有点不习惯而已，很正常。 爱情在裴家继承人的生活里根本占不到多大的重量，它可以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对裴嘉变得很重要，也可以因为一个人的离开变得轻如浮尘，裴嘉甚至不用抬手去拂，就有无数人让裴嘉根本看不见它。 他只是在某一个瞬间想起自己曾经有一个可以分享一切喜怒哀乐，在一起很多年的前男友，然后精力就被繁重的工作完全占据，被迫把曾经抛在身后，再不回头。 直到一个深夜。 裴嘉在书房看书，想把一本书放回书架的时候，在书架的最深处发现了一本老旧的，书页卷起泛黄，皱的不成样子的笔记本。 裴嘉完全没有印象自己用过这样的笔记本，努力抚平后翻开一看，映入眼帘的是程良白的字。 竟然是程良白高中时候的日记本。 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找到，把它忘在这里了？ 裴嘉拿着这本老旧的掉页的笔记本，没有合上，也没有翻开往后面看，就这样拿着它，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半晌，在裴嘉决定怎么处理它之前，他要开的跨国会议先到了时间。 裴嘉把本子往桌子上一放，做回桌子前，慢悠悠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决定先开会。 会议结束的时候，凌晨三点十二分。 他今晚不打算睡了，本来准备开完会后把这段时间的线上工作都处理完，在点开文件之前，裴嘉放在键盘上的手动了动，视线已经先一步离开了电脑屏幕，看向了心里正想着的东西。 最后，裴嘉伸手拿起了那本日记本，垂眸看着它，感觉自己手上拿的不是前男友的日记本，而是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会有他不能控制的东西跑出来。 但是魔盒的诱惑，没有人能抵抗，就连裴嘉也在这个疲惫枯燥，一个人要度过的深夜，忍不住打开了它。 就让他破戒一次吧，裴嘉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轻轻翻开了封面，看见了程良白写在扉页上的名字。 看完了程良白高中的日记，裴嘉才知道程良白在那个不能被称为家的地方，过得是什么日子。 看着别人一家三口在一起，然后想到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了，母亲改嫁给不喜欢自己的继父，寄人篱下，委曲求全…… 看完前面一半，裴嘉久久没有往后翻页，缓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后看。 然后，他的名字就出现了。 一支笔、一条糖、校医室…… 他们在一起之后，程良白写下的每一段日记几乎都跟裴嘉有关。 裴嘉边看边回忆，从程良白的视角回忆起自己的高三那一年，唇间好像含了一颗薄荷柠檬糖，提神醒脑，刺激的清醒，又尝到了酸甜的味道。 直到一张褪色泛黄的小纸条从书页里掉了出来。 裴嘉把它捡起来，动作细致地展开。 看到纸条上的字，是自己和程良白讨论午饭吃什么，还有程良白和自己一人画的一个小爱心，无比清晰地回忆起自己看见程良白画的那个小爱心，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也画了一个上去。 这种内容的小纸条，他们不知道传过多少，程良白单单留下了这一张，大概就是因为这两个小爱心。 裴嘉直觉是这样，觉得自己可以想到程良白做这些事情时的想法。 他重新把那张纸条按原样折好，翻过一页，想把它夹回原处，然后发现新翻开的一页贴满了这样的便签纸。 裴嘉呼吸一滞，视线逐一扫过一张张纸条，努力分辨上面的内容属于记忆深处的那一个碎片。 那颗本来含在唇间的柠檬糖现在卡在了他的喉口，吐不出来，只能强行咽下。 裴嘉在书房坐了一晚，没能按照原先的计划处理完工作。 在黎明破晓的时候，他才慢慢合上那本笔记本，没有把它放回原来的位置，而是用钥匙打开书桌下层带锁的抽屉，把那本笔记本放在最里面，跟某些重要的文件放在一起。 然后关上抽屉，重新锁上，像是封印了一段旧日的时光。 裴嘉刚跟程良白分手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能理解。 都谈了这么多年，要是结婚了都快七年之痒了，怎么突然就分手了？ 最后开口问了裴嘉这件事的人是裴钰。 分手后的 第一年，在本家过年，裴嘉一个人回家，身边不见程良白的身影，所有人心里都有疑问，但看见裴嘉冷淡，没什么表情的脸，就自觉地闭口不问。 吃完年夜饭后，裴嘉站在外面走廊醒酒，身后传来浅浅的脚步声。 听见这样轻的脚步声，裴嘉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裴钰。 裴钰手上还端了个小酒杯，小抿了一口，站在裴嘉身边跟他一起瞧着庭院里的雪景。 “哥，你真的跟良白哥哥分手了吗？” “是啊。”裴嘉并不意外裴钰会问，抽了口指尖燃了一半的烟，平静回答。 “……” 即使听到了裴嘉亲口承认，裴钰还是不敢相信。 ——裴嘉竟然跟程良白分手了。 从高中到大学，再到裴嘉进入公司工作，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 在一起的 第一年，裴嘉就把程良白带回裴家，见过裴业墨和叔叔一家。 过年的时候，程良白甚至出席了裴家的家宴，在裴业墨点头肯定的情况下，裴家其他人已经把程良白当成裴嘉认定的伴侣，当成裴家新的成员了，没想到现在居然—— “为什么啊？为什么分手了？”裴钰真的忍不住，直白发问。 “你们吵架了吗？还是说……” 他们这么突然分手，之后她连程良白的面都没见过了，怎么想都觉得问题很大。 裴钰的脑海里一时闪过很多猜测，觉得很多都有可能。 有些可能性，她觉得以裴嘉和程良白的品行都不可能，但如果真的是那样的原因…… 也不是没有可能，裴钰抿唇。 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状况这么稳定，突然就分手了，怎么想都觉得问题很大。 裴嘉垂眸看着指尖静静燃烧的烟，一时没有说话。 裴钰有些担心地瞧着哥哥沉默不语的侧脸，一时心里打鼓，觉得自己猜测的情况有可能是真的。 那样的话…… 也太糟糕了吧。 感受到妹妹看着自己的眼神的变化，裴嘉好像能听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一样，开口否定，“你不要乱想。” “我跟他分手是因为……” 裴嘉掐灭指尖的烟，感觉到指尖尖锐灼热的痛感，语气平静陈叔道。 “我觉得他在我这里受了很多委屈——” “多到我们应该分开的地步了。” “什么？” 裴钰没有明白，追问道，“什么意思？” “哥你让良白哥哥受什么委屈了？” 或许是站在外面很冷，或许是今夜夜色很深，近乎寂静，而他的身边只有裴钰。 裴嘉又点了一根烟，垂着纤细浓密的眼睫，吸了口烟，没有过肺缓慢吐出，然后看着空中渐渐淡薄的烟雾，像是在跟裴钰解释，又像是自己回忆。 “大学毕业之后，他保研了，继续读书，我进了首都的分公司实习，我们都很忙，忙到没时间见面没时间约会，我经常加班到深夜，而他直接睡在实验室里……” “只有赶到我们正好都有空的时候，还可以一起吃顿饭，窝在家里看场电影。” 裴嘉想起那段日子，只记得自己累得回到家之后倒床就睡，在睡梦中能感觉到身侧另一个人的体温与呼吸，知道程良白跟自己睡在一张床上。 但是这样的日子，他们也只过了一年。 裴嘉在分公司工作了一年，裴业墨就把他调回了海市。 “然后我就跟他异地恋了。” 裴嘉回想起来那段日子，发现根本找不到程良白的身影。 第58章 他只记得他的生活里有无数等着他去熟悉掌握的工作，公司高层复杂的人际关系，还有裴业墨给他设的目标。 “你以为呢？” “其他家的那几个小子，跟他们比，你确实够优秀了。” “但要做裴家的继承人，把瑞丰扛起来，扛在自己肩膀上，让裴家的人都为你马首是瞻，让其他人都仰仗你的鼻息，你这样，还不够格——” 裴业墨瞧着跟自己不只是眉眼，就连性格和气质都十分相似的独生子，难得对裴嘉说话的语气这么重。 到了最后才拿出父亲的样子，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 “只有你足够优秀，真的让我看进眼里，我才能把裴家交给你……” “所以，努力吧，嘉嘉。” 跟裴业墨谈完话走出办公室，裴嘉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 只有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才可以露出自己的疲惫和无力，闭眸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后掏出手机给程良白发了条消息。 【裴嘉：周末别过来了，我没时间。】 然后他没有等程良白的回复，按灭了手机屏幕。 -- 很多裴嘉不会记得的事情，程良白都记得。 他们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裴嘉忙了三个月才有了两天空闲的时间，让程良白从首都飞到海市来找他。 但他们是在酒店见的面。 程良白刚刷开房门，松开手上的行李箱，裴嘉就过来抱住了他，把分别数月的恋人拉上了床。 亲吻、抚摸、所有肢体的交缠都是热情到迫不及待的。 裴嘉很想程良白。 他留在海市不能走，但程良白上完学就可以回来了。 房间里暧昧的味道还没完全散去，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能感受到另外一具温热的身体。 程良白给躺在自己臂弯里的裴嘉拉了拉被子，然后垂眸看着裴嘉的发顶，还有被刘海遮挡住的眼睛说。 “裴嘉，我的老师……” 程良白现在的导师建议他继续深造，而他自己也有这样的想法，可是这一次就不是留在首都，而是出国留学。 他跟裴嘉的距离就不再是两个小时的飞机了，而是横跨一整片大洋，连时间都不一样了，程良白很清楚这一点，也知道现在的日子他跟裴嘉就已经聚少离多，这么久才见一次面，所以觉得有必要当面跟裴嘉谈谈。 他说完之后，轻声问怀里的男朋友道。 “你怎么想？” 程良白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裴嘉的任何回答，才发现裴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裴嘉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已经沉入梦乡，没有听见他的话。 “这么累吗……” 程良白看着裴嘉眼底的青灰和疲惫的脸色，有些心疼地蹭了蹭裴嘉的头发，抱紧自己的男朋友，也闭上了眼睛。 但是他睡醒的时候，怀里已经空了。 【裴嘉：临时有事，不知道后面有没有时间……】 但是全奖留学，业界最权威的教授的邀请，这样难得的机会，程良白没有理由拒绝，而裴嘉知道这些的时候，看着程良白眼底的希冀，没想过让程良白为了他们的关系拒绝。 但是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问题了。 见面相处的时间几乎没有，就连通过手机的联系也没有多少，异地不止拉开了两人物理上的距离，更是让心的距离在无形之中渐行渐远。 程良白可能以为自己把被男朋友忽略了这么久，被冷落了这么长的时间的失落和委屈藏得很好，把自己变成一个“完美”的男朋友，只在裴嘉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在裴嘉不需要的时候躲在一边，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恋人在他的领域里披荆斩棘，获得无数掌声和荣誉。 可是明明，他才是应该是裴嘉 第一个分享这些的人。 当发现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程良白在自己这里受了很多的委屈，裴嘉沉默了，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而发现程良白对这样的情况甚至甘之如饴的时候，裴嘉不能接受了。 在确定一切都准备好了，程良白只需要坐上飞机离开这最后一步时，裴嘉跟他摊开一切，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 结果并不好。 裴嘉 第一次发现程良白如此固执，对自己认定的事实坚持到底。 裴嘉发现的问题，他们之间出现的越来越大的裂缝，程良白全都当作没看见。 他只要裴嘉喜欢他就够了，除此之外的一切，程良白都不在乎。 裴嘉看着程良白的眼睛，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 “最后，我跟他提了分手。” 裴嘉捻灭燃烧到一半的香烟，像是做出这个决定时那样果断干脆。 他看向怔怔看着他，不知道该作何表情的裴钰，眼睫眨动两下，用小时候带着妹妹搞小秘密的语气对裴钰说： “其实，我们做了一个约定。” 从裴嘉的口中听到分手两个字的时候，程良白的反应只能用万念俱灰来形容，甚至裴嘉现在想起当时他的样子，看见那双眼睛失去光彩，一片灰暗的样子，心都要颤动几下。 程良白心痛，他也是一样。 所以裴嘉看着面前程良白一脸灰败，都快站不住的样子，定了定神，开口说道： “我们做个约定吧……” …… “就用他在国外的时间为期限，我们暂时分手，他在外面好好读书，我好好工作，不要联系。” “等他上完学的时候，如果还想复合，就回国来找我，我可以保证在这期间我不会有其他的伴侣……” “但如果他不回来了——”裴嘉顿了一下，“那就随便他，也随便我了。” 裴嘉对妹妹说话的语气很温柔。 “故事讲完了。” “外面很冷，我们进去吧。” 第49章 早夏的周末，不冷不热，天气宜人。 程良白跟裴嘉驱车回到了东湖别墅。 比起十年前，程良白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样子，这栋豪华的私人别墅从外观看没有丝毫变化。 从前门进入，再走到后花园。 “这里好像没什么变化，都跟我最后一次来的时候一样。” 看见花园里热烈盛开的绣球，程良白的视线在硕大的花蕊上略过，转头笑着跟裴嘉说。 “是没什么变化……” 裴嘉附和他的话，但话音未落，话锋就一转。 “也不是。” “鱼缸里的鱼已经换了一批了。” “你看到的这些花也有不少是新栽的。” 程良白失笑，弯起眼睛，跟裴嘉牵着手逛了逛花园，很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但是裴嘉还没牵着他像当年一样，逛完整栋别墅，就有一位小股东上门。 “你自己逛会儿，我很快回来。”裴嘉在他脸上印上一吻，这么说道。 “好。”程良白点点头，微笑地看着裴嘉转身离开，然后自己站在走廊中间，看了看周围的门，随意选了一个方向。 答应帮忙解决问题，又喝了两杯茶，送走那位股东之后，裴嘉扭头问佣人。 “他现在在哪里？” 二楼走廊的尽头，房间门总是紧闭着，新来的佣人都不知道这间房间是什么。 那里是裴嘉的琴房。 只是裴嘉平常没什么兴致弹琴，所以房间里这架几百万的施坦威钢琴只是静静地摆在这间空荡的房间里，难言寂寞。 直到今天，琴房的门被人打开，没有关严，现在半掩着，让优美悦耳的琴声溜了出来。 裴嘉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听出里面弹琴的竟然不是业余者随手按下几个黑白琴键，而是真真正正在弹一首简单的曲子。 只是从不连贯的琴声来听，这位弹琴者似乎刚刚入门，疏于练习。 一曲结束，裴嘉推开了琴房的门。 程良白坐在钢琴前没有回头，手上随便弹了几个优美的琴音，感受到身后有些热烈的视线，回过头看见裴嘉，笑着问道，“工作都处理完了？” 裴嘉点下头，看着程良白坐在钢琴前的样子，就像刚才听到佣人说程先生在琴房弹琴时，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会弹？” 他是真有点迷糊了，他可不记得程良白会弹钢琴，印象里完全没有这回事。 在一起这么多年的男朋友，突然之间展示了新的一面，这种感觉—— 有点新鲜。 按照他眼神明示的意思，裴嘉走到程良白身边，在他让出的位置上坐下，随手在钢琴上试了几个音，边弹边问。 “我记得，你之前不会弹钢琴吧。” “在外面学的。” 程良白低头看着黑白琴键，跟男朋友解释道： “有位人很好很热情的教授经常邀请我去他家吃饭，他有个小孙女，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第59章 “我们认识了之后，”说到这里，程良白轻轻笑了一声，扭过头看着裴嘉说，“我教她数学题，教她中文，作为交换，她教我弹钢琴。” 这个答案是裴嘉没想到的。 “听起来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孩。”他说道。 钢琴凳很长，但他们两个挨坐在一起，身侧相贴，弄得手肘轻碰，大腿隔着一层薄薄的裤子贴在一起，直接能感受到对方腿部的温度。 一种只属于情人之间的暧昧和亲昵。 “她从四岁开始学钢琴，我回国前去参加了她七岁的生日派对。” “我的小老师是个天才，但是她的学生却很笨。” “我现在就学会了指法和几首最简单的曲子，还弹的不好，都听不出来是什么曲子。” 说到这里，程良白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按下一个琴键。 裴嘉听着这一个音，感觉程良白按下的琴键，不止响在他的耳边，还响在他的心里，在他的身体里回荡。 他安静了一下，开口说道： “钢琴是需要练习，你平时根本没什么时间专门练习。” “你弹给我听，我教你。” 他顺着程良白刚才按下的键，按下旁边的琴键。 “好，你教我。” 程良白保证道。 “我会好好学的。” 身侧几乎贴在一起，两人又同时偏过头看向对方。 另一个人近在咫尺，接吻变成了一件很容易的事，而且氛围正好。 所以裴嘉抬手按住程良白的后颈，对方立马凑过来，两人轻轻吻上。 裴嘉只是浅尝辄止，亲了一下就准备分开，但是程良白不想结束，在裴嘉放下按着他后颈的手后，他身体的继续往前倾，抬手捧着裴嘉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唇瓣间一条暧昧的银丝一拉就断。 裴嘉心情很好，看着程良白的眼睛，打趣男朋友道： “这是你交的学费吗？” 程良白转用双手轻轻抱住他，把下巴抵在裴嘉的肩头，故意在他耳边说： “是啊，但只是定金。” “剩下的，以后我会慢慢付的。” “好。” 裴嘉把手插进他浓密的发间，随意抚摸。 “说吧，想学什么。” 本来最开始只是个玩笑，结果裴嘉还真在琴房，认真地教了程良白三个小时，直到他能流畅地弹出裴嘉听到的那首曲子为止。 两个人在一起，就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 重新回到东湖别墅，程良白看见自己曾经没有带走的用品摆放在原位，眼神一顿，语气有些感慨道： “原来都还留着啊……” 裴嘉听见他的话，扭头看了一眼，转回头继续看平板。 “是啊，没丢，让佣人收了起来，今天过来前让他们拿出来的。” 话音落下，裴嘉点击平板的手一顿，想起来： 除了这些东西，程良白还有一件称得上重要的东西落在他这里。 ——那本日记。 他一直想着要带程良白回这里，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那本日记。 刚吃完晚饭，程良白从楼梯走下一楼，慢悠悠地走到鱼缸面前看着里面颜色绚丽，成群游弋的海鱼。 不一会儿，裴嘉也走了下来，看着程良白站在鱼缸前的背影。 他走到程良白身边，跟他一起。 “你这么喜欢，过两天我带你回本家。” ——本家，裴嘉住的地方的鱼缸比现在面前这个还要大。 “现在先跟我去一下书房，有事。”裴嘉牵起程良白的手，拉着他上了三楼。 程良白略感疑惑，没想出有什么事。 书房。 当着他的面，裴嘉打开了书桌底下带锁的抽屉，拿出一本书页卷起，纸张泛黄的笔记本，放到程良白的面前。 “你的东西。” “当时落在我这里没有带走。” 一晃多年，就连程良白现在看见这个笔记本都愣了一愣，认出这是自己高中时写的笔记本。 他看着曾经皱的不行，被裴嘉抚平后还是能看出很多折痕的封面，伸出手接过去。 “……谢谢。” “我以为它丢了。” 程良白垂眸看着十年前自己的日记本，随意翻过十几页。 裴嘉看着他垂眸翻着日记本的样子，嘴唇动了动，低了下头又抬起来，正视程良白说。 “我……” “抱歉。” 程良白抬眼，不明所以地看他。 裴嘉看着他，语气郑重地跟程良白道歉。 “对不起。” 裴嘉在程良白的注视下低了下头，说话的语气有些虚，“我看了，你的日记。” 闻言，程良白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裴嘉。 “……” 裴嘉垂着眼睛没看他，还在心里想他做的这件事还可以怎么补偿程良白，就听见他说。 “没关系。” “你可以看。” 裴嘉抬起眼睛，对上程良白温和的眼神，脸颊微动。 “这是你的隐私，我当时……” “不应该的。” 他轻叹了口气，又低下头，真心觉得自己当时做的不对。 程良白静静地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刚要开口。 裴嘉又抬起眼睛，对他说，“但是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看。” 他看着程良白的眼睛，盯着他慢慢说。 “你总是习惯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什么都不对别人说……” 如果没看那本日记，裴嘉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他们遇见之前，程良白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心里什么想，以及…… 他静静看着程良白，胸口微沉，垂了下眼睛。 他从来不知道程良白曾经有过那样的想法。 想自己偷偷跑回老家去找父亲…… 听见他的话，程良白顿了一下，看见裴嘉现在的样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回答道。 “没关系，我想让你看我的日记……” 他看见裴嘉说，“其实无数次我都想，让你看我的日记。” “原因跟你刚才说的一样，”这回轮到裴嘉看着程良白，而他低下头，翻着手中老旧的日记本说，“我也不想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但是——” 他往前走了一步，走到裴嘉面前，拉着他一起坐到沙发上，几乎跟裴嘉身体相贴，面对面坐着。 裴嘉看着程良白的脸，看见他自愿暴露在自己面前，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脆弱掺杂着些许不安。 好像他喜欢的东西都很脆弱，他喜欢的人也是，裴嘉想。 脆弱的东西需要金钱和人力来保护，而他喜欢的人需要他亲自来保护，不然一不小心就会碎的掉下来几小片，自己又默默黏上。 他听见程良白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说不出口。”程良白看着裴嘉的眼睛说。 他已经自我封闭太久太久，久到现在他想跟恋人坦白一切，都找不到打开自己的缝隙了。 但是年少的程良白给自己留了一把钥匙。 程良白把日记本放在裴嘉手里，垂眸问他： “你还记得最后一页我写了什么吗？” 裴嘉也垂眸看着手上的日记本，闻言眼神顿了一下。 最后一页…… “其实，刚才你把它还给我的时候，我就想，我想把最后一页念给你听。” “这个本子的最后一页，是我在高考前一个晚上写的。” 听见他这么说，裴嘉愣了一下，觉得这个时间节点实在是特殊。 高考前一天—— 裴嘉磨了下牙，对程良白低声说：“我记得……” 他记得这个本子的最后一页写了什么，还记得自己当时看见那些文字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心情复杂起来。 程良白不用翻开本子，看着裴嘉的眼睛念出最后一页的内容。 “……我觉得我欠了你数不清的东西，数不清的钱，从我们认识开始，我向你借的钱、我们一起吃过的每一顿饭、你给我买的手机、眼镜……” “我想过考完高考之后，我假期打工，上大学之后勤工俭学，毕业之后直接工作，需要多久才能把还清，但最后想出来的结果是很久很久，也许用这辈子都还不清……” 听到这里，裴嘉罕见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说：“我从来没想过让你还，你知道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些。” 程良白看了裴嘉几秒，开口：“对，我知道你不在乎。” “但是，我在乎。”他说。 他看着裴嘉的眼睛，眼里的神情无比认真，轻声说道。 “因为程良想跟裴嘉一直在一起，永远，这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裴嘉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定定地看着眼前人，无意识屏住呼吸，听着程良白坦白自己的想法。 第60章 “我不在乎其他人对我们关系的想法，认为我怎么样……” 裴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程良白深吸了口气，直言道，“但我不能连自己都觉得我们的感情里掺杂了太多的金钱和利益关系。” 在看见日记和听见程良白亲口说出口之前，裴嘉从来没想过程良白会这么想。 然后他想，其实这些东西只是他自己不在乎，又因为程良白之前一直没有说过，所以觉得程良白也不在乎而已。 他没有再保持安静倾听的状态，直接开口问道： “所以，你想做什么？” ——因为裴嘉太了解程良白了，程良白现在提起这些，一定是有什么想法，要做什么事情。 而且，他也想把两人之间的问题都解开，裴嘉想。 “我想……” 程良白低头拿出手机，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随即裴嘉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裴嘉扭头拿起了它，在锁定界面就看见了程良白做了什么。 【程良白：转账十万……】 他放下手机，看向程良白的眼睛。 “想把这个还给你。”程良白对他这么说。 裴嘉还没说话，只听见他继续说。 “我一直记得，我要还你这一笔钱，记了很多年，就算你说不用我还，我也一定要还。” “我这些年一直在上学，能赚钱的机会和时间都不多……直到今年正式工作了，才存够这一笔钱，一次性拿出来还给你。” 裴嘉看着他，又低头看看手机屏幕上的转账记录，最后干脆点头。 “好，我收下，你还清了。” 程良白弯起眼睛，刚张开手想抱他，结果被裴嘉抬起手抵住了肩膀，没让他抱。 “你的事情说完了，现在轮到我了。” 程良白：？ 他默默放下想抱男朋友的手，端正坐姿，但不知道裴嘉要说什么。 裴嘉抵住他肩膀的手慢慢放下，最后搁在腿上，眼睛盯着程良白的脸没有移开过。 “你回来之后，一直跟我把钱分得很清……” 程良白的眼神明悟过来，知道裴嘉要说什么了。 “我说给你换房子换车，让你搬过来跟我住，”裴嘉眨了下眼睛，注视着程良白的眼睛，“你都不愿意。” 他话锋一转，“但是除了这些，我送的礼物你都收下了，收到每一件时都很开心。” “现在我知道是为什么了。” 裴嘉抬起手，捧住程良白的脸颊，凑近，几乎贴着鼻尖跟程良白说。 “我也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就是因为我相信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所以我觉得我们之间不用分的那么清。” 说到这里，裴嘉 “在我看来，我们复合之后你这样的行为，就好像分手的时候，方便跟我切割一样，只需要把我送你的那些小东西还给我，或者直接折现，之后就再也不用联系了一样。” 程良白：“……” 裴嘉看着程良白一脸惊讶，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想的样子，扯了下嘴角，用眼神让他解释。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想，我不是这样的意思。” 程良白低了下头又抬起来，这次张开手要抱裴嘉，裴嘉没有阻止，程良白顺势把他抱进怀里，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蹭了蹭。 裴嘉故意用生硬的语气说。 “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要我猜，我怎么知道我猜的是对是错？” 果然听见他的声音，程良白就把头抬起来看裴嘉的脸，发现他是故意的后，放轻松说道： “是我的错。” “我以后不写日记了，我什么都跟你说好吗？” 裴嘉抬手环抱住他削瘦的后背，等了几秒，才回答。 “好。” 裴嘉侧头在他耳边说道，“希望你真的能做到。” 程良白没有说什么，只是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他把裴嘉抱的更紧了，收紧手臂，紧紧抱在怀里。 半晌，裴嘉才听见他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对自己说： “之前我总说对你说谢谢，说过无数次，我们在一起之后，你就叫我不要总是对你说这两个字——” “但是今天破例一次，你听我说最后一次好不好？” 听见他的话，裴嘉还没想到程良白要说什么，就已经张口答应。 “好，你说。” 程良白抱着裴嘉，在爱人耳边说。 “谢谢你爱我，裴嘉。” “……” 听见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裴嘉嘴唇微张，最后闭了闭眼睛，才想好自己要说什么。 “每次你说谢谢的时候，我会说不用。” “最后一次，那我也不想说‘不用’了。” “我想说——” “谢谢你爱我，程良白。” 第50章 1、《分手之后》 早上八点，程良白拉着行李箱下楼，看见那辆车牌上每一个数字和字母他都无比书序的黑色轿车时，心跳瞬间停了两拍，握紧手中行李箱的拉杆。 裴嘉…… 没等他加快脚步走过去，前排驾驶位的车门打开，老陈从车上下来，走到他面前，声音 “程先生，少爷让我把你送到机场。” 看见程良白眼里的光彩和刚刚燃起的希望一瞬间灰败下去，就连老陈都有些不忍心。 “他叫你来送我……” 听见那声“程先生”的时候，程良白眨了下眼睛，看着眼前自己几乎快当成半个长辈的老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好。” 程良白取消自己叫车的订单，上了车。 去机场的路上。 海市前十几天都阴雨连绵，天气多云阵雨，但是程良白出国的这一天，天气一下放晴，万里晴空无云，灿烂到刺眼的阳光洒在地面上，气温上升，让不少人感慨终于出太阳了。 平稳行驶的轿车里一片安静。 以前这么长的路程，裴嘉都会让老陈放点轻音乐听，但是今天裴嘉不在，老陈从后视镜里看见程良白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迅速闪过的景物，无声叹了口气。 …… 刚刚开完一个会，裴嘉端着一杯咖啡站在高层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其他写字楼全材质的墙面反射出强到刺眼的光线从空中蔓延向下。 今天天气真好。 刚感慨完就想到—— 某人今天的飞机。 裴嘉静静站在落地窗前，站到手中原本冒着一点热气的咖啡变成温的，也没有移动一步。 他看起来在欣赏风景，其实是在发呆，感觉脑海里搅拌着一个巨大的漩涡，不管有什么想法，都被搅进漩涡里，无法思考，脑子很乱，只能这么放空。 【陈叔：已把程先生送到机场。】 裴嘉回复了一个好，然后就按灭手机，继续看着外面的风景。 老陈发完消息，看向国际机场入口处来往的旅客，视线移向后视镜，看向车后座，想起刚才的情景，怅然若失地一声叹气。 刚才，他从前面已经远远看见了机场的大楼，马上要到了，然后听见了程良白上车之后的 第一句话。 声音太小，老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程良白没说话，然后才听见—— “陈叔……” “……” “我不走了。”程良白说，眼眶慢慢泛红，说话的语气带上了鼻音。 “我不去了。” 他在后视镜看着老陈带着不少褶皱的眼睛，声音很轻，还有些颤抖地说。 “我要去找他，我不要跟他分手——” 那些东西怎么能跟裴嘉相比，美国他不去了，他才不要跟裴嘉分手。 程良白闭上眼睛的瞬间，眼泪就从他的眼角流下。 驾驶座上的老陈收回视线，但行驶路线没有丝毫改变。 ——他始终记得他是受雇于裴家的司机，听从裴嘉的吩咐。 而今天裴嘉让他把程良白送到机场。 “程先生，到了。” 2、《程良白的日记》 隔着一扇玻璃门，卧室配套的浴室里传出来有些大的水声。 今晚裴嘉先洗，这会儿已经换上睡衣，坐在床边擦头发，把湿的滴水的头发擦得半干，视线看向床头柜上的金属书架。 准确来说，是其中一本深蓝色皮套的笔记本。 在发现他当作睡前读物的书籍里多了这么一个笔记本时，尤其是裴嘉还记得他之前就在书架上误翻开这本笔记本，知道这是程良白写日记的本子。 裴嘉凝视它，脸上难得露出些纠结的表情。 程良白把它塞到了他平时看书的书架上，意思不言而喻。 裴嘉侧头看了一眼还紧闭着的浴室门，转过头，朝那本深蓝色皮套的笔记本伸出了手。 这一本应该是从他出国那天开始记录的。 第61章 【他没来送我……】 【我已经开始想他了，他会想我吗？】 裴嘉的视线停留在这一行的最后几个字，在心里回答道。 想。 他很想。 无数次想起，无数次…… 后悔自己怎么这么轻易就提了分手，这么冷酷无情地主动远离自己喜欢的人，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其实，在程良白在美国的这些年，裴嘉飞去过一次程良白所在的城市，就在距离那所大学三条街之外的酒店里参加商业会议。 听到其他客人闲聊时说起，那所名校距离这里很近，想去参观的话很方便，裴嘉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要去。 但是他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只走过了这所名校里最出名的标志性建筑和几栋教学楼，就要离开了。 裴嘉朝来接自己的下属冷淡地点了下头，边走路边拿出手机，看着输入框里已经写好想跟程良白见一面的话语，一字一字地删掉。 …… 刚做完今天的实验，成果不错，一行人欢声笑语地下楼走出去，程良白混在其中，与其他人相比，不算多兴奋，脸上没什么表情，跟往常一样。 直到有人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和打火机，抽上了一根。 程良白原本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然后就再没移开眼了，紧紧盯住了抽烟的人。 那人点完烟，抬起头，看见程良白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样子，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凑过去问道。 “来一根？” 程良白顿了一下，才朝打开的烟盒伸出手。 “谢谢。” 他学着之前看见裴嘉抽烟时的样子，生疏地把烟嘴含住。 对方手上的打火机还没收进口袋，顺手就帮他把烟点上了。 “谢谢……” “咳咳——” 之前从来没抽过烟， 第一次抽，程良白直接呛的咳嗽起来，弄得旁边的人纷纷侧目。 “你不会抽烟吧……”对方小声嘟囔了一句，看着程良白这幅样子。 程良白咳完之后，捏着那根烟，低声回答，“之前没抽过，想试试。” 对方说了两句，程良白就学会了，然后问他。 “这烟是什么牌子？” …… 看见程良白写进日记里名字，裴嘉把目光从书页上移向指尖正燃着的烟卷，眼神几经变化，最后默默把烟含住吸了一口，感觉有些浓郁的薄荷味在自己喉间流过，整个身体都觉得清凉。 他现在的感觉，就是程良白 第一次抽那根烟时的感觉。 程良白在国外学会抽烟，竟然是因为看见了有人跟他抽同一种香烟，裴嘉的喉结滑动几下，侧头看向浴室的方向。 不知什么时候，水声已经停了，下一秒，浴室的门就打开了，热腾腾的雾气弥漫出来。 一滴水珠从程良白的发梢滑落，滴在衣服上留下一点水痕。 他走出来，看见裴嘉正望着他，然后就看见了裴嘉膝上摊开的东西，眼神微微一顿，慢慢走过去，上了床。 裴嘉的眼睛一直看着他，没有移开过，看着程良白上了床，坐到自己身边，随便把毛巾擦了擦滴水的头发，就伸手去捏他唇间的烟，捏下来后没抽，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嘴，然后问道： “看到哪了？” 说着，就要抽裴嘉的烟。 裴嘉看着他含住那根烟，小抽了一口，才开口说道。 “看见你是怎么学会抽烟了。” 程良白一愣。 “……” 他低了下头，又抬起来，看着裴嘉的眼睛，眼睫微微下垂，看着一点猩红的烟卷说道： “其实我真的不喜欢抽烟……” 裴嘉静静看着他。 “但是有时候太想你了，就会抽一根。”然后程良白买的 第一盒烟，用了两个月抽完。 听他说完，裴嘉先没说话，垂眸看着书页上戛然而止的记录，盯着最后明显是笔尖长久停顿在书页上留下的墨点。 然后他抬起眼睛，捏下程良白唇边的烟。 “以后别抽了。” 他看着程良白的眼睛，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事实一样说，“我就在这里，现在在你面前。” “不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怎么样都可以联系上我。” “程良白，你以后都不用抽烟了。” 因为他们一直都会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2、《后来》 “对，这个项目……” 冬日里一个周末，裴嘉窝在程良白家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在跟下属打电话，看着程良白洗好一小盆草莓从厨房里走出来，把草莓放到裴嘉面前的小桌上，在他身边安静坐下。 裴嘉把旁边的靠枕放他腿上一放，顺势就躺到他的腿上，做这些动作的时候，还在电话里跟下属讨论工作细节。 被裴总当作人肉靠垫的人安静等着，等裴嘉挂了电话，才拿起碗里鲜红的奶油草莓放到裴嘉嘴边。 “今天周末还要工作，裴总真是辛苦——”程良白笑着感慨，说道，“来，我昨天买的奶油草莓，尝尝，很甜。” 裴嘉张嘴咬住男朋友递到嘴边的草莓，因为躺着吃东西不方便，才从程良白腿上坐起来，又往他怀里一靠，吃完嘴里的草莓跟程良白说。 “年末了，当然忙。” 然后开玩笑说，“知道我辛苦，那你可要好好伺候。” 说着，他往程良白嘴里也塞了颗草莓。 “行。” 程良白含糊不清地答应，让裴嘉靠在自己怀里，把草莓蒂都摘干净，挑看起来最好的草莓喂给裴总。 这样玩了一会儿。 直到程良白拿起自己的手机查看信息，看见一个已经许久不联系的人刚刚发来的信息。 【妈：你最近过得好吧？】 【妈：下周日妈过五十岁生日，你能不能回来跟妈吃个饭？】 裴嘉捏着程良白的手，看完了李妍娟刚发来的信息，看向沉默的程良白。 “我还以为……” “你早就不跟你妈妈联系了。” 因为裴嘉记得，考完高考之后的暑假，李妍娟还想让程良白回去，发信息说什么高考考完了，程良白也不能住学校宿舍了，不回家住还能怎么样，“女朋友”的父母怎么能同意他们这么小的年纪就同居。 就跟现在一样，他看见了程良白收到的这些信息，在得到程良白的同意之后，回了一条消息。 但是程良白看见裴嘉回的那条信息时，看着自己男朋友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 裴嘉竟然说他爸同意了。 看着程良白的眼神，裴嘉朝他笑了一下，然后对他说： “是真的，我们两刚同居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了。” 他牵上程良白的手，“走吧，男朋友，明天就跟我回家见家长吧。” …… 程良白放下手机，摸了摸自己男朋友的手，轻轻叹了口气说。 “是早就不联系了。” “没想到她会给我发这些。” 他离开家的这十年里，他跟李妍娟之间几乎没什么联系。 裴嘉看着他脸上复杂的表情，眼睫微微下垂。 “想去的话，就去吧。” 听见他开口，程良白扭头，看见裴嘉静静看着自己，继续说道。 “不想自己去的话，我陪你去。” “……” 裴嘉说完之后，场面又安静了下来，他看着程良白听到他的话之后，用一种比起刚才更加复杂难言的眼神看着他。 裴嘉：？ 他还没开口发问，就看着程良白伸手抱住他，用一个绝对不算舒服的姿势，把头埋在他肩膀上。 裴嘉太熟悉他这个动作，反手抱住他，心里知道程良白想要的就是他的拥抱。 没想到听见程良白说。 “不，我不想去。” “裴嘉，我不想去见她。” “那就不去，”裴嘉摸了摸自己男朋友的后脑勺，“直接拒绝，或者不回消息。” 程良白没有回信息，有的时候，沉默就是一种回答，他没有再收到李妍娟任何信息。 裴嘉也以为这件事只是这个下午一个意外的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 …… 周日的晚上。 吃完饭，一行人走出包厢，裴嘉和秘书把客人送到电梯口，看着电梯门关上，秘书把目光投向裴嘉。 “裴总您刚刚喝酒了，我送你回……” “不用，”裴嘉摇头，边掏出手机边对他说，“有人来接我，你自己走吧。” 【裴嘉：到了跟我说一声。】 刚从地下停车场上到酒店内部，程良白看见裴嘉新发来的信息。 【程良白：已经到了，你在哪？】 【裴嘉：一楼大厅的休息区。】 【程良白：好。】 他边走边回信息，拐过一个拐角，还没抬起头，跟一个人撞了一下。 第62章 “嗯……” 撞的不算轻，因为是自己走路看手机，程良白赶紧对撞到的人道歉。 “不好意思。” 他抬起头去看跟自己撞上的人，看清对方的样貌时，一时觉得有些熟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没事。” 赵浩扬也是边走路边低头看手机，跟人撞了下也没事，就抬眸看了眼跟自己撞上的人，眼睛就立马垂下，然后立马抬起来，睁大眼睛看着眼前清俊的年轻男人。 “程良……” 同样通过样貌认出眼前人是谁，程良白简直有一种不知道要作何反应的惊讶和茫然。 他看着眼前几乎十年未见，已经从记忆里那个讨人嫌的熊孩子长成一个成年人的赵浩扬，没开口说话，嘴唇已经微微抿了起来。 “你认错……” 他的身后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浩扬，你站走廊了干嘛？” 吃完饭准备走了，李妍娟和赵明达在包厢里等赵浩扬回来，门半敞着，李妍娟往外看了一眼，看见赵浩扬的背影，就喊了一声。 她走了出来，就看见赵浩扬面前站着一个人，似乎刚才在跟赵浩扬说话。 然后，那个人转过头，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李妍娟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地说不出话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着急地往前走了两步，走到距离那个人两步的位置。 程良白看着眼前多年未见，比起记忆里衰老了不少，发间已经能看到不少银丝的李妍娟，张开干涩的嘴唇。 “妈。” 修长的手指点在沙发扶手上，裴嘉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感觉时间似乎有点久，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手机。 十分钟了，程良白还没过来？ 【裴嘉：？】 【裴嘉：你在哪，我去找你。】 被李妍娟硬是扯进包厢里，程良白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看见他被拉进包厢，脸上露出惊讶，站起身的中年男人。 他低头看着母亲，不想过多纠缠，直接说道。 “妈，生日快乐。” “我就不坐了，还有事。” 李妍娟扯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仰头看着几乎十年没见，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大儿子，眼眶已经红了，几乎声泪俱下地说。 “你来都来了，连跟妈妈待一会儿，说两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吗？” 程良白被她硬拽着衣袖，拉到椅子上坐下，正好坐到赵明达对面，程良白漠然地移开视线，连一眼都不想看桌子对面姓赵的两父子，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母亲。 李妍娟死死地看着他，连眼睛都不舍得眨，生怕自己还没看够程良白就又从她眼前消失了一样。 握在手心的手机震了两下，程良白低头回信息，回完信息抬起头，李妍娟还跟刚才一样看着他，语气小心翼翼地问。 “你……” “都好吧？” “都挺好的。” 程良白骤然见到李妍娟，这会儿心情复杂得没法用言语表达，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本来没打算来见李妍娟的…… 算了，谁能想到会这么巧呢。 程良白在心里轻轻叹气，回答完李妍娟问的，顺口反问道，“你过得应该也都好吧？” “都挺好的……” 李妍娟急忙从哭脸上挤出笑容，眼睛笑的弯起时，程良白看见她眼角数十条明显的皱纹，不知道嘴里什么滋味，只觉得心里狠狠一抽。 十年了啊…… 他长大了，李妍娟老了。 “你现在干什么呢？是在海市上班吧？” 程良白看着她小心翼翼，眼里带着希冀的样子，低了下头，没有说实话。 “没有工作，还在读书，过完年就回学校。” “还在读书……”李妍娟愣了，没想到程良白都快三十岁里还没工作，在读书。 “读博，估计还要好几年才能毕业。” 母子两坐在一边说话，姓赵的两父子在旁边听着。 听到程良白的话，赵明达顿了顿，忍不住往旁边低头刷着短视频，一脸傻笑的赵浩扬瞧了一眼，被赵浩扬翻了个白眼后，沉默收回视线。 赵浩扬翘着腿，把手机放在膝盖上，斜着眼瞧自己老爸。 “你想要儿子有出息，说出去有面子，你怎么以前不认他当儿子？” “反正我是没出息的，啥也不会，就啃老，啃你呗。” 赵明达脸色有些黑，不耐烦道： “啃就啃呗，不给你啃我还给能给谁啃——” 他们两的话，程良白只当背景音，什么也没听进去。 李妍娟问来问去，最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下意识就问出口了。 “你结婚了吧？” 程良白愣了愣，才摇了摇头回答，“……没有。” 没想到他的回答也让李妍娟愣了愣，好像觉得意料之外的样子。 “你没结婚？” 旁边传来年轻男孩略带疑惑的声音。 赵浩扬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瞧着程良白今天一身卡其色的长风衣，材料很有质感，裁剪极其修身，领口处又很有设计感，整个人看起来从容淡定，气质着实不俗的样子。 怎么说呢？ 看着就像是已经事业有成，成家立业的精英人士一样。 想起赵明达刚才瞧自己那一眼，赵浩扬不屑地哼了一声，瞧了程良白两眼，故意旧事重提。 “你高中的时候不是攀上个富家千金，离家出走就跑去找女朋友了吗？” “现在没结婚……那看来没当上驸马爷啊，被人家千金小姐玩够了甩了？” 他说话的语气又冲又刻意，就是故意给程良白难堪。 李妍娟在他开口的时候，眼神就变了，忍不住拔高音量说他，“浩扬，你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浩扬也不买李妍娟的账，就是要唱反调，扬了扬脖子，“妈，我说的哪句话是瞎说啊？” “他自己干的事，是不敢认还是怎么样啊？” 赵浩扬看着程良白侧头看自己，换了一条腿翘，跟程良白说，“哦，我那时候小不记事，这些都是我听他两在家里说的……” 李妍娟身体一僵，下意识去看程良白的脸色，却发现程良白脸色平静，也没看她，眼睛看着赵浩扬一个人，重复他刚才的话。 “富家千金？” 旧事重提，程良白一下就想起那张照片，视线往赵浩扬身边的男人身上瞧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然后看着赵浩扬轻笑一声，说道。 “对，你爸拍到跟我吃饭的那个女孩子，确实是富家千金，我高中的时候也确实谈恋爱了。” “不过谁说，我是跟她谈的恋爱？” 这话一出，这些年里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三个人都愣住了，没想到程良白说的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程良白身上，听见他语气平淡，继续对赵浩扬说道。 “我是跟——” “她哥哥，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谈的恋爱。” 话音落下，包厢里再没有其他声音。 程良白看着赵浩扬因为震惊睁大了眼睛，赵明达的脸上也是一脸不敢置信，看着程良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扭过头，看回李妍娟。 看见自己母亲脸上的惊讶到极点的情绪褪去之后，脸色苍白不堪，眼里还是不敢相信的样子看着他，程良白轻声对她说。 “他是我同桌，那十万块钱是他借给我的，我们是高三下学期在一起的。” “我们现在还在一起，准备明年去美国领证结婚。” 他说完这句话，半掩着的包厢门被人敲了两下，从外面推开。 裴嘉穿着一身跟程良白身上同款，只是颜色更深的长风衣，身子笔挺地站在包厢门口，一眼扫视过整个包厢里面的情景，视线停在程良白身上，听见了他刚才的话，浴室问道。 “要说的话说完了吗？” “说完了。”程良白微笑着站起身，跟裴嘉说话的语气温柔得跟刚才好像是两个人，绕过椅子往门口走。 走到裴嘉身边的时候，他才回头看向李妍娟，开口。 “妈，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现在过得很好。” “希望你也一切都好。” 各自安好，但是不用见面，不用联系。 “再见。” 3、《水蜜桃撞奶》 挂在电脑上的微信响了一下，裴嘉正好坐在电脑前，点开一看。 【程良白：裴嘉你】 就这三个字，裴嘉刚看了一眼，信息就被撤回了。 没发完？ 他想，看着“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在聊天界面顶端挂了快两分钟，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事，编辑了这么长时间。 裴嘉发了个问号过去。 【裴嘉：？】 然后程良白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 “裴嘉你……” 第63章 “能接受我暂时养一只宠物鼠在家里吗？” 裴嘉：？ “宠物鼠？” 裴嘉很好奇程良白是从哪弄来一只宠物鼠，还要暂时养在家里，一边处理手上的工作，一边听程良白发过来的语音条，然后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回答。 程良白跟他说，宠物鼠是今天上课的时候，在教室里捡的。 今天上午，阶梯教室里。 “我总结一下这一章……” 程良白话没说完，就被下面学生突然发出的尖叫声打断。 “啊！！！” “有老鼠——” 简直像是往油锅里泼了一盆水一样，教室里所有人都看向发出尖叫的人，而他叫完之后，他周围的人也纷纷叫了起来。 “跑到我这来了——” “真的有老鼠！！！” 程良白站在讲台上，对面课桌的情景一览无遗，看见几米高的阶梯台面上，一只灰黑色的小鼠被学生的叫喊和动作吓的疯狂逃窜。 “跑到我这里来了。” 一个坐在前排的男生看着那只小鼠从自己脚边窜过，跑到课桌跟讲台之间的空地上，在瓷白的地砖上灰黑色的毛发格外显眼。 下一秒，这只到处乱窜的小鼠被一只鞋挡住去路，然后被透明的一次性水杯罩住。 程良白拿了张纸巾从下面封住杯口，反手把这只“小老鼠”装在水杯里。 “没事，我抓住了。” 他捧着杯子，抬眼看向满教室的学生。 阶梯教室安静了一下，不知道是谁带头用力鼓了两下掌，接着全班同学都鼓起掌，不知道在欢呼什么。 程良白：“……” 他低下头，实在没忍住失笑了，看向手里盖着一张纸巾的杯子。 其实他刚才就发现了，这只小鼠不像是老鼠，所以才用这种方法抓住。 它的尾巴又粗又大，毛发蓬松，但也不是松鼠。 长得还很可爱，看起来胆子很小，被他装在杯子里之后，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只露出两只黑黝黝的大眼睛害怕地看着它。 程良白仔细观察完之后，跟同学们说。 “这不是老鼠，看起来像是宠物鼠。” “是哪位同学养的宠物吗？” “现在可以把它拿回去，这次我不追究，下次就不要把宠物带到课堂上来了。” 学生们交头接耳讨论着，前排的同学仰着头，想仔细看看水杯里的小鼠长什么样子。 就是没有人承认是这只小鼠的主人。 程良白从左往右扫视过一整个教室，见没人吱声。 “先不耽误上课了，主人可以下课或者其他时间到我办公室来找我拿，我的办公室在……” 裴嘉听到这里，已经猜出后续。 “结果到现在都没人来找你是吧？” 现在已经快六点了，程良白要下班了。 “主人因为害怕单独来找你，承认自己违规养宠物，就不要它了？” 裴嘉放大程良白发过来的照片，仔细观察被暂时装在塑料盒里的小东西。 “这确实不是老鼠，皮毛这么滑亮，应该是有人养的宠物。” “嗯，我拍照搜过了，它叫西班牙睡鼠，算是比较小众的异宠，不可能是野生的，肯定是学校里的人养的，结果跑出来了。” 裴嘉不介意，程良白就暂时把它带回家了。 等晚上裴嘉下班，回到程良白的家，一进门就看见客厅地面上放着一个本来是用来装衣服的塑料收纳箱。 “回来啦。” 程良白围着围裙，端着刚炒好的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微笑着对裴嘉说。 “嗯。” 裴嘉朝一副家庭煮夫模样的男朋友，眼里含笑点了下头，出于好奇，走到了那个收纳箱旁边低头看。 收纳箱的底部铺满了碎纸巾，用一个饮料盖子装着几乎切成碎末的苹果。 小睡鼠本来正在吃东西，一看见裴嘉，飞快窜回了程良白放在箱子里，暂时给它保暖的旧毛巾里，钻到最里面，把自己藏了起来，让两个人类只能看见它在毛巾底下一钻一钻的样子。 “怕人？” 看见它这样，裴嘉侧头，好奇地问程良白。 “嗯，它胆子很小。” 裴嘉看着毛巾团里那个小凸起，挑了下眉，看着它又往毛巾边缘钻了钻，露出两只大眼睛往外看，跟裴嘉对上视线，立马又害怕地缩了回去。 “这小东西，还挺好玩的。” 听见他这么说，程良白也是这么觉得，嘴角微扬。 “先吃饭吧。” 裴嘉看着程良白养了这只小睡鼠一个周末，就买了不少宠物用的东西，把那个收纳箱布置的像个迷你乐园一样，不由笑了。 “你布置的还挺像样子的。” 他这么评价，看着程良白看向他，脸上有点不好意思，但听见他这么说又觉得开心的笑容，快速眨了下眼睛，心里想，没想到程良白会这么喜欢这种宠物，还以为他就喜欢看鱼。 本来裴嘉以为这只找不到主人，又意外被捡到的小睡鼠，程良白就这么养着了。 结果过了一周，周五的下午，裴嘉提前下班，自己开车，在海市大学的侧门等程良白。 【程良白：看到你的车了。】 手机屏幕刚亮，裴嘉就看见程良白提着一个奶茶袋子走过来了，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 “正好。”裴嘉说道，放了首轻松欢快的音乐，重新启动轿车准备离开。 程良白系好安全带，拿起奶茶袋子里自己喝的那一杯喝了一口，然后跟裴嘉说。 “小睡鼠的主人来找我了。” 裴嘉：？ 裴嘉侧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看着前面开车，听着程良白讲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 跟他们两猜的一样，小睡鼠是一个学生养的，带着它一起上课，结果就让它在教学楼里跑不见了。 那个学生跟室友在小睡鼠跑丢的教室附近到处找，因为小睡鼠体型小，身体颜色又不显眼，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都快放弃了。 才看到校园墙上有帖子说，程良白在课堂上捡到了一只宠物小鼠，才想着会不会是自己丢的那一只，就在今天到办公室找程良白问。 “然后我就回了趟家，把小睡鼠，连带我买的东西都给她了。” 程良白又喝了口奶茶，捏着杯子说。 “见面的时候，那个学生就给我带了一杯奶茶，说感觉我捡到了她的小睡鼠，还帮她养着，说这杯奶茶是她喝遍学校附近所有的奶茶店，喝到的最好喝的奶茶。” “我尝了一下，发现真的很好喝，然后就去那家奶茶店给你也买了一杯。”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奶茶袋里给裴嘉的那一杯。 正好是红灯，裴嘉侧头，看着他笑了，“你跟她都说好喝，那我要尝尝，看看到底有多好喝。” 一个两分钟的红灯，裴嘉一只手放开方向盘，看了一眼奶茶袋里还没插吸管，而且很满，在车上容易撒出来的奶茶，干脆就接过程良白手中的那杯，喝之前看了一眼杯身上的标签。 水蜜桃撞奶，少冰，七分糖。 确实，光看里面奶茶的颜色就看起来很好喝。 裴嘉想，然后含住吸管喝了一口。 程良白侧头看着他，等他喝完之后，眼里闪着稀碎的星光，亮晶晶地看着他问。 “怎么样？” “好喝。” 红灯变绿，裴嘉把奶茶杯还给他，手放回方向盘上，踩下油门，嘴上问程良白。 “那只小睡鼠找回主人了……那你想养一只吗？” 程良白顿了一下，仔细思考之后。 “我还真有点想养宠物……不过不一定要是睡鼠。” “那你想养什么？” “……” 没有听见程良白的回答，裴嘉没扭过头看，只是 “我想……” “养一条小丑鱼，再给它养一朵漂亮的大海葵。” 听见这个回答，裴嘉顿了一下，没忍住偏头看了满眼期待看着自己的程良白一眼，答应道。 “好啊。” “我叫人从我的缸里给你捞一条小丑，然后你亲自给它挑一朵海葵。” 裴嘉听见身侧的人轻笑出声，语气期待地回答，“好啊。” “那什么时候呢？” “明天。”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